================================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凤在上一宠夫成瘾 作者:悬崖一壶茶 内容介绍:   征战沙场八年,终于得胜凯旋,不想一个晴天霹雳当头炸响——   她指腹为婚的夫,早娇妻美妾满怀,儿女遍地走,还口口声声,我们不嫌弃你,进门做个平妻好了。   去你妹的平妻!   写下解约书,花楼买醉,谁知一觉醒来,怀抱里多了个小男人!   他花容月貌,他胆小如鼠,他泣涕涟涟,他……他裹着被子,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你欺负我,我要回家告诉我爹娘!”   曾经叱咤战场无人能敌的女将军一个头两个大。   更不曾想,小男人乃当今平王世子,事情闹大发了……   亏得圣上亲临,御笔一挥——赐婚!   于是乎,杀人如麻的修罗女将军与胆小爱哭的柔弱小世子喜结连理。   片段一:   “你你你……你别过来!”婚床上,身着红袍的新郎官身抖如筛糠。   修罗女将军一脸无奈。“我就没打算过去。”   “啊啊啊,爹啊,娘啊,她欺负我啦!来人啊,救命啊!”   张牙舞爪跳下床,扑通扑通几声响……   “不好了,小世子跳河自杀了!”   片段二:   “皇奶奶说,要你给我生个壮壮的儿子。”站在床前,小世子视死如归般的一件一件脱下衣服。   女将军挑眉冷笑。“你确定?”   小世子定定点头。“确定!”   “好吧,你躺下。”   “凭什么?你是女人,你给我躺好!”   “少废话,赶紧给我躺好!”   “哇哇哇,不行不行,继续来战!爷一定要压倒你!”   ……   这次第,怎一个乱字了得?   PS:不要被书名和简介骗了,其实这是一个女强男强,女主勇猛男主腹黑的欢乐互宠文~ 本书标签:女强 宠文 腹黑 专情 冤家 搞笑 ==================   ☆、001 解除婚约   近日,天凤王朝喜事颇多。   不仅皇上新添了位小皇子,太子也为皇族贡献了一位小孙女,南边粮食增产,北边进贡丰饶。不过其中最最令人称道的,便是为期十年的边关征战终于告一段落了!   素有天凤支柱之称的秦家军再次不负万民所托,一举歼灭敌军三万人,更生擒了敌军统帅察察哈,生生将敌军逼退二百里,也将我天凤王朝的版图朝外扩张了二百里!   消息一出,举国上下为之沸腾,秦家大小姐秦明兰的大名也响彻天下。   回想十年前,罗刹国趁献帝登基之日派人潜入皇城暗算,亏得侍卫竭力抵挡才保住献帝一命。然而献帝终究逃不过暗器所伤,性命危在旦夕。   举国危急之际,罗刹国又趁机发动攻势,一夜攻陷我朝四城。镇西大将军秦元朗临危受命,率领十万人马赶赴边关,一场苦战拉开序幕。   苦苦僵持两年,一着不慎,秦将军落入罗刹国的圈套,镇西军主将二百人被罗刹国三千精兵团团围困在北边落马坡内,俨然便是要被活活困死。   主帅等人悉数被困,军营中再无领头之人。正当所有人都忙乱一团之际,年仅十四岁的秦家大小姐、主帅秦元朗之女秦明兰率领一队秦家军轻骑直入,趁罗刹国不备,从侧面进击,生生将厚重的包围圈撕出一个缺口,将被围困的将领们解救出来。   只是,他们的拼杀终究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到最终抵达之时,主帅秦元朗早已力战至死,副将秦元堂与他们合力突围而出,却身受重伤,回京调养三年才恢复元气,却无法再上阵杀敌。   秦氏一族,为守护天凤边界,多年与外敌周旋,人才凋零极快,这一脉只余秦元朗兄弟二人。如今秦元朗战死,所生长子不过十二岁,秦元堂自小在战场长大,醉心于战事,根本无暇娶妻。   也便是说,现在镇西军群龙无首,那边罗刹国又虎视眈眈……   情况紧急,秦家大小姐、时年十四岁的秦明兰在秦氏将士的拥戴下披挂上阵,手举父亲留下的帅印,身骑大马,继续号令大军,一路砍杀回去。   这一拼,便是八年。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当年的青春少女,如今早已成为名震一方的女将军。   在边关蹉跎八年,远离京城的亲人朋友,面对满眼的戈壁沙漠,将八年的美好光阴交付疆场,近日可算是要班师凯旋。   为此,京城上下无论男女老少无不激动难当。   说起这个秦家,在天凤王朝也是一个特例。   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国度,秦家的儿女却都从来都被所有人一视同仁。秦家一句家训形容得最是妥帖——   在秦家,没有女儿,只有儿子和没有带把的儿子两种人!   秦家后人,不论男女,自小便研习兵法武艺,八岁上战场观摩学习。数百年间,除了培养出十数名大将军大元帅外,也有三名不让须眉的巾帼将军声名在外。   秦家出将才,无论男女,这是天凤王朝所有人早已接受的事实。   所以,有前面三位先驱的存在,秦明兰的存在就极容易为世人所接受并崇拜了。   甚至,还有不少闺中少女不爱男儿,独独钟情于英姿飒爽的秦家大小姐。早在大军开拔返程之际,便已有不少大家闺秀早早定了城门口的酒楼雅座,只为到时一睹秦家女将的风采。   而现在,这位早被京城百姓乃至皇宫中的皇子皇妃们殷切期盼了许久的女将军,正手执宝刀,横刀立马站在一栋高墙大院跟前。   红砖绿瓦,屋顶上雕栏画栋,两扇点缀着金灿灿门钉的大门在两尊足足容两人合抱的石狮子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气派。   只不过,现如今,当那位身穿劲装手执宝剑在前,以及身后两名一样一身短装英姿飒爽还有十数名人高马大的壮实汉子分列两队齐刷刷立在后头的人们出现时,这石狮子突然像是被摁住了喉咙似的,怎么也气派不起来了。   杀气……   无尽的杀气从这群人周身散发出来,深沉浓烈得仿佛要将人活活压死,端的是震慑人心。便是头顶上的乌鸦也知道要绕个弯,躲过这片是非之地才去后头报忧。   当唐太尉听到消息匆忙赶到时,门口的宾客早纷纷散尽,几个门房不知道躲去哪里,门口肃杀一片,那刚刚点过的鲜红鞭炮满地都是,在这行风尘仆仆的人的铁蹄下显得分外可笑。   一瞬间,他头上的汗就出来了。   “贤侄女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半个月才能抵京的么?”   高头大马上的秦明兰目不斜视,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直直凝视着唐太尉的双眼,静静听他说完,才缓缓开启紧抿的唇瓣,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黯哑,不似京城闺秀的娇软细嫩,却是分外震慑人心:“听说唐太尉家又新添了位小金孙,特地来贺。”   唐太尉的内衫瞬时也被冷汗浸了个透。   “那个……贤侄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老爷,是谁来了?”正说着,又听一声轻柔的呼唤,一名插金戴银打扮得分外富贵的妇人徐徐走了出来。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藏蓝色圆领长跑袍的俊雅男子,以及一名抱着襁褓的奶娘。   见到这杀气腾腾的一群人,妇人似是吓了一跳,随即拍拍胸口:“这是明兰丫头么?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们好派人去接……”   说着上前几步,却发现秦明兰依然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分毫没有下马应对的架势,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讪讪停下脚步:“你应当心里还在怨我们吧?的确,这事是我们的错。天赐和你指腹为婚,我们两家早就该把喜事办了的。可是你十多年前就去了边关,也就八年前回来一回,之后便杳无音讯。前年我们更是听说你被敌军俘虏,生死未卜。我们心知为了两家的承诺,我们应当继续等着你才是的。可是,我们足足等了你半年,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们天赐的年纪也着实是大了,实在是等不起了,所以才由老太太做主,给他定下蒋翰林家的小姐。”   “可谁知道,三媒六聘都走过了,眼看就是大喜之日了,却又听说你活过来了!这下,我们两面为难,蒋小姐更是数次寻死,既然我们家已经做错了事,那便不能一错再错,白白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所以这事是我们对不起你,可如今木已成舟,后悔是不行的了。但我们秦唐两家世代交好,如今你家中长辈凋零,也无人为你做主。霞儿……蒋小姐早在婚前就对我们发过誓,一定不会侵占你的位置。所以,等你进门,便和她一样大,都是天赐的妻,你觉得可好?”   一席话说完,莫氏也终于松了口气,却见那边静悄悄的,半天都没有反应。   顿时心又悬得高高的。   抬头去看,那马背上的人一如刚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他们所说。   莫氏不觉有些心急,忙又推了把唐太尉。   唐太尉上前一步:“贤侄女……”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此时,秦明兰终于开口,却不是对这对夫妻,而是一直默默站在一旁不出声的年轻男人。   不想她会和自己说话,唐天赐猛地一愣,连忙抬头看她。才发现八年不见,秦明兰比他记忆中的更加俊俏爽利,那利落的身板、修长的双腿,无不引人流连。   只是那双眼未免太冷利了些,他才瞧上不过一会,便觉得骨子里嗖嗖的发凉,忙不迭低下头:“父母之命,不得不从。”   “是么?”秦明兰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不知怎的,唐天赐心中一动,忍不住又抬起头:“明兰,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是么?”秦明兰还是那两个字。   唐天赐连连点头,还想开口,又听一声软绵绵的呼唤从后头传来——   “相公~”   随即,又一名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在丫鬟的扶持下施施然走了过来。   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生得十分精致。一身大红的衣裳穿在身上,宽袍大袖,桃红的腰带裹出纤腰细细;头绾百合髻,上头簪着一朵大红的牡丹,端庄高贵非常;一双美目仿佛两汪池塘,水波粼粼,就那么轻轻一瞥,楚楚可怜得紧,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一行呼唤着,一行走过来,袅袅婷婷的模样,仿佛春日烟雨中随风轻摆的垂柳,美得令人心醉。   待她来到跟前,襁褓里的婴儿立马高声哭喊起来。妇人脸色微变,忙不迭接了襁褓在怀中哄着,还不忘往前头偷觑上一眼,立马又害怕的收回目光,小声问道:“他们是谁呀?”   唐天赐踟蹰不语,莫氏便道:“这位便是秦家大小姐,天赐指腹为婚的妻。”   “啊?原来是姐姐!”妇人连忙低呼,抱着孩子便要上前行礼。   “不必了!”见状,秦明兰一抬手便止住了妇人的动作。   再手一挥,一封大红的信件便飞入唐天赐手中。   “这是什么?”唐天赐下意识的伸手接住,立马察觉到虎口隐隐作痛,一双手也似乎麻了。   “你们需要的东西。”秦明兰冷声道,随即一拉缰绳,胯下神驹昂首嘶鸣一声,高高扬起的双蹄吓得唐家人齐刷刷变脸,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好几步。尤其是唐天赐,就差躲到莫氏背后去了!   见状,秦明兰眼底一抹冷笑一闪而逝。旋即又一抽鞭子——   “驾!”   马儿便掉转过头,撒开蹄子狂奔离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不一会便走了个精光,只留下满地黄沙飞舞,以及一众目瞪口呆的唐家人。   “她到底给的是什么?”许久,年轻妇人才小声问出来。   唐天赐傻傻将信封拆开,一看到上头的东西,顿时又变了脸色。   唐太尉和莫氏一见,眼神也是一暗——   这丫头,原来是退婚来了!   ------题外话------   开新坑了,大家多多支持啊~   ☆、002 犯下大错   头疼,浑身上下也几乎无一处不疼。   就好像刚跟人比过武,便又去喝了十坛酒,之后直接倒地就睡,睡梦中还被千军万马给踩了几个来回……   “可恶的田青……”   一定又是他故意灌醉自己的!秦明兰心中想着,便愤愤低吟出来。   “唔……”   冷不丁的,一声极细极低的呜咽声从旁传来,仿佛就在她耳边,混合着酒意,就仿佛一根细针钻入她太阳穴里,让她觉得更难受了。   “小田子,你好大的胆子!”   秦明兰咬牙切齿的道,手上稍稍一使力,原本是想掐住他狠狠教训一通的,可谁曾想——   触手细腻润滑,手感居然好得不得了!   田青那小子什么时候皮肤这么好了?   而且……这细细软软的小肉肉,她一手都抓不满。田青那小子即便没有一直跟随将士们操练,但随军这么多年下来,身子骨总是还算壮实,哪里会像这样让人一把就能捏碎了?   再换个地方摸摸……嗯,冰肌玉骨,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说得便是这样的触感吧?果然舒服,仿似一位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坐拥在怀,真是令人不饮自醉,恨不能从此长醉不复醒来。   等等!   她的床上,哪来的女人?   当手上的触感越发真实可感之际,秦明兰脑子一个霹雳炸响,猛地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圆滚滚、湿漉漉的眼。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哟~   秦明兰的第一感觉,便好像抓住了一只世上最最纯洁无辜的小鹿。即便被人牢牢抓在手心里,小鹿依然睁大了它的双眼,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迷惘无知,叫人不由的心生爱怜。   “呜……”   下一刻,那双眼眨一眨,细密纤长仿若小刷子的睫毛上下扇动两下,两颗圆滚滚的泪珠便从那双眼里滚了出来。   一声微弱绵长的呜咽钻入耳中,猫咪似的,又软又轻,更让人的心软得不像话。   “坏人!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娘!”   气弱的呼喝钻入耳中,一下惊醒了秦明兰的神智。她这才发现——   自己怀中居然躺着一个男人!   没错,虽然他面皮白了些、身子骨细小了些,五官精致了些,但以她这些年来和那么多男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怀抱里的这个人确是男人无疑!而且……他多大?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面孔还生嫩得紧。   突然有点牙疼。   再定睛一看,她发现这个男人并没有穿衣服!甚至那细腻如白玉的身上还有一道道或红或紫的痕迹,瞧着像是新弄上去的。   忍不住再看看自己——她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男一女,赤身露体,死死纠缠在一张床榻上,如此淫靡的一幕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秦明兰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惊慌,而是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男人哪里来的?她明明记得,昨天去唐家退还庚帖后,她心情烦躁,便带着兄弟们去喝酒来着。   “将军,听说京城杏花楼里的酒最好,那里的小娘子们也最是温柔多情,要散心必然首选杏花楼啊!”身为一行人中最懂得吃喝玩乐的范大率先提出意见。   她看看其他人,这群跟着她在边关渴了多年的狼们纷纷眼冒绿光,有人都已经开始咽口水了,身为一行人的老大,她有何拒绝的道理?   便一挥鞭子:“去杏花楼!”   杏花楼果然是个好地方。美酒飘香,美人妖娆,一声声的吴侬软语,一曲曲的销魂小调,无不令人心醉神迷。   一群久不见女色的糙汉子掉进羊窝里,哪里还忍得住?左拥一个,右抱一个,亲你一口,摸她一把,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早忘了她这刚刚失婚的主将还需人安抚。   秦明兰满心苦涩,忍不住自己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   说起唐家,那也是天凤王朝一大武将世家,当年同秦家一道扶持太祖皇帝登基为帝,当时并称天凤二雄。   两家祖先也是八拜结交的好兄弟,几代下来,关系一向不俗。到这一代,唐老太爷和秦老太爷又是莫逆之交。时年唐老太爷五十大寿,秦老太爷带着儿子以及身怀六甲的媳妇上门来贺,唐老太爷一时兴起,便将自家两岁的小孙子推了出来,两家来了个指腹为婚,约定秦家媳妇若是生出来个女儿,十六年后两家便结为儿女亲家。   不过近些年来,随着四海升平、国力蒸蒸日上,大家都开始歌舞升平,皇帝也有计划的重文抑武,暗地里收回武将的权势。秦家人个性耿直,并不以此为意,唐家人却更圆滑些,便逐渐开始向文官靠拢。其中,与书香门第联姻便是最稳妥的选择。   因而几十年下来,唐家大将军没有培养出一个,反而是出了几位满腹诗书的进士公。唐家人深以为傲,也渐渐以书香门第自居,隐隐有些瞧不上一门粗野的秦家。   这些秦明兰早有察觉,但这门亲事是唐家老太爷在世时和秦家老太爷定下的,又有祖训在前,料想那家人不敢如何。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在外征战之时,唐家人却背着她悄悄给唐天赐娶媳妇了!   媳妇还是小事,可以说是因为她当时生死未卜不得已为之,可明知她活着回来却依然堂而皇之的生孩子又是闹哪样?   唐天赐本就大她两岁,因此早在她刚刚担当大将之时,便知道唐母莫氏给他安排了几个通房。而就在她率众打下第一个大胜仗的时候,唐天赐的通房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因此被提为小妾。   随后几年,他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儿女出生,如今这位明媒正娶的蒋翰林家的小姐给他生得是第三个儿子,也是唐天赐的第五个孩子。   第五个!   啪的一声脆响,秦明兰低下头,才发现手里的酒杯又被自己捏碎了。   身边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却动也不敢乱动,还是田青温柔的将人劝走,自己坐过来,又拿出个新杯子来给她斟上酒:“将军何必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和自己过不去?咱们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和他解除婚约的么?”   “解除婚约是一回事,他们分明背叛了当初的承诺却还厚颜无耻的让我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这又是另一回事!”秦明兰将酒一饮而尽,还忍不住咬牙切齿。   她在边关指挥作战多年,帐下将士无不唯她命是从。可是偏偏这个最该在后方等她的未婚夫,却不住的在她背后折腾些幺蛾子!现如今,更是拿那么多女人和孩子来打她的脸,她秦明兰又岂是那等忍气吞声的女人?   “哎,别生气了,横竖这婚约已经解除了,他们爱怎么娶妻纳妾生孩子都是他们的事情,咱们不关心了。”田青又给她斟上一杯酒,“将军你为国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想要个男人还不容易吗?回头金銮殿上向皇上一说,保证数不清的青年才俊站在那里随你挑!”   “就是!咱们将军长得多俊俏,又有军功在身,想挑个男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只有姓唐的不自量力,还想让你给人做平妻,我呸!他们有那个脸说,我还没那个脸听呢!当时要不是将军你不让,我早就带兄弟门踏平他们那破房子了!”先锋李汤晕乎乎的过来,手里的大腕一晃,“将军别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天涯何处无芳草?回头兄弟们就给你找一个好的来!”   “说得好!咱们将军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一个唐天赐算什么东西?就是他哭着喊着要娶将军你,咱们兄弟几个还不乐意呢!”   ……   其他人纷纷响应,各个手拿大碗过来劝解。   在兄弟们的热心劝道下,秦明兰也便放下心中芥蒂,换杯为碗,和大家一起喝了个痛快。   隐约记得,酒酣耳热之际,田青又在她耳边道:“将军,我听说这杏花楼后面其实还有一座桃花楼,是专门给京城贵妇们服务的,据说里头的男人也很不错,全都生得温柔娇媚唇红齿白,不然我们给你抓一个来耍耍?”   “好啊!”眼看着兄弟们全都左拥右抱好不快乐,唯独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她心里正郁闷的慌,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依稀记得是大家一起浩浩荡荡杀往桃花楼,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男人,随手一指——   “就他了!”   然后,她的好兄弟们二话不说,将那人抬起就走,和她双双送进房间。   呃……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   秦明兰不免有些头疼。真是一着不慎,又被田青给摆了一道。好好的回京第一天却不回家,却在花楼厮磨一夜,回家必定又会被爷爷教训了。   现在她得好好想想回头该怎么交代才是。   “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告诉爹娘,呜呜呜……”   凄惨哀怨的呜咽声再次灌入耳中,秦明兰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个小男人。   再次定睛一看,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爬下床了,身上斜斜披挂着几块破布,正歪歪倒倒的往外走。那背上胳膊上腿上的印记更加清晰刺目。   “慢着!”赶紧一跃而起,一把将人的胳膊抓住。   “哇!”   但谁曾想,才刚碰触上他,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号便响彻天际,几乎将屋顶都给掀翻了。   哐!   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踹开,一大拨人一拥而入。   “世子!世子在这里!”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团团将他们围绕起来,其中一人放声大叫。   而等看到这些人,小男人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小一,小二,小三,小四,这个人”,指向秦明兰,“她欺负我!”   “大胆!哪里来的野女人,居然敢欺负堂堂平王世子!”一个人立马转过头来,恶狠狠的呵斥。   “平王世子?”闻听此言,刚刚闻讯赶来的田青钻出人群,“可是当今太后亲子、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平王殿下的嫡子平王小世子?”   我的天……   听到这话,秦明兰眼前一片晕眩,默默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这下,事情闹大发了。   ☆、003 当街行凶   秦明兰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想她从小在军营里长大,九岁开始带第一支兵,十二岁帮助军队押运粮草辎重,十四岁正式统帅大军,期间也不乏护送朝廷要员的任务,但哪一件不是风风光光一本正经?可是现在……   哎,看着四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她真想把前头那个昂首挺胸却走得跟乌龟一样慢的小男人给掳上马,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过去。   但是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的冲动就被按捺了下去:   自从被撞破身份后,小世子便更委屈得厉害。好容易在小厮的协助下穿好了衣服,却怎么也不肯坐在那里等家里的马车来接,非哭着喊着要赶紧回家去。   知晓了起因经过,她心有愧疚,便主动提出要来相送,但是人家小世子不愿意。   其实何止是不愿意?当她在杏花楼里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人家小世子当初就吓呆了。她才一伸手,人家就又开始哭爹喊娘!   换了范大几个上,情况也就好了一点点——是真的一点点。因为好歹都是男人,所以那位不喊娘了,只一个劲的叫爹,顺便把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的往外撒,那委屈可怜的模样,真让人看着心揪。   也不是没想过把人强拉上马。可才碰到他的人,那位就又哭又叫,张牙舞爪,活像有人要逼良为娼似的,把楼里许多客人都吵醒了,那便是今天的第一个小高潮。   秦明兰从没这么绝望过。   想想自己过去二十二年,身跨骏马驰骋疆场,一呼百应无人能敌,便是敌军统帅见了她也都只有望风而逃的份。   她是边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浴血罗刹,她是罗刹国所有官兵的噩梦,她是西线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她更是西边妇孺口中的恶魔,用来止小儿夜啼,效果妥妥的。可是现在,对上这位伤心绝望却依然执拗得可笑的小世子,她却没有半点办法。   只是,她乃堂堂镇西大将军,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即便昨晚上犯下大错,也一门心思的想要弥补。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幅画面——   娇弱的小世子红着眼睛走在前头,四个小厮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秦明兰骑着马,率领着他的一众兄弟紧随其后保驾护航,场面蔚为壮观。   如此壮观的场面,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自打从杏花楼出来后,道路两边指指点点的人就不曾少过,后头跟着看热闹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四周围的窃窃私语跟蚊子嗡嗡似的连绵不绝,更何况秦明兰自小习武,虽不到顺风耳的地步,但只要在百米以内,再细小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可是现在,她真宁愿自己没这个本事。   “真没想到,咱们将军的第一次就交付给这样一个小娃儿了,他还不满十五吧?将军你昨晚怎么下得去手?”   旁的人不说,就连她的部下也忍不住打趣。   秦明兰幽幽回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部下咧嘴大笑。“将军,属下也是关心你呀!不过这样也好,都说女人第一次是最难捱的,你既然昨晚糊里糊涂的过了,以后便只有享受的份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均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番话,又让她忆起自己隐隐作痛的身子骨,秦明兰气得一甩鞭子。“再敢妄议主将,军法伺候!”   当空一声脆响,大家纷纷一凛,再不敢多话了。   倒是一直走在前头的人忽的转过头,红彤彤的眼直直盯上她的眼。   “我二十三岁了。”他道。   秦明兰一愣,身后的范大大笑起来。“就你?还二十三?你要是二十三,大爷我就五十三!哈哈哈!”   小男人红唇紧抿,一脸委屈的转过头去。   这委委屈屈的小娘们模样,哪里有半分男儿气概?秦明兰一阵胸闷气短头疼脑热。回头看看自家兄弟们:“你们说,为什么昨晚我会瞧上他?”   兄弟们面面相觑,各自无语。   昨晚上大家都喝了那么多酒,到最后连自己爷爷都不认识了,谁知道怎么就搞到这个地步?   唯一可能清醒的人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一切都是一个迷。   可恶的田青!   秦明兰忍不住第二百八十一次在心里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臭小子,给我等着吧,等事情了了,爷爷我第一个就灭了你!   此时此刻,就在杏花楼对面的随云茶馆内,一个身穿青布棉袍、头戴纶巾的年轻男子正捧着茶慢条斯理的哚饮。   他五官生得十分普通,只一双剑眉斜插入鬓,霎时给他增添了几分虎虎生气。在这人潮汹涌的茶馆内,一个如此打扮的他丝毫不起眼。   “啊——阿嚏!阿嚏!”   突然一阵痒意袭来,他赶紧捂住鼻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打得涕泪横流,好不可怜。   店小二上来加水,见状关切道:“最近变天了,客官可不要忘了加衣裳啊!不然冻病了可是要折腾死人的!”   “是啊,变天了。”男子唇角微勾,清亮的眸子渐渐上抬,眼底的笑意渐渐消逝在天际。   再说秦明兰这边。   差不多绕着走了半个皇城,前头的小男人突然停下脚步。   秦明兰心中大喜——可算是到了吗?   正欲翻身下马,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后,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突然闯入人群,停在了小男人跟前。   “三弟!”   “二哥!”   骏马上翻身下来一个人,小男人一见,立马跟见到了亲爹似的扑将过去,抱住又是一通哭号。   那人应当是习惯了,耐心的任他抱着哭了许久,才终于将他的眼泪劝住,再把人扶上马儿:“好了别哭了,二哥带你回家,嗯?”   “嗯。”小男人抽噎着点点脑袋,终于看起来没那么委屈了。   虽然不是到家,但只要遇到他的家人,那也够了。秦明兰连忙下马,却不想那人扶着小男人上马后,当即回头,眼底一抹戾色一闪而逝。“是你!”   立马一挥手。“就是她!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抓回去!”   此言一出,二十名戎装打扮的侍卫从天而降,团团将他们包围。   而范大等人也不是吃素的,一见对方有所动作,他们立马也呈战斗队形散开,团团将秦明兰给保护在最中央。动作简练迅速,可比这些侍卫快了十倍不止。   那人看在眼里,更察觉到这些人周身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脸色霎时一变,忙不迭退后几步,却依然高声喝道:“好啊,你们还敢反抗?凌辱平王世子在先,现在居然还敢当街行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当心我告到皇上跟前,把你们全都拖出去砍了!”   “呵,从来只有男人欺负女人的,哪有什么女人凌辱男人一说?你们占了我家将军的便宜,现在还来这里撒泼卖乖?简直可笑!你若真有本事告到皇上跟前,我还要看看到底是谁要被拖出去砍了!”李汤高声道。   他们之所以如此大胆,说白了,便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小男人的身份。毕竟,若真是平王世子,何故他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被人欺负了第二天一早才有人来为他出头?   更别说这个小男人他们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来回看了这么久了,实在没在他身上看出半点王霸之气。若说是大户人家里被宠坏了的小公子还能理解,但堂堂世子殿下……还是免了吧!   因此,这一群大老爷们根本不将他们之前的说辞放在眼里。现在之所以老老实实一路护送过去,也不过是碍于秦明兰的命令,其实心里早看这个小男人不顺眼很久了。   自然,眼看现在他又来了个油头粉面的同伙,一样的手软脚软身无二两肉,却趾高气昂耀武扬威,跟只横着走的螃蟹似的,心中的鄙夷更甚。   那人想来在京城也算一号人物,眼见有人对自己如此不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横眉怒目:“你敢质疑小爷我的话?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来呀,给我抓住他们,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是!”   侍卫们也不含糊,当即举着兵器便冲了上来。   范大等人更是机警,连忙握紧腰间的兵器,蓄势待发。   “不要啊!”见状,秦明兰大惊失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明显是已经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角色,就连手下的人也都对各种欺凌动作烂熟于心,一扑上来便直接亮了兵器。若是换做旁人,只怕一开始便被这等气势给吓尿了。   可是偏偏,今天遇到的范大等人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对这等小儿科的打闹根本不放在眼里。更兼战事平息过后,这些人已然许久未曾动过刀剑,正是手痒脚痒的时候,今天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这一个个便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霎时亢奋起来,不管不顾的昂头便迎了上去。   一阵稀里哗啦的鸣金之声过后,不超过十个回合,这些人便都被打趴下了,李汤甚至还将躲在人后的那位‘二哥’都给活捉了过来,献宝似的提到秦明兰马前:“将军,这小子被我抓住了!您说,该如何处置为好?”   “哼,就这点战斗力,给我们塞牙缝都不够格!”有人趾高气扬的低哼。   而那个被提到半空的二哥犹在张牙舞爪。“大胆!你们竟敢打我的人,还对我如此,我一定要告诉皇伯父,让他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皇……伯父?   范大几个出身乡野,对这个称呼或许不熟悉,秦明兰却是知道的。   心儿又不禁加速跳动了几下,刚想开口问,便听到一队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看那身装扮,赫然便是巡城御史。   “平王世子!静王世子!你们怎么……”为首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一双眼瞪得跟乌骨鸡似的,“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皇室宗亲动手,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刷刷刷,又一轮兵器在眼前亮相。刺目的刀光映入眼中,秦明兰却只记得两个词——   平王世子,静王世子……   果然是真的。   这下,她是真的完蛋了。   ☆、004 凑成一对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秦明兰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   原本应当身骑大马威风凛凛的在文武百官以及京城百姓夹道欢迎之下威武进城的他们,在私自回京的第二天,就当街闹事,还动了兵器,伤了两位世子,情节十分恶劣,不仅惊动了巡城御史,最后就连御林军都来凑热闹了!   现如今,他们一行人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被人五花大绑,继续在京城百姓们如炬的目光注视下被押送到了城南的平王府。   平王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身份自然尊贵非常。加之当初圣上继位之后,他便领命真守南边,一转眼便是二十多年,劳苦功高,很得圣上看重。他的府邸自然也修建得金碧辉煌,光是地方便足足占了半条街。那门口的大狮子也一派辉煌,张牙舞爪嚣张得很。   当看到这座足以把唐家那所破宅子碾成渣渣的大宅子的时候,范大几个终于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奈何为时已晚。   恰巧适逢平王回京述职,今日就在府内。现在得知此事,平王夫妻二人均是大惊,听到通报便连忙赶了出来。   “爹!娘!”   好容易见到长辈,小男人……不,现在可以肯定的唤一声平王世子了,呜咽一声,一头便奔了过去。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平王妃远远见了儿子,也满眼心疼,连忙将儿子护在怀中,一看他身上或紫或绿的痕迹,眼泪也刷的掉了下来。   唯有平王爷依然站在原地,森然目光直视被御林军羁押过来的秦明兰一行人,最终目光赫然落在了秦明兰身上。   但是秦明兰的注意力却早被在场的一位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这一位,她认识的。而且还可以说,并不陌生。   “呀,这不是秦大将军吗?现在你应当在返京途中才是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般打扮,而且还……”   此人身着绣着五爪金龙的缎面蟒袍,腰束玉带,头戴紫金宝冠,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身气度清雅绝伦,高贵逼人,令人不忍逼视。   这等气度,除了当今太子殿下还能有谁?   秦明兰回想起三年前和这一位在边关把酒言欢纵马驰骋的豪放岁月,一张脸更没地摆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挖个地洞,一路逃回大军中去!   她就知道,听田青那小子的馊主意回来找姓唐的退亲就是个大错误!   退亲什么时候不能退?偏偏要赶在人家小儿子满月时,还偷偷摸摸抛下麾下大军抄小路赶了一天一夜,如今可把她给害苦了!   只是如今,脚下的地面被她瞪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反应。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得跪地朗声道:“微臣秦明兰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平王爷,平王妃,平王世子,静王世子!”   无论何时何地,秦家人的气势不能丢。这是父亲自小对她耳提面命的话,她从不敢或忘。即便……是在此情此境之下。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可爱。   平王爷是惊讶,平王妃是惊吓,太子则是一脸无奈,其他御林军、巡城御史均是不敢置信,至于静王世子和平王世子……平王世子躲在平王妃背后看不清,静王世子满脸错愕。   总而言之,便仿佛平地惊起了一声巨雷,将所有人都轰得七倒八歪。   “咳咳,秦将军免礼,免礼。”气氛十分的古怪,太子算是受到冲击最小的,便轻咳两声尴尬道。   秦明兰岿然不动,腰杆挺得笔直。“微臣擅自提前回京,未曾禀报圣上,已是犯下大错。如今更强迫平王世子在先,欺凌静王世子在后。罪大恶极,不可原谅。只是,所有的一切均是微臣一人所为,其他人不过是听微臣号令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殿下明察,不要降罪于他们!”   “将军,你这是什么话?大家兄弟一场,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更何况昨晚上是大家伙怂恿你的,今天大街上更是我们的动的手,你还曾阻拦过。要怪也该怪我们才是,和你没有关系!”李汤连忙大声道。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一个劲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见状,平王爷等人的脸色又红白蓝绿紫挨个变了个遍。   太子镇定些,便木着脸将闲杂人等遣下,这才又看向秦明兰:“秦将军,你身为我天凤王朝镇西大元帅,理应对兵法烂熟于心才是。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知法犯法?”   “微臣知错,请太子殿下责罚,请平王爷责罚!”秦明兰大声道。   事到如今,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她知道,这一位心里更明白。   太子如玉的脸上满是惋惜。盯着她啧啧地叹了许久,才又转向平王爷:“皇伯父,您看,这秦将军乃我天凤王朝的大将,又才刚立下莫大的军功,父皇昨晚上才说过要重赏于她,可现在这样……”   平王爷年逾不惑,然而因为保养良好,依然身姿矫健,耳聪目明,看起来也才不过三十出头。只是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好看的眉头也紧紧皱成了个川字。   无言回头,看着还在平王妃背后抽泣的儿子。   “潇儿。”   “呜,父皇,她、她欺负我,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小世子被点名,便从母亲背后冒出个头来,但说完话就缩了回去,跟只小刺猬似的。   平王爷本就庄重的脸板得更紧了。   “皇伯父,其实侄儿心中有一个想法,不知您愿意听听否。”此时,太子又小声道。   平王爷颔首。“太子请讲。”   “既然秦将军提前回京,又恰好遇到了世子,这说起来也是他们的缘分。刚好又是男未婚女未嫁,便不如趁此做桩好事,成就了一段好姻缘,您觉得呢?”太子笑眯眯的道,有些凌厉的目光在跪地不起的秦明兰以及哭得跟只小花猫似的小世子身上一一扫过。   “秦将军英明神武,世子花容月貌,当真是女才郎貌,天生的一对啊!”   咕咚!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闷响,竟是平王小世子白眼一翻,直挺挺的晕厥过去了!   ☆、005 皇帝召见   “潇儿!”见状,平王妃面色一白,哭喊着扑了过去。   她容貌生得极美,一袭天青色绣牡丹花长裙穿在身上,奔过去时,裙裾飞扬,旋出一层层美丽的弧度,便仿佛腾云而来的仙子,即便梨花带雨,也美得仿佛一幅画。   其他人也纷纷脸色大变。   “不好,世子又昏过去了!”   “赶紧拿秘药出来!”   “快去请太医!”   ……   一叠声的叫唤过后,一屋子的人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再然后……   平王世子昏倒的消息传进宫里,恰逢惯常为平王世子诊治的胡太医正在为皇上把平安脉,事情便也传入了皇上的耳。   天子闻讯,大惊失色,下诏命人将秦明兰一行人送入皇宫。   最终,秦明兰便从平王府转战至皇宫内院。   短短一个上午,却几经辗转,走过了这么多地方,简直比他们在边关伏击敌军时还要忙碌。秦明兰也彻底的破罐子破摔了。   不就是这点破事吗?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不信那些人还能把她给怎么样了!   暗暗庆幸的便是弟弟们这次都没有跟过来,而且大弟弟也大了,边关事务都颇为上手,自己能安心的将一切都交付给他。   这样一想,她的心便定了下来,即便知道马上要面对的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级长官也并无多少惧色。   身量挺直,下巴高抬,她昂首阔步走在皇宫大内的青石板路上,无视路过的宫女太监们。步伐从容,身姿矫健,一身慑人的气度令人侧目。   主帅如此,随从们亦然。   若不前前后后还跟着这么多御林军,而且这些人悉数都被双手反绑在后,形象颇为不雅,大家只怕是要当做是有重要人物进宫面圣了——当然,现在的他们也不算不是重要人物。   穿过重重厚重的宫门,也无视了无数道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后,秦明兰终于来到了当朝天子的所在地——御书房。   献帝身穿龙袍,由左右内侍环绕坐在龙椅上,目光迥然,不怒而威,帝王之气凛然,令人无法忽视。   这是秦明兰第一次面圣。   她虽为秦家女儿,但十四岁前不过是个小丫头,又常年在边关摸滚打爬,并无资格也无机会面圣。而十四岁后,等她跨上战马手执帅印,有了资格,却也无暇面圣了。中间倒是皇帝特地命太子前往边关对她行过招抚。好容易得胜归来,心知终于要目睹天颜,她也在心中设想过无数次,整理过许多话。   原本这个第一次应该在三日后,由皇帝率领文武百官走出皇城,在三军将士的簇拥下亲执酒盏迎她回城,君臣携手共谱下一段千古佳话的。可是现在……   毁了,一切都毁了。   走进门内,秦明兰再次重重跪地:“罪臣秦明兰,参见圣上!”   献帝二十九岁登基,至今整整十年。但因为登基大典上遭人暗算的缘故,虽然体内的毒素已被拔除,但终究耗时太久,留了些后遗症。再加上十年苦战,内忧外患,他还来不及等身体康复便不辞辛劳,精力消耗十分迅速。和身为兄长的平王站在一起,他不似弟弟,反倒像是个老大哥。   原本得知大战胜利的消息,他是分外振奋的。可是现在,见到自己最最倚重钟爱的臣子以这样一番面目出现在自己跟前,献帝的心情……很复杂。   “秦爱卿,你……”   该让他起来说话,还是继续跪着?   皇帝犯难了。   按理说,秦明兰乃天凤王朝的大功臣,即便是高贵如他这个皇帝,也是要对这个年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致以崇高的敬意才是。可是现在,面对她刚刚做出的事情,他是怎么都敬不起来了。   无奈看向身侧,平王依然板着一张脸。   当看到自家兄弟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时,他才缓缓开口:“秦将军乃我朝重臣,刚刚归来便跪了这许久,实在是不妥。”   皇帝连连点头。“平王说得有理。秦爱卿,免礼,平身!”   秦明兰依然不动。“罪臣自知罪孽深重,请皇上责罚!”   “呃,这个……”皇帝又不免看了眼平王,发现自己这位兄长又板起脸扮起石雕后,不得不干笑道,“其实,平王世子自小顽劣,时常出入烟花之地,此事朕都知道,也训斥过他几次,可他偏不听,如今出了这事,也是他命中有此一劫。即便不是秦爱卿你,总有一天他也总归是要吃个教训的。”   可是,今天偏偏就是给她碰到了!所以,可以说是她命中总有此劫。   秦明兰认命了。“请圣上责罚!”   皇帝一脸无奈,本就沧桑的老脸都快皱成沙皮。太子见状忙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秦将军不过是无心之失。而且事已至此,秦将军也是有心补救,既然如此,您何不成人之美,成全了这段姻缘?”   皇帝眼神瞬时一亮!赶紧看向平王。   平王拱手,面上并无多少表情。“臣弟多年都在南边,对世子缺乏教育,这些年多亏圣上教导,臣弟感激不尽。如今他做出这等令皇族蒙羞之事,臣弟无颜多说,一切全凭圣上处置!”   听到这话,皇帝心中便稳妥了七八分。再象征性的问向秦明兰:“那么秦爱卿,你觉得呢?”   秦明兰眼前不绝浮现那张梨花带雨的娇嫩小脸蛋,太阳穴上抽了抽。   “罪臣……全凭圣上处置!”   “好!”皇帝大喜,当即一拍桌子,“既然如此,那朕就——”   “皇上,皇上!”话未说完,外头白公公匆忙跑了进来。   皇帝不悦。“何事如此惊慌?”   “启禀皇上,唐太尉在宫外求见!”   “唐太尉?他来干什么?”皇帝不解。   太子垂眸轻咳两声。“父皇,秦将军和唐太尉家的公子……是从小就指腹为婚的。”   什么!?   闻听此言,皇帝大惊,就连平王也抬起了低垂的睫毛,眼底划过一抹讶异。   秦明兰依然昂首挺胸,高声应道:“太子所言不假。但是就在昨天,罪臣便已经和他们家解除婚约了!”   ☆、006 皇帝赐婚   “是么?”献帝听在耳里,心里却没有觉得半点放松,反而更沉甸甸的难受了。   秦明兰垂眸不语。   在场也没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一时便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献帝发话:“既然唐爱卿来了,那就让他进来吧!朕也想听听他想说什么。”   白公公领命去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身官袍的唐太尉步伐匆匆的跑了进来。   “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请陛下息怒啊!”前脚刚踏进来,他后脚便跪了下去,口称万死,连连叩首,不一会便将额头都叩青了。   献帝见了,眉头更锁得紧了。   “唐爱卿你何罪之有?”   “微臣违背了和秦将军的约定,让小儿另娶她人,因而伤了秦小将军的心,导致她犯下弥天大错。然而追根究底,一切还是微臣造下的孽,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要怪便全数怪在微臣身上好了,千万不要加罪于微臣的儿媳!”   前面一番话便已经酸倒了人的牙了,后面那两个字更是重重一击,令在场诸人脸色又各自变幻起来。   “你胡说八道!”范大是最维护秦明兰的人,自然也就对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唐太尉最是瞧不上眼,当即便大吼道,“我们将军早和你儿子解除了婚约了,还算你的哪门子儿媳?你儿媳妇正在家里抱着你孙子呢!”   “范大,闭嘴!”秦明兰冷声喝道。   范大尤自不爽,秦明兰便又冷冷看过去:“御书房内,岂有你置喙的余地?”   范大脸色一变,乖乖垂头不语。   唐太尉忙又磕头认错不迭。   皇帝坐在上位,一手摸着胡须静静思索了许久,才又看向唐太尉:“唐爱卿,你们现在一方一个说法,到底这婚约是退了还是没退?”   “自然是没退的!这婚事乃是微臣的父亲定下的,更是从秦小将军还未出生之时便定下了,微臣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逆父命啊!”唐太尉悲怆大喊。   皇帝便又看向秦明兰:“秦爱卿,你又是什么说法?”   “回禀皇上,微臣昨日的确是亲自前往太尉府与太尉府二公子退了亲事。如今微臣早已经将唐二公子的庚帖退还给他,他也将微臣的庚帖还给了微臣。”秦明兰朗声道,又从贴身的牛皮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双手呈上,“还请皇上过目。”   “这个……不可能!”这个东西,唐太尉不可谓不眼熟。因而一见便低呼出来。   话刚出口,便察觉到失态,他赶紧又恭敬跪地:“皇上,这庚帖绝对是假的!庚帖自从交过来后便由微臣珍藏起来,今天一早才拿出来的,现在正在微臣身上呢,怎么可能在她手上?再说了,昨天微臣也并未将庚帖还给她呀,只不过是她不管不顾的将犬子的庚帖退还回来了而已!”   “世伯难道是真不知道吗?这庚帖分明是昨晚上有人送去给我的,送东西的人言明说他家公子说了,从今往后和我男嫁女娶,各不相干。如若不然,我又岂敢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师伯可知,此乃欺君重罪!”秦明兰冷声道,复又将手中的纸举高一分,“还请皇上明察!”   “将东西呈上来。”皇帝沉声道。   白公公赶紧小心将东西捧起来递上去。   皇帝仔细看了,再看向唐太尉。唐太尉是聪明人,忙不迭便将自己那一份也给取了出来呈上。   两张一样发黄的纸并排摆在一处,皇帝细细看过,复又看了唐太尉一眼。再看看唐太尉那张庚帖,再看看唐太尉。   唐太尉被看得额头上冷汗直往外冒。   “皇上,这个……事情可有定论了?”他斗胆问道。   皇帝不言,只指着他那份庚帖道:“把这个送去给唐太尉,让他好生、仔细点看看。”   一听这话,唐太尉便心知大事不好了。   连忙接过纸细细一看,立马他也傻眼了。   “这……这怎么可能!明明昨晚上我才看过的……”   “这个自然就只有唐爱卿你自己清楚了。”皇帝声音也冷了八度。   唐太尉立马转向秦明兰。秦明兰一脸无辜:“世伯您不必这样看我,难道我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而且即便我的人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去你们家盗了庚帖出来吧?昨晚上我们可都是在杏花楼里喝酒,那里的姑娘可以为我们作证。”   唐太尉身上的衣服都快被冷汗浸透了。明知道自己是被人给坑了,可他如今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皇上……”   殊不知上头的皇帝也早冷下脸。   “罢了。既然唐爱卿的公子早已经另娶,那这婚事退便退了。刚好朕这里有一门好亲事要指给秦将军,也算是给她一点补偿。”   “什么亲事?和谁?”唐太尉忙问。   “平王世子。”   “什么?!”唐太尉再次高呼出声,“他又病又弱,哪里配得上秦将军……”   “唐太尉!”闻言,一直默不作声的平王也也怒了,“本王的世子虽然身体弱了些,但出身才情一样不差,配秦将军理应比令公子要更合适一些吧?”   唐太尉一个哆嗦,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赶紧再次跪地,几乎都趴到地上了。   太子见状,便对一旁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小太监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唐太尉还不肯起,太子便道:“唐太尉,孤若是你,现在就不该还在皇宫里厮混时间。当务之急,该是回去整顿整顿内务才是。”   毕竟,自己藏得好好的庚帖都能被人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梁换柱了,这唐家的人必然有一些是很靠不住的。   唐太尉脸色一白,终究没有再跪下去。便就着小太监的搀扶站起身来,对皇帝行了个礼,踉踉跄跄的出去了。   彼时,御书房内便又陷入了难言的寂静之中。   皇帝垂下眼帘,盯着跟前的庚帖看了又看,终于抬起头道:“现如今,还有谁反对这门婚事的?”   众人皆不言语。   皇帝便道:“既然如此,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白公公,下去命人草拟圣旨,不日昭告天下,再命钦天监择吉日为平王世子还有秦将军举办大礼!”   ☆、007 各自算计   旨意既下,秦明兰自然跪拜谢恩不提。   平王又是一副平平淡淡的雕塑模样,仿佛被赐婚的不是他儿子。太子俊雅的脸上噙着浅浅的笑,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得……仿佛一只狐狸。秦明兰一眼瞥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怎么个不对劲法,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皇帝的脸色不大好看,无力摆摆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秦将军留下。”   秦明兰心中便又咯噔一下!   其余人忙不迭行礼退出,只留下秦明兰一个人跪在地上。   刚才一群人还好,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面对上头明显神色不善的皇帝,她没来由的又有些紧张了。   皇帝也放弃了龙椅,慢悠悠的来到她跟前,凌厉的眸子往她身上一扫:“秦明兰,你好大的胆子!”   秦明兰立即伏地:“罪臣知错,请皇上责罚!”   “你何错之有?”   “罪臣不该抛下大军私自赶回京城。”   “仅此一项?”   “罪臣更不该欺凌于平王世子。”   “还有呢?”   “罪臣……”   “嗯?”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献帝眼中满是冰冷,“你一个小娃娃,竟然也敢在朕跟前耍花样,真当朕老糊涂了不成?”   秦明兰赶紧摇头:“罪臣不敢!”   “不敢?若真不敢,这东西怎么回事?”   一张泛黄的纸飘飘忽忽落在她跟前,赫然便是她的庚帖。   秦明兰心中一颤,赶紧别开眼。“这东西的确是昨晚上有人送还给罪臣的。和唐家的婚事,也确实是罪臣一力要退的。罪臣在外征战多年,吃尽了苦头,原以为后方安稳,可谁知道,他们竟然做出这等事情,罪臣心里实在不忿,这口气罪臣咽不下!”   说着,又小声道:“微臣宁愿孑身一人,也比还未嫁人便被人狠狠压了一头强!”   献帝听了,也不禁长叹口气。   弯腰亲自将她扶起来。“此事朕早听说了,也当然为你不平。只是,你为何不听听朕的意见便贸然行事了?你知不知道,朕原本是打算把你指婚给太子的……”   什么!?   秦明兰愣住了。   献帝摇头长叹。“罢了,也只能说是你们无缘。事已至此,平王世子就平王世子吧!那孩子虽然胆小了些,但长得实在是漂亮,你以后对他好一点。”   “是,罪臣领命!”   “可以了,你还是赶紧回归大军中去吧!三日后若是大军回城不见主帅,那是会令全城百姓失望的。”   “皇上?”秦明兰又是一惊,继而大喜过望。   献帝却早转开头,只无力将手摆一摆。“去吧!”   “是,罪臣告退。”   秦明兰赶紧行礼,恭敬退下。   出了御书房,范大等人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秦明兰一脸怅然的出来,赶紧便围拢过来。   “将军,怎么样?可是皇上责骂你了?”   秦明兰苦笑。“我做出这么多错事,被皇上责骂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那,将军你没事吧?”   “我没事,圣上厚爱,责令你我赶回军中,三日后和大军一同凯旋。”   “真的吗?太好了!”闻言,大家伙便都欢心起来。   献帝此举,分明便是既往不咎了。   既如此,大家也纷纷放下负担,匆忙往回走。   又穿过重重宫门走出去,便见一个身穿湛蓝色棉袍的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守着一群马候在那里。   见他们出来,他连忙便扬起甜腻的小脸上前来:“将军,你出来了。”   “田青!”他居然还敢出现在她跟前!秦明兰握紧拳头,真恨不能一拳打在他脸上。   李汤早一拳过去了,正中他的胸口。“好小子,你溜得够快的啊!知道我们今天都经历了多少吗?方才御书房里真是精彩绝伦!”   田青一个踉跄,面露痛苦之色。“是吗?下官还没来得急恭喜将军终于摆脱姓唐的,顺便喜得良缘。”   “良缘?我呸!”范大立马又气上了,“就那小不点,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戳死,又爱哭又胆小,跟个娘们似的,咱们将军亏大发了!”   “闭嘴。”秦明兰冷声呵斥。   范大尤不忿,却被田青拉了一把,悻悻然闭嘴。   秦明兰又看向他:“你这半天都去哪了?”   “启禀将军,属下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又顺便往将军家里去了一趟。”田青笑眯眯的道。   秦明兰眉梢一挑:“看到什么了?”   “属下看到将军府上人来人往,仔细打听一番,原来是将军的爷爷和叔叔马上就要回来了,就在今日。”   靠!   秦明兰这下彻底变脸了。   赶紧翻身上马,一甩鞭子。“走,赶紧出城!”   ——   他们走得爽快,却不知平王府现在正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我不娶!我不娶!那就是个母夜叉,她好凶的,我不要娶她!”得知平王带回去的消息后,平王的小世子便又晕了一回,醒来便扯着嗓子大哭大叫。   平王妃心疼得不行,抱着儿子看向丈夫:“王爷,此事非得如此吗?潇儿他身子柔弱,实在不适合和秦将军缔结姻缘。”   “事都已经做出来了,也闹到皇上跟前,你说该如何收场?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不然,玷污秦将军……这事传了出去,我们还要脸不要?人家秦将军是我天凤王朝的大英雄,能娶到她,是我们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平王冷声道,又瞪向儿子,“再说了,这事也是你自己惹出来的!自己闯的祸,也该你自己来收拾!”   “我没有!”平王世子哭得梨花带雨,“我只是去玩玩,谁知道他们一群人突然就闯过来,抬了我就走!我怎么叫都没用,让小一小二他们回来报信,结果……”   被点到名的小厮赶紧跪地:“启禀王爷,奴才昨晚上火急火燎的赶回王府,谁知却被二公子拦下了。二公子口口声声奴才信口雌黄,非得把奴才二人关进柴房,今早才放出来。如若不然,世子也就不会被……”   “父王,孩儿知错了!”话音未落,又一个年轻人重重在门口跪地,“孩儿当时听到他们的话,便觉得他们是在扯谎。想世子大哥身体孱弱,便是在府中也是躺着比站着的时候多,又哪里来的精力出去外面厮混?必定是这几个狗奴才自己在外头惹了事,才想借着咱们王府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所以孩儿才将他们给关了起来,以儆效尤。可谁知道,原来世子大哥竟然真的是……孩儿错了,请父王责罚!”   平王眉头紧皱,平王妃施施然起身,轻柔的嗓音仿佛天边漫卷漫舒的白云,软绵好听得不像话:“王爷,妾身从来不知,这个王府何时轮到一个庶子来做主了?堂堂世子的贴身侍从禀报的事情,半点都没传到妾身耳中来,而是不声不响的就被二公子给截下来了。看来,妾身这个王妃做的实在是太失职了。”   平王当即面色陡变。“李英然,你实在是胆大包天!来人啊,将二公子带下去,罚他三个月的月钱,并禁足一个月!还有那等知情不报的门房,全都重打五十板子,拖出去发卖!”   闻言,平王妃只是掀唇一笑,温柔却略带冰凉的目光在平王以及二公子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又落在抽泣个不停的儿子身上。   缓缓坐下,抽出帕子给儿子擦着眼泪,她一边淡声道:“王爷,潇儿累了,你们出去吧!”   平王眼神一暗,牢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却没有得到她半点回应,便脸一沉,转身便走了。   跪地的二公子见状,也忙不迭爬起来,跟在父亲背后亦步亦趋。   ☆、008 鬼哭狼嚎   与此同时,京城北边的唐府里更是鬼哭狼嚎不断。   “还不承认?你还不承认?这事除了你还有谁会做?你个逆子,我今天便要杀了你算了!”一边用力往儿子身上抽着鞭子,唐太尉一边声嘶力竭的大骂。   唐天赐被抽得大哭大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爹,孩儿真冤枉啊!孩儿没做,孩儿便是死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他们都说了递信的人口口声声他们家公子他们家公子!你说,除了你,他们还会管谁叫公子?”   “孩儿真不知道了,这事不是我做的,他们污蔑我,他们信口雌黄,爹,爹……您饶了孩儿吧!爹……”   “老爷!”唐夫人闻讯赶来,便见丈夫挥鞭如风,儿子被抽得遍体鳞伤,顿时泪如雨下,赶紧高呼一声我的儿啊,扑过去将人搂在怀里。   唐太尉手里的鞭子举得高高的。“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个逆子!”   “老爷,天赐他是妾身的儿子,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要打他,还是先打死了我吧!”唐夫人大声哭喊着,干脆趴在儿子身上。   唐太尉握着鞭子的手直发抖。“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无知妇人,宠坏了儿子,又出了这些馊主意,现在我们唐家算是完了!”   “老爷,咱们就天赐一个嫡子,便是宠他些又怎么了?他的学识教养难道不是一等一的好吗?这是连林太傅都夸赞过的!”事到如今,唐夫人还忍不住为儿子说话。   唐太尉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们唐家乃武将世家!如今好好的一个媳妇没了,就他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样,你觉得他以后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什么?”唐夫人愣住了,“庚帖不是还在咱们手里吗?那丫头还真想退婚?”   “何止是想?她就已经退了!”唐太尉气呼呼的道,“今天圣上甚至已经亲自为她指婚,不日她便要嫁给平王世子做世子妃了!”   “她怎么能这样!她是天赐未来的媳妇啊!咱们两家可是指腹为婚的,她这是违背组训!难道你没跟皇上说吗?”   “说什么说?你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吗?”唐太尉低喝,“都是你这个妇人!好端端的非要给他娶妻纳妾,还一味的纵容他生了这么多孩子,如今皇上都是支持她退婚的!”   唐夫人惊叫一声。“皇上他怎么能这样?我们两家可是指腹为婚的……”   “你给我闭嘴!”唐太尉厌烦高喊,“指腹未婚又如何?他纳了这么多妾,庶长子和庶长女都满地跑了,如今还弄出个嫡长子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娶她入门?人家堂堂镇西大将军,所有天凤王朝百姓的英雄,岂能屈尊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妻的位置?你想压她一头,这也压得未免太狠了点!”   成亲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丈夫如此迎头痛骂,唐夫人委屈的闭上嘴,两汪眼泪在眼眶里转悠几下,终是落了下来,很快便在地上汇聚成两滩小水窝。   其实一开始她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唐太尉不一样是很支持的么?   说来说去,还是秦明兰这丫头太厉害了。小小的一个丫头,十四岁便当上了大元帅,挥斥方遒,指挥若定,敌方征战多年的老将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样的人如何能不让人忌惮?   本身她若只是秦家嫡长女的话,那还好说些,即便身上杀伐之气重了些,但进门之后狠狠磨一磨也就好了。而且有她在,那和秦家的关系便不会断,以后一旦边关战起,他们也能托秦家的福去捞点军功。但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往前线去拼杀,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   可是现在,这丫头一跃成了大元帅,那还了得?在战场上指挥那么多兵丁成了习惯,日后嫁过来谁还管得住她?所以他们才急急忙忙给儿子纳了好几房妾,并刻意放纵妾侍生儿育女,便是打算着等秦明兰回来再嫁过来时,他们早抱上了四五岁的大孙子,这便是让她知道,他们家不缺她的孩子,她以后只管老实点做她的媳妇便是。   但谁曾料到,这丫头作战竟然如此勇猛,几乎是屡战屡胜不说,更是屡立奇功,就连太子都亲自赶赴边关犒赏,这么大的面子,便是再多的庶子都压不住了呀!   而后便听说了她遇袭生死不明的消息。   当听说这个的时候,他们却并不觉得惊慌,反而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尊大佛终于消失了。   接下来便抓紧时间到处寻找温柔仁善的女子,并在最短的时间内下了聘。   可没想到,而后不久,那个人便又活生生的回来了!反还将敌方一名皇子给活捉了回去!   这丫头是斗战胜佛转世吧?这么凶险的事情都让她安然度过了,还又立了一个大功!   这还得了?而且她一下消失这么久,听说还被罗刹国的人掳去关了几天?本身这些年她身在军营,身边那么多男人,天知道还有没有清白可言?儿子娶她真是委屈了,为了弥补儿子,他们便张罗着将蒋家小姐娶了回来,并让他们小夫妻抓紧时间生了个孩子。   这蒋家小姐的肚皮也着实争气,入门不久就怀孕不说,还一举得了个儿子!   至于秦明兰那边……   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们都没嫌弃她这些年在外头抛头露面,养得一身匪气。而且边关苦寒,她又是和将士们同吃同住,身子骨自然磨损得厉害,到时候生不生得出孩子还是一回事呢——她之前的秦家三位巾帼英雄,其中一个便是无法生育,还有一个也是吃药调养了多年才得了个女儿。   这样的人,即便军功再显赫,但一旦脱了军装,又有谁家敢要?他们碍于长辈的命令能收容了她,而且把该给的名分给了她,那便是她的造化了!   可是,他们自己想得是好,但秦明兰根本就不买他们的账!   而且前脚刚退婚,后脚就给自己找了下家……还是比他们家出挑得多的下家!虽然他们拒不承认宁王世子哪方面比得上他们的宝贝儿子。   听完唐太尉的话,唐夫人心中也难免惶惶然。   “老爷,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自认倒霉呗!”唐太尉恨恨道,“你赶紧准备一份重礼,等大婚时给秦家送过去!到时候千万不能失了咱们家的颜面!”   还颜面……   等圣旨一下,他们家的颜面便彻底扫地了吧?唐夫人悲哀的想。   她可怜的儿哟!当初老太爷怎么会给他定下这个不安分的死丫头!   ☆、009 猥琐的笑   这些身后事,秦明兰统统不知。   她领着一队人马偷溜出城,又抄小道走了一天半的功夫,便又和自己麾下的大军汇合了。   “姐姐!”   见到她,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的半大少年当即眼放精光,赶紧便打马迎了上来:“事情办得怎么样?顺利吗?”   秦明兰深深看了他一眼:“晚上再跟你说。”   “好吧!”少年抓抓脑袋,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笑意,一派阳光憨厚的模样。   他和秦明兰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脸部轮廓更硬实些,浓眉阔眼,皮肤更在太阳穴晒得黑漆漆的,活脱脱一个刚从战场上折返回来的小兵丁。不过那亮闪闪的双眼,还有他周身不自主发散出来的隐隐威慑之气,便让他超脱于众人。不日,这又当是一个号令大军指挥若定的大将。   但现在,这个未来的大将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个有点颇心计的毛头小子。与此同时,这人也是她最小的弟弟秦明岳,今年才刚满十四岁。三个弟弟里只有他一个跟了她回来。   秦明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春花秋月也赶紧将她的战甲拿出来给她换上,一边换,姐妹俩一边兴致勃勃的问起她这次偷溜回城的经过。   这两姐妹是她的贴身侍卫,乃是秦家的家生子,从小便跟着她一起长大,后来去了边关,两个人也便跟了去。有她们的用心打点,秦明兰在边关的日子才顺遂了许多。便是这次偷溜出去,也全靠着这姐妹俩打掩护她才能来去自如。   经过几天几夜的折腾,秦明兰早疲惫不堪,便只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在马车上将就睡了过去。   等到天黑军队驻扎下来时,她早精神恢复了一大半。   晚饭时分,秦明岳便按捺不住的钻进了她的帐篷。   “姐姐姐姐,事情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嘛,你跟我说说呀!我都快为你急死了!”   “真的吗?”颜明兰眉梢一挑。   秦明岳赶紧点头。   “那好,你过来,我好好跟你说说。”   “好嘞!”秦明岳不疑有他,忙不迭跑到她身边坐下。   但屁股还没落地,秦明兰便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好你个臭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的有模有样!还敢偷偷跟我们回城?皮痒了你是不是?”   “哎呀哎呀,姐姐疼疼疼,你赶紧放手啊!我没有跟你回城啊,天地良心,我不是早答应过你要留下帮你镇守大军的吗?姐姐你赶紧放手放手啊,疼疼疼,我的耳朵要被拧掉啦!”秦明岳立马口歪眼斜,连声的讨饶叫嚷叫春花秋月都不禁哈哈大笑。   “还跟我扯谎!”秦明兰再用力一拧。   “啊,疼啊!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姐姐你赶紧放手,不然我耳朵真要掉啦!”   听得这句话,秦明兰才算是将手一松:“说!”   秦明岳揉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少废话!再不说,当心我军法加家法一起伺候!”   “别别别,我说,我现在就说!”从小到大,秦明岳可没少被这位大姐操练过,自然也知道她整人的本事又多强。当即脸色一变,赶紧老老实实把自己干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其实我也真没干什么啊!你走了,我当然得留下来看着他们。不过我思来想去,觉得姓唐的一家这么无耻,肯定不会乖乖退亲,他们只怕还指望着靠你来一家荣贵呢!刚好我手下的张荣轻功最好,我就让他悄悄跟在你们后头去看看,以便助你们一臂之力。结果你也看到啦,要不是他帮你们把庚帖偷出来,还不知道姓唐的一家还会闹腾出什么幺蛾子呢!”   “原来那个送东西的人果然是小将军你的人!”闻言,范大恍然大悟,“我就说那小子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了。可他就是低眉顺目,当时天色又太暗,我怎么也看不清楚。”   秦明岳傻笑。“这事不就是要整得你不知我不知,才能蒙混过关吗?”说着,又眼巴巴的看着秦明兰,一副讨饶顺便讨赏的模样。   秦明兰无语别开头。“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那是,姐姐教得好嘛!”秦明岳哈哈大笑,“再说了,这样一来,咱们家也能放下心,姐姐你回去就能给我好好找个姐夫了啊!”   闻听此言,秦明兰心中一紧,眼前便又浮现了一张梨花带雨的漂亮小脸蛋。   顿时脸色又一沉:“可以了,你出去吧!”   秦明岳莫名其妙。“姐姐,你又怎么啦?咱们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   “出去!”秦明兰厉声喝道。   姐姐这般呵斥,便说明她是真生气了。秦明岳可以说是从小跟着这位姐姐长大的,自然深知她的脾性。因此也不敢再多问,赶紧起身便走。   范大几个见状,也各自行礼退下。   秦明兰只觉身心俱疲,之前经历的一幕幕仿佛一场梦。但就放在随身牛皮纸袋里的那张泛黄的庚帖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哎!   一波接着一波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长叹口气,再次闭上眼。   算了,还是抓紧时间再睡一觉吧!   养精蓄锐,才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回京之后的诸多事宜。   皇帝,太子,宁王府,唐家,还有……自家那位年迈的老太爷,那才是她要应对的重中之重啊!   这么多人,光是想想她就头疼。   本以为事情办成,回头只需要应对老太爷一个人的责骂就够了。可谁知道,稀里糊涂的便引出来这么多事,现在就连最最尊贵的皇帝和第二尊贵的宁王府都被牵扯进来。   还有那个嫩呼呼软绵绵的小男人……   不得不说,他长得可真是可人啊,那一身的肌肤也是软嫩弹滑,细致得不像样。和他一比,她觉得自己果真是个铁血真汉子。   嗯,突然好想再摸他一摸,掐他几掐,若是能逼出一点眼泪,那就更美好了!   随着幻想的加深,秦明兰的嘴角高高勾起,眼底也浮现出一抹猥琐的笑。   当然,这么猥琐的一幕只有她的贴身侍女春花秋月两个人看得到。不过两个丫头对此情此景早习以为常,因此并未多想。   倒是远在京城宁王府中的小世子李潇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赶紧将身上的锦被裹了裹,探出脑袋看看四周围,便又把脖子一缩,安然入梦。   ------题外话------   大家喜欢这个文文的话就请收藏留言啊,让小茶看到大家的支持,这样小茶才能更用心的去码字啊!   ☆、010 凯旋之日   大军又走了一天,傍晚时分抵达城门外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一夜休整过后,清早秦明兰便继续率众前行,一时只见铁甲处处,军队行进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声势震天。   此时皇帝早命人在城外十里处搭设了高台,又遣太子率人再前进十里亲自迎接,文武百官悉数陪同在侧,场面宏大壮观。   待远远看到皇帝身后明黄的龙幡,秦明兰便率众下马,高声喊道:“微臣秦明兰,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十数万将士们悉数下跪,齐声高喊,霎时声音震天,响彻云霄,便是皇帝都不由身体一僵,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忙不迭迎上前来,亲手将人扶起:“秦大将军切勿多礼。你们在外征战多年,风餐露宿,吃够了苦楚,保得我天凤百姓安然无忧,朕应当代天下百姓对你行礼致谢才是。”说着,便对她深鞠一躬。   百官见状,忙不迭对秦明兰鞠得更深。   皇帝对自己行礼,她哪里敢受?秦明兰忙不迭再次单膝点地跪下:“皇上真是折煞微臣了!保卫边关,守卫百姓,是我秦家人代代相传的使命,也是微臣身为天凤人必担的责任。守卫天凤王朝的国土,人人与有荣焉,便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是兄弟们莫大的荣耀。微臣想,若是有这个机会,我天凤男儿女儿都会倾尽全力驰骋疆场。更何况,弟兄们在前线拼杀,也得仰仗皇上以及诸位大人们及时供给粮草、定时安抚将士们。”   一席话,便将在场所有人都赞了一通,竟是丝毫没有居功自傲之意,皇帝分外满意,忙君臣携手,一起走上高高的台子,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昂然大声道:“今日秦将军大败罗刹国,率众凯旋,实乃我天凤王朝之幸事。愿天佑我天凤王朝,福泽延绵,生生不息!”   “愿天佑我天凤王朝,福泽延绵,生生不息!”   文武百官连同将士们又稀里哗啦跪了一地,齐声高喊,气势十足。   然后,便终于到了大宴将士之时。   秦明兰长出口气:可算是过了这一关了!方才那些话,差点没把她自己的牙给酸倒,一会一定得多吃些好好补补。   桌案早放置妥当,皇帝理所当然坐在主位。太子忙对秦明兰做了个请的手势:“秦将军请上座。”   秦明兰连忙推辞,太子却道:“秦将军你劳苦功高,又是大军统帅,今日你是主客,自然要坐在最好的位置。皇伯父您说是吧?”   “太子所言极是。”一直站在一旁当雕像的平王沉声应道。   秦明兰是早看到这位平王殿下了的,但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平王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刚如此一想,太子便走过去拉了个人出来:“阿潇,大好的日子,你怎么还躲在伯父后头?赶紧出来,也感受感受我天凤大军的气势!”   这畏畏缩缩被拉出来的,不是那楚楚可怜的平王世子是谁?   只见他小脸紧皱,几乎都要哭了。可太子偏不放手,愣是将人按在秦明兰下首坐下:“秦将军,孤这位堂兄胆子小,你帮忙照应一二可好?”   秦明兰颔首:“好。”   她不过说了句话点了点头,平王世子便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似的,冷不丁一个激灵,人都快缩成一只鹌鹑。   秦明兰无力扶额。   很快位置便安排妥当。太子在皇帝左手边,和秦明兰面对着面,太子下方才是平王,平王对面是平王世子。与皇亲国戚同坐一席,此等荣耀,旁人羡慕不及,秦明兰却只想哭——皇上,我一路奔波了这么多天,只想好好吃顿饱饭,多吃点肉好不好?可现在你将我放在你手边,对面还有个笑得意味不明的太子,前后还有一对面色古怪的父子,这不是有把我架到火上烤吗?吃个饭还得事事小心处处在意,这他妈也太艰难了!   她倒是宁愿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如此一来,在下面倒是快活。   看看,大盘大盘的酒肉上来,她昔日的好兄弟们便都一拥而上,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吃得嘴角流油,一脸满足。再看看她……   “秦爱卿,朕敬你一杯,感谢你戍守边关,让朕在京城高枕无忧。”皇帝高举酒杯,一脸感激。   秦明兰连忙捧杯起身:“皇上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一杯饮尽,忙又满上一杯敬给皇帝,“这一杯,是微臣敬给皇上的,多谢皇上对微臣的信任及支持,微臣肝脑涂地,死不足惜!”   皇帝也笑着饮了。   君臣二人,客客气气,仿若初次见面。三天前的事情,全都提也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   而后,又是太子来敬酒。太子之后,还有宁王,然后是年迈的宰相、各路有头有脸的大臣们……   秦明兰应接不暇,灌了满肚子的酒,却没吃上几口肉。   这叫什么日子!又一口酒下肚,秦明兰气愤的想。奔波了这么久,让人吃口安生饭不行吗?一个个还来,还来!   太子似是看出了她的不满,忙对皇帝道:“父皇,秦将军奔波数月,终于抵京,路上劳苦自是不必说。如今好容易到了京城,现在身子累坏了必定是真的。她又是女儿身,喝了这么多酒,也差不多够了,还是赶紧让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也是,朕太高兴,差点忘了这个了!”皇帝恍然大悟,连忙体贴的吩咐下面的人不要上来了,又对秦明兰道,“秦将军,你奔波太久,必定是饿了,赶紧吃些东西吧!”   秦明兰恨得咬牙——这老家伙,分明就是故意在敲打她!还是因为她之前私自提前回京的原因!现在倒好,居然还反过来卖她一个人情,而她也不得不收了!   连忙端出恭谨的模样谢过,她便捡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   唔,好吃!   果真是御厨的手艺高潮,比军营里那些伙头军做的好吃多了!羊肉酥软细腻,一口咬下去跟化在嘴里似的,让人不等吃完第一口就像吃第二口。   秦明兰想,她应该是穿越人士里最悲惨的一只了,居然到了这个地方十年后才能好好的吃上一顿肉!   看看下面,将士们也都狼吞虎咽,吃相各种豪迈。   亏得是大家心里高兴,因此并未多言,只是有些矫情的大臣还是略略皱起了眉,仿似极看不入眼。其中便有她的前任未来公公唐太尉在内。   “秦将军,这肉好吃吗?”忽的,太子低声问。   秦明兰一抬头,便对上他那双迷蒙的眼,心中猛地一跳,赶紧低头:“好吃!微臣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   “是吗?既然如此,那孤回头便命御厨再做了一些送到你府上,让你吃个够,如何?”   这感觉……怎么跟个怪蜀黍在逗可爱的小萝莉?   秦明兰眨眨眼:“多谢太子殿下厚爱!不过若是殿下真心关心微臣的话,就请殿下将这些肉分了,赏给将士们吧!微臣身为主帅,在军营中好歹还不缺肉吃,他们确是极难见到肉星的。”   太子唇角泛起一抹浅笑。“你放心,他们的赏赐孤心里有数。这些,是专门给你的。”   秦明兰冷不丁的一个哆嗦!   这太子,怎么比上次见到时还要诡异了?   ☆、011 兄弟不和   当着文武百官以及数十万将士的面,她自然不敢落了太子的面子。但要是应了,那她的底子就彻底没了!   况且现在这里还坐着她未来相公还有未来公公呢!   不动声色的斜一眼平王那边,那尊大佛依旧稳坐钓鱼台,紧绷的脸色看不出半分表情,仿似这事与他无关一般。   倒是坐在秦明兰身旁的小世子幽幽的开口:“太子你又偏心。”   偏心就偏心,还来个又!这个中的哀怨婉转,秦明兰便是头次听到都心疼上了。   太子听了,也不觉唇角一勾:“世子堂兄可有哪里不满?”   李潇然轻哼一声,小鼻子一皱,小脸一撇,眼睛都不带看他的。这小傲娇的模样,真是可爱得紧。   秦明兰的双眼微眯了眯——突然发现,这一位似乎也没那么胆小怕事嘛!还敢和太子对着干。难不成,他怕的一直都只是自己?   太子见状,也乐不可支。“世子堂兄,咱们可要把话说明白了。从小到大,孤可曾薄待过你?”   哎,这话一出口,别说平王,就连皇帝的脸色都变了。   要知道,虽说太子高贵为太子,但比平王世子李潇然还是要小上一岁的。按理说,应当是做哥哥的照顾弟弟才是,可现在倒好,做弟弟的反照料起哥哥来了!虽然从面相上看,太子倒是更像是他的大哥大。   皇帝轻咳一声。“太子,你和秦将军言语轻佻在先,怨不得世子心中不满。”   便是在提醒他秦明兰和李潇然的关系,叫他适可而止。   然而太子听了,却只是一笑:“父皇您可真冤枉儿臣了!想当初,儿臣奉命前往疆场,与秦将军一见如故,沙场点兵,煮酒论剑,只恨相识太晚。在儿臣眼中,秦将军便是儿臣的至交好友,是儿臣的好兄弟。儿臣还记得,当初她曾亲口说过,为人最快乐的事情便是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然而可惜她身在边关,寻常吃点肉便是不错了,又哪来的大口肉吃?今日返京,儿臣也着实是看她耵着肉眼馋的模样心疼,才想着从儿臣的份例里分出一份与她,这也不过是全了儿臣的兄弟之情而已,儿臣实在是不知世子堂兄为何会不满?”   谁盯着肉眼馋了?谁盯着肉眼馋了?她不就是吃大了一口吗?   秦明兰气愤的瞪过去,岂料太子却对她眨眨眼,一脸的无辜。   这也是个滑头的,方才一通辩白,却是说得冠冕堂皇,只是那脸上满满的委屈倒是和李潇然如出一辙。   果然是一对亲兄弟所生的嫡亲儿子,两个人这般模样倒是十分的相似。   秦明兰郁闷过后,却发现皇帝和平王的眼神都朝自己这边扫射过来。当即她心中一凛——   我靠!自己怎么稀里糊涂成了这两个人争执的中心了?   她才刚回京,便引得太子与平王世子纷争,还是当着天凤王朝文武百官以及最最尊贵的两个男人的面。   天凤王朝未来的两个最尊贵的人争抢她……   秦明兰不自在的摸摸脸,她也没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吧?   但不管如何,既然事情牵扯到她身上,自己是躲避不了了,秦明兰赶紧起身跪地:“太子殿下欣赏微臣,微臣感激不尽!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家中肉食必定是少不了微臣的。太子的好意微臣心领了,还请太子殿下莫要因微臣的关系伤了兄弟和气。”   太子笑得双眼弯弯。“瞧你说的!因为一点肉,到头来还是孤的不是了!罢了,既然世子堂哥你要,那孤就把肉送给你好。不过你身子不好,肉食又不易克化,你慢慢吃,每天吃一点,也算是每天都能感受一下咱们的兄弟之情了。”   前面是回应秦明兰,后面却是冲着李潇然去了。   越说,他嘴角的笑意便越盛。   秦明兰头疼。这太子殿下怎么回事?当初在边关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刻薄过啊!现在和平王世子针锋相对,仿佛非要压人一头一般。   李潇然仿佛也被气到了,仰起脖子大声道:“凭什么让我天天吃剩下的?要送你就每天都送!每天送一点,那才是真正的关爱兄弟!”   “潇儿!”   闻言,平王这尊雕像终于动了。“有你这样和太子殿下说话的吗?”   李潇然嘴巴一抿,幽怨看了秦明兰一眼。   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秦明兰垂下脑袋,心知现在已经是皇族内部的纷争,自己还是少插手为妙。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已经说了做了,接下来情况如何,那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伯父请息怒。”终于戳动了这一只,太子笑得更欢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世子堂兄自小身体弱,孤身边也只有他一个玩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什么话不能说?他能把话说白了,那也是信任孤,孤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不就是每天一顿肉吗?这个孤还是出得起的。”   真是兄弟情深啊!但就不知道这做弟弟的对哥哥的维护到底是有几分真心。   秦明兰眨眨眼,为什么她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位太子殿下折腾了这半天,就是为了刺激刺激平王?   这一家子都在闹腾些什么?   听得太子这么说,平王一时也没了话,只得回头冷冷看了眼李潇然:“瞧瞧你这点出息!一口肉就把你馋成这样了?我这些年喂进你肚子里的药都够你一辈子买肉吃了!”   “咳咳。”这楼是越来越歪,最后皇帝都看不下去了,“今日大家是来为秦将军接风洗尘的,其他事回头再说不迟。来,秦将军,赶紧起来,朕再敬你一杯,算是代太子向你陪个不是了!”   呜……   为什么?那两个人闹别扭,最后吃亏的却是她?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吧?早知道回来就遇上这一出,她就留在边关不回了!   秦明兰欲哭无泪,无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是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经过这么一场闹腾,这些人也都安分了不少。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顿丰富的饭菜,时辰已经不早了,皇帝也该起驾回宫了。   秦明兰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这场闹剧,也该告一段落了吧?   岂料,这个想法刚刚闪过脑海,便听皇帝道:“秦将军,你才刚抵京,有关罗刹国的诸多事情朕还不太清楚,你今日就随同朕一起回宫吧!明日早朝过后,你再回家好了。”   ☆、012 太子夫妻   秦明兰能说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说,还必须欢欢喜喜的应了,感恩戴德的跟过去。明日出去,还要到处宣扬皇帝礼贤下士的美德。   连忙做出欢欣鼓舞的模样来谢过皇帝。为表爱宠,皇帝也特地邀了秦明兰与他同坐,秦明兰辞了又辞,终究推辞不过,只得乖乖上了龙辇。   霎时,鼓乐齐鸣,两队威风赫赫的侍卫开道,后有文武百官随行,又一场拉风的走秀揭开了序幕。   城内城外,早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眼见秦明兰与皇帝共乘一辆龙辇在两军夹道之间缓缓行来,便早早有人欢呼雀跃起来。城门内两侧的小楼上也伸出来满满的人头,香帕荷包、萝卜白菜全都跟潮水一样掷了过来,甚至还有人扔鸡鸭鹅的!   一时间,人声鼎沸,鸡鸭齐鸣,好不热闹!   皇帝这里还好,上头华盖森森,四周围又有装备齐全的侍卫,便是有东西扔过来也大都被挡了回去。但后面的人就遭殃了,原本一个个吃饱喝足精神奕奕的,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就连衣着光鲜的太子都遭了秧。   这劲头,比当初的脑残粉追星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明兰叹为观止。   正不经意间,一个东西瞅准缝隙飞了过来,秦明兰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见是一只绣着荷花的香包。淡淡的荷花香味弥散开来,十分沁人心脾。   不觉朝东西飞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一角绣着和帕子上一模一样荷花的袖管,以及一段白皙丰腴如莲藕一般的胳膊,而后窗子便重重落下,看不见人影了。   “早听说京城闺秀不爱男儿偏好你这样的英勇女儿,朕今天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见状,皇帝也不由打趣道。   秦明兰哭笑不得。“只可惜,微臣无福消受。”   皇帝哈哈大笑。   又往前走了一段,忽听旁边有人高声道:“这个人我见过!就前几天,在大街上吵吵闹闹的,似乎是调戏了平王世子,还和后来救人的静王世子打了一架!”   秦明兰身体不觉一僵,心中大凛——虽然早料到会被人给认出来,但当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有点挂不住。而且,说话也就说话了,却这么大声的嚷嚷出来,分明就是想告知所有人,这哪是前来庆贺的人的作风?因此,便只有一点能够解释——这是有人背后怂恿的!   是谁?在她回来当日便这样踩她的脸面?   皇帝一手按上她的肩,出口的声音淡然而悠闲:“一些阿猫阿狗罢了,不值得上心。”   既然皇帝都表态了,秦明兰自然也放下心,便微一点头,继续昂首挺胸,摆足了大将军的凛凛威风。   但一双耳朵依然不受控制的探听着四周围的动静。   这不听不知道,那个人话音刚落,便有人大吼道:“你个王八羔子,竟敢污蔑秦大将军?你知不知道秦大将军征战边关多年,今天才回到京城。你哪里见过她?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我打死你这个胡说八道的王八羔子!”   “我没有说谎!我真见过她!不止她,还有后头那几个,那个大个子,那个黑得跟碳一样的家伙……”   “好啊,这王八羔子不仅污蔑秦将军,还连秦将军的部下也给拉下水了,他肯定是罗刹国派来的探子!大家给我打死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打死他!打死他!”   “敢污蔑秦将军,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就是,秦将军兢兢业业保家卫国,岂是你这种小人能随口污蔑的?看我不打死你!”   ……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其他人义愤填膺,一时群情激奋,将那几个散播谣言的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尤不解恨,四周围还有更多的人加入过来……   秦明兰这才放下心,拳头也不由微微紧握。   才回来就被人记恨上了,看来自己接下来更要夹着尾巴过日子才行。   这滔天的军功,以前是她的荣耀,现在却是她头上最大的负担啊!   一路风风光光的穿过大街,入了宫门,四周可算是清静下来。   这一次进宫,秦明兰身穿甲胄,端的是威风凛凛,坐在献帝身边也毫不逊色。两旁不时遇到路过的宫女太监,大家也纷纷避让开来,却还不忘偷偷瞄一眼上头甚得圣宠的秦大将军,眼中的光芒满是敬畏。   在外头累了大半天,皇帝也乏了,便只留下太子和秦明兰,三人对坐,问起了边关诸事。   这些秦明兰自是在行,一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皇帝和太子也听得分外尽心。   不知不觉便说到了戌时,外面天色早黑了,皇帝留下秦明兰用了晚膳,便叹息道:“朕这身子骨真是不中用了,才说到现在便累得不行。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秦将军你远途归来也是累了,赶紧下去歇着吧!”   “父皇,此事便交给儿臣去办吧!”太子忙道。   皇帝颔首。“务必好生招待秦将军。”   “儿臣遵旨。”太子毕恭毕敬的行个礼,便转身对秦明兰做了个请的手势,“秦将军,请随孤过来吧!”   现在看到他那双笑眯眯的眼她就觉得肯定没好事!   秦明兰咬咬牙,也恭敬的对他行了个军礼:“那就劳烦太子殿下了。”   “不劳烦。能为秦将军做点事,是孤莫大的荣幸。”太子微微一笑,领着她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太子玉树临风,秦明兰庄重沉稳,两个人走在一起,倒是分外和谐。   皇帝看在眼中,不由低低叹息一声:“可惜了,可惜了啊!”   秦明兰虽然之前来过一次皇宫,但那次是直奔御书房,中间也没有多少心情观赏沿途景致,因此对宫中的一切并不太熟悉。这一次跟着太子,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眼只放在太子身上,脚下和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他走快,她就走快,他走慢,她也跟着走慢。   走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太子才终于停下脚步,便听到一名女子娇柔的呼唤传入耳中:“殿下您回来了!”   抬头看去,便是一名装扮得艳丽高雅的女子率着十数名宫装打扮的丽人迎了上来。   这女子生得不是极美,眉眼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三分容貌七分打扮,这一身华丽的装束、还有头上金光闪闪的装饰便又给她增色不少,那一身典雅高贵的气度更是无人能及。即便身后不少生得比她好的人,却也都被她周身的光芒给比了下去。   见到她,太子也露出一抹浅笑:“这位便是孤的爱妃。”说罢,又对那名女子道,“这位便是今日刚刚回京的秦明兰秦大将军。”   “微臣参见太子妃!”秦明兰早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现在又听太子一说,赶紧便行了个大礼。   太子妃连忙也福了福身:“早听说过秦将军的大名,本还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得以一见,没想到今天便如了我的愿了!”便亲自上前将人扶起,“秦将军快快请起!”   “爱妃,今日秦将军便宿在皇宫,你给安排一下吧!”太子见状,又笑得眉眼弯弯。   太子妃满面笑容的点头:“臣妾知道了,太子殿下请尽管放心,臣妾一定会将秦将军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那孤就把他交给爱妃你了。”太子笑道。   太子妃满脸堆笑,亲自执起秦明兰的手:“秦将军,你跟我来吧!”   这亲热的模样,就跟亲姐妹一般!   秦明兰不觉缩回手。这位也未免太自来熟了点吧?还是……她另有图谋?   ☆、013 诡异之处   见她如此,太子妃也不生气,反而掩唇低笑道:“秦将军对不住,我忘了你是行伍出身,一时忘了便跟对待其他姑娘一般待你,这却是我不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个太子妃也够圆滑的。现下,秦明兰即便心中不悦也只能按下不提,反也告了个罪,这事才算揭过了。   太子妃将她带到了一座别致的宫殿内,这地方距离太子妃的寝殿以及太子的书房也不过一盏茶的路程。殿内地方不算太宽敞,然而布置得却是温馨雅致,一应器具配置得妥妥当当,全都是最好的,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   “这个是早先母后特地命我收拾出来的,便是等着哪天有贵客来了便住在这里。”太子妃笑吟吟的带着她参观了一通,便又笑看着秦明兰道,“原本母后也是想见见你的,但是十年前边关战起之时,太后娘娘曾在佛前许愿,若是我军能连战告捷,来日一定叩谢佛祖。如今秦将军你带兵凯旋,便早在捷报发回的那个月就前往白马寺还愿去了。太后娘娘年纪大了,母后放心不下,便也跟了去伺候,这几天就该回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秦明兰心里却直抽抽——   这个地方,在东宫内的地理位置可不一般,那是仅次于太子和太子妃的住所!什么人能在这里住下?哪个人有这个资格在这里常住?   又想起上次皇帝悠然吐出的一句话——   其实,朕是想将你指给太子的。   她连忙握紧拳头,拱手行礼:“多谢太子妃体恤,只是这个地方太好了,以微臣现在的身份……”   “那有什么?秦将军你是太子殿下的至交好友,那次从边关回来后,太子数次在我跟前提起你,每每对你赞不绝口。我之前虽未见过你,但也是与你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以一见,你果然名不虚传,比我想象中的巾帼英雄还要英姿飒爽。从今往后,不管你何时来,你都是东宫里的贵客,这个地方除了你,还有谁住得起?”太子妃慢条斯理的道,一席话堵得秦明兰哑口无言。   人家都口口声声称她为太子的好友了,如果她再推辞,那才是心里有鬼。   对上太子妃坦坦荡荡的眼神,她干脆也把心一横,坦荡点头:“既然如此,那微臣就先谢过太子妃的悉心安排了。”   “秦将军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太子妃连忙扬起笑脸,忙又招呼四名身量苗条、容颜清丽的少女上前来,“事情来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准备,那就先让这四个丫头伺候你。这两个青苗青荷是我一直贴身用着的,你要有什么事情只管找她们。”   说着又对后面两个丫头招招手,两个丫头各自捧着一直托盘上前来。   “秦将军你既然刚从边关回来,肯定换洗衣物也没来得及准备。我看你我身量差不多,便自作主张让人从我新做的睡袍里拿了一套出来,还有一套小衣,也是刚做好的,还未上过身,都是干净的,你千万不要嫌弃。”   秦明兰听得牙疼。   这亲热劲,这份疼宠,简直令人无福消受啊!   只是,两人几次交锋,都是她落败,她也心知自己笨嘴拙舌,必定不是这个在后宅里奋斗了多年的女人的对手,便干脆一咬牙,大大方方的把东西给接了过来。   难得她这么听话,太子妃更高兴得不行,赶紧便又吩咐人给她打水沐浴,侍奉她更衣。这架势,倒像是做妻子的在殷勤的侍奉丈夫。   秦明兰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真不知道这位太子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说是她知道皇帝之前有心把自己许给太子吧,可从头至尾,自己都从她眼中看不到半分嫉妒之意。而且都这么晚了,她也都把自己安置妥当了,可为什么她还不赶紧回去侍奉太子,反而依然留在这个地方?   算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对夫妻脑回路貌似都和平常人不一样。自己那点在疆场对敌的粗浅经验根本不能对付,她便干脆不想了,便径自去了净房,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更衣洗漱。   不得不承认,这宫里的人就是会享受。   香汤沐浴已是舒服之极,旁边还有几个丫头,给她洗头发的、按摩肩膀的、捏胳膊的,还有一个捧着干巾候在一旁听凭差遣。   洗了个通通透透的澡,便又被人侍奉着换上太子妃送来的睡衣,长度差不多,但穿在身上却稍稍有些紧。   太子妃见了,又不免歉疚道:“差点忘了,秦将军你常年在边关征战,身子自不是我们这些一直养在深闺的娇柔女子比得上的。不过现在也只有一件,你凑合穿一晚上吧!”   秦明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现在她摸出一点规律——横竖说不过这一只,那她干脆就什么都不说好了!反正过了这一晚,明天就回家去了。以后这鬼地方她死都不来了!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她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东宫是个好地方啊,她怎么可能不来?甚至有一段时间,她可是长期驻扎在此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只说现在,太子妃歉疚过后,便又忍不住拿一双眼往秦明兰身上看去,唇角带笑,眼波荡漾,便是两旁的宫女也是如此。   秦明兰被看得心里直哆嗦。“太子妃,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之前看到秦将军你身穿铠甲英明神武,和太子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便令我等小女子仰慕不已。现在卸了铠甲,换上女儿装束,却也发现你生得不赖。要是好好打扮打扮,一定不比别人家的小姐差。也不知谁家公子有福,能娶了你回去。”太子妃笑说着,小宫女们连连点头。   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自己和平王世子的事,当初太子可是目睹了全过程了,而且那件事还是太子提议的!   想起这个,秦明兰不觉又想到了那个在高台上和太子对着干的小男人。   也不知他在城门口被砸成什么样了?可又哭鼻子了?   ☆、014 圣旨赐婚   “秦将军你在想什么呢?”   就在她晃神的刹那,太子妃已经到了她跟前,柔夷轻抬,撩起她的一缕长发。   秦明兰忙不迭摇头。“没想什么。”便想将头发抽回来,熟料太子妃立马便放开手,又低低笑道,“原本是想听听秦将军你的英勇事迹的,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上早朝。”   说罢,便起身领着人走了。   秦明兰可算松了口气。   四名宫女又围上来,侍奉她上床休息。   然而,不知是睡习惯了军营中的硬板床还是怎的,高床软枕之上,鼻端萦绕着如兰似麝的幽幽清香,秦明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再想想明日早朝上即将面临的事情,更是心烦意乱。   据她这些天的观察,平王看似与世无争,但对皇帝也并无多少恭敬的神色,皇帝和他也是交流甚少,这对兄弟之间明显存在着隔阂。至于太子和平王世子,那更是两朵奇葩,一个狡猾如狐,一个任性刁蛮,全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上一辈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下一辈的明争暗斗就更明显。   这皇室纷争,从来就最让人头疼。但其实说白了——都是吃饱了没事干闹腾的!   秦明兰越来越觉得自家老太爷说得太好了。   就像她家里,三四个孩子呢,每天睁开眼就是习武看书,脑子里想着怎么开疆拓土,谁有心情去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敢有点这个小心思,老太爷一狼牙棒下来,让你只有捂着脑袋缩在角落里哭的份。   然而皇家终究不比他们家。皇帝今日亲自召她入宫议事,末了又把她交给太子安置,分明就是把她划归到太子这一派。可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她又要嫁入平王府。刚才太子妃又尽心照料,看样子是想拉拢她……   他奶奶的,她才刚回城啊,那些人能把步子放慢点吗?好歹给她点喘息的时间好不好?   幽怨着郁闷着不爽着,不知不觉,她便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等到再度醒来之时,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   青苗青荷捧着衣服跪在床前:“秦将军,该起床去上早朝了。”   还好那位嘴巴利索的太子妃没有杀过来。秦明兰打个哈欠,起身更衣梳洗,收拾妥当后,便出了宫门。   太子也早已经收拾好了,见她出来,便对她一笑:“走吧!”   太子妃率领姬妾们亲自送到东宫大门口,直到走远了,众女子殷切期盼的目光还令秦明兰心有余悸——这些人看太子的目光,就跟饿了三天的狼盯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似的,就差嗷呜一声扑上去了!好些人甚至连她都没放过!   她万分庆幸自己没被皇帝给送到这个地方来。不然,这日子可这么过呀?   彼时文武百官早齐聚在大殿之外。眼见太子带着秦明兰过来,便知她是在东宫过夜的,再联想起皇帝昨天和她同乘一车、邀她入宫的事,这份恩宠,谁能比拟?有心之人连忙便凑过来寒暄几句,秦明兰两眼一抹黑,根本就不认识谁是谁,只能傻笑蒙混过去。   倒是她唯一认识的唐太尉、她的前任未来公公,从她跟随太子出来之时起便一再的往后退缩,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点。   秦明兰瞟了一眼,也就假装没看见,继续在太子的指引下和文武百官互相见礼。   好容易等到大殿门开,一名执着拂尘的公公高声喊道——   “上朝——”   百官分作两列,左一队由太子率领,右一队平王打头,浩浩荡荡步入正殿。   秦明兰忝列其中,正在太子背后,这也是太子一早交代过她的。   群臣进殿,跪地三呼万岁之后,皇帝才免了他们的礼,旋即便问:“秦将军何在?”   “启禀皇上,末将在此!”秦明兰立马出列,单膝点地下跪。   皇帝满脸含笑。“秦将军出征多年,一力打退罗刹国,实在是劳苦功高,朕必定重赏!只是……”话音刚落,又微微皱眉道,“你如今已是镇西大将军,官位已是最高,朕也是无法再赏,既如此,便封你为武安侯,赏黄金万两,南珠十斛,绫罗绸缎各一百匹,秦将军以为如何?”   “末将为国杀敌,保的是我天凤百姓以及圣上的安危。只要我天凤王朝安然无恙,那便是对末将最好的奖赏!”秦明兰高声道。   皇帝拍手大笑。“我天凤王朝有秦将军这样的大将在,何愁不国泰民安?”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秦将军,朕记得你当初似乎是十四岁上的战场?”   秦明兰颔首。“启禀陛下,正是!”   “那到如今,已经是八年了。也就是说,你已然二十二岁了?”   终于说到正题了。秦明兰将头垂得更低。“皇上说得正是,末将今年二十有二了。”   “唔,朕记得,当初秦家可是和唐太尉家定了儿女亲家的。”   一直缩在人群里的唐太尉终于缩不下去了,只得抖抖索索的站出来:“启禀陛下,确有此事。只不过,因为两年前秦将军下落不明,微臣一家苦等一年也没有任何消息,不得已便转而为小儿聘了蒋翰林家的千金。如今小儿早与蒋翰林家的千金成婚一年,这门婚约……怕是做不得数了。”   一席话出口,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投射过来,几乎将他戳成个筛子。   唐太尉欲哭无泪,在心里又将唐夫人给骂了个半死。   “哦,这样啊!”皇帝仿似第一次听到,便捋着胡子低吟一声,“秦将军乃我天凤王朝第一大将,叫她与人共侍一夫确为不妥。既然如此,那唐太尉你们两家便将婚事退了吧!”   “微臣早有此意,只等秦将军归来便还了庚帖。”唐太尉颤声道,整个人都快伏到地上去。   皇帝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便又颔首:“既然如此,那朕便给秦将军做个媒好了!”   说着,目光一扫,便盯上了右手边的平王。“皇弟,朕记得你家小世子年纪二十有三,却一直尚未婚配?”   “回皇上,世子自幼体弱,又有高人看过,道是不宜早娶,便给耽搁至今。”平王依然是一张雕塑脸,一板一眼的道。   “他现在都已经二十三了,你我兄弟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儿女满地跑了!”皇帝笑道,旋即大手一挥,“那就这样吧!来人,拟旨,朕要为秦将军与平王世子赐婚!”   ☆、015 恩宠不断   龙颜大悦,当即便令钦天监出列,现场卜算之后,得出大吉之兆,皇帝更兴奋得无与伦比,当场宣旨赐婚。竟是御笔亲批,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很是精神。   内容是早就想好的,写起来自然很快。方才的那一幕幕也不过都是走个过场而已。   只不过,这从提出意见到正式下旨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着实也吓呆了一众文武百官。   等到尘埃落定退朝之时,秦明兰的前任未来公公唐太尉早被所有同僚的探寻乃至嘲笑的目光给活活淹死。   顾不上与人寒暄搪塞,他连滚带爬的爬进自家轿子里,一叠声督促着轿夫们赶紧回家。待进了大门,便吩咐门房将大门紧闭,谁都不让进,谁也不让出!   再说秦明兰,亲手接过皇帝亲笔书写的圣旨,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肝儿和双手在同频率的颤啊颤。   便是初次帅兵上战场之时她也没这么紧张过。   但献帝还不肯放过她,还下了宝座,亲手在她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的道:“秦爱卿,平王世子乃是朕唯一的兄长唯一的儿子,从今往后,朕就将他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他才是啊!”   “末将领旨!定不辜负圣上的厚望!”秦明兰赶紧大声道,连声音都在颤。   这世上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让她嫁人,结果还要她回头来照料她的丈夫?即便那小世子是柔弱了点,胆小了点,但那好歹也是个男人啊!男人!   一个活生生的男人让女人来照顾,他们也好意思?   悄悄瞄了眼右手边的平王爷,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正是听到献帝亲口说出‘唯一的儿子’几个字之时。   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心里不停默念几句,她垂下眼帘,也恨不能缩成一只鹌鹑。   领旨谢恩之后,今日的大事终于完毕,皇帝高兴的下令退朝,秦明兰终于得以离开皇宫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献帝爱宠她,又钦赐汗血宝马一匹,给她高高骑上,让她带着圣旨风光回家。   但是,这风光不过是对外而已。   一等进了家门,一根狼牙棒当即迎面挥来。呼呼的风声伴着棒上根根铁钉上反射出来的森冷银光,令人心中大凛。   虽然已经多年没有领教过老太爷的威力,但好歹也是从小就练出来了的,虽然时隔多年,但好歹也并未生疏,秦明兰立马一个鹞子翻身,纵身一跃,便跳开狼牙棒的袭击,回头咧嘴一笑:“老爷子,孙儿回来了。”   “回来……你回来干嘛的?好好的在外头呆着不好吗,一回来就净知道给我惹事!”   秦家老太爷,当年也是威风赫赫的大将一名。虽然如今年事已高不能征战,但那一手狼牙棒一样舞得虎虎生风,秦家每一个子孙都没少吃这根棒子的苦头。如今大孙女归来,自然又少不了要先和他手里的东西过过招。   眼看老爷子手持狼牙棒正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秦明兰心中不觉一阵唏嘘。当年觉得痛苦惧怕的东西,现在看来,心中竟也有几分怀念了。   便忙笑道:“老爷子您年纪大了,还是别再这么大的火气比较好。不然,您要是看不到孙儿嫁人,那该如何时候?”   “你还好意思和我提这个!”一听她说这个,老爷子更气不打一处来,挥起狼牙棒又是一通好打。   秦明兰自然躲避不提。   祖孙俩一个打一个躲,追追赶赶足足一顿饭的功夫,才在老爷子体力不支的情况下告一段落。   “你个臭丫头!”即便如此,老爷子还是忍不住怒骂,“好好的回京,你怎么就能给我惹出来这么多事?唐家的婚事也是你退得的?皇家的亲事也是你接得的?你是不是非要把咱们家推到那风口浪尖去才行啊?”   “爷爷,我要是不接了平王世子的婚事,那就要被皇上送到东宫去了!”秦明兰大叫。   老爷子一怔。“有这事?”   “皇上亲口说的,你觉得呢?”   “那、那也比那个病歪歪的平王世子要好!好歹太子殿下身体康健,又正值少年。可那平王世子……身无二两肉,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比个娘们还娘们,这样的人做我孙女婿?你还不两天就把人给折磨死了?”老爷子愤愤道。   “爷爷,你到底是为我鸣不平呢还是为他鸣不平?”秦明兰哭笑不得。   “你管我?”老爷子一声低吼,老手一伸,“圣旨呢?拿来!”   秦明兰赶紧将怀里的圣旨递过去。   老爷子接过来便紧紧攥住,再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赶紧回房更衣洗漱,一会宫里就要来人了。”   “是!孙儿这就去!”可算是过了这一关了,秦明兰忙不迭跳起来就往里跑。   家里的陈设用具自然没有宫里的高档舒适,秦家人又一向以军营为家,因此对儿孙的要求也十分苛刻,自小便培育他们吃苦耐劳的个性,吃穿用度不过是能吃饱穿暖即可,因而家中并无多少富丽堂皇之物,一切都以简单实用为主。   但这里毕竟是秦明兰自小生活过多年的地方,阔别多年回来,她心中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以最快的速度洗脸更衣,又去叔父那边拜见一番。   秦家老二秦元堂自从八年前从边关归来后便一直未上战场。不是他不愿再上,而是当初受伤过重,尤其是他的一条腿,在混乱中被割断了筋脉,在边关时又救治得不及时,回到京城后便瘸了。从那以后便也只得在留在老爷子身边,陪同父亲一同安养。   不过献帝并未亏待他,就在他伤愈后不久便为他指婚运城郡主。运城郡主是皇后娘家的女儿,性情温柔,知书达理,嫁过来后悉心照料秦元堂,夫妇二人夫唱妇随,已经生了一儿一女,生活十分和乐。   拜见完秦元堂夫妻,春花秋月便来报,皇宫里的赏赐来了。   除却献帝在金銮殿上明说的大批赏赐外,还有给老太爷的、给秦元堂的、给秦家其他几个小子的,还有太子和太子妃的礼品也在其中,密密麻麻的用簪花小楷写了十来页,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还不够。   好容易送走宫里的人,一大家子正对着小山似的金光闪闪的赏赐发呆时,门口的小厮又来报了——   “老太爷,平王府上派人下聘来了!”   ☆、016 被关禁闭   早上皇帝才在早朝上下旨赐婚,中午平王府的人便大张旗鼓的上门下聘,所抬聘礼比皇宫里下的赏赐还要多出一倍有余。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里,京城百姓们便接连看了两场好戏,心中更对一门忠烈的秦家钦佩赞叹不已。   但秦家人可就惨了。   本来秦家人丁凋零,在京城的宅邸便占地不大,屋内屋外更是以朴拙为主。现在短时间内竟然塞满了各种金银绫罗等物,几乎将半个院子都填满了,那几乎闪瞎人眼的金银色彩和四周围灰扑扑的颜色相映成趣,更令所有人都几乎睁不开眼。   而且,秦家人一向奉行低头做事的原则,于接人待物方面并不在行。老太爷的夫人早年过世,秦明兰的母亲自从父亲战死后便常年居于庙里,吃斋念佛为丈夫超度亡魂、为儿女祈福求平,早已是万事不管。现在又是皇宫赏赐又是王府下聘,怎么接待?谁来接待?这些个问题差点可没把秦家老爷子头上最后那几根黑发也给愁黑了。   亏得秦元堂之妻、秦明兰的婶婶——出身京城氏族的顾氏及时出面与来人周旋,才勉强扛住了秦家的颜面。   前来送聘礼的乃平王府大管家、也是平王爷最为信任的下属之一,此人在平王府地位仅仅低于平王一人。随同的还有皇族长家的公子。   这两人的出现,足见皇帝和平王对这场婚礼的重视,便让其他人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起来。   好容易所有礼节走过、交换庚帖过后,平王府大管家满面堆笑,对早瘫软在太师椅上的秦家老太爷拱手道:“在下就先在此恭喜老太爷了。王爷命在下给老太爷带一句话,以后他一定将秦将军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绝不让老太爷您为她担心哪怕半点。”   听到这话,老太爷眼神一闪,赶紧颤颤巍巍的起身还礼道谢。   大管家忙不迭将人给扶起来又送还到椅子上:“老太爷太客气了。能娶得秦大将军做儿媳妇,乃是我们王爷的莫大福气,王爷应当向您道谢才是啊!”   说罢,才乐呵呵的走了。   等人一走,方才还乖乖站在一旁的秦明岳便带着秦元堂家的两个娃娃蹦了出来。   “哇,好多礼品啊!这聘礼价值起码不下二十万两吧?大姐,这么多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全都给我闭嘴!滚蛋!”   老太爷突然高喝一声,才刚放松下来的人们立马又把皮给绷得紧紧的。   都是在自小受到军规教训的人,将领一句令下,当即令行禁止。任何人都没有异议,当即转身就往外跑,一个个还唯恐跑得不够快。笑话,老爷子这爆碳脾气,发起火来六亲不认谁都敢打,他们做小辈的又岂敢反抗?还是赶紧溜走保命的好。   秦明兰当然也属于溜得最快的人之一。   但是,人刚奔到大门口,便听后头老太爷阴沉沉的声音传来——   “秦明兰,你给我过来。”   一股绝望之感涌上心头,秦明兰无奈停下脚步,在叔叔婶婶弟弟乃至堂弟堂妹们怜悯的目光下回过身,一步一步原路返回。   “给我跪下!”   走到老爷子跟前,又一声底喝乍然响起,几乎震破人的耳膜。   秦明兰二话不说便双膝跪地。   因为待客的缘故,老爷子手里的狼牙棒早换成了一根拐杖。便紧紧握着这根拐杖,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抡起来便对着秦明兰后背上狠狠来了几下。   说老爷子老当益壮不是假的。这几拐棍下去,秦明兰只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敲断了。   只是,她面上一点不显,双唇紧抿,后背也挺得笔直。   老太爷连抽了十来下,才放下手,杵着拐杖气喘吁吁的问:“我打你,你服是不服?”   “孙儿服!”秦明兰大声道。   “好!”老爷子大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去祠堂里跪上一夜,明天开始,便闭门不出,出嫁前谁也不许再见!”   说罢,又对身旁小厮道:“去告诉二老爷和二夫人,就说大小姐不耐京城水土,旧伤复发不能见客,以后有客上门就由他们来接待。”   “是!”   小厮也早被这一幕给吓到了,却一个字都不敢多问,忙不迭转身就朝秦元堂夫妻的院子那边跑去。   交代完毕,老爷子也长出口气,又一下落回太师椅内,疲惫的摆摆手。“可以了,你去祠堂里跪着去吧!趁着时间还早,多给祖宗跪跪,说不定他们还能多原谅你点。”   “是,孙儿知道了。”秦明兰毕恭毕敬的道,站起来便直接到了祠堂里跪下。   老太爷此举,分明便是将秦明兰囚禁了。得知这个消息,京城上下自然又有一番小小的波动,其中猜测老太爷此举意义的人数不胜数,自然上门来打探消息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这可差点没累死二房的秦元堂夫妻俩。   倒是那个被所有人都关注有加的秦明兰现在的日子过得是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祠堂里的一夜罚跪,对她这种常年在边关枕戈待旦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事,不过眯眯眼就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她自从十四岁以来最悠闲自在的。每天不是吃就是睡,闲得无聊了就把二叔家的两个小萝卜头拔过来,给他们讲一讲边关战事,直把两个小家伙听得双眼发亮,恨不能也跟着她上战场去手刃几个敌人来耀武扬威。   这一日,已经是她被关在家里第十天了。   十天了啊!   秦明兰长出口气,骨头都快关懒了,给小家伙们讲故事也讲得腻味了。   真想出去走走。   早知道回来京城就是被关禁闭的命,她还不如老实点缩在边关算了。至少在那里自己是老大,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像现在,一天到晚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又行差踏错,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   哎,她好怀念边关带着一点泥土芳香的清新空气啊!   正想着,忽的眼神一闪,她随手捻起一只香炉便朝右手边扔了过去。   下一刻,香炉被一只手牢牢握住,一张黑黝黝的脸蛋从门板后探了出来。脸上满布灿烂的笑意,只是看起来不那么诚恳。   “大姐,弟弟不过是来看看你,你不至于直接就用这个砸我吧?而且还是正燃着的香炉!”   秦明兰白他一眼:“要不是你告密,我又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秦明岳眼神微闪。“姐姐,我也没办法呀,是爷爷他非要问,我不说,还能怎样?再说了,要是我不早点知会他一声,回头要是唐家的人添油加醋的跟他说了,那还得了?”   秦明兰冷哼一声:“这么说来我倒还得谢谢你了?”   “不敢不敢。”秦明岳赶紧摆手,脸上的笑容满是讨好,“这件事的确是弟弟对不起你。姐姐,不然我看这样吧,晚上咱悄悄出去玩玩?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好玩的!”   “真的吗?”秦明兰心中一动。   ☆、017 突然想念   秦明岳连连点头,脸上的笑花越绽越大:“我昨晚上亲眼去看过的!可有意思了!”   嘭!   话刚落音,秦明兰便在他头顶上狠狠敲了一记:“感情是你看剩下的才想起我啊!”   “大姐你又冤枉我!”秦明岳抱头大叫,“我不是怕不好玩你不喜欢吗?所以昨晚上就特地先去看了看,我还专门给你踩了条出入的小道,这样到时候你就不会被爷爷抓到啦!”   哦~   秦明兰可算是扯开一抹笑:“算你小子识相。”   秦家以军法治家,家中纪律严明,家中孩儿晚上无事不可随意外出,但半大的孩子,一颗想玩想闹的心谁约束得住?因此小时候他们姐弟几个没少干这种夜晚偷溜出去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有个人先去探探路,踩好点,然后到了晚上大家再一窝蜂的跑出去。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自家小弟这身本事还没丢。秦明兰老怀甚慰,终于发觉养这个跟儿子一样养在身边的弟弟的好处了。   姐弟俩都是行动派。既然前期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么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秦明兰便换上便装,绕出房间,悄然潜入后院,很快就在后院高墙处发现的秦明岳的踪迹。   “大姐,这里!”正蹲在墙上的秦明岳扔下一根绳子,秦明兰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顺势脚下一蹬,人便跃上墙头。结果脚下还没站稳,就听到下头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大姐姐,你们要去哪啊?”   秦明兰脚脖子一软,差点没掉下去。   连忙回头一看,却是二叔家的两个小不点,顿时被惊掉的一魂一魄才纷纷回归原位。   “你们俩怎么来了?”连忙压低嗓音问道。   “大姐姐你和小哥哥要出去玩是不是?我们也要去!”作为二房嫡长子的秦明勇大声道。   小丫头秦明荷也连连点头,并奶声奶气的威胁道:“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告诉爷爷去!”   “对,告诉爷爷!”   “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们小声点!”秦明兰忙不迭又跃下来。   秦明勇今年六岁,小家伙昂首挺胸,一副小男子汉气概:“大姐姐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小声!”   何止是不小声,他这声音都快赶上放声高歌了!   秦明兰都快吓疯了。“好好好,让你们去还不行吗?”便连忙号召秦明岳下来抱人。   谁知秦明勇小手一挥:“我不用人抱,我自己能上去!”   说着,便攀上绳子,尝试着攀越了几次,居然还真给他爬上去了!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错了。   秦明荷才四岁,又是小丫头一个,自然功夫不如哥哥,虽然她也叫着跳着要自己上,但秦明兰可不敢让她乱动,连忙叫小丫头趴在自己背上,再带着她跃上墙头。   再往下一跃,姐弟四个便纷纷落到了墙外。   “哈哈,多少年了,没想到姐姐你依然宝刀未老啊!”脚刚落地,秦明岳拍手大赞。   但没想到又引来秦明兰一通胖揍。   “宝刀未老是这么用的吗?啊啊啊?叫你没事的时候多读点书充实一下自己你偏不干,你是要丢光我们老秦家的脸面是不是?”   “大姐饶命饶命!咱们家不是武将世家吗?能认识几个字看得懂兵法就行了,管那些佶屈聱牙的东西干什么?”秦明岳一边哇啦哇啦大声叫着,一边飞快的往前跑去。   “哈哈,小哥哥又被大姐姐打了!”   “活该活该!”   两个小娃娃见状,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小兔崽子,早知道你们这么没心没肺,我就不带你们出来玩了!”被年纪小这么多的弟弟妹妹们鄙视了,秦明岳深觉无脸见人,嘴上一边教训着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脚下却溜得更快了。   四姐弟打打闹闹着,不一会便置身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京城的夜晚分外热闹,街道两旁灯笼高挂,人流往来也丝毫不比白天差上几分。路边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摊位,食物的香味在夜空中飘荡,吆喝声更是络绎不绝。   四海升平,民生富足,说得便是这样的景象吧!秦明兰闭上眼深吸口气,心里却是在想,不知何时边关也能如此?真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毕竟也是自己抛洒了一腔热血的地方,还有那么多的好兄弟将尸骨埋在那里……   “到了!大姐大姐你快看!”   秦明岳的大呼小叫又在耳畔奏响,秦明兰睁开眼,霎时又想暴揍这臭小子了。   “你要带我来看的就是这个?”   “是啊!”秦明岳乐呵呵的点头,“大姐你看,这么多的美人!看得人真是眼花缭乱啊!都说边关没女人,母猪都能赛貂蝉。你说要是这么多漂亮姑娘送给送到边关去,那群人不得疯了?”   啪!   秦明兰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了下去。“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你大姐我是个女人?”   带她来看美人?她就算有这个心情也没这个功能啊!知不知道这样她会越看越郁闷的!   秦明岳委屈的抱着头。“大姐你怎么老打我?上次你们回来不就是去杏花楼看美人了吗?而且我记得在边关的时候,你和他们都约好了的,回来之后,一定要结伴来这个地方风流一通,还专拣最漂亮最风骚的姑娘要!我先带你来踩踩点还不行吗?这可是不收钱的!”   重点是最后两句吧?   秦明兰白他一眼:“你能不能给我有出息点?毛都还没长齐呢,就开始想女人了!更何况这里还有两个小娃娃呢!”   “我哪知道他们俩死活要跟着来嘛!”秦明岳低声咕哝,一双眼却不停的朝前头高台上瞟过去。   也难为这孩子了,六岁起就在边关,身边全是一群糙老爷们。男人们嘛,闲下来的话题不是酒就是女人,而且言辞那个露骨放荡,在她跟前也没见多少收敛。这小子从小和他们混在一处,潜移默化的自然有些冲动。现在既然回到京城,有这么一个机会,这正在最冲动的年纪的小伙子怎么会没有点旖旎的遐思?   只不过……   看看上头那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不停搔首弄姿,秦明兰眉头微皱:“都是些庸脂俗粉,长得也不过如此。”   “有吗?我觉得还好啊!”秦明岳小声道。忽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姐,我听说咱未来姐夫长得极漂亮?就连杏花楼里的花魁都比不上,有这回事吗?”   这个嘛……   秦明兰想了想,眼前又浮现出那细致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嘴巴,再将那一晚周旋于他们中间的女子挨个想了一遍,然后再一个一个拍死。最后,只有那张即便委委屈屈却依然不掩艳色的小脸蛋胜出!   “好像是这样。”   “哇!真的假的?”秦明岳不可置信的低呼,“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去看他吧!”   秦明兰眉头一皱,两个小不点立马也都欢蹦乱跳起来。   秦明兰本欲拒绝,但不知怎的,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就是不能从心底抹开,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念想爬上心头。   她突然是有点想见见他了。   ☆、018 世子逃婚   身为将领,需要的就是一股子冲动和勇气。   再加上着实是好些天没见到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了,旁边还有弟弟妹妹们的怂恿,秦明兰心一沉,便重重将头一点。   “去就去!”   禁卫森严的王府大院对外人来说或许困难重重,但对他们这种从小就在自家院墙上爬进爬出、在边关又以突袭屡建奇功的人来说,那点小小的防备根本不值一提。   秦明岳先进去探探路,很快姐弟俩便一人带上一个小不点,几个纵跃之后,便到了王府内宅,平王世子的居所外。   适时天色已然漆黑,王府里里外外都燃着灯笼蜡烛,虽不算将王府照得亮如白昼,但行路视物皆不成问题。   路面上、各个院落里间或还能听到人走动说话的声音,但惟独这个小世子的住处却是平静得仿佛没有人住一般。   事出反常即为妖。   “怎么回事?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明明还有那么多人的。”秦明岳小声道。   四个人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秦明兰拍拍他,对他做个手势。秦明岳一看便懂了,赶紧又潜进院子里查探了一番。等回来时,他嘴巴又咧得大大的,满口的白牙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显眼:“大姐,咱们今天来得可真是时候!赶紧跟我走,有好戏看!”   是吗?   秦明兰还未出声,两个小家伙赶紧便拍手欢呼起来。   秦明兰和秦明岳赶紧捂住他们的嘴,再三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声后,才又背上他们,一跃飞上屋顶,步伐轻快的来到小世子寝房顶上。   在长姐弱弟跟前,秦明岳自然而然的承担了前锋、后卫乃至所有吃苦受累的工作。找好蹲点的地方,把两个小家伙放下来,他立马便又轻手轻脚的将房上的琉璃瓦给卸下来几片。由上往下看去,便刚好能看到两个年轻男子正在一起,其中一人坐在椅子上,正是传说中美丽又柔弱的平王世子。   而且,正当他们四个人一齐往下看过去时,那个坐着的人猛地抬起头朝上看了一眼,顿时四个人心中都冷不丁的咯噔一下!两个小家伙差点又惊呼出来,还好秦明兰和秦明岳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们的小嘴。   姐弟俩也不由对视一眼。   不会被发现了吧?秦明岳满眼担忧。   要是不行就赶紧撤!秦明兰用眼神传递过去,两个人将小家伙抱进怀里,随时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但是,小世子仿佛只是随意的往上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漂亮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忧郁和哀怨。“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竟连声音里都带着浅浅的颤。   “大哥,弟弟哪敢拿这种事情来骗你啊!那秦家大小姐,说是小姐,但你想想,她可是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十四岁执帅印,在马背上张牙舞爪八年,麾下几十万大军全都听从她的调遣,八年间杀了罗刹国三十万人马,就连罗刹国几位主将都是她亲手斩杀,据说是活剥人皮,生饮其血,还挖出他们的心肝来炒了给将士们加菜……这哪里还是女人?这简直就是比男人还男人,她简直就是恶魔!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童谣吗?‘罗刹到,草原红,罗刹国的男儿化白骨,罗刹国的小儿不夜啼’……”   “你别说了!别再说了!”小世子似是被吓得不轻,慌忙捂住双耳大声叫到,已然带上了哭腔。   对面站着的人赶紧转移话题,阴森森的语调一转,又是满满的柔情:“大哥,不是弟弟害你,我和你说的都是实话。这种女人,哪里能当咱们平王府的世子妃?等她进了门,那还得了啊!大哥你如此柔弱,还不被一个女人给压得死死的?那咱们平王府的脸面可都被人给踩在脚底下了!”   “你说得很对!”小世子俨然被说服了,小手一挥,擦掉脸上的泪珠,昂起头高声宣布——   “我要逃婚!”   噗!   秦明兰姐弟几个全都喷了。   对面的男人却是一本正经的点头。“大哥你这样想就对了。你放心,为了咱们王府的颜面,弟弟一定帮你到底,你看这衣裳还有银子我都已经哥你准备好了,还有一路上的路引也都在包袱里,你只要逃到了汝阳,到了你外公家自然也就安全了。到时候他们再想怎么样也无可奈何,而且太后娘娘那么疼爱你,只要你一口咬定不肯娶那个女人,他们也一定不会再逼迫你的!”   “你说的没错!我是平王府的世子,外公外婆必定会护着我,皇奶奶一直那么疼我,要不是她不在京城,也必定不会允许我娶那样一个女人的!”小世子连连点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袱,“我现在就走!”   嘎?   对面的男人猛地一愣。“大哥,现在?”   “没错!做这种事情,要的就是快准狠,要是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的,被人发现可就惨了!”小世子一本正经的道,回身执起笔在一张白纸上挥毫成就了两页纸,吹干了,连忙折起来,对外高喊道,“小一,小一,你给我进来!”   “世子!”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连忙跑了进来。   小世子将纸塞进他怀里。“我今天就逃婚去了,你在这里等着,明天天亮之后把这个交给我娘,他们看到了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大哥,这个还是交给弟弟比较保险吧!”对面的男人连忙伸手,却被小世子一把推开,“你是我弟弟,又为我出谋划策了这么久,我怎么能让你被卷进来呢?不然,要是给爹娘发现了,他们又要打你屁股的!”   男人一怔,忙不迭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小屁屁,仿佛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便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都听大哥的!”   “嗯!”既然已经交代好事情,小世子便煞有介事的将小小的一个包袱背在背上,“二弟,赶紧给我带路吧!”   “大哥,你真打算今天就走?”男人还有些犹豫,“要不然等明天,弟弟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不行!就现在!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只要一想到皇叔父要让我娶那个不男不女的人,我就害怕得睡不着觉!我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好吧!”   男人犹豫一下便转过身。“你跟我来。”   “大姐姐,姐夫要逃婚啦!”   眼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往后门方向走去,秦明岳忙不迭兴冲冲的推了秦明兰一把,小家伙秦明勇却抢先一步兴致勃勃的道。   秦明兰唇角微勾。   “逃?让他逃,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个逃法!”   ☆、019 世子遇险   几个人默默跟在那两兄弟身后,一直到了后门门口,也未见一个人影。   推开窄小的偏门,将小世子给放出去,年轻人还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哥,你真要现在就走吗?要是等到明天,弟弟还能再给你好生安排安排。”   “不用了。机会难得,我现在就走!”小世子斗志昂扬的道。回身将他的手紧紧一握,“二弟,谢谢你的帮助,大哥我这辈子都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来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说罢,便整了整身上的包袱,抬脚扬长而去。   男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才轻哧一声:“报答?谁稀罕?你永远别回来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说罢,便转回头急急忙忙的朝某个方向走去。   秦明兰立马又对秦明岳做个手势。秦明岳赶紧放下怀抱里的秦明勇便追上了上去。   秦明兰则对两个小家伙微微一笑:“阿勇阿荷,咱们来玩个千里追踪的游戏好不好?”   “好啊好啊!”一听说有玩的,而且还是和秦明兰前几日所讲的军事挂钩的,两个小家伙哪有不应的道理?   三个人手拉着手,立马循着小世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秦明兰也不知道该感慨这位小世子太过身娇体柔易推倒还是叹息他自小养尊处优得太过的好,她都提前让他跑了半天,自己还带着一个六岁一个四岁的小不点,居然只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追上他了!   自然现在他们是不能暴露身份的,便放慢了脚步,依然死死咬住他的步子,与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此时夜已深了,除却东边的朱雀大道依旧灯火通明,其他地方早就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沉寂中。   因而,那个背着包袱踉跄前行的身影便显得格外醒目。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吧,便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骤然作响,前方忽的燃起几个火把,将小小的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火把之下,几张凶恶的面孔清晰可见。黑夜,火把,恶人,三要素齐聚,端得令人心惊肉跳。   小世子不出意料的被吓到了,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但还不忘抓紧了手里的包袱:“你们是谁?竟敢挡我的路?不怕死吗?”   “哟呵!兄弟几个大晚上睡不着觉出来走走,没想到竟能遇到这么好的货色,实在是老天开眼啊!”领头的人嘴角一扯,一张大嘴便豁得更开,露出一口的黄牙,一张本就凶恶的面孔更显狰狞。   小世子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转身就要跑。   但那伙人立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一个人过来随手一提,便跟捉小鸡一般把他给提到了为首的人跟前。“大哥,看不出来,这小子这么细皮嫩肉的,该不会是杏花楼里逃出来的小倌吧?”   更有几个人抢下他的包袱,将里头的银票路引等物掏了出来。   “喝,还有银票和路引!肯定是从里头偷跑出来的,还偷了这么多钱!”   “你们才是杏花楼的小倌!我是平王世子!我是出来逃婚的!”小世子张牙舞爪的大叫。   秦明兰无力扶额。   大哥,这种情况下,你说这种话谁会信?尤其你还长着这么一张脸……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几个汉子哈哈大笑。“就你?平王世子?扯淡呢!平王世子马上就要娶秦大将军了,这可是圣上下旨赐婚,哪个胆大包天的想逃?不想活了吧?你小子要装也别假装平王世子啊,那可不是你能假扮的人!”   “我本来就是平王世子!”小世子大叫,“你们要是现在放了我,我不和你们计较。但要是你们敢伤害我半分,我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哟呵,还恐吓起我们兄弟几个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可是被吓大的!”   一人大声道,另几个哈哈大笑起来。   小世子憋得脸都红了。“你们……你们别不信我的话!到头来有的你们苦头吃!”   “切,我管你是不是什么平王世子,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是被我们抓到了?明儿天一亮,我们就转手把你一卖,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即便有人找,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那领头的人一脸邪笑,一挥手,后头一个人便一个麻袋兜头套上来,将人给装了进去,再往肩上一甩,便大摇大摆的扛走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不,黑灯瞎火,朗朗乾坤,居然在天子脚下行这等恶事,实在是明目张胆之极!   秦明兰心中暗道,秦明勇又悄悄推了把秦明兰:“大姐姐,姐夫被人抓走了耶!咱们要去救他吗?”   瞧瞧小家伙摩拳擦掌的样,秦明兰点点他的额:“手痒了?”   小家伙调皮的笑了。“爹爹一直教我功夫,可娘却不让人和我练,我已经憋了好久了!”   “嗯嗯!我也想找人练练手!”小女娃眨巴眨巴眼。   两个小娃娃都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就等她点头便冲上去。   秦明兰喷笑。“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咱们先等和你们小哥哥汇合后再说。”   “好吧!”两个小家伙眼底的光芒一暗,只得又继续跟在她屁股后头,两只小尾巴似的跟在那伙人后头继续追踪。   等抓住小世子后,这伙人便灭了其余的火把,只举着一只,在狭小的巷子里穿行。   左弯右绕,走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才进了一座看似普通的宅院。立马便又有几个人迎上来。   “得手了吗?”一个人小声问。   走在最前头的人点点头。“进去再说。”   一行人便进了一间点着油灯的屋子,扛着麻袋的人随手将麻袋往地上一扔,便听扑通一声响,光是听着都觉得肉疼。   可怜的柔若无骨的小世子,肯定被摔得眼泪都出来了吧?   这一幕秦明兰无缘得见,因为她看到人进屋后便连忙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好容易跃上房顶,便看到自家小弟秦明岳早等候在此。   姐弟俩四目相对,当即心照不宣的扯开嘴角——   那些人胆子还真够肥的!连堂堂平王世子都敢下手。   看来这看似简单的平王府里也是波澜重重啊!难怪爷爷不同意她嫁过去。   ☆、020 英雄救美   三下两下将屋瓦揭开,便见下头房间里,可怜的小世子蓬头垢面的,被一群彪形大汉逼到角落。黑黑亮亮的双眼湿漉漉的,里面爬满了惊恐,一双小手死死抓紧了衣襟,嘴上依然哽咽大叫道:“你们要是现在放我回去,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如若不然……”   “不然怎地?你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一名大汉哈哈大笑。   其中一人双眼一直盯着小世子看,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邪肆的眼神,还有那几乎哗啦啦往外流口水的大嘴,看得人心里很是不爽。   “老大。”他连忙上前来,凑到领头的人身边,腆着笑脸道,“反正这人都已经抓到了,大家也都累了,要不然就把人交给小弟看管?”   被称作老大的人回头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凡见到细皮嫩肉的男人就这幅德行,我的脸面都快被你给丢尽了!”   那人傻笑连连:“这不是难得遇到这么好的货色吗?再说了,兄弟们憋在这个鬼地方也好些天了,实在是难受得紧。”   “好了!知道你们近日受苦了,这人你要动也不是不行,不过可记得适可而止,别把人给弄死了。咱们还指着把他活着卖出去赚一笔呢!”   “是是是!这么娇弱的人儿,小弟也舍不得弄死他啊!我一定会好好疼惜他的!”那人点头哈腰,喜不自禁的将老大给送了出去。   看似随意的话,却令屋顶上的人神色一凝——   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天子脚下,强抢民男不说,还意图将人糟践了再远卖,这分明就是想折腾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底是多深的怨恨,才让他们下如此狠的手?   秦明岳听不下去了,连忙看向秦明兰:“大姐,要救人吗?”   秦明兰满脸阴沉:“你觉得呢?”   “其实吧,我对这个姐夫一点好感都没有。他要是死了或者丢了,我是乐见其成。只不过……”   “现在眼睁睁看着人被如此糟践,你还是于心不忍?”秦明兰道。   秦明岳点头。“这一看就分明是有人有意为之。我就怕就算这位小世子真出了事,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秦明兰掀唇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和过去一样。”   “好嘞!”   一听这话,秦明岳当即眼前一亮,捡起几片瓦便朝下头扔了下去。   秦明兰也拿起一片瓦,随手一掰,便将其掰成好几块。   下面的壮汉好容易送走了闲杂人等,立马更笑得放肆又淫荡,挽起袖子便朝小世子走了过来。   小世子满面惊恐,眼泪刷刷直往下滚。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不许碰我——啊!”   他的尖叫却被壮汉的尖叫给生生压了下去。   小身板一怔,连忙睁开眼,便见到那壮汉正抱着右手原地跳脚嘶嚎。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中不知何时已镶嵌进去一块瓦片,他抠也不是不抠也不是,疼得哇哇大叫,鲜血直往外奔涌。   随后,又听嗖嗖嗖几声,又几块碎瓦片飞来,竟是好死不死的钉上他的手脚,力道之大,最终活生生的把人给钉到了一旁的土墙上!   最后一块瓦片飞来,正中壮汉大张的嘴,一下将他的舌头给削下来,尖叫声戛然而止。   小世子都看傻了。   随后,又听头顶哗的一阵响,一个矫健的身姿翩然落地。小世子双眼圆瞪,两人四目相对,他惊叫一声——“是你!”   再看到秦明兰手中尚未投掷出去的碎瓦片,他小脸都陡得一白,随即双眼翻白,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秦明兰长臂一伸,便将人给揽入了怀中。   “哎!”   第一反应,又是一声长叹。   这男人怎么弱到这个地步了?   随后,又听咚咚两声,两个小娃娃也跟着跳下来了。   “大姐姐大姐姐,这个就是咱们的大姐夫吗?”秦明勇乐呵呵的问。   秦明荷眨眨眼:“不会吧!这明明是个漂亮姐姐啊!比我娘还漂亮呢!”   “但是他刚才不是自称平王小世子吗?”   “那我不知道了。”   两个人自顾自说着,两双眼睛时刻不离小世子即便灰扑扑也依然娇弱动人的小脸蛋。   那边,被钉在墙上的壮汉早惊呆了,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瞪着这边,满眼的惊恐以及不可置信。   秦明兰抱着人走过去,长腿一踢,正踩上他的腿,再轻轻一碾……   便听到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后,这个人的小腿骨碎了。   “你应该庆幸你不是罗刹国的人。不然,我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冷冷丢下一句,秦明兰转身便走。   两个小家伙紧跟过去,一人补上一脚,再用力唾了一口,才兴冲冲的追上秦明兰。   可怜那彪形大汉,四肢被碎瓦片钉住,本就疼痛难忍,现在又被秦明兰一通蹂躏,疼得死去活来却无法叫出来,加之惊恐万状,竟是再也无法承受,也白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哎,男人!”见状,秦明荷小大人似的摇头低叹了声。   外头早一片狼藉,秦明岳一个人对战五六名彪形大汉,却是丝毫不落下风。看似瘦削的小身板在这些人中间来回游走,游刃有余,不一会便把最后一个人给放倒了。   “大姐,我完成任务了!”拍拍手,笑眯眯的走过来。   待看到被秦明兰抱在手里的人,他嘴角抽抽:“又倒下了?这人也太不中用了吧?”   秦明兰白他一眼。“人救到了,走吧!”   “那这里怎么办?”秦明岳指指满地横七竖八的人,还有屋子里那个。   “这些人自有人来收拾。”秦明兰道,径自踢开院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见状,秦明岳摸摸鼻子,只好转身对两个小家伙招招手:“走吧,完事了!”   “好嘞!”   没想到第一次跟着大姐姐出来就能遇到这么好玩的事,两个小家伙激动得不行,手舞足蹈的便跟着小跑出去。   一行人在巷子里走了一段,在前方的岔路口朝右一拐,便停下了脚步。   秦明岳和两个小家伙不明所以,但也都乖乖停下了。   不一会,便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还有火把燃烧的爆裂声,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秦明岳忍不住探头去看。“大姐,是官府的人!”   秦明兰颔首。“知道了,走吧!”   便再也不管其他,昂首阔步而去。   ☆、021 看脸世界   当李潇然清醒过来时,眼睛还没睁开,便感觉到似乎有两只小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乱抓,还有两个脆生生的声音一唱一和——   “哥哥,咱们的未来姐夫好漂亮啊!”   “嗯嗯,还真是个带把的!”   “以后我也要娶一个这么漂亮的小相公!”   “女孩子是嫁人,不是娶!男人娶媳妇才是娶!”   “我不管!他们都说大姐姐是娶相公,我一样就要和大姐姐一样!”   “大姐姐是大将军,是大英雄,你能和她一样吗?”   “那……那等我长大了,我就把大姐夫的儿子娶回来!”   “不行!我还等着他们生了女儿给我娶回家的呢!”   “那怎么行?他们得生儿子,给我娶!”   “生女儿,给我娶!”   “生儿子!”   “生女儿!”   ……   李潇然可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刚刚醒来耳朵就嗡嗡作响了,感情就是被这两个小家伙吵的!   可怜的他呀,就连昏倒了都不能好好休息一下。   无奈睁开眼,便对上了两张嫩呼呼的小脸蛋。   小男孩才不过五六岁吧,浓眉大眼,一身武服短打,看起来十分的精神。小女孩四岁上下,小脸蛋圆乎乎的像只粉嫩的小苹果,让人真想咬上一口。   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两个小家伙便齐刷刷将目光转移过来,四只圆圆亮亮的大眼睛和他的双眼对视,好久,才听到小女娃一声惊呼——   “大姐夫真的真的好漂亮啊!睁开眼睛更漂亮了!”   小男娃居然小脸一红,不敢看他了!   李潇然欲哭无泪。   若是平时,谁敢用漂亮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他一定会怒不可遏,想方设法放的也要将对方给整得死去活来。   要知道,从小他便因为这张脸吃够了苦头。皇宫里的皇子们嫌弃他长得太好看不和他玩,公主们又因为他是个男孩子不愿意和他走在一起,甚至还有个傻子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哭着喊着追在他屁股后头长大后要娶他为妻!   后来长大了,原本以为自己的面相会变得英武一些,但谁知道,这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白嫩嫩,一双眼更是妩媚多情波光潋滟……多少次他上杏花楼去玩儿还有新来的姐儿哭着求他别来抢她们的饭碗,更有不长眼的客人们大声叫嚷着要给他赎身!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久而久之,‘漂亮’这两个字便成了他的禁词。谁敢在他跟前提及,那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他做不到,那不是还有皇叔父和皇奶奶帮他出手吗?   可是现在……听到两个小家伙的童言童语,他却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无力从床上爬起来,便发现又是手软脚软——老毛病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睁开眼看看四周围:地方窄小,除了自己身下的一张床外,跟前也就看得到一把烂木头桌子四把椅子,还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柜子。当然,为了和这些破烂东西配套,他身下这张床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这是在哪里?”他小声问,嗓音有些干哑。应该是昨晚上尖叫得太厉害的缘故。   “这里是客栈!”小女娃连忙回答。   “京城里的来福客栈!”小男娃补充。   “我还在京城?”李潇然揉揉太阳穴,昨晚的一幕幕便涌入脑海。   “当然啦!我们就一直没有出过京城啊!”小女娃用力点头。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又是谁?”   “是我们大姐姐带你过来的呀!”小男娃大声说,“我叫秦明勇!”   “我叫秦明荷!”兄妹俩轮番报上名号,“昨晚上我们和大姐姐小哥哥一起去救的你!”   两张小脸上笑意盎然,一副等着他夸赞的模样。   李潇然额头上掉下来三根黑线。   “昨晚上?你们俩?”   这两个小娃娃,再加上一男一女,救了他?这画面怎么这么怪异呢!   “嗯嗯嗯!”   小家伙们连连点头。   “我大姐姐把那个坏家伙给钉在墙上了!”   “我小哥哥把外面那些家伙都打趴下了!”   两个人又一言一语的把昨晚的盛况重复了一遍,李潇然心里更悲伤了——   这么富有意义的一幕,他居然一眼都没看到,一眼都没看到!   自己居然一开始就昏过去了!这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   正咬着被角抑郁中,忽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连忙转过眼去,便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端着几盘菜走了进来。   “醒了?”看看他这副有气无力的样,秦明岳嘴角轻扯,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不齿不屑不悦。   砰的一声将盘子扔到木桌上:“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李潇然又被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抱紧了被子,小身板也不由自主的缩成一小团。   如此娇柔的模样,不由的挑起了两个小家伙的怜香惜玉之心。   “小哥哥,你不要对大姐夫这么凶啦!”   这话是小女娃说的。   小男娃也和妹妹并排站在李潇然床前,力图将秦明岳鄙夷的目光给挡回去。“要是给大姐姐知道你凶大姐夫,大姐姐一定又会把你打得哇哇叫!”   不提自家大姐还好,现在一听小家伙们提起来,秦明岳也悲从中来——   他替自家姐姐苦啊!   从小定亲的对象就不是个东西,她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那家伙在后方骄奢淫逸左拥右抱。辛辛苦苦征战八年,在边关多少人敬仰爱戴,多少将领巴不得把自家儿子献上,给秦家做倒插门女婿都行。本来还打算回来之后在这些人里头挑一挑的,可现在倒好,皇帝居然抢先一步赐婚了!   赐婚也就赐婚吧,可赐谁不好,偏偏要是这么个比娘们还娘们的小男人?   就算自己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他!   这样的人,也配做自己姐夫?   原本自己理想中的姐夫,就算不能全方位的制服自家姐姐,但怎么也得和她打个平手吧!但现在这位……   一点小事就能把他给吓昏的,完全不合格啊!   就像现在!他还趴在床前泪汪汪的看着他!   好像自己又欺负了他似的!   完全不能忍!   一把将两个小家伙被抓过来。“你们干嘛这么护着他?”   “他长得好看!”小女娃大声说,小男娃红着小脸蛋点头。   秦明岳气得想撞墙——   这天杀的看脸的世界啊!   ☆、022 男人对峙   舍不得对小弟小妹生气,那就自然只有把怒气转移到那位软趴趴的小世子身上。   李潇然陡然间便察觉到那双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凌厉了。跟刀子似的,恨不能狠狠捅进他肚子里去。   小心肝一颤,牢牢抓住被角:“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你欠了我的就够了!”秦明岳恶狠狠的道。   但话才出口,爱美心切的秦明勇便赶紧道:“他是我家小哥哥!”   “名叫秦明岳!”秦明荷大声补充。   这两个皮痒的小家伙!   有这样拆自己人台的吗?   秦明岳气得牙痒痒,脸一沉,回头就把两个小家伙给轰了出去。   秦明勇兄妹还舍不得。然而俗话说得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现在的秦明岳就是那只借机称王称霸的猴子,他们吵吵闹闹抗拒无效,便被他一手拎一个给扔了出去。   一手一个啊!   这两个娃娃,最小的也该有三十斤吧?他提在手上就跟抓着只小鸡似的,轻轻一提就起来了,扔出去的姿势也轻松潇洒得不像样。   完事了,把门一关,回头拍拍手,一点都不费力。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变得这么勇猛强壮?   李潇然眨巴眨巴眼,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钦佩向往之意。   这样的想法自然也表现在了他的脸上眼里。当秦明岳回过头来时,便不由一怔,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你你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有呀!”李潇然赶紧摇头,小心翼翼的套近乎,“你就是秦家三公子吧?”   “是又怎么样?”秦明岳没好气的应了,附带狠狠一瞪,“你别以为讨好我就能认了你这个姐夫。我宁愿让田军师当我姐夫也比你这只一无是处的弱鸡强!”   田军师?   李潇然又是一愣,立马想到了——   田青,秦明兰的随身军师,据说当初乃一流浪儿,却被秦明兰捡回家,无意中发现此人文采出众,脑筋极是狡猾。后来随同秦明兰出征,无数次为大军出谋划策。八年来,大大小小上百场战役,其中八九成的胜利一半要归功到这个人头上。   回京之后,皇帝下令封赏,却被他婉拒,只言自己命是秦明兰救的,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报答秦明兰的救命之恩。皇帝若是要赏,那赏给秦明兰就够了。然而皇帝坚持要赏,他不得已接了,却回头就将赏赐上缴军队,充作军费,自己依然孑然一身寄住在秦家。   这个人,是个人才,却更是个奇葩,心思诡异难猜,绝对难以拉拢。他记得平王私底下和平王妃如此评论过。   正如此想着,那个人便出现了。   依然是一袭普通的棉布长袍,头发用一根布带束在头顶,剑眉斜插入鬓,眼角微微上挑,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让人看着便心生喜悦。   这是一个看似普通的男人。若是站在人群之中,怕是难以将他从中分辨出来。   但正是这样一个人,却打败了边关许多的人、甚至连跟随秦家多年将士也都不敌,安然占据了秦明兰身边的位置,与秦明兰成为生死之交。   而现在,这个人正笑眯眯的向床前走来,拱手行了个礼:“世子,您醒了?将军有事不便出门,便遣我过来照看你一二。”   李潇然心微微一沉,连忙抱着被子往里头缩了缩:“我和你不熟。”   “哎呀,这个嘛,处着处着不就熟了?”田青毫不在意的笑道,“世子您别着急,咱们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互相认识呢!”   说着,便端起床头的饭菜:“赶紧吃吧!这可是将军自己掏腰包给你买的呢!”   这些粗茶淡饭,光是卖相就远远不及他自小吃惯了的菜色,李潇然别开头:“我不吃这些,你去悦然楼里给我叫一桌酒席来。”   悦然楼,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据说一盘白水煮豆腐都要一两银子,寻常人根本吃不起。不过这位自小养尊处优的小世子必然是那里的常客。   只可惜,现在秦明兰不打算惯着他,田青亦然。   直接将两盘青菜一碗糙米饭摆在他跟前,田青慢条斯理的道:“小世子请见谅,我等没钱,这些饭菜已经是从我们自己牙缝里省下来的了。您爱吃就吃,不爱吃就先清清静静的饿上两顿,等真饿了,必定也就吃得下去了。”   李潇然怒了。   秦明兰号称杀人如麻的女罗刹他不敢惹,秦明岳力拔千钧他惹不起,但跟前这个只会动脑、但手脚也不见得比他强壮到哪里去的人他难道还不敢惹不成?要这样,这么多年的平王世子他真是白当了!   当即沉下脸:“大胆!你敢这样对我,回头我一定要告诉我爹,告诉皇奶奶,让他们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小世子您要现在就去吗?”闻言,田青却是懒懒一笑,“如果需要,在下现在就送您回平王府。不然,送您到宫门口也行,只要您一句话!”   李潇然一滞,忽的抬起眼:“你威胁我?”   “冤枉啊!这些都是秦将军嘱咐在下的呀!”田青连忙大叫,好一副委屈的模样。   李潇然咬唇。“她?”   “是啊!”田青连连点头,“将军说,这不正是小世子您希望的吗?”   李潇然心中一凝。“我希望的?”   田青便又泛起一抹笑。“昨晚发生了什么,小世子您必定心知肚明。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您在京城活了这么多年,必定比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清楚。我等就不在您跟前献丑了。”   顿一顿,又道:“对了,忘了告诉您,今日一早,平王爷便将府上的二公子痛打一顿,想必他一个月内是别想爬起来了。太后娘娘刚回京城,便命人下懿旨,只要找到小世子您的踪迹,赏金万两。将军说,如果再拖上两天,赏金必定还会上涨,就是不知道小世子您打算给兄弟们多少辛苦费了。”   李潇然听在耳里,小脸上的惊恐委屈之色悉数消失。   红润润的小嘴儿一抿,他垂下眼帘,掩住眼眸中的深沉之色,拿起粗木筷子,泄愤似的往嘴里扒了一口糙米饭。   “真难吃!”   ☆、023 可是吃醋   这么难吃的饭菜,李潇然居然坚持吃了三天,而且两菜一饭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对此,田青深表佩服。   看到这位与自己同生共死多年的小伙伴脸上真真正正的钦佩,秦明兰嘴角轻扯,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这家伙看似温文尔雅,但其实最高傲不过。能让他打从心底里佩服的人,五个手指头数的出来。而现在,那名单上又多了位柔弱的小世子。   如此说来,那一位的确不如他外边看起来那般简单。   田青坐在对面,手捧一杯香茗,也不多说,只管慢悠悠的细品着茶香。   秦明兰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几下,好听的脆响忽的一顿:“现在外头的赏金升到多少了?”   “十万两!”田青立马回应,眉飞色舞的,“真没看出来,这位小世子居然这么值钱!”   秦明兰轻笑。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长唯一的嫡亲骨血,身价能低了么?   “平王府呢?那边现在有何异动?”   “还跟过往一样,一天到晚的朝外头派人寻人,平王妃已经倒下了,就剩下平王爷还在苦撑。”   “那位王府二公子呢?”   “这个人啊,还真有点意思呢!”说起这个,田青来了兴趣,“前两天被打得屁股开花了,老老实实趴了两天,可昨儿晚上开始便又呆不住了。光咱们的人就看到昨晚上有好几拨人从他院子里进进出出,有王府里的,有跟随他们从南边回来的,还有一伙人,你猜是哪来的?”   秦明兰眉梢一挑,冷冷的哼了一声。   田青摸摸鼻子:“不就和你互动一下吗,你至于冷冰冰的成这样吗?”嘴上却还是老实交代,“就是和那天晚上扛走小世子的人是一伙。看样子是又被交付新任务了。”   “看来那天晚上还没把他们给抓干净。”秦明兰颔首道,嘴角却翘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跟随她多年,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又在边关朝夕相处八年,田青自然知道她此举代表什么意思,顿时心中一惊,小声试探的问:“将军,你不会真看上这位小世子了吧?”   秦明兰身体猛地一僵,徐徐回头:“你觉得呢?”   “我觉得?当然是啦!”田青笑嘻嘻的点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将军你为了一个男人这么生气呢!”   秦明兰顿时哭笑不得。“难道我没为你们生气过吗?当初老范被罗刹国的探子所伤,我不是一样第一时间杀了回去给他报仇?”   “老范是兄弟,将军你为兄弟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位小世子,他不同。”田青意味深长的道。   “有什么不同?”秦明兰问。   田青笑得一脸暧昧。“这就只有将军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秦明兰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你个臭小子!”   田青忙不迭跳起来躲开。“将军,你老羞成怒也别对我下手啊!我身娇肉嫩你是知道的,要是拍坏了我,谁还去帮你照料你的小世子?老范他们几个别把他给活活吓死就不错了!”   秦明兰冷叱一声。“花言巧语!”   田青笑嘻嘻的拱手:“既然将军放手了,那属下就退下了。小世子那边还等着属下过去陪伴呢!”   乐呵呵的出了门,他脸上立马笑意一收,下巴一抬,又做出一副俾睨众生的高冷模样,直看得满院子的丫头们眼冒红心。   “快瞧,是田军师呢!”有人小声道。   “嗯嗯,田军师温文儒雅,满腹才华,为咱们大小姐帮了不少忙,结果回来却婉拒了皇上赏赐的官爵,只求能继续为咱们秦家效力。咱们秦家能有如此能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是啊!据说老太爷原本是想将田军师和大小姐撮合在一起的,可谁知道……”   “哎,只能说是两人无缘吧!不过我还听说,老太爷打算认田军师为义子,并打算为他选一名名门淑女为妻……”   “那也轮不到你!”   “就算轮不到我,我多看他两眼还不行么?再说了,我自知身份不够,但做一名小丫头给他铺床叠被端茶倒水总是可以的吧?”   “哟哟哟,都想到铺床叠被上去了!”   “讨厌!别告诉我你没这么想过!”   ……   哎,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一个女人就等于五百只鸭子,大将军说得果然没错。   慢悠悠的摇着扇子,一边迈着潇洒的步伐,佯装没有听到丫头们的窃窃私语,田青面带微笑,昂首阔步走出秦家大门,又将自己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抵达客栈,秦明岳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怎么现在才来?”   “大家不是约好了申时换班的么?”田青慢条斯理的道。   “但我受不了了!”秦明岳抓狂大叫。   田青一听,立马双眼放光。“他又对你做什么了?”   “他没做什么,但是……他那眼神简直叫人心里发毛!”秦明岳握紧拳头,却是有气无处发,“田大哥,咱们能把这人送回去了吗?天天要我守着这么个人,我无时无刻都不想把他给碾死!”   “碾死了他,你可就没姐夫了。”田青道。   秦明岳嘴角快耷拉到下巴下头。“这种姐夫不要也罢。我倒是宁愿他赶紧消失,田大哥你来做我姐夫吧!”   “我?我配不上她。”田青喃喃自语。   “你哪配不上了?这些年要不是你,边关怎么会捷报连连?大姐英勇善战,但也是因为身边有一个足智多谋的你啊!你们珠联璧合,才是天生的一对!”   “既然现在圣旨都下了,你就不要再提了。这里不比边关,话说错了到头来倒霉的还是大将军。”田青低声道。   秦明岳知道他说得对,但心里就是不舒服。   “算了,我走了!”一甩袖子,眼不见为净。   率性的男孩,所有的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便是现在如此负气的行径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田青微微一笑,推门进去。前脚才刚跨过门槛,便察觉到两道幽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他又扬起他的招牌微笑:“小世子您又哪里不舒服了吗?”   “我听到你们的话了。”李潇然小嘴撅得高高的。   田青颔首。“然后?”   “你要是想娶她的话,我可以成全你们。”   “是吗?”田青眨眨眼,顿时笑得分外开心,“世子殿下,这般说话,可是吃醋了?”   ☆、024 成了乞丐   “吃醋?我不喜欢吃酸溜溜的东西。”李潇然一脸茫然的摇头。顿一顿又道,“不过西湖醋鱼味道不错。”   田青闻言轻笑。“殿下,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还需要在我跟前装傻充愣吗?”   李潇然脸上的怔忪一滞,徐徐抬起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死死凝视着他。   田青摇着扇子,清闲自在的坐在他跟前,任凭他看个够本。   两人对峙,最后还是田青拱手认输。“好吧,世子殿下您深谙此道,在下敌不过您。不过,您都已经出来三天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回府的事情了?”   李潇然听闻,脸上的淡然渐渐转化为不忿:“怎么,你们就穷得养不起我了?这么点银子,等我回了王府,加倍还给你们便是。”   “不是,是将军觉得天天盯着你太麻烦了。”田青连忙把责任推到秦明兰身上。   李潇然一听,顿时沉下脸。   田青掩唇低笑,眼底满是奸计得逞的得意洋洋。   李潇然一见,便知自己上当了。这还是轻的,更关键的是——他暴露了!   心下顿时恨得不行,但对跟前这个人怎么也发泄不出来——这个人,不愧是传闻中的边关小狐狸。一言一行看似规矩寻常,但总是在不经意间便能找出人的弱点加以攻击,而且还是迅雷不及掩耳那种。叫人不知不觉便上了当,即便之前防备得再好也没用。等反应过来时,想发作却也已经晚了。   一时间,他看着他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田青倒是不甚在意,依然摇着手里那把秦明兰亲赠的羽毛扇,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本来世子殿下亲临,在下又和您相处融洽,心里是十分不舍得您离去的。但是,自从您失踪的消息传开后,不仅平王妃病倒了,宫里太后娘娘也忧思成疾,还有那一位,也开始有所动作了。”   听闻此言,李潇然果然脸色一变,眸色阴沉了不少。   田青微微颔首,继续道:“所以,将军和在下都认为,您蛰伏的时候也够长了,是该出去走动走动了。不然,这六礼马上都要走完了,等到了婚礼那日,没有新郎上门迎娶我们家大将军,那我们将军以后可该怎么办?”   听他又提起秦明兰,李潇然神色又是一动,瞥过来的眼神就更加诡谲晦涩了。   田青依然一脸淡然,只笑眯眯的看着他。   两个男人对视许久,这一次,是李潇然先让步了。   可怜他的小身板撑不起这样长时间的折腾。即便他已经咬紧牙关强忍,但终究还是没扛住,重重落回了床上。   “我暂时不想回王府。”小脸苍白,他气喘吁吁的道。   “没问题。”田青打个响指,“那不知世子您想去哪里?”   “城外。”李潇然道,“你再给我准备一套粗布衣服,越破烂越脏兮兮约好。”   “没问题!世子您要锦衣华服在下弄不到,但破衣烂衫有的是!”田青忙不迭点头,满脸的笑意可见其真诚。   但见他如此,李潇然却是心里更沉甸甸的难受。   “秦明兰,田青……珠联璧合,珠联璧合。”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字,他觉得舌尖也仿佛坠了一个千斤重橄榄,这种滋味……怪难受的,他不喜欢。   一日后,平王府内院,精心收拾过后的西厢内,几缕幽香从瑞脑销金兽口中徐徐吐出,暖暖的香味弥漫在室内,却也压不住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平王二公子李默然趴在榻上,原本俊俏的脸因为痛楚而略有些狰狞。一双保养得宜的手也因为连日来紧紧攥着被褥而泛起青白之色。正值初春十分,他身上却只盖着一层薄被,只在屋子四角多燃了几盆碳,然而被火碳烘得干热的空气更令他心中烦躁,忍不住又骂起那个短命的平王世子来——   走就走了,不是说好了不会连累他的吗?可为什么……   想起平王爷扔到他跟前的那几张上好的烫金纸,镶着金箔的白纸上几行黑字几乎刺瞎了他的眼——   二弟说的没错,这种女罗刹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儿子命薄,压不住她,还是先逃婚了。什么时候等她嫁人了,儿子再回来!   这就是他所谓的不会忘记他的大恩大德!这就是他所谓的来日会好好报答他!   他这个蠢大哥,报答得可真是好啊!   心中动怒,忍不住又死死攥住床单。这小小的一个动作,便又牵动了身体,立马被打得稀烂的屁股又一阵剧痛传来,他忍不住一声低呼,赶紧放开手。   平王爷这次也是真怒了,拿到信后便命人将他按住,扒开裤子狠狠盖了几十板子。这还不够,等平王妃闻讯赶来时,只冷冷的一眼扫过来,便又令平王爷怒从心头起,亲手抢过板子打了他不下五十下。   这次是来真的,和上次那玩儿一般的二十板子简直天壤之别,他都差点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李潇然!平王妃!   躺了这么多天,他就在心里咒骂了这对蠢母子多少天。   想他在南边,身为平王府的二公子,便也是那边的庶长子,母亲又是当地望族之女,什么人看到他不仰望,什么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便是平王爷对他也是闻言软语和善有加,即便自己犯了错,也不过是训斥几句关关禁闭便过去了?哪像现在……   都是那对蠢笨如猪的母子!   分明和父王相处的情分没几年,却占了正妃和嫡长的名分,压得他和自己的母亲抬不起头。要知道,在南边,要不是因为母亲和外公一家的全力相助,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平王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扎下这么深的根?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这对站着茅坑不拉屎的母子滚蛋,把他们欠了他们母子的都讨回来!   越想越气,越气便越上火,一不小心动了一下,又引发了身上的伤口,他再次痛呼一声,龇牙咧嘴好不难受。   但是,外头却没有一名侍女前来,而是咚咚咚,他随身侍奉的小厮小石头匆匆忙忙的跑来了。   “公子,有消息了!世子的行踪有消息了?”   “真的?”可算是等来了一点好消息!李默然一个激动,想爬起来,不想又牵动了身上的伤,赶紧又乖乖趴下,“他人在哪?”   “在城外呢!和一群乞丐混在一处,也不知道怎么逃出去的。”   “怎么逃出去的不要紧,他只要知道,这一次,他是逃不掉了就行了!”李默然冷冷一笑,一抹杀意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而与此同时,东宫中也得到了消息。   “在城外?成了乞丐?”得到这个消息时,太子眉梢微微一挑,显得有些讶异。   不过,转瞬他便又是低低一笑,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既然知道他的消息了,我这个当弟弟的不派人去接他回来,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   ☆、025 大侠救命   威武大将军府中,秦明兰也一样躺在她的木板床上,脑子里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   扮乞丐?就那位的品相,他扮得了吗?别被人抢走半个馒头就又哭鼻子才好啊!   这样一想,她就又来了兴趣,真想去现场看看那位哭鼻子的小模样。   不过……   想想还是算了吧!上次大晚上的跑出去,就为了安置那位小祖宗,她抱着那位跑了大半个京城,好容易才找到地处隐蔽的悦来客栈。本身她是想将那位扔给秦明岳的,她一个女儿家,哪里比得上男人力气大?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位小祖宗昏迷了还不忘死死攥住她的袖管,除非撕了衣袖,否则是不能摆脱他了。万般无奈之下,她才从头到尾都抱着那位,差点把她那双胳膊都给抱折了!   这位小世子看着羸弱飘忽,但重量却是不轻。或许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吧!   一通折腾,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等回到家的时候,天边都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他们刚刚翻过院墙,便听到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高挺瘦削的人提着一只狼牙棒出现在前头——原来是老爷子起床练功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浅眠,每天早早的就起了。起床后也不吵人,只提着他的狼牙棒到后花园里来练拳脚。   若是平时,这也碍不着他们什么。可关键是——现在的他们才刚从墙外爬进来啊!   这要是被活捉了,别说她了,那三个小的也讨不了好!   姐弟几个手忙脚乱的又翻到矮墙后,蹑手蹑脚摸着到了墙角处,挨个翻进去,在自己家里都跟做贼似的,好容易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才松了口气。   那一早的惊魂,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而现在可是大白天的,哪哪都是人,要是被人看到了传进爷爷耳朵里,爷爷的狼牙棒会放过她才怪!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翻来覆去的坐不住呢?心里像是住了一只小刺猬,刺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舒坦,直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正想着,又听到叽叽喳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两个小家伙又呼呼喝喝的闯进她的院子。   不由分说,闯进门来便一边一个拉上她的手。“大姐姐大姐姐,咱们出城玩去吧!”   秦明兰眉梢一挑。“出城?”   “是啊!今天天气好,我娘想出门踏青,我爹自然是要相陪的。我和妹妹吵着要去,我爹就说,干脆也叫上大姐姐你和小哥哥好了。你们从回家到现在,都没怎么出过门呢!”大点的秦明勇脆生生的道。   秦明荷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我已经去跟爷爷说过了,爷爷也答应了!”   “真的!?”秦明兰大喜过望。   老爷子这一点头,便是意味着她的禁闭结束了!这样一来,以后自己便能自由出入了。只不过……算算日子,距离她的婚期也就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想必老爷子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点头答应的。   脸上不由又浮上一抹苦笑。   结婚……她真没想到自己也会面临这么一天。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一开始也曾想过婚后的日子,还暗暗在心底计划过怎么和唐天赐过日子,怎样调教得他对自己服服帖帖,一个小妾通房都不能有。可是,还未等到她及笄出阁,便迎来噩耗,父亲阵亡,叔叔重伤。面对群龙无首的境况,她一时脑袋发热,将父亲的帅印牢牢抓在手中,然后……她也就没心思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即便后来听说了唐天赐不断纳妾生孩子的事,她也不过懊恼一阵就放下了。   原本想着就自己这样的身份,回来等退了亲,便干脆守在家里算了。爷爷年纪大了,叔叔身体不好,边关还需弟弟们来守卫,叔叔家的孩子年纪又太小,自己回来正好给他们撑一撑门面。料想如果自己打定了主意,便是皇帝也不能不给她两分颜面。可谁曾料到,计划远不及变化快。而且还变化得这么迅速且明目张胆。   那个小世子……   哎!   想想就头疼。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本就不是她的良配。结果现在还闹了这么一出,就她这么简单的头脑都能想出一堆的恩怨情仇风起云涌。   婚后的日子,有的闹腾了!   不过,头疼归头疼,既然圣旨已下,除非那位小世子死了,否则她这辈子是脱不开平王府了。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她就不信,自己都能在边关带领十万铁骑踏平修罗国的王庭,这区区一个平王府她还镇不住了!   既然叔叔夫妻为她求情、爷爷也点头了,秦明兰自然要和秦明岳欢欢喜喜的打扮一通一同往城外走去。   毕竟早习惯了男装打扮,秦明兰即便回来后也都是一身简单利落的装扮。婶婶顾氏为此没少提点她,但爷爷默许、叔叔不言不语,她又不耐烦戴那些金啊玉啊的东西,时间长了,婶婶也知道了她的脾气,便也都不再强迫她了。   及至今日,眼看她又是一身男装打扮跨上高头大马,婶婶也只是眉心跳了跳,干脆挥起帕子遮住双眼,佯装看不到便罢了。   不过,看她和秦明岳都骑着马儿英姿煞爽,两个小家伙又不安分了,非跳着叫着要和他们一道骑马。   若是平常,秦明兰也就答应了。但今天事非寻常,她可不敢拿这两个宝贝疙瘩冒险。因此好说歹说,将两个不听话的小家伙塞进婶婶顾氏的马车里,大队人马才朝城门外开去。   还有一句俗话说得很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正当他们一行人过了城门,又朝外走了一两里地,便听一阵喧闹声起,秦明兰侧耳一听,便捕捉到了小世子幽幽的低泣声。而且,哭声越来越近了。   “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啦啦!”   一行叫着跳着,一行张牙舞爪的朝前跑着,小世子在踏青的人群中来回穿梭,不一会就穿到他们这边,小手一伸,便牢牢抱住了秦明兰放置在马儿身侧的一条腿——   “大侠救命!”   ☆、026 遇到高手   秦明兰设想过许多种场景,甚至连这家伙被人群殴然后自己风度翩翩的出现救他于水火之中的狗血画面都预料过了,但却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这家伙就已经找到她这边来了!   他怎么找到的?他为何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在出发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出门啊!   不过,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随即她的思绪便被李潇然的哭号拉扯给拽回了眼前。   这不看不知道,待她一正眼往前看去,才发现前头竟然呼啦啦一下涌出来一堆人!   一伙人穿着破衣烂衫,手里拿着石头棍棒,双眼跟狼似的恶狠狠的瞪着李潇然这边。在这伙人中间,还有七八个穿着一模一样青布短打的人,他们手里却什么都没有,只和那群破衣烂衫的人混在一处,勾拳缠腿的,纠纠缠缠的朝这边涌过来。   看样子,似乎是两伙人,却不知什么原因纠缠在了一起。不过,看他们的表现,有一点秦明兰是异常肯定——这两伙人都是冲着李潇然来的!   怎么会这样?难道想要他命的不止那一位?   “快点抓住他!这就是平王府小世子,只要抓住他送到平王府,就能得到十万两银子的赏!”   青布短打一伙人突然大叫起来,一时将四周围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与秦明兰并肩出行的秦明岳闻言,也不禁瞪大眼看着那个还死死抱着秦明兰小腿不肯撒手的小乞丐:“大姐,这这这……这个人是小世子?”   秦明兰无奈点头。   说话间,那两伙人已经逼到近跟前,各个都眼冒凶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秦明兰当机立断,一伸手将李潇然拉到跟前坐下,再一抽马鞭,马儿蹄子一扬,竟迈开步子超前冲去。   这伙人一门心思的想着超前冲,竟是没想到他们会迎面而来。而且秦明兰胯下的乃是跟随她多年的战马,其不管是从形象上还是战斗力上都比寻常马匹要高端了不知道几个档次。健硕的马蹄子在眼前一晃,马儿的嘶鸣近在眼前,大半的人都被吓得不轻,忙不迭便往旁退了开去。   来不及退开的,也都被秦明兰几鞭子抽到一边。她则带着李潇然潇潇洒洒的朝前跑去,一溜烟便没了影。   “不好!人被抢走了!”   一人惊呼,两伙人便又齐刷刷调转方向追了过去。两伙人不出意外的又纠缠在一起,除了功夫极出众的,其他大半都被拖住了脚步。   “出什么事了?”听到外头的声响,秦元堂也连忙探出马车来问。   秦明岳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叔叔你照看好婶婶和弟弟妹妹,大姐那边我去帮忙便是。”   说着,抽出腰间的佩刀,纵身跃下马来。只这一个动作,便漂亮灵巧得不像话,看得旁人不禁想拍手叫好。   不过,秦明岳可没心思去理会这许多。跳下马背,他立马便直冲那两伙人而去,竭力将他们和秦明兰阻隔开来。   然而,今天这两伙人的本事可要比那天晚上的厉害多了。秦明岳毕竟只一个人,能力有限,而这些人中竟也有几个脚力不俗的,秦明岳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朝秦明兰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其实秦明兰也没有带着李潇然走多远。   这里是城郊,正是初春时节,绿树吐翠,花蕊初绽,京城上下,少男少女都爱来这里踏青。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因而这前前后后,几乎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人儿。   他们即便骑着马,也不敢跑太快,以免伤到了无辜的行人。   但也因为如此,他们很快便被后头的人追上了。   “把人放下,我们可以饶你不死!”一个人拦在马前,举起一根胳膊粗的棍子恶声恶气的高喝。   秦明兰眉头一皱。“我们可以先去那边吗?这里人多,还是不要伤及无辜的好。”   “狗屁的伤及无辜!老子只要十万两白银!”那人大喊着,举着棒子便扑了过来。   后头有迎上几个人来,团团将她们包围在其中。   秦明兰眼神一冷:“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手腕上一用力,那鞭子便跟有了意识似的缠上那根棍子,轻轻一扯,棍子便脱离了那壮汉的手。壮汉也一声痛呼,竟是一只胳膊都麻了。   秦明兰再一挥手,缠在鞭子上的棍子飞向一边,正中一个人的头。那人当即白眼一翻,咕咚一声晕厥在地。   “看,是秦将军!”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立马以最快的速度想四周围播散开去。   不多时,便有大批的人潮这边涌了过来,竟是不顾危险也要来瞻仰天凤王朝第一女将军的英姿!   秦明兰简直哭笑不得。但是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她想太多,这前前后后将他们包围的人有十数之众,而且一个个本事都不算太差。她身边还有一个早被吓得虚脱的小世子,想要应付现在的情形也是分外吃力。   现如今,她也只能咬紧牙关,盯紧了前后的状况,一手紧握着鞭子,竭力将前后左右的人都驱离身边两米开外。   然而,不知是十万两白银的作用还是怎的,那些人都跟不要命了似的,前仆后继,便是挨了鞭子也不放弃,死命的朝这边靠拢过来。   秦明兰胳膊都挥酸了,这些人却还没有放弃的迹象。眼看这些人是想用车轮战消耗掉她的离去,秦明兰心中大凛,连忙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   哨声才落,立马两个身影刷刷落到她跟前。   “叔叔,小弟!”这两位可算是来了!秦明兰第一次这么开心。   “阿兰,你带着世子进城去,我们给你掩护!”秦元堂即便杵着拐杖,但双手却依然灵活得很,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   秦明岳和叔叔背对着背,也大声喊道:“大姐,你赶紧走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想走?哪那么容易!”忽的一声冷笑响彻天际,秦明兰心猛地一沉,握紧手中的鞭子回头,便见一阵寒光来袭。   立马迎面挥鞭,她却觉得胳膊一麻,顿时心里大叫不好——   自己遇上高手了!   ☆、027 这叫什么   连忙抬眼看去,却见一个身穿黑衣黑裤,就连头上都蒙着黑布的身影已然立在马前。   丝丝凛冽的气息从他周身散发出来,与四周围暖意融融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个人……可比那些歪瓜裂枣难对付多了。   秦明兰心中一凛,一手握紧了马鞭,另一手这攥紧了缰绳。分心瞧一眼坐在跟前的李潇然,他也不知怎么样了,整个人都缩成小小的一团,还在不停的抖着。   忍不住推他一把:“听得到我的话吗?”   跟前的小人儿猛地一抖,抬起头来看看她,立马小身板一震。徐徐回头,再看到立在马前,手拿一把关公大刀的黑衣人,他顿时小脸煞白,一口气没提上来又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这男人,没救了。   秦明兰突然很想把他从马背上扔下去。   但她不能。   别说现在把人扔下去就恒等于是送羊入虎口,便是以他的身份和自己的关系……若是这人在自己手上除了任何意外,那到头来死得更惨的还是她。   她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就疯了似的想要出来看热闹呢?现在好了,自己把自己给搭上了。   不过,老天也没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不过只是转瞬的功夫,那黑衣人便举着刀砍杀过来,竟是直冲着昏倒在她怀里的李潇然而去。   直到现在,秦明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分明就是有人想要趁机要了他的命,而去还不止一拨人!   这位大爷到底招惹谁了,竟让人如此穷追不舍,甚至还下这么大的本钱找来这等高手?   这个念头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秦明兰便赶紧打起马儿举起鞭子应对起来。   眼看两个高手对决,四周围的人也都聪明的躲了开去,只远远的瞧着热闹。   这个黑衣人明显是人养的死士,武艺高强不说,每一招每一式,全都是实打实的,一点花哨都没有,一刀劈过来便直冲要害,一旦没躲开便只有一命呜呼的份。   秦明兰一个人还好,但现在身边还带着一个晕厥过去的累赘,即便和胯下的马儿合作无间,但总是行动慢了半拍。十招过后,她便有些扛不住了。   一咬牙,她瞅准空挡,直接将坐在跟前的人提起来往秦明岳那方一扔。“阿岳,给我看好他!”   便右脚一蹬,挥动手里的马鞭主动迎了上去。   原本将她打得节节败退的黑衣人一怔,立马掉头便朝秦明岳那边追去。然而秦明兰哪里会让他如愿?一个闪身便挡住了他的去路,黑衣人眼中一抹冷芒闪现,霎时攻势更为凌厉。   秦明兰的一身功夫其实都是在战场上练就的,最习惯的就是近身肉搏直接砍杀,像这样长期的拉锯战完全不是她的长项。更别说对方的功夫还比她高上一分……   渐渐的,她便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   这便是身为女人的弊端了。而且这种劣势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显。   不觉眉心一拧,她心里暗骂一声,便忽然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官兵来了!”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秦明兰和黑衣人纷纷一愣,一齐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一队穿着银色铠甲的御林军手执兵器急匆匆朝这边杀来。   但没一会,便又有几个人骑着马从后头杀了出来,赫然便是范大一行人。   “将军,我们来了!”身为先锋的李汤大声说着,挥舞着板斧便冲上来和黑衣人缠斗。范大等人也都一拥而上,不一会便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李汤范大都是从军多年的老兵,论起来功夫比秦明兰要高得多。若论单打独斗,黑衣人或许还能支撑一二,但现在被这么多人围起来打,他明显不是对手。   因此不出二十个回合,他便明显立于颓势,立马当机立断,抽身便想走。   “将军,接着!”   耳边传来田青的高呼,秦明兰不用回头,只手臂一伸,便接住了一套弓箭。   当即对准黑衣人逃走的方向,拉满弓,箭矢便如流星一般冲着黑衣人后脑勺而去。   呼呼的风声呼啸而来,黑衣人敏锐的察觉到了,赶紧将身体一偏,箭头便没入了他的右边肩膀,一股鲜血立马喷涌出来。   黑衣人逃跑的步子一顿,一手捂住肩膀,人也忍不住回头朝这边看了眼,然后便回转头,一提气便窜入踏青的人群中没了踪影。   人虽走了,秦明兰却还清楚的记得他最后回头的那一眼——   那双眼异常的明亮、阴沉,仿佛沉寂了多年的寒潭,只是看上一眼,便令人心中不由的发寒。   这真的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将军!”此时,田青等人早围了上来,范大等人则是追了过去。   秦明兰这才收回思绪,摇头道:“我没事,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   再回头看看秦明岳那边。很好,小世子保住了。那群乌合之众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御林军给捉了个正着,只是还有一些逃窜了开去。   或许也是因为人群吵嚷得太厉害的缘故,晕倒的人在被送到她跟前的时候悠悠转醒。但一看到秦明兰冷厉的面庞,还有她肩上还沁着血的伤口,他立马又吓得一声惊叫,再次晕厥了过去。   秦明兰眼角抽抽,真想假装自己今天没出来遇到他。   此时,御林军的头领也过来了。对她恭敬见礼过后,秦明兰便提出要将俘虏等人都交给他带回去。岂料,头领毕恭毕敬的道:“这些人下官自然是要带回去严加审问的。只是世子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又都是些粗人,只怕会伤了他。既然人是将军您救的,那就还是请您将人送回去好了。想必现在太子殿下也已经将消息传回平王府了。”   自己救了人,还要负责把他安全送回家?   秦明兰再次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   天知道她心里对她那位未来公公平王大人总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心理。但若是将人送回去的话,自己是必定要面对那一位的。   “卫统领……”   还想和对方商量一下,可谁知道人已经调转方向,指挥着手下的人把那些行凶者捆好提回去了。   这小世子却还安安稳稳的躺在她怀里继续昏迷着。   秦明兰无奈叹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028 特殊的箭   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   秦明兰认命的带着李潇然回城,将失踪许多天的平王府小世子安安全全的送回家。   平王爷和平王妃都等候多时了。一见到昏迷不醒浑身破烂身上还带着伤的李潇然,平王妃发出一声悲怆的呼和便晕了过去。   王府上下顿时又忙得不可开交,安置小世子的,安置平王妃的,来来往往有条不紊。   还好宫里也早知道了消息,并先一步派了太医过来,而且不止一个。现在刚好分头为这对母子诊治。   在等待太医医治的过程中,平王爷将秦明兰一行人邀请到了偏厅喝茶。   茶喝了半杯,两名太医便都出来了。   “怎么样?”平王爷忙问,俊雅的脸上满是急切。   “王爷请尽管放心,王妃不过是因为多日不眠不休,身体疲倦至极,好容易盼回了小世子,又因为哀火攻心,所以才一时扛不住晕了过去。下官开了一副药,王妃只管每日按时吃下,再静养几天就好了。”   “小世子则是因为连日来惊恐过度,食不果腹,身上又受了多处伤。醒来后仔细调养,一个月后自当无碍。”   听到这些话,平王爷才放下心:“既如此,便辛苦两位太医了。”   王府管家立马便迎上来:“二位太医请随我来。”便将人引到一旁写药方去了。   等人走了,平王才长出口气,连忙看向秦明兰:“今天多亏了秦将军了。”   “王爷谬赞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还是世子福大命大,才得以安然归来。”秦明兰连忙起身拱手道。   平王爷亲热的扶着她坐下,才又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潇儿他……”   秦明兰一个哆嗦:“这个下官也不清楚。今天末将不过是陪同叔叔婶婶一同出城踏青,谁知便遇上了遭人追杀的小世子。也幸亏小世子机灵,所以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于性命无碍。”   之前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想到过要和盘托出。但是,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转悠了一圈,她便想到了田青转述给她的话——   “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是我父王母妃。”   “为什么?”秦明兰不解。一般的小孩子被人欺负了,谁不是回家第一个告诉爸妈?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不用想便知道有猫腻。   田青只是耸肩一笑:“帝王家的辛密,咱们能少知道点就少知道点吧!不然,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咱们。”   都说天家无亲情。自从回到京城后,秦明兰便对此有了深刻的认识。但是现在,居然连身在王府的父子之间也存在着如此深的隔阂,秦明兰心里不由一阵阵的发凉。   想想自己家中,虽然爷爷严厉,父亲早逝,但是兄弟和睦,叔婶疼爱,一家人互敬互爱,其乐融融,哪里像这里这般什么都是淡淡的?   即便平王爷做出一脸急切的模样来,但秦明兰仍可以清楚的发现——这份关心和急切根本就不达他的眼底。   想想也是。自从封王成婚后,就在李潇然生下的那一年,献帝登基,他便领了圣旨前往南方,一去便是二十多年。平王妃和小世子身为人质,自然不能随同上任,只能双双被扣押在京城这个繁华的大笼子里,苦苦捱了这么多年。   而在那边,身为男人的他早又纳了新妇美妾,儿女一窝一窝的生,每年最多回来京城一次,若是遇到事情,好几年不回也是常理。这父子亲情早淡的没影了。反倒是那边的儿子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这许多年,那份浓浓的亲情可比和李潇然的浓烈多了!这也就难怪那位二公子能如此嚣张狂妄、甚至不将身为世子的大哥放在眼里了。   想及此,秦明兰又心一沉,连忙道:“不过那些刺客都被我们抓住了,想必现在已经被御林军关押起来了。王爷若是想知道是谁主使的话,但去拷问无妨。”   “太好了!”闻言,平王爷大喜,咬牙切齿的便道,“一会等世子醒了,本王一定要好好拷问拷问那群人。一个个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对本王的嫡子动手!”   “只不过……”   听到这话,平王笑意一僵。“还有何事?”   秦明兰站起来,歉疚的行了个礼:“今天和对方交手之时,有一个人武艺极其高强,末将打不过他,便让他逃了。这个人看来路和那些被抓起来的人并不是一伙的。”   “是吗?”平王眉头紧皱。   秦明兰颔首:“不过这也不要紧。那人在逃走之时中了在下一箭,那箭是末将命人特制的,箭头六开,剑身上开了血槽,又射入他右边肩膀。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他的右胳膊必废无疑。”   话音未落,平王眼中一抹异样的光亮一闪而逝。   如果不是秦明兰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表情没有移开眼,只怕也抓不住。   “竟然还有这等事!”愤怒的一拍桌子,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来人!”   “王爷!”王府管家匆忙赶来。   “赶紧张贴告示,悬赏缉拿一名右肩膀受了箭伤的刺客。他所中之箭十分特殊,很好查验。将京城内外全都搜个彻底,还有京城周边的医院药铺也全都不能放过!本王一定要为本王的世子讨回一个公道!”   “是!”管家连忙领命退下。   “慢着!”   秦明兰突然出声,管家动作一滞,询问般的看向平王。平王也连忙转向秦明兰:“秦将军还有何要交代的?”   “我那只箭箭头是特制的,寻常人拔不出来,必定是要资深的老大夫才能动手扒开皮肉,把箭头取出。而且,就算取下来及时,他肩膀上一大块皮肉是保不住了。如此一来,必定要歇息至少十天半个月才能再度行走。你只顺着这两条去查,一会我再命人将箭头的形状画下来,你们再拓印出来几分分发下去,也便于查验伤口,不要伤及无辜。”   “还是秦将军想得周到。”平王连连点头,“就这么办!赶紧命人准备笔墨纸砚!”   ☆、029 平王其人   在琴棋书画方面,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秦明兰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这时候,就显示出军师的作用了。   田青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一手瘦金体写的格外漂亮。笔锋流畅,圆润顺眼,只是白纸黑字,那箭头的模样也画得清清楚楚,就连上头雕刻的标记以及一条条细细的血槽也一览无余。   平王爷甫一看到,眼神便黯淡下来。   赶紧将画纸接过,他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抬头对秦明兰叹道:“这箭头设计得实在是太精妙了!不知是出自谁人之手?”   声音竟有些微微的颤,不知是激动的还是被吓得。   “不过是我们闲的没事自己弄出来玩的罢了。”秦明兰淡淡笑道,“本身是拿来对付罗刹国的主将的。谁知道还留了一支,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平王爷深吸口气,小心的将画纸收好,目光不觉转向一直站在秦明兰身后的田青,眼神又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早听说秦将军身边有一位田军师,既善谋划,又和秦将军乃至交好友。今天能重创刺客,也多亏了你。”说罢,又恭恭敬敬的冲他行了个礼。   田青受宠若惊,连忙回了个大大的礼:“王爷真是折煞在下了!在下当年能得将军搭救,才免得冻死街头的命运。因而现在不管做多少都不足以报答将军的恩情。更别说小世子和将军……”   平王面色少霁:“不管怎么说,也是田军师你出现得及时。不然,本王的世子可就……”   “世子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田青笑道。   平王颔首。   此时,管家又匆忙走了进来:“王爷,世子醒了!”   “太好了!”平王连忙起身就要去看。但走了几步,似乎这才想起还有客人在。   秦明兰心知这里已经容不下自己了,早在平王起身之时便站了起来:“既然世子醒了,那末将也便放心了。末将就此告辞,还望世子好生保养才是。”   “今天真是多谢秦将军了。想必现在你也累了,也是该回去歇息歇息。”平王点头道,便又唤来管家,“代本王送秦将军出去。”   又看向秦明兰:“秦将军对世子的搭救之恩重若泰山,本王实在无以为报。只能日后让潇儿自己来报答你了。”   “平王爷真是客气了!”秦明兰连忙拱手失礼,心里一紧叹了第一百次气了——   这像是即将成为一家人的样子吗?一开始便拉开距离,又是敬茶又是道谢,就差两柱香把他们给供起来了!然后还对她和田青的关系展开了怀疑,在听到田青的委婉解释之后,又摆出淡漠疏离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把双方的距离拉开十万八千里。这平王爷真是奇了怪了!   现在她是万分庆幸这一位不常在京城呆着,不然她肯定要被这人的态度给折磨死!   好容易出了平王府,看看头顶上的蓝天白云,秦明兰深吸一口自由的新鲜空气,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田青骑马跟在他身后,不住的吃吃笑着。   秦明兰忍无可忍:“笑什么呢?”   “我笑你将要面对的都是一家奇葩啊!”田青低声道。   秦明兰眉梢一挑,田青便道:“平王爷态度莫名,脸上成天扣着个面具抠都抠不下来;平王妃看似柔弱,手腕未知,但想来应该不弱;小世子似母,看起来病病歪歪的,但藏在肚子里的那颗心哟……可真是七窍玲珑,我都几乎斗不过。这么无敌的一家人,你确定你能拿得下吗?”   “这话你就不能让它烂在你肚子里吗?”秦明兰咬牙切齿。   她当然知道田青说得都对,而且是该死的对极了!但是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事实很伤人吗?   这一群在皇权斗争中存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长了至少十八个心眼,哪是她这样粗枝大叶的人能斗得过的?随着婚期越来越临近,她每天晚上都要自我心理建设好久才睡得着。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爷爷知道消息后就对她大发雷霆的缘故。   秦家一向只做纯臣,效忠的只有皇帝一个。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和平王府扯上关系。虽然平王和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呢!更何况生在血脉情薄的帝王家,圣上又是平王的小弟……   哎!   想想就头疼!干脆不想了!   眼见她一脸痛苦的模样,田青又不禁笑得眉眼弯弯:“将军,如果真不想嫁的话,要不你也来一出逃婚?”   “你是嫌我死一次不够,还非得害得我死一百次是吧?”秦明兰没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李潇然逃婚,那是因为他是世子,是平王爷唯一的嫡子,更是当今太后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逃了,皇帝即便有心怪罪,但碍于帮助自己镇守了南边多年的兄弟、碍于头顶上的太后,他也不舍得将这个自小病弱的侄子如何。因而现在即便平王世子逃婚去了,他们对外也不过是说他跑出门玩儿,结果几天没有回家,或许是迷路了,这才张榜大肆寻找。明显的骗小孩的东西,但大家尽管都心知肚明,但也都得按照字面上的来。   但要是换做她……   第一条抗旨不尊的罪名便扣到了头上。就算是军功卓著、皇帝万分宠爱又怎样?一个藐视皇恩便能卡擦一声叫她身首异处!   再加上一个一直将皇帝当做头顶上的青天来膜拜的老太爷,自己若是敢逃婚,只怕他第一个便会出马将自己抓回来,痛打一顿后拖到皇宫门口负荆请罪。   综上所述,除非她真的脑子抽筋了,否则她才不自寻死路呢!   这边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路顺畅的回到将军府。那边平王府内,待秦明兰和田青一行人走远了看不到了,平王爷才转过身,朝旁招招手,一名看似平常的小厮连忙凑了过来。   “把这上面的画描摹一份,送回南边去。”将手里紧攥了许久,都已经汗湿了大半的纸张递过去,他艰难的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030 背后的人   越靠近家门,秦明兰就越是胆战心惊。原以为进门后,少不得又要吃自家老爷子一通狼牙棒伺候,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老人家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做。   或许也不能说是什么都没说没做,而是现实中老爷子的所作所为和她预想中的大相径庭。   经历了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出城玩耍,然后小世子遇刺,而且秦元堂早先一步护着妻儿回来了。这么大的事,秦元堂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了老爷子,所以老爷子也早早在门口等着她了。   一把太师椅,一把紫砂壶,一缕缭缭香烟。   寂静,压抑,杀气四溢。   “回来了。”   老皱的眼皮抬也不抬,老爷子一边把玩着紫砂壶,一边似是漫不经心道。   秦明兰满面堆笑的点头:“是,孙儿回来了。”   “小世子可好?”   “他很好。孙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了。”   “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太爷不言不语,只自顾自的斟茶喝茶,一副悠闲自在的老仙人模样。但秦明兰可不敢小瞧了他。   硬生生把她晾了足足半个时辰,老人家一壶茶喝光了,他才放下茶壶,慢悠悠的转过目光:“可以了,你今天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嘎?   就这样?没有狼牙棒,也没有破口大骂?   这不科学!   我开始怀疑跟前这一位是不是某人披着自家老爷子的皮在这里跳大神了。   但马上,两道熟悉的精光杀来,几乎将她并不单薄的身板给射了个对穿。   一声更为熟悉的冷哼声振聋发聩:“还不走?非得我拿狼牙棒来揍你一顿你才满足是不是?”   “不不不!”秦明兰赶紧摇头。   不用狼牙棒了,也不用破口大骂了,就这气势,这魄力,这动动脚就令地球抖三抖的威力,跟前这位不是她家说一不二、光是抬出一张脸就能震慑千军万马的老太爷还能是谁?   秦明兰二话不敢多说,忙不迭转身就灰溜溜的往回跑。   岂料,才走了几步,老爷子冷冰冰的声音再度钻入耳中:“等等!”   秦明兰脚步一僵,期期艾艾的回头:“爷爷?”   “你的婚期就要到了。虽然时间仓促了点,但皇上和平王爷都分外重视,六礼走得也差不的哦了,你是不是也该静下心来绣你的嫁妆了?”   这还不如拿狼牙棒揍她一顿呢!   秦明兰差点哭了。秦家女儿,从会站立起就会蹲马步,从会吃饭起就会喊军号,从会抓东西起就会舞枪弄棒,但让她拿绣花针?就算是她更活得精细点的上辈子也就绣过一点十字绣啊!而且还只是十分钟热度那种。记得当时也就是看到朋友们都在喜滋滋的绣,她也随大流的买了一副花开牡丹的花样回去,结果卯足了劲绣了一天半就彻底扔到一边不管了。后来还是温婉可人秀外慧中的小表妹看不过去,把在角落里蒙尘了一年半的东西捡回去给完成了。   “爷爷……”   想求情,但老爷子只是淡淡看着她:“嗯?”   只那一眼,秦明兰就萎了。   “我……是。”军令如山,令行禁止,这是从小老爷子就灌输在她耳朵里的,上辈子当军人的爸爸和爷爷也是如此,她骨子里早养成了服从的天性,根本无法说出半个拒绝的字眼来。   扭过头,拖着俨然重了千斤的脚步回到自己的院子,她一头扎在床上,真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   明明自己今天是做了好事啊,为什么回来还是受罚了?而且还是这么血腥这么残忍的惩罚!老爷子真是深谙杀人不见血的绝招,专拣她的弱点来。   这下,她可以肯定,直到出嫁前,自己是半步都不敢踏出秦家半步了。   不过,她不出门,不代表别人不来找她。其中来得最多的就是自家小弟秦明岳、军事田青、二叔家的两个小家伙,还有……二婶顾氏,她是特地来监督教导她绣嫁妆的,而且还是受老爷子的直接任命!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而就在她闭关和绣花针作斗争的时候,外头的流言蜚语也越传越广,越传越热烈。   京城上下的任命都知道,秦大将军骁勇善战,体恤将士,是天凤王朝难得一见的好将军。对你这些泛泛之谈一向仅止于大家口口相传,鲜少有人亲眼目睹。不过,就在前几天,秦将军当众击退了想要强抢平王世子的一伙贼人,当着出外踏青的人们的面上演了一出漂漂亮亮的英雄救美!   那帅气的鞭法,那凌厉的弓箭,还有那一匹膘肥体健的骏马,无一不令人交口称赞,回味无穷。   不出三天,秦将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勇无敌的形象便根植在所有人心中。甚至,还有人开始哀怨秦将军嫁低了,平王小世子根本就配不上她。   一时间,大将军府里来往拜访的人更多了。即便没有资格进门来拜访的人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在大门口晃悠着,希望能有幸目睹秦大将军骑马的英姿。   但是,他们都要失望了。因为秦明兰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然不是绣嫁妆!   “就在小世子回家后第二天,平王府二公子身边的人便都被悉数打死,二公子被人抬着上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的送回南边去了。那群行刺小世子的人,一伙人被全部抓了起来,连老巢都一锅端了,人被押入地牢,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应该是被处死了。但还有一伙——就是那些穿着青衣短打的,你猜怎么样了?”   秦明兰眉梢一挑:“少说废话。”   田青一脸无奈的笑:“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吗?好歹互动一下活跃一下气氛不行吗?”   秦明兰白他一眼。   田青无奈:“算了算了,不指望你了!他们自称是看到官府的悬赏通知,所以才根据线索寻到城外去的。而且如果当时不是他们拦着那伙人,小世子只怕早就遭人毒手了。太子的人查验无误后,便将他们放了。不仅如此,还赏了他们一笔钱。”   闻听此言,秦明兰的眉头立即拧得紧紧的。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031 太子的人   “你也猜到了?”田青眼睛一亮。   秦明兰撇唇。“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那两队人马明显不是一伙的。那些流氓打扮的赫然便和那天绑架李潇然的人是一个窝里出来的,但那伙穿着青色短打的人无论是从编制上还是动作上看起来都更正规许多,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而且她更发现,这些人分明就是在有意无意的阻拦那伙王府二公子买通的人。但是,若说他们是来救李潇然的吧,那也不尽然。因为在后来拦截她和李潇然时,这两批人马却又同仇敌忾。   那是怎么一回事?   回来后她左思右想了许久,始终搞不清楚那伙人背后到底潜藏着个什么怪物。   “那伙人被放走后,就前后脚的回到了东边的一所大宅子里。我特地叫人跟过去看了,是望远侯府上。”田青慢条斯理的道。   “望远侯?”秦明兰微愣,没听说过!   田青对此深表理解。“你不知道是正常的。这人原本只是定州乡下杀猪的屠夫,私底下和皇后娘娘的娘家有着山路十八弯的关系。后来家里出了事,便来京城投靠国舅,也并不受重视,不过是偶尔上门打打秋风罢了。说来也是他运气好,十年前皇后生母盛国公夫人大寿,他趁机找了个差事去后院做事,阴错阳差之下救了落水的太子,并及时给他挤出肚子里的水,救了他一条命。后来太医都说,若不是抢救及时,太子只怕已经去了。为此,皇上皇后都感激不尽,便封了他一个侯爵,一时和盛国府上来往也甚为密切。”   说白了,就是个靠运气一步登天的太子党。   秦明兰淡淡一哂,突然脑袋里灵光一现——   太子党!   “不会吧!”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田青很没义气的拍拍她的肩:“节哀。”   节你妹!   秦明兰用力瞪他,心中愤愤难平。   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惹上那一大家子了?那一家子人你斗我我斗他,爱斗就斗个痛快呗,怎么就偏偏把她给拖下水了?她只是想做个万事不管的纯臣啊!   看她一脸苦恼的模样,田青就笑得更欢了。“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就是一屋子兄弟争家产吗?不过就是现在这份家产多了点罢了。”   何止是多了点?那简直就是多了成千上万倍啊!   寻常有点家资的人家里兄弟争产还闹得你死我活呢,就更别说现在这皇家的大片江山……   秦明兰真想抱头痛哭。早知如此,她真的应该当只傻傻的鹌鹑,缩头缩脑的随同大军一道回京,然后老老实实嫁到唐家去算了。   不管怎么说,唐家这一辈就唐天赐一个儿子,断没有兄弟纷争的可能存在。更别说自己这一身的本领和功勋,便是那家伙有多少小妾偏房庶子庶女,只要自己想收拾,谁敢拦她?   悔不当初啊!   正抑郁着,婶婶顾氏匆匆忙忙的赶来了:“阿兰阿兰,快点快点,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他来干什么?   心里正氤氲着一股气呢,秦明兰脸一沉:“就说我有事,不见!”   话音才落,便听到一个隐隐含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秦将军可是还在与孤置气?”   秦明兰一个激灵,赶紧起身望去,便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常服、打扮得十分低调质朴但依然风姿翩翩气质出众的俊雅男子正朝这边走来。   这一身高雅出尘的气度,除了当今太子殿下还能有谁?   赶紧和田青一道行礼拜见,太子却笑道:“秦将军和田军师不必客气,孤今日乃微服出巡,旁人并不知道。”   可是现在我们知道了呀!秦明兰心中大叫。   不得已咧开一抹难看的笑:“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听说秦将军前几日在城外大展雄风,又俘获不少少女心。近日却在家中绣嫁妆,孤特地来探望探望,顺便看看你嫁妆绣得怎么样了。”温文尔雅的太子即便出口的话也和他的人一样,轻声细语,笑容满面,宛如三月的春风迎面拂来,端的是清新怡人。   但是,这是在忽略掉文字所传递的具体信息的情况下。   而现在,秦明兰抑郁了。   嘴角抽抽,她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是女儿家的事情,就不劳殿下您关心了。”   太子眨眨眼。“果真生孤的气了?你是在心里埋怨孤当时没有及时命人救下世子堂哥么?”   秦明兰低头翻个白眼。“太子殿下您多虑了。”   “哎!”太子幽幽长叹口气,“其实,当时孤是真打算救他来着。不过嘛,孤这个堂哥,自小就被皇奶奶给惯坏了,自打十二岁起就到处招猫逗狗惹是生非,做下的坏事何止百件。但这一次,他居然敢公然离家逃婚!事情传进宫里,父皇震怒,皇奶奶悲伤过度不能自已。孤心中恼恨,便故意让人拖延了一点时间,为的便是想让他多吃吃苦头,给他一个教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胡作非为!可谁知道……哎,苦头吃得差不多了,孤正打算将他从歹人手里救出来呢,谁知道秦将军你从天而降了!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孤哪里舍得夺了?便赠与你一个与他增进感情的好机会。你看,现下皇伯父不是对你更好了吗?”   这人好利的一张嘴!   明明是他故意戏耍于李潇然,最后差点收不了尾,结果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做了件大善事了!甚至还把她给牵扯进来……难不成还想让她对他感激涕零吗?   这太子做得真是不赖。   秦明兰深吸口气。“殿下,末将现在只有一句话想问你。”   “秦将军请讲。”太子笑眯眯的道。   “那天那个黑衣人,可也是你派去的?”   太子笑脸陡得一收:“如果孤说不是,你会信吗?”   “我信。”秦明兰点头。   “哦?”太子立马又笑得一团和气,“这是为何?”   “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那种人。”   闻言,太子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淡了下去。   “哎!”   一声悠然长叹,他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她:“秦将军,孤突然开始后悔了怎么办?”   ☆、032 无欲无求   一句话,不出意外的引发了一道接着一道的抽气声。   后悔?他后悔什么?难不成是……   心中一动,大家伙便都将目光转向了秦明兰。   秦明兰眼角抽抽:“殿下,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   “哈哈哈!”   看着她一脸气愤的模样,太子放声大笑:“秦将军,孤就知道你不会上当!”   秦明兰无语别开头:“殿下,请恕末将现在家事繁忙,无暇接待您。”   面对一国储君,她这话可是说得很不客气了。但是太子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的点头:“孤知道你正忙着绣嫁妆,本不欲打扰的。可不是出了这事吗,孤唯恐你心里有疙瘩,连带绣坏了嫁妆,所有才想着找个机会好生同你解释一番。”   说罢,便潇洒的拱手:“既然你忙,那孤就不打搅了,你接着绣嫁妆吧!”   一口一个绣嫁妆,一口一个绣嫁妆,秦明兰差点按捺不住冲进屋子里抓一把绣花针给他来一场暴雨梨花针!   明知道她不善拿针,却还不停的往她心窝子上捅刀子,她这位曾经的酒肉朋友可真是好,真是好啊!   恶狠狠的目送太子离开,秦明兰便又听到一声忍俊不禁的低笑在背后响起。恨恨回转头:“很好笑吗?”   田青诚实点头。“的确。”   秦明兰轻哼一声,懒得理这只狡猾的狐狸,径自回到顾氏亲自为她准备的绣房。   田青尾随而至,盯着她笨手笨脚的拿绣花针在布上扎来扎去好半天,才终于忍笑道:“将军其实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大凡宗室子弟成婚,嫁衣被褥之类的物件都是由尚衣局代办的,你要做的不过是几条帕子几个荷包罢了。更何况,平王府在京城的人也不多,你只要亲手为平王平王妃以及世子下面几个弟弟准备几个也就行了。下面那些人的自有二夫人给你准备好。”   平王,平王妃,世子下面的弟弟妹妹们……难道这些人还少了吗?   她抖抖索索的能拼凑出来两三个就不错了,可偏偏钦天监又将婚期安排得紧,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就这么点时间,她能准备些什么?就算专业绣娘也就这么个水准吧?   秦明兰抬头瞟他一眼:“小青子,我记得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等我婚后就去向皇上求个恩典,给你许配一个公主?”   田青一脸欠扁的笑立马跟被天打雷劈了一般皲裂成一片片。   “这个……属下一向清心寡欲,对男女情事房门并无多少兴致。再说将军你现在已经够忙了,你还是先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完了再说吧!”   一行傻傻笑着,一行就要脚底抹油。   但两个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秦明兰哪里不知道他什么德行?   他才一动,她立马上前一步,一把拦住他的退路:“咱们是兄弟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虽然忙,但为你的下半辈子考虑的时间还是有的。你说呢?”   “对对对,将军你说得对。”田青忙不迭点头,“不过——”   “没什么好不过的,既然你都承认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么我的事当然也就是你的事。来吧,我的荷包绣不完,分你一半的任务,务必要在大婚之前给我准备好哟!”   下一秒,田青怀抱里便被塞满了各色碎布,还有一堆绣线。   看着这满眼花花绿绿的东西,田青欲哭无泪。“将军,我是个男人!”   秦明兰眉梢一挑,立马对外道:“春花,去准备一桌酒席!”又对内道,“秋月,赶紧去把李前锋还有范副将他们请过来,我和田军师要和他们一道追忆往昔!”   “别!”   一听这话,田青的脸立马和他的名字变成一个颜色。   “将军,我知错了!这荷包我绣,我保证给你绣得好好的!大婚前全都绣好送来!”   这才对嘛!   秦明兰放下手。“既然如此,那你就辛苦点,赶紧回去开工吧!一会我把春花派过去给你帮把手,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到时候你肯定能事半功倍。”   田青听得脸都紫了。“将军,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干嘛,嫌少?”秦明兰笑意吟吟,“那我干脆把秋月也给送过去?”   “别!一个就够了,真的够了!”田青吓得小脸煞白,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忙不迭抱着东西就跑。   切!   可算把这个死赖着看热闹的人给赶走了,秦明兰得意低哼一声,回头就发现春花秋月两个正掩着嘴傻笑。   见她看过来,春花不由竖起大拇指:“将军你真厉害!”   秋月连连点头:“自从军师名气大了后,可就不再动针线了,当初范副将他们怎么求他连件破衣裳也不肯给他们补。只有你才能压一压他。”   春花也笑嘻嘻的道:“那是自然,不管是在边关还是京城,田军师向来只听咱们将军的话!”   笑着笑着,秋月又不禁长叹口气:“田军师多好啊,长得俊秀,脑子又机灵,还会缝缝补补,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说着,这两姐妹都红了脸。   秦明兰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了个透亮。“反正机会我已经给你们创造过无数次了。这一次,你们要是再把握不住,那可就别怪我了!”   “哎,将军你的好心我们当然知道。可就是田军师他……”   “他真的似乎无欲无求啊!”   春花秋月两姐妹接连叹息道。   闻言,秦明兰也不禁皱皱眉。   说起来,田青这家伙真的是个异类。平时和大家在一起喝酒吹牛,他从来不落人后,尤其整人玩乐他更是最积极的一个。可是,一轮到谈论女人、功勋,他就跟被拔了牙的老虎似的,整个人都悒悒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他是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不管是大家怎么劝解、关心,他的反应都淡淡的。就连上次大家一起去杏花楼,那么纸醉金迷的环境下,就连她都昏昏欲醉,叫了两个姑娘来陪,可那家伙就是独善其身了!   那家伙,不会是真有问题吧?   ☆、033 大脚丫鬟   带着这个疑问,秦明兰在接下来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进行了全方位的研究探讨,但残酷的现实还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   田青其人,果真就是个无欲无求的混蛋!   美人在怀,他丝毫不为所动;权势在前,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如果他不是那么爱和人鬼扯,不是那么喜欢到处惹是生非,不是那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话,这种人应该也可以被称为某世外高人了。   这家伙到底想要什么呢?   秦明兰很好奇。   和自家兄弟们探讨一番,也都没有定论。最后,秦明兰只得将人请过来直言相问。   “将军你终于想到要给我奖赏了?”听她把话说完,田青双眼放光,一脸欣喜之色。   这模样,哪有半点世外高人的落拓洒脱?   秦明兰满头黑线:“不是你自己不要封赏的吗?”   “皇上的封赏我的确是不想要。但将军你的我没说不要啊!”田青呵呵笑道。   秦明兰无言。“我的赏赐也都是皇上给的。你要想要,随便拿就是了。”   “那些黄白之物太俗气了,我不要!”某人利落摆手。   秦明兰瞬时无力。“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下一秒,跟前这位刚才还落落大方的高人瞬息便脸儿一红,眼波一媚,一双粗糙大手勾勾缠缠,扭捏捏捏仿佛要出嫁的闺女。“其实,人家的要求也很简单啦!”   看他这样,就知道他的要求绝对不简单!   秦明兰强忍住作呕的心思:“别装模作样了,老实说吧,你要什么?”   “其实真没什么,属下不过是想要一直追随着将军你罢了。”   一直……追随?   秦明兰眉梢一挑。“你的意思是?”   “我想,将军你嫁给平王世子,嫁妆再多并也不算多的。所以,在里头添一个大脚丫鬟也没什么,你说是吧?”   秦明兰了悟了。   “你想当我的陪嫁。”   “没错!”田青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将军你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吗?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   秦明兰定定凝视着他的眼:“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觉得我离不开你罢了。”田青柔柔笑道,“将军你忘了吗?自从被你从街上捡回来开始,你我就再没分离过。后来到了边关,我们更是携手共进,同心协力。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了,但这些年我对你的依赖却是渐增,到现在已经是离不开了。”   肉麻兮兮的话,为什么她听着感觉就是怪怪的呢?   秦明兰冷冷瞧着他:“说人话。”   “好吧!”好容易营造出来的旖旎情丝就被她冷冰冰的的一句话给打散了,田青撇撇嘴,也昂首挺胸,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来,“回来这许久,想必将军你对皇上还有平王之间的事情已经有所察觉了。将军你是皇上的臣子,但马上却又是平王爷的儿媳妇。在这两者中间寻求一个平衡必定是一件难事。而且如果有朝一日,其中一个终于按捺不住闹将起来,你说你该怎么办?”   不知道。秦明兰在心里回答。   这些她早在心里预想过无数遍了,但不管她从哪个角度去思量,却怎么都找不到完美的答案。现在听他提起来,她心里也不由愤懑起来:“你有办法?”   “暂时没有。”田青果断摇头,“不过,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并对那两方有了足够的了解,到时候想出法子来绝非难事。”   那倒是。   这家伙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一旦遇到正事,那工作能力绝对不容小觑。就如当初秦明兰初次担当大任,彼时她年纪小,又是女孩,麾下大军数十万,谁会心甘情愿听她一个小姑娘的指挥?   这时候,就是田青站了出来。他原本是她带来边关当跑腿小厮的,可就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子,在边关的几年时间里,早将罗刹国的一切了然于胸。初次出击,他便及时献言,指出罗刹大军的一个致命弱点。   当时她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无视所有幕僚的建议,独独取了他的。   那一仗,大获全胜。   罗刹大军遭受重创,他们的镇西军却是以最少的伤亡取得了最大的成果。   至此,她一战成名,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之后的八年间,他便是她身边的第一幕僚。每每应战罗刹国,他总是能仔细分析罗刹国每一位将领的优缺点,并将之贯彻到战事中去,再从中找出突破点。   他们俩是所有人眼中互助合作的完美典范。以致到了后期,每逢战事,那些幕僚早不再发言,全都第一时间去找他请教。他们也时常在一处探讨军情,累了就同塌而眠,饿了就一同吃饭,渴了共喝一壶酒也是有的。   积年累月下来的兄弟情,这份无法言说的信任,是这世上任何其他人都无法再替代的。   本来当时将事情交接给二弟时,二弟也曾想过将田青留下。毕竟这样的谋略之才实在是太难得了,二弟早觊觎他已久。然而,二弟才稍稍表示出点这方面的意思,就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田青亦然。   即便回到京城,田青也直接辞了皇帝的赏赐,继续以秦家养子的身份住在秦家,每天和她谈天说地,两人关系融洽亲密如初。   他这样做,秦明兰何尝不明白其中的用意?   这个人,他从来都不为名利所动。在他心里,秦家就是他的天。这辈子他都会站在这片天下,勤勤恳恳的帮助他们一起撑起这片天。   而现在,他这样的表示,也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秦明兰感动之余,也生出几分愧疚之心。   当初的自己不过是把他从街上捡回家,给了他一口饭吃。这份恩情,早在他多年尽心竭力的报答中偿还干净了。他们也不是没劝过他去追寻自己的生活,但都被他拒绝了。   现在他还想一起跟到平王府去……   “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和平王府那边通一封信,如果他们同意了,那我必定也同意。”秦明兰道。   现在她不是那个远在边关可以掌控一切的大将军了。平王府,这是压在她头顶上的一座大山。   “没问题!”听出她话语里的松动,田青嘴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他们会同意的!”   ☆、034 盛世大婚   六月初八,千年一遇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一串串的鞭炮便在将军府大门口炸响,噼里啪啦的声响连绵不绝,驱散了清晨的冷意,率先将里里外外的氛围炒得火热。   京城上下,里里外外,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明百姓,全都精神抖擞。   不为其他,只为今日便是天凤王朝大将军秦明兰与平王世子喜结连理的大日子!   待到天色大亮之时,地上早铺了满满一层鲜红的碎纸屑吗,门内门外大红的彩绸迎风飘舞,端的是喜庆异常。   门外人头攒动,声响不绝。除却上门贺喜的客人外,寻常百姓,亦或是没资格入内恭贺的人也都将将军府大门口围绕得水泄不通,为的便是一睹这千年一遇的婚礼的盛况。   往来客人络绎不绝,身份一个比一个高贵,礼金一个比一个贵重,门房处接待的小厮喊哑了嗓子,负责搬运礼物的下人们几乎跑断了腿,招待客人的夫人公子们忙得团团转,但依然还嫌手脚生得少了些。   不知何时,随着一声高喊——   “起!”   一百二十八抬由八人共抬的嫁妆从将军府大门口抬出,直奔平王府而去。   抬嫁妆的人身形高大魁梧,步伐稳健有力,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军中摔打的人。但即便是这些人等,走出不到十步便青筋直冒,气喘吁吁。沉甸甸的嫁妆箱子几乎将男人胳膊粗的扁担给压弯了,一路走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要将扁担压折了坠到地上。   有几个嫁妆箱子甚至都只是勉强合上,从那一丝并未盖严的缝隙里可以隐约看到里头白灿灿黄澄澄的物件。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那反射出来的光线几乎闪瞎人的眼。   前前后后的嫁妆队伍形成一条大红的长龙,分外引人注目。当第一抬嫁妆都进了王府,最后一抬还未出门。   如此盛况,百年难得一见,因而更引得京城百姓围观谈论。   “原都说秦将军高攀了。可现在看来,这么丰厚的嫁妆,折合成银子怎么也得几十万两吧?便是勋贵之家嫁嫡女,怕是也难以一口气拿出这许多物件来。”   “那是自然。秦将军在外头征战八年,光是皇上的赏赐都不知得了多少。就更别说私底下缴获的战利品,那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再说了,秦将军功劳盖世,为我天凤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样的女子,连男人都没几个比得上,这天下哪个人她配不上?”   “就是。就平王世子那小身板,怕还是委屈了秦将军呢!”   “就是就是!我听说啊,那次在城外,秦将军大发神威将他救回去后,他就吓坏了,反复高烧低烧不断,前两天才好点!”   “哎,这么一个病娇,简直枉为男人!”   “这样的人,居然马上要做秦将军的夫婿了!”   “可怜的秦将军啊!以后会不会一不小心一个指头就把人给戳倒了?”   “很有可能!”   ……   叽里呱啦说到最后,话题从一开始的粗鲁武将高攀清贵皇室,慢慢的就演变成了一国英雄忍辱屈就。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甚至都有人开始脑补这对小夫妻接下来令人不忍目睹的婚姻生活了。   不过,随着吉时的来到,这些言论渐渐便消亡了。因为,另一个爆炸性的心画面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没看错吧?送嫁队伍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第一眼看到那吹吹打打的队伍出现在眼前,便有人用力揉眼,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只见火红喜庆的送嫁队伍里头,前方一个大型礼乐班子开道,一个个甩开了腮帮子将喜庆的音乐吹得震天响。后头便是一顶华丽异常的八抬大轿。火红的花轿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龙凤呈祥图案,端的是高贵典雅,富贵逼人。   然而就在花轿后头,却反常的并未跟随大队装扮一新的陪嫁丫鬟,却是十来个喜气洋洋的男人!   他们以个头高矮从低到高依次排列,站成两排。一行人都穿着新做的衣裳,虽然看似简单,但行动的步调却是分外一致。即便被两旁这许多讶异的目光盯着看,他们的脸色也并未变动半分,竟是心态异常沉稳。   “你们不知道吧?这些都是秦将军的陪嫁丫鬟!”一个人突然小声开口。   四周围的人连忙看过去:“果真如此?”“你怎么知道?”   那人立马下巴一抬:“将军府的厨娘住我家隔壁,我听她说的!”说罢,便又得意洋洋的道,“这便是秦将军与常人的不同之处了。她生在将军世家,身边男人永远比女人多。原本京城闺秀出嫁,是必须陪送不少陪嫁丫鬟的,然而将军只有两个,便干脆从家将中挑出来一批当做大脚丫鬟一起带过去了!”   “竟有这事?”   “这……真是太玄妙了。”   “陪嫁男人,却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从秦将军的角度来说,却也并无不妥。”   “话是如此说,可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   你一言我一语,流言很快便在人群中传播开去。最终自然是选择接受的人更多一些。   就在花轿必经的一条宽阔大道边上,一栋看似毫不起眼的酒楼二层,半开的窗子旁,一名年轻人手拿折扇轻敲桌面,唇角微勾:“先发制人,以动制静,甚至还想到抢先一步将人安排进人堆里,主动引导舆论走向,便是提前将这个意思植入人心中,也把别的想法统统压制下去。这一计,必定是田狐狸出的!好!妙!”   对面的男子面带微笑,柔和的目光从下头大红的花轿上转移到他脸上,修长白皙的手掌轻托起茶杯:“我早说过,他们是分不开的。”   “是啊,是我小瞧了姓田的本事。”年轻人低叹一声,认命低头,“愿赌服输,我对他们的了解远不如你,我认了!”   “既然认了,那你就做好准备,帮我办一件事吧!”对面的男子眼中一抹精光闪过,嘴角往上一勾,笑得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   ☆、035 至亲至疏   与此同时,同在京城的平王府内,热闹依旧,宾客盈门依旧,然而王府后院却并不如将军府那般和谐。   原因便出在新郎官身上。   “呜呜呜,我不要出去,我不要出去!”尽管已经换上了大红的新装,然而今天的主角之一,平王世子李潇然依然皱巴着小脸,死死抱着母亲平王妃的胳膊呜咽个不停。   四周围丫头小厮婆婆妈妈们跪了一地,又是劝抚又是引诱,说得嗓子都干了,却怎么都劝不动这位小祖宗。   忽然间,一声怒喝在外响起——   “这都什么时候了?花轿都要到了,新郎官还不去前头等着接人?”   “啊,她来了她来了!那个女魔头,她来了!”闻听此言,新郎官发出一声怪叫,跟只胆小的傻孢子一般将头扎进母亲怀抱里,以为这样便能自欺欺人了。   平王进门,见到的便是这番情形,顿时眉头紧皱,对左右道:“把世子给拉出来。”   “哇,我不要!”李潇然听了,忙不迭又哭喊着紧紧攀附在母亲身上。   见状,平王脸色更阴沉得可怕。   其他人见到,心中均是怦怦乱跳,唯恐这位主子大发雷霆,两个胆大的赶紧左右将人跟拔萝卜似的拔了出来。   李潇然顿时跟只被活捉的鱼一般扭动蹦跳起来,嘴里的哭喊声更大更猛。   “别哭了!”平王爷被吵得头疼,忍无可忍一声大吼。   下一秒,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丫头小厮们比吓得一个哆嗦不说,而那位方才还闹腾得天翻地覆的小主子——他已经闭上眼,软软的靠在两个小厮身上。原来是又被吓晕过去了。   看着儿子惨白的小脸,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平王爷握紧拳头,却发现无处下力。   这么一个儿子,真是他这辈子的耻辱。若他只是个庶子也就罢了,可偏偏却是王妃所出,还是唯一一个嫡子。这真是叫他每每怒其不争,也深深哀自己的不幸。   “王爷,世子晕过去了,这该怎么办?”有人小心的问。   平王爷闭上眼深吸口气:“赶紧把人弄醒,拖出去。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误了吉时!”   “可是,世子一直这般抗拒这段姻缘,怕是就算上了喜堂也不会乖乖听话。”又有人小声道。   平王回头,发现说话之人乃是他的谋士之一,范先生。顿时眉头一皱:“可花轿马上都要到了,他不去,还能谁去?”   “王爷何不命三公子代为迎娶呢?就说世子上次被惊吓过度,至今尚未恢复,现在也无法下床。弟代兄娶,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过惯例。如今只要顺顺当当的把事情给办了,那就是最好不过的。”范先生忙道,“不然,世子这般不情不愿的模样,若是给外头的人看到了,别说将军府那边的人如何想,就是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皇上也会不悦。”   闻听此言,平王眉头皱得更紧。   范先生眼底一抹喜色闪过,正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却发现两道冷芒忽的扫射过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那他就必须亲自前去迎娶!此乃圣上赐婚,谁有胆子李代桃僵?不想活了吗?更何况,本王的儿子,便是再不济,也不许要别人来帮忙拜堂!”   范先生一滞。“可是,世子他……”   “本王有办法让他乖乖拜堂。”平王冷声道,又对旁问道,“世子醒了吗?”   “醒了!刚醒过来!”小一小二忙不迭点头。   平王颔首:“先把人搀到里头歇会,本王马上进去和他说说话。其他人等全部退下。”   “是。”尽管心中不明,但所有人都乖乖退出门去。   平王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平王妃轻软好听的声音幽幽响起:“这个谋士眼界太窄,趁早将人打发了吧!”   “我知道。”平王颔首,嘴角也挑起一抹冷笑,“居然能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枉费我对他期望甚高!这里是天子脚下,咱们王府又一直处于众目睽睽之下。这种事情一旦做出,下一刻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天子震怒,那才是得不偿失!更何况,让庶子代替嫡子迎娶新人,更是对秦将军的不尊重。这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发生的。”   他讲姿态摆得足足的,平王妃脸色却并未有半分变动,只是静静看着他,等他说完了,才又低声问:“那你打算如何说服潇儿乖乖拜堂成亲?”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王爷。”平王妃忽的站起来,声音里带上一抹僵硬,“潇儿他是你的孩子,你就不能对他宽容耐心些吗?”   “我又何尝不想对他宽容些耐心些?可是你看看他这个样子!便是老五老六也都比他沉稳得多,他还是我的嫡长子,我的世子!他这样,如何让我放心将南边的一切都交给他?”平王低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现如今,圣上赐婚,娶得是秦将军。秦将军果敢刚硬,刚好能补他性子里的绵软。可这亲还没成呢,他若是一开始就怠慢了人家,秦将军心里会没有疙瘩?就算她不在乎,那还有一个秦家呢!好容易给他找了个得力的岳家,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人给得罪了!”   平王妃眼神微闪,红唇微抿不说话了。   平王爷轻叹口气,走过来捧起她的脸:“阿玉,我知道你是心疼这个孩子,但我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我不在他身边,也是疏于对他的教养,所以才会让孩子变成这样。如今他年纪不小了,慢慢教养已是不可能,我便只能采取雷霆之势。但你也该明白的,他是你我的骨血,那就是我的半条命。其他所有孩子加起来都不及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否则,我又何至于对他这般严厉?不管我怎么做,那也都是为了他好。别人便是不懂,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吗?”   “我当然明白。”平王妃小声道。   平王轻出口气。“知我者,阿玉也。”   言毕,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便放开手,急忙朝内室走去。   ☆、036 大婚之日   也不知平王私底下对李潇然说了什么,不过片刻之后,他便跟被点着了的炮仗似的从里间窜了出来,急急忙忙便往外头跑去。   踢轿门,牵新人,跨火盆,跨马鞍,然后是拜天地,一系列事情做得不算尽善尽美,但也勉强还算能入眼。   不过,他身体毕竟孱弱,拜完天地之后起身,身子便有些摇摇晃晃站不稳了。好容易将新嫁娘牵进新房,他早站不住脚,便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见状,跟随过来的宾客便都脸色微变,喜娘见了,忙不迭扬起笑脸道:“新人对坐,一世美满。世子爷,您赶紧给新娘子挑开盖头,也给大家看看新人长什么模样啊!”   说话间,便将一杆包着红绸的秤杆塞进他手里。   其他人也纷纷起哄。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全都喜气洋洋——或许,更多的还是想一睹那位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女装是何等模样吧!   小手握着秤杆,李潇然朝身旁那一身红装的人儿身上看过去一眼,眼神一闪,立马又扁起小嘴。   悄悄往人群里瞄了眼——还好,平王不在,他轻出口气。   然而,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小厮小一便从旁小声道:“世子,赶紧揭盖头吧!王爷就在外头等着呢!”   李潇然吓得一个哆嗦,立马二话不说就将绣着龙凤呈祥的盖头给掀了。   立时,秦明兰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今天一早,天还未亮,她就被婶婶顾氏从被窝里挖了起来。本来她自小就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也没什么,但是,接下来让她面对的就是三轮沐浴。   三轮!   饶是她皮糙肉厚,那几个下了死力的丫头们也差点没把她身上的皮都给搓下来一层。   这个年代,迎亲是在黄昏时分,但上午也并不是没有事做。洗完澡简单梳妆一下,便有全福夫人过来给她绞面,这就是传说中的开脸。   全福夫人请的是顾氏娘家嫂子,这人儿女双全,夫妻和顺,正是最好的人选。这人手脚麻利,用五彩吉祥如意丝线在她脸上略略弹过,她只觉得一阵轻轻的麻痒过后,事情便完成了。   过了午时,又有喜娘来为她梳妆换装。   秦明兰都已经多久没有穿女装了,结果好容易来一次,就是一场灾难。因是亲王世子的婚事,她本身身份也出众,因此嫁衣早有定例,头上戴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即便她自认为身体强健,等装扮好后也觉得脖子一阵阵的发软,几乎要被压断了。   这么多金银珠翠,她真不敢相信之前那些柔弱女子是怎么扛得住的?   她也不禁暗自庆幸那只狐狸早作为陪嫁被送到王府去了。不然,要是给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那家伙绝对会毫不客气的当着她的面哈哈大笑。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秦明岳几个才突然察觉到她是真要出嫁了,再也不能和他们一个屋檐下打闹玩耍了,原本精力十足的小子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竟是耷拉着脑袋坐在她身边,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仿佛这样她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秦明兰本就因为头上沉甸甸的装饰还有脸上那一层厚厚的脂粉弄得心情烦躁,结果身边还来了个小幽怨,一时心情也极不好,便低声呵斥道:“出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   “我不!”秦明岳倔强摇头,竟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姐姐,要不你别嫁了吧?我舍不得你。”   这小子可算是有点弟弟样了。   秦明兰心里一酸,忍不住摸了摸这个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的头:“这是皇上赐婚,我哪能说不嫁就不嫁的?再说了,平王府距离这里并不远,以后你也可以去找我。”   “那也不是咱们家了啊!再说了,当了世子妃,你肯定也没那么多功夫来陪我了。”秦明岳小声咕哝,黑黝黝的小脸上的幽怨更加明显。   秦明兰无言。这个不是她能控制的。   “要不,我也当你的陪嫁一起跟去王府算了?”突然双眼放光,他兴致勃勃的建议。   秦明兰满腔的不舍就被这句傻兮兮的话给冲了个一干二净。   忍不住用力在他头顶上重重一敲。“都多大的人了,还说这种傻话!回头看爷爷怎么教训你!”   “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呀!”秦明岳咬唇,居然被揍了也没乱叫。   她又何尝舍得他们了?   这个家里多好啊,人口简单,大家即便偶尔打闹几句,但心里都是关心着对方的。但那个平王府……光是这段时间以来的了解就已经足够令她心惊胆战了。   摸摸弟弟的大脑门:“好了,别说这种丧气话。走吧,陪我去拜别爷爷。”   按照规矩,出嫁女出门前必定要拜别长辈。   来到老太爷的住处,老人家早收拾得一丝不苟,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隐约带着一丝怅然。见到她进来,便清清嗓子,将早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遍。   不过是老调重弹,但从他口里说出来,莫名的便有一种令人不得不尊崇的力量。   末了,老人家似乎是想了又想,又添了句:“以后好好做人家媳妇。”   秦明兰心口一揪,也生出几分不舍来。“孙儿知道了。爷爷您以后也要照管好自己,别一天到晚拖着狼牙棒耍威风了,你毕竟年纪大了。”   “你……你这个臭丫头!”老爷子立马气得吹胡子瞪眼,抓起手头的东西就要砸过来。   秦明兰赶紧抱头鼠窜。   随后又去佛堂拜别了父亲的排位以及一如既往清修的母亲,王府迎亲的队伍就已经到了。   这一刻,秦明兰心头的不舍抵达了极致,然而再无逗留下去的理由,便由喜娘盖上盖头,趴在秦明岳背上,由他背出了秦家。   然后,上了花轿,就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这里。   这辈子除了刚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就属她现在最晕乎了。   不知不觉,人就已经到了新房。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圆滚滚湿漉漉的眼。   这个人,以后就是他的丈夫了。   不知道为什么,四目相对之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一阵激荡,秦明兰嘴角微勾,忍不住冲他漾开一抹浅笑。   而对面的小男人微微一怔,嘴角上弯了弯,马上又往下弯去。随即眼睛眨眨,又两抹晶莹的水光在眼中晃动开来。   这模样,是被她吓到了吗?   这个人的演技……嗯,真好。   ☆、037 一个丫头   一对准夫妻,一个微微含笑,一个要哭不哭,这情形仿佛恶霸抢亲,还是男女颠倒的那种。围观人士无不叹为观止。   关键时刻,还是喜娘强摆出笑脸张罗起来,千哄万劝,好容易叫小夫妻挽了同心结,喝了交杯酒,撒帐祝唱,好歹没叫气氛尴尬了下去。   其实秦明兰也对这样繁杂的习俗很不能适应。   尤其顶着满头的珠翠这半天,她只觉身体都僵了,偏偏四周围还环绕着这许多双眼睛,一个个都跟兔子似的盯着自己看,她非但不能表现出半点的抗拒,反还得做出欲说害羞的模样来,她差点没怄死!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冗长的程序走完了,其他人也都出去了,她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春花秋月一直被隔绝在外头,现在才找到机会进靠近她身旁。“小姐,世子去前头敬酒了,估计一会才能回,要不你先把这身累赘给卸了?”   “废话!”秦明兰白她们一眼,天知道她都盼了这一刻多久了!   王府的下人们一向训练有素,不多时便命人送来了热水浴桶等物。原本平王妃还送来了几个灵巧的丫头,只是秦明兰用惯了春花秋月,便只叫这几个丫头在外头守着,从旁打打下手便罢了。   手忙脚乱的卸了头上的重担,再把身上那一层层的厚重衣裳撇到一边,秦明兰才发现自己的里衣都已经被汗给浸透了。   这天杀的哪里是成亲?这身装裹,比她每每上战场时那一身甲胄也轻不到哪里去!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身外之物全部撇开,在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了许久,她才觉得身体可算是舒服多了。   只不过,沐浴完毕,新的问题又来了——   细细给她擦干头发,春花顺手便给她把头发给挽了个四方髻,再用常用的乌木簪子装点一下。秋月看到,忍不住道:“姐姐,大小姐现在可是新嫁娘,这般继续用男子的装扮不大好吧?”   “对呀!”春花恍然大悟,连忙便要将发髻给拆了。   秦明兰立马拦下了。“不用了!就这样挺好。”   今天在秦府的时候,光是梳头就用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丫头们是十八般武艺齐上阵,把她头上的三千烦恼丝玩出各种花样,最终好看是好看,但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头皮被扯得隐隐作痛。   这样的苦吃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再来第二回。   “大小姐,那怎么行呢?以前咱们是在秦家、在军营呆惯了,自然没人讲究这个。可是如今这里可是平王府,王府里的规矩大着呢!你才来就不守规矩,说出去可就是咱们家的不是了。再不然,等传到老太爷耳朵里,他肯定又会挥舞着狼牙棒来教训你的!”跟随她多年,春花秋月也并不懂多少勾心斗角,说话也简单奔放得很。   但这简单奔放的话也着实有效。   秦明兰只要想想上头那位雕像般的公公大人,以及家里那位把狼牙棒当拐杖的老爷子,心里那点抗拒就偃旗息鼓了。   “好吧!我听你们的,但是别给我把头发整得太复杂了。”   “大小姐你放心吧!就算你想复杂点,我们也没那个本事啊!”秋月嘴快,一下就将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给透了个底。   外头传来几声闷笑,秦明兰当即脸一沉。   春花秋月却是脸上一红。她们再蠢笨,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嘲笑了。   本身在跟随秦明兰过来之前,她们就早料到过如斯情形了。只是,这才刚进门第一天,就有人明目张胆的嘲笑她们,这王府里的人到底有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   两个丫头生气了,秦明兰也怒了。   对春花使个眼色,春花立即出去,不一会便将外头的几个丫头都带了进来。   “刚才是谁在外头笑?”秦明兰冷声问。   一个穿着翠绿上衣,下面葱黄色长裙的丫头立马上前行礼:“回世子妃,方才奴婢听到两位姐姐说话甚是率真可爱,一时忍不住便笑了。打搅了世子妃的清静,是奴婢不对,请世子妃责罚。”   秦明兰双眼微眯——   这丫头好伶俐的一张嘴!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嘲讽的意思变成了吹捧。她要是真罚了她,那就是否认自己两个丫头率真可爱了!   定睛看看这个丫头:俊眼修眉,鹅蛋脸面,小脸滑溜溜的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分外清新好看。浑身上下打扮得也十分干净利落,骨子里还透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这件事,秦明兰想,她应该会喜欢上这个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青葱,是世子的贴身丫头,从今往后便侍奉在世子妃您身边了。”青葱柔声道,声音也清脆婉转仿佛枝头的黄莺,十分的好听。   贴身丫头,多半也是公子哥们的通房人选。   秦明兰咬咬牙。“你是王妃送来的?”   “不,奴婢是太后娘娘送给世子殿下的。”   原来她的靠山是太后!难怪这丫头骨头这么硬!   秦明兰心中明白:这个丫头,自己是真动不得了。   便摆摆手:“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好生侍奉世子吧!我的这两个丫头是很笨,但我用惯了她们,以后也都不会改。你们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闻言,青葱眼神一闪,连忙笑着应了。   只是,话说完了,她却并未退下,而是又笑看着秦明兰道:“世子妃,奴婢方才听到两位姐姐的意思,似乎不大会梳头?奴婢愚笨,但以前在太后身边时也为太后娘娘梳过几次头,如果世子妃您不嫌弃的话,奴婢愿为您效劳。”   秦明兰不由深深的看了这个丫头一眼。   青葱眼睫微垂,乖巧的立在那里随她看个够。能在她的注视下不动如山,这份定力便远非寻常人所能比拟。   罢了,这丫头的心计绝对比自己厉害。秦明兰淡然收回眼神:“既然如此,你就来试试好了。”   “是。”青葱忙不迭又行个礼,便快步走过来,冲着镜子里的秦明兰展颜一笑,清丽的小脸美得好像一幅画。   ☆、038 洞房花烛   她眼中看不到半点恶意,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小意讨好,但并不让人觉得腻味,反而如沐春风。   两人对视,秦明兰发现自己心中也对她生不出半点厌恶,便干脆别开眼。   青葱笑吟吟的拿起梳子,轻巧的帮秦明兰挽起头发。   她的手艺比春花秋月两个好了不知多少,不过手腕摆弄几下,十指翻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给秦明兰挽了个漂亮的燕尾髻。   “世子妃您头发又黑又直又多,奴婢看过这么多人的头发,几乎没有一人能比得上您的。而且您脸偏瘦,梳这样的发型最好,显得不那么清瘦,人也温和了许多。”将最后一缕头发束好,再挑出一支金簪别好,青葱笑意盈盈的道。   莺声燕语,珠玉环绕,说的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秦明兰眯起眼,看看镜子里果然多出来几丝女人味的自己,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   “你头的确梳得不错。”赏罚分明,恩怨公道,这是她一直奉行的圭臬。   青葱当即笑逐颜开:“多谢世子妃夸奖!若是世子妃不嫌弃,奴婢愿意每天给您梳头!”   这是在向她投诚吗?秦明兰透过镜子看着她。   青葱面带微笑,眼睫微垂,后背却挺得笔直。   看着这个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的丫头,秦明兰不得不在心底说出一个服字。   从这个丫头身上足可以看出,太后对李潇然这个孙子的重视和疼爱。那对太子呢?那一位又是什么想法?当这对孙子闹将起来时,那一位又会如何抉择?作为多年宫斗的胜利者,这点事情瞒不过的眼去的吧?   想想心里就乱成一团,她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青葱也不痴缠,笑吟吟的行了个礼,便施施然退了出去。   “小姐,这下妖精长得真好看,不会是世子爷的心头肉吧?”春花赶紧凑过来问。   秋月连连点头:“她长得比咱们三个加起来都好看,又温柔又体贴,看起来哪里像个丫头,那简直比大家小姐还大家小姐啊!你刚才那么对她,要是回头她向世子爷哭诉该怎么办?”   “她要真哭诉了,那就好了。”秦明兰低声道。   春花不解。“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们也一边呆着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秦明兰低声道,便盘腿坐在床沿上思考起来。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出去宴客的小世子李潇然终于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回来了。   “你们全都下去!”甫一进门,李潇然便熏然大声道。   小一小二犹豫一下,李潇然便大声喝道:“我说的话你们都没听到吗?赶紧给我滚出去!都滚都滚!”   难得的气势十足。   小一小二一个哆嗦,青葱见状,赶紧将两人拉了出去。春花秋月见状,也忙不迭退身出去。   房门关上,新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秦明兰静静看着那个步履蹒跚的朝自己这方走来的小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秦明兰!”歪歪倒倒朝她这头挣过来,一手扶着床头,他脑袋一歪,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个不停。   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小脸应该是因为喝酒的关系带着一抹明显的酡红,就好像敷了一层上好的胭脂一般,更给他漂亮的小脸蛋上这年了几分颜色,分外养眼。   这等姿色,这等气度,就连杏花楼里的头牌都比不上。   秦明兰不由自主的眯起眼欣赏起来。   但下一刻,对面的小男人忽的眼神一凝,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秦明兰!你别以为我就怕了你了!”   秦明兰眨眨眼。“我从不这么以为。”   “你……你……”小男人一怔,立马将双眼睁得鼓鼓的,“你说谎!”   噗!   好容易严肃起来的气氛就被他这气势汹汹却又满含幽怨的三个字给打破了。   秦明兰忍俊不禁。“世子爷,您到底是希望我说是呢还是不是?”   “我……当然不是!”小手一挥,小男人站不稳,一头栽倒在床上。   喝多了吧?这酒疯倒是发得蛮可爱的。   秦明兰好笑不已,连忙伸手想要将人给捞起来。可谁曾想,才刚抓住他的手,他忽的反手用力一拽!秦明兰毫无防备,竟被他给拽到了床上!   随后,一个稍显单薄却异常温暖的身体覆了上来。   “你——唔!”眼睛一瞪,正要说话,谁知两瓣柔软的唇便覆到了她唇上。一股好闻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还有一条软软的舌头迅速钻过她微开的唇,缠上了她的舌。   秦明兰先是一怔,下意识的便伸手要将人推开。但身上那人像是早料到她的动作似的,竟是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下一压!   秦明兰只觉满身的力气都被制住,竟只能睁大眼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而他也不知是真喝醉了还是怎的,却是一反常态,急吼吼的从她唇中攫取着津蜜,双手也开始在她身上摸索,一把解开腰带,轻轻撩开衣襟……   秦明兰仿佛刹那间被送到云端,脑子也一下变得晕乎乎的,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整个人都飘扬在天际。只有那一抹清新好闻的味道一直萦绕在鼻端,更令她身心舒畅,薰薰然好像也被他唇齿间的醉意感染。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   直到几声剧烈的喘息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才猛地瞪大眼,便对上了那双圆滚滚的眼。   这一次,里头的水光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压抑的急不可耐。   “你等等,我知道地方,马上就好!”一手捂住她的最,他结结巴巴的道。   秦明兰眨眨眼,小男人用力点头:“相信我!”   不知怎么的,对上那双眼,秦明兰再也寻不到往常所见的那抹令人心疼的楚楚可怜,反而是叫她都不得不信服的肯定。不由自主的,她乖乖便将头点了点。   一抹喜色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忙又温柔的覆上她的唇,辗转缠绵。   秦明兰鼻腔里逸出一声低哼,双臂缠上他的脖子,缓缓闭上眼。   一室春光,满心旖旎。   ☆、039 世子跳河   秦明兰自认不是什么好人。男人和女人的那些事儿,她在军营里听那些人讲过不少,当然都是从男人的角度出发。那些浑人一旦说起女人,那就是一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什么干的湿的香的臭的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尤其是那些个老油条们,每每一张口,就能让那些新兵蛋子听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就连自己一个穿越前阅片无数的人一开始也都觉得无法入耳。   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她渐渐发现这个话题是打入兄弟们内部的一个绝佳办法。再说了,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不把她当个女人看待,慢慢的她也就不把自己当女人了。以至于到最后,和老范他们侃得最欢聊得最深的人居然成了自己!   从十八般武艺到三十六套姿势,即便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但稍稍结合一下自己上辈子阅片的经历,再加上他们的补充,以及自己的脑补,经她的口说出来也是绘声绘色,令人流连忘返。   有一次,老范都不禁佩服的拍上她的肩膀:“将军,我相信,以后等你成亲了,你的丈夫一定会非常幸福的!”   但是,一切的大前提得是放在她的丈夫是个身体健康的人之上吧?   哎!   看着那个才蹦跶几下就娇喘微微几欲晕眩的男人,秦明兰长叹口气,决定自己还是再铁血真汉子一把好了。   没办法,对上这么个男人,她要是再娇弱下去,他们俩都干脆别活了!   一咬牙,便将那个猫儿似的乱拱乱动的家伙扯下来,嘴巴一咧,对他绽开一抹笑花。   飘摇的烛光下,这个俨然比自己强壮得多的女人展颜一笑,一口白花花的牙反射出幽寒的光芒。   李潇然小心肝儿猛地异常欢快的蹦跶几下,肚子里的酒意瞬息散去五六成。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马上不就知道了吗?”秦明兰道。   烛光下的她,笑意迷离,神色慵懒。仿佛一只光明正大披着狼皮的大尾巴狼,正对他伸出邪恶的爪子……   小半个时辰后。   秦明兰拎起一方洁白的帕子,看着上面那一抹嫣红,眼睛危险的眯起。   身披红袍的新郎官立马缩成一团,小手紧抓衣襟,嗓音比小身板颤得还要剧烈。“你你你……你别过来!”   秦明兰一脸无奈。“我就没打算过去。”   “那你也不许乱动!”李潇然大声道,一双眼儿瞪得圆溜溜的,仿佛炸了毛的猫儿,别提多可爱了。   但她现在欣赏不来了。一个问号在她脑海里渐渐放大,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世子爷,你能告诉我,那次在杏花楼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吗?”   “这话你干嘛问我?明明一切都是你对我做的呀!我反抗了你好久的!”李潇然眨眨眼,一派无辜的小模样。   秦明兰暗暗咬牙。   装!你还装!   她怎么就忘了,这家伙分明就不像他外表看起来这么娇弱易碎呢?   就像方才,也是他假借酒意主动扑上来的。虽然后面被她接过了主导权,但那也是因为他力有不逮,所以她才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男人,装模作样的真是够了!   可是看看他!就被她瞪了那么一眼,这家伙居然就扁扁嘴,又摆出一副委屈得没边的样来给她看。天知道她还想哭给他看呢!   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受到伤害最多的还是女人吧?原本因为杏花楼里的事情,她还对他心存几分歉意的。但现在看来,自己分明就是着了他的道了!   她终于明白,大婚前一天晚上,田青对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还记得那个即将成为她的大脚丫鬟的人兴冲冲的到了她房里,参观了一通她第二天就要披挂上身的东西之后,两边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头去。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家伙绝对是在幸灾乐祸!   “将军,祝你好运。”临走时,这个人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简单几个字,余韵悠长,冷不丁的就让她心里一个哆嗦,莫名开始恐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问。   田青狡猾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明天一定会很辛苦。比一般的新娘子还要辛苦得多。”   他在危言耸听!   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两个人混的这么熟了,这家伙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了。他分明就是看不得她裹得开心哪怕一点点!   可是,再怎么自我心理建设,当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她不得不对田青那个半仙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怜的她啊,在战场上劳心劳力也就罢了。这大婚的日子,被死去活来的折腾了一天不说,现在还得继续陪这家伙演戏!天知道她骨头都快散架了,现在就想一头倒下去好好睡一觉。但很可惜,这个男人明显不打算让她顺心如意。   冷冷瞧着这个继续把楚楚可怜发扬光大的小男人,秦明兰嘴角轻扯,忽的压低声音:“世子爷,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李潇然立马也跟着降低音调:“我们不是一直在好好说话吗?”   秦明兰轻出口气。“这里就咱们俩,你至于这般严阵以待吗?   “有吗?”李潇然眨眨眼,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突然冲她绽开一抹灿烂得几乎令她头晕目眩的笑,继而便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干什么——”   “啊啊啊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我就……爹啊,娘啊,她欺负我啦!来人啊,救命啊!”   秦明兰微微一愣,这家伙就已经张牙舞爪的朝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喊。   秦明兰下意识的便也跟了出去,便见这个家伙一路哭喊着呼啸着,跟只失控的小火车头一般飞了出去。   此后在门口的丫头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个人便已经跑出去老远。   还是小一小二跟他时间最长,忙不迭便大喊一声追了过去。   不过,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便只听到一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分外清晰入耳——   扑通!   “不好了,小世子跳河自杀了!”   ☆、040 装疯卖傻   新婚夜,身为新郎官的平王小世子前脚跳河自杀,后脚身为新娘子的秦明兰就将人给捞了起来。   当抱着人回到新房的时候,李潇然早小脸儿惨白,双唇发颤,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一双手死死攀着秦明兰的胳膊,小脑袋还不停的在往她怀抱里温暖的地方钻。   这家伙是真的被冻傻了吗?   低头看着那个还在不停的往自己怀里拱啊拱的小男人,秦明兰心里很是怀疑。   “快!给殿下脱衣服,沐浴暖身!”此时,青葱早迎了出来,连忙引导着她将人送到净房,秦明兰二话不说便把这家伙身上的衣服全都扒了个干净,一举投入水中。   李潇然还不肯放手,嘴里呜呜咽咽的,秦明兰干脆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头给掰开。李潇然吃痛,果然乖乖放开了手。   暴力的情景在眼前上演,青葱吓得美目圆瞪,赶紧别开头去小声道:“要不世子妃您也进去泡一泡吧!这里只有一个浴桶,本是打算给您和世子轮流用的。可是现在……还好浴桶够大,您和世子一起泡也装得下。奴婢叫人再多烧些热水就行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看世子方才和您相依相偎的模样,她应当是不会嫌弃您的。”   秦明兰嘴角一抽,正要回话,便听外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来袭——   当平王爷和平王妃闻讯赶到了。   秦明兰忙不迭湿淋淋的迎出来,平王爷当即眉头紧皱:“怎么回事?好好的,世子怎么就去跳河了?你们一个个难道就不知道拦着点吗?”   一屋子的丫头小厮们立马扑簌簌跪了一地。   秦明兰心头猛地一阵乱跳——为什么她有一种感觉,她这位新上任的公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连忙低头,正欲请罪,便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爷,世子妃身上正湿着呢!便是有话,也等她擦干净了、换身衣服再来说话不迟。横竖潇儿已经救上来了。”   是平王妃!   秦明兰心中一暖,忍不住抬头看去,便对上一双柔和的眸子。见她看过来,平王妃冲她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忧。   秦明兰都快要哭了。   亏得自己还有个好婆婆啊!自打来到这个地方,和自己过招的都是群聪明人,自己都快被他们给折腾疯了!   平王爷闻言,似乎也才想起来,便微点了点头:“你先下去更衣吧,别冻着了。”   这点湿度完全小意思!想当年,她和手下的弟兄们为了伏击罗刹国小王子的一支队伍,一行二十个人在沼泽地里潜伏了整整三天。三天后,他们顺利生擒了罗刹国的小王子,兄弟们也倒下了一半。当然了,她不在这倒下的一半之中。所以,现在不过是在冷水里浸了一小会而已,完全不足为虑。   不过,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把这话说出来。不然,到头来吃亏的肯定还是她自己!   便连忙低头行了个礼,赶紧转身回了内室。   春花秋月果然不如李潇然的丫头们训练有素。翻箱倒柜的找衣服都找了半天,又匆匆忙忙的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干,再换上干净衣裳,时间已经过去快两刻钟了。当秦明兰收拾好出来时,便见到外头的丫头小厮们已经趴倒了大半。   “一个个混账东西!这么多人,却连一个世子都看不好,大好的新婚夜闹成这样,成何体统!来人,将这些人都给本王拉下去杖毙!”   平王爷当是真的动怒了,一下手就是要了一大批人的命。   “王爷!”话音刚落,里头的青葱突然急忙跑出来,“世子爷又发烧了!”   平王爷脸色陡变:“赶紧去请太医!”   “早已经差人去请了。”平王妃淡声道。   平王爷一滞,讶异的看过去。平王妃一脸淡然,慢条斯理的道:“潇儿身子柔弱,便是被吓一吓都会噩梦缠身,更逞论失足落水?王爷可还记得,当年老三失手将潇儿推入寒潭,他可是足足烧了七天,好不容易才将烧给退下去。”   明晃晃的烛光下,秦明兰发现一丝尴尬在平王爷脸上一闪而过。   “都已经这么久了,这孩子身子怎么还没半点好转?”低低丢下一句,他转身便朝内走去。   平王妃转身跟上。   王府管家见状,不由小声问:“王妃,那这些丫头小厮们该如何处置?”   “他们是世子的人,自然就该由世子妃来统管。是打是卖,都听世子妃的。”平王妃轻声细语道,竟头也不会的就走了。   管家立马转头看向秦明兰。那些跪地的丫头小厮们也都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她,满眼的希冀令秦明兰欲哭无泪。   她收回刚才的话!她这位婆婆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自己才刚进门第一天就丢给自己这么大一个难题,这叫她该如何是好?   “世子妃?”管家小小声的提醒一声,“世子殿下还在里头发着烧呢,您要不要赶紧进去看看?”   不处理完外头的事情,她能进去吗?秦明兰咬牙。“世子大婚之夜,你们都放松些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眼看着世子跑出去你们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也着实太过了!只是现在世子发烧了,你们又是他身边用惯了的人,要是把你们都赶了,新来的人一时半会也伺候不好。这样吧,你们每个人都各降一等,先继续留在这里做事。等世子好了,再听候世子发落!”   管家嘴角抽了抽,忙不迭点头:“就依世子妃的!”   赶紧便回头对那群丫头小厮们吼道:“没听到世子妃的话吗?每个人各降一等,但现在领着什么事的继续干什么。这是看在世子的面上给你们的恩典,就当是为世子爷祈福了!”   “是!多谢世子妃!”丫头小厮们赶紧叩谢一番,便连忙四散开去。   秦明兰终于长出口气。可算是把这一关给度过去了。   但里头那一关呢?   想想那个装疯卖傻的李潇然,冷漠严肃的平王爷,以及看似温柔和善的平王妃……   不行,她头疼!   ☆、041 真病假病   犹豫之中,太医来了,秦明兰长出口气,连忙转身将人带进去。   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坐在床头给李潇然把了把脉,便起身拱手道:“世子殿下是心火郁积,不得发散,今天又遇了水,外冷内热,两相夹击,才会发起烧来。微臣一家给他扎了针,一会开了方子煎了药,喂给他喝下,再睡一夜发发汗,休息一个月就好了。”   休息一个月?他安胎呢?   秦明兰一听这话,心里便忍不住想骂。   想当初她率队纵马横入罗刹国王庭,与罗刹国的精锐部队拼杀了整整三天三夜,连衣服都被血水给浸透了,等脱下衣服才发现身上也大大小小的都是伤口。但她也不过是睡了一觉喝了口水就站出去继续整编队伍了。她还只是个女人呢!虽说战场上的人的确不能和寻常人相提并论,可是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明显也太柔弱了点!   她的心底很是鄙夷,那边平王爷已经又将脸沉了下来:“不就是一场普通的伤风么?何至于要修养一个月?”   “启禀王爷,微臣学艺不精,实在是没有办法。小世子体弱,不能以常理待之。”老太医连忙颤颤巍巍的跪地。   平王爷怒目相对,平王妃掐准时机悠然开口:“以往潇儿每次生病,至少也是要在床上缠绵十天半个月的,遇上换季着凉,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好。这些妾身在给王爷您的书信里都提到了的,您难道都忘了吗?”   平王爷脸色又微微一僵。“本王哪里忘了?只是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现在都已经娶妻了,实在不能再柔弱下去了!如此这般,何时才能给本王生下一个健康的孙子?”说着,回头看了眼秦明兰,“等他病好了,便叫他跟着儿媳妇练练拳脚强身健体吧!”   话毕,又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声咕哝了一句:“一个大男人,却连女人都比不过,以后他如何好意思在媳妇跟前立足?”   平王妃仿佛没有听见,忙不迭笑着点头:“妾身正有此意呢!”说着,便亲亲热热的执起秦明兰的手,“阿兰,以后潇儿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你就捡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教给他,不求他会多少工夫,只要能强身健体,必要时候能够自保就够了。”   又一个重担被放在她肩膀上,秦明兰从没觉得这么累过。   狠狠咬咬牙,她将头一点:“是,我知道了!”   答应是一回事,做到又该是另一回事了。就以这一位这小脾气小身板,只怕让他蹲一会马步就能让他哭爹喊娘。再加上王妃的疼爱,太后的娇宠……这两位哪个是舍得看他吃苦受累的?现在王妃之所以这么一说,估计也只是临时起意。   这样一想,秦明兰心里就舒服多了。   很快太医开了方子,丫头们去抓了药煎了送过来,平王妃不辞辛劳的亲手喂给儿子喝下,又让太医给诊了一回,确定情况好点了,平王爷才和平王妃告辞了。   临走前,平王妃免不了又拉着秦明兰细细嘱咐了一回,譬如李潇然睡觉喜欢用什么姿势,晚上睡觉最讨厌别人做什么,如此等等,一直絮絮叨叨到平王爷的脸都黑了,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手走了。   呼!   送走这两位压在头顶上的大山,秦明兰总算松了口气。浑身松泛下来,她才觉得自己造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如今的她,只要给她一张床她就能倒下去睡着了!   但是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今天晚上,她该睡在哪?   新床已经被李潇然给占了。而且照平王妃的说法,这位睡觉最爱睡成大字型,将整张床都给占得满满的。谁敢染指他的哪怕一点边边角角,一旦给这位翻身的时候察觉到了,他绝对一脚就把那东西给踹下去!虽然她倒是不怕他踹自己啦!可这样总是不舒坦不是吗?   青葱等人仿佛没有这样的烦恼。迅速将新房收拾得整整齐齐,青葱便笑吟吟的对秦明兰道:“世子妃,时候不早了,您赶紧上床歇息吧!明日一早还得早起认亲呢!”   秦明兰定定看着她——这丫头的意思是让她上去和这家伙一起睡?   青葱满面堆笑:“世子妃,今晚上可是新婚夜呢!”   是啊,新婚夜。一对新人若是不睡在一起,传出去可就是大笑话了。虽然刚才的事情必定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但她总不能让她的新婚夜完全就变成一个笑话吧?   秦明兰不由又想到了出嫁前爷爷和婶婶对她的嘱咐。   婶婶说:“阿兰,王府不比咱们家,你要事事小心处处在意才是。尤其是王府的面子,千万要保全好了!不然,就算不是你的错也都是你的错!”   爷爷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好好做你的世子妃,别丢了我们老秦家的脸!”   如今她深觉自己已经没脸可丢了。   罢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被踹就被踹吧!到头来到底谁踹过谁还不一定呢!   心中既定,她便脱了衣服,一脚将那个正抱着被子哼哼唧唧的人往里一踹,自己便在空出来的半边榻上睡下了。   这才刚嫁进来第一天,青葱就已经目睹了第二次暴力侵害了。小脸都害怕得绷紧了,她赶紧别开头,小心将床帐放下,再灭了蜡烛,只留下一对燃烧着的龙凤喜烛,便悄然退了出去。   而等床帐一落,秦明兰便彻底明白了田青所谓的很辛苦是什么意思——   那个刚才还烧得迷迷糊糊的家伙,居然跟条泥鳅似的往她身边钻过来了!一手攀上她的肩,一手揽上她的腰,妄图让她顺从的摆出小鸟依人的架势。   可那也的您老让我依偎得上啊!   秦明兰恨恨瞪他:“你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我是真病了,不信你摸摸。”李潇然睁开眼,可怜巴巴的说着,还拉着她的手往他额头上抹了一把。   的确烧得烫手。可他现在这模样?秦明兰冷冷瞧着他,李潇然已经憨憨的笑了起来。“媳妇,这都好晚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啊!累死我了,你肯定也累了吧!赶紧睡觉!睡觉!”   ☆、042 早起请安   然后,不管秦明兰怎么冷眼看他,李潇然都紧闭双眼佯装呼呼大睡。   这男人!   秦明兰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而且,听着他刻意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声响,一阵阵困倦也迎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今天从天还没亮就开始折腾,一直到现在,她也确实是累了。稍稍一闭上眼,她便很快就坠入了深沉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睡梦中的秦明兰便捕捉到几声轻盈的脚步声,以及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心中不由一凛,精神紧绷,她下意思的伸手往枕头下头摸去,谁知摸到的却是一段滑溜溜的胳膊!   “嗯~”   男人带着浓浓困意的鼻音近在耳边。随后,那个躺在她身边的人便一个翻身,一手揽上她的腰,一条腿跨上她的身。   随后,刷的一声,厚重的床帘被人掀开。秦明兰立马睁开眼,眼中陡现的精光吓得撩开帘子的青葱皓腕一抖,胳膊上的首饰一阵叮咚乱撞,声音煞是好听。被她握在手中的帘子也被抖落下去,她连忙又一把将帘子捞上来,此时却发现秦明兰的脸色已经变了。   “是你。”清亮的目光往她的俏脸上一扫,秦明兰低声道。   双眼明亮得过分,脸上也不带半分疲态,出口的声音低沉有力,看不出半点刚醒的神态。   青葱心头的震撼还未褪去,忙不迭低下头:“世子妃,时候到了,该起床去向王爷王妃请安了。”   哦,秦明兰想起来了,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但眼睛一垂,看到横在自己身上的一只胳膊一条腿,她嘴角扯开一抹冷笑的弧度。青葱早在掀开帘子的时候便看到了两个人的这般情形,想笑不敢笑,便只能将头垂得低低的:“世子虽说昨晚上发烧了,但今天是认亲并让世子妃您上玉蝶的大日子,世子必须出席。昨晚上王爷可是亲口吩咐过的。”   说着,她抬起头瞄了秦明兰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秦明兰的小心肝异常欢快的蹦跶起来!   她什么意思?说了这些话,便是在告诫她这些事情的重要性。然后……就把一切都扔给她了?尤其是刚才看她的这一眼,那双秋水明眸亮晶晶的,里面闪烁着希冀的神采,仿佛就等着她再施展暴力,把困在身上的八爪章鱼给弄醒!   这丫头到底是脑子坏了,还是太聪明了?   见她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青葱低低一笑:“不瞒世子妃说,世子爷自小便有赖床的毛病,每天早上必须睡到辰时才肯起床。若是在辰时之前被人吵醒,他必定大风雷霆,大吵大闹。即便是王妃来了也是如此。所以……”   所以,他们就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她了。反正她们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她从头到尾都是个铁血真汉子!   秦明兰咬咬牙:“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青葱坚定摇头。   秦明兰无语。   好吧,让她叫就叫。反正现在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   当即将被子一掀,清晨的凉气立马扑面而来,缠在她身上的小男人猛地一个哆嗦,嘴里哼唧了几声,便缩成一个小团,不遗余力的往她温暖的怀抱里钻去。   秦明兰一把将人给拎出来。“起床了!”   李潇然眯缝着眼继续找机会往她身上靠。秦明兰直接跳下床,也将人给拎下来。   没有了床的遮掩,外头更冷得厉害,李潇然缩得更小,可怜巴巴的仰起小脸:“好冷,我好困……”   小脸上还残存着一抹因为睡觉而留下的红晕,一双眼儿半睁半闭,里面满满都是夹杂着困意与痛苦的楚楚可怜。就连五官都因为痛苦而皱成一只漂亮的小包子,红润润的唇瓣也抿得紧紧的,可怜的小模样真让人心疼。   秦明兰心里一晃,差点都想放手让他继续睡觉了。   深吸口气,把人往床上一扔:“我数到十,你给我起床!”   说罢,便开始数数。从一到九,李潇然都没有任何反应,就跟只死狗一样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但一等她说出十这个数,这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开始手舞足蹈,鬼哭狼嚎。嘹亮的嗓音突破砖瓦,直达天际。   平王府世子爷和世子妃的新婚日子,便由这一长串的鬼哭狼嚎拉开了序幕。   等到夫妻二人好容易收拾好赶到前头时,平王爷和平王妃早已经等候多时了。平王爷的脸黑得跟锅底一般,尤其当看到李潇然病怏怏的靠在秦明兰身上——靠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这人根本就是双手死死抱着秦明兰,也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一双腿长了跟没长没两样,跟条半死不活的狗一般任秦明兰给活拖过来的!——时,平王爷一肚子的气都偃旗息鼓,彻底对这个儿子无语了。   平王妃见了,面上神色如常,只眼中一抹关切一闪而逝。“潇儿没事吧?可是身子还不舒服?”   一连串的发问,还想说点什么,但意识到平王爷的冷眼扫视,她便讪讪闭了嘴。   下一秒,平王爷的目光便落在了要死不活的李潇然身上。   李潇然被刺激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双手将秦明兰推开,自己歪歪倒倒的想要站稳。但来来回回晃悠了十来下,他终究是双腿无力,便又歪倒在了秦明兰身上。   平王妃看得眼眶都红了。“王爷,您看潇儿他……”   “算了!”就算眼珠子瞪出眼眶去也不管用了。平王爷破罐子破摔的别开头,“时候不早了,赶紧认完亲进宫去!”   便是默许李潇然把秦明兰当移动拐杖使了。   平王妃闻言,连忙长出口气。秦明兰听了,脸上不变,只心里默默的流了一把泪。李潇然入耳,忍不住昂起头,趁着所有人不备,冲秦明兰绽开一抹得意的笑。   他还笑得出来!   秦明兰恨恨瞪他。但当对上那双亮晃晃的眼,察觉到里头真诚得令人心里发软的灿烂笑容时,萦绕在她心头的乌云轰得散去,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射进来,也闯入了她的心间。   不由自主的,她嘴角微勾,也冲他笑开了。   ☆、043 小叔小姑   平王府人口不多。或者说,是在京城的人口不多。   现在上首也不过坐了平王和平王妃夫妻二人。然后下面雁翅排开五六个七八岁到十七八岁不等的少年以及两个容貌靓丽的女孩,这些都是平王爷在南边纳妾生的孩子。   可能是看在秦明兰昨晚上吃了亏、今天一早又被李潇然当拐杖使的面子上,平王爷和平王妃都对她分外客气。秦明兰带着李潇然跪下,敬茶,两位长辈连忙便接过喝了,又分别给了一封厚厚的红包,秦明兰也将自己临时抱佛脚做的针线给送了过去。平王爷扫了眼就直接交给身旁的人了,平王妃倒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眼,才冲秦明兰微微一笑:“你有心了。”   这种当抹布使都要嫌扎手的东西,也亏得她能说出这么好听话来。秦明兰干笑不已,连忙转身去和小叔子小姑子们见礼。   这些小辈们都是知道皇帝赐婚后千里迢迢从南边赶过来的。因为婚事安排得急,纳彩请期等礼节都压在一个月内走完了,他们一路上快马加鞭,也不过堪堪前两天才到,因而一个个脸上都还带着几分疲乏。   秦明兰出嫁前听婶婶顾氏剖析过平王爷远在南边的宅子里的一大家子人:早在到了南边第二年,平王爷便纳了南方望族李家嫡长女为侧妃,这个人也是迄今为止最得平王宠爱的女人。这个人为平王爷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最大的儿子便是前些日子差点将李潇然哄出去卖了的李默然,大女儿则是平王的长女,人生的十分美貌,据说是南边第一美人。她和小女儿都是平王的掌上明珠,现在南边平王府上天天被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媒人们也大都是冲着这两个女儿来的。但是平王都以王妃不在无人做主给拒了。而这一次,来参加秦明兰和李潇然婚礼的女孩儿也只有她们俩,足可见平王对她们的重视。   三儿子是平王妃当年的贴身丫鬟所出。据说是平王前往南边之时平王妃送给他的,一开始只是无名无分的随身伺候着,后来生了儿子才给了个夫人的名号。后来还是平王妃主动请旨为她请封,平王爷才不得已提了她为庶妃。这个人从跟着平王妃时便温柔和善,善解人意,却是个知道进退的,一向都是平王妃的左膀右臂。跟了平王后一样用心服侍,从不知争宠闹事为何物。因此虽然平王不甚宠爱,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歇在她院子里的。据说,这些都是看在平王妃的面子上。   不过,这次不巧的是,圣旨传到南边时,这位三公子好巧不巧的生病了!说是夜里看书看的睡着了,着凉发烧起不来身。便只得继续在南边静养,只托了兄弟们代自己向大哥大嫂道喜。   余下还有一个徐侧妃,但早年难产过世了。平王爷感念她的活泼善良,一直没有再提侧妃。庶妃张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年纪还小,这次也没有来。至于余下的三个儿子也不过是不出名的夫人所生,在王府里被各自母亲管教得乖乖的,女儿们就更不用提了。   不过,如此强大的生产力还是令秦明兰叹为观止。   她原以为自己爹娘的战斗力已经够强了,但现在方知何为强中更有强中手。   不过,仔细算算,她爹只有她娘一个妻子,而且爹娘在多年聚少离多的情况下还生出一个她还要三个弟弟,这么说来的话,还是自家爹娘更胜一筹!   这样一想,跟前那一群乌压压的小叔子们小姑子们就不那么可怕了。   秦明兰走过去一一和他们见礼,奉上田青亲手做的荷包一个。小叔子们都笑眯眯的收了,虽然一个个眼神都不大和善,但至少脸上是有笑的,那就够了。不过,两个小姑子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世子妃,这一位是大小姐嫣然。”王府管家柔低声介绍。   秦明兰屈身行了个礼,叫了声大妹妹。对面青春靓丽的女孩立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明兰一愣,女孩赶紧双手捂嘴:“大嫂请见谅。我们都是平王府的小姐,虽然自小在南边长大,但侧母妃为了我们的教养,从没少请教习过来教导我们各方面的礼仪。不仅我们如此,就连我们身边的丫头们也都个顶个的规矩的,可是今天一看大嫂你……对不住,大嫂,我不是笑话你礼行的不好,你常年在外征战,动作大大咧咧惯了,学我们女儿家这般是挺别扭的,以后咱们姑嫂在一起的时候,你只管自便就是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说不是笑话她礼行的不好,可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高调的炫耀她们从小的教养,一遍遍的强调她们高贵的皇族血统,进而对她的粗鄙表示不屑。至于最后那两句,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是想在平王爷和平王妃跟前讨个巧罢了。   这位大小姐还真跟他哥哥一个样,说聪明吧是有点小聪明,但在这个到处都是顶级聪明人的圈子里,这点小聪明完全都不够看。就连秦明兰这种对勾心斗角不怎么在行的人都听得出来不对,又更何况高高在上的平王爷夫妻俩?   侧目看去,果不其然,平王爷眉头微皱。平王妃的双眼却还黏在一直出气少进气多的李潇然神色,似乎没有听到李嫣然的话。   看来,是没人帮她说话了。秦明兰当即一笑:“既然大妹妹这么说,那嫂嫂我就放心了。你说的没错,自从知道要嫁进皇家,我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难受死了!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人笑话。要是早知道大妹妹你们都这么善解人意,我也就不用担那么多天的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感激的在她肩头上‘拍’了‘拍’。   “呀!”   李嫣然的身子立马被拍歪了半边。只听她一声高呼,人便朝一边倒了过去。   秦明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上一提!“大妹妹,你没事吧?”   李嫣然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怜巴巴的转头哽咽道:“父王,我的胳膊……疼!”   ☆、044 婆媳合作   宁王爷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宁王妃则淡淡道:“不是说自小学习礼仪,对宫中的礼节都是极精的么?怎么才被拍了一下就鬼哭狼嚎呜呜咽咽的。大家闺秀,讲求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难道李侧妃特地请王爷从宫中请过去的教习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李嫣然被教训得面红耳赤,一双美目泪水涟涟,满是希冀的看着平王爷。   平王爷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而逝,连忙低声呵斥道:“嫣然,你大嫂和你亲近,那是喜欢你,你何故如此哭闹?”说罢,又转头冲平王妃柔声道,“李氏虽然出身南方望族,但终究没有来过京城,对皇宫里的礼节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自然也教不好丫头们。这不,我这次特地将她们带来京城,便是交给你好好调教调教。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咱们平王府的小姐,以后嫁出去了代表的也是咱们王府的脸面。”   “父王!”不想他竟然如此诋毁自己,李嫣然满是不忿,恨恨咬牙道,“母亲可是李家嫡长女,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咱们南边的姑娘们都是以母亲为马首是瞻的!”   “母亲?马首是瞻?”平王妃低哼一声,眼中带上一抹冷笑。   平王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当即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李嫣然一滞,眼泪便哗啦啦的滚落下来。“父王,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以前你从不会骂我的!我要告诉母亲,我要回南边去!”   一边哭着,便一边推开秦明兰要往外走。   平王爷气得脸都白了,噌的一下站起来,高声喝道:“大小姐生病了,赶紧将她送回房间,请太医来好好看看!”   两个李嫣然的丫头试图上前去拦,不想李嫣然抬手便是两巴掌扇过去,口中大骂道:“两个小蹄子敢拦我?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反了天了!”闻言,平王妃脸色陡变,也不禁起身喝道,“春意秋容,将大小姐请到佛堂,在佛祖跟前好好清静清静!”   王妃的丫头可不比李嫣然的,闻言快步走过去,一人一边便抓住李嫣然的胳膊将人给架了起来。   李嫣然尤在挣扎,嘴里更叫嚷得厉害。   春兰冷笑道:“大小姐,这里可不比南边。您要是还这样大呼小叫个不停,事情传了出去,您的闺誉可就完了。”   “我呸!我堂堂王府大小姐,还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来教我规矩么?”李嫣然厉声喝道,眼中满是阴鸷,恶狠狠的几乎要将春兰给撕成碎片。   春兰不为所动,倒是上首的平王妃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了句:“吵死了。”   平王爷眼神一闪,又待说话,秦明兰已经上前一步,一个手刀下去,便将吵嚷个不停的李嫣然给劈晕了。   在所有人震撼乃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耸耸肩,淡然道:“按照军令,以下犯上者,杖五十。不服军令者,杖三十。违纪不尊者,杖一百。”   慢条斯理的一席话,说者有心,听者更是用心。几位小叔子们的小脸蛋上霎时血色尽失,两个小丫头更是哆嗦得站都站不住了,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平王爷眉头瞬时皱得更紧,平王妃却眉心舒展,眼中竟还泛起一抹浅浅的笑。当和秦明兰目光交汇时,秦明兰明显看到她眼中那一抹赞赏。   美人如玉,如今笑意盎然,就连深藏在眼角的那一抹忧色也缓缓淡去,便仿佛一株空谷幽兰,隔绝了凡世的一切纷扰,幽幽然吐露出独属于它的芬芳。秦明兰一时都看呆了。   还是一旁的李潇然悄悄掐了她一把,秦明兰才回过神,下意识的看向依然紧紧缠绕在自己身旁的小男人,但李潇然早在掐上她之际便又耷拉下脑袋,又是一副哼哼唧唧的死狗样。   那边平王爷听到秦明兰的话,一样脸色变了三变,才轻咳一声低声道:“这里是王府,不是军营。”   秦明兰当即垂眸:“是,媳妇知错了。”   平王妃便又慢条斯理的插嘴:“阿兰执掌帅印多年,心中自然对军令最为了解。这个时候,除了军令,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平王爷猛地回头看向她。平王妃连忙低头道:“妾身并非有心顶撞王爷,只是嫣然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枉王爷您平日里这般疼爱她。妾身本还想回头带她多出去走走,给她找个好人家的。可现在,她不敬长嫂在前,顶撞长辈在后,难道以往王爷您也都这般任着她吗?她可是咱们平王府的大小姐,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咱们王府的脸面啊!而且外头的人知道了,也不会说别的,倒是要怪妾身这个嫡母管教不利。但是她自小就没长在妾身跟前,妾身便是想要好好教导她也是有心无力啊!而且身为长嫂,潇儿媳妇这样说也是为了她好!”   说着,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平王爷被说得脸色又青白交错了好几轮。   末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是本王不好。嫣然这丫头被本王宠坏了。从今往后,这丫头的教养诸事本王都交给你便是。不过今天是潇儿的好日子,咱们还是别说别的了吧?”   见他低头了,平王妃才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王爷说的是,是妾身想多了。”   只是,经过这一番事情,李嫣然晕乎乎的被抬进佛堂里去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放出来。大家也都亲眼见识到了秦明兰的本事,原本对秦明兰这个女将军深表不屑的几个少年——尤其是从李侧妃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几个——也脸色发白,心里直打颤。至于一开始和姐姐一般嘟着嘴满脸不悦的四小姐李夷然也早被这般场面吓得魂不附体,乖乖和秦明兰见了礼,便借口头疼由丫头扶着回房休息去了。只是,在出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满目悲切的看了眼平王爷,却被平王爷给彻底无视了。因为——   打从李嫣然被人抬走后,他的全副心神便都放在了还在不停抽噎的平王妃身上,哪里还有心情去管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儿?   李夷然看得眼睛都抽了也没有任何回应,反而引来一群丫头们的冷笑声声,顿时脸儿一红,微微福了个身便转身快步走了。   秦明兰看在眼里,不由吐吐舌头,但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微微翘了起来——   她这个婆婆,和这个小丈夫都是妙人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给她来一发惊喜。   她喜欢!   ☆、045 不怀好意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后面的仪式都走得异常顺利。   拜见完了平王府里的人,秦明兰便和李潇然双双登上马车,在平王爷夫妇的引领下前往皇宫拜见领一大波的亲人们。   待上了马车,李潇然立马跟没长骨头似的一咕噜滚到秦明兰怀里,一双手藤蔓似的往她腰上缠绕了上去。   秦明兰无语的看着这个快跟长在自己身上一样的男人:“世子爷,您只是生了点小病,还没到要死不活的地步好吗?”   “可是我难受。”李潇然好容易在她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眨巴眨巴眼,可怜巴巴的道。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难受得站都站不稳,还能一路精精神神的看好戏到现在,中间还能往我身上死命的掐了又掐!就拿你刚才往我身上钻的劲,你自己好好坐着都绰绰有余了!”   “可是人家就是难受嘛!一离开你身边就难受得不行,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哎呀哎呀,人家真的不行啦!”李潇然缠缠绵绵的说着,一双水亮亮的眼中波光流转,白玉般的双手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就是不放开。身板在她身上蹭了又蹭,最后软绵绵的趴倒下去。   秦明兰额头上黑线密布。   “世子爷,您装得也太假了点。”   “嘿嘿嘿。”李潇然傻笑数声,这才抬起头来,闪闪发亮的眸子凝视着她的眼,“我就是想和你亲热亲热嘛!”   这娇滴滴的音儿,秦明兰的心尖儿都开始颤了。赶紧深呼吸,将异样的感觉压下去,她正色低喝道:“世子爷,现在可是在马车上!”   “是啊,烦死了。要是在王府里,咱们肯定早回房休息去了,床上才叫舒服啊!”李潇然怅然叹道。   秦明兰叹为观止。   突然发现他们俩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自己和他说再多的话也是鸡同鸭讲,给便干脆不说了。闭紧嘴,她昂首挺胸坐得笔直。   李潇然见状,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窃笑,双手更往她身上缠紧了几分。   秦明兰不舒服的闷哼一声,他却仿佛听不到,一双滴溜溜的眼儿已经不受控制的透过车窗往外瞄过去,好容易空出一只手来指着外头道:“你看你看,刚才咱们路过的那家叫羊记,不是因为老板姓羊,而是因为那家的老板娘做得一手好羊脚。对了,那里的羊肉汤也是一绝!保管你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时间长了,大家都忘了老板姓什么,就管他们叫羊老板羊大娘了。”   “还有这一家,王记果子铺,这是静王妃名下的铺子,铺子里的点心师傅是从宫里出来的。静王可是所有人里头最会吃的,所以他们家铺子里头东西的花样多得很,其中玫瑰糕做得最好了!”   “还有前面那一家,你看到了没有?就是门口倒挂着酒字旗的,那家的果子酒特别香,我最喜欢喝了!”   “还有啊,这条街走到头,还有一家饼铺,那里的烧饼是全京城最好吃的!还有还有……”   “世子爷。”秦明兰被他的叽叽喳喳吵得头疼,无奈开口打断,“您不是虚弱得连自己坐都坐不稳的吗?”这滔滔不绝的模样,大有黄河之水汹涌澎湃的架势。还有他那双越说越闪亮的眼,真是叫人看不出一刻钟前这位还虚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有你给我当依靠吗?省下来的力气刚好可以和你说说话。这一路去皇宫虽然路程不算远,但路上还是太沉闷了,我和你说说话,也顺便带你重新认识认识京城多好!当年你离开得时候年纪小,中间又隔了这么多年,肯定已经生疏了。”李潇然一本正经的道。   秦明兰被他那副‘我是为你好’的架势给惊呆了。讷讷开口,她低声道:“世子爷,咱们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呢!”   “这个也是正事啊!”李潇然正色道,“咱们是夫妻,我的喜好你必须知道得一清二楚。以后我要是不在府里,去了哪里你总得心里有数吧?还有,要是我在外头受了欺负,你身为妻子的难道不该出面帮我出气吗?”   “慢着慢着!”秦明兰再次被他的理所当然给惊呆了。   若说这人走丢了她去找找是说得过去,但在外头被人欺负……“你堂堂世子爷,也会被人欺负?”   李潇然脸上立马爬上一抹难言的悲怆。眼中浮现一抹水雾,他似嗔似怨的瞄了她一眼:“上次我不就被你欺负了吗?”   秦明兰无语凝噎。   发现了,自己是真说不过这个人。   “好吧!”既然说不过,那就低头认输好了。反正想想,就以他这个破烂身体,每天肯定躺在床上的时间比站起来的时候还多,就算遇到事又能遇到多少?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候把他给拎回来就是了。   但是,理想是骨感的。等到真正面对的时候,她才发现现实是多么的丰满。   新婚不到一个月,她就跟救火队员一般一天到晚东奔西跑,几乎把个京城都游览了好几遍,就为了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平王府小世子给抓回家!   这家伙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瘦弱不堪,每天吃药比吃饭还多的平王小世子吗?这家伙真是那个稍稍被吓一吓就泪流满面高烧不止的柔弱小世子吗?这个问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缠绕了她许久许久,让她因为怀疑而变得无比暴躁,差点没把田青那只狐狸给折腾死。   为求自保,田青又不得不生出来许多事情,将个平王府乃至京城都差点掀了个底朝天。一时间,秦明兰和李潇然这对夫妻搭档成了京城上下街知巷闻的猛虎,人人谈之色变。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秦明兰还沉浸在自己的丈夫是一只小尾巴狼的美好幻想中,甚至对未来的婚姻生活也只抱有一丢丢的灰色幻想。   而李潇然,也亲密的依偎在她怀抱里,满脸堆笑,兴致盎然的继续将路过的一家家店铺如数家珍,一边拿眼角悄悄的睨着她,唇角微勾,满脸的不怀好意。   ☆、046 祖孙情深   马车从平王府出来,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宫门口。   下了马车,早有软轿等在一旁。迎上前来的便是太后身边的得力太监魏公公。“太后娘娘听说昨晚上世子您又发烧了,心疼得一晚上没睡。这不,娘娘早早的就命奴才带着软轿过来接您,世子您赶紧上来吧,太后娘娘正在慈宁宫里等着呢!”   李潇然一脸感动:“还是皇奶奶最疼我!”   说着,便歪歪倒倒的往软轿那边挣扎过去。   “咳咳!”冷不丁的,平王爷一声重重的咳嗽响起,李潇然小身板一个哆嗦,当即靠在秦明兰身边不敢动了。   魏公公见状笑道:“平王爷不必在意,太后娘娘是心疼世子殿下呢!再者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太后娘娘昨晚上一夜没睡,今天早起又有些咳嗽。一会等见了世子无事,她老人家也才能放下心喝药歇息。”   平王爷面色一动,这才颔首:“既然是你皇奶奶的意思,那你就去坐软轿吧!不过,今日乃是特殊情况,其他时候你万不可如此娇气!”   “是,孩儿知道了。”在平王爷跟前,李潇然就是一只缩头缩脑的鹌鹑。讷讷应了,他才小步朝软轿那边蹭过去。   既然给李潇然准备了轿子,那么秦明兰和平王爷夫妻自然也不能区别以待之。魏公公殷勤的引着他们上了另外三乘软轿,一行晃晃悠悠又走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才到了慈宁宫。   太后出身京城名门,只是偏偏只是个庶女出身,因而当初进宫时只是一名小小的美人,后来生了平王才被封了个嫔。后来一步一步往上爬,好不容易才在前头的皇后过世后被先帝立为皇后。而后,她又生了当今圣上。   因此,即便现在已经贵为天凤王朝最最尊贵的女人,她依然保持着之前的生活习惯,寝宫中布置得也一点不见奢华,反而处处都透着低调。   秦明兰和李潇然跟在平王爷和平王妃身后亦步亦趋的进了内殿,便发现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以及好好几位年岁在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女带着几个十来岁的少男少女早将狭小的内室塞得满满的。   当他们跨过门槛走进来时,几十道目光立即齐刷刷朝这边转过来,其中大半都落在秦明兰这个新媳妇身上。   其中,有一道最为火热闪亮,看得秦明兰心里惴惴难安。   忍不住抬眼看去,谁知那个人立马移开目光,转而冲她身边的李潇然微微一笑。李潇然也报以一笑,对方才又状似无意的往秦明兰身上一扫,嘴角泛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便垂下眼帘。   这个人是……静王世子!   秦明兰想起来了,那么坐在他跟前的那两位就是静王和静王妃了。静王虽然不是太后所出,然而静王生母安太妃却是在当初太后落难之时给予过许多帮助的,所以先帝过世后安太妃被留在宫中养老,每日都和太后作伴说话。因此,静王也深得皇帝信赖。只是他为人落拓洒脱,最厌烦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便早早的出宫开府,成婚后也不过每日和静王妃一道风花雪月,追求吃喝玩乐,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只是,是真对朝事无心还是怎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点小事不过是进门之时电光火石之间一闪而过的小火花。待到他们全都入内,被团团环绕在正上位的太后早按捺不住的坐起来:“哀家的阿潇呢?赶紧过来奶奶身边,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皇奶奶!”李潇然立马也跟脱缰的野马一般飞奔过去,一头扎进太后怀里。   太后赶紧搂紧了他,心肝儿肉的叫了起来。   祖孙和乐的一幕,令四周围的人们全都羡慕的笑了起来,不住的有人夸赞太后和李潇然的祖孙情深。只有秦明兰嘴角狂抽,整个人都快被雷焦了。   都二十三岁的人了,还跟个三岁的小娃儿似的在老人家怀抱里撒娇,这事也就他干得出来了!   目光一转,不期然又对上正立在太后左手边的太子,太子目光一闪,施施然转开头笑道:“皇奶奶您疼爱阿潇这是好事,只是今天可是阿潇带媳妇来见您的好日子。您可不能眼睛里只看得见阿潇却看不到他的新媳妇,不然看一会阿潇她媳妇不又给您哭鼻子!”   “哪能呢?哀家不过是听说阿潇昨晚上又落水着凉了,心里难免不安,所以先看看他罢了。”太后闻言,果然停下了这股亲热劲,让李潇然站起来。早有人拿来垫子,一对新人这才跪下向长辈请安。   然后又是一轮请安拜见,秦明兰转得头晕眼花,好容易才将所有人都见完,手头准备的东西都送了出去,又换来一堆贵重得多的东西。   随即,太后又招招手,一左一右将秦明兰和李潇然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亲热的姿态叫秦明兰坐卧难安。   太后也发现了她的异状,便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不要怕,哀家以后也就是你的奶奶了。以后阿潇如何对哀家的,你就如何对哀家好了。”   秦明兰立马脑补自己跟个巨婴一样在太后怀抱里翻滚撒娇的模样……人更加坐不住了。   那边李潇然早拉着太后的手叫嚷起来:“皇奶奶你别和他这么说!她力气大得很,要是像我这样,肯定一下就把您给撞翻了!那您一定会疼死的!”   太后放声大笑:“你这孩子啊,都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跟长不大似的?”   嘴里说着,一手却摸摸他的头,亲热得无与伦比。   祖孙俩亲亲热热的说了好多话,太后才又转头来看向秦明兰:“昨晚上幸亏有你,哀家的孙子才及时被从池塘里救了起来。上次也是你打退贼人将他送回王府,你的好哀家都记在心里了。原本早就该召你进宫说说话的,只是因为你们的婚期太赶,哀家也不好耽搁你太多时间,便干脆将事情推到了今天。今日一见,你果然是个爽利听话的好孩子。从今往后,哀家就把哀家的孙子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你可做得到?”   她有说不的权利吗?   对上太后那双看似慈爱却格外有压迫感的眸子,秦明兰从没觉得呼吸都这么困难过。   用力深吸一口气,她点点头,太后当即笑了。“果真是个好孩子。”便对旁道,“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047 全靠演技   一旁的宫女立即呈上一只紫檀木的匣子。   匣子大约一尺见方,周边并没有雕饰任何花纹,只在正前方镶了一个虎头锁。太后亲自将锁头打开,秦明兰便见到里头躺着一把看似古朴的短剑。   剑身有她半个胳膊那么长,从剑柄到剑鞘都同匣子一般平淡无二。只有青铜的剑鞘上还能清晰的看到雕饰精美的云纹,剑柄这因为多年摩挲把玩的缘故已经光滑了许多,大致看不出上头雕刻的图案。   将这把短剑取出来,郑重交付到秦明兰手上,太后柔声道:“这把碧云剑乃是当年顺武先皇赏赐给秦玉梅将军的。后来又辗转为先帝所得,日日把玩。后来先帝驾崩,哀家便将这柄剑留在身边,每次想念先帝之时便将它取出来看看。只不过,哀家一介女流,留着这把剑也无用,今日哀家可算是给它找到了主人,也算是将东西物归原主了!”   秦玉梅,便是秦家第二位赫赫有名的巾帼大将军。只可惜,战场上的得意,并不能让她笑到最后。战事完毕,卸甲归乡,她也并未能逃脱身为女孩的命运,不过一年之后便在家人的安排下出嫁了。但是,不知是在边疆熬坏了身子的缘故还是怎的,她嫁人后多年没有生育,丈夫敬着她大将军的身份不敢随意纳小,但也前前后后抬了四五个小妾进门。最终,在小妾们生得孩子都能塞满一个院子的时候,她才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这也耗尽了她的精力。后来她便将全副心力都放在教养女儿身上,等到女儿长大嫁人后,她便一病不起,不久后就撒手人寰。   据说,在她嫁人之后,当丈夫去小妾房里时,她便经常拿着一柄短剑去花园里比划。这一柄短剑应该就是她当时常用的吧?   激动的双手接过短剑,秦明兰贪婪的将东西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也不由一阵发寒——太后给她这把剑,是在刻意敲打她吗?   不过,她一向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所以,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秦明兰便扬起笑脸:“多谢太后娘娘赏赐,这把短剑我很喜欢!”   “哎呀,都一家人了,怎么还这么见外呢?”见状,太子妃掩唇笑道,“秦将军,从今天开始你可要改口了!”   秦明兰一怔,连忙垂下眼帘:“是,皇奶奶。”   太后又是满脸慈爱的笑,保养得细腻润白的手拍拍秦明兰粗糙的大手:“你刚嫁进来,有些难为情也是难免,奶奶不怪你,以后叫得多了你就习惯了。”说着,又似模似样的白了太子妃一眼,“还说阿潇媳妇呢,你可记得你刚才又是怎么称呼你嫂嫂的?”   太子妃顿时大笑:“是是是,儿臣差点忘了,今天儿臣也该改口才是。嫂嫂对不住,我错了,还请嫂嫂饶恕弟媳妇一回则个。”   一行说着,一行有模有样的朝秦明兰行了个礼。   一屋子的人见状便都笑了起来。   秦明兰赶紧起身回礼,却马上又被太后给拉了回去。“今天你是主客,她身为太子妃给你行个礼也不当事。”   说得倒是好听。但当着这许多皇族重要人士的面,自己要是真一动不动的受了太子妃的礼,那她可就真要落下个妄自尊大的评价了。她心眼再粗心,也不至于把别人一句随意的话当真。   秦明兰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我今天也犯错了是真。”   说着,她朝太子妃感激一笑。无论如何,太子妃故意说错话来给自己作伴甚至垫脚,并借此将事情掩了过去,这份恩情她必须记住。   聪慧伶俐如太子妃,尤其还是已经在后宫中如鱼得水的过了这么多年的人,她不相信这个人真能犯下这么低等的错误。   太子妃立马回她一抹浅笑,复又垂手站好,宁静的容颜美好得仿佛一幅画。   太后便也笑开了:“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兄友弟恭,妯娌和顺,哀家看在眼里,心里也高兴,以后你们都要这么和和睦睦的才好啊!”   听到这话,秦明兰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位老人家似乎话里有话。   悄悄看一眼旁边的坐着的皇帝皇后,以及下头站着的平王爷平王妃,乃至太子太子妃等人,他们全都满面微笑,异口同声的爽快答应下来,仿佛真的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   甚至,当内侍传话,言明早膳已经准备妥当时,皇后和平王妃妯娌双双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太后,一边小声说着家常,后面皇帝和平王爷兄弟俩早手拉上手低声谈笑起来。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这句话,秦明兰今天真有了切身的体会。就这里的这几位,若是拉到现代去,称霸娱乐圈绝对不是问题。   注意力才转移一小会,‘无力’依偎在她身上的人又开始偷偷掐她,一面低声哼哼个不停。   秦明兰真是一巴掌拍死他的心都有了!   “世子爷,现在是在皇宫,你消停一下不行吗?”   “不要。”李潇然果断摇头,“谁叫你只顾着看别人不看我的?”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秦明兰心里大叫,嘴上郁闷的道:“他们又都没你好看。”   “也就是说,你还是觉得我更养眼?”李潇然双眼大亮,一脸振奋的问。一行说着,一行已经将脸往她跟前送过来,“来来来,我大方得很,随便你看个够。不过,你只许看我,不许再看别人了!”   秦明兰再次满头黑线。   正想说话,前头已经传来一阵轻笑:“真没看出来,这才刚刚新婚,世子堂哥你已经和堂嫂的感情这么好了。”   说话的是太子。没有了前头几位大山的压迫,他看向秦明兰和李潇然的眼光很有些肆无忌惮。就连出口的话也不像是祝福,反而带着淡淡的挑衅和揶揄。   李潇然一听他开口便立马化身一只气鼓鼓的小青蛙:“我们感情好怎么了?我知道你是在嫉妒我!”   噗!   太子顿时失笑。   但对上李潇然的眼,他赶紧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是挺嫉妒你的。你怎么就这么好命,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呢?”   一听这话,李潇然的脸色便又变了。   ☆、048 乐于助人   漂亮的小脸蛋气得红彤彤的,滴溜溜的眼儿恶狠狠的瞪了太子半晌,但这幅模样哪里可怖了?他这般样子,分明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不说,反而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   秦明兰看得心都酥了,就更别提太子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了。   眼看自己‘怒气勃发’都没有吓到他,反而叫他笑得更开心,李潇然气得直跺脚。转头看开四周围,犹记得这里还是在皇宫,他只得按捺下心头的气氛,头一扭,下巴一抬,气鼓鼓的往前奔了过去。   “世子——”   秦明兰一怔,刚想将人给捞回来,太子却笑道:“不用管他,让他去找皇奶奶诉苦好了。”   秦明兰眉梢一挑,太子笑得满面春风:“孤早就习惯了。孤这个堂哥,孤一直都是当儿子一样对待的。”   呃……   秦明兰嘴角抽了抽。难不成这一位也打算将她当儿媳妇对待了?   太子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当即摇头道:“堂嫂你误会了。孤之所以这样说,你想通知你做好心理准备。从今往后,你身边就多了一个儿子了。”   秦明兰咬咬牙,心里很是不忿。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的确是事实。   李潇然此人,不是儿子,却更胜是儿子。而且,还是个特别难对付的鬼儿子!这才成亲一天就把她快折腾得死去活来了,天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不过。”顿一顿,太子又冲她挤挤眼,“以后要是有对付不了他的时候,你只管来找孤,孤有的是办法,而且一定帮忙到底!”   看他嘴角那一抹狐狸般的笑就知道他一定没安好心!   “不用了。”秦明兰连忙摇头,“我掌管数十万大军八年,还从未遇到过无法对付的状况。”这话说得有多心虚,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要是李潇然只是她帐下一个小兵丁,那自然好办。可关键现在人家不是!她也根本没办法将这人当做寻常小兵丁处置!   “既然如此,那孤就放心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太子也不就此多说,只微一颔首,“不过,孤说话算数。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求助,孤必定都会全力相助。”   “那就先多谢太子殿下了。”秦明兰冷声道,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这个人绝对的不安好心。满口不离叫她去求助,一双眼贼亮贼亮的盯着她,仿佛巴不得她和李潇然吵架闹翻闹大似的。她傻了才会如他的意!   但才退了一点点,一双柔夷又忽的缠上她的胳膊,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全面来袭。“堂嫂,一会用完饭去我那里坐坐吧!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秦明兰一个哆嗦。   才刚赶走了一个,现在又主动送上门一个!而且明显的又是个不怀好意的!   这对夫妻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物以类聚!   秦明兰头大如斗。扭头对上那双笑意明媚的眼,她斟酌着道:“怕是不行呢!用完早膳还得去七皇祖叔那边,见完了宗室里的亲戚,还得回王府去,王府里我都还没熟悉呢!短时间内怕是没空往你那里去了。”   “也是。”太子妃失望的低叹口气,“也罢,你刚嫁进来,手头事情必定极多。我就先不闹你了,等过段日子你闲下来了,我再请你入宫来坐坐不迟。不过,如果这两天对宗室里的事情有什么不懂的,你大可以传消息来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明兰简直无语了。“太子妃,你果真和太子殿下一样乐于助人。”而且都已经把手伸到平王府里来了!   “堂嫂你过誉了,我也不过是对亲近一些的人这样罢了。那些阿猫阿狗,我才不管呢!”太子妃掩唇低笑,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   秦明兰彻底无言。   太子妃这话,是在明示她,她们之间的关系是极亲近的吗?所以,只应该和她坦诚相待,不管什么事都不用隐瞒才是?   也是。就凭皇帝和平王爷一母同胞的关系,再加上太子和李潇然都分别属于这对兄弟唯一的嫡子,作为嫡子媳妇,她们理论上是该十分亲近才是。但是有李潇然和太子的僵硬关系摆在跟前,她傻了才会和太子妃过分亲密。更何况……这对夫妻给她的感觉也怪怪的。   尤其,这两个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太子妃,除了皇帝皇后,天下就他们最大了。本来应该是她去讨好他们才对的,可是这两个人却一反常态各种和她攀交情送好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可不认为这两个人真的因为什么所谓的血缘亲情就对她好成这样。   当初在边关时还能说是礼贤下士,那现在呢?   这两个人眼睛里盯着的,应该还是握在她手里的部分兵权吧!   想到这里,秦明兰心重重一沉,随手将太子妃推开。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以她的力道以及技巧,便是如范大那样的傻大个都能轻松推到一边去的。可太子妃手腕一翻,便轻巧的化解掉了她的力道,一双手依然牢牢的缠在她胳膊上。   甚至,当秦明兰诧异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太子妃还冲她柔柔一笑:“咱们快点走吧!皇奶奶他们肯定都已经落座了。咱们当孙媳妇的今天可是要伺候长辈的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一切跟着我做就是,不懂的地方我提点着你,肯定没事。皇奶奶又是个心地善良的,必定也不会为难你这个新媳妇。”   一字一句,都是在宽慰她,甚至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到了。秦明兰就算再知道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人家今天的确是帮了她不少忙,自己要是再冷言冷语的下去,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便也冲她挤出一抹笑:“多谢了。”   “嗨,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对上她的笑,太子妃顿时笑得更为开怀。一把拉上她的手,妯娌俩便翩然朝太后娘娘和李潇然一同落座的地方走去。   ☆、049 肆无忌惮   太后娘娘果然宠爱李潇然。   用早膳时,她老人家左手边坐着当今皇帝,右手边就是李潇然这小小的一只。皇帝旁边是平王爷,李潇然下首才是当今太子殿下。   见到这样的座次安排,平王爷面色一冷,明显很有些不悦。但不等他再次发作出来,太子便抢先一步笑道:“今天是阿潇堂哥的好日子,新人为大,他坐上位也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也笑道:“过了今天,阿潇就是大人了。今天就让他再在母后身边撒一次娇吧!”   既然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两个人都表示不介意了,平王爷到了嘴边的话才咽了下去,只阴沉着脸坐了下去。   皇后和平王妃双双站到太后身边想要服侍,太后便笑道:“你们现在也都是当婆婆的人了,就不必再站着了,坐下一起享受享受媳妇熬成婆的快意吧!”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皇后一脸感激的道:“还是母后心疼我们。”   平王妃也笑吟吟的道:“母后这话真是折损媳妇了。无论当了婆婆还是太婆婆,母后您总是我们的婆婆,我们一辈子都是要孝敬您的。”   太后满脸笑意:“哀家知道你们都孝顺,赶紧都坐下吧!”   皇后和平王妃又推辞了一遍,才双双各自找到位置坐下了。   那么秦明兰和太子妃这对孙媳妇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侍奉长辈们的主力军。秦明兰对这种事情根本上一窍不通,亏得有太子妃这个熟练工种在。她事事看着太子妃行事,太子妃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就连太子妃夹什么菜她也跟着夹,一路小心翼翼的下来,幸亏没有出任何差错。   不过,等一顿饭吃完,她早累得筋疲力竭,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这哪里是伺候长辈吃饭?就刚才那唯恐行错踏差一步的小心翼翼之感,直比她指挥最艰难的那场战役时还要觉得紧张刺激得多!   还好刺激过后,太后终究知道他们事忙,只拉着李潇然又嘱咐了好一通话,才放了他们出去。   平王爷和平王妃告辞之后便回王府去了,李潇然和秦明兰则在太子以及太子妃的陪同下前往宗庙,这次是和皇家的旁支宗室们相见。这番拜见过后,并将她的名字刻在玉牒之上,才算是皇家彻底承认了她的身份。   这一次,秦明兰可算是彻底认识到了皇家恐怖的生殖能力。那入眼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少说也有好几百人,这还只是皇家里拿得出手的一小拨!太子妃殷勤的向她介绍,这个是哪一房哪一支,那个是哪一房哪一支,哪家的哪个媳妇和哪家的那哪个媳妇是亲姐妹,谁又和谁是是什么关系,一开始她还用心记着,但随着后来见到的人越来越多,她彻底凌乱了,便干脆不管了,只管傻笑着应对过去便是。   这番拜见,花费的时间比在皇宫里的还要多得多。等到最终走出来时,秦明兰都差点撑不住了。头晕目眩不说,就连双腿都瑟瑟发抖,更别说那颗现在还在欢蹦乱跳的小心肝——从入门开始,她就觉得自己跟只猴子似的,不住的被人打量着,直到刚才离开之际,那一双双的眼还留在她身上没有离开。私底下的窃窃私语更是数不胜数,她也懒得听了。   潇然更是干脆,没有了平王爷这座大山压在头顶上,他从进了宗祠不久便软绵绵的瘫在秦明兰身上,眯缝着眼睛任凭她将他拖往各处,竟是连睁开眼睛和那些人打个招呼都懒得打。大家仿佛也早习惯了他这般德行,只略略一笑便过去了。   直到回到马车上,他才终于打个哈欠睁开眼:“都完事了?”   秦明兰万分无语的点点头:“世子爷您睡得怎么样?”   “不好,吵死了。”李潇然撅嘴埋怨道。   他还真敢说!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你就不怕这事传回王府,父王知道了又要骂你一顿?”   “他们不会。”李潇然满不在乎的再打个哈欠。   “这么自信?”秦明兰略略挑眉。   “或者说,是他们不敢。”李潇然揉揉依然困顿的眼,娇嫩的嗓音里带着一抹沙哑,“父王才在京城待多久?我可是要长长久久的在这里混的。他们敢背着我去告状,或许父王在时我不敢怎样,但只要父王一走,看我不弄死他们!”   这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就跟随口说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随意。   秦明兰嘴角一抽:“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只要皇奶奶宠着我,皇上叔父看在父王的面子上护着我,太子堂弟在长辈的重压下让着我,那么就算我是只老鼠他们也得时时处处看我眼色行事。再加上……”嘴角微勾,李潇然淡然道,“以前他们也吃过我不少亏了。但凡他们有点脑子,心里都清楚,惹到了我,对他们没好处!”   一行说着,他脑袋忍不住又一点一点的,便干脆钻进秦明兰怀里:“累死我了,我再睡会,到了王府你再叫醒我。”   看着那个自动自发的蜷缩在自己怀抱里睡着的家伙,秦明兰再次无语问苍天。   这家伙真如他外表看起来这般柔弱好欺负吗?就刚刚这番话,听他说得简单,但一字一句,入到心间,都让她不禁打个寒战——   这家伙在京城绝非他这些天表现得这般胆小怕事。反而很有些肆无忌惮。   之前叔叔婶婶也给她打过预防针,一再告诫她这位平王世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再加上今天那些宗室人员们的反应,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位小世子以前肯定没少在他们跟前作威作福。   那为什么那天晚上他们把人抓走就抓走了?整整一晚上都没人来救?   说是被李默然给拦住了,这话只有鬼才会信!他可是京城土著,李默然这个只不过是来暂住几天的过客能斗得过他?   唯一的解释,那只有——这家伙是故意的!或者说得更明白点——一切都是这家伙自愿的!   亦或她将他想得更坏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手主导出来的!   ☆、050 将你怎样   皇家宗祠距离平王府距离不近。   马车在路上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平王府门口。李潇然也就足足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马车停下之前不久才终于勉为其难的睁开他的眼。   发现秦明兰正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他不觉嘴角一勾:“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好看了,所以你看得连眼睛都舍不得转一下?”   秦明兰默默将心头呕出来的那口血给咽回去,淡然别开头:“好看难看,一刀砍过去一样是一副皮囊里装着一堆的血和肉。”   李潇然笑意微僵:“咱们能别说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吗?”   “习惯了。”秦明兰道。想了想,她便问,“昨晚上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给我答案,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什么话啊,我不记得了!”李潇然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明显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秦明兰冷冷瞧着他。“世子爷,您觉得您继续在我跟前装傻有用吗?有本事你就给我装一辈子!”   “要能的话,我倒是想呢!”李潇然低声咕哝一句,马上又抬起眼笑道,“我想起来了!你说的关于元帕的事情是吧?”   算他识相。秦明兰低哼一声。   李潇然骚着脑袋笑得好腼腆。“我好像记得我一直说的是你欺负我,没说你强占了我的清白啊!”   强词夺理啊你!秦明兰眼中燃起一抹火光。   那样的情形下,他口口声声的被她欺负了,谁还会往其他方面去想?   一股凛然怒气从她周身散发出来,李潇然小身板一缩,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缩到马车一角,才防备的看着他:“咱们说好啊,好女不跟男斗!你要是敢伤了我,我母妃还有皇奶奶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要真想和你斗,你觉得你活得过昨天晚上吗?”秦明兰嘴角掀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李潇然便又笑了,慢吞吞的往她身边蹭过来:“差点忘了,现在咱们是夫妻了。夫妻就是一体,我要是出了事,你也没有好果子吃。是吧,夫人?”   一声软绵绵的夫人,叫得秦明兰遍体生寒。   她赶紧往一旁闪去。但李潇然就跟条蛇似的缠在她身边,咧开嘴冲她甜腻腻的笑着:“你想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其实也简单,等我有空了告诉你就是。”   “现在难道你没空吗?”秦明兰问。   “没有。”李潇然果断摇头。   秦明兰冷眼看着她。李潇然嘴巴一瘪,好生委屈的样子:“这两天我是真的没空嘛!”   还这两天!言外之意就是,这几天他都不打算告诉她真正的原因了?   秦明兰心一沉。“你——”   刚想拿出身为将军的气势警告他别仗着身份为所欲为,突然马车一停,外头小一的声音传进来:“世子,世子妃,到了!”   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精神的李潇然立马又跟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瘫软在秦明兰身上,嘴里哼哼唧唧的跟条死狗一般。   秦明兰真想把这家伙从马车里给扔出去!   但想了想,她终究还是没有胆子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无奈之下,她治好又将这人拖进王府,等进了大门之后,再拦腰一抱,把人给抱回后院。   昨晚上她便是这样将人给从池塘里抱回新房的。只是当时天色已晚,后院里人少,再加上事情紧急,她走得快,因此没有多少人亲眼看到,大家不过是嘴上传传而已。但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个男人明目张胆的‘昏’在她怀抱里,王府前前后后这么多丫头小厮,可都把一切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一双双眼里的震惊、不可置信,仿佛一根根的细针飞到她身上。   虽然不痛不痒,但秦明兰心里还是觉得很悲伤——经过这几次,自己这个铁血真汉子的名号必定是落下了。从今往后,她该以何等面目面对整个王府上下的人们?   不过,正是因为怀抱里这个‘累得晕厥’过去的病号的缘故,去平王爷和平王妃都没有让他们过去拜见,便直接让他们回了自己的院子。反而还是两位长辈主动移驾过来看望他们。   平王爷对李潇然今天的表现很是不满。但是,再多的不满在面对那个依然发着低烧昏迷不醒的儿子时,他又能如何?他也只能在床前站一站,冷冷的目光往儿子身上扫一扫,便扭开头,继续扮他的雕像。   平王妃一如既往的温柔慈爱,视李潇然为心头肉。一等进门,她便抓住早候在院中的太医问了又问,确定儿子身体尚可后,才松了口气,又跟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来回张罗,俨然还是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领地。平王爷看不过去,重重咳嗽了一声:“好了!人也看过了,既然太医说了还要静养,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现在他已经娶媳妇了,以后这个院子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他媳妇去管,你不要再插手了。”   “对,王爷您说得对,是妾身一时疏忽了。”平王妃被说的脸上一阵尴尬,连忙转身拉起秦明兰的手柔声交代了几句,便拍拍她的手背:“这两天事情多,你就辛苦点,多帮我照料照料潇儿。等三日回门过后,咱们再来好好料理料理别的事情。”   她所谓的‘别的事情’应该不止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吧?秦明兰心道。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便只是乖乖点头。   平王爷站了半天,早站得不耐烦了。好容易等平王妃交代完了,便扭开头:“走了!”   平王妃温驯的跟在他身后施施然出去。   秦明兰恭敬的将两人送到院门口,才终于长出口气——这一天的折磨总算过去得差不多了。   松松筋骨,赶紧回到房里,却见李潇然双眼紧闭,互相均匀,半点要睁眼的架势都没有。忍不住推他一把:“人都走了,你可以起来了。”   没有动静。   “世子妃,世子是真睡着了。”青葱在一旁小声道。   秦明兰眉头一皱。这家伙不是才刚在马车上睡了小半个时辰吗?   “世子这辈子除了吃喝玩乐,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刮风天要睡觉,下雨天更要睡觉。一旦没有睡到辰时,那么他必定要抽出至少两个时辰的时间出来补觉。”青葱慢悠悠的从旁解释。   秦明兰彻底无言。   眼睁睁看着那个不顾一切睡得香甜的小男人,她突然察觉到一波波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饶是自己在战场上挥斥方遒,她又能将这个娇滴滴的小男人怎么样?   偏偏这时候,外头又来人道:“世子妃,几位公子和小姐来了。”   ☆、051 心思各异   秦明兰还没来得急舒展开来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他们来干什么?”   “世子是王府长子,外出归来身体不适,弟弟妹妹们过来探望也在常理之中。”传话的丫头便道。脆生生的嗓音,仿佛碧珠滚落玉盘,叮叮咚咚分外悦耳。因此这有几分唐突的话听在耳里也不显得太过令人不喜。   秦明兰不由打量起这个丫头:只见她五官生得不俗,但也只是清秀耐看罢了。但那静静立在那里的架势却也是不卑不亢,后背微微曲起,仿佛时刻准备着听从主子吩咐,却一点都看不出卑躬屈膝之态,反而就如一杆青竹,坚韧挺拔,这股淡淡的气势便叫人打从心底里欣赏起来。   “你叫什么?”秦明兰问。   “回世子妃,奴婢青竹。”   还果真是青竹!秦明兰心中难免诧异,旋即瞟了眼一旁的青葱:“你也是太后送给世子的?”   “是。”   秦明兰便明了了。难怪她觉得这两个丫头给他的感觉这么相似呢!   “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世子已经睡下了,没空搭理他们。叫他们改日再来吧!”   青葱和青竹都睁大眼看着她。   秦明兰莫名的被看得心儿一阵狂跳:“你们这样看我做什么?”   “世子妃,您身为长嫂,现在世子身子抱恙不能出去,那么就该由您接待诸位公子小姐才是。”青葱小声提醒。   秦明兰冷哼一声。“他们不是来看世子的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葱和青竹都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倒是春花秋月连连点头:“将军说得没错!咱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谁耐烦去和那几个小娃娃打交道?”   青竹微怔,还待再说什么,青葱已经颔首:“既如此,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回了几位公子小姐。”   秦明兰点点头:“就说我也躺下了,让他们回去吧!”   青葱屈身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青竹还讷讷的看着秦明兰:“世子妃,您这样做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将军不喜欢他们,那就不要见他们好了!横竖都是偏房小妾生的,我们将军同意见他们是给他们面子,不同意见也是理所应当!”秋月性子最直,当即便大声道。   青竹毕竟也不傻,听到这话眼神一闪,便垂下头去:“是,奴婢知道了。”   不多大会,青葱便回来了,言明那一大帮子公子小姐们都从院门口散了,秦明兰才松了口气,赶紧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去见见那群所谓的弟弟妹妹们。但是,今天早上的一番相见就已经注定她是和那群人合不来的,她也真心不懂如何和这些自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们们打交道。像自己平日里对待弟弟们一般直接张口就骂,抬手就揍?还是算了吧!自己早上才轻轻捏了一把呢,那位嫣然小姐就喊得跟杀猪似的,那些非我族类,她还是少惹为妙。   心里也明白,自己今天直接将人给赶了,到头来必定会落下一个不知礼仪我行我素的名声。但是,她本就是在军营里我行我素惯了的,凭什么现在要她放下身段和那群娇滴滴的娃娃们套近乎?   好吧,说白了,她就是一点都不喜欢那群人。侧妃,庶妃,夫人……名头再好听,也都是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都是不道德的存在!这群孩子的存在更是严重冲击着她的道德伦理观念。想想自家干干净净的门庭,父亲母亲恩恩爱爱互敬互重,叔叔婶婶举案齐眉相依相偎,这才是正经的夫妻之道吧?那些明明出身不正却仗着生母得势就尾巴翘得比天高的人,她每看到一次就想狠狠揍上一顿!   但是她不能,所以还是干脆少见为妙吧!外面的人说就说了,反正自己听不到,也就无所谓了。   泡了个舒服的澡,换了衣裳出来,李潇然还在呼呼大睡。秦明兰彻底无语了,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在他身旁躺下睡了一觉。   且说院内静悄悄的,丫头们各司其职,一边悄悄揣度着新来的世子妃以及她的两个丫头的性子。李潇然和秦明兰如今共有梨春园外,当秦明兰将前来探病的一干人等拒之门外的消息传到平王爷和平王妃处时,平王爷脸色微沉,看起来不大高兴。   平王妃却是眼中亮光一闪,微微笑道:“媳妇在军中呆惯了,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这直来直往的性子是好,就是未免欠缺圆滑妥帖。不如明天就让嫣然和夷然陪她一同招待客人吧,这两个丫头跟着李侧妃学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应当不在话下。”   平王爷脸色的阴郁之色立时散去。放下笔,他握住平王妃的手:“阿柔,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没事,只要王爷你好好的,咱们的潇儿好好的,妾身便是吃些苦也心甘情愿。”平王妃眼睫微垂,脸颊上飞上两朵红云,状似羞怯的道。   又听她提到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平王爷眼中一抹厉色一闪,旋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又是满满的柔情:“你再耐心熬上几年。不出五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王爷对妾身的爱护妾身省得,但是王爷切忌急功近利,慢慢来,不要急,妾身既然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那么再多等几年也无所谓。”平王妃连忙摇头,微垂的脸上嘴角轻轻一扯,竟是扯开了一抹冷笑的弧度。   平王爷并未察觉,依然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你放心,一切我都心中有数。”   “那就好。”平王妃点点头,这才抬起头,和李潇然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水眸中碧波涤荡,“现在潇儿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妾身该尽快给嫣然和夷然各找一门好亲事才是。王爷您说,妾身该给她们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呢?妾身这辈子都没有生养女儿,这两个闺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才好呢!”   “这个不用着急,她们年纪还小,慢慢来便是。”平王爷忙道,眼中却是浮现一抹满意。   平王妃浅笑应道:“一切都听王爷的。”   ☆、052 有没好处   此时,王府南边厢房内,惨遭秦明兰强硬拒绝的李嫣然姐弟怒气冲冲的回到房中。   “滚滚滚,全都给我滚出去!”前脚才刚跨过门槛,后脚她便大声发起火来。   小丫头们深知她的秉性,忙不迭便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李夷然后脚跟进来,一脸讪讪的道:“大姐,这里不是南边,你收敛些吧!母妃不是叮嘱过咱们吗,到了京城,要处处小心,千万别被人给抓住把柄。”   “现在是我们做错事被抓住把柄了吗?明明就是那个女人不知好歹,才刚嫁进来就蹬鼻子上脸。她还真以为嫁进平王府就一步登天了?也不看看他嫁的是谁!一个病秧子,还活不活得过三年都不一定呢,也敢给我排头吃!到时候……到时候看我不……”   “大姐!”眼看她越说越露骨,平王府里排行第四的李静然忙不迭高声打断她。   李嫣然被弟弟一吼,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但脸上依然很不好看:“你叫什么叫?难道我说错了?这女人不就是仗着她在外领兵多年,打了无数胜仗所以一直被皇上叔父看重吗?可她也不看看她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也就能和李潇然那个病秧子一起凑合过过了,好人家的公子哥儿谁肯娶她!”   对于这个被母亲还有南边一众人给惯坏了的大姐,除了李侧妃,其他人均是对她没有办法。只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才到这里便发作了起来。李夷然似乎被她的怒气给吓坏了,好半天才小声道:“可是,母妃交代过的,叫咱们一定要和嫂嫂搞好关系,她以后对父王可是有大用处的呢!”“我知道。”李嫣然顺了口气,但腔调依然冷冷的,“我不也就私底下说几句吗?当着她的面,我自会客客气气的。”   “私底下也不大好吧?”李夷然小声道。   李嫣然冷眼一横,李夷然缩了缩脖子:“大姐,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里不是南边咱们家,这个京城的王府那个女人一手遮天,只怕咱们院子里也全都是她的人。你这样气冲冲的回来,又关起门来发火,给她们瞧见了,回头告到那个女人那里,现在母妃又不在这里,她要是给咱们点教训谁拦得住?”   “不是还有父王在吗?”李嫣然不以为意,“父王绝对不会让她动我一根手指头!”   是我,不是我们。如此洋洋自得的宣告,令李夷然眼中一抹晦色一闪而逝。不过马上,她便又扬起笑脸:“大姐你说得对!父王从小就疼你,在南边的时候就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现在到了京城,你人生地不熟的,犯点小小的错误也是理所当然。便是那个女人有心想借咱们给母妃一点颜色看看,父王必定也是不许的!”   这话她爱听。李嫣然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得色:“那是自然。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这些年来,守在父王身边的是母妃,帮助父王发展势力的也是母妃,在父王跟前尽孝的更是我们兄弟姐们几个。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块石头都捂热了,更何况父王……”   “是啊!这些年来,父王对咱们母妃可是没的说。这些天我看过了,父王和那个女人之间一直不冷不热的,就连今天一早也对世子没个好脸色,可见这对母子在父王心里早没地位了。要不是还需要他们在京里撑撑门面,父王怕是看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李夷然连忙点应和。   李嫣然越听越高兴。   李静然兄弟几个听了,却都没李嫣然这么乐观。   “大姐二姐,你们也别太想当然了。京城里的这一位可是堂堂云家的嫡长女,当年更是太后娘娘下旨赐婚并主婚的。云家在京城可谓是势力不小,这些年他们母子二人在京城里根基扎得也不浅。父王几乎也每年都回来看看他们,可见她的手腕也不弱。我觉得,以后咱们还是小心防范些为好。”   好不容易说的高兴了,没想到又来一个扫兴的。李嫣然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她靠山再强硬又怎样?她手腕再厉害又怎样?一年也不过区区见上父王一回,生的儿子又是个病秧子,我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而且,再过两年等时机成熟了,这对母子就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那时候,皇上太后以前对他们多好,到时就该有多恨!到那时……哼哼!”   “大姐!”李静然一脸不悦,还待要说什么,外头却听到一个稳健的妇人声音道,“大小姐在吗?”   姐弟几个当即住了嘴。赶紧清清嗓子,扬起浅浅的笑,守在门口的丫头开了门,便见到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在门口行了个礼,笑眯眯的道:“大小姐二小姐,王妃命奴婢过来转告一声,明日王府里会来不少客人,世子妃是个不通俗物的,王妃身子又不好,到时候怕是要请二位小姐帮忙帮衬帮衬。还请二位小姐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份上给世子妃帮把手。”   李嫣然李夷然双双眼睛一亮!   “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到时候我们必定略尽一尽绵薄之力。”李嫣然当即昂首挺胸,一副施恩似的表情道。   仆妇喜不自禁:“既然如此,那奴婢现在就去回禀王妃,再将王府里的对牌取来交给大小姐。”   李嫣然点点的,仆妇忙不迭再行个兴冲冲的找平王妃禀报去了。   等人走了,李嫣然脸上的得意便再也藏不住。   “看到了吧?”她眉飞色舞的道,“还说给我小鞋穿?她也敢!以后她还要求着我们的地方多着呢,只要咱们不犯什么大错,便是京城又如何?咱们一样如鱼得水!”   “大姐你说得对,还是你厉害。”李夷然一脸讪讪的赔笑道。   李嫣然低哼了声,转身坐下,张嘴打了个哈欠。   李夷然会意,忙不迭笑道:“出去这半天,大姐你肯定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好生休息,明天还有的累呢!”   李嫣然满意点头:“你放心,明天你跟着我,咱们姐妹俩就照母妃教的做,一定能在这些京城皇亲贵胄跟前表现的漂漂亮亮的!”   “大姐说的是,妹妹一切都听你的。”李夷然笑眯眯顺从的道。   待到出了李嫣然的房门,李静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夷然身后:“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李夷然脚步一顿:“四哥,你在说什么?”   李静然冷冷看着他:“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嫡亲的兄弟姐们!”   “我当然知道啊!我也知道无论相貌还是能力我都不及大姐,所以我从未想过和她争抢,事事都以她的意愿为准,难道不对吗?”李夷然柔柔笑问。   李静然一滞,暗暗握紧拳头。“罢了,我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以后一旦出了事,对你也没任何好处!”   “没好处吗?未必吧!”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李夷然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053 我是夸你   秦明兰一觉便睡了一个下午,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才起床来。   鉴于李潇然的身体状况,平王妃免了他们的请安,就连晚饭都没叫他们过去吃,而是叫厨房做了几道李潇然爱吃的菜送了过来。   没有人盯着,秦明兰自然甩开腮帮子吃了个饱。满满三碗饭下肚,她看看对面还在和碗里的大半碗白米饭作斗争的李潇然,默默的忍下了还想再吃两个小花卷的冲动。   最终,李潇然吃了半碗饭,喝了一大碗药,便又哼哼唧唧的躺下了。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个睡神在的关系,秦明兰捧着一本兵书在一旁坐了会,也不由哈欠连天,便也干脆擦把脸倒头继续睡。   转眼便是第二天。   原本按照规矩,这一天上午该是秦明兰和李潇然这对小夫妻前往几位有头脸的长公主府上拜访的。但很不幸的,李潇然昨天奔波一天,今日一早就病得更重了,竟然连床都没起得来。三四位太医轮番诊脉,最终得出结论:风寒入体,积劳成疾,想要卧床休养,再也不能奔波劳累了!   几位长公主们也对此深表理解,回头便将自家的孩子们送来王府,叫小辈们先认一认亲。   不过辰时,王府门口便是车水马龙,二门内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身为平王妃的新媳妇,世子妃,更是平王府里除了平王妃外地位最高的女人,秦明兰责无旁贷的承担起了招待客人的职务。   不过,她似乎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站在二门处站军姿并保持微笑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情,那都给李嫣然和李夷然姐妹俩解决了。   不得不承认,李侧妃对这对姐妹的教育十分到位,尤其是身为长女的李嫣然。虽然才到京城不久,可她张罗起事情来井井有条,什么事情该怎么办,什么东西该摆在哪里,没有她不清楚的规矩。就连今日上门来的人她也都如数家珍。即便之前没有见过,但只要把人给她介绍了,她就记住了,甚至还将这些人的兴趣爱好都摸得一清二楚,因而三两句话之间便讨得大多数人的欢心。   如果说她事先没有做过准备,秦明兰是打死不信的。   但也还好,反正这些事情她不擅长,也不打算擅长。既然现在有人帮她做了,她只有高兴感激得份。   倒是秋月看着跟只花蝴蝶似的绕着宾客们飞来飞去李嫣然很不顺眼,忍不住低声咕哝道:“今天的女主人明明应该是将军你才是,可现在倒好,所以的风头都给这个丫头给占了!”   “无所谓,之前我已经出过不少风头了。要是处处都拔尖,那才是作死。”秦明兰低声道,继续对客人们保持微笑。   “我知道,可我就是看不惯这两个丫头那副小人得志的样!”秋月小声道。   “放心吧,她们张狂不了几天了。”秦明兰笑道。   秋月眼中立马光芒大绽。“真的?将军你决定收拾她们了吗?”   秦明兰嘴角抽抽:“这些事情还犯不着我来做。”她相信,已经有不少人在摩拳擦掌等着伺候这两位南边来的大小姐了。比如说——现在正在床上装死却把她给推出来被人当猴子一样参观的那一位。   正想着,外头突然又来了通报,竟是太子夫妻协同静王世子夫妻来了!   一时间,满院子的人心都轰动起来。   按理说皇帝和平王是嫡亲的兄弟,因此太子和平王府过从甚密也没什么。但是今天这个日子,他们原本可以不来的,但却依然早早的来了,并且还是夫妻双双出现,这说明了什么?这不止是表示了皇上对平王府的重视,更多的却是说明他们是来给新进门的世子妃撑腰的啊!也就是说,对于这位入主平王府的女将军,皇帝陛下依然是十分看重的。   因此,一开始还觉得秦明兰粗鲁蛮愚不愿和她打交道的人们纷纷转换心思,一个个都目光闪闪的看向她那边。   李嫣然从早上开始就满场子跑,布置院子,安排人手,还要在来客中左右逢源,说得口干舌燥,累得双腿发软,但只要看到四周围那一双双赞赏的目光,一声声肯听的表扬,她心里是十分得意的。但是,她那凌驾在秦明兰之上的得意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个太子和太子妃的来到给碾成齑粉。   心中难免不忿,她偷偷的瞪了秦明兰好几眼。   然而,等到见到那位翩然而来的太子妃时,她才真正认识到自惭形秽是什么滋味。   优雅,端庄,高贵,这些最最尊贵的词用在这个人身上丝毫不为过。一身宝蓝色常服,头带九尾赤金偏凤簪,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打扮,但一路走来,那超然于众人的气度叫人忍不住侧目。她虽然长得不算绝美,但那满脸如沐春风却又甘愿俯首帖耳的微笑叫她从小就长在头顶上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挪了下来。   不知不觉随着众人屈身行礼,太子妃温柔的叫她们起身。声音虽然温和好听,然而隐隐的气势也令人心悸。   然后,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便目光一转,亲热的挽上了秦明兰的胳膊。   “今天王府里安排得不错,丫头们伺候得周到却不殷勤,里里外外也是有条不紊,很有条理。”只听他低声赞道。   秦明兰笑着指指李嫣然那边:“你不用夸我,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一切都是我家大小姐的功劳。”   听到两人在谈论自己,甚至太子妃的目光也落到自己身上,李嫣然心中一喜,刚要说几句谦虚的话,谁知太子妃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和秦明兰笑道:“你是长嫂,她也不过是你手下一个管事的罢了。下面的人做得好,也得亏于上面的人领导得好。”   李嫣然笑脸一僵,刹那间恨不能把秦明兰给吃了!   明明一切都是她辛辛苦苦办到的,可为什么一转眼,一切就都成了这个女人的功劳?就她这笨手笨脚的样,她也配?   身后的李嫣然怒火滔天,秦明兰都能感受到她那双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她的衣服给点燃的目光,她不禁苦笑:“太子妃,你何苦这么坑我呢?”   太子妃微微一笑:“坑你?我明明是在夸你啊!”   ☆、054 又见表妹   秦明兰嘴角扯扯,不想就这个话题和她继续下去了。反正自己笨嘴拙舌,从来都不是这些内宅高手们的对手。   妯娌俩手挽着手去上位坐下,李嫣然李夷然姐妹继续苦哈哈的招待来客。   凭什么她能舒舒服服的坐在那里,她们在下头累得半死,可到头来功劳还是这个女人的?对此,李嫣然自然不高兴了。一不高兴,大小姐的脾气便又上来了,便将李夷然一推:“我累了,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李夷然受宠若惊的眨眨眼:“大姐,这样不好吧?侧母妃不是教过咱们,做事要有始有终吗?”   “我都已经开好头了,你总不会连接下来那点小事都做不好吧?”李嫣然冷睨她一眼。   李夷然干笑:“我当然不如大姐你能干。这么一大摊子事情交到我手上,我一旦做个不好……”   “难道母妃这些年都白教你了吗?”李嫣然不悦低喝。   李夷然垂下脑袋,局促的绞着帕子。   李嫣然一脸的鄙夷:“机会我是给你了,你要是不好好表现,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到头来你可别又到母妃跟前哭诉我不给你在别人跟前长脸的机会!”   “大姐你怎么这么说呢?我可从没在母妃跟前说过你半句坏话啊!”李夷然扬起脸,小脸上满是惊恐。   李嫣然撇唇:“瞧瞧你这点胆子!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就吓成这样。要是以后嫁人了,成了一家主母你还如此,那就丢的是我们王府的脸了!”   李夷然赶紧又低下头:“大姐你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那就好好把今天的事情给我办好了!要是出了任何差池,那就是你的错!”李嫣然气势汹汹的道。   李夷然乖巧点头:“是,我知道了。”   李嫣然这才满意的低哼一声,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宴席的后续自然是一如一开始一般有条不紊,半点差错都无。李嫣然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李夷然一如自己最初一般在宾客中游走,虽然小脸上小心翼翼和羞涩依旧,但举止也还算大方得体。宾客们均是赞不绝口,甚至还有人私底下开始打听她的年纪和在南边的情况。她脸上带着笑,但是藏在桌子底下的双手早捏得泛白,一方上好的丝帕都快被她给撕成碎片。   太子妃一边小声和上头的平王妃说着话,一边关注着那边的状况。当看到李夷然脸上越发明显的浅笑,以及李嫣然那双恨不能将自家小妹给活活撕成碎片的目光时,她也不禁扬唇浅笑:“伯母有福,两个女儿都这么漂亮能干。”   平王妃浅笑颔首:“是啊!这两个丫头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却都是我们王爷的掌上明珠。我也喜欢得不行,也不知道谁家公子有福,能娶了她们回去。”   “那必定是家里积了大德的吧!”太子妃道,“这么好的姑娘,又漂亮又温婉,怕是连我娘家几位兄弟也配不上。”   噗!   秦明兰嘴里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啊!明明是骂人的话,可为什么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好听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到这一手?   正想着,忽听一个娇软的声音从旁传来:“表嫂,我敬你一杯。”   秦明兰讶然回头,便对上了一张异常漂亮的小脸蛋。无论从轮廓还是五官上看,这个人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就连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那一抹委屈和不甘在她看来都仿佛有迹可循。   秦明兰不觉眯起眼:“你是?”   不要怪她不记得了。实在是今天来客太多,而且还都是一窝一窝往里涌的,她能记住个大概就不错了,又哪里能记住这么清晰的一张脸?   漂亮的小脸蛋一僵,一汪明显的水迹涌了上来,仿佛一汪清泉,碧波荡漾,楚楚可怜之余更是美不胜收。秦明兰自认铁石心肠的都不觉心软了。   一旁的太子妃早掩唇笑了起来:“堂嫂真有意思,竟是连世子堂兄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都没认出来么?大家可都说他们长得十分相似的呢!”   秦明兰恍然大悟。   她就说呢,为什么着姑娘看起来这么眼熟。搞了半天,原来这丫头长得和李潇然宛如一个木子李刻出来的!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一出现就是满腹愁容了。   赶紧便扬起笑脸:“原来是表妹啊!真是对不住,我一时没记住你。”   小表妹闻言,脸上的委屈之色更为明显。吸吸挺翘的小鼻子,她转头看向平王妃,异常哀婉的唤了一声:“姑姑!”   平王妃便笑着将人拉到身边,温柔的给她擦去眼泪:“瞧瞧你这孩子!你表嫂自小就不是在闺阁里长大的,如今又是初次见你,一时记不住不是正常的么?好了乖,不要哭了,在哭就不好看了。”   在长辈的温柔劝慰下,小姑娘才渐渐止住了眼泪,复又起身对秦明兰屈身行了个礼:“表嫂对不起,刚才是我太任性了。”   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哟,又乖巧又任性,却也是个知道进退的,真是可人疼的不行。看看,四周围的贵妇人们都目露怜惜之意,眼神柔得都快化成一滩水。   秦明兰却只觉得心肝儿直发颤——这丫头是在把李潇然当榜样吗?长得像也就算了,就连这泪眼婆娑的小模样都和他如出一辙,他们是商量好的?   莫名的,她心里腻歪得不行,便只扯扯嘴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丫头见状,眼中立马亮光闪闪:“表嫂你好厉害!竟然一口气把一杯酒喝完了呢!早听说过你在外威风凛凛不输男儿,要不你今天舞一段剑给我看好不好?我还从没见过人舞剑呢!我爹爹书房里有一把剑,可是好重的,我都搬不动。”   说着,又撅起小嘴,好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   秦明兰立马心又一沉。   如果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丫头是来找茬的,她就真是白活了二十二年了。   ☆、055 异曲同工   秦明兰抬眼瞧着这个一脸纯真无邪的小姑娘。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有些怕怕的后退了两步:“表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人家害怕!”   嗲嗲的声音差点没把她的小心肝都给化成一滩水。   但不等秦明兰回答,她又一头扎进平王妃怀里:“姑姑,表嫂她不喜欢我吗?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人家真的好怕呀!”   “没有的事,你表嫂她只是杀伐果断惯了,并不适应现在的场合。”平王妃揉着她的头顶柔声道。   小姑娘才又转过头来:“是这样吗?”   秦明兰扯出一抹笑:“这里人多,又都是娇滴滴的女儿家,我舞剑伤到人就不好了。不然这样吧,我耍一把短剑给你看好了。”   “好啊好啊!”小姑娘连连拍手。   秦大将军要当众露一手的消息很快便传播了开去。左左右右的姑娘媳妇们都按捺不住围拢过来,一个个眼放精光兴致勃勃的盯着秦明兰这边。   不多时,春花秋月便捧上了一把短剑,还有一只圆溜溜的大西瓜。   秦明兰抽出短剑,手腕翻转,立马便见一抹寒芒从锋利的剑刃上反射过来,所有人都不觉一凛,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而后,便见短剑在秦明兰手上转了个圈,就跟长在她手上似的,肆意旋转翻弄,最后仿佛化成了一道光,并不停变幻出各种形态,但还来不及分辨,便已然消失无踪。   众人啧啧称奇,小姑娘也看得目不暇给。不过应该是害怕被剑误伤到的关系,她竟是远远躲开了人群,只坐在平王妃身边远远看着。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秦明兰忽的收回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即手中的短剑便脱手飞了出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砰地一声,随即才有女子的尖叫声传来。那叫一个尖锐刺耳,几乎连头顶上的天都要给捅出来一个窟窿。   大家纷纷吓了一跳,等转头看去时,才发现刚刚还在秦明兰手上的短剑现在赫然已经大半没入了小表妹身后的椅背上。而闪闪泛着寒光的剑刃正与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紧紧相贴,只要再靠近哪怕一点点,她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就要开花了!   别说置身其中的小表妹了,便是她们这些旁观者看到这一幕都吓得想大声哭喊!   但此事的罪魁祸首秦明兰却是拍拍手,冲着那边露齿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大家既然今天赏脸过来一趟,我也没有别的本事,便亲手切了一只西瓜来犒劳大家。至于小表妹……既然是你竭力要求的,所以我额外附赠你一个惊喜,你喜欢吗?”   小表妹吓得小脸都白了。大大的眼睛盯着她看了看,她立马瘪瘪嘴,两行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滚而下。   秦明兰很是不解:“不是你要看我舞剑的吗?”   “哇!”   小表妹嘴巴一张,终于忍不住丑丑的哭了起来。   平王妃忙不迭又将人拉到身边安抚。   其他人见状,看着秦明兰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几分惊惧。秦明兰视而不见,只热情的招呼李夷然小姑娘来帮忙把她切好的西瓜分装好送到各位宾客跟前。   东西送到跟前,她们赫然发现发现——这被秦明兰肢解的大西瓜最终竟是变成了一个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小块,块块均匀,大小相等,刚好一口一个。而且西瓜子也很巧妙的都被剔除在外,免去了丫头们挖籽的麻烦。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心中呐喊——能将西瓜切到这个水准的,这人的刀工该是出神入化到了什么地步?再加上刚才飞到小表妹脸颊边上的那把短剑……   接下来几天,就连李嫣然都不敢再如以往一般趾高气昂的蔑视秦明兰了。   有了这么一出,宾客们都老实了不少,私底下往这边探头探脑的目光都少了不少。小表妹还窝在王妃怀抱里抽噎个不停,平王妃也耐心的哄了又哄,就跟哄自家女儿一般。太子妃看了又不禁笑道:“方家小姐自小和世子堂兄一起长大,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平王妃更是将方小姐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还数次将她带进宫去玩耍。原本大家都在猜,平王世子妃必定是要花落方家的。可谁知道,突然就杀出个程咬金。”   这个程咬金就是她——秦明兰。   秦明兰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开头去。   太子妃见状,便微微一笑,闭口不说了。   不可否认的,当亲眼见识到方家小表妹正在一天都腻在平王妃身边,欢声笑语将平王妃逗得分外开怀时,秦明兰的心情很不好。尤其临走时当听到平王妃热情的邀请小表妹有空来王府再住上一段时,她的心情就更恶劣了。   这样恶劣的情绪不知不觉就被她带回了院子里。   此时的李潇然美美的睡了一天,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看杂书吃点心。   看到秦明兰回来,他扬唇一笑,悠闲自在的不得了。   看看她这副德行,再想想自己今天忙成一条狗的情形,秦明兰的眼神就更冷了。   李潇然发现了,连忙小声问:“怎么了?”   “今天我见到你的方家表妹了。”   “哦,她呀!”李潇然点点头,“怎么样,她长得很好看吧?人很乖巧可爱吧?”语气里很有几分自得。   “算是吧!”秦明兰点头道。至少在别人眼里,这小姑娘是这样没错。   发现她眼底那一抹不悦,李潇然笑得更开心了。“说起来,阿蓉可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呢!以前她还说过长大后要嫁给我,我也答应了。”   秦明兰眉头一皱。“你还真想过?”   “当然啊!我表妹这么温柔漂亮。”李潇然一本正经的点头。   秦明兰的脸色越来越古怪了。“每次看到她,你难道没有一种照镜子的错觉吗?”   她想到了一个笑话:有人曾经问一个人:“我和我女朋友同名同姓,这个有问题吗?”那人答曰:“我最讨厌日本人了!”   这个笑话和这对表兄妹现在的状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056 是吃醋了   她的眼神,鄙夷不屑中带着一抹猥琐,莫名看得他心里一阵慌乱。   李潇然一咬牙,扬起更大的笑脸面对上她:“照镜子又如何?她是长得很好看啊!”   秦明兰嘴角抽了抽:“原来你好的是这一口。”   说罢,便转身去净房卸妆更衣了。   却不知在她身后的李潇然一怔,脸色变得十分奇怪。   等秦明兰折腾完回来,突然发现李潇然又变了。刚才还怡然自得优哉游哉的人转眼的功夫又变成了一条惨遭伤害的小狗狗,那双眼中的哀怨和委屈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秦明兰不知不觉就又想到了今天的阿蓉小表妹,心情也恶劣得过分,顿时用力瞪了他一眼——都是他,自己在外头招惹的风流债,结果却算到了她头上!想想今天那些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她冤死了!   这不瞪还好,这么一瞪,身体娇弱的小世子殿下居然也脸一沉,眼一瞪,继而小脸一鼓,小脖子一扭,气呼呼的不理睬她了!   秦明兰好气又好笑。她累死累活忙了一天,他倒好,在屋子里装病躲清闲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敢和她闹脾气?他哪来的底气啊?   好!既然他不理她,那她也不理他好了!横竖她现在手头破事多着呢!   便干脆甩甩手,对春花吩咐道:“去把田青给我叫过来。”   春花连忙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却突然觉得后背上一凉,一股寒气陡的传遍全身,令她不由自主一个哆嗦。连忙回头去看,就对上了李潇然的一双冷眼。   从没想到,这位柔弱不堪的小世子眼睛的杀伤力居然这么大。那两道冷芒就仿佛两把磨利了的刀子,明晃晃寒惨惨的,一下就叫人的身子都凉了半截。她的双腿也跟被冻住了似的,半天挪不开一步。   丫头的异常反应自然也瞒不过秦明兰的眼。   转头就发现了李潇然的状况,她当即挡在春花跟前:“快去!”   “不许去!”李潇然连忙大叫。   秦明兰冷笑,将春花往外一推:“赶紧去!”   “不许!”李潇然都气得在床上站起来了。秦明兰视而不见,径自转身就要出去。   “秦明兰!”见状,李潇然扯着嗓子大喊。   秦明兰不耐烦的回头,刚要开口,没想到就看到这家伙脚一蹬,居然朝她这边蹦了过来!   一颗心瞬时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将人接住。李潇然也立马手脚并用,跟只无尾熊一样牢牢抱在她身上。   一个蹦一个结,两个人合作得天衣无缝,堪称完美。李潇然霎时便笑了。   看着这个刚才还在跟自己闹脾气的小男人,秦明兰浑身无力。“刚才不是还不肯理我的吗?”   “不许去。”李潇然立马笑脸一收,昂着下巴冷声道。   他的眼神在春花看来或许吓人,但秦明兰是不怕的。尤其他也不看看他现在的状况!衣衫不整,脚下鞋子都没穿,双手双脚跟藤蔓似的缠在她身上,他全部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只要她松开手,这小男人就能直接掉下去摔个狗啃泥!这样的情形下,他脱口而出的话真的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秦明兰上前几步把人给放到床上:“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我说了不许你去!”李潇然大叫,双手双脚死都不肯松开。   秦明兰不耐烦的皱皱眉,就开始掰开他的手脚。可李潇然也不是吃素的,知道在力气上敌不过她,他也就不浪费这个力气。便在秦明兰掰开他的双手之后就开始胡乱撕扯起她身上的衣服。   秦明兰一个不注意,这家伙居然就把她的衣襟都给扯开了!   “李潇然!”秦明兰真怒了。平常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她可是有正事要找田青,他居然还来胡搅蛮缠!   “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去!”李潇然依然咬死了这一句,双手死死捏着她的衣襟,仿佛只要她敢不听话,他就把她的衣服给撕了!   要是换成其他爱面子的姑娘家,或许她们就被吓退了。可秦明兰是谁?在边关与麾下将士们同吃同住了八年的秦大将军!别说衣衫不整了,当初喝高了后撒酒疯、重伤之后身上的衣服被除尽了清洗伤口上药,这些田青都在一旁看着,就更别说他们还曾同吃同住,自己在他跟前还有什么秘密?至于现在这点子小事完全不足为虑。   因此,不等他动作,秦明兰直接自己就把他抓住的两块布给撕了下来,然后把人一扔,转身就走。   李潇然怔怔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捏着两块布,好一会,仿佛才反应过来。   这才进门两天,青葱等人就已经见识过秦明兰无数次壮举了。不过这次再见,她们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这位世子妃实在是厉害啊!快刀斩乱麻,不管世子爷怎么胡搅蛮缠,她自岿然不动,实在受不了了就来一招狠得,又快又准又狠,让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也只有这样英明果断的人才能够在沙场上指挥若定,率领一众将士们杀出一条血路吧?   这样一想,大家对秦明兰的仰慕和敬佩就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对李潇然就更加怜悯了。可怜的小世子哟,你和她斗,不是自己和自己找不痛快吗?   “世子您别伤心,将军她去去就来。都在王府里,四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青葱小声劝道。   李潇然一把将两块破布给扔了。“谁说我伤心了?我才不伤心呢!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他们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才不会吃醋呢!”   原来是吃醋了。   丫头们恍然大悟,看着他的眼神就更怜惜了。   ☆、057 你不吃醋   李潇然吃醋了的消息,跟阳光普照大地一般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去。但是,秦明兰却无从听人说起。   现在的她,刚刚和田青见上面。   才两天不见,田青这家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身上细棉布衣服都换成了锦缎的不说,就连头上那根乌木簪子也用一根羊脂美玉的代替了。锦衣华服之下,他稍显平淡的面孔也被衬得出彩了不少,再加上那一双见人先笑的眼,一身和煦温雅的气度,虽然不是特别惹眼,但却是分外的令人身心舒畅。   当秦明兰过来的时候,便发现不少丫头都在偷偷打量着他。一张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红彤彤的,娇羞得可爱。   不过田青却仿似没有瞧见,径自摇着扇子喝着茶。直到秦明兰出现,他才连忙起身迎上前来。   秦明兰第一眼就被他这身华贵的装扮给吓了一跳。田青得意的摇着扇子:“这是王妃命人送给我的。盛情难却呀,我就只好穿上了。别说,这锦缎做的衣裳就是比粗布的穿着舒服!”   说着,他得意洋洋的目光落在秦明兰身上:“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平王府竟敢堂而皇之的亏待新进门的世子妃?”   就知道这家伙换了一张皮那张贱嘴也不会变。秦明兰嘴角轻扯,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本来是想看看你在王府里适应的如何的,现在看了这个问题我不用问了。”   田青也不和她客气,大喇喇的点头道:“你的确是想太多了。当初我在乞丐堆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的,现在王府里的日子可比当初好了不知道多少!这里里外外的人又对我分外客气,你是不知道我这两天过得又多舒服!倒是你……”说着,邪恶的目光落在秦明兰前襟上,“世子爷干的?”   秦明兰点头。   田青啧啧称奇。“看不出来他还这么泼辣啊!和你真是天生一对。”   秦明兰心里微微一震,无语白他一眼:“我们的事就不用你关心了,你老实点做好你该干的事就行。”   “我一直很乖的呀!”田青立马露出一抹纯洁的笑,“我从来与人为善,连蚂蚁都不踩死一只,到现在也连个仇家都没有。如今有了王府的保护,以后一定更是顺风顺水。倒是你”,顿一顿,他压低嗓音,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无害,“这个王府里人口不多,牛鬼蛇神倒是不少。你以后可要多注意点。往后没有我在一旁指点,你别一不小心就着了别人的道啊!”   秦明兰眉梢一挑。“哪些牛鬼蛇神?”   “你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田青笑道,施施然端起茶来喝,“这王府里下头的人倒是团结一致,歪心思的人少,倒是上头那些新来的小心思不断。我早就和你说过的嘛,养孩子理应重质不重量,只要好好教养,一个两个的也够了。偏偏有些人就以为是生得越多越好,结果贪多嚼不烂,反而因为孩子太多把自己的精力给分散了,最终一个个的都没教好,到头来却是落得个姊妹不亲兄弟阋墙的下场,那才叫精彩呢!”   才几天功夫,他就已经把里里外外的关系理得这么清楚了。当初自己答应让他跟过来做大脚丫鬟真是选对了!秦明兰眸光一暗。“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那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田青悠然道“你才刚进门呢,自己的事情都还没理清楚,管外头那些干什么?再说了”,他声音又是一低,“那两位又哪里是好惹的?”   秦明兰便笑了。“你说得对。我自己手头事情都还没理清呢,哪有心思管那些?我能顾好我自己就不错了!”   “可不是吗?咱们在边关混了这些年的人,哪里是这些内宅高手们的对手?只要日子平平顺顺的过下去,每天吃的饱穿的暖,其他的也就不用太在意了。不过,要是旁人欺负到咱们头上,那就另当别论了,你说是吧?”   “完全正确!”秦明兰打个响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就行。咱们都是粗人,粗人有粗人的活法,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田青笑眯眯的点头。   两人说了一会话,又交换了一下关于明天回娘家事件的意见,终于将今天的谈话告一段落。   “其实这王府里的日子真的挺滋润的。”最后,田青以这样一句话为今天的谈话结尾,“不过将军,我觉得你现在最应当做的还是赶紧回房去。”   秦明兰心中一震。“怎么了?”   “回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吗?”田青神秘一笑,摇着扇子潇洒离去。   秦明兰眉头微皱,但也想到了刚才李潇然闹腾的那一场,太阳穴隐隐作痛。   一会回去,日子肯定不好过。她想。可是,再不好过,这日子总得过啊!想当年边关那么艰苦的自己都熬过来了,她就不信现在这个小男人自己还制不住!   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慢吞吞的走回去。到了房间门口,她就发现青葱几个的脸色不大对劲。不由心里惊惧的一蹦,推门进去,就看到李潇然正背对着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   “睡着了?”秦明兰小声问。   床上的人不回应,装死中。   但他也装得太不像了点。小身板不停的在抖啊抖也就算了,睫毛也在不停的忽闪忽闪,分明就是在告诉她我在装睡我在装睡!就算闭上眼不看,那紊乱的呼吸也再次残忍的出卖了他。   真是个让人无语的家伙。秦明兰揉揉眉心。   算了,不管了。他爱装就装去,自己还乐得清静。心里想着,她便转身要走。   但谁知道,一阵掌风忽的从背后袭来。力道并不剧烈,但秦明兰还是察觉到了。敏锐的回头,下意识的抬手去挡。然而等手掌逼近了,她才发现那个偷袭的人居然是李潇然!   赶紧收回力道,脚下也不由一晃。   李潇然立马抓紧机会,一把攥紧她的手腕将他往后一带,继而奋力一跃,跳到她身上压住他。   “秦明兰!”李潇然愤然大吼。   “你为什么不吃醋?你为什么不吃醋?”   ☆、058 我要休妻   秦明兰被他的怒吼轰得脑袋里一阵嗡鸣。   这家伙疯了吧?好端端的又乱叫什么?   这些年的军事锻炼不是白来的。秦明兰眸光一暗,随手将他给推开,双手稍稍一用力便妥妥的将人给按住了。   “你又发什么疯?”她不耐烦的问。   李潇然一怔,旋即大喊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   说着,他侧头往她胳膊上狠狠一口咬下去。   他可真是下了狠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传遍全身,秦明兰手上一松,李潇然便推开她,跳下床气呼呼的往外跑。   “世子爷……”青葱等人听到里头的动静就迎上来,结果李潇然一把将人推开,“滚!别挡我的道!”   青葱等人不敢再拦,只得快步追了上去。   春花秋月两个见状,均搔了搔头,前后脚踏进房门,便看到秦明兰坐在床沿上,右手握着左胳膊,而在她的左边胳膊上两排深深的压印分外醒目,都有血渗出来了。   “这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见状,性子最直的秋月第一时间忍不住大叫起来。   春花脑容量大一点,想了想小声问:“将军,是世子爷咬的?”   秦明兰无力点了点头。   “他凭什么?”秋月依然不服,“一个小不丁点的家伙,一天到晚自己不安于室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折腾将军你?他以为他是世子就了不起吗?将军,咱们不能再忍下去了!不然他还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呢!”   “你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春花连忙拉住她。   秋月一把甩开她。“我偏不!她们爱听就听去,想告状随便告,反正这日子我忍不了了!”   春花无奈,秦明兰一样无奈。静静等着这个丫头发泄得差不多了,她才小声道:“骂够了吗?”   “不够!”秋月撇大声道,“将军,你说皇上为什么非要把你许配给这样一个人?你这么英明神武,理应匹配盖世英雄才对啊!这位世子……不是我瞧不上他,你看看他哪有点男人样?现在居然还敢对你动口!之前还说什么吃醋了,真是好笑……”   “你说什么?”秦明兰心中一动,“什么吃醋?”   秋月一怔,随即玩笑般的将方才她离开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明兰听完,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言表。   吃醋?他?对田青?可能吗?田青是兄弟啊,他们要真搞到一起不早搞了吗,何至于等到现在来了王府乱搞?他也真是小气,自己身边年轻貌美的丫头这么多,今天还来了个娇滴滴的小表妹,自己都没多少反映呢,怎么他就看到一个田青就醋海翻滚了?   天!   突然想到李潇然方才的话,秦明兰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该不会,他真的吃醋了吧?   嘴角抽抽,一颗心就像是被扭成了一颗麻花,乱糟糟的简直比当初父帅和叔叔均被罗刹国的军队围困,军中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时还要慌乱上几分。   怎么会这样呢?她暗暗想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一个人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想了多久,外头又一阵闹腾起来,跑去找平王爷闹着要休妻的李潇然被人抬回来了。   想当然耳,结婚两天,新媳妇表现虽不算好,但也算是中规中矩。倒是他这个当男人的从新婚夜就开始闹腾起,都还没挨到三朝回门就哭着喊着要休妻,平王爷简直都快被他给闹疯了,一听到他这么说就额头上青筋暴胀,大喊着要把他捆起来活活打死。   还是平王妃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叫人将他送走,自己拦下平王爷劝了又劝。可是李潇然是铁了心要休妻,宁愿冒着被平王爷揍的危险也不肯走。平王爷被气了个半死,也不顾平王妃的脸面了,拖着儿子就要请家法。平王妃都哭了,好求歹求,好容易搬出明天小夫妻还要回门的事情来,平王爷才稍稍息怒,但也只是说将惩罚挪到明天回门后再说。   李潇然听了自然不干,又是一通大喊大叫。平王爷忍无可忍,干脆叫人绑了他,嘴巴也拿了一块帕子给堵上,浩浩荡荡的抬了回来。   所以现在,出现在秦明兰跟前的就是一只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小世子。以及……毕恭毕敬的王府管家。   “世子妃,王爷命小的转告您,求您不要和世子一般见识,他被惯坏了,不识好歹,信口胡说,他的话您听听就算了。只要王爷在一天,您就是平王府的世子妃,任谁都不能改。王爷还说,如果今晚上世子还不老实的话,您就将他绑一夜好了,要是到了明天还不听话,王爷自有法子收拾他!”   随同管家一道来的,还有几匹御赐的缭绫,一匣子御造的金银首饰,以及一把赫赫有名的龙泉宝剑。   公公大人赔礼道歉的态度这么诚恳,秦明兰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柔顺的应了,愉快的将东西收下,送走了管家。   那些缭绫首饰什么的还好,倒是那把龙泉剑实在是好东西,秦明兰第一眼看到就再也移不开眼了。好容易将闲杂人等送走,她便赶紧把宝剑拿上手细细摩挲欣赏起来。兴之所至,她忍不住挥起宝剑翩然而舞。   “好!”   啪啪啪,清脆的拍掌声响起,秦明兰动作一顿,才发现那个被五花大绑抬回来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束缚站在一旁看她舞剑了。   那闪闪发亮的双眼,那一脸的兴奋欣赏以及向往,和方才那个幽怨愤懑的人大相径庭。   到底哪个才是她?秦明兰都快精分了。   连忙收起宝剑,她不由自主的又拧起眉心:“你怎么来了?”   “我帮你弄到这么多好东西,你拿到了也不谢我一声,我自己过来看看,你还嫌弃我?”李潇然立马嘴儿一撇,眼底的幽怨让她心肝儿猛颤。   秦明兰一愣。“你故意的?”   “当然!”李潇然下巴一昂,“老头子那里好东西多着呢!我们不要,他就带回去给那边的人了,咱们凭什么要便宜那群人?”   ☆、059 矫揉造作   呃……   秦明兰无语凝噎。   李潇然则蹦蹦跳跳的来到她身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手里的龙泉宝剑,小脸上的希冀向往就跟不懂事的小娃娃看着近在眼前冒着兹兹甜味儿的糖果似的,别提多纯粹认真了。   “你舞剑啊!为什么不舞了?你刚才那几个招式真好看,回头教给我好不好?”   重点在最后几个字。   秦明兰为难的看了看他那一阵风都能刮飞出去的小身板,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你还是先好好练练五禽戏吧!”   李潇然嘴巴一撅,不高兴了。“那个不好玩!我要练剑,这个才好看,而且潇洒,正衬我男子汉的身份!”   秦明兰嘴角抽抽。男子汉?他?   手一伸,将手里的宝剑递到他跟前。   李潇然不明所以。秦明兰努努嘴:“你要是能抱着它坚持一个时辰,我就教你练剑。”   “这可是你说的!”李潇然双眼大亮,忙不迭就伸手去接。可谁知道,在秦明兰手里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把剑,落到自己手上,就好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上来,瞬息他的手腕就使不上力了。连忙咬紧牙关运力,但手上的重量还是越发的沉重起来,就连半边身子都扛不住朝一旁歪了过去。   “拿好了吗?要是拿好了我就放手了。”斜睨着他咬紧牙关死扛的小模样,秦明兰揶揄低问。   李潇然被她那蔑视的眼神看得牙根里直痒痒。很想很有男子汉气概的大喊一声‘你放手,没问题’!可是,越发酸软无力的手腕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把剑他是抱不动的,就更别说扛上一个时辰了。   立马眼珠子一转,他随手将剑往她跟前一推:“你欺负我,我不理你了!”   秦明兰眼睁睁看着他跟只小兔子似的蹬蹬蹬跑开,进门的时候居然还不小心被门槛被绊了一下,摇摇晃晃差点摔倒,最后还是青葱及时扶了一把才幸免于难。   无奈别开眼,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人的身体素质的确是差得太离谱了点。   原本听人说他身体不好时她也并没有想太多,本以为也不过就是个自小养尊处优底子差点的大孩子罢了,再不济就是小小年纪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那天夜上他离家出走之时她就发现不对了。后来新婚夜上他的表现又给了她沉重一击,再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把了把脉,才发现他的脉象紊乱微弱得令她心惊。   这个人以前必定身体受过重创,不然以他的出身,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养好。而且以她这些天的见闻,就是那天晚上的一个落水就劳动太后娘娘将库里的百年老蔘给送了过来给他补养,这些年他肚子里还不知道塞进去多少名贵的药材。要是换做其他人,就算再虚的身体也早该养好了,可他却不然。   那么,当年他的身体到底虚弱到了什么地步?该不会……   想到这里,秦明兰心口一紧,再也不敢往深了想了。   既然如此,她把玩宝剑的心情也没有了,便将东西交给春花收起来,自己想了想,还是抬脚回房去。   此时天色早暗了下来,夜色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将白昼吞噬。房间里却还没来得及点蜡烛,只有一抹微光透过窗棂缝隙投射过来,便给这个屋子蒙上一层阴冷萧瑟之意。   有多年在外夜战的经验,这点暗光还不至于束缚了她的视线。秦明兰跨步进门,多年的习惯使她第一件事便是迅速扫视各处一眼,当即便看到李潇然躺在外间仅容一人仰躺的贵妃榻上,身上裹着一张小毛毯,小小的身板蜷缩成一只小虾米,看起来别提多细软可怜了。   心中不觉一软,她走过去在榻前站定:“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你别生气了好吗?”   她不说还好。原本李潇然还计划着要是她一会进来,主动向自己认错的话,自己也就大人大量的原谅她好了。但没想到她竟然一来就服软了!这胜利来得未免也太容易了点,因而一开始的欣喜过后,他好容易按捺下去的矫揉造作又开始在心底作祟。   因此,小嘴儿一抿,他双手攥紧了被角,僵着后背不理睬她。   哼,一句话就想让他既往不咎?她也未免把他想得太好哄了点!   见状,秦明兰很无力。明明自己都已经认错了,他为什么反而还更傲娇起来了?这家伙这德行,简直就跟范大他们口中那些矫情的小娘们一个德行!   天知道她活了这么多年,身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成分都是男人,就算女人也都是像婶婶顾氏那样大方温婉的大家闺秀,亦或是随军的那些军嫂们,那些自然也都跟男人一样好爽好说话的。至于上辈子……那么久远的记忆了,她哪里还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和这种人相处的?   耐着性子又说了几句好话,可最终除了李潇然的一声冷哼什么都没有换来。   秦明兰不耐烦了。   要是在军营里,她一句话说两遍下头的人还没听懂的话就可以自己去领罚了。可现在,认错的话她都说了多少句了,这家伙居然还一点都不领情?他还真当她是那些温柔婉约逆来顺受的小娘们了吗?   心情不悦,她便直接和他来硬的了。   随手将毯子一揭,把那个小男人给拎起来。“李潇然,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一个女人置气,还妖妖娆娆的耍这种小脾气,你羞不羞啊?”   “不羞,不羞!反正你又不和我耍!”李潇然大声喊。   秦明兰一滞,旋即喷笑。“到底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   李潇然闻言一愣,立马眼睛就红了。   也不知从哪喷发出来的力道,他双臂就像是化作了钢筋铁骨一般,再加上秦明兰并无心和他对战,因而他十分轻易的就将她给拽到榻上,继而他便俯下身,在她唇上狠狠一番蹂躏。而后下巴一抬,佯作粗鲁的抹了抹嘴:“今天晚上,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男人!”   ☆、060 肯定能行   秦明兰先是一愣,旋即又想笑了。   不过想想他今天这么一趟又一趟的胡乱折腾的劲儿,自己还是别再刺激他脆弱的小心肝了。不然还不知道他又得闹腾点什么出来。   而且……其实她也蛮想看看,这个人怎么向她展示他的男子汉气概?   便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任由他随意折腾。   果不其然,李潇然一开始还兴致盎然精神抖擞,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本就不怎么有力的胳膊就软下去了。   “不行了?”秦明兰小声问。   李潇然当即牙关一咬。“谁说的?我只是喘口气罢了!”身为男人,怎么能比她一个女人的力气还小呢?虽然这个女人明显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秦明兰便欣然颔首:“那好,你继续。”   继续……继续个屁啊!就算把牙床都给咬松了,李潇然也不过又多坚持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彻底趴了下去。漂亮的小脸蛋上满是不甘不愿不忿,一双眼里波光涌动,仿佛有浅浅的泪意在涤荡:“我真的没力气了……”   这软趴趴的小狗模样,让人真想摸头啊!   秦明兰也真的摸了,笑眯眯的道:“没关系,累了就歇着吧!我不嫌弃你。”   啊啊啊!   李潇然突然想仰天长啸。   他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妥妥的!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他很不爽!但他更不想的是继续在自己女人跟前丢脸。没错,就是自己女人!这个概念让他心里一阵舒爽,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无尽的悲愤。   “爷就不信,爷今天不能把你给办了!”握紧拳头,他冲着她咬牙切齿的咆哮一声,当即跳下地去,扯着嗓子对外高喊:“青葱,叫小厨房给我备一碗参汤,就拿皇奶奶昨天赏的那根百年老蔘,小爷我要奋战到底!”   奋战到底?就凭你这小身板?不过,他这副屡败屡战的精神倒是可嘉。秦明兰突然发现,她的斗志被激起了。   “好!如果你能,我就奉陪到底!”腰杆一挺,她朗声应道。   “这可是你说的!”李潇然也连忙抬起下巴,小脸上的坚定莫名的让秦明兰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晚,李潇然的院落可谓是热闹得紧。   先是参汤,然后是燕窝,鱼翅,冬虫夏草,最后连鹿茸都用上了!各种补气养血的好东西流水般的往里头送,厨房里头灯火通明,就连出娘们都禁不住私底下议论纷纷。   “世子爷今晚上真是豁出去了啊!”一碗刚出炉的燕窝粥送过去,厨娘一号拍拍手,无奈低叹。   “哎,没办法,谁叫咱们世子妃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呢?那身体,简直两个世子爷都比不过,他一个男人能受得了吗?”厨娘二号一边往锅里丢虫草一边小声道。   “可不是吗?寻常男人都没几个敌得上她的,更何况咱们体弱多病的世子爷。”厨娘三号好容易休息一会,撩起一块布擦擦头上的热汗,“说起来咱们世子爷也挺惨的。想当初,太后娘娘特特送来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就是来给他开荤的。可结果呢?丫头们衣服都还没脱完呢,世子爷就昏倒了!后来进展最深的一次也不过是刚刚躺下就不行了。再然后,王妃死心了,太后娘娘还想再试,还结果世子爷死也不干了。到现在,他能再鼓起勇气来试一试,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啊!”   “可不就是这个理!”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点头,不觉也为这位名图多哦传的世子爷长叹了一口气。就算生在荣华富贵之乡又能如何?生了一副虚弱的小身板,再泼天的富贵你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却永远享受不了多少。   “只不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一晚上全吃下去也不顶事啊!看看谁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灶上的小丫头一边添火一边说。   “没办法,世子爷要了,咱们又能如何?敢不遂了他的意,一会他就能让人来砸了咱们的小厨房!”在王府里资历最深的厨娘一手叉腰,声如洪钟。   “可是……世子爷的身子这么弱,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东西,难保不会虚不受补啊!”小丫头低声嘟囔。   “那也和咱们没关系!世子爷自己要的东西,吃出事了他自己负责。咱们王妃人最和善了,只要查明原委,她断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责罚咱们。”厨娘四号嘻嘻笑道。   小丫头顿时了然。   原来,这才是关键所在!宁得罪王妃,不得罪世子爷!她记住了!   而她预料得也没错。就在又一锅燕窝粥新鲜出炉的时候,那边送东西过去的小厮突然步履匆忙的回来了。   “不好了!世子大补的东西吃多了,现在正鼻血狂喷,人又昏过去了!”   秦明兰很无力。   今天一天,王府各处热热闹闹人潮汹涌,只有这个院子里人迹罕至,安静得不像话。结果到了本该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里却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要不要颠倒得这么厉害?   常驻在王府里的太医来了,王爷王妃也派人来了,就连下头几位不太熟的弟弟妹妹也也都派了人来,美其名曰前来探望夜半发病的哥哥,其实就是来看笑话的!   可这个男人呢?   面白如纸,哼哼唧唧的躺在她腿上,鼻孔里塞着棉布条,一双手还不住的在空中乱挥。   太医细细的给他诊了脉,又抽出银针在他头上插了几下。不多时,他便悠悠转醒。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他缓缓睁开眼。无神的双眼在扫射到近在身旁的秦明兰时,他突然双眼一亮!   秦明兰小心肝猛地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谁曾想,这个男人依然抓住她的胳膊,虚软无力的道:“你再等等,我先歇会。我再酝酿酝酿,一会扶我起来……我肯定能行!”   ☆、061 本性毕露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主院那边。   早在李潇然开始折腾着要大肆进补的时候,平王妃那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自从回到京城后就和平王妃双宿双飞形影不离的平王爷自然也将前因后果给弄了个清楚明白。   “孽障!孽障!他要折腾是吧?那就让他折腾去!本王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折腾出朵花来!”一开始,他便咬牙低喝。   没过多久,等到李潇然鼻血狂喷晕厥的消息传来之际,啪的一声,他将手里上好的狼毫笔给撅断了。   时间早过了子时,早该安然入梦的平王爷现在精神抖擞,异常亢奋的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头发都快因为愤怒一根接着一根的倒竖起来。“这个孽障,他是非得自寻死路吗?本王平日里都怎么教他的?他全都给忘了!”   平王妃连忙送上一盏茶:“王爷息怒。潇儿这孩子脾气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给他吃到苦头了,他自然也就知道不行,以后也都不会这样做了。”   “孩子都是被你惯成这样的!”平王爷低吼。   平王妃一怔,眼圈儿当即红了。   “潇儿他打小就身子不好,五六岁上又生了一场大病,自此躺着的时候比站着的时候多,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王爷您又不在,这王府里只有我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好几个晚上他难受得睡不着,拉着妾身的手哭。妾身心疼得恨不能把五脏六腑都给挖出来,可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也只能陪着他一起哭。这个孩子都已经这么可怜了,王爷您让妾身如何对他严厉得起来?虽然这两年他好些了,可是比起同龄的孩子来说还是虚弱得紧,就连母后都一再嘱咐妾身要好好对他,不要让他气着累着,妾身又哪里敢违逆母后的意思?更别说有些太医都在说,这孩子虚弱成这样,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妾身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他都已经这样了,妾身又哪里……哪里舍得对他……”   一字一句,越说越是哽咽,到最后早是泪盈于睫,哭得不能自已。人前高贵和善的平王妃,如今在丈夫跟前就是一个普通的为子女忧心忡忡的母亲,哭得不能自已,眼泪一道道流淌下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开,留下一道道难看的痕迹,和南边府里那一个个即便哭也哭得梨花带雨美不胜收的女人完全不同,哪里还有半分风雅可言?   平王爷满肚子的怒气也被她的眼泪给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脸上浮现一抹愧疚,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是我不对,这些年苦了你了。”   平王妃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忙不迭擦擦眼泪:“没事,只要王爷您能在南边呆的安心,妾身在这里吃点苦也没什么。就是潇儿这孩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平王爷连连点头,声音轻柔得仿佛三月的春风,“是我的错,这些年一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才让他变得如此柔弱。我不该骂他的,要怪也该怪我这些年一直不负责任才对。”   “王爷您千万别这么说!”平王妃赶紧摇头,“潇儿虽然任性了些,但总归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王爷你去南边也是迫不得已,我们都明白的。”   听她夸李潇然是个好孩子,平王爷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但旋即又是满目温柔。“好了,我明白,你别再说了。这些年的确是我亏欠你们母子太多。”   “既然王爷您都让妾身别再说了,您为何还要接着说呢?”平王妃抬眼冲他一笑,泪中带笑,朦朦胧胧,别有一番勾人心魄的美。   即便已经年近不惑,但她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上下,风韵十足,比起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更有几分成熟的魅惑。   平王爷眼神一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好,你说不说就不说了。本王都听爱妃的。”   平王妃点点头,忽的又低叹口气:“潇儿如今这般,明儿一早肯定起不来床了。那回门的事就只能推到一个月的时候了。”   闻言,平王爷眉头又是紧紧皱起。不过好歹没有再发作,只是低声道了句:“都在京城,还没见过谁家一个月回门的。”   “这不是潇儿身子不好吗?”平王妃低声道。   平王爷长出口气。“罢了。既已至此,少不得我亲自上门去道个歉。”   平王妃闻言微怔。“王爷您这样也未免太礼贤下士了点。还是让管家去吧,备上厚礼,将事情都说清楚了,再多说上几句好话,他们自能理解。”   平王爷低头看她一眼,似是无奈的叹口气,压低嗓音道:“秦家人手中握有兵权,千万不能得罪。再说了,若是能尽快将他们拉拢过来,这对咱们也是一大依仗。”   平王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妾身愚钝了。”   “你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罢了。”平王爷柔声道。   平王妃连连颔首:“王爷您说的是,妾身差点就坏了您的大事了。这样吧,明天一早妾身就亲自备上一份厚礼,也好给您送到秦家去。”   “如此就有劳爱妃了。”平王爷也不推辞,只握紧了她的手一脸感激。   平王妃一脸娇羞:“王爷您这是什么话呢?能为您做点事情,妾身求之不得。”   平王爷脸上满是动容。“娶妻如此,真是我此生之幸啊!”   平王妃满面桃红。“王爷您别再说了!都老夫老妻了,说这种话也不怕被孩子们笑话!”   平王爷一把搂住她:“再老夫老妻也是夫妻。我现在还记得你刚嫁给我时的模样呢!”   “王爷……”   这一晚,平王府里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整晚自是不提。反正到了第二天一早,不仅李潇然倒下了,就连曾经被敌军围困一天一夜也不曾倒下的秦明兰秦大将军也终于支撑不住,一头睡倒在床上。   等到她一觉睡醒之时,太阳都已经偏西了,平王爷也早已经从秦家拜访完回来了。得知秦明兰起来了,他便将她叫了过去,一脸感激的道:“这件事是我们王府不对,还好亲家爷爷为人宽厚,并不为此生气,反而再三交代我们要好好照料世子。”   秦明兰受宠若惊。“父王多虑了。世子也实在是身子不好,我娘家人都能理解。”   “但三日回门之日未能几按时回去,总是我们不对。”平王爷道,“不过我已经请了秦家人过两天过王府来玩儿。虽然你回不去,但让他们来看看你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秦明兰立马兴奋起来。   虽说才离开家里三天,但她却觉得仿佛过了有一辈子这么长。从小生长在那个简朴的家中,和叔叔弟弟们相亲相爱,虽然偶尔也有点小冲突,但姐弟间的感情却是再真诚不过了。如今冷不丁的离开了,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想他们!   原指望着今天回去好好和他们叙叙旧,可谁曾想李潇然昨天晚上那么一通闹腾,太医说至少又要躺上一个月。自己也被他折腾得够呛,现在还有点头重脚轻。一早王妃就派人来告诉他们不用回去了,一个月之后再说。那一瞬间,失望,失落,无助,无数的负面情绪盈上心头,她别提多难受了。   结果就在她都要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的时候,平王爷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句!   这不啻于雷雨交加之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彩虹,然后马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次第,怎一个舒爽快意了得?   见她如此,平王爷也不觉唇角微勾:“秦老将军亲口答应的,那还有假?”   自家爷爷对外一向一言九鼎,那倒是没错。   秦明兰大喜,连忙道谢,这才喜滋滋的离开了。   等回到院子里,李潇然在睡了近十个时辰后终于也醒了过来。见她这般愉悦,便问了一句。等得知了前因后果,他便不由冷笑一声:“老爷子倒是会卖人情。”   秦明兰笑意微收:“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爹呢?”   “我说错了吗?”李潇然重重喘一口气,“这种事情,我娘来告诉你就行了,可他偏不,非要自己说,这是几个意思?有当公公的和媳妇说这种家务事的吗?”   对呀!秦明兰恍然大悟。“可是……”   “你别和我说什么你和寻常女子不同的话。现在既然你嫁到我们王府了,那自然就是王府的人,你就是我的媳妇,他们的儿媳妇。有什么话,理应我母妃来和你说才是。无论是出于瓮媳避嫌还是军权上的交割,他都不该和你多做接触。可是现在你看看他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不就简单说了几句话吗,他至于想这么多吗?   秦明兰暗想,但脑筋早不由自主的顺着他指导的方向旋转过去。“你的意思是说,他……”   “想要拉拢你啊!”李潇然道,“不仅是你,还有你们秦家所有人他肯定都不打算放过。”   秦明兰心微微往下一沉。“我才嫁过来几天,他这举动未免也太着急了点。”而且,之前每次相见,那一位不是都刻意和她保持距离的吗?害得她还一度以为平王爷对自己这个内定的儿媳妇有意见。   “你以为他不想慢点?可是他没有时间了!”李潇然轻笑,“如果我料得没错的话,这两天他就要走了。”   “走?”   “回南边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婚事,他早在两个月前就该离开了。现在多留了两个月,皇上叔叔不知道看他有多碍眼呢,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肯定不会再留超过三天。”   秦明兰眉头微皱——为什么,这男人突然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这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架势,让她有些接受不能。   不过,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李潇然说得完全正确。   就在平王爷亲自上秦府拜望后的第二天,皇宫里的皇帝传来口谕邀他进宫一叙。兄弟俩私底下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折腾一直到天色擦黑平王爷才回来,并带回了一车的赏赐。   将赏赐中的一半分给李潇然秦明兰小夫妻。再第二天,平王爷就带着这半车的好东西往南边去了。和他一道离开的,还有他生在南边长在南边的几个儿子。两个女儿却是留在了京城,道是年纪差不多了,让平王妃帮忙相看人家,免得耽误了女儿们的大好韶华。   这一日,李潇然身体虚弱,自然是无法起床相送的。因而王府里只有平王妃,秦明兰还有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一干女眷拖拖拉拉的将平王爷送到城外,这才相互搀扶着回到王府。   平王妃当是伤心过度,进了门便回房去闭门歇息了。李嫣然姐妹俩殷勤的搀扶着平王妃回了院子,又柔声劝慰了一番,便也手拉着手走了。   秦明兰当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青葱就迎了上来:“世子妃,世子找你呢!”   找她干嘛?   从前天晚上开始,他不是就跟条被抽干了骨头的死狗一般除了睡和哼哼其他什么都不会干了吗?当然了,除了昨天下午突发奇想和她说了一通话。   心里想着,脚下却早不受控制的朝寝房走了过去。   此时的李潇然早不复早上她离开时那要死不活的样。小脸上虽然还是看不出多少血色,但一双眼却圆溜溜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转悠悠,精神至少还不错。看看,都能坐起来了!   秦明兰微愣:“你好了?”   “老头子走了?”李潇然问。   秦明兰点头。   “好喂!”李潇然立马一蹦三尺高。   这架势,说他精力充沛都不为过啊!   秦明兰瞬时明白了什么。“你是假装的!”   李潇然立马一手抚胸,笑嘻嘻的看着她。“爱妃你这话怎么说的?就不能是太医妙手回春,开了一副绝世好药让我药到病除了吗?”   世上要是有这么牛叉的大夫,那么到了现代也不会还有那么多无法攻克的顽疾。秦明兰撇唇:“老实交代,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潇然吐吐舌头:“就知道骗不过你。”便对旁招招手,青葱端上两碗燕窝粥。   秦明兰脸色一变:“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想着……慢着,你的意思是,重点都在粥里头?”   “没错!不愧是我的媳妇,就是聪明!”李潇然拍手笑道,亲手端起一碗拿起勺子送到她嘴边,“来,尝尝看。”   秦明兰小心的喝了一口。   “怎么样?”李潇然问。   秦明兰摇头。“不就是燕窝粥吗?有什么问题?”   “你再尝尝。”李潇然又舀了一勺送过来。   秦明兰吃了,还是没发觉有何不同。   李潇然便又端起另一碗喂给她吃了。“这两碗,你有没有发现任何不同?”   秦明兰仔细品了品,还是摇头。   她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一多半的时间都是花费在军营里,每天能有大米饭大馒头吃就很是满足了,像燕窝这种高端大气的东西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而且就算自己能得到一点,她也大都是分给帐下的将士们,大家一同分享了。那滋味似乎比这等皇家贡品的还要差不少。所以,让她分析这种东西,那无异于牛噍牡丹,不过是给人塞饱肚子的东西罢了。   看她一脸疑惑且认真的回答自己的问题,李潇然得意的笑了:“如此看来,咱们小厨房里果然高手云集啊!”   秦明兰心中一动!“这里面有一碗是假的?”   李潇然笑眯眯的点头。   那她就能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一下就精神起来了。可是,这两碗燕窝粥她都尝过了,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啊!   “这里面有一碗的滋味有些糙,入口不太顺滑,一喝就知道是假的嘛!”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李潇然也不再瞒她,耐心的给她解释起来,并又亲手喂了她一口,“你再尝尝,看是不是这样?”   就算给她把两碗都喝光了她也不可能尝得出来!这么细致的活计,她这辈子都别指望做了。   秦明兰将碗推开。“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现在我只问你,你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好端端的,就在她要回门的前一晚上闹腾成这样,他是存心不想去她家吗?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很是不爽。   “还不是为了赶紧把老头子给赶走?他多在京城逗留一天,我的苦日子就多一天!”李潇然撅起嘴埋怨,萌萌的小模样却不能再勾起秦明兰心头的哪怕半点怜悯之意。   是啊,自己怎么忘了,就在定下婚事之后不久他就能设计将想要除掉自己的弟弟反狠狠教训一顿赶出京城了。这等心思狡猾之辈,自己都比不上呢,她又哪里会吃亏?   可自己却一叶障目,这些天看着他病恹恹软趴趴的德行,还跟个孩子似的哭哭闹闹,就把过往的一切都给忘却了,只将他当做体弱多病的玉人儿一般看待。   果真是离开边关太久,都忘了要保持时刻警醒了。要是给爷爷知道了,他肯定又要挥起狼牙棒来揍的。   眼看那个哄骗了自己许久的小男人还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秦明兰心中一阵不爽。“王爷虽然走了,可是那两个丫头还在呢!你现在这么欢蹦乱跳,就不怕给她们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两个小丫头片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李潇然毫不在意的摆手。   “你不怕她们给南边递消息出去?”   “那也得她们递得出去!”李潇然怡然笑道,“他们一大家子在南边经营多年,可我们在京城的根基也不是假的!要是连两个小丫头都止不住,你以为我们母子能在京城过得这么悠哉吗?”   简言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着跟着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男人,秦明兰很不爽的眯起眼。   “也就是说,你也是故意不想和我一起回我娘家的?”   李潇然猛一愣!这才突然意识到她的重点是什么,刚才还气定神闲的姿态顿时乱套了。   “那个,我不是……我这不是为了让老头子赶紧走吗?不给他点好处,他哪会心甘情愿的滚蛋?”   “那你就利用我,利用我家里人?”   “就算我不利用,迟早老头子也会主动凑上去的。”李潇然小声道。   秦明兰冷哼一声。“反正,我家人就是你们父子用来互斗的工具!”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些用处不是吗?能给人用得上,总比连用都用不上的好。就像前些年你在边关,不一样也是皇帝叔叔和罗刹人互斗的工具吗?你们一家人也都是如此。”   “你!”秦明兰气得咬牙。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得在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皇帝哪里会对她如此赞赏?如果不是因为秦家世世代代守护边关立下了汗马功劳,天下百姓又如何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可是……就算这是事实,难道他就不能换个委婉的法子说出来吗?知不知道戳穿了华丽的外皮,把里头丑恶的面目揭露出来,那多让人恶心?   至少她被恶心到了。   发现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李潇然不由摸摸头。“终于发现你还有点身为女人的特点了,至少和她们一样都爱听好话。”   秦明兰气得真想一拳把他给打飞出去!   跟前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恶了。与其面对他,她更宁愿要前两天那个哼哼唧唧的小男人!至少,那还是个好玩无害的,也能偶尔逗自己乐上一乐。虽然那也是他装出来的。   啊啊啊!   烦死了!   原本还说要为他身体好转了高兴一把呢,结果他一句接着一句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赶紧深吸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往部下做过多少更恶劣、说过多少更不堪入耳的话,自己不一样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吗?为什么这才听他几句话,人都快气得爆炸了?   算了,还是别理他了,自己先找个地方消消气吧!   便冷冷开口:“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李潇然心中猛惊,这才发觉事情好像大条了。可秦明兰头也不回,理也懒得理他。   目送她英气勃勃的身影远去,李潇然嘴巴一撅,闷声道:“她生我气了。”   “世子你刚才的话太伤人了。要是换了奴婢,奴婢肯定也生气。”青葱脆声道。   李潇然一愣。“真的很伤人吗?”   青葱果断点头。   李潇然立马垮下脸。“好吧,我错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向她认错呢?要不要送她什么东西?”   青葱一脸黑线。“世子,奴婢不是世子妃,世子妃也非寻常女子,她的喜好只怕不同寻常。您如果想投其所好的话,不如请春花秋月过来问问?”   “你去。”李潇然道。   青葱乖巧点头。“是。”   不过,他们始终也没有打听出来秦明兰的喜好。因为秦明兰离开之后就直接袖了一把剑去花园里练剑了。身为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两个丫头,春花秋月自然亦步亦趋,半步都不曾落下。而对于李潇然身边的俏丫头过来示好……这个长得比自己漂亮得多、也圆滑聪慧得多的丫头,她们才懒得理呢!   一套穿云剑法练下来,将身体舒展到极致,秦明兰肚子里的浊气也都渐渐散去,心境霎时开阔不少。   “好啊好啊!你这套剑法也好好看!”啪啪啪,熟悉的叫好声再次从旁传来,秦明兰心中一动,回头看去,果然又看到了李潇然那张满是羡慕嫉妒的漂亮小脸蛋。   好容易散去的怒气不由自主的又聚拢上来几分。她抿抿唇,正欲转身就走,但青葱已经捧着一杯香茶上来了:“世子妃练剑辛苦了,赶紧喝杯茶润润喉吧!这茶叶是去岁采了园子里的茉莉花晒干了研制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泡茶呢,您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要是平常,自己练完剑也不过随口喝点茶也就算了。但现在,这一杯茉莉香茶……香味清淡馥郁,一朵朵花儿飘荡在水面上,清香又雅致,勾得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捧起杯子呷了一口。   嗯,唇齿留香,入口顺滑,果真是好茶。就算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研究,秦明兰也能分辨出这茶比起自己平日里喝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忍不住便将一杯茶都喝完了。青葱手脚利落的将空杯子收回:“世子妃还要再来一杯吗?”   再来一杯?那也不错。秦明兰点点头。   “不过世子妃你刚刚出了汗,茶水喝多了不好。不然您先坐下歇会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喝茶,这样也好克化。”青葱柔柔的道,引着她往回走。   走过去了,秦明兰才突然发现——李潇然也在呢!   这个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她,拱手对她作了个大大的揖:“爱妃,方才是为夫不对,以后为夫都不这样惹你生气了,你就不要再生为夫的气了好不好?为夫向你认错!”   秦明兰突然牙酸得很。   她是真的很不能适应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啊!   正想着呢,下一秒李潇然就脸儿一变,碧波荡漾的眼中又漾起了浅浅的泪意:“你,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哭给你看!”   六月天娃娃脸变脸也没他变得这么快的!   秦明兰惊叹之余,也着实和他生不起气来了。   也是。都成夫妻了,生这点小气有什么用?反正到了晚上还不得一张床上睡的?   这样想想,她就收敛了心思,大刀阔斧的坐下了。   李潇然连忙亲手给她夹了一块点心:“这是王记点心铺子里的东西,可好吃了!尤其是桂花糖,甜而不腻,好吃得让人流口水,你赶紧尝尝!”   秦明兰嘴角抽抽。“我不爱吃甜的。”   李潇然立马又撅起两瓣红滟滟的唇,眼看又要撒娇卖萌。秦明兰扛不住,赶紧送进嘴里吃了。   结果不吃还好,等东西送到嘴里,才沾上舌尖,糕点立马便化了开来,桂花的香味弥散,满溢着口腔,果真是好吃!   “怎么样,好吃吧?”看她双眼舒服得微微眯起,李潇然也跟着笑眯了眼。   秦明兰淡淡白他一眼,李潇然赶紧又剥了一颗果子送过来。“这果子也好吃,你尝尝?”   秦明兰无语看着这个殷勤得过分的小男人。“你从哪弄的这些东西?”   “叫人去买的呀!”李潇然道。   李潇然眉梢一挑,还没说话,就又听到他道:“本来我还打算和你一起出去好好吃一顿的呢,结果还没和你说你就走了。没办法,我就只好叫人买了点东西送进来。”说着,又冲她挤挤眼,“我还叫人去买苏记的烧鸡了。晚上母妃肯定也不会叫咱们过去用饭,咱们偷偷的吃,就当加餐了!”   才转眼的功夫,他又现出一副狗腿样来,秦明兰简直目不暇给。   这男人到底能变幻出几张面孔?   暗暗握紧拳头:“王府里难道还会少了你一只烧鸡吃吗?”   “那不一样!苏记的烧鸡可是京城驰名的,一天就卖一百只,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呢!那滋味王府的厨子根本就做不出来。”李潇然道。   秦明兰眯起眼。“那这么晚了,你的人还能买得到?”   “那当然!我是苏记的常客了,早两天就已经叫人过去给他们打过招呼,他们肯定会特地给我留下一只的。”李潇然傲然道。   秦明兰差点以头抢地。   早两天?也就是说,他早就料到平王爷今天就会走,所以早早的把一切都给预备好了!   自己还能说什么?   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吧!反正算计也算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那她还是保持好本心好了。   默默的将三四盘点心扫了一半进肚子里,剩下一半赏给了春花秋月姐妹俩,两姐妹喜不自禁,狼吞虎咽连说好吃。   李潇然看在眼里,一双眼都快笑眯了。悄悄蹭到秦明兰身边:“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对吧?”   秦明兰淡淡瞥了他一眼,转开头去。   李潇然也不逼问,只乐呵呵的拉上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手上的柔软令秦明兰一愣,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但李潇然仿若未查,还兴致勃勃的道:“今天就当是为老头子离开默哀吧,咱们不出去了。明天咱们去酒池肉林,那里的青杏酒乃京都一绝,好喝得不得了!还有那里的烤羊肉,也好吃得不行,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了,后天咱们就去老杨头的汤铺子里,他们家的锅子做得好,现在天冷,吃点这个正好。嗯,大后天去哪呢?让我想想啊……”   “你爹才刚走,你就在京城里上蹿下跳,给别人知道了也不大好吧?”秦明兰忍无可忍开口问道。   李潇然脚步立马一顿,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她:“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原来他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秦明兰一愣,突然发现自己连气都气不起来了。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狡猾呢?哦,也有可能是自己太笨了。   “没事的啦!”而马上,李潇然又开口了,这次是回答她的问题,“咱们偷偷的去,他不会知道的。那几个铺子都是自家开的,里头的掌柜和伙计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你就放心吧!”   叽里咕噜,哇啦哇啦。   他这半天说的话都能抵得上之前那么久加起来的总和了!   秦明兰无言看着这个径自说的眉飞色舞的男人,突然心中又浮上一抹不忍——一个人在偌大的王府里长大,身边除了母亲就是一大帮子的丫头小厮门,其实他心里也是很孤独的吧?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能说话的,他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   而且说句心里话,他这样的态度也并不算讨厌。至少,自己是不讨厌的。   不管怎么说,他这样也是在竭力讨好自己啊!   想着,秦明兰的眼神不由温柔了。没办法,上辈子的她从两岁半就被送到幼儿园,一路披荆斩棘,读完大学考研,读完研究生找工作,工作两年之后稀里糊涂就穿了。活了将近三十年,身边朋友少的可怜,区区几个说得上话的都是女性,几次相亲也都以失败告终,那几个歪瓜裂枣……算了,不提也罢。这一辈子,她身边男人倒是多了,但那一个个粗野的汉子们啊,根本都不把她当男人看,那叫一个口无遮拦,好多次她都忍不下去。   嗯,简言之,就是她活了两辈子,也从没遇到一个正经男人——当然,老爹和弟弟们除外——对自己这么好过。如今这个长相不俗,气度也还不错的男人前前后后的哄着宠着自己,这让她心底早被压抑下去的女性自觉不由的翻身冒泡,一丝若有似无的甜味渐渐在心房里蔓延开去。   而李潇然这在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边不住观察着她的反应。当发现她的眼神越发的柔和起来时,他眼中一抹得色一闪而逝,嘴上却说得更起劲了。   但很有一句俗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一早,平王妃就将秦明兰给叫了过去,将一只古朴的小匣子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秦明兰打开看看,发现里头装着好几十只小小的牌子样的东西,而且都是成双成对的。看起来倒是和她以前用的令牌有几分相似。   “这是对牌。”平王妃柔柔笑道。   昨天送走平王爷之时那个哭得双眼通红几乎站不住脚的女人,今天确实精神奕奕谈笑自若,分毫看不出昨天依依不舍的影子。   秦明兰还是不明白,平王妃身边的李嬷嬷便认真给她解释了一通,秦明兰才算是懂得了这些个东西是干什么的。立时,心跳微微加速。   千万不要告诉她,事情是她想的那样。但下一秒,残酷的现实还是狠狠的击中了她——   “阿兰。”平王妃执起她的手,一脸柔和的凝视着她,“从今往后,这个王府就交给你管了。你这么聪明,都能将几十万大军管理得井井有条,区区一个王府肯定不在话下。”   别呀!   秦明兰的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赶紧把小匣子退回去。“这个……我只是遵照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军法管制他们罢了。这个后院……我是真不懂!”就她嫁过来几天的观察来看,这后院里头百分之六七十的都是些娇滴滴的姑娘家,她哪里能把她们和那些胡打海摔惯了的糙汉子们一样折腾?   “不懂没关系,你慢慢学就是了。”平王妃又将匣子推过来,“咱们王府里人口不多,也没多少乱七八糟的关系,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好了。只要潇儿喜欢,我不说什么,那就行了!”   “可就算这样,外头那些人情往来我也不懂啊!”秦明兰都要哭了。婆婆大人这是闲的没事故意来折腾她的吗?天知道她是宁愿提枪上阵和敌人明刀明枪的干架也不愿意和那些人做些表面功夫的。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凡事都有定例,一切照着那个走就不会出错。再说了,王府里还有这么多老人呢,他们都会帮衬着你的。而且说句实在话,如今王爷远在南边,咱们王府和外头的交际也都少的可怜,也不过是偶尔进宫坐坐罢了。”   “但是……”   “你果真不愿意管这些事吗?”秦明兰还想拒绝,平王妃脸上已然染上一抹失落,“这些年我一个人在京城里,辛辛苦苦将潇儿拉拔长大。他父王你也看到了,一年也就回来住上半个月一个月的,京城都还没逛完呢,就已经要走了。我一个人操持这个王府这么多年,再加上潇儿的身子一直不好,还有宫里偶尔会有些事情,我是一个人当做三个人在忙。如今好容易潇儿娶了你,咱们这个家也有些人气了,但是事情也相对的又多了些,我本想着让你帮我分担一些,我也好歇一歇。你是不知,我马上都四十的人了,这身子骨自然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日日这么起早贪黑的熬,我也有受不了的时候。但是他父王远在南边,我只敢报喜不敢报忧,免得他大老远的还要担心却无可奈何。潇儿身子不好,每天自己保养都不够,给他知道这些事情又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呢!”   一行说着,她的脸色便显露出一抹明显的疲态来。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清愁萦绕在眉心,便仿佛一把钩子钩住了秦明兰的心,让她也不由得心中一紧。   “好,我答应!”咬咬牙,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   “嗯?阿兰,你说什么?”平王妃一愣,仿佛没有听清。   秦明兰点点头,将匣子捧在手心里。“我说,我答应了。身为媳妇,我本来就该为婆婆您分忧解难。”   平王妃当即喜形于色,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真是个好孩子!潇儿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你尽管放心好了,既然将王府都交给你了,那你只管照你自己想的做去,我不会多加干涉。如今我所求的不过是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再等到明年,你给我添一个大胖孙子,那一切就都够了!”   轰隆隆!   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秦明兰差点被震得魂不附体。   不是在说管家的事吗,怎么又提到生孩子了?明明她还连跟前这件事都没做好好吧?   可是平王妃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又自顾自的拉着她的手说了不少体积话,又送了她不少好东西,才终于将她给放了出去。   捧着一匣子对牌走出平王妃的院子,秦明兰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突然脚步一定!   她上当了!   平王妃这模样,和李潇然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就连那委屈哀伤的小模样,那眼角的一点点小动作,都是一样一样的,她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自己好不容易才认清了那家伙的眼泪攻势,可怎么一转眼,就又沦落进了平王妃的哀怨漩涡里?   啊啊啊!   这对母子!扮猪吃老虎啊他们!   而此时此刻,这对扮猪吃老虎的母子俩在干什么呢?   笑吟吟的将秦明兰送出院子,李嬷嬷转头便笑眯眯的对平王妃行了个大礼:“恭喜王妃,得了个好媳妇啊!”   “嬷嬷你也觉得她好吗?”平王妃笑问。   李嬷嬷连连点头:“世子妃或许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美貌的,但却是最心善的,也最知晓好歹的。她对世子并不卑躬屈膝,也不是一味的欺凌,该好就好,该狠就狠。即便世子颠来倒去的折腾也不见她不耐烦,可见她心里对世子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她对王爷是敬而远之,对王妃您却是分外乖顺,即便知道王妃您今天是故意为之,却也答应了下来。一开始或许还不大情愿,只是等出门之际,奴婢发现她早已安然接受了这事。只这份心智,已是不凡了。”   “你和我想得差不多。”平王妃颔首道,“我们家也不需要什么太聪慧可人的媳妇,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主心骨而已。这孩子,很好。”   “是啊!有她在,王妃您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不少,世子必定也不必再那么辛苦了。”李嬷嬷小声道。不过顿一顿,她忍不住问,“世子妃自小都没有再内宅过过几天日子,也不懂这里头的门道。王妃你就将对牌交给了她,就不怕会生出什么事来吗?”   “要的就是她多生点事!”平王妃笑道,“王府里的这潭水搅得越浑,他在那里才会越放心,不是吗?”   李嬷嬷一滞,忍不住低叹口气。“好好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没办法,人算不如天算。”平王妃也幽幽低叹了一声,“如今我也不求多的,只要我的潇儿好好的,这个王府好好的,我也就知足了。不过——”顿一顿,她面色陡得一凝,眼中射出两道冷芒,“若是有人胆敢连这点安宁都不留给我们,我一定和他拼到底!”   李嬷嬷闻言,手脚不觉一凉,连忙低下头去。   而等秦明兰抱着匣子回到院子,便看到李潇然又在翘脚胡吃海喝,快活肆意得不得了。   见她回来了,他连忙捧着碟子献宝似的道:“赶紧赶紧,这是刚刚从外头买的水晶猪蹄,我让厨房给片成片了,撒了点葱花也香油,你闻闻,香不香?”   看他这德行,秦明兰就不由想到了方才自己上当受骗的一幕,心情极端的恶劣。   外头人都在连连嗟叹的可怜病弱的平王世子,以为还在虚弱的躺在床上连大气都喘不出来的人,现在却是志得意满的坐在这里啃猪蹄,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他们一个个得怄死吧?   当然,秦明兰这个亲眼看到的就更怄得厉害了。   暂时不想看到他这张和平王妃极端相似的脸。便大步绕过他。“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怎么了?”见她面色不善,李潇然连忙收起笑脸蹭过来。   秦明兰一把将匣子扔到石桌上。   李潇然眨眨眼,伸手打开了,顿时笑了。“母妃把对牌给你了?恭喜恭喜,从今往后,你就是王府的当家主母,王府里所有人都得为你是从了!”   要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秦明兰深吸口气。“我不会干这个。”   “没关系,慢慢来嘛!反正咱们时间多着呢。”李潇然笑道,说的话都和平王妃一模一样,就更别提那牲畜无害的模样了。   秦明兰咬得牙根发软,实在忍无可忍,她一拍桌子,抱起匣子就往外走。   “世子,世子妃走了,你不问问她去哪了吗?”青葱小声问。   “不管去哪,她人也都是在王府里头,我问什么?”李潇然又翘起脚,两只手指头捻起一片片好的猪蹄肉送入口中,满足的眯起眼:“好吃!”   青葱抿抿唇,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而李潇然也很快发现,秦明兰其人,绝非他所想的那么好掌控。   这不,人才走了不到一刻钟,当下头的人将消息传过来时,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那个女人,她居然抱着对牌去找田青了!   ☆、062 男男联手   砰!   一声闷响,一个重物沉沉的落在手边的黄花梨木桌上。   正喝着小茶哼着小曲思绪飞扬的田青忽的一愣,待睁开眼,发现来人是秦明兰时,他马上又绽开愉悦的笑:“原来是将军啊!才一天不见,你又想我了?”   秦明兰白他一眼,将匣子往他手边一推。“送你了。”   “什么东西?”田青好奇的将匣子打开。   “好东西。”秦明兰冷声道。   等看清了里头的东西,田青便又笑了:“原来是对牌啊!看来王妃交权了?还真是够爽快的,你这个婆婆果真不错,对你真是好到骨头里去了。”   “你要喜欢,我可以介绍你拜在她门下当干儿子。”秦明兰没好气的道。   田青敬谢不敏。“我什么身份,哪里高攀得起堂堂平王妃?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那你就给我老实点做事!”秦明兰忙道,“对牌我先给你了,回头等账册送过来我再叫人给你转过来。”   “等等等等!”田青连忙打住,“将军,你是世子妃,才是这个王府里名真言顺的女主人。这王府该由你来管理才对啊,你一股脑的把责任推给我干什么、”   “你不是我的陪嫁丫鬟吗?现在主子有难,你难道不该帮忙出一份力?”秦明兰道,斜着眼睛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通,“再说了,你现在吃王府的,穿王府的,你以为这些好处是白给你的?”   田青当即脸一垮。“我错了。”   “不用认错,你好好的把王府给我管好了。”秦明兰凉凉道,“以前大军都是你统筹管理的,现在这么小小一个王府必定不在话下。”说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我相信你的能力。”   明明是很不齿平王妃的这些话的,可是现在照搬过来对付田青,她却觉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田青脸皮不由抽抽了几下。   “将军。”他小声道,“这些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那又如何?”在这个看透了自己的人跟前,秦明兰也并不遮掩,大大咧咧的道,“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觉得配你蛮合适的,就顺手拿来用了。”   田青一脸的哭笑不得。“其实将军,说句实在话,我一个大男人,管理王府内院的事情很不恰当啊!如果你真不想管的话,那干嘛不做个顺水人情呢?那里肯定有人哭着喊着想管的。”   说着,冲南边使了个眼色。   “我不喜欢那两个丫头。”秦明兰回答。   田青无语。“可不管怎么说,那两位都是王府里的正经大小姐,又是一向得平王爷宠爱的。现在你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只怕有人会不服呢!”   “不服好啊!要的就是她们不服!”秦明兰颔首,“这样,你就能抓紧机会教训她们一顿了,不是挺好?”   田青立马笑逐颜开。“原来将军你是为了这个目的?那好,我保证帮你完成!”   这就是有好兄弟在身边当左膀右臂的好处。什么事情都不用遮遮掩掩,自己直接把意思表达了,他也干干脆脆的应了,然后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其实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啊!   话说完了,秦明兰顿时心情舒畅的拍拍手:“好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一听这话,田青的眼睛就更亮了。“将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早听人说,平王府富庶得很,每年光是宫里的赏赐就数不胜数,还有王府名下的田产也有好几千顷,我稍稍从中间捞点油水,你没意见吧?”   哎哟,难得啊!   秦明兰不禁双眼圆睁:“一向无欲无求的田大军师居然突然这么接地气了?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这不是闲得无聊吗?”田青掩唇笑道,满眼的狡黠,“再说了,以后每天要从我手下过的银子成百上千的,是个人都得眼红。我稍稍拿上那么一点,也算是搔搔我心里的那点痒处。再不济,我也总得留点把柄给人抓住不是吗?”   秦明兰心下了然。   没有弱点的人是最难办的。不仅上头的人无法信任他,其他人也都不敢和他深交,田青这人以往便是如此。但因为他性子圆滑,又好相处,把个军营管理得井井有条,手下那些汉子们心思也没那么细腻,自然都乐得和他交好。可是毕竟京城不是边关。这里的人一个个肚子里不知道装了几颗七窍玲珑心,别人随意的一句话也能在他们肚子里转上好几圈。诸如田青这样的人,如果不赶紧给自己制造点把柄出来给人捏着,他怕是无法尽快融入这个乌烟瘴气的环境中去。   这人真是狡猾得让人想揍啊!   和他比起来,自己真的是过分憨直了。难怪才刚进门就被这对母子俩耍得团团转。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只是不知,如果田青对上李潇然,一个最会装模作样,一个最善于隐藏,那必定是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吧?   不过,以自己的智商,恐怕人家都不动声色的斗上一百个回合了也察觉不到。所以,她就不用兴奋了。反正兴奋了也是白兴奋!   她别的优点没有,自知之明是最有的。   便不再多想,只点点头:“你心里有分寸,我就不多说了,一切你自己把持好就行。”   “我知道了!将军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帮你把王府给管得好好的!”得到肯定的回答,田青连连点头,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嗯嗯,这家伙就是上道啊!   秦明兰心满意足的两手空空的离开,仿佛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一般,浑身上下都轻快得不像话。   只是,当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察觉到一波接着一波的幽怨气息迎面扑来。整个院子都仿佛被一阵浓郁的阴郁气息笼罩着,哀怨,凄婉的感觉从一桌一椅,一草一木中渗透出来,她立马心肝儿就是一颤!   抬眼看看,院子里的丫头们全都缩头缩脑的,偶尔哀怨的看上她一眼。其中的意思很明确——这件事,肯定和她有关系!   可是,自己做什么了?她被那对母子气得半死,最终还是转去欺凌田青才得到舒缓的呢!她都没来得及找他算账!   心中也有几分不悦,秦明兰大步走进门去,便见到青葱青竹两个丫头都跪在地上,正小声劝着什么。李潇然气呼呼的坐在大开的窗子跟前,脚下一地的瓷器碎片。当看到秦明兰进来,他马上小脖子一扭,扬高了声音道:“滚滚滚,全都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们!”   这个所谓的‘你们’里头肯定也有她吧?   秦明兰轻笑:“世子爷这是不想看到谁?如果连我也不想看到的话,就请把话给说明白了,我立马就走,绝对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李潇然一滞,无力咬咬牙。“谁说我要赶你走了?我赶的是这两个不懂得看脸色的丫头!”   说着,又狠狠一眼瞪过去。“还不快滚!”   青葱青苗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秦明兰两手抱胸,居高临下冷眼瞧着他不语。   李潇然也气鼓鼓的和她对峙着,不肯主动开口。   可是,天生体弱的他哪里会是打惯了长期攻坚战的秦明兰的对手?不过坚持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就不行了。连忙软下身子深深的吸了口气,便知道自己一鼓作气已经死了,赶紧便发动第二波进攻。这一次却不想第一次那般的锐利,而是满含着哀怨的埋怨:“你又去找田青了。”   这惨遭抛弃的小媳妇一般的小眼神哟,这一脸的被狠狠背叛的哀伤哟,真是要伤死个人了!   秦明兰心里都不自觉的爬上一抹愧疚,差一点点就又要低头去哄了。   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个家伙之前的恶形恶状,她现在也几乎可以肯定——这家伙绝对又是装的,装得!   所以,深吸口气,她朗声道:“是又如何?我是有正事和他商量。”   “什么正事?和我商量不行吗?”   你?你不是沉浸在你的美食里无法自拔了吗?   眼光一扫,那一碟子水晶肘子已然消失无踪,想来是全都进了他的肚子了,秦明兰心里更是不爽,便冷冷答道:“我托他协助我管理王府。”   托是好听的说法而已。就以她这只管埋头打仗其他任事不管的德行,必定是把责任一股脑的往人家头上推过去了!   李潇然心中不屑冷笑,嘴上却更加婉转。“我在王府里活了二十来年,对这里的一切不是了解得最清楚吗?你要是需要帮忙,找我就是了,何必找他一个外人?”   死死咬住‘外人’这两个字,重音得不能再重音,秦明兰再迟钝的性子也听明白了。   于是,她怒了。   “田青不是外人!”她大声喊道,“他是和我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他是难得的良师益友。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那又怎么样?   李潇然心中暗道。虽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是她能别当着他的面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吗?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头本来就酸得厉害吗?   便又撅撅嘴,小声嘟囔道:“是又如何?现在你们不是在边关,你如今已经是我的世子妃了!男女大防你好歹得守一守吧?”   如果他是大声和她吵的,秦明兰肯定会怒不可遏。可是,这家伙却偏偏换了个法子,似是自言自语的小声抱怨,便让她心头的火都渐渐小了下去,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未免也想太多了点!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不是用其他任何感情可以衡量的。这种可笑的男女大防更不要想往我们身上套。这辈子我可以防着任何人,但永远都不会防着他!”   这话宛如一大捆火药,点燃之后扔进水塘里,扑通一声,炸出来好大一朵水花。   李潇然真生气了。   小嘴儿一抿,他跳下椅子就往外走。   秦明兰一愣。“你去哪?”   “找姓田的,把对牌拿回来!”   “你疯了?”秦明兰连忙拽住他,“那些事情我又不会管,拿回来干什么?你能找谁帮我管吗?”   “我管,还不行吗?”李潇然大声道。   秦明兰又是一愣,旋即噗嗤一声笑开了。   她这样,明显的不信任他。李潇然气得瞪圆了双眼:“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觉得我比不上他?”   “没有没有。”秦明兰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你去管家……”又噗嗤一笑,“挺搞笑的。”   只要想想他坐在椅子上,手拿对牌和一干媳妇婆子们对峙的情形,她就忍俊不禁。   她还笑!   李潇然的小心肝被狠狠的伤到了。“你不信我是不是?好!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到底管不管得好这个家!”   说罢,推开她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秦明兰想拉,但想了想,还是任他去了。   刚才还想着李潇然和田青对上会是什么情形呢,结果马上就要上演了!她的心里也痒痒得厉害呀!   忍不住便跟了上去,远远的和他之间拉开十步的距离。   眼看自家将军跟做贼似的鬼头鬼脑的跟在世子爷后头,春花秋月很是不解。   “将军,你在干什么?”   “嘘!”秦明兰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跟我过去看热闹。”   “哦。”两个丫头一向以她为马首是瞻。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她们也都赶紧闭上嘴,蹑手蹑脚的跟着她又折返回田青的住处。   田青现在是一个人独居在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里。虽说是陪嫁的大脚丫鬟,但就以他这些年在边关的贡献,王府里的人也不敢将他当做简单的陪嫁来处理。据说这个院子还是平王妃亲自拨给他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里头布置得干净整洁,小小的院子里还种着一片小小的竹林,田青自从过来之后就爱上了这一片竹子,每天闲的没事就烧上一壶茶,搬了一把摇椅手拿一卷书,喝喝茶看看书晒晒太阳,日子别提多逍遥了。   当然,这也就方便了秦明兰几个人偷窥。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李潇然已经气势汹汹的闯进了院子里。   田青还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手里的茶盏正要送到嘴边,那一匣子对牌也还放在原处,没来得及收走。   见到李潇然来了,他立马放下茶杯起身:“世子爷!好久不见了,听说您最近又大病了几场?”   一开口就往别人心窝子上戳,真是田青的鲜明风格。   李潇然听了,也不生气,只冷冷一笑:“多谢关心,不过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那就好。我们将军才刚嫁进来,还不能这么快就守寡呢!”田青笑眯眯的点头。   这家伙这德行简直和秦明兰一样可恶!不过,秦明兰还好,为什么这个人就让他这么想打呢?   李潇然握握拳头,把目光转到装着对牌的小匣子上:“这个东西我要拿走。”   “那可不行!这是将军送给我的,我可是答应了她要好好保管的呢!”田青连忙宝贝似的将匣子抱进怀里,旋即抬头冲着前方矮墙那边眯起眼一笑,“将军,你说是吧?”   这个混蛋!   她早该料到,他是不会让她作壁上观的!   秦明兰讪讪从墙上爬下来,整整衣服信步走进来,酷酷的点了点头。“田青的本事我放心。”   田青立马得意的冲李潇然挤挤眼。   李潇然并不太生气,只是冷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我在这个府里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名正言顺的平王府世子。如果我非要给谁使绊子的话,那么别人也不敢拦我,你说对吧?”   田青笑脸一僵。“世子爷,你这就不对了,你这叫公报私仇!”   “我就是公报私仇!”李潇然朗声道,一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田青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无奈转向秦明兰:“将军,你看看你丈夫!”   ‘丈夫’这个称呼小小的愉悦了一下李潇然的心。他脸上的不悦也稍稍淡去一点,但嘴上依然冷冷的。“既然知道你是身在平王府,也知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那你就该改口唤她一声世子妃。我们平王府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家!”   “可是将军她最爱我管她叫将军啊!”田青一脸的无辜,还可怜巴巴的朝秦明兰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潇然立马也转头看去。“你是这么跟他说的?”   一个无辜一个哀怨,两个男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分明是等着她下决断。   秦明兰突然好想哭。   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相与的,自己却还傻兮兮的跑来凑什么热闹,这不就是自己把自己立成个靶子来给他们射吗?而这两个家伙也都毫不手软,一个接一个的将自己给牵扯进来,而且还约扯越深。   稀里糊涂的,自己怎么就从看热闹的变成被看热闹的了?   现如今,她是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暗暗咬咬牙,她干脆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匣子给夺过来。“算了!这王府我自己管,其他谁都不用给我帮忙了还不行吗?”   “不行!”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否决,甚至还不约而同的朝她伸过手来,一人抓住匣子两旁的把手就开始你争我夺。   但很可惜,李潇然是个病娇,田青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好吧,比普通的文弱书生还是要强悍那么一点点。但是和秦明兰这个臂力过人的大将军相比还是弱爆了。   所以,尽管两个人都哼哧哼哧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抢,但只要秦明兰不想放手,他们谁又能夺得走?   到最后,熟知秦明兰个性的田青率先放手了。“这么争来抢去的也不是个事,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说吧!”   “嗯,还是坐下来说更好。”李潇然也深表同意,连忙也放开手。   再次意识到自己和秦明兰之间的体力悬殊,他又被狠狠的打击到了。不过还好,现在还有一个大男人陪着自己一起受打击,所以他好歹心里好受了不少。甚至……嗯,隐隐约约的,还对田青升起了几分难兄难弟的情意来。   而就在此时,田青也回过头,悄悄送给他一抹无奈的苦笑。   秦明兰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就已经双双坐下了。而且,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这两个家伙之间的氛围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   不过,不吵了就行。   连忙抱着匣子也坐下了,将东西往桌上一放:“你们打算怎么说?”   “这个管家权是将军你交给我的,我绝对不放!”田青下巴一昂,朗声道。   两个男人之间那点难兄难弟的情意立马灰飞烟灭。   “王府是我家的,要管家当然也该由我来管!”李潇然忙也高声喊道,摆明了不肯放手。   秦明兰扶额。“要不,这样吧……”   “不行!”   她话都还没说出口呢,就已经被两个人齐声反驳了。   秦明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呢,李潇然突然就趁她不备,一把将小匣子从她手下给偷出来了!   田青眼疾手快,迅速掏出钥匙将匣子打开,李潇然再反手一扣,把里头的对牌全都给倒了出来。   然后,秦明兰觉得自己好像是醉了。因为她看到了极不真实的一幕——   “厨房采买,我的!”   “王府里各处的修缮,我来管!”   “这个,我要!”   “那个,你不许抢!”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家伙就跟分食一只羚羊的狮子一般,你一口我一口,把几十对对牌分了个干干净净,手脚之利落,脑筋运转之迅速,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当秦明兰定睛再看的时候,这两人跟前早堆了小小的一堆木牌子了。   而就在小山堆后头,两个家伙依然瞪圆了眼睛互相瞪视着,大有想要一较高下的架势。   秦明兰无力低头。“你们分完了?没我什么事了吧?我走了。”   她深深的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的。热闹没看成,反而自己还被溅了一身的泥。这就是蠢人多作怪的下场,她自找的!   “爱妃你等等我!”见状,李潇然立马也从凳子上跳下来,留下一句让青葱青竹把对牌收拾好带回去,自己便一路小跑道到秦明兰身边,一把拉上她的手,还弄成十指紧扣的那种,亲亲热热的一起离开了。   秦明兰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才好了。要是只有田青一个,她还能用武力强行镇压之,要是只有李潇然一个,那也好办,无视就行了。可是现在这两个人聚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两大灾难汇聚成一体,那效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是远远的大于二!她一个人根本无力招架!   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再让这两个人走到一起了。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不过,想也知道,就凭她这点手腕,怎么可能是李潇然和田青这两只狡猾的狐狸的对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还有的是机会共同面对这两个人。是的,足够的时间,足以将她被折腾疯了。   目送李潇然挂在秦明兰僵硬的身板上两个人双双离开,田青嘴角一勾,端起早冷掉的茶水呷了一口,继而眯起眼似是无限享受的轻哼了一声。“好茶,真是好茶啊!”   而那边,回到院子里后,青葱青苗很快也抱着装着半匣子对牌回来了。李潇然小手一挥,直接让她们把东西收起来,并去吩咐王府里管事的人下午过来见见,便笑嘻嘻的坐下又开始有滋有味的喝茶吃点心了。   秦明兰不由眯起眼。   他不是去和田青抢东西的吗?可为什么东西才抢了一半回来,人却高兴成这样?这和他的初衷不符啊!   这个问题不停的在脑海里盘旋,她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很高兴?”   李潇然眼儿一挑,笑嘻嘻的道:“探到了那家伙的底,我当然高兴了!”   是这样吗?秦明兰想想还是有些不解。   李潇然现在心情好了,也来了兴致,便笑嘻嘻的对她解释道:“我早就知道那家伙肯定不会乖乖把东西全都还回来,而我精力有限,也管不了那么多,所以只将重要的几项把在手里就够了。其他的,给他就给他吧!”   呃,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是奔着抢一半东西的目的去的。但在对上田青时那般的咄咄逼人,为的只是给他一个下马威,然后好就坡下驴,目的也就能顺理成章的达成了。   这也就难怪他这么开心了。   那田青呢?他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的想法?   想想当离开时蓦然回头的那惊鸿一瞥,田青也是满脸悠哉,一丝愤懑也不见。   那家伙那么精明,肯定早摸清楚李潇然的真实目的了吧?   嗷!   残酷的现实再次验证了她的蠢笨,秦明兰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连忙转开头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才一本正经的道:“东西是你自己要拿回来的,那要管你自己管,我反正是不管的!”   “你放心吧!既然决心将王府里的事情接手过来,我就没打算再把它推回到你手上去。再说了,你的性子也不适合管这些东西。”李潇然不以为意的道。   秦明兰心里默默的吐了口血。   被一个男人否定自己管理后宅的能力,这恒等于被人否定了她身为女人的存在价值。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但只要想想自己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她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今天的午饭异常丰盛,一改之前顿顿汤汤水水素得让人脸泛菜色的状况,而是上了不少肉类,当然也都是做得酥烂,好方便李潇然克化。而就在小厨房里的菜都上完了,青葱又亲手送上一盘片好的水晶肘子放在秦明兰跟前。   晶莹透亮的肘子,上头撒了葱花,再浇上几滴香油,色香味俱全,无论是从视觉还是嗅觉的角度来说都令人食指大动。   原来这家伙并没有把东西都吃完啊!意识到这一点,秦明兰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她向来赏罚分明,下属们做错了事要批评,做对了要表扬。如果是自己的错错怪了人,等弄清楚事实,她也必定会真心实意的过去认错。   可是为什么,现在面对着这个小男人,她却扭扭捏捏的不大想去认错呢?   她觉得自己好像开始矫情上了。   没错,就是矫情!真没想到,两辈子自己都没犯过的毛病今天居然找上门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一个哆嗦,连忙把这类情绪给扔到一边。   放下筷子,她清清嗓子:“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火的。”   李潇然一愣,马上脸上便焕发出异常亮眼的光彩。   “没关系!打是亲骂是爱嘛,我本来就不介意的。而且现在既然你都真心实意的向我道歉了,我就大人有大量,以后都不和你计较了!”   秦明兰的牙都酸了。   论矫情,这一位一定是个中鼻祖。自己和他比起来完全就是一颗微小的尘埃,完全不足为虑。   算了,以后自己还是别自找没趣了。免得到头来又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   用完午膳,李潇然又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   睡醒之后,青葱便来传话,说外头的管事婆子们已经来了,正在院子里候着等着来给新上任的王府掌事者世子妃磕头。   秦明兰嘴角抽抽,无语看了李潇然一眼。   李潇然打了个哈欠:“让他们去议事厅,再去把田先生给请过来。从今往后,这些事情都不能漏掉他。”   田青很快就来了。还是一身看似低调的天青色长袍,手拿一把折扇,一路走着,一路对所有人都报以温和的笑脸,简直接地气的不像话。   但只要和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个人也就这张脸长得最接地气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平王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们一齐见证了这奇迹的一刻——   就在他们的世子妃进门后的第四天,王府里的管家权易主,却并不是从王妃手上转移到了世子妃手上,却是被他们一向只会病歪歪的躺在床上哼哼的世子爷还有世子妃的陪嫁大脚丫鬟田青给对半分了!   而原本被王妃寄予厚望的世子妃呢?她倒是也来了,但也不过是充当了一个陪衬的角色,从头至尾只有傻笑,傻笑。到最后,竟然打着哈欠睡着了!   不过,这些管事和婆子们并不敢太过疏忽大意。因为这位赫赫有名的田军师可不是好惹的。中午账册才送过去,到了下午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能从册子里挑出来错了。虽然都不是什么大错,但就是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就足够令人心颤。就更别说这个人竟然将所有人都对上了号,甚至还在不经意间点出没每一个人的优缺点。那就像是高高的悬起了一把利剑在所有人头顶上。大家再也不敢小瞧他这一张看似平和的笑脸了。   至于李潇然,他倒是没说什么。在田青忙着和下头的人‘联络感情’的时候,他早叫人摆了满满一桌子的东西,不住嘴的吃吃喝喝,偶尔还喂上秦明兰一口。   只不过,每当田青叫上一个人过来说话时,他就会抬起眼来,淡淡的瞟上那么一眼,而后便低下头继续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   但只这一眼就足够了。被他一眼扫过,几乎每个人都心中一凛,登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明明小世子在所有人印象里都是病弱无力,虚软无害的,直到现在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刚刚这看似平常的一眼,却让他们骨子里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颤了呢?   而待田青将所有人都见过一遍之后,李潇然才放下手头的吃食,双手一伸,青葱连忙将帕子在温水里浸湿,小心的给他擦拭干净。青苗继而又送上一方干帕子,把他手上的水珠擦干净。   一面给丫头是侍奉着,李潇然一面漫不经心的道:“田先生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以后,就好好跟着田先生做事吧,做得好了王府不会亏待你们的。”   一行人唯唯诺诺的应了,鱼贯退出去。   至此,平王府内由赫赫有名的田军师以及娇喘微微的小世子共同管理内宅的方式正式确立。   这个消息以迅雷不掩耳之势传遍京城上下,不久便引起轩然大波,将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平王府又推上了一个新高度。当然,早就在风口浪尖上过了这么多年的平王府众人早就习惯了,继续该吃吃该喝喝,日子以前怎么过的现在继续怎么过。要是有人上门来打探消息,那就大大方方的给他们打探个够!   因此,当消息第一个传到平王妃那里时,这位几乎是独自一人将病弱的儿子拉拔到这么大的贵妇人一脸平静,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还淡然喝了口茶:“既然这是世子妃的决定,那她必定有自己的道理,你们都别管了。潇儿……他要是想玩,那就让他玩个够吧!也难得他有这个心思帮衬媳妇一把。”   倒是南厢房那边的李嫣然姐妹听到消息后,两个人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李嫣然手里新做的帕子都要撕碎了。“难怪父王一直说京城里这两个人不上道,母妃也说他们难成大器!居然想到用男人来管理内宅,亏得他们也想得出来!父王在京城里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们不想着好好给父王争脸面也就算了,居然还继续折腾这些幺蛾子,他们是真想把父王的脸面都给下完了了吗?不行,我要给母妃写信,让她好好跟父王说说!”   “可是说了又能如何呢?他们远在南边,就算写封信一来一回,也得两三个月了。再说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们自己要折腾,父王不同意又能如何?你也看到了,那个女人软弱得很,又一心向着儿子。只要是自己儿子说的话,她舍得反驳?还有那个男人婆,她身边那个姓田的也不是吃素的。都到手的东西了,想让他们吐他们吐得出来?”李夷然小声给她分析道。   李嫣然眼中的光芒一暗。“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两个男人来惯管着咱们内宅吧?就算外头的人不笑死,我也羞都羞死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谁家用男人来管内宅的!”   “姐姐你说得对,肯定外头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咱们王府……你也知道,世子妃这样的人,哪里懂得如何管理?只怕她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就该随便找两个男人来做事了?她不会找自己的丫头帮衬吗?即便她的丫头也和她一样五大三粗的,可这府里也还有……”李嫣然一顿,不说话了。   李夷然连忙接上:“姐姐你说的很有道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王府里的正经小姐。既然王妃无力管理,世子妃又不会,那就该将全力交给你才对。我看王妃也着实是太糊涂了。她看不到,咱们必须好好给她提个醒才是!”   “可她满心眼里就只有她的儿子,哪里会看得到我们?在她心里,只怕巴不得我们早死了!”李嫣然恨恨道。   李夷然摇头。“这也不尽然。那两个人都是男人,是男人必定粗心,也不懂内宅的弯弯绕绕。咱们只要小心盯着,抓到一个错处给放出去,让外头的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压力就是从外头来的,不怕那个女人看不到。到时候,她肯定就会心慌了。再加上上次姐姐你可是在皇亲国戚跟前都露了脸的,大家对你的才能也都分外肯定。如此一来,那两个人下去了,除了你这府里哪里还有其他人选?”   李嫣然眼睛一眯。“我记得,那天你表现得也很不错啊!不少人都还在夸你来着呢!”   “大姐你真是说笑了。我哪里懂什么啊?一切还不都是你教的,而且之前也是因为你把一切都弄好了,我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大姐你,让我在亲戚们跟前长了一回脸呢!”李夷然连忙一脸恭顺的道。   这卑躬屈膝的模样令李夷然心头的不悦淡去几分。   “算了,那件事就揭过不提了。现在你好好给我盯着那边,一旦他们犯了什错,赶紧就给我回来报告,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夷然乖乖应道。   “不过”,顿一顿,她又小声道,“大姐你说,如果他们一直都很小心谨慎,只犯些小错怎么办?”   “没有大错,那咱们给他们制造个大错不就行了?”李夷然白眼一翻,咬牙切齿的道。   ☆、063 膈应死人   不管别人私底下怎么议论怎么计划,反正王府里的头等大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紧接着第二天,秦家小弟在秦二叔秦二婶的带领下率着秦明勇秦明荷两位小朋友一道来平王府拜会。李潇然的出门玩耍计划再次宣告破产。   不过,秦明兰明显心情大好。   秦家人,尤其是秦明岳秦明勇秦明荷几个小家伙也都激动得不得了。尤其是秦明勇秦明荷两个不丁点大的小混蛋。   “漂亮姐夫!”   进门之后,一眼看到和秦明兰并肩出来的李潇然,秦明荷便大叫一声,欢欢喜喜的蹦了过去。   二婶顾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两步:“阿荷快回来,别胡闹!”   但是李潇然早弯下腰,轻轻掐了一把小丫头粉嘟嘟的小脸蛋:“原来是小阿荷啊,好久不见,你越长越漂亮了!”   秦明荷笑得大大的一双眼睛弯成两弯月牙:“漂亮姐夫你最漂亮了!”   要是别人这么说他,他肯定早怒了。可是,跟前这只是一个小丫头,而且还是秦家人……   李潇然嘴角一抽,一本正经的道:“我是男人,你不该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我的。”   “那该用什么啊?”秦明荷歪歪小脑袋。   “英俊,潇洒,风姿卓越,诸如此类都可以呀!”李潇然如数家珍,一口气抛出来十多个溢美之词。   小阿荷眨眨眼,小脸上满是为难。“可是,可是这些词都不适合你呀!你就是长得漂亮嘛!”   噗!   李潇然漂亮的小脸蛋扭曲僵硬得可怕,秦明兰憋笑憋得肚子疼,不过一向大大咧咧的秦明岳早受不了了,噗嗤一声便哈哈大笑起来。   “该!”一边大笑,他一边恨恨道,“本来就只长了一张好皮相而已,就你这副身板,也和英俊潇洒搭不上边啊!”   “阿岳!”   二婶顾氏快疯掉了。   这几个小鬼,一个比一个淘气。这才刚进门多大一会,就一窝蜂的惹出来这么多事!   也亏得平王妃今天身子不适,只出来和他们见了一面回去床上躺着了。不然,要是给她看到自己儿子被人接二连三的如此诋毁,当娘的肯定要气个半死!   秦明岳却不以为然,反而继续大声道:“我说得难道有错吗?他本身就身娇体弱,大姐嫁给他,以后还不知打要吃多少苦呢!”   感情是为自己姐姐抱不平呢!   秦明兰心中一软,连忙在他头顶上狠敲了一记:“再怎么样他现在已经是你姐夫了!你对他多少尊重点!”   秦明岳抿抿唇,明显的不大甘愿。   秦明兰当即眼神一冷:“嗯?”   秦明岳一个哆嗦,忙不迭对李潇然拱了拱手:“姐夫对不起,刚才是小弟鲁莽了。”   “没关系,我是你姐夫嘛,怎么会和小弟一般见识?”李潇然摆摆手,一副大人大量不和小家伙计较的模样。   秦明岳本来话就说得不怎么真心实意,没想到那病病歪歪的家伙还在他跟前摆谱,他立马就又要怒了。   这时候,秦明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这些天你有没有老实练功?不要因为我不在旁边盯着你你就给我偷懒!”   “怎么可能?大姐你不在,家里还有爷爷在呢!他可能放任我们偷奸耍滑吗?”秦明岳连忙大叫冤枉。   秦明兰冷哼。“有没有偷懒,试过就知道了。”便将人往后花园里拖过去。   秦明勇小朋友见状,忙不迭跟上去。“大姐姐大姐姐,我也按时练了,你也和我试一试啊!”   “还有我!我也练了!”秦明荷小朋友胖胖的小手举得高高的。眼看大姐姐还有哥哥们都跑远了,她小嘴一扁,连忙拉上李潇然的手,“漂亮姐夫,咱们一起去吧!”   “好啊!”李潇然连忙点头,一大一小手拉着手跟了上去。   秦家二叔二婶被留在后头,夫妻俩面面相觑。   “阿荷以前见过世子吗?他们怎么这么熟?”二婶顾氏小声问。   二叔摇头。“一会回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前头李潇然脚步微微一顿,当即眼珠子一转,等到了后花园时,秦明兰早已经和秦明岳姐弟俩干起来了。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精彩纷呈。李潇然一面欣赏着,一面凑到小丫头耳边交代了几句。   小丫头听完眨眨眼:“漂亮姐夫你这叫撒谎!我娘说,撒谎的娃娃会被雷劈的!”   “那你是不帮我了?”李潇然眼睛一眨,两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别提多可怜了。   小丫头本来就被他的美色所迷,现在一看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那颗软得一塌糊涂的小心肝哪里还扛得住?   “漂亮姐夫你放心,我帮你!”刚要说话呢,谁知道旁边的秦明勇已经自告奋勇的说话了。   小小的胸脯挺得高高的,小脸紧紧板起,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来:“我是男人,我不怕被雷劈!况且我也是在做好事呢!”   秦明荷一看也急了,忙不迭把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我也不怕!我也去说!漂亮姐夫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之前的事告诉我爹娘的!”   “真是个乖孩子,你们俩都乖。”李潇然顶级笑了,亲热的摸摸两个小家伙的小脸蛋。   秦明荷幸福的笑了,秦明勇则是小脸一红,一把推开他的手。“我是男人,不是孩子了!”   说着,便蹬蹬蹬跑过去,似模似样的打起拳来。秦明荷有样学样,短短的小腿分开蹲成马步,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很有几分架势。   李潇然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愧是武将世家啊!就连才三四岁的小娃娃都已经习武了,想来不出十年又会是两个鼎鼎大名的大将军。反观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连那个五六岁的小娃娃都打不过吧?   一时忍不住,他学着秦明勇挥了几拳,心中洋洋开始有些自得——原来就是这样挥,这样挥,这样的!   但马上,又一声轻嗤从旁传来:“力度不够,腿上无力,胳膊也绷得不直。你这样,根本就使不出多少力气,也就称得上是点花拳绣腿……不对,人家花拳绣腿也打得比你好看!”   能对他这么毫不客气的进行诋毁的,除了暗恨他抢走自己最亲爱的大姐的秦明岳没有别人。   早在刚刚定下婚约的时候,李潇然就已经知道这位小舅子对自己很有意见。现在这般三番两次的打击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听他不停的拿自己的身体做文章,他心里还是闷闷的很不高兴。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谁又喜欢是自己这般模样?他也想从小勤加锻炼,让自己有一个健壮的体魄啊!但是这不是先天后天的条件都不合适吗?   发现他小脸鼓鼓像是被打击得狠了,秦明兰心中有些不忍,连忙又在自家小弟头上狠敲一把:“臭小子,你给我闭嘴!以后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你姐夫,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姐!”秦明岳委屈的抱着脑袋,“我哪里是欺负他?我说得都是实话好不好?”   “那也不许在他跟前说!”   “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姐夫!”秦明兰大声道,牢牢的将自己立在李潇然身边,一副坚定不移的为李潇然撑腰到底的架势。   李潇然顿时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果然还是自己的媳妇好啊!虽然平时她人冷淡了点,但到了关键时刻,她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像现在,她不是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都不要了,只管守着他?   越想越多,越想一颗心就越是柔软,他不由眼中波光荡漾,目光灼灼的看向秦明兰,饱含深情的呼唤了一声:“阿兰……”   咦~   秦明岳顿时鸡皮疙瘩掉满地。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像个男人的男人!自己身体素质差也就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自己姐姐救也就算了,现在还干脆就吃起软饭来了!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德行,简直大大丢了他们男人的脸!   很想很想再次狠狠唾弃他一番,但悄悄瞄一眼自家大姐那边,秦明兰冷厉的双眼还落在他身上没有移开。他不禁一个哆嗦,无奈将那口气给咽了回去。   其实现年十四岁的他在力气和武艺上已经和秦明兰不相上下了。只是,他毕竟年纪小,阅历太少,对武艺的熟练程度以及运用方面尚且还不太得心应手。再加上自己自小就是在秦明兰身边长大的,这个长姐恒等于父母的存在。以及秦明兰多年领军,身上一股将帅的凛然之气即便锦衣华服也遮掩不住,再她跟前,他根本就不敢大胆逾越。所以,综上所述,在秦明兰跟前,他这辈子都只有彻底败北的份。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心里才更悲愤啊!   自家大姐,这么厉害,这么出众的一个人,明明可以匹配更好更强壮的男人的,可偏偏就稀里糊涂的嫁给了这个药罐子。他为姐姐不值!当然每次看到摇摇摆摆的李潇然他都给不出多少好脸色了。   所以,美貌妖娆的世子爷,您在收服自家小舅子的事情上还是任重而道远啊!而且,这还只是最小的一个小舅子而已,在遥远的边关,还有两个小舅子正对你很是不满呢!   但是至少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被及时控制住了。   一番较量过后,出了一身的汗,肚子里的气也随之发泄出去不少,秦明岳老实了,秦明兰的心境也好了不少。   回房沐浴更衣后出来,已经到了午膳十分。   现在王府的厨房归田青管,他对秦家人的喜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菜单拟得恰到好处。家里每个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还添了几个新菜,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都是一家人,本来秦家人口不多,王府里的人主子就更少了。再加上平王妃抱病不出席,李嫣然姐妹俩更是鄙夷秦家人的土匪气从一开始就寻了个借口没有过来见人,大家也都乐得自在,干脆就没有分男女席,大家在一处坐了,说说笑笑,分外轻松惬意。   秦家的饭桌上一向是热闹而轻快的。你说一句,我和一句,再加上还有两个小不点在,可谓是热闹空前,就连李潇然这个插不进去几句嘴的人坐在一旁看着听着,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勾起,脸颊上也染上寂寞愉悦的红晕。   说着说着,秦明兰就问起了在庙里修炼的母亲的境况,知道她很好后,又顺便问了句:“爷爷呢,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爹他好着呢!出嫁前你也在家里住了一两个月,他的身体状况你不是都亲眼看到了的吗?”二婶顾氏笑眯眯的道。   秦明兰其实也不过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自家老爷子那么彪悍的气场,这把年纪了还能将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就这一股精气神,再嚣张十年也不是问题。但谁知道,二婶顾氏话音刚落,一旁的秦明勇突然就大声道:“爷爷被气病了!今天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秦明兰一惊!   “谁气爷爷了?”说着,目光就转向了正在大口扒饭的秦明岳。虽然对李潇然这个姐夫很是看不上眼,但是平王府里的厨子手艺是真好,就是一道普通的清炒白菜也好吃得不得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花样的肉!他当然就甩开了腮帮子开吃,还嫌王府里准备的小碗太小了,直接让人换了个装菜的大碗来。   正吃得高兴呢,就被姐姐怀疑了,秦明岳十分的委屈。“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我再调皮,也好歹知道什么叫做长幼尊卑。再说了,我就算胆子再大,可我斗得过爷爷的狼牙棒吗?我敢气他,他不把我给活活打死就不错了!他是被唐家的人给气倒的!”   “阿岳!”二叔秦元堂低呼一声,可惜已经晚了。   秦明兰的脸色早阴沉下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唐家的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触了爹的逆鳞。爹生气了,就把人给赶出去了。”秦元堂连忙打圆场。   这话说得这么敷衍,她傻了才会相信。   秦明兰看向二婶顾氏:“二婶,你告诉我吧,唐家人都对爷爷说了什么?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心胸一向宽广,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和人生气。”   甚至,就连当初唐家人大张旗鼓的纳妾,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爷爷知道后也不过叹了句随他们去吧,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后来唐家偷偷给唐天赐娶妻,爷爷也不过是生气的给她写了一封信,但言语并不犀利,只是告诉她继续好好带兵,其他事情回来再说。所以,能把爷爷给气病,事情一定不简单!   二婶顾氏低叹了口气:“你爷爷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你才刚嫁人,王府这边还有不少事都没弄明白呢,娘家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既然是和唐家有关有关,那必定就和我有关,我能不管吗?”秦明兰沉声道。   二婶顾氏无奈摇头,还是不想说。秦明岳早耐不住了,连忙跳起来道:“姐,这事本来就是姓唐的太过分了。当初他们罔顾和咱们家的婚约,一个劲的给他们儿子娶媳妇生孩子,爷爷一开始说他们也是迫于无奈就给掩了过去。可是现在,两家的婚约解除之后,他们就在外头到处散播谣言,说大姐你在边关就和田军师不干不净的,他们是看不过眼了才主动要求解除婚姻,但看在你是女子的面上给了你主动权,感情这事还是他们的好了!”   “这都算了,现在眼看皇上和平王爷都对你格外看重,就连平王爷那天还亲自上门去拜望爷爷了,他们就坐不住了。就昨天,唐家的老头子带着儿子女儿到咱们家去,口口声声说什么两家多年的交情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断了。然后就一个劲的要把他们家的女儿给塞到咱们家来,还说什么大哥年纪也不小了,甚至二哥和我的事情也可以考虑了!”   这意思,是他们想把他们家男孩子的婚事都给包办了?   秦明兰不禁冷笑。   一开始瞧不上她,拼命的想要打压她,甚至连给儿子偷偷娶正妻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可现在眼看秦家蒙受圣宠,他们又坐不住了,又想用老办法和秦家绑在一条船上。甚至一根绳子不保险,还想方设法的想要多绑几根!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这还不够,那边秦明荷又奶声奶气的道:“我还听说他们说到大姐姐还有大姐夫你们了!”   “他们说我们什么?”秦明兰忙问。   原以为大抵不过是想透过秦家向她认个错,顺便和平王府拉拢关系。但是,秦明勇的话让她霎时怒火上涌。   “我听他们说,‘你们家大丫头生得普通,又经年泡在战场上,一身杀伐之气过重,寻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平王世子一向柔弱?你没听说吗,新婚夜,小世子就被吓得跳湖了!前两天世子爷才又叫着要休妻呢!结果平王爷不许,他就开始肆意折腾。这才刚刚新婚就是如此,现在平王爷走了,平王妃又管不住他,只怕过不了多久世子也就会厌弃她了。世伯,您可要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她以前再能干,但到了婆家,不得夫婿的欢心也是于事无补。所以为了保住秦家的地位,你们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这就是武将家里养出来的小娃娃的好处。说话都不会自己加工,全都是原封不动的直接照搬,简单粗俗却又活灵活现。秦明勇小朋友虽然年纪小,但说起话来却是有条不紊,学起唐太尉说话的口气也是惟妙惟肖。   “然后,爷爷就问了句,你们说我该怎么想办法呢?然后那个和他一起过来的大婶就说,‘自然是要尽快送两个年轻貌美的姐姐过去那边好帮忙固宠啊!’,她还说,‘世子爷本身就长得很漂亮了,寻常的美人只怕也入不了他的眼。所以,要是你们家不好找的话,我们可以代劳!’然后,爷爷就生气了,挥着狼牙棒把他们给赶出去了。”   巴巴的说完,秦明勇小朋友舔舔嘴巴,一脸不解的看着秦明兰:“大姐,为什么他们说送两个年轻貌美的姐姐就能保住你的地位了?我觉得你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啊!”   秦明兰咬牙冷笑。“他们脑子有毛病!”   “嗯嗯,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也这么觉得!”秦明勇小朋友连连点头,一副肯定的小表情道,“后来爷爷就拖着狼牙棒回房间去了,昨天晚饭都没吃,早上我们过去请安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大姐姐,你说爷爷是不是被他们的病给传染了?”说到最后,又是一脸的担忧。   秦明兰气愤之余,又忍不住想笑。   这小家伙,真是个活宝!   温柔的揉揉他的小脑袋。“你放心吧,爷爷只是被他们的疯病给气到了,等过两天就没事了。”   二叔二婶等人也是今天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原本只是看到唐家人出现,带着自家姑娘,二叔向来不管这些,二婶自然是去招待唐家姑娘了,唐太尉夫妻就和老太爷关起门来说话。不过也没说上几句,老太爷就发怒了,挥舞着狼牙棒把人追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的从侧门屁滚尿流的爬了出去。那几位被带过来的姑娘也都吓得脸色惨白,还有两个都吓哭了,二婶又是劝又是哄,好容易才将人给送了出去。   夫妻俩也曾想过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一看一向身体健壮的老爷子都被气成这样了,他们要是现在去问,那不是火上浇油吗?原想着等过两天事情淡了再去旁敲侧击的问问,可谁曾想,今天就听到两个小辈一五一十的都给说出来了!   二婶顾氏忍不住问:“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三哥哥带着我去爷爷屋子外头偷听了啊!”秦明勇小朋友专注于卖队友三十年,张口就将秦明岳给出卖了个彻底,甚至还一脸得意洋洋的道,“我个子矮看不到,三哥哥还特地让我坐在他肩膀上看的,后来爷爷拿狼牙棒赶人的时候还是我看见了讲给三哥哥听的呢!”   秦明荷小朋友一听就郁闷上了。“娘,要是那时候你不非要带着我去看那几个姐姐哭,我也就能坐在三哥哥肩膀上看热闹了!”   二叔二婶夫妻俩好一通咳嗽。   “你们这俩孩子!”二婶连忙板起脸狠狠将小兄妹俩训斥一通。   而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秦明岳却是逃过一劫。原因无他,这是大房的孩子,大房的大哥已经过世,大嫂虽然人在庵堂可人还活着呢!他们哪有资格代大房教训孩子?现在也只好透过教训自家小鬼头间接的给他一点教训了。   不过,秦明岳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彻底逃出生天,毕竟旁边还坐着一个秦明兰呢!   “不错啊,我教你的本事都被你拿来用在自家亲戚身上了。”冷冷一笑,秦明兰慢条斯理的道。   秦明岳一脸愤愤。“那也是因为事情和大姐你有关啊!姓唐的实在是欺人太甚,当初他们本就是无心履行婚约,可是到头来又是哭诉又是翻供,现在又来这一出,简直就是找死!要不是看到他们来者不善,我才不会偷偷跑去听呢,你以为我不怕爷爷啊?”   只是他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把秦明勇这个小混蛋给捎带上了!以后再做坏事的时候绝对绝对不能带他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秦明兰又何尝不知这个小弟是为自己好?而且看着他满脸的激愤,她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便给他夹了一大块肉:“吃饭吧,以后这种事别再做了。”   这哪里是教训?分明就是奖赏嘛!   跟在姐姐手下这么多年,秦明岳对她的手段还是深有了解的,一见如此,当即笑逐颜开,连忙点头如捣蒜,一口就将大块肉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这等大快朵颐的恣意又看得李潇然双眼发亮。   秦明岳很快也发现了,立马又夹了一块肉进嘴里,将一张嘴都塞得鼓鼓的,继而得意洋洋的看着他,当着他的面给咽了下去。   知道他是在估计刺激自己,李潇然气不过,便干脆扒了一大口胭脂米入口,恶狠狠的嚼碎了吞下去!   因为饭桌上的这一个小插曲,秦明兰的心情明显低落下去。下午又带着家人逛了一遍王府的后花园,然后给他们准备了一大车礼物,才依依不舍的送他们离开了。   临告别时,秦明兰又将秦明岳给拉到一边:“这件事你先别管了,更不能去找姓唐的出气,记住了没有!”   秦明岳一脸不爽。“为什么?他们都欺负到咱们家头上来了!要是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以后他们还不骑到咱们家头上拉屎拉尿?”   “因为这里是京城!”秦明兰道,“咱们在边关的那一套拳脚政策在这里不管用。而玩心眼……你玩的过他们?别到头来又被人反咬一口!”   秦明岳还是不甘愿,但秦明兰连威胁带恐吓,还是让他暂时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然而,打消了弟弟的念头,秦明兰心里依然很不是个滋味。   李潇然坐在一旁,看着她一脸抑郁精神不振,浑身上下都隐隐透出一抹淡淡的戾气,小心肝不由自主的抖上三抖。   “爱妃。”他小小声的叫道。   秦明兰回头:“世子爷有什么事吗?”   她是真的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李潇然扁扁嘴,大大的眼睛眨巴几下,一双小手拉上她的手:“你别生气了还不好?你这样好可怕,我怕!”   秦明兰一噎。“我也没怎么样啊!”   不过,还是下意识的收敛了心头的怒气。   果然,现在好多了。李潇然松了口气,便又大着胆子往她身边蹭一蹭,小手在她胸前轻抚几下:“你也别太生气了,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们也就使得出这种下流手段,和他们计较才是降低了咱们自己的格调。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这同仇敌忾的样,还有这高高在上的架势,真是好玩得紧。   缠绕在心头的阴云霎时散去不少。秦明兰点点头:“我当然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早在知道唐家张罗着给唐天赐纳了一房又一房美妾,并放纵着那些妾侍们生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对那一家子都不抱希望了。后来又听说他们偷偷的给儿子娶媳妇生孙子,她就彻底绝望了。   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人家,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他们是忌惮她的凶猛,害怕她嫁过去后夫纲不振的话,那就直接上门去退亲啊!又不是那等看重名节的文官世家,她便是被退亲了也不会寻死觅活,反而要敬他们敢作敢当,有骨气。可是他们终究还是胆怯了,甚至后来还暗地里折腾出那么多事。   但是,那些也就罢了,现在最让她生气的是——这一家人居然还敢厚脸皮的找上他们家,还气病了爷爷!   她这一辈子,除了英勇殉国的父亲外,最最敬重的就是将一辈子贡献给保家卫国事业的爷爷。为了天凤王朝的大业,爷爷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大儿子小儿子,但即便到老依然傲骨高挺,就连皇帝见了他也要退让三分的。可是现在,那姓唐的居然……居然……   立马察觉到她身上的戾气又有反弹的趋势,李潇然灵机一动,抬起头就在她脸上啄吻了一口。   柔软的触感太过不真实,秦明兰吓了一跳,暂时也将其他的想法都抛诸脑后,只傻傻的看着他。   李潇然脸儿红红,一脸娇羞,欲说害羞的看了她一眼,马上又害羞的别过头:“你不要这样看我啦!我就是想亲你嘛!”   呃……   秦明兰嘴角抽抽,觉得自己又开始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不过,他脸红红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就像敷了一层胭脂似的,但更显粉嫩自然,水当当的就像是刚刚成熟的水蜜桃,诱得她真想咬上一口!   这么多年的许多珍贵药材滋养下来,也不算是没有半点用处。至少他这身皮肉养得不错。细软,弹滑,触感极佳。   啊,不能再想了!   赶紧用力甩头,将这等旖旎的思绪甩到一边,她推开他站起来:“我出去一下,你自己好好休息吧!”   又丢下他跑了!   李潇然恨恨看着她大步流星的走开,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世子爷的身上也渗出了和世子妃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戾气,青葱几个也不由后退两步。   “世子,要奴婢跟去看看世子妃去了哪里吗?”青竹小声问。   “不用了。”李潇然闷闷摆手。这个王府里她认识的人不多,尤其现在遇到了这事,她还能去找谁?除了田青就没有第二人选!   她就这么信任那家伙吗?远远胜过他?   李潇然心里又不觉酸溜溜的。暗暗咬牙,粉嫩的小拳头恨恨往桌上一敲:“我一定要让她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嗷嗷嗷!”   力气过大,粉嫩的拳头都被桌子上的反作用力给弄红了。他立马疼得眼泪汪汪,混合着脸上的怒气,真是可爱得让人想要一口吃掉!   但很可惜,秦明兰早一步离开了,错过了这等美景。屋子里的其他人又不敢多往他脸上看上一眼——世子爷对自己这张漂亮的脸蛋很是在意,他们可不敢去摸这根胡须。不过还好,错过了这一次,秦明兰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来好好的看,慢慢的看,嗯,心情好的话,吃上几口也是理所当然的。   且不说秦明兰又去找田青说了什么。反正等到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她又回来时,身上的戾气早消散得干干净净,脸上甚至还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就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李潇然看在眼里,胃里酸意翻涌,小脸登时板得紧紧的,冷哼一声不理她了。   秦明兰虽然莫名其妙,但好歹也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又翻出一本兵书看了起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李潇然又睡到辰时,起床用膳过后,快速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他便又冲秦明兰绽开笑脸:“爱妃,好不容易有空了,咱们上街玩去啊!”   昨晚上他不是还冷冰冰的,一个字都不肯和自己说的吗?怎么才过了一晚,这个人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且看看他这笑,简直太殷勤了点,简直让她招架不住!   秦明兰狐疑挑眉:“去玩什么?”   “我们不是早说好的吗,出去吃好吃的啊!酒池肉林的青杏酒,烤羊肉;老杨头的汤铺子;羊记的羊肉汤;还有王记的果子,我不是早和你说好的到时候好一起去一一吃过来的吗!”   什么叫早说好的?分明一直都是他在自言自语好吧?她根本一点回应都没给他!   这人发起神经来也着实无敌,秦明兰都说不过他。   不过,说句心里话,自从嫁过来后她的生命就被困在了这一方小天地里,远离的边关的刀光剑影,也不见了往日一起谈天说地的兄弟们,日子沉沉闷闷的过着,真没多少意思。当初在边关苦战的时候怀念京都和平安逸。可真正等过上和平安逸的日子了,她骨子里的冲动又开始冒头了。   果然,自己就是不适合这种宅院的生活啊!   不然,她也不会在那天听到李潇然头头是道的安排接下来每天的出行时那么沉默而顺从了。其实她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所以,虽然对李潇然出去到处觅食的行径很是不齿,但她还是默许了。   平王妃那边自然是好说话的。不过叫人过去禀报一声,平王妃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放行了。   两人换了平常的衣服,李潇然显然以前也是经常出去的,青葱青竹很快就给他收拾妥当了。秦明兰则是叫春花秋月给她翻出出嫁前常穿的男装,再拆了发髻,绑成男子常梳的方髻,活脱脱便是一个高挑俊朗的俏郎君,比她女装养眼了一倍不止。   就连青葱青竹都不禁连连赞叹,下头的小丫头们更是不住的往她身上飞来眼儿,一张张小脸红彤彤的,娇羞得可爱。   李潇然看在眼里,一双眼都快冒火了。   连忙抓上秦明兰的手。“还愣着干什么?走了!”扯着她就往外走。   既然是出门玩耍,两人都没打算太过大张旗鼓。因此只乘了一辆清漆马车,也没有挂王府的标志,晃晃悠悠的从后门出去,往前头大街上最繁华的地方开去。   其实秦明兰一开始是想骑马的。马车这种慢吞吞的东西不是她的菜,她最喜欢的还是骑在马背上驰骋,享受那种难得的自由自在的感觉。谁知李潇然听了也不住的点头,连声说着他也赞同骑马。   可是,就他这身板,他自己骑得动一匹吗?就更别说纵马狂奔了。到头来,少不得要和秦明兰共骑一匹。两个男人共骑一匹马在京城的街头狂奔……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足够酸爽了。   还是算了吧!   万般无奈之下,秦明兰只得别了她心爱的无痕,屈尊坐上平王府里特制的马车。   马车平稳舒适,比轿子一点不差。但是不是秦明兰的菜,她坐得很痛苦。   不过还好,李潇然选的地方是真不错。这个名为酒池肉林的饭馆里的青杏酒的确好喝,又香又甜,还带着一股杏子特有的清甜的香味,沁人心脾,她一不小心就喝了半壶。   随后一盘烤羊肉呈上来,烤得焦黄的羊肉,还兹兹的往外冒着油,光是闻闻就让人醉了。拿起刀子割下一块送入口中,馥郁的肉香简直让她幸福得想哭!   在美酒佳肴的双重刺激下,因为不能骑马出门的不得志早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口青杏酒,一口烤羊肉,秦明兰吃的不亦乐乎,病灾心里暗暗决定:过两天,她也要请范大他们来这里聚聚。这么好的地方,光自己一个人享受实在是太对不起兄弟们了!   正暗暗盘算着呢,忽听外头小二一声大叫:“唐公子王公子里面请!”   秦明兰正割着羊肉的手一顿。   唐公子?是唐天赐吗?   ☆、064 集体欺负   事实证明,多次在战场上救了她一命的直觉这次依然没有犯错。   那两位公子被引到他们隔壁的厢房内,点了和他们一样的青杏酒和烤羊肉,以及几样小点心。小二点头哈腰的去了,那边的人便开始就秦明兰这个话题展开讨论。   只听那位王姓公子揶揄道:“唐兄,你这次真是亏大了啊!堂堂秦大将军,国之栋梁,你为什么就和她解除婚约了呢?你看看她会朝后圣上的赏赐,光那一万两黄金就足够人一辈子吃穿不愁了!更别说那武安侯的爵位,可是福荫后人的呢!”   “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会觊觎女人的东西?爵位钱帛,我有手有脚,难道不会挣吗?”唐天赐极有气势的大声反驳。   秦明兰听在耳中,心里略略松快一点。这个人虽然看似柔弱了点,但至少也是个有骨气的。那件事应该只是他爹娘一厢情愿的吧!   这样想想,她就不那么生气了。   但是,随之而来的话,马上将她脸上的轻快撕成碎片——   “我娘说了,她造的杀孽太重,这辈子肯定生不了孩子。更何况就她那壮硕的体格,几个男人都打不过的,更何况我?娶了她,家里必定阳盛阴衰,此乃不祥之兆!”   王姓公子闻言大笑。“你难道就这般不自信?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不管以前多么嚣张,嫁人之后必定要洗尽铅华洗手作羹汤。她要是做不到的话,你休了她就是了!再说孩子,你多纳几个妾不就行了?到时候从妾生的里头挑一个好的过继到她名下,不一样是你的孩子吗?这样一来,她在你家没有立足的根本,还敢如何轻狂?”   “那也不行!我娘说了,他们家以前不也有女将军生不出孩子的吗?可是在婆家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秦家人又护短,再加上现在她那么得盛宠,除非杀人放火,皇上肯定不会怪罪于她。我娘说了,这样一来,我们家可没人制得住她!”   我娘说了,我娘说了……口口声声都是他娘说的,他难道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秦明兰冷笑不止,这人似乎还比她大上两岁吧?二十四岁的人了,换到现代都能独当一面了,更何况在这个他儿女都已经满地跑的古代!   这简直就是个妈宝。秦明兰现在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他。不然,一个一天到晚把自己娘的话奉若圭臬的男人,她迟早得把他给锤死!   正想着,旁边李潇然忍不住悄悄拉她一把:“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很听我娘的话了,现在看来,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秦明兰脸色阴沉下来。   李潇然却仿佛不见,又小声道:“你说,该不会他一开始说的什么爵位钱帛的事情,也是他娘教导给他的吧?”   话音刚落,那位王姓公子果然就问了:“现在没有大功绩怕是难封侯。再说了,就算你爹乃堂堂太尉,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千石。万两黄金……只怕他也要穷尽一辈子才能赚到吧!你确信你年纪轻轻能办到?”   “那个女人都能,我为什么不能?”唐天赐立马高声应道,随即又甩出他的经典名言,“我娘说了,婚事上我都能高她一头,其他的我必定也不会输给她!区区一个女人,她能做到的,我必定能比她做得更好!”   “等等等等!你在婚事上高了她一头?这话怎么说的?不是皇上下旨命你们解除婚约的吗?这么说来,应该是她高你一头才是啊!”   “这不过是皇上为了维护她的片面之词罢了。你是不知,早先两家尚未解除婚约之时,她娘为我纳妾,他们秦家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你们看他可曾放了个屁不曾?还不是知道秦家姑娘难嫁,既然我们家一直不曾提出不娶的事,他们自然要死死攀着这门婚约,唯恐那女人从战场上下来没人要了。”终于没有再提他娘说了。只是,这洋洋自得的语气真叫人好笑得紧。   这人哪里来的底气她除了他就没人要了?天知道,早在知道他纳妾生子的那一刻起,她就一定打定了要和他解除婚约的主意。只是因为当时身在边关,战事又紧张,她无暇来应对这件事罢了。后来得空回京,她不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事给解决了吗?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就成了秦家女儿嫁不出去,非得死乞白赖,自堕身价也必须死死攀着这门亲了?   还没气够呢,又听唐天赐满是鄙夷的语气响起:“后来她之所以非要退亲,那是因为她早早的就攀上了太子,得了太子的口信,知道可以嫁入平王府,自然也就对我们唐家看不上眼了!你看,前脚才刚和我们家退亲,她后脚不是就嫁进平王府去了?而且婚事办得这么紧急,明显就是有鬼!只是可怜那位平王世子,成为皇家绑住这个女罗刹的工具,这辈子都不得安宁了!”   到最后,居然还可怜上别人了!   秦明兰和李潇然面面相觑。   “太子从没说过要把你送给我。”秦明兰忙小声道。   李潇然也摇摇头。“我怎么就成了绑住你的工具了?我有这么不值钱吗?”   然后,两个人都怒了。   这时候,店小二又上来了,推开隔壁厢房的门大声喊道:“二位公子,烤羊肉到,二位请慢用!”   “慢着!我们点的青杏酒呢?”唐天赐忙问。   “唐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今天店里来了一位客人,一气把店里现存的青杏酒都给包圆了,现在店里是一滴多的酒都不剩。现在掌柜的已经派人去地窖里取新的去了,您再耐心等一等,再过一会酒就来了。这不,掌柜的也命小的给您多送了一块烤羊排,就当是小店给您赔不是了吧!”   既然店家的诚意都这么足了,唐天赐也不好在说什么,挥挥手叫人下去了。   两人当即拿了刀子开始割肉吃。   一行吃着,唐天赐还一行继续道:“说起来平王世子真够凄惨的。你也听说了吧?本身他就身体柔弱,结果这才成亲几天,就已经被那个女罗刹给折腾得半死不活了!本身就听太医说他这条命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只怕经这个女罗刹这么一折腾,他的阳寿又得折半!到时候,那个女人必定还是要守寡。既如此,她又何必非得加入皇家里去?”   “等等!”王姓公子声音里满是狐疑,“我怎么听着,觉得你似乎对她还有几分怜惜不舍?”   唐天赐声音一顿,继而压低了音量:“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和我定亲十多年的人。到头来就这样一拍两散嫁给了别人,我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王姓公子闻言大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舍不得呀!”   “你胡说什么?这等粗俗鲁莽的女人,她哪里配得上我?我娘说了——”   “我受不了了!”李潇然突然拍案而起,“我娘说了,谁敢欺负我的人,那就是欺负我!我一定不能让他好过!不然,这也太丢我皇族人的脸面了!”   说着,抬脚便要往外走。   秦明兰一把将他拉住了。   李潇然很不爽:“你拉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念着他不成?”   “你胡说什么?”秦明兰不悦皱眉,“你忘了你现在的状况吗?你本该还在王府里躺着养病的!”   “那难道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他这么欺负我们?”   一个‘我们’,说得幽怨婉转,仿佛满含着心酸,可怜得不行。   秦明兰扶额:“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说法而已,你就当没听见好了,横竖也掉不了你一块肉。”   “不行!我活了这么多年,可还从没被人如此诋毁过!他们说我一直被你欺压也就算了,可他有什么资格可怜我?他以为他是谁!我还没去可怜他呢!”李潇然愤然大叫。   但是,秦明兰依然不许。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砰地一声,旁边的厢房门又开了。这次却是被强行踹开的。   然后,那两个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公子哥儿立马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推开椅子站起来,双双毕恭毕敬的道:“见过静王世子。”   静王世子?他也来了?   秦明兰转向李潇然,李潇然耸耸小鼻子,终于不再闹腾了。   两人又坐回去,秦明兰亲手给他到了一杯酒,李潇然拿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而自从静王世子出现的那一刻起,隔壁厢房里的状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唐天赐就跟被卡住喉咙了似的一声都吭不出来,一双眼满是惊恐的看着静王世子,心里担忧不已。   这位全京城第二不靠谱的纨绔子弟却是满脸堆笑,亲亲热热的上前来扶他起:“真是的,又不是初次相见,你搞这么客气做什么?来来来,坐坐坐,刚才在干什么的你们继续干什么,就当只是多了个普通朋友好了!”   这能只是普通朋友吗?唐天赐和王姓公子都不敢傻乎乎的应了。   见状,静王世子摸摸鼻子,很无奈的低叹口气:“罢了,我就知道你们会是如此。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好了。我之所以过来,是听见你们在说秦将军的坏话?”   扑通扑通!   接连两声响,唐天赐两人都被吓得跪了。   光是听到声音,秦明兰都替他们的膝盖疼。   唐天赐却丝毫不觉,整个人都紧张得绷成了一只虾米。“世子爷,您听错了!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说的……说的不过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   “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静王世子淡然道,“你说她粗俗鲁莽,根本就不是个女人。不管哪个男人和她配一对,这阳寿都得折半,对是不对?”   他果真都听到了!   唐天赐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就瘫软在地上。不过他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人早脱力趴伏在地上,嘴里急急的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无诅咒平王世子的意思,请世子您明鉴!”   “哎呀,随口一说就随口一说,难道我还连真话假话都分辨不出来吗?”静王世子异常大度的道,再次将他扶起来。   唐天赐不敢,静王世子愣是把他给拽了起来给按到椅子上坐下,才又长叹一声:“说句实在话,我觉得你说得都很对啊!那个女罗刹,她不就是个粗俗鲁莽的男人婆吗?当初我都在她手里吃过大亏,又更何况我体弱多病的三弟?也不知道皇帝叔叔是怎么想的,非要将他们俩凑做一对,这分明就是要生生逼死我二弟嘛!可怜平王伯父就这么一个嫡子,好不容易养活到这么大,却还生生要受这等苦楚。这孩子真是命途多舛啊!”   唐天赐两人听在耳朵里,这才渐渐品出味道来。   “世子爷,难不成……您也不大喜欢平王世子的世子妃?”这话是王姓公子问的。   静王世子当即恶狠狠的点头。“什么叫不大喜欢?我简直就是讨厌死了!她那也叫女人吗?啊?女人不该是温柔似水,一顾多情的吗?可是她呢?就那身板就一点都不温柔,那眼睛往人身上一看,就跟刀子似的,让人心里发颤!这根本就不是个女人,她就是个罗刹!这辈子她就不该成亲祸害男人!”   两个人连忙长出口气。   唐天赐更是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应和。“世子爷您说得实在是太对了!当初在下实在是侥幸能从她手上逃脱,我娘都说这是我家祖上积德,这才能捡回一条小命。不然,我唐家的血脉只怕就要到我这里断了!”   “说得好!”静王世子连连点头,重重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旋即又惆怅低叹,“只可惜我三弟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给伯父传宗接代。若是真让他折在那个女罗刹手里,那才是可惜了啊!”   顿了顿,又摇头。“算了!既然是来吃喝玩乐的,还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来来来,咱们喝酒,吃肉!这酒池肉林里的酒肉都是全京城最好的,你们放开了尽管吃,这一顿我请了!”   吃了几口肉,他仿佛才意识到桌上只有肉没有酒,登时气得直拍桌子,赶紧把店小二给叫了上来质问。   店小二点头哈腰认错不断,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静王世子脸一沉:“没有青杏酒了,难道你们就不能拿一坛别的酒来代替吗?就这样让客人干巴巴的吃肉?你们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店小二一脸无奈。“实在是店里只剩下虎骨酒了。那酒药性强,后劲大,寻常人喝不得。”   “怎么就喝不得了?难道我们是寻常人吗?”静王世子不悦低喝。   店小二哪里敢点头称是?只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世子爷您当然不是寻常人。”   “那不就是了?赶紧给我把你们店里剩下的好酒都送上来,大爷要和他们一醉方休!”   店小二忙不迭答应着下去了。唐天赐几个却有些着急:“世子爷,那虎骨酒性子烈,我们怕是吃上几口就要醉了。”   “醉了有什么关系?人生难得一大醉,只要喝得爽快就行!再说了,若是真醉了,你们就同我一道回王府歇着去好了!”静王世子大方道。   唐天赐两人一听,当即不说话了。   静王虽然不理政务,但是却是除却平王之外最得皇帝信任的亲王。更别说静王府的产业遍布京城,这些可都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号的!如果能和静王世子交好,那不就是间接攀上了皇上?如此一来,以后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   如果能在静王府里住上一夜……那更是无上的荣耀,以后说出去别人就只有羡慕嫉妒的。   这样一想,就算马上上来的是烧刀子他们也必须一口咽了!   都是在京城里混大的人,这点心思一转就通透了。   因而当店小二再将虎骨酒送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再拒绝,反而异常殷勤的和静王世子推杯换盏起来。   也就一壶酒见底了吧,三个人就都喝得差不多了。静王世子歪歪倒倒的站起来:“罢了,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唐公子,大爷记得你和秦家那丫头将军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她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都说给大爷听听?”   “我们小时候接触得也不算多。至于她的事情,我倒也记得几件。就像是她自小就爱逞凶斗狠,一次还将我大妹妹给吓哭了——”   “慢着!”静王世子忙不迭嘘了一声,“你忘了刚才我是怎么闯进来的吗?当心隔墙有耳!”   唐天赐当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躬身对静王世子行个大礼:“多谢世子爷提醒!在下差点就犯了大错了!”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静王世子不在意的摆摆手,再亲手拉上他的胳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一起去我们王府上吧!那里都是自己人,也不怕被人听到。我还想多向你打听打听那个女人还有他们家的事情呢!”   “好啊!”唐天赐忙不迭答应了。而后才想起来要问,“世子爷为何要打听这个?”   “这还不是为了我那个苦命的三弟?这些天他的遭遇你们也都听说了,那个女人着实害人不浅。要再不给她点教训,以后我三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都说打蛇打七寸,知己知彼也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世子爷说得是正理!”王姓公子竖起大拇指赞道。   唐天赐听了,脸上也不觉爬上一抹讨好的笑。“若说别的在下或许不知,但是秦家的事情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我们两家可是世代交好呢!”   “那就行了!”静王世子朗声大笑,亲热的揽上他的肩,“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走,咱们一起回我府上继续喝酒去!我跟你说,我父王最近刚刚命人训练出来一支舞姬,跳的那个西域的胡旋舞,妖娆得不得了,最好下酒了!走走走,我带你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一行说着笑着闹着,三个人下楼走了。   整个世界顿时安宁了下来。   李潇然端着杯子,装模作样的使劲摇头。“不是出身武将世家吗?原以为这位唐大公子怎么也得和你们秦家人一般铁骨铮铮呢,没想到竟是这等奸吝小人,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秦明兰早没了吃肉喝酒的胃口,只冷眼瞧着他不语。   李潇然被看得心里发毛,连忙嘻嘻傻笑:“你这样看我干什么呀?人家会害羞的!”   呕!   秦明兰差点被恶心得吐了。   “你还给我装?你们俩分明就是早商量好的!说吧,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带我来这里听人墙根的?”   李潇然继续傻笑。“你不是一直自诩蠢人的吗?那你就继续蠢下去好啦!”   可关键他们都已经把大戏在她跟前演上了,她除非蠢得跟头猪一样,否则怎么可能还装得下去?秦明兰冷冷瞧着他:“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原本只是不忿姓唐的竟敢把手伸到我们王府里来想给他们一点教训,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连你我都给诋毁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要不和他们玩上一点狠的,他们还正当你我都是泥捏的!”   怎么又扯上她了?分明一切都是你自己策划的好不好?   秦明兰头疼。“怎么对付姓唐的我自有主张。你要是看他不顺眼,直把你那一份报复回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们是夫妻,夫妻乃是一体,他欺负你了就是欺负我了。我一定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李潇然昂然高声道,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   秦明兰无语凝噎。   这人怎么就能把无耻的面孔粉饰得这么美好呢?搞得她都想要不由自主的相信他了。   罢了,反正说不过他,脑筋也转不过他,她还是什么都别说好了,省得到头来又是自找不痛快。   低头继续喝酒吃肉,将心中的不忿都发泄在酒肉上。   李潇然见状,也连忙殷勤的帮他斟酒切肉,殷勤得简直令人发指。   一夜平和,安静的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那令人倍感压抑难以呼吸的宁静。   第二天一早,早起……其实真不能算早起了。或许是被李潇然给传染了,秦明兰现在每天都要多睡上大半个时辰才自然醒来。然后去后花园里练上一个时辰的功夫,等到回房的时候李潇然刚好睡醒,两人一道更衣洗漱,再去平王妃处坐一坐,一家三口用了早饭,李潇然才去议事厅和田青一道处理王府杂物。   然而今天,刚从平王妃那里回来,静王世子就喜滋滋的上门来了。   “三弟,成了!”甫一见面,静王世子就大声道,继而掏出一大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递到他手上。   李潇然闻言笑了:“一切可还顺利?”   “当然顺利了,在我的地盘上,四周也都是我的人,要是再不顺利我就真不用活了!”静王世子乐呵呵的道。罢了再对秦明兰拱拱手,“秦大将军,昨天实在是对不住,我为了从他们嘴里套得消息诋毁你几句,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都管她叫大将军了,她要是还为这点事情多做计较,那就未免太丢份了。   秦明兰摇摇头:“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自从从父亲手中接过帅印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被人诋毁的准备。也幸亏是之前已经有三位姑姑做铺垫,世人对她的敌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昨天听到的那些话或许严重了些,但她也都扛得住。   倒是李潇然很不高兴。“二哥,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最多说她三句坏话,你数数你自己说了多少句!”   “那不是顺口吗?”静王世子干笑。   “那也不行!你伤害了她就是伤害了我,你必须赔礼道歉!”李潇然再度摆出义正词严的模样来。   静王世子不得已低头:“好吧,你说让我赔什么礼?”   “我的要求也不高。接下来一个月,我和她若是出现在静王府名下的铺子里,我们吃用的东西都不收钱!”   哇!   秦明兰愣住了,静王世子也被惊呆了。   “三弟,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我们王府名下的酒楼茶楼连同铺子可有好几十家,每家的要价都不低。给你们免费吃用一个月,我们至少也得亏损一两千两银子!”   “我不管,谁让你欺负我媳妇的?”李潇然冷声道,“你知不知道,昨天听到你说的那些话,她伤心得不行,回来就哭了!”   说着,偷偷掐了秦明兰一把。“媳妇,你说是不是?”   他掐的其实不怎么疼,她一点都不想哭。可是,对上他亮晶晶的目光,秦明兰还是板着脸将头点了点。“那些话的确很伤人。”   她未免也太不会作假了。   静王世子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颤颤巍巍的抬起胳膊指过来:“你们俩合起火来欺负人啊!”   李潇然生气的撅起嘴。“明明是二哥你出言伤害我们的!我们只是要求一点小小的赔偿而已。你要是不给,我就进宫去找皇奶奶哭去!”   “行了行了,我答应还不行吗?”静王世子一脸的欲哭无泪,“我真是疯了才会答应你做这事。到头来两边不讨好,我这是为了什么呀!”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纯金的牌子扔过来:“这个暂借你一用,一个月后记得还我。你交代我的事情都办完了,我走了!”   唯恐又被李潇然按住再刮一层皮,他扭头逃也似的跑了。   李潇然得意的冲他的背影吐吐舌头,得意洋洋的拿起牌子看了又看。   秦明兰再度叹为观止。“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是啊!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啊!”李潇然肯定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亲兄弟明算账!”李潇然朗声道,“再说了,他们静王府的产业加起来每天的进项都有上千两了,我们去免费吃用一顿不过从九头牛身上拔下一根毛来,他才不稀罕呢,你别被他这样子给骗了!”   是吗?秦明兰微微皱眉。“那他为什么跑这么快?”   “你以为他是真怕被我按住啊?”李潇然轻笑,慢慢凑过来,对着她的耳朵轻吹一口气,“他是急着想去看热闹呢!”   秦明兰一个哆嗦。连忙和他拉开距离。“什么热闹?”   “当然是唐家的咯!”   秦明兰突然想起来了!“昨晚上静王世子到底都做了什么?”   “急什么?现在都还没尘埃落定呢,再等一会,你自然就会知道得一清二楚。”李潇然悠然翘起二郎腿,捡起静王世子丢下的一叠纸看了起来。   不一会,他就放声大笑:“你七岁那年就把姓唐的举起来扔到湖里去了?怎么就没淹死他呢?”   继而又用力捶桌。“唐家那几个丫头片子还敢联合起来欺负你?你才在她们脸上抹了一把泥?这样太轻了,你合该划花她们的脸才对啊!”   随即又猛地瞪大眼。“原来姓唐的早就和蒋家那丑女人搞到一起了?你为什么不一早揭开他们的奸情?”   秦明兰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将纸抢过来撕成碎片。“你们都什么人啊?竟然故意去挖人阴私,还是用这么不入流的法子!”   这东西不用说,肯定是静王世子昨晚上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哄着唐天赐说出来的。   唐天赐也真做得出来。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还能记得清楚,还一本正经的讲出来给别人听。   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就已经对他彻底绝望了。现在再添上这一件,她已经开始鄙视他了。   东西被抢走了,李潇然也不恼,依然看着她笑道:“撕吧撕吧,随你怎么撕。反正这些我都看完了,也都记住了,不怕你撕!”   秦明兰狐疑的看过去:“你才看过一遍就都记住了?”   “是啊!”李潇然笑眯眯的点头,“你要是不信,我跟你再重复一遍?嗯,从哪说起呢?是说你家大弟弟六岁那年就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去把姓唐的按在假山洞里打了一顿,然后你帮忙遮掩佯装成他自己贪玩滑倒然后被掉下来的碎石块砸得遍体鳞伤?还是说姓唐的曾经想要以《女诫》《烈女传》这些东西教化你,结果却你却把那些书撕了折成各种小玩意反送给了他?”   说着,他眼睛一瞪。“你居然还送给过他礼物!你都没送过我!”   秦明兰惊呆了。   这家伙还真记住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吗?   但又听到他酸溜溜的抱怨,她又哭笑不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要的话多得是人给你做。”   “那也不是你做的!”李潇然闷声道,说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不管!反正我也要!你给了他多少,我就要加倍!你还要给我做得更好,更精致!不然我可不要!”   他这叫威胁吗?   秦明兰突然很想笑。“我手艺就那样,你强求了也没用。”   李潇然一噎,旋即嘟起嘴。“好吧,我也对你的手艺不报太大希望了,那你就在量上给我加倍吧!”   说着,就开始吩咐青葱青竹两个人去书房里给他找几本书来给她撕了好折东西。   喂喂喂,我还没答应你呢!   秦明兰很想这样说。可是李潇然哪里听得进去?   最终结果,当然还是以秦明兰的失败妥协而告终。   于是,今天的议事厅里,主持王府大事的世子爷因为某种原因姗姗来迟,但是心情俨然很好。世子妃一如既往的陪在他身边,这次却没有打瞌睡,而是认命的拿着一叠纸在那里折折叠叠。   这一叠,就叠到了中午。   李潇然用过午膳之后困了,上床去歇息,秦明兰还在认命的折东西。好容易叠出了一堆的小刀小剑小老虎玫瑰花百合花等物,看看数量差不多了,秋月蹬蹬蹬的跑了回来。   “将军将军,大消息,好消息啊!”   回来这么久了,秦明兰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兴奋的模样。   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直里头,秋月才不得已敛气屏声,但也不爽的低哼了一声:“真是的,一个男人还这么娇气,简直比人家娇生惯养的大姑娘还会折腾!”   所以说,她注定只能是个铁血真汉子啊!秦明兰暗叹,两个人出了屋子。“发生什么事了?”   秋月立马又兴奋起来。“将军你知道吗,唐家今天出大事了!”   早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而已。秦明兰低哼了声。“什么事?”   “唐太尉的公子,就是那个叫唐天赐的。”秋月道,对那个胆敢背叛自家将军的男人一点都不客气,“不知道他怎么勾搭上了静王世子,昨天还跑到静王府上去了。结果晚上喝多了,竟然把一个烧火丫头给睡了!”   什么!?   秦明兰一惊。   这就是他们的报复?这手段……未免也太幼稚了点吧?   秋月倒是不觉得,又乐呵呵的道:“那丫头长得五大三粗的,别提多壮了,也不知道姓唐的怎么下得去手的。据说两个人还是在客房门口搞上的,被早起扫撒的丫头小厮们看了个正着。姓唐的当然矢口否认,非说他们是清白的,可那烧火丫头怎么舍得放过他这么一条大鱼?哭着喊着非说是他强了她,甚至把昨晚上的经过都说出来了,什么心肝儿宝贝肉啊,什么爱死你了,睡里梦里都是你啊,简直不堪入耳!最后还是静王爷听说消息,赶紧派人将人给送回去了。”   啊?   秦明兰脑子又懵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那烧火丫头没跟过去?”   “那丫头那么粗俗,怎么能送过去呢?”秋月道,“静王世子随后又从王府的舞姬里头挑了一个美貌窈窕的,亲自将人送到唐府,并登门赔罪,坚称是送给姓唐的赔罪的,让他们务必收下。”   噗!   秦明兰无言了。她想她明白这两个家伙是怎么一回事了。   “然后,他们就把那舞姬收下了?”   “能不收吗?静王世子就带着人站在大门口,说什么他们若是不收,那他也就没脸回去了!然后,唐太尉没办法,就只好把人给收了。结果,将军你知道吗,等静王世子一走,唐太尉就把姓唐的给按住狠狠打了一顿,说是屁股都给打开花了!”秋月满脸的幸灾乐祸,“活该!他以为王府是那么好攀附的?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他爹怎么就没把他给活活打死呢?”   “他们家这一代就他一个宝贝儿子,要是打死了他,那他们家就断根了!”秦明兰轻笑,“别说唐太尉不会真下狠手,他娘必定也会竭尽全力的阻止的。唐太尉之所以将他打得皮开肉绽,不过是为了给静王府一个交代罢了。”   “那也太便宜他们了!到头来还白得了个美人!”秋月愤愤道。   “你觉得那个美人会是好对付的吗?”秦明兰轻笑。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明白。   静王府里的舞姬,还是静王爷养得。说白了,这就是静王爷的预备后宫。原本是要跟着静王爷耀武扬威的,结果一转眼身份就降了好几等,只是一个官员儿子的妾侍,这落差谁受得了?若受不了,她就必定会去争。而唐天赐娶回去的正妻蒋氏本身进门就是偷偷摸摸的,虽然现在秦明兰嫁人后她好歹把头抬高了点,但这件事依然是她心头的一大痛。那个侍妾若是抓住了这一点,加上人又是静王府送去的,谁还敢给她脸色看?   如此一来,唐家后院里怕是要乱套了。   只是,这手段也未免太低端了点,不像是他们的手笔。秦明兰摇头,总觉得事情肯定还没完。   果然。   又过了半个时辰,当李潇然午睡醒来,正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还不愿意起来时,李潇然的小厮小一又兴冲冲的递进来一个消息——   太子殿下听说静王府上给唐天赐送了一名美妾,突然想到唐家一脉单传的情形,心生怜惜,便从皇帝拨给他的十名美人中选出五名送到了唐府,并声明这些姑娘都是膀大腰圆屁股翘,最利于生养的,一定能尽快帮唐家开枝散叶,多生儿子。   言外之意,就是这五个美人唐天赐必须独自享受,不能推却,也不能转赠他人,而且还必须让她们都生下儿子!   这简直就是要把他给榨干的节奏啊!   ☆、065 横插一脚   太子居然也来插上一脚了!   察觉到这个事实,秦明兰心里大叫不好。   本身李潇然和静王世子把事情闹到这么大就已经够引人瞩目的了,结果现在太子又来了这么一出,那就是生生又把事情的性质抬高到了另一个层次。这下,想不引人瞩目都不行了。   而且,唐家和秦家的恩怨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闹成这样,其他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出个中原委。到时候,自己少不得又要被人指点上一番了。   倒是李潇然……   这家伙倒是乐得很。只是一听说太子的名号又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真是哪里都有他,讨厌死了!”   罢了,瞥见秦明兰手边一堆堆的小东西,他又双眼大亮,忙不迭扑过来一一看了个遍。“这些都是你折的?”   秦明兰颔首。   “都是给我的?”   不给你,难道拿去厨房里当引火的?秦明兰再点头。   “好喂!”   小世子顿时兴高采烈,连忙指手画脚的让青葱青竹两个去取了丝线来,再把当初太后赏赐的某个国家进贡的铃铛拿来,将这些东西穿起来做成风铃,就挂在窗前,一有风来就能吹动风铃翩然作舞,叮叮当当好听得紧。   果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们,就这点小破纸都能折腾出这么清雅的花样出来。秦明兰自叹弗如。   想当初,她之所以把唐天赐送来的书撕了折成小刀小剑也不过是为了打他的脸而已。那些东西唐天赐怎么处置了?好像就是叫人拿去烧掉了吧!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嗯,也不知道唐天赐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一顿胖揍,换来六名娇滴滴的美人儿,顺便也得了静王世子以及太子殿下的青眼,这等好事,旁人听了谁不艳羡得流口水?   因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唐太尉府上宾客盈门,上门的大都是京中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明晃晃打着看望病号的旗号,实质上,三成里是冲着唐天赐这个名人去的,余下的七成则是为了拿六个从静王府以及东宫里出来的美人儿。   唐太尉为此每天都苦着一张脸,头发一夜之间花白了一半,精心蓄了多年的一把美髯因为太过频繁的拉扯捋掉不少,稀稀疏疏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然而他却不敢再如当初皇帝当众解除唐秦两家的婚约之时那般直接闭门谢客,因为——静王世子还隔三差五的上门来呢!   话说,自从那日唐天赐在静王府里睡了个烧火丫头,并回家就遭了唐太尉一顿打之后,静王世子就格外觉得愧疚,总觉得事情是自己闹出来的——实际上也却是如此,从那以后,他每隔上两三天就要上一趟太尉府,美其名曰探望好友,手上总还拎着几味名贵药材。唐太尉哪里敢将他拒之门外?   既然把这位拦不住,那么其他人上门来探望,他们自然也就不好拦着了。毕竟,若是这般做了,给人留下一个逢迎谄媚嫌贫爱富的口舌,那他以后就别想在官场上混了!   本来这两天御史参他溺爱独子内闱不修的折子就已经堆得有山高了。还亏得是太子仁慈,屡次帮他将折子拦下。但即便如此,皇上也还将他叫去骂了好一顿。   唐太尉心里苦啊!   可是,就算黄连拧成了汁在肚子里流淌,他也不敢说出半个字来,还只能强颜欢笑着,每日上朝应对同僚的打趣,回家还得打起精神接待连绵不绝的客人们。不出一个月人就老了十岁不止,从此也就没心思再去往秦家塞人,就更别提打探平王府上的事情了。   而不久之后,京城里就又流传起了一些说辞——都道唐太尉家的公子好福气。不仅和静王世子成了至交好友,就连太子殿下都数次向唐太尉询问起他的病情,还特气命人送了不少养气补身的药去给他进补,说是要助他尽快养好身体传宗接代。   而他后院里那六朵娇花不仅一朵塞一朵的娇艳逼人,那性子更是温柔娴淑得让人心颤。只说自从被送到太尉府上那一日起,这些姑娘们便都紧密环绕在唐公子床前,端茶递水,煎药喂药,所有事情都不假他人之手,将唐公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知道多少人看得眼眶发红!   自己房间里每天都被那六名美人挤得满满的,再加上唐天赐的正妻蒋氏,唐夫人之前为他纳的几名小妾外加通房丫头们,还有三四个儿女……这一波一波的,常住人口再加上流动人口,还有外头每日里跟流水似的流淌进来在流淌出去的来客们,唐天赐病房里每天进出人流量必定不下于二十吧?   而且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更何况现在是正妻小妾齐聚一堂,老爹聘的母亲给是上司送的,各方势力必定又要展开层出不穷的争斗。   秦明兰光是脑补一下,都能想象得到唐天赐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有多乌烟瘴气。在这样的地方,他要是还能安生养病才怪了!再加上静王世子一再的刺激,其他客人们若有似无的冷嘲热讽……   秦明兰突然开始可怜起他了。   父债子偿,母债子偿,他爹娘造的孽都给他一个人担了。他这人其实也就是没主见了点,胆小怕事又自视甚高了点,说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结果偏偏就被卷进了这样一场纷争里。   铛铛铛   对面的人又开始不耐烦的敲碗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人潮汹涌的茶楼里也分外引人注目。   秦明兰不觉皱眉,但还没开口,李潇然已经抢先一步:“怎么,又心疼了?”   不就是可怜可怜那个人吗,何来一个‘又’字?秦明兰不悦看他一眼。   自从那天成功将唐天赐整趴下后,李潇然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处搜集关于唐家的八卦。那么茶楼酒肆就是最佳场所。所以这些天,秦明兰几乎每天都和他奔波在京城各个知名的茶楼酒肆里,也顺便将各家特色给偿了个遍。   而唐家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几乎每天都有新一轮的八卦出炉,不是说哪位美人的了唐公子一句好话了,就是唐少夫人又抓住某个机会教训某个美人害得美人垂泪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经过有心之人的口口相传,那就稀里糊涂的演变成了一个美轮美奂,令人拍案叫绝的好故事,秦明兰都不觉听得入迷了。   嗯,当然,佐餐的茶点美酒是好东西也是关键。   今天刚听人说到太子所赠的五名美人中的三人都因为做错了事跪在唐少夫人蒋氏跟前哭求,而病弱的唐公子也看不得美人受罚好心为她们说话——这可是大转折啊!以往还都是单打独斗,可是今天却变成了一群人联合起来斗一个人!以秦明兰担当将帅多年的战略眼光来看,这就说明那些美人们已经摸清楚了地形,也悄然打探清楚了双方的情况,现在开始要发动猛攻了!   也就是说,唐家后院的硝烟战正式打响了!从今往后,从唐家流传出来的消息只会更多,更猛,更让人叹为观止!   被这么多女人夹在中间,再加上一个不省心的唐夫人,可想而知到时候唐家会变得有多乱。她也不过是一不小心为那个人在心里抱了一句屈罢了,而且还是偷偷的!这家伙怎么就这么眼尖,给看了个一清二楚呢?   秦明兰深吸口气板起脸。“你看错了。”   李潇然眉梢一挑。“果真?”   “当然。”秦明兰定定点头。   想当初,自己初次手执帅印上阵杀敌,指挥着麾下几十万大将。那时候的她也才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屁事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呢!说惶恐,她心里比谁都惶恐。可是,事到临头,就算咬牙也得上,所以她只得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来跨马上阵,领兵出击。麾下的将士们也都被她给唬住了。   后来这样的情形也发生过好几次。虽然有几次的确小败了,但至少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唬对了的。   天长日久,她这副模样也给练出来了,寻常人根本就分辨不出真假。   果然。见她如此,李潇然微愣了愣。意识里出现了片刻的混乱。   秦明兰低哼一声,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侧耳听八卦。   但是,她终究是紧张了,捏着茶杯的手指上力道较大,捏得指尖微微泛白。李潇然眼尖的发现了,登时嘴角又不屑的撇了撇。   “算了,既然你说没有,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一会你给我记住了,我才是你男人,那个死男人你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这事还没完呢!”   秦明兰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就说嘛,这手段虽然下作了点,但并不算绝。以李潇然给她的印象,这家伙必定不会只做到这一步。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后招?   眉心微拧,她低声问:“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潇然淡然道,明摆着不告诉她。   秦明兰气闷的别开头。   算了!这男人,每次都这样。之前在杏花楼里的事情就不肯告诉她,不管她用了多少法子旁敲侧击,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现在又是这个。但只要他打定主意不说,那么她就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撬不开他的嘴。   战场上最怕遇到这种故作神秘,但是实际上也的确很神秘的人了!秦明兰暗道。她现在万分庆幸的就是她和他的相遇不是在战场上,而且双方也并非仇敌。不然,和他对上,她这方怕是难有胜算。   见她如此,李潇然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连忙又扬起甜甜的笑,亲手给她夹了一块糕点:“你别生气嘛,我现在不告诉你,也是好让你心里多一个盼头,盼得久了,到时候事情出来了才觉得有意思。要是我现在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说了,那到时候就算事情安排得再精妙你也觉得没意思了。”   话虽如此,可是她是那等爱好八卦的人吗?秦明兰暗道,却完全忘了她这些天跟着李潇然听八卦听得那叫一个黯然销魂,完全恢复了上辈子天天泡在八卦论坛里镇日和人大侃特侃的本色。   在外面吃好喝好,又偷偷坐着清漆马车回到王府。刚刚坐下歇口气,平王妃那边就来人了。   “世子爷,世子妃,王妃有请。”   平王妃?怎么突然想起来找他们了?   秦明兰第一反应就是李潇然在外头干的事情被平王妃给发现了!因而去见婆婆的时候很有些惴惴不安。   但岂料,到了那边,平王妃笑意盎然的拉上她的手,婆媳两个坐了,平王妃笑眯眯的道:“算算日子,你嫁到我们王府来也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时间苦了你了,潇儿身子不好,一直要你照料。王府里的事情也多亏了你操心。自从你进门后,我的日子实在是轻省了不少。”   秦明兰被夸得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最大的乐趣就是和李潇然一起乔装打扮然后偷溜出门吃喝玩乐,日子快活得跟神仙似的,比边关清苦的八年松快了不知道多少!至于王府里的事情,她更是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全凭李潇然和田青两个人联手。说起来也是奇了,这两个大男人,而且又都互相不对付的,但处理起王府后院里的事情却是井井有条。这么长时间了,就连下头那些管事的也都对他们俯首帖耳,恭顺得不行。   所以说,平王妃要夸的人完全就不应该是她啊!她简直受之有愧!   直视平王妃仿佛丝毫未有察觉,又浅浅笑道:“这些天太后也一直关注着潇儿的病情。前些日子潇儿卧病在床不能动弹,太后即便担心了些也没办法,但隔三差五的总会遣人送来不少好东西。这两天眼看潇儿的身子好多了,也能下地行走了,你们就明天一道进宫去看看太后吧!看完太后,再休整两天,你们就该一道回门去了。”   秦明兰才突然想起来,自从嫁到这里,自己还没回门呢!   但是皇宫……不知道怎的,她就想起了太子那双云山雾罩般的眼,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很想出言拒绝。   可是她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妃,还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亲哥哥的嫡亲儿子。就这一层关系,就注定了她这辈子一定和皇宫脱不开干系!   还好太后娘娘看起来也还算慈爱,去就去吧,就当走一趟亲戚好了。只是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她遇到太子那个神人啊!她现在算是怕了他了!   可是,偏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太后那边的会面进行得异常顺利。不过是祖孙相见,腻在一起说了不少贴心话。太后自然是将李潇然的饮食起居都问了个遍,又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就连他嘴角因为吃了辣起了一个小红点都细细的问清楚了,这才想起来和秦明兰说上几句话。   秦明兰乐得不和这位多年的宫斗高手说话,只端着笑脸坐在一旁喝茶。横竖军旅出身,坐如钟行如松这是他们的日常素养,这般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对她来说和坐上一刻钟也没多少差别。   太后见此,对她稳重的性子也十分满意。临到送别是才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哀家这辈子就皇帝和平王两个孩子,皇帝他大哥自幼跟着哀家吃了不少苦,长大后刚刚成婚就被遣往南边,留下潇儿他们孤儿寡母的在京城过活。潇儿这孩子比他父王更苦,身子又弱,哀家少不得多疼惜他几分。只是哀家年纪也大了,又在深宫之中,总有照料不周的时候。你是他媳妇,日日陪伴在他身边,自然要多帮哀家照料着他。他脾气大,爱惹事,但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情,你多劝着就行了。再说了,这两天他不也帮你出了口气么?这夫妻夫妻,贵就贵在相互扶持。他帮了你一把,你也该多扶着他几把才是。”   秦明兰脚下一个蹶迾!   感情外头的事这位心里也是门清啊!而且还这般若无其事的说出来,完全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这般功力可见一斑。   连忙站住脚,她乖巧点头:“是,儿臣记住了。”   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他们送到寝宫门口便叫贴身的宫女把他们给送出去。   好容易出了这个牢笼,秦明兰长出口气,真恨不能脚下生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从太后身上就能看出来,这皇宫里的人心肝上都长了几个眼。她完全就斗不过啊斗不过!   可是,为了照顾李潇然这个病娇,她计算心里再着急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再往前走上几步,好嘛,前面又来人了。   “三堂兄三堂嫂?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施施然上前来,笑语嫣然的行礼问安。太子一如她记忆中一般温文尔雅,仿佛一只高贵典雅的波斯猫,静静立在那里就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只是,当初在边关时秦明兰就不敢将他当一只普通猫咪对待,现在就更不能了。   忙不迭也屈身行礼问好。倒是李潇然只是装模作样的哼了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哼道:“的确是巧。不过,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掐准了时间来堵我们的?”   秦明兰小心肝一阵猛跳!   虽然她也第一时间就有这个的感想。但是,世子爷,咱们直接就把这话给甩出来合适吗?对方可是当朝太子啊!   但是事实证明,她低估了李潇然在后宫乃至京城里横行霸道的程度,也低估了太子对李潇然的容忍度。   听他如此一说,太子翩然一笑:“三堂兄说得对,孤的确是掐准了时间在这里堵你们的。不过,就算看在那日孤助了你们一臂之力的份上,你也该对孤有点好脸色吧?你可知道,因为这五名美人,孤还被父皇狠狠训斥了一顿,连着好几晚都抄书抄到半夜呢!”   秦明兰嘴角抽抽。   她又猜对了!就知道这一位是故意落井下石的。   李潇然听了,却是冷哼一声:“谁让你插手的?本身我们都将一切安排得好好的,就等日后收网呢,你却来横插一脚,现在把水都给搅混了!”   “本来就已经混了,又何妨再混一点?”太子笑道,“这京城里镇日都没个好玩的东西,好容易你和二堂兄都来了点兴趣,我若不为你们添砖加瓦,那岂不是有违我们兄弟多年的深情厚谊?再说了,事情要是只是那么一点小打小闹,不消几日必定就没得玩了,还不如多投几枚炸弹进去,一轰就轰个大的,这样才叫热闹!”   秦明兰的小心肝都已经不会再跳了。   犹记得当初边关初遇,太子殿下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一度令他们一群大老粗自惭形秽。后来见他进退有度礼贤下士,就算对最下等的兵丁也礼遇有加,所有人里没有一个不夸他的。而他也从不和那些一开始总对她的女儿身极看不上眼的人一般,从第一面起就对她格外敬重,一口一个大将军将她的位置立得稳稳的。闲暇之时,二人营帐中对坐,谈论兵法布阵,这一位也是信手拈来,偶尔还能出一招奇招,叫她好感顿生。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份太过显赫,她都差点动了凡心!   但即便如此,边关一月也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的几年时光里,这一份记忆就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被她埋藏在心底,无事之时总会翻出来温习上一番。   就算之前回京路上,她也曾想翻译好多次,温文尔雅的太子,芝兰玉树的太子,看似温和但是腹中早有雄才大略的太子,这样的君主乃是千古难求的。自己既然有幸遇上了,而且和他颇为投契,那么日后必定要已死以报他的知遇之恩。   她甚至已经开始设想,等回朝之后,若是皇上大度,留她继续在军中效力,那么她一定要忠于皇上,忠于太子。等日后太子荣登大宝,她更要竭尽全力守护好天凤王朝的这片国土,君臣携手,让天凤王朝的国力兼国土再上一个新台阶!   可是,这才回来多久?她心目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形象就裂了,彻底的稀里哗啦的裂成了碎片。   跟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依然温和无害,可是拜托你能不能把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收一收?这狐狸般的模样,典型的看热闹不怕事大啊!尤其现在走在风口浪尖的是他们,反正他只是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一把,其他时候都袖着手看热闹。   说白了,就一个字——贱!   和李潇然这个人一样,贱得令人发指。一个个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地位超然,干起坏事来丝毫不够后果,天知道她一度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   李潇然显然现在是和她站在统一战线的。   “太子殿下,你真是太坏了。”咬咬牙,他冷声道。   “多谢夸奖,彼此彼此。”太子拱拱手,笑得云淡风轻,“三皇兄三皇嫂尽管放心,这件事孤既然已经插手了,那必定就会插手到底。再等几天,孤一定会再送你们一份大礼。”   “不用了!我媳妇的仇,我帮她报!”李潇然气呼呼的道。   “那怎么行呢?想当初,孤和秦将军在边关相识,饮酒谈笑,沙场点兵,何其快哉?若她是个男子,孤早将她视为知己,也早就把她拉拢到孤麾下了。只可惜啊……呀,对了!”太子眨眨眼,仿佛发现了一大乐事,“说起来,孤认识三堂嫂可比三堂兄你还早上好几年呢!”   李潇然已经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认识得再早又怎样?现在她是我的世子妃!以后和她饮酒谈笑沙场点兵的人也只能是我!”   “哦,是吗?”太子轻笑,狐疑的目光在他弱柳扶风般的身板上来回扫过。   李潇然恨得发抖。   “当然!”牙关咬得死死的,只怕连牙根都要咬断了。   一把紧紧攥住秦明兰的手:“走,回王府了!”   秦明兰连忙低头乖乖跟着他走。   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悄悄回头,便对上太子似笑非笑的双眼。这个人一直没动,就站在那里笑眯眯的目送他们离开。当发现秦明兰回头看过来时,他更笑得开心,还悄悄对她挤了挤眼。   “对了三堂嫂,马上你嫁过来也满一月之期了,到时候便能四处走动了。太子妃正拟请你进宫一叙呢,到时候你可千万要赏脸啊!”   李潇然脚下的步子顿时跨得跟风火轮一般。   “你什么都没有听到,赶紧跟我走!”   这话正是她心中所想。秦明兰暗道,直接便把太子当做一道布景板,以最快的速度和李潇然一道出了宫门,回到王府。   只是,即便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李潇然依然心情极差。   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她始终坐立难安。青葱几个劝上几句,还反被他给骂了。   青葱眼泪汪汪的看向秦明兰:“世子妃,您劝劝世子吧!”   她们这几个蕙质兰心的姑娘都劝不了,她这个大老粗能说出什么宽慰人心的话来?   秦明兰思来想去,只得硬邦邦的说了句:“别生气了,当心又把身子给气坏了。”   此言一出,李潇然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你也嫌弃我身子不好是不是?”   哪有这回事!秦明兰辩解无门。“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   “反正你就是瞧不起我!”李潇然怒道,“反正论出身论才学论身体,我都不如太子,所以你更喜欢他,一直都瞧不上我,对是不对?”   反正在她看来都是两只弱鸡,只是跟前这一位柔弱的程度过分了点。秦明兰撇唇。“没有。”   但她这息事宁人的态度并未抚慰李潇然惨遭伤害的心灵,反而令他的哀伤,自卑,自怜等等情愫一股脑的爆发出来。霎时间,他眼圈儿又红了。   “我就知道!你早就认识他了,还在边关和他煮酒论诗,沙场练剑,必定早就心心相印了吧?心里早已经印了一个他,又哪里还装得下我这样一个药罐子?自从当初皇上下旨赐婚的时候你就对我很不满,是不是?”   “你说够了没有!”秦明兰简直忍无可忍。   跟前这小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她二叔家那两个小鬼头都没他这么难缠呢!   秦大将军一声吼,那气势必定是气吞山河。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仿佛变了天。所有人都只觉眼前一黑,私有滚滚乌云席卷而来,还有阵阵惊雷在头顶炸响,吓得姑娘们花容失色,李潇然也脸儿一白,满心的委屈哀伤不见了,只一双眼怕怕的瞧着她,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沉沉的挪不动一步。   大吼一声之后,秦明兰顿觉神清气爽,憋了一天的鸟气都给散了个干净。只是再定睛看看李潇然一行人的架势,便知道自己吓着人了。心里不免嘟囔两句这人怎么这么不经事,当初在边关她可是时不时的就要吼上这么两嗓子呢!   只是李潇然毕竟身份不一般,这身体状况更是不容乐观,绝对不能把他和寻常手下一样看待。这样一想,她只得又敛起气势,信步来到李潇然跟前,硬邦邦的道:“我和太子殿下从来只有君臣之义,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至于你……虽然是圣上下旨,但如果我不愿,谁也勉强不了我。”   言外之意,就是这门婚事她并不反对咯?她对他也并不讨厌咯?   李潇然眼珠子一转,立马想通了,顿时脸颊上又飞上一抹红云。   小碎步的挪到她身边,他期期艾艾的道:“今天的事,是我小心眼了。我认错,你别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到底事谁在生气啊?秦明兰哭笑不得。   但对上那张如花般娇艳的面颊,她的语调也不由自主的放软,轻轻点了点头。“嗯。”   顿时,李潇然又笑逐颜开。   那意气风发的小模样,哪里有半点被吓坏了了模样?   秦明兰一看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这家伙生在王府,又是常年在后宫行走的,而且几乎每年都要在自己亲爹跟前被教训上好几通,这点小事会吓到他?也就她这样的土包子会暂时想不到这一层了!   可是现在后知后觉的想到也已经晚了。世子爷心情大好,气势十足的一拍桌子:“来呀,给我准备一坛好酒,爷要和世子妃不醉不归!”   怎么又扯上她了?她根本一个字都没说啊!   秦明兰再次哭笑不得。   最终结果,当然是她又被李潇然给拉到了酒席上。小夫妻俩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悄悄说着私密话。其实所谓的酒,就是厨房里用来做菜常用的青梅酒,滋味甘甜,捎带着一丝浅浅的酒意,并不醉人。李潇然身体不好,平王妃自然也不敢让人给他其他的酒喝,以免伤身。   但就是这种酒,竟然也给他喝醉了!   喝醉了的李潇然面颊绯红,眼泛秋水,就像一朵刚刚被细雨打过的桃花,娇艳异常。无意间的一瞥,那眼波流转之间,绵绵情意就仿佛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直勾勾的伸到了人的心窝子里,一把要把人的心肝儿都给勾出来!   秦明兰看得心肝儿都颤了。   这简直就是个妖孽啊!若是改换女装送出去,不知道多少男人要为他神魂颠倒。现在,她都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不顾一切做出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了。   等等,打住!   赶紧把这等稀奇古怪的想法抛出脑海,她一把将这个喝得烂醉的小男人给捞上来送回房里。   李潇然趁机就双手缠上她的脖子,红润的唇瓣间吐出淡淡的酒气:“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哦!太子那家伙不是个好人!从小他就想方设法的欺负我,还想和我争皇奶奶的宠,尤其是这这些年,他越来越过分了!还敢私底下给我使绊子!哼,这一次,他还想从中推波助澜,不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了给我父王知道吗?本身父王就对我管教严格,知道这事后肯定又要把我给骂一顿。可是,哪有怎么样?”   他咯咯一阵得意的笑。“老头子现在在南边呢!他就算再生气又能如何?不过是写信骂我一通,再让我娘好好教训我。可是娘这么疼我,怎么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到头来,不过是阳奉阴违罢了。哈哈哈,死老头,还敢和我作对?他算老几!”   他是真喝醉了吧?   看着这个在自己身上钻来钻去的家伙,秦明兰眉头紧皱。   本来平时不怎么多话的一个人,当然,除了出去寻摸好吃的时候。每次上了好酒好菜,他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不住的向她介绍东西的优势和卖点,一套一套的往外搬,引经据典,说得人眼冒金星。但其他时候这人总是故作神秘,有时候她问他话他都爱答不理的。   可是等现在喝多了,他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刚开始喝的时候就开始拉着她非要讲什么夫妻私密话。可这所谓的私密话,就是他从小和太子的战斗史!他甚至连两个人互相偷偷往对方床上撒尿,然后互相诬陷对方年纪大了还尿床的事情都给说出来了!   这简直就是在自揭黑历史嘛!   秦明兰无力扶额。反正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一样。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老鸨就别笑猪黑了。一个窝里出来的,谁都不是什么好货!   正腹诽着,忽觉缠在她身上的那双胳膊忽的收紧,紧紧缠绕在她脖子上。带着淡淡清甜的酒气的清风吹拂在她脸颊上。   “阿兰。”软软的呼唤,带着一抹自然的娇憨,叫她的心都软化了。   秦明兰不觉一顿。“嗯?”   一双手早捧上她的脸,男人柔媚的双眼凝视着她的脸,忽然嘴角一咧,傻傻笑道:“突然发现,你其实长得也蛮好看的嘛!”   有吗?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这样夸过她。   秦明兰很有些受宠若惊。   她知道自己从小练武,身子骨就比别人结实得多。再加上常年待在边关。西北风沙大,又少植被,大家都以畜牧为主食。再加上八年领兵作战,她的皮肤早被烈日晒干了,骨架也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和男人站在一起的话,从背后看,估计不少人都分辨不出她的女儿身。她也早歇了和人比美的心思。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夸她长得好看!   虽然这话是从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她自知可信度不高。但总算这也是句好话嘛,她听在耳朵里,心里还是蛮美的。   如此,她的心境也不觉高扬起来。   “谢谢夸奖,你也一样。”   “不行!我是男人,男人怎么能说好看呢?男人得被夸英武,有英雄气概!”李潇然板起脸一本正经的道。   说着,又用力推推她。“你快说呀!你怎么不说?我都夸了你了,你也该回头来夸夸我啊!”   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让她这么夸他啊!秦明兰明白了。她就说呢,这人虽然喝高了,但脑子又没坏,必定不会吃亏的。   只是这种话……她不大说得出口。   但是李潇然就是一口咬定如此了,非一再催逼着她说。   秦明兰不得已,只得小声说了一遍。李潇然顿时开心地不得了,但还不满足,又逼着她大声说。秦明兰大声说了他还不满意,又逼着她更大声的说。   秦明兰脸都青了。   青葱几个见状也都乐不可支,忙不迭退了出去,掩上门让他们夫妻俩闹个够。   没了旁人在,秦明兰心头的负担才算淡去不少。不得已,加大音量又夸了他几句英武有英雄气概。   李潇然终于满足了,抬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阿兰,我好喜欢你!”   秦明兰猛一愣!   喜欢……她?   才犹豫着,这男人已经乘着酒意推倒了她,开始宽衣解带。   秦明兰大惊。“你干什么?”   “干夫妻该干的事啊!”李潇然冲她一笑,大大方方的道。   这一笑,宛若一朵桃花徐徐绽放,美不胜收。秦明兰霎时觉得,她好像也喝多了,醉了……   ☆、066 回门密谈   借酒撒风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一早,时间早过了辰时,李潇然依然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呜呜咽咽哼哼唧唧的叫嚷着头疼无力难受得想要去撞墙。   醒酒汤他嫌太酸不肯喝,蜂蜜水又说太淡不合胃口。清粥送上来还要挑三拣四喝了一口就不吃了。   秦明兰无语的看着他一边玩滚滚乐一边偷偷拿眼睛斜睨着她,还一边小声嘟囔着什么腰酸背痛用力过猛之类的话,额头上黑线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拜托,昨晚上出力最多的人就站在这里呢!你这个就知道躺着享受的人居然也好意思嚎叫什么辛苦?   但是,李潇然就是做到了。而且他一嚎叫就嚎叫了一天一夜,以致第二天夫妻俩一道回门的时候,他还软趴趴的跟被榨干了力气似的要死不活,最终还是秦明兰把他给拖下来的。   这一幕看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又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眼神。尤其是婶婶顾氏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秦老太爷满脸的不悦……秦明兰都差点想去撞墙了!   这家伙好端端的又怎么把风抽到她娘家来了?难道不知道秦家家风严正,就连女娃娃都从小要求要站得正坐得直吗?他这样的,就连下头扫茅厕的都会忍不住想鄙视。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了。   等进了秦老太爷的上房,李潇然立马一把推开秦明兰,强自站定了,坚持独力向秦老太爷跪拜,姿态虔诚无比。看得秦老太爷眼中那一抹不悦都淡去了不少。   而后,他再亲手将早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分发出去,送给秦老太爷的是一柄精钢小型狼牙棒。外形和秦老太爷常用的那一支并无不同,只是个头小了许多。棒身是用精钢炼制而成,上头一根根锐刺磨得比针尖还要锐利,隐隐泛着寒光,饶是秦明兰从小在狼牙棒底下讨生活的人看到都生生吓出一层冷汗。   李潇然却是不怕,还双手将东西奉到秦老太爷跟前:“这是当初父王在南边得到的东西,后来为了让我强身健体特地命人送回京城来的。只是我身体不好,寻常提点东西就累得够呛了,这么生猛的东西实在是不适合给我用。如今听说爷爷您最善使狼牙棒,我便干脆借花献佛,把东西送给您了。您现在手头的这一把自然是好的,只是个头未免太大了点。这一柄小点,平时也能拿在手上把玩。而且每天玩上一会,也能强身健体。”   早过了花甲的老人家,现在追求的也不过是一个身体康健了。而且这小狼牙棒也着实对了秦老太爷的胃口,秦老太爷的眼底那一抹不悦当即消失不见了。他甚至还示意二叔秦元堂过去将人扶起来,嘴上谦逊的道:“让世子殿下费心了。老臣这辈子保家卫国,能得到些许成就已是万幸。现在卸甲归乡,如今日子能过得这般舒坦也多亏了皇上照应。现如今,老头子年纪大了,对其他的并无所求,只是老头子这大孙女自小个性顽劣,如今到了世子府上,还望世子殿下多多担待才是。”   “爷爷您说哪里话?阿兰她人好着呢!又温柔又贤惠,对我更是无微不至,就连父王母妃都对她赞不绝口。这么好的媳妇,我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李潇然笑道。   听他亲亲热热的叫着爷爷,并称秦明兰为阿兰,这平易近人的称呼着实熨帖,秦老太爷的脸色就更好看了。只是听到他提起平王爷和平王妃二人时,老人家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又释出一抹笑意:“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着,便对二婶顾氏道:“明兰回来了,你就带她去庵堂里看看她娘吧!本来以后就见得不多,以后娘俩要见面就更难了。”   顾氏连忙应了,赶紧引着秦明兰出来。   秦明岳见状,赶紧跳起来:“我也陪大姐一起去!”   也不管秦老太爷什么反应,忙不迭的就蹦了出来。   等出了正堂,秦明岳赶紧长出口气,英气勃勃的黑脸上满是不忿:“大姐,姐夫他手段未免也太毒了点!好好的,他送什么狼牙棒给爷爷?他是不知道爷爷一旦发起脾气来就手头有什么就砸什么的吗?以往那只大狼牙棒个头太大,他寻常不拿也就罢了。现在有了个小的,他还撺掇着爷爷天天拿在手里!那不是一旦我们做错了事就要被揍?那东西的杀伤力你是看到了的!”   老爷子的杀伤力她早见识过许多年了。老爷子和狼牙棒联合起来的杀伤力更是叫她都胆战心惊。当年在老爷子手下讨生活的日子就是一部令见者心酸闻者泪流的心酸血泪史,秦明兰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时时不寒而栗。而现在,手头多出来一个随时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小型狼牙棒……下头的弟妹们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李潇然这法子真够毒辣的。秦明兰暗暗咋舌。   他这样,分明就是在报复秦明岳数次对他不敬的仇啊!要知道,现在在秦家,二叔腿残了,下头的秦明勇秦明荷年纪又还小,就只有秦明岳这一个精力过剩且正处于蓬勃发展时期的少年郎,老爷子满身的力气无处使,还不拿他来练手?顺反正也能说是便帮他锻炼锻炼应对能力嘛!   可怜的小弟。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摸摸他的头,违心的道:“这样对你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抓紧机会好好习武,以后也好将咱们秦家发扬光大。”   秦明岳撇撇嘴。“大姐,自从跟了姐夫,你也越来越不爽利了。”   有吗?   秦明兰自我检讨一番,突然发现还真是!   不过,想想自己身在那个锦绣堆里,每天接触的都是那群一肚子N多个心眼的人。一个意思恨不能拐十八个弯才表达出来。她再脑筋简单,在里头时间长了,也难免会被同化。   哎!   暗暗庆幸一番这事没给老爷子发现。不然,他肯定又要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一通了。   很快到了秦家家庙,深深顾氏便不进门了,只让了秦明兰姐弟进去。   秦明兰的母亲出身并不显赫,乃是当初父亲在边关领兵之时一名下属将领的妹妹。那名将领在一次血战中为了保护父亲过世了,临死前托父亲照料好自己唯一的家人。可是父亲这个大老粗,他能如何照料一个大姑娘?更何况那将领家中再无其他亲戚,当初哥哥参军,妹妹就跟着来了,就住在离军营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自己种地缝补,靠着哥哥的军饷贴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当得知兄长战死的消息,妹妹眼眶红了,但并没有如父亲所料一般哭得瘫软成一团。她强自擦干眼泪,便去了军营,亲自料理兄长的尸骨。   当时正担任统帅的爷爷知道了,对她大为赞赏,干脆大手一挥,就让父亲娶了她为妻。   横竖当时战事紧急,大家全都朝不保夕,谁知道明天谁还能活得下来?能留下一条血脉就是不错的了。   而母亲也没有让爷爷和父亲失望。嫁给父亲后,她接二连三的生下四名儿女,每个孩子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每当父亲在外征战时,她便守在营账里,照顾儿女,料理琐事。多少次军情紧急,不少将士家眷都被吓得哭闹个不停,唯有母亲不动如山,该做干涉么做什么。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被她的镇定感染,无形中也为将士们将后方稳定了下来。   只是她从小和兄长相依为命,并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当初在边关时就不怎么和他人来往。后来随着父亲回到京城几次,也和那些名门贵妇们没有多少交集。以致父亲亡故,她作为遗孀回到京城,便干脆让家里给建了个小佛堂,每日里吃斋念佛,为已故的兄长还有丈夫念经超度,也为依然在战场上奔波的儿女们祈福。如此一来,日子过得也还算平顺。   就连二婶顾氏也对这个寡嫂身为敬仰,每日里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捡最好的来。   只是,别人口中大义的母亲,秦明兰却从来不知如何去应对。别说自己稀里糊涂的占了她亲生女儿的身子本身就对她心存愧疚。母亲幼年父母双亡,十多岁唯一相依为命的哥哥也不在了。中年又丧夫,要是再让她知道自己的的女儿也早被人顶包了,不知道她还会有多伤心?   虽然别人一直看着母亲顽强的挺到了现在,但作为母亲唯一的女儿,且又是家中长女,秦明兰是亲眼见到过母亲在听说了父亲的死讯之后的茫然无措的。甚至好几次,她都看到母亲私下里流泪,但等到了人前却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幸而自己从小就跟着父亲长大。因为是长女,举凡骑马射箭都是父亲手把手的教会的,就连后头的大弟弟都没有她这份殊荣。再加上父亲过世之后她就接替了父亲的位置,俨然成了个大忙人,那时候母亲又以未亡人的身份带着父亲的遗骨回了京城。母女一别八年,她就更不知道如何和她打交道了。   只是,等到掀开帘子,看到那一道笔直瘦削的身影时,她鼻头还是免不了一酸,竟又有些踟蹰着不敢上前一步了。   还是一旁伺候的小丫头低声说了句:“大小姐回来了。”   母亲才反应过来,徐徐回头,对她淡淡一笑:“你回来了。”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就让秦明兰心尖上一阵抽痛,眼圈儿不由自主的发红发酸。   母亲见了,却是笑着摇头,指指一旁的蒲团让她坐下。   秦明兰坐了,母亲宛若枯井一般无波无谰的眸子细细将她打量了一回,才满意点头:“看你脸色不错,在王府应该过得还好。”   秦明兰连忙点头。“娘你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   “那是自然。我的阿兰这么聪明,无论到了哪里都一定会过得很好。”母亲笑道。   秦明兰垂眸不语。   本身母女俩就不像其他母女一般亲热,现在隔了这么多年,又因为重重身份的阻隔,自然就更说不上话了。   只静静对坐一会,外头丫头突然又道:“世子殿下来了!”   秦明兰赶紧站起来,便见李潇然在二叔秦元堂的陪同下已然来到了门口。   “上次过来没有来得及拜见岳母,这次小婿特地过来拜会您一面。”李潇然躬身行个大礼,毕恭毕敬的道。   秦夫人连忙起身打了个佛号:“世子殿下使不得!”   李潇然却不听,径自对她一揖到底,才转向秦明兰道:“爷爷叫我来叫你过去,他有话和你说。”   秦明兰微微一愣,便看向母亲那边。   李潇然冲她一笑:“岳母这里我来照料着就好了。你去爷爷那边吧!我看他的脸色,应该是有要紧事要和你商量。”   老爷子每次叫了她去,八成是揪着她又打又骂,剩下两成的机会才是和她商议事情。不过,现在她都已经嫁人了,想来老爷子也不至于还把她当手底下的小毛头一般教训才是。   秦明兰便向母亲道了别,转身往正堂那边走去。   秦明岳又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   秦明兰不解:“你不是最怕爷爷的吗?还敢主动往他跟前去送?”   “我现在最讨厌的是那个家伙!”秦明岳恨恨的指指佛堂里头,“现在我要有多远就离他多远!”顺便,也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机会和姐姐相处相处。须知,今天过后,他要见到秦明兰的机会就更少得可怜了。   看着他眼中的依恋和不舍,秦明兰也难免心伤。   父亲过世后,几个弟弟都算是她一手拉拔着长大的。尤其是这个小弟弟,犹记得当初他看到父亲的尸首时还傻乎乎的,不停的拉着父亲的手叫他起来一起玩儿。那时候母亲已经不管事了,她一面带兵一面管教弟弟们,简直就是又当爹又当娘。一转眼,八年过去,当初的小萝卜头个子都已经蹿得比她还高,只是那股傻乎乎的劲却还没完全退去。   只是,从今往后,她是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护着他了。这孩子够大了,以后就要自己的路自己去闯了。   这样一想,她心口忽的浮上一抹痛意。就像是母亲看着即将远行离去的孩子一般,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然而再不舍也必须放手了。她可没忘记刚才和李潇然擦肩而过时他看着秦明岳时的眼神。那家伙,醋意可是不浅呢!连她的亲弟弟黏着自己都不高兴。   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秦老太爷的正堂外头。   秦明岳虽然之前话说得响亮,但一想到要去和老头子面对上面,他还是怯了,只敢将秦明兰送到大门口,自己死活不肯进去。   秦明兰也不勉强他,便径自进了里头,才发现老爷子早将其他人都给遣走了,只一个人坐在那里把玩着那把小巧的狼牙棒。   “爷爷。”走上前去,秦明兰低叫一声。   秦老太爷点点头,徐徐抬起头来,浑浊的老眼里透出一抹精光。许久,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世子人不错,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噗!   秦明兰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到底是把谁交给谁啊?她可没忘记那家伙这两天天天晚上都跟个娃儿似的腻在自己身上撒娇。今天早上甚至非要她抱着他才肯起床,还颐指气使的让她给他穿衣洗脸梳头。那傲娇的小模样,让她好几次都想往他漂亮的小脸蛋上印上一个黑漆漆的鞋印!   “只是,平王爷……”   秦老太爷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秦明兰的心陡的一悬。“爷爷?”   “上次,你可知道平王爷主动上门来和我都说了些什么?”秦老太爷淡声道。   秦明兰微抿上唇。“爷爷若是想说的话,孙儿洗耳恭听。您若是不想说,那就当做没听见好了。”   秦老太爷苦笑。“要是真能当做没听见就好了!”   说着,将手边一个精致的匣子往前一推:“打开看看。”   怎么又有人往她手里头塞匣子?   秦明兰好头疼,但也听话的上前去将东西打开了。然后,她不由啊的低叫了一声。   秦老太爷嘴角轻扯。“看到了吧?”   秦明兰深吸口气,目光转到秦老太爷手头那一只狼牙棒上。“这两只是一对?”   “从模样和做工以及材料来看,当是一起造出来的。”秦老太爷点头道,“这东西若说是他从别处得的我不信。十有八九,应当是他自己叫人锻造出来的吧!不然,他也不会向我夸口世间只有一对了。”   秦明兰眉头紧皱。   “也就是说,他命人锻造了这一对狼牙棒,一个送给了爷爷你,一个给了世子?”   秦老太爷颔首。   “平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秦明兰自认资质不佳,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不想了。   秦老太爷无力摇头。“他说,他有一个儿子,自小对诗书不感兴趣,倒是对舞刀弄枪有些兴趣,也一直对我们秦家人十分向往,一直叫嚣着长大后要上阵杀敌。所以,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希望我能指点指点他。”   “他们想往军营里安插人手?”秦明兰立马反应过来。   “怕是有这个想法。”秦老太爷低叹口气,“这次他不过是来探探我的意思,话说得还算隐晦。”   “那爷爷你是怎么想的?”秦明兰忙问。   “我拒绝了。”秦老太爷道,当即昂首挺胸,义正词严的道,“咱们秦家只忠于皇上,忠于天凤王朝。其他什么阿猫阿狗,除非是皇上送到我们手中的,其他一概不收!”   秦明兰连忙舒了口气。“那就好。那么王爷是何反应?”   “他?没有反应。”秦老太爷道,“他只是随口一提,我便随口否决。然后,他就就别的事说起来了,后来也不曾提起过。”说着,顿了顿,“当今圣上是个明君,只是奈何身子受损太重,在国事上力有不逮。平王爷身为圣上一母同胞的兄长,自小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跟着太后娘娘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论起来更沉稳一些。而且,他在身体方面也略胜皇上一筹。只是,他差就差在出身上了。”   秦明兰的心儿忽的一阵狂跳!   “爷爷,你的意思是,平王爷他……”   平王爷和当今圣上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身份却大相径庭。只因平王爷乃是太后娘娘被扶正为皇后之前所生,当今圣上却是太后娘娘坐上皇后宝座之后所出。因此一对嫡亲的兄弟,结果身份却是一嫡一庶,泾渭分明。所以,后来皇上理所当然登上大宝,平王爷这个皇帝的亲兄长也只得被封了个亲王。虽然在身份上比起其他封王的皇子来说他要高出一大截,但比起早稳稳坐上高位的兄弟来说,他终究是差了太多。   秦明兰对宫斗宅斗之内的事情不感兴趣,但也听人说起过当年后宫里的血雨腥风。太后娘娘出身不显,进宫后又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却因为容貌端丽性情温婉一度得先帝青眼。在先帝临幸过几次后便有了身孕,后来就生下了平王爷,至此母凭子贵,在后宫里的地位稳定下来。   只是,有了皇子的妃子在后宫里无异于就是一道鲜亮的靶子,愣愣的杵在所有中中间,让不少人都将眼睛盯上了她。   宫内群狼环绕,宫外又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太后娘娘当年的日子过得必定异常艰难。但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不仅苦熬出了头,甚至连平王爷也安然无恙,甚至人也没被养歪。尚还年幼之时就在六部打转,成绩斐然。后来成婚分府出去单过,生下儿子后背先帝遣去南边,他一样励精图治,和南边世家交好,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反观当今圣上,他生下来时母亲就已经是皇后了。后宫里的反对势力早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成长氛围相对平稳安逸。他这辈子所遭过的最大的难应该就是登基大典上罗刹国人的刺杀吧?   也正是这一场刺杀将他的身体彻底弄垮了,直到现在都没完全好起来。   虽然如今他也将国事处理得不错,但谁又不知道早在当年他登基之后不久,年幼的太子就被揪出来协同理政了?到现在,朝堂上的事情也一半都交付于太子手上。   甚至,当初皇上本是想御驾亲征前往边关,却因为身体原因最终作罢,最后还是由太子代替前往。   那一次,太子在军中的声望水涨船高。   而平王爷的美名这些年也经过南边文人士子的口口相传深入人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怕在南边不少人心里,只有平王爷并无当今圣上!   所以,无论是从资历还是从才干还是从民心方面来说,平王爷都优于当今圣上太多了。但偏偏据说因为这个身份的差异,让当今圣上理所当然荣登大宝,平王爷却只有远走他乡为弟弟巩固人心。   这憋屈,她只怕都忍不下去!   说到皇家之事,秦老太爷的面容格外严肃。   “不管平王爷怎么想,你嫁的人是世子。世子体弱,只知道吃喝玩乐,这也不错。你以后也就多陪他吃吃玩玩好了,其他事情,你不必多管。只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老人家的脸都快皱成个包子,“我担心,若是到时候平王爷向你提出什么要求,你如何能拒绝?”   当公公的求儿媳妇帮忙办件事情,若是能办的话,她必然不能拒绝。   而且,不出所料,现在皇上是存了重用秦明兰的心思的。不然,他也不会将秦明兰赐婚给平王世子了。   经过八年征战,秦明兰的威名不止震慑了罗刹国,也成了所有军人心中的一道标杆。她这些年治军也着实有方,令行禁止为她马首是瞻等等不是玩笑,就连当年太子看过之后都赞不绝口,还将她的治军方略整理出来呈给皇上,皇上又让人誊抄了许多份交给武将人手一本。若不是这份治军方略,怕是不少武将还不会服从她这个小丫头呢!   但是,战乱之时这样的威名必然是好事。但现在战事已毕,这样的威名就成了大大的拖累。更何况她麾下几十万的镇西军依然还驻守在边关,那些都是她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自然最听她的话。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皇帝哪里放心放在别人手里?   所以,秦明兰被指婚给李潇然,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从秦老太爷的观点来看,平王世子妃这个身份甚至还比太子侧妃要好得多。至少,秦家不用掺和到皇位之争中去。   可是,谁又曾想到,离了皇子们的纷争,他们上一辈的人现在也还在纠缠不清呢?   虽然平王爷最近的表现十分中规中矩,据说自秦明兰进门后也不过和她说过两三回话。但是,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这在离开之前不就来秦家拉拢关系来了?   秦老太爷现在真是心烦意乱。   如果这个大孙女是个孙子倒还好些。就算被皇帝赐婚,但媳妇嫁到自己家来了,要怎么安置就是自家人的事了。可是,如今是孙女嫁到了别人家里,那么不可控的事情就多了。   当初兵荒马乱的时候盼望天下太平。现在天下刚刚安定一点,结果又开始闹内讧!   这群人,果然就是吃饱了撑的!   对此,秦明兰深有同感。   那个皇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皇帝现在这模样就知道了。而且当初太子去边关,那每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一摞一摞的,她看着都头疼。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就想不开,非要往这条路上一直作死过去?   就拿平王爷现在来说。他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长,早年和太后母子一道吃过苦,现在还在为了弟弟的江山稳固发挥光和热。太后必定对这个儿子深怀愧疚,皇帝也觉得欠了这个哥哥许多,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弥补他。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李潇然这般纵容。   如果平王爷趁此机会做一个富贵闲人,每天吃喝玩乐,左拥右抱,谁拦得住他?就像乾隆皇帝的亲弟弟和恭亲王弘昼,活着的时候日子多潇洒,活出殡这类荒唐事都不知道干出多少回,可乾隆皇帝从未责骂过他半个字。平王爷若是也有此心的话,他的日子只会更滋润。   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满足于此。不然,他也就不会……   秦明兰突然明白平王爷为什么要在李潇然刚刚出生后不久就前往南边了。   嗷!   突然好头疼!自己为什么要牵扯到这种事情里头来呢?天知道她至少想过几天土豪的舒坦日子啊!   “不管怎么样,既然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那你就干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了。”思来想去,秦老太爷还是决定采取最笨的法子。   秦明兰连忙点头。“反正我别的不会,装傻还行。”   秦老太爷无奈扶额。“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我今天叫你过来也不过是给你提个醒,真正事情是不是这样还两说呢!但咱们总不能太被动了,凡事都在心里留个底,以防万一才好。”   “孙儿知道。”秦明兰忙道。   既然话都说开了,秦老太爷也便稍稍放了点心,便挥挥手,让她去了。   今天应该注定不是一个能让人愉快的日子吧!走在秦家由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秦明兰暗暗想着。   慢悠悠的又来到母亲的佛堂外,不想却被小丫头给拦住了去路。   “夫人正在和世子论经呢,不许任何人打搅。大小姐还是在外头等一等吧!”   什么?!   秦明兰大惊。   她才离开多大会,李潇然居然就已经搭上她母亲了?   耐心等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潇然终于出来了。“岳母说她累了,就不见你了,我们去前头歇会吧!”   秦明兰宛如五雷轰顶。   “你和我娘都说了些什么?”   “佛经啊!”李潇然笑道,“岳母这些年潜心研究佛经,理解甚为深刻,为夫自叹弗如。”   谁和你说这个呀!秦明兰忙问:“你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他不是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没事干了就躺在床上哼唧几声好让人来送好东西吗?佛经这么晦涩难懂的东西,他居然也会有所接触?   不对。能和母亲相谈甚欢,甚至让母亲连她这个亲生的女儿都不理了,那只能说明他对佛理也了解得十分透彻!   秦明兰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其实还浅薄得可以。   听到这话,李潇然只是眨眨眼,一本正经的回应道:“当初我父王前往南边,一去就是许多年。我娘人在京城,通信不便,便只能寄希望于神灵,那些年里将佛经几乎都抄了个遍。我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当然也就懂得了不少。”   是吗?秦明兰想想。“可是母妃不是对礼佛也不是十分勤勉吗?”   “所以我说,是那些年。”李潇然一字一句的提醒。   秦明兰一愣,然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在秦家的一天过得非常快。虽然秦明岳依然对李潇然这个姐夫很看不顺眼,但他对李潇然送来的见面礼还是很喜欢的。二叔二婶碍着李潇然的身份对他恭敬有加,爷爷和母亲都被他给拿下了,还有秦明勇和秦明荷两个小家伙早被他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用了午膳,一群人在一起说几句话,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   那一瞬间,秦明兰对家人的依恋和不舍又抵达了顶峰。   但是,李潇然哪里会给她机会磨磨蹭蹭?才看到马车的影子,他旋即又变身为那个可怜兮兮的病娇,抱着她的胳膊哼哧哼哧的,连路都快走不动,非得秦明兰拉着他。   上了马车,他又死皮赖脸的缠在她身上,得意洋洋的向她炫耀自己今天的丰功伟绩。   只是秦明兰并无多少心情去和他玩笑。   李潇然明显也察觉到了,顿时也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   “你怎么了?是不是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秦明兰看看他,想想还是问了出口:“你之前说的那些年,是哪些年?是不是,你病重之前的那些日子?”   李潇然霎时也笑脸一收。   “我原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这个问题呢!没想到你今天就问了。”说着,他突然笑脸大绽,一把紧紧抱住她,“媳妇,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最关心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明兰一个哆嗦,小心肝都被他那一声情意绵绵的‘媳妇’给叫得连颤了好几下。   她本就是个正经人,更何况现在还是在马车里,而马车还走在大路上呢!   便连忙把他给扒下来:“我问你话呢,你赶紧回答我!”   “这件事我不好说呢!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那就去问我娘好了,她心里是最清楚的。”李潇然笑道。   秦明兰眉心一拧。   平王妃?难不成她真的也牵扯其中。   哎,头更疼了。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因为这件事,秦明兰一路上都没露出个笑脸。等回到王府,她本想再去找田青问个明白。那家伙自从做了她的陪嫁丫鬟之后就深居简出,除了管理王府内务几乎都不怎么露脸,简直比个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但是,他一向手腕不一般,才来区区几天就将王府上下各色人等给摸了个清楚。现在又兼掌管内务,和其他人来往更深了一层,想要打听点什么事情找他最方便了。   但谁知道,从进了门李潇然就又开始哼哼唧唧的说不舒服,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平王妃知道后免不了又请了太医来看,可看来看去也不过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平王妃担心儿子,也过来看了他,说了几句话,还把秦明兰给叫到一边问了一番回门事宜,得知李潇然很得大家欢心后很是高兴,又拉着她的手将她夸奖了一番。   秦明兰都羞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也曾一时冲动想过要问平王妃个明白。只是,转念又一想,自己才刚进门一个月的媳妇,就拉着婆婆问王府隐私,而且还是涉及到婆婆的痛处的大事——要知道,李潇然当年病重得几乎一命呜呼,这件事是平王妃的逆鳞,谁敢踩踏一下,面人般的平王妃立马就会翻脸。用田青的话说,最后一个当着平王妃的面说起这件事的人,坟头上的野花都已经开了好几茬了。   因此,自己这个媳妇好贸贸然的问出这等话吗?   犹豫一会,就错过了最佳机会。平王妃走了。   然后,天也黑了。   叫人去请田青来,却听回来报告的人说田青因为得罪了大小姐,正被大小姐给揪着骂呢!   秦明兰立即眉梢一挑。   “你确定?是大小姐揪着他在骂?”   一向只负责给李潇然跑腿的小一现在站在秦明兰这个妇人打扮的大将军跟前还有点双腿发软。   “是,就是啊!”愣愣的点头,“小的过去的时候,发现大小姐的人将他的院门堵得死死的,可大小姐的叫骂声隔老远都听得到。小的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那田青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这个,小的没有听到。”   “哦。”秦明兰颔首,一颗根本就没有慌张过的心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   小一有些不解。“世子妃,您不去帮田军师解围吗?”   “不用。”秦明兰摇头。   “那,您可知道田军师是为何触怒了大小姐?”   “我不知道,但也不需要知道。”秦明兰耸肩,随手都给他一小块银子,“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啊?就这样?   小一还没醒过神来,秦明兰已经转身开离开了。   李潇然躺在里头,自然也把小一的话给听了个清楚明白。看她一脸淡然,甚至还隐隐带着一抹浅笑的模样,他不仅嘴角一扯:“你就一点不担心?”   “担心谁?你那位庶妹吗?”秦明兰反问。   ☆、067 嫣然吃瘪   噗!   李潇然当即就笑喷了。   但笑过之后,他心里难免又有些酸溜溜的。“你倒是对他有信心得很。”   “那是。”秦明兰昂起头,不无得意的道,“他跟在我身边八年,经历过的战役大大小小不下百场,这其中至少七成里头都有他的出谋划策。我镇西军的战斗成果你是知道的,胜算在九成以上!田青这个军师,说是算无遗策也不为过了。”   这种在两国战场上都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才,哪里是李嫣然这等内宅小姑娘斗得过的?随便挖个坑浇点水都能把她给活活淹死!   秦明兰常常都觉得把他放在王府后院里管家是大材小用,但是眼看田青乐此不疲,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再说了,能有个当年同甘共苦的兄弟在身边陪着自己,她心里也安定得多。   李潇然听了,心中不是不信服,但他就是看她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很不爽。再想想田青那副言笑晏晏胸有成竹的德行,他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只是知道今天回门秦明兰已经不大高兴了,自己要是再因为这点小事和她闹起来,她必定不会放下身段来安抚自己,反而很有可能大吼一通强力镇压。秦明兰别的本事他不怕,但她每次只要沉下脸吼一声,那气场……乖乖,简直可以说是令山河变色,他都要做半夜的噩梦!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娶了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回家。   只是一想到她似乎每次对自己吼都是因为那个田青……他忙将胸口澎湃的酸意按下,只闷闷的闭上嘴扭头不和她说话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冷战。   秦明兰现在也乐得不和他说话,便悄悄对春花使个眼色,让她赶紧过去打听打听,田青是怎么和李嫣然闹起来的。   算起来,李嫣然姐妹进京也有一月出头了。当初平王爷在时这两姐妹还蹦跶得挺欢畅的。只是平王爷一走,她们就立马消停了,老老实实的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寻常都不怎么出门。平王妃又允了她们每逢五逢十过去请安就可,她们也就乐得自在了。   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所谓的消停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其实私底下,等平王爷人一走,这姐妹俩手下的人一个个的活跃了起来。见天的王府里到处跑,小恩小惠的拉拢王府里的人,各种打探消息,尤其是平王妃以及李潇然秦明兰夫妻这里的。一天天的上蹿下跳,别提多热闹了。   只是,这王府在平王妃多年的经营下,哪里是她们两个小丫头就能撼动的?因而大家也都当做看不见,不过是看着他们俩上蹿下跳的好玩罢了。   当然了。这对姐妹俩眼高于顶,就连平王妃李潇然都看不上眼,那么对王府里其他人就更没多少好脸色了。平王妃那里他们也不过是必要的情况下过去点个卯,其他人就更别说了。大路上遇到了也跟没看见似的,嚣张得可笑。   那么,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府大小姐是如何纡尊降贵和田青斗上的呢?那么事情就说来话长了。   自从那日秦明兰定下由田青和李潇然协同管家的章程,并且举凡大事麻烦事要抛头露面的事都由田青出面,这俨然就是把整个王府都交到了田青手上。而田青这个人看似脾气软好说话,但手上却抓得紧,又处处占着道理,王府诸人,在他手上就跟被训练得服服帖帖的小鸡仔似的,他指东不敢往西,他说吃饭没人敢喝水。在这样的人的管辖下,王府上下的事情自然也都是有条不紊,虽说不是十全十美,也都算是事事顺遂。李嫣然姐妹俩把眼珠子瞪得跟乌骨鸡似的,却始终没有从里头抠出一点问题来。为此,李嫣然可没少责骂出去盯梢的丫头们。   好容易苦熬了一个月,终于让他们抓到一点问题——这两天是王府里给下人们制秋衣的日子,王府的主子们的衣裳也渐渐的办起来了。田青自然又是面面俱到,早让人把各处人的高矮胖瘦都给看好了,到时候把数据报上去,再让绣娘们做好了分发下去也就罢了。   但是,这事上就出问题了。   据说,等秋衣发下来的时候,别处的都问题不大,但只有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院子里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这事情要往小了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随同李嫣然一道上京的乳嬷嬷的两套衣服做大了不少,穿在身上跟套麻袋似的,松垮垮的格外难看。其实如果他们不想闹大的话,大不了找人改一改也就行了,最多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可是李嫣然不干了。   好容易给她找到这么一个机会,而且问题还是出在自己人身上,这叫她如何肯善罢甘休?   本身她们到了京城之后就不见王府里的人有多热络,她们派出去打听事情的丫头们花了不少钱出去,可打探到的也都是一些人人都知道的积年旧事。外头的人她们更是一个都见不到,平王妃第一个就是不爱动的,秦明兰更是女人中的超级汉子,更何况她人才嫁过来一个月,今天才回了门。嫁过来的媳妇没回门,如何能代表婆家出去走动?因此,这一个月对她们来说着实憋闷得过分,她们都快要疯了!   所以,现在抓住了田青犯下的一个小错,李嫣然就跟饿了许久的小母狼盯上了一块鲜嫩肥美的肉,嗷呜一声就死死咬在嘴里不肯松口了。   衣裳一拿上手,她就让自己身边的得意丫头姚黄捧着衣服去扔到了田青头上,并打算当着所有下人们的面将他狠骂一通。   但田青又哪里是这么好拿捏的?   别说姚黄手里的衣服没扔到田青脸上。就说她人才走到田青跟前,就被田青笑眯眯的眼神给看得心里一阵发憷。   这田军师明明看起来和善得很,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从不曾见过他发怒。可是,大家就是莫名的对他心存着几分敬畏。姚黄以前并未和他有过多少接触,听人说起这位算无遗策的军师心里虽然有些惧怕,但一想在南边的时候,平王爷书房里也养着许多满腹诗书的幕僚呢!那一个个都有几十年的阅历了,自己每回跟着大小姐过去请安的时候不一样平淡以对了么?这个田军师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又是一只待在营账里的,能有多厉害?肯定是别人以讹传讹,将他夸得厉害罢了。再加上平王爷多年不在王府,这上上下下见得最多的人就是柔弱的平王妃,他们哪里知道真正厉害的人是什么样?   所以,一开始,她和李嫣然一样,都是存了几分轻视之心的。但是,等到真正站到了他跟前,两人目光对上,她心里就猛地打了个突,手脚上都渐渐沁上一抹冰凉。   这个人……他这双眼竟然比平王爷也不差什么了!   被他这般一看,她又哪里还动得了嘴?早预备了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只知道怔怔的看着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还是田青将落到地上的衣服给捡了起来,轻声细语的问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姚黄结结巴巴的说了,田青当即笑了:“不就是一个奶娘吗?衣服大了就大了,叫人来说一声,再给她做两身就行了。这衣服改改还能穿,余下的布料说不定还能再缝点小东西呢,就都赏给她了,你拿回去吧!”   说罢,便转身巡视别处去了。   姚黄捧着沾了灰的衣服回去李嫣然处,磕磕巴巴的将田青的话说了,李嫣然怒不可遏,逮着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大叫她没用,便又叫了另外两个丫头魏紫豆绿,再次捧着衣服去给田青点颜色看看。   可想而知,这两个丫头又是铩羽而归。   李嫣然都被气疯了,忙不迭又派了几拨人去,但无一不都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出门,到头来都蔫头耷脑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回来复命。   甚至,最后田青都被他们给缠烦了,不悦的说了句:“你们小姐有完没完?要是真想找我的茬,直接来和我说就是了。这一遍遍的往我这里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想给我做媒呢!只是,我对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没多少兴趣,要是大小姐真有心的话,还不如将她那位奶娘送过来,我喜欢身板壮实点的。”   话传了回去,李嫣然火冒三丈,将手头的一套杯子全给砸了,颤着手大叫:“把他给我叫过来!反了天了,他一个小管事,也敢和我对着干?还瞧不上我的丫头,调戏我的奶娘?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治治他!”   只是丫头却动也不动,只嗫嚅了几下唇。   姚黄见状,便知道她肯定还有话没说完,便小声道:“还有什么事,你都说了吧!”   小丫头才小声道:“这话奴婢也已经对他说过了。可是他说他很忙,没空理会大小姐您这类穷极无聊的大小姐撒泼,他有正事要忙呢!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李夷然小声问。   “他,他还说,大小姐要是真要撒泼的话,那就自己去找他好了。当然,如果能将奶娘带上那就更好了。他说他明明记得奶娘报上的尺寸就是那么大,可怎么等衣服下来,胸前这一块就生生缩减了那么多呢?”   说到最后,小丫头的脸都红了,眼儿却不由自主的往奶娘胸前飘去。   奶娘也被气得发抖。李嫣然更是怒焰高涨。“好,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编排我?他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当我是个好性的了!”   说着,便跳下椅子,果真要出去找田青算账。   奶娘连忙拉住她。“我的大小姐,这可不行!你金尊玉贵的王府大小姐,何苦和那等人过不去?他对你不敬,你告诉王妃,让王府罚他就是了。你去找他,那是自降身份,于你的名声不好!”   “是啊大姐。虽然这段日子王妃一直对咱们不理不睬,但怎么说咱们也是王府里的人,你又一向得父王宠爱。你现在受了委屈,王妃要是再坐视不理,父王知道了必定会骂她,她不敢的!”李夷然也轻声细语的劝道。   但这话就跟一桶热油浇在了本就熊熊燃烧的大火上。   李嫣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几乎要冒出火来。“正是因为父王宠爱我们,却不理会她生下来的那个病秧子,所以她才恨我们入骨!现在父王不在京城,她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打压我们的。现在那姓田的又是她儿媳妇的人,她会为了我和儿媳妇翻脸?到时候别说她那个当将军的儿媳妇不高兴了,只消她儿子哭上一哭,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办呢!”   李夷然瑟缩一下。“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天都这么晚了,你出去总是不好。再加上王府里人口不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认识谁。咱们要是悄悄的还好,可一旦被人发现了,那可就遭了!”   李嫣然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天黑了不是正好吗?我披上斗篷,悄悄的过去,叫姚黄在这里给我守着,就说我身子不适歇下了。等那边知道消息了也必定拦不住了。然后等事情一闹大,再传到外头去,外面的人都知道王府里管事的人这么不守规矩,他们又哪里敢对我如何?只要我再趁机和其他京城贵女们搞好关系,他们就算心有不甘也必定不敢对我如何。”   说着,她突然恨起那天皇室中人过来认亲时自己为什么要里里外外的帮助秦明兰张罗事情了。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自己要是好好装扮一下,也能和几个贵女搭上线了。可后来又被太子妃那么一气,她把事情丢给李夷然后又只顾着生闷气,也没有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狠狠的瞪了李夷然一眼。   李夷然被她的冷眼看得一个哆嗦,连忙低下头:“大姐,你不要生气了。大不了,我去帮你骂他还不行吗?”   “就你?你硬气的起来吗?”李嫣然冷哼,“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在这里替我看着,免得那边的人跑过来了又是一团乱。”   说着,又一叠声的吩咐魏紫等人去拿披风,并指明要丫头们平日里穿的。   “啊?大姐你不带我去吗?”见状,李夷然咬咬唇,泪珠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李嫣然不耐烦的摆手。“带你去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只管在这里给我坐镇好了就行。”   “可是,你一个人过去,什么也没个人帮衬……”   “不是有奶娘吗?奶娘在,你就不用去了。”李嫣然冷声道。心里依然记挂着当时的事情,自然不想再看到这个妹妹在眼前乱晃。   李夷然眼圈儿通红,却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就只得低着头应了。   李嫣然当即带着人往田青处杀去。   可是田青是个大忙人。现在王府上下,哪一处不是由他操持?李潇然说是抢去了一半的权利,但也就头几天热情了点,到后来也就随便打听打听,下达个指示罢了。除非是异常重要的事情——比如说,今天秦明兰的回门礼——其他他是一概不管的。这些当然只有田青无怨无悔的接下来了。为此,王府上下对他更是赞誉有加。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嫣然的一双小细腿差点没跑断了。一开始听人说他在库房,赶到库房的时候却又听说他刚往后花园里去了。可好容易走了半天进了花园,却是听到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田军师过来摘了几朵花要回去插瓶,那风姿真真是撩人得紧。花园里没有人,自然又往别处去勘察情况。就这样兜兜转转,在几乎把个王府转了大半圈,一群丫头婆子都累得气喘吁吁,好容易再度赶到厨房,看着那一对乱糟糟的东西,本来李嫣然心里就够糟糕的了,但叫人去一打听,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是过来要了几份新鲜的小菜要回去自饮自酌!   她折腾了大半天,腿都快跑断了,嗓子里也渴得冒烟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呢,这男人却又是摘花又是勾搭丫头们,到头来还想要吃饭喝酒?他做梦!   拼劲最后的力气风风火火的杀到田青的住处,终于将人给堵了个正着。李嫣然二话不说,立马指挥丫头们把饭桌上的东西给砸了个稀烂,就连那一瓶新鲜的花儿也给从花瓶里扯了出来扔到地上,心里的气才消了些。   见她如此,田青倒是没有多少反应,反而还笑眯眯的冲她行了个大礼:“原来是大小姐来了!不知大小姐有何贵干,竟亲临寒舍?”   李嫣然真恨不能撕了他这张脸!   “既然你不过去,那我就只能过来了。”她冷冰冰的道。   田青眉梢一挑。“大小姐可是因为您奶娘衣裳的那件事?”说着,目光幽幽的往一旁三十来岁的妇人身上看了眼,重点落在她的胸上。   奶娘登时也怒了,连忙昂首挺胸,把鼓鼓的胸脯挺得高高的。   听到这话,李嫣然以为他服软了,心境也随之好了不少。“既然你知道,那你打算给我个什么说法?”   “说法不是一早就给了吗?”田青惊呼,“在下可是亲自去库房里又挑了一匹料子命人送给奶娘的,难不成你们没收到?但也不可能啊,送东西去的人分明回来禀报给我,说是亲眼看到大小姐你院子里的人将东西接了过去的。”   东西送是送到了,但是她堂堂平王府大小姐又哪里会瞧得上这点动?而且田青的态度着实让她生气,她转眼就让人把那匹料子给剪了个稀烂,放火上直接烧了。   只是,听到他提起这一茬,李嫣然的气势难免又弱了点。她便连忙深吸口气,用力瞪着他:“你觉得一匹料子就能将事情解决了?这种东西我那里多得是!”   “那不知大小姐想要如何?”田青从善如流。   “我要你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田青低喃。   “没错!”李嫣然定定点头。   “不过是个奶娘罢了。”田青小声道。   李嫣然登时又怒了。“这是我的奶娘!我母妃的贴身丫鬟,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她是我的半个母亲!你敢对她不敬,那就是对我母妃不敬!你敢不赔礼道歉,我就把这事告诉父王,父王必定会重责于你!”   “哦?”田青嘴巴张的大大的,双眼也快瞪出眼眶。   李嫣然以为是他被吓到了,立马又得意洋洋起来。“不过,你要是现在赔礼道歉,我也可以既往不咎。这个王府你也可以继续待下去。”   甚至,她心里不无得意的想着,自己也算是捏住他一个把柄了。现在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他必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况且现在他们姐妹才来不久,手头的人不多,他又是秦明兰的人,暂时王府里的事情只怕还离不开他的手。自己若是笼络住了他,那么以后也更方便行事了。   田青简直快笑死了。   这位传说中貌美聪慧天下无双的平王府大小姐,原来就是这么个聪慧法,这么个天下无双的意思啊!   她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京城的平王府!这是平王妃和平王世子的地盘!她才来几天,竟然就将这个地方当做自己的地盘了,甚至还妄想左右他的去留?她以为他是谁?   见过蠢的,但也没见过这么蠢的。不知道她那位精明强干的侧母妃是怎么教养出一个这样的女儿的。   不过,他傻了才把这些话说出口。   田青淡然一笑,立马收起脸上的惊愕,只是慢条斯理的道:“其他的事情咱们暂时先别提。在下刚才听到大小姐你说什么了?你的奶娘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可在下记得一清二楚,王妃的陪嫁丫鬟都放出去了,现在都是王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呢!只有一个,却是跟了王爷去南边,但现在也早生了儿子提了庶妃。王妃何曾会让堂堂一个庶妃来给大小姐你做奶娘?”   就算是平王爷的侍妾,那也是不可能去给人做奶娘的吧?就算皇家也不行!那才是打平王爷的脸呢!   偌大一个王府,又不缺钱又不缺人的,却让上头的人做下头伺候人的事,那真是没脸出去见人了。   李嫣然一滞。“我说的不是这个母妃,我说的是我南边的母妃!”   话一出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想要改口,可是田青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本来这话就是他想方设法诱使她再说一遍的。   “在下倒是不知,什么时候侧妃也能被叫母妃了?那大小姐您打算如何称呼王妃?大母妃吗?”   这样叫起来的话,那么李侧妃就不是侧妃,而是王府二房了!   只要李嫣然敢点头,那么平王爷的名声就完了!   李嫣然再不济,好歹也是有点脑子的。本身她话出口了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要改口也来不及了,田青分明是又挖了个更深的坑给她跳。而她要是跳了,那么她的侧母妃算是完了,那么连同她还有她那几个兄弟也都保不住了!   心里一急,她便又板起脸做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厉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个下人,也敢妄议王府里的事情?当心我现在就叫人乱棍把你打死!”   “大小姐你未免也太凶悍了点。”田青听了,一点都不怕,反而慢条斯理的调侃道,“这样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没人肯要的哟!奶娘,你也不赶紧劝着她点?”   奶娘原本就不赞同李嫣然出来找田青对峙,但奈不住她坚持如此,只好也跟了过来。现在两人对上了,她更是早看出来李嫣然绝非田青的对手。这事在一开始上他们就落了下乘,再加上田青多精明的人?不过几句话几个眼神,就将她给牵进了陷阱里。这个时候,若是服个软说上两句好话,说不定事情还能遮掩过去。可是李嫣然却非要反其道而行之,还在他跟前摆起王府大小姐的谱来!   而且,一个大姑娘,口口声声要杖毙一个男人,而且还是王妃手下得用的,现在正掌管着王府内务的男人,她这完全就是在闭上眼一门心思的往陷阱里越装越深啊!   至此,奶娘也终于理解了临出发前李侧妃交代过她的那些话——   记住,一定要和世子妃搞好关系。还有那个田青,这个人千万不能得罪。若是能将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更好。   她也曾问过,如何将他拉过来?这人据说和世子妃感情极好,两人几乎就是换命兄弟呢!   李侧妃听了面色微沉,想了许久才慢声道:“听说他一向克己自律,不爱财也不爱美色。只是他年纪不小了,必定是要尽快娶妻生子给家中开枝散叶的。若是可以的话,你让嫣儿还有夷儿多和他接触接触。”   平王爷侧妃所出的女儿下嫁一个军师,这绝对的是低嫁了。李嫣然的脾气她知道,她是必定看不上这个人的。倒是李夷然……那丫头天天跟在姐姐屁股后头,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姐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看似没有多少主意,但心思却是比李嫣然深得多。要是让她将田青拿下,那说不定还行得通。   这样的话,田青必定也不会再这般咄咄逼人了。   如今,奶娘开始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就没同意让李夷然一道过来呢?现在李嫣然正在气头上,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   心中一急,她连忙拉上李嫣然:“大小姐,其实这也本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都已经赔给咱们一匹料子了,那就行了,咱们回去吧!”   “凭什么?我不走!他今天不给我赔礼道歉,我就砸了他这个院子!”李嫣然果然不上道,继续狐假虎威中。   田青听闻,大方的将手一摊:“大小姐请便!横竖这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砸尽管砸。”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些天听闻大小姐屋子里添了不少器具?这王府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价钱也都是明文标记好了的,每个月会清查一次。要是发现有所损毁,那就要根据损毁的轻重程度不同索要赔偿。在下言尽于此,这一个月之期快到了,还请大小姐尽快最好准备才是。”   “你!”一波怒火还没下去了,又一波怒火又被他给激起来了。   李嫣然一怒之下又要砸东西。但看看四周围,这里能砸的东西早在他们进门的时候都已经被砸得差不多了,她竟是连想找个趁手的东西都找不到!看来看去,她只得将目光落在方才放置餐盘的黄花梨木桌上,心一狠,牙一咬,大步走过去使劲一推……却没有推倒。便又咬牙用力推了好几下,终于轰隆一声,桌子倒了。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呢?   田青见状,先是一愣,旋即便冲她竖起大拇指:“大小姐有一把好力气,在下佩服!都说将军臂力过人,如此看来,大小姐也不逞多让。要不,改天大小姐也和将军一起比划比划?”   比划你妹!   这个人居然又把她和秦明兰那个不男不女的女人相提并论!   李嫣然都快烧成一个火球。她的双眼也因为怒气变得红通通的,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编排我,今天我是断容不下你了。来人,给我把他给打死!”   “奉劝大小姐一句话,身在异乡为异客,您最好也有点做客人的自觉。在下再不济也是世子妃的人,大小姐你不能动,也没资格动。就算要动,也得世子妃开口。”游戏玩到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田青没心思再和她闹腾下去,便收了笑脸慢条斯理的道。   李嫣然一怔,窈窕的身段又开始抖索起来。“她秦明兰算什么东西?要她开口是不是?好,我这就去找她去!我就不信,她会为了一个下人和我过不去!”   要是秦明兰果真如此,那才是最好不过了!他们正好把事情闹大,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女人是个什么货色!   奶娘眼睁睁看着事情继续朝万劫不复的方向狂奔而去,一颗心都快调成震动的频率。   这天凤王朝上下谁不知道,田青不是下人,他只是无处可去,所以一直追随着秦将军而已。就连皇上在金銮殿上都金口夸赞过他的人,谁敢随便动他一根手指头?不然,平王妃为何要单独拨给他一个院子,还送来几个丫头小厮伺候?其他和他一道来的人可没这个待遇!而且田青管理王府的事情也是在王妃那里过了明路的,就连王妃都同意了,其他人还敢说什么?   她的大小姐喂,平时应对其他人的时候也还算进退得宜。可是,一旦生气起来,那就是不管不顾,只求这自己痛快,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而现在,田青明显是将她所有的怒火都挑起来了。这样的情形下,她还有何理智可言?   连忙把人给按住了。“小姐你别呀,天晚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可盛怒之下的李嫣然哪里肯听?一把将奶娘推开,甚至还要把拉上田青的衣袖叫嚣着要去找秦明兰评理。   田青从善如流,甚至还笑嘻嘻的道:“王府里的事情世子妃怕是懂得还不如我多。那这样吧,再叫人将王妃也给请了过来。王妃如此敬重平王爷,平王爷又如此爱重大小姐你,那么必定不会让大小姐你吃半点亏。不然,她这个母妃做得岂不是太失职了?”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奶娘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方才李嫣然说的话可是不少人都听到了呢!如果这里只有他们自己的人还好,大不了封住嘴就是了。可是,这里是田青的院落,这个地方本就是在二门边上,平日里方便他进出管理事情,不然李嫣然也没拿过胆子杀过来。院子里除了田青,还有平王妃拨给他的两个丫头两个小厮,现在田青用晚膳,这四个人都在例外伺候着呢!再加上外头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把这话给听了进去。   管李侧妃叫母妃,在南边无所谓,反正平王妃不在,李侧妃就是当家做主的人,大家也都这么叫,其他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到了这里,正经的王妃在呢,她怎么能叫得出口?就连来这里之前,李侧妃也再三叮嘱过他们一定要改口,其他人都应了,也改了,只有李嫣然不当回事,依然一口一个母妃叫得欢,反而是真正的母妃叫得不情不愿。幸亏是平王妃早不管事了,对这些不是自己亲生的子女也是淡淡的,互相面子情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可是以往,他们也不过是关起门来叫两声。今天可是在外头堂堂正正的喊了出来,还喊了好几遍……若是传到平王妃耳朵里,她就算十个泥捏的人也得有点脾气了!   所以,千万不能让平王妃出现!绝对不能!   奶娘心中大凛,一把死死攥住李嫣然的手。“大小姐,不行!咱们回去吧!”   “不行!凭什么他一个下人也敢骑到我头上来?去见王妃就见王妃,我就不信,她真敢违逆父王的意思处置我!”李嫣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大声叫嚣个没完。   奶娘都快急死了。忍无可忍,她狠狠将她往地上一推!   李嫣然惊叫一声,奶娘已然大叫着扑了上去。“我的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又对跟过来的丫头们大吼,“没看到大小姐摔伤了吗?赶紧来把人扶起来送回去好生躺着!再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看,可千万不能落疤!”   在李嫣然的院子里,除了李嫣然就是奶娘最有威信了。而且刚才的事情大家看在眼里,也都暗暗为李嫣然的不懂事焦急不已。现在眼看着有了转折的机会,哪里还敢耽搁?忙不迭一拥而上,将人给架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抬了出去。   奶娘垫后,直到确信人走远了,她才长出口气,回头对田青福了个礼:“田军师,现在的事情是我们大小姐的错,但是细论起来也是你不对在先。既然大小姐砸了你的东西,你也教训过她了,此事就此了了吧!”   田青淡淡笑看着她。   奶娘心里一阵慌乱,但依然昂首挺胸和他对视。   见状,田青嘴角一扯:“既然奶娘你这个李侧妃的陪嫁丫鬟都这么说了,在下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只是,还望奶娘以后多约束好大小姐。今天咱们是在王府里闹闹,外头的人不知道不要紧。可是,要是改天她在外头也不管不顾的闹起来,那该如何如何是好?别说她的名声受损,就算整个王府也会遭受牵连。只怕王爷是不会乐见如此的。”   奶娘一个哆嗦。   她何尝不知道田青所言属实?只是李嫣然……   哎!当年多么漂亮聪慧的姑娘,人人都说和李侧妃小时候一模一样,再加上又是平王爷的第一个女儿,难免娇宠些,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不知不觉就把她给捧到天上去了。   这姑娘也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出身高贵,自小就自视甚高,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天长日久,那聪慧的脑子就生锈了,在南边有李侧妃照应着还好,可是现在……多少次,她都被她的愚蠢给弄哭了!   现在,田青这样明明白白的指出来,除了幸灾乐祸之外,但也真心是为了王府好,她无从辩驳。而且,在这个人跟前,自己辩驳了也是没用的吧?   连忙再行个礼:“田军师教训的是,老奴记住了。以后老奴必定会好生约束着大小姐。”   好容易将人都给送走了,田青揉揉肚子,无奈低叹了口气。   “把这里收拾一下吧!珍儿珠儿,把里头的食盒搬出来,饭菜给我摆上,咱们今天在里面吃,差点饿死我了!”   ☆、067 将军本色   事情看起来波澜不惊的结束了,但是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这么绵长的战线就瞒不了有心人。   秦明兰和李潇然是回来后才将前因后果给弄了个一清二楚。平王妃则是安安稳稳的坐在屋子里,将这部活灵活现的短篇连载小故事看了个透,就连李嫣然身旁的几个丫头们说的话做的事也摸得明明白白。   等到最后尘埃落定,田青继续吃他的小菜喝他的小酒,李嫣然则是回去又发了一大通脾气,然后就卧床不起了。   “说是病了,头疼无力,起不来床,怕是要躺上好几天了。”王嬷嬷将奶娘派人过来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平王妃。   听了半天的戏,平王妃早乏了,现在正侧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支颐,眼睫微垂,一身白底绣红梅燃金纱衣披在身上,露出半截皓腕,说不出的慵懒闲适,清雅动人。   静静听人讲话说完了,她才微微抬了抬眼皮:“就是说,今天蹦跶得狠了,得好好歇歇养精蓄锐?”   王嬷嬷噗嗤一声便笑了。   谁不知道,李嫣然是因为说错了话,唯恐被平王妃被抓住了,便干脆来了个装病,谁都不见。这样一来,平王妃就算有心要治她的罪也不能。若是真狠狠心来个狠得,外头不日就要传出平王妃苛待庶出子女的言论。   当然了,李嫣然那边是做两手准备,却不知道平王妃这里根本就没把这点小打小闹当回事。   “罢了,她想躺着就躺着吧!不过只怕这一个月我看她们上蹿下跳也看够了,这一个小小的王府必定也困不住她们了。明儿一早,你过去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让她好好养病,不要想太多,过两天她们嫂子要进宫为太子妃贺寿,让她们也跟着去吧!也便多结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省得一个个的眼睛都定在王府这一亩三分地上,生生的再惹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王嬷嬷听了,当即眼睛一亮。“王妃这是打算放手了吗?”   “拘了她们一个月,这群人的性子也都摸得差不多了,现在该是放她们出去了。我也没那么多心思看她们上蹿下跳。”平王妃淡然道。   王嬷嬷忙不迭点头:“那是。两位小姐一个脾气暴躁但长得还不错,另一个沉默寡言但肚子里都是主意,各自身边都还有一个精明的奶娘,丫头们也都是千挑万选的,必定也都不敢惹出多少大事来。这些琐事王妃您就不要管了,好生保养身体,护着世子是正经。”   “说的就是这个理。”平王妃点点头,便又合上眼不说话了。   自从秦明兰嫁到王府满一个月,回门礼也正式完成后,各方邀约就跟雪片一样飞了过来。   这些女人家的聚会秦明兰从来不在行,也从不知道一群打扮得端庄优雅的女人们团坐在一起说着口不对心的话有什么意思。所以,自是能推的都推了。   只是,总有一些推不掉的。   比如说,太子妃的寿宴。   当今圣上崇尚节俭,每年也就太后以及皇帝的寿宴会大办一场。至于其他人的,不过是合家聚在一起吃顿饭,菜品做得丰盛些也就够了。   太子妃和太子夫妻俩完美的秉承了皇帝的政策方针,更是将骄奢淫逸大肆铺张这类词语抛得远远的,寻常吃饭也不过是三四个菜一个汤,讲究点荤素搭配就成了。因此这次太子妃过寿,再加上又不是整寿,自然不会大操大办,只提前几天给亲近的人家发了帖子,邀人过去聚一聚说说话。   秦明兰赫然就是其中之一。   说句实在话,在看到那份烫金梅花贴的瞬间,她就想把这东西给撕成碎片!   太子是只老狐狸,她斗都不用斗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太子妃对外总是端庄文雅和蔼可亲,但她要是真能将她当做一个和蔼可亲的妯娌那她就是自寻死路!能在太后和皇后两重婆婆之间游刃有余,还能和太子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的女人,手下还统管着一个小后宫,这女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这种人的寿宴,那必定是牛鬼蛇神齐聚一堂,勾心斗角层出不穷还看不出半点刀光剑影。她去了只有被人给折腾死的份。   但是,就连平王妃都主动和她说了,还温柔的对她笑道:“去吧!在京城里,太子就是潇儿最亲的兄弟了,只是他们兄弟俩关系处得不大好。你这个当媳妇的要帮忙从旁描补描补才是。”   然后,还郑而重之的将李嫣然姐妹俩托付给了她。   秦明兰欲哭无泪。   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呢,结果现在还要带着两个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小姑!   只是,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她想躲也没法去躲。   秦明兰无奈的任李潇然叫来针线房的人给她量体裁衣,做了几身新衣裳,在进宫前一天,平王妃又颠颠的叫人给她送来了一匣子金银珠宝。这些东西漂亮是漂亮啦,可是拿在手里就觉得沉甸甸的,要是戴在头上……那和盔甲何异?   反正,这两个人乐得将她当布娃娃一般随意折腾,反正他们一个除非大事不出门,一个一天到晚装病在床上哼哼唧唧,整个王府里就把她给推出去当挡箭牌。   秦明兰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这种前锋的工作她在战场上就没做过几次,没想到你现在嫁人了,却要一天到晚的做!简直没天理了!   心里不爽,她拒绝了青葱样将她打扮成一架移动的首饰架的建议,只让她给自己梳了个并不繁复的发髻,简单捡了两个并不算沉的首饰戴上了。只是衣服没得选,都是那等裁剪精良刺绣绝美,宽袍大袖裙摆旖旎蜿蜒的流行款式。但还好并不算绊脚,她咬牙忍了。   这般打扮,李潇然应该早料到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眼泪汪汪的将她送到门口,一再的叮嘱她要好生看着宴席上发生的一切,然后回来给他讲故事,然后就被青葱青苗搀回去继续哼哼唧唧了。秦明兰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的蹲在院子里不动,只怕等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他就要跑出去街上觅食了!   混蛋,她在前线辛苦打拼,他却在后面坐享其成,简直是反了天了!哼哼,要是一会回来他没有给她带好吃的,看她怎么收拾他!   出门前去平王妃处告辞,平王妃看到她的这身打扮愣了愣,但也没有说什么,只叫王嬷嬷又取来一支点翠凤簪给她戴在头上。   秦明兰本身气场就和那些柔弱婉约的大小姐们不同,今天的装扮又是以简单利落为主。要不是一身漂亮的衣服撑着,怕是根本就让人认不出是什么高门贵妇。而且她头上的简单和身上的花哨很不搭调,看起来很是奇怪。但是等平王妃的点翠凤簪插戴在头上,那感觉明显就不一样了。   秦明兰一身勃勃的英气,就算是再好的胭脂水粉,再柔软的衣料也无法遮掩,这也是为什么她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衣料却依然看着不寻常的原因所在。但这支点翠凤簪本身颜色就绚烂,凤凰打造得栩栩如生,气势十足,赫然和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也很好的中和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隐隐气势。这样一看,便有了几分高高在上的贵气。   秦明兰没有照镜子,自然不清楚个中转变,但是等从宫里回来照照上镜子看到里面那个端庄秀美却凛然不可侵犯的人儿时,心里也暗叹平王妃果然会打扮人,就连她这样的人在她手上竟也焕发出了不少光彩。   现在亲眼看出转变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王嬷嬷等人自是乐见其成,还忍不住夸了几句:“世子妃果真好气度,世子有福,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这时候的秦明兰听在耳朵里,心里一阵发麻,暗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古代人也很擅长啊!以前是谁一直说古人淳朴善良来着?   一旁的李嫣然姐妹俩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   那天和田青闹过之后,李嫣然被奶娘强行架走,回到院子里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了。因此接下来几天她都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连出门都不敢。但后来王府里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田青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去,平王妃那边仿佛也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反还叫人送来不少补品,还点了她们姐妹进宫。然后,就是裁制衣裳,打首饰。   一开始李嫣然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平王妃对她出手不算小气。王府里的好料子什么的随她挑,衣服样子她思来想去不知道如何选,针线房便干脆一样都给她做了一件。还有外头银楼里送来的首饰也都花样精巧珠宝圆润剔透,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她精心打扮了一早上,就打算着到了宫中好一鸣惊人。不然今天也不会乖巧的到平王府跟前来侍奉请安。   尤其当她看到秦明兰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进来时,她差点就笑开了!   果真是个粗俗的男人婆啊!根本就不知道打扮为何物,这些好料子用在她身上真是糟蹋了。   但是,马上,经过平王妃一番巧手布置,她就跟变了个样似的,不仅看起来顺眼了不少,就连那一身的气度都让人发憷。和平王妃站在一起也不见丝毫不妥。   这也就算了,但是……看看现在的她,再想想自己,她怎么都有种自己被狠狠压制下去,成了她的小跟班的错觉!   尤其当她们辞别平王妃,姐妹俩跟在秦明兰身后往外走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本来这些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却没办法去找田青发泄,现在又被她这么一刺激,再想到田青和她就是一伙的,说不定田青就是听她的话故意给自己使绊子(恭喜你姑娘,这一点你的确猜对了)!这样一想,她就愤愤难平起来。   再加上李夷然在后头低声赞了句:“大嫂的确好气度,今天东宫里的人只怕也就只有太子妃能和她匹敌了吧?”   李嫣然的怒火一瞬间就冲了上来。   “的确是好气度,杀了那么多人呢!站在男人堆里都能出类拔萃的,到了女人堆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到时候可别把东宫里的小皇孙给吓哭了才好!”   秦明兰忽的停下脚步。   李嫣然正迈着杀气腾腾的步子往前走,哪知道她突然就把步子停下了?一个不防,脚下没有刹车,便撞到了秦明兰背上。   少女教养了十多年的小脸蛋,哪里能和秦明兰多年在便见被风霜剑雨淬炼出来的钢筋铁骨相提并论?就在撞上的那一瞬,李嫣然只觉得自己好像撞到铜墙铁壁一般,一股锐痛扑面而来,她的眼泪当即就落下来了。   一干丫头们见状,忙不迭要上来给她擦眼泪。   只是,秦明兰冷冷一干眼神扫过去:“我给我不许动。”   丫头们一怔,果真不动了。   李嫣然顿时更气得不行,抬起眼恨恨瞪她:“你敢欺负我!”   “你敢骂我,我为何不敢欺负你?”秦明兰冷哼。   李嫣然一咬牙。   这样夹枪带棒的话,她以前说的还少吗?背着秦明兰不说,当着她的面也说过几句,但秦明兰一直都当做没听见不了了之。她原以为她今天也会如此,但谁曾想这个人突然就发作了?   说来也是她运气不好,谁让秦明兰本来现在就心情不好呢?只要一想到要进宫去,要面对太子妃,还有那一群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女人她就烦闷得不行。再加上这一身繁琐的装扮,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被困在了这一身锦衣华服里,心情已经很郁卒了,结果这时候李嫣然还酸溜溜的来刺她。   这死丫头是真以为她是泥塑木雕的,能对她一再忍让是不是?   一开始这丫头在她跟前表现得也还说得过去,至少知道隐藏情绪。可是眼看自己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闻不问,李嫣然的胆子就大起来了,今天在平王妃跟前就敢拿眼神刺她,现在更是明目张胆的讽刺,这小样活得不耐烦了!   看看,现在还气鼓鼓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肯定还想着一会回来了要去告状吧?   秦明兰冷笑:“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出去,那么现在就滚回去!”   李嫣然一噎。   后头的李夷然听到也是一愣,连忙细声细气的道:“大嫂不要生气,大姐她这些天身子不好,一直在屋子里养着怕是憋坏了,有些话不经过脑子就出来了,其实她是无心的!”   “不经过脑子就出来了,那就是说,这些本就是她的心里话?”秦明兰笑问。   李夷然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秦明兰也懒得和她胡搅蛮缠,只冷冷看向李嫣然,“要是看我不顺眼,你们俩现在就回去,王府里多的是人对你们殷勤伺候,犯不着你们在我跟前自找气受。要是还想进宫去,就都给我老实点!”   听她的意思,竟然是一赶就要把她们姐妹俩都给赶走?李夷然眼中闪过一抹惊悸,终于真的开始着急了。   李嫣然正伤心生气,听她这话,气性更是被提到了最高。一时气急,张口就要说话,但李夷然连忙在她手腕上掐了一把。   李嫣然回头就瞪她。李夷然连忙冲她眨眨眼,然后乖巧的低下头去。   毕竟是亲姐妹,李夷然的意思她立马就明白了。李嫣然也不是什么蠢人,当即也反应了过来,便狠狠一咬牙,转身垂下眼帘:“今天是王妃让我们去皇宫为太子妃贺寿的,不过是让你带我们一把罢了。”   言外之意,秦明兰不过是个带路的,没有资格拦着不让她们进宫。   这时候还要摆架子,还搬出平王妃来压她?   秦明兰冷笑不止。她在边关多年,手下兵将无数,再滑头再顽固的人都被她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多少高门子弟被送到她手下,望都镀镀金就回去领高官厚禄,最终也都被她磋磨得和其他将士无异。现在不过是看在她们是姑娘家,又是平王爷的女儿的份上不想和他们多计较,她们还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了?   “说来说去,就是还是要进宫去的?”直接抽丝剥茧,将中心思想归纳出来。   李嫣然小脸一白,一双手捏得死紧,就连指甲陷进肉里都不曾察觉。   李夷然见状,忙不迭陪笑道:“那是自然。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姐妹不对,还请大嫂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听到妹妹帮自己将好话说了,李嫣然的脸色稍稍好看了点。   秦明兰也并非真心要将她们赶回去。她之所以在出门前给他妈点颜色看看,一是为了出口心头的恶气,二也是想压服压服这两个丫头的气焰,面得她们进宫后肆无忌惮,不知道会做出点什么事来。   现在既然目的达到了,她们也低头了,她自然也不会和她们再多计较,便点点头,转身走了。   李嫣然还气得不行,一双玉手捏得泛白。李夷然慢吞吞走过来:“大姐,你先别生气了,咱们现在该去宫里好好表现。只要得了贵人的眼,以后想给她点教训还不是简单得很吗?”   她的声音很轻,只她们姐妹俩听得到。   李嫣然听了,果然气消了大半。但还是恶狠狠的瞪了李夷然一眼:“早知道这个男人婆要拿我作筏子,你怎么不一开始就挑出来说话?非要她把我欺负到这个地步才说?你就是故意想看我被欺负是不是?”   “我没有!”李夷然脸儿一白,忙不迭低下头。   这小家子气的懦弱样看得李嫣然心里暗爽。   “算了!今天的事,算你做得还不错。以后要是我出门会友的话,会考虑把你一起带上的。”   “谢谢大姐!”闻言,李夷然立马大喜,忙不迭抬头道谢。   李嫣然得意的哼了声,终于又昂首挺胸的往前走去。   小姐妹俩之间的这些小摩擦秦明兰当然不知道,也没多少心情去打听。   她和李嫣然姐妹俩不对付,这是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在安排进宫的马车的时候,田青也是特地给秦明兰安排了一辆,又给李嫣然李夷然姐妹另安排了一辆。   自然而然,秦明兰的马车要宽敞舒服得多。   李嫣然看在眼里,指甲又再次陷进肉里,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在李夷然的拉扯下乖乖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   等马车进了宫门,三个人各自下来,早有东宫里的人派了软轿来接。   “世子妃,太子妃命奴才在这里等着呢!您赶紧上来吧,现在东宫里就差您一位了!”一名衣着不俗的太监满脸堆笑的凑上来道。   秦明兰看看那两个守在软轿旁的瘦弱小太监,突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吧!”想了想,她道。   “那怎么行呢?世子妃您身体娇贵,奴才哪里能让您累着脚了?”   “就这么点路,走走也就到了,不费什么事。”秦明兰仍然拒绝。   别从宫门口走到东宫了,她在边关八年,曾数次创下过带领将士们徒步几天几夜追击敌兵的记录。时间长了,她的脚丫子都已经习惯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坐软轿她反而不习惯。   既然她坚持如此,太监也不再多说,只笑嘻嘻的转身给她带路。   李嫣然姐妹俩都已经要哭了。   虽然是初次进宫,但她们早听平王爷说起过宫里的结构,自然也明白从宫门口到东宫要经过多少重门,走过多少路。一个正常男人都要走约莫两刻钟才能到的,她们从小养尊处优,一天都走不了几步路的,如何能走这么远?   只是,那太监却并不看她们,只殷勤的围着秦明兰打转。   还是秦明兰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事情好像不对劲,便回头来看,才皱皱眉:“你们要是走不动就坐软轿吧!”   “不用了!我们陪大嫂你一起走。说起来我们还是初次进宫呢,慢慢走着也能仔细看看。”李夷然连忙笑道,又推了把李嫣然,“大姐,你说是吧?”   李嫣然点了点头。   那太监闻言不由竖起大拇指:“两位小姐真是好样的!世子妃这位长嫂当得也真好,能和弟妹同甘共苦,皇上知道了必定又会大加赞扬。”   这年头,说好话真是不要钱啊!   秦明兰暗叹,又看了看李嫣然姐妹俩的苦脸,一股变态的快感倏地传遍全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说不出的舒坦。   反正,她已经建议过了,是田茉自己不肯坐软轿的,那么事情就和她没关系了。秦明兰心安理得的抬脚就走。   她的步子大,步伐稳,一步抵得上李嫣然至少两步。那太监也是走惯了快路的。眼看秦明兰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他忙不迭也加快脚步跟上,一边笑眯眯的和她套近乎。这就苦了李嫣然姐妹俩了。   为了在太子妃以及一众贵人跟前出彩,她们可是精心打扮了一早上。身上穿得,头上戴的,加起来怎么也有十来斤。若说在王府里还能随性点,身边也有丫头们搀扶着,但现在进了宫,唯一贴身带来的丫头也早被留在了宫门口。她们孤身奋战,又要一路小跑着紧咬著秦明兰的步子不放,一面还要做出端庄优雅的姿势来,唯恐被旁人看到了有损形象。这样一来,她们不辛苦谁辛苦?   但秦明兰走在前头,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平王爷都要走两刻多钟才到的路,秦明兰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东宫门口,太子妃的贴身宫女早就候在这里了。此人赫然便是上次宿在东宫时被太子妃遣来伺候她的那个。见到她迎上前来,秦明兰心中也觉得异常熨帖,不得不对太子妃的手段感到佩服。   而这个宫女对秦明兰恭敬,对李嫣然姐妹俩也不错。   亲热的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形,便引着她们进了内室。、   内室里早人满为患。   帘子刚一打起,秦明兰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差点没把她给呛死!   咬紧牙关进去了,便见到满眼的花团锦簇,一张张娇花一般的脸儿,一身身精致的衣裳,一支支要亮瞎人眼的金银玉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聚?   秦明兰讶然了。这到场的怎么也有事二三十号人吧,那大聚又会是何等盛况?她简直不敢想。   正当她进门之际,太子妃已经笑眯眯的迎了上来:“都在念叨着你了,你就来了!我刚还说,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遣人去平王府上接人去了!”   一如既往的热情似火,让秦明兰招架不住。   勉强挤出一抹笑,秦明兰侧过身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出门之前有些事耽搁了。”   “没关系,人来了就行。”太子妃不以为意,改为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秦明兰避无可避,只得随她去了。   当秦明兰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有无数道目光往她身上扫射过来。   今天来参加太子妃寿宴的都是京城里显贵中的显贵。太子妃一一给她介绍过来,什么这个是几公主,那个是哪位长公主的闺女,谁又是哪位王爷的王妃,如此等等,反正秦明兰是再次眼花缭乱,只能赔笑应付过去。   这些人应当也是早知道秦明兰的身份,因此虽然对她十分好奇,却也不敢和她太过近乎,只冲她笑笑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倒是李嫣然姐妹俩极受欢迎。一路跟在秦明兰身后见过众人,两个人手上脖子上头上便又添了不少好东西,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果真是两个移动的首饰架。   等走到一半的时候,太子妃一如既往的介绍道:“这一位是福康郡王妃,她身边的就是郡王府二小姐。”   这个人秦明兰不熟,隐约记得好像是当初在王府认亲的时候见过一面,便再次微笑带过。   倒是郡王妃笑得格外热烈,和她见礼过后,便一把将李嫣然给拉到身边坐下:“一个月不见,大小姐又标致了不少啊!只是这下巴怎么尖成这样了?脸也瘦下去了,可是吃不惯京里的饭食?”   嘴上说吃不惯京里的饭食,但是谁不知道这人是住在平王府的,平王爷常年住在南边,早也习惯了南边的口味。王府里必然会备着一个会做南方菜肴的厨子,根本不存在吃得惯吃不惯一说。所以,这话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点名李嫣然在平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这么浅显的道理,秦明兰听明白了,其他人自然也都知道,便纷纷拿目光往她身上扫过来。   秦明兰昂首挺胸,只当做没发现。   李嫣然在王府里孤零零的住了一个月,身边没有父王母妃的疼宠,这两天又吃了不少挂落,今天在进东宫之前更是被秦明兰欺负了个彻底,心里正酸涩着。现在一个长辈对她释出关切之意,她顿时眼眶就红了,哽咽着小声道:“王府里饭食都还好,就是想南边,想父王,想……”还想说想母妃的,但转瞬就想到了和田青的那一场大败,她抿抿唇,改口道,“还想南边的兄弟还有妹妹们。”   “这也难怪,你从小在南边长大,现在孤身一人上京来,各方面都不习惯也是常事。不过王府里不是有王妃在吗?王妃为人和善,你又是她的女儿,她一定会好好照料你的。而且还有秦将军……哎呀不对,现在该叫世子妃了。她可是一手带大了三个弟弟的,对你们姐妹俩必定也会多有照顾。”郡王妃拉着她的手亲热的道。   她不说还好,听她说起平王妃和秦明兰会照顾人,李嫣然不觉又想到了这两天受过的苦,眼眶霎时更红了。   郡王妃顿时心疼得不行。   坐在她身边的二小姐见状,便一脸天真的问:“姐姐你为什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有的事!”李嫣然连忙摇头,却眼泪汪汪的往秦明兰这边瞟了一眼,旋即飞快转开头。   这一眼,不言而喻。   不得不说,这丫头虽然暴躁易怒,但手段还是有点的,尤其在别人跟前装模作样的本事更是不错。不知道这一点是不是跟她那位侧妃娘亲学的?   二小姐见了,立马看向秦明兰,状似狐疑的道:“姐姐好伤心呢!世子妃,你可知道是谁欺负了她?你是她的嫂嫂,一定要把那个欺负她的人抓出来好好教训教训!”   这个所谓欺负她的人就是大爷我!   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教训自己吗?   秦明兰轻笑:“二小姐多虑了。小姑娘家家的,总有些伤春悲秋的性子。再加上她在南边呆了太久,初来乍到京城,各方面不能适应也是常理。今天她之所以伤心,也是因为从没进过皇宫,一时激动难以自己,一会就好了。”   这话是把她说成了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李嫣然泪意一收,攥着帕子的手握得死紧。   二小姐也不防她会这么说,人先是一愣,旋即又道:“可是我看姐姐她不像是激动的啊!”   “那是你年纪小看错了。”秦明兰冷声道,转头看向李夷然,“三妹妹,你说是不是这样?”   李夷然微微一怔,忙不迭点头:“大嫂说得对。之前在南边京城听父王说起皇宫的高大巍峨美轮美奂,我们姐妹一直心中向往。真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托太子妃和嫂嫂的福进来一见,心里欢喜,如何能不激动呢?”   说着,便拿起帕子在眼角点了点。   这姑娘不错啊!圆滑世故,编故事的本事比她姐姐强多了。而且还顺便捧了太子妃和她,更知道将身份更高的太子妃摆在前头,这是更像讨好太子妃的意思吗?   秦明兰淡笑,目光静静的看着福康郡王府上的二小姐。   二小姐脸上一阵青紫,福康郡王妃忙不迭将女儿拉到怀里:“这孩子,见到来了个新玩伴就高兴坏了!这不,眼看着小姐们郁郁寡欢,就想方设法的要给她排忧解难。”说着,轻轻在女儿头上拍了拍,“你这傻孩子,他们可是平王府上的小姐,从小就深受平王爷喜爱的,哪里会有人敢欺负她呢?”   秦明兰眉头微皱,便听到太子妃从旁小声道:“郡王妃出身南边李氏。”   哦!   感情和李侧妃是亲戚啊,这就难怪她为什么和李嫣然姐妹俩这么亲热了。   秦明兰笑看着李嫣然姐妹俩:“既然是亲戚,那么以后你们可要多走动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郡王妃笑眯眯的点头。   这事便算是圆过去了。太子妃继续带着他们继续认人请安,被扔在后头的福康郡王府上的二小姐这才从郡王妃怀抱里探出头来,恨恨的瞪了秦明兰的后背一眼,随即对对面使个眼色。   这一圈圈的认人,秦明兰才认了一半脑子就晕了。到后面,她只知道机械的往前走,傻笑着点头,说话,几乎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迷迷糊糊中,她记得好像刚和某位公主府上的小姐打过招呼要继续往前走,便看到一只穿着绣着精致牡丹花的绣鞋悄悄伸到了她跟前,拦住她的去路。   这些人真当她是死人啊?   秦明兰怒了。   这点小伎俩也拿到她跟前来现?还真以为她看起来晕晕乎乎的就真晕乎了吗?要是这点侦查以及反侦察意识都没有,那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好!想让她出丑是不是?那咱们就来玩个大的!   目光一如既往的往前看,她抬起脚,直接按照寻常的步子往前踏去。只是,这步子却改迈为踢——   “啊!”   当即,一声娇呼破空响起,在言笑晏晏的厅堂内分外响亮刺耳。   所有人都不觉往这边看过来。旁边的宫女也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来,便见娇弱的少女两眼含泪,一脸隐忍痛楚的神色,真是楚楚可怜的紧。   太子妃也赶紧上前去:“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来人啊,赶紧请太医!”   “记得要请专治跌打损伤的。”秦明兰补充。   大家便纷纷将目光又转到她身上。   秦明兰八风不动,只冷冷凝视着那位泪眼汪汪的少女:“刚才我一路往前走的时候,发现脚下多了个障碍。原想着东宫里怎么会在不相干的地方随便摆放东西呢,肯定是哪个宫人不小心落下了,唯恐会绊到两位妹妹,就想着自己先给她们开路好了,所以就一脚把它给踢开了。可没想到,这居然是阿娇小姐的腿!不都说京城贵女一举一动都娴静文雅的吗?我来之前还自卑得很,唯恐自己粗手粗脚的哪里不合规矩让大家见笑呢,可现在看来,阿娇小姐必然也是坐久了嫌累所以想伸伸腿舒展舒展吧?”   说完,毕恭毕敬的对她拱手行了个礼:“我实在没发现这挡路的竟然是阿娇小姐你的腿。冒犯之处,还请阿娇小姐见谅。”   她要是没看到她的腿才有鬼了!   就听那姑娘那一声惨叫,就知道她用的力气有多大了。再想想她可是军旅出身,杀人如麻的大将军,就冲那份狠劲,她这一脚就必定不轻!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变得惴惴的,就连方才胆敢和她对着干的福康郡王妃还有二小姐也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少女满心满眼里早被钻心的痛楚充满,哪里还有心情和她辩驳?现如今,她是看到秦明兰在跟前就害怕!   很快太医就来了,给她诊断过后,捋着胡须道:“还好还好,这力道不算太大,只是有些裂伤,骨头并没有断,但是伤得也比较重,需要卧床休养,两个月内切不可下床走动。”   消息传出来,所有人都心里一凉,下意识的和秦明兰拉开了距离。   秦明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乐呵呵的随着太子妃和其他人都打过招呼,便放开手,在上头坐了,开心的陷入自我情绪之中。   ------题外话------   输入法抽风了,折腾了半天,快要崩溃鸟~   ☆、069 一战成名   太医给上药包扎过后,言明可以挪动,只是动作小心些就是了,那位可怜的出头鸟阿娇小姐就被人给送出宫回家去了。   经此一事,其他客人也都老实了许多,就连和秦明兰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李嫣然姐妹俩更是小脸惨白,话都快说不完整——她们跟在秦明兰身后,可是将她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   原本看到那只脚伸出来时,她们还在心中暗喜,想看她如何躲过这一劫。毕竟秦明兰看似心思都不在看路上,一旦被绊住了,那就算不摔倒也必定会蹶迾几下,这样可不符合她世子妃的身份,就更别说那传说中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了。而不绊上去的话,跟前这一段距离,她要是一大步跨过去,这也未免太难看了点,众目睽睽之下,也必定会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说啊,都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却非要用自己那点小心思来揣度别人,那么最终结果自然就只是自找不痛快。厉害点的,更是要自己碰得头破血流。   而现在,她们就遭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滑铁卢——   她们是亲眼看到秦明兰的脚是怎么踢上去的!看起来只是一如往常的抬脚,迈步,可为什么她这一步下去,那阿娇小姐就跟杀猪似的嚎起来了?光是听到声音她们都觉得疼。   又看阿娇小姐脸儿惨白,双眼含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层一层的往外冒,看就知道疼得不轻。她们更是害怕得不行、   等将阿娇小姐的事情完毕,秦明兰才转过头,冲着李嫣然姐妹俩轻轻一笑。   淡而化之的一抹浅笑,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她们却莫名一个激灵,一阵寒意渗入四肢百骸,瞬息便仿佛被投入冰窖之中,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没有不寒冰冰的。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吓她们了。   也是直到现在,她们才发现秦明兰之前两次给她们的下马威根本就不算事。现在她才是真正的小露了一手!   自然而然,姐妹俩接下来的时间都乖得跟兔子似的,一动不动的缩在自己的位置上,饭菜上来了她们就吃,有人和她们说话她们也应,但是却再也不自作聪明的顺着某些人挖的陷阱继续把坑挖得更深了。   秦明兰所求也不过如此。她不会用什么怀柔手段,所会的只有强力镇压。既然之前两次小惩都没让这姐俩认识到她的凶猛,那她必然要采取点强硬的手段。更别说顺便还教训了那看她不顺眼的大小姐,也给了别人一点震慑,让她们知道她不是她们眼中的大老粗,可以任她们随意拿捏的!   阿娇小姐的事情只是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太子妃长袖善舞,不一会就又将现场的气氛炒得热热闹闹的,大家有说有笑,仿佛阿娇小姐方才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当然了,在所有人里头,也只有太子妃最大胆,还一如既往的和秦明兰亲热的说话喝酒,秦明兰也并不拒绝。   一场寿宴宾主尽欢,但到头来秦明兰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好容易挨到一切结束,大家纷纷起身告辞,她也随大流往外走。   “世子妃请留步!”但马上,一直随侍在她身旁的宫女叫住了她,“太子妃有些话想和您说。”   秦明兰的眉心不觉又拧得死紧。   她之所以想随大流溜走,为的不就是逃避和太子妃单独相处的机会吗?但是那一位显然并不想让她如愿。   此时太子妃已经送客回来了,见她如此却是微微一笑,上前来挽上她的胳膊:“堂嫂今天可真是威风八面呢!我都佩服得紧。”   有什么好佩服的?这种事情要是搁在你身上,你至少有一百种法子把它巧妙的圆过去,再顺手给那位阿娇小姐致命一击,让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只有她这种不知变通的人才会选择横冲直撞,直接来硬的。   秦明兰嘴角轻扯:“多谢夸奖。”   “只不过……”果然,太子妃马上话锋一转,眉心间笼上一抹清愁,“今天你自是自在了,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大好过。你先做好准备吧,若是可以的话就别出门了。”   秦明兰心儿一阵猛跳!“为什么?”   “方才我告诉过你的,这位阿娇小姐乃是安康公主的女儿。安康公主甚得先帝喜爱,和父皇关系也不错。后来被皇爷爷指婚给一门锦绣的侯家,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太子妃慢悠悠的道。末了,又加上一句,“现在,这位阿娇小姐早已经和郑贵妃所出的九皇子定亲了。郑贵妃现在颇得圣宠,九皇子又是父皇最小的儿子。所以,你懂得。”   都已经把一切和她剖析的这么清楚明白了,她再不懂就真是个傻子了。   秦明兰苦笑。   早知道今天能出现在这里的必定都不是普通人。但是,她却是绝对不会傻傻任人宰割的。更何况现在是人要犯她,她要不以牙还牙,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想着,她冲太子妃点点头:“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没事,咱们是一家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妃笑道,也亲自送她到了东宫门口。   她这话,是想告诉她在这件事上她是站在她们这边的吗?秦明兰微眯起眼,在出宫的路上还在不停的思索。   郑贵妃,九皇子……一个颇得圣宠,一个是皇帝幼子,这两个单一个就很不简单了,要是两个合并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个大杀器啊!   她知道太子现在在朝中极有威望,皇后娘娘也是端庄贤淑,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她现在早年华逝去,皇帝也不怎么在她那里过夜了,但皇后就是皇后,只要太子一日不倒,她的地位自然也是稳固的。但怕就怕有些眼皮子浅的自以为得了皇帝欢心,又有了儿子傍身就生出什么过分的心思来。这个,应该是太子妃想要透露给她知道的吧?   嗷!   头疼死了。   这种事情,她又不懂,干嘛要告诉她?算了,不管了,反正自己又没打算在里头参上一脚。神马宫斗,神马夺嫡风波,全都给她死开死开,她就是个政治傻子,她就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大老粗!   没错,就是这样!   很快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秦明兰终于舒服多了。   只是,还没等露出笑脸,她的心情就被匆忙出现的小一给打碎成了渣渣。   “世子妃!您可算是出来了,小的都等您半天了!”   看到他,秦明兰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李潇然,于是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沉。   “怎么了?”   “是世子他……”小一张张嘴,但看到一旁的李嫣然姐妹俩,还是闭了嘴,只冲她讨好的一笑,“有些事情不方便外人知道。世子妃,您先请上车,小的一边走一边和您说。”   那边李嫣然立马轻哼了一声。   秦明兰淡淡看过去,李嫣然一个哆嗦,赶紧缩起脖子做鹌鹑状。   秦明兰嘴角微勾,对下面吩咐道:“送大小姐和三小姐回王府。”   她自己则坐上马车,小一便跳上车辕,车夫甩开鞭子,马车在宽阔的大路上平稳的往前走去。   等马车抵达悦然楼门口时,小一的事情也交代完了,秦明兰一颗心都荡到了谷底。   可恶的李潇然!她才出去一天,他就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幺蛾子!简直找死啊!   也不用小一搀扶,她提起裙摆跳下马车,大步朝里走去。   跨过门槛,便听到里头有人在醉醺醺的大喊:“大将军怎么了?那还不是个女人!小爷我的女人!既然嫁给了我,那就得随我揉圆搓扁,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我就打死她!”   一阵哄笑声响起。   那人很是不忿:“干嘛干嘛,你们不承认?好,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到底小爷我能不能压服得了她!”然后,便扯着嗓子大喊,“小一,小一,赶紧给我去把那个女人叫过来!小爷等着她来伺候小爷喝酒呢!”   “世子爷,小一已经去请世子妃了。只是世子妃今天进宫去了,怕是还要等等才能过来呢!”小厮小四忙不迭第九十七遍重复这句话。   那人不爽的狠拍桌子。“进什么宫?那里能有什么好事?还不如赶紧回来给小爷端茶递水是正经!”   宫里没有什么好事,这个秦明兰举双手表示赞成。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必须得去啊!   那边的小醉鬼喝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白玉般的小手还紧紧抓着杯子挥来挥去,一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模样。   秦明兰眼皮忍不住跳了跳,突然很想转身就走。   可是,已经迟了。   “秦明兰!”李潇然已经发现了她,立马从桌子上跳下来,前进了几步想要往她这边靠过来,但想了想,他又退回去一屁股坐下了,悠闲的翘起二郎腿,世子爷得意洋洋的冲她勾勾手指,“过来。”   一瞬间,秦明兰真想把他那根手指头给剁下来!   听到李潇然的称呼,众人便知来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女将军秦明兰,霎时一双双眼睛又齐刷刷朝她身上扫射过来。这打量的目光可比在东宫里时要大胆豪放多了。   秦明兰佯装看不见,信步来到他跟前:“不知世子爷叫我来有何贵干?”   她实在做不出女儿家那等娇滴滴软飘飘的姿态,便挺直了后背站在他跟前,一板一眼的问。   李潇然登时怒了。   用手中的杯子狠狠砸向桌面。“叫你来怎么了?我是你男人,我让你干点什么你还得问东问西?你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这家伙又在撒泼,秦明兰懒得理会他。   见她不说话,李潇然便又得意的嘿嘿笑了起来。“怎么样,没话说了吧?算了,看在你刚从皇宫出来就直奔这里还算听话的份上,小爷就不和你计较了。赶紧给我过来,倒酒!”   “世子您身体不好,不宜多饮酒。”秦明兰道。   “要你管那么多?小爷就要喝,就要喝!”李潇然狠狠翻个白眼。   又开始耍赖了?   秦明兰干脆别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李潇然眼中于是染上两簇怒焰。   小三见状,忙不迭拿起酒壶:“世子爷您别生气,世子妃才刚从宫里回来,正累得紧,怕是没力气给您斟酒了。这事就让小的来好了,世子妃只要坐在一旁陪着您便是。”   李潇然眼中一抹亮光闪过,似乎打算就坡下驴了。但是谁知道,人群中忽的响起一声嗤笑:“看来,世子爷您根本就制不住世子妃啊!也是,世子妃也是堂堂大将军呢,咱们皇上对她都要礼遇三分的,你又如何能压得住她?”   “谁在说话?”李潇然眼睛一瞪,快速在人群中搜索起来。   小二眼睛尖,哧溜一下钻进人群里,将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给揪了过来。“世子爷,就是他!”   李潇然眼皮一撩,手里的杯子就冲着那人的头砸了过去。   少年一看便只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细皮嫩肉的比姑娘家的还要保养得好。这一砸,便将他的额头都砸红了,杯子里的酒也都泼到了他脸上,淋得他一张脸都湿漉漉的。   跟随他出门的小厮一个不察,就让自家公子被人给捉了个正着。这也就罢了,他们本想说说好话磕个头就把自家公子给赎回来呢,但李潇然竟一个字都不说,直接就拿杯子砸人了!   那公子哥便怒了。“李潇然,你别以为你是平王世子就能为所欲为!”   “我就为所欲为了你又能如何?”李潇然闻言冷笑,小手一挥,“小一小二小三小四,给我把他按到地上,给我揍!只要打不死就行!”   “好嘞!”   这四个亲随明显是跟着他作威作福多年的,也就在李潇然秦明兰还有平王夫妻跟前能温驯点。现在到了外头,又得了李潇然的令,那自然是本性毕露,果真将那少年按住就一通痛打。   少年被打得哇哇大叫,少年的小厮想要上前来,但他们的体格完全不如小一几个壮硕,三下两下就把人给按翻在地。然后,回来继续按住少年打。   小厮们被揍得鼻青脸肿,其中一个人大叫:“你们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他可是侯家三公子,安康公主驸马的嫡亲哥哥的嫡长子!”   又是安康公主?   秦明兰心儿一跳,突然觉得有些不寻常。   看看李潇然,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只冷冷笑着:“什么侯家?没听说过!敢瞧不起小爷我,你就是找死!”   说着,又看向小一几个:“给小爷用点力!一个个没吃米吗?王府这些年的饭都喂狗了?敢不给小爷把他打出个好歹来,以后一个月你们都别想吃饭了!”   这话够狠。小一几个果然不敢再保留力气,便都使尽了力气往哪贵公子身上揍。   这狠劲,旁人看着肝颤,两个小厮都已经要吓死了。   一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世子爷,今天这事是我们不对,可是我家公子好歹也和您是沾亲带故的,您若是将自家亲戚弄出个好歹,以后如何再和公主相处?”   “什么亲戚?小爷一年到头都在王府里呆着,不知道有什么姓侯的亲戚!”李潇然理也不理,只管一叠声的叫着小一几个使劲打。   另一个小厮见状,知道仅凭他们的力量是斗不过的,便连忙扭头往外跑去,应当是回侯家搬救兵去了。   又过了不多大会,果然听到一连串脚步声响起。入目所见,却是一群兵丁模样打扮的人。   为首的一人生得五大三粗,一张脸黑漆漆的,双眼却有铜铃大。目光炯炯,很是吓人。   他才刚进来,其他人便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给他让出道来。   “怎么回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也有人敢当众斗殴?”   滚雷般的声音响起,又沉又重,轰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李潇然立马摇晃几下,便一头扎进秦明兰怀里。   “他……他好可怕!”指指那边,他眼泪汪汪的道。   秦明兰嘴角抽抽。   刚才不还跟只骄傲的孔雀一般到处现的吗,怎么现在才来了个猛男你就被吓成这德行了?   那跪地的小厮听见声音,马上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咕噜爬起来,指着那边就叫到:“大人救命!我家公子被人按住,现在还没脱身呢!”   那人上前几步,果然看到被小一几个按住的少年公子,顿时本就黑漆漆的脸更阴沉了几分。“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也敢在本官治下生事?来人,把他们几个都抓起来!”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都是平王府的人,现在也不过是遵照世子爷的吩咐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一点教训罢了。”笑意当即回头大叫。   那黑脸汉子冷笑:“管你什么平王府什么世子爷,只要是在本官手下生事的,那都要——等等,你说什么?平王府?世子爷?是平王府的世子爷吗?”   说着,便转开头,到处寻摸起来。   其他人早就退到一边了,李潇然和秦明兰两个人的存在就变了分外显眼,这人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目光在李潇然神色转悠了一圈,然后便落到了秦明兰身上。然后,那黑脸汉子就跟被雷劈了似的,一双铜铃眼睁得更大,嘴巴也越长大越,蒲扇般的大手抬起来,粗粗的手指头颤抖着指向她,晃了好几晃,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将,将军?”   简直是丢死人了!   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的旧部跟前,秦明兰真想捂脸遁逃。   没错,这个人就是她曾经的前锋李汤。原本回京后皇帝金銮殿上论功行赏,是要封他做个大官的,但他却主动上奏说自己不习惯官场上的规矩,而且也不是个能受拘束的性子,便求皇帝别给他太高太好的官职,只要能让他自由自在,然后有点小钱花花,养得起老母,娶得起媳妇,那就够了。这等实诚的心思令龙心大悦,皇帝当即便封了他一个巡城御史,并赏赐他百金以及一所小宅子,并允诺若是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可以进宫请旨,皇帝必定会给他这个脸面。   于是,李汤就潇潇洒洒的做上了巡城御史,还把以前手下用惯了的几十名将士挑出来作为部下,一群人一天到晚在街头闲逛,看到不平的事那是一定要出来主持公道的,也不管对方身份如何。不出两个月,他就得了个铁面御史的称号,甚得京城商户和百姓的爱戴。皇帝听闻,又将他嘉奖了一番,还赐给他一块腰牌,言明任他在京城自由行走,不受拘束。如此一来,便是说皇帝也是支持他这样做的,那些吃了他的亏的高门大户也便不敢乱动,原有想去皇帝跟前告他一状的人也都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关门闭户好好过日子。   因此它上任三四个月,京城里的治安问题就大为好转,犯罪事件也减少了至少五成。一时京城里人人心情阳光明媚,谁看到他都会给个笑脸。   当然了,乘职务之便揩点小油,吃点小回扣,这都是必须的。小商小贩们只要能保障自家安稳,这点孝敬也乐得双手奉上。   所以秦明兰早听说李汤在一群兄弟是混得最滋润的,就连那群跟着他打下手的兵丁们也都吃好喝好,胖了好几圈。   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只是自己……   咬咬牙,在旧部讶异的目光下,她狠心点了点头:“是我。”   李汤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快活爽朗的小声冲坡屋顶直达云霄,笑得所有人肝胆俱裂,秦明兰这张脸也红白交错,别提多好看了。   李潇然也吓得直哆嗦,忙不迭又往秦明兰怀抱里钻了钻。   跟着李汤的那群小喽啰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开始看李汤笑他们还不敢怎样,但听到李汤越笑越欢,他们也忍不住,便也都放声大笑起来。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模样?   “笑够了没有!”秦明兰忍无可忍,一声怒喝。   虽然穿着女装,脸上也薄薄的涂抹了一层脂粉,但当她沉下脸,吼出声时,那强行压制在心底深处的王霸之气便蓬勃而出,让人立马便忽略了她的性别,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压力迎面来袭,叫人几乎呼吸不能。   李汤也果然不敢再笑了。   连忙收起笑脸,他毕恭毕敬的对秦明兰行了个礼:“不知道将军今日在此,属下未能及时前来拜会,还望将军恕罪。”   尽管旧部已经拆伙多日了,但在李汤眼里,大将军就是大将军,一辈子都是他的天。在她跟前,自己必须毕恭毕敬。   那些小兵笑够了,也知道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便也都收起笑脸,齐刷刷的单膝点地对她见礼,异口同声的大吼出声:“属下参见大将军!”   整齐划一的声音,宛如金戈铁马,嗡鸣不止,让人的心都不由的热血沸腾起来。   这是他们的将军啊!还有将军的部下。虽然已经远离了战场,但就看看他们这做派,这打从心底里泛出来的忠诚,就连文弱的书生心中都升起了万丈豪情,看着秦明兰一行人的目光格外不同。   那小厮都快急疯了了。   看到李汤一行人进来,她原本是异常欢喜的。他也不指望李汤将李潇然和他的人抓到大牢里去,但就凭着李汤这几个月培养出来的威名,还有他刚正不阿的态度,至少也能将他们给吓退了,好让他们及时将自家公子给救出来吧?   可没想到,李汤也就在刚进门的时候抖了抖威风,接下来的画面就急转直下。这个人前高高在上,就连皇亲国戚也不看在眼里的人,先是和秦明兰肆无忌惮的笑闹,然后就以大礼拜见,连同他手下的那些人也是如此。   他分明就是站在秦明兰那边的!这样一来,他们家公子还有救吗?   但只要一想到公子被大得半死不活送回去后自己的下场,他一个哆嗦,忙不迭又跪地大叫:“御史大人请给我家公子主持公道!我家公子差点就要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   李汤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为了正事来的。连忙看看那边早被打得披红挂绿哀嚎不断的富贵公子哥,再看看那边早钻进秦明兰怀抱里仿佛被吓坏了的李潇然,他挑挑眉:“将军,可否告知属下到底怎么一回事?”   秦明兰便将自己过来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厮听得眼泪汪汪。果然秦将军是个大度之人啊!说的话一字偏差也没有,更不曾添油加醋,只实话实说。这样一来,巡城御史必定知道谁是谁非,给他们讨回公道。   但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再次震惊了他。   “什么?他敢污蔑将军你?”听完秦明兰的话,李汤怒了。立马大步走过去,对准那公子哥就是狠狠一脚。   公子哥嗷的嚎叫了一声,人都痛苦的扭曲成一团。   小厮吓傻了:“御史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我家公子才是受害人啊!”   “他算什么受害人?天天吃饱了撑的到处编排别人是非,现在竟然连我们将军都编排上了?我们将军是你们能编排的吗?当初将军在边关带着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还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要不是将军,你们能有这么长时间的好日子过?现在边关平定,你们就这么对待我们将军?你简直狼心狗肺!我杀了你都不为过!”   李汤大声说着,因为愤怒眼睛都瞪红了。双手更不受控制的挥舞着,仿佛真要扑上来将他打杀了。   那公子哥顿时吓得不行,眼珠子都开始翻白了。   小厮顿时哭死的心都有了。“我们公子没说秦将军的坏话,他只是说世子爷压不住秦将军罢了。”   “就这只弱鸡,也妄想压住我们将军?我们将军是什么人?罗刹国的皇帝都跪在她脚下哭求的人,除了当今圣上,她会害怕谁?他又需要被谁弹压?你这话分明就是在藐视我们将军,你还说不是说她的坏话?”李汤说的头头是道,不知不觉便将其他人的心思都给绕了进去。   大家都不禁纷纷点头,看着那锦衣公子的眼神就从初时的怜悯变成了深深的憎恨。   战争的阴影都还未完全散去,秦将军就是大家的神。现在,这个神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公子哥给蔑视了,这如何能让人看得过眼?就更别说李汤一行方才的表现的确深深的震撼了他们的心。   在边关,秦将军必定是威风八面的吧?不然,这些人怎么能直到现在还对她这么俯首帖耳?   眼看事情完全脱离了她的预料……不对,应该是她从来就没有预料过。秦明兰无力扶额:“李汤。”   “将军,属下在!”李汤当即昂首挺胸,双腿并拢,声如洪钟。军人的气势毕现,又引来一波艳羡的眼神。这等气度,便给他的外貌都增了不少分,叫不少偷偷来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脸儿发热。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秦明兰淡声道。   其实一开始就是他们不对。现在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也不想再闹腾了。不然,他们王府的名声也要受损。   “是!”秦明兰的话不啻于圣旨。李汤当即领命,回头轻蔑的瞥了眼那还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贵公子,以及跪在他身边欲哭无泪的小厮,大手一挥,“把这两个人带回巡城衙门司!”   “且慢!”   话音刚落,一声高喝从外传来,又一伙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这一次,来的终于是侯府的人了。最前头领路的就是之前跑回去搬救兵的小厮。在他身后是一个打扮体面的人,应当是侯府里有些脸面的管事。再他身后,还有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每个家丁袖子里都鼓鼓的,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听到声音,李汤回头冷笑:“你们是谁?也敢打扰本官办公?”   “我们乃侯府上的人,特地来接我家公子回去。”管事模样的人对他拱拱手,看似恭敬的道。   李汤连眼神都不往他身上瞟。“你们家公子犯了事,本官正要抓他回去。你要接人,等本官将正事办完了再来接不迟。”   管事脸皮一阵抽动。“早听说新上任的巡城御史大人刚正不阿,最是不怕权贵爱护黎民百姓,在下原本对您是极端敬仰的。可是今日一见……”冷笑数声,“原来是在下想多了。”   “你爱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你闲着没事干爱东想西想那就继续哪里清闲哪里呆着去,别挡了本官的路!”李汤根本就不上套,直接命人提起侯府公子以及他的小厮,走上前又将那报信的小厮给拎了起来:“还有你!竟然敢谎报案情,差点害得本官犯下大错。你可知道,在边关若是有人谎报军情,那是要乱棍打死的!”   “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那管事看他根本不为所动,气得满脸通红,连忙叫家丁们死死守住大门口,硬逼着他把人给交还回来,甚至还威胁道,“以往那些显贵人家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但是你可知道,我家公主可是皇上的妹妹,从小和皇上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得很。你胆敢对公主家人不利,皇上知道了也定不会再饶你!”   “也就说得好听,不一样是个小老婆肚子里爬出来的?”李汤冷哼,“也就沾了点皇家的名头就敢在外头作威作福。她一个小老婆生得,也敢和天潢贵胄的皇上攀交情?皇上人好,对她好点你们就真以为她可以左右皇上的决定了?皇上可是明君,他岂会因为一个小老婆养得的一句话就断了别人的生死?你别以为你家主子是这样皇上也就是如此!”   边关的人多半淳朴。那里是一夫一妻制度的温床。上到将帅,下到一般部下,没有任何人身边是三妻四妾。秦明兰更是一夫一妻的忠实信众,天长日久耳濡目染,大家也都将此奉为圭臬,因此对于正妻意外的东西全都成为小老婆,即便回到京城也没有改口。   只是,骂堂堂公主是小老婆养得……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李汤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   秦明兰正要动作,却发现李潇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低下头:“怎么了?”   李潇然悄悄冲她摇摇头:“他不会有事。”   秦明兰眯起眼。“你确定?”   李潇然点头。   秦明兰便放下心,继续看这群人如何互相对付。   李汤这话在这里可谓是个稀奇。其他人一听到高高在上的公主不过也是个小老婆养得,也都纷纷眼冒精光。虽然不敢点头答应,但心知却是暗爽。   是啊,身份再高贵又如何?说起来也是小老婆生得,只是因为出身高些罢了,竟然就能纵容家人已经奴仆作威作福。果然是小老婆养得,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样的想法充斥脑海,让许多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变态的快感。   那管事的听到这话,人都快气爆了。   “信口胡言!堂堂公主岂是能容你胡乱辱骂的?我一定要将此事禀明公主,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小老婆养得有资格治我的罪?”李汤冷笑。   左一个小老婆养得,右一个小老婆养得,侯府的人都听得浑身发抖。   “你一个小小的巡城御史,别以为有了皇上的腰牌就了不起了!等我回禀了公主,到时候就算皇上也不会再护着你!”   “那你先回去禀明了再说吧!不过现在把路给我让开,大爷还有正事要做呢!”李汤不耐烦道,提着人就往外走。   “你把我家公子放下!”管事的死死堵住大门口。   李汤冷下脸。“你让是不让?”   “你若是将我家公子放下,我们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将事情遮掩过去。”管事的冷声道。   “我呸!”李汤一口唾在他脸上,“刚才不还口口声声要弄死我的吗?现在又说当做没发生过?你当我傻啊?就算今天本官放了他,你们肯定也不会放过大爷我。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将人提回去好好审审,到时候就算皇上问起来本官也是有据可依!”   说完,抬脚就将人给踢到一边。“滚蛋吧你!”   管事的当即便飞了出来,而后重重砸在一把竹椅上,把竹椅都给压塌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咬着牙大叫:“赶紧……赶紧拦住他,救下公子!”   真是个忠仆啊!秦明兰心中暗叹。   那些家丁眼看着李汤一脚就把管事的给踢飞出去三四米远,一个都吓得不行。可一想到若是今天这么多人都没能将公子给带回去,那么他们的结局也必定不佳。而且现在公主府的名誉也受损了,他们要是不抓紧这个机会扳回一局,那他们就死定了!   这样一想,他们也不敢后退,全都从袖子里取出棍棒飞扑上来。   李汤见状,眼中立马燃起两抹亮光。“终于舍得放马过来了?太好了!”   便将手里的小厮一扔,摞起袖子大步迎上去。   不一会,便听到扑扑扑的声音传来,还有人的闷声呼痛。李潇然悄悄从秦明兰怀抱里抬头看去,便见李汤宛若一只矫捷的豹子游走在那群家丁中间,姿态悍勇得让人星星眼。   “你在战场上也是这么厉害吗?”抬起头,他小声问秦明兰。   秦明兰抿紧唇,双眼直直凝视着李汤那边。看了好一会,她突然站起来,解了裙子往他手里一塞,便大步走了开去。   李潇然随手就将裙子扔给小一,自己赶紧又抓住她的衣摆,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你要干嘛?”   “兄弟有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秦明兰道,步伐坚定,眼神坚毅。   李潇然立马双眼大亮!   “好啊好啊,带上我!我和你们同进退,共奋斗!”   ☆、070 拉大旗作虎皮   谁要和你同进退,共奋斗?有你在一旁只会耽误事!秦明兰心里大叫,很想用眼神将他给瞪回去。   但李潇然是铁了心要跟着她了,又哪里会被她的眼神给吓到?便昂起头,笑嘻嘻的看着她,满眼的希冀期盼让人无语。秦明兰无力扶额:“那你自己小心点,注意跟着我,忙起来我可顾不了你。”   “没关系,你放心吧,他们不敢动我。”李潇然嘻嘻笑道,反还送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和我在一起,他们也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这个她又不在乎!   秦明兰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他们俩的重点从来都无法重合,她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他也常常曲解她的话中之意。就这样,两个人居然还能在一起平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月,真是奇迹。   其实这一场战斗挺无趣的。   侯家的家丁虽然有点功夫底子,对付寻常人等也是绰绰有余,但在秦明兰和李汤一群人跟前就完全不够看了。虽然已经许久没有放开了手脚活动了,但只要上手了,那就只有越打越顺手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十来名家丁连同管事的便都被打趴下了。   事情结束得如此之快,令秦明兰很没有成就感。李潇然倒是心情愉快的很,一张脸都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就跟一只熟透了的大苹果似的,让人真想咬一口。   秦明兰心中一动,赶紧将这股冲动压下。虽然这一个月自己咬他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每次这家伙无意间的一个动作,总会在她心中撩起浅浅的波澜。真是……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被范大一群人给同化了,眼黑手狠,现在居然还迷上了男色。   深呼吸,赶紧深呼吸,别开头不去看这个祸国殃民的家伙。   李潇然还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又造了什么孽。现在的他正跟只兔子似的上蹿下跳得厉害。亲眼见识的秦明兰的身手,以及李汤一行人那狠辣的手段,他双眼里都快冒出星星来,差点就想舔着笑脸过去和人攀交情。   但李汤也忙得很。他们巡逻的人都是分成几拨分开巡视,他现在手下也也不过不到十个人。但侯家来的这一波就又十五六个,再加上侯家公子以及他的小厮,数目就超过二十了。这么多人,他们几个人可拎不动。   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李潇然赶紧就蹦出来:“掌柜的,给我拿根绳子,还有几根竹竿过来!绳子要长,要粗,要结实,竹竿也要够长够韧,赶紧的!”   这位爷可是京城一霸,掌柜的哪敢不停他的吩咐?忙不迭就将他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毕恭毕敬的送上来。   李潇然随手抛出一块银子赏了他,便将这些东西献宝似的送到李汤跟前。   李汤一看到这些,顿时双眼大亮:“果然还是将军你们有办法!我怎么就忘了这个法子呢!”   说着,便招呼手下的人将那群人用绳子绑在竹竿上,这样分成两股,就跟两串粽子似的,好看又方便携带。   听到他想都不想就把功劳都归到秦明兰头上,李潇然眼中浮现一抹委屈。但李汤视而不见,只管盯着叫人把这群人都给绑牢了。   李潇然见状,便又慢悠悠的回到秦明兰身边:“你的下属果然对你忠心耿耿。”   秦明兰得意的笑:“那是自然。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要不是大家互相信任精诚协作,又怎么能打下一场又一场胜仗,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   看看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看向李潇然:“事情完了,咱们回去吧!”   “这就叫完了?这才刚刚开始好吧!”李潇然很不爽的翻了个白眼。   秦明兰不解,李潇然已经低哼了一声抬脚追上了李汤一行人的步伐。   他想去哪?跟着看热闹?   秦明兰看看小一几个。小一一脸苦笑:“世子妃,您就顺着世子的意思来吧!他想做的事,谁敢拦了,那到头来必定又会闹得天翻地覆!”   嗯,她早领教过了。就连早上不让他多睡一会都能把房子给掀了的,其他事情上就更不用说了。   秦明兰撇撇唇,其实也是担心李汤几个,便也跟着出去了。   便见前头李汤大步流星的开道,侯家一群人被绑在竹竿上,两队并排紧跟在后,那几个小喽啰便前后左右看着,一旦看谁不老实便大吼着教训。   这等奇观着实少见。原本酒楼里的人就有不少跟着过来看热闹,再加上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亲眼所见,消息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得纷纷扬扬。走出去还不到一百步,他们道路两旁便已经被围观的百姓给挤了个水泄不通。再有方才在酒楼里看完了经过的人一番添油加醋的说辞,大家便都知道侯家人藐视平王世子,藐视才刚嫁入平王府的秦大将军,所以被人秦大将军连同平王世子还有秦将军的旧部给联手揍了。   听到这些,群情愤然,尤其当他们听到酒楼里的人将李汤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过去时,一个个也都红了眼眶。   “没心没肺的东西!人家秦大将军一个姑娘家舍弃青春在边关保家卫国,失去了多少亲人,就连自己的亲事都耽误了。现在回来了,好不容易才得了一门好亲事,过了几天好日子,你们这些从小就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我们还瞧不起你们呢!”   一个人愤然大吼。   这话便如一粒石子投入早就不太平静的湖面,瞬时激起阵阵波涛。   其他人纷纷附和,越骂越大声,越骂越激动。一开始还只是为秦明兰抱不平,到后来就专捡着侯家人骂了,甚至连侯家的阴私事情都给挖了出来,不管是真是假,是远是近,统统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更激得人们愤恨异常。   两相比较,辛辛苦苦为保家卫国奉献了八年青春的秦明兰和李汤等人看起来就更纯洁得可爱。   然后,就有人无法满足于口头的谩骂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一片烂菜叶子凌空飞到了被绑在第一个的侯家公子头上。   然后,烂菜叶子,臭鸡蛋,刷锅水,馊菜剩饭,各种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东西从四面八方飞来,一股脑的落在这群人身上,将他们给砸得狼狈不堪。侯家公子哪里吃过这等苦头?当即便冷下脸大骂:“你们这群贱民,你们都给我等着!敢这样对待本公子,回头本公子一定要一笔一笔和你们把账给算回来——嗷!”   更激进的恐吓还没出口,前头领路的李汤已经回头狠狠踹了他一脚。“你现在是囚犯。谁准许囚犯开口的?若是在边关,你胆敢这般对老百姓口出恶言,大爷现在就能抽刀子砍了你!”   那侯家公子赫然是个欺软怕硬的。本来被揍了一顿就有些缩头缩脑,但那些平民百姓他却是不怕的,便想着将怒气发泄到他们头上去,也好给自己拽回点颜面。不然,自己的脸面真是被所有人都给踩到脚下了。但谁知道,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又被揍了。   按理说,李汤这等不入流的小官他以前根本连看都看不上眼。但是现在,刚才在酒店里就见识过了他身上异于寻常官吏的痞气匪气,他本就胆怯了。现在又被这么一踹一吼,那好容易挤出来的胆子都被震了个粉碎,霎时猛一个哆嗦,忙不迭垂下脑袋,竟是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了。   李汤踹完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回头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烂菜叶,两手抱拳冲两旁行个礼,乐呵呵的道:“各位大哥大姐大娘大伯们,在下知道你们心中对这些人不忿想要教训他们,可是拜托你们下手的时候看准点好么?我们这班兄弟都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过的,现在无家可归,跟着我做事也不过是求个暖饱,大家可别砸错了人啊!”   这嬉笑怒骂的姿态,和侯家公子的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相比真是好太多了,太接地气了。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立马便有人高声接道:“知道了!方才砸到你们兄弟几个是我们不对,接下来我们一定看准了砸!”   人群中又是一阵笑,但下手时果然准头好了许多,李汤和他的人被误砸的机会小多了。   这等热闹自然也都落到了秦明兰和李潇然的眼睛里。   跟着李汤一行人出了酒楼,他们俩就坐上了马车,一路尾随着他们,看着侯家一行人是如何颜面丢尽,被百姓们砸得灰头土脸。   李潇然更是兴奋的都坐不住。一开始还好,到后来干脆就掀开帘子光明正大的看了。   一边看,他还一边咂嘴:“你这个下属有点意思。脑子灵活,手脚也利落,难怪他做了这么久的巡城御史还没被人找麻烦。”   秦明兰眼角抽了抽。他这话到底是夸人还是骂人?   “李汤的确是那群人里最机灵的一个。”她淡声道。和田青的大智慧不同,他就是个在社会底层摸滚打爬了多年的人,一身的机灵劲,懂得专营讨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更是一绝。当初他刚刚被分到她手下的时候,秦明兰都差点制不住他。后来还是她在武力方面绝杀,再有田青给他几个暗亏吃,他才老实了下来。但其他人也没少在他跟前栽过跟头。   不过若是和他处得好了,那就会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满满的都是侠肝义胆,对兄弟忠诚,对上级敬仰。为了兄弟,让他抛头颅洒热血他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这种人若是进了官场,巧心钻营的话,或许会成为一代奸雄。但是一旦失势,那就是墙倒众人推,死得会非常凄惨。所以在回京之前,田青就和他细细将所有情况都分析了一遍,还好他也不是有什么大心思的人,最后便定下要个巡城御史的小官做做就够了。有点小背景,又有点小聪明,这个位置他必定坐得稳稳的。   事实证明,田青的设想是完全正确的。   “不过他这样做还不太够。”   突然,李潇然幽幽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秦明兰心中一扯,连忙看向他:“怎么了?”   “今天他得罪的人可不是以前那些只稍稍有点名头的小门小户。安康长公主和皇帝叔叔的确感情不错,侯家又是朝中重臣,他今天可是当众把这两家的脸都给打肿了。虽然他现在已经获得了老百姓的赞许,但这一份赞许也不过是保住他这一条明罢了。”   秦明兰心狠狠一沉。   她当然也早料到这件事肯定无法好好收场,所以才想跟过来看看自己能不能有什么帮忙的地方。毕竟此事说起来也是因她而起。   想着,她的眼神就更深邃了。   李潇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双手捂脸。“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人家会害羞的呢!”   秦明兰额头上掉下三根黑线。   这男人真无敌了!这么正经的场合下还能和她说这么不正经的话,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一把将他的小爪子给扒下来。“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他吗?”   “这个嘛……”李潇然眼珠子转转,不说了。   秦明兰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有法子,顿时心中大喜:“什么办法?你跟我说说看!”   “法子倒是有,但我凭什么要说出来?”李潇然轻哼,小嘴撅得高高的,一派傲娇的小模样。   秦明兰突然又想掐他的脸了。   咬咬牙,强忍住这个冲动,她低声问:“你有什么要求?”   李潇然眨眨眼。“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还装!   秦明兰深吸口气。“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看出她不耐烦了,李潇然很郁闷。自己不就小小摆了一下谱吗,她怎么就这样了?须知诸葛亮都是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出来的呢!   不过想想,这女人肚子里就没几本书,自己还是别和她讲究这个了,便得意的冲她笑道:“我的要求也不高,你以后要多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叫你去哪你就得去哪。像今天酒楼里那样是绝对不行的!”   秦明兰眉头紧皱。“我不会伺候人。”   “我也没让你伺候!我只是让你在我跟前恭顺一点而已!”   “我觉得你还是再找一个姑娘来比较靠谱。”秦明兰道。就像青葱青竹两个就很不错,最听他的话了。   李潇然气得脸儿又红彤彤的。“那你是不打算让我救他了?”   秦明兰一滞,无奈低头。“好吧!不过,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时半会的让我听你摆布或许可以,但要我时时刻刻对你恭顺有加,我怕我做不到。”   “谁求你时时刻刻对我恭顺了?我不过只是想让你在别人跟前的时候给我留足面子罢了!”李潇然咬牙低吼。   这女人到底长了一颗什么样的脑子?明明有时候看起来还蛮聪明的,可有时候却又跟一块榆木疙瘩似的,让他好想给她劈开看看里面到底都塞了些什么鬼东西!   啊!   秦明兰理解了。“要这样你早点说呀!这点面子我必定还是会给你的。”   李潇然真想去撞墙。   恨恨瞪她一眼,他别开头,继续看外头的热闹。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女人经常私底下感叹和他大脑思绪不在一个层面上。但她又知不知道,多少次他也为此郁闷得想抓住她狠狠摇晃几下啊!   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凝固了下来。两个人都不吭声,也不理会对方。外头的小一几个察觉到不对,忙不迭敛气屏声,一声都不敢吭。   李汤今天是故意让人放慢了脚步的。一段路,原本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可他们这一只大队伍却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抵达。   这时候,侯家一群人身上已经湿湿嗒嗒的,头上肩上什么都有,俨然一群叫花子。侯家公子从没有这么邋遢过,一路上吐了好几次。等到了巡城御史衙门口,他已经将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光了,双腿也虚软得不行。如果不是有前后的人一起撑着竹竿,他怕是早瘫软在地了。   里头的人早得到了消息,不少人都迎了出来。李汤大手一挥,叫下属将人给关押起来,不许给他们吃饭喝水,就先这样关着,其他的等他和上司商议完再说。   这等大气凛然不畏强权的姿态有得到老百姓们的一致赞许。   不过,当看到秦明兰和李潇然双双从后面的马车上走下来时,他立马一改脸上的得意,快步来到他们跟前,躬身行礼:“将军,这里没事了,您和世子爷赶紧回去吧!别让这些人沾污了您二位的眼。”   “你赶紧把事情交接一下,跟我们走。”秦明兰道。   李汤一愣:“将军有什么事吗?”   “少废话,赶紧跟我们走。”秦明兰沉声道,“你到底还想不想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了?”   李汤闻言现实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是,属下领命!”便招来一个人吩咐几句,便甩甩袖子,“可以了,我们走吧!”   这一次,大家一起坐上马车又这反倒宫门口。   下了马车,李潇然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秦明兰也跟着跪了。李汤一见,问也不问便跟着跪了下去。   那些老百姓看完热闹并未散去,而是狐疑的又跟了过来。眼见这三个人一齐在宫门口跪了,登时都圆睁了眼睛,不知道他们这是唱得哪一出。   秦明兰突然有点理解李潇然那句‘共进退,通奋斗’是什么意思了。   其实,这个男人也还是有不少用处的。看看,现在就对她的兄弟伸出援手了。   心中感激,她静静凝视着他挺得直直的后背,便开始考虑一会到了皇帝跟前自己要怎么说才能把责任都给揽到自己身上来。至少自己在皇帝跟前的面子比较大,再加上现在的身份也比李汤要高得多,皇帝就算要罚,看在她的面子上肯定也不会对李汤下手太重。   但谁知道,才想到这最初的一层呢,她眼前便是一晃,李潇然已经白眼一翻软倒在地上了!   他这才跪下多久?有一分钟吗?   秦明兰叹为观止。大哥,做戏也没你做得这么假的啊!   但是,再假又能如何?有人愿意相信,那他就赢了。   一开始看到他们一行人靠近宫门处,便有眼尖的小宫人想要凑上来套近乎。但不曾想,还不等他们走近,李潇然就带着秦明兰跪了!跪了!   这可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哥哥唯一的嫡子,太后娘娘心尖尖上的平王世子,别说京城,就连整个天凤王朝他都能横着走的,可现在,他就这么跪了!   大家都被吓坏了。   立马便有机灵的人往里头飞奔着报信去了。那等不太机灵的反应过来,也赶紧又上前来,想要把这位小祖宗给请起来再说。虽然不知道他闹得是哪一出,但只要给太后娘娘和皇上知道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位大爷在宫门口跪了,那么他们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又没等他们走到近跟前呢,那位爷就晕了!晕了!   这简直比拿刀子在他们身上捅了好几个窟窿眼还让他们焦心痛苦。   知道这位爷身子弱,动不动就会晕一晕,有事没事就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就连漱口的汤水都是补身的良药,但他也不至于弱到这个地步了吧?   尽管心中暗暗腹诽,但他们可不敢耽搁,更不敢上前去戳穿,摆弄只得又往里头飞奔着报信。   一去一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队人马呼啸着抬了一顶软兜过来,同行的还有太后娘娘身边一个得脸的宫女。   出来便看到李潇然一动不动瘫软在地上,这宫女不由惊呼一声,忙不迭飞奔上前:“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惊怒交集,又累又伤心,晕倒了。”秦明兰木然将李潇然交代她的话给说了出来,强行将脸上的鄙夷给咽回去。   惊?怒?累?伤心?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装,一路过来看戏更是看得有滋有味,刚才过来这边的时候还在兴致勃勃的和他们一起商讨策略。而且,如果真的想要表现出你的累的话,那么麻烦您老在前面那个拐弯处就下来走上两步,也算是做给别人看看啊!   可他不。他非要让马车开到宫门口,然后摆足了架子让小一搀扶着下来,然后就跪下了。   前前后后,他最多也就走了不到十步路吧,她是真理解不了这位大爷的累从何来。   但是这话别人信了,甚至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会这样?赶紧,把世子抬上来!”便又吩咐身后的人,“快去请杜太医,就说世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果然是老毛病,说的真好。   秦明兰暗道,也不等其他人动手,便主动将李潇然给抱了起来送到软兜上。   一行人再风风火火的入了宫,突破层层阻挠抵达太后的慈宁宫。   此时太后和太医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看到被人抬着进来的李潇然,太后娘娘的眼圈就红了,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阿潇!”连忙冲上去,却不敢乱动,她便只管泪流不止,“哀家的孙子啊,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敢害得哀家的孙子成了这样?到底是谁?”   一旁的宫女劝了又劝,好容易才让她安宁下来,指挥着人将李潇然送到榻上,给太医诊脉。   太后便拉上秦明兰的手:“阿潇他这是怎么了?好孩子,你赶紧告诉哀家。”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看了李潇然的这番做派的确是把太后娘娘给吓到了。   不肖子孙!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竟然就连自家年迈的长辈都给利用上了!秦明兰在心里大骂。   但一想到李潇然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她又不好意思再骂了了,只得低下头将刚才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说完了,那边太医也已经诊完了。   “启禀太后娘娘,世子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惊怒交加,一时怒气攻心喘不过气昏倒了。下官已经开了药,一会喂给世子喝了就好了。”   “那些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将哀家的孙子给气成这样!”闻言,太后又怒了,眼泪刷刷直往下掉。   这时候,皇帝听到消息也带着皇后太子太子妃过来了。   过来的路上就听人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皇帝一脸无奈,但还是恭敬的对太后行了个大礼。   皇后也上前柔声劝慰。   但越是劝,太后就越是伤心。“哀家就这么两个儿子,老大他又早早的去了南边,一年才能见上一面,留给哀家唯一的念想就是阿潇。偏偏阿潇自小就身子骨柔弱,哀家难免偏疼上几分。这孩子,哀家都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从不敢对他说一句重话,可是那些人……那些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就敢把他给害成这样!哀家绝对不能饶了他!绝对不能!”   皇后只能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当然不能饶了他们。不过母后您也不要太伤心了,好好将养身子才是正理。不然一会阿潇醒来发现您因为他又伤心得病了,还不知道他又会添几层病呢!这事有皇上在呢,皇上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的!”   太后立马看向皇帝。   皇帝顿觉鸭梨山大。   思来想去,他还是低下头:“母后请尽管放心,阿潇他是儿臣的亲侄子,儿臣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受人欺负?这等大事,儿臣必定慎重审理,务必还给阿潇一个公道!”   太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不多会,药煎好了,太后亲手喂给李潇然喝下。   李潇然喝了一半吐了一半,又过了一会,才终于‘悠悠转醒’。   “奶奶!”睁开眼,他便低唤一声,一头钻进太后怀里。   “我的阿潇啊!”太后娘娘也带着哭腔大喊一声,一把紧紧搂住他。   秦明兰满身的鸡皮疙瘩直往下掉。   至于吗?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了,还在玩这种幼稚的戏码。   忽觉两道兴味的目光扫射过来。她抬起头,便对上太子的双眼。秦明兰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   这时候,太子妃已来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柔声道:“你别担心,杜太医在弱症方面极为拿手,这些年堂兄的身子都是由他调理的。既然他说堂兄没事了,那他就一定没事了。”   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好不好?   秦明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那边,李潇然已经开始抱着太后娘娘哭诉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可是,她好歹也是我的媳妇,虽然人凶了点,不听话了点,但怎么也是皇帝叔叔赐给我的啊!她还是咱们国家的功臣,便是厉害了点,可我不怕呀!但他们凭什么要这么说她?从小到大,他们说我还不够吗,现在就连我媳妇都要牵扯进来一起说!奶奶,我不高兴!我就要打他!他们欺人太甚了!呜呜呜……”   太后再度老泪纵横。   “我可怜的儿啊,都是奶奶不好。要是当初奶奶多派几个人照顾着你,说不定就不会出那些事了,你也就不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要是好好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东西又如何敢拿你说嘴?你呀,和你母妃就是太柔弱了,才让他们都将你们当做好欺负的,现在竟然连哀家都不看在眼里了!”   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擦着眼泪,一手轻抚着他的后背。“你放心好了,这事有奶奶为你做主,奶奶一定不会让那些人再欺负你。以后他们也不能再欺负你们!”   这个你们,是连秦明兰也一起包括进去了。   秦明兰受宠若惊,也不得不佩服李潇然告状的手段之高明。   他一早就叮嘱她见到太后要实话实说,不能有半个字的隐瞒。现在到了太后跟前,更是半个字的坏话都不说,只不停的倾诉他的委屈。只是……拜托你能不能稍稍给我几个好点的字眼?我好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好吧?   正想着,又一名宫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皇后瞧见了,不由沉下脸:“干什么呢?不知道这里有正事吗?”   那宫女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跪下了:“启禀皇后娘娘,是外头,外头安康公主来了,说是有几句话想和皇上说!”   这话一出,更激起了太后的熊熊怒火。   “她还敢来?还想找皇上说话?她想做什么?她是不是想逼死哀家的孙子才行?”说着,狠狠瞪了皇帝一眼,“你去吧!听听她都要和你说什么。你们也全都走吧,哀家在这里陪着哀家的孙子就够了!”   皇帝的肝都开始颤了。这样的情形下,他哪敢离开?   便沉着脸道:“朕和她有什么好说的?举凡命妇进宫,或是拜见太后,或是拜见皇后。朕日理万机,也都只是和众臣商议事情,怎会有闲工夫和她说话?叫她以后都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赶紧回府闭门思过去!”   宫女赶紧喏喏的出去了。   很好。侯家最有力,最能拿出来震慑人的安康公主被圈起来了,那么其他人就好对付了。秦明兰暗暗点头。   那边,李潇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止住了眼泪,只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皇帝:“皇帝叔叔,他们都说你和安康皇姑感情极好呢!你这样驳了她,会不会伤了她的心,让她以后都不和你好了?”   皇帝好容易才松口气,没想到一颗心就又被他这句话给提得高高的。   “阿潇你说什么呢?朕这么多兄弟姐们,哪个和朕感情不好?今日也是安康他们自家做事不对,朕训斥她是理所当然。若她因为这个便和朕置气,那这个妹妹朕不要也罢。”   不错。这话肯定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安康公主耳朵里去。她不傻,肯定不会再轻举妄动。不然,要是得罪了皇帝,她便是贵为公主又能如何?她的体面,她的地位,全都是靠着和皇帝的亲情撑起来的。只要认识到这一点,她那点小心思就得歇了。就算不歇,也必须换个更加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而且还得慎之又慎。也就是说,至少近期他们是无忧的。   秦明兰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既然皇帝和太后都有志一同的将责任都推到了侯家人头上,那么李汤身上的责任就少多了。   现在,轮到她出马了。   秦明兰撩起裙子在太后跟前跪了下去。   太后大惊:“阿兰你这是做什么?”   “孙媳有罪,求皇奶奶责罚!”秦明兰高声道,“今日之事,全都因孙媳而起,世子他也是为了替孙媳出头才会做出这些事。而且,今天孙媳也罔顾体面,在外头和人大打出手,甚至还牵连了孙媳的旧部。此等行径,罪大恶极,孙媳自知罪孽深重。现在既然知道世子无碍了,孙媳也放心了,请皇奶奶您责罚吧!”   听到这话,太后果然眼神阴沉下来。   “奶奶~”但这时候,李潇然又软软的叫了起来,“您不要怪她,我听人说,是因为今天早上她的在东宫里踢了安康皇姑的阿娇妹妹一脚,侯家公子为妹妹抱不平才会偷偷说她。却不巧被我听到了,是我自作主张要打他的!后来侯家那么多人过来,还是她护着我没让我被人打到呢!她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她才不会做坏事呢!”   这话真是太内涵了,秦明兰自认肯定说不出来。   李潇然先是提到了早上东宫里发生的事情,这就是给太后提了个醒。这么重大的事件,肯定在第一时间就传遍了东宫。太后可是人精中的人精,这种事情到了她这里,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有人要故意给她使绊子。李潇然再将这个和侯家公子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便是告诉太后一切都是侯家人故意惹出来的,就是为了打击报复秦明兰!   最后几句话,那就是纯粹的为秦明兰说好话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太后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便对秦明兰道:“好了,你起来吧!你这样做是情非得已,哀家都知道的。哀家又岂是那等是非不分之辈?”   说着,又拍拍李潇然的手背:“真是难得呀,哀家的阿潇也会知道要护着人了!”   李潇然腼腆一笑,脸都红了。“我哪有!奶奶你瞎说!”   “是是是,奶奶瞎说。奶奶才没看到有人一看到他媳妇下跪就心疼了,没等哀家帮他出气就赶紧帮她说话呢!”   “奶奶!”李潇然低叫,“您再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秦明兰万分庆幸自己是低着头的。这等腻歪得过分的情形,光是听着她都酸得牙都要倒了,要是被视觉听觉双重刺激,她估计就真要扛不住了。   但很显眼,太后就吃他这一套。   刚才那一丝不悦全都烟消云散,她甚至还冲秦明兰招招手。“好孩子,你过来。”   能不过去吗?她是真不想近距离被荼毒啊!   秦明兰心道,但也知道太后这样的举动是给自己面前,便只得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太后便拉着她在身畔坐下,语重心长的道:“哀家知道你和那些闺阁千金不同,对那些规矩知道得也不多。这些哀家并不强求,只要你和阿潇好好的就够了。只是你毕竟现在也是皇家人,一举一动还是得注意点身份才是。就像当街打人的事,你一个小媳妇怎么能动手呢?这等粗活,交给那些下头的人就行了。刚才你不是说,有你的一个旧部,叫什么……”   “李汤。”秦明兰忙道。   “对,李汤!他既然是巡城御史,专管这一块的,那么你只管把事情交给他就行了,何必再插一脚?”   “是,孙媳知错了。”秦明兰乖乖低头认错。   哎,看来以后都只能关起门来偷偷练练手了。她在心里暗叹。真没意思呢!   皇帝一看最严峻的情势已经过去了,也忙松了口气,忙不迭站起身:“既然阿潇没事了,那朕也就放心了。那个叫李汤的巡城御史,朕就带回去了。剩下的事情母后您就教给儿臣吧,儿臣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071 顺利收尾   “罢了,你日理万机的,能过来看看阿潇就是不易了。哀家也不多留你,你回去接着忙去吧!”只要事情不涉及到她的宝贝孙子,太后娘娘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皇帝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方才不过是稍稍忍耐一会,便等到了现在的云淡风轻。便恭敬的起身行了个礼,末了再看看秦明兰:“秦大将军也随朕来吧!”   叫的是秦大将军,不是平王世子妃,也就是说,皇帝有正事要和她说。   秦明兰看看太后,太后摆摆手:“既然皇帝叫你,你就去吧!一会记得回来接阿潇便是。”   李潇然继续伏在太后怀抱里抽抽噎噎,跟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狗狗似的,让人只想给他顺毛。   “是。”秦明兰也巴不得赶紧脱离这个鬼地方。   这对祖孙的浓情蜜意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但是,随着皇帝出来了,身边却又多了个太子。秦明兰郁闷得要死,为什么她就是摆脱不了这群人呢?   太子倒是和善的很。出来后便与她并排走着,并小声道:“才出宫门,便又折返回来。一日二进宫,这事果然非秦将军你不能为。”   秦明兰磨磨牙。   “多谢太子殿下夸赞,微臣也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   “是吗?”太子唇角微勾,释出一抹浅浅的笑,“孤还以为,是堂兄要你来的呢!”   秦明兰心里猛地一惊!   他猜到了?   连忙摇头:“太子殿下说笑了。此事因微臣而起,自然也该由微臣而终。和世子并无多少关系。”   太子轻笑。“秦将军你何必如此紧张?孤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这横竖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要你们在一起处的好,自己觉得无所谓,那谁听谁的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转开眼,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声道:“犹记得当年,堂兄惊才绝艳,两岁就能背诵千字文,四岁能诗五岁能文,父皇喜不自禁,直言他有伯父之大才,日后必定能将伯父打下的基业发扬光大。但谁曾想,一场大病过后,他所有的才气都没有了。镇日里吃喝玩乐打打闹闹,甚至连书本都不捡起来看看。现在父皇每每和孤说起来都叹息不止。好好的一个人才,就这样荒废了!”   秦明兰又被吓到了。而且是接二连三的被吓到了好几次。   第一,李潇然小时候竟然这么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童啊!她突然有种学渣遇到学霸的自卑感。第二,为什么所有人都盯着他那一场大病?那场病很不寻常吗?而且一场大病过后才气尽散……就用她这简单的头脑想想也觉得很有问题。第三,皇帝经常和太子谈起李潇然?这是不是说,其实他们一直都对他没有放下戒心?平王爷远在南边,这么多年早树大根深,皇帝的人就算扎在他身边只怕也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做不出什么动摇他们根本的事情来。平王妃和李潇然被留在京城,名义上说是太后舍不得孙子,但实际上就是留下来做人质的,用以辖制平王爷。那么如果李潇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的话,平王爷对这个儿子必定会另眼相看,那么李潇然的用处就大了。但如果他真的被养废了,平王爷在南边那么多儿子,随便挑挑总有一个能挑大梁的,这样留在京城里的这颗棋子就可以废了。所以说,皇帝其实也早就开始疑心他那位兄弟了?   只怕,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她没有领会出来的吧?   这样一想,她浑身便开始发冷。   看似和睦友好的亲兄弟,原来也是这般互相防备着。皇帝和平王如此,太子和李潇然就更不必说了。这也就难怪他要藏拙了。   这并不是说他们有谁不好,或是做错了。太子也好,李潇然也罢,都是聪明的人物,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日后一定能名扬天下,做出不少大事来。但是现在他们却因为各自的立场而互相防备攻讦,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各自为政罢了。   秦明兰突然觉得好心凉。她也开始为李潇然感到可怜。   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和父亲分别,独自一人被母亲带大,小小年纪却又大病一场,至今身体虚弱,每天也就只能以走鸡斗狗作为消遣。但即便如此,上头的人也并未将他当做普通纨绔一笑了之,而是时时刻刻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也这并不能就说他无辜了,毕竟他肚子里是有些才干,而平王爷的一举一动也有那么几分意思。   哎!   绕来绕去,她又开始头疼了。   好好的一家子人,到头来却搞成这般模样,也就只有皇家能这样了。   眼见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太子眼中一抹亮光闪过,忙又柔声道:“孤只是随口一说,感慨一下当年和堂兄一起玩耍的欢乐时光而已,秦将军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堂兄如今这般模样,正如皇奶奶所说,只要能保他平安,一辈子安安稳稳锦衣玉食的过了就不错了。从今往后,这个担子就落在你肩上了,你可千万要代我们好好照顾他啊!”   这些全都是废话!   前面甩出那么多重磅炸弹,把她给炸得晕头晕脑,现在却又笑眯眯的轻描淡写妄图一笔带过,他此举分明就是在粉饰太平,故意做给她看的!   秦明兰默默看了他一眼,便又转开头去。   她现在已经不再妄想去看什么李潇然和太子对上是什么情形了。太子是个胸怀天下的人物,比之田青更为深沉。李潇然则是深不可测型,成亲一个月了,他看似每天疯疯癫癫哭哭闹闹跟个孩子似的,但一旦遇到正事,他总能拿出应对的法子来,而且办得漂漂亮亮。直到现在,她都没能探出他肚子里到底有多深。   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好想抬头望天,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安排这么多聪明人在我左右?你知不知道接二连三的看着人家在自己跟前跟玩儿似的弄出一个又一个小圈套,把别人坑得哭爹喊娘却只能咬牙隐忍,自己却只能傻乎乎的看着,笨拙的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分析过来,她心里有多难受多自卑?   “秦将军小心。”   轻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一双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膀。   秦明兰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而横亘在她跟前的就是一道高高的门槛。如果不是太子及时拉住她,她只怕就要绊上去了。   连忙收回胳膊,对太子点点头:“多谢了。”   “咱们既是知己又是亲戚更是亲密合作的上下属,做这么客气做什么?”太子轻笑。   这人能再贱点吗?秦明兰真想往他脸上挠一爪子。   但看看前头早已经跨进御书房去的皇帝,她深吸口气,将这个冲动按回心底,低头跟在太子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秦明兰第二次进到御书房,也是她第二次因为犯错被皇帝的带到这里。   想到这一层,她突然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身为一国大将,她两次进入御书房却都不是因为家国大事,而是那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还是自己惹出来的丢人现眼的……她觉得自己好愧对皇帝对她的疼宠。   上位的皇帝板着脸坐上龙椅,秦明兰忙随着太子垂手侍立在一旁。皇帝便对旁道:“那个叫李汤的巡城御史何在?”   “回皇上,他还在宫门口跪着呢!”   “宣他进来。”   “是。”宫人答应着退了出去,皇帝这才将目光转向秦明兰。   秦明兰忙不迭将头垂得更低。   皇帝轻哼一声。“秦将军,今日之事,你待作何解释?”   秦明兰连忙单膝点地以军礼下拜:“今日的事情,错一半在微臣身上,微臣不敢否认,还请皇上赐罚!”   “哦?你何罪之有?说来听听。”   “微臣不该被人随意一句话便激怒,更不该放任世子行事,尤其不该放纵旧部在街头放肆,进而惹出今天的大祸。”秦明兰一字一句的道。   皇帝不比太后,她可不敢在他跟前扯谎,抑或随意推卸责任。她所需要做的,只有老老实实将一切禀报上去,至于接下来如何,那就是皇帝的事了。   皇后听闻,脸上的怒气果然淡去些许,只是声音还是低沉沉的:“既然知道这样做不对,那你为何不及时阻止?”   “微臣……不想!”秦明兰想想大声道。   皇帝挑眉。“为何?”   “实在是因为他们欺人太甚!”秦明兰道,“今日微臣进东宫为太子妃贺寿,便再三遭人刁难,甚至还有人妄图用那等下三滥的法子陷害于微臣。微臣自知在边关粗野惯了,自是不能入了她们那些贵人的眼,现在嫁给世子一跃上枝头,更是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但是,微臣自认一直紧守本分,并未做过任何碍她们的眼的事情,可为何她们就是不肯放过微臣?后来的事情更是,他们能在外肆意败坏微臣的名声,岂知不是提日日耳濡目染的结果?”   “若是当初在边关,这等闲言碎语微臣并不在乎,微臣只管打好仗守护好我天凤王朝的疆土便是了。可是现在,微臣回京成婚,除却大将军的身份外更是人女人妻人媳,以后必定还会为人母。如今的身份让微臣不得不注重自己的名声。而且她们说微臣也就算了,却连平王府也捎带上了,微臣是个火爆性子,最讲究的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若是胆敢侵犯我的利益,我必定寸土必究!当初在边关时微臣便是如此这般对待罗刹人,天长日久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过后微臣也知道错了,只是事已至此,微臣也不好再托词什么,只求皇上公事公办,微臣该领什么罚皇上便怎么罚微臣好了,微臣日后必定好好改了这个性子,再也不给平王府丢人,也不再辜负皇上您的知遇之恩!”   听她说完这些,皇帝眼中的怒意早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激赏。   “太子代朕将秦将军扶起来吧!”他轻叹口气淡声道。   太子便忙上前来将她扶起来。   秦明兰依然垂眸不语。   皇帝便又叹了一声:“朕知道你这些日子过的憋屈。你不是那等能适应后宅生活的人,朕也从不曾这样要求过你。你这样的性子很好,不用改。”   “皇上?”秦明兰讶异抬起头。   皇帝眼中早浮上一抹浅浅的笑:“秦爱卿以为朕老糊涂了吗?你是朕的功臣,朕给你赐婚平王世子这是对你的宠爱。这门婚事既然是朕点头的,其他人谁又敢说半个不字?你和那些后宅闺秀不同,朕是知道的,真也从未要求你嫁了人便变得和她们一个模样。若是如此,便便不是朕的大将军了。”   一抹狂喜涌上心头,秦明兰双眼闪闪发亮。   连忙再次跪地,她朗声道:“微臣多谢皇上!”   皇帝含笑点头:“朕最喜爱的就是秦爱卿你的这个性子,你以后也一定不能改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也不必学习那些人,你便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田军师既然在你身边,朕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他会帮你把关,朕放心得很。”   也就是说,皇帝直接把责任从她头上捋了?   秦明兰喜不自禁,连忙再次跪谢。   这边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外面便传来消息,李汤被带进来了。   “宣。”皇帝马上又沉下脸。   秦明兰便退回原位垂眸不语。   秦明兰和李潇然风风火火的进了慈宁宫,李汤自然知道他不可更跟进去,便继续一人在宫门口跪着。一跪就跪到了现在。   这样累是累了点,但好处也不是没有。至少围在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就越来越多,大家口口相传,将之前发生的时候又传扬了出去。而且经过有些人的舌绽莲花,侯家公子以及他们家的家丁赫然便成了欺行霸市欺压良民目无尊上的暴戾之徒,秦明兰和李汤一行人就是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不仅维护了皇家的颜面,更是除暴安良,功绩绵长,让不少人看着都眼泪汪汪,甚至还有人心甘情愿陪着他一起跪了下来!   宫门口是京城要地,进进出出的人不要太多,各种达官显贵更是一抓一大把。只要有马车经过,看到这边的热闹肯定要询问一下经过,然后,事情就传开了。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就没有人不知道侯家人仗势欺人,对秦大将军不敬,不讲皇家放在眼里等等罪名。   在这个空档,安康公主又匆匆忙忙的驾着马车来了,却被死死挡在了外头。传话的太监把话说得更绝,就说皇上发话,让她回家好生教养儿女,为京城女眷做好表率。言外之意就是不见她,还要她赶紧回家哪凉快哪呆着去,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这就是妥妥的打脸啊!   就连皇帝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不得不信,顿时流言就传得更凶猛且肆无忌惮了。   还有之前在大街上给侯家公子砸臭鸡蛋没砸过瘾的人,见机便往安康公主的马车上开始砸。   安康公主可比侯家公子识相多了。或许也是因为被皇帝申饬了的关系,她赶紧便命车夫调转马头,一个屁都不敢放的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回去了。   一时民心大快。   见到这一幕,李汤心里便安定下来。   当宫里传旨说皇帝要见他时,他才站起身,还大大方方的朝身后的百姓们抱拳施了个礼,才昂首阔步的走进宫去。   虽然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他的精神却一点都未受损,双腿笔直有力,后背挺得宛如一杆青竹,真正的行如松坐如钟,这般大方爽朗的姿态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又引来一片赞誉之声。   进入御书房,他后脚刚刚落地,便听到上首皇帝一声高喝:“大胆李汤,你可之罪?”   李汤身体一震,当即跪下:“末将知罪!”   “你身为巡城御史,却知法犯法,暴打皇亲国戚,当街逞凶,你自己说,你罪当如何?”   “末将所犯之罪,乱棍打死也不无辜。”   “那你说,现在朕该如何处置你?”   “末将这条命是皇上的,自然皇上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末将绝无怨言。只是,末将想求皇上您一个恩典。”   “你都死罪难逃了,还想要什么恩典?”皇帝轻哼。顿了顿又道,“罢了,看在你这段时日将京城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份上,朕便听你一言,你说吧,想要什么恩典?”   “末将死不足惜,只求皇上您放过将军,她是无辜被末将牵扯进来的。还有末将手下那几个小子,他们都是听了末将的话才做出的那些事情。他们都没什么本事,当年跟着末将血海里来去,也就是为了混个温饱,现在亦然,以后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好了。”   皇帝闻言笑了。   “你不是说只求一个恩典吗?你自己听听,你求的至少一件事?”   李汤微怔,便垂头不说话了。   皇帝捋着胡须思虑一会,忽的得意一笑:“好,既然你求朕给你一个恩典,那朕就给你一个!但是,只能是一个!你听清楚了没有?”   李汤抬起头。“皇上?”   皇帝轻笑:“如何?朕已经答应你了,你且说,你打算把这个恩典给谁?”   “末将……”李汤犹豫半晌,为难的看看秦明兰,随即便定下神,“末将将它给那几个小子!”   “放肆!”皇帝忽的大怒,狠狠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竟为了几个小卒放弃堂堂大将军?”   “父皇请息怒!”太子忙不迭跪下大叫。   秦明兰一见如此,也只得跟着跪下了。   皇帝冷冷看过去。“太子,此事与你无关,你起来。”   “父皇,当初儿臣代您前往边关巡视,也曾和李大人相处过一段时日。他为人最讲义气,现在这般选择,也是为了保护跟随他多年的兄弟们。而且秦将军……即便不看她这个将军头衔,便是她世子妃的身份,皇奶奶肯定也会拦着不让您对她如何的。不然,只怕堂兄又要哭鼻子了。”太子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   皇帝听到最后,也不由无奈的笑了。   李潇然的眼泪,果然是对付他们最有效的手段。   再看向李汤:“你说说,你为何要弃秦将军而选那几个小卒?你不是说过为了秦将军甘愿牺牲性命吗,今天为了她,你甚至能将安康公主的面子都给下了,怎么现在反倒还不护着她了?”   “这不是因为将军在这里有皇上您护着吗?”李汤赔笑,“将军的才干皇上您是最清楚的,您又岂会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她过不去?再说了,将军现在也是皇亲国戚,安康公主即便再恼恨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有末将还有末将手下那几个小喽啰才是毫无背景,可以任由别人搓圆捏扁的。反正末将是要死的,那末将就无所谓了,那这个恩典正好用在他们几个身上,也是不枉他们跟了末将一场,留下几条命,以后清明节还能在末将坟头给末将上柱香。”   这死皮赖脸,说要了他的命跟要一只猫猫狗狗的命没两样的德行,让皇帝是哭笑不得。   “难道你就不想求朕饶你一命吗?”最终,皇帝还是忍不住问了。   李汤立马双眼放光:“可以吗?”   皇帝轻咳几声。   李汤马上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砰砰砰直磕头,嘴里更是求饶的话不住的往外冒。   皇帝都听得眼冒金星。   “够了!”无奈打断他。   此时,又听外头一名宫人匆忙跑了进来:“皇上,御史中丞张大人求见!”   一听这个名字皇帝就脑仁疼,却又不能不见。“他来干什么?”   “回皇上,张大人称乃是送万民请愿书来的。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参安康公主以及侯家众人的奏章。”   皇帝的头就更疼了。   “先让他在外头等等。”将宫人打发完,他才又看向李汤,眼神又变得冰冷起来,“你闹腾了半天,就是为的这个?”   “末将不敢!”李汤忙俯身叩首,“老百姓之所以一同上请愿书,那是说明他们早不满侯家人的所作所为,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至于张大人,末将更是人都不认识他,又哪里能说得动他来为末将出头?”   聪明的将安康公主包括在侯人里头,既全了皇帝的脸面,又暗暗替自己出了气。   “你也就这张嘴最能说!”皇帝不禁呵斥,但脸上早是多云转晴。   “罢了罢了!”无力挥手,“既然老百姓都能联名来为你请命了,那朕若是真要了你的命,岂不是和朕的江山过不去?”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李汤闻言大喜,赶紧再次口头。   “但是!”马上,皇帝又冷冷喝道,“活罪可免,死罪难饶!”   “末将请皇上赐罚!”李汤连忙接话。   皇帝昂首挺胸正色道:“你身为巡城御史,却仗势欺人,祸乱街头,实为罪不可赦。但鉴于你之前管制京城有方,又得百姓爱戴,朕便赐你一百大板,当众打完,以儆效尤!”   “是,末将多谢皇上!”李汤朗声道。   皇帝便对身旁的宫人道:“将人带出去吧!就在宫门口打,好好的打。”   “是!”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的自然都是聪明人,尤其对皇帝的喜好掌握得一清二楚。听到皇帝这么说,便知道是要将事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宫人乖巧的应了,转身领了李汤出去。   只是一百大板,其他什么都没说。也就是说,李汤的官职不变,其他的一切也都没有变化。而且皇帝刚才的话说得很清楚,他管制京城的成效显著,也就是说李汤今天做的事情也不算错。那他不错,就是侯家人错了。既然没错,象征性的给了点惩罚,一切也都揭过去了。   甚至这一百板子也只是打给安康公主看的。但有了这件事,李汤在京城的地位只会更稳,就连安康公主以及侯家人也不敢再对他如何。不然,要是他出了点什么事,谁都能联想到侯家去。现在他们已经在皇帝跟前挂了号了,其他人也对他们家和李汤之间的恩怨心知肚明。如果他们还想讨得皇帝欢心,并在京城好好过下去的话,那就只有乖乖保护着李汤的份。   想到这些,秦明兰不由欢喜起来。   李汤一样很振奋。原以为今天做出这件事,到头来怕是除了这条命其他什么都保不住了。但结果峰回路转,李潇然和秦明兰带着他在宫门口这么一跪,他没理的人也变得有理的。这么轰轰烈烈的一件大事,恰好成就了自己的一道美名,这让他如何不欢喜?   和秦明兰擦肩而过时,他忍不住送给她一抹感激的眼神。   秦明兰微微颔首,以眼神示意他以后都要好自为之。这种事情闹一次句够了,下次事情可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咳咳咳!”   两个人的眉来眼去皇帝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咳几声。“秦将军。”   秦明兰赶紧出列。“微臣在。”   “你看看你带出来的兵!”皇帝继续低吼,“油嘴滑舌,逢迎拍马,现在还拍到朕身上来了!”   秦明兰低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皇帝骂过了,心里舒爽了,又长出口气。“算了,既然他不在朕跟前做事,事情做得也还算出色,朕就不再多计较了。倒是你,以后多约束他们一些。这些人都是些兵痞子,在边关倒是无所谓,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将身上的毛病都给改了,以后好好的过日子才是。”   皇帝这话是要让她大胆的不用顾忌的和兄弟们一起愉快的玩耍吗?   秦明兰大喜:“微臣领命!皇上请尽管放心,在回京之前,微臣就已经警告过他们了,他们也早答应微臣会安心做事娶妻生子继续为皇上效力。从今往后,微臣会继续用心教导他们,一切都以皇上的意思为尊,全听皇上安排!”   “很好。”皇帝终于满足了,便又问起她在平王府里的日子,“你都已经成婚一个月了,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习惯的?”   “王府里人少,很清静。王妃是个好人,世子虽然脾气大了点但也好相处,微臣过得很如意。”秦明兰忙道。就算有不习惯的她也不敢说啊!不然,那不是自找罪受吗?   皇帝说起这个,当然也不是真的想问她这一个月的婚姻生活。这话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便直奔主题:“既然已经给你放了一个月的假了,你现在也该回来朝中做事了。只是你的身份特殊,朕也不要求你每日过来上朝,只是每逢大事必须到场。你也多和京中的那些个武官多来往来往,给他们讲讲罗刹国的事情,以及边关的布防情况。还有你手下那些人,也都带上。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必然有自己的攻守保命之道,让他们把这些都说出来,叫人整理誊抄好了内部传阅,也让其他将士都好好学学。”   “皇上请尽管放心,这些事田青已经在做了。不日就将完成,到时候微臣一定第一个呈递给皇上您过目。”秦明兰忙道。   “是吗?”皇帝闻言大喜。   秦明兰点头。“其实早在边关之时田青就已经有此意了,之时当时战事紧张,大家都忙着对付罗刹国,因此无暇他顾。现在回来了,他便又起了此心。他曾和微臣说过,要著书必须清心寡欲,所以任何闲事都不能管。这也是他当初为何竭力辞官并跟随微臣一起到王府去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没早点和朕说?”   “田青本就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做事不过随心所欲。而且此事事关重大,需要的时间和精力也是不少,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样呢,我们也只是先打算试试看。而且我们原想着将书写好了再呈递给皇上您批阅,若是好的话再推行下去,没想到皇上您也早有此意,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秦明兰朗声道。   皇帝听了便又露出一抹笑意:“这样也对,你们的打算很好。”   说着,又长叹口气。“田军师果真心有大才,只是未免也太过清心寡欲了点。他为我天凤王朝立下诸多功绩,朕都没有来得及赏他。现在他又要立下大功一件,秦爱卿,你说,朕到时候该如何赏他为好?”   “皇上您既然知道他是个淡泊名利清晰寡欲的人,那么就不要再管他,放纵他自由自在,他便就开心了,这样岂不是最好?”秦明兰笑道。   “对,你说得很对!”皇帝连连点头。   太子也插嘴道:“赏赐不是越贵重越好。只要悦了他的心,对了他的胃口,那才是最好的赏赐。而且人生一世,又有几个人能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父皇您的这个赏赐才是最为贵重的呢!”   秦明兰又嘴角狂抽。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好像就别有深意了,搞得人心惶惶的。   皇帝却是被他说得高兴了,连忙点头,保证一定给足了田青自由的空间,并嘱咐秦明兰好生照看着他,秦明兰自然点头不提。   说了这半天话,皇帝又是发怒又是欢喜,人也累了,便起身去后头暖阁里休息,让太子将秦明兰送出来。   又是太子!   秦明兰好想一个人转身就跑了算了!   但太子以及端着得体的笑来到她跟前,优美的抬起手:“秦将军,请。”   “太子殿下您先请。”秦明兰拱手道。   “还是咱们一起走吧!”太子笑道,真个和她肩并肩一起往前走。   秦明兰受宠若惊……她是真的被惊到了!   这个人这般表现,必然是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不管她怎么退让,太子这个下定决心要礼贤下士的人最终还是礼贤下士到底了。   另个人慢悠悠的出了御书房,太子才慢条斯理的开口:“秦将军麾下旧部果真不简单。一个李汤的巡城御史就做得风生水起,田军师闭门著书,也是为国为民。其他人也都功绩非凡,改日孤一定要向秦将军好好请教请教,是怎么为我天凤王朝调教出这许多能人来的?”   秦明兰心跳加速。   “太子殿下说笑了。他们都是跟随微臣多年的人,也是经历层层战火洗礼后脱颖而出的。不是微臣的调教管用,而是边关战事将他们给淬炼得如此。再说了,殿下您身边不也有不少能人异士吗?时间长了,身边总会有几个左膀右臂的。”   “没错,你说得对。时间长了,身边总会有几个左膀右臂的。”太子颔首,眼底染上一抹浅笑,“不过,能甘愿为了旧主得罪达官显贵,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左膀右臂却是十分难得的。”   这个人有完没完?   你们自家人相爱相杀窝里斗得一塌糊涂,就以为别人都是如此吗?我们一起在战火里相互扶持着的活下来的兄弟,那是拿命拼出来的真感情,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那几年的奋勇拼杀已经将我们牢牢的绑在了一起。这种感情,又岂是你这种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所能理解的?   反正说了他也听不懂,就跟李潇然那个家伙一样。每次她和田青说上几句话他就小鼻子小眼睛的,动不动就冒出来几句酸话,不管她怎么解释都不听,真是郁闷死人了!   “八年来,我们互帮互助,都不知道互相救了对方多少次了。我们都欠着对方的命,所以若是换做微臣,微臣也一定会甘愿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到最后,她只能这样说。   太子眉梢一挑。“堂嫂,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只是秦大将军了。”   现在又开始提醒她的身份了!   秦明兰不想和他说话了。反正你说什么他都能给你绕,绕来绕去的团团转,而那绳子却是被他给牵在手里的。   尤其看看这人气定神闲的样,秦明兰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和李潇然果然是一家人,一个阴险一个狡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子殿下请留步。去慈宁宫的路微臣知道怎么走,就不劳您送了。您公务繁忙,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堂嫂身上。”秦明兰停下脚步冷声道。   不是提醒她身份吗?那她也来提提好了。堂嫂和堂小叔子,得避嫌!   听闻此言,太子一愣,而后便笑了起来。   “堂嫂说得没错,孤的确手头还有不少事情。既然如此,那孤便不在多送了。这皇宫你以后要来的次数还多的是,现在自己走走也好,熟悉了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从今往后,我们要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有很多’这三个字他说的意味深长,秦明兰不由心儿又狂跳了一阵。   “若是遇到军国大事,微臣必定义不容辞。”她想想便道。   太子听了只是笑眯眯的:“那便如此说定了!”   秦明兰酷酷的点点头,告辞后独自朝前走去。   太子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嘴角一勾,脸上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072 王府来客   秦明兰回到慈宁宫,李潇然已经在太后怀里哭着睡着了。   睡着了……在太后怀里……还哭着……   秦明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慈宁宫上下的宫女太监们倒是一脸的稀松平常,一看就知道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看来,自己也得学着他们早点习以为常才行。   哎!   头疼。   李潇然睡着了,太后心疼的陪了孙儿一会,便拉着秦明兰一起说话。所说的不过是李潇然小时候的事。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比别的孩子早走路,早说话,就连识字都比别人快。他两岁那年就在哀家跟前一气背了好几首诗,一点岔都没有出,差点都把哀家给吓到了!后来更是过目成诵,哀家生辰的时候他还亲手写了一副百寿图给哀家,那时候他也才刚刚五岁呢!”   说起最疼爱的小孙子的童年往事,太后满面微笑,一脸慈爱。但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以及心疼。   “可谁曾想,他七岁上,他父王从南边回来,带来了老二和老三,他一直谨记哀家的话要兄友弟恭,便亲自带着两个弟弟出去玩耍。可是,就是那个老三,那个小贱种,他……他居然就把哀家的小二给推进寒潭里去了!”   什么?!   秦明兰大惊失色。   现在才记起来,给公婆敬茶那天她似乎听平王妃提起过一句,说李潇然当初是被平王爷的三儿子推进河里去的,然后李潇然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多年。当时平王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但是那时候的自己过于紧张,又被李潇然缠着,根本就分不出精神来管其他。后来一切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三公子?她记得好像是平王爷的庶妃生的儿子,那庶妃之前还是平王妃的陪嫁丫头,后来代替平王妃往南边去伺候平王爷。据说为人又温柔又和顺,从来都以平王妃的话为尊。那位三公子也和母亲一样,软绵得不像话,身子骨也差,在平王爷的一众儿女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就像这次李潇然大婚,平王爷的儿子们都来了,只有他又大病一场没能成行。   这样一个人,他会对李潇然下手?   正怀疑中,便听太后愤愤骂道:“果然是个丫头生的,一点都上不了台面!他说是被人陷害的,那为何别人不去陷害其他人,偏偏就利用了他?出事后也就知道哭哭哭,现在更是连京城都不敢来了。他以为这样哀家就能绕过他了?还说什么被吓坏了,这些年都没好起来,那是他活该!佛祖在头顶上看着呢,他造了孽,佛祖自然不会放过他!”   果真是被气坏了。人前一向温柔和善,就连生气也不过是说话声音重一点的太后娘娘今天居然口出恶言,竟然连外头人家骂人的话都给用上了。   对于这件事,秦明兰知道得不多,也不好说什么,便只能小声劝慰几句。   太后立马便握住她的手:“阿兰,不是奶奶欺负你,而是阿潇这孩子小时候实在是太苦了!你是不知道,当时要不是有人发现不对,他差点就要被溺死在寒潭里了!好容易将人救上来,却是冻得浑身青紫,几乎连气都没了。哀家赶到的时候,他连嘴唇都是乌的,小脸儿白惨惨的没有一点血色,不停的发着抖,牙齿却咬得死紧,哀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他把药给灌进去。可是灌了药他也不见好,当天晚上又发起高烧,这一烧就烧了好几天,太医都说这么烧下去的话他这条命都要保不住!哀家当时都慌了神,只能抱着他哭,还是他母妃当机立断,命人取了烈酒来给他擦身,好容易才将热气给散了出去。但那场伤寒着实大大的伤了他的身子,后来他又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才能勉强下地。你是不知,当时看着他那可怜的小模样,哀家的心都要碎了!”   说着说着,连眼泪都下来了。   秦明兰很无力,只能柔声道:“皇奶奶您别伤心了,现在他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天爷让他有此一劫,那必定表示以后还有大福在等着他呢!”   哎,这种话她实在是不会说,听太后娘娘哭诉了这半天,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么一句。   还好太后被劝住了,拿起帕子擦擦眼角:“你说得对。哀家的阿潇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之前他们都说他活不长了,可他不是一样长到这么大了吗?每天活蹦乱跳的,还娶了媳妇。哼,等日后你们再给哀家生个大胖重孙子,哀家一定要抱着重孙子去重重打他们的脸!”   这进度条拉动的也太快了点吧?好好的追忆往事呢,怎么突然一下就跳到重孙子上去了?   秦明兰目瞪口呆,可太后以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被眼泪洗得晶亮的双眸直直凝视着她的眼:“哀家知道,你们才刚刚成婚,哀家不应该催的这么急的。可是他年纪着实不小了,也该赶紧生个娃娃出来了。哀家日盼夜盼,就盼着能早日抱上重孙子。这样,哀家就是立刻去死也满足了!就算重孙子不行,那重孙女也行啊!只要是阿潇的孩子,那一定都是最好的!你身子骨健壮,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只是只怕当初在边关吃了太多的苦。这样吧,哀家这边有一个擅做药膳的嬷嬷,就给你了!让她好好给你调理调理,争取早点给哀家添个重孙子!”   秦明兰已经傻了。   她已经完全跟不上太后的节奏了。   这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但是脑筋实在是太灵活了!这一套一套的,从这个山头跳到那个山头,那随口转移话题的本事,她望尘莫及,只能傻乎乎的被她老人家带着往前走。   如果再让她的思绪跳跃下去,不知道这一位又会提出什么要求?让她母猪似的给李潇然生一窝儿女吗?还是赤手空拳跑去南边将那位害了他的三公子人道毁灭?   还好这时候李潇然醒过来了,太后娘娘的全副心神立马都被她的宝贝孙子给牵扯了过去,也顾不上管秦明兰了。   但是,等到他们俩离开皇宫的时候,随行的队伍里还是多出来一个宫嬷嬷。也就是太后所说的擅做药膳的嬷嬷。   秦明兰很无语,很悲愤,也很无力!   李潇然却是心情极好。解决了一件大事,又美美的睡了一觉,他现在是神清气爽,别提多精神了!   因此,看到秦明兰一脸的幽怨,他只是温柔的拍拍她的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你说得好听,反正一直被人压迫的人又不是你!   秦明兰恨恨白他一眼。“今天这些事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对不对?”   李潇然眨眨眼。“你在说什么?”   “今天的那件事。”秦明兰道,“我在东宫里和安康公主的女儿的事情,你早知道了,对吧?”   李潇然点头。“那丫头被人火急火燎的从宫里送出来,目标这么明显,相瞒都瞒不住。”说着,又淡淡看了她一眼,“更何况看他们的样子根本就不想瞒。”   秦明兰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你就想了这个法子来给他们下套?”她小声问。   “有何不可?”李潇然耸肩,捻起一片梅花糕送入口中,满足的眯起眼。   秦明兰心里突然浮上一抹暖意。但她更多的还是不解。“你是知道侯公子人在悦然楼所以才过去的?”   “你觉得可能吗?”李潇然冷笑一声,“就那个人,也能让我亲自去找?”   “那?”   “想将一个人引到某处,多得是办法。”李潇然道,眼中染上意思冰冷。“只要是个人就会有其弱点和偏好,善加利用,便是一杆好枪。”   秦明兰一个哆嗦。   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好吓人!竟有几分阴森的味道,和田青每每冥思苦想应敌之策时几乎一模一样。而一般这个时候,她都是会远远和他拉开距离的,因为这样的表情让她害怕。不过,只要想出法子了,田青就又变成了那个随和又犯贱的田军师。这家伙应该也是那样的吧?   “这么说,那句话也是你的人引着他说出来的?”她想了想又问。   李潇然斜她一眼,给看傻瓜一般,仿佛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   秦明兰默默低下头。   好吧,虽然知道自己的智商远不及他。但这种被人毫不留情的用智商碾轧的挫败感还是让她很郁闷。   不过,她还是有问题要问,而且是最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她必须弄清楚!   “后来那个百姓一同签名画押的万言书,也是你策划的。”   这一次,李潇然终于没有再鄙视她,而是眉梢一挑,嘴角泛开一抹浅浅的笑。“哦?你为什么这么想?”   秦明兰心中一动,心跳的节奏有些发乱。   这混蛋难道不知道他长得很秀色可餐吗?已经是一副祸水样了,却还摆出这么诱惑的姿势,他难道是想让她将他一口给吞了?   看看他这样,樱唇轻启,嘴角微微上钩,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就仿佛一只小勾子,直接勾到人心里去了。修长的眉毛高挑,眼角也被带着往上去,便凭空多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傲娇感,双眼亮晶晶的,波光流转,情意绵绵。彼时已是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簇拥着一轮红日,发散出一道道特有的昏黄光束。   夕阳的余晖透过微开的车窗缝隙投射进来,落在他脸上,便仿佛给他脸颊上增添了几缕亮色,更能让她看清楚他因为刚刚睡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咕咚!   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说话呀?秦明兰,秦明兰!”呼唤一声高过一声,但都没有将她唤醒,最后还是李潇然忍无可忍用力在她肩头戳了一把,秦明兰才回过神来。   然后,李潇然眼中的鄙夷就更深了。“你不要告诉我,你刚才是被我的美色迷倒,忘乎所以了。”   就是这样。但是,她当然不会承认。   秦明兰深吸口气,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神色道:“你刚才不是在反问我吗?我在考虑怎么回答你。”   骗鬼吧!她刚才的眼神分明就是色眯眯的,跟头饿狼一样,眼睛里就差飘出绿光了。害得他的小心肝都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李潇然当然也不会告诉她自己就是故意摆出那个姿态来诱惑她的,便冷冷瞧着她:“那你考虑出什么了?”   “我考虑出,当时将侯家的人送到巡城御史衙门的路上,率先起哄扔烂菜叶子的人应该就是你的人吧?这个人应该和后来提出要写万民请愿书救李汤的人是一伙的。”秦明兰连忙道。这些是她在被太后拉着絮絮叨叨说他儿时的‘趣事’时走神想到的,现在刚好拿来一用。   李潇然听了便笑了。“原来还不是笨得到底。”   秦明兰深受打击。她自认不算聪明,但至少也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啊!像你们这种高智商人种才是变态好吧?   李潇然直接无视她眼中的不爽,只告诉他另一个更重要的消息:“悦然楼,那是我娘名下的产业。”   嘎?   秦明兰一愣,脑筋已经不受控制的转悠起来。   悦然楼,平王妃名下的,李潇然在那里闹事,李潇然找掌柜的要竹竿和绳子……   原来如此!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既然是平王妃的产业,那他自然可以为所欲为。而平王妃身份尊贵,就算李潇然在那里杀人放火了,只要平王爷不倒,他们也不敢动悦然楼一根毫毛。而且悦然楼的掌柜必然是听他摆布的。而且看那掌柜当时反应如此迅速,肯定是已经和他合作过不少回了。难怪当时她还在纳闷,好好的一个酒楼,怎么转眼就能翻出来他要的东西,这也未免太巧了点。   “那是自然!”李潇然傲然抬起下巴,“在自己的地盘上,进退随意,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当时不过是想小小给他一个教训而已。不然,就算我当时叫人把他给打死了姓侯的也不能奈我何!”   草菅人命还能说得理直气壮,这就是特权阶级啊!秦明兰摇头叹息,完全没有想到现在的她也早列属于这个特权阶级。   “你之所以下手不重,本就是因为重头戏在后面吧?”既然他都已经将重点点出来了,秦明兰不笨,也慢慢都把一切给捋顺了。   李潇然打个响指。“不愧是能掌兵数十万的大将军。能这么快跟上我思路的人也不算多了。”   他还不如直接骂她笨算了。反正在边关时也是田青负责出谋划策,她就是个带兵冲锋指挥作战的人。简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大个。   现在,这种认知已经深入她的心。   秦明兰郁闷得无以复加,便低下头不理会他了。   李潇然见状,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而过,竟是笑得更开心了。   待到夕阳渐渐被地平线吞噬之时,两个人终于回到了王府。   “世子,世子妃,王妃已经遣人来了好几趟了,说你们若是回来了便赶紧过去一趟。”将他们迎进去,青葱便快人快语的道。   秦明兰禁不住心脏又是一阵乱跳。   看向李潇然,他淡然一笑:“应该是为了今天的事。”   还用他说?今天她一早就出门了,现在才回。不是这事,平王妃也没有其他事来找她。   作为媳妇,第一次代表平王府出门就闹出大事,然后又和李潇然一起闹了一场更大的,这京城应该没有人比她更牛叉了。秦明兰突然有些害怕,她不敢去面对平王妃。   但是看看李潇然一脸平静的洗脸更衣,她的心也不知不觉安定下来。   两人整装完毕便到了平王妃那边。平王妃已经等了许久了,听到丫头通报便按捺不住的冲了出来。   “潇儿你回来了!听说你在宫门口昏倒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明兰再次被五雷轰顶。   她怎么忘了,跟前这一位也是爱儿如命的。只是程度比起太后娘娘来说稍稍逊色那么一点点。   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李潇然才有恃无恐的吧!   只见他轻松几句话便安抚下平王妃,母子俩坐了,他大略将今天的事情都讲了一遍,甚至连自己的布置都一一说了出来,其中不无得意的炫耀。平王妃竟也安静的听完了,而且嘴角还泛起一抹微笑,目光柔柔的看着他,仿佛在鼓励着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拜托,他是在向你讲述他的阴暗手腕好不好?   秦明兰已经彻底无语了。   之前就一直觉得平王妃似乎哪里不对。但这一个月以来都看她柔柔的淡淡的,既不在她跟前摆什么婆婆的款,对李潇然也随意放纵,她差点都忘了。不过现在,看到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她仿佛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对母子,的的确确就是一路货色!自己可是上过他们两个人的当呢!   这边她在惊愕中发现了这个事实,那边李潇然母子也已经把话说完了。平王妃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头:“你今天做得不错。只是在宫里的表现难免急切了点。还好你皇奶奶疼你没有拆穿,否则一切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娘你教训得是。我后来也发现了。以后我一定改正。”李潇然乖巧点头。   秦明兰默默的看着这对在自己跟前毫无顾忌的讨论作战方针的母子,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反应才好。   算了,还是别反应了,自己继续当个傻大个吧!她突然发现这个定位实在是再适合自己不过了。   静静听完母子俩的讨论,她也不知不觉获益良多,心里不住的暗暗点头——平王妃果然是个人才啊!眼神犀利,用词精准,明明看她温温柔柔的,说话的语气也平平淡淡跟拉家常似的,但就是让人觉得受教且急切的想要改正。看来以后自己要多来听她说说话才行。   听他们将闲话说完,平王妃又顺嘴提了一句。“下午从福康郡王府那边递来一张帖子,是请嫣然和夷然过去玩儿的。时间就在明天。”   李潇然轻笑。“果真是亟不可待。今天才见过面,下午就巴巴的送帖子来,还明天就要把人接过去,他们难不成是怕我们把人给吃了不成?”   “他们若是要这么想也不错。”平王妃道。   李潇然颔首。“又可以看到几只小丑上蹿下跳,我也想看看,他们能闹腾出什么风波来。”说话间,他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都等了一个月了,结果才闹了那么一场,真没意思。”   平王妃笑看着他。“酒是越放越香,有些事情更是越是经得长远才越是有滋有味。”   “娘你说得对。”李潇然赞同点头。   然后,母子俩相视而笑。   秦明兰无语凝噎。   她就说李嫣然姐俩还有她们爪下的丫头们怎么上下来回蹦跶得这么欢畅呢,原来就是他们故意放纵的!这对母子,真是无敌了!   在他们眼里,李嫣然姐妹俩不是什么大事,随口说说也就完了。随后,平王妃才说起了叫他们过来的真正原因:“侯家老太太亲自给咱们王府送了拜帖,说是明天要过来看我。送帖子来的是侯家三房的大奶奶,还带来一车的贵礼。”   安康公主下嫁的是侯家三房二公子,也就是侯家三房长公子的亲弟弟,兄弟俩都是侯家老太太生的。这些都是回来的路上李潇然给秦明兰科普的。   听平王妃这么说,秦明兰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李潇然那边已经又冷笑了起来:“原来亟不可待的还不止一家。这又是重礼又是亲自送拜帖的,是根本就让咱们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可不是吗?侯家老太太还是我的长辈呢,要是真来了,有什么话我也不好反驳。”平王妃幽幽叹了口气,音调依然柔和婉转,却听不出多少无奈的味道。   李潇然耸肩:“既然是他们自己要来的,那就来吧!这事皇上都已经下定论了,他们又能如何?豁出去一张老脸,那也得看她那张脸在皇上和皇奶奶跟前能得多少光!”   “你这孩子!”平王妃轻轻白他一眼,“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的长辈呢!”   “是,孩儿知错了。等明天他们来了,孩儿一定对她恭恭敬敬的。”李潇然连忙笑嘻嘻的拱手。   平王妃无语看他一眼。   李潇然随即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个主意。“不过侯家老太太身份尊贵,又多年不出外走动了,明天既然她要来,那么带来的人必定不少。咱们王府里就这几个人,又没有同辈的长辈招待,怕是不好办。”   平王妃笑意盎然。“你的意思是,咱们再请几位年高德劭的长辈过来作陪?”   “那是必然的!”李潇然连连点头,眼睛都快笑眯成一条缝,“娘你一向也不爱出门,哪里知道如何和那么多人一起打交道?我看外婆就不错,还有几位舅妈也都是爽利人。”   知子莫若母,平王妃会意,也对他这个建议十分满意,便点头道:“你说得对。明天上门的客人只会多不会少,咱们王府里就咱们三个,哪里招待得过来?偏偏你父王那边也找不到什么人来帮衬,那我回娘家求援也是理所应当的。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外婆传个消息过去!”   “对,就该这么办!”李潇然笑眯眯的道,脸上浮现满满的憧憬,“这样一来,明天咱们王府里可就要好好热闹热闹了!”   “只可惜,嫣然夷然两个丫头有事不能留下,不然也能让她们来帮把手。”平王妃轻叹。   “没关系,她们多出去走走,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的。以后这样的机会难道还会少吗?”李潇然笑道。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咱们总不能因为自家的事情就把她们给牵扯进来。不然,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咱们也不好向你父王还有李侧妃交代。”   轻轻松松的就将两件事给说定了,平王妃又留下他们俩用了晚饭,才送他们到院子门口,再派了几个人护送他们回去。   秦明兰很沉默。   应该说,是从李潇然和平王妃兴致勃勃的开始商量事情的时候开始,她就沉默了。   没办法,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这种事情她不在行,那对母子又说得口沫横飞兴致高昂,间或还互相飞两个眼神,传递着只有对方懂得的消息,她听着听着,脑子里就只剩下震惊和震撼,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一直到回到房间,两人更衣洗脸过后,李潇然看她还呆呆的,连忙趁机在她脸上乱抓了几把作为报复。   他这番动作也着实有效,秦明兰被他就揪醒了。   “被我和我娘的对话给吓到了?”两人目光对上,李潇然便笑问。   秦明兰摇头。这对话虽然震撼,但还真吓不到她。想当初,她和田青就对付罗刹国的策略商量,更恶毒的法子都用过。现在她之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因为方才的情形她实在是没料到啊没料到!   平王妃看起来温和可亲,但实际上就是个大恶魔,李潇然理所当然的就是小恶魔了。两只美型的恶魔凑在一起,轻声细语的商量着怎么折腾人,那叫一个其乐融融气氛融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商量明天吃什么呢!她终于能理解当初帐下将士看到自己和田青商议对策时那跟被惊雷连环劈中似的心情了。   但很显然,李潇然和平王妃这两个人比她和田青给人的震撼更大,她自叹弗如。   “那就好。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你若是真被这点小事就吓到了,那就不是你了。”李潇然俨然很满意。   秦明兰嘴角抽抽,还是决定不说话了。   李潇然虽然回来的时候很亢奋,但刚才和平王妃商议了半天,再加上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赶紧的沐浴更衣,熄灯睡觉。   秦明兰躺在他身边,明显的察觉到这个男人又跟只哈巴狗似的往自己身上缠过来。双手抱上她的腰,双腿缠上他的腿。如果他的脖子够长的话,她可以肯定这家伙就连脖子就要缠上来!   “你这样不累吗?”秦明兰很想问。   天天晚上都这样,也亏得他睡得着。   “累是累了点,但你身上暖和啊!”李潇然一本正经的道。   秦明兰再次沉默。   自己的身体比他好,这是事实。虽然有丫头精心伺候,被褥里也早早的放了汤婆子,但是他的手脚依然冰凉,要捂上好半天才能热,那么晚上自然也就睡得不好了。以前她还听青葱几个为这个发愁来着,但是从她嫁过来后几天,青葱就再也没有说过这话了。   她就是一个人形暖炉。这是大家心里共同的认知。   原以为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应该睡不着的。但谁曾想,就在罗晓柔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后不久,一阵浓过一阵的倦意便席卷上来,她很快也便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转眼便是第二天一早。   秦明兰一如既往率先起床,去后花园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剑。等练完了负剑归来时,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声响,不少人都急急忙忙的往二门处去了。   回到院子里,李潇然刚刚睡醒,正双手揉着眼睛大叫:“不去不去,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怎么了?”秦明兰连忙上前。   “是侯家老太太,他们人已经到了。”青竹小声道。   这么早?   秦明兰眉梢一挑。虽然现在辰时也不算太早,但一般人家出门拜会,好歹也该给主人家留点吃饭的空间吧?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平王府世子爷是要睡到自然醒的?   他们这番表现,只能说侯家人都害怕了,只怕昨晚上都没睡着。   便任李潇然闹腾着,她去净房沐浴更衣,出来就看到春花秋月两个也是喜上眉梢。   她这两个丫头显然不如青葱青竹两个沉稳,但凡心里有点什么想法都直接表现在脸上。虽然这些天一直和青葱他们相处稍稍好了点,但两相对比一下,就知道这两个丫头要进步的空间还大得很。   “将军!”看吧,最爽直的秋月已经主动蹦到她跟前来了。   秦明兰挑眉。“什么事?”   “我听下头的小丫头说,侯家老太太一家人刚刚去见王妃前脸色不大好看呢!不过等进了正厅就又是满脸堆笑了。这脸色变化真够快的!”   见人之前脸色不好看,但很快就变好了,那就说明他们不是为了今天的事情生气。秦明兰颔首:“是遇到什么事了?”   秋月连连点头。“刚刚她们在二门处遇到福康郡王府来接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马车了!”   哟,那可真是巧了!   秦明兰淡笑。今天王府有贵客来呢,结果她们不留在王府里待客,却巴巴的往外跑。这跑也就算了,要是提前溜走,客人到了也不过说一句有事不在,客人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但偏偏给客人给撞上了,但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的往外走,这意义就很深远了。   忍不住转头看向李潇然,他已经起床了,正在青葱青竹的侍奉下穿衣梳头。发现她的目光,他冲她咧嘴一笑:“这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了。这两个丫头在京城里的路怕是不会太过顺利。”   秦明兰不解,李潇然便继续道:“说起来侯家丫头之所以会受伤,安康公主之所以会遭皇上申饬,连带整个侯家都受到牵连,还不是都是因为她们?结果现在出事了,她们不仅不想着帮忙,却第一时间的往外跑。这本账,侯家人就算现在不算,以后有机会了也肯定会找他们算回来的。”   至少,安康公主乃至侯家这条线她们是别想搭上了。   秦明兰恍然大悟。   果然自己想得还是太粗浅了!   李嫣然姐妹俩进京来,说是年纪到了要平王妃帮忙寻个婆家,但实际上应该是听了李侧妃的话过来给拉关系的吧?毕竟两个姑娘家,又长得漂亮出身不错,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欢迎。而且小女孩说话做事,别人都不会太放在心上。如果她们好好经营,只怕成效不会太低。尤其等他们找到京城的婆家,再由婆家的关系网出发,一点一点蔓延开去,那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呢!   但这姐俩的担当还是少了点。遇到这事竟然第一反应是要逃,而且逃还逃得这么不利索,南边的李侧妃知道了肯定会气得吐血吧?那么精明厉害的人物,生了两个女儿却一个都没有得到她的精髓,想想还真是够遗憾的。   哎呀,她怎么随着李潇然他们的思路去想了?   秦明兰一愣,赶紧把思绪给调转回来。   既然来客了,两人不便拖延太久,赶紧收拾好了便往平王妃那边去。   平王妃是在花厅待客。两人过去,便见到里头除了平王妃外,还满满当当的多出来七八个人。坐在平王妃对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年纪有六十上下,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上门点缀着几样精致的首饰,端庄有不失华贵。面容慈爱,眼神却格外深邃,正拉着平王妃的手在说着什么。   在她背后还站着一个妇人装扮的中年女人,她打扮得就更简单了,但依然不失一个清贵端庄。妇人下头一溜还站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女子下面还有一溜十来岁的小姑娘,一个个都垂首低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这位是把家里的女眷都给带出来了吗?秦明兰暗想。   一行想着一行往里走,刚才和平王妃说着话的老太太看到人便赶紧站起来,领着媳妇孙女等人过来向他们行礼。   “侯老太君万万不可!您是长辈,岂能给他们孩子行礼?这可是折煞他们了!”平王妃眼疾手快,赶紧将人给捞了起来。   老妇人脸上一抹晦色一闪而逝。“平王妃瞧您这话说得!虽然老身是长辈,但世子和世子妃可是亲王世子和亲王世子妃呢,身份可比老身高了不知多少,老身向他们行礼也是理所应当的。”   “侯老太君您真是说笑了。就算是世子世子妃,那也都是两个孩子。让您身份尊贵的老人家给他们行礼,那不是要折他们的寿吗?”平王妃坚决摇头,说话间还看了李潇然一眼。   这个眼神太过明显,侯老太君自然也看到了,脸色又有些郁郁的。   李潇然身体不好,这是总所周知的。早年太医就说他活不长,他能挣扎着到现在全靠太后不停的拿珍贵药材供着。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三天两头的闹病。外头的人也便坚信他的日子不会太长。所以,寿命是李潇然的罩门,也是太后和平王妃最忌讳听到的字眼。   如今她都已经将这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大家都不是傻得,侯老太君自然也不敢再拜。不然,这一旦拜下去,折了李潇然的寿,他们这上门赔礼道歉不成,反成害了人命了!   这一击不成,平王妃便亲亲热热的将人给扶回去坐下,李潇然和秦明兰也上前来见了礼,侯老太君满脸堆笑,连忙拿出重礼来分送给他们。   李潇然得到的是一个平安符,这是从清虚观的观主长恒道人那里求来的,据说千金难求,送给李潇然的确得当。给秦明兰的则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镯子细腻润白仿佛牛乳,触手光滑,一看就知道是戴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直接套在秦明兰胳膊上。   秦明兰看看李潇然,见他大大方方的收了,她便也不推辞,将东西收下了。   “世子和世子妃实在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见礼过后,侯老太君便开始将话题往他们身上扯。   平王妃微微含笑:“多谢侯老太君夸奖,这孩子不争气,不过是陪着我过日子罢了。您才是儿女双全,佳儿佳妇令人艳羡。”   侯老太君的笑容出现一丝皲裂,秦明兰突然觉得好不忍心。   婆婆大人,你这插刀也未免插得太狠了点!   ☆、073 彻底结仇   再看侯老太君,她的笑容越发的勉强,咬牙恨恨道:“王妃真是说笑了,谁不知道我家孩儿顽劣不堪。到了下一辈更是不堪管束,我这老婆仔可是为他们操碎了心啊!”   平王妃满面微笑:“侯老太君您这是什么话?谁不知道您家二位公子各个惊才绝艳,深得先帝赏识?如今侯家更是京城的独一份,谁说起侯家来不主动退避三舍?”   这不是在夸,这是在骂吧?   深得先帝赏识,所以将爱女下嫁,却不受当今圣上所喜。也是因为娶进了安康公主,整个侯家都跟着鸡犬升天成了皇亲国戚,那就难免轻狂起来。做的过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让人怕了,别人看到只能退避三舍。但是就是这个令人退避三舍的大家族,昨天被人狠狠的打了脸。   秦明兰默默的听着这两个人斗嘴。   一个想方设法的要将事情给挑明了,另一个却死都不干,还在见缝插针的讽刺来讽刺去。一开始硝烟就这么呛人,看来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果然。听到这话,侯老太君干瘪的双唇翕动几下,老脸上满是苦笑:“平王妃您何出此言?我们侯家承蒙圣恩,自当尽心竭力为圣上排忧解难。这京城里有皇上,有平王爷,我们哪里敢说独一份?而且我们家一直秉承先帝教训,勤俭持家温和待人,虽然家里出了几个顽劣之徒,但其他人大都还是好的。至于那几个顽劣的,只要及时发现,我们也定会严加看管,务必将他们给掰回来。”   刚才还说不堪管束呢,现在又说要及时发现严加看管了。这京城里贵妇人们嘴里的话真是不能信,反正是怎么有利自己怎么来。   平王妃当是已经习惯了,也并不将这种场面话往心里去,只微微笑着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有您这样英明神武的老太君在,侯家日后必定会蒸蒸日上。”   的确是厉害啊!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就是三言两语的给搪塞回去。看看,可怜的侯老太君笑脸都快挂不住了。   而这个时候,又听到外头有人来报:“王妃,陈家老太太来了。”   平王妃当即喜极起身:“母亲来了?快,快着人去请!”再对李潇然和秦明兰招招手,“潇儿,兰儿,你们快随我一道去迎你们外婆!”   “好嘞!”   面对自家外婆,李潇然的热情反应和在这里跟挺尸一般的煎熬完全不同。秦明兰倒是无所谓,反正两方她都不熟,在哪里她都是静坐的壁画。但既然李潇然都乐颠颠的跟着去了,她自然也顺从的起身。   只是,眼见如此,侯老太君一行人脸色当即大变。   “秦大将军!”   只听她一声高喊,再也不管不顾,竟是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将起来,一路小跑着来到她跟前,双膝一软,便重重跪在了她跟前。   侯家其他人更是有样学样,紧跟在后头乌泱泱跪了一地。   秦明兰被吓得不轻。“侯老太君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秦大将军,昨日之事,的确是我家孙儿不对,但是他们也已经受到惩处了。今天老婆子我亲自代他们来向您认错,您就当怜惜怜惜我这把老骨头,饶过他们这一次吧!”   一行说着,侯老太君已经泪流满面。   后面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一见如此,也都跟开闸的洪水似的,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秦明兰头大如斗。   这老太太也真够厉害,明知道在平王妃那里占不到便宜,李潇然又是个病娇不能动,便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而众所周知,她就是个只会动手不会动口的傻大个。和这些人斗,还没开始她就完败了。   就像现在,她上上辈的老人家主动跪在她跟前求饶,她除了服软还能如何?   可是,她不想服软。   她最恨的就是这种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了!明明就是他们不占理,结果就因为年纪大辈分大,就到处作威作福,就算是他们犯了错,也腆着脸说两句服软的话,以为这样就能将一切揭过去了。但只要等事情过去了,他们依然到处耀武扬威。   就现在这位的表现,她就看不出她有多少真心认错的味道,反而是挟年龄以相逼,咄咄逼人的味道更浓烈些。   这样的话,如果她现在果真低头了,只怕外头还要传她仗势欺人,逼得老人家对她下跪求饶。但如果不低头,那他们就更有的说了……   这可怎么办?她不知道啊!   连忙求救的看向李潇然,他们母子俩俨然也被侯老太君的表现给惊呆了。   平王妃赶紧转回身来:“侯老太君您这真是折煞她了!她年纪小,经不起您这么一拜啊!”   “秦大将军英明神武,当初在边关斩杀罗刹国军队数十万,英气逼人。老婆子这一跪别人或许经不起,但秦大将军必然是经得起的。”既然都已经打定主意要威逼到底了,侯老太君自然不会乖乖起身,只一口死死咬在秦明兰身上。   而且口口声声的秦大将军,根本就是要将秦明兰和平王府区分开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侯家人早就认定,这事都是秦明兰惹出来并闹大的,李潇然只是被迫牵连?   这样一想,秦明兰心里就更觉得好笑了。   平王妃还在手忙脚乱的拉人,嘴里不住央求着:“侯老太君您赶紧起来!您身子弱,地上又凉,跪久了可是要落下病的!”   “秦大将军一日不答应老婆子的请求,老婆子就一日不起来。”侯老太君坚持道,双膝稳稳的黏在地面上。背后的姑娘媳妇们哭声顿时更大了。   这简直是要将人逼上梁山啊!   秦明兰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群人之所以这么早过来,为的就是想将事情速战速决吧?要是早早的来,然后早早的回,说不定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事情就已经了结了,这对早已经被啪啪啪打得鼻青脸肿的侯家脸面来说必定是一件好事。   而且,昨晚上平王妃遣人去陈家请人的消息一定也没有瞒过他们的眼睛。他们心里也明白,一旦有了外人,他们就更不好下跪了,这个面子他们丢不起!便只能先发制人,赶在陈家人过来之前将事情给搞定了。   但谁知道李潇然就是个坚持每天要睡得自然醒的,醒来之后还得闹腾一会起床气。再慢悠悠的吃了早饭,慢悠悠的过来,再听平王妃和她打打太极,就已经日上三竿了。陈家人还是不出预料的来了。   他们没有时间了,便只能直奔主题,牢牢的把住秦明兰。只要秦明兰低头了,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秦明兰暗暗咬牙。   这个人的算盘怎么就能打得这么精呢?   京城这个地方牛鬼蛇神实在是太多了,她突然好想回边关去!   正抑郁中,忽听李潇然一声怪叫,一头扑过来:“娘,这个姐姐真好看!”   秦明兰一愣,其他人也都跟着一愣,才发现李潇然已经抓住了一个小姑娘的衣袖,正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这小姑娘也才十四五岁,生得眉眼不俗,身量窈窕,的确是跟随侯老太君过来的人里头长得最漂亮的一个。   就算刚刚哭了一场,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红肿起来,但这却半点都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更增了几分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真是让人都要疼进心坎里去了。   只是冷不防被李潇然给拉起来,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小脸上呆呆的,被泪水沾湿的睫毛上下扇动几下,继而便浮现一抹无言的娇羞。   平王妃一见便着急了。“潇儿你胡说什么?赶紧放手,人家侯小姐哪里是你能随意轻薄的?”   “可是她长得好看啊,我喜欢她!”李潇然就是不放,反还攥紧了小姑娘的衣袖大声道。   平王妃眉头紧皱,正欲说话,侯老太君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便道:“既然世子喜欢她,那就留下她好了。日后跟在世子身边端茶递水,也算是全了世子对她的这份喜欢了。”   这是上赶着把自家孙女送给别人做妾的节奏吗?   秦明兰眉心微拧,眼尖的发现侯老太君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的确。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要是他们将侯家人给收了,那么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也得给漂漂亮亮的解决了吧?   秦明兰猛地心中大震——该不会,这一位特地将这许多孙女一起带过来,为的就是这个目的?但这几个丫头可都是她嫡亲的孙女啊,正房儿媳妇嫡出的!这样送到李潇然身边,能给个侍妾的身份就不错了,她竟也不在乎?   再看看那个小姑娘,听到侯老太君的话后也不见惊慌,反而是脸颊红红,满面羞涩,应该是之前已经得到过提点了。   秦明兰心里一凉。   难怪昨天在东宫那位阿娇小姐就能当众伸出脚丫子来绊她。这样的家教,这样的典范在上头,能不被养歪就是奇迹了!甚至还能出卖孙女来求得家族的荣耀,这种人的心已经狠到什么地步了?   眼看着那几个人闹成一团,李潇然就是拉着小姑娘的手不放,平王妃苦劝不听,侯老太君趁机哄劝着李潇然将小姑娘给收了,小姑娘欲说害羞的看着李潇然,其他小姑娘则是一脸艳羡的看着这个被李潇然选中的小姑娘。刚才还处于事件最中心的秦明兰稀里糊涂的就被踢出了圈子,李潇然和小姑娘则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   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但还没等她想出为何不舒服来,便又听到一声长长的呜咽从门外飘来——   “表哥~”   悠长婉转且带着丝丝哀怨的呼唤拖得长长的钻入耳中,秦明兰小心肝狠狠一蹦,抬头便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阿容小表妹捏着帕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一双美目盈盈含泪,白玉般的小手里捏着一方绣着芙蓉花的帕子。甫一进门,她的泪眼便是凌空一扫,登时便锁定了李潇然和被他拉住袖子的小姑娘。   而后,秦明兰又看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啪!   只见阿容小表妹迈着旖旎的步伐上前,小手一挥,便在小姑娘脸上落下一个重重的巴掌。   小姑娘一愣,眼泪顿时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阿容小表妹抢先她一步,张嘴便大声哭号起来。   嘴里哭着,手上还没放松。便死死抓住小姑娘的脸便又抓又挠,一边抓挠一边娇娇软软的啼哭个不停:“你这个小贱人,竟敢趁我不备勾引我表哥,我打死你!呜呜呜,我要打死你,让你勾引我表哥,呜呜呜……”   若是只听声音的话,怕是谁都要以为这位阿容小表妹才是弱者。   但是,秦明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阿容小表妹一边哭得哀怨婉转,一边下手毫不留情,将侯家小姑娘追得团团转。侯家小姑娘马上也哭了,但已经晚了。而且她哭泣的功夫完全不到家,和阿容小表妹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两个人的哭声交汇在一起,只能听到阿容小表妹幽怨的声音在房梁上幽幽回转。   这简直就是横空杀出来的一匹黑马。秦明兰呆了,李潇然傻了,平王妃和侯老太君一行人也都愣住了。   好一会,还是侯老太君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大声喊道:“陈小姐请手下留情!”再对自己带来的媳妇孙女们道,“还不赶紧把阿萍救出来!”   这丫头可是被李潇然给看上了的呢!要是有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还好对方只是陈家丫头,比起李潇然这个病娇以及秦明兰这个女孩子来说显然好对付多了,身份上也差了一层不止,侯家姑娘们显然也都胆大了许多,赶紧的听话上前要将自家姐妹救出火坑。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群人推推拉拉中,阿容小表妹猛地手一松,又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但依然娇软好听得令人心颤的哭声,便从人群中脱离出来,连退了好几步之后,以一种异常优美的姿势旋转了一圈,徐徐瘫倒在地上。   裙角飞扬,绣在裙边上的蝶恋花图案纷纷扬扬,那花儿和蝴蝶仿佛活了一般,令人目不暇给。   下一刻,又听到一连串脚步声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喝一声:“这是怎么一回事?”   “呜呜呜,奶奶!”阿容小表妹随即又是一声呜咽,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头钻进了被两个妇人搀扶着进门来的老妇人怀里,眼泪汪汪的大声控诉,“他们欺负我!打我,还把我推倒在地上了!呜呜呜,奶奶,我好疼,阿容好疼啊!”   秦明兰默默转开头。   这画面为什么她觉得这么似曾相识呢?但又似乎比她记忆中的要流畅婉转又好看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这次哭喊的人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而被哭喊的对象也是一个年纪不小但一样长得很好看的老太太吧!   只是这份矫揉造作的劲头也是十足十的,令人不忍直视。   这声娇呼过后,陈家老太太还未有何反应,侯老太君便赶紧上前两步,毕恭毕敬的对陈家老太太行了个礼:“陈家姐姐,好久不见了。”   “侯家老姐姐,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你的身子可还硬朗?”陈家老太太回了个礼,才又皱眉看看这乱糟糟的一切。   侯老太君忙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家几个丫头仗着自己大些乱生事,惹恼了阿容姑娘。”   说着,便对自家孙女们冷叱道:“还不赶紧来向你们阿容妹妹赔礼道歉!”   小姑娘们二话不说,一齐上前来见礼不提。   有志一同的屈身,异口同声的说话,娇软的声音叠加在一起,仿佛几只黄莺一齐婉转鸣唱,真真是悦耳的紧。   陈家老太太见状点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家家的,气性大点也是常事。亲姐妹还有个拌嘴吵架的时候呢,这性子不熟的小姐妹初次相处会闹出点什么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一派大公无私的模样。   说完了,老太太还将怀抱里的小姑娘推出来。“阿容,侯家姑娘们都向你认错了,你还不赶紧给人家还礼?本就没什么大事,可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哼,才不是什么小事呢!这个贱丫头,她勾引表哥!”但阿容小表妹哪里是这么好屈服的?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进门就大闹特闹上一通了。   此言一出,侯家一行人的脸色都贬得极难看。   但最先变脸的却是陈家老太太。   “阿容,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说得就是事实!”阿容小表妹一副惨遭了天大的委屈的小表情,小嘴一撅,别提多可怜了,“刚刚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个贱丫头拉着表哥的手不放,还不停的盯着表哥看。其他人都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还在劝表哥收了她!您说,她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你给我住嘴!”陈家老太太厉声高喝。   阿容小表妹一个哆嗦,果然乖乖的闭上了嘴,但眼睛里却是泪光涌动,比之侯家小姑娘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还要更胜一筹。   “老姐姐,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等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她!”看向侯老太君,陈家老太太一脸正色道。   秦明兰差点又忍不住。   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言外之意就是其实阿容小表妹说的都是对的,只是有些话不能出口的却被她说出来了,所以陈家老太太要教训她,并不是因为她说错了话。   这说话的艺术啊,她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侯老太君的老脸都快被阿容小表妹的小爪子给抓烂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家家的,脑子一热就什么都说了。但须知不是所有事情光看表面就行了的。若是定下心好好看一看,说不定就会发现事情里头另有乾坤。”侯老太君也不赖,慢条斯理的把事情往回掰。   陈家老太太从善如流。“侯家老姐姐你说得对,我这孙女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不然,等日后说亲了嫁人了,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情来呢!平时在家里也就罢了,大家多少让着她点。可到了外头,谁会让着她?”   现在,侯家的人不就是一群人欺负上来了?   侯老太君满脸堆笑:“说的是这个理。回头我也要好好教教我家的丫头,别只知道仗势欺人,以多欺少。须知什么时候你自己就落单了呢?”   现在,可不就是陈家老太太仗着平王妃的势带着自家一大群人将侯家人给隐隐压了一头吗?   来来往往几句话,那叫一个刀剑无痕杀人于无形。秦明兰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果真姜是老的辣啊!她今天真是受益良多。   此时,平王妃也才仿佛刚刚反应过来,连忙笑着迎上来:“娘,大嫂二嫂,你们来了,赶紧进来坐呀!还有阿容和侯小姐,刚才委屈你们了,你们可有哪里受伤了?来人,去请何太医来!”   “不用了!”侯老太君赶紧大叫一声。   平王妃不解看过去,侯老太君清清嗓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被捏了几把吗?回去洗把脸养一养就好了,犯不着兴师动众的请太医。”   小姑娘家为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对自家孙女的名声可是极大的受损。如此便是拼了暂时不看大夫,也千万不能再叫这事让更多的人知道。   陈家老太太也点头道:“这点小事还要劳烦太医未免也太过了点。我记得你那里不是有上好的雪花膏的吗?上次你叫人给我送过去的那几瓶就很好,你拿一瓶出来给她们擦擦。可怜见的小姑娘,要是因为这个破了相可就不好了。”   平王妃连忙答应着吩咐人来将阿容小表妹还有侯家小姑娘一道待下去洗脸擦药。   侯家小姑娘乖乖的跟着走了,但是阿容小表妹却一动不动。   “表哥……”不管丫鬟们怎么劝这么拉,她就是不动,只目光幽幽的盯着李潇然那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情意满满,除了瞎子谁都能看出来。   陈家老太太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侯老太君见状,也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立时,刚刚还乖巧的跟着丫鬟往外走的侯家小姑娘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欲说害羞的凝视起李潇然。   继而,大家也都忍不住跟着看了过来。   乍然发现自己又成了别人关注的对象,李潇然眨眨眼,突然双眼一闭,双手抱头大叫:“我头疼!头昏!娘,我好难受啊!”   “潇儿!”   平王妃立即再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的将儿子抱在怀里。   李潇然蜷缩在母亲怀里,低声呜咽着,仿佛真个疼得受不了。   “请太医!快,请太医!”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了,平王妃大声对外高喊。   “表哥!”阿容小表妹立马推开丫鬟们飞奔过来,小手抱住李潇然的胳膊就不撒手了。   这么大胆的动作侯家小姑娘不敢做,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小脸上满是尴尬。   侯老太君的脸都青了。但此情此景之下,大家的关注点都落在李潇然的病上,她不敢乱说什么。不敢,趁此机会,她赶紧就转开头,又将灼灼的目光落到了仿佛置身事外的秦明兰身上。   “秦大将军……”   才刚开口,平王妃就好像脑袋后头长了眼睛似的,连声唤道:“兰儿,你快点过来,将潇儿扶回去躺着!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是。”秦明兰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便直接无视侯老太君希冀的目光,答应着过去把李潇然接过来就往外走。   “我也要扶着表哥!”阿容小表妹还不肯放手。   秦明兰眉头一皱,但对上阿容小表妹的一脸坚决,她便点点头。“随你。”   此言一出,秦明兰发现被她搀扶在手上的那个娇弱的小身板明显僵硬了一下。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将李潇然给扶出去了。这一去很有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侯老太君很是心急,忍不住便上前几步,却被平王妃给拦下了。“侯老太君,可真是巧呢,今儿你们上王府来做客,我母亲也想潇儿了,也带着嫂嫂侄女们上门,你们多年不见的好姐妹刚好趁此机会说说知心话,也省得我发愁怎么招待您老呢!”   说着话,也不管侯老太君是什么想法,便将她往陈家老太太身边送。   陈家老太太也不含糊,当即上前来握住了侯老太君的手,意味深长的叹道:“老姐姐,你说这都多少年了。还记得当初没出阁的时候,咱俩还在一起拈花名玩儿呢,现在都已经儿孙满堂了!”   “是啊,儿孙不成器,真是害死人!”侯老太君苦笑。现在的情况下,她想拦是将李潇然拦不下了,便干脆直奔主题。怎么也得得到平王妃的一句话。   “哎呦老姐姐,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可信,但你说这话不是想让人臊死吗?”闻言陈家老太太连忙摇头,“谁不知道你生了两位公子都是国之栋梁,幼子更是得先帝爱重,赐婚安康公主。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呢!直到现在,都有多少人还念着当年的事情,说着侯家的辉煌呢!”   事情是当年的事情,辉煌现在也已经成为当初的辉煌了。   侯老太君脸上笑容更苦。“老姐姐,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就不用再说了。我自己的儿孙,为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就这两天发生的事你必定也都听说了。都是儿孙不肖啊!我一把年纪,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拔大,原以为终于可以享享清福了,可谁知道那群孩子这么不省心,就知道到处惹事,你是不知道,昨天知道消息之后我就吓坏了,整整一晚上都没合眼!今天一早,我便想着要上门来认个错。这事的确是我家的孩子的错,可是现在他们一个卧病在床,一个还在巡城御史衙门里呆着,也不能跟着我过来,我也只好将其他的孙女们带上,让他们来代他们的兄姐认个错了。”   “哎呀,老姐姐你这话就见外了。孩子嘛,自小娇生惯养的,难免会做些错事。但现在既然已经被教训过了,也吃到苦头了,老姐姐你又是个最明事理的,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错在哪里,那事情就更好办了。而且这事情我也都听说了,这事皇上都已经说话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日后你将孩子带回去好好说上几句,他们也都是知道好歹的人,一定会听你的话的。”陈家老太太一脸慈祥的道。   这位老姐妹打太极的功夫渐长啊!慢条斯理的说了这么多话,却半个实在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将她的意思往更远的地方岔去了。   侯老太君急得快要跳起来,只能狠狠心,一把将脸上最后一张遮羞的面具也给摘了下来:“其实今天我们上门来,除了是要认错之外,也是想求秦大将军发个话,就将我家小孙子从巡城御史衙门里放出来吧!他自小身子骨就不怎么结实,小病小灾的没少过。这两年才刚好些了,结果昨天又被这样狠狠吓了一场,我们派去的人也被打发了回来说是不让接。但听说他昨晚上连衣裳都没换,头脸也没洗,大半夜的就发起烧来了。到今天还不知道会烧成什么样子呢!老姐姐,平王妃,你们也都是为人母的人,我的心情你们肯定是理解的。儿女都是债,我才还完了一拨,结果现在又来了一拨更大的。我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们家老爷子写了帖子过去都不管用,我也只能舔下这张老脸来求求你们,求求秦大将军了!”   说着,又要从椅子上滑下来下跪。   但之前一跪的震撼被阿容小表妹的胡搅蛮缠给击碎了,再来一次的话效果自然大不如前。   平王妃眼疾手快,在她下跪之前便将人给按了回去,一脸的惊恐。“侯老太君您真的是要折杀我啊!咱们两家也是多年交好的了,现在出了这些事,我也只有跟着心急的份。说来说去,还是我家的孩子不省心闹出来这些事情,我都还没向您认错呢,哪里能让您像我认错?”   说着自己又作势要跪。   侯老太君可不敢让她给自己跪,忙不迭的又将她给扶了起来。   倒是站在侯老太君背后的姑娘媳妇们快被折腾死了。之前就随着侯老太君又跪又哭,闹得可起劲了。眼看秦明兰被逼得走投无路,再加上李潇然又明显看中了家里的丫头,他们都松了口气,原以为事情就可以就此了结了。但谁曾想,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瞬息将好好的局面给打乱了,后来的一切都朝着她们不曾预料过的方向发展过去。   现在侯老太君好容易将歪掉的楼往回掰了一点,但也情知是不可能完全掰回来的了,只能再次祭出杀手锏。不管怎么说,她是长辈,如果豁出去这张老脸的话,平王妃也不能不买她的账。   只是长辈都跪了,她们身为过来加油助威的小辈们如何能不跪?可人才刚刚跪下,却发现侯老太君被人给扶起来了。她们刚想起身,平王妃又差点跪了。她们膝盖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赶紧又保持原来的姿势不敢再动。   等到平王妃一跪不成又被扶起来,她们也不敢再乱动了。   谁知道这几位又会折腾出些什么事情来?反正也没人叫她们起来,那就不如继续跪着好了,这样对平王妃来说也是一定的威慑。   两个人就这样你说我一句,我说你一句,拼命的都把这人往自己身上拉,一时间真是亲切和睦得不像话。但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提,迟迟没有个定论。   陈家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沉声道:“阿柔,既然侯家老姐姐都亲自上门来求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允了她吧!人活到这个年纪,所求也不过万事顺遂儿女平安。这件事现在就是她最大的心病,一时不解决了,她怕是吃饭喝水都没心情。”   “母亲教训的是。”平王妃连忙点头,“其实这是女儿早就想做了。只是昨晚上事情传得纷纷扬扬的,女儿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能等着潇儿回来后亲口问问他。可谁知他在宫里睡了一觉,直到天黑了才回。等到女儿将前因后果都弄明白的时候,早已经到了下衙的时辰了。为了这个,女儿昨晚上也没有睡好呢!”   陈家老太太看看,果然发现她眼下一片乌青,只是被厚厚的粉遮住了,不仔细看并不能分辨出来。   连忙抱住她。“真是苦了我的阿柔了。”   平王妃羞涩的推开她。“娘,我都多大的人了!”   “多大的人也是娘的亲闺女。”陈家老太太笑道,“还记得当年你那么小一点的小丫头,就知道给我端茶递水,我还想着这么乖巧听话的闺女,以后该会被哪家的臭小子给娶回家去呢!结果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京城里过活,遇到点什么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娘的这颗心啊,天天都拧得紧紧的,恨不能把你们母子俩都带回去算了!”说着说着,便眼角濡湿了,赶紧拿出帕子来擦。   平王妃听了,眼眶也不禁红了。“都是女儿不孝,让娘您一直为我担心。”   这等母慈女孝的画面实在是碍眼得很,侯老太君看得牙都快酸倒了,但又没那个胆子打断。原因无他,现在她还有事要求着她们帮忙呢!   好容易等到这对母女俩说完了,哭够了,侯老太君才讪讪道:“平王爷不在京城,王妃和世子的日子的确是艰难了点。但还好上头有太后娘娘和皇上照拂着,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才是,其他人也都只有敬着你们的份。”   “侯家老姐姐你说得对。是我这个当娘的想太多了。”陈家老太太赶紧点头,可算是将这个话题给打住了。   侯老太君赶紧又旧事重提。“平王妃,那我家小孙子现在还被关在巡城御史衙门里?”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回头我便和阿兰说说,叫她给她的旧部写个帖子,你们带过去一定就能将人给领了出来。”和母亲抱头痛哭一场,平王妃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摆摆手大方道。   侯老太君喜不自禁。“那就多谢平王妃了!”   好说歹说,还是又给平王妃行了个大礼,又等到秦明兰的帖子拿到手,却还不肯走,又将方才被李潇然看重的小姑娘带上前来:“方才看世子似乎对这个丫头很是喜欢呢!不然,老婆子就将她留下陪伴平王妃你几天?”   刚才还是送给李潇然端茶递水,现在就是陪平王妃了。这身份,这价值,不说是一飞冲天,也可以说是咸鱼翻身了。   平王妃听了只是笑:“侯老太君您这话真是深得我心呢!您家的孙女真是个顶个的聪明漂亮,我真恨不能把她们全都留下来陪着我。但是你也知道,我家潇儿身子不好,刚刚又发作了一次,我近日里就顾着照顾他了,哪里还有时间来和人说话?”   “这倒也是。”侯老太君失落的收回目光,“那就算了。什么时候王妃你有空了,老婆子再打发她们来给你请安好了。”   “这个法子好!”平王妃连忙点头。   好容易把一切议定,侯老太君带着人乘了马车回家。   等到马车驶出平王府,侯老太君脸上的笑容陡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怨恨。   “简直是欺人太甚!”一把将小桌上的茶点挥到地上,她咬牙切齿的低吼。   侯家大太太赶紧劝道:“母亲请息怒。忍一时之气,现在能把孩子接回来是最要紧的。”   “忍?我已经忍了这么久了,我再也不想忍下去了!”侯老太君低叫,便冷冷笑道,“明日你回娘家去,将世子今日对萍丫头所做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074 兄妹争宠   侯家人私底下说了什么,秦明兰几个人当然不知道。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也正在讨论侯家这群人。   “虽然现在看似了结了,但后面只怕还多的是麻烦。”眉心微拧,秦明兰有些不耐烦。   像侯家太君这类人,死缠烂打的最烦人了。而且偏偏自己心眼比针尖还小,处处揣度别人,不肯认输,吃了亏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找补回来,就跟当初罗刹国那个二王子一样。当时她采取的策略就是带着兄弟们一路追杀过去,将他连同他的部将全都灭了,来了个一了百了。从那以后,她的世界都清静了不少。   但是现在,她却不能这么做。   这也就意味着,在以后的日子里,她还得和那个小心眼的老太太打交道。光是想想这个她就心烦意乱。   这些人就不能消停点吗?好好的日子不过,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明刀明枪的来,非得来阴的,怎么让别人不开心他们自己就开心了。真不知道那一颗颗心是怎么长的!   “麻烦就麻烦吧,无所谓,这么多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那边,原本正和李潇然并排躺着嗑瓜子的阿容小表妹满不在乎的摆摆她白玉般的小手。   秦明兰又惊了一下。   说是‘又’,那是因为之前她还被惊过几次。   阿容小表妹装柔弱将侯家小姑娘追着打这件事就不必说了,后来李潇然装病,她们俩一左一右急吼吼的把人给扶了回来,但一等回到院子里,阿容小表妹就将手一松,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躺下了。   没错,就是躺,连坐都不是!这是给秦明兰的第一惊。   而李潇然本身就是装病,等回到自己的地盘当然也就懒得装了。脱离了阿容小表妹的束缚,他乐得自在,便自己也找到他惯用的贵妃榻躺下了。   然后,丫头们送上茶水,阿容小表妹便摆摆手,一股脑的呼唤着丫头跟赶紧给她端上来瓜子等干果,俨然跟在自家里一般。   这也就罢了,等瓜果送上来,她抓起来就吃,那潇洒闲逸的姿态,和上次跟只小兔子似的守在平王妃身边一动不动的端庄娴静大相径庭。这是给秦明兰的第二惊。   不过看看李潇然和青葱青竹几个人,他们连眼皮都没多掀一下,想来是早习惯这样的情形了。秦明兰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的坐下了,看着这对表兄妹并排坐在一起,两张长得极为相似的漂亮了小脸蛋上挂着浅浅的高深莫测的笑,眼睫微垂,一手抓着一把瓜子,一边飞快的磕着,一边小声说着话。   阿容小表妹的丫头不用吩咐,便借口要去给自家小姐取药来来回回了好几趟,便将前厅里的消息都给打探了回来。   然后,就有了秦明兰的第三惊。   如此,发现秦明兰投射过来的讶异目光,阿容小表妹冲她微微一笑,便仿佛枝头含苞待放的花儿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徐徐绽放,美得令人头晕目眩。   “表嫂你根本不用吧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侯家那老太太年轻时候就和我奶奶不对付,两个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了,今天也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你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一行说着,还一行嗑瓜子吐瓜子皮,一张樱桃小口忙得不亦乐乎。   嘎?   秦明兰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昨晚上李潇然会建议平王妃将陈家老太太给接过来。而侯老太君知道消息后会大清早的找上门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她忍不住赞许的看了李潇然一眼。   想要压制一个人,或许他们不用自己出动,只要把对方的死对头给牵出来就行了。更何况,现在这位死对头是非常乐意过来看看他们的衰样并狠狠往他们头上踩上几脚的。   这一举,也是所谓的一石二鸟。既解决了麻烦,也给陈家送了个大人情。   哎呀,只要一想到战术,她就兴奋得不行,真想把李潇然拽过来两个人再好好探讨探讨。   但是,李潇然不知怎的心情貌似又不怎么样。回来之后他就看都不看她一眼,刚才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容小表妹说话。直到现在,秦明兰数次将赞许的目光投射过去,他也佯装没看到,依然挂着那张和阿容小表妹一个德行的脸嗑瓜子。   倒是阿容小表妹见状小脸上浮现一丝不悦,忙又道:“表嫂你是不知道,这侯老太君从小就和我奶奶是死对头。她们俩年纪相当,出身差不多,容貌才情也旗鼓相当,为此,大家都喜欢将她们并到一处说。天长日久的,她就起了和我奶奶较劲的心思。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谁让这个人心思那么不正!你是不知道,当初侯家本来是想聘我奶奶的,可是她知道了,就想方设法的让别人看到他和当时的侯家大公子,也就是现在的侯老太爷在一起有说有笑,然后,侯家就弃了我奶奶聘了她。为此,她很是在我奶奶跟前嘚瑟了一番,直到现在还时不时的在我奶奶跟前说这事呢!”   “后来她连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得先帝指婚尚了公主,一时攀上了皇家成了皇亲国戚,那更是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一天到晚的带着公主媳妇出去晃悠,排场摆得比谁都大。只可惜啊,她还没得意多久呢,姑姑就嫁给了姑父。这可是正经的太子地勤的兄长的正妃啊,可比她儿子那个驸马要高贵多了!为了这个,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称病没有出门,就是不想看到旁人恭维我奶奶的样子。”   说到这里,她漂亮的小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又悄悄凑到秦明兰那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我还听说,原本我爷爷奶奶是打算将姑姑送进宫去的,这事就是被侯家老太太给暗地里做手脚给打破了,后来才给平王姑父给捡了便宜。”   呃……   秦明兰嘴角抽抽。   原来事情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的多。简言之,就是两个女人从幼年到老年不休不止的相互斗争史。这两位老太太是主角,其他人都是跑龙套的,而且已经围绕着这两位跑了好几十年了,如今就连孙辈都没能幸免。   “既然如此,那她怎么还敢将孙女往平王府送?她难道就不怕她孙女在王府里吃苦吗?”秦明兰低声问。   原以为那位老太太非得把孙女往李潇然怀里塞是为了攀上平王府,也给自家再竖一道保障。毕竟安康公主受了这么大一个挫折,以后在京城里的威信里必定会大有下降,他们急着攀上另一棵大树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在看来,她还是想岔了,那位老太太的心思没这么简单。   阿容小表妹闻言轻笑。“吃苦算什么?只要能把人塞进王府里来,她的事就当成了一半!嫂嫂你当她是为了什么?她就是为了给你添堵!”   秦明兰的心微微一沉。   这一点她早想到了。既然侯老太君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到了她头上,那么必定是要想方设法的打击她的。那么打击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抢走她最在意的东西。   在许多人眼里,抢走她的男人应该就是对她最严厉的打击了吧?   可是她一点都没觉得被打击到啊!秦明兰默默看了眼李潇然,李家世子爷也终于舍得送给她一个眼神,但是是用眼角斜瞟过来的,随即便又将头转了开去。   又给她拽上了,可也不知道他是在拽个什么劲。   秦明兰回过头,又听阿容小表妹掰着手指头继续和她说:“而且她们都以为表哥柔弱好拿捏,姑姑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外头的事情也不大上心,母子俩都容易摆布。所以她的孙女进门来,只要用点手腕,肯定就能将表哥和姑姑全都拿捏在手心里。这样一来,也算是对我奶奶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狠狠的打了我奶奶的脸!”   说着又瞥了那边的李潇然一眼:“但很可惜,这老太婆打错了主意!”   李潇然低哼一声,还是不说话。   阿容小表妹便接着道:“不过这老太太想得也还算周全。就算姑姑和表哥都不受她拿捏,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插了一颗棋子进王府。这棋子进来了,想再被扔出去就难了。从那以后,王府里的一切消息都瞒不过她的耳朵。而且不管她是做了表哥身边的人,还是跟着姑姑,那么只要你们想要将她打发了,那一定要伤筋动骨。就算不伤筋动骨,他们家抓住这个机会狠狠闹上一通,你们也没办法。”   说到最后,她拍拍手,干脆利落的做总结:“说白了,就是牺牲一个孙女,来扳倒你们这一个王府!你等着看吧,今天她没能将她的孙女留下,接下来就肯定会用尽十八般武艺的把人给塞进来。以后的日子有得玩了!”   果然,她就是最笨的一个。   听完阿容小表妹的分析,秦明兰再次挫败的低下头。   为什么自己的脑筋就不如别人转得这么快呢?那么深层的东西,他们都能想到,自己却只能想到一点皮毛。   见她如此,阿容小表妹连忙又温柔的拍拍她的手:“表嫂你别担心,这个王府是姑姑和表哥的王府,不是别人想往里头塞人就能塞的!她们想把那丫头给弄进来,还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呢!”   秦明兰额头上再度掉下来三根黑线。   她没觉得害怕,她只是觉得无语。   为什么这些人都觉得她会担心李潇然身边多出来个女人呢?就李潇然这德行,就算身边多出来一百个女人,他也没办法消化啊!只能看不能吃,那反而才更闹心。所以最可能的办法,就是他干脆一个都不要。不然,就凭李潇然现在这把年纪,房里会一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   而且以她对李潇然和平王妃的了解,侯家人在他们跟前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就算他们强行将人塞进来了,到时候是谁扳倒谁还说不定呢!   “那丫头不是你的对手。”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秦明兰淡淡接下阿容小表妹的后一句话。她说的是真心话,今天的事实也说明了这一点。   “那是自然!”说起这个,阿容小表妹显眼也很得意。小巧的下巴高高昂起,小脸上因为得意而容光焕发,便如阳光照耀下盛开的花朵,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我从小听奶奶和侯家老太太的战斗史长大,也跟着奶奶看过他们几次明争暗斗,心里对这个期待得不得了。我爹我二叔三叔还有姑姑都和侯家的公子小姐们斗过。到了我这一代,这个重任就落在我头上了,你知道我打小知道这事后有多兴奋吗?但只可惜”,说着小嘴儿有一撅,“他们家这一代丫头生得是不赖,但也没一个比得上我的。那些人吧,小聪明也是有点,但和我比起来也差远了。每次争锋相对都是我大获全胜,时间长了真觉得没意思呢!”   美美的小姑娘双手呈花瓣状托着小脸,目光幽幽的看着远方,一派思春的模样诉说着她的哀思,秦明兰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她早该知道的,能和李潇然沾亲带故的,那会是什么正常人?她倒是宁愿阿容小表妹一直都是初次见面时那娇憨造作的模样,那样好歹她还觉得这个人好对付点。   “你说够了没有?”   终于,听着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半天,李潇然听不下去了,回头冷冷看了阿容小表妹一眼。   阿容小表妹白了他一眼:“我和表嫂说话,关你什么事?”   回过头,却又是满脸堆笑,小手捧起一只画着缠枝莲花的水晶碟子送到秦明兰跟前:“表嫂,吃瓜子!这些都是我给你剥的。你看,每一颗都是完整的!”   呃……   感情她剥了这半天的瓜子都是为她剥的?秦明兰受宠若惊。“不用了,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啊,这样啊!”阿容小表妹笑脸一垮,“可是表哥他不是说你最爱吃的就是这个吗?”   “错,我说的是我最爱吃的就是这个!”凭空一只长臂伸过来,将碟子捞到跟前,大把大把将剥好的瓜子揉进嘴里。   阿容小表妹顿时发现自己上当了,立马蹦起来:“李潇然,你混蛋!你又骗我!”说着,又哭哭啼啼的拉上秦明兰的手,“表嫂你看到了,表哥他又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   这个和她有关系吗?秦明兰哭笑不得。但看看李潇然得意洋洋的往嘴里塞瓜子的模样的确是很欠扁,她便问:“你想让我怎么报仇?”   “你给我打他一顿!最好能让他真的一个月不能下床!”   看不出来啊,小姑娘的心还真够狠的。   秦明兰咋舌。“他可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哥啊!”   “那又怎么样?我都快讨厌死他了!”阿容小表妹皱起小鼻头,就算生气的模样也那么好看,“明明是个难得,结果却长着一张姑娘家的脸。他长得跟个姑娘似的也就算了,可谁让他和我长得一个模样的?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自己跟照镜子似的,可偏偏这镜子还是个男人!外头的人看到我了,也会指指点点的说什么‘平王府的世子也长得这般模样,多么多么的好看’,搞得到头来,全是一群姑娘围着我转,问他的喜好,一个个都把我当男人看了!都是他害得!我当初怎么就没划烂了他的脸呢?”   “你当你没这么做?想当初要不是我及时醒来,你早把我这张脸给毁了!”说起这事,李潇然也一肚子的气,“枉你在人前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结果背地里什么恶毒的事情干不出来?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会瞎了眼把你娶回家去!”   “你放心,肯定不是你!”   “我也不要你!你当我喜欢照镜子呢?”李潇然冷叱。   这一点秦明兰可以作证,李潇然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照镜子了。有几次她对镜梳妆的时候他偶尔路过,瞥见镜子里那个熟悉的面孔,他马上就面露嫌恶之色,赶紧别开头走得远远的。   “那正好!我也最讨厌看到你这张脸了,我巴不得一辈子都别和你打交道!”冲他吐吐舌头,阿容小表妹满脸的厌恶不是作伪。   李潇然闻言冷笑:“那你现在怎么又跑到我家我的院子我的房间里来了?”   “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做梦吧你,我是来找表嫂的!”阿容小表妹恨恨瞪他一眼,赶紧蹬蹬蹬跑过去抱上秦明兰的胳膊。   “表嫂啊!”声音转瞬间又变得软软的,萌萌的,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儿躲在人怀里喵喵的叫着,“姑姑说要留我在王府里住几天呢!这些天我都来陪你好不好?”   “这个只怕不大现实。”秦明兰被她的亲热示好弄得不大自在。   阿容小表妹立马抬起头,眼睛里又看到泪珠在滚动。“为什么?”听听,声音里都已经带上哭腔了!“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不是这个道理。”秦明兰连忙摇头,“皇上下旨,后天开始我就要去城外督军,以后都是早出晚归,在王府里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当初应战罗刹,她手头军队最多的时候有多达六十万。后来数年征战折损了十万,余下的五十万中留下二十万在边关由二弟率领操练,剩下的三十万有十万人自请回乡了,然后又留了十万在南边,交给平王爷支配管理。最后的十万精兵,也是秦明兰在八年时间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作战部队被一路带了回来,现在就驻扎在城郊三十里的军营里。这十万人如今还是听她指挥,只是从今往后,就不知只听她一个人的了。皇帝又派了太子作为监军,不时过去协助她管理军队。   虽然对皇帝的制衡之策有些不悦,但皇帝没有剥夺掉她的治军权力,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她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打定主意要多多操练他们,不能因为战事完毕就懈怠了。   而且回京好几个月,又是准备成亲又是一个月的婚后生活,她的骨头都快生锈了。这种每日里吃饱了就勾心斗角,斗累了就倒头睡觉的生活她恨不能适应。如今好容易得到皇帝的准信可以回归军队了,她都快兴奋死了!当然也不会因为别人随口的一句话将将自己的时间给让出去了。   “是吗?”   听她这样说,阿容小表妹却并未被打击到,反而双眼放光,亮得让她的心脏都不由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迎面袭来。   “表嫂!”马上,又一声甜腻腻的绵长又婉转的呼唤在耳畔响起,秦明兰浑身鸡皮疙瘩直往下掉。   “表嫂表嫂,我的好表嫂,原来你要去军营了呀!军营里怎么样?好玩吗?我听说你的镇西军各个都骁勇善战,以一当十不成问题呢!你说他们是不是都长得人高马大,光是站出去都能吓倒一批人?他们打起架来肯定很吓人吧,你打得过他们吗?你是不是武功最好的一个?”   嘴上说得多么可怕多么恐慌,可是姑娘你为什么双眼越放越亮,娇软的小身板都快挂到我身上来了?   秦明兰无力扶额。“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他们也都是普通人,不过是经过战火的淬炼,看多了鲜血,不惧生死罢了。”   “原来是这样。”阿容小表妹点点头,马上又抬头,“那么表嫂,后天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就当你的贴身丫鬟,给你端茶递水!”   原来她打得是这个主意!   秦明兰哭笑不得。   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姑娘,对边关的英雄好汉们充满了向往。但怕就怕,等到她亲眼看到的时候会被吓得哭爹喊娘。那种战场下下来的英雄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但小姑娘的热情她也不能过分打击,只能摸摸她的头:“军营重地,闲人免进。即便我身为主将,也不能破例,不然以后就无法在兄弟们跟前树立威信了。”   “这样啊!”阿容小表妹还是被打击到了。但她好歹并不过分纠缠,马上又抬起小脸冲她一笑,“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让表嫂你为难。”   如果排除她对别人那么凶悍的姿态的话,这小姑娘其实也蛮温柔可人的。秦明兰心想,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   要知道,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有个乖巧听话的妹妹。但很可惜,母亲在她之后连生了三个弟弟,然后就没有动静了。叔叔家的小阿荷倒是挺乖巧的,但从小就被深深顾氏教育得进退有度,小小年纪就被人赞有大家风范,只偶尔才能露出几分独属于小孩儿的天真可爱。但最最关键的是——小丫头一开始就被李潇然这张脸给迷住了!每次只要有李潇然的地方,她的眼睛都只会落在李潇然深深,都不带多看她一眼的。这残酷的现实让她很受伤。   如今,一个猫儿般乖巧的小表妹主动送上门来,便如一只柔软的小手轻抚上她千疮百孔的心,让她忍不住想要疼惜她。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猫儿虽然平时看起来乖巧,但是养不熟啊养不熟!更何况是阿容小表妹这样和李潇然一样长了一肚子心眼的波斯琉璃猫?不久的将来,阿容小表妹就成了所有人的小表妹,被大家伙一齐疼惜着,并不独属于她一个人。到后来,她的人气之旺,就连李潇然在她跟前都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容后再表。   只说现在,虽然提出的两个要求都没有得到满足,但至少和秦明兰相处得还算不错,阿容小表妹满意了,说完了话便乐颠颠的退了出去,都不带多看李潇然一眼。   李潇然的心情很不好。   这从他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了。   “你后天就要去军营了?”闷闷的质问,带着明显的不悦。   秦明兰点头。“是。”   “那你之前怎么没和我提?”   “我没提吗?”秦明兰微愣,“哦,那就是我忘了。”   去军营练兵,那是身为将领的分内之事,她早将这个当做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反倒是现在这样的日子才更让她觉得像是在度假,而且还是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假。现在听李潇然提起,她才赫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做得有点过分。不管怎么说,李潇然现在已经是她丈夫了,这种事情自己应该早早和他交代一声才对。   果然。看出她眼中的一抹歉疚,李潇然便得寸进尺,又昂起下巴:“你做错了事,你要补偿我。”   又补偿?   秦明兰嘴角轻扯。“不过晚告诉了你一件事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她对他这矫揉造作的德行很看不上眼。忍了这么久了,今天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但是,李潇然可不是这么简单就会退缩的。他依然直直凝视着她的双眼,并大声控诉:“你不止是晚告诉了我,你还先把这个告诉阿容了!”   这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不知道他和阿容小表妹互相不对付吗,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还是借了阿容小表妹的光彩知道的,这才是让他最不爽的地方。   秦明兰不笨,也听懂了他的重点,顿时更无力了。   “我错了,可以了吧?”   “你认错的态度不诚恳。”李潇然一针见血的指出来。眼波流转,眼角上翘,又傲娇得让人想抓狂了。   秦明兰咬咬牙。“对不起,世子爷,我错了。我不该将这名重要的大事先跟表妹说的。”   “这还差不多。”李潇然勉强满意了,“那你必须补偿我。”   还要补偿?这家伙有完没完?   “要补偿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和这种人讲道理是不可能的,秦明兰干脆搬出兄弟们最擅长的那一套来——耍浑!看你能怎么样!   果然。听她这么说,又看她一脸豁出去了的模样,李潇然被吓得呆住了。   “你你你……你欺负人!”最后,娇柔的世子爷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秦明兰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终于,在被他欺压了这么久之后,她终于尝到了反欺压的快感。看来,对付这家伙就该用这种法子!   便摆摆手:“你欺负你了又怎么样?你去向母妃告状?”   “母妃才不会帮我出头呢!”李潇然闷声说。这种军国大事,平王妃向来不沾手。   所以,你输定了!   秦明兰忍不住又摸摸他的头:“既然知道没办法,那就算了吧!你不是生病了吗?赶紧回去床上躺着吧!”   李潇然哀怨的看她一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这一天,李潇然都没有再理她。   秦明兰也没有傻到去他那里自找不痛快,便收拾一下,又去了田青那里,两人一起商议气明天晚上的安排来。   那件事情很简单,田青早安排妥当了,二人不过走了一遍过场就完事了。然后,田青又忍不住问起了昨天以及今天的事情。   秦明兰也不瞒他,一一细细的说了,田青不觉抚掌:“果然是好计策!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直接把人给引到井里去了。而且还能轻巧的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去,自己却是无事一身轻,这位世子爷的心计绝非一般啊!不过,和他比起来,咱们王妃还有陈家老太太才是最厉害的。”   秦明兰赞同点头。“他是很厉害。”   短短的时间内就能规划处这么一整套把人折腾得团团转的法子来,她是自叹弗如。   “不过……”但马上,田青又皱皱眉,“诚如平王妃所说,他还是太年轻了,有些方面处理得不够细致。要不是太后娘娘心疼他,故意顺着他的心思,只怕你们昨天不会胜得这么轻松。”   “真的吗?”秦明兰眉梢一挑。   田青点头。“太后可是纵横后宫多年的人,这些小伎俩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够看。只怕当时事情一传到她耳朵里去她就明白了。只不过,眼看着咱们世子哭得可怜,她心疼了,便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顺便,也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安康公主以及她背后的人,这也不错。”   “安康公主背后的人?”秦明兰目光微闪,“你是说侯家?”   “还有呢?”   还有?秦明兰想想,突然记起来太子妃提醒过她的话。“还有郑贵妃!”   “对了!”田青打个响指,“郑贵妃所出的九皇子据说聪明过人,深得皇上喜欢,就连太后都对他疼爱有加。因此,郑贵妃会生出点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太后是谁?她可以疼爱自己的亲孙子,却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动摇她嫡孙的地位。世子爷是如此,太子自然也是如此。”   因此,借着李潇然告状的机会狠压安康公主一头,也便是给了郑贵妃一党人一头闷棍,这就是叫他们小心点呢!   嗷!   秦明兰真想嚎叫。“言外之意就是,我还得罪了郑贵妃。”   “没错。”田青定定点头。   秦明兰无力扶额。“那位郑贵妃为人如何?”虽然进宫几次,但她却从未和郑贵妃有过接触,九皇子倒是见过一面,但也没有深究,只记得是一个很乖巧听话的少年。   “很聪明,很油滑,十四岁进宫,当时只是一名美人,后来慢慢往上爬,现在才三十出头,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了。”田青慢条斯理的道,“你又没有觉得有些熟悉?”   秦明兰点头。“太后当初也是这样一步步爬上去的。”   “所以,太后之所以会喜欢她,对她所出的九皇子格外关心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再精明厉害的老人,每当回忆起当初吃过的苦头,心里总会凭空泛起几丝波澜。如今竟有一个和她当初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跟前,她难免会对那个人多看两眼,在所能顾及的地方帮扶上一把。至于郑贵妃所出的九皇子,在太后看来就仿佛是当初的平王爷吧?这就难怪太后会偏疼几分。皇帝敬重太后,当然也跟着对郑贵妃母子抬举上几分。   “那么将军,我问你一个问题。”田青低声道。   秦明兰看向他。“什么?”   “你觉得,太后会放任他们这么下去吗?”   “不可能。”秦明兰果断否决。   “为什么?”   “第一,太后只有一个,不是所有人都有她的魄力和手腕。而且看到郑贵妃母子如她当初一般辛苦钻营她的确会心生怜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扶他们一把。但是,如果他们想要的更多,太后是不会同意的。太子才是她的嫡孙,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怎会容忍别人取而代之?”   一开始不是正牌的人,到最后坐上了正位,反而会比所有人都更注重嫡长的传承。太后便是如此。而且太子从小到大表现优异,太后对他满意得很,又怎会让这个嫡孙出事?   “第二,太后当初所做的事情,在她现在看来一定不愿再提及。之前的辛苦经营还好,但越往后,那越是她心里的一块阴霾,谁都碰触不得。郑贵妃母子如果真正聪明的话,他们适可而止,到现在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安心享受现在的富贵日子就好。但如果他们不满足,那么就会碰触到太后的逆鳞。到时候太后恐怕不仅不会照顾他们,反而还会第一个对他们下狠手。”就像现在,不就抓紧时机对他们发难了?   “第三,像这种逆袭的事情,偶一为之可以当做传奇称颂。但是如果后面的人都有样学样,不敬嫡长,为了权势无所不为,长久下去,只会毁了几百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制度。并且由此推广开去,其他方面的根基也会随之动摇。这样的话,天凤王朝的根基都有可能不稳,太后是不会容许自己成为这个千古罪人的。”   “说得好!”田青鼓掌大叫,“将军你分析得十分透彻,田青佩服之至。”   “这种话你和我说不是故意让我羞臊吗?”秦明兰无力摇头。   田青淡笑。“我说的是真心话。将军你在这件事上看得很准。如果你将这些心思放在王府的事情上,你今天也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他说的是被侯老太君下跪的事情。秦明兰耸肩:“没必要。”   “那倒也是,她们要跪是她们的事,但想以此胁迫你确实绝对不可能的。而且你身边那么多聪明人,就算陷入那样的情境中,也会有人及时出现助你解围。”田青颔首,“只是将军,见天的看他们这么闹腾,你难道不觉得很没意思吗?”   “我无聊啊!”秦明兰抱头高呼。   田青秒懂。   “说的也是。既然他们自己要到你跟前来上蹿下跳,咱们就当不花钱看场戏好了。只是这好戏一场连着一场的,我都看得有些晕头了。”   “那你的意思是也要跟着我去军营?”秦明兰瞧他一眼。   田青憨笑。“瞧将军你这话说得!我可是你的军师!有你的地方,那必定要有我。不然,我何苦当初死活要当大脚丫鬟跟着你一起嫁过来?”   “但就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秦明兰皱眉,眼前又浮现李潇然气呼呼的小脸。莫名的,她心里又有一丝名为愧疚的感情划过。   田青立马瞪大眼。“将军,你不能见色忘友啊!你才和他认识几天?我们都在一起好多年了!你可不能为了照顾他的想法就把我一个人扔在王府!我会被她们给吃了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明兰不解看过去。   田青一怔,无奈撇撇嘴。“还不是三小姐?她这些天不知怎的,总叫人给我送些东西过来。又是南边的点心又是扇套鞋袜的,丫头流水似的在我跟前走来走去,甩都甩不掉,烦死了!”   这是在抱怨,还是在得意?   秦明兰轻笑。“那挺好啊!三丫头看上你了,你就从了她好了。”   “你明知道我对女色不感兴趣。”田青冷声道,“而且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清楚吗?我可不想成为那位李侧妃手里的棋子。”   ☆、075 真假世子   “当了人家的女婿,给人家做做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嘛!”秦明兰笑道。   李潇然哂笑。“她们心术不正,配不上我。”   哟哟哟!   这高高在上挑三拣四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金尊玉贵的贵公子呢!   秦明兰大笑。“那你说,你要哪样的姑娘来配?什么硬件软件统统提出来,我保证给你找出来一个合意的。”   “算了吧,我这辈子就打算孤独终老了。什么软玉温香红袖添香我没兴趣。”   田青断然摆手,再次将秦明兰的企图扼杀于无形。   哎,好无趣呢!秦明兰摇摇头。   第三百四十一次试探失败,她的好心情也消失无踪。“既然如此,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人家好歹也是王府里的小姐,平王爷的爱女,你拒绝人的时候别拒得太狠了。”   田青当即眼睛一亮!“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秦明兰颔首,又交代了他几句便信步出门去。   只是,当出了小院,她便看到一个丫头提着一只精巧的食盒从远处旖旎而来。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丫头好像是李夷然的贴身丫头。   突然间,秦明兰福至心灵,连忙闪身躲到一颗大树后头,看着丫头到了小院门口,正要抬脚往里走,却不想就被两个小厮给拦了下来。   “田军师不爱吃你们做的东西,你赶紧拿走!”一个人大声说。另一个人顺手一推,丫头脚下站不住,手里的食盒也不受控制的落下地去,哐当一声里面的吃食便滚了出来,还有两只小碟被摔碎了。   丫头眼眶一红,小厮却早跟赶狗似的将她给往外撵。“赶紧走赶紧走,田军师晚上还得看账册呢,谁有这个闲心思见你这个外人?耽误了王府里的大事,为你是问!”   丫头跟在李夷然跟前,从来也就只在李嫣然的大丫头跟前低一头,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顿时心里又羞又气,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便捂着脸转身飞奔而去。   这就是他所谓的有分寸?   秦明兰无力扶额,慢慢转身走了。   这件事不过是王府这个大海里的一滴小浪花,溅起来,落回去,一切又恢复平静……至少,表面下还是平静无波。   第二天下午,秦明兰换上男装,携着田青一道出了王府。   今晚上她要在酒池肉林招待一众兄弟们,这事是早向平王妃禀报过的。平王妃不仅大方的应允了,还拨给她一大笔银子,秦明兰推拒不成,只得收了。   当她出门的时候,李潇然还没消气,只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幽怨的气息盘旋在院子上空,让一屋子的丫头们不寒而栗。   但是秦明兰不怕。或者应该说,是她短时间内经历过太多次,神经已经被锻炼得异常强悍,免疫了。   所以,不管李潇然的眼神多么幽怨多么无辜,秦明兰都视而不见,径自抬脚走了。   这次出门,可算是能骑马了。   当再次跨坐上自己心爱的踏雪,秦明兰的心情简直和初次上战场时一般激动。   田青也骑着一匹马,只是成色要比秦明兰的差上不少。不过他向来不在乎这些,秦明兰也不会刻意在这一方面彰显什么,两人便一路打马前行,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到了酒池肉林门口。   范大一行人早到了。   好容易等到她来,范大等人赶紧迎出来。   “参见将军!参见军师!”   异口同声的高呼,整齐划一的单膝点地跪拜,那动作就仿佛是演练过千百遍一般,只是一眼就看得人心潮澎湃。   之前听人说起在悦然楼李汤带领人对秦明兰跪拜之时的场面旁人还不相信,但今天一看,他们彻底的折服了。   这便是所谓的大将之风啊!也只有能万众归心的秦大将军,才能调教出这许多忠心耿耿的部下了。即便是一位女将军。   不过,和这群人聚在一处,谁都不能将她当做女人看。秦明兰亦然。   “都起来吧!”她抬手淡声道。在多年的部下面前,她不用刻意,便自动自发的昂首挺胸,高高在上又凛然大气的气度尽显。   大家伙忙不迭起身,便又堆起笑脸将她给簇拥着走了进去。   因为今天情况特出,秦明兰便直接叫人将酒池肉林的大厅给包了。原本她是想把整座酒楼都包了的,只是想想这样未免太过奢靡了,他们兄弟几个也用不着这么大的地方,便和酒楼商议,只包了大厅。酒楼掌柜听了没有不答应的。这可是秦大将军,现在的平王世子妃呢!她能带人过来便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脸面了,就更别说他们给的银子也格外充足了。   甚至他们特地去向早定了楼上包房的人说明情况请他们错过这一日再上门宴饮时,那些人家也大都拒绝了。   “能和秦大将军及他的部众同屋而饮是我们的荣耀,多少银子买都买不到的,哪里能退了?我还恨不能多带几个人去一览秦将军风范呢!”有人如是道。   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反正短短三天不到的功夫,酒家楼上的包房就被人一抢而空,后来者捶胸顿足,甚至还有人私底下互相交易,出了数倍于原先的价格想要人易主。   为此,酒店掌柜兴奋异常,早早的就嘱咐过人一定要好生招待他们,好酒好菜不要吝啬,务必要让秦将军喝的高兴!   所以,落座之后,各色好菜便跟流水似的送了上来。其中酒池肉林的招牌菜烤羊肉和青杏酒自然也在其中。   不出秦明兰所料,大家伙果然都对这烤得外焦里嫩入口香滑的烤羊肉情有独钟。   “跟着将军果然好福气。这酒池肉林据说价钱可不便宜呢,属下数次听人提起,但也只敢在门口看一看闻闻味道,却是从来不敢进来的。今天托了将军的福,总算可以大饱口福了!”大口大口的羊肉吃得满嘴流油,范大乐呵呵大声道。   其他人纷纷负荷。   秦明兰也一改之前和李潇然一起用饭时小刀小叉的习惯,只拿了贴身的匕首,随手割下一块肉扔进嘴里,再饮下一杯青梅酒,任酥香的羊肉与清甜的美酒在口中冲撞,融合,也不禁满意得眯起眼。“我早说过,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不管何时何地,大家都要永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难同当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便要和你们一道有福同享!”   “好!”李汤欢快拍手,“将军果然还记得你当初许诺过的话。有你这句话,兄弟们这辈子便不亏了!”   在宫门口那一百板子听着响亮,但其实打得并不重。李汤身子骨又比常人强健,如此养了两三天便并无大碍了。今天和大家一样喝酒吃肉,幸福快哉得不得了。   尝着美食,喝着美酒,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的一幕幕,自然也免不了有人忆甜思苦。“将军,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带着咱们兄弟们追击察察哈的亲随部队,孤军深入到咱们天凤王朝与天罗国交界的树林里,结果察察哈心思歹毒,竟然用鲜肉引来狼群,妄图将咱们引入郎口。”   “这么鲜明的记忆,如何能不记得?”想起那惨烈的一幕,秦明兰不禁握紧杯子,“亏得兄弟们个个骁勇,大家齐心协力离站狼群,最终将他们都给击退了。也亏得老李懂得多,知道要用火把烧狼鼻子。”   “不过是听乡野之人随口一说罢了,我不知怎的就记在了心里。能帮上将军你的忙实在是万幸。”被点名的老李忙道,也目露向往,“只要还是将军你指挥若定,让兄弟们紧紧环绕在一起,没有给狼群可趁之机。而且,属下一直记得,那天晚上,击退狼群之后,大家孤军深入,追了他们一天一夜,最后又和狼群鏖战,几乎是筋疲力竭,又累又饿。”   “那时候,又是将军你带着兄弟们烤狼肉吃!”范大大声道,“我这辈子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便是今天这肉也比不上!”   “正是!”李汤也激动的喊道,“吃狼肉,喝狼血,饮烈酒,那一晚上咱们过得真是畅快极了!只可惜让察察哈那老贼跑掉了。”   “后来他不也没跑掉吗?还是让咱们将军给活捉了,结果还哭哭啼啼的跪在将军跟前,求将军饶命,还妄图用金银珠宝收买咱们将军。须知,咱们将军又岂是那等会为黄白之物晃花了眼的人?”   “说得没错!若不是将军,就没有今天的我们!”   “将军,我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   秦明兰无一例外的都喝了。只是,酒过三巡,又有人不满意了。“这青梅酒酸酸甜甜,喝着滋味倒是不错,就是不够爽快,配不上这羊肉。”   “是啊,那天晚上配着狼肉喝的烈酒就很好,兄弟们骨头里的疲倦都被驱走了,一天一夜没歇息一样精神奕奕,第二天一早直袭察察哈的部族,将他的亲兵杀了个片甲不留!哈哈哈!”   早料到他们会这么说,掌柜的连忙让小二捧出早准备好的烈酒。   大家伙的精神顿时更加亢奋起来。   “这个酒家不错。将军你真是好眼光!”   有了美食,又有了烈酒助兴。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在一起,不多时便敞开了胸怀,大吃大喝,将偌大的大厅闹得不成样子。只是这样还不够,李汤突然抬起头来:“静一静,静一静,我诗兴大发,我要唱歌!”   “好!”一听这话,其他人纷纷鼓掌,果真都安宁了下来。   楼上包厢里的人闻言,也不觉放下了筷子。方才听到他们说起边关的一切便已是豪情万丈,如今听说他们要唱歌了,一个个也不由心生向往。   下面,秦明兰也兴致高昂。   她一手持杯,一手紧紧握着匕首,冲田青那边看了一眼。   田青那边会意,忙将手边一只酒坛送到她手边。秦明兰便拿起刀背在上轻轻敲击几下,很快找准方位,便腕上用力,重重敲出一声悠远绵长的金戈之音。   余音绕梁,绵绵不绝,在偌大的厅堂内显得格外刺耳。   与此同时,李汤也放声高歌——   “生死关,我两肋插刀。”   他的嗓音并不嘹亮,反而还还带着几许嘶哑,平日里高歌的话只怕还会被人嘲笑。只是现在,这样的歌声从他喉管里发出来,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苍凉意味,就仿佛一个离家许久的落魄人手执达到立在天涯海角,面对秋风萧瑟,却一手执酒,爽朗高歌。   随即又是一声敲击之声,这次却软和了一些。   下面便有人接着唱到——   “情义何价,豪情比天高。”   “念奴娇呀,只为你一笑。”   唱到这一句,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朝秦明兰这边看过了,眼中调笑有之,揶揄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敬重濡慕。   秦明兰也毫不客气,在重重敲出一声高亢的音符后,也跟着唱了起来——   “千古风流一肩挑。”   她的声音不如女子的娇软,却也不像男人那般深沉,是出于二者之中,既带着一丝独属于女子的细软,但更多的却是被多年的边关生活磨砺出来的刚毅,和手下的击缶之声相得益彰,听的人都要沉醉其中。   霎时其他人更为激动,忙不迭接道——   “为知己一切可抛。”   “冲冠一怒犯天条。”   “红颜生白发,痴心却不老。”   一开始还是一人一句,道后来便有人抢着来了。不过如此大家也并不生气,反而莞尔一笑,齐声高唱——   “问英雄,何事难了。”   “笑人生过眼烟云,空呀还是空。”   “千金已散尽,梦醒还是梦。”   “将进酒醉卧红尘,休呀几时休。”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一肩担尽千古愁!”   到最后,竟是齐声合唱了!   之前已然听过他们齐声拜见主将之声,众人心中大为震撼。但现如今,这群粗野的汉子聚在一起,击缶而歌,而且唱得并非京中人常听的娇软小调,而是这般粗犷而豪放的词。乍听之下只觉词不达意空空洞洞,但仔细想想,心中又不觉潸然。   这些人可是从战场下捡回一条命的呢!对他们来说,如今能活命,能好吃好喝,其他的也都足够了吧?如今他们所在意的也就只有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   为兄弟,纵是两肋插刀又如何?醉卧红尘,小看沧海桑田,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乐事啊!   和这些看似粗犷但其实心境豁达的人相比,他们生于平安壤长于富贵乡,却依然日日伤春悲秋,恋物伤怀,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一时间,都有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唱了起来。   第二天,这首歌便以最快的速度流传了开去,教坊司乐坊等地都特地找来壮汉排练此曲,就连官员家中宴饮,也会让家中仆婢露上一手。唱得越好,越有脸面。   自然,这些也是后话,秦明兰也从未在意过。   只说现在。兄弟们聚众而歌,喝酒吃肉,言笑晏晏,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令人快意的?   当初在最最落魄的时候对兄弟们的许诺,当时本只是随口一说,哪曾想今天居然真的实现了,她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一旁就连再稳重不过的田青也脸上泛红,一边用筷子敲打着碗碟,一边摇头晃脑的道:“有酒无舞,还是不够圆满啊!”   “这又有何难?军师你只管和将军合奏,我等兄弟来舞上一曲便是了!”范大二话不说,拍着胸脯便站了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忙跟着站起来。   几个人来到宴厅中央,抽出腰间佩剑,和着秦明兰和田青敲击出来的节奏,果真翩翩舞动起来。   这些人的协调性都是一般,舞出来的自然也不算好看。只是,男人剑舞,从来都不是为了好看,这不过是他们随意挥洒情愫的一个方式罢了。   有人敲,有人跳,有人唱,下面厅里的人几乎都醉了。就连上面包房里的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从房间里出来,倚栏凭眺,嘴里跟着哼哼着,手上也在栏杆上轻轻打起拍子。   一片迷醉之中,忽的一股清风从门口徐徐吹来,拂过人的脸面,让人的精神倏地清醒不少。   “美人!”   一个人突然大喊出声,大家一愣,也不由跟着看过去,立时眼睛也直了。   果真是个美人!   修长的柳叶眉又细又长,仿佛墨画的一般;明眸善睐,眼中波光涌动,情意绵绵,随意一瞥,便仿佛一支红箭嗖的直对他们的胸口射过来,噗地一声正中红心,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迷其中;巴掌大的小脸儿,肌肤柔润白皙,一张樱桃小口红红嫩嫩,让人真想一口咬上去!   看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披一袭宝蓝色银鼠滚边披风,便更衬得她眉清目秀,清丽逼人。虽然一头乌发在被整整齐齐束在头顶,却是用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别住。没有多余的点缀,但也不需要什么点缀了。她这张脸就是最好的点缀。   就在大家痴迷的目光中,此人徐徐从外走进来,越过中间跳舞的范大等人,来到秦明兰端坐的桌前,冲她微微一笑:“娘子,我来了。”   噗!   秦明兰的一口酒就喷了。   “你……”   “爱妃,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夫君啊!”见她如此,来人眼中掠上一抹委屈哀怨,看起来楚楚可怜得紧。   旁边的人恍然大悟。   “我就说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世子爷!”   “咱们将军的相公!”   “原来就是那个世子爷啊!这就说得通了,我就说嘛,谁家小姑娘女扮男装跑出来这里玩,结果还扮得这么不像。”   “哪里是像不像的问题?谁不知道咱们将军的相公男生女相,不管再怎么打扮也美得诱人?你们还记得那次吗?咱们喝高了,就稀里糊涂的把他给……”   “咳咳!”   说话的人立即反应过来,连忙便打哈哈:“哈哈,世子爷果真美貌,寻常女子都比之不及啊!这都看了好几次了,我还是舍不得移开眼。咱们将军真是好福气!”   他们兀自说的开心,但是楼上包厢里的人却都听得心惊胆战。   谁不知道,平王世子最恨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尤其当着他的面,谁敢这么说,那就是自寻死路!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听他们说完,才淡然笑道:“我这张脸能让你们开心,也算是长得值了。”   原本因为看到他出现而有些拘谨的汉子们闻言,顿时心也放开了。   “世子爷果真大方!我等兄弟喜欢!”   糙汉子们的好处,就是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除非必要不要再想,也不会再提。加之这些人和李潇然本身接触就极少,就算之前对他的身份有些不满,但眼见人家现在亲自出马,又表现得如此落落大方,和之前那次看到的大相径庭,他们也不愿再去回想当初的事情,都乐滋滋的和他呼称起兄弟来。   闻听此言,李潇然也双眼大亮,连忙双手抱拳似模似样的道:“诸位这是什么话?你们都是我娘子的兄弟,那自然也都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间,何必如此拘束?”   说着,拍拍手,便又见到几十名穿红着绿的美貌女子排成两队,旖旎朝前走来。   衣袂飘摇,香风阵阵,那纤腰,那小脸,酥软比之李潇然要差了些,但短时间能齐集这么多高质量的美人,那也是极不容易了。   这些女子走了过来,范大等人也不是这等不识趣的人,便连忙让开了地方,复又坐回原位。女子们走到中间,齐齐站定了,便一道弯腰俯身,和她们的纤腰一样细软的声音齐齐响起:“奴家姐妹见过秦大将军,见过各位大人们。”   百花齐放,莺声燕语,所谓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时间,这群久在军营里的男人们都快看花了眼了。一个个都盯着那些打扮得妖娆的姑娘不舍得移开眼。   李潇然见状,却是淡然一笑:“得知娘子今日在此宴请众位兄弟,在下身子柔弱,不能陪同你们喝酒吃肉,为今之计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讨你们开心。”   说着,便指向下面杏眼桃腮的美人们:“这些都是京城各大秦楼楚馆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我将能请的都请了过来,今日便让她们来陪你们一乐吧!”   而后,便对美人们道:“今天晚上,你们务必好好侍奉各位大人们。只要伺候得好了,打赏不会少了你们的!”   “是~”美人们齐齐弯腰,娇软的声音仿佛黄莺出谷,再次迷醉了一干男人们的眼。   随后,几名美人坐到一角吹拉弹唱,其他人便分散开来,配坐在在场众人身边。刚好一人一个,田青身边配了两个最温柔漂亮的。柔夷手执酒壶劝酒,青葱玉指捻起筷子夹菜送入碗中。这般殷勤伺候,如何能不让人心动?   转眼之间,刚才还是汉子们的专场便变成了百花齐放的盛宴。美貌的姑娘们点缀在这一群铁血汉子中间,便如红花绿叶,互相映衬,美不胜收。   上面的包厢里的人见状都不禁眼馋得紧,不住的嫉妒这些人的好运。   “平王世子出马,果真不同凡响。能同时将这么多美人聚集在此处的,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办得到了。”   “说得没错。这不仅是花钱如流水的问题,就冲这手笔!这是要断了今晚其他地方的生意啊!就是那些上秦楼楚馆买醉的达官显贵,又岂是光有钱就惹得起的?”   “说的没错。所以说,平王世子厉害,平王妃有福。”   自己有福没福秦明兰不清楚,她现在很头疼。   看着那个笑吟吟的站在自己跟前的美人,她突然有种想要和他一刀两断的冲动!   可是偏偏,一旁的田青在左拥右抱之余,还不忘冲她挤眼睛:“将军,既然世子爷都亲自过来了,你还不赶紧引他入座?现在这里就只有你是孤身一人了!再说了,他的身子可是柔弱得很,站了这半天,怕是脚都酸了吧?”   秦明兰嘴角抽抽,抬头看向跟前,美人儿便又冲她绽放一朵令人心醉神迷的笑。   “娘子,为夫都站了好半天了,脚酸得难受,你让我到你身边坐一会好不好?”哀怨的小眼神,楚楚可怜的语气,无一不令人心生怜惜。   秦明兰无奈别开头。“你过来坐吧!”   “好嘞!”   转瞬的功夫,哀怨和可怜都消失无踪。李潇然乐滋滋的跑到她身边坐下,一手拿起酒壶,殷勤的给她斟了一杯酒:“来,娘子你喝酒,为夫来伺候你。”   秦明兰目光幽幽的看着他。“你玩够了吗?”   李潇然眼睛眨眨。“娘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嫌弃我了吗?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只是给你们送来几个美人儿助兴而已,你看大家不是都挺开心的吗?”   “就是。将军,世子爷今天可是花了血本了,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他不豁出面子都请不来呢!便是看在他让兄弟们能一饱艳福的份上,你也该给人家一个好脸色啊!”田青紧跟着敲边鼓。   秦明兰恨恨瞪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是不是哑巴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田青左一口右一口,被两边的美人们伺候得格外舒心,“今天世子爷立了大功劳。就冲着这个,将军你也必须对他好点。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下面的人高声喊出来的。   这些人哪有不应的?一叠声的说时,更有胆子大的直接就开始指责秦明兰了。   “将军,你也别对世子爷太凶了。他虽然生的柔弱了些,但心却是好的。你看,他还肯为了你对兄弟们这么好呢!你就将就将就,好好待他吧!”   好好待他吗?   秦明兰徐徐转头,李潇然立马又冲她绽放一朵灿烂的笑花。   “娘子,羊肉太膻,吃多了也腻,你偶尔也要吃上几口菜蔬,荤素平衡才是养生之道。”笑吟吟的夹了一筷子香芹百合到她跟前的碟子里,李潇然轻声细语的道。   一见如此,大家更是赞许声不绝于耳,纷纷夸赞秦明兰讨了个好相公。   是的,讨了个好相公,而不是嫁了个好丈夫。   听到别人这么说,李潇然依然不生气,继续殷勤的侍奉秦明兰喝酒吃肉。   秦明兰淡淡看了看这个即便做着丫头的事情都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人,一把拦住他的小手:“给我倒酒。”   “啊?”   “倒酒。”   “哦,好。”   赶紧给她满上,秦明兰一饮而尽,再让她倒。如此反复了几十遍,不停喝酒的结果,就是秦明兰喝高了。   “混蛋!”   醉眼迷蒙中,秦明兰低骂一声。   李潇然微愣。秦明兰已经又冲他笑开了:“我听说你自小学琴,琴艺不俗?”   “娘子你说笑了。不过是以前跟着师傅学过几天,后来因为身子不好就没学了,只是卧病在床时会随意翻看几本曲谱,大略知道一些罢了。”李潇然谦虚的道。只是她闪闪发光的双眼明确表示事实远不止他说得那么简单。   秦明兰轻哼一声。“我要舞剑,你给我奏乐可好?”   “好!”   这还用说吗?李潇然激动得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其他吹拉弹唱的姑娘们也都聪明的让出来地方,让他们夫妻合作。   这一次,秦明兰手中所拿并不是剑,而是一把匕首——也就是她方才用来割羊肉的匕首。匕首锋利,在烛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侧目。   李潇然早占在琴前坐下,冲她甜甜一笑:“娘子,我准备好了,你呢?”   秦明兰酷酷的点点头。   李潇然便忙垂头,纤指轻拨,抚出一段轻盈婉转的旋律。和着他弹奏出来的旋律,秦明兰缓缓变动身形,将手中的匕首舞得轻盈优雅。   她的舞,可比方才范大等人的好看多了。毕竟是做将军的人,只是身上那一股慑人的气势就令人心悸。因而虽然手中只是握着一柄匕首,刀刃上还明晃晃的反射出一层油光,但这却分毫不影响大家的观感,反而更令人心驰神往。   一个慢悠悠的弹,一个徐徐的舞,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视线在两个人中间来回,心中暗叹果真是夫妻,这般合作,真是让人羡慕得紧。   明明只是看似并不激烈惹眼的剑舞,但是莫名的大家就是看呆了。一直等到秦明兰最后一个收势的姿势做出来,李潇然指下的琴音也绵绵消逝,他们才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大声叫好。   李潇然见状,也不禁抿着红润润的小嘴儿站起身来:“娘子,你舞的真好。”   “你弹得也不错。”秦明兰道。   李潇然脸颊一红。   人群里便沸腾了。饿狼们开始呼号:“将军,你和世子爷如此精诚合作,简直让兄弟们大开眼界。就冲着这一点,你们也该喝一杯交杯酒啊!”   这话肯定是田青那贱人提议的,虽然话没有从他嘴里说出来。   秦明兰淡淡看过去一眼,便见田青舒舒服服的依偎在美人肩头,慵懒的冲她举举杯子,一派置身事外只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而其他人听到这话就又开始热血沸腾。不住的大声嚷嚷起来。到最后,竟成了围攻之势。   店小二聪明,见状也忙不迭准备了两杯美酒,交给一旁的美人,让她施施然端上来,双手呈送到秦明兰跟前。   秦明兰看看酒,再看看对面的李潇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李潇然早垂下眼帘,只是脸儿更粉嫩通红得可爱,还时不时的偷觑她一眼。那眼神……啧啧,含羞带怯,欲说害羞,真真个迷死人了!饶是一旁劝酒的美人都看得心神荡漾,忍不住小声劝道:“将军,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和世子爷都已经喝过一次了,再当着大家的面喝一次也不打紧。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目光也不停的在秦明兰和李潇然之间游移,心里万分庆幸自己担任了这个送酒的任务。能近距离目睹秦将军和世子爷,这对金童玉女,看起来真真是般配得很。虽然……在性别上好像有些错乱。   秦明兰再默默的看了这个美人一眼,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长得这么好看,但是眼神却这么不好,真是可惜了。   深吸口气,她一手拿起一只酒杯,却没有递给李潇然一杯,而是一仰头,将两杯都喝光了。   大家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又看到秦明兰大步来到李潇然跟前,长臂一伸,把人捞起来让肩膀上一甩,扛着便大踏步朝外走去。   “将军这是忍不住要回去洞房了!”背后,田青抚掌大笑。   秦明兰立马回头,冷冷看他一眼:“你给我等着!回头我再找你好好算账!”   田青马上闭口不言。   秦明兰再回头,正欲赶紧回家去,但是,她的脚步又停下了。   在她跟前,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样精致得仿佛墨画的眉眼,一样的巴掌大的小脸,一样的银鼠滚边披风,一样的白玉发簪,甚至那小脸上的哀怨和委屈都是一样一样的!   “你背叛我。”站在她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怒视着她,李潇然咬牙指责。   秦明兰无语。   她突然的举动自然也瞒不过身后这么多人的眼睛。   “将军,你怎么不动了?不是说急着和世子爷回去洞房的吗?世子爷体弱,要是这样扛着回去——咦,世子爷?你怎么又站起来了?”   又一个李潇然出现了!   这个消息以轰炸般的行事闯入大家的视线,大家都惊呆了。   “将将将……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刚刚还起哄得带劲的范大等人也傻了。   看看那个站着的李潇然,再看看秦明兰肩膀上扛着的那个。   “怎么出现了两个世子爷?”   还是被发现了。   秦明兰低叹口气,将肩膀上的人给放下来。   双脚刚刚着地,李潇然一号便赶紧抱住了秦明兰的胳膊。“娘子,这个人是假的,你别理他,赶紧把他赶走,赶得远远的!”   “到底谁真谁假你心里有数!”李潇然二号咬牙切齿的低吼,“你真厉害,利用我们夫妻吵架,就假扮我出来招摇撞骗,现在竟然连我的女人都想夺?”   “啊,娘子,这个人好凶,我好怕!”李潇然一号见状,连忙又往秦明兰背后躲去。   李潇然二号气得半死,一把将她给揪出来。“你少装蒜,都有胆子做出这事,你还敢装?”   “呜呜呜,娘子救命啊!”李潇然一号连忙抱住秦明兰的胳膊抽噎起来。   李潇然二号也不禁抬起头看着她:“你自己说,我和他,谁真谁假?”   “这事咱们能回去再说吗?”秦明兰扶额。   这两只真是不省事。昨天才在王府里闹过,今天居然就出来闹腾了!而且看情形,显然是想闹个不死不休。   她招谁惹谁了?好好的和兄弟们喝个酒都不行。   “你说呀你说呀!”但这两个人还不肯放过她,又拉扯着她催促不停。   秦明兰厌烦的把两个人都推开了。   “我管你们谁是谁?全都给我滚边去!”   两个李潇然都是一愣。有志一同的眨眨眼,眼睛里冒出来两泡晶莹的泪珠。   “有本事你们就哭哭看!”见状,秦明兰更不耐烦的低吼。   两个人立马不哭了,眼里的泪光一秒钟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家,还是留下?”秦明兰问。   “留下!”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大声回答。   “那就给我老实点!”秦明兰冷声道,转身又回到宴席上,却是随手一捞,将田青身边的两个美人都捞到了自己身边。“给我倒酒,夹菜。”   “将军,她们是来伺候我的。”田青小声说。   秦明兰白他一眼。“那边不是还有两个吗?”   那两个谁敢用啊!   田青干笑,秦明兰冷笑:“谁故意惹出来的大麻烦,谁自己收拾,别指望再把我推出去当傻子耍!老子受够了!”   ☆、076 把你吃掉   将军一声吼,整个酒池肉林都要抖三抖。   别说楼上跑出来看热闹的人们吓得扭头就往回跑,就连两旁刚还喝酒吃肉玩得不亦乐乎的汉子们也一个激灵,忙不迭扔下手头的东西,齐刷刷站起身,敛气屏声。   头顶浓浓的酒肉香味淡去,旖旎奢靡的气氛消失。压在众人头顶的只有一重赛过一重的低气压,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们的脖子都给压断了。   见状,两个李潇然都不敢再恼,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朝对方那边靠了靠。   再瞧秦明兰,她已经拽着两名妖娆女伎在上位坐下,看也不看下面,只冷声吩咐:“倒酒。”   “是……是!”   两名女伎早都吓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两个人都手忙脚乱的去抱酒坛,但一不小心,手里的坛子便落了下去,咕咚咕咚在地上滚了几圈,里头晶莹剔透的美酒撒了一地、   两名女伎都吓得半死,忙不迭扑通一声跪下,连连求饶。   “不关你们的事,起来吧!”秦明兰淡然道,随手便将田青桌上的酒坛拿过来,也不用酒杯酒碗,直接昂起头对准坛口便喝。   一口气将半坛酒喝的差不多了,她再随手一甩,将空坛子给扔了出去,高声喊道:“拿弓箭来,本将军要和他们比赛射箭!”   射箭?   其他人听到纷纷大惊。   这秦将军是喝高了吧?这里是酒楼,人多地方也小,怎么射箭?便是技术再精准,在这里也伸展不开啊!   但是,秦明兰开口,她手下的人却是分毫不敢怠慢。   “将军,兄弟们今天出门只带了刀剑,弓箭却都留在家里。您要是等得,属下现在就回家去取!”范大连忙恭敬回应。   秦明兰冷冷一眼扫过去:“还不快去?”   “是!”   范大忙要出门,却听旁边一声娇喝——   “慢!”   “世子爷?”范大回头低呼,但马上又是一顿,“这是世子爷吗?”   也不管是不是吧,反正这个李潇然信步走了出来,随手扔出一个钱袋。“你家太远,来回太过浪费时间。这里有几两银子,你到这条街尽头的恒记弓箭铺里选几张好的过来。”   “恒记?你说的是那个百年老店恒记吗?”闻言,范大大惊。   李潇然颔首。“就是那家。”   那可是个好地方!举国上下,就那一家的弓箭做得最好,只不过那家的弓箭也都卖得极贵,寻常人都买不起。他们曾经也就在秦明兰的营帐里看到过一张,那是为国捐躯的秦元帅曾用过的,后来被秦明兰留给了继续代她驻守边关的弟弟。他们这些下属有幸摸过几次,对这张弓垂涎许久,但也只能是垂涎罢了。   现在,掂掂手里的钱袋,发现里头鼓囊囊沉甸甸的,里头的东西怎么也有近百两,却不敢擅自行动,只求助般的看向秦明兰。在看到秦明兰微点了一下头后,他才如蒙大赦飞奔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将一张簇新的箭双手奉到秦明兰跟前:“将军,箭来了。”   秦明兰接过来拉了拉,满意颔首:“果然是恒记出品。”   再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羽箭,锋利的肩头直对准田青。“你,去那边站好。”   田青的笑脸早垮了。“将军,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次好不好?”   “不好。”秦明兰冷声道。   田青顿时哭丧得更厉害了。   “他不去,我去!”这时候,又听一声娇呼响起。众人转头去看,便见到又一个李潇然乐颠颠的举高双手跑了出来,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秦明兰,一脸的希冀。   秦明兰冷冷一眼扫过去。“你给我老实点。”   “可是他不是不愿意吗?反正你是要一个靶子,那我给你做靶子不也挺好吗?反正都是个靶子嘛!”李潇然乐呵呵的道。   话音才落,便听到嗖的一声,一抹刺眼的亮光划过,李潇然的笑声消失了。   整个厅中变得格外安宁。   大家伙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用羽箭将他的头发钉在一旁柱子上的李潇然,不禁暗暗咋舌——好厉害的剑法!这准头要是稍稍偏了一点,那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就连方才还欢蹦乱跳的李潇然也跟被定住了似的,小脸惨白,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动也不敢乱动一下。   秦明兰又抽出一支箭,再次嗖的射出去。另一个李潇然也被钉在一旁不能动了。   “你们两个,给我老实点!”   冷冷丢下一句,再抽出一支箭指向田青:“过去。”   这下知道她是真生气了。田青不敢多话,忙不迭乖乖顺着她的意思走到酒楼紧闭的门板前,站定。   “双手展开。”秦明兰又道。   田青听话的将双手打开,平撑在身侧。   而后,便听到嗖嗖嗖接连好几声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定睛去看,才发现田青身旁已经钉上了足足五支羽箭。   竟是五箭连发!而且,每一箭都恰到好处的紧贴着他的衣裳,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田青也被吓得微微有些脸色发白,只是眼神还算灵活,比起几乎被吓呆了的两个李潇然要好多了。   不过,这还不够。秦明兰抓起一把箭,又是一通五箭连发。连发了十数遍,直到给田青在门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轮廓,才放开手,随手将弓箭扔给下一个人。“轮到你了。”   “多谢将军!”   弓箭到手,此人激动得脸都红了。双手抱拳冲那边田青行了个礼:“军师,冒犯了。”   便也抓了一把箭,对准他射了过去。   他射完了,再换下一个。再下一个,下一个……   有人射的准有人射的不太准,但总体来说箭术都不算差。   一轮下来,等所有人都射完了,范大带来的满满一篓羽箭也都被射光了,秦明兰才施恩似的道:“你可以过来了。”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的田青这才动了动,小心的从箭阵中抽出双臂,小心翼翼的迈开脚,脚下微微一晃,而后才算站稳了。   “不知将军现在解气了没有?”慢悠悠的走到秦明兰跟前,他低声问道。只是这声音不复平日里的宁静平和,而带着一丝轻颤,想来刚才的事情对他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秦明兰却不看他,只拿目光往两个李潇然身上扫过去:“我们平日里都是这么玩的。你们谁有兴趣当靶子的,现在可以去了。”   早有丫头小厮过来给他们将头上的羽箭给剪断了。趁着秦明兰一行人射箭的空挡,他们也试图将箭给拔出来,但使出吃奶的力气竟然也拔不出,这才意识到秦明兰的臂力有多惊人。再看秦明兰五箭连发箭无虚发,这等神技更是狠狠的给了他们当头一击。饶是两个自认为见惯了大世面的人也被吓得小心肝乱蹦。   现在又听秦明兰这般说话,两个人的小身板又不由自主的一个轻颤。   一个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另一个却早眼眶红红的扑过来,抱着秦明兰的胳膊软绵绵的认错:“嫂嫂,我错了,以后我都不闹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嫂嫂?   在场的人均为这个称呼一惊。然后细听一下,才发现这个人的声音也变了,不像方才那般娇软中透着一抹低沉,而是轻软细嫩,仿佛三月春风中的黄鹂鸣唱,清脆婉转动人。   这位原来是个真姑娘?   忍不住打量她一番,再瞧瞧那般依然一动不动的李潇然——这一位,应该就是正主了吧?   只是,最先出现的是哪一位?方才在门口缠着秦明兰的一通打闹,让他们彻底将这两人给混淆了。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分不出到底哪个是先来给他们送姑娘的了。   再瞧瞧秦明兰,她依然板着脸,只在听到少女的认错后才将目光又转到她脸上。薄唇轻启,沉声问道:“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表嫂。”少女低下头,小小声的改口。   “我的称呼这么难以启齿吗?”秦明兰冷哼。   少女一个哆嗦,赶紧加大音量:“表嫂。”   “再大声点!”   “表嫂!”   秦明兰这才颔首:“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表嫂……”闻言少女连忙抬起头,水光涌动的眸子里满是楚楚可怜。   “还想装?”秦明兰冷笑。   少女立马收起眼泪,忙又漾开笑脸:“表嫂,你不要这样嘛!人家好不容易才找个机会出来玩,反正又有你在身边,天再黑也没坏人会来动我。你就让我在这里多坐一会嘛!我给你端茶递水,你就把我当个小丫鬟看待好了!”   “不用。我有春花秋月。”秦明兰冷声道。   少女红润润的小嘴儿一撅。   秦明兰看向那边的李潇然:“你的表妹,你来解决。”   “来人,将表小姐抬回去!”李潇然二话不说,直接下达命令。   几个小厮赶紧上前,不由分说将少女从秦明兰身边拽开就拖着往外走。   而后,重点又落在了这对夫妻身上。   两人隔着人群对视许久,秦明兰才点点头。“过来。”   李潇然不动。   秦明兰眉梢一挑。“还要我去亲自请你吗?”   重重咬住一个‘请’字。低沉的音调吓得跟了她多年的下属们都不禁一个哆嗦。   于是,李潇然骨子里那点仅存的傲气就被她的威势给无情的碾压成了渣渣。   然后,他万分憋屈的抬起脚,一步一步来到她身边。   “坐下。”秦明兰道。   他便坐了。   “喝酒,吃肉。”   他便喝,他便吃。   秦明兰再看看下面。“你们也坐。”   这句话,便仿佛一个号令,告知大家她的怒气正在淡去。大家纷纷松了口气,忙坐下。一旁的美人忙不迭斟酒布菜。被吓得躲到一旁去的清倌们也渐渐回过神来,一个胆大的上前行礼道:“将军,奴家姐妹新近排了一支舞,不知将军有没有兴趣指点奴家姐妹一番?”   “你们只管演来就是。”秦明兰淡然道。   清倌们赶紧应了。顿时吹拉弹唱的继续吹拉弹唱,跳舞的也继续挥起彩绣,盈盈而舞。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是的,大家继续喝酒吃肉,谈天说地。不一会的功夫,便又恢复到了和之前一样的热闹。   这顿酒一直喝到几近子时,所有人都醉得东倒西歪,秦明兰才让他们散了,自己带着李潇然回王府去。田青早嚎叫着醉了醉了,散席之前就已经趴卧在案几上呼呼大睡,还是李汤把他给扛了出去。   两人同乘一匹马,李潇然在前,秦明兰握紧缰绳,一路寂静的回到王府。彼时早已是夜深人静,大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差役时而出现在他们跟前,但远远看到秦明兰手中的令牌就遁走了。   相对寂静的进了王府,回到院子里。青葱等人发现两人之间的异状,也不由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忙侍奉着两个人沐浴更衣了便退了出来。   今天折腾一晚上,秦明兰早累得不行,洗漱完便躺上床拉开被子打算睡去。   李潇然却终于按捺不住了。   “秦明兰!”   跳上床,他一把掀开被子。“你给我起来!”   秦明兰翻身坐起,懒懒撩起眼皮:“不知世子爷还有何贵干?”   “又和贵干?你吓我!你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吓我!”李潇然咬牙切齿的大叫。   “吓你?何止是吓你,我现在还要打你呢!”   秦明兰冷笑。当即长臂一伸,便将他给捞过来在膝盖上放平,手起掌落,啪啪啪在他屁股上就是一顿好打。   李潇然一愣,先是听到声音,而后才察觉到身上传来的痛楚,登时便开始挣扎大叫:“秦明兰,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打我!”   “打你都是便宜你了!”秦明兰低吼,手上毫不留情。   李潇然毕竟体弱,挣扎几下便累了。便只能垂下头任她折腾。   秦明兰足足打够了一百下,才放开手将人往里一推:“现在满意了吗?可以睡觉了吧?”   李潇然气得脸都变了。但深知秦明兰今天怒气不减,和她硬碰硬只有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份,便小小声的抱怨道:“不公平!明明做错事的是她,你为什么要打我?”   “她是该教训,难道你不是更该打?”秦明兰冷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这事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李潇然倏地抬起头。   秦明兰冷笑:“你这位小表妹经常假扮你的模样出去招摇撞骗吧?这些事情你都知道的吧?那么今天,她又假扮你出去,你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你会不清楚?你装!你还给我装!你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你会心甘情愿的让人占你的便宜?除非是那个人身上有更大的便宜给你占!”   一抹惊愕染上他因为激动气氛而泛上红潮的脸儿。但李潇然比较是李潇然,旋即他便冷笑:“那丫头借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还大肆散播钱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是想在我跟前招摇撞骗到底了吗?”秦明兰低笑。   李潇然抿唇。“好吧,我承认。那丫头今天要干的事情我都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也都是我默许的。可是那又怎样?我们折腾了这半天,你们吃也吃了喝了喝了,美人有了歌舞赏了,你们又没有吃亏,你干嘛还要对我这么凶?”   这是邀功兼控诉?   秦明兰嘴角轻扯。“怎么,不满?”   “对,不满!”李潇然昂头大叫。   “你还好意思说不满?你以为弄来几个女人就了不起了?我们好好的兄弟聚会,就被你们两个自作聪明的给毁了!那些人来还是不来,对我们的作用如何,你心里一清二楚!你不过就是想借我的手灭灭那丫头的志气罢了!”秦明兰说着,忍不住双手掐上他白嫩嫩的脸蛋,“李潇然啊李潇然,真有你的啊!之前将我和我的兄弟指挥得团团转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你真当我是个木头,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放手你放手,好疼!”漂亮的小脸蛋被捏得奇形怪状,李潇然连连痛呼。   但是秦明兰正捏得高兴,怎会就这样放了他?便冷冷一笑:“放了你?做梦!从定下亲事开始,一直到现在,你说你都利用了我多少回了!我都忍了,你便当我真是一坨泥能随你拿捏了是不是?老子只是懒得和你计较!你聪明又怎么样?你会算计人又怎么样?你得太后宠爱又怎么样?在我眼里,那都是个屁!敢一再将主意打到我头上,你简直找死!”   “你应该庆幸,你是李潇然,现在也是在京城。不然,我有一百个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他现在就已经生不如死了!李潇然心里大叫。   这女人臂力惊人,手劲自然也不小。这样又揉又捏的,他觉得他的脸都快被撕裂了。好疼!   呜呜呜,母妃救命,皇奶奶救命啊!   但是,他现在所能依托的两个人都没能听到他的求救。   “世子妃果然又发怒了?”平王妃房中,听完下头的人传来的消息,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唇角微勾,浅浅的笑了。   陪在她身旁的阿容小表妹闻言,也不禁笑开了:“我就说嘛,表嫂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表哥的。她今天是真被气狠了!”   平王妃颔首。“那孩子也真是够能忍的,竟然一直到现在才发作。我还以为她在第三天就会按捺不住呢!”   “所以说表嫂是大将军,别人却做不到她这一点啊!”阿容小表妹道,小脸蛋上满是敬仰。   现在的她已经换上了女儿装扮,一头青丝缠缠绕绕,梳成一个漂亮的发髻,上面点缀的依然是那一支玉簪。之前的震慑早已经被她消化掉了,反成了她心中一大乐事,也是她从今往后和别人在一处时的一大谈资。而她对秦明兰的敬仰之情也仿佛泄了闸的洪水一般奔流出来,滔滔不绝,无穷无尽。   平王妃见状,不禁低叹了口气。“阿容,今天你表哥表嫂都生气了,以后你都悠着点吧!你表哥不是个好惹的,你表嫂……她更不好惹。”   “我知道啦!今天已经见识过了。”阿容小表妹笑眯眯的点头,但真看不出半点以后要悠着点的自觉。   平王妃无力摇头:“潇儿这孩子真是太急躁了。以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还有兰儿,这孩子偏偏又太能忍了,所有的想法都按捺在心底,一直到被逼到这个地步才爆发出来。她这性子,能好好的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   “那是自然。嫂嫂厉害着呢!”阿容小表妹连忙点头,俨然一个秦明兰的小粉丝。   平王妃顿时失笑。“她是很厉害。”   顿一顿,又不觉似是喃喃自语一句:“今天都说开了,明天就该没事了吧?”   不管明天有没有事。反正李潇然事知道——今天有事,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事!   秦明兰捏着他的脸,将二人定亲之后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给他列出来,一个一个掰开了揉碎了的和他说,将他的动机和意图清清楚楚的拈出来摆明了,几乎是将旧账给翻了个遍。   李潇然欲哭无泪。   早听说女人都是翻旧账的高手。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吵起架来,就算早八百年前的事情她都能给你翻出来用来作为攻击你的对象。这一点,他在阿容小表妹身上深有体会。   但是,他以为秦明兰是不同的。   为此,他还暗暗抱怨过秦明兰这个女人太不女人了。除了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其他地方真的都看不出点女人样。   但是现在,她终于有点女人共通的特点了,他又想哭了。   可是他哭不出来。   不怕女人和你吵架,就怕这女人和你吵架还要摆事实讲道理将条例摆得一套一套的!   秦明兰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仅是将旧账给翻出来了,她还条分缕析了。她甚至还一点一点的列出来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说得一清二楚,让他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不过,就他现在这样,也反驳不了了。   强忍住想要大声求救的欲望,他咬牙任这个女人将他的脸揉搓了好半天。当秦明兰最后又将今天的事情搬出来说完之后,她终于放开了手。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能说的你都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李潇然木然看她一眼:“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秦明兰顿时无语。   “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皮实。一天到晚的扮柔弱装可怜,让外头都传你身娇体弱活不了几年,你这样做很有意思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潇然道。   秦明兰冷哼。“你的确是闲得过分了!”   李潇然一怔,立马瞪大眼。“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我明天就要去军营了,接下来怕是好几天都不能回来。到时候我不在,你要是有折腾出什么幺蛾子,那该如何是好?”秦明兰淡笑。   原来她也会这么笑!   李潇然心里咯噔一下!   “我惹的事情,我自己会收拾,不用你操心。”   “算了吧!你我就是一体。我在军营练兵,你在外头惹是生非。要是又把事情闹大了,传到我耳朵里,怕是要影响我的心情,进而影响我军效率。”   靠!原来是为了这个?   李潇然气死了。双手用力将她往外推。   “你滚!赶紧给我滚!反正你心里眼里只有你的军队,只有你那些兄弟,那你句去找他们吧,和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你别再来我这了!我不是就会给你惹麻烦吗?”   “李潇然,你别闹!”秦明兰一把便握紧了他的双手。   李潇然用力拽了拽发现拽不动,于是更加悲愤了。“谁和你闹了?你给我放手,我以后都不再打你的主意了你满意了吧?”   “夫妻本是一体。现在我们已经被绑在一起了,难道你说不把我牵扯进去就能不牵扯的吗?”秦明兰冷哼,“你这么聪明的人,难得也会自欺欺人。”   “我就自欺欺人怎么了?反正我一直都把你当傻子,结果到头来发现我才是个傻子!我就把你牵扯进来怎么样?谁让你就嫁给我了?从今往后,你生死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就算下油锅也一定要拉着你,这话你可满意?你就放心的去军营吧,我一定会把京城都给闹翻天,让你在那个地方一刻都呆不下去!”   应该是被气疯了。李潇然说起话来都前言不搭后语,各种不负责任的话更是想都不想的往外甩。   秦明兰突然目光一凝,眼底泛上一抹浅笑。   李潇然瞪她。“笑什么笑?”   “突然发现,你真正发起脾气来还蛮有意思的。”   李潇然一怔。   秦明兰忍不住又捏捏他的脸。“真可爱。”   李潇然莫名瑟缩一下。“你什么意思?”   秦明兰靠过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双眼以最近的距离和他对视。   然后,他听到她一字一字,仿佛宣誓似的道——   “我要把你吃掉!”   ------题外话------   亲爱的们,小茶最近精力不济,发现万更的话质量有所下降,所以现在为了保障质量少更一点。希望大家谅解,么么哒~   ☆、077 各表一枝   第二日卯正,秦明兰便整装完毕,率着人打马往城外军营去。   然后,太阳缓缓爬上地平线,将一缕一缕金黄的光线射向神州大地。   辰时到了,李潇然还没起床。   然后巳时,午时……   一直到午时二刻,院子里还静悄悄的,只能间或听到低低的走动声音。   哐哐哐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敲门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满院子的丫头小厮们都回过头来,便见到一张和李潇然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当然了,这张脸的主人如今穿着女装,梳着漂亮的发髻,头上点缀着几只精致的金玉饰品,乖巧漂亮的令人心动。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亮灿灿的眸子,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为之加速跳跃。   但是,满院子的人却不是因为惊艳。他们是被吓得!   正在指点小丫头们扫撒的青竹第一个跳了过来:“表小姐,世子还没起呢!您要不过一会再来?”   “不用了,我就现在想看看表哥。”阿容小表妹摆摆手,毫不客气的迈步进入。   青竹无奈:“表小姐,世子床气极重,这一点您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呀!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就看看他,我保证绝对不吵醒他。”阿容小表妹笑嘻嘻的道。   这话青竹打死都不信。   这对表兄妹,人前相亲相爱,人后你死我活,互相算计互相冒充互相败坏对方的名声的事干得还少吗?   可是,想拦却是拦不住了。只要这位小姐要进去,就凭她一个小小的丫鬟绝然是拦不住的。   只得快步跟上,眼看着阿容小表妹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直守在床头的青葱忙不迭起身行礼:“表小姐。”   阿容小表妹点点头:“表哥还在睡?”   青葱点头。正欲提醒她小点声,便听到背后一声低哑的吼声传来:“吵死了!”   “世子您醒了!”青葱青竹闻言大喜。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李潇然已经睁开眼,只是脸上满是不悦。   阿容小表妹也早走上前来,一眼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便大笑起来。“表哥啊表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李潇然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你先别急着幸灾乐祸。她昨晚上没罚你,就不代表她真的放过你了。”   那女人算后账的本事强着呢!他昨晚上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而现在,他也十成十的确定——那个女人果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坏女人!人前装的镇定大方,其实每一件事,每一个点滴都被她记在心里,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只等着到了一个爆发点便一股脑的全都给抛出来。   会叫的狗不咬人,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货真价实的幽怨,阿容小表妹笑得尖牙不见眼。“不放过我才好呢!她要是真这么大方,我可才要哭鼻子了!”   李潇然顿时又开始牙痒痒。“你要点脸行不?一个姑娘家,一天到晚缠着别人的媳妇像什么样?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赶紧回家跟着你娘多出去走走,赶紧找个男人把自己给嫁了。”   “我就缠着她怎么了?我就喜欢她怎么了?别的男人我都看不上,我就喜欢她这样的!”阿容小表妹小巧的下巴一抬,大大方方的承认。   李潇然冷冷瞧着她。“不怎么样。就算你再纠缠于她,你也是个女人。而她,这辈子也只能是我的妻。”   阿容小表妹登时气得几乎跳起来。“李潇然,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无耻之尤的家伙,一把年纪了还不干点好事,就知道欺负我,你还敢强夺我的心上人!我要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表嫂去!”   闻言,李潇然眼神一闪,蜷缩在被子下的身体微微一颤。   但面上,他依然只是淡淡的撇了撇唇。“随你。”   阿容小表妹见状,忽的怒意一收,嘴角又泛起一抹浅浅的笑。   “表哥,听说你和表嫂昨晚上闹得很厉害啊!”在床沿落座,她细细打量着李潇然的状况。虽然身体其他部位都藏在被子底下看不到,但只有看看这张脸,就知道秦明兰下手有多狠了。   这家伙最招人的就这张脸,秦明兰也一度被迷得七晕八素的。可是现在,这张漂亮白嫩的小脸蛋上却是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两颊上肉多的地方都肿起来了。就像是一个小型猪头,看起来别提多滑稽了。   而且——她可没有看错,从她进来开始,这家伙就是侧卧着的!   侧卧啊!   可见昨晚上秦明兰揍他屁股下手也必定不轻。还有……   眼中浮现一抹促狭。“你们房里的灯到了天快亮时才熄了?表嫂昨晚上是不是都没来得及睡觉?”   李潇然被子底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但是也只是握了一小会就因为力竭而松开。   “看来你是真的开始思春了,明日我就禀报母妃,让她尽快找个男人把你给嫁了,省得你一天到晚的盯着别人房里的事情看。”   “明天?也就是说,今天一天你都下不来床了?”阿容小表妹抚掌大笑。   李潇然怒火中烧。   “滚!”   “哈哈哈!”   阿容小表妹乐不可支,纤腰都快笑断了。   青葱几个见状,忙不迭上前来将人给往外拽。“表小姐,世子今天身子不适,不方便给人探望。您既然已经看过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世子也要休息了。”   “好好好,我走,我现在就走。哈哈哈……下不来床……哈哈哈,嫂嫂下手好狠,好狠啊!哈哈哈!”   即便已经走出院子了,那狂放的笑声依然清晰可闻,令房中的李潇然怒不可遏,一举将手头的碗碗碟碟全都掀到地下,叮叮当当好一通响。   不过,他这里阴云密布,平王妃那头却是阳光灿烂。   “真的吗?他承认了?”   多少年了,平王妃终于露出一抹真实的笑。轻轻浅浅,比起她平日的要清淡了许多,却妍丽至极,柔和至极。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人的心都忍不住要化成了一滩水。   阿容小表妹连连点头。“我问过他了,他都恼羞成怒了!哈哈哈,难得啊,他居然也知道要恼羞成怒!这辈子他算是栽在表嫂手里了,哈哈哈!”   平王妃也笑眯眯的点头。“如此看来,我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阿容小表妹闻言笑脸突然一收。“姑姑,表哥只怕现在身子亏损得厉害呢!你就不让厨房给他炖点东西补补身子?”   “补什么呀,反正这两天他媳妇又不在,补了也是白补。这些天就让他好好歇着吧,等兰儿回来的时候再补不迟。”平王妃浑不在意的摆摆手,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喜悦。   阿容小表妹连连点头。“说得正是这个道理。表嫂不在,他补了也是白补。”顿一顿,又不由双手托腮,放空了思绪道,“也不知表嫂现在在做什么?肯定已经在练兵了吧!好想亲眼看看她练兵的英姿呢!”   “你暂时先消停点吧!昨晚上她的怒气还不够吗?”平王妃摇头。   说起这个,阿容小表妹立马又目光闪闪。“威武霸气!那才是将帅之风!”   平王妃失笑。摸摸她的头:“那你也想让她将昨天对妞表哥做的事情也对你做一遍?”   阿容小表妹一个哆嗦。“那还是算了。”   “所以,要注意分寸。尤其是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去捋虎须。”平王妃柔声道。   阿容小表妹乖巧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撅起小嘴儿:“可是我真的想去军营看看呢!”   和她一样幽怨的还有李潇然。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再可怜不过了!   自从秦明兰走后,平王府里这些天又来了几拨客人,有静王世子,也有太微服出宫的太子,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人。一个个打着过来探病的旗号,其实却是来看好戏的。而他,就是那只耍戏法的猴子!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现眼过!   直到第三天,消失了好几天的田青才偷偷摸摸的回来了。   “原来你没跟着去军营?”发现这个人的存在,李潇然的脸色很不好看。不对,应该说这些天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但看到这个大胆推波助澜的人,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田青撇嘴。“去军营?你当我傻啊!将军她发怒了!而且一半的怒气是宠着我来的!我要是傻乎乎的自己跑过去了,那不是美味的小羔羊自己把自己送进了饿狼的嘴里吗?她不把我生吞活剥了才怪!”   “原来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如此?”这可是李潇然这些天以来听说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田青翻个白眼。“世子爷您多虑了。俗话说最恩爱的夫妻还有一百次想将对方活活掐死的冲动呢,更何况在下和将军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而已。而且吧,将军这个人的脾气就是这样,不怒则已,一怒惊人。在下这人没什么大的本事,但遇到这种情况能躲必定要躲起来。你可是不知道,将军下手狠着呢!”   “我不知道?”李潇然冷笑。   那晚上她可是直接拿箭对准他了!虽然只是震慑性的一箭,后面更多的箭都喂了眼前的这个家伙,但每每想起当初的情形,他的小心肝还不由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就更别说秦明兰之后的五箭连发,那气势,那效果……好吧,他必须承认,自己那点小心思,只怕人家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过。   她是粗枝大叶,她是不懂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但那也是因为她不需要懂。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呢?遇到了便无视,无视不了就直接用武力震慑。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扛得住她的这般震慑?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见多识广,再大的场面都不惧。那天晚上,他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且,看看田青,这个和秦明兰一向称兄道弟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了,可想而知那个人生气起来有多恐怖。   终究,自己还是坐井观天太过自以为是了啊!   见他一脸阴沉笑得冰冷,田青忍不住摸摸鼻子。“好吧,我说错了。不过,将军其实也没有发太大的脾气。你是没见过她大怒的时候,那才叫将军一怒,罗刹染血呢!”   “我是没见过,也不想再见到了。”李潇然撇唇道。   田青失笑。“其实吧,那天晚上,世子您和表小姐的表现也的确太过分了点。将军这人脾气就是这样,人后你怎么闹都没关系,但人前你若是非要这样一再的下她的面子,她一定不会轻饶。”   “你这是想把责任都往我们头上推?”李潇然冷声问。   田青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当时我也的确做错了不少事。我最最不应当做的就是推波助澜。不然,也不至于好几天都有家归不得,哎!”   叹得那叫一个一波三折,余韵悠长。   李潇然根本不信。“你就是故意的。而且,你也根本就不后悔。”   “没错,我是故意的,我也没有后悔过。所以我只是说我做错了,但我没说我错了要改呀!”田青摊手道。   李潇然立马眉心一拧。“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呢!或许是想看看将军对世子你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   “只怕不止吧!”李潇然笑道。   田青眨眨眼。“除此之外,世子您觉得在下还应当有什么目的?”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你那天晚上那么做,目的绝非探查她的底线那么简单。”李潇然道,双眼直视他的眼睛,“田青,姓田名青,这是你的本名本姓吗?”   “当然是啊!”田青笑眯眯点头。   “江州人士,父母双亡,天启八年一路乞讨来京,偶遇秦家大小姐,被捡回家充作秦家儿郎教养。随秦家儿女一道读书习字,于兵法论策之道有独到见解,见微知著,举一反三,为秦家人所喜。后随秦家人前往边关,即秦明兰为帅,你自请为军师,二人通力合作,几乎战无不胜,一时传为佳话。”   “世子您原来已经将我的家底打探得这么清楚了?”田青瞪大眼,“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对我这么上心!”   李潇然轻笑。“我只是对她上心罢了。”   田青微微笑着。“对我上心也好,对她上心也罢,反正这都说明将军在你心里地位不低,这是好事。”   “你也觉得是好事吗?”李潇然问。   田青连忙点头。“那是自然!虽然你身子差了点,脾气娇惯了点,出身又太尊贵了点,但既然将军都已经嫁给你了,你能将她以及她的事情都放在心上,这些当然是好事。”   李潇然的脸都黑了。“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   “不,不是我瞧不起你。”田青连忙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跟前摆了摆手,“是我们兄弟们都瞧不起你。”   “田、青!”李潇然将牙齿磨得咯咯直响。   田青大笑着跳起来。“世子您别生气呀!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您何必如此气愤?现在开始在下不是已经开始慢慢了解到你的好处了吗?你放心吧,只要你好好表现,以后我们都会慢慢接纳你的。”   “我才不需要你们的接纳!”李潇然咬牙大叫。   “哦,这样啊!可是我觉得将军需要呢!”田青笑道。   李潇然冷冷看着他。   田青便冲他没心没肺的笑着:“好了,既然已经来看过你了,我也该走了。这些天不在王府,我还不到堆了多少事情给我呢,我忙去了!”   便整整衣裳往外走。   “田青!”   背后传来一声低唤。田青回头:“世子爷,您还有何吩咐?”   “这三天,你果真只是在外面躲清静吗?”李潇然沉声问。   “不然呢?”田青笑问。   李潇然抿唇不语。   田青便再对他点点头:“世子爷,在下告退。”   从容转身退出,面色并无任何不妥。   快步走出李潇然的院子,又往前走了数百步,他紧绷的肩膀才突然垮了下来。一手揉揉抽疼的太阳穴,他仰头长叹口气,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果真是个聪明人,被他发现了呢!”   与此同时,远在城郊军营里的秦明兰现在的心情也很不好。   自从离开平王府,她的脸色就一直都很不好看。   原因无他,军营里来客人了。   来的还是这个京城乃至天下都异常尊贵的客人——当今太子殿下以及圣上最为疼爱的九皇子。   一个现在已然和她不对盘的太子,还有一个她刚刚深深得罪过的郑贵妃的亲生儿子。哦对了,那位阿娇小姐还是九皇子未过门的妻子呢!自己一脚差点将人家未婚妻的腿都给踢断了,和九皇子的梁子也结大了。   所以,从一开始九皇子就不给她什么好脸色看是可以理解的。   太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有说有笑,春风和煦,只是这笑面虎的模样实在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更不省心的就是下面这群人了。   回京之后,她的旧部便被打散了。其中大半的人都已经被皇帝令封了官职调离军营,譬如李汤等人。现在的下属们中一半是皇帝新塞进来的,一小半是她的旧部,还有剩下的一小半乃是最近才从下头提拔上来的。   原本人心就不齐,现在又遇到这两位身份不凡的主,那更是心思各异,人心浮动得厉害。   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她真不该回来的。   “听说,那天晚上秦将军大发神威,差点用箭将您的军师给射成了筛子?”正在校场上行走检阅,九皇子突然开口问道。   秦明兰身形一顿。“九皇子说笑了。那不过是微臣和兄弟们一直在玩儿的一个小游戏罢了。玩过这么多次,从未出现过问题,以后自然也都不会。”   虽然身在军营,但她也知道那晚上的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   毕竟酒池肉林里客人并不少。秦大将军震怒,当众大展射箭绝技的故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下去?甚至还有两个平王世子一道出现,纷纷拉着她撒娇卖乖,这等艳福更是被人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   当然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第二日皇帝御案上满满的一堆奏折,都是攻讦她恃宠而骄目无法纪的。   “说起来秦将军你还真是深得父皇喜爱呢!自从你们回京之后,京城里几乎是风起云涌,多了不知多少谈资。那天晚上你们在酒池肉林大闹一场,不知耗费了多少钱财,父皇竟也只道了一句年轻气盛兄弟情深,便将折子都扣下了,反而还将那些一再提起此事的人痛骂了一顿。”   果然,平静的表象坚持不了多久,这位深得帝心的九皇子便开始发难了。   秦明兰淡笑:“多谢九皇子夸奖。末将轻狂惯了。在边关时便是如此,回京了也不曾改过脾气。皇上乃是千古明君,他疼惜末将,末将也必定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圣上知遇之恩。”   闻言,九皇子脸上笑意微僵。“秦将军说的真好,难怪父皇对你如此爱重。”   “九皇弟你这话就不对了。秦将军哪里只是说得好?她八年征战,打下胜仗无数,甚至还将我天凤王朝的疆域向外扩张了二百余里。她做的可比说的还要好得多。如此战功显赫的臣子,父皇不爱重她,又该爱重谁?”太子淡然笑道。   九皇子便笑。“太子哥哥说得对,是臣弟浅薄了。”   顿一顿,他目光又在秦明兰和太子之间游移一阵。“早听说太子哥哥当初代替父皇前往边关御驾亲征之时便和秦将军结识,甚至因为知己,臣弟真是羡慕之极。若是臣弟此生能有以为这般文韬武略的知己,臣弟此生便是死也无憾了!”   太子含笑。“九皇弟你说得对。秦将军文韬武略,世人难及,孤也万分庆幸当初是孤代替父皇前往边关。不然,只怕这辈子都无法见识到秦将军的非凡能力。不过你年纪还小,天下人才济济,你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结识更多文韬武略的人。”   这得意洋洋的姿态就仿佛在说——是又怎么样?老子就是认识她了,和她结交了,那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嫉妒?那就尽管嫉妒着吧!我无所谓!   九皇子的脸色瞬时变得很难看。   这兄弟俩,当着外人的面都能闹得这么僵,可见在皇宫里已经明争暗斗成什么样了。   秦明兰别开头,不觉又想到了李潇然。   突然发现,他和太子之间的斗争可比九皇子要薄弱多了。皇宫里有这么一个挡箭牌在,难怪平王在南边能如鱼得水。   对了,这些天了,也不知道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那天晚上自己可是将他折腾的不轻,离开时他都疲乏得睡着了,大体上要好几天才能恢复。   这事只怕将他打击得不轻呢!也不知道自己走后他会怎么发脾气。   “对了,孤昨天去探望过堂兄了。”三言两语将九皇子的人头给按了下去,太子便不再理会这个人,又笑眯眯的和秦明兰聊起家常。   秦明兰的心不由往上狠狠一提。“是吗?世子和王妃身体可还好?”   “好。堂兄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就是腿还有些软,不能行走太长时间。皇伯母倒是精神不错,还有陈家表小姐陪在身边,两人胜似母女,亲热得紧。”   “哦,那我就放心了。”秦明兰颔首。   见状目光一闪。“秦将军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陈家表小姐。”太子道,“青梅竹马,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道理你应该明白的吧!”   “明白,可那又如何?”秦明兰反问。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果然是孤想多了。秦将军你心胸豁达,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耿耿于怀?还是孤心胸狭隘了啊!”   眼看两个人有说有笑,九皇子急得握紧拳头。   正巧路过靶场,看到那一众拉弓射箭的将士,他突然眼前一亮!   “都说秦将军箭术非凡,不知小王能否一饱眼福?”   秦明兰顿时停下脚步。“既然九皇子吩咐,末将不敢不从。”   “那好!”九皇子闻言便笑了,忙命人让出一张弓给她。秦明兰对准远处的靶子正欲射,九皇子却打断道,“慢着!”   便对旁道。“你们去取一只梨子来。”   秦明兰一听,心里便咯噔一下!   侍从迅速取来一只喷香的梨子,九皇子便将梨子顶在头上,笑眯眯的看向她:“秦将军箭术出众,那等寻常的射法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来玩玩这个。你只要能将这只梨从本王头上射落,本王便给你一道大赏,你敢不敢和本王玩玩?”   “殿下不可!”此言一出,两旁的侍从全都脸色大变。九皇子却不听,只盯着秦明兰看,“秦将军,你不是箭术非凡的么?你敢不敢和本王赌一赌?”   “好。”心知躲不过去,秦明兰便答应了。   “不过,末将有一个条件。”   ☆、078 给下马威   “大胆!九皇子愿意和你赌是给你面子,你有何资格和九皇子殿下提条件?”   秦明兰话音刚落,一旁的太监便捏着嗓子大声呵斥起来。   九皇子当即面色猛沉:“本王和秦将军说话,哪里有你这个阉人插嘴的余地?自己掌嘴二十!”   “是,奴婢知错了。”太监忙不迭应诺,退到一旁便挥手打起自己巴掌来。   九皇子再笑眯眯的转向秦明兰:“秦将军请息怒。小王身边的人平日里都被人给捧惯了,很不识抬举,今天得罪了秦将军,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般见识。”   他讲自己身边的人骂得一文不值,秦明兰可不敢真的随声应和,便只是避重就轻的道:“无妨。他如此表现也是出于忠心护主,其心可嘉。只要他能好生伺候九皇子殿下您,对其他人如何又有何关系?”   反正你是皇子,这些人都是最擅长捧高踩低的。皇帝皇后贵妃跟前他们必定不敢如此放肆,也只有在他们这些人跟前耀武扬威了。   九皇子闻言便笑了:“秦将军果真如太子哥哥所说一般心胸狂,小王十分的佩服。好吧,你说,你的条件是什么?只要小王能答应的,小王必定能答应。”   这施恩般的姿态,真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秦明兰淡笑:“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末将粗鲁惯了,前两天不小心在东宫里伤了九皇子殿下您的未婚妻。事后末将也十分后悔,虽然送了不少药材过去,但只怕阿娇小姐从此是怨上末将了。九皇子殿下您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就让人在阿娇小姐跟前多为末将说说好话,末将感激不尽。”   “这个简单!”九皇子大方摆手,“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回头小王便和母妃说一声,等她伤好了便召她进宫和她好好说说。相信有母妃的面子在,她肯定不会再和你置气的。”   你母妃?郑贵妃?那位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秦明兰两手抱拳行礼。“见如此,那末将就先多谢九皇子殿下了。”   “秦将军客气了。”九皇子嘴上说得客气,但身体却动也不动,大大方方的受了秦明兰一个大礼。   太子见状,便也不禁浅浅笑了起来:“这个就是秦将军你朝九皇弟要的彩头吗?那九皇弟,如果秦将军射不中你头上的梨子,你打算如何罚她?”   “太子哥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秦将军箭术过人,这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区区一个小梨子她怎么可能射不中?”九皇子笑道,一脸正气凛然。   秦明兰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这个人看似狂妄,但其实却是阴险至极!   她都已经明白的提出条件了,可是这一位却直接一笔带过,表面上是特地给她一个机会和侯家乃至郑贵妃修好关系,但实际上呢?只要她的箭有半点偏差亦或如何,他就可以狮子大开口了。反正伤害已经造成,他又是得宠的皇子,再加上郑贵妃的推波助澜,只要他想要的东西,谁敢阻拦?   只是,如今是箭在弦上,她不得不发了。   便淡然颔首。“多谢九皇子殿下夸奖,末将必定不辜负您的期许。”   “那可是最好不过了!”九皇子连连点头。   秦明兰暗暗握紧拳头。“只是不知,九皇子殿下您是想要和末将玩个刺激的还是玩个漂亮的?”   “什么叫刺激的,什么又叫漂亮的?”九皇子问道。   “刺激的就如那天晚上末将等玩的一般,所有人齐上阵,对准一个人,将手头能射的箭全都射完。漂亮的自然就是从观感上更讲究一些,只是要求也更高一些。”秦明兰回答。   九皇子眼睛一亮!   “既然如此,那小王自然是要玩漂亮的了。”   “好,末将知道了。”秦明兰颔首。   九皇子忙不迭顶着梨子走到最远的箭靶跟前,欢快的朝她招手让她射箭。   一众随侍的宫女太监慌忙跟了上去,只有那自打了二十巴掌的太监稍稍停留一会,目光沉沉的盯着秦明兰道:“秦将军可千万要对准了!九皇子殿下乃是天子血脉,毁伤不得。他若是受了一星半点的伤或是惊吓,别说皇上了,就是咱们贵妃娘娘就第一个不饶!”   威胁她?   这一位知不知道,当初胆敢威胁她的那个人现在的魂魄投胎到哪里去了?   秦明兰嘴角轻扯:“公公真是说笑了。刀剑无眼,伤不伤人全看老天。本将军就算箭术再高超,但要是老天爷不给脸,来个误伤什么的也是情理之中。九皇子殿下乃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因为一点小伤小痛就活不下去了?”   “你!”太监被她硬邦邦的话顶得一噎。“好!咱家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伤了九皇子殿下!”   “你就请拭目以待吧!”秦明兰道。   太监气得不行,用力一甩袖子,赶紧一路小跑着往九皇子那边去了。   秦明兰拿起箭仔细看看,再拉拉弓,很快准备妥当。   回头去看,发现他在正站在她身后,正目光淡淡的看着她,她忍不住问:“殿下怎么没有跟过去看?”   “小孩子爱玩的把戏,有什么意思?而且那么多人,挤得慌,孤还是留在欣赏你射箭的英姿吧!”太子笑道,复又冲她挤挤眼,“你放心大胆的射。只要不出人命,孤一定保得你周全!”   你们到底是不是亲兄弟啊?当哥哥的这么损自己弟弟!   秦明兰扯扯嘴角:“太子殿下真会说笑。”   便回过头,拉满弓,瞄准方向之后,放箭!   嗖!   第一支羽箭划破空气,发出一串尖锐的声响过后稳稳扎进九皇子头上的梨子里。   那边发出一声赞好声,赫然便是被挑起了兴趣了九皇子。   看他目光闪闪,一脸兴致盎然,甚至还将两旁担惊受怕的人都给赶得远远的,秦明兰便知道这个人今天是不打算罢休了。顿时深吸口气,又抓起来两支箭。   嗖嗖!   接连放出去,果真又稳稳落在九皇子头上的梨子里。   九皇子继续拍手叫好。   秦明兰再连射三箭。之后再加一箭,再加一箭,再加一箭……   不知不觉,便加到了六箭连发,此时那只拳头大小的梨子早已经被射得如刺猬一般了,密密麻麻几乎再也没有任何可容其他羽箭落脚的地方。   眼看秦明兰转身又一把抓出来七支箭,那边的宫女太监都吓得脸色惨白,尤其是那个太监,忙不迭便张牙舞爪的跑过来:“够了够了!都射了这么多了,够了!”   “这怎么能够?小王今日才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何为神技,还没欣赏够呢,想必秦将军也没有玩尽兴,绝对不能就这么完了!”那边九皇子大声道,“你只管再拿一只梨子来替换了这一只便是。”   “不用。”秦明兰道。   九皇子连同那太监均是一愣。秦明兰抬起眼,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只早被羽箭扎得千疮百孔的梨子,一字一句的道:“还有位置,可以继续射。”   九皇子不禁一怔。太监忙尖叫:“这这这……哪里还有位置了?已经没有了!”   “我说有就有。”秦明兰道,义无反顾的抬起双手,拉弓,满弦,放箭——   嗖嗖嗖嗖嗖嗖嗖!   七支箭前后脚的被射出去,果真无一例外的都牢牢钉在了梨子上。   因为冲力过大,梨子不太稳当,在九皇子头上左右摇晃几下。从箭孔处流淌出来的梨子汁流淌下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并缓缓朝他的脖子处流淌过去。   九皇子的脸色终于开始发白了。尤其当他看到秦明兰又开始从箭筒里抓更多的箭的时候。   “好了好了,射完了!”见状,太监的身子都开始拼命的晃荡了,手舞足蹈的像是要将箭从秦明兰手上抢下来。   秦明兰冷冷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便又看向九皇子那边:“末将和兄弟们玩乐时,最高曾经做到过十箭连发,虽然成就的次数不多,但今日既然九皇子殿下有此兴致,末将有心一试,不知九皇子殿下有没有这个胆量陪末将玩到底?”   当头顶上又多出来七支箭的时候,九皇子整个人的感觉就已经不大好了。头上沉甸甸的,梨子被射得汁水横流,早看不出半点梨子样。他虽然看不到,但是眼前好几根长长的箭尾却是垂落了下来,还有旁边宫女太监们的大呼小叫,他光是想想就已经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现在,秦明兰又抽出了八只箭,她还说要来试试十箭连发……   最最关键的是,她说她虽然玩过,但是并不是每一次都完成了的!也就是说,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更何况,头上的这只梨子也已经不堪重负了。   “殿下不可啊!秦将军箭术再高超,她也已经射了这么多了,再射下去难免会被误伤到。不然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下次来的时候再好好领教领教秦将军的十箭连发。秦将军您也正好趁此机会多多练习练习,务必要将手艺练好了再来给九皇子殿下展示。”那太监已经不是拦了,他直接已经报上九皇子开始哭叫起来。   九皇子眼中也染上一抹犹豫。   秦明兰不语,只静静的看着那边被一群人团团围绕跪地哭求的人。   太子早命人抬了一套桌椅过来。秦明兰射箭,他便在一旁喝茶观赏,闲适悠哉得和忙碌沉重的军营格格不入。   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他才慢悠悠的放下茶杯,一脸关切的道:“既然管公公都已经这样求你了,九皇弟你今天就算了吧!能一口气接了秦将军这么多箭,你的勇气已经十分可嘉了。”   秦明兰闻言颔首。“如果九皇子殿下不想玩了,末将便叫人将这些东西都给收了。”   说着,便作势叫人来收拾。   “不!”   眼看这两个人,太子关切中带着一抹轻蔑的笑,秦明兰眼中淡淡的不屑更是显而易见。九皇子殿下心中一动,一把将左右都给挥开。“我继续!”   “九皇弟你可千万不要勉强哟!”太子忙道。   “我不勉强。”九皇子道,一脚将又要哭着爬过来劝谏的太监给远远踹开,这才对秦明兰咬牙的道,“来吧,继续!”   “好。”既然他坚持,秦明兰也不犹豫,在太监宫女们的惊呼声中直接将手中的八只箭都给射了出去。然后是九支箭,然后到了最后十支。   最后的十支了。   九皇子的左右早已经脸色煞白,双眼瞪得跟牛眼一般,死死盯着秦明兰手里一支接着一支射出来的箭。至于九皇子头上那只已经快要散架的梨子……他们已经不敢再去看了。   这时候,太子也坐不住了。站在秦明兰身边,他看着她从容冷静的将最后十支箭装上弦,主动帮她数道——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哈!”   最后的九箭都稳稳落下了。但等到最后一箭飞出去后,刚才撞到那只摇摇晃晃的梨子,梨子便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下彻底散架。外皮早破烂不堪,被锋利的箭尖给戳得稀烂的内里也再也兜不住,哗啦啦伴着几十支箭落下来,将九皇子给砸了一头一脸。   “殿下!”   候在两旁的人见状都吓得半死,眼睁睁看着九皇子被梨汁梨肉涂了满头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高呼一声跑了过去,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   而后,便又听到一声高呼。   “天!殿下你受伤了!”   受伤了?   秦明兰心里猛地一扯,忙不迭大步走过去。却见那群太监宫女早已经将人给团团围住,小心护送着人朝靶场外走去。那脸色巴掌痕迹鲜明的太监在前头一路小跑大喊:“来人,快传太医!传太医!九皇子殿下受伤了!”   有这么严重吗?   秦明兰眉头微皱,正要追上去,谁知太子此时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军营里好像没有太医的吧?”他问。   秦明兰颔首。“这里只有军医。”   “那他们可知道军医在哪?”   “现在应该还不知道。”   “那你说他们慌慌张张的到处跑些什么?”   跑什么?还慌慌张张的?   秦明兰恍然大悟,顿时也笑了。“罢了,既然他们不相信我,我不相信我们军营里的大夫,那就一切随他们吧!”   横竖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他们如果非要将事情给闹大的话,那就随便了,反正她拦也拦不住。   太子微微颔首。“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孤也在这里呢!孤一定会帮你主持公道的。”   这世道,哪里有公平可言?尤其是牵扯到皇家的时候,就更不要提这个可笑的字眼了。   秦明兰暗自腹诽,但还是会冲他一笑:“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太子连忙摇头。“瞧你,搞得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的关系还用如此这般吗?”   秦明兰撇撇嘴。她快被这个人的虚伪给弄得鸡皮疙瘩都掉满地了!   最终事实证明,九皇子殿下所谓的受伤了不过是被掉下来的箭尖划破了一点皮,稍稍渗了点血而已。军医闻讯赶来的,但是一看到他手头那么简易的医药箱,九皇子殿下身边的人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给治,死活叫着要将九皇子殿下赶紧送回宫去给太医好好看看。最后还是太子一声令下,让军医先给他治了血,并清理完身上的污渍之后,一行人才离开军营匆匆忙忙的去了。   九皇子殿下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被满头的梨子汁梨子肉给吓傻了,从那以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太子倒是做足了一个亲切的兄长的样子,从头至尾关怀备至,就连军医拿来给九皇子殿下涂抹的药膏都亲自闻了闻才让人去涂。   临走前,他只拍了拍秦明兰的肩:“放心吧,人没死,肯定没事。”   这还用你说?   秦明兰翻个白眼。   今天九皇子一出现,她就知道肯定会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现在既然闹出来了,她也就放心了。至于后续的事情……先看看那对母子又会怎么折腾吧!当务之急,自己是要将这个军营再给好好整顿整顿再说。尤其是那些油尖嘴滑的东西们……   送走太子和九皇子一行人,众将便发现,他们这些天一直不动声色的秦大将军回转身来,那淡淡扫过来的一眼就像是将一片阴云带到他们头顶上,重重压力直直压迫下来,几乎要将他们的脊梁骨都给压断了。   除了跟随秦明兰多年的人,其他人都纷纷在心里大叫不好——这个女人,接下来只怕要对他们下狠手了!   军营里一群粗野的较量暂且不表。只说当天晚上,郑贵妃便哭倒在了皇帝跟前。   “小九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他自幼长在宫中,哪里见识过那些东西?可她怎么却偏偏……几十支箭啊,全都往臣妾的小九头上射过去,她就算箭术再好,也难保不会伤到人。伤到也就罢了,可是皇上您看看小九……这孩子都被吓成这样了!皇上,臣妾可就小九这么一个孩子啊!他要是被吓出个好歹来,臣妾也不要活了!”   皇帝坐在床沿,阴沉的目光看着床上仿佛被吓呆了的九皇子,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九皇子动了动,直直的眸子突然转过来,眼睛眨眨,这才仿佛察觉到皇帝的出现,顿时眼泪流了出来。   “父皇。”他小声叫道,嗓音轻颤,带着一丝哽咽。   皇帝不禁眸光一柔。“乖孩子,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有父皇在,儿臣什么都不怕。”九皇子连忙点头,乖巧柔顺无比。   见状,皇帝脸上的肃穆之色也不由一收,渐渐浮上一抹慈爱。“乖乖的,睡吧!父皇在身边陪着你呢!”   “嗯。”九皇子乖乖的闭上眼,双手却死死握住了皇帝的手不肯放开。   皇帝也并无任何异样,一直坐在床沿等着九皇子睡熟了,他才抽开手站起来。   郑贵妃连忙也跟上。“皇上!”   皇帝回头。“小九既然被吓到了,你就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好了,不用送朕了。”   “可是皇上,小九被吓成这样,臣妾一介弱质女流陪着只怕是不管用呢!您方才也看到了,臣妾劝了他半天,说的口干舌燥,这孩子还是吓得不行,还是您来了,陪着他,他才慢慢的好了。孩子现在身边需要的是一个男人的陪伴。”郑贵妃哽咽道,绣着牡丹花的帕子轻轻点着眼角。便是哭也哭得多彩多姿。   皇帝闻言眉头微皱。“朕也想多陪陪他。只是现在朕还有事,一会等忙完了再来看他便是。”   “那若是一会小九醒来找不到皇上您,臣妾怕他又会哭呢!”郑贵妃忙道。   “到时候你再差人去找朕便是了。”皇帝便道。   郑贵妃闻言,被掩在帕子下的双眼中扬起一抹喜色。不过等帕子落下时,她造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既如此,那臣妾便不浪费皇上您的时间了。国事要紧,小九这边臣妾先陪着便是。”   皇帝颔首,再看看床上依然睡得不大安稳的九皇子,扭头走了开去。   直等到人走远了,郑贵妃才猛地一扔帕子,一脚将一只椅子给踢翻了。   左右的宫女太监们忙不迭跪了一地,齐声叫道:“娘娘请息怒!”   “息怒?你们让本宫如何息怒?本宫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可是皇上却还是跟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真是……真是气死我了!”一脚再将凳子给踢得远远的。但谁知凳子的质量太好,她不仅没有将凳子给踢开,反而还伤了自己娇嫩的脚趾头,郑贵妃当即痛呼一声。   左右宫女连忙上前来,却又被她给踢开。“滚开!一群没用的东西,让你们护着九皇子你们就这样护着他,本宫的儿子要是破了相,本宫让你们偿命!”   正说着,那边床上早陷入‘沉睡’的九皇子也早坐了起来。“母妃够了!父皇才走你就开始闹,不怕被人知道我是装的?”   郑贵妃这才放过这群跪地求饶的贱婢们,忙不迭几步来到儿子身边,捧起他的脸看着他额头上拿到大概有半根手指头长的伤痕,满脸疼惜和不忍。“我可怜的儿,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说着又开始咬牙切齿,“那个贱人,给她点颜色她还真就开染坊了!敢伤了本宫的儿子,本宫一定叫她不得好死!”   “她何止是伤了我?她今天根本就是故意给我一个下马威,她根本就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九皇子愤愤低吼,“一只梨子,五六十支箭,谁有那个把握全都给射进去?而且还在我头上!可她偏偏就射了!到了第八支的时候,我都已经向她表示得很明确了,不要再射了,可她却不听。她分明就是想杀了我!”   虽然早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现在听儿子再说一遍,郑贵妃依然怒不可遏。“那个贱人本身就是太子的人,她自然是帮着太子做事的。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胆大包天道这个地步,当众的就对你下手了!她眼中果然是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不然之前也就不会接连的打本宫的脸了!”   “只是父皇对她的确恩宠过深。明明儿臣都已经这样了,他却还是一声不吭,到底是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九皇子咬牙切齿的道。俊雅的面孔因为愤怒和嫉妒而有些走形,有几分狰狞的味道。   不过在母亲眼里,自己的儿子再丑也是世上最最英俊潇洒的。郑贵妃连忙捧住了他的脸。“好孩子你别乱动!你脸上有伤呢,这样大喜大怒的当心又让伤口裂开了。”   “裂开了又怎样?再多涂点药就是了。”九皇子不以为意的道。“我现在只恨,为什么父皇就是不肯看重我?论文才论武功,我哪里比太子差了?母妃你更是对他温柔和顺,他在母妃你这里的次数比去那边的多得多。当初太子不过是被下臣指责一句,他便将人拖出去杖毙。如今我可是被人给伤了,他都亲眼看到了,却还是一声不吭!他偏心得未免也太过了!”   “你让他如何能不偏心?那一位可是太子呢!辅佐他处置一半军机要务的太子。”郑贵妃道。   九皇子面色一沉。“父皇若是将一半的军机要务交给我,我也一定能帮他做好!”   “嘘!”郑贵妃赶紧捂住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能帮助皇上处理要务的人只能是太子。你现在已经领了兵部的差事,也已经很不错了。你先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   “儿臣知道,儿臣也不过只是在母妃您跟前抱怨几句而已。到了外头,儿臣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九皇子忙道。   郑贵妃这才松了口气,又给他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大乱一些,并将衣裳也揉皱了,才点点头:“好了,你赶紧回去躺着吧!不管怎么说,皇上他是你的父皇。便是现在倚重太子,他也不可能对旁人太过偏心。一次撼动他不得,那咱们就多来几次好了。我就不信,皇上会对一个外臣比自己亲生儿子更上心!”   九皇子连忙听话的躺回了床上去。   郑贵妃转身便揪起一名跪地的宫女:“赶紧去御书房,告诉皇上九皇子又做噩梦被吓醒了,正在房间里哭闹呢,让他赶紧过来!”   宫女忙不迭应声去了。   不久,九皇子去城郊军营玩耍却被吓到,回来缠绵病榻许多天的消息便传到了平王府里。   李潇然正拿着飞镖对准墙上的画像一支接着一支用力的扔。大有要将对方给戳成筛子的架势。   静王世子坐在一旁饮茶摇头:“你说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要真恨她,你就去军营里找她啊!不然把她给弄出来,绑在这里射个够。自己画了幅画像一天到晚的射飞镖,这事也就你干得出来!”   “有本事你去把她叫回来?”李潇然冷冷扫他一眼。   静王世子忙不迭摇头。“那可不成!秦将军多凶猛的人物,我还怕一言不合就被她用箭给戳烂了呢!”   那天在酒池肉林,静王世子有幸忝列亲眼目睹李潇然和阿容小表妹双双吃瘪的精彩画面,自然也看到了她是如何用那等极端的法子折磨田青的。后来又听说她回家体罚李潇然,以及后来的对九皇子头上放箭,他对这个女人算是有了最本质的认识。虽然没有和秦明兰亲密接触过几次,但饶是如此,他都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就梦到自己也被她给吊了起来,那女人还蒙上了眼睛,拉开弓就往他身上一通乱射,转瞬的功夫就把他给射成了一只大型刺猬。他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汗透了。   所以,现在也就只有在秦明兰不在家的时候他才敢上门来找李潇然说说话。   看他这怂样,李潇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比我身强体健的人都不敢去碰她,现在却叫我这个病歪歪的人和她斗?”   “那不是因为你聪明吗?论体力你是斗不过她,但论阴谋诡计她肯定不是你的对手。”静王世子笑道。   “这方面她的确不是我的对手。”李潇然颔首,“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那女人是不会玩什么阴谋诡计,可是她会看,会研究啊!饶是你设计来设计去,折腾半天布置了许久,等她看明白了,知道你的意图所在了,就直接一脚往你身上踩上去,这一脚就足够要人命了!   “论阴谋诡计,宫里的那几位才是高手。可是现在,他们不一样在她跟前栽跟头了?”   “跟头栽是小小栽了一个,可是你也不看看,这些天皇上一直是留宿郑贵妃寝宫里的,对九皇子也更是疼惜了几分,还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处理政事呢!当年的太子可都没有这个待遇。”静王世子忙道。   “那又如何?那对母子要的是这个吗?”李潇然冷笑。   当然不是。静王世子心里回答。   论宠爱,郑贵妃早是宠冠后宫,再多点对她来说也并无任何不同。九皇子领了兵部的差事,但怎么说他也是一名皇子,只要他所作所为过得去那也就够了。做得再好,那是和下头的臣子抢功绩,反而坠了自己皇子的名头。除非是像太子那般直接帮助皇帝撑起来半边天,是皇帝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那样做出来的大事才是真正可以记入史册流传千古的。   这对母子这些天又是哭又是闹又是纠缠不休的,为的是什么?还是不就是让皇帝位九皇子出头,严惩那个胆大包天的秦明兰?   可是皇帝就是跟看不到,一开始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小孩子爱闹,装模作样的让人去军营里传话申饬了秦明兰一句也就罢了。之后任凭这对母子上蹿下跳,皇帝都没有任何表示,只在宠爱上多下文章。   反倒是秦明兰,却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军营里好好收拾了一通。那些新来的已经被收服了好几个了。其他的虽然依然心中不服,但也至少明面上老实了不少。   那个女人啊,在王府里,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看起来呆呆的笨笨的,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可是一等回到军营,那行动起来可叫一个雷厉风行,下手狠辣绝情,却又偏偏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尤其是九皇子主动上门挑事这件事,闹起来是很大,但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他们确实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在九皇子和太子前脚刚走,后脚秦明兰就给皇帝上了一份奏折请罪。这样一来,皇帝那一句申饬看起来就格外的轻描淡写了。   再后来,秦明兰就一句请罪的话都没有了,对郑贵妃和九皇子也一句过问的话都没有。这硬邦邦冷冰冰的姿态,高冷得怕是把那对母子给气得够呛,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直闹腾到现在。   “哎!”   静王世子不觉长叹口气。“你说这么个帅才,她怎么会托生成个女人呢?她明明就应该是个男人才对嘛!”   “她?男人?”李潇然嘴角轻扯,“你就别多想了。她绝对的就是个女人,就算再有才也只能是个女!”   小心眼的女人,粗鲁的女人,他的……女人!   眼尖的发现他眼中的一抹得色,静王世子立马大叫着跳了起来。“兄弟,不要告诉我你真对她动情了吧?”   “是又如何?她是我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我要是不对她有什么感觉那才是不对吧?”李潇然淡然道。只是那白玉般的耳朵根子微微的泛起了一抹桃红。   静王世子吐吐舌头。“真搞不明白你什么品位,干嘛非要娶这个女人,还想方设法的从别人手里给抢过来——”   “咳咳!”李潇然重重咳嗽几声。   静王世子立马察觉说漏了嘴,连忙转化话题。“不过,你们才刚成亲多久就又分开了,我看你一天到晚的在家里射她的飞镖,肯定也是想她了吧?难道你就没想过要去军营里看看她?”   “我看她做什么?她又不是不回来了!”李潇然冷冷道。说起这个他还来气呢,那个女人居然不带他!还说什么他是闲杂人等,去了只会给他惹麻烦!那个臭女人!   “可是,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发现阿容好像在打算着要去找她呢!”静王世子道。   李潇然立马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阿容要去找你媳妇啊!”静王世子重复一遍,再加上一句,“我看她的打算,是继续冒充你混进去。”   毕竟,军营里不允许女眷出入。当然了,秦明兰这个将军和她的两个贴身侍女是例外。   “她敢!”李潇然冷哼。   “敢不敢是一回事,现在的关键是这丫头还没死心,她还想和你一决高下呢!所以这丫头绝对得盯紧了!”静王世子大声道。   李潇然突然又瞥了他一眼。   静王世子被看得心里有些惴惴的。“你看我做什么?”   “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这么长时间都没把那死丫头给拿下呢?”李潇然埋怨道。   不然,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和一个臭丫头争宠,结果还被人给识破揍了一顿的地步。   静王世子无奈耸肩。“她喜欢的是高大威猛的真男人,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她眼里,你我这样的可是连男人都算不上呢,我又怎么可能拿得下她!”   虽然这个是事实,可是他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还是再次狠狠的伤害到了他脆弱的小心脏。   李潇然深吸口气。“那丫头就算想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去的。尤其现在她在整顿军纪,不是我们能打搅的时候。趁着这个空档,我们刚好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   李潇然抬起头,眼中一抹亮光闪过:“不是说,唐家那小子的伤好了吗?”   静王世子会意,立马也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与此同时,京城唐府内,好容易才将伤养得差不多的唐大公子唐天赐拼尽全力从一堆娇妻美妾之中拼杀出来,一头钻进后花园的假山里,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正想着,冷不丁的一阵寒意来袭,他打了个大大的寒战,随即鼻子一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回事?   难过的捂住口鼻,他抬头看天,只见一轮金黄的太阳正挂着头顶上,向地面投射出无尽的光和热。   现在可是刚刚过了夏初。   “公子……”   “相公……”   这时候,又听到女人娇软缠绵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他当即神经紧绷,也顾不上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屁股,一把抓紧了手头的帖子,钻进假山阵里,远远的将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扑鼻的女人们丢开。   他决定了,明天开始,他要多出去走走,再也不要被这群女人给包围群攻了!   一只巨大的口袋已然朝他张开了黑黝黝的口,就等着他主动往里跳进去。   ☆、079 请君怜惜   今日,乃唐太尉府上公子之妻蒋氏娘家父亲五十大寿。   蒋家世代簪缨,祖上便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儒人一枚,写得一笔好字。后跟随太祖打天下,虽未出谋划策未曾有过,但也为太祖写下不少诏令,后颁布天下。天下初定,蒋氏先祖入主中枢,后两代风头无两。虽然近几代稍有颓唐之势,在朝中也并无多少高官实权之辈,但都说树大根深,蒋家在朝中多年积威,又和京中望族姻亲往来频繁,因而今日做寿,依然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作为蒋家准女婿,唐天赐与妻蒋氏盛装后双双出席。   一如既往,女眷在后院笑意盎然,男人们在前院吟诗作词,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只是,突然间的一声尖叫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前院后院的人都纷纷为之收住了声音,面面相觑之际,有人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这年头,人们最缺的就是八卦,最爱看的就是别人家的热闹。如今有人主动将热闹送上门来,除了那些真正的卫道士,还有几个人耐得住不动的?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尖叫声传来的地方便已经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   蒋家大奶奶带着人姗姗来迟。一看眼前的状况便脸色发白。赶紧从人堆里挤进去,看到眼前的状况,她不由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啊——”   马上,又一声尖叫从旁响起,这一次却是从紧随而来的蒋氏口中发出的。   入目所见,却是蒋家的女婿唐天赐唐大公子衣衫不整,腰带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外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发髻也歪了。在他怀里,一个更为衣衫不整的女子正死死蜷缩在其中,香肩小露,细腻百润如脂。即便没有看到脸,只看这肌肤,这雪肩,便知道一定是个绝色佳人。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但是蒋大奶奶和蒋氏却是知道了——这丫头,正是蒋氏同父异母的庶妹!   说白了,就是唐天赐的小姨子。   岳父大寿之际,做女婿的上门来拜寿,到头来却和小姨子搞到一起,还被这么多人给抓了个现行,这情形……蒋氏和蒋大奶奶脸上血色迅速退去。   即便不知道这名女子的身份,这也不妨碍旁人开始浮想联翩。大家想的最多的,自然就是唐天赐一个多月前在静王府闹出的事情,以及后来一口气收入府中的六名美人。   而现在,看样子他后院里是又要多一个新人了?   一旁已经有人开始目露笑意,频频在蒋氏和唐天赐身上来回游移。   蒋氏早站不住了。若不是两旁的丫头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她只怕早已经瘫软下去了。   蒋大奶奶稍稍好些,赶紧便挤出一抹笑道:“我说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是妹夫你喝多了跑到这林子里来休息了!”说着又冲丫头们使个眼色,“还不赶紧将姑爷扶回去客房休息!”   丫头们应了声是上前,唐天赐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四周围这许多人,还有眼神涣散一脸惨遭打击的蒋氏,他霎时也慌了,赶紧便将怀里的娇人儿给推开。“夫人,我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出来走走,谁知道小妹她就撞进我怀里了,然后……然后就……”   哦,原来是小姨子啊!   原本大家不知道的,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便都明白了。   蒋家女儿各个生得不俗,但听说只有最小的一个长得最为美貌。不过这丫头从小被蒋家人关在家里养着,并不接触外人。现在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却也并未带出来见过几次人,据说蒋家是想将她送入宫去的。   不过,现在既然出了这样的事,这蒋小姐必定是入不得宫了。   但是转念又想想,虽然不能进宫,但好歹也能嫁进太尉府唐家,和自家姐姐共侍一夫,也可传为一段佳话。   至于蒋家平白损失了这么大一个王牌,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乘小轿将美人儿送入唐府,唐公子后院战火再起,硝烟更为浓烈,而且各方混战纠缠不清,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人们所应该考虑的事情。现在他们只知道,这位唐公子果真艳福不浅,所到之处总有美人投怀送抱,这果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当秦明兰在军营里盘旋了半个月,终于得以出来的时候,迎面一个最新消息几乎将她轰得外焦里嫩。   唐天赐,这位唐家金尊玉贵的大公子,在收用了自家小姨子之后,居然还不肯收手,在父亲的书房里就把侍奉父亲笔墨的丫头给睡了!   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到外头的,反正现在京城上下几乎是无人知无人不晓。   凌辱父婢,这可比和小姨子传出香艳的传闻情节还要严重得多。为此,才刚刚养好伤的唐大公子再次被唐太尉痛打一顿,一双腿都快打残了。   而且又不知怎的,皇宫里的皇帝也在和太子的一次闲聊之中无意听闻了此事,霎时龙颜大怒,当场便将唐太尉给传进皇宫痛骂一顿。唐太尉被骂得灰头土脸,回到家中便又拿起鞭子将奄奄一息的儿子给抽了一顿。要不是唐夫人死命哭嚎着抱着儿子不肯撒手,后来又请动了荣养的唐老夫人,唐天赐这条小命怕是早保不住了。   只是,事已至此,唐太尉便是再疼宠儿子也不敢再放手不管。他开始着手给儿子捐个官放到外头去。   既然在京城里得罪了人,那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但是事实证明,他还真就躲不起。   唐太尉给儿子求官的消息并不遮遮掩掩,皇后也将这个当做趣事说给了太后听。说罢了,旁边进宫来玩儿的李潇然眨眨眼:“这没想到,这位唐公子竟然如此龙精虎猛,果然是将门之后,不可小觑!既然如此,只随便给他一个小官做岂不是太委屈他了?”   “哦,那阿潇你觉得当如何?”太后笑问。   李潇然笑眯眯的答道:“送他去军营啊!这么好的苗子,又这么充沛的精力,除了军营还有哪里能让他充分发挥所长?”   “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太后颔首,“唐家当初可是和秦家并称天凤二雄的,只是这两年家中武将没有,却是出了几个文官,真真是失了之前的家风。”   虽然是祖孙闲谈,但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打听消息的耳朵,尤其是皇宫里那几个重点部位。   所以,太后和李潇然的对话不出一天的时间就原封不动的传进了唐太尉的耳朵里。唐太尉震惊之余,也不得不含泪写下奏章,呈送给皇帝恳请将儿子送到军中历练,以便除去身上的纨绔之气。   皇帝见了奏章后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对唐太尉面露赞许之色。御笔一挥,便准了。太子彼时正在一旁,便凑趣道:“唐太尉果真有一颗严父之心,孤身为佩服。对了,既然是要送去军营,那不知唐太尉您是打算将令郎送到京郊的虎威营还是边关的镇西军?说起来,无论是虎威营还是镇西军,里头都有熟人,都能方便照应唐公子呢!”   照应?欺负还差不多吧!   虎威营里的老大就是秦明兰,在自己的前任未婚妻手下做事,哪个男人受得了?而镇西军那边又是秦明兰的弟弟把手,秦家几兄弟一向以自家姐姐为马首是瞻。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光是秦明岳的表现就已经令人侧目了,余下两个弟弟就更不用说。   这两个地方,不管选哪一个那都是自寻死路!   他原本只是想在羽林卫里给儿子寻一个差事好敷衍过去的。但是现在,太子直接将事情给提上日程,并当着皇帝的面给问了出来。再看看皇帝的表情也是静待着回应,并未有异议。唐太尉便知道自己这次又掉进坑里了。   这几个月,他们家以及不知道以及多少次被人给推进坑里去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乖乖的蹲在坑里,老老实实接过那个推他进坑的人过来的荆棘条。   “既然是要历练的,那自然是要选一个军纪森严的地方。京郊的虎威营自然是好的,只是其中都是军中精锐,犬子能力有限,进去了恐给大家拖后腿,所以还是送他去镇西军吧!身为将门子弟,若是有生之年都不能往边关看看,斩杀几个罗刹人,这才是枉为我唐氏儿郎!”   这话说得真是好,只是从他嘴里出来的可信度就真是不高了。   唐太尉,似乎您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也一次都没有上过战场?   不过,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皇帝自然是不会下了他的面子的。便颔首道:“唐太尉能有此想法甚好。既如此,就送他去镇西军吧!”   儿子的去处稀里糊涂的便定了。唐太尉深一脚浅一脚,都不知道怎么回到府上的。到家之后,迎面而来的就是唐夫人的九阴白骨爪。   夫妻俩好一通折腾闹腾之后,唐太尉好容易用男人且一家之主的威势将唐夫人给压了下去,并勒令她赶紧给儿子收拾东西,尽快将人给送走!   于是乎,唐天赐唐大公子身上旧伤带着新伤,伤都没好,便被打包送上了前往西边的马车。   既然是去军营历练,那么自然是要从最底层开始做起。虽然不是一文不名的小丙丁,但也肯定是不能带人侍奉的。也就是说,他那十来名娇妻美妾,一个都不能跟着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将人送出门之际,也不知后院的人是怎么阻拦的,十来个美妾一股脑的都冲了出来,将唐天赐给围了个密不透风,就连跟出来的蒋氏都被推到一旁。   一时间,唐府门口哭声震天,怨气四溢,不知不觉又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   偏偏这个时候,这一个多月时间里每隔两三天就会雷打不动过来看我唐天赐的静王是只又来了。   但是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哎呀,天赐兄弟,你现在就要走了吗?我还有一件好事没来得及和你说呢!”快步上前,静王世子也顾不上这里里外外的人了,走上前去便大声开口道。   听闻此言,唐太尉和唐夫人乃至趴在马车里要死不活的唐天赐都纷纷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期盼着他赶紧说出好事为何。   最好是皇上突然改变主意,让他留在京城!   在这一家三口殷切的目光注视下,静王世子满面堆笑,昂首大声道:“你还记得上次的那个烧火丫头吗?昨晚上我才知道,她有身孕了!”   轰!   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上炸响,唐家一群人脑子里都空了,四周围看热闹的人却不由哄笑起来。   虽然才一个多月过去,但是他们却都快忘记,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个烧火丫头!只是闹腾出来之后,唐家却没有将人给接回去,反而是收下了静王世子送来的舞姬,然后又是太子的五名美人。   和腰细身软的舞姬以及太子钦赐的利于生养的美人相比,这等粗俗的烧火丫头自然是转眼就会被人遗忘的。   但是,遗忘,并不代表着就彻底抛诸脑后了。   更何况静王世子今天绝对是有备而来。丢下这个重磅炸弹之后,他转身便对身后招招手,便有一个打扮一新的小丫头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   即便打扮一新,这丫头还是如过往一般粗苯漆黑,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眯成一条缝,绫罗绸缎裁制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看不出多少富贵清雅的味道,反而像是不知道从哪偷来一件衣服裹在身上,滑稽得很。   静王世子笑眯眯的把人给推到唐太尉和唐夫人跟前:“就是这个丫头,不知唐太尉和天赐兄可还记得?原本这事过了也就过了,本世子是打算就此别过的,这丫头出身容貌才情都远远配不上天赐兄,事后本世子便给了她几个钱,让她赎身出去了。只是昨日,她突然又找回王府来,说怀了身孕。虽然这为人母的粗鄙了些,但好歹她腹中孕育的是唐家的骨血,唐太尉你们又是最最看重子嗣的,本世子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便将人给送了过来。”   话音刚落,那丫头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声音之大,让人听着都觉得痛。但这丫头却仿若并未察觉,磕完之后抬起头来,泪眼迷蒙的道:“奴婢自知身份卑贱,配不上唐公子,只是这腹中骨血的确是唐家的,求唐大人唐夫人看在你们未出世的孙儿的面子上,将我们母子收容了吧!奴婢不求名分,只要能在府里有一个容身之地,能安然生下孩子,看着他平安长大,那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又开始砰砰砰拼命的磕头。   毒!   静王世子这一招真是太毒辣了!   这狠狠的一巴掌,差点把他们的脖子都给打断了。   饶是在官场厮混着许多年的唐太尉都不禁眼前一花,几欲昏死过去。   “老爷!”见状,唐夫人连忙一声尖叫,死死扶稳了他。   唐太尉欲昏不能,只能睁开眼,看着那个已经将头磕出血来的丫头,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你这是说的神马话?既然是我们唐家骨血,自然应该是回归唐家的。之前的确是我们疏忽了,现在既然你们母子归来,那唐家必定会有你们一席之地。”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话,唐太尉生怕静王世子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忙不迭就让人将这个烧火丫头给送进府内去,并大声吩咐道,“好生安置,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闹出这么一场,一家人依依惜别的心都没了,唐太尉忙不迭吩咐人赶紧把人给送走。越快离开京城越好,不然只怕接下来丢人现眼的会更厉害!   身为唐天赐的‘至交好友’,静王世子自然提出要亲自相送。唐太尉推辞不过,只得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秦明兰就是在城门口遇上的这群人。   送别的队伍异常安宁,只有静王世子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兴致勃勃的和趴在马车里出气比进气还多的唐天赐谈天说地,并一再嘱咐他到了边关大家还要互相通信,遇到什么好玩的一定不要忘了告诉他。   倒是后头跟随的一大群人热闹非凡,一个个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   尤其在看到秦明兰率众打马过来时,静王世子更是笑得尖牙不见眼:“哟,这是秦将军回来了!是从虎威营那边来吗?”   秦明兰颔首。   静王世子便又笑道:“秦将军也是来给天赐兄送行的?也是,你们两家好歹也是至交,他要去军营,你过来送送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这话,秦明兰立马明白了。再看看那门窗紧闭的马车,她抿抿唇,淡淡开口:“一路顺风。”   马车里一点声音也无,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发出一声怪叫。随即里头的唐天赐跟见鬼了似的开始狂叫:“快走快走,赶紧走啊!”   车夫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一挥鞭子,马儿吃痛,抬起蹄子便超前冲锋而去。   马车里立马咚的一声响,也不知道那可怜的病患被撞到了哪里。   静王世子见状,也忙不迭对秦明兰拱拱手:“秦将军,就此别过了,本世子还要出城去送送天赐兄,你赶紧回王府去吧,三弟一直在等着你呢!”   说罢,还对她挤挤眼,笑得分外促狭。   秦明兰微一颔首,便扬鞭往城内去了。   等到她回到平王府时,下头的人已经将这些天来的事情都打听清楚并回报给了她。李潇然那边自然又是实况转播,精彩程度比之秦明兰的要高得多。   所以,当秦明兰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他正在床上笑得翻来滚去。   “很得意吗?”秦明兰沉声问。   那个颠来倒去的人猛地一怔,旋即便爬起来,眼中摆出防备的架势。“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这里那该去哪?”秦明兰淡声道。说话间青葱已经端上茶来,笑吟吟道,“世子妃别听世子这么说。这些天您不在,他天天都念叨着您呢!”   李潇然立马板起脸。“谁让你说话了?”   青葱赶紧低头。“是,奴婢知错。”   秦明兰听闻却只是挑了挑眉:“天天念叨我?该不会是念叨着叫我再晚点回来,好让你继续祸害京城吧?”   “是又怎么样?”李潇然气哼哼的道,水汪汪的眼中一抹怒意流转,更让他的眼睛明亮得动人。   秦明兰唇角微掀。“看来,离开前给你的那点教训还不够。”   李潇然当即小身板一僵!下意识的捞过一只大迎枕来抱进怀里。“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看来那天晚上的事他还是记住了嘛!   秦明兰淡笑,信步走上前去,一把便将迎枕扯下来扔到一边,一手将他乱挥的双手攥住,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继续用额头抵着他的额,目光森森的道:“我想干什么,你心里不是罪清楚的吗?”   李潇然冷不丁的一个哆嗦。   秦明兰简直,终于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潇然一怔,却见这个女人已然放开他,转身往净房里去。不一会,便听到哗哗的水声响起。   他被调戏了!   五个字跳跃着出现在眼前,他又是一愣,旋即怒上心头。   “秦,明,兰!”   恨恨吐出这三个字,他抓起迎枕就是一通乱捶乱打。   当秦明兰洗了个战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刚才还整整齐齐的床褥已经被他折腾得乱糟糟的,李潇然亦然。头发乱了,衣裳垮了,只那双眼更显得明亮得惊人。   顿时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   李潇然又羞又怒,一把将迎枕给砸过去。“笑什么笑?”   “笑你呀!”这种暗器完全伤不着她,秦明兰随手便将迎枕给抓住了,又大步来到床前。   李潇然赶紧又摆出防备的姿势。   秦明兰眉梢一挑。“怕我?”   谁怕你了?我只是怕你兽性大发!   李潇然心里大喊。但是,这好像也是怕吧?   闷闷的抿唇。“秦明兰,你这个坏人。”   嘎?   秦明兰思绪又有点跟不上了。但这也并不妨碍她看到他这副惨遭伤害后软趴趴的小狗模样儿再次身心愉悦。   李潇然觉得他被深深的伤害到了。   “还笑!还笑!你再笑我就咬死你!”大叫着跳起来扑到她身上,他抡起拳头往他肩膀上揍。   秦明兰果然不笑了。她只睁大眼看着他。“咬我?”   李潇然恨恨点头。   “那好,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这鄙夷的玩笑的眼神实在是太让人受伤了!李潇然气不过,张口便往她脖子上咬了上去。   “嘶——”   不妨这家伙真下口了,秦明兰疼得低呼出声。   李潇然终于满意了,得意洋洋的睨着她。“我咬你了,怎么样?”   这傲娇的小模样哟,真是让人想把他一口吞下肚去!   心念一闪,她的眸色便阴沉下来。   李潇然敏锐的发现了,连忙要从她身边逃开。可是就他这点小本事,那敌得过训练有素的秦明兰?   不过一个翻身一个碾压,他就被她牢牢的给制住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来袭。   李潇然用力瞪大眼。“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秦明兰笑道,一手扯开他的腰带,“我之前说过的话你都当没听到,那我必然要给你一点处罚才对。”   李潇然一个哆嗦。“现在还是白天!”   “无所谓,反正等完事的时候天就黑了。”   “你——呜!”   果然,等到天色渐黑,平王妃那边也没有等到前来请安的两个人。   阿容小表妹坐在饭桌前百无聊赖。“表哥真讨厌!表嫂才刚刚回来呢,他就缠着表嫂不放了!”   平王妃笑眼弯弯,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亲手给侄女夹了一块鱼肉,她柔声道:“吃饭吧!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想和表嫂说呢!”阿容小表妹闷声道。   “乖,明天再说好了。”   “哦。”   第二天辰时,李潇然又没有按时起床。   一直挨到午时过了,他才软趴趴的从床前撑起身子,被青葱青竹两个哄着喝了半碗燕窝粥。   看着自家好容易才变得生龙活虎的小世子又跟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一点生气也无,青葱青竹两个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早上等世子妃起身去练剑之后,她们过来伺候,拉开帘子便见到李潇然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白嫩嫩的脸色又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还能清楚的看到一个咬痕,她们当时的震惊简直无以言表。   那一刹那,她们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秦明兰去军营那天早上的那一幕。比起今天,那天的才更娇惨不忍睹。后来世子也是休养了足足三四天才有力气下地行走呢!   简直就是禽兽啊!   还记得那几天,这个想法一致在她们心头盘旋。而现在,这个想法又回来了。   正在此时,外头稳健的脚步声响起,一听就知道是秦明兰回来了。两个丫头赶紧收起脸上的怜惜之意,忙又小声哄着李潇然再吃上几口。但李潇然哪里还有心情?一把将人连碗都往外推。“滚滚滚,爷不吃了!”   青葱一声惊呼,手里的碗被摔到了地上,半碗燕窝粥撒了一地。   秦明兰见到面色便阴沉下来。   “生气就生气,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来糟蹋?”   李潇然本来心里就无力又委屈得很,没想到这女人一回来又对自己开启攻击模式,他不由怒从中来。“我糟蹋了又怎么样?横竖不够使半碗燕窝粥,这些年爷糟践的东西还少吗?”   瞧瞧他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   秦明兰也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这半碗燕窝粥可以换多少斤粗粮?这换来的粗粮都够我手下三个将士吃饱十天了!”   “那又如何?你拿我和你手下那些将士比?”李潇然冷哼。   秦明兰一滞,旋即轻笑。“是了,我怎么忘了,你怎么能和我那些兄弟们比?”   “你!”李潇然霎时气结。尽管在伶牙俐齿,在这个女人跟前,他一气之下也伶俐不起来了。便只能气呼呼的瞪着他,干巴巴的大吼,“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你让我滚我就滚?你以为你是谁?”秦明兰冷哼,不仅不滚,反而还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了。   李潇然登时气得张牙舞爪,浑身的汗毛都快要一根接着一根的竖起来。“秦明兰,你混蛋!”   “这个你不是早知道的吗?”秦明兰掏掏耳朵。   “你……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这吊儿郎当的,比街上的二流子还要二流子,这女人就是个活脱脱的兵痞!兵痞!   他这个评价真是太对了!要不是兵痞,她怎么可能斗得过手下那一群痞子?   面对他的指责,秦明兰只是笑着,一手又不由自主的朝他嫩嫩的脸色摸去。“我是不是女人,你不是心里最清楚的吗?要不然,咱们再证明一下?”   李潇然脸上轰的一下烧得红彤彤的。   青葱青竹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看跟前的情形不受控制了,两个丫头蹑手蹑脚的就往外走。只是等走到门口,青葱终究还是耐不住,便又回头小声道:“世子妃,世子身子柔弱,昨晚上又劳累过度,刚刚才醒,力气还没恢复呢!您……请怜惜他一些。”   说完这些,这大姑娘的脸皮也烧得不行,忙不迭捂着脸跑开了。   秦明兰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得不能自已。   李潇然都快疯了。抡起拳头在她身上好一通捶打。“秦明兰你个混蛋!混蛋!”   秦明兰乐呵呵的握住他的手,将他往下一压:“怎么办,你的丫头都让我对你怜惜些呢!我说我到底要不要呢?”   李潇然小脸立马一白。“不要了!”   他现在还腿软呢!想来今天又不用下床了。   想想他就郁闷得想去撞墙。亲热过后,这个女人依然能雷打不动的起床练剑,自己却是手软脚软,连吃饭喝水都要人来喂。搞得现在这女人再压上来,他就想哭想叫!   但是不能哭啊!这女人的德行他早摸清楚了,他越是哭叫得厉害她就越是高兴。然后下手就更狠。可怜他的小胳膊小腿……   “不要?”秦明兰挑挑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不要什么呀?”   “你不要欺负我啦!”李潇然闭上眼大叫。   “这也叫欺负吗?”秦明兰淡笑。   对别人来说,或许这叫男人欺负女人。但对于他们俩来说,她此举明摆着就是欺负!而且昨晚上她不也说得清清楚楚吗,那就是对他这些天不老实的惩罚!   想到这里,李潇然又郁闷得想哭了。   一开始自己不是占尽上风的吗?天天在她跟前耀武扬威她也一声不吭。可是一转眼,这女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就把他给死死压在下头了,自己稍稍反抗一下就会遭到严惩。这不是他想要的啊!   嗯,秦明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在欺负他。   可是这欺负的滋味真好。和她以往用武力镇压手下的将士们不同,这种感觉吧,她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觉得很爽,很爽,很刺激!所以,她还想继续享受享受,便摸摸他的下巴:“要是不想让我欺负你,你就认个错。”   “我错了。”李潇然连忙便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秦明兰眯起眼。“就这么简单?”   还不够吗?李潇然咬咬唇,尽力做出低声下气的模样:“大将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姿态放得要多低有多低,声音弄得要多柔有多柔,搞得秦明兰的心都不受控制的化开了。   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是个好色之徒啊!美色当前,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罢了,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暂时就放过他好了。虽然她坚信,这家伙这话就是随口一说,他以后会不敢?他给变本加厉还差不多!   正欲放手,却听噗嗤一声低笑传来。   两个人齐齐回头,便见阿容小表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水汪汪的眼儿鄙夷的看着那个被死死压在下头的男人,红润润的小嘴儿微张,毫不留情的吐出伤人的话:“表哥,你太没用了!我瞧不起你!”   李潇然立马瞪向秦明兰。“你混蛋!”   秦明兰嘴角抽抽,默默低下头。   虽然这事不是她设计的,但被人抓包却是现实。夫妻俩私底下打打闹闹被什么,但被人抓了个现行,害得他在别人跟前丢了人,这的确是她不对。   不过,阿容小表妹却不这么认为。   鄙视过了李潇然,她便蹦蹦跳跳的来到秦明兰身边,双手挽上她的胳膊:“嫂嫂你可算回来了!昨天我就说要来找你玩呢,结果表哥死缠着你不放。今天我又等了你一早上了结果你又没来。一会你一定要好好陪陪我!”   她们俩好像没那么熟吧?   秦明兰无语看着这张和李潇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表妹,上次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她是想要恐吓一下她的,却谁知阿容小表妹根本就不怕,反而眼巴巴的看着她。“真的吗真的吗?你打算怎么算?要像惩罚表哥那么惩罚我吗?好呀好呀,现在就来吧,我都等了好久了!”   秦明兰默然。   难怪这姑娘能将李潇然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这不要脸的德行,那简直就是和这家伙如出一辙啊!自己脸皮再厚,又如何敌得过这些已经连脸皮都不要了的人?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句话实在是太对了。   不过,眼看着这个丫头又跟牛皮糖似的黏上了秦明兰,李潇然开始不爽了。   “陈阿容,你给我放开手。”   “不放!”阿容小表妹紧紧抱着秦明兰的胳膊就是不撒手,就连身体都已经紧紧贴了上去,大有要和她一直贴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李潇然冷冷看她。阿容小表妹笑嘻嘻的回他一个得意的笑。   李潇然便又转向秦明兰:“把她给我扔出去。”   “哦。”秦明兰颔首,果真将小丫头给提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口,扔了出去。   “啊!”阿容小表妹稀里糊涂的就被扔到外头。睁开眼,就看到秦明兰转身离去的背影。   “表嫂,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小姑娘脆弱的小心脏被深深的伤害到了。她吸吸鼻子,眼泪汪汪的看着那个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的背影。   房间里,李潇然得意的放声大笑。   阿容小表妹更气得不行。蹬蹬蹬再度跑进来:“表嫂,你欺负我!”   “欺负得就是你!”李潇然大笑,再度指挥秦明兰,“再把她给扔出去。”   秦明兰眉头一皱。“做事要适可而止。”尤其这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呢!虽然她做事说话一点都不娇滴滴。   “放心吧,你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会适可而止的。”李潇然冷哼。   当了亲戚这么多年,他还不了解她吗?   阿容小表妹闻言不悦的撅起嘴。“表嫂,你别听表哥他胡说,他就会欺负我!”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李潇然道,再看向秦明兰,“赶紧把这丫头给我扔出去,我不想看到她!”   “好。”秦明兰果然颔首,再度把阿容小表妹给扔了出去。   阿容小表妹要哭了,一双柔夷死死抱住秦明兰的胳膊。“表嫂,表哥他是坏人,你要怜惜也怜惜我才对啊!”   怜惜不怜惜都一样,反正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秦明兰心道,嘴上冷冷回应:“我答应过他,在别人跟前要给他留脸面。”   既然刚才失败了,那就只能用别的方式来弥补了。所以,这不算是怜惜。   阿容小表妹听了一愣,继而扁扁嘴,最后忽的眼睛里又绽放出精光道道。   “原来是这样啊!”小丫头立马破涕为笑,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秦明兰心里却咯噔一下!   不好,这丫头又不知道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了!   ☆、080 鸡毛蒜皮   阿容小表妹心满意足的走了,秦明兰总觉得心惊肉跳,在院子里坐不住,便又去了田青处。   田青正守着一堆账册翻翻看看,见到她来,立即目露哀怨:“原来将军你还记得这王府里有一个我啊!我还以为你有了新人就把我这个旧人给忘了呢!”   秦明兰冷冷看他一眼。“一开始是谁为了逃命连王府都不回的?”   田青憨憨一笑。“当时不是特殊情况吗?现在我回来了,王府帮你管得好好的,该是将功折罪了才对。”   秦明兰轻哼一声。“带你过来,这王府本来就该你管,管得好是你的本分,管不好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功劳?”   田青闻言,目露几分苦涩:“将军你这是在军营里不顺?”   秦明兰果然不那么酸溜溜的了。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这里不像边关,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战事已毕,边关安宁,那些怕死的人也都动了想进军营里捞几分功劳的心思。这也就罢了,可偏偏京中不少权贵眼看她的十万将士在城外驻扎,并被编入虎威营,专司守护京城安全。无事时犒赏便不断,若是真有事了那必定更是功劳赫赫,便又不少人都想方设法的将自家子弟或是门下之人往里头塞,而且还专门捡那些个机要位置塞!   她辛辛苦苦挑选出来的十万精兵,自己又用了八年时间选用提拔上来的将领,好容易练得兵将和睦,令行禁止,但才刚回来上头的将领就被撤掉了大半,其他的皇帝塞进来她也就认了,但那些权贵之人凭什么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钻也就罢了,一个个占着高位不干活,什么都不懂还非要指手画脚,甚至在她跟前都不见多少恭敬之色,阳奉阴违也是屡见不鲜。   才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她就被那些个人气得快要吐血!   果真是天子脚下呢,随便一脚踩下去便是一堆的皇亲国戚,还一个个都自认为不能得罪!   军营里的事情田青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光用脑子想想他也能想到。今天一见秦明兰的神色,就知道里头的情况不算太好。“可需要我陪你一道去看看?”   “暂时不用,你先继续在王府里待着吧!这些事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我这些天虽然杀了几只鸡,但那些猴子也就只收敛了一点点。这两天我不在,他们肯定又要开始上蹿下跳,到时候我回去再抓几个典型出来好好教训教训。”   “那就行。”闻言,田青也不再多言,只又问,“既然如此,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太累了’三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那眼神更是幽幽得促狭得很。   秦明兰忍不住便一掌劈过去。“叫你废话!”   田青嚎叫着跳起来。“杀人啦!将军你恼羞成怒要杀人啦!”   见状,秦明兰终于忍俊不禁的笑开了。田青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嘛!在外头你要用威严压人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在自己家里就该随意些才是。”   她倒是想随意呢,但也得看老天爷准许不准许啊!一个李潇然就够她头疼了,现在又嫁了个阿容小表妹,她很有些吃不准。要知道,对付男人她颇有些手腕,但要是让她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对战……她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人家给伤到了,那她可就惨了!   想到这里,便不由低叹口气,赶紧朝田青问起应对之法来。   田青摇头晃脑。“将军你自己是女人,难道还想不出应对女人的法子来?我堂堂一个大男人,不屑于做这等损阴德之事!”   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秦明兰冷笑:“能设计唐天赐淫辱父婢,这还不够损阴德吗?”   田青一个激灵。“将军你不要乱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我干的呢?一切都是世子爷和静王世子策划的,和我无关!”   一脸的正气凛然清纯无辜,两种感觉在他脸上交汇,竟是出奇的和谐。要是旁人,只怕就被他给骗过去了。但秦明兰是谁?   “你觉得这种鬼话我会信吗?”秦明兰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胜在言必信行必果。既然当初你答应了要帮我对付唐天赐,那你肯定就会采取行动。但是没想到世子他们率先行动了,让你还没来得及下手,你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以我对你的了解,这口气你是必定要狠狠的出的。而且……”   顿一顿,她慢条斯理的道。“用你的话说,想要折磨一个人,法子不用太多,直击重心便好。”   田青顿时颓然坐下。“你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沉寂一下,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咕哝。“我本是打算给他一个狠教训也就差不多了,但谁知道世子手段这么下作,又是挖坑推人又是落井下石,生生把一件小事搞得这么大,庸俗至极,可叹可惜啊!”   “说得好像你没干过这么下作的事情似的。”秦明兰撇唇。   虽然心里是承认李潇然的举动是挺下作的,尤其静王世子带着那烧火丫头在唐府门口那一跪,几乎是把唐家所有人的颜面都给下了。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唐家人恐怕都不会再出来见人了。但是,李潇然比较是她丈夫,而且还是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小丈夫,每每看到他那矫揉造作的样,她在不悦之余,也不由自主的起了大女子的心思,竟是想要好好的保护他!   陡然发现这个心思的时候,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吓过了,她也就接受了现实。   是啊,不接受又能如何?自己这辈子已经注定要和他捆绑在一起了。   发现她的神色变幻,田青不由长叹口气。“将军,你果真对世子爷上心了啊!”   秦明兰一怔。“上心?”   田青颔首微笑。“这是好事啊!你以后对他好点,别老欺负他,小两口一起和和美美的,也就不辜负这些年在边关吃的苦头了。”   秦明兰心口猛地一跳,竟有些慌张起来。脸颊上也微微有些发烧,亏得是她脸皮不白,不然怕是要被人给看出来了。不过在田青跟前她向来并不多遮掩,只绷着脸颔首:“他虽然人娇弱了些,爱闹腾了些,心思钻营了些,但总体来说也还是个不错的人。”   田青立马拍案大笑。“都被你贬损成这样了,你还说不错?要是这话给世子爷听到,他肯定又会哭给你看吧?”   他哭也是装的。秦明兰心里暗道。   不过想想那家伙眼睛红红鼻头湿湿仿佛被欺负了的小狗一般的模样,她心里又是一软,仿佛有一股暖暖甜甜的滋味在心口蔓延开来。   “你别说我了,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不会真就这样孤老一辈子吧?”   “谁说我会孤老了?这不是有你,还有老范他们吗?有这么多兄弟陪着,我这辈子都不会孤单了!”田青笑道。   秦明兰撇撇唇,实在对这家伙无语了。   不过,过后田青还是损阴德的给她出了几个对付阿容小表妹的主意,秦明兰一一记在心里,只等着有机会了便用用。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先跳出来的人并非离她最近的阿容小表妹,而是她以为短期内都不会出来见人的蒋氏。   身为平王府的世子妃,除了平王妃外正经的王府女主人,当京城里高官显贵家中办事时,秦明兰理所当然要前往出席。   这一次,是平固公主府上的赏荷宴。   说白了,就是一群女人围着公主府后院的一池子荷花,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吟几句诗做几句对,想方设法的将一天的时间蒙混过去就够了。   这种到处弥漫着酸腐气息的宴会是秦明兰一向敬谢不敏的。但是现在婆婆大人发话了,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便只得又被青葱青竹两个丫头按住收拾了一番,再带上春花秋月便去了。   应该是因为上一次她直接踢断侯家阿娇小姐的记忆还十分震撼人心,所以这一次那些人虽然眼中鄙夷的光芒不减,但也都老老实实的并未过来刺激她。秦明兰耐着性子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听这些女人家长里短的说了半天,终于坐不住了,便起身出去走走。   有她这么一尊大佛在,其他人也并不怎么尽兴。现在知道她要走,她们自是乐得轻松。平固公主忙指点了一个丫头领着她们去逛园子,其他一概撒手不管。   秦明兰也乐得自在,便大步在后花园里散起步来。   平心而论,公主府上的花园占地面积不小,修剪得十分精致,只是比起平王府上的来说还是要逊色不少。她日日在王府后花园里练剑,早看惯了王府后花园里的景致,自然就对公主府上的提不起多少兴致了。   不过是随便走一走,打发打发时间。   只是,走出去约莫一百步吧,她耳朵一动,敏锐的发现身后有人跟随。   秦明兰当即回头:“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纤弱的身影怯怯懦懦的从一旁走了出来。   纤细得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肢款款摆动,仿佛风中的柳枝左摇右晃,晃晃悠悠来到她跟前,还未说话,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继而便捂脸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秦明兰眉头紧锁。一旁的春花忙问:“你是谁?为何要跟踪我们世子妃?”   女子呜咽了好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张芙蓉面仿佛滚着露珠的荷花,虽不是绝美,但也清秀得令人心颤。   秦明兰觉得这张脸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上次在东宫里遇到过的吗?不好意思,她不记得了。   抬起眼,发现她眼底的茫然,女子眼中又滚下两颗泪珠,微抿的红唇微微拉开一条缝隙,她俯下身,又对秦明兰行了个大礼:“求世子妃您放过我夫君吧!”   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秦明兰没好气的甩手。“春花,你留下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秋月,我们走!”   继续逛花园消磨时间去!她的耳朵眼都被这个女人的呜呜咽咽给塞满了,现在急迫的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清清耳朵。   但一见她要走,女子便立马一改方才娇柔纤弱的模样,猛地一个饿虎扑食朝秦明兰这边扑将过来。   秦明兰下意识的抬脚就要将人给踢到一边。但心念一闪,想到对方不是罗刹国的敌人,自己着一脚下去怕是会要了她半条命,便稍稍收势。这样一犹豫,女子便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又伤心的抽泣起来。   “秦将军,求求您放过我夫君吧!他都已经这样了,以后也碍不着您什么,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我们一定远远避开你们,再也不在你们家人跟前走动了!”   秦明兰快烦死了!   “哭够了没有?”忍无可忍的大吼。   头顶上仿佛有惊雷炸响,女子猛一个哆嗦,但眼泪却是有效的止住了。   “抬头。”头顶上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女子缓缓抬起下巴,又对上一双满是阴沉的眼,小心肝又不由自主的一个猛颤。   “现在,我问你话,你只管回答。不许再哭,不许再叫,听懂没有?”   女子乖乖点头。   “好,你说,你是谁?”   “妾姓蒋名秀娥,夫家唐家天赐。”   靠!原来是唐天赐他老婆!她就说怎么看起来觉得眼熟呢,原来是当初退亲时在唐家大门口见过她一面。都已经那么久远的事了,她能记起来才怪了。   不过,明明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这个女人偏偏呜呜咽咽的说了这半天,又是哭求又是跪地又是抱大腿的,她到底什么意思?   余光瞥见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的几个丫头,秦明兰心中一沉,突然想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女人,有点意思啊!   嘴角轻扯,她揉一揉眉心。“你丈夫出了什么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的婚约早就解除了。”   女子的眼泪又滚滚落下。“事到如今,世子妃您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事情全都从妾身公婆想要弥补当初和秦家的关系而起,虽然他们说的话是过分了些,但终究也是为了世子妃您好啊,您又何必如此这般,对我相公赶尽杀绝呢?唐秦两家再不济也是多年世交,就请您看在两家多年的交情上饶恕我们一回吧!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了!”   现在她不磕头了,只死死抱着秦明兰的小腿哭个不停。   声音又细又软,跟只柔弱的小猫咪似的,伴着呜呜咽咽,不算刺耳,反而带着几分虚弱的悲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怜惜。   果然是文臣家中生出的女儿,别的不会,哭哭啼啼倒是一把好手。   而且听她温柔婉约的说了半天,似是而非的点明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却又并不说仔细了,就是一口咬定两家是世交,他们是为了弥补关系,是好意,至于犯下的错误只是轻描淡写的以一句‘说话过分了些’一笔带过,这文字游戏真真是玩儿得有意思呢!   要不是前些日子一直跟着李潇然看多了那些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她差点都看不出个中深意。   至于现在,眼看着这个女人不住的哭哭啼啼引来越来越多的人,甚至连荷花池边的贵妇人们也似乎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秦明兰眼神一冷,冷冷瞧着脚下这个名女子。   “放手。”她道。   但是这一次,这女子却死都不肯放了,只流着泪哭叫:“世子妃,之前的事情是我们错了,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秦家。可是现在,你已经觅得良缘,我夫君乃至我们唐家都已经得到教训了,求求您就开开恩,饶了我们这一次吧!只要您饶了我们,回去后我给您立长生牌位,每日三炷香,求菩萨保佑世子妃您和世子恩爱美满,多子多福,求求您了!”   那叫一个声泪俱下,痛哭失声。   但不管她怎么哭怎么求,秦明兰只是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就仿佛是在看一只自娱自乐的猫儿一般,冰冷的眼中没有任何情感。   蒋氏心中不觉有些发慌。但瞧瞧从路两头赶来的越来越多的人,她眼中又精光一闪,复又挤出来几滴眼泪,继续哀哀的哭求起来。   秦明兰依然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般屹立不倒。   春花秋月见状,也都规规矩矩的立在她身后,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也一动不动。   很快平固公主也听闻消息赶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便失声低呼:“这是怎么一回事?来人呀,赶紧把唐夫人扶起来!”   “不!如果世子妃您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蒋氏连忙死死抱住秦明兰的小腿大声哭喊。   又来了一个长跪不起的!她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她了吗?   秦明兰眼中冷芒一闪。   “春花,秋月!”   “是!”   不用她多话,两个丫头便上前来,一左一右,闪电般伸出手去。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做到的,只见当她们的手碰触到蒋氏的胳膊的刹那,蒋氏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而后那双紧紧缠绕在秦明兰小腿上的手便跟脱力一般软软垂了下去。春花秋月借机一提,便轻轻松松的将人给提了起来。   蒋氏尤要挣扎,但身娇体弱的她哪里是春花秋月两个丫头的对手?马上她便又改变策略,眼中又浮现两泡眼泪。红唇轻启,春花眼疾手快,立马一把便捂住了她的唇。   到了嘴边的话发不出来,蒋氏心里这才真正开始着急了——她怎么能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大胆,当着这许多京城贵女的面就能做出这么粗鲁的事!   这下,自己的计划怕是难以实现了。   她的计划的确事不可能实现了。当这个女人在自己跟前跪下的时候,秦明兰就已经猜到了她会走什么路线。既然如此,她便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叫这个女人干脆一句话都别想说出来!   冷冷瞧着这个满脸泪痕两眼焦急的女人,秦明兰唇角微掀,露出一抹冷笑。“你哭什么?你求什么?你让我放过你丈夫什么?你丈夫是去边关了!他本就是将门子弟,去边关历练有何不妥?更何况现在边关宁静,他去了每日也不过是跟随大军操练,轮班戍守而已,这种事情谁都能干,难道他就干不了了?他不是个男人吗?而且当初不是他自愿请命前去的吗,何曾有谁逼迫过他?为何现在你却在我跟前又跪又哭?你便是要哭要跪,也该在家里对他哭跪才是,巴巴的跑到外头来对别人哭跪,你这是何意?唐少夫人,我和你也不过一面之缘,我的手也没有长到能伸到你家中去!”   她这席话说的是冠冕堂皇。   的确,唐天赐之所以去边关,那是唐太尉主动请旨,地方也是他们自己选的。现在边关并无战事,应该去了也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谁又不知道,唐天赐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就是他们蓄意陷害的!若说一开始这陷害得还不够明显,但后面李潇然在太后跟前的那些话,太子的刻意逼迫,以及静王世子提着那烧火丫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唐家大门口,便是个傻子也能明白他们的意图了!   蒋氏哭得不能自已。手忙脚乱的将春花捂着她嘴的手掰开一条缝,她哽咽低呼:“此事我没有责怪世子妃你的意思,我今天过来求你,不过是想让你给边关的秦小将军打个招呼,令他善待我家相公才好。我家相公的身子还受着伤呢!”   “去军营当兵的,都是我天凤王朝的好男儿,只要他们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管我打不打招呼,我弟弟都会善待他们。但若是不老实做事,那就会有军法处置,便是有心善待也没用!”秦明兰朗声道,“他受伤了又如何?在边关打仗,整日里在雪沼泥潭中摸爬滚打是常事,有几个身上没伤的?当初我们哪个人不是身负重伤依然奋起直追,直扫罗刹国王庭?区区一点小伤,一个男人哪里就受不住了?”   “可是,可是我家相公乃家中独子,三代单传……”   “你不是已经给他生儿子了吗?他的小妾们不是已经给他生了不少儿女了吗?现在不是已经又有一个怀孕了吗?他最近不是又收用了好几个吗?这么多儿子了,难道还不够吗?当初战事来时,多少人家将家中独子送上战场,从此再也没有回去,几代单传彻底断绝,难道他们就不活了不成?”   她说一句,她就驳一段,蒋氏被驳得心惊肉跳,猛然发现事情已经偏离了她的初衷。只是现在,她也只能继续将话题继续下去,以期慢慢掰回正轨。   看着这个俨然高高在上震慑人心的大将军,这个一脸冷酷满面肃容的女人,她心里的委屈和难过无法言说。   这便是唐天赐未过门的未婚妻。都说她粗俗无礼,鲁莽暴躁,现在的确如此。但就是这个粗俗无礼,鲁莽暴躁的人,却得了天下最好的姻缘,还被这许多人联手呵护。而自己呢?偷偷摸摸的嫁到唐家,为唐天赐生儿育女,管理后宅,可他却并不感激,反而一直对这个粗俗的女人念念不忘。尤其后来她被指婚给平王世子后,他更是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后来的几个晚上,她甚至听到他做梦都在呼唤她的名字!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她心里的委屈和酸楚谁又能知道?原想着自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性子又温柔和软,他身上虽然没有功名,但就凭公公在朝中的身份,给他荫一个职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婚后生活也才平静了一年,这个女人回来了,然后一切都乱了。   明明容貌不如她,性情不如她,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妻子,但为何当自己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却觉得这般自惭形秽?就仿佛十个自己拍马也追不上她一般。   她不服!   咬咬唇,她小声道:“我相公的身份有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   “你给我闭嘴!”   这句话埋怨的话语彻底碰触到了秦明兰的逆鳞。   “你相公身份有多高贵?天潢贵胄吗?当初太子殿下一样代替圣上御驾亲征,与我一同亲上战场指挥杀敌,他站在城墙上挥斥方遒,笑语晏晏,何曾惧怕过敌军的刀剑炮火?其他凡夫俗子又如何?都是血肉之躯,都是爹生的娘养的,都是要吃五谷杂粮永世轮回的,谁的命能比谁高贵些?要比较,他们至少在我朝需要的时候贡献出了自己的血肉之躯,用自己的性命捍卫了国之尊严,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你丈夫呢?现在战事已毕,他不过是过去站站岗放放哨,又不伤及性命又有饱饭可吃饱觉可睡,他还想怎样?当初国家有难之时他一堂堂七尺男儿不出现,现在没事了却巴巴的要过去挣军功,这种人竟然也有脸和为国捐躯的凡夫俗子相提并论?他是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够重了。蒋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四周围的贵妇人们也被说得心肝儿直颤。   他们家中一样有儿郎最近几个月纷纷奔赴边关战场的,为的就是趁着和平时期去捞点军功。但在战事紧张之时,这些人家都是不舍得把家里金尊玉贵的儿子放出去送命的。这一点大家心里都知道,也都秘而不宣,但现在却被人给直接揭了个底掉,这无异于往他们脸上都狠狠扇了响亮的一巴掌。   可他们却又不得不承认秦明兰说的就是事实。她们心里再不高兴,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眼,心中暗暗埋怨这位唐少夫人真是不会说话。想问自己丈夫争点好处也就罢了,干嘛把别人家也一起牵扯进来。别以为她们不知道,这女人之所以选择今天这个场合在秦明兰跟前又是哭又是跪的,为的不就是让大家一起来对付她吗?   但是现在,就算大家有心想帮她一把,在听到秦明兰这些话后,也都纷纷选择明哲保身。   至于唐家?都已经在太子和太后娘娘跟前挂上号了,那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看在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份上能帮的他们或许会帮上一把,但要是想溅得大家一身泥,那么他们绝对的敬谢不敏。   四周围纷纷向两旁退去的人群充分表明了她们的态度。蒋氏又羞又愤,几欲昏死过去。   平固公主见状,也忙扬起笑脸上前来:“哎呀好好的来赏荷,怎么说起这些了?唐少夫人你也真是的,不知道秦大将军在边关八年,最是体恤下属刚正不阿的吗?当姐姐的如此,弟弟也一定不会差的,你这般猜度他们,实在是太过了。”   说着,便主动挽上秦明兰的胳膊。“好了,堂嫂你也不要生气了。女儿家嘛,眼界总是有限,一心里只想着自家人也是当然的。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便是了,走吧,咱们去前头看戏喝酒。我家厨子今天别出心裁做了一桌全荷宴,你也来尝尝看合不合你得胃口。”   其他人也连忙笑应着说起看戏之类的话,簇拥着平固公主和秦明兰就要离开。   蒋氏一见,心中便凉了大半。   只是,若是放任他们就这样走了,那么今天的事情必定又会传扬出去。到时候,唐家的脸面就彻底的没了,自家丈夫到了边关只怕也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秦将军!”情急之下,她扑通一声又重重跪到地上。   秦明兰脚步一顿,后面的人也纷纷回过头来。   蒋氏俯下身,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秦将军,我知道当初背弃婚约是我夫家不对,我无视你的存在偷偷嫁给相公是对不起你。后来我们家又妄图和秦家修好,并和平王府攀上关系是我们恬不知耻,你们要怎么罚我们都是理所应当。只是现在,我们家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您若是还不满意的话,我愿意将我这条命给您,只求您饶了我相公,饶了唐家吧!我们真的已经知错了!”   早点把话说清楚不就得了?   自己做错了事,却还含含糊糊的妄图一笔带过,还妄图拉扯上前it人来给她施压,让她迫于面子屈服。这女人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秦明兰淡然回头。“你的命对我有什么用?”   蒋氏一怔,秦明兰轻笑:“不要再用这种法子胁迫我,我是不会屈从的。你便是现在就死在我面前,那也是你自找的,与我无关。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那就是自轻自贱,我又何必因为一个自轻自贱的人和自己过不去?”   蒋氏身体猛地晃悠几下,眼泪又刷刷的滚落下来。只是这一次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伤心。   自己都已经拿命相搏了,没想到她还是看不上眼。难道在她眼里,自己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吗?   其实也是。人家是大将军,在边关这么多年,早看遍了生死,又哪里会因为区区一个人的自寻短见就改了主意?她不是那等后宅里坐井观天的弱女子,见到一点鲜血就吓得六神无主。   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她。   秦明兰不管她的神色如何变化,只继续冷冷道:“过去的事情,在我和你丈夫的婚约解除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后来的事情都是你们自找的,与我无关。至于你丈夫现在去了边关,我也说过了,我弟弟很忙,他没有什么精神去管什么新来的人,你丈夫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他自然不会苛待他。我也很忙,没空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要是有这个心思揣度别人,还不如拿出这份精神来做好你少夫人的本分,将你丈夫的后院管好了,安心等待他回来,那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说罢,转头便走。   其他人纷纷跟上。   蒋氏身上一软,再也跪不住,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小事,自己丈夫被前前后后折磨了两个月,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人不人鬼不鬼,一条命都去了大半,前途也未卜,在她看来却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么在她眼里,其实整个唐家都不是什么事情吧?这也就难怪她一开始都没认出自己了。   也是,像自己这样只知道相夫教子后宅争斗的女子,又哪里是她这种立下赫赫战功,连男人都要退避三舍的人会看在眼里的?她要真想除掉他们,那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最最关键的是,就算碾死了,她肯定也不会多看上一眼,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配!   枉他们一开始还想尽办法的想要和她恢复关系,想要跟着平王府分上一杯羹。其实在他们眼里,他们一家人就是一个屁,死了都没人会在意。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丫头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又是怎么坐上马车回到婆家的。   当下了马车,婆婆赶紧便将她叫到跟前。   “怎么样?那个女人怎么说?她答应了没有?”   面对这个一脸焦急的女人,蒋氏心中又泛开一抹淡淡的苦涩。她的婆婆,原本今天公主府上邀请的是她,但是婆婆却借口身体不适不愿前去,却非把她给推了出去,说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躲起来,那才是叫人以为唐府心虚了。   他们难道不心虚吗?   如果不心虚的话,为什么婆婆自己不出面?如果不心虚的话,为什么婆婆却要自己去找秦明兰,而且还告诫自己就算是下跪,就算是以性命相逼,也一定要让那个女人答应放过他们!为什么她自己不去呢?却非要支使她这个儿媳妇去做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现在得知她回来了,便赶紧叫人来请,为的是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蒋氏木然将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婆婆的脸色就变了。   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杯子砸了个粉碎,她咬牙怒骂:“那个贱女人,不识好歹!”而后又抖抖索索的指向她,“你句任由她这般咒骂你的丈夫吗?你就不会还嘴吗?平日里在我跟前不是千伶百俐的吗,怎么到了外头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媳妇无话可说。”蒋氏淡声道。   唐夫人气得直哆嗦。“你无话可说?我教了你那么多,难道你都忘了吗?你会没话可说?你是不想说吧?你是存心想让我儿去死吧?我儿怎么会娶了你这样的毒妇?早知如此,我是死也不会让你进我家的门!”   一开始,不是你腆着面皮上我家去,拉着我的手又是笑又是夸,并给我爹娘说了无数的好话,还哄着我嫁过来,说什么嫁过来就是当家奶奶,那个边关悍妇这辈子只能被我踩在脚底下过活的吗?现在人到手了,你儿子出世了,我就成了毒妇了?   蒋氏冷笑。“秦将军说了,只要相关好话在边关表现,他的性命无碍,秦小将军也不会为难他,他们也没有那个精力来对付咱们!”   唐夫人一怔。“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媳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蒋氏淡声道,起身对她行了个礼,“媳妇刚刚回来,体力不支,先回房去休息一会,晚上再带秀儿过来给您请安。”   说罢,便转身离去。   唐夫人眼睁睁看着媳妇第一次这般顶撞自己,更是不经自己允许便擅自离去,人被气得人仰马翻。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反了天了!竟然敢和我大小声?”   “夫人息怒,少夫人她怕是也被吓坏了。”旁边的妈妈忙道。   “什么吓坏了?我看她就是看天赐不在,就尾巴翘起来了!”唐夫人冷哼,又摔了一个茶盏,“贱丫头,真以为给我儿生了个儿子就了不起了?我这个婆婆还没死呢!”   说着眼珠子一转,便对旁吩咐道:“去,就说我的话,把秀儿小少爷接到我这边来住上几天,奶奶想他了。”   蒋氏出了唐夫人的院子,顿觉压在头顶上的一座大山被搬开了,连忙长出口气,心里稍稍松快了点。   只是等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才刚进门,便有听到一阵吵嚷声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传入耳中,就如一根细针,扎得她脑仁疼。   忍不住沉下脸。“又怎么了?”   “还是六姨娘和三姨娘为了一碗汤闹起来了,七姨娘八姨娘过来帮忙,扭打了半天,奴婢好容易才将她们分开,只是六姨娘七姨娘八姨娘还不服气,还在和三姨娘吵。中间又误伤了四姨娘,四姨娘正在房里抱着二姐儿哭呢!”一旁的丫头小声道。   又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蒋氏无力扶额,突然脚步一顿,嘴角又浮现一抹苦笑。   这些家长里短争宠斗殴的事情在她看来是鸡毛蒜皮,在那个人眼里只怕连个事都不是吧?自己和她着实是差太远了,根本连比都不用比的。婆婆还说什么那女人方方面面不如自己,想来也只是为了哄她出嫁信口胡诹的。   但也幸好是她和唐天赐解除了婚约。不然,要是那个人真嫁过来了,自己那可能有好果子吃?单她一挥手,自己连同这一院子的女人都不用活了。   摇摇头,她也懒得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扶着额头进房去休息。   奶娘将儿子抱了过来,她逗弄儿子几下,听到儿子奶声奶气的叫娘,心里的闷气才算散去不少。   但这时候,新进门的十二姨娘的小丫头又跑了过来。“少夫人,十二姨娘说肚子疼,想吃燕窝补补。”   十二姨娘,就是那个怀了孕的烧火丫头。那天被静王世子亲自送上门来,唐太尉将人收了,回头便命令她给了名分。   给就给吧,反正这里已经这么多人了,再多来一个也无所谓。想想当初,原本在唐天赐身边有四个通房,自己嫁过来后听婆婆的意思给其中两个抬了妾,但后来随着静王世子和太子纷纷送来美人,婆婆便让她将剩下两个也都抬了妾好和那些美人分庭抗礼。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这么多,他们这小小的院子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这人一多,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多。这烧火丫头的姨娘已经算是好对付的了。   蒋氏摆摆手。“叫厨房给她炖一碗就是了。”   小丫头连忙笑嘻嘻的走了。   过不一会,唐夫人那边又来人了,笑眯眯的说着话,伸手就要把儿子给抱走。蒋氏一把便将儿子给牢牢包子怀里。“秀哥儿这两天身子正不舒服呢,太医说了得好好养着,暂时不能挪动地方。妈妈请去和婆婆说一声,等过两日他好了我再待他过去请安。”   是请安,不是去暂住,那就更不可能住着住着就不走了。   来传话的妈妈一脸冷意。“少夫人,这可是夫人的意思。”   “我知道。”蒋氏冷声道,一颗心早被唐夫人最近几日的行径给伤了个透。   既然婆婆心中没她这个媳妇,那她又何必再任她摆布?现如今,她只需要照管好自己的小家,照料好儿子,那就够了!   于是乎,唐家后院,除却唐大公子的后宅争斗之外,这婆媳之战又轰隆隆的揭开了序幕,那斗得叫一个烟熏火燎令人目不暇给,很快又给京城上下增添了不少谈资。   当然了,这些秦明兰是不知道的。这些事情,对她来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才懒得理会呢!   ☆、081 雷霆震怒   蒋氏是如何离开的,后来连带唐家又发生了什么着,这些秦明兰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   解决了蒋氏,秦明兰和平固公主一同回到荷花池旁,戏台子早搭好了,各色酒果也早准备齐全。   下头的人送上戏折子,平固公主连忙便将东西送进秦明兰手里:“今天的事让世子妃你受惊了,现在便让你先点上一曲,权当做我给你的压惊和赔罪,你看如何?”   她不爱看戏,也对戏曲没什么研究,每每听到那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头疼。秦明兰暗道,但还是接过戏折子,随便指了一曲。   女人间的交往就是这么麻烦,人家公主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的和你说话了,她若是还不顺水推舟,那就是不给公主面子,也会伤及平王府和公主府的和气,这是很不好的行为。   对于这点人情世故,秦明兰还是懂得的。   偏偏她一点就点了一出《游园惊梦》,当戏台上的柳梦梅和孟丽娘缠绵悱恻吱吱喳喳之时,秦明兰早神游九天之外去了。   此时此刻,却见一个小丫鬟匆忙从外头跑了进来,附在平固公主耳边说了句什么。   平固公主当即脸上浮现一抹惊喜,赶紧站起身来。旁边的人见状纷纷目露讶异之色,秦明兰却是了然于胸。因为,小丫头的话她都听到了——荣华大长公主来了。   荣华大长公主,这位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姐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更是平固公主的现任婆婆。以前她便和先帝感情极好,现在也深得圣上敬重。京城上下,几乎没有人敢压她一头,就连平王爷在她跟前都得毕恭毕敬做小伏低听凭教训。   不过,这位大长公主因为年纪大了,平日里并不怎么出门。或许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份太过尊贵的缘故,她也不怎么和其他人家来往,平常都是将自己关在公主府里含饴弄孙,外头的事情早早的就交给了儿子媳妇打理。之前秦明兰嫁进平王府认亲时,这位大长公主府上便是遣了儿媳妇过来。后来李潇然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们也曾上门拜会,但荣华大长公主只是留他们略坐了一坐,大家说了一会话就送他们出门了。   这位大长公主留给秦明兰的印象是端庄严厉,但是对李潇然却是十分的宽厚慈爱。按道理来说,这一位应当是一个大方的长辈。   可是今天,是哪门子的风竟将这位除非大事足不出户的长公主殿下给请出来了?   不知怎的,秦明兰的心就重重往下一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荣华大长公主过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在座的女眷们纷纷起身,列成两队恭迎她的到来。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秦明兰便见到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在两个小姑娘的搀扶下缓缓朝这边走来。老太太一如她记忆中的端庄优雅,一身明黄色万字纹长裙将她尊贵的身份以及高傲的气度尽显无疑。银丝挽起,上面点缀着几根玉石,简单婉约,气韵悠长。   远远走来,这通身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就连秦明兰都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   只是,在低头的瞬间,她看了看荣华大长公主身边的两个丫头,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福康郡王妃家的二小姐,李嫣然,后面还跟了个李夷然以及侯家阿香小姐。再后面还有两个小姑娘,瞧衣着打扮,应该是公主府上的小姐们。   这下,人都到齐了,好戏果然要开锣了。   一行人齐齐行礼过后,荣华大长公主抬手道:“都别这么拘着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听说你们这里有好戏看,便带着几个丫头一起过来凑凑热闹,没有别的意思,你们该怎么办还是继续怎么办,别被我给吓着了。”   平固公主连忙笑着迎上去:“母亲您一向就是这么体贴人。不过既然您都来了,大家自然是要恭敬些的,这也是理所应当的。”热情的请了荣华大长公主上座,荣华大长公主也大大方方的坐了,平固公主之女嘉柔县主也笑嘻嘻的迎上去,拉着荣华大长公主身后的一干小姑娘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平固公主又捧上戏折子请她点戏,荣华大长公主却摆手。“我看台子上正演着呢,就让他们继续演吧!我跟着凑凑热闹就行了。”   平固公主连忙笑着应了。   上头的戏班子听到继续开演的消息,马上便又锣鼓齐鸣,热热闹闹的演起了一人一鬼的缠绵戏码。   荣华大长公主方才还满面带笑的,但等到看清上头的情形后,当即便沉下脸:“是谁点得这等不知廉耻的戏?”   刚才热热闹闹的人群立马平静下来,大家伙不约而同的朝秦明兰送去怜悯的目光。秦明兰立马起身:“是我。”   荣华大长公主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旋即颔首:“原来是阿列家新娶的将军媳妇。”   平王爷单名一个列字,长辈们都称呼他为阿列。只是这一声‘将军媳妇’真可谓是讽刺之极。   秦明兰八风不动,只定定颔首。“正是。”   荣华大长公主立马又眼神一冷:“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这里还有不少未出阁的小姑娘在吗?让人当着她们的面唱这种淫词艳曲,你就不怕勾带坏了她们?你是常年在外,不受拘束的人,可你的妹妹们不是。你带她们看这种戏,要是把好好的小姑娘给教坏了,那全都是你的错!”   一字一句,锋利如刀,全都忘秦明兰身上扔过去。秦明兰后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听她训斥,倒是其他人都听得心惊胆战。   谁不知道,荣华大长公主为人严厉,又有长姐风范,当初把先帝都教训得跟孙子似的,当今圣上小时候做错了事也没少被她折腾,这手技术早练得炉火纯青。虽然这些年因为年纪大了变得柔和了些,但只要有人触到她的逆鳞,那狠狠一通教训一样免不了。   很不幸的,秦明兰今天就稀里糊涂的撞上了。   或者说,并非是稀里糊涂。秦明兰隐隐记起来,那份戏折子她只是随手翻开了第一页,原想着第一页上肯定都是最受欢迎的戏,随便点点肯定就能应付过去了。可谁知道,她随便点点就点出了一曲淫词艳曲?   让她想想,似乎第一页上的也都不是什么好曲子,她清楚的记得还有一曲《西厢记》,这个要是点出来了,荣华大长公主肯定会骂得更狠吧?   看来,是早有人预备着了。   秦明兰轻轻一笑,静等荣华大长公主教训完后,才淡然颔首:“姑奶奶您教训得是,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你还笑?做错了事,你还笑得出来?”荣华大长公主见状又不由大怒,“有你这样的长嫂在,也难怪下面的妹妹都不愿意和你一道出门了!”   话音才落,李嫣然姐妹俩忙不迭站起来。“姑奶奶您请息怒!我们并非是不愿和大嫂一道出门,其实是因为大嫂军务繁忙,一个月里至少半个月都不在家,而偏偏母妃又身子不好不常出门,这怪不得她们的。不过幸好福康郡王妃疼惜我们,经常接我们过去玩儿,我们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和大嫂没有关系!”   若是真没有关系的话,你就不用说这么多话了。而且说了她还不够,还非得把平王妃也给捎带上。这姐俩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是想将她和平王妃两个一网打尽吗?   秦明兰淡淡看过去一眼,李嫣然立马抬头冲她得意一笑。倒是李夷然一如既往的低眉顺眼,仿佛被吓坏了一般。瞧见李嫣然的小动作,她赶紧拉拉李嫣然,却被李嫣然一把推开。   小姑娘仿佛没有站稳,吓得踉跄几步,眼圈儿当即红了。“大嫂其实对我们很好的,上次还带了我们进宫参加太子妃的寿宴,平日里的好东西也从没少给过我们。”   说起寿宴,荣华大长公主便又想起来一件事。   “上次在东宫,你果真是将阿娇的腿给踢坏了?”   秦明兰点头。“是。”   “你嫁到平王府后,你母妃将王府中馈交到你手上,你转身就交给了一个男人去打理?”   “是。”   “放肆!”一声怒吼,惊得左右的贵妇人们悄然色变。李嫣然等一群小姑娘却是面露幸灾乐祸。   秦明兰不动如山,依然是静静的立在那里。“姑奶奶请息怒。您年纪大了,过分动怒有伤肝肺,于身子不利。”   “有你在,本宫的身子好不了!”荣华大长公主愤然大吼,“你看看你,哪里有点为人妻为人媳的样?是,你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你是与其他女子不同。可是,如今你已经不是在边关,你人在京城!你已经嫁人了!为人媳妇,理当贞静温婉,孝顺公婆侍奉相公照拂弟妹,可是你哪一点做到了?你婆婆是个温和的,她自然不会挑你的不是。世子自幼身子柔弱,也弹压不住你,王府里的确可以任由你为所欲为。可是,你别忘了,除却你的婆婆和丈夫,现在你下面还有两个待嫁的妹妹!让一个男人管理后宅,亏得你也想得出来!你这让你妹妹以后在京城如何自处?你让你公婆的脸面往哪里摆?你到底知不知道三从四德怎么写?你要是不知,本宫明日就上奏皇上,让他送两个人来好好教导教导你!”   “多谢姑奶奶您的美意,只是我军务繁忙,每个月在家的时间也不过数日。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尽可以上奏圣上,让他将人送到军营里去。”秦明兰淡然应道。   “你……你!”   荣华大长公主一口气还没平息下来,马上又一口气涌了上来,差点没厥了过去。   平固公主等人见状大惊,忙不迭一拥而上,抚胸拍背,柔声细语的劝慰,好容易才让人把气给喘匀了。   平固公主又回过身来,悄悄拉了把秦明兰。“你这又是何必呢?好好的听训,服个软也就过去了。大长公主是长辈,你要是把人气出个好歹来,那更是你的不是了!”   她们等着的就是她服软,然后被狠狠踩上几脚吧?都能把这一位深居简出的大长公主请出来,可见她们想要扳倒她的决心。   秦明兰坚决摇头。“我没有错,又为何要服软?”   “你……哎!”平固公主见状,也只得摇头叹息,不再多说了。   荣华大长公主喘匀了气,一睁眼却发现其他人都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只有被她看不顺眼的秦明兰还跟块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登时又气不打一处来。“平王世子妃,你可知错?”   “我不知。”秦明兰冷淡回应。   “你!”荣华大长公主一时又被气得七窍生烟。   李嫣然赶紧扶住了她。“姑奶奶您别生气!伤了身子不值得!”   李夷然也小步来到秦明兰跟前,细声细气的劝道:“嫂嫂你就别和姑奶奶置气了,好歹认个错吧!就当是尊老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要不是大事,又何必把这一尊大佛给搬出来?   秦明兰冷冷看着她不语。李夷然被看得心里惴惴难安,赶紧低下头,又灰溜溜的回到了李嫣然身边。   “好,好,好!”最终,荣华大长公主抖抖索索之下连说了几个好字,便将袖子一甩,“世子妃您厉害,本宫说不过你。既然你坚持自己无错,那本宫便进宫去找皇上,让皇上来理论理论,看看到底你有没有错!”   说罢,便果真转身叫人去备车,她现在就要进宫面圣。   一群贵妇人们都吓得半死,一叠声的上前劝抚。但荣华大长公主脾气冷硬,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谁又能拦得住?终究她还是盛装打扮一番之后,坐上马车往皇宫里去了。   大家伙劝说秦明兰认错无果,眼睁睁目送荣华大长公主离去,也都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只有今日赏荷宴的主办方平固公主脸色最为难看。   “世子妃,你说你这是何必呢?”轻轻摇头,一脸的无奈。   秦明兰垂首行礼。“今天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给你们招惹了麻烦。不过你们放心,此事因我而起,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定会自己将事情解决。”说完,便告辞离开。   “哎!”   等这个祸根走了,其他人也终于放开了此起彼伏的叹起气来。   “这世子妃脾气真是又臭又硬,竟然连荣华大长公主都敢顶撞,这下怕是捅了马蜂窝了!”   “是啊,荣华大长公主可是圣上的亲姑母,圣上再敬重不过的。如今惹到了她,皇上就算再爱才惜才,肯定也是要狠狠惩罚于她的。”   “这些日子,她惹出的事情也够多了。再加上今天的,皇上必定会雷霆震怒。”   ……   皇帝的确雷霆震怒了。   半个时辰后,当气咻咻的荣华大长公主终于将一同长篇大论说完,并被皇帝低声下气的安抚过后,才勉强同意被宫女们送到了太后寝宫中。   此事非同小可,就算是看在荣华大长公主这位嫡亲的姑母的面子上,皇帝也不能等闲视之。等荣华大长公主一走,他便命人去传唤了秦明兰过来。   而后,可怜的皇帝陛下便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用力按揉起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轻盈的脚步声徐徐靠近,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来袭。而后,一双柔夷替换了他的手掌,轻柔的帮他按压着太阳穴,有效的缓解了他的疲惫。   皇帝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好了,爱妃你也别按了,坐下陪朕说说话吧!”一把握住郑贵妃的柔夷,皇帝的声音是无力而轻柔的。   郑贵妃面带微笑,双手奉上一盏羹汤:“这是臣妾亲手熬的一碗银耳莲子羹,最是解乏润肺的,皇上您快趁热喝了吧!一会怕是还有的累呢!”   皇帝颔首,慢慢将一碗羹汤喝了大半。   郑贵妃见状,眼中浮现一抹喜色。趁机又道:“臣妾方才过来,看到荣华大长公主面色很是不虞呢!秦将军这次的确是做得太过了!”   皇帝闻言,眼神微微一暗。“是吗?你也是这么以为的?”   郑贵妃颔首。“虽说她出身武将世家,又常年在边关,不受教化性情奔放也是常理。只是荣华大长公主说得也对,那是以前,她没有嫁入皇家,那自然是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也管不着。只是现在,她既然已经是平王世子的媳妇,以后可是要接管整个平王府的,要还是继续这般行事,那也太过了。更何况,今日她这般顶撞荣华大长公主,那着实是太不尊重了。就算是人在边关,军规里也有要对上级言听计从的呢!”   “或许是因为当了八年将帅,习惯了发号施令,所以也就习惯了让别人都对她言听计从吧!”皇帝淡声道。   郑贵妃连连点头。“正是此理,皇上英明!”   皇帝眼中一抹冷意一闪而逝。“她今日所做之事的确是太过分了!只是,这后宅之事本就不该朕来管,真最多也就是训斥她一通,然后叫她去向姑母认个错也就罢了。”   “只是这样的话,只怕荣华大长公主不会罢休呢!”郑贵妃柔声道,“荣华大长公主一向敬重规矩,最见不得的就是自我放纵为所欲为的人。秦将军她将这些都占全了,也难怪荣华大长公主会生气。”   皇帝疲惫的闭上眼。“那照爱妃你所说,朕该如何是好?”   “这个是平王府后宅之事,臣妾如何能置喙?”郑贵妃忙道,“臣妾之所以和皇上您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您弄清楚其中的干系,不要稀里糊涂的又惹了荣华大长公主责怪罢了。其他的事,那不是臣妾所能指摘的。”   “无妨,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这里只有朕和你二人,朕也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郑贵妃眼中的喜色更浓。“既然皇上您这么说,那么臣妾就说了。”   皇帝颔首。   “臣妾觉得,当务之急,是要让世子妃来向荣华大长公主认错。荣华大长公主教训她的都是事出有因,那些也都是实打实的事情,并无任何隐情,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再加上她今天的确是顶撞了长辈,叫她认个错也是理所当然。”郑贵妃小声道。   皇帝点点头。“这是自然。只是然后呢?你也说了,若只是认错的话,姑母是不会罢休的。”   “还有的话,臣妾以为,姑母最看不上眼的就是世子妃经常不在王府,还将王府事宜都交付给了一个男人来管理。这当然不是说田军师能力不足,只是偌大一个后院,里面住了那许多女眷,给他一个男人来看管确实不大妥当。若是换个人来管也就可以了。”   “那你觉得换谁为好?”   “这个……平王妃身子柔弱,她一个人承担王府事宜这么多年,身子也早扛不住了,现在就算让她再捡回去怕也是有心无力。王府里两位小姐倒是不错。她们再南边跟着李侧妃长大,李侧妃在南边照料平王爷,打理王府,能力卓著,这是有目共睹的。”   “但她毕竟只是一个侧妃。”皇帝沉声道。   郑贵妃会意,忙不迭点头。“皇上您的意思臣妾明白,臣妾也并没有说要将王府的事情都交给两位小姐。她们年纪也不小了,过两年就要出嫁了,若是交到她们手上,以后还得寻人来接管。与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就赶紧找个人来管了,再让两位小姐协同管理,这也方便他们多多学习,以后到了婆家也不至于施展不开。”   “现在找人来代管?”皇帝睁开眼,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郑贵妃颔首。“平王府的情况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平王妃身子柔弱,世子也是常年病弱吃药的,世子妃倒是不错,只是不通俗物,又掌管着军营,一个月里能有十天能在王府就不错了。这病儿弱母的,身边着实缺乏人来帮忙操持。”   “你说得对。”皇帝点头表示赞许。   郑贵妃见状,胆子不由又大了些。“当初皇上您将秦将军指婚给世子本是好意。只是现在看来,秦将军公务繁忙,并无多少时间和精力来照料世子,但是以世子现在的状况,身边要是离了人怕是不好。”   “你的意思是说,再给世子身边添个人?”皇帝何其聪明的人,尤其是在听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话的事情上更是功力强劲。   郑贵妃连忙低头。“臣妾也不过是这么一想。至于要不要这么做,还是得听平王妃和世子的意思。”   皇帝微微眯起眼。“你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世子妃每日里在军营忙碌,以后只怕也都只有晚上回去歇息的时间。王府里她是照管不住了,要是身旁能有人帮扶一把,这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世子都有好处。”   说着,又问。“只是不知爱妃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这些事情,臣妾又哪里会知道了?”郑贵妃连忙摇头。   “无妨,你说出来给朕听听,真也好参考一下,以免一会姑母又发起脾气来,朕连个应对之策都没有。”皇帝淡然道。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斗胆说上几句了。”郑贵妃眨眨眼,似是冥思苦想了半天后才小声道,“之前臣妾隐约听臣妾娘家嫂嫂说过一句,上次侯老太君带着侯家小姐们上平王妃赔礼时,世子曾夸奖一位小姐长得很好看。”   “哦?”皇帝眉梢一挑,“侯家的小姐?”   郑贵妃点头。“臣妾记得好像是叫阿香的。听臣妾娘家嫂嫂的意思,她是生得眉眼不俗,而且自小性子爽利,身体又好,几乎没有生过几回病。又是侯家三房长子嫡出的女儿,从小就跟在侯老太君身边长大,十岁上就跟这母亲开始学习主持中馈,现在刚刚十五岁,三年前开始就有不少人家上门求娶呢!”   性子爽利好和李潇然互补,身体好利于生养,出身不差,又是被奶奶养大的,这便是给她的身份镀了一层金,而且学了五年的中馈了,过去掌管王府事宜刚刚好,年纪更是恰到好处。这样的人儿,简直就是为李潇然量身定做的啊!再加上李潇然自己也喜欢……   皇帝听到这里,也只有点头顺应潮流的份了吧?   这样一来,这又是皇帝指婚,荣华大长公主要求,这侯家阿香小姐的身份也自然水涨船高。即便只是一个侧妃,那也能和秦明兰这个不管王府事宜的正妃分庭抗礼了。   郑贵妃得意的想。   “放肆!”   但谁曾想,她的话音刚落,忽听皇帝一声高喝,随手便将半盏还未喝完的银耳莲子汤给扫下地去。   伴着哗啦一声响,她的心也仿佛被用力掷到地上,哗啦啦摔成了碎片。   心中大叫不好,她连忙跪地。“皇上请息怒!”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皇帝愤然大吼,“郑贵妃,你真当朕是傻子不成?朕要是顺了你的意思,那就是给朕的爱将添堵,也是给朕的兄长找事!你们到底是何居心,非要将平王府给搅成一滩浑水?”   郑贵妃害怕得浑身发抖。她握紧拳头,恭敬的趴伏在地上:“臣妾不敢!臣妾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皇上您若是觉得不好,直接驳了就是,臣妾并无其他意思!”   “并无其他意思?你敢对天发誓吗?”   “臣妾……敢!”郑贵妃咬牙道,当即举起手便要发誓。   只是这中间的一点停顿早已经令皇帝更为不满了。   “你不用再说了。”他摆摆手,“羹汤送到,你的心意朕领了,你回去好生歇着吧!一会约束好你寝宫里的人,不要出来乱晃。”   “皇上?”郑贵妃讶异抬头,整个身子都凉了大半。   皇帝却看也不看她,只径自道:“九皇子年纪也不小了,马上都要成亲的人,也不好再多再宫中逗留。他的府邸眼看也要落成,过两日便让他搬出去住吧!”   “皇上!”若说之前给她禁足的话只是一点小惩的话,那么现在讲九皇子送出宫去,这个就是皇帝给她的大教训了。郑贵妃的身子都僵硬了,眼泪也从眼角滚落下来,“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让皇上您如此动怒?请皇上告知臣妾,臣妾一定及时改正,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你没有错,是朕的错。”皇帝冷声道,“朕的儿子年纪大了,早就该出宫开府才是。朕是老了,都差点忘了皇家教义,差点就违背了祖训。还好悬崖勒马,尚未酿成大错。”   这话字字诛心,饶是自认为深得帝心的郑贵妃也开始害怕担忧起来。   皇帝果真是对她动怒了吗?就为了那个秦明兰?可是,她也不过是随口提议了一句而已,以前比这个更严重的话她都说过,皇帝再不高兴,也不过是呵斥她一句,叫她及时打住也就罢了。不然,她今天也没这个胆子说这么多。可是现在,皇帝竟然动怒了?而且怒气不小,甚至都波及到了她的九皇子。   郑贵妃害怕得不行,却也不甘心就此偃旗息鼓。她深得帝宠多年,连带儿子以及家人都鸡犬升天。其中也曾起起伏伏几次,但也都是自己被皇帝冷落个几天而已。这一次,如果皇帝之时训斥她几句,禁她的足,她倒是无所附,横竖她有的是法子再将皇帝的宠爱给抢回来。可是现在,竟然连她的宝贝儿子都被连带进来,而且还要将他们母子强行分开……这个绝对不行!儿子就是她的命,要是就这么出去了,那以后他们母子想要商量什么就更难了!   所以,即便已经听到皇帝这么说了,她依然咬紧牙关跪地不动。“皇上,臣妾知错了,以后臣妾一定好生管教九皇子,自身也谨言慎行,再也不私下议论秦将军乃至平王府的任何事情。只是九皇子年纪尚幼,臣妾实在舍不得让他这么早就离开臣妾身边。再说他的婚期马上就到了,新王府虽然已经落成,但是各方面整理修缮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臣妾恳请皇上,就让九皇子再多再臣妾身边住上一段时间吧,等到他大婚之后再搬出去不迟。”   “郑贵妃,你是在威胁朕吗?”皇帝冷声喝问。   郑贵妃身子猛地一个哆嗦。“臣妾不敢!”   完了!她在心里大叫。   皇帝只有在怒极之时才会管她叫‘郑贵妃’。尤记得上一次皇帝这么唤她时已经是八年前,太子妃所生的还不满周岁的小皇孙差点被九皇子给撞落到地上的时候。   而现在,为了那个外臣,皇帝竟然又这么叫她了!   心中霎时凉透了,她也明白——这一次,自己真的是毫无回旋的余地了。   “既然不敢,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后抄上一百遍道德经,谨记你自己说过的话,谨言慎行,修身立正,做好你自己的本分!”高高在上的皇帝转瞬间仿佛和她隔开了千山万水的距离。那一声声的训斥,仿佛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响,郑贵妃身体不停的发着抖,紧握的拳头上青筋都一根接着一根的爆了出来。   “是,臣妾遵旨。”勉力平静的应了,她站起身,踩着虚浮的步子朝外走去。   等走到门口只是,乎又听皇帝一声冷叱:“朕培养了多年的大将军,不是来让你们给弄成只知道明争暗斗互相下绊子的内宅蠢妇的!”   当即脚下一软,她几乎再次跪倒在地。   双手赶紧抓紧了门框,她咬牙站稳,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娘娘!”外头的宫女太监们早跪了一地。见她出来,她的贴身宫女连忙上前来扶。   郑贵妃挥手叫她们远去,自己脚下绵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走出去几步,又见到一队人马朝这边走来。最前面的赫然便是一身便服的皇后娘娘。   皇后生得并不绝美,能说得上的只是一个端庄清雅罢了。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她伴随着皇帝度过了这么多年,为皇帝生下长子,并在皇帝登基为帝之时便下诏封为太子。太子地位稳固,她身为皇后的地位也自然稳固。虽然这些年年长色衰,但皇帝对她敬重依旧,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拨出五天时间来给她。每每遇到什么烦难时,皇帝也会主动前去找她,而不是像自己这般主动寻上门来出谋划策。   所以,对于这个女人,她一向是嫉妒的。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将这个女人扳倒然后自己取而代之的原因。   但是现在,当看到这个女人迎面走来,她却也只能低下头,屈身行礼。   “妹妹免礼。”皇后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轻轻一扫,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便又领着人施施然往前去了。   那淡然的目光,就仿佛是在看路边的尘埃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而后,便听到太监高声唱喏——“皇后娘娘到!”   “阿昉!”   随即,她又听到皇帝一声呼唤。声音虽然平板,但里头那一抹柔情又岂是跟随皇帝多年的她分辨不出来的?   郑贵妃眼眶一热,再也不忍心留下细听下去,便赶紧抬脚就走。   她的寝宫是除却太后皇帝以及皇后的之外最为恢宏壮丽的。这些年皇帝恩宠不断,她的屋子里更是装饰得金碧辉煌,随便一个小东西都价值连城,比之皇后那边还要高端大气得多。可是现在,再高端大气又有何用?她也不过只是一个贵妃罢了!   “母妃!”   忽的,九皇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事情如何了?父皇可答应了?”   看着自己已然长成的儿子,郑贵妃再度悲从中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而下。   九皇子见状便急了。“母妃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皇后又对你发脾气了?”   “母妃没事。”郑贵妃连忙摇头,掏出帕子将泪珠擦去,“好孩子,你父皇发话了,叫你尽快搬出宫去,你的王府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以后等成了亲,你就是大人了。”   “真的吗?”九皇子闻言双眼大亮。   虽然在宫中跟着母妃很好,可是他终究已经长大了,这小小的宫闱太过枯燥,远不及外面的花花世界有趣,他早想搬出去了。只是奈何母妃一直不许,总在父皇跟前哭求,他不忍心违逆母亲的意思,也只只要继续在这里逗留。   而现在,母妃终于放话了,这让他如何能不高兴?母妃之所以哭了,只怕也是因为舍不得他吧?   心情大好,他连忙握住郑贵妃的手。“母妃你别太伤心了,孩儿只是搬出宫去而已。以后只要母妃您想儿臣了,儿臣一定会进宫来看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以后等出了宫,你就老实点做你的王爷,不要经常进宫了。”郑贵妃却道。   九皇子一愣。“这是为何?”   “你终究是大了,这后宫里都是女人的事,你堂堂男子汉,当然要做男子汉的事情,哪能一直厮混在內帷呢?”郑贵妃怜惜的轻抚儿子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孔,“皇儿你要记住,你是要做大事的人,那搬出去对你来说是好事。你一定要抓紧机会好好做事,务必要让你父皇看到你的长处。至于宫里,有母妃就够了。母妃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铲除障碍!”   “嗯!”   这话说得他心中舒爽不已。九皇子连连点头,心里却也有些纳闷,以往母妃老说他小,这个不许他做,那个不许他说,怎么今天突然就开窍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开窍了就好,这皇宫虽然离父皇近,但却总是妨碍他和大臣们结交。现在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已经不低了,正好抓紧机会多拉拢几个大臣,也方便以后稳固根基。   至于其他事情……既然你母妃都说了交给她了,那他也就不用再多管了。   眼看着儿子欢欣雀跃的模样,郑贵妃的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自己这些年终究还是将他娇养了。但是还好现在为时尚早,让他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世面,这对孩子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于秦明兰……   既然皇上说了不动她,那她现在就不动了。她现在圣眷正隆,但总有一天会有新人来替代她的位置的吧?   ☆、082 这个简单   离开长公主府后,秦明兰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因而等回到王府,她便直接去了平王妃的屋子。   平王妃正在闭门作画,见她来了便收了东西,叫人奉上香茗,而后再听她将事情一一道来。   听完了,平王妃点点头。“这个简单,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歇会,一会我同你一起进宫,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和荣华大长公主将事情说开了就好。”   就这么简单?   看着自家婆母大人一脸的云淡风轻,再想想方才荣华大长公主的气急败坏,秦明兰忍不住微微拧起眉心。   平王妃见状便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荣华大长公主为人虽然规矩重了些,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辈。她今天之所以这么对你,肯定是被人蒙骗了。现在蒙骗她的人不在了,大家都静下心来,肯定能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要是这样就好了。秦明兰微松了口气。   不多时,宫里果然来人传召秦明兰。   平王妃赶紧让秦明兰回去梳妆打扮。谁知刚一进门就对上李潇然的冷脸:“你又被人欺负了?”   “不算吧!”秦明兰淡声道。她没怎么动气,反而是荣华大长公主被气得够呛,当时离开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拼命的发抖。   “我都知道了!”李潇然大叫。   “哦。”秦明兰颔首。   李潇然瞪大眼。“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了吗?”   秦明兰摇头。   “秦明兰!”李潇然气得恨不能蹦起来。   秦明兰眉头一皱,不耐烦的将他往旁推了推。“你别挡路,我得赶紧收拾一下进宫去。母妃在等着我呢!”   “我也要去!”李潇然对这个女人彻底的绝望了。   和她不用讲什么委婉,反正讲了她也假装听不懂。既然如此,他就干脆直说好了。   果然,秦明兰听到后脚步便停下了。“你去做什么?”   李潇然真想出去捡块石头往她脑袋上敲上去!   你至于把我鄙视到这个地步吗?我怎么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我是你男人。”咬咬牙,郁闷的小世子郁闷的说出这句话。   “哦。”秦明兰又是这个字。   李潇然郁闷得想吐血。“不管了,反正我就是要去!你别想拦我!”   “我没说要拦你呀!”于清瑶一脸的莫名其妙。   李潇然顿时更郁闷得无以复加。   “我和你没话说了,你赶紧走,别再在我跟前乱晃,别再让我看到你!”   秦明兰无语看看他,最终还是乖乖转开头。“和我没话说,还非得往宫里跑?一会一起进宫,看到我的次数不是更多?”   嗷!   李潇然郁闷得想要仰天长啸!   这女人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愚不可及?他都快被她给弄疯了。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他是打定主意要进宫去的。   一家人很快收拾妥当,齐齐上了马车。   等入了宫,皇帝皇后正坐在一处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皇帝微微颔首。“走吧,母后和荣华大长公主已经在等着了。”   大家连忙又赶往慈宁宫。   此时荣华大长公主的脸色已经好看了些许,太后和她相对而坐,两个正在小声说着什么。太子妃也坐在下首,满面含笑,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话。   等到他们进来,荣华大长公主立马又沉下脸,冷哼一声别开头去。   太后见状忙道:“阿兰,还不赶紧给你姑奶奶跪下陪个不是?”   秦明兰连忙上前,跪地行了个大礼。“我错了,请姑奶奶不要生气。”   荣华大长公主冷哼。“秦大将军您日理万机,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本宫一个马上就要进棺材的老婆子了,哪里值得您来下跪?这可是生生折了老婆子的寿!”   平王妃见状也拉着李潇然上前来跪下了。“姑母您就别和他们小孩子置气了。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冲撞了长辈是他们的错。您要是生气,尽管打骂他们就是,何必要和自己不对付呢?须知您可是皇上和我们王爷唯一的姑母,自从先帝驾崩后,我们只剩下您这么一个最亲的亲人了,潇儿还指望着您能多疼他几天的呢!”   李潇然也连忙软软叫道。“姑奶奶~”   眼看到这对柔弱的母子,荣华大长公主再多的怨气也发不出来了。   “你们跪着干什么?赶紧起来!你们母子俩身子不好,地上又凉,要是又染上病了可如何是好?”   荣华大长公主是真心关心着他们的。一见他们真的跪下了,便坐都坐不住,连忙起身要来扶他们。平王妃赶紧起身将她扶回去坐下:“姑母您可千万别动!本来就是我们做错了事,今天又把您给气狠了,我们来给您跪跪才是占了您的便宜呢!姑母您福气多,给我们一家子都沾点,这才是我们的大福气呢!”   荣华大长公主都被她的话给说笑了。“你这孩子,平日里一动不动,话也不多说几句,怎么到了我跟前,这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这么甜了?”   “那是因为姑母疼我们,您对我们好,我到了您跟前没有别的表示,也就只能说几句话甜甜您的心,也好让您继续疼着我们啊!”平王妃笑道。   “瞧你这张嘴!”荣华大长公主佯怒的瞪她一眼,“说我福气大,那你将你母后置于何地?”   “皇奶奶的福气自然是大的,但是我是奶娘的亲孙子,奶奶当然是心甘情愿的把福气都分给我们,不用我们刻意去沾。姑奶奶您有自己的孙儿,把福气分给自己的孙儿都不够呢,我们也就只好自己去抢了。”李潇然忙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荣华大长公主一张脸都笑开了花。嘴上骂着,但手却早不由自主的将人给拉了过去,上下打量一通,满意点头,“这两天气色好多了,脸上也多了几分肉,很好。”   “这些还都多亏了他媳妇呢!”平王妃笑吟吟的道。   听到秦明兰被提起,荣华大长公主笑容又是一冷。“阿潇身子好转那是身边的人照料得好,怎么就全都是他媳妇的功劳了?”   平王妃也不着急,只慢条斯理的道:“姑母您是不知,潇儿这孩子吧,自小被我们养得太过娇惯了,每次都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天长日久,身子只有越躺越差的份。但是自从兰儿进门后,身边有了人,他也每天都不那么懒洋洋的躺着了,兰儿早上出门练拳,他偶尔也跟着过去看看,看到漂亮的拳法也跟着学上几招。兰儿娘家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也都是自小习武的,他们都和潇儿处得来,每次过来都和潇儿玩在一处。身边有了这么多玩伴,这孩子的精神都活泛了不少,每餐饭都能多吃半碗呢!”   “而且,兰儿进门后,我原本是想将中馈交给她的,可姑母您也知道,兰儿这孩子是提刀拿枪的人,哪里会做这些内宅的精细活计?倒是潇儿经常腻在我身边,倒是将这些都学了个十成十,便干脆把这活计给接了过去。”说着,她掩唇一笑,“我都不曾料到,这被我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也知道怎么疼媳妇呢!”   太后闻言,也不觉想起之前的事情,也跟着笑了起来。   荣华大长公主听了,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中馈是阿潇管的?可为何我听人说,他媳妇是把事情统统交给了外头的人?”   “哪有这回事?便是孩子们再不懂事,难道我还会任由他们这般胡作非为吗?”平王妃立马摇头。   李潇然此时也坐到了荣华大长公主身边,拉着她的手笑眯眯的道:“姑奶奶你肯定被人给骗啦!”   “潇儿!”平王妃低喊。   荣华大长公主却摇头。“你不要骂他。”再看向李潇然,“果真事情都是交到你手上的?你可不要为了包庇别人胡言乱语。”   “她还需要我包庇吗?”李潇然哀怨的瞥了眼那边的秦明兰   秦明兰早随着他们母子俩站了起来,正立在一旁做雕像状,任由荣华大长公主和李潇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依然岿然不动。   荣华大长公主闻言也笑了。“那好,你说说看,姑奶奶怎么个被人骗了?”   “当然是他们嫉妒她嫁进王府后日子过得太过美满,所以想给她找点不痛快。可是她是世子妃,身份不一般,人又那么厉害,寻常人奈何她不得,所以只能请出姑奶奶您这座大山来镇压她。那些人心知姑奶奶您人品端方,又素来疼我,所以就在您跟前胡编乱造,妄图以假乱真,想要借助您的手来打压她。不过还好姑奶奶您明察秋毫,没有上她们的当!”   “哟,那听你的意思,我被人给骗还是我的幸事了?”荣华大长公主笑道。   “是啊,谁叫姑奶奶您太好了呢!”李潇然连连点头。   荣华大长公主忍不住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室内紧张的气氛霎时消失无踪。   秦明兰默默的将头垂得更低。   好吧,她必须承认,在装疯卖傻方面,自己远不是李潇然的对手。这个男人这把年纪了还能在长辈跟前撒娇卖萌毫无鸭梨,可见其城府之深,心计之厉害,她自叹弗如。   经过平王妃母子俩一唱一和,荣华大长公主的心结解开了,连带对秦明兰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阿潇媳妇,你过来。”   刚才还是秦大将军呢,现在就是阿潇媳妇了。这称呼变幻得也真够快的。   秦明兰垂头上前,荣华大长公主便握住了她的手。“今天是姑奶奶错怪你了,你可不要生姑奶奶的气。”   秦明兰受宠若惊。   平王妃说荣华大长公主通情达理,但她也没想到竟然通情达理到这个地步!要是换做别人家的长辈,就算做错了事,事后被证明了那又怎样?长辈错了,她不认你做晚辈的也得认了!最佳范例就是自家那位最爱挥舞着狼牙棒将儿孙们追得满院子跑的老头子。   但是现在,这位姑奶奶一旦被开解了,立马便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及时纠正,就这一份心意就已经足够让她感激感动了!   秦明兰连忙摇头。“一开始也的确是我太不恭敬了,姑奶奶您会那么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就是就是,要说有错,也是姑奶奶您占三分,剩下的七分都是她的!”李潇然忙大声道。   荣华大长公主闻言又笑了起来。“阿潇你就是这么疼自己媳妇的吗?”   “谁说我疼她了?我讨厌死她了!”李潇然恒哼一声,傲娇的将头扭向一边。   但眼角余光却还不停的朝秦明兰那边瞟过去。   倒是秦明兰继续秉持着她站如松坐如钟的姿势,即便是站在长辈跟前也没有半点松散的态势。双目也微微下垂,眼神分毫不乱。   这便是军人之风。虽然是个女子,但也是个堂堂正正令人钦佩的女子。   能坐稳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元帅的位置,令手下的将士服从并打赢数百场战役的。皇帝喜爱,太子赞扬,这样的女子,自身若是不正,那天下还有谁才是正的?   事情过了,荣华大长公主才陡然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真被人给蒙蔽了。听了几个小丫头似是而非的话,见了两滴眼泪,便一时怒从心头起,竟不管不顾的对新媳妇发难起来。偏偏这新媳妇又是个笨嘴拙舌的,又不知道转弯,所以两个人便是硬碰硬上了。还好还好,自己及时进了宫,听了太后的劝,现在又亲眼见识到了平王妃和李潇然对她的疼爱,也正式认清了她的性子,这才免于犯下大错。   心中一阵后怕,荣华大长公主连忙抓紧了秦明兰的手,对她的态度就更温和了。   一行人又在宫中说笑了一阵,只字不再提之前的事情。而后,荣华大长公主携着秦明兰的手出了宫,到了宫门口,各自坐上自家的马车之前,荣华大长公主还是忍不住对平王妃道:“你也别太软了。你家那两个庶女都不是安分的,这才来了几天就知道到处给人上眼药了。还好暂时没有惹出大事情来,但就她们俩的性子,天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有空的话还是多管管她们,好好的姑娘家,还没嫁人呢就一天到晚的往别人家里跑,像什么样子!”   “姑母您教训得是,我记住了。”平王妃连忙点头应是,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而后各自分别,荣华大长公主回到公主府,平固公主一行人早等得快发疯了。好容易见到她回来,眼见她面带微笑步伐轻快,想必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她才连忙松了口气。“母亲回来了,赶紧回房去歇歇吧!”   荣华大长公主微一颔首,目光瞟见她身后的几个丫头:“阿凤阿阮阿鸾你们都跟我来,我有些事要和你们说。”说着话,她的眼神尤其在今天在她跟前待了许久的阿鸾身上停留了一会。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那个名叫阿鸾的小姑娘忍不住瑟缩一下,连忙将头垂得更低。   而李潇然和秦明兰那边。   坐上马车之后,李潇然便长出口气,立马又跟一条死狗似的瘫在了秦明兰身上。“累死我了!”   秦明兰早对他这德行免疫了,便任他在自己身上挂着,只敛眉问:“你有什么好累的?”   就在皇宫里卖了一会萌,然后就是躺在榻上白吃白喝,世上就没有比这更简单舒服的事了!   “在长辈跟前装疯卖傻,刻意逢迎讨好,我脑汁子都快搅干了还不累啊?”李潇然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秦明兰讶异的挑起眉毛。“原来你也会觉得累?我还以为你早习以为常了呢!”   看他这么信手拈来,演得似模似样,她还以为他跟玩儿似的呢!   “才怪!”李潇然撇撇唇,“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天天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又闹又叫,你以为这很轻松吗?每次这么演上一回我都要短命三年你知不知道?”   原来你也知道这样很丢人现眼啊?秦明兰默默的发现原来他们俩的世界观还是有点重合的,这个认知让她很是欣慰。   “所以,这次你又欠了我的!”然后,世子爷郑重的抛出今天的重点。   秦明兰一怔,点头。“是,我欠了你的。”   “所以你得补偿我!”   “是,不知世子爷您想让我怎么补偿?”   “今天晚上,我要在上面!”   呃……   秦明兰嘴角一抽。“你行吗?”   “行!当然行!”这种事情,哪个男人能说自己不行?就算真不行也得行!他已经被她压迫很久了,他必须要反抗!   “好。”既然他这么坚决,那秦明兰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点头了事。反正到时候这家伙要是真不行了,她也能自己接手。不得不说,这个人虽然身体弱了点,可是这身体实在是细嫩娇软得让人爱不释手,每天晚上抱着睡觉也是一大享受。两个人一起睡了一个月,等到了军营,那半个月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煎熬,所以一等回到王府,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给按倒狠狠的办了。当然,她还是给自己寻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的。   “还有,我要去军营里看看!”   “不行。”这个秦明兰坚决拒绝。   李潇然昂首。“我这次可是帮了你大忙了,你只满足我一个条件不够!”   “但是这个不行。”秦明兰冷声道,“你换一个。”   “凭什么?”李潇然不满低呼,“太子和九皇子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行?”   “他们一个是太子,代天子巡视,另一个在兵部做事,过去查验成果理所当然。”秦明兰道。   李潇然撅起嘴。“说白了,你就是不想让我去。”   没错!   秦明兰淡淡瞧着他。“军营里人多嘴杂,而且刀剑无眼,要是伤到你了怎么办?”   “伤到了就伤到了!我是个男人,难道还怕受伤不成?”李潇然被她这话给深深的伤到了。他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害怕这点东西吗?他又不是那个爱脸如命的九皇子!   “反正就是不行。”但不管他怎么说,秦明兰就是这句话。   李潇然气得牙痒痒。“好!你不让我去,我自己想办法,我一定要去!”   “你别发疯,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秦明兰苦口婆心的劝道。   她这话真不是鄙视他。军营重地,戾气十足,上次太子和九皇子过去,太子还好,九皇子一进门就被震天的呼号吓得呆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么柔弱的人,要是去了那边,怕是听声吼就能晕倒在那里。   “你都能去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不管,那地方我去定了!”她越是阻拦,他就越是坚定想法,李潇然扯着嗓子大声道。   秦明兰无力扶额。“算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她还不信了,这家伙再本事,还能把手伸进她统辖的军营里去?   李潇然愤愤撇嘴。“你就等着看吧,我过几天就去那边找你玩儿!”   “好啊,我拭目以待。”秦明兰嘴角一勾,眼神是绝对的戏谑。   李潇然气得牙痒痒。捏捏拳头,他突然一把将她推倒,双手又开始在她身上乱抓乱摸。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还没到家呢!”   “没事,先练习练习,机会难得!”   “哦,那你随意。”   听到里头的声响,外面坐在车辕上的小一无力捂脸。   世子爷,你还能再给我们男人长点脸吗?明明今天是你占上风的啊,怎么到头来,你的气势又被世子妃给压下去了?他都没耳朵去听了!   想当然耳,李潇然说练习,那就是真的练习。   等到马车回到王府,两人下车时,那叫一个衣衫不整发鬓凌乱。尤其是李潇然,他一张脸儿红彤彤的,双眸含水,娇喘微微,一看就是刚被人狠狠欺负过的。   平王妃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你们赶紧回房歇着去吧!外头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两旁的丫头小厮们更是将头垂得低低的,都不敢往这边看。   李潇然仿佛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德行,乐颠颠的拉上秦明兰。“走了,咱们回房继续!”   秦明兰默默垂下眼帘,心里默念无数遍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这天晚上,平王府又变得极热闹。   李潇然那边自不用说,刚一回房就又吩咐厨房给他炖了几盅补品,再卧床狠狠睡了一个时辰之后,他喝下一碗参汤,便阴笑着朝秦明兰伸出了禄山之爪。   平王妃那里,她也是施施然享用完晚膳后才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大小姐和三小姐回来了没有?”   “回王妃的话,两位小姐说是要在福康郡王府上多住上几日,这些天怕是回不来呢!”   “她们都已经出去住了好几日了吧?”   “有两三天了。”   “那也该回来了。”平王妃道,“这样吧,你即刻备车,过去把她们给接回来,就说王府里有事,需要她们即刻回来。”   “是。”王妈妈领命退下,嘴角也泛起了一抹浅浅的冷笑。   两个小丫头蹦跶得够欢畅了,现在是该好好收拾收拾她们了!   而在此时的福康郡王府上,李嫣然和李夷然姐妹俩正坐在一起。   “姐姐,我害怕。”李夷然缩成一团,害怕的小声道。   李嫣然冷冷瞥她一眼。“没用的东西!我们都已经把事情布置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可是,那个女人那么厉害,我们真的能扳倒她吗?要是给她发现了,她要是回过头来对我们下手那该怎么办?”   “现在有荣华大长公主出马,便是皇上也要给她几分脸面的。你觉得那个女人再厉害,能有皇上嫡亲的姑姑厉害?皇上要是再庇护着她,那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不孝呢!”李嫣然得意的撩起头发,“你就别再想东想西了,这事我们布置得这么周全,肯定没事的!”   正说着话,福康郡王府上的二小姐身边的二等丫头突然跑了过来。   姐妹俩连忙站起身迎上去。“怎么样了?你们家小姐呢?她怎么没过来?”   “小姐……小姐被郡王禁足了!”丫头气喘吁吁的道。   姐妹俩脸儿一白。“怎么回事?荣华大长公主那边……”   “荣华大长公主已经出宫了,也不知道遣人来和郡王说了什么,然后郡王大怒,把二小姐叫过去骂了一顿,然后就禁足了。奴婢还是偷偷跑出来的,二位小姐也请小心些吧!”   送走这个丫头,姐妹俩也不由慌神了。   “姐姐,这可怎么办?事情肯定是办砸了!”李夷然抽噎着道。   “哭什么哭?办砸了就办砸了!我们说什么了?我们做什么了?他们抓到把柄了没有?有人证还是无证?”李嫣然高声喊道,“有本事你让她们过来找我们啊!我李嫣然不怕她们!”   话音刚落,王妈妈便出现在门口。“大小姐,三小姐,奴婢奉王妃之命,请二位小姐回王府去。”   霎时,刚才还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嫣然就跟被抽干了水的小白菜一般,蔫了。   ------题外话------   亲爱的读者们,元旦小茶的奶奶七十大寿,所以小茶要回家去一趟,4号晚上才能回来,期间不能上网,所以现在都是预存稿件自动发布的。因为时间紧急,所以更新内容有所缩水,希望大家谅解。等回来后小茶再回复万更,么么哒~   ☆、083 福利满满   两天后,当秦明兰再度骑上高头大马返回军营时,蒋家婆媳之间的战火正在愈演愈烈,福康郡王府上,荣华大长公主府上,侯府上各有几位小姐被或禁足或生病不能出门。平王府则是在荣华大长公主进宫后第二天就迎来了两位教引嬷嬷,分别分配给了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一人一个。从今天开始,姐妹俩就要时刻跟着嬷嬷学习规矩礼仪,一天至少五个时辰,不学好不能出府玩耍。   才短短两天时间,当秦明兰和两姐妹在路上遇见时,便发现姐妹俩都跟被太阳暴晒过的花儿似的,干枯焦躁的好让人怜惜。   不过,再怜惜也只是怜惜一下罢了。诚如平王妃在给平王爷的信里说的,教引嬷嬷是荣华大长公主帮忙求来的,人是太后娘娘宣的,长者赐不敢辞。大家这么做也是为了姐妹俩好,你们不服?不服找皇上太后还有荣华大长公主说理去呀!   而且,她自己还有一屁股的事情忙不完呢!   天刚蒙蒙亮时出发,等到太阳正式跳出地平线的时候,秦明兰已经抵达军营门口。   “将军!”门口的守卫当即上前行礼。   秦明兰颔首。“范参将何在?”   “在营帐里,正等着将军您呢!”   “好。”随手丢了一袋糖球过去,秦明兰沉声道,“等一会轮班的人来了分给他们一些,你们分着吃,不许执勤之时偷吃,不然我定不饶你们,记住了没有?”   “是,属下遵命!”小将士昂首挺胸,一手紧紧攥着袋子乐滋滋的道。   果然还是和自家弟弟差不多大的孩子,几颗糖就把他们给哄好了。   秦明兰见状不禁嘴角微勾,一甩鞭子纵马飞驰入军营深处。   将马寄放在马厩里,她再回到自己的营帐换上甲胄,范大等人已经闻讯赶来了。   范大双手奉上一份名册。“将军,这些天属下等听您的,一共抓了三十五个人,现在全都扔在马厩里等您发落。”   秦明兰将名册接过来看看,便颔首道:“按照名册上的分布,执勤时吃酒的,罚军棍三十;私下聚赌的,罚军棍二十;执勤时聚赌的,罚军棍五十;不听掌管号令,擅自行事的,罚军棍五十。就把人拉到校场上打,再把所有不执勤的人都叫过来,列队观看。”   “是!”   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现在终于从她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范大激动的不能自已,忙不迭捧起名册便跑了出去。   秦明岳一脸跃跃欲试。“姐姐,也让我去吧!我帮他们点数!”   “你叫我什么?”秦明兰面色猛沉。   秦明兰赶紧改口。“将军,属下恳请为他们点数,以为我将军您分忧!”   秦明兰脸色少霁。“去吧!不过在给别人点数之前,自己先去领五军棍。”   “是!”秦明岳朗声应道,立马转身蹬蹬蹬跑远了。   一旁的一名参将见状为难道:“将军,这样不大好吧?这些被抓住的人里头可有不少人来头不小呢!”   “高参将,你以前没去过西边吧?”秦明兰淡声问。   高参将摇头。“属下这些年一直在京城,今年才从羽林卫调入虎威营。”   “原来如此。”秦明兰颔首,便昂首阔步的离开了。   高参将不明所以。“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还是一旁的一个人对他笑道:“你没有去见识过镇西军,自然不知道将军是如何掌兵的。当初军营里多少刺头,都被咱们将军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里也有不少来头不小的人,只要犯了错,一样被将军抓起来就打。名正又言顺,谁敢不服?”   “可是,如此一来,将军就是得罪了那些人了。要是他们私底下给将军使个绊子,那可如何是好?”   “你以为当初没有人这么干吗?想当年,户部侍郎张大人的侄子投入镇西军,到处撒钱叫别人帮忙做事,自己当兵的比将军的日子过得还悠闲,有事没事就往外头跑,把附近镇上的窑子当自己家住。后来是将军直接过去把他从花魁牡丹花床上给揪了下来,一样是当着所有将士的面亲自赏了一百军棍,直接把他两条腿都给打折了,然后叫人给抬了回去。张大人为此怀恨在心,来年送去的棉服竟然以烂棉絮充塞。将军直接将用烂棉絮做的军服送回京城,一件送到秦老将军手上,一车送给皇上,剩下的全部堵在张侍郎家门口,这事你听说过吗?”   这么轰动的事情,他如何能没听说过?   突然一天,张侍郎家的前门后门就被一堆军服给堵得死死的。张家人想出门出不去,只能爬墙。结果爬出来一个就被秦老将军的狼牙棒解决一个,后来就没人敢出了。只是里里外外被围,家中吃用有限,在被围困了三天后,张侍郎终于颤颤巍巍的爬着墙出来向秦老将军跪地认错,结果却被秦老将军就揪起来,直接拉到皇宫门口又是一顿毒打。   后来,张侍郎倾尽家财重新又给边关将士们做了一批新棉衣,张侍郎被免职不说,还革去功名,全族发配三千里,五代以内不得科举入仕,其情状要多惨有多惨。   而且随着张侍郎倒台,还有一连串和他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被牵了出来,每一个人都没得到好下场。   事情闹得纷纷扬扬,好几个月才平息下来。   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们不提,他都快忘了。   想及此,高参将略略放下一点心。“只是,上次只是一个,这次这么多人,只怕将军一个人也无法应付得过来吧?”   “没事,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将军一口气拉下这么多人,他们要是真敢私底下用什么阴私手段,别说皇上管不管得着,咱们将军现在还是平王府的媳妇呢!只要一个人干乱动,将军就能把他们一口气全都给灭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高参将听得猛一阵哆嗦。“将军这手段也未免……”   “将军说了,穷得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将军现在是将脸面都豁出去了,你觉得他们再厉害,又能将将军如何?”   说话之人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走吧,咱们去校场上看热闹去!”   高参将木木的朝前走去,当抵达校场之时,那些人已经被扒了裤子趴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打开了。   秦明岳站在一旁,每念一声,一棍子便下去。这军棍可不比皇宫里的板子,每一棍下去都是实打实的。十棍子下去,便有人出血了,二十棍子哀嚎不绝,三十棍子便气息奄奄,挨到五十棍子,那些人早哼都哼不出来一声了。   下面一片人间地狱,再看看上头端坐的秦明兰,她却是一脸镇定,目光炯炯,甚至在打完棍子后还大叫了一声好!   这女人……简直比男人还要冷血!难怪她能坐镇一方,将罗刹国杀得屁滚尿流。   高参将震惊之余,也对这个女人生出几分敬畏来。幸亏自己一开始就听了太子的话,老实做事,乖巧听话,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深出身不俗就狂妄自大。   “敢在她手下撒野,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还记得当时,太子是这么说的。他一开始还不大相信,但是现在,他完全信了。   等下面的军棍全部打完,秦明兰便拍拍手,叫人把这群打坏了的人都堆到一处,扔了几瓶金疮药便不管了。再叫人将她带过来的一百只羊全部宰杀,炖了羊汤给大家伙加餐。一时间,刚才才被她的雷霆手段震慑的将士们又笑逐颜开,立马将这些被打的人抛诸脑后,兴高采烈的去捉羊去了。   城外的军营不比边关。前脚秦明兰才将人打了,后脚便有人上了奏折,参她徇私枉法,胡乱欺凌下属这都是轻的。   甚至还有人借着那一百头羊大做文章,在早朝上侃侃而谈,直接将秦明兰说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狂妄自满的人,甚至还有五六名朝臣跪地恳请皇帝夺了她的兵权,让她乖乖回家,身为女人就老实点做点女人的事去。   “诸位爱卿都是这么认为的吗?”将几本奏折都在眼前一一摊开,皇帝面无表情,只沉声问道。   领头的老臣子胡子花白,颤颤巍巍的磕头大叫:“请皇上明察!我虎威营担当的是守护京城,守护皇宫的重任。将军职位非同小可,皇上您不能让一个如此狂妄自大的小女子来守护咱们京城这道大门啊!”   “侯爱卿,朕且问你,你到底是因为她是一名女子才非要将她从那个位置上扯下来呢,还是因为和她有私仇?”   下面候大人一脸震惊加委屈:“皇上,微臣不过是不忍心看到一名女子在京城里耀武扬威罢了!她一个女子,既已为人妇,那就该老实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军营里的事情自有男人来操持,以前这么多年没有她不也都好好的吗?”   “那你是瞧不上她女子的女子身份了。”皇帝颔首。   候大人当即惊出一身冷汗。“皇上,微臣不敢!”   “只是不敢么?”皇帝轻笑,“候大人,你可别忘了,当初罗刹国侵略我边关时,我天凤王朝多少男儿,结果偏偏就是她一个小女子拿起帅印高举帅旗将罗刹国人远远赶了开去。那时候,你们怎么没有一起跪下来求朕将她替换下来?你们怎么没有说她一名小女子在人前耀武扬威?如今战事已毕,你们就看到她小女子的身份了,就瞧不上她的出身了?现在即便她已经嫁为人妇,难道她当年的功勋就可以抹杀了吗?你们想要替换她,那倒是拿出一个能和她提相提并论的人来啊!”   候大人连忙磕头。“是老臣糊涂了,请皇上降罪!”   “降罪就算了。候大人您是两朝元老,为国尽忠多年,偶尔有点糊涂念头也是可以原谅的。只是您必须明白,咱们天凤王朝就是她这么一个小女子尽心竭力的打拼下来的。她是我天凤王朝的大英雄,如今即便是解甲归田,朕也不能做出那等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来。”皇帝徐徐道。   候大人连忙点头。“皇上教训得是,老臣知错了!”   皇帝颔首。“好了,候大人您快快请起吧!”   说罢,再拿起跟前一份薄薄的奏折递给身旁的太监:“昨天秦将军也给朕上了一份奏折,朕看了心中大为震动,诸位爱卿也来看看吧!”   太监躬身走下台阶,将奏折交付给最前头的宰相。宰相看过后,再传阅给后头的人,连同那几个跪地之人也没有掠过。   看完这薄薄两页纸的奏折,不少人的脸上都跟开了个颜料铺子似的,红橙黄绿蓝靛紫,种种颜色都齐全了。   坐在高处的皇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也翘起一抹浅笑。“众位爱卿,看完了这份奏章,你们还有什么要和朕说的?”   “然后呢?”听完静王世子的转述,李潇然懒洋洋的问。   静王世子一脸激动。“还能有什么然后?当然是那群人跪地求饶,都说自己错了。尤其是那些个一开始跪地想要就此胁迫皇上的人,那一张张脸啊,别提多好看了!昨晚上我撺掇我父皇去参加朝会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   “皇上没有再惩罚他们?”李潇然关心的只有这个。   静王世子摇头。“这些天你们闹得还不够吗?都已经折腾了那么多人了,也差不多了。再说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当然是要以威仪压迫为主。要是个个都跟她似的拿人命不当一回事,那皇上就是铁血暴君了!以后给后世看了多不好!”   李潇然嘴角扯扯,没有说话。   静王世子犹自兴奋着,忍不住推他一把。“说起来她还真够厉害的,竟然抢先一步便将证据递到了皇上手里。今天一早上,皇上就是坐在龙椅上看那群人演了一场大戏,也亏得他绷得住,愣是等着那一个个声泪俱下的诉说完了才把东西拿出来。他们还以为自己告状告得够早呢,但没想到还有人更早的!这下,他们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吃了个大亏了。就算皇上不责罚他们,但现在谁不知道他们家中教养出来的子弟不守军规,进了军营也是拈轻怕重,吃酒赌博倒是一把好手?这比皇上的责罚还要让他们没脸得多!真没想到,你这媳妇手段也这么阴毒!”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就一开始看着好拿捏罢了。”李潇然低声道,“你们要是真将她当做个傻子,那你们才是真傻了。”   他就是这头一个血泪的教训!   当然了,这个他是死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就算自己亲如亲兄弟的静王世子也不行!只有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前仆后继的走上自己作死的旧路,他心里才会觉得舒爽许多。   “对了,因为这件事,今天出城的马车格外的多呢!有人去给自家子弟送药膏,有人干脆想把人给接回来。你说,现在那外头会热闹成什么样?”热闹说完了,静王世子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又开始打起京城外头的主意。   李潇然懒懒抬起眼皮,两人对视一眼,一抹精光在兄弟二人之间流窜。   “要想知道,过去看看不就行了?”   ——   诚如他们所想,现在的军营外头热闹得很。   车,人,马,挤挤挨挨到处都是,几乎将军营大门都给挤了个密不透风。   军营里头,秦明兰正埋首研究新战术,秦明岳蹬蹬蹬跑进来:“将军,礼部尚书府上又来人了,说是想给他们家亲戚送几罐药膏,您说放不放人进来?”   秦明兰抬眸。“就只送了几罐药膏?”   “还有五十只羊,两百只鸡,两百只鸭,两百只鹅,以及补气益血的名贵药材两车,说是顺便送来犒劳众位将士的。”   “才这么点?”秦明兰眉头一皱。   秦明岳也用力点头。“我也觉得少了。可是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礼部侍郎,那地方本就没什么油水,能送来这么多活物也是不易了。”   秦明兰嘴角轻扯。“好吧,看在他们诚意不错的份上,就允许一个人把药送过去好了。”   “好嘞,我这就过去说!”秦明岳得令,忙不迭跑了出去,唯恐谁抢在自己前头。   五十只羊,两百只鸡,两百只鸭,两百只鹅呢!这么多活物,再加上之前那些人家送的,凑凑军营里也有几千头牲畜了,接下来至少一个月,大家伙都有口福了!   一开始她还埋怨姐姐为什么要从自己的嫁妆里拨出来一笔钱买一百头壮壮的羊来给入军中的伙食呢,现在他才算明白了。   抛砖引玉,姐姐这一块砖抛得真是漂亮。一百头羊,换来了现在的几百头羊,上千只鸡鸭鹅以及其他各种活物,还有不少益气补血的药材。虽然东西不是她的,但在大家伙眼里,那都是她弄来的!   身在军营,日子过得有多苦大家都心知肚明。平日里就是糙米饭配一碗薄薄的肉汤,要是能喝出点肉丝来那都是有点脸面的人物才配得上的。但是现在,就算是最下层的兵丁,一顿饭也能分上一块油滋滋的肉。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大家伙脸上都更光彩照人了,他这个小小的校尉走出去都处处受人恭维,就更别提姐姐这个大将军了。   几百军棍,没有换来怨声载道,反而是诸多将士们的敬重和感激,这有几个人做得到?偏偏他的大姐就做到了!   哼,他看以后还有谁敢再来找大姐的不是!   乐颠颠的跑到军营门口,他佯装勉强的将活物收了,命人运到专门辟出来饲养的地方,再叫来一个人把人带过去伤患处,至于那两车药材,自然是要他亲自押送到仓库里封存起来的,这个不能假他人之手。   正得意的指挥人做事呢,又见远方一辆马车慢悠悠的朝这边行驶过来。   孤零零的一辆马车,朱轮华盖,单从外表看便是精美绝伦。更别提前面拉车的一双马儿,两匹都是油光水滑,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秦明岳在军营里多年,对马匹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一眼便看出来——这两匹马都绝非等闲马匹!虽然比起姐姐的踏雪来说要稍稍差了些,但寻常一匹也都难得了,没想到现在却凑了一双,而且还是用来拉马车!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而且这么慢悠悠的走过来,后面也没有装着鸡鸭鹅兔子小绵羊的车队,悠然闲适仿佛只是出来踏青一般,这让他心里很是不爽。   赶紧叫一个小门卫看好了药材,他大步走上前去:“你们是谁?不知道这里是军营重地,不得擅闯吗?”   马车慢悠悠的停下,里头探出来一颗脑袋。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当看到前头喧嚣的情形,他讶异低呼:“原来还真是如此!亲眼所见绝对比听人口述还要精彩得多,你赶紧也出来看看啊!简直太有意思了!”   “臭死了,我不出去。等他们把外头收拾干净我再出来不迟。”一个矫情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叫秦明岳的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   “谁要你们出来了?谁要你们来看了?说了这里是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不要在这里挡别人的路!”   这两天上赶着给他们送东西的人多着呢,这两个人挡在路上,要是还害得后来的人无路可走,他和他们拼命!   听闻此言,那探头出来的男人却并未生气,反而兴奋的大叫起来。“三弟,原来你在你家小舅子跟前这么不得力啊!人才刚来呢见都没见上一面就要赶你走。你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什么三弟,什么小舅子,我就一个姐姐,我姐夫家里没兄弟——”李潇然说着,突然瞪大眼,“你说什么?这马车里的人是谁?”   “你姐夫啊!”探头出来的男人,也就是静王世子笑眯眯的道。“哦对了,我是他二哥,算起来咱们也是亲戚,你可以管我叫一声二哥,以后二哥会好好照拂你的哟!”   “谁要你照拂了?”秦明岳翻个白眼。   那病秧子的兄弟,也不是个好东西。一看就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在京城里疯不够还跑到城外来看热闹,两个字——闲的!   他最瞧不起这种人了!   “你们没事赶紧回城去吧,马上天就要黑了,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子还得走十里地呢!”   “我们不回去,我们今天就在军营里过夜了。”静王世子笑嘻嘻的道。   秦明岳沉下脸。“早说了军营重地闲人免进!这里不是你们能玩儿的地方,赶紧回城去!”说着,直接跳过来抢过鞭子来赶车。   静王世子吓了一跳。“三弟,你这小舅子脾气好大,你确定不出来教训他两句吗?”   “我打不过他。”马车里的人懒洋洋的道,“你要是打得过你可以先上。”   静王世子嘴角抽抽,看看秦明岳快和自己一样高的个头,那黑黝黝的肌肤,还有那军装下胸口鼓鼓的肌肉,再看看自己的一身细皮嫩肉,他也不禁缩回脑袋。   “我也打不过。”他老实承认。   李潇然耸肩。“那你叫什么?”   “我这不是为你抱不平吗?”静王世子嘻嘻笑道,“一个媳妇你摆不平也就算了,现在就连一个小舅子都拿不下,你这个姐夫当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谁说我拿不下他?我只是懒得和他一个孩子计较罢了。”李潇然淡然道。   静王世子哈哈大笑。“你就信口胡诌吧你!就你这身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你不用对我用激将法。到了应该的时候,我不会放过他。”李潇然朝外瞥了一眼,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而逝。   静王世子一脸兴致勃勃。“你打算怎么做?”   “我?”李潇然轻轻一笑,静王世子连忙将耳朵送过去,谁知李潇然猛地收回笑脸,“赶紧坐好!”   “干嘛——啊!”   马车猛地一颠,静王世子根本来不及坐下,人便猛地往上一窜,脑袋重重撞上头顶上的车顶。   抱着剧痛的脑袋,他控诉的看向李潇然:“你太狠了!”   李潇然耸肩。“我跟你说了赶紧坐好。”   静王世子恨恨咬牙。看看外头继续和马儿作斗争的秦明岳,他悄悄摸过来坐好,双手抓紧车窗。“你还不赶紧把东西拿出来?还真想让这小子把咱们颠死在车上啊?”   “一会再说,我现在想送给她一个惊喜。”李潇然淡淡笑道,双手死死抠住手边的木条。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而且兄弟,你到时候别把自己也给折进去了呀!看看你现在这样,小脸都黄了!   ☆、084 新的监军   就在秦明岳拼命的想将李潇然和静王世子往城内赶时,秦明兰那边也有人匆忙赶去传递消息了。   “将军,不好了!秦校尉不知怎的,在军营外头和人闹起来了!”   秦明兰大惊。“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就看到秦校尉和对方吵架,非要将他们赶回去,对方自称是他的什么姐夫和二哥的,死都不肯走,现在已经闹成一团了。”   姐夫?二哥?   两个称呼在眼前跳跃,电光火石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什么。   砰!   一声巨响,报信的小卒吓得一跳,抬头便见到他们一向八风不动的大将军已然站起身,步伐匆忙的朝外走去。   匆忙而凌乱的步子,因为走得太快而披风飞扬,荡起高高的弧度。小卒不由傻眼——外面那一位,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能让他们能眼皮都不眨就将三十多名贵公子扒了裤子打得哭爹喊娘的大将军如此失态?   不过马上,他就知道了,那一位还真是个人物。   出去没有一盏茶的功夫,秦明兰便回来了。一样的步伐匆忙,披风飞扬,只是在她的披风下面还多出来一个东西。嗯,或者说是人。   不过这人被秦明兰抱在怀里,头深深埋进她的披风里,只一双手牢牢抱住她的腰,让人能清楚的看到一双白皙柔嫩仿若凝脂的柔夷;一身绫罗裁剪得当,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腰间配着好几块美玉,行走之时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美玉下面还挂着鲜艳的丝绦,随风轻摆,更给他增添了几分风情。   虽然没有看到脸,但就凭着一双仿佛玉液琼浆里泡出来的柔夷,那细软的身姿,还有那美玉丝绦,就让人可以肯定——他们将军怀抱里的这一位绝对是个美人!   一路走过来,两旁的将士们都不由看呆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男人中间当然也有爱看热闹的。等到秦明兰大步走远了,后面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谁呀?将军竟然这么上心!”   “还一路抱回去的呢!肯定是个绝代佳人!”   “可咱们军营里不是女人禁止入内吗?”   “咱们将军不就是个女人吗?”   “也对。可是,将军不同啊!你们说,这美人会不会是她的心上人?”   “有可能哦!英雄配美人嘛!”   “真想看看这美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呢,一定美得超凡脱俗!”   “你们说够了没有?”没有及时把那两个混蛋赶走,反而还被随后赶来的姐姐给教训了一顿,秦明岳现在心情烂到了极点,没想到这些人还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假男人身上,秦明岳气得不行,扯开嗓子就大吼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没事可干了吗?盯着将军干什么?妄议将军的私事,当心将军再将你们抓起来一起大军棍!”   秦明兰虽然在吃喝方面对下面的人大方得很,但是在军纪以及训练方面却也抓得极严。只要犯错,那么入了她的手,那就一定要罚。自家弟弟就已经被率先抓出来做榜样了,还有前头那一场三十多人集体受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军营外头还车水马龙不断,天天都有想方设法想要进来探望伤患的京城贵人呢!他们老兵就不说了,新来的也对秦明兰这个人有了正确的认知。所以,虽然才不到一个月,但他们都已经对这位大将军心悦诚服。   因而现在听到秦明岳如此威胁,他们立马就想到了那尸横遍野的校场,顿时小心肝扑通乱跳一阵,忙不迭闭嘴。   而前头,秦明兰将人抱回自己的营帐,立马随手一扔,就将人给扔到了她硬邦邦的床上。   “嗷!”   柔弱的后背和坚硬的木板床亲密接触,李潇然痛苦的哀嚎。“你轻点会死啊?”   “你不来这里找死会死啊?”秦明兰没好气的反问。   李潇然小嘴儿一撇,忍着痛从床上爬起来,又将藏在腰带里的令牌拿出来在她跟前晃了晃。“看到了吧,这是皇上给我的令牌。从今往后,我就是虎威营的监军了,我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的!”   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但和他这张白里泛黄的脸真是一点都不搭调。   秦明兰冷眼相对。“就你,还监军?”   “那是!”李潇然连忙站起来,占据地理优势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直接把令牌送到她眼前,“看清楚了!见令牌如见圣上,以后我就是代皇上在军营里监督你们,你可一定要好好做事。不然,要是给我发现哪里不对,我一定会如实禀明皇上,绝对不徇私包庇!”   秦明兰嘴角抽抽。   “你还是先把令牌收起来,躺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吧!”   刚才她赶到军营门口的时候,这家伙的命都已经快被颠掉半条了。明明就娇弱得风吹一下都能倒,结果还死扛着和秦明岳斗。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家姐夫的份上,秦明岳早把马车都给他们掀了!也就这两个傻子,还真以为能和他对阵。要不是她去得及时,这家伙现在只怕爬都爬不起来了。   不过现在,李潇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用尽最后的精力在她跟前耀武扬威之后,一听到‘休息’二字,他就跟得到特赦使得,一咕噜滚回到床上,再次恢复死狗状态。   这也就罢了。他在她的床上蹭了蹭,拉过被子来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还不悦的抬起眼瞧了瞧秦明兰:“你这床板怎么这么硬?没垫褥子吗?床单被子也都不是丝绸的,磨得人难受,你怎么睡得下去?”   睡不下去你倒是给我起来呀!秦明兰暗暗咬牙。“你爱睡不睡。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生来便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享用不尽吗?在这个地方,晚上睡觉能有一张床就不错了!”   “你就是活得太糙了。”李潇然定定道。   秦明兰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你活得不糙,那赶紧从我床上下来,滚回去京城你的富贵窝里去!那里你想要什么都有!”   骨节交错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李潇然瑟缩一下,连忙拉紧了被子。“我累了,我要睡觉。”便闭眼闭嘴,佯装什么都看不到。   这小混蛋!   秦明兰恨得真想把他从自己床上揪出来远远的扔出去!   但是,看看他这张被颠簸得血色全无的小脸蛋,还有眉心那一丝明显的疲乏,她的心又不受控制的软了。   这家伙,怎么就让她这么束手无力呢?   此时,秦明岳和静王世子也前后脚赶到了。   “大姐!”掀开门帘走进来,一眼就看到那个已经大大咧咧占据了秦明兰的卧榻的李潇然,秦明岳的脸都黑了,“不要脸!臭男人!娘们唧唧的!”   说着,便要上前把人给揪出来。   秦明兰摇头。“算了,让他去吧!”   秦明岳不高兴的嘟嘴,双眼依然不停扫射那个紧裹着自家大姐的被子的男人,恨不能用眼神在他身上穿出来好几个孔。   秦明兰立马沉下脸:“我还没说你呢!明知道是他们过来了,为什么不先来通知我?”   “他们俩从来都不干正事,来了也是耽搁你的时间,通知你了也是给你找不痛快。”秦明岳小声道。话里话外幽怨的味道十足。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因而说话时低着头不敢看她,底气也明显不足。“而且我哪知道他们这次是来监军的?他们一开始都没把令牌拿出来。”   “他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以为他会只身往军营里闯?”秦明兰无语看着自己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弟弟,忍不住狠狠往他大脑门上戳了把,“和他斗,你只有自己给自己挖坑还乐呵呵的往里跳的份!”   她这一下就仿佛戳进了他的心里。秦明岳好生委屈:“大姐你越来越偏心了!”   “我就是恨当初怎么会对你这么偏心!要是好好管教你,你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秦明兰摇头,“自己去领十军棍。”   “知道了!”虽然极不甘愿,但在军营里,将军的话就是圣旨,秦明岳再恨李潇然也不会违抗自家大姐。便又狠狠瞪了眼李潇然,才不高兴的转身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被他们远远甩在后面的静王世子才终于一路问着路气喘吁吁的过来了。   在门口和秦明岳遇上,他连忙扬起笑脸,谁知秦明岳看都不看他,直接丢下一声重重的冷哼便大步离去。   静王世子摸摸鼻子,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往里头看过去,发现秦明兰正背对着他站在床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连忙小声打起招呼。“我可以进来吗?”   秦明兰回过头,一张脸早又恢复了冰山的模样。   酷酷点头。“进来吧!”   静王世子这才小心翼翼的迈步进来,赶紧伸长脖子到处看。“三弟呢?他不是和你一道过来的吗?”   “在那。”秦明兰指指床榻的方向。   静王世子立马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他他他……睡了?”   “说是累了。”秦明兰颔首。   静王世子嘴角狂抽。   李潇然,你实在是太不够兄弟了!不是说好了一起的吗?怎么才遇到这个女人你就颠颠的跟着她跑了,结果把我一个人扔在后头?你知不知道,这里这么多威猛的汉子,我一个人一路问着路过来,我的心脏受到了多大的惊吓?那些也就罢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结果呢,你就让我和这个女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这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啊!   静王世子都要哭了。   他可以肯定,李潇然绝对就是故意的!   明知道他怕秦明兰,却还故意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他这是在报复!报复自己这些天一直打听秦明兰的八卦的仇,报复他非得死皮赖脸跟过来的仇!   呜呜呜,他觉得自己好可怜。兄弟娶了媳妇就忘了他这个好哥哥,心里眼里就只有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媳妇呢!   静王世子的哭脸秦明兰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纳闷。   她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啊,也就初次见面的时候范大把他给提起来在半空吊了会。   这事在她看来是稀松平常,但对静王世子来说绝对不是啊绝对不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在京城也算是放纵逍遥得很,手下更是养了一批随扈,见谁不爽就一拥而上痛打一顿更是常事。他常常自认为自己手下的人武力值已经够高了。但是直到遇到秦明兰,他才发现——自己精心蓄养的这些打手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人家随便伸伸胳膊就给捏死了。就连他这个一直负责在幕后指挥,等随扈们完成任务后再上前去耀武扬威的最中心人物居然也轻而易举的就被人就揪了出来,还跟提小鸡似的提起来了!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后来他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梦到自己又被提起来了,而且是被各种方式提起来的。但无一例外的都被提得高高的,求救无门,眼前还能看到秦明兰那双闪着冷意的眸子。   天长日久,这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也是他羞于对任何人启齿的一大污点。   再加上后来在酒池肉林里的那一次,他躲在楼上又目睹了秦明兰一箭将李潇然和阿容小表妹都给钉在柱子上,然后伙同其他人将田青的形象完美的留在门板上,就那一份狠劲,就再次狠狠冲击到了他脆弱的小心脏。   至于最近的那一次,当他知道秦明兰竟然连九皇子的面子都不卖,直接当着所有将士的面给了他一个没脸之后,他就彻底的对这个女人无言了。   论武力值他手下那么多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论亲密程度他远远及不上田青,论身份高贵他也和九皇子不能相提并论。既然那些人都能在她手下吃瘪了,那自己这个小瘪三又如何能从她手下逃脱?   所以,现在光是想想这样的情形他就会肝胆俱寒,更何况现在他是实实在在的站在秦明兰跟前!一个人!   说实在的,静王世子这完全就是脑补过度之后的自找烦恼。秦明兰这人是最讲道理的,你要是不去招惹她,而且招惹得不过分的话,她根本是连甩都懒得甩你的。但是想当然耳,这种话她不会去对他说,静王世子也不会信。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害怕得跟只小老鼠似的心里一边骂着李潇然无情无义一边恨不能赶紧挖个耗子洞钻进去躲起来,一个莫名其妙但也看出了他的不适,秦明兰便道:“我这里还有些事走不开,不然我叫个人来带你出去走走吧!你们的营帐还得一会才能收拾出来。”   “好啊好啊!”只要能和她隔得远远的,就算让他和外面那些臭烘烘的汉子们腻在一起他也心甘情愿!   静王世子连忙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等到人来了,立马就蹦跳着跑了出去,跟背后有鬼在追似的。   秦明兰嘴角轻扯,再回头看看那个俨然已经睡着了的男人,无力长出口气。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兄弟果然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李潇然一觉睡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悠悠转醒。   天已经黑了,营账里点了火把,照明程度比起王府里的数百只蜡烛丝毫不差。甚至还多出了几分粗犷沧桑之感,这个很让他满意。   这才是独属于真男人的东西嘛!   睁开眼,迷蒙的视线中捕捉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是秦明兰。他忍不住心儿一阵猛跳,悄悄盯着她看了起来。   她应该是在看兵书,后背仿佛一棵松树一般挺得笔直,双腿规规矩矩的并拢,头微微下垂,一手扶着书,一手翻动书页,不时传来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远处,火把燃烧的烈烈之声隐约可以听见,还有执勤的战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重甲碰撞发出的金戈铁马之声,每一声都仿佛尽到了他的心灵深处,让他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沉醉了进去。   原来她平常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呀!其实也蛮充实的。   胳膊有些发酸,他换个姿势继续看她。   但就是这点小小的动静却也没有逃过秦明兰的耳朵。   她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李潇然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心虚。偷窥什么的被人家给抓着正着,这种事说出去总是不太光彩的,虽然他偷窥的对象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媳妇。   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你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吗?”   秦明兰的眉头奋力跳跃了几下,而后徐徐开口。“你醒了。”   是决定将这件事避过不谈了。   李潇然松了口气。“是啊,床板硬,枕头也硬,这些都是石头做的吧?被子也糙得很,把我的脸都磨疼了,谁还睡得下去?”   秦明兰无语别开头。   看来以后她是不用指望这家伙能吃苦耐劳了。她的营账里条件已经是所有营账里最好的了,结果还被这位大爷挑得处处都是毛病,他真不该鄙视那三十五个偷喝酒赌博的贵公子的。好歹人家过来这里也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简陋的条件,并没有抱怨几句啊!   “醒了就起来吧,该用晚膳了。”   “哦。”李潇然便掀开被子坐起来,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她看。   秦明兰被看得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   “青葱青竹不在,没人给我穿衣服。”李潇然道,双眼依然盯着她看,意思很明确。   秦明兰额头上一根青筋啪的一声爆开了。   “要穿衣服自己穿,不会穿就算了!你就算光着身子出去跑也没人会嫌弃你!都是男人,你还比谁多出一块东西来不成?”   都自己跑到她的军营里来了,还给她矫揉造作个什么经?真还把军营当他的家啊,因为谁都要跪在脚底下伺候他?   李潇然被骂呆了。   “你说脏话!”然后,纤纤玉指指向她的鼻子,他大声叫道。   秦明兰一怔,一把将他的爪子给拍到一边。“我说了怎么了?”这里是军营,她的地盘,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还当她在王府里和那些女人们混在一起似的吗?连说句话都不能随意,绞尽脑汁的生怕就一不小心惹恼了谁。   李潇然一怔,突然发现这个女人好像和王府里更不一样了。   发呆中,秦明兰已经转身出去了。不一会,一名小卒端了三样菜两碗饭进来。   菜是极简单的菜色,一盘素炒白崧,一盘腌萝卜,还有一盘青椒炒肉丝,还有一碗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汤。饭则是一碗白米饭一碗糙米饭,摆在那里就没有任何美感,自然也就挑不起半点食欲了。   秦明兰当是早习惯这样的菜色了,直接拿了筷子就端起糙米饭。举起筷子,却发现那个小男人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忍不住眉头微皱。“过来吃饭。”   “我不吃。”李潇然道。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嫌弃没有逃过秦明兰的眼睛。见他如此,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劝道:“军营里就是这些东西,没得选,你不吃就只能饿肚子了。”   “这些天不是一直有人给你们送东西过来吗?那么多肉,你们怎么都不吃?”李潇然闷声道,他认为这女人是故意在给他下马威,想让他见识到环境艰苦好早点被吓坏了滚回城里去。   听到这话,秦明兰先是一愣,旋即便笑了。“差点忘了,你再聪明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贵公子,这些事情都没有接触过,不明白也是常理。”说罢,便放下筷子,“你知道这个虎威营里有多少人吗?”   “十万。”李潇然道。这个他肯定是知道的。   “那你觉得,十万人,一天得吃掉多少粮食?”   这个……他还真不大清楚了。“怎么也得上万石吧?”   “那是必定。而且只有上头有些脸面的将官才能吃米饭,下面的小卒能吃上一个杂面馒头就是谢天谢地了。就这样,这里一天就得消耗两三万斤大米,四五万斤各色面粉。”秦明兰耐心解释了一通,复又问道,“饭是如此,你觉得他们一天又需要消耗多少青菜?”   那肯定不少,至少也得上万斤。李潇然抿唇不语。   秦明兰却没有放过他,又继续问道:“青菜如此,那肉菜呢?他们都是每天要起床操练,时刻准备着上阵杀敌的,一天怎么也得吃点肉吧,你觉得他们得吃多少?”   那必定不少。李潇然的头垂得更低了。   秦明兰又问。“我再问你,就以你今天过来时看到的那几百只鸡鸭鹅,就算全部都杀了,分给十万将士,每个人能吃到多少?”   能喝一口肉汤就不错了。李潇然心里回答。   再看看桌上那一碗汤,他明白了。   秦明兰再指指那一盘青椒炒肉丝:“这还是今天你来,我特地叫除非给你加的好菜。你要是不吃,我就拿出去给他们分了。”   话毕,也不管他点头还是摇头,径自端起盘子便朝外走去。   “别!我吃!”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心打算把东西分给别人,李潇然赶紧跳起来将盘子抢过来抱进怀里。   秦明兰冷眼看着他。“不挑剔了?”   李潇然用力摇头。   秦明兰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回身坐下,她拿起碗筷:“吃吧!”   李潇然乖乖坐下,端起他那碗白米饭,却没有去夹肉菜,而是学着她的样子尝了一筷子素炒白崧,然后,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好想吐!这也叫人吃的菜吗?寡淡无味,就连一点盐味都尝不出来,根本就是直接剁碎了用白水煮了煮就端上来了嘛!也亏得她吃得下去!   之前他还一直抱怨说上次逃婚时在客栈里的东西难吃呢,结果现在两相比较,他突然觉得那些猪食都是美味了。   “吃不下?”见他这样,秦明兰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是不下就别吃了,这种东西就不是你这种人能吃的,你还是吃肉吧!”   她又开始嫌弃他了。   李潇然咬着筷子摇头。“这肉太肥,油又加得多,腻腻的我吃不下。”   都这个时候了还给她挑三拣四?秦明兰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你到底吃不吃?”   “吃啊!我只说不吃肉,又没说不吃别的!”李潇然赶紧又夹了一根腌萝卜塞进嘴里,然后拼命的往嘴里塞米饭。   虽然是大米饭,但比起他日常吃的胭脂米还是要粗糙了许多,他觉得自己的口腔都要被磨坏了。   但是,他心里明白得很,秦明兰这个人在别的方面都好说,但是你绝对绝对不能在她跟前说关于军营、战争的半句坏话,不然,这位瘟神分分钟会变身给你看。   而现在的一切分明都是自己找来的,他抱怨也没用。便狠狠心,一味的往嘴里胡塞,竟然很快将一碗白米饭都给吃完了!   放下碗筷,他抹抹嘴,得意洋洋的看向她。“我吃完了!”   “嗯。”秦明兰颔首,舀了一碗汤慢慢哈着,被碗遮住的唇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花。   ☆、085 他被耍了   吃完饭,外面的帘子刷的一下被人拉开,静王世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看到桌上的空碗空盘,静王世子先是一愣。“你们都吃完了?”   李潇然点头。“是啊!二哥你呢?吃了没有?”   “我本打算叫你们一起过去吃饭的呢!”静王世子道,“我把酒池肉林的主厨给叫来了,还叫他们抬过来几头羊,今晚上做烤全羊,秦将军没跟你说吗?”   李潇然转向秦明兰。“你没告诉我这个!”   “你又没问。”秦明兰淡然道。   看她这副淡然中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样,李潇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女人居然耍他!在他第一天抵达军营的时候就把她给狠狠的耍了一把!   “秦明兰!”咬牙切齿的大叫,他恶狠狠的往她身上扑过去,“你赔我的羊肉!你赔我!”   “不过是吃了点饭而已。你要是想吃一会只管去吃,我又不会拦着你。”秦明兰淡然将他推开。   那也得他吃得下啊!李潇然欲哭无泪。   这女人明知道他的饭量是多大,结果骗了他吃这些粗茶淡饭,现在还幸灾乐祸!他不要活了!   “哈哈哈!”   紧跟在静王世子后面进来的秦明岳见状,终于开心的大笑起来。“大姐你好厉害,终于帮弟弟抱了这一箭之仇!”   秦明兰冷冷一眼扫过来。“还想再吃十根军棍吗?”   “不想!”秦明岳一个激灵,忙不迭行了个军礼,“属下告退!”便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逃也似的跑掉了。   见状,静王世子又不禁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这小屁孩,刚才在他跟前拽得二五八万的,言语动作中都将他被贬损了千万遍。可是一等到了秦明兰跟前,那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下就老实了。   原来这世上也不止是他一个怕这个女人怕成这样嘛!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   但他的心情好,并不代表李潇然就好了,他现在还在哀悼他无法入口的烤羊肉呢!   因此看到静王世子贼贼的笑脸,他便幽幽的扫过去两道凉冰冰的目光。“很好笑吗?”   静王世子一愣,赶紧收起笑脸。“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真的!”   顿一顿,看看那边一动不动的秦明兰,他的小心肝又禁不住惴惴乱蹦几下,便小碎步朝外挪去。“你们夫妻俩有话只管说,我现在就走,我去看着厨子烤东西去。那些鬼东西最会偷奸耍滑了,没人在一旁盯着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我现在就走!”   很快,营账里便又旨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李潇然很幽怨,他幽怨的瞪视着跟前的女人,恨不能伸出爪子来在她脸上挠上几道!   太阴了,太贼了,太坏了!这个女人居然是他的世子妃!   秦明兰在他对面站了会,便转身拿起挂在一旁的披风披上,再戴上帽子,看这情形是要出门?李潇然赶紧拉住她:“你要去哪?”   “巡视军营,然后吃烤羊肉。”秦明兰冷声回应。   烤羊肉!   嗷嗷,他的烤羊肉!   李潇然恨得浑身直哆嗦。“我也要去!”   “好,你自己穿衣服。”   知道叫这个女人伺候自己是没戏了。李潇然咬咬牙,自己胡乱将衣服裹在身上,便随着她出了营帐。   前脚才刚出去,后脚便感觉到一阵狂风吹来,风中夹杂着一层细沙迎面而来,他被吹得睁不开眼。   下一刻,身边一阵风起,随即风沙便消失了大半。李潇然一愣,才发现秦明兰把她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好歹还有点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在,他连忙推拒。“这个我不要,你自己披着吧!”   “不用,我扛得住。”   他多么想说一句我也扛得住!   但是,当又一阵带着沙子的晚风迎面吹来时,李潇然还是默默将这句话给咽回了肚子里,默默裹紧披风,乖乖跟在她身后。   于是,很快全军营的人都看到了这么一幕:他们的大将军身穿铠甲,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后面一个娇弱的身子紧紧裹着她的披风,将头脸连同身子都包得密不透风,只露一抹细如凝脂的脸蛋。他一路小跑着跟在秦明兰后头,不一会便传来几声低低的呼喊:“你慢点呀!慢点呀!我跟不上了!”   “跟不上也得跟!”将军大人丝毫不怜香惜玉,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便继续昂首阔步。   那后面的娇人儿倒也没有如他们猜测的一般被远远甩下,而是继续一路小跑着,一路喊着,却跟只小尾巴似的死死咬在她后头,竟然就这样跟着她将整个军营都查阅了一圈!   查阅完所有的哨所和大小门后,秦明兰才带着李潇然到了校场。   白天校场是将士们训练的基地,晚上则是举行各种篝火晚会,或是集体吃大餐的地方。这里地方大,露面平整,一下可以容纳数万人,没人时看起来便是气势恢宏,现在人山人海是更是叫人心中感慨完全,不得不叹一句我天凤王朝果真人才济济,这般精锐之师便有这么多人。   今日不当值的将士们都来了,根据各自所属的营团占据一席之地,里里外外几乎将校场给围得水泄不通。校场中央早架起了十数个高高的木头架子,架子下面升起一簇簇篝火,篝火上头,十数只剥皮洗净了的全羊被木棍串起,正在来回翻动。   当秦明兰和李潇然抵达的时候,羊已经在火上烤了不少时间了。焦脆的烤肉香味弥漫在夜空中,黄澄澄的油渍从羊身上沁出来,遇到火发出噼啪的声音,勾得人目不转睛,不住的往肚子里咽口水。   前方,静王世子正和范大秦明岳等人正襟危坐。静王世子不用说,秦明兰从李潇然那里了解到,酒池肉林就是静王府的产业,静王世子这些年都吃腻了。秦明岳和范大几个是被秦明兰带过去早见识过的,所以虽然现在亲眼看到别人现场表演烤全羊也心痒痒得很,但这一个个也都假模假样的做出一副不受诱惑的模样来,还不住的鄙夷其他不停催问羊肉烤熟了没有的人。   “将军!”   看到秦明兰过来,这群人赶紧起身,毕恭毕敬的将他们迎上去。   领着李潇然踏上高台,看着下面十多头正在烤着的全羊,以及一众被火光照亮了面孔的将士们,秦明兰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豪情万丈。   将李潇然推到前面。“这一位,就是皇上派来的监军,以后便是他和我一同管理虎威营,你们见他如见皇上,知道了吗?”   “是!参见监军大人!”将士们齐声高喊。   近十万人齐声高呼,喊声震天,震耳欲聋。不出秦明兰所料,李潇然被这喊声吓得猛一个哆嗦,脚下差点就站不住。   不过,这家伙还是比九皇子更能耐点。虽然这样的场面让他微微有些发慌,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玉手一掀,将披风的帽子揭下,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容颜。   围着高台燃着十几堆篝火,火势汹涌,将高台照得亮如白昼,下面的人也都将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旋即下面便响起了阵阵嗡鸣声。一双双惊艳的眼睛都从烤全羊上转移到了李潇然的漂亮脸蛋上。   见状,后面的秦明岳等人赶紧站起来,却被秦明兰一个手势止住了上前来的举动。   只见李潇然在几万人的注视下脸色微红,精神也有着明显的亢奋。水汪汪的眸子从左看到右,将所有人都收入眼底后,才听他清清嗓子,大声喊道:“我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长平王爷的嫡长子李潇然,也是你们秦大将军的丈夫,现在更是你们的监军。从今往后,这个军营就在我的管辖之下,你们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去告诉皇上,让后让秦大将军来打你们的军棍!”   哄!   他这是威胁呢还是卖娇呢?   下面的将士们轰然大笑,一双双眼睛在李潇然和秦明兰之间来回,兴致盎然得叫秦明兰都觉得不自在。   这家伙,还以为他这么大胆是有多大的把握呢,结果到头来又是这般模样!早知道她就让他们把他给拖回去了。   秦明兰默默擦掉额头上的黑线,用力咳嗽几声。   立时,下面的哄笑声便不见了。   很好,自己多年的积威不是假的,全段时间震慑军营的法子也拿捏得当,这些人对自己的敬畏之心也还未淡去。秦明兰大声道:“平王世子奉皇命前来监军,静王爷怜惜将士们生活艰苦,特地遣静王世子送来烤全羊与大家共享。皇恩浩荡,恩泽众生,我们能有今天的好日期,全靠皇上隆恩。从今往后,我们必定勤加练习,精于武艺,为天凤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勤加练习,精于武艺,为天凤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将士们高声喊道。   声音洪亮,一层层传递开去,在远处激起阵阵回音,越发的震耳欲聋。   饶是李潇然这个第一次听到这么大声吼的人也觉得心潮翻涌,心脏激动难当。   待众人大喊三遍后,秦明兰才举手示意所有他停下。   此时厨子端上一份烤好的羊肉,秦明兰接过。“现在,可以开吃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士们顿时激动起来,三呼万岁之后,便从每一个方队里走出来几个人,将烤好并割好的羊肉抬回去,还有一大桶羊肉汤。而后,厨子又抬上几头剥皮洗净的全羊继续烧烤,一旁的大锅子里也继续熬煮起羊杂汤。   精神洗脑完毕,秦明兰端着独属于自己的一份羊肉回到上位坐下。静王世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总算知道皇上为什么对你这么放心了!”   秦明兰淡淡看他一眼。“我不过是为皇上做事而已,皇上自然是对我放心的。”   静王世子吐吐舌头,悄悄推一把李潇然:“这个你知不知道?”   李潇然摇头。   秦明兰在军营里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清楚。要不是今天过来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她竟然是这么练兵的!   但是太子肯定是知道的吧?几年前他就去过边关,回来之后肯定也将所见所闻都和皇帝说了。不然,皇帝为何对她这般抬爱,直到现在她回到京城还各种庇护着?   突然发现,其实他也还未真正认识她。   不过,现在他来了,那么以后大家还有的是机会互相认识,哼哼!   就在他走神的时刻,前后左右的人已经抓起烤好的羊肉大快朵颐起来。李潇然跟前也被送了满满的一大盘。   静王世子今天抓来的是酒池肉林的主厨,主厨有一手的烤羊手艺,今天又是在外头,地方大,发挥的余地足,这份羊肉烤得是外焦里嫩香味扑鼻。表面撒了一层孜然,咬下去满口流油,余香袅袅,这种滋味他很久以前就尝到过的。   可是现在……   摸摸自己早就吃得饱饱的肚子,李潇然再度哀怨的看向自己右手边。秦明兰跟前也是一盘和他一模一样的烤羊肉,而这个女人,之前和他一起吃下了一碗饭的女人,正抓起一块羊排啃得津津有味!   他怎么忘了,这女人平时一顿饭就要吃至少三碗饭,现在到了军营,每顿吃进肚子里的只有多的没有少的,那一碗饭给她塞牙缝都不够吧?自己怎么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上了她的当了呢?   李潇然,在这个女人跟前,你真的就是这世上最傻的傻子!   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个女人还举起手里啃得光光的羊骨头冲他一笑,晃了晃骨头便随手扔进空空的盘子里。   她在炫耀!   不可饶恕!   李潇然一咬牙,也抓起一块羊肉,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就当是在吃她的肉吧!咬死她,咬死她!咬死这个恶毒的女人!   眼看着这个小男人跟只饿狼似的一口接着一口恶狠狠的撕咬着羊腿,秦明兰嘴角一抽。他这是怎么了?自己就是小小的和他开个玩笑,他怎么就反应这么大?   赶紧按住他还想往嘴里送肉的手:“吃不下你就别吃了。”   “谁说我吃不下?我吃得下!我刚才根本就没吃饱!你别想又把我的东西分给别人!”李潇然嘴里还含着肉,含糊不清的大叫。   红红的小嘴上泛起一层油光,双眼瞪得大大的,大有谁敢不让他吃他就和谁拼命的架势。这护食的小模样,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秦明兰无力。“我只是说说罢了。你要是吃得下就尽管吃,不过吃慢点,你身子不好,吃得急了会伤到胃。”   “你管我!”李潇然不悦瞪他。看看下面,哪个人不是抓着一大块肉狼吞虎咽?就他搞特殊?他才不要!   最终和秦明兰对着干的结果,就是李潇然吃多了。   羊肉本身就膻,现烤出来的又腻,军营里不许喝酒,只能喝几口羊杂汤解腻,李潇然又嫌弃军中的厨子手艺不好煮得不好喝,只勉强喝了几口。导致最后,他肚子吃得圆鼓鼓的,胀得直哼哼。   秦明兰对他都无语了。“叫你不能吃就别吃了,你非要吃,现在好了?”   李潇然本来就难受,没想到这女人还这么教训他,心情更加的不好。“我就要吃就要吃,你怎么样?”   她还能怎么样?又不能把东西从他肚子里抠出来。秦明兰轻吐一口气:“既然吃多了,那你就回去床上躺躺吧!睡一觉就消化了。”   把人送到他的营帐门口,但是李潇然不进去。   秦明兰不解。“外面冷,吹多了风你当心又病了,赶紧进去吧!”   “我不要一个人睡。”李潇然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秦明兰嘴角又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你现在是监军,好歹拿出点监军的样子来行吗?”   “可是这里晚上这么冷,我一个人肯定会被冻醒的!”李潇然小声道,小手依然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不放开。   秦明兰咬牙。“我让人给你加个炭炉。”   “不要,炭炉烧出来的烟熏得我难受,你们这里也没有银丝碳。”李潇然矫情的道。   这矫揉造作的德行又开始发作了!   秦明兰脸一沉。“爱要不要!”   “那我要你!”李潇然一把抱紧了她的腰。   秦明兰赶紧想要将他推开。但李潇然就是死死抱紧了她。“你不和我一起睡,我就这么抱着你,一直抱着,看谁到底怕谁!”   一直跟在后头的小卒连忙后退十步。   将军和将军相公之间的事情不是他这等人能看的!   她怕他还不行吗?这家伙反正已经在大家伙跟前都已经丢过一次脸了,可她这个大将军还是要脸继续统辖大军的呢!   秦明兰无奈投降。“好好好,我答应你。”   李潇然这才松开手,乐滋滋的拉上她就往她的营帐那头走。   吃完烤全羊,时间已经接近子时了。将士们吃饱喝足,也都各自回营歇息,秦明兰的营帐一如方才一般简单朴素。   小卒打来热水给两个人洗脸泡脚。简单清理过后,秦明兰便脱了衣服上床。李潇然却还扭扭捏捏的不肯上去。   秦明兰都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你又怎么了?”   “这里没有浴桶,我想洗澡。”李潇然小声道。   “这个你就别想了,什么时候等回了王府你再好好洗洗吧,在这里是不可能的。”秦明兰冷声道。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她是将军,只要她发号施令下去,下面不愁没人给她搬来浴桶再烧几桶热水过来。只是,她干嘛要这么做?平日里她都是和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从不搞特殊化,现在他一个男人来了,难道还想成为特别人种不成?   做梦!   好在李潇然知道今天已经触怒过她好几次了,不敢再继续刺激她紧绷的神经,免得这个女人一怒之下把自己给扔出去叫他一个人睡。便乖乖的但依然郁闷的脱了衣服鞋子,滚上那硬邦邦的木板床,双手又熟门熟路的往她身上缠了过去。   秦明兰已经没力气和他多说什么了,便任他抱着挂着缠着,熄了灯闭眼睡去。   只是她早该知道,李潇然这人是不会给她什么清静日子过的。   才刚刚宁静了没多大会,秦明兰都要睡着了,躺在她身边的人便发出一阵阵的低哼。哼哼声时断时续,却总不听,就像是一更烦恼丝,死死缠绕着她的脑袋,差点没把她的头都给缠大了!   “又怎么了?”秦大将军现在已经很不耐烦了。   “我肚子疼。”李潇然小声道,带着一丝难受,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身体因为难受缩成一团。   活该!谁叫你吃那么多的?   秦明兰心里骂着,一手却抚上他的小腹,轻轻给他揉起来。“再忍忍吧,等消化了就好了。”   “你让厨房给我煮一碗健胃消食的药来吧!”李潇然道。   秦明兰给他揉肚子的动作一停。“你觉得军营里会有这种东西吗?”   “那,山楂水也行啊!你们火头军里不会连山楂都没有吧?”   “就算有,现在火头军也都歇了。难道就因为你不听话乱吃东西,就兴师动众的让人爬起来给你煮山楂水?等煮完了人才躺下,马上又要起床煮全军的早饭,他们不用休息了吗?”秦明兰的声音冷冷的,在这寂静的夜里刺骨的凉。   李潇然一个哆嗦,赶紧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我错了。”他蚊子哼哼似的道。   秦明兰冷哼一声,拉高被子给两个人盖好。“睡吧!这里不比王府,你不许任性,知不知道?”   “知道了。”委屈的小声音,跟吃了多大的亏似的,叫人的心都快要克制不住的化成一滩水。   只是,他搞得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身体却又不停的往秦明兰身边蹭了又蹭,一手抓住她收回去的手,放在鼓鼓的小腹上揉了起来。   这个家伙!   秦明兰好气又好笑,终究还是耐不住他的死缠烂打,又小心的给他揉了起来。   或许是她揉得奏效了,李潇然舒服得哼了一声,突然睁开眼看着她。“明早你们什么时候出操?”   “卯时吹起床号,卯正一刻出操。”秦明兰道。   “我也要去!你明天早上一定要等我!”刚刚舒服一点,小世子就又耐不住了,居高双手大声喊。   “你起不来。”秦明兰冷声道。不是她打击他,而是他本身就这懒惫的德行。   “只要你多叫我几遍我就起了。那次不也是你将我叫醒的吗?”李潇然丝毫不以为意。   不要再和她提起那一次的痛苦经历!   想到那天早上的悲惨遭遇秦明兰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时候她还是新妇,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也不够深不够全面,当时她就应该猜到,以青葱这么温柔和善手腕厉害的人都不能将这个家伙赖床的本事掰过来的,自己这种根本就不懂什么心计的人可能将他如何吗?   直接叫醒的结果,就是这家伙跟条鱼一样在床上蹦来跳去,嘶喊不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虐待他了呢!   到头来,还是她忍无可忍,直接端起一杯隔夜茶往他脸上泼了过去。   当然,她的最终结果也非常悲惨。这个男人终于起来了,但是确实从床上一跃而起,把自己脸上的水珠全都给擦到她的脸上身上,害得她好不容易换上的新衣裳梳好的头发全都白费了,来来回回的又被人给折腾了一通,她差点没郁闷死!   所以后来,她就干脆不理他了。他大爷爱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爱怎么睡怎么睡,反正不关她的事,他爹娘奶奶又可劲的惯着他,那就继续惯着去吧!   但现在,他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把这件事给拿出来当光荣事迹说?   秦明兰再次为他的没脸没皮感到敬佩。   “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闹。”她直接说了,最好能把他给打击到。   然而奈何李潇然道行比她高得多,当即便又缠上她道:“我不管,你就是要叫醒我,我还没看过全军出操的景象呢,我就要看!你要不答应,我就听晚上就缠死你,我让你一晚上都别睡了!”   混蛋啊!   秦明兰无语看着这个贱男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好好的享福日子不过,非得跑来这里吃苦受累。”   自己各方面都不习惯不说,还连累得别人也忙得团团转。   “因为你在这里呀!既然你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呢?做父亲就是要同甘共苦嘛!”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算了吧,你就是个能共甘却不能共苦的人。   秦明兰心道,但心里却还是被他这一番话给说动了。   “好吧!”万般无奈之下,她还是点头应了,“不过我最多只叫你三遍,你要是起不来那别怪我。”   “放心吧,你只要用心叫了,我肯定能起来!”李潇然忙道。今天终于有了一件顺心事,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连忙便抱住她亲上一口。   秦明兰身体猛地一僵!   脸颊上被他亲过的地方还残存着一丝柔软,连带的心也跟着变得软绵绵甜丝丝的。   这家伙……哎,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轻轻给他揉着肚子。“睡吧!”   “嗯。”李潇然点点头,终于彻底的乖巧了。   ☆、086 装模作样   第二天一早,当军号响起的第一声秦明兰便睁开了双眼。   多年的作息习惯已然养成,就算是前一刻刚刚闭上眼,只要到了时候,她就会睁开眼再也睡不着了。   掀被起床,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哼哼声。   秦明兰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枕边现在多了一个人。   明明嫌弃她的床板,嫌弃她的枕头,嫌弃她的被子到死,可到头来却还是厚着脸皮爬到她床上来了。   男人原来也是这么口不对心的东西!   心里痛骂着,但是秦明兰却不知道,如果有人这个时候掀帘子进来的话,必定会看到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他们人前喜怒不形于色,稳重如泰山的秦大将军,正目光柔柔的看着那个抱着被子睡得死沉死沉的男人,唇角微微翘起,仿似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   不过这也的情形只是一闪而逝。秦明兰没有发觉,旁人也没有看到,因而这一幕就这样在无凭无据之下烟消云散,泯然于世间。   伴着绵延的军号,秦明兰迅速起床整装完毕,穿上甲胄,戴上帽子,正欲跨步出门,却不知觉中想到了昨晚上这个人的交代。   “我要去看你们出操!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一起出操的情形呢,我一定要看!你不答应我我今晚上就烦死你,不让你睡了!”   要叫他起床吗?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划过,秦明兰撩起帘子看看外面,天边才刚露出一抹鱼肚白,这时候王府里也就下头扫撒的人开始起床活动了吧?这家伙每天的这时候还和现在一样在呼呼大睡呢!   而且他昨天才来,又折腾到那么晚,各方面不适应,好不容易睡着了,自己要是贸贸然吵醒他,还不知道这家伙又会怎么和她哭闹呢!她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他折腾。   可要是不叫他,这家伙回头又要和她闹。对这位世子爷胡搅蛮缠的本事她是深有领教。   怎么办?   犹豫一会,外面的军号声已经停了,不停的有脚步声从营帐外面走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今天她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秦明兰想了想,大步来到床前,轻轻推了把床上的男人。“李潇然,李潇然,李潇然。”   床上的人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只抱着被子翻个身,顺便将她的手拍到一边。   “该起床了,你不是要去看出操的吗?”秦明兰耐着性子道。   “我不去!我要睡觉!”被打扰了睡觉很不高兴,世子爷放声大叫。   等得就是他这句话!秦明兰连忙点头。“那好,你接着睡,我不吵你了。”   便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在门口遇到给他端茶倒水的小卒,她想想吩咐道:“你今天就别出去了,就在门口守着。什么时候监军醒了,你就告诉他我叫过他了,他自己说不去要睡觉的,所以我才走了。”   小卒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但对上大将军的冷脸,他也没那个胆子多问为什么,便点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嗯。”秦明兰颔首,仿佛放下了一件大事,当即抬脚大步流星的朝校场走去。   卯正一刻,所有将士集结完毕,由秦明兰统领训话后出操。   五公里的越野长跑,障碍训练,射箭练习,林林总总的项目下来,天空已然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辰初,训练完毕的将士们又在校场集合,热腾腾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秦明兰照例又是一通精神洗脑,带领将士们三呼万岁后,正欲下令开饭,却听旁边一声高呼——   “秦明兰,你骗人!”   秦明兰一怔,回头看去,李潇然正踩着怒气冲冲的步伐虎虎生风的向她走来。   今天的他穿着一袭米黄色袍子,头戴玉簪,腰间依然挂着好几只美玉,亮眼的装扮和他漂亮的脸儿相得益彰,令人眼前一亮,忍不住看了还想看。   若说昨晚上的他和秦明兰一同站在高台上,揭下披风帽子的瞬间给人的感觉是风华绝代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株盛着雨露颤颤巍巍开放的小花苞,娇美柔嫩,叫人恨不能捧在手小心呵护着。   就更别提他双眼瞪得圆鼓鼓的,脸颊因为生气而泛起一抹红潮,红唇紧抿,气呼呼的跟只小青蛙似的,让人真想深处手指头去戳一戳。   这个想法也在秦明兰心里一闪而逝,但马上就被焦急多替代。   “你来这里干什么的?”她皱紧眉头,上前向把这个人给带走。但是李潇然根本就不让她碰他。他往旁一闪,径自跳上高台,然后气呼呼的点上她的鼻子,“你说话不算话!昨晚在床上你明明答应要带我一起的!结果下了床你就什么都忘了!秦明兰,你骗人!”   哄!   下面的人又不禁闹哄起来,虽然幅度不大,但已经够让秦明兰心惊胆战了。   赶紧一眼扫过去,用气场压服他们。再回头,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胡说什么?我明明叫你了的,是你自己不肯起来的,你难道还打算让我直接把你扛出来吗?”   “你是用心叫了我的吗?”李潇然只问。   秦明兰咬咬牙。“是!”   “你说谎!”李潇然又拔高了音调,“昨晚上在床上的时候,你抱着我说过——呜!”   他要死了他!   秦明兰赶紧把这小祖宗的嘴给堵住。“好吧我是没用心,我错了,我向你认错,你别在这里闹腾行吗?”   李潇然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别乱叫我就放开。”秦明兰道。“同意就眨一下眼,不同意就眨两下。”   李潇然赶紧眨了一下。   秦明兰这才放开手。   “但是,你欺骗了我,你得向我认错。”世子爷好不容易占据上风,当然要得寸进尺一下下。   秦明兰握紧拳头。“回去再说。”   “我不要!”   “你要是再给我不听话,我现在就叫人堵住你的嘴把你送回你的营账里去,然后再将你昨天在这里的事情写成奏表上奏皇上!”秦明兰压低声音威胁。   李潇然瞪大眼。“你敢!”   “你说呢?”秦明兰嘴角轻扯。   李潇然抿抿唇。“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但是下次你绝对不许再这么做了!”   “好,我记住了。”秦明兰赶紧点头。只要这位小祖宗不闹了,那就什么都好办!   但是去要是就这么过去了,李潇然总觉得心里不够爽快,便又斜眼看看下面全都在偷偷朝上头瞄的将士们。“现在你们打算干什么?”   “吃早饭。”秦明兰回答。   “吃完早饭呢?”   “继续操练。”   “那你一会亲自把所有项目都亲自演练一遍给我看,作为今天事情的补偿!”   “我还有别的事呢!”   “你不答应?”李潇然鼻子一皱,眼圈儿立马又红了。   “我答应我答应!”秦明兰赶紧点头。这小祖宗真不好对付,眼泪是说来就来,而且什么都豁的出去,自己的强力镇压政策也不能完全奏效。   李潇然终于觉得舒爽了。   “好了,现在一起吃早饭吧!我还要和你一起吃!”   秦明兰眼角一抽,无奈点头。“好!”   两个人虽然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但这互动却是明明白白的摆在大家伙跟前的。他们之间的这番拉拉扯扯,放在别人眼里自有一番全新的解释。   因而等到中午的时候,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秦大将军,原来也不是那么杀人如麻八风不动的嘛!只要遇到她那位娇娇软软的世子夫君,她就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的语气也软了,后背也挺得不那么直了,看起来都可亲了不少呢!   昨晚上听说她还怜惜世子夫君晚上睡不好觉将他接到自己的营账里过夜。小夫妻嘛,小别重逢,当然要好好亲热亲热,床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情浓时总会说些不负责任的话,男人如此,他们的大将军也不遑多让。然后到了早上,将军又怜惜世子夫君身子弱不舍得他早起,结果世子夫君又不乐意了,跑过来又吵又闹,将军只得当众放下身段来哄。   别说那些新来的只见惯了将军冷硬一面的新兵了,就是跟着秦明兰在边关征战多年的老兵,他们谁又曾见到过自家将军这般和风细雨过?   那就更别提后来两个人手拉着手去用饭,大将军还数次给世子夫君夹菜吃。两个人的感情真是好得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于是,整个军营里的人都知道了,世子夫君就是将军的心头肉掌中宝,一时一刻都放不下。世子夫君也心悦将军,竟然不顾自己柔弱的病体跑来军营里吃苦,也要和将军双宿双飞。这男人虽然身体柔弱了点,性子娇气了点,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再加上大将军性子冷,和世子夫君的温柔婉约刚好互补,这样很好,很好。   但是,他们谁都不知道,身在局中的秦明兰已经快被这个矫揉造作的男人给折腾疯了!   “不许挑食!”   一把将李潇然马上就要从碗里挑出去的芹菜接下来,秦明兰咬牙切齿的低吼。   李潇然郁闷的抬起头:“我不吃芹菜。”   不吃芹菜不吃葱不吃肥肉不吃太精的瘦肉,火头军费尽心思给他的加餐又给他挑剔了个遍。这男人怎么就比个小娘们还难伺候呢?   她早就该知道,这个男人只要一出现在自己身边,那就一定又会惹出来不知道多少破事!   “不吃你也得给我吃!不然就滚回城里去。”全部的耐心一早上就被他给消耗殆尽,秦明兰已经不打算和他讲客气了。   自从到了军营,李潇然便知道秦明兰已经不是京城里那个处处小心时时在意的皇家孙媳妇。在这里,她就是所有人的头,她就是一个比大老爷们还要大老爷们的女人。所以,出口成脏什么的是常事。虽然已经尽量在他跟前遮掩了,但也足够让他一再的被震撼。   这一次,李潇然不出意外的又被狠狠伤害到了。   小身板一僵,两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垂下眼帘,小小声的道:“我就是不吃这个嘛!每次只要稍稍尝到一点芹菜的味道我就恶心得想吐。”   他还有理了!   尽管心中怒气不减,但看到他这般模样,秦明兰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一软,主动给他夹了一筷子不带芹菜的菜:“赶紧吃!马上还得除去巡视呢!”   “好!”   李潇然绝对是个给他点阳光就知道如何灿烂的。一旦发现秦明兰的态度软和了点,他立马便绽放出一脸异常灿烂的笑花,一口便将她给夹得菜吞下肚去。“好吃,真好吃!”   如果他吞咽的表情不那么痛苦的话,她或许会选择勉强相信他的话。   秦明兰默默转开头,决定懒得再理会他了。   可李潇然却还不肯放过她,又乐滋滋的给她夹了一大快油滋滋的五花肉:“来,给你吃。你每天都这么累,必须多吃点好东西好好补补。”   秦明兰抬眼看看他,便低头将肉给吃了。   李潇然见状,更笑得见牙不见眼。   鉴于秦明兰是大将军,所以尽管她坚持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但要让她和其他人所有的待遇都一模一样那是不可能的。就像现在,她的早膳便是和李潇然单独在一张桌子上用,范大秦明岳等人一同凑在不远处的桌上,余下的人则或站或蹲,都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所以两个人的情形看在旁人眼里,那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就连吃饭都忍不住含情脉脉的对望,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送一块肉,恩恩爱爱,情意绵绵,看得下头一众光棍汉们心头热血直冒,差点想狼嚎出来。   因此,在秦明兰不知道的时候,她和李潇然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天生一对。等到后来她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这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都坚信不疑的事实,她无奈之下,也只得认了。   直到后来,她稀里糊涂的就和李潇然成为了京城上下所有人跳起来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的模范夫妻,虽然夫和妻的位置有一点点颠倒,但这也并不妨碍其他人尽情脑补想入非非。   以致百年之后,两人还以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代表被记入史册,这就更不是秦明兰现在所能想象得到的了。   现在的她,只想尽快把李潇然这个神经病给送走,免得他又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自己好不容易营造起来。但是想当然耳,她又失望了。   “三弟,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城去吗?”等到巡完营,又去督促将士们练功射箭一轮之后,太阳早已经挂在正中天上时,静王世子才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但很显然,虽然在床上躺了将近十二个时辰,他还是没有睡好。眼睛下面两团乌青清晰可见,一边说着话还一边不停打着哈欠,俨然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和李潇然站在一起,这画面……真实说不出的怪异的和谐。   李潇然应当早习惯了他这幅模样,小脸上半点其他的表情也无,只紧紧攥着秦明兰的衣角,将脑袋摇得个拨浪鼓似的。   静王世子很不解。“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的?吃的不好,睡的不好,就连人也都五大三粗的,一个个吓死人。大晚上床上冷冰冰的,天还没亮外头就鬼吼鬼叫的,吵死人了!城里多好啊,小丫头们善解人意,温柔多情,走起路来也寂静无声,吃食更是比这里精致了百倍不止反正这个鬼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   对了,静王世子一觉睡到午时过了才起床,也如李潇然一般将军营里的饭食给嫌弃了个彻底。不过李潇然好歹在她的威压下吃了半碗饭,这位大爷却一口都不肯碰,说是光是看上一眼就没胃口了,于是真的只看了一眼就让人给撤下了,并口口声声说要回城里去吃好的,这种猪食他死都不会碰。   为此,全军营上下昨晚上刚因为他做主送来酒池肉林的羊肉以及厨子而对他感恩戴德的人们转眼间就对这个人恨得牙痒痒。所以,现在大家伙全都巴不得这位公子哥赶紧滚蛋。   李潇然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位兄长这般说话,他忙不迭便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要走你自己走,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静王世子立马一副惨遭无数天雷轮番亲吻的表情。“三弟,你昨晚上被撑坏了吧?”   李潇然怒染而视:“二哥你耽于享乐吃不得苦就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我的世子妃可是大将军,我身子再不好,但是她能吃的苦,我肯也能吃。再说了,这军营里多少赫赫男儿,贵族子弟也不少,既然他们都能在这里游刃有余,我肯定也没问题!”   “世子爷这话说得好!”话音刚落,范大等人便大声叫起好来。   虽然他们一度以为这个家伙又软又弱,简直比女人还不堪。但是比起静王世子这个纨绔公子哥,这一位看起来也就还有点那么顺眼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矬子里拔大个,李潇然就很幸运的成为了矬子里头的大将军。   得到大家的认可,李潇然更为得意。便高昂起下巴道:“二哥,要走你走吧,我是不走的。”   静王世子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就知道,这家伙又把他当梯子踩在脚底下往上爬了!   ☆、087 又吃醋了   李潇然仿佛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忙不迭一下蹦到秦明兰背后,双手死死拽住她的衣角。   甚至,他还小声打报告:“二哥他又瞪我,爱妃你赶紧帮我揍他!”   静王世子气得直发抖。   “好!好!李潇然,今天我算是真正认识你了,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见色忘兄的混蛋,以后我都不要理你了,你以后也别想再去我家名下的铺子里白吃白喝!”   说罢,长袖一甩,十分有气势的扭头便走。   李潇然这才从秦明兰背后探出小脑袋,冲着静王世子的后背吐吐舌头:“不去才怪!”   静王世子虎虎生风的步子猛地一个踉跄,忙不迭回头再瞪过来,但李潇然嗖的一下就把头给缩了回去,静王世子刚好和秦明兰的目光对上。   对于这种公子哥,秦明兰早见过不知道多少,因而只是淡淡的一眼,便令静王世子浑身的鸡皮疙瘩直往外冒。当下也顾不上和李潇然对着干,他满脑子里都只充斥着三个字——   赶紧逃!   这个女人好像生气了!   静王世子走了,走得飞快,还把李潇然这个大包袱给扔在了这个,明晃晃的挂在秦明兰身边。   秦明兰头疼不已,李潇然倒是高兴得不像样,一个半天都似模似样的跟在她屁股后头,学着她的样子昂首阔步,威风凛凛的检阅将士们。只是,走在气度不凡的秦明兰身边,他这番模样看起来却像是狐假虎威里的那只小狐狸,只让人觉得好玩儿,半点威慑力都无。   或许是为了印证自己中午说过的话,这一个下午家晚上李潇然都没有闹出任何幺蛾子,走路乖乖的走,吃饭也大口大口的吃,因此军营上下的人都对他改观不少。   但是一等到就寝的号角响起,二人回到秦明兰的营帐中的刹那,李潇然便立马又嗷的一声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再次软趴趴的挂在了秦明兰身上。   秦明兰随手就将他给扔到她的硬板床上。   李潇然马上又娇呼一声,一双眼儿控诉的看着她:“你又欺负人!”   秦明兰轻笑。“装啊,你怎么不继续装了?今天在别人跟前不都装得挺好的吗?”   “你也说了,那是在别人跟前。你又不是别人,就不用了。”李潇然摆摆手,轻巧的脱了鞋子倒在床上,“赶紧叫人打水来给我泡脚。走了半天,我的脚都被磨疼了。我活到这么大,还从没有哪天走过这么远的路!”   秦明兰嘴角抽抽,但也知道这家伙说的是事实,便没有反驳,出去便叫人送了热水过来。   李潇然脱下锦袜,秦明兰才发现这家伙的确‘伤’得不轻。只见那一双仿佛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的脚丫子红彤彤的,脚下好几个大大的水泡显而易见,有几个甚至都已经被磨破了。   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倒是小事一桩,挑破了擦点药就好了。不过才走了半天的路就磨出来这么多水泡,足可见这一位养尊处优的程度之严重,现在突然这样,他必定是疼得难以忍受的吧?还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呃,第一次被爷爷折磨着绕着自家的后院跑了五十圈之后,似乎就是这般模样。后来第一次一夜急行军后,也是如此。只是,这些记忆都已经太过久远,久远到相关的记忆她都已经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是挺疼的。那么既然自己都觉得疼,放到他身上肯定更觉得难受吧?毕竟这一位的皮肉可要比她细嫩了十倍不止。   这样一想,秦明兰对他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模样竟然有了几分理解,便亲手从床头取出一只针来。   李潇然一见就吓白了脸。“你要干什么?”   “给你把水泡给挑了,不然明天你没办法走路。”秦明兰淡声回应。   “你挑了我也没办法走路。”李潇然小声道。   秦明兰咬咬牙。“那你挑不挑?”   李潇然睁大眼和她对视一会。就在发觉到秦明兰又要发怒的时候,他忙不迭点头:“挑!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还敢和她提条件?他有什么资格和她提条件?秦明兰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又嘭的一声爆开一根。   “好,你说。”她觉得自己这话真真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如果李潇然够聪明的话,他应该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但是很显然,在他跟前,李潇然从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这位世子爷睁大了他圆圆亮亮的眼睛,以一副无比纯真无比无辜的表情看着她道:“你挑一个水泡就亲我一下,不然我肯定会疼得半夜都睡不着。”   睡不着,肯定又要哼哼唧唧,闹得她也睡不好。   秦明兰倒是不怕睡不好,反正之前在边关时,一旦军情紧急,她也经常几天几夜不睡觉。从早到晚都精神紧绷。但是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不睡觉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位世子爷明显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你要是不满足他,谁知道他又会祭出什么法子来折腾你?   而且据她这段时间的了解,这位大爷用的法子都是极端无耻极端幼稚的。但饶是这般,也让人无语得紧,最终都只能乖乖任他折腾。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秦明兰无力扶额。“我不干。”   李潇然洁白的牙齿紧咬住下唇。“你不心疼我。”   “平王世子殿下,请不要再让我提醒你,你是个男人!”秦明兰忍无可忍的低吼。   “那秦大将军,你也不要再让我提醒你,你是个女人!”李潇然大声喊道。   秦明兰一怔。李潇然高昂起下巴。   秦明兰闭上眼深吸口气。   李潇然见状,得意的挑起嘴角。但是还不等他再度得意起来,秦明兰已经睁开眼,嚯的站起身,一把将他给按倒在硬板床上。   李潇然惊呼一声。“你干嘛?”   泡在木盆里的双脚也拔了出来,水花撒了一地。秦明兰却也不管,只将他给按在床上,一手抓起他的一只脚丫子,直接拿起针就挑。一只挑完就换另一只,等到两只脚挑完,李潇然已经哭喊成了个泪人儿。   凄厉的呼喊持续到秦明兰将冰凉的药膏给他在脚上涂完,并低吼一声:“别哭了!”   李潇然才将嗓子里的声音给咽了下去,只一双泪眼还死死防备的盯着她。   秦明兰嘴角轻扯:“想告状?没问题,明天回城了你随便告,我奉陪到底。”   李潇然眼底的泪意和防备瞬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一闪而逝的惊讶。   “你果然猜到了。”他道,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少了方才刻意为之的脆弱和娇蛮。   秦明兰嘴角一扯。“你这人这么精明,何曾会让自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家伙今天拒绝跟着静王世子回城去,不过是为了在将士们跟前做做样子而已。谁不知道她现在虽然担着虎威营的事情,但身份上终究还是平王府的世子妃,之前她在军营里一呆就是半个多月,那是因为她初来乍到,有许多事情需要了解并熟悉,所以停留的时间才会长了些。现在最紧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后面的就需要细水长流。所以从今往后,她只需要像其他官员一样一旬一休就行了。也就是说,以后她每次最多只需要在军营里呆十天,就可以回城里去了。而恰好李潇然出现的时机很对,明天就是她沐休的日子。   如果说这位精于算计的世子爷不是早算计好的,她是死都不会相信的。   还有——   “今天中午,你和静王世子演的那场戏也是你们早设计好的吧?”   李潇然马上咧开嘴笑得尖牙不见眼。“你这是什么话?这种事情是能设计的吗?我在大家伙跟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的!”   “我没说你的话不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但你和静王世子绝对是早就设计好的。正如你主动请缨过来担任这个监军一样。”秦明兰淡声道。   李潇然笑意一僵,小嘴儿微撅。“你干嘛非要把事情都搞得这么清楚呢?我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呆呆傻傻的你。”   “这里是我的地盘。”秦明兰声音一沉。   李潇然的小心肝冷不丁的一个哆嗦。   好吧,他必须承认,秦明兰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这里是她的地盘,如果她连自己的地盘上的事情都无法掌控,那她这个将军真是不用做了!只是……   “我还是你丈夫呢!在我跟前,你难道就不能尽尽你为人妻的本分嘛?”李潇然这么说也是有几分哀怨。秦明兰这人在城里的时候身上就不见几分女人味,结果等到了这里,那就妥妥的成了个真汉子。才短短的一天多的相处,他便已经开始怀念当初那个还能品出点女人味的世子妃了。   秦明兰听得眉头一皱。“我已经在人前给你留够脸面了。”   她这说得绝对是实话。要是田青或者秦明岳在她跟前死命的蹦跶玩这种蛊惑人心的弱智游戏,她绝对第一时间一巴掌劈过去,把这些愚弄将士们智商的混蛋给吊起来打。但是李潇然……她还是选择了放水。毕竟这孩子能选择跟过来,并跟着她一道吃苦受累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好吧,她必须承认,自己对李潇然早已经失了自己惯常接人待物的准则。虽然李潇然对此并不十分领情。   听到这话,李潇然果然又是一副惨遭打击的模样。“你这还叫给我留脸面?你看看你人后对我都干了些什么!”   “那是你自找的。”秦明兰道。   李潇然一滞,秦明兰已经将药瓶放到一边,自己脱了鞋袜将脚放到已经开始泛凉的水里泡脚。   “水都凉了!”李潇然见状连忙低呼。   “那又如何?”秦明兰问。   “应该叫人赶紧换一盆水来呀!”李潇然道,“而且两个人共用一盆水洗脚,难道你不觉得脏吗?”   “脏吗?”秦明兰反问,“才两个人而已,当初我们十几个人共用一桶水洗澡也是过了的。”   “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李潇然突然拔高了音调,一手也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秦明兰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旋即她便反应过来:“我说当初执行任务归来,我们十几个人都一身臭汗烂泥,所以便共用一桶水洗了个澡。”说着,她又忍不住白了这个明显被娇养得太过的世子爷一眼,“西北风沙大雨水少,清水更是珍贵得很,在军营里更是少的可怜,大半都被用来煮饭炒菜,只有有限的几个将领才有资格每隔几日就得到一盆水泡脚,要想洗澡的话更要等至少一个月。那天我看兄弟们脏的可怜,便将我的洗澡水分给他们,有何不可?”   还有何不可?那是大大的不可!   李潇然气得头顶上都快冒烟了。“秦明兰,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个女人?”而且现在已经是他的世子妃了,他明媒正娶的妻!   秦明兰颔首。“我知道啊!所以当初我也是自己先洗了才将水给他们的。”   哦,这还好。李潇然点点头,但马上又不淡定了——   “你居然把你的洗澡水再让给别人洗?”而且还是十几个男人!男人!   “你小声点!”秦明兰被他的尖叫刺得耳朵生疼,“虽然我洗过之后是不太干净了,但这么一大桶水实在是难得,只洗过一遍就倒掉太浪费了,所以我就给了他们。你是不知,等那群人都洗过后,那一桶水都变成了一桶泥浆,别提多脏了。”   他现在不是在和她讨论什么脏不脏的问题好吗?他是在很认真很认真的和她讨论这件事情背后的含义!   他的媳妇,他都还没和她共浴过呢,结果她却已经在西边和那么多人共用过一桶洗澡水了!这对他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这让他如何还能平静得下来?   李潇然暗暗握紧拳头。“都有谁?”   “你说什么谁?”秦明兰不解。   “我问,都有谁和你共用过洗澡水?”   “你问这个干什么?”秦明兰面色一沉,“当时在边关,大家都是好兄弟,没谁有你那么闲,还有心思去讲究什么男女有别。”   但他现在就是闲了啊!他就是讲究了啊!她又能把他怎么样?   李潇然恨得想要抓过被角来咬。   但看秦明兰一脸阴森森的模样,仿佛只要他再敢多说一句她就发飙的模样,他只得吸吸鼻子,将自己挪到床脚缩成小小的一团,这才小小声的仿佛自言自语的咕哝。“我们成亲这么久了,我都没和你共用过洗澡水呢,他们凭什么就可以?不公平!”   小样,又来这一招!   但是,尽管心中对他这种示弱兼撒娇的德行十分不齿,但秦明兰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种模样还蛮对她的胃口的。虽然这家伙绝对并非他看起来这般柔弱,但谁叫人家就是会装呢?自己骨子里又偏偏有那么几分英雄气概,因而不知不觉的就被影响到了。   怒气消散,她无力摇头。“好了!都已经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做什么?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这是在向他保证吗?   李潇然眨眨眼,但心里还是不大高兴——不管怎么说,秦明兰和其他男人共浴过这是事实,这让他无法忽视,无法!   所以,他的脸还是垮得厉害。   见他这样,秦明兰也没有别的办法。伏低做小赔小心说好话这种事情和她绝缘。因此她现在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将脚从木盆里移出来,擦干水,便吹熄了灯,拉过被子将两人一同裹住。   “睡觉!”   李潇然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这女人老是这样,说不过他就直接不说了,每次都差点把他给气死。但她倒是无所谓,仿佛失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从此也不再提,就更别提想办法补救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   心里恨得不行,他心一横,双手便从被子下头钻到她衣服里头。   秦明兰第一时间将他给捉住了。“你干什么?”   “我们是夫妻,行夫妻之礼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李潇然一本正经的道。   秦明兰眼睛一眯。“明天早上你又不想早起监督晨练了?”   “就一次而已,我身体还不至于虚弱到这个地步。”李潇然道,身体已然朝她这边靠拢过来。   秦明兰忽觉有些呼吸困难。   毕竟两人成婚也才不到三个月,对于有些事情正是新鲜着,尤其这家伙的细皮嫩肉实在是深得她心,这旱了好几日,昨晚上这家伙就在自己怀里翻滚了一夜,今天又在她跟前晃悠了一天,她本就有些心猿意马,但都靠着自身过人的意志力克制住了。本来是打算等回城之后再收拾他的,可谁曾想,这家伙现在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虽然早知道他的目的绝对不单纯,但既然人家主动送上门来,她要是拒绝了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所以!   嘴角微勾,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她淡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好了。”   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音调,李潇然听在耳朵里,小心肝却禁不住的狂跳起来!   第二天,李潇然终于得偿所愿,和秦明兰一道早起,陪同十万将士一起进行了新一天的第一场训练。然后的巡营,督查他也都没有放过。   用过午膳,再检查一遍全营上下,确定无恙后,秦明兰便简单收拾一下,和李潇然一道回城去。   “你还是坐马车吧!”鉴于李潇然的身体状况,秦明兰保守的选择了对他最好的方式。   可是李潇然不愿意。“我现在可是监军了。要是坐马车那也太没用男子汉气概了,给将士们看到他们一定会笑话我的!”   这些天他们笑话你的也不少。秦明兰暗道。   明明是最简单的兵器,在他眼里也跟世上最新鲜的玩意似的,不停的围着打转,拉着人问了又问。当看到那么多士兵一同在校场上练习基本功时,他更是双眼闪闪发亮,脚下一步都走不动,眼珠子都快粘到别人身上去。那痴痴傻傻的模样,哪里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   为此,那些最低等的兵卒都私底下不知道笑了他多少回。   不过,他这番模样倒也最快速有效的拉拢了将士们的心。毕竟一个对军营充满了新鲜和好奇感的监军,总比一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将军要鲜活可亲得多。甚至不少人都开始将他看作误闯入军营的小兔子,言行之中都难免带上了几分呵护,全然不似当初他们对待其他监军时的防备和疏离。   这番做派,只怕又是这家伙刻意为之。   但不管秦明兰怎么说,李潇然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决定了。但也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明明一个时辰就能回去的路,愣是被拖成了两个半时辰。等到两人双双回到王府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黑了。   王府上下翘首期盼,望得眼睛都快穿了,好容易才将不耐烦的秦明兰以及要死不活的李潇然给盼了回来。   两个半时辰的骑行早磨光了李潇然的所有精神。回到王府,他连晚饭都没吃就洗把脸倒在床上睡着了。平王妃趁机便将秦明兰给叫了过去,又不免将李潇然在军营里的事情细细问了一遍。当得知他在哪里处得还算可以时,平王妃才算松了口气。   婆媳二人说话便说了大半个时辰。再加上更衣以及吃饭的时间,满打满算一个时辰有余。   等到秦明兰回去院子里的时候,她赫然发现里头的情形又不一样了。   青葱青竹两个都站在外头,看到她回来了,两个丫头笑得一脸暧昧,青葱殷勤的给她打起帘子。   “世子妃赶紧进去吧!世子都等您好久了。”   那家伙等她?干什么?   秦明兰眉头微皱,将信将疑的踏不进去,却发现青葱径自将她引到了净房。   当净房的帘子被嫌弃的刹那,秦明兰眼前也不由一阵晕眩。只见眼前出现的是衣服似梦似幻的,美人出浴图,那袅袅的烟雾,那细弱的美人,还有那飘着鲜艳花瓣的清水,无一不诱惑至极。   而那个水中的美人也适时冲她绽开一抹诱惑至极的笑,甚至还冲她招招手:“快来呀!就等你了!”   ------题外话------   亲爱的们对不起,小茶今天晚上才回到北京,所以这些天的更新都不多。明天开始恢复正常,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小茶的不懈支持,小茶爱死你们了!集体么么哒~   ☆、088 看好戏啊   眼前所见令秦明兰心口一热,连同鼻端仿佛也开始发热了。   连忙深吸口气,她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故意摆出妖娆的姿势来勾搭她的小男人:“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李潇然立马嘴巴一瘪。“难道就许你和别的男人共浴,却不能和我一起吗?我可是你丈夫!”   “我早和你说清楚了,大家只是在水资源短缺的情况下用了一下我用过的洗澡水而已,不是共浴!”秦明兰按住太阳穴上又要爆出来的青筋低声解释。   “反正在我看来都差不多。”李潇然小声道。   秦明兰无力又无语。“这种事情你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我也不强求。反正,事实便是如此。”   哗!   下一秒,李潇然突然从浴桶里站起来了!   秦明兰下意识的盯着他光溜溜的身子看了看,才别开眼:“洗完了?”   “不,你不进来,我就亲自拉你进来。”李潇然道,果真伸手便来拉她。   秦明兰吓了一跳。“慢着!你别乱动!”   这家伙身体柔弱成那样,稍稍吹点风就能感冒发烧的,现在贸贸然从浴桶里蹦跶出来,冷热夹击,他会不生病才怪!   要是生病了,王妃肯定会伤心,太后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然后,她就惨了。   简言之,李潇然生病就恒等于她犯下大错。皇帝那么尊重太后的,要是太后对她生气了,皇帝会保谁?而这个家伙平时就很不好对付了,一旦生病起来就更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各种闹腾,她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不想再蹈入这刀山火海之中。   所以……   “你坐回去吧,我和你一起泡就是了。”   最终结果,还是向他妥协了。   李潇然便笑了。   调皮的冲她吐吐舌头,他得意洋洋的道:“早点这么说不就完了吗?害得我等半天,水都凉了。”   秦明兰懒得和他多说,径自退了衣物踏进浴桶之中。   这个浴桶很大,足够装下他们俩还有富余的空间。温热的水环绕在四周,水面上花瓣飘荡,蒸腾起袅袅的花香,如坠仙境,叫秦明兰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男人的确是会享受,她都差点沉溺在其中了。   青葱等人早备了热水在一旁,等到秦明兰进去后便又往浴桶内浇了半桶。   李潇然会手叫人退下,自动自发的拿起皂豆和丝帕塞进她手里:“给我洗头,擦背。”   秦明兰禁不住又嘴角抽了抽。“我不是你的丫头。”   “我也没当你是我的丫头啊!”李潇然眨眨眼,“我的意思是说,既然是咱们夫妻共浴的时间,丫头们过来掺和不好。所以的话,就咱们互相洗头擦背好了。先你给我擦,等我洗好了我再给你擦,也算是增进夫妻感情了,你觉得我这个法子好不好?”   果然是有闲情逸致的人,连洗个澡都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来。   不过他这法子也还算不错。平日里自己也都是一个人沐浴不用人帮把手的,现在既然这一位也想玩点情趣,她就奉陪到底好了。   不过,等秦明兰笨手笨脚的给李潇然将头洗净,并在他的指导兼抱怨下把他嫩呼呼的后背搓得鲜红一片后,她艰难的放下手,正打算叫这人起来给她收拾时,却听到一阵低低的呼噜声传入耳中。   一把将这个趴在浴桶边缘的家伙给反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带着得意的诡笑的睡颜。   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浓密的好像两把小扇子,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扇动,小巧的鼻子翕动,樱红的唇瓣微抿,嘴角上翘,勾出一抹得意的笑,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但意外的,却并不难看。   这混蛋,分明就是故意诓她伺候他洗澡,然后趁此机会自己却偷懒睡过去了!   可是,对着这张漂亮的睡颜,她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将他叫醒。   秦明兰低出口气,第无数次在心里鄙夷自己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这些天在军营里他肯定也是累着了,不然也不至于回来已经睡了一觉现在又睡成这样。   毕竟还是个初入军营的家伙啊,这么艰辛的日子不是他所能习惯的。   这样想想,她心里又是一软,更不忍心吵醒他的好眠了。   简单自己个自己洗洗,她跨出浴桶披上衣服,再将这个睡熟的人也给抱出来,简单用绸布给他将身上擦拭一遍,便将人给抱出净房。   青葱几个冷不防看到他们出来,都吓了一跳。忙要迎上来,却被秦明兰给拦下了。“他睡着了,你们都出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是。”   青葱等人不再多言,连忙行个礼退下了。   把人放在他睡惯了的绸缎被褥上,李潇然立马跟条回到水里的鱼儿似的,一头便钻进光滑的锦被之中,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好几下,嘴角翘起一抹满足的笑,复又沉沉睡去。   “这个混蛋。”秦明兰见状,忍不住骂了一声。声音极低,很快便消散在寂静的夜空之中。   第二天,李潇然不出所料的又过了辰时还未醒。   到了将近午时,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丝滑温暖的被褥,打着哈欠去平王妃处请安,母子共进午餐后,又打扮一新往皇宫里去。   其实当个皇族中人也听不容易的。看着这个又靠在自己肩膀上打瞌睡的小男人,秦明兰心中暗想。   这才一天的沐休,他又是要在母亲跟前尽孝,又是要去侍奉年迈的奶奶,本身自己的身体还不太好,来来回回的折腾,这条小命只怕又快被折去一半了。   不过,在她跟前要死不活的李潇然,一旦等到了慈宁宫门口,立马又昂首挺胸变得精神抖擞。   “奶奶!”   高呼一声,他步伐轻快的跳进内殿,一头便扑进那个头发花白的贵妇人怀抱里。   太后娘娘眼巴巴的等了他半天了。好容易又将心爱的孙儿抱在怀里,老人家忍不住又是好一通亲热。足足亲热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太后娘娘才抬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一通。   “瘦了,下巴都尖了。”老人家一脸的心疼,一把又将他搂进怀里,“我可怜的儿,在军营里吃苦了吧?”   “没事,也不怎么苦,我就走走坐坐,也没做什么体力活。”李潇然连忙摇头,抱着和太后娘娘的胳膊兴致勃勃的道,“而且这三天我的收获可不少呢!”   说着,便一一向太后娘娘细数起军营里的事情来。   这些糙汉子们的生活,太后必定是没多少兴趣的。只是因为现在事关她最疼爱的孙子,为了了解孙子在军营里的生活,也是不舍得打断他难得的兴致,太后也凝神听他细说起来。   “其实那里的日子也还不错,大家都是真心相待,互相要是有什么误会直接说开了也就罢了。要是看不顺眼,那就打一架,谁赢了谁厉害,奶奶您知道吗,我在那里三天,可看了不少架呢!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一听到‘打架’这两个字,太后娘娘描得细细的眉就倒竖起来。“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一群粗人玩的把戏,你以后都离远点,当心被他们给误伤了。”   “奶奶您放心吧,我离得远着呢!”李潇然连忙点头,“再说了,就算离得不远,旁边不也有人保护着我吗?”说着,偷偷瞧了眼秦明兰。   太后脸色稍稍缓和一点,但还是紧紧搂着他道:“那也不行!你身娇肉贵,岂是那些粗人能比的?本来这个监军我就不愿意你去,你自己非要,这种活计你怎么做得好?”   “我看三弟他做得挺好的呀!”一旁的静王世子忙道,“皇奶奶您是不知,三弟他在那里可是很得将士们的心呢!”   太子也笑道:“孙儿也听说三堂兄在军营里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每天都和秦将军一道巡视各个岗哨,从不叫苦叫累,就连脚下磨出了水泡也没有吭一声,叫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大是改观。”   其他的话都可以略去,太后娘娘敏锐的捕捉到了太子话里的重点——   “你的脚下磨出水泡了?”   李潇然腻在太后怀里的小身板一僵,连忙挤出笑脸:“就几个泡而已,都挑破了,也上过药了,过两天就没事了,奶奶您别担心。”   这让她老人家如何能不伤心?   太后连忙掰过他的腿:“是哪只脚?”   “两只脚都有。”眼看是蒙混不过去了,李潇然只得暗暗瞪了太子一眼,小小声的交代。   一旁的宫女忙要上前,却被太后给挥退了。亲手给他脱下鞋袜,看到他脚底几个明显被挑破还未痊愈的水泡,太后娘娘的眼眶刷的一下红了。   “我可怜的阿潇啊!”叫得跟李潇然吃了多大的苦头似的。老人家小心的捧着他的脚丫子,一叠声的叫人唤太医过来。   秦明兰默默别开头。   这样的画面,就算再看一百次她也无法习惯。这一家子人实在是矫揉造作得太过了点!   很快太医就过来了,小心翼翼的盯着李潇然的脚底板研究了半天,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然后开了一堆的补药。但其中唯一对症的也就是一瓶外敷的药膏——和秦明兰昨天前天晚上用在这家伙脚上的一模一样。   不过太后娘娘显然是放心多了,又亲手给他敷了一层,再亲自监督他喝了一大碗补药,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点点。   “军营那地方实在是太艰苦了些,阿潇你身子弱,以后还是别去了。不然,每旬去上个一天半天的,起到监督的作用也就够了。天子脚下,又有你媳妇看着,能出什么大问题?”   “不行啊奶奶,我现在可是监军!父王不在,本就应该我来给皇帝叔叔分忧。以前我身子弱也就罢了,现在我都好多了,年纪也这么大了,要是再不给自己找点正事做,我这辈子就真要完了!”李潇然连忙摇头。   太后娘娘还想说什么,李潇然抓紧了她的胳膊。“奶奶,您别忘了,我可是个大男人!”   一声噗嗤低笑从旁响起。   秦明兰转头看过去,便见太子抬起头,俊雅的脸上一本正经中带着浅浅的赞赏。“皇奶奶,孙儿觉得三堂兄说得在理。他乃我皇家男儿,现在又是已经成家的人。所谓成家立业,乃是男人一辈子存在的根本。如今他业已成家,就只剩下立业。既然他忧心如此,您何不放手任他一搏呢?横竖人就在京城,身边又有三堂嫂护着,肯定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更何况,若是他真能自立起来,这无论于他还是于咱们皇家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太后闻言,也不觉深思起来。   李潇然也抱着太后娘娘的胳膊一再的撒娇卖乖,不停保证以后一定乖乖的,绝对远离危险不让自己受伤。还有静王世子也从旁不停的说好话,太后娘娘违逆不过,只得点头。“你真要去也可以,但是记住哀家的话,切莫让自己涉入危险之中。无论如何,抱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紧要的,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奶奶您尽管放心吧,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呢!我以后还要抱带着孩子一起来给您养老送终呢!”李潇然忙不迭点头。只要太后娘娘能答应这件事,多少好话他都能往外倒。   听了这些,太后果然老脸上满是喜悦。“你呀,就知道哄哀家这个老婆子!”   祖孙亲热完毕,她再转向秦明兰,神色霎时又阴沉下来:“既然如此,哀家就把哀家的孙子交给你了。他若是有个好歹,哀家一定为你是问!”   “奶奶请尽管放心,儿一定竭尽全力保障世子安全无虞!”秦明兰连忙拱手大声道。   太后颔首,只是神色依然不大好看。   秦明兰可以想象到太后娘娘现在的心情。这位老人家肯定以为,要不是因为她这个当将军的媳妇刺激,李潇然这只披着小白兔外皮的大尾巴狼肯定还是会如以往一般,吃喝玩乐,骄奢淫逸,怎么矫揉造作怎么来吧?可是现在,就因为她这个比男人还要强悍的存在在身旁,就更衬得李潇然百无一用。他被压迫得无法,只能奋起反击,所以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投身军营,个中苦楚太后娘娘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以她的聪明才智,她必定也能猜测到不少。而且她的宝贝孙子可是走上一两个时辰的路就能磨出一脚水泡的人,那等苦楚对他来说一定是难以忍受的……或者说,是老人家不忍心自己的宝贝孙子去受的。可是现在孙子就是一门心思的要去受苦,她心疼舍不得,那就只有将气都撒在秦明兰这个‘罪魁祸首’头上了。   去你妹的罪魁祸首啊!   秦明兰真想骂娘。如果现在是在虎威营的话,她肯定已经骂出来了。   你那孙子什么德行,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知道!他会有今天的选择,我的存在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原因绝非如此简单而已!   李潇然这么精于算计的人,他不管做什么事必定都有个中深意在。这一次,既然他选择了从虎威营下手,并且千方百计的想要留下来,那么一定有他的目的所在。至于她?只怕到时候也会沦为他手下的一颗棋子呢!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默默吐槽。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满肚子的抑郁,太子又微微笑了起来。“说起来,自从成婚之后,三堂兄果然是成长了不少,都能看出几分男子汉气概了。长此以往的话,想必明年秋猎父皇身边也会多一个你的身影也说不大。”   李潇然不满看过去。“为什么要等到明年?今年我便可以去!”   太子笑看向太后娘娘不语。   太后娘娘听在耳里,果然脸色又是大变。“那种地方危险得很,你去干什么?一旦磕着碰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李潇然顿时脸一垮,差点想扁起嘴哭给她老人家看。   只是在这件事上,不管他怎么哀求,太后娘娘只一句话——“没得商量!不行!”   李潇然郁闷得要死,直到出了慈宁宫还闷闷不乐的。   太子则和他完全相反。   虽然人前他一直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满面微笑的模样,但就全没了的观察所见,太子殿下现在的心情是真的非常愉悦,就连脚下的步子都走得又轻又快,仿佛踩着一片软绵绵的云朵。   “坏人。”终于,在忍耐了半天之后,李潇然气呼呼的骂了出来。   太子脚步一顿,回头微笑:“三堂兄你是在骂孤吗?孤刚才可还是在皇奶奶跟前帮你说好话了呢!”   “你那不叫说好话,你那叫落井下石。”李潇然冷声道。   太子淡笑。“你要这么理解孤也没办法。但是三堂兄你应当明白,我们是嫡亲的堂兄弟,我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理应比其他人要身后得多才是。我们兄弟若是能携手共进退,不止于我来说大有裨益,你以后在京城里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我现在的日子很难过吗?”李潇然冷笑。   太子闻言微怔,旋即便轻轻摇头。“既然你坚持如此,那孤便不说什么了。只是三堂兄你请务必记住,孤对你向来没有多少坏心。”   “我也有一句座右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潇然冷声道。   “好!”太子拍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孤尊重你的意思。只是孤还是要再说一句,不管以后如何,孤今天说的话一直有效。你若是何时改变主意了,大可尽管来找孤。”   “没这个必要!”李潇然脖子一扭,说得斩钉截铁。   太子便也只是淡淡一笑,再看向秦明兰:“二堂嫂,上次一别,又许久不见了,太子妃对你甚是想念。什么时候有空,你再进宫来和她一道坐坐吧!”   敬谢不敏!   这对夫妻都不是好相与的。两个人都藏得深深的,让人根本就挖不到底。她和他们相处久了,还不知道会被忽悠着自己给自己挖个多深的坑呢!   秦明兰微一点头:“等有空了,我定当进宫一见。”   “那孤可就等着你的消息了!”太子闻言,仿佛没有听到其中敷衍的意思,当即又绽开一抹浅浅的笑,便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哎!”见状,静王世子也不禁长叹口气,“三弟,你何必和太子这般过不去呢?他可是堂堂太子啊!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荣登大宝的人就是他,你现在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他,以后他当了皇帝,你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   太子所谓的以后在京城的日子,便是这个意思。   李潇然轻轻一哂。“凭什么?我就不!”   “你……哎!”静王世子无力摇头。一回头,他赶紧又垂头行礼,“见过九皇子!”   之间前方又一队人马徐徐行来,走在最前头的赫然便是一身蟒袍金尊玉贵的九皇子殿下。   没有了郑贵妃的陪衬,也没有太子从旁对比,在一众宫女太监的前呼后拥下,秦明兰发现,这位九皇子殿下看起来也有那么几分高高在上的气度。尤其是那下巴快要抬到天上去的架势,仿佛一个下巴戳下来就能把地都给戳出个大窟窿来。   赶紧也拱手行了个礼。   九皇子仿若未见,直到走到近跟前才轻哼了声:“平王世子,静王世子,平王世子妃免礼。”   “多谢九皇子。”静王世子忙道。   秦明兰和李潇然不过是微微低了下头,早在九皇子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又将头抬起来了。   见到这两个人这般桀骜不驯的模样,九皇子眼中一抹戾色一闪而逝。   “平王世子是进宫来看望皇奶奶吗?”一眼若有似无的朝李潇然那边撇过去,九皇子慢条斯理的问。   这模样明显是在学皇帝。只是他毕竟年幼,气势不如皇帝沉稳,眼神也不够老辣。这慢条斯理的说话更是只学到了其形并未学到其神,让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做作,却并无多少压迫感。   秦明兰发现就连最会做戏的静王世子都嘴角勾起了一抹鄙夷的冷笑。   李潇然也是吊儿郎当的回应。“是啊,我现在在虎威营里做监军,今日沐休。奶奶心疼我,唯恐我在那里过不惯,便特地招我来问问。”   是太后娘娘主动召见他,可不是他自己厚着脸皮过来的。   厚着脸皮过来和太后娘娘拉关系的九皇子脸色瞬时变得不大好看。   自从郑贵妃被皇帝一句话禁足后,他这个当儿子的在宫里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了。以前每每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宫女太监也都仿佛腰杆硬起来了似的,和他说话也不如以往那般小心翼翼。有时候他交代下去的时候竟然也有人胆敢阳奉阴违。他发怒,那些人竟也都不放在眼里!   对此,母妃也只劝他忍耐忍耐。可是他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排头,现在忍了好几天,他快要忍不住了!   亏的是太后娘娘对他的态度一如往昔,这才让他在其他人跟前找回了点场子。只是眼看自己出宫的日子在即,以后有了自己的府邸,他要再自由出入慈宁宫可就难了。所以现在,他只能抓紧最后的时间攀住了太后这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从小他就知道,李潇然才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自己虽然得太后喜欢,但也只能老老实实排在第二。   若是以往,他也就忍了。可是现在,李潇然他媳妇可是秦明兰!这个连他堂堂贵妃之子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还对父皇进谗言让父皇厌弃了母妃的女人!再加上李潇然也一直自恃乃父皇亲兄长嫡子的身份,对他从来没有多少恭敬之色。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无疑便加剧了他对他们的憎恶程度。   因此,九皇子终于按捺不住了。   可李潇然这个往日只会躲在太后怀抱里撒娇卖乖的家伙居然也敢和他对着干了?简直不可饶恕!   冷冷看一眼一旁一动不动仿佛柱子般的秦明兰,九皇子脸上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对了,下个月父皇要去别苑秋猎,秦将军你必定是要随行的吧?”   “是。”秦明兰言简意赅的回答。   九皇子再看向李潇然。“不过平王世子你身体一向柔弱,肯定不在父皇的考虑之内吧!”说着一笑,“我怎么忘了,之前那么多年你都没有去,现在肯定也不会了。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平王府有人代表了也是不错了。”   “是啊是啊!”李潇然笑眯眯的点头,“以往父王不在,我又卧病在床,母妃深居简出,我们平王府一直默默无闻。现在既然我娶了个大将军做媳妇,我们平王府也该出来抖抖威风了。不然,还真有人以为我们平王府的人都是聋子瞎子,任由别人搓圆捏扁呢!”   九皇子笑意又猛地一僵。   目光在李潇然和秦明兰之间来回几次。秦明兰一动不动仿若一座大山,李潇然笑意盎然仿佛真的为此在高兴。就连静王世子也笑眯眯的站在一旁,三个人站在一起和谐得过分,就更显得他是个多余的。   九皇子气急,咬紧牙关冷笑数声。“这么说来,等到时候小王又能一睹秦将军的精妙箭术了。只怕那时比赛狩猎,秦将军你必定会拔得头筹。”   “京城能人众多,末将手里的箭是用来杀敌的,却从不曾用来狩猎。会否拔得头筹,一切还得看老天爷是否赏脸。”秦明兰道,“能拔头筹自然是好的,但若不行那也无所谓。不过是个玩意罢了,只要尽兴,其他都好说。”   九皇子脸色更加难看。   “秦大将军果然豁达,小王自叹弗如。”   “九皇子殿下您毕竟年纪小,所以还未参透罢了。”秦明兰淡然回应。   九皇子的上下两排牙齿都磨得咯咯直响。   “是啊,秦将军您说得对,本王年纪太小,还得多多磨练才是。多谢指教,小王记住了。”咬牙切齿的说完话,他转变大步离去。   李潇然忍不住冲他的后背做了个鬼脸。“小样,居然还想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就他那点本事!”   “你难道没有被挑拨到吗?”秦明兰淡问。   李潇然立马嘴巴一瘪。“是被挑拨到了。只是我才不会在他跟前表现出来!”   那也是被挑拨到了。   秦明兰暗叹口气。九皇子从小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到现在为止所能活动的范围也仅限于皇宫,这两年才能往外头走走。被母妃保护得太好,眼界不够开阔,这是他现在会落败的最主要原因。但也是拜成长在深宫内院的福,他对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都了如指掌,随便几句言语就能直戳中人心中最在意的地方。这等挑拨离间的毒辣不可谓不毒辣。   只是现在他年纪还不算大,所以功力还不算身后。要是郑贵妃能狠下心给他几个苦头吃吃的话,这孩子一定能快速成长起来。而现在,郑贵妃突然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她若是有心的话,以后的九皇子怕是不好对付……   而这个人现在对自己明显心存怨恨。看来自己得抓紧机会将这个麻烦消弭于无形才行。   出了宫门,回到马车上,夫妻二人又不由自主的相对沉默起来。   许久,只听得到车轮在青石板地面上滚动撞击的沉闷声响。   “我也要去狩猎。”突然,低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秦明兰抬起头,“你说什么?”   “今年秋猎,我也要去。”李潇然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的道。   秦明兰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真被刺激到了?”   李潇然推开她的手。“你别以为我真就那么脆弱!我以前也是学过骑射的!”   “以前,是什么时候?”   “五岁的时候。”   “那么五岁以后呢?近几年你可曾练习过?”   “……没。”   那也叫学过?五岁,肯定也只是在侍卫的扶持下坐在马背上走了几圈吧?   秦明兰无言。“你觉得以你当年的水准,你一个月后去参加秋猎,你能打几只猎物?”   “这不是有你吗?”李潇然突然绽放一朵甜腻腻的笑花,一手抓着她的胳膊轻轻晃悠。   秦明兰瞬时无言。   她怎么忘了,这家伙一向是将无耻和没脸没皮发挥到极致的。   “这件事,你不用和我说,你和我说了也没用。你要做的是说服王妃和太后,要是这两位答应了,到时候我是不介意将我的猎物分一半给你。”   如果他能将头上的两座大山搬开,那就说明他的心意够坚决,分分猎物而已,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现在的重点是,要让把他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的平王妃和太后娘娘两个人都答应,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   “好!”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先说服了她,李潇然就高兴了。他连忙一把抱住她。“你放心吧,我不会完全抢占你的猎物的。我这一个月一定勤加练习,争取到时候自己也打几只猎物回来孝敬母妃和奶奶。”   计划得是不错。可是看看他这瘦削的小身板,还有这笔麻杆粗不了多少的胳膊,秦明兰对他这话持怀疑态度。   其实,她倒是觉得有个武器蛮适合他的。只是……一想到太后娘娘今天的表现,还是算了吧!让他近距离接触到危险物品,还不知道那位长辈又会怎么看她呢!一个罪魁祸首的罪名就已经够她受的了,要是再加上一个始作俑者,太后娘娘肯定饶不了她!   正想着,忽然马车一个急刹车,让秦明兰都差点坐不住。   眼疾手快的将那个马上就要飞出去的人给拽回来,秦明兰看向前头:“发生什么事了?”   “世子,世子妃请别担心,前头好像有人闹事挡住了路,静王世子已经下去处理了。”车夫忙道。   秦明兰颔首。   京城繁华,王孙贵胄数不胜数,一不小心就会有人撞到一起,为了某个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就闹腾起来。要是两方势力悬殊,那么结局显而易见。要是实力相当,那就是一场连绵不绝的好戏了。别说店家了,就是街上的百姓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大不了过来看看热闹回头讲讲也就罢了。   秦明兰还好,但李潇然早耐不住了。他赶紧把小一给叫过来:“上去前头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好嘞!”   小一俨然就是早干惯了这种事的,答应一声便跳下车辕一溜烟往前跑去。   秦明兰无语白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李潇然便冲她咧嘴一笑:“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平日里让别人看你的热闹还不够,现在还爸爸的要去看别人的热闹?”秦明兰冷声问。   “是啊!”李潇然连连点头,“就是因为他们看我的热闹多了,所以我才要拼命的找补回来。不然,我多亏呀!”说着又笑得眉眼弯弯,“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人陪我一起看,我也算是赚了!”   秦明兰彻底无力,默默别开头。   小一离开不多大会,便蹬蹬蹬一路小跑回来。“世子爷,不好,前头是咱们府上大小姐和三小姐被人给拦住了!”   “你说谁?”秦明兰和李潇然均是一惊。   “咱们府上的大小姐和三小姐!”小一气喘吁吁的回应,“被程家二公子带头的一群公子哥给拦住了,正闹着呢!”   “她们不是在王府里学规矩的吗?”秦明兰不解。   “今天沐休。”李潇然小声道。   呃……   秦明兰再度无言。原来小姑娘们学规矩也有放假时间?   “这个是大小姐主动朝王妃要求的。”小一再从旁补充。   好吧,这个就好理解的。那两个丫头好歹也是有点脑子的,怎么可能真的任凭平王妃摆布?那自然是尽全力的给自己争取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了。但这才第一天沐休,就遇到这事,她应该说这两个丫头的人品实在是太差了吗?还是说……   忍不住将目光又往李潇然身上扫过去。李潇然浑然不觉,他乐滋滋的站起来:“原来是程家的风流二公子啊,有意思!走走走,咱们赶紧占个好位置,不然一会可要错过重头戏了!”   秦明兰眼角一眯,李潇然早拉上她的手。“走啊!这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好戏呢!”   是吗?   看他这样,秦明兰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便抿抿唇,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下车了。   前头静王世子早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看到他们过来,他赶紧对他们招手。“快点快点,这里这里!”   李潇然兴冲冲的拉着秦明兰过去。   事情发生在一家绸缎庄门口。也不知道一家开始多久了,这里早里三层外三层的挤了不少人。但静王世子是个妙人,在这么艰难的情景下还能给弄出这么大一片看好戏的地盘来实属不易。一看就知道也是经过多年训练早熟能生巧的。   秦明兰大步走过去,抬眼便将前方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的个头在女人中是拔尖的,站在男人里头也不算矮。李潇然虽然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是个头也不矮,甚至还比她高出来一点。只是他平日里那孩子似的表现还有小家子气的德行总让人不由自主的把他给往笑了看。   所以虽然前方还有一层人阻隔,却并不影响他们的视线。   入目所见,是三四个精心装扮过的小姑娘被一行七八个男人团团围绕在中央。为首的一个手持折扇,俊雅的容颜上带着一抹温文的浅笑,看起来有那么几分雅痞的味道。其他几个人也不差,至少也都平头正脸,姿容不凡。一看便知出身不俗,只是这么多人的一张张笑脸凑在一起,便平添了几分猥琐之意。   四个小姑娘被围在中间,显然都被吓坏了。一个个泪眼迷蒙,好生可怜的样子。   其中,李夷然突然朝这边看过来,立马双眼放光,大声喊道:“大哥大嫂,救命啊!”   秦明兰一愣,还不待反应,突然就察觉到胳膊被人狠狠一拽,她下意识的往下一蹲,再看看旁边一样蹲下的李潇然和静王世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看好戏啊!”李潇然和静王世子异口同声的回答。   ------题外话------   好累,脑子都不怎么听使唤,内容写得有点碎。等小茶休养生息过后再来好好写,么么哒~   ☆、089 挖坑救人   秦明兰好生无语。   “世子爷,现在被人拦住调戏的人可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子呢!她们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到头来丢的还是平王府的脸面。”而且一旦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恐怕又会有人想方设法的将责任往平王妃头上推,毕竟平王爷是亲手将两个女儿送到平王妃手上的。   但李潇然毫不在意。“没关系!反正我们平王府在京城就一直没多少脸面,这两个丫头要是不折腾点什么事情出来,那才是枉为我平王府上的人呢!”   静王世子用力点头。“三弟说得对!”   秦明兰嘴角抽抽,深深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和这两个人交流。   而这边三个人小声说话的功夫,那边的李夷然小姑娘已经被为首的顾家二公子给拦了回去,笑眯眯的摇着扇子道:“小美人你在叫谁大哥大嫂?还请请他们出来一见,在下也好拜望拜望他们。”   李夷然眼睁睁看着秦明兰和李潇然两个人出现在眼前,一颗心都激动得蹦到了嗓子眼。就在以为自己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的时候,那救命稻草居然嗖的一声躲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害得小姑娘白激动一场,好容易热血沸腾的心儿瞬息仿佛被扔进了冰窖,冷得吓人。   啪!   眼看妹妹被人调戏,李嫣然一巴掌将他想要胡作非为的手给拍到一边,昂起头义正词严的道:“你休要无礼,我们姐妹乃是平王府上的小姐。你敢动我们一下,那就是和平王爷过不去!”   “平王府上有小姐吗?”闻言,几个纨绔子弟面面相觑。   “我记得平王府上只有一个病怏怏的世子爷啊!”一个人道,狐疑的目光在李嫣然李夷然姐妹身上来回扫荡,“平王爷常年在南边,一年也就回来一回,当初王妃刚生下世子不久就走了,他们又哪里还有机会生出孩子来?还一下就两个!”   “就是说嘛!”为首的顾家二公子连连颔首,目光中已然带上了一丝怜悯,“可怜的美人儿,小小年纪竟然得了疯病,真是可怜呢!不过幸好我家里供奉着一位好大夫,对疯病最有研究,你们赶紧跟我回去,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他一定将你们的病治得妥妥的!”   “话说顾家好像什么都有啊!上次他说什么来着?对了,有一座玫瑰花园,说要和人家小娘子一辈子在那里双宿双栖来着;上上次又说是有几位专精苏绣的绣娘,保管三天内给小美人做出几套世上最最漂亮精致的衣裙;上上上次好像是说自己手下的小厮各个生得容貌不俗,可以任卿观看……啧啧,为了把美人儿拐回家,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静王世子小声啧啧叹道。   李潇然轻笑。“就他的身份,想弄出这些东西来还不是随口吩咐一句的事?”   “他什么身份?”秦明兰问。   李潇然和静王世子瞬时双双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你不知道?”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秦明兰摇头。“我需要知道吗?”   “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而是你必须知道的啊!”静王世子不可置信的低呼,“难道你没听到我们说吗,这位公子,他姓顾。”   姓顾?   秦明兰心头一跳,细响一下。“我婶婶好像就是姓顾。”   “然后呢?你还没想到?”李潇然又问。   秦明兰睁大眼。“不会吧?他……”   “猜对了!”静王世子兴致勃勃的击掌,“这位顾家二公子单名一个詹字,乃是京城顾氏嫡支的长房二子,和当今皇后娘娘同出一支。”   也就是说,这位顾家二公子和当今太子是嫡亲的表兄弟,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难怪她刚才觉得那个人展扇而笑的模样和太子有几分神似呢!原来都是一家出产的。   讶然之际,秦明兰也不觉好奇:“既然出身后族,他为什么还要在大街上做这种事?就不怕污了皇后娘娘的名声吗?”   “后族之人为了皇后娘娘的地位稳固,阖族放弃了入朝为官的机会,只现在这一批的青年才俊才在朝中担任了几个六七品的小吏,人数还不多。其他人大都是被族中奉养着。但这每天无所事事,总得找点事情来打发不是?而且长房嫡支,又年纪轻轻,偶尔在外头闹出点风流韵事也不足为提,只要两厢情愿,旁人也说不得什么。”静王世子摇头晃脑的道。   他说得简单,秦明兰却明白了: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地位稳固,她的娘家人只要不惹出什么大乱子,那其他人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为了皇后娘娘和太子,顾氏一族已经退让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再不让他们做点别的什么消遣那也未免太为难人了!而且人家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啊!   更何况……   秦明兰还记得静王世子说过的话。“你说他们都是两厢情愿的?”   “这不是废话吗?皇后娘娘亲兄长的儿子,太子殿下的表兄弟,那身份不可谓不高。即便现在手中并无多少实权,但就冲着他和太子的关系,日后太子荣登大宝,何愁他不被重用?就算当不成他的夫人,那当个侧妃人亦或者得宠的小妾也是不错。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李潇然压低了嗓音悠悠然道。   秦明兰这下全明白了。   “这事绝对是你们干的。”她肯定的道。   明知平王爷对皇上有心结,而且还对那个位置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那么平王府上的人必定都是对皇帝乃至后族那边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然而皇帝要是有心和平王爷搞好关系的话,就一定会对平王爷的子女进行拉拢。而拉拢关系的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联姻。可是找谁去和他们联姻呢?首选自然是皇后那边的人。正如当初皇帝会给秦明兰的二叔秦元堂赐婚顾氏旁支的女子为妻一样。   李潇然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人又被太后娘娘护着,可以忽略不计。那么现在,就只有这两位被送到京城里来的小姐们但是现在李嫣然姐妹俩上京来就是为了婚事。但是皇帝碍于平王爷的心思没有任何表现,可后族之人一心向着皇帝皇后,又岂能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所以若是能推出来一个人娶了姐妹俩中的一个是最好的。但这个机会嘛,就得他们自己把握了。   不过,秦明兰可以肯定,后族那边或许考虑过这位二公子,但绝对不会让他主动行这种事。所以想来想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又是李潇然他们几个折腾出来的!   被她一语点破,李潇然也不否认,只笑嘻嘻的道:“我这也不过是为母妃还有你减轻负担罢了。母妃一向不爱管外头的事,你又忙得很。为夫既然代你掌管内务,那么这点小事自然交给我安排就是。”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啊!   秦明兰默默看了他好一会。“你觉得平王爷会答应这门婚事吗?”   “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不答应又能如何?”李潇然坦然道。   果然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过,这样也似乎不坏。平王妃明显心里对这两个姑娘膈应得慌,平日里能少见就少见一面,也从未带她们出去过。自己本身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空带着她们玩儿?更别说这两个小丫头明显对她存着偏见,她也懒得往她们跟前去凑。要是两个人的婚事能尽快落定的话,她倒是举双手赞成。   横竖后族在京城里的口碑都还不错,皇后娘娘和皇上相亲相爱二十多年,感情甚笃,太子的位置稳稳当当的。如无意外的话,她们嫁过去没有坏处。而且姻亲乃是结两姓之好,顾氏一族是没得挑的,平王爷就算心里再有主意,但一旦定了,他也无法反驳。   所以,秦明兰发现,自己的心还真是越来越硬了。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往火坑里推她竟也没觉得有多愧疚,反而还学着身旁的让你一样作壁上观。   长出口气,透过缝隙看着前头已经被顾家二公子握住柔夷尽情调戏的李嫣然姐妹俩,再看看一旁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李潇然和静王世子两人,又一阵无力从内心深处生发出来。“你们就打算这样蹲着看到最后?”   “那怎么可能!”静王世子连忙摇头。   李潇然也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时机还未成熟,现在我们不宜出去。”   静王世子赶紧点头。“三弟说得对!”   顿一顿,他又禁不住哀嚎一声。“真没想到顾家的二小子行动这么快,我原还想准备点小酒小菜一边吃一边看的呢!现在蹲在这里真是难受死了。对了,不然咱们来打个赌吧,你们说,最终会是谁和他成就好事?”   “李嫣然。”   “李嫣然。”   秦明兰和李潇然异口同声的道。   静王世子瞪大眼。“这么肯定?”   秦明兰和李潇然有志一同的点头。   “长幼有序。”李潇然一本正经的回答。   秦明兰心里轻哧一声。他这话也就骗骗外面那些傻子吧!李嫣然和李夷然姐妹俩,一个外表精明其实内里粗枝大叶,一根胡萝卜就能把她耍得团团转,一个看似老实窝囊实际上心思狡诈,什么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坏事则往别人头上推。现在出现在他们身上的事情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所以她的选择他们都心知肚明。   突然间,秦明兰突然想明白了——   “你们所谓的看好戏,其实是看她们姐妹俩如何自相残杀吧?”   “哎呀媳妇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呢?搞得为夫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了!”李潇然佯装出一脸讶异,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的灿烂而得意。   秦明兰撇唇。“这话你说得自己心亏不亏?”   “不亏呀!媳妇你就是很聪明嘛!”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一旁的静王世子都听不下去了,赶紧一把将他给用力拽拽。“赶紧看赶紧看,重头戏来了!”   夫妻俩连忙放弃这无聊的对话,睁大了眼睛透过人群看过去。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群纨绔子弟已经和几个小姑娘闹成一团。另外两个小姑娘还好,那些纨绔子弟明摆着就是冲着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去的,所以不知不觉就把她们给围在了正中间。   顾家二公子瞄准对象,狼爪大大方方的伸了过去。李嫣然一看便星眸圆瞪,抬手便要扇过去一巴掌。但谁曾想一直躲在她背后的李夷然忽的一声尖叫:“姐姐救命!”   便慌忙抓住了李嫣然想要挥出去的巴掌,再用力往前一推!   李嫣然一个不妨,柔夷竟是不受控制的往顾家二公子脖子上招呼了过去。但不是扇巴掌,而是好死不死的勾上了顾家二公子的脖子,而后她脚下又是一个踉跄,顿时重重往前倾去,便连带的站在他跟前的顾家二公子都站不稳,两个人一同朝地上倒去。   随着两人倒地的惊呼声响起,还有一声丝绸被划破的刺啦声传来,却被刺耳的尖叫以及惊呼声给淹没了。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如果不是静王世子及时提醒,秦明兰肯定就要错过了。   “姐姐!”   随后,又听李夷然一声低呼,她慌忙跑上前去,手忙脚乱的想要将李嫣然给扶起来。但是不知是太过慌乱还是怎的,她‘一不小心’便抓住了李嫣然被划破的衣襟,那么用力一拉……就听刺啦一声,原本只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的衣襟被撕掉了一大块,露出了里头薄薄的中衣,还有中衣下头亵衣上哪若隐若现的牡丹花纹。   “啊!”   霎时间,姐妹俩都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随后,只听啪的一声响,李嫣然愤怒之下狠狠扇了李夷然一巴掌。   李夷然被扇到一边,再抬起头时嘴角已然淌下一缕鲜红的血渍。只是,即便如此,她也分毫没有生气,而是眨眨眼,眼泪汪汪的看着李嫣然,小心翼翼的唤道:“姐姐……”   “你闭嘴!我没有你这个妹妹!”李嫣然恼羞成怒,手忙脚乱的将衣襟给拢好,双手死死护在胸前,精致的脸儿因为羞愤胀成了猪肝色,一双眼儿里火光直冒,恨不能变出一把利剑来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给碎尸万段。   李夷然显然也被她怒火中烧的模样给吓到了,忍不住瑟缩一下,她声音低得跟小猫呜咽似的:“姐姐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可你别自己气坏了身子。”   姐强妹弱,如此明显的一幕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长了眼睛的人都会偏向那个惨遭欺凌的弱者。因此,不一会的功夫,旁观者便窃窃私语起来,说的大都是李嫣然太过泼辣,当街和男人对着干也就罢了,居然吃了亏就要在自己妹妹身上找补,这等行径实在令人不耻。   声音虽然低,但也不算太低,反正李嫣然姐妹俩是都听得一清二楚。   顿时李夷然眼中转悠的泪光更为闪闪夺目,李嫣然则是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闪耀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回过头,她看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顾家二公子,恨恨一咬牙,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顾家二公子嗷的一声,再次狠狠摔在地上。   “你别以为你姓顾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我李嫣然不怕你!”哽咽着丢下这句话,小姑娘眼眶儿红红的正要走,却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怎么回事?顾二公子,你竟然敢当街欺负我妹妹?”   若是往日,李嫣然对这种话一定是极端不齿的。可是现在,这一声高呼却仿若天籁,是她这辈子多听到过的最甜最美的声音。   回过头,看到正拨开人群大步朝这边走来的李潇然以及秦明兰,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大哥,大嫂……”   秦明兰大步上前,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李潇然则是上前两步,狠狠几巴掌甩在顾二公子脸上。   可怜顾二公子好容易才站起来,结果又被他几巴掌给甩得眼冒金星,晕晕乎乎几欲栽倒。   随行的纨绔们一看出现在跟前的是当属京城纨绔榜上第一第二名的两位,也都老老实实不敢轻举妄动,唯有顾二公子的贴身小厮气得不行。“世子爷,我家二公子已经够惨的了!”   “他惨?他能有我妹妹惨?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吃点苦怎么了?我妹妹娇滴滴的姑娘家,被当街占了便宜失了颜面,这才是最惨的!”李潇然愤然大吼。   兔子生气了发威了,这震慑力可谓是非同凡响,小厮连同顾二公子都被吓得呆愣在当场。   李嫣然见状,心中万分熨帖,但与此同时更有几分说不出的悲怆从心口涌现出来。她再也忍不住,再度放声大哭起来。   虽然看她平日里张扬跋扈眼高于顶,可终究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心里承受不来也是常事。秦明兰连忙抱住她。“好了别哭了,咱们回家吧!”   “嗯。”李嫣然连忙点头,瞬时觉得就连五大三粗的秦明兰现在都分外温婉可人。   李潇然见状,忙不迭也蹦到秦明兰身上,伸出打得红彤彤的手道秦明兰跟前:“你看,我的手都打红了,好疼呢!”   “先忍一忍,回去给你冰敷一下就好了。”秦明兰淡然道。   李潇然不高兴的撅起嘴。“你又偏心。”   你还好意思说!好人也是你做,坏人也是你做,甚至撒娇卖萌的事情你也都包揽了,你怎么就这么全能呢?还怨她偏心?她稀里糊涂的被拉扯进来,能跌跌撞撞的赶上他们的节奏就不错了!   秦明兰淡淡瞧了他一眼,直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扶着小姑娘就往回走。   李潇然一看她的眼神不对,赶紧就收起可怜巴巴的眼神,乖乖跟在她后头。   顾家二公子见状不悦,连忙撑起被摔被踹又被打过的身体拦在他们跟前:“怎么,你们当众打了我,就想走?”   李潇然赶紧躲到秦明兰背后。   混蛋!   秦明兰真想破口大骂。刚才不是逞英雄逞得耀武扬威的吗?怎么现在又荡起缩头乌龟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抬眼看着跟前的这个主仆几人,眉梢一扬,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不知顾二公子想要如何解决?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公平,咱们可以去找巡城御史来评判。要是你觉得巡城御史不够分量,也可以去京兆衙门门口击鼓鸣冤,我们必定奉陪到底。如果你觉得京兆衙门还不行的话,想去皇宫里找人帮忙,这也不是不可。不过我时间有限,你想怎么办趁早,晚了我们就不在城里了。”   “你你你……”顾家二公子被她这番话气得差点吐血。   谁不知道现在的巡城御史是她的旧部?当初他们当街揍人,揍得那么嚣张,结果还是被自己人给包庇了,闹到圣上跟前也是他们无罪,那个巡城御史因此还身价倍涨,到现在嘚瑟得不像样,就连自家长辈还一再提醒过他们千万不要得罪他。在他跟前,自己能讨得到好?   至于京兆衙门还有宫里,这两个地方有区别吗?不管是谁,能不看平王爷的面子,看太后娘娘和皇上的面子?这京城里能给他撑腰的也就皇后娘娘一人,但皇后娘娘又岂会为了一个当街行凶的他而得罪这么多大人物?   而且不管怎么说,事情的起因是他当街调戏了平王府的两位小姐。这事情说出去也不慎光彩,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还要狠狠教训他一顿。教训完了回到家只怕还要被爹娘再教训一顿。   所以说,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了了之,不然……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   心里将利弊权衡清楚,顾家二公子心中悲愤难当。但也心知自己无法撼动秦明兰和李潇然这两个人的地位,所以饶是腹内吐血,他还是咬咬牙,将那一口血给咽了回去。“好!今天算你们厉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走!”   要走也是他先走!想把他留下来给别人当怪物看?他才不要!   顾家二公子走了,跟随在左右的小厮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追上去搀扶起自家一瘸一拐歪歪倒倒的公子,另外几个纨绔一看情况不对,也不敢再多逗留,连忙一溜烟的跑掉了。   李夷然也直到这时候才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的来到李潇然跟前,小脸上灰扑扑的,和李潇然一模一样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泪花荡漾。“谢谢大哥大嫂。”   李潇然撇唇。“你没事吧?”   李夷然看看依然靠在秦明兰肩头哭泣的李嫣然,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就走吧!”李潇然道,“你们是乘了马车来的?”   “我和姐姐还有敏然姐姐以及安然姐姐一起出来的。坐的是敏然姐姐家的马车。”李夷然乖巧的回答。   李敏然,福康郡王府上的二小姐,其母就是和李侧妃同出一族的李氏女。虽然之前的事情让侯家对李嫣然姐妹俩敬而远之,但福康郡王妃母女却依然对她们热情得很。   李潇然颔首。“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坐那辆马车回去吧!”   说的是你,不是你们。   李夷然一愣,赶紧问道:“那姐姐呢?”   “她这样,哪里还能在外面多加逗留?自然是和我们一道回王府了。”李潇然道。   李夷然眨眨眼。“大哥,我也和你们一起回去吧!我不能丢下姐姐一个人不管。”   “有我和你大嫂在,谁丢下她不管了?而且我们马车上位置有限,多一个人已经很挤了,再多一个塞不下。”李潇然冷冷回应。   李夷然被他冷冰冰的态度伤得不轻,眼泪再度扑簌簌的往下滚落下来。“大哥,不知道妹妹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你说,我改就是了。”   “我不是说得清楚明白吗,我们马车上地方小,只能带一个人。现在嫣然情况不妙,所以我带她回去,你就和你的敏然姐姐一道走,有什么不妥?你到底生的是什么心思,干嘛什么事情都往阴谋上扯?我一个大男人,至于和你一个小丫头生气吗?还至于当众给你没脸?我是这样的人吗?而且让你和陪你一起来的人一道回去,这个怎么就是欺负你了?难不成李侧妃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身为皇室女,你就这点脑筋都没有吗?”李潇然没好气的低吼几句,终于将李夷然吼得一愣一愣的,连眼泪都忘了落了。   李潇然这才满意了,便挥挥袖子。“可以了,赶紧走吧!还留在这里是打算继续丢人现眼吗?”   说罢,自己也连忙跟上秦明兰的步伐,却还忍不住用左右的人可以听见的音量小声咕哝:“自己阴险狡诈心思歹毒,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个样,这样活着累不累?”   秦明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带着李嫣然一起栽倒在地。   这男人,真是绝了!   信口雌黄,张口就来,而且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面不改色,这等功力实在是寻常人所不能及的,她只有深表佩服的份。   后面,他的话也被李夷然听了个正着。小姑娘对号入座的很明显,当即脸儿青一阵白一阵,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大哥,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哽咽着大喊一声,她捂着脸转身狂奔开去。   李潇然撇撇嘴。眼底泛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不用说,他说的这一席话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流传开去。再加上那么多人目睹李夷然推搡李嫣然的那一幕,还有有心人的脑补和刻意解读……京城里下一波的流言又要兴起了。   不过,这些都和他们没有多少关系了。   上了马车,车夫会动鞭子驱使马儿得得前行,很快便将方才的热闹远远扔到后头。   但李嫣然显然是被伤的狠了,直到现在还在抽泣个不停。   一直到马车进了王府,在二门处停下,小姑娘的哭势不仅不减,反而还有水漫金山的迹象,秦明兰忍无可忍。“哭够了没有?”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红彤彤的眼睛看向她。   秦明兰冷下脸。“不就是当街丢丑了吗?你大哥从小到大丢得还少吗,你何曾看到他哭过一次?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好了。与其现在在这里哭哭啼啼,还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善后,如何补救你的名声!”   他就知道,这女人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李潇然郁闷的垮下脸。“你教训她就教训她,至于把我给牵出来用脚踩吗?”他之所以能练就今天的一身本事,那也是多年日积月累的结果啊!   秦明兰懒得理他,只目光直直的看着李嫣然。   李嫣然虽然高傲自大了点,现在又被伤得狠了点,但好歹不笨。一听到秦明兰这么说话,立马便抓住了重点,赶紧擦擦眼泪。“多谢大嫂提醒,我明白了。”   说句实在话,这丫头不犯贱的时候其实也还蛮可人的。   秦明兰点点头,率先跳下马车,再将她给扶了下来。   一行人刚进后院,平王妃身边的王妈妈便迎上来道:“听说大小姐受伤了?王妃命老奴来请大小姐还有世子世子妃一道过去。”   李潇然颔首,李嫣然现在是好不容易才感受到了一点兄嫂的温暖,虽然对于即将面对平王妃这件事有些胆怯,但却也不舍得放开这点温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乖巧的跟着他们去了。   到了平王妃的住处,平王妃也早早的等在那里。看到还裹着秦明兰外袍的李嫣然,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出去玩儿,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虽然是质问,但是声音却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那双扶着李嫣然的手也软软柔柔的,一下便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母爱,李嫣然鼻子一酸,忍不住又落下一串眼泪。   平王妃连忙将人给拉进去,一叠声的吩咐丫头们准备热水鸡蛋给她洗脸敷眼睛,并命人去她的院子里取来一套衣服给她换了。而就在丫头们给她收拾的时间里,平王妃也已经从李潇然和秦明兰这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霎时便气得摔了一个茶盏。“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们顾家真以为我们平王府是好欺负的吗?一个吊儿郎当的嫡出公子就能当街调戏我们府上的大小姐了?嫣然即便不是我生的,但也是王爷的掌上明珠,我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他居然敢撕她的衣服?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嫣然听到这里,顿时眼中一抹亮光闪过。她忙不迭抓紧了平王妃的衣袖。“母妃,求求你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压下去,我不要嫁给那个人!”   平王妃长叹口气。“你这个孩子啊!平日里什么都不让我管,自己都将自己收拾得井井有条。结果现在一下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让我怎么下手?你若是个男孩儿还还说,可现在一个姑娘家……你需要知道,姑娘家最重的就是名节,你这事又是发生在大街上,你让我从哪里管起?”   看样子,她因为无能为力了?   李嫣然手一软,外面闻讯赶来的奶妈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忙不迭跑进来跪下:“王妃,奴婢知道这段日子大小姐对您有失恭敬,这是我们不对。可是不管怎么样,大小姐也是您的女儿,要是这件事情传出去了,于王府也是大大的不利。求求您赶紧想法子将事情给平息了吧!大小姐还小,今天吃了这个教训,以后一定谨记在心,再也不敢肆意妄为了!”   一行说着,她一行用力拉了李嫣然好几下。李嫣然赶紧也跪下了:“女儿以往对母妃不敬,是女儿的错。但求母妃您绕过女儿这一次吧,女儿以后一定好好侍奉您,再也不胡作非为了!”   “哎,你呀!”平王妃摇摇头,亲手将她搀扶起来,“我知道,你从小在南边长大,李侧妃又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却未曾抚养过你一日,你对我陌生疏远也是常理。加上李侧妃将你教育得很好,我看你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处置起事情来也算稳健有度,便也不欲插手。只是谁知道外头的人却是见缝插针,以为这便是我们母女感情不和的表现,妄想从中牟利,这却是他们想多了!你放心好了,你是我的女儿,更是王爷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只要你还叫我一声母妃,我就绝对不会让别把手伸到你头上!”   这一番话,自是说得委婉动听,又切中肯綮,李嫣然鼻头一酸,连忙扑入平王妃怀里。“母妃!”   两三个月了,她可算是真心实意的唤了平王妃一声母妃。   平王妃欣慰的摸摸她的头。“好了,哭了这半天你也该累了,快别哭了,收拾好了回去歇歇吧!外头的事情有我呢,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嗯。”这话算是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李嫣然点点头,这才在奶娘的搀扶下一步一顿的离开了。   等这群人走远了,李潇然忙不迭蹦跶到平王妃跟前,邀功似的得意道:“娘亲,孩儿今天这事办得怎么样?”   “还不错。”平王妃颔首。   李潇然两只眼都小成了一条缝。“那两个丫头里,也就这丫头还堪造就一点。性子虽然傲了点,脾气也大了点,但使使劲还能给掰回来。她心计也是有,就是太粗浅了些,还须得娘你好好调教调教才是。”   “这个还用你说么?”平王妃淡淡看他一眼,唇角也泛开了一抹浅浅的笑花。   李潇然连忙点头。“那是那是,娘亲你这么聪明的人,自然心里的算盘早就已经打好了。既然如此,孩儿就不多管闲事了。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看母妃你的了。”   平王妃点点头,掏出帕子将他额头上的细汗擦去:“你看看你,肯定又为了看戏蹲在太阳底下好半天吧?赶紧回叙洗把脸换了衣服好好休息休息,明天还得回军营里去呢!”   “好嘞!娘你也早点休息,接下来你的事情也多着呢!”李潇然连连点头。   说到最后,母子俩又相视而笑。画面美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秦明兰已经半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对母子……这对母子!简直是坑死人不偿命啊!   她就说呢,李潇然布下这一局是什么意思,现在听到他们母子的话,她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一面挖坑,一面救人,挖得神不知鬼不觉,救得光明正大,到头来只有那个被坑的人一头雾水,还得对他们这两个恶人感激涕零。   长达三个月的冷淡以对,突然在她们落难之时伸出援手,这下李嫣然对他们的认同度肯定会上升一个大大的台阶。他们这一举算是敲开了李嫣然的冰山一角。甚至,可以说是敲开了南边那个平王府的冰山一角。   而且,如果她再深入想想的话,李潇然今天对待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截然不同的态度,只怕还是存着分化这对姐妹,挑动她们窝里斗的心思。而且李夷然今天的表现的确过火,就算李嫣然察觉不到,她的丫头也都看得清楚明白。这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到今天算是走到头了。   不知道远在南边的李侧妃知道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做完坏事,母子俩少不了又聚在一起深入探讨一下计划的完美以及不足之处。讨论完了,李潇然才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夫妻俩才走到大门口,便看到王嬷嬷又走了过来。   “王妃,三小姐回来了,就在院子外头。”   “既然回来了,那就让她回房去歇着吧!她也累了。”平王妃慢条斯理的道。也就是不见了。   听到这话,秦明兰便肯定了自己后面的猜测。   忍不住看看李潇然,他也正看向她这边。两人目光相对,他咧开嘴,冲她笑出一口白牙。   ☆、090 世子受伤   夫妻俩走出平王妃所在的院子,赫然发现李夷然还站在外头没有离开。   天色渐晚,清凉的夜风刮起来了,带着丝丝缕缕沁入骨髓的凉意。可是李夷然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赏,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夕阳西下,看起来带着几分萧索的可怜。   她虽然生得不如李嫣然美貌,但一身怯懦娇弱的气度却是分外吸引人的目光。正如现在这般,叫秦明兰抬眼的瞬间便不自觉的注意到了她。   发现他们俩出来,李夷然面上也是一喜,忙不迭迎上前几步。“大哥大嫂!”   两人停下脚步。李潇然眉头微皱:“你怎么还在这里?母妃不是说了叫你回去歇着吗!”   李夷然吸吸鼻子,红红的眼眶中又开始有两抹水光晃荡:“我担心大姐。”   “担心你大姐,你不更应该赶紧回去吗?她又不在这里!”李潇然轻笑。   李夷然一滞。“大哥,你说母妃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母妃有什么气好和你生的?”李潇然状似不解。   “就是今天,我没有保护好大姐,反还稀里糊涂的害得她……”李夷然小声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的开始往下掉。   李潇然不悦的皱皱眉。“你是妹妹,理应被当姐姐的保护。再说了,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好,嫣然也罢,既然都无事了,就不要再提这个了。要是再给嫣然听到,她指不定又要扇你几巴掌呢!”   李夷然闻言猛地哆嗦一下,连忙吸吸鼻子。“要是,要是能让大姐消气,就算再被她打几巴掌我也认了。”   李潇然终于笑了。   “三妹。”他低声叫着,慢步朝她走了过去。   李夷然抬起头,眨巴眨巴喊着泪水的眼儿,哽咽回应。“大哥?”   “有些事情,装一装也就够了。装过火了,就没意思了。”李潇然淡然道。   李夷然一愣,李潇然已经转过身。“媳妇,咱们走吧!今天累了一天,我都要困死了!”说着,便拉上秦明兰往回走。   就在他们夫妻转身的瞬间,李夷然眼中一抹利芒陡现,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死死攥住帕子,指甲几乎都要将丝帕给掐烂了。   一直候在一旁的丫头连忙上前劝道:“小姐你别生气,和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李夷然冷冷看她一眼。“不懂的话你就别给我说话!”   丫头一滞,忙不迭垂头退下。   李夷然也便垂下头,静静在平王妃的院子外头站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知道王嬷嬷再度出现,奉上一盏温热的香茗过后,她才乖巧的行了个礼,带着人回去了。   回到院子里,她第一时间自然又是去李嫣然处请罪。只是这一次,李嫣然竟是没有将她叫进去或打或骂,只是说自己累了睡了,奶娘甚至还笑眯眯的对她道:“三小姐今天必定也被吓坏了,您赶紧回房去休息吧!三小姐经王妃劝解,现在已经无碍了,您也不必太过自责。”   “可是,顾家那边……”   “哦,那件事啊,王妃说了,都包在她身上。她是小姐的嫡母,事情交给她也是理所当然,小姐现在只管安心养身,不管王妃决议如何,那都是王妃的决定。”奶娘将话说得滴水不漏。   李夷然咬咬唇。“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大姐。妈妈,您就让我进去再看她一眼吧!”   “三小姐想看什么时候不能看?实在是大小姐今天被吓坏了,好不容易才喝了安神汤躺下,一个不小心又被惊醒,谁知道她又得什么时候才睡得下?三小姐您和大小姐姐妹情深,肯定也不舍得让大小姐这般疲惫的吧?”   李夷然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小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房了。一会若是大姐这边有什么事情,亦或是需要人来开解,妈妈但叫人去叫我无妨。”   “三小姐果真是个好妹妹,这话老奴一定给大小姐带到。”奶娘笑眯眯的点头,却不说何时才会带给李嫣然。   李夷然心知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便又乖巧的行了个礼,这才施施然回到自己的房里。   前脚刚跨进去,后脚她便将左右的丫头都给遣了开去。房间里只留下她的奶娘刘妈妈。   刘妈妈亲手给她端来一盏燕窝粥。“三小姐辛苦了,赶紧用碗燕窝粥补补吧!”   李夷然接过燕窝粥,顿了顿却又放下了。“奶娘,你说我今天做得是不是太过了?”   “小姐你何曾做过什么?”刘妈妈一脸不屑的道,“本身顾家二公子会拦下你们,也是冲着大小姐去的。都说长幼有序,她又是王爷的长女,就算顾家要联姻首选必定也是她。小姐你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事情发展得快些罢了。当时又是在大街上,你们这么多娇滴滴的姑娘家,一直被人瞧着,时间长了还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呢!能早点将事情定下来,也好将你们快点从中摘出来,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大小姐只要有点脑子,就该知道她今天的牺牲是为了大局着想,而敏然小姐她们必定也是要对你心存感激的。”   李夷然颔首。“话虽是这么说,可大姐的心性你还不清楚吗?事后她一定会怪罪于我。母妃又一向疼她,知道了肯定也会写信来骂我。而现在,王妃明显的又开始偏袒于她。我就不明白了,除了容貌上我略逊她一筹之外,她到底还有什么比我好的,就让她们都把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哎,她别的没有,但光是占着王爷长女这一条就足够令人侧目了。”刘妈妈长叹一声,“既然王妃没有给王爷生出嫡长女,大小姐又是李侧妃生的,李侧妃在南边的地位可不比王妃低,她的长女,可不就是王府里的嫡长女么?这嫡长女自然是万分金贵的,也就难怪王爷也侧妃都将她奉若至宝。现在王妃之所以会抬举她,肯定也是打着利用她的这个身份好连一门好亲事。”   说着,她忍不住将李夷然抱进怀里。“我可怜的三小姐,要怪,你就怪自己没有先钻进侧妃的肚子里,不是王爷的长女吧!”   这话李夷然虽然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但现在听来依然觉得痛如锥心。她眼圈儿又是一红,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的往下滚落。   “不就是个长女吗?我虽然是三女,但是哪点又比她差了?当初在南边她就是事事仗着我帮忙,现在到了这里,我天天随着她四处奔波,哪件事不是我从中周旋的?如若不然,她以为她在这里的日子会好过吗?”   “哎哟我的三小姐,这话你可千万别乱说!”刘妈妈赶紧捂住她的嘴,“她是姐姐,你是妹妹,你当妹妹的为姐姐做点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再说了,一个家里,女儿家的亲事都是以长女为目标的。只要大小姐嫁得好,你们后面的妹妹都不会差。如今顾氏既然有意,现在你暂且先忍耐忍耐吧!若是大小姐真嫁进顾家,你也算是多了一条门路,以后可选择的范围又更广了些。”   “可我就怕大姐因此记恨上我,不愿意带我出去走动。”   “那可就容不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女儿家在娘家千娇万宠金尊玉贵的,要闹点小脾气什么的家里人自是会万般忍让。可一旦成了别人家的人,那就得处处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了。小姐你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要是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提携,说出去可是大大的丢人现眼,你觉得这样她如何能在夫家立足?顾家可是大族,里里外外妯娌那么多,哪个又是好相与的?”   刘妈妈不以为意的道。“别说嫁人之后了,就算现在还没嫁人,正打算议亲的姑娘家,一旦传出点什么不好的消息出去,那对她的名声也是大大的有损。如今除了这样的事情,她身为一个姑娘家已经是沾上了污点,要不要她全都是顾家说了算。一旦她再出点什么事,顾家要是不要她,那她可就完了!”   “奶娘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李夷然听完恍然大悟,忙不迭擦擦眼睛小声道。   刘妈妈爱怜的摸摸她的头。“三小姐你年纪还小,所见所闻不如老奴知道得多,这也没什么。以后你只管听老奴的话,老奴一定让你成为这王府里的头一份,嫁得比谁都要好!”   “嗯,我知道。”李夷然连忙点头,“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一如既往的对大姐恭敬有加,多多照料。不管外面怎么传,辨认怎么问,我只管夸她的好处,坏处一个字都不说。”   “我的好小姐哟,你真是太懂事了!”刘妈妈用力搂紧了她,“你放心吧,虽然现在你的日子是苦了些。可等以后,咱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李夷然连忙点头,眼角也泛起一抹冷冷的笑。   李嫣然,你就闹吧,骂吧,竭尽所能的折腾吧!你闹腾得越厉害,别人才越能看出我的好。总有一天,你这个长女也必定会被我这个三女给死死踩在脚下,就如你现在如何对我一般!   这边一对姐妹明显越来越离心,那边的秦明兰和李潇然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秦明兰又忍不住盯着李潇然看了起来。   李潇然被看得脸颊红红,连忙双手捂脸做娇羞状。“你又这么热切的看着我做什么呀?”   秦明兰胃里一阵翻腾,真想吐给他看。   “老实交代吧,你们背地里都谋划了些什么?”   “什么什么呀,我听不懂!”李潇然睁大了眼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漂亮的小脸蛋上挂满了问号。   秦明兰轻笑。“今天的事情,其实只是一个引子吧?今天你们这么做,是想将李嫣然给拉拢过来?那李夷然呢?你们是打算将她放手不管了?你们是打算让她们姐妹俩对着干?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但是,我总觉得就以你们的情形来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平王妃出马,就为了给远在南边的李侧妃添个堵?怂恿她的两个女儿窝里斗?   以秦明兰这段时间对平王妃的了解,她是一个很淡然,很高傲的女子。那些隐私手段她不是不懂,却并不屑于去耍。在她的眼里,现在只怕只有李潇然这个儿子是重中之重。所以,她会暗地里教导李潇然如何去耍心机,也会在他做得不好的时候去纠正他。但是,要让她自己出手,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太简单的事件。至少调拨两姐妹互斗,这个太简单了,就她自己都能办到,还不需要堂堂平王妃纡尊降贵亲自出马。   李潇然听到便笑了。“媳妇你果真是个聪明人!这才刚开始呢,你就已经看出端倪了!”   这人这张嘴的确厉害,好听的话跟黄河之水似的滔滔不绝,一顶一顶的高帽子不停的往人头上戴,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给恭维得飘飘然起来。   但秦明兰从小被秦老太爷教导,一向最注重脚踏实地,所以这种戴高帽子的行径对她来说没有多少用处。   只是看着这个小男人这般热切的举动,秦明兰嘴角抽抽。“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至少也不算笨。你们母子在谋划什么,我大概可以猜到一点。只是,一个人埋头摸索总是太累,既然有捷径走,你何不给我行个方便?”   “这个方便也不是不能走。只是现在我不能说。”李潇然皱皱眉头,一脸‘苦恼’的道。   秦明兰眉心一拧。说了半天,还不就是一个不肯?   “算了,既然不想说那就别说了,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她也不过是对他们这般做法赶到好奇罢了。一个平王爷就藏得够深的,结果平王妃也不是个好惹的。看似深居简出的一个人,但每次见面,总给她一种掌控全局之感。尤其是这几次听她和李潇然的谈话,她总觉得这对母子一定是在策划什么大阴谋!   “媳妇~”见她沉下脸,李潇然连忙腆着笑脸蹭过来,双手抱住她的胳膊,“你别生气呀!这件事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你现在所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少了。你看,最近我和我娘说话做事不也都没瞒着你吗?你只要有心,多看多听,很快你一定都会弄明白的!”   “我要弄明白做什么?反正这是你们母子之间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秦明兰轻哼,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不是她不想推,而是这一位病娇简直就跟个琉璃娃娃似的,谁知道她一不小心推上一下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今天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招惹什么乱子。   而且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李潇然和平王妃的这个阴谋肯定早就开始了。之前那些小打小闹也都是他们故意折腾出来的,就如平王妃那天所说——   “这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把水都给搅混了,也才能让那边的人心安。”   而现在,水还没完全搅浑,也就是说,接下来只怕还要生出来不少事情!   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李潇然便又厚着脸皮蹭了蹭,笑嘻嘻的道:“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你是我媳妇,也就是要和我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好,你就好。我要是不好,你肯定也不会有多少好日子过。以后不管我们母子做什么,肯定也少不了你的帮衬,你可是我们行事中的一员大将呢!”   说白了,就是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将她给利用得妥妥的。   秦明兰扯扯嘴角。   “算了,别说了,睡觉吧!”   有利用价值总比没有利用价值的好。至少这样的话,自己在王府里的地位是稳固的。心里冒出这句话,她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头顶。   李潇然见状一怔,脸上笑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怅然。   “媳妇啊!”拖长了声音含情脉脉的怪叫上一声,他掀开被子钻进里头,跟条泥鳅似的缠了上去。   一如既往的,秦明兰挣扎了几下,最终挣扎不过,便任由他缠着,闭上眼睡去了。   外头青葱等人听到里头的动静,也不由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继而耸耸肩,熄了蜡烛关上门窗,各自寻到各自的位置躺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卯时,秦明兰按时起床,愣是将还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的李潇然给抓了出来,强行令青葱青竹给他洗脸更衣,再拉着还想闹腾的李潇然去平王妃跟前拜别后,便将人扔上马车,夫妻二人一道往城外军营里去了。   这一次随同他们一道过去的,除了回来时的两匹马外,还有三个马车。   前面一个装着继续呼呼大睡的李潇然,后面两辆马车里满满当当的装着各种锦缎衾被,玉枕暖炉,还全都是昨天从宫里离开时太后娘娘赐下的!   听说了李潇然在军营里的‘遭遇’后,太后娘娘这个当奶奶的心疼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头就给李潇然赐下了一堆一堆的东西,足足可以装下他们的半个院子。要是全部撞上马车的话,怎么也得装给六七车。还是李潇然小手一挥,坚持不要如此奢靡,便命人挑挑拣拣,‘只’拣出两车最有用的东西带上了。   甚至平王妃还想要把青葱青竹两个也捎带上,道是李潇然用惯了的,还好李潇然也给拒绝了。不过,这一次秦明兰倒是也将春花秋月两个带上了平王妃这才满意放行。   到了军营,李潇然还没睡够,直接就摸到秦明兰的营账里钻到她的硬板床上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去了。   秦明兰便叫春花秋月去把他的东西搬到他的营帐里去,再给他收拾妥当,自己则是抓紧时间去巡视全营。   一脚睡到下午,李潇然终于醒来,却依然死都不肯回自己的营帐去,非要拉着秦明兰和她‘同吃同住’,还义正词严的说:“当初你不也都是和他们一起同吃同住的吗?现在我来了,当然也不能例外!”   秦明兰无力扶额。   这家伙,居然在她跟前装文盲?同吃同住什么意思,她就不信他真不懂!   “你不是嫌弃我的床太硬枕头也硬被子不是绫罗绸缎睡着不舒服的吗?现在既然太后娘娘将你需要的东西都给你送来了,你还赖在我这里干什么?”   “你这里暖和。”李潇然笑眯眯的道。   秦明兰眼角一抽。“我记得王妃也叫人给你准备了汤婆子还有银薰球。”   “我还怕黑。”李潇然忙道。   “我可以从春花秋月里头拨一个去伺候你。不然,两个都给你也行。”   “可是她们笨手笨脚的,我怕她们把我给伤到了。”李潇然扁扁嘴,一副怕怕的表情。   春花秋月气得要命。秦明兰也被气笑了。“我比她们还笨手笨脚呢,你这些天可也没见被我伤到了。”   “你哪有笨手笨脚?你明明是对我爱护有加嘛!”李潇然小小声的道。   秦明兰小心肝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李潇然连忙往她身边靠拢,“反正,我不去那个空荡荡的营帐里睡觉,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那你还让人辛辛苦苦的给搬来这么多东西?”秦明兰对他这幅德行深表鄙视。   李潇然挠头傻笑。“这是奶奶的一份心意,我要是全都给驳了她该多伤心?”   秦明兰一滞。   好吧,她必须承认,这家伙其实真的蛮会把握人心的。尤其是在长辈跟前,他这个孝子贤孙真是做得太到位了!反观自己,那才是不贤不孝,从小就几乎没有在爹娘跟前尽孝过,直到现在还京城把老爷子给气得活蹦乱跳。反而是他,有限的跟自己会过几次娘家,却将爷爷哄得高高兴兴的,就连冷淡的娘亲和他有话聊。   所以说,其实这个人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发现她的眼神变幻,李潇然忍不住又往她身边凑了凑。“这军营里阳刚之气太盛了,我一个人睡觉害怕,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就占你一半的床还不行吗?不然,我就要一小半,只要能让我躺下就可以了,好不好?”   噗!   好不容易因为他那句话而升起的一点婉转思绪又被他这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给扑得支离破碎。   秦明兰长出口气。“既然世子爷您都下定决心了,我又能如何?”   这家伙看似柔弱胆小,但只要想做的事情,谁又能拦得住?反正,她和他斗了无数回合,如非暴力压制的话,那是必定会甘拜下风的。   闻听此言,李潇然大喜,连忙一下蹦起来,跟只树袋熊一般死死抱住她。“媳妇你真好!”   “你干什么你?赶紧给我下来下来!”秦明兰吓了一跳,可李潇然好容易抓住机会吃她点豆腐,自然是死都不肯松手的。   两人僵持之间,又看到营帐的门帘一掀,秦明岳等人乐颠颠的进来了。   “大姐!”人还未至,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然而,等到真正进来了,看到这两个人的这般状态,秦明岳先是一愣,马上怒气迸发:“世子爷,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一个大男人,居然往女人身上挂,他也好意思!   后面的范大等人见状也傻了,等反应过来之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李潇然被人给抓了个正着也不生气,反而还乐呵呵的抓着秦明兰的衣角得意洋洋的道:“我知道你是嫉妒我。现在你姐姐是我媳妇,要抱要摸都只能让我来,你就是在羡慕嫉妒恨!”   这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气得秦明岳额头上青筋直暴,差点抡起拳头追着他要打。   这件事,一度在军营里传为美谈。   直到后来的好几天,每当秦明兰闲来无事之时也会想到那天的那一幕,看到李潇然跟只小耗子似的围在自己身边不停的转悠,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她便忍不住唇角微勾,心情变得格外的好。   一旁的春花秋月见状,也不由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便也偷偷的掩唇笑了起来。   自从和世子成亲之后,将军明显变得和气了许多。现在有世子在身边,即便是身在军营,她身上的肃杀之气也淡去不少。虽然在人前还是那般镇定冷硬,但至少背着人的时候还有那么几分女人的味道了。   这是好事啊!   蹬蹬蹬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大姐!”   秦明岳掀开帘子跑进来。“不好了,监军他受伤了!”   转眼李潇然也已经来这里将近一个月了。既然是从皇帝那里领命来做监军的,他也就以监军自称,也还真就干起了监军的活——其实就是没活可做,一天三趟的跟着秦明兰到处狐假虎威而已。但好歹他脾气好,不管别人怎么鄙视怎么明里暗里的打趣都不以为忤。人又大方,但凡京城里给他送来的好东西,他只自己留下一点和秦明兰共享,其他的都交给火头军让分给将士们。久而久之,全营上下的人对他也有了一定的认同度,至少这个监军的位置是坐稳了。对此,李潇然非常满意。   而就在那次闹腾个李嫣然姐妹俩的事情后不久,这家伙回到军营就开始到处拉人拜师学艺,说是要练好骑射以便在秋猎之时大显神威。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太后和平王妃居然都答应让他随同前去狩猎。他自然乐得不行,这些天除了一天三顿饭的功夫在军营上下转悠,其他时间便都是在找师傅学习,整得比她还忙。   不过这位大爷有事做不来打扰她,秦明兰是再高兴不过的。而且军营里别的人才没有,能骑会射却是身为军人的本能。所以随便抓出来一个人就能当他的师傅,而且当了他的师傅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光是吃穿方面就能和他这个世子爷比肩。全营上下没几个人不是蠢蠢欲动,最终还是秦明兰挑了几个人,轮流教授他,事情才结了。   今天正好轮到休息的范大,怎么就突然出事了?   秦明兰新猛地一沉,连忙站起身往外走。   “出什么事了?”   秦明岳紧随着她的步伐,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监军他从马背上摔下来,腿受伤了。”   摔马?要是一开始的话还可以理解,但这段日子李潇然明显学得不错,而且她给他挑的又是一匹温驯的母马,怎么会突然摔了?   秦明兰眉头一皱,很快便来到了军医的营帐内。   此时营帐外头早围满了人。见到秦明兰过来,他们赶紧行礼并让出路来。秦明兰大步走进去,一直在床前游荡的范大赶紧上前请罪:“将军,属下有罪,请将军责罚!”   “此事暂且放到一边。”秦明兰摆手,便走上前去,“监军情况如何?”   军医已经给李潇然包扎完毕,便起身回应道:“启禀将军,监军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小腿上有几处擦伤,最重的是右边大腿上的撞伤,这个只怕要卧床休养十余天才能好。”   “啊,还要十余天?可是秋猎马上就要开始了啊!”听到这话,李潇然立马哀嚎起来。   秦明兰看看那张哀怨的脸,心又忍不住沉了沉。“我知道了。他现在可以挪动吗?”   “小心点倒是无事。”   秦明兰颔首,便吩咐两个兵丁将人给抬回她的营帐里去。   范大闻言,赶紧毛遂自荐。秦明岳也赶紧上去一步表示愿意为大姐出力。秦明兰便干脆将人交给他们。   很快李潇然就被送回秦明兰的营帐,他便哀嚎得更大声了。“怎么能这样?我辛辛苦苦练了一个月了,眼看就能大展神威,怎么就从马背上摔了?有阴谋,绝对的有阴谋!肯定是有人故意不想让我在皇帝叔叔跟前露脸,所以故意设计我的!”   “我说姐夫,从小到大你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还少吗?这个机会说多也没多到哪里去吧?”虽然这段日子对李潇然稍稍有些改观,但是每次只要一想到就是这个混蛋就是抢走了他最最敬爱的姐姐,秦明岳便不能给他多少好脸色。现在听到这话,自然又忍不住出言讽刺。   秦明兰低喝一声。“秦校尉!”   秦明岳立马一个激灵,赶紧昂首挺胸站好。“监军大人,属下知错!”   “知道错了,你就自己去领罚吧,不要让我再吩咐了。”李潇然怏怏道。   他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秦明岳处处看他不顺眼,时时刻刻要和他作对,他必定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反击回去,让他好好尝尝敢和他作对的苦果这是必须的。   才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这两个人之间的明枪暗箭就已经来往了不下十个回合。每一回合都是以秦明岳的失败告终。但秦明岳却永远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德行,就算昨天才被打了十棍子,今天只要一看到李潇然那里又有把柄可抓,他立马变蹦蹦跳跳的蹦上去想要压人一头。   她这个屡败屡战的傻弟弟啊,秦明兰都已经懒得理他了。   反正李潇然好歹给足了她面子,虽然每次都会给秦明岳一点小小的教训,但也都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养上两天就没事了。这也正是秦明岳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而这一次,显然秦明岳又被打败了。   无奈垂下脑袋,他乖乖的出门领罚。   范大早在将人耸肩来之后便退到一边,乖乖立在那里等待秦明兰的责罚。   不过秦明兰现在来不及责罚他。她只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为何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回将军,事发之后属下检查过马匹,发现马鞍上的系带被人弄松了。监军在上面坐不稳,稍微颠簸一下便掉下来了。”范大忙道。   马鞍被弄松了,这对于秦明兰这一类的骑术高手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对李潇然这个病娇而言,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失误都会让他受伤。原因无他,人太弱了。   所以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人故意真对他的?   秦明兰眉心一拧。“这是人为还是如何,你可知道?”   “属下已经第一时间将人将马匹还有管理马匹的人给扣押下来了,回头一问便知。”范大道。   秦明兰颔首。“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要是能将那个人抓出来,就当是你戴罪立功,不罚你了。”   “是!”范大领命,忙不迭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秦明兰这才折返回来。   李潇然已经委屈得要哭了。   “你不关心我。”他哀怨的指责。   秦明兰无力翻个白眼。“我不是正在找人追查事情的真相吗?”   “这个还用什么好追查的?肯定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想要故意陷害我。什么太子的人,九皇子的人,郑贵妃的人,还用南边李氏在京城的人,你把那些人都给抓过来,挨个审问一遍,答案肯定就出来了!”   “你这是叫审案子呢还是想让我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个遍呢?”秦明兰冷声问。   李潇然吐吐舌头。“你不是早把他们给得罪遍了吗?”   那是私底下!但明面上的关系还是勉强维持着的。   秦明兰在床沿坐下。“很疼么?”   李潇然立马就皱起脸,眼中一抹水光涌动。   “疼~”   说得好生可怜可爱。   秦明兰扯扯嘴角。“一点皮外伤而已,至于装得这么严重吗?”   “我身娇肉嫩,和你这种皮糙肉厚的人没法比。”李潇然便道。   时至今日,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比她皮肤娇嫩,比她还要娇贵难伺候的事实,所以说起来也就不觉得有多难受了。   秦明兰对他这破罐子破摔的德行很是无语。   “你说,这次这样害你的人会是谁?”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谁都有可能。”李潇然道,“所以你赶紧把他们都抓起来审问一遍吧!我这份罪可不能白受啊!”   “是啊,所以就算是为了狠狠报复回去,你也心甘情愿拿自己来演一出苦肉计。”秦明兰点点头,在他受伤的腿上拍了拍,“真是辛苦你了。”   “嗷!”李潇然疼得脸都变形了,“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你都自找罪受了,我趁机欺负欺负你怎么了?”秦明兰冷笑。   李潇然扁扁嘴,缓缓垂下眼帘。“你怎么发现的?”   “我早说过了,这里是我的地盘。”秦明兰冷声道。   身为大将军,如果连自己管辖范围之内的事情都无法掌控,她如何能统帅几十万大军作战,又如何能让皇帝放心的把包围京城的十万虎威营交到她手上?   “而且,你这么怕死的人,马鞍没有安好,你真会傻傻的往上爬?要是你真粗心大意的上去了,一旦马颠簸起来,你身上只会有这么一点小伤?你当我没看过从马上摔下来的惨状吗?”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这家伙分明就是将计就计,对那群都妄想对他不利的人来一个敲山震虎!   李潇然闻言终于装不下去了。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干嘛还陪我演到现在?”   “我答应过你,人前要给足你面子。”秦明兰淡声道,“而且——”   顿一顿,她的声音变得阴沉沉的。“我也是觉得那些人又该敲打敲打了。”   京城不比边关。那里的人每天忙着应对敌军就累得够呛了,勾心斗角什么的仅限于高层少数的几个人,很容易便能将他们镇压下去。但是现在,这个虎威营里赫然便是纠结了各方势力,里头冲突不断,谁都想占上风。上次她当众棍打三十五人,好容易才将那股势头给按了下去,但这才过去一个月,就又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他们还真当她是好惹的了!   “好啊好啊!”见她如此,李潇然大喜,连忙拍手大叫,“为了表示对你的支持,我决定友情赞助几个整人方案,人手工具也全都包在我身上了,你看如何?”   秦明兰挺拔的身形一滞,默默回头,再度无力的长出口气。   ☆、091 伤上加伤   抓内奸这种事,在秦明兰一手掌控的军营里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到了晚上,那个背地里下黑手的人就被揪了出来。第二天,连着这个人在同一条线上的三四个人也被掘地三尺,跟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般一股脑的被提溜了出来。   昨晚上那个下黑手的人已经被范大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正趴在一角缩成一团,却连哼也不敢哼一声。   另外四个人才刚被扔进营帐,便被迎面而来的阴沉气息惊得心中大凛,忙不迭低下头。   因为是名正言顺的病娇,所以李潇然大大咧咧的占据了秦明兰的硬板床,并死乞白赖的威逼利诱她叫人去从他的营帐里搬来一个绸缎做的大迎枕,舒舒服服的躺靠在上头,红滟滟的小嘴儿里却还时不时的哼哼几声以刷新自己的存在感。   秦明兰坐在案前,一身甲胄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格外高大伟岸,甲胄上反射出来的冰冷银光更是令人心悸。   “是你们?”眉梢一挑,看到这几个从进门起便开始抖抖索索的下属,秦明兰唇角微掀,慢条斯理的问。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一股冷流环绕过来,又叫他们一个哆嗦,脚下也是一软,差点就站不稳。   扑通!   一个人忙不迭跪下大叫:“将军,小的冤枉啊!”   “哦?”秦明兰眉梢一挑,“你是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正是如此,请将军明鉴!”那人大叫,砰砰砰直磕头。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不语,李潇然见状也抬起脑袋,笑吟吟的看着那个仿佛要将头给磕破的男人,见他一直不停,便对秦明兰道:“你说他这么磕下去的话会不会直接就这么磕死了?要是这样的话也不错呢,还省得咱们动手了。”   秦明兰颔首。“如果他非要如此,我也自不会拦着。”   她这话什么意思?竟是打算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原想以此威胁她的将士动作一顿,无奈抬起头来:“将军,属下是无辜的,请您务必要为属下做主!”   “要真是无辜的,你慢慢将事情讲明白就是了。一进门就大喊大叫,二话不说拼命磕头,你这是威胁谁呢?还是想将监军的病吓得更重?你当真以为你是郑家亲戚便我便不能将你如何,也不能让你死在我手下吗?”秦明兰淡声道,“你可知道,军营里因为操练过度猝死的人年年都有,还不在少数。那里头也不止凡夫俗子。我手下的军营里,想要毁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简单得很,我有的是法子让任何人都无法追究!”   闻听此言,那人骨子里窜起一阵凉意,忙不迭趴伏在地,果真不敢再乱动了。   秦明兰这话说得又阴又冷,分外吓人。可是以他这段时间对秦明兰的了解,他可以肯定——这位大将军绝对说得出做得到。而且,她一向都是说到便要做到的人!   所以,一开始的侥幸心理完全丧失了。   其他人见状,也心中惴惴难安,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得学着他的样子趴伏在地上。   “又不说话了?”秦明兰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唇角泛起一抹冷笑,“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你们承认监军是被你们蓄意陷害的?”   几个人依然一动不动。   秦明兰撇唇。“不说也罢。既然能将你们都揪出来,那我这里必定是有十足的证据的。刚才我也不过是给你们一个辩驳的机会而已,现在既然你们放弃了,那就算了。”   便挥挥手。“将他们带下去吧!”   就这样?没了?   几个人大惊,之前跪地磕头的人也不由抬起头来,满面讶异的看向秦明兰。   秦明兰似是没发现他的目光,李潇然早冷笑起来。“难不成你们还指望我们对你们严刑逼供,迫使你们说出指使你们做这些事的幕后主使好让你们戴罪立功不成?”   几个人眼中又闪过一抹惊愕。   他们当然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件事不是明摆着的吗,要不是有人暗地里指使,他们哪来的胆子对堂堂世子爷下手?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没想到,他们想过千万种情况,或先发制人也好,或谋定而动也罢,却没有任何一样是和他们的预期贴近的!   把他们抓了,看一眼,问一句话,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是耍猴呢?   他们就不相信,他们对他们背后的人会不好奇!   其实说不好奇那是肯定不对的。只是,能暗地里对李潇然下手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拨人。今天就算不是他们下手,以后保不定哪一天就跳出来另一拨人做坏事,李潇然早就麻木了,所以一开始便直接让秦明兰把潜伏在这里的各方势力全都抓出来好好教训教训出出气算了。但于秦明兰这个大将军而言,她当然不能这么做。   有人跳出来了,她自然就要揪起来打。至于那背后之人,却不是她所能插手过深的。这里是京城,早不是她能翻云覆雨的边关。所以,谁做坏事她就抓谁,抓到了交出去,一切也就结了。其他什么追查幕后黑手啦,查问他们的真实目的啦,那些都和她没有多少关系。她虎威营的大将军,她要做的事情是保障整个营帐的和平稳定运营,至于其他的事情,那自然有相关专业人士接手审理。   只不过嘛——   表面上是这么说。但等把人押出去后,李潇然便躺不住了。“这几个人是明天送走吗?”   “你要是想今天就送我也没有意见。”秦明兰淡然道。   李潇然赶紧摇头。“今天挺好的,干嘛要等到明天?还是等到明天沐休,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将人给押回去。不然,没了我的眼泪,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惩处肯定也不会太重,那也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说着,他眼珠子又咕噜噜转悠了几下,脸上跃上一抹讨好的笑。“反正现在把他们关在那里闲着也是闲着,还要白吃军营里的饭,不如在走之前废物利用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秦明兰淡淡白他一眼。“你是监军,你要做什么,我拦得住吗?”   李潇然立马变笑开了。   “那你是答应了!好,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将我新发明的刑罚在他们身上好好用用!哼,敢对我下黑手,他们不想活了!”   “让秦校尉陪你。”秦明兰道,“他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   “没问题!”李潇然拍掌应道。   李潇然和秦明岳,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坠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说好肯定算不上好,说坏也不算太坏。不过要是说起做坏事……这两个人倒是想法差不多。不过就是秦明岳脑筋太直,永远坏不过李潇然,最多只能给他打打下手。但只要能从中学到点东西,那也不枉他被李潇然这只大尾巴狼给支使得团团转了。   嘱咐人小心看着他,目送这个明显过分雀跃的家伙离开,秦明兰才终于长出口气。   明天又是沐休了。又要回到城里去。   这一趟回去,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想想她又不禁在跟前的几案上用力捶了一拳。   “这愚蠢的九皇子!”   ——   第二天中午,如同之前每一次沐休一样,秦明兰在巡视完军营之后,便和李潇然一同折返回城。   但这一次,好容易学会了在马背上耀武扬威的李潇然不得不又回归马车,而在李潇然的马车后头还多出来五根绳子,每一根绳子那一端都系着一个看起来疲惫至极的人。   回到城门口时,太阳又已经坠落到西边山口上。   一名衣着不俗的太监手执拂尘立在那里。见到他们一行人过来,连忙便掐着尖尖的嗓音上前道:“秦大将军,平王世子,太后娘娘有令,命你们即刻赶往皇宫,不得有误!”   那件事情,太后娘娘果然已经知道了。   秦明兰深吸口气:“微臣谨遵太后懿旨!”   待入了城,车马一刻不停歇的朝皇城最中央的皇宫驶去。   到了宫门口,早有一台软兜候在那里。不必说,这肯定是为李潇然准备的。   被人抬着,两个人赶路的速度快乐许多,不过一刻多钟的功夫便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如今人潮汹涌,除却太后平王妃外,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连同郑贵妃九皇子等有点脸面的人也都出现了。   前脚刚跨进暖阁,后脚秦明兰便听得一声低吼:“秦明兰,你给哀家跪下!”   秦明兰二话不说,当即双膝跪地。   “奶奶……”见状,李潇然忙要说话,却又被太后娘娘一声低吼喝止住了,“阿潇你不要再帮她说话了!哀家亲手把你交到她手上,她却不好生看护着你,反而让你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哀家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李潇然动动唇,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乖乖由着宫人搀扶着走到太后娘娘跟前。   虽然秦明兰竭力压制消息,但虎威营里各方人马都有,人心也是起伏不定。平王世子受伤这么大的消息,相瞒肯定是满不住的。   前天下午事发,昨天便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被送回了城内。到了今天早上,九皇子入宫请安,和郑贵妃一道去太后娘娘处说笑事‘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便将事情捅到了太后娘娘跟前。   太后娘娘当即差点气晕过去,马上就要差人去军营里将李潇然给接回来。还是九皇子好说歹说,又是安抚又是劝慰,话说得很好听:“皇奶奶您别太着急了,明日便是沐休的日子,照常理他们今天中午肯定是要城的。您现在派了人马出城去,到了军营肯定也是午时了。再将人给接回来,算算时间也和他们自己到城里的时间差不多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耐心等等。总不会,世子妃她因为世子堂兄受了伤不忍心他途中颠簸再受一次伤就把他扔在军营里不带回来了吧?”   “她敢!”   本就因为秦明兰未能保护好自己的宝贝孙子而对她心有积分怨怼的太后娘娘一听这话,霎时更气得厉害。当即便命人去城门口守着,务必要盯紧了,看秦明兰是否是带着李潇然一道回来的。   “如果不是,那就把她给赶回去,哀家的孙子不回来,她也休想回来!”   这还不够,郑贵妃一边给太后娘娘揉着太阳穴还一边小声关切的道:“只是,就算世子真回城,他身上有伤,这一路颠簸只怕也对他的身子不利呢!”   太后娘娘猛地又睁开眼。“不回来,难道让哀家的孙子在那边吃苦受累不成?”   话虽这么说,但只要一想到李潇然拖着一条伤腿在马车上孤独的晃悠,老人家的一颗心还是饱受伤害,眼泪都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反正,这不回来也不对,回来也不对。简言之,不管秦明兰怎么做,那都是一个错!   所以,等到她终于回来的时候,太后娘娘早堆积了一肚子的怒气,看到她便汹涌的喷发出来。   李潇然也正是见到如此,所以才放弃了帮秦明兰说话的冲动,转而打算先安抚好这位老长辈再说。   只是,在这之前太后娘娘听了太多似是而非的话,加之脑补过度,现在看到李潇然一瘸一拐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老人家的一颗心就跟被猫儿挠似的,疼得一抽一抽的。一把抱紧他就大哭起来。   哭了半天,好容易收住眼泪,自然又要掀开李潇然的裤腿好生看看他的伤势如何。等到见到他两条白生生的腿上那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迹时,老人家的心都痛了,便再也忍不住,又抱着李潇然大哭起来。   四周围的人一股脑的围拢上去劝,便将跪在门口的秦明兰给忘了个干净。   其实这样也挺好。   秦明兰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心里暗想。   不用近距离去看这对祖孙的装模作样,也不用再去说那等违心的话。远远的避开这群惯会演戏的人,自己独守一隅好好的静一静蛮好的。   反正以前小时候做错了事也没少被爷爷罚过跪祠堂,后来在军营里犯了军规也经常被老爹责罚,让她跪一跪神马的简直就不是个事!   不过,她的心中所想显然和别人不同。   眼看着太后娘娘的一颗心全都扑到了李潇然身上,将孤零零跪在一旁的秦明兰给直接抛诸脑后,九皇子心里一阵暗爽。便趁着其他人都来劝抚太后娘娘的时候悄悄往旁退了一步,得意洋洋的朝秦明兰这边看过来。   秦明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便百无聊赖的低下头去。   这小崽子,以为这样就是给她一个教训了吗?   诚然,这小子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李潇然就是太后娘娘的命根子,任何只要触及到李潇然利益的事情太后娘娘都绝对不会容忍,之前他们数次受到打压都是因为李潇然的缘故,那么现在,他们便反过来利用李潇然,用李潇然的事情来打压她。果不其然,太后娘娘果真关心则乱,将矛头指向了她。现在的她是陷入了困境之中。   但是那又怎么样?   李潇然是瘸了还是废了?不就一点小伤吗,养养也就好了。只要李潇然还活着,那么她翻盘的机会还多得是。倒是这个小崽子……   他难道不知道,李潇然这人心眼极小,又最是睚眦必报。他爱利用太后娘娘对他的疼宠来干坏事那是他的事。但如果有人胆敢利用这个来干坏事,那就是对他的侮辱!他会饶过他才怪了!   不过,九皇子肯定还没有想到那么深远。如今的他正沉浸在奸计得逞的得意洋洋之中。发现秦明兰和他对视一眼之后就赶紧别过头去,他也只当她是害怕了,脸上便分明的现出一抹得意来。   但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安慰太后娘娘这种事情还是女人们来得更顺手一些。所以太子也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话便将重任放到了太子妃身上,自己只站在一旁,状似关心的密切注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自然而然,九皇子和秦明兰之间的互动也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优美的唇角微微一勾,他脚下悄悄往旁移了半分,眼中一抹冷笑一闪而逝。   说时迟那时快,秦明兰这么耳聪目明之人竟也没有看到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九皇子一声闷哼,直接往太后娘娘和李潇然那边倒了过去。   太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即将被殃及到的池鱼太子妃给拽到一边,再轻巧的拯救皇后娘娘于不幸。接下来,秦明兰亲眼所见,九皇子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轨迹双膝一弯,重重跪倒在太后娘娘和李潇然跟前。但他上半身却还未停,而是继续朝前扑过去,这好死不死的便一下扑倒在了李潇然正被太后娘娘捧着的双腿上。   这冲力可不算小。   在一群女人满惊慌失措的低喊声中,便听嗷的一声,李潇然的哭叫声几乎将众人的耳膜都给刺破了。   “奶奶救命!”一声大喊,他一头扎进太后娘娘怀抱里,双手死死攥住了太后娘娘的衣袖。   马上,一声满浸着怒气的高喝声响起——   “李浩然,你这是在做什么!”   很好,风水轮流转,陷害人的人又被人给反陷害了。   秦明兰嘴角轻扯,朝那边看过去一眼,便见太子悄悄对她挤了挤眼睛,紧接着就和太子妃双双来到太后娘娘跟前,柔声劝道:“皇奶奶您别生气,孙儿看九弟他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三堂兄受了伤,您又为此伤心难过,他看到了心痛难忍,一时脚下站不稳,又想安慰您和三堂兄,焦急之下摔倒了也是有的。他年纪小不经事,又是一片好心,您就别和他生气了,赶紧再宣太医来给二堂兄诊治才是正事。”   “知道自己年纪小不经事,那就不该往前头蹭!明知道这里都乱成这样了,他老实点呆在旁边不行吗?”太后气呼呼的高吼。   知道李潇然坠马受伤是一回事,看到李潇然腿上的伤是一回事,现在眼睁睁看到有人让他伤上加伤又是另外一回事。   本来李潇然皮肤娇嫩,只要用力掐一下都会留下痕迹,所以他坠马之后虽然伤势不重,但那双腿看起来却是吓人得很,不然太后娘娘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   而现在,被九皇子这么一撞,李潇然腿上的瘀痕刹那间又增加了一大片。这可是在太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出现的,这让太后娘娘如何不心疼,如何受得了?   当即忍无可忍大吼出声,态度比之方才对秦明兰时还要严厉得多。   九皇子早就已经吓傻了,郑贵妃见状也忙不迭跪下来。“太后娘娘请息怒!小九他做错了事,是臣妾没有教好,臣妾甘愿为他领罪!”   九皇子嘴唇翕动半天,眼睫抬了抬,最终傻傻指向依然站在一旁仿若遗世独立的天神一般的太子,结结巴巴的道:“是太子他推我的!”   “胡说八道!你自己做错了事不思反省,反还将这人往别人头上推。郑贵妃,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太后本就在气头上,没想到九皇子还不好好配合,立马心情雪上加霜,便将炮口对准了主动掺和进来的郑贵妃。   郑贵妃气得不行,连忙将九皇子给拽到身边。“臣妾知错,请太后责罚!”   “责罚?之前皇上不是已经责罚过你了吗?可现在看来还是半点成效也无。哀家一个老婆子,又哪里有什么本事来责罚你?”太后冷哼,双眼却还放在李潇然身上没有移开半点。   郑贵妃紧张得浑身紧绷。   之前被皇帝禁足之事本就是她进宫之后背负在身上的最大污点,甚至连九皇子都被早早赶出宫去。好不容易九皇子府邸落成,马上就要大婚,皇帝看在她是九皇子生母的份上,再加上皇后娘娘从旁求情,才将她放了出来,让她协助皇后搬离九皇子的大婚事宜。今天九皇子进宫来打的也是商量大婚之事的旗号。但现在,她才解放几天,没想到现在就又出事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挽回圣心呢,如果再被责罚,那她在宫里的面子算是彻底废了!   只是,自己的颜面又如何能和儿子的前途相提并论?   看看身边显然惊怒交加的儿子,她用力按住他的手,垂头低声道:“太后您千万不要这么说,臣妾教子无方,是臣妾的错,您身为小九的祖母,自然是有资格责罚臣妾的。”   这时候,才刚给李潇然看完腿出去写方子的太医又被急吼吼的叫了回来。看到李潇然腿上多出来的那一大片淤青,年迈的老太医嘴角抽了抽,还是小心的给他又把了半天的脉,又似是而非的说了不少稀里糊涂的话,最终告知太后娘娘病情不算太严重,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便捂着脸出去开药了。   休息,又是休息。   秦明兰算是知道了。李潇然这个人不管生了什么病,大夫只会说连个字——休息!   不停的休息休息,人不被养成个窝囊废才怪!   尽管太医一再保证,太后娘娘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便又从太医那里讨了几盒活血化瘀的药膏,亲手给他涂了,又等人熬好了药亲手喂他喝完,哄着李潇然躺下,这才分出心来看向还跪地的人。   这点小事对秦明兰来说不值一提,所以她依然跪得笔直笔直的。但九皇子和郑贵妃可就不行了。   郑贵妃自从得了皇帝宠爱之后便一直养尊处优,在皇帝皇后跟前也不过是虚行个礼也就罢了。太后娘娘又因为两人相似的经历对她高看上一份,也不会过多的为难她。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她的身子早被养得娇弱不堪,也就比李潇然好上一点点。   九皇子就更不用说了。皇帝之子,贵妃所出,更是被郑贵妃报以巨大的希望的,除了太子,他就没有在谁跟前吃过鳖。而太子又是个云淡风轻的,从来不会对下面的弟妹说一句重话,就更别说体罚了。   所以,这才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对母子就已经跪得东倒西歪,几欲倒下了。   秦明兰想,一会等回了自己的地方,这对母子身上的伤只怕比李潇然还要严重一些。   不过太后娘娘可不会想这么多。   李潇然喝了药躺下了,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呼痛,反而笑着安慰太后娘娘,但眼看那大片大片的青紫,做奶奶的又怎么会觉得不疼?李潇然越是不哭不闹,太后娘娘便越是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心里对他的疼宠不知不觉便更多了几分。   所以当看到这几个跪着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她的怒气就更盛了几份。   于是,她又沉下脸:“哀家就是一个老婆子,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含饴弄孙,其他的什么都不管。这后宫哀家是早交给了皇后打理的,现在老九犯了错,那自然也是应当给他的嫡母来管教才是,哀家必不会插手。”   郑贵妃听得心痛如绞!   把九皇子交给皇后?这不啻于羊入虎口啊!   这些年她仗着皇帝的宠爱没少在皇后跟前耀武扬威过,甚至还私底下给皇后下过不少绊子。但皇后和太子都是一个德行,人前淡淡的,不管她怎么耀武扬威都是端着浅浅的笑看着她,就仿佛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在自己跟前玩耍。   吃穿用度方面皇后从不曾苛待过她,礼仪方面也从没有揭过她的短,甚至在皇帝太后乃至大型宴会之上更是给足了她脸面。但越是如此,她心里对这个皇后就更忌惮得厉害。   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么多年了,皇后就从没有叫过一声。那么既然从不从她身上下手,这个女人盯着的肯定就是她的儿子!这些年她为了保住儿子,想尽了办法求得皇帝将他交到自己手上抚养,从不假手任何人。但是现在,就在她的儿子马上就要成人之际,却是要双手把自己的儿子给送到这个女人手里吗?   她的儿子可是才刚刚被这个女人的儿子陷害过的啊!   郑贵妃越想越害怕。只是太后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她心知求这一位已是无用,便赶紧转向皇帝那边,泪眼迷蒙的低叫了一声:“皇上……”   她虽然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年纪也早过了三十,但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也才不过二十三四。一双眼水濛濛的,最得皇帝喜爱。每次只要她这样看他一眼,叫他一声,皇帝就没有不心软的。   可是这一次,皇帝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管对皇后道:“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那梓潼你便辛苦辛苦,好好教导一下小九吧!”   “这可怎么行?小九都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平时做事也挺有分寸的,马上更是要大婚的人了,臣妾若是教训了他,那不是下了他的颜面吗?这可让他如何除去见人?”皇后连忙摇头,说的轻声细语。   郑贵妃闻言,紧绷的胸口稍稍舒缓了些。   但马上,等她听完皇后喘过气后的话,她已经是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   “依臣妾看不如这样吧!太子身为长兄,也理当代替一部分父责。他这些年在外见多识广,眼界比臣妾开阔,又同小九一般都是男儿,不如就让他代为管教小九一阵好了。”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皇帝点点头,复又看向太后娘娘,“母后,您以为呢?”   “这是你们后宫的事,和哀家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想也不想便道。   这是直接把权利下放到皇后娘娘手里了。   郑贵妃这次是真的哭了。“皇上,臣妾知错了,您还是将小九交给臣妾教管吧!臣妾保证,这一次一定好生管教他,比以往哪一次都严,再也不让他做错事了!”   这时候,一旁的平王妃都不禁皱起眉头。“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不犯错?郑贵妃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绝对了点。”   皇帝好容易因为她的哭求而柔软一点的心脏也再次变得坚硬起来。   “郑贵妃你不要再说了!真既然已经说了将小九交给太子,那就是交给太子!太子打从十二岁起便协助朕管理天下,朕交付给他的事情无不办得井井有条,深得朝中老臣赞誉。如此稳重大气之人,将小九交给他,也好让小九多从他身上学点东西。他马上都要成家的人了,总得学着成熟自立才是。难不成等他都做了父亲还一直被你这个母妃保护在羽翼之下不成?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跟着太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真的是会有点好处。可是现在被丢到太子手上的是九皇子,她的儿子!前些天还又暗算了太子不成,今天却反被太子给暗算了九皇子!   现在让她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个人手上,那简直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她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但是,听了长辈们的话,太子已然拱手冲她行了个礼,温雅的面孔上带着他招牌的淡淡微笑:“郑贵妃请尽管放心,孤一定会好好教导九皇弟,务必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为国之栋梁,以后也同孤一般为父皇分忧。”   他不说话还好,一听他这么说,郑贵妃真的哭死的心都有了。   她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太子暗地里下的黑手她就算不全知道,但也知道个七八成。这个人的手笔皇后还要黑了不知道多少,手下的能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把她的儿子交给他,还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起来……他这是打算要她儿子的命啊!   只是,事到如今,心知再反驳下去只会令皇帝也不喜。郑贵妃咬咬牙,转身对太子行个礼:“既如此,那就劳烦太子殿下了。”   说罢,她便看了看一直远离人群跪在门口的秦明兰:“只是不知世子妃没有保护好世子害得他坠马受伤,太后又会如何管教她?啊对了,太后应当是将她交给平王妃去管教的吧?”   这女人心眼真的是比针尖还要小。   自己的儿子吃亏了,便非得拖个人下水来陪他。可天知道,要不是你儿子自作聪明陷害我,他又如何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秦明兰心中冷笑,依然垂头不语。   太后娘娘这时才仿佛被提醒了记起来秦明兰还在,顿时淡淡朝那边瞥了一眼。“哀家早就说过,这孩子粗手粗脚的必定照顾不好阿潇,现在果然就出事了!平王妃,你说说看,该怎么管教她?”   “母后您尽管放心,儿臣已经有主意了。”平王妃连忙笑吟吟的上前。“潇儿之所以会坠马,全因身旁的人守护不利。既然如此,儿臣便再多给他身边添几个人,非伶俐的人不要。丫头小厮都添几个,让他们分拨的看着潇儿。如此一来,必定能将他护得周周全全的。”   太后抬眼看了看她,面上似乎有些不虞。   不过既然平王妃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你想的不错,那就这么办吧!不过阿潇伤得不轻,怕是暂时不能挪动。宫里的太医一向都是最好的,就让他先留在哀家身边好生养着。你先回去,好好给阿潇挑几个人。还有她!”   说着又看向秦明兰。“谁让她粗手粗脚,但怎么说现在也是阿潇的媳妇,总得知道怎么照顾男人吧?你趁着这机会也好好教导教导她。要是还有下次,哀家必定不饶!”   “是,儿臣记住了。”平王妃忙不迭点头。   秦明兰闻言,也知道自己今天的惩罚定下了,连忙起身行礼:“孙儿领命,多谢皇奶奶教诲。”   太后冷哼一声别开头。“罢了,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也累了。”   “是,母后您也早点歇息,阿潇自有宫人们看着,您别太累了。”皇帝忙道,这才领着人行完礼退下了。   出了慈宁宫,秦明兰长出口气,顿觉身上卸下了一座大山。   总算过了太后娘娘这一关。只要这一关过了,接下来的都还好说。   此时,却见前头的皇帝突然转过身来。“秦爱卿。”   这是要和她谈公事了。   秦明兰连忙上前。“皇上,末将在。”   “世子坠马的事由你都查清楚了没有?”   “启禀皇上,都查清楚了。肇事者也悉数抓获,现在人就在宫外。”   皇帝颔首。“那你把人交给太子吧!此事交由他去处理便可。”   “是,儿臣遵旨!”太子连忙行礼。抬头之时又悄悄的冲秦明兰挤挤眼。   一直紧跟在皇帝身后的郑贵妃母子见状,纷纷心下又是一凛。九皇子咬咬牙,抓紧机会道:“父皇,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您不如交给儿臣来处置吧!太子皇兄日理万机,怎么好拿这点小事来劳烦他呢?”   皇帝和太子纷纷转头看向他。   被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两个人一同看着,九皇子难免心悸。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他硬着头皮道:“儿臣方才做错了事,已经知道错了。既然太子皇兄现在肩负教导儿臣的指责,那便不如给儿臣这个机会来将功赎罪。再者,有太子皇兄在,就算儿臣有所偏差,他也一定会及时发现并指导儿臣,这对儿臣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学习机会,恳请父皇成全!”   话音刚落,他便又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可怜的孩子,刚才在太后娘娘跟前归了半天已经双膝红肿,现在又这么重重的跪下去,膝盖肯定都破皮了吧?秦明兰都能看到他脸上那一抹顽强的隐忍之色。   “既如此,那好吧!”闻听此言,太子点点头,温文的面孔上恰到好处的带着一抹淡淡的欣喜以及关切,“父皇,难得九弟有心,那就将此事交给他好了。九弟如此爱护二堂兄,儿臣心中也甚是感动呢!儿臣相信,九弟一定能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给二堂兄一个公道!”   ☆、092 别苑秋猎   太子的话说得悠远绵长,尤其是最后那‘公道’两字,端的是字正腔圆,余韵袅袅,令人回味无穷。   秦明兰心中一动,九皇子已经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希冀的转向皇帝。“父皇?”   皇帝一脸淡漠。“既然太子如此说法,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好了。你务必要严加审理,切不可贪赃枉法,有心欺瞒。朕的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父皇您尽管放心,儿臣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任谁也挑不出一丝错来!”九皇子闻言大喜,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皇帝颔首,再看看秦明兰:“世子受伤,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既然母后已经惩罚你了,朕也就不多说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秋猎之时好生表现。”   “是!”秦明兰单膝点地朗声道。   她都犯错了,皇帝居然还允许她去秋猎?!   闻听此言,九皇子脸色大变,火辣的眼神几乎要秦明兰给烧成灰烬。   秦明兰垂眸不语,只等人群都走动起来才掀起一抹冷笑——傻小子,就凭这点小事就想动摇她在太后乃至皇帝心中的地位?皇帝再尊重太后,也不会拿这个天下开玩笑。而太后就是在心疼李潇然,又岂会无视一切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那两位都并非凡人,遇到事情的当口或许会心神动摇一下。但等回过味来……看看到时候到底是谁折腾谁把!   可笑的人,自以为构陷了她一次便万事大吉了?殊不知他这分明就是打草惊蛇,反而挑起了她心底掩藏许久的火气!   早知京城是非多,她是不欲和各方起争执的。再加上皇帝的宠爱,平王爷的名头在,其他人想要动她也得掂量掂量身份。但是现在,明显有人管不住自己的手脚,那也就别怪她不给他们颜面了!   “三堂嫂请尽管放心,三堂兄虽然受了伤,但是照太医的说法并不严重。皇奶奶留下他在宫中照料也是出于拳拳爱护之心。宫里太医多,药材也齐全,留在这里对他来说好处大大多于坏处。再说了,他自小便是在宫内行走惯了的,这里对他来说和平王府无异。”太子温和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里,秦明兰抬起头,便对上他微微的笑颜,“再说了,这里还有孤帮忙看着呢,他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他才好不起来吧?秦明兰心中暗道。   对于这个高深莫测的太子,现在她心里的防备更重了一层。   这件九皇子陷害她的事情,兜兜转转,到头来却是趁了他的意,叫他捡了个大便宜。而且这位太子殿下为了得偿所愿,甚至不惜拿李潇然的伤作筏子,公然下黑手。就这份狠劲,这份出手的果敢,就让她在佩服之余生出几分提防。   而现如今,就是这个几乎将他们都耍了一道的人笑眯眯的向她保证会好好照顾李潇然,这话她怎么听着都觉得那么别扭呢?   秦明兰垂下眼帘,微一颔首。“如此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无妨,他是孤的堂兄,也是孤最亲近的兄弟了。照顾他也是孤的本分。”太子淡然笑道。   这话一出口,郑贵妃和九皇子的脚步均是一滞。   但看皇帝皇后面色不改,一如既往的朝前走,郑贵妃也不敢多说什么,忙不迭追上他们。   走到前方岔路口,恭送皇帝皇后乃至郑贵妃离去后,太子再转向九皇子:“九弟,你是现在就打算跟随孤一道学习呢,还是如何?”   “眼下还是处置好平王世子坠马受伤的事情要紧。学习之类的事情,改日再说也不迟吧?”离了皇帝的眼睛,九皇子好容易压抑下去的傲然便又开始抬头,面对太子也不见多少恭谨,反而双眼中还透出几分不屑来。   太子仿若未见,只笑眯眯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知道了。你今天就去处置那件事吧,明天开始我再来好好教导你为人子孙之道。”   “好。”虽然对太子很不爽,但是眼下将这件事尽快处置了才是最要紧的,以免夜长梦多。九皇子连忙点头,也不待和他们多说,便赶紧转身走了。   临走前还不让恶狠狠的瞪了秦明兰一眼。   秦明兰嘴角轻扯,毫不客气的反瞪回去。   不想她竟会如此明目张胆,九皇子心气一提,差点又要发作出来。   此时,又听太子笑道:“世子妃可要去孤的东宫里坐坐?太子妃一直念叨着你呢!”   九皇子立马别开头,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秦明兰拱手行礼。“多谢太子殿下盛情邀约,不过下官还有要是在身,怕是不便打扰。”   “也罢,等秋猎之时总是能再见的。”太子颔首,也不再多说,便领着自己的人往另一条路上走了。   这里可算只剩下她们婆媳二人。秦明兰轻出口气,再看向平王妃,却发现她已经抬起脚施施然朝前走去。   赶紧大步跟上,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宫门口,平王妃在马车前停下,才回头对她嫣然一笑:“兰儿一路骑马回来累了,便同我一道乘车回王府吧!”   “是。”秦明兰连忙点头,将马匹托付给下头的人,便跟着平王妃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马车调转马头徐徐朝王府方向开去。秦明兰的心也渐渐往下沉淀了下去。   “母妃,对不起,是儿臣不好,没有护得世子周全。”低下头,她小声认错。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车厢内泛滥开来。   而后,一双细软白皙的柔夷覆上她的手背。“你这孩子,说这种话做什么?这些日子,你对潇儿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有人要陷害他,还想通过陷害他来陷害你,你又非是三头六臂,又怎能事事周全?今天这事便是给他一个教训好了,叫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防不胜防。”   轻柔的声音好像一缕混合着三月暖阳的微风,徐徐吹进人心底深处,一下将人心头的苦闷和不悦都给吹走了,让她刹那间便觉得爽朗许多。   秦明兰抬起头:“多谢母妃宽宏大量!”   “我这也不算是宽宏大量。你这孩子对他好,我又岂会不知?”平王妃笑道,悄悄握住她的手,“京城险恶,此语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你们年纪还小,现在能多经历一点也是好事。多多历练,多多学习,等到以后更大的风浪来袭之时,也免得手忙脚乱猝不及防。”   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明兰眉头微皱,正要去问,岂料平王妃已经调转话头。“这两天潇儿不在府里也好,没有他闹你,你好好的休养生息,等到秋猎之时来个一鸣惊人,也给我们平王府长长脸。二十多年了,我们王府也沉寂得够久了,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平王府的存在了。”   这些话是越听越觉得有问题。   秦明兰的心跳都不觉加快,心底的疑问也越来越深,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问不出口。   很快马车便到了王府。入了二门,到了车马厅,两人下车来,便见到李嫣然正领着人站在那里。见到他们,小姑娘立马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颜,亲热的上前唤道:“母妃,大嫂,你们回来了!”说着又朝秦明兰背后看了看,“大哥呢?他没回吗?”   “太后留他在宫里养伤,暂时就不回王府了。”平王妃淡声道。   李嫣然颔首。“原来是这样。这样也好,大嫂你趁这个机会也教教我如何射箭吧!免得到了秋猎之时我一只猎物都射不中,平白的丢了咱们王府的脸。”   “你放心吧,别苑里专门为你们这些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准备了许多兔儿刺猬之类的小东西,只要你能骑得动马,就一定能射到几只猎物,不会让你空手而回的。”平王妃点点她的额头笑道。   “母妃,您不能这样笑我!”李嫣然脸儿羞红,“我是要正经为咱们王府出一份力的,谁稀罕那几只跑不快的小兔小刺猬?”   “好好喝,既然你有心,那就让你大嫂抽空教教你好了。不过我可实现跟你说好了,你大嫂忙得很,每天能抽出点时间来教导你就不错了,你可不能死命缠着她。”   “母妃您放心吧,女儿是这等不知分寸的人吗?大嫂是咱们王府的主力军,我才不会傻到做出那等自损自戕的事情来呢!”   两个人有说有笑,手挽着手头靠着头往回走。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只怕要将她们当做亲母女一般看待。   秦明兰不由的在心里又对平王妃的手腕感到十分的叹服。   这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平王妃就用她温和的手段迅速将李嫣然这位眼高于顶的平王府长女,平王爷以及李侧妃的掌上明珠给收服了。这还不够,就在平王妃若有似无的点播之下,李嫣然虽然个性还是一如过往那般骄傲跋扈,但在接人待物方面却有了质的飞跃,对外的个人形象也大大提升,早不是当初那个只求一时痛快不顾后果的被宠坏的小丫头了。   正如现在,得知平王妃回来,她早早的等候在这里,母女二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途中甚至连秦明兰也不见冷落。   要是在过去,这丫头哪里会给她半点好脸色?怕是连多看一眼都嫌烦吧!可是就在平王妃顺利给她将顾家的事情给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之后,等到那次沐休回府时,这丫头对待她和李潇然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那一口一个大哥大嫂,比起对平王妃的那一声母妃的称呼毫不逊色,真真是真心得很。   真不知道平王妃是怎么做到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这个丫头调教得这么能耐,就连宫里来的教引嬷嬷都对李嫣然这段时间的转变赞不绝口。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到内院,平王妃和李嫣然自然是往平王妃的院子那边去了。秦明兰则是独自回归自己的院子。   这段日子,她每次都是和李潇然一起回来的。身边多了个动不动就装死的人,现在突然没了,她突然觉得好不习惯。没走上几步,她似乎还能听到那个人不耐烦的哼哼声,还有那双死缠在她胳膊上的手,明明是他平日里想甩都甩不掉的,可是现在……   “大嫂。”   低低的呼唤声响起,让秦明兰沉浸在过往中的思绪回归正道。   抬眼看去,这才发现李夷然居然正在前头等着她。   这段日子,平王妃一直着力于调教李嫣然,却对这个丫头多有忽略。秦明兰本就不爱管王府里的事情,见她不出现也没有过问过,可怎么现在,这丫头不去平王妃跟前献殷勤,却跑到她这里来傻等了?   秦明兰眉头微皱。“母妃和嫣然已经到她的院子里去了。”   “我知道,我是特地在这里等着你的。”李夷然小声道。   算算日子,自从上次在和顾家二公子的事情闹开后,秦明兰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过她了。现在再见,才发现这丫头小脸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更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而莹润,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再配上这仿佛莺啼一般的轻声细语,饶是铁汉也要化为绕指柔。   只是,这姑娘会不会是挑错对象了?她只是个外表刚强的女汉子啊!   “等我做什么?”秦明兰沉声问。   她不想将这丫头带进自己的院子里去。能解决的话还是尽快将她打发走好了,自己的地盘,她不希望被这样的人沾污。   不是她对这丫头不耐烦,而是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这丫头的心思实在是太过自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自己的亲姐姐也就罢了,结果现在,她为了保全自己,甚至不惜将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推出去污了她的名节。这种人从根本上说就是良心已经坏了,可她却还丝毫不觉得,只认为自己是最无辜最可怜最受人排挤的。要知道,李嫣然再不济,好歹当时还知道要拦在她跟前呢!   所以平王妃会选择李嫣然来加以培养,秦明兰绝对可以理解。   一看她没有将自己引进去说话的意向,李夷然眨眨眼,双手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其实,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母妃说这次要让我和大姐一道随你去参加秋猎,我骑射都不怎么精,便想求大嫂你来教教我,好歹让我长进一点,别丢了咱们平王府的脸面。”   “我记得福康郡王府上的二小姐骑射功夫也是不错的,你为何不去找她?”秦明兰问道。   李夷然小力揉着帕子。“她是外人,我怎么好意思天天跑出去找她呢?再说了大嫂你的本事要比她厉害得多,跟着你学不是更事半功倍?”   现在知道不见天的往外跑了?现在开始吹捧她不捎带别人了?   秦明兰暗笑。   看来,这段日子平王妃竭力的捧李嫣然让她有了危机感啊!既然平王妃那边的路子走不通,这丫头就转而盯上了她。   秦明兰唇角轻扯:“想跟我学就学吧!这几天我都不会回军营,你每天和嫣然一道,辰时来去后花园寻我,我教导你们一个时辰。但能学得怎么样那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好,谢谢大嫂!”李夷然闻言大喜,再三道谢之后,双手奉上一双靴子,“这是我这些天为大嫂你做的,大嫂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如此你有心了。”秦明兰颔首,示意春花将靴子接过来。   李夷然顿时笑眯了眼,这才行了个礼转身高兴的去了。   回到院子里,秋月随手便将靴子扔到一边。“这三小姐真够有意思的!将军你答应了带她学习骑射才将靴子送上来。那是不是要说你不答应,她就不送了?”   “那到不至于。”秦明兰摇头道。   “那她干嘛不一开始就送?”秋月不解。   “因为要说一开始就送的话,后面她再提出要求就可以说是乘威胁迫了。这丫头要的是我心甘情愿的答应,然后要是我答应了,她自会将靴子奉上,这就是所谓的锦上添花,也当时对我教授她骑射的报答,两不相欠。要是我不答应,她再送上靴子,那也足以说明她心地善良,并不因为这点小事就和我生分,就反衬出我不讲情面,到头来就是我的错了。”秦明兰淡然回应。   “啊!”秋月听得头都大了,“三小姐她心思怎么这么复杂啊!这弯弯绕绕的,我都要被绕晕了!”   所以说她不喜欢这个丫头啊!平王妃也不喜欢。   稀里糊涂的想这么多,各种可能的不可能的情况都想到了。要是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可偏偏都是自家人她还这么折腾,分明就是谁都不信,也就是太自我了,甚至可以说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总以为任何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要靠各种利害关系来维持的。如果不拿点什么东西出来牵制着,就算再大的利益她也不放心拿在手里。   她可不可以说着丫头脑子有病?   难怪平王妃宁愿手把手的调教看起来粗枝大叶的李嫣然也不要她。   “觉得复杂的话就不要想了,横竖和咱们没有多少关系。”秦明兰淡声道。   这话秋月喜欢听,赶紧的便点头。“那我就将这双靴子扔了算了!”   “这倒不必。”秦明兰摇头。将血靴子拿过来看看,只见鞋垫是千层底的,用棉线纳得厚厚的,针脚细密,在要紧处还绣上了几道精致的花纹,可见那丫头是仔细观察过她的鞋子的。   哎!有这份心思,用在明处不是挺好的吗?非要和自家人勾心斗角,真不知道这丫头这颗脑子是怎么长的。   秦明兰将靴子放到一边。“收起来吧!这两天教她们骑射的时候我就穿这个好了。”   “将军你还真要教?”秋月低呼。   “不然呢?既然已经答应了嫣然,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一样是教。多捎带上一个罢了,又费不了多少精力。”秦明兰淡声道。   “可怕就怕三小姐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挑拨将军您和大小姐的关系呢!”春花也不禁小声道。   这又如何?秦明兰笑道:“你以为这个母妃没有料到吗?”   很快,李夷然过来求秦明兰的事情便被传到了平王妃耳朵里,这个疑问也一样被人给提了出来。平王妃闻言只是一笑:“想挑拨那就挑拨吧!要是嫣然果真还是这般沉不住气,那这丫头也不值得我再下苦心栽培。”   事实证明,秦明兰和平王妃的眼光都是雪亮的。   第二天一早,当姐妹俩穿上骑装来到花园时,便发现等候在那里的除了秦明兰外,还有她们姐妹俩曾经的死对头——田青。   “两位小姐早。”信步上前,拱手施施然对她们行了个礼,田青普通的面孔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无法对他生出恶感。   李夷然不由看向李嫣然。   却见李嫣然一脸淡然,只冲他点点头。“田管事不必客气。不知大嫂叫你过来做什么的?”   “知道两位小姐将要去别苑随同圣上狩猎,将军便遣在下过来协助两位小姐练习骑射之术。”田青笑道。   秦明兰此时也道:“他的射艺一般,但是马术却是非凡。你们在御马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他。”   看样子是打算一人教一个?   “大嫂,我会骑马,但是手臂上力量不够拉不开太重的弓,你教教我吧!”李夷然连忙站到秦明兰身边,仰起小脸一脸认真的道。   秦明兰看看李嫣然,田青忙也转向她道:“大小姐,在下射艺虽然不精,但像在林子里射几只活物什么的还是能办得到的。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愿意倾囊相授。”   “好啊!”李嫣然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不过把头倒是点得挺快的。   李夷然见状,眼中一抹利芒一闪而逝。   一个时辰的训练转瞬即逝。李嫣然姐妹俩果真是下了决心要好好练习骑射,秦明兰和田青也都不藏私,一人一个,手把手的教导姐妹俩,虽则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但姐妹俩都进步神速。   等练完了,大家一同折返回去时,李夷然痛李嫣然走在一处,一脸钦佩的看着她道:“大姐你好厉害!我还以为有了上次的事你肯定会看田管事不顺眼的呢,没想到你竟然对他如此容忍,你的肚量真大!”   双眼睁得大大的,大拇指翘得高高的,满脸的钦佩之色不似作假。   李嫣然一脸冷然。“我乃王府大小姐,何至于为了一件小事和一个外男争执不休?再说了,现在我是在跟他学习骑射,和过往那件事无关。我纵然心里有气,也不会生生的将这个学习的好机会给扔了。”   李夷然笑容一顿,连忙点头。“大姐你说得对,妹妹受教了。”   李嫣然轻哼了声,转过头去,只是当目光从田青身上扫过时还是带上了一抹冷意。   和秦明兰并肩行走的田青忍不住摸了摸脖子。“话说这三小姐真够可以的。见天的在自家人跟前挑拨离间,她就不会干点别的吗?”   “就是因为不会,所以才只能在这种事情上下手啊!”秦明兰笑道。   “也对。”田青点头,不免哀叹一声,“其实三小姐的骑术稍有不足,要是跟我学的话,我保证她在狩猎的时候能在姑娘堆里拿个好名次。”   “现在这个也不错吧!”秦明兰道。   “大小姐是不错。虽然脑子不算太灵光,但好歹懂得听人话,也被王妃调教得会思考了,也肯用心。只要继续下去的话,假以时日,不愁她不在京城扬名。”田青点头。   “那不就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心。”秦明兰拍拍他的肩。   田青配合的将肩膀往下一垮。“你说得对。我也总算明白王妃为何挑中这一位了。诚然,在这两个人中间,也就这一个还堪造就。至于那一个……”冷哼两声,“自以为聪明得紧,其实就是个天下最傻的傻丫头。”   果然还是在为刚才被人嫌弃了不爽呢!秦明兰低笑:“你果真不跟我们同去吗?”   “不了。纵马驰骋,这事咱们在边关干得还少吗?我反正是腻了,再也不想天天骑马射箭了。”田青连忙摇头。   “说得好像你当初就天天在马背上似的。”秦明兰白他一眼。这位是军师,军师当然是坐在营帐里运筹帷幄的,谁会把他给推到阵前去?   而这一位也是以为彻头彻尾的宅男。在边关时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帐篷里,偶尔出来在军营里走动两步,你要带他出去逛逛那就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现在回到京城,原以为外界的繁华能让他心动几分,可这一位还是将宅之一字贯彻到底,竟大有把平王府这个牢底坐穿的架势,任凭她怎么劝就是不肯出门!   这个无欲无求的混蛋,好多次她真想把他给五花大绑了绑在马上拖出去好好给人看看。   分明长得也不丑,干嘛跟个小媳妇似的谁也不肯见?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罢了。对于这个好兄弟,她还是以尊重为主的。   十天后,京中以皇帝为首,文武百官追随,一行数千人浩浩荡荡架上车马朝距离京城近百里之遥的别苑而去。   平王府上便出了秦明兰和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二人。   身为天子近臣,又是虎威营的统帅,秦明兰当然是要紧随在皇帝身侧的。所以一开始她便将李嫣然姐妹俩托付给了静王世子,自己则是纵马跟随着皇帝的车驾第一批赶往别苑。   说起来,这还是秦明兰第一次参加秋猎。   早听说皇宫别苑地方庞大无比,里头珍禽异兽数不胜数。今日得见,果真令她眼界大开。   这座别苑其实就是依山而建,并将附近几座不算太高的山头都围了起来,并在上下较为开阔的地方建了一座行宫。   行宫的金碧辉煌程度只比皇宫稍逊一筹。皇帝自然是占了最好的地方,然后是太子以及诸位皇子。秦明兰身为皇帝的贴身保镖之一,也带着几百精锐住进了行宫外围的一个两进的院落里。等李嫣然姐妹跟随静王世子过来后,便也都住了进来。   “哇,你这个地方好,比我们外头的院子气派多了!”送李嫣然姐妹过来的时候,静王世子一脸艳羡的道。   秦明兰嘴角轻扯。“世子您若是对此地有意的话,我不介意咱们交换。”   “那还是别了!”静王世子赶紧摇头,“这里是保护圣上的侍卫们居住的地方,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是不来凑这个热闹了。”说罢便留下姐妹俩脚底抹油的跑了。   只是等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外的奇怪。   秦明兰心中微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正想问,静王世子已经又扭头跑开了。   李嫣然姐妹俩自从到了这里便兴致高昂得很。从进门起便左顾右盼个不停。好容易等静王世子走了,李夷然便蹭到秦明兰身边,一脸小心的道:“大嫂,这里是皇上安排给护卫们住的地方,我们跟着你会不会不大好?”   秦明兰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眼带轻笑的李嫣然,慢条斯理的道:“守卫皇上的人有千牛卫二百人,之后是御林军的一千人,再然后才能轮得到我们虎威营的人马。而且行宫内外,早安排了不下千人防守,极少会出意外。所以就算出了事,我也不必最先出动。更何况,这座两进的院子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特比拨给我的给我的嫁人住的。你们白日里出去玩耍,也就晚上回来住住。只要你们不存心惹事,那就绝对没事。”   顿一顿,她又道:“不过,如果你真担心会碍事的话,我也可以去外头给你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前面那一段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李夷然被说得面红耳赤,讷讷低下头:“大嫂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我这些天都会乖乖的,绝对不给你惹事。”   秦明兰颔首。“你们都去安顿了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好,大嫂你放心,这里有我呢,我一定会好好打理好这个院子的。”李嫣然这时候才脆生生的开口道。   秦明兰满意的对她点点头,便背着手出去了。   待秦明兰走了,李嫣然也不再装模作样,径自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李夷然眨眨眼,快步跟了上去。“大姐你心里是在嘲笑我吗?”   “是啊!”李嫣然朗声道,“难道我刚才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李夷然脸儿一白。“大姐,咱们是嫡亲的姐妹,从南边过来的时候母妃还一再交代过我们要相信相爱互帮互助的。现在你就甘心任凭别人这般分化我们姐妹,挑着我们姐妹互斗吗?”   “是侧母妃。”李嫣然冷声纠正,“而且,我可没这个心思和你斗。从小到大,不都是你一只想方设法的挑唆我去犯事吗?”   李夷然眼眶立马红了。“大姐,我没有!你是我的亲姐姐啊,我怎么可能对你下这般毒手?”   李嫣然冷冷看着她不语。   李夷然被看得心里一阵哆嗦。是了,自从李嫣然跟了平王妃后,她便经常用这种眼神看她,每每都看得她心惊肉跳。这让她不由自主的便要想到平王妃。自从她们姐妹俩来到平王府的那一刻起,平王妃便是用这种眼神看她们的。只是平王妃的眼神要更柔和,但内里却更淡漠一些,每次只要和她的眼神对上,她便心跳如擂鼓,仿佛自己的心都快被她给挖出来摊在太阳底下给每个人看。每每都恨不能把头扎到地低下去。   对了,还要加上一个李潇然!   而现在,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李嫣然居然也变成了这样!虽然她这样的姿态比起平王妃来说杀伤力要轻得多,但对她来说也足够打击的了。   “母妃说得果然不错。”许久,李嫣然才轻声道。   李夷然一滞。“母妃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这个人其实也就那几个本事。在我跟前装柔弱,搬出侧母妃来往我头上扣帽子,如果这些手段都不奏效,便拿亲情来当做遮羞布,最好再挤出两滴眼泪。这样一来,我十有八九都会妥协。”   听到这话,李夷然马上就要从眼眶滚落出来的眼泪便又缩了回去。   “大姐,我没有。”她小声顽强的道。   李夷然淡笑。“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你是我的妹妹,就算你真睁眼说瞎话了我又能将你如何?做姐姐的,总得多包容包容妹妹不是?”   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李夷然真的震惊了。   要是以往,李嫣然一不高兴就一巴掌扇过来了,再不然一顿痛骂也是少不了的。可是现在,她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双手恭顺的垂在身侧,就连面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远远看去,就仿佛是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半点戾气都不见。   心中甚为急切。李嫣然这个姐姐她一向是知道的,争强好胜,什么都要占第一。而且耳朵根子又软,随便被人挑唆两句就什么都忘了,一门心思的想要将颜面给捞回来,只顾眼前,却分毫不管以后如何。而且事后只要她服个软认个错,随便她骂上两句打上两下,事情也就过去了。以后照样随便她怎么利用。   可是现在,才多少时间,那个平王妃居然就已经将她的心态提炼到这般宠辱不惊的地步!   如果换做自己,有了平王妃的教导,那么自己的变化一定也会万分惊人吧?   一切就是因为自己不是长女!   想到此,她心里一痛,又泛上了隐隐的恨。   看到她紧紧攥起的拳头,李嫣然眼中闪过一抹冷笑。“你放心,你是我妹妹,这是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当初我答应过侧母妃会好好照顾你,我不会食言。你只要乖乖的,不要想着算计自家人,不要丢了我们平王府的颜面,其他的事情我们都不会管你。”   说完了,便转身施施然走了。只留下李夷然依然立在原处,脸上难堪愤怒乃至嫉恨交错,心里更是翻江倒海无法言说。   这姐妹俩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是小事一桩。对秦明兰而言,现在她肩上的任务格外的重。   虽然皇帝的安危并非她的肩头重担,但是身为天子近臣,这是她第一次陪同皇帝狩猎,又代表的是平王府,而且还是女儿身,这四方面加起来,便将她抬到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上。   自从回京之后,她也就在献俘那几日上过早朝,那时候群臣振奋,对她这个大英雄也都是抱着感激敬佩的态度;后来婚后再度入朝的时候,群臣看着她的眼神便不一样了,尤其当皇帝下旨将虎威营交给她掌管时。虽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但光是那一双双带着颜色的眼睛就让她觉得有几分难堪。还好后来她便一头扎入虎威营,只和那群军汉子打交道。虽然有人不服,但她有的是法子压住他们。这比起和朝廷里那群老顽固勾心斗角要简单得多。   可是这一次,出城狩猎,俨然是她和这些把男尊女卑刻进骨子里的卫道士们的第一次严正交锋。   之前和千牛卫以及御林军的首领一起商讨防护事宜时,那几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就让她心里很是愤怒。刚才这群人更是话里话外将她给排挤在外。口口声声什么反正她是属于第三道防护,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实际上不就是说她这个人比不上他们这几个男人有用吗?   早就预想到了的画面,等到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心平气和的接受。   果真还是养气的功夫不够啊!   深吸口气,她正欲往林子深处走走散散心,却见迎面太子带着一行人朝这边走来过来。   看见她了,太子面上扬起一抹浅笑:“说曹操操持就到,孤正打算将人给你送过去呢,不想你就来接他了。也罢,还省了孤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   秦明兰不解看过去,便见到了那个披着一袭大红滚着雪白狐狸毛披风,正俏生生的立在那里的一个人影,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跳猛的加速!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炒鸡烦躁,怎么都坐不住。更晚了……   ☆、093 互诉衷肠   可那个被大红色的披风衬得唇红齿白的小男人见了她,却是嘴儿一扯,脖子一扭,冷哼一声过后便不理会她了。   又傲娇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大爷又是为了什么,但秦明兰很识相的没有多说什么,赶紧上去见礼。   除却太子之外,同他们一道过来的还有九皇子。   短短十天不见,九皇子就跟被拔着长高了的小麦苗似的,一下窜高了不少,只是脸颊上却不见了多少肉,一袭制作精良的骑装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让他这个人站在这里便显得又几分飘忽。   在对上秦明兰的目光时,他竟也没有如过往一般或趾高气昂的用眼角余光瞟一眼,或恶狠狠的瞪过来,而是简单和她眼神交流一下之后便将头转开,恹恹的突然让她觉得好不习惯。   秦明兰这些天都在京城,当然知道这两兄弟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九皇子主动请缨要调查李潇然被害的事件,原本是想将主动权给揽到自己身上好给自家人放水的,但谁曾想上头还压着太子这一座大山。太子虽然看似甩手不管,却转眼就塞了一个人给他,道是‘协助’他办事。   原本就一个人,九皇子是不在乎的。但谁曾想,这一个人简直比十个人还能干。没事的时候他就跟只懒猫似的缩在太阳底下睡觉,可每到关键时刻,这人就蹦出来了,数次将九皇子暗地里的小动作给挡了回去,甚至还能悄无声息的把他们早做好的遮掩给挖出来。九皇子气得不行,想揪出个错处将这人给扔出去,奈何此人滑不留手,你虽说好处寻不着他的,可错处竟也是一个都翻找不出来!   九皇子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努力了十天的结果却并没有将郑贵妃好容易给他培养起来的一股势力给保住,最终只得壮士扼腕,生生将郑贵妃最为倚重的娘家一脉远房亲戚给交了出来。   虽说这一脉人并不算郑贵妃最倚重的,但经此一事,总算是给了刚出宫建府的九皇子重重一击,叫他满脸的嚣张都沉淀下去不少。   更何况,九皇子这人一向心大,趁着这个机会,他又将几个和自己对着干的势力拉下了水。原本是想让这群人替代自家人的,但最终结果却是这两党人都没逃掉。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九皇子这一次可以说是不赚不赔。说白了,也就是白为别人忙活了一通。虽然打压了对手,可自己也损失了一员大将。   最终结果,便是太子这只一直作壁上观的渔翁得利,也就难怪他现在心情这么好了。   所以当看到李潇然意见么就痛秦明兰闹别扭的时候,他笑眯眯的站出来充当和事老:“三堂兄可还在因为二堂嫂这些天没有进宫看你而恼她?你该知道的,皇奶奶这两天正生她的气呢,哪里容得她进去碍眼?与其让她浪费这个时间,还不如让她趁此机会好好练习练习骑射,也好给平王府争争光,你觉得呢?”   李潇然闷闷的翻了个白眼。“我们府上的事情,和你有何关系?”   太子听了也不恼,只淡然笑道:“要是三皇兄你不喜欢,那孤不插手就是了。横竖人已经送到,你便和二堂嫂一道回去吧!孤还要回去父皇身边领事呢!”   便冲秦明兰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九皇子顿了顿,前面的太子以及回头温柔的呼唤:“九弟,还不走么?”   九皇子眼中闪过一抹夹杂着嫉恨的惊惧,终究还是乖乖回头跟他走了。   这两人一走,李潇然顿时便跟失了靠山的小菟丝花一般,柔柔弱弱的立在那里,仿佛随便一阵风来就能将他吹得东倒西歪。   看来在太后娘娘那里的风水果真养人。这才几天功夫,这家伙就出落得越发细嫩了,叫她心头一股无名邪火又忍不住燃烧起来。   秦明兰转过身:“走吧!”   “去哪?”李潇然冷声问,脚下不动。   “自然是去我那里。”   “我头疼,脚软,走不动。”世子爷的矫揉造作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当然也不会因为十天的分别而在她跟前稍稍好转。   秦明兰也早习惯了,便眉梢一挑,回身走到他身旁,压低嗓音道:“要我抱你回去吗?”   李潇然抬起头,冲她龇牙一笑:“你若坚持如此,我也不反对。”   你其实是巴不得吧?   秦明兰嘴角一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走吧!”   “喂喂喂!”   李潇然不爽,正要抱怨,却又听秦明兰阴森森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再乱叫,我就把你扛回去!”   扛和抱,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义,他还没傻到在这么多皇亲贵胄跟前丢人现眼。   李潇然小脸儿一板,当即气呼呼的不说话了。   夫妻二人回到秦明兰的临时住所,谁知道已经早有客人在这里等着了。   “嫂嫂!”   前脚才刚踏过门槛,一抹艳红的身影便已然如飓风一般朝她这边席卷而来。   秦明兰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住了,便对上了一双和李潇然一模一样的俏脸。只不过,李潇然现在是冷冰冰气呼呼的,这张脸儿却是热乎乎暖洋洋的。   “嫂嫂嫂嫂,好久不见了,我今天特地来找你,你高不高兴?”双手拉着她的袖子,阿容小表妹一双大眼闪闪发亮,清脆的声音宛如鸟儿婉转的鸣唱,真是叫人心醉不已。   秦明兰心中一动,方才情急之下被秦明兰给丢开手的人已经酸不溜丢的抢先开口了:“谁让你来的?不知道这里是皇上的侍卫统领住的地方吗?你一个丫头片子来捣什么乱?”   “我一个丫头片子也比你这个病秧子更有用!”一如既往的,阿容小表妹毫不示弱,两个人在眼神对上的刹那便又干上了。   李潇然冷哼,斜眼看看秦明兰:“把她扔出去。”   阿容小表妹立马害怕得后跳了一步:“嫂嫂,你不能这样!你们夫妻俩一起欺负我这个小女孩,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现在倒是知道自己是小女孩了。   秦明兰看一眼李潇然:“不是说不舒服的吗?你先入内歇息一下吧!”   “你什么意思?”李潇然不爽了,“把我赶走了,你打算和这个死丫头在一起干什么?”   “当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呀!”一听这话,阿容小表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漂亮的月牙,立马又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抱上秦明兰的胳膊。   李潇然恨得咬牙切齿。“你放手。”   “不要!我好久都没见到嫂嫂了,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呢!”阿容小表妹大声道。   李潇然水汪汪的眼中染上一抹怒焰。他目光直直的看着秦明兰:“秦明兰,你答应过我的话还算不算数了?”   酸味冲天,让人无法忍受。   秦明兰心中低叹口气。“当然算数。”   “那你就把她给我扔出去扔出去!”   世子爷是真怒了,眼底的火焰越燃越亮,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秦明兰无奈点头。但还没开始行动,阿容小表妹已经主动放开了她。“嫂嫂,我现在不过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罢了。我知道你忙,我就不打搅你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改天咱们再一起骑马狩猎啊!”   说完,便跳出门去一溜烟飞快的跑掉了。   “这死丫头!”见状,李潇然免不了又一番咬牙切齿,“算她今天跑得快!”   长得漂亮的好处,就是像现在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竟也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秦明兰唇角含笑,目光扫过他紧抓着自己手腕的小手:“不生我气了?”   李潇然一怔,这才发现刚才为了宣誓主权,他死死攥住了秦明兰的手,到现在都忘了放开。   立马手一松,世子爷昂首挺胸,颐指气使的问:“你的房间在哪里?”   “那边。”秦明兰指了个方向。   “给我带路。”   “是。”   院子里早住下了李嫣然姐妹俩。当夫妻二人双双走到后院时,这姐俩也正一前一后朝这边走过来。见到他们,李嫣然满面堆笑:“大哥你也来了?正好,你们的房间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你们是现在去看看吗?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我赶紧叫他们去改。”   李夷然也跟着点头。“反正我们是跟着你们蹭到的好住处,为你们做点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李潇然冷哼一声,竟是理也不理她们就朝前走了。秦明兰紧随其后,将姐妹俩直接晾在了后头。‘   李嫣然脸上瞬时又冒上一股怒气,李夷然也眼中含泪:“大哥大嫂他们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一点!我们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妹妹啊!”   “他们目中无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嫣然淡声道,便也转身走开。   李夷然赶紧追上。“大姐,咱们不跟过去了吗?大嫂倒好说,大哥那么挑剔的人,要是给他找出哪里布置得不好,回去告诉母妃了,那该如何是好?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们的房间可是你做主帮忙布置的……”   李嫣然猛然回头,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李夷然低下头。“大姐?”   “三妹,你这样难道不累吗?”李嫣然小声问。   李夷然眨眨眼表示不解。李嫣然便低叹口气:“算了,既然你喜欢,那你就继续这么着吧!只是,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现在平王府是咱们姐妹在这里立足的根本,咱们自己人闹大了,对咱们自己没好处,落在外人眼里也只是一个笑话。”   这便是她一直隐忍的原因吗?李夷然暗暗咬唇。   回头看看早渐行渐远的秦明兰和李潇然,她想了想,还是将折返回去追上他们的想法压回心底,继续追随在李嫣然身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边,秦明兰和李潇然到了他们的住处,李潇然果然有跟被抽走了骨头一般一下就倒在了那张柔软的床上。   “好歹床褥换成绸缎的了,比军营里的进步不少。”在上滚了一圈后,世子爷下定结论。   秦明兰拖了把椅子坐下。“你怎么也来了?”   “干嘛?你不想让我来?”李潇然立马翻身坐起,双眼又开始质问起她。   秦明兰抿唇。“太医不是说要你卧床静养至少半个月的吗?太后会舍得放你出来?”   “她不舍得呀!”李潇然道。   嗯?秦明兰瞪大眼,李潇然便笑了。“所以,我是偷跑出来的!”   啊?秦明兰一愣:“你竟敢偷跑?”   “我有什么不敢的?在宫里躺了十天,我身上都快发霉了!再叫我躺下去我铁定生不如死!”李潇然闷闷道,“再说了,一个秋猎,你们人都走光了,后宫里女人都走了好几个,就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你们也能狠得下这个心!”   拜托,以前那些年也没见你对此抱怨过啊!秦明兰心中暗道。   “是太子偷偷带你出来的?”她问。虽是问话,但出口之际她就已经可以肯定了。   这皇宫里,皇帝孝心可嘉,是肯定不会违逆太后的意思的。后妃没这个胆量,也就太子这个笑面虎艺高人胆大,敢做出这瞒天过海的把戏。   李潇然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就不怕太后知道了会担心?”   “没关系,我给她留了一封信。太子也留了人在那里向她说明。而且奶奶知道她的性子,她肯定知道是我自己死活要来的。所以她最多只是发发脾气,不会对伺候的人怎么样。”   所以,他才会放心大胆的往外跑,太子也才会放心大胆的将他偷渡出来。   这么说来,其实太子对他这个堂兄也蛮不错的。只是他每每在太子跟前都拽得跟什么似的,仿佛各方面都将他看不顺眼。   秦明兰微微皱眉。“既然太子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可想过该如何答谢他?”   “答谢?呵呵!”   一听这话李潇然就冷笑起来。“到底谁帮谁啊!他欠我的到现在都还没还清呢!”   “这次要不是他故意拿我当靶子陷害九皇子,你以为他能这么顺利的砍掉郑贵妃一臂,并把九皇子给捏在手里?甚至他还借此机会除掉了两大对头,却留给我一身伤!好处都给他得了,他给我的这点补偿算什么?我还没朝他要更多的呢!”   “还有上次,你以为他是闲得无聊才会插手唐天赐的那件事?他不喜欢唐家和蒋家人,所以并不像将蒋氏女纳入后宫。但是他又觉得就那么婉拒不能表明他的心意,所以他就来了一招狠的!直接让蒋氏女和唐天赐来了一出姐夫和小姨子不得不说的故事,这是把一切都撕开了给蒋家人看。这样一来,蒋家人谁还敢打他的主意?”   “从小到大,这种事情数不胜数!这家伙从来都是踩在别人头上耀武扬威的。坏事都是别人做的,好事他都有份,要么他也会落得一个清白的名声。他欠我的多了去了!我这才让他小小回报了一下,我凭什么答谢他?他这些年都没好好答谢过我呢!就连今天送我过来还顺手卖了你一个人情,这混蛋有多贱你还没看出来吗?你还让我答谢他?答谢什么呀?我有什么好答谢的?”   生气了生气了!   脸蛋都气得鼓起来了,脸颊酡红,比枝头含苞待放的桃花更艳丽;双眼闪闪发亮,比夜晚天上的星空还要璀璨;那一身蓬勃的气势,一瞬将他周身那股病怏怏的感觉一扫而空,便叫他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   现在的他真是好看得叫人心跳加速!   李潇然气呼呼的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不得不中场休息一下,却见秦明兰正眼带笑意目光莹莹的看着他,他的心中也不由一动,脸色却阴沉下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突然发现,你是真的蛮好看的。”秦明兰低声道。   嗓音低哑,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性感,叫他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这女人在调戏他!   敏锐的发现这个事实,李潇然更气得不行。   分别十天,这女人一点消息都没有。今天再见,便见她器宇轩昂精神抖擞,一点为他担心的架势都没有。而且一开口,没有别的,先是为阿容小表妹说话,又是帮太子打压他。现在他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这个女人居然——调,戏,他!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李潇然气得胸前一鼓一鼓的。   “秦明兰,你太可恨了!”他忍无可忍的大吼。   秦明兰点头。“你说得没错。”   嗯,病怏怏的时候是个病美人,生气起来又是个气美人,真是各有优点让人目不暇给啊!不过,她更倾向于现在的气美人一些。   秦明兰发现,自己果真是个好色之徒。平常不见的话还好,但每次只要和他在一起,她总会不知不觉便被他的容颜所迷倒。   哎,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李潇然气得真跳起来了。   “秦明兰,你——啊!”   跳歪了!   刚才又急又气,他一边咆哮着就在一边朝她这边走,双脚已是堪堪踩在床沿上。但刚才这么一激动,他忍无可忍就跳了起来,然后自身准头不够,受伤的腿又没有完全恢复力气,所以最终结果就是——朝床下蹦过去了。   这里可不是他铺着厚厚羊绒地毯的卧房。就看看脚下那大片泛着冷光的青石板,他的心里就是一凉。   这一下下去,别人或许只是一点小伤,但他这双还没好全的腿可是再经不起第三次伤害了!   想当然耳,秦明兰也不会让他有第三次受伤的机会。   早在这个人蹦起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他起跳的姿势不对,方向也有所偏差,所以连忙快步上前,第一时间将即将双脚和地面做亲密接触的人给捞了起来。   李潇然虽然也早料到这个女人一定会上前来救自己。但等到她真正出现了,将自己救起来了,他还是难免心有余悸。   双手下意识的抱紧了她,他气呼呼的瞪她:“谁让你救我的?你让我掉下去啊,反正又摔不死!”   “再让你在我眼皮底下伤一次,太后娘娘真的得揭了我的皮了。”秦明兰淡声道,将人给放回床上。   但李潇然却不肯放手。“反正有皇帝叔叔护着,太子保驾护航,我就算摔断一条腿她又能将你如何?不过是骂一顿罚罚跪罢了。你是天凤王朝的大英雄,国家稳定离不开你,这一点奶奶们心知肚明,所以她就算再迁怒于你也不会真正对你做出什么来。”   看来他脑子也还没坏掉嘛!   秦明兰轻笑。“既然如此,你为何一而再的在我跟前做出这等自残的事?”   李潇然怔忪一下,忽的抿唇不说话了。   秦明兰好无奈。   这男人就是个矛盾体。你说他聪明吧他的确聪明得让你头疼,但平时却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有事没事就在你跟前闹腾,却总也把持着一个度,永远都在你所能接受的范畴之内。但眼前这几件事又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好端端的,他明知道马鞍松动了却为何还要坐上去?要揪出那些人的法子多得是,并不一定非要他以身涉险,但他就是去了。到头来人是揪出来不少,可功劳却归到了太子身上。他们俩则是一个伤一个被骂得狗血淋头,谁都没能讨到好。   现在亦然。   可是呢,等到她想要搞清楚他的心中所想的时候,这家伙却又把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半个字都不肯吐露了。   这男人她真的看不透啊看不透!   “你还不放手吗?”她沉声问。   李潇然还锁在她腰肢上的双手立马松开,甚至还随手将她往前一推,自己急急往后退去,拽过被子便将自己给捂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要和她冷战的节奏吗?   秦明兰好无语。   罢了,冷战就冷战吧!这男人的心思真是难猜,她这几天都累得筋疲力竭,也懒得费心思去猜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要是田青在就好了。秦明兰突然想。那个人懒得动手,却最爱动脑。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自己能在他跟前说出个大概来,他便都能给你分析得头头是道,顺便给出几条有用的建议。又他在身边,自己几乎都是将折子脑力活动推给他,以至于现在离了他,要自己动脑的时候她便觉得好生苦恼。   和聪明人过招就是这么麻烦。   大部队抵达别苑时就已经是下午了,等到后续部队纷纷就位,大家各自安顿下来,天色早阴暗下来。   很快便有人送来晚膳。鉴于李潇然也在她这里,所以他在都没有叫她跟着御林军吃大锅饭,而是专门叫跟来的御厨单独做了李潇然爱吃的饭菜给送过来。   但很显然,还在生气的世子爷不肯捧场。   “你真不起来吃饭吗?”看着一盘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秦明兰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直叫了。   “我不饿。”李潇然冷冷回应。   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不管生气也好,郁闷也罢,总喜欢拿自己的身体来出气。不吃饭,不喝水,不说话,把自己锁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舔舐着那一条细小的伤口,看起来悲情得很,但在秦明兰看来,那就是有病!得治!   生气了,郁闷了,你有本事的话倒是去找那个害得你如此的人把气给出了啊!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生气伤肝,不按时吃饭伤胃,到头来郁闷了半天,还自己把自己的身子骨给折腾得不像话。真不知道这位大爷是从哪学来的这身本事?   那些闺阁小女儿这么做也就罢了,您一个男人这么做羞不羞?   难怪他身子骨一直不见好,什么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都往心里摆,吃下去的那丁点东西也都用在长心眼了,这身体能好吗?   “你不吃的话,那我自己吃了。”秦明兰懒得管他了,径自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饭菜的香味在狭小的室内飘荡,引起身体一连串的反应。终于,李潇然的身体比他的心要老实得多,很快便发出一连串咕咕的声。   秦明兰听到便喷笑出声。   李潇然恼羞成怒,一把扯开被子。“笑什么笑?我一天没吃饭很丢人吗?”   “是很丢人。”秦明兰定定点头。   李潇然气得脸又鼓起来了。   但是,他对这个女人也已经彻底的失望了。   与其等她跟别的女人一般闻言软玉低声下气的来劝他进餐,他还不如自力更生来的更可靠!   拿自己的身体做文章,果真是太蠢太蠢的一件事了!   闷闷咬牙,他跳下床穿上鞋子,抓起自己的碗筷,端了一盘自己喜欢的菜,大半扫到自己碗里便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了。”秦明兰小声道。   李潇然翻个白眼。“要你管!”   秦明兰顿时无言。   然后,李潇然果不其然的被噎到了,而且还被噎到了好几次。   既然他不让她管,秦明兰也就果真放手不管了,只让李潇然手忙脚乱的自己给自己端茶倒水,还不忘和她抢食。   最终,四样菜两份饭被两个人瓜分得一干二净。秦明兰擦擦嘴,看看那个正坐在一旁不停打嗝的男人,嘴角又不由泛起一抹浅笑。   “吃饱了吗?”她问。   “没有!”李潇然大声道。   这女人饭量比他还大得多,而且进食速度那么快,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他也就吃了个七分饱。不过,就是这七分饱还是秦明兰有意相让的结果。   “那还生气吗?”秦明兰又问。   “生气!”世子爷的声音更大了。   “哦。”秦明兰点头,“那你继续生气吧!”   “秦明兰!”这女人!李潇然气得又想跳脚了。   秦明兰便回头,眼带浅笑,一脸云淡风轻:“叫我做什么?”   “我是你丈夫,喊你一声还不行吗?”李潇然冷声道。   “行啊,当然行。”秦明兰颔首。   可怜可叹啊,这女人终于有点为人妻子的样了。   李潇然心里稍稍软和了一点。   “你给我过来。”   秦明兰依言朝他这边走过来。   “你……”抬起头,本想和她说话的,但是突然发现他坐着她站着,这仰视的姿态让他有种被动的感觉,他很不爽。李潇然又忍不住瞪她。   一个女人,个子长这么高干什么?而且身量也是高挑挺拔,虽然算不上粗壮,但也并非纤细,而是格外精炼,就仿佛一层天鹅绒裹着一根钢铁一般,抱在怀里时手感也很不错。比他这多年的养尊处优养出来的细皮嫩肉要好多了。   停停停,打住!   好端端的怎么想到那里去了?现在他可是有正经话要和她说!   但马上,他出口的话就摆明了他们的这段对话正经不了。   “你给我蹲下。”   嘎?   秦明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给我蹲下。我是你丈夫,有你这样比自己男人还站得高的女人嘛?”李潇然酸溜溜的道。   秦明兰蓦地低叹了一声。   “李潇然。”她低声叫道。   李潇然心里又冷不丁的咯噔一下!   “你叫我的名字做什么?”   “你这个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我——你干什么?”   眼前一晃,他居然被秦明兰给抱了个满怀!   李潇然连忙挣扎起来。“你放手!不许碰我!”   “十天不见,你果真想抱抱我,和我说几句温存的话吗?”秦明兰低声问,声音一改方才的淡漠疏离,反带上一丝显而易见的柔情缱绻。   李潇然的挣扎停下了,可是嘴巴依然硬得很:“抱你干什么?和你说什么话?你身上硬邦邦的,抱着又不舒服!”   “可是,我想抱你呢!”秦明兰并不防守,竟是自顾自的低声道,“十天不见,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也蛮想你的。”   李潇然一怔,僵硬的身体微微软化。   秦明兰仿若不觉,继续低声道:“今天能见到你出现,我很高兴。之前听你一直说要来,结果因为受伤被扣在宫里,我便想,要是你真想的话,肯定会想尽办法过来的。结果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来了。但即便是已经想到了,但等到真正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而且你知道吗,看到你披着斗篷站在那里,我当时就想抱抱你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动手?”低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跟蚊子哼哼似的。如果不仔细听,怕是根本就捕捉不到。   秦明兰万分庆幸自己耳力过人,便只是笑着:“你忘了你第一眼看到我时的反应吗?你都明显将我拒于千里之外了,我还会厚着脸皮来用我的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你现在不也这么做了吗?”李潇然继续小声哼哼,音量稍稍抬高了一点点。   “那是因为这里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人。”秦明兰的声音里染上一抹自得。   李潇然何等聪明的人,立马就明白了——在外面,她也是要面子的。但是等到了自己的地盘,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当然就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   这女人!简直厚颜无耻得过分!   虽然早知道她绝非蠢人,但现在听到她的话,他心里还是很不是个滋味。   但谁曾想,秦明兰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里郁闷得发慌——   “而且,你狠坑了我一次,我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李潇然立马精神紧绷。   “谁坑你了?谁坑你了?我才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秦明兰轻笑。   李潇然抿抿唇,但终究还是柔化在了她的臂弯里。“是,我就故意坑你怎么了?谁叫你都不会说几句好话给我听?天天对我凶巴巴的不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让,你真当我是你儿子吗?我故意给你使点绊子,你当时要是好好的求上我几句,我保证早就跟奶奶说清楚了,她又哪会当众骂你?”   结果呢,这个女人就是骨头硬得很,到最后都一声不吭,硬生生将事情给扛了下来。结果,最终便宜了太子那只笑面虎。   这让他心里如何能不恨?   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想让她重拾点女人的温柔娇媚,好歹也在某些方面给他树立一点身为男人的自信心啊!   可她倒好,迟钝得跟什么似的,他受伤了她就叫军医给他治伤。他说要追查她就让人去抓人。回宫被太后骂她认了,当时太后将他留在宫里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让她走她就走了!叫他十天的时间都被关在那个大笼子了,差点没活活给憋死!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这女人又是这般姿态,真是叫他……   李潇然委屈郁闷得不行。   他不就是想给两人之间制造一点波折好增加感情吗,可为何这女人就跟块木头似的,一举一动都一板一眼,让他好生无力。   不过还好,现在她总算有点表示了。那就说明,她还是有救的。他心甚慰。   “其实,这几天我也很想你。”咬咬唇,他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下,轮到秦明兰讶异了。这家伙居然说了?她还以为他会闷骚到底呢!   当然了,世子爷心里的怒气还是有的,也一定是要发泄出来的。“早知道你是个这么迟钝的人,我就不和你玩这种把戏了。真是的,折腾了半天,差点把我自己给折进去,真是划不来。”   是啊,不知道你这颗聪明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明明可以一石多鸟的计划,最终却是给别人占了便宜。的确是划不来。   她也是直到刚才才终于明白这位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为了个什么。   都说天才在某一方面也会是给白痴,现在她终于相信了。聪明如李潇然,在感情方面不就是如此吗?其实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却折腾了半个月,牵扯进来这么多人和事。关键还自己让自己栽了个大跟头。   不过,这一切也和她这个榆木脑袋分不开关系。   所以说,感情白痴的李潇然碰到一根筋的她,也真是够苦逼的。   兜兜转转,两个人最终能把话说清楚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斜眼看看他和软下来的脸儿,秦明兰心里又不禁一软。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以后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吗?这么设计来设计去的,你不累吗?”   “嘶——疼!”李潇然一把拍开她,“我想要你和其他女人一样,以夫为天,恭谨柔顺,你做得到吗?”   “不可能。”秦明兰直接否决。   “那好吧,作为补偿,你就把你接下来几天猎到的猎物都给我好了!”   呃……   怎么话题突然跳转到这里来了?秦明兰抬头看他。李潇然一脸愤愤:“我之前对你表示了那么多,又煞费苦心的让你察觉到我的心意,结果你过了半个月才反应过来,难道你不应该给我一点补偿吗?”   “应该。”秦明兰无奈低头。   “那你说,你给不给?”   “给。”   一些圈养的猎物罢了,对她来说也没多少用处。只是对他……“你要这么多干什么?以你现在的状况,我就算全给你了别人也不会相信那些都是你猎的。”   “那也是我的事!”李潇然又想咬牙了,“反正,这次的狩猎我一定要拔得头筹,你得助我,知不知道?”   “……好吧!”   出来之前,平王妃也叮嘱过她这次一定要给平王府长长脸。那么不管是她还是他,其实都一样。   无所谓了。   ☆、094 拔得头筹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平王府上真可谓是大出风头。   天色渐暗,行宫四周围都燃上了高高的火把。御驾的明黄龙幡渐渐由远及近,率领一众出行狩猎的臣子满载而归。   等候在此处的一干后妃们急忙迎了上去,将皇帝迎回高座上,其他贵妇人娇小姐们也忙着遣人过去打探消息,不多时,各家公子老爷的成果便鱼贯被报了出来——   “九皇子殿下回猎,鹿一头,羊一头,兔三只,无猛兽,记五。”   “太子殿下回猎,狼一匹,糜一头,羚一头,雁一对,狐一只,无猛兽,记六。”   “静王世子回猎,狼一对,豹一头,鹿一对,獾一对,有猛兽一,记十。”   在这个地方,男人们狩猎的最终成果,不仅关乎他们在皇帝跟前的表现,更关乎的是女人们的颜面。谁猎回来的东西越多,猛兽越多,便更证明此人乃真英雄,这也让他们的女人面上有光。   但是,这一次的狩猎,氛围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等着前头那些人都报完了,却迟迟没有听到所有人都期盼的那个名字响起,有人便问:“平王世子还没回来吗?”   旁边立马有人嗤笑道。“这些天,平王世子哪天不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且等着吧,这压轴的戏自然是要最后上才最热闹。”   是了。这些天李潇然总是姗姗来迟,最后一个出现在狩猎队伍的尾巴上。但是,他却总是收获最为丰盛的一个。   今天亦然。   “平王世子回猎,豹一对,麋一对,狼三匹,狐两对,雁三双,有猛兽二,记二十一。”   这个数据一出,人群里便又哄的一下炸开了。   这么傲然的数字,远远将其他人都甩开。不用说,今晚拔得头筹的人除了李潇然再无旁人。   昨天二十三,前天二十五,大前天三十……这人最近是疯了,每天都射到这么多活物,数量总是遥遥领先,将其他人都给打击了个彻底。   不过,这个中猫腻,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会诉诸口头罢了。   “秦将军呢?她的战况如何?”不过,人群中总有耐不住的,当即便有人发问了。   传话的小太监抬头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容貌精致绝伦的小姑娘,认出她乃是户部尚书陈大人府上的嫡孙女,忙不迭低头道:“秦将军同前几日一样,空手而归。”   又是空手而归!   这射猎进行了几天,秦明兰便空手而归了几天。如果说第一天大家是感到震惊,第二天是讶异,第三天好奇的话,那么到了现在,他们都已经能平静的接受现实了。所以现在,不过只是随口一问,得到意想中的答案后,陈家阿容小表妹便挥手叫人退下了。   同女眷们这边一般,当李潇然的辉煌战绩被爆出来时,大家都已经从第一天的震惊中走了出来,现在早已经麻木了。再看看秦明兰空空如也的双手,一群为了得皇帝青眼而争破了头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倒是太子一如既往笑眯眯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晚又是二堂兄你拔得头筹,如此丰厚的功绩简直令我等自惭形秽。”   李潇然何尝听不出他言语里嘲讽的意思?但看到那许多被随扈们送到御前的猎物,他便忍不住高昂起头颅:“多谢太子殿下夸奖,微臣也不过是量力而行罢了。”   量力而行?你就算豁出去这条命怕是也抓不到这么多猎物吧?你的量力而行,只怕只是从自己女人手上将东西夺走罢了。   大家心中暗想,便有人不屑的低哼两声。   李潇然听到了,暗暗将目露不屑的人的名字记在心里,便又抬起头笑吟吟的看着上头的皇帝:“皇上叔叔,这次又是我得了第一呢,您今天打算给我什么赏赐?”   “你还要赏赐?”皇帝听到就头疼,“这几天每次都是你拔得头筹,朕手头的好东西都快给你赏完了!阿潇,你好歹也悠着点,给别人让出点机会来吧!”   “我不要!之前我一直未曾参加过秋猎,如今好容易得了一次机会,我自然要将之前二十多年欠的全都拿回来!皇上叔叔,您也不能偏心,您得把之前漏掉的都补给我!”   李潇然是何等人?没脸没皮,装疯卖傻,痴缠撒娇,这些他认了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就是许多女儿家都比他不过,更何况是在场这么多男人?   其他人纷纷别开头去,心里暗道:过去漏掉的?就别说过去你是因为身体原因根本就不能参加秋猎了。就算你真的来了,就你这病怏怏的德行,能被人抬着绕着围场转一圈就不错了,还活捉猎物?还捉这么多?还拔得头筹?你乖乖的给大家垫底还差不多!   现在就因为娶了个厉害的老婆,一股脑把别人的功劳都给据为己有,你就敢厚着脸皮在皇帝跟前说大话了?你也真说得出来!   对于李潇然的厚颜无耻,大家已经有了再深刻不过的认识。   原还听说他被迫娶了秦明兰这个武女觉得他可怜。可是现在看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可怜了。   有人忍不住悄悄朝秦明兰那边看过去一眼,便见这个一身男装打扮的女人仿佛一根柱子似的立在李潇然身边,表情严肃,无悲无喜,叫人看不出任何波澜。   不过,自己辛辛苦苦了一天的成果就这样被人全部给夺走了,而且连只小兔子都没给她留,这种事情对她的打击应该来说还是不小的吧?   这女人,真是够傻的。   呵,傻子配病秧子,果真是绝配!   上头的皇帝也被他这一番言辞惊得目瞪口呆。   “好好好,你要补偿,朕补偿你便是。上个月朕才得了一匣子南珠,如今便赏你一斛好了。”   “才一斛南珠啊!”李潇然扁扁嘴不大满意。   皇帝无力扶额。“你这些天从朕这里搜刮走的赏赐还少么?”   “那是我正儿八经通过自己的辛劳迎来的!”李潇然大声道。叫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普天之下,就连太子都不敢用这种口气和皇帝说话,围堵他这个旁人眼中的二缺敢口无遮拦而且还不会被骂。   皇帝都被气笑了。   “罢罢罢,朕金口玉言,既然说了便不能改。这一斛南珠你且拿回去,若是接下来三天你还能接连夺得魁首的话,朕便将城南的芙蓉园赏给你,你看如何?”   我的天!   闻听此言,群臣心中激流涌动。   城南的芙蓉园,占地数百亩,里头遍植各类名贵花木,可谓是四季如春,美不胜收。其中尤以园子正中间的一池芙蓉为最。寻常这里便是皇帝带领后妃皇子皇女乃至宠臣散心纳凉之所。只要去过的人,无不对此处心驰神往。而现在,皇帝居然将这个地方拿出来当彩头,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由此可见,皇帝对李潇然这个侄子真是宠爱得过分了。   李潇然也不是个有眼色的。听到这话,当即大声道:“这可是皇上叔叔您说的!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那是自然!”皇帝朗声道。   “好!”李潇然便点头,“您就看我接下来三天如何表现吧!”   一副胜券在握的小模样,让其他人更看不下去了。   大家纷纷再度看向秦明兰,结果当然是失望的。   清点完猎物过后,便是众人围坐一起共进晚膳。既然是打猎,那么晚饭当然是以肉类为主。当各种烤肉炒肉以及肉汤被送到跟前时,李潇然的嘴便又撅了起来。   等到皇帝吃饱喝足下令散了时,他跟前的肉也没有动几筷子。   回去的路上,秦明兰便发现他又在闷闷不乐。   “饿的?”她问。   李潇然点头。   “既然饿了,那为何刚才宴上不吃?”   “都是肉,还油滋滋的,一看就腻得慌,我胃不好,吃下去了也不克化,反而自己的身子遭罪。”李潇然闷声道。   那上次你在军营里的时候还拼命的塞下去那么多烤羊肉!简直是浪费东西!   秦明兰无语。“我记得前天我是捡到了一窝野鸡蛋的,回头让人给你顿一碗蛋羹吃吧!”   “不够。”李潇然道。   “那就吃两碗。”秦明兰的想法很简单。   但李潇然的脸又已经皱起来了。“连吃两碗蛋羹,那多腻得慌?我不吃。”   又开始矫情了!   这时候就该好好给他饿上一饿,等记住教训了,再给他两只生鸡蛋他肯定都能吞下去!   但是一想到远在宫里的太后娘娘,以及王府里坐镇的平王妃,秦明兰还是将这个残暴的法子给按回心底去。   “既如此,那就等回去再看看吧!”厨房里总不会连点给他塞肚子的东西都没有。   两个人很快回到住处,李嫣然姐妹俩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几天这姐俩的收获也颇丰。李嫣然在女孩子堆里大展雄风,每次清点猎物的时候都在前三名,还有两次得了第一,也从皇帝那里得了不少赏赐。李夷然稍稍差点,但也得了一些好东西。因此这两天,这三兄妹的感情是越发的好了。   见到这两个殷勤等在门口的妹妹,李潇然随手便将一只小巧的盒子扔过去。“给你们了,自己拿去分吧!”   李嫣然接过一看,发现是满满一盒珍珠,怎么也有十数颗,顿时笑逐颜开:“谢谢大哥!”   李潇然这个当哥哥的虽然对妹妹不怎么关心也不怎么爱护,但是出手却是大方得很。这些天从皇帝那里得到的赏赐,只要能分给她们的,他除了给自己留下一半外,余下的一半都给了这对姐妹。这也是为什么李嫣然姐妹俩都能越来越忍受他这烂脾气的原因所在。   “我饿了。”果然,先给了个甜枣之后,李潇然便开始提要求了。   李嫣然捧着一盒子珍珠乐滋滋的道:“昨天大哥你去钓的野鱼还有几条,我叫人片了做鱼汤给你喝吧!还有大嫂前天捡到的野鸡蛋,再炖个鸡蛋羹,我的丫头姚黄最会做这个,我这就叫她们做了给你们送去。”   自从和平王妃母女相称后,平王妃便将李潇然管的那一半王府事宜交付到了李嫣然手上。小丫头管理得还不错。现在到了这里,这小小的院落自然也归她张罗。不得不说,这丫头料理起内务来倒是一把好手,大事小事分毫不乱,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她手下那几个丫头也是各有长才,可见李侧妃对这个长女的确是宠爱有加。   不过,不管这个妹妹如何示好,李潇然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德行,低哼一声表示听到了便走开了。   回去泡泡脚,不多时鱼汤和蛋羹便送了过来。炖得奶白的鱼汤,里面只放了几片姜,除了腥味,只余下鱼的鲜香,清爽扑鼻。野鸡蛋做的蛋羹更是嫩滑爽口无比,单是那色泽就比平时吃的鸡蛋更加金黄诱人。上面点上一点香油,更让香甜的味道散发得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李嫣然还叫人送来一小碟清炒白崧。这道菜和秦明兰在军营里吃的截然不同。虽然主料都是白崧,但此白崧却是别苑里的人单独为皇帝栽种的,从种子到浇水到施肥都是格外小心,所谓的纯天然无污染在这上面打到了极致。下锅的时候更是切成了细细的丝,并佐以各种精贵调料,就连喂的水也是该用熬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鸡汤,那滋味自然非同凡响。   如此清爽的菜色,李潇然果然提起胃口吃了一碗。   秦明兰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百遍:难怪这家伙一直不长肉。天天吃素,还就这点小猫样的胃口,怕是连身体一天的运动量都无法支撑吧?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三样菜做得真是好。就连她这样无肉不欢的人闻到香味都有些蠢蠢欲动。   所谓的大宴群臣,其实根本就吃不到多少好东西。虽然厨子都是上好的,可她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次跟随皇帝过来的大都是些武将,这些人对于她的女儿身很是排斥。再加上这些天她这么明目张胆的协助李潇然拿第一,那些人在对李潇然的不齿之余,对她更是又妒又怨,自然免不了冷言冷语。再加上还得时刻警惕,以防皇帝点人问话,又得注意着两旁的人说话内容,如此这般,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吃东西。一顿宴席下来,也就吃了个半饱。   所以现在,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也饿了。   不过鱼汤蛋羹这些东西是满足不了她的。   便问送菜来的姚黄道:“鱼缸里的鱼吃完了吗?”   姚黄摇头。“世子这两天钓了不少,怕是等到回城的时候都还吃不完呢!”   “那好,你将那鱼抓几条出来,再把野鸡蛋拿几个出来。春花秋月,咱们一起做点宵夜吃。”   “好喂!”   一听这话,春花秋月喜不自禁。   回京之后,无论是王府里的饭食也好,这别苑里的菜色也罢,做得虽然精致,只是对他们这些吃惯了粗粮的人来说却只能用来偶尔打打牙祭还好。但要他们天天吃,这简直比杀了她们还难受。天知道,这些天她们有多想念当初在边关的那些吃食。   只是秦明兰如今是大将军以及世子妃的身份,她们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了她的脸面。所以两个丫头只能忍着,如果好容易从秦明兰嘴里听到这话,她们心里的高兴哪里还用说?   两个人赶紧转身就跑去准备了。   李潇然见状,当即便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你又吃独食。”   又来欠着她了。秦明兰失笑:“我们吃的那些东西你吃不惯的。”   “谁说的?我看你就是和上次一样,想先用这些粗菜烂饭把我给喂饱了,然后你们自己去吃好的!”李潇然愤愤道。   这还叫粗菜烂饭?这么好的东西,拿去酒楼里都能买好几两银子吧?这家伙也不怕说出来伤了人家丫头的心。   秦明兰看看侍立一旁的姚黄,这丫头一脸淡然,显然是已经被打击惯了。   秦明兰无奈。“你要是想凑热闹就来吧!不过我事先说明,要是做出来的东西你吃不下可千万不要勉强,今晚上我可没精力再给你揉肚子。”   想起揉肚子的典故,李潇然脸颊微红,赶紧别开头。“你当我傻了一次还会傻第二次吗?你放心好了,我也就去看看,随便尝上一口,好帮你增进一下手艺。”   嗯,这家伙最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   秦明兰懒得鸟他。只指指那三份动了几筷子的饭菜:“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赏给你们了!”李潇然一把指向姚黄。   姚黄当即屈身行礼。“多谢世子!”   得,他不要的东西别人还得欢天喜地的当宝一样接过去。   这万恶的封建等级制度啊!   秦明兰心里大喊着,转身出去了。李潇然连忙跟上。   春花秋月都是跟随秦明兰多年的,不仅在军事方面能助他一臂之力,在其他方面也都表现不俗。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活蹦乱跳的鱼儿就被提了几条过来,当场剖洗干净。随同一道送来的还有一只宰杀好的野鸡连同一块新鲜鹿肉。出去的春花秋月也回来了,一个人手里捧着几片大叶子,一个人捧着几株仿佛路边常见的野草,乐滋滋的回来。   李嫣然也从姚黄那里听说了这边的动静,施施然寻过来便见到了院子中间的架势,不由小声问:“大哥大嫂,你们这是在作甚?”   “她要烤鱼给我吃。”李潇然恬不知耻的道。   李嫣然眉心跳了跳,选择转向秦明兰:“大嫂是晚上没吃饱吗?刚好小厨房里还有些饭菜,要不我叫姚黄她们再去给你做一份?”   “不必。我也不过是觉得长夜漫漫无法打发,所以给自己寻点事情做罢了。”秦明兰笑道。   李嫣然便不再多言。“既然如此,大嫂就请随意吧!”   “我,我也来帮帮忙吧!”一直跟在李嫣然身后跟只小尾巴似的李夷然小小声的道,慢吞吞的上前卷起袖子。   李嫣然见状,嘴角轻扯,冷哼了一声。   秦明兰眉梢微挑,当然不回去放过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劳力,便指挥道:“那你来帮我将这只鸡身上划几道口子,把这些东西洗净塞到鸡肚子里去,再用树叶裹好。”   没想到自己随便客套的一句话,就换来她的如此重任,李夷然小脸一皱,却也不敢说出拒绝的话,只能咬咬牙,伸出双手朝那只扔在架子上的鸡走过去。   很快东西准备妥当。一只山鸡几条鱼都塞上野草用大叶子包裹着埋在地下。然后在上面埋上薄薄的一层土,再在上门燃起一小堆火,春花秋月一个负责串东西,一个负责将东西放到火上烤。秦明兰顺手往火堆里丢了几个野鸡蛋。   不一会,浓郁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又是一堆油滋滋的东西。李潇然闻到味道便皱紧眉头,小脸也嫌弃的别到一旁。   就知道他会这样。   秦明兰不以为意,只淡声劝道:“受不了的话你就回房去歇着吧!再让姚黄给你炖一碗鸡蛋羹。”   “不用,我不饿了。”李潇然道,继续固守着她身旁的位置。   这家伙……   秦明兰无语。   正在这时候,忽听一声娇呼传来:“你们在做什么吃的?好香好香!”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便见阿容小表妹又欢蹦乱跳的出现了。   “嫂嫂!”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她直接拉着秦明兰的手就开始喋喋不休,“今天你又得了第一呢!你好厉害!听说皇上赏给了你一斛南珠?真好呢,我听说这南珠是上个月进贡来的,每一个都有人的大拇指指甲盖一般大小,晶莹圆润,好得不得了,回头你给我两颗打珠钗好不好?”   “咳咳!”   一旁的李潇然很不高兴重重咳了两声。“得第一的是我,赏赐自然也是给我的。你想要?没门!”   “哼!”阿容小表妹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你以为谁都是傻子吗?这么多猛兽,肯定都是嫂嫂打到的。要换做你……你别被野狼叼去就不错了!”   “当时是她打到的没错,可是却是用的我的箭,猎物倒下后也是我的人去捡的,被扔进的也是我的笼子。所以,最后还是我打到的。”李潇然趾高气昂的道。   原来如此!   一直在考虑李潇然是如何从秦明兰手上夺走这么多战利品的人们终于搞清楚了原委。于是,对李潇然的鄙视就更加的不加遮掩了。   其中,阿容小表妹最是不齿。   “有你这么一个表哥,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那你完全可以不认我这个表哥,从今往后也不用再上我家的门了。”李潇然冷笑道,“小一,送客!”   “你你你……”阿容小表妹气得脸都白了,转头便又可怜兮兮的看向秦明兰,“表嫂你看到了,表哥他又欺负我!”   这叫互相欺负,互有胜负。   这些天,几乎每天晚上这丫头都会蹦过来找她玩,而且每一次都要和李潇然斗嘴。时间长了,秦明兰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现在,就算这两个人吵得再凶她也将自己置身事外,根本就懒得插手。   如果说头两天阿容小表妹还能撒撒娇卖卖乖,李潇然也能仗着秦明兰答允过他的话抖抖威风的话,现在这两个人心里也都清楚——秦明兰早已经对这两个人绝望了。任凭他们怎么折腾都不会再插手。   所以拌了几句嘴后,两个人心里都舒爽了,便各自据守着秦明兰一侧,一面心里算计着怎么将秦明兰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一面想着怎么将对方给活活踩死。   不知不觉,鱼和切得薄薄的鹿肉已经出了第一批成品。   阿容小表妹毫不见外,抢在秦明兰后面便拿了一条鱼,啊呜一口下肚,顿时美得眯起眼。“好好吃!大嫂你好厉害!”   “这鱼是春花烤的。”对这丫头无理由的吹捧秦明兰已经麻木的李潇然忍不住再次提醒她。   “春花是嫂嫂的丫头,这些肯定也是嫂嫂教给她的。所以她烤得好也是嫂嫂的功劳。”阿容小表妹吃得满嘴留香,却还不忘支支吾吾的道。   春花连忙点头。“这个还真是将军教给我的。”   看吧,我又说对了!   立马得意洋洋的看向李潇然。   李潇然翻个白眼,朝春花伸手。“也给我一条鱼。”   “烤鱼口味太重,对你的身子不好,你还是少吃为妙。”秦明兰小声道。   “她都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李潇然不悦高喝。显然是又吃醋了。   秦明兰无法,只能将自己的一份递到她嘴边:“你可以吃几口尝尝味道,但不能贪多。”   李潇然这才‘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大口,顺便回赠给阿容小表妹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你和她共食一条鱼就了不起了?   阿容小表妹恨恨的撅起嫩红的唇瓣,三口两口将手里的鱼儿吃完,又啃了两块鹿肉。本身她晚上就吃了不少烤肉,现在吃了这许多,小肚子早撑了,便不再多吃,只靠在秦明兰身边没话找话以图增进感情。   “大嫂,我刚才看你们往鱼还有鸡肚子里都塞东西了,那是什么?”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以前在边关的时候那些老兵教的,烤肉的时候放点这个东西,很是入味。”美味入口,秦明兰心情很好,便耐心给她解释。   “那叶子呢?为什么要用叶子裹?我记得我们府上烤东西都是用锡纸包裹的,这样又隔热又保温。”   “因为叶子有一种天然的清香,裹在外面便能将香味沁入肉中去,压制住鱼腥味,还增添一股味道。至于隔热和保温……”秦明兰低笑,秋月已经按捺不住的道,“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都是些大老粗,刚出锅的肉就有人能直接伸手去抓,三口两口就能吃光光,谁怕那点热?谁又需要保温留存?”   阿容小表妹噗嗤一声便笑了。“嫂嫂你们这群人真好玩。”   这姑娘真会说话。要是换做别人,只会嫌弃他们粗鲁不通礼仪,谁会用好玩这等字眼来形容他们?   不过,这话着实令她心中舒爽。   秦明兰控制不住的便对这个小姑娘又多了几份喜爱。   李潇然看在眼里,眼底愤怒的火光在燃烧。“再觉得好无奈你也不能和他们一道去玩儿。谁叫你是个丫头片子!”   立马,在场好几个丫头片子一道将目光投向他身上。   一个人两个人这么看他他是无所谓。但同时被这么多双愤愤的目光盯着,李潇然还是有些怕怕。连忙蹭到秦明兰身边。“我还想吃烤鱼。”   他难道不知道,她也是从丫头片子长成的吗?   秦明兰无奈看看这个把自己当成挡箭牌的小男孩,坚决摇头:“你胃不好,这种东西不能多吃。”说着,便对春花道,“鸡蛋应该烧好了,扒出来几个分给他们吃。”   “好嘞!”   春花连忙应道,和秋月一道将扔进火堆里去的野鸡蛋扒出来,敲碎了一个,扑鼻的香味顿时溢满了整个院子。   原以为野鸡蛋炒出来的菜炖出来蛋羹已经够香了,但现在闻到烧蛋的香味,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阿容小表妹不用说。在秦明兰跟前她向来不怎么遵循大家闺秀之道,当即指挥丫头捡了一个蛋剥了壳送到自己嘴边。   李潇然的则是秋月代劳。   这几位都是精贵人,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大都是用各种名贵精细的作料烹制而成。今天接触到这根本不用任何原材料的烧鸡蛋,也算是大开了眼界。尤其有李潇然和阿容小表妹两个人作为先驱,阿容小表妹自是狼吞虎咽赞不绝口,李潇然吃得温雅些,但也是几口就将小小的一个野鸡蛋给吞吃下肚,不顾烫的又叫秋月再给他剥一只。   看到两个人着急的吃相,闻着挑动人心的香味,李嫣然姐妹俩也心动不已。很快便也加入了战局。   烤鱼只有三四条,秦明兰和阿容小表妹一人吃了一条,春花秋月分了一条,余下的一条还有一些烤鹿肉以及烧鸡蛋便散给了伺候的其他人。   然后,熄了火,拨开柴火堆,将那一层早烧得焦黑的泥土扒开,霎时又一股扑鼻的清香在院子里弥散开来。   将烤焦的叶子拨开,香味顿时变得更加浓郁,却一点都不给人腻味的感觉。   阿容小表妹大呼上当。“嫂嫂你太坏了!还有好吃的居然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现在肚子里都塞满了!”   “活该!又不是谁逼着你拼命吃的。”李潇然幸灾乐祸的道,悄悄拉了拉秦明兰,“这些东西我能吃吧?”   “这些不油腻,你可以多吃点。”秦明兰颔首。   李潇然顿时便比得了皇帝的赏赐还要高兴,跳起来高呼不止。   阿容小表妹见了,更气得不行。“我还可以再吃点,我还要吃!”   李嫣然姐妹俩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抵御住食物的原始香味,双双朝这些原滋原味的食物伸出手去。   等到月上中天之时,吃撑的阿容小表妹还不肯走,一边舔着唇一边死死拽住秦明兰的衣袖:“嫂嫂嫂嫂,明天让我跟你一道去狩猎好不好?和那群丫头一起玩儿太没意思了!”   “嗯嗯嗯,我也想去!”李嫣然见状也赶紧点头。这话她早就想说了。为了保护姑娘们的安全,宫人特地给她们划了一座地势比较平坦的小山坡出来,在里头放了一些小鹿小羊之类的温驯小动物给她们追着玩。头两天纵马跑跑还有点意思,但时间长了便觉得索然无味。尤其是像李嫣然这种得了头名便自信心开始膨胀的人更是耐不住。   李夷然看看秦明兰,看看李潇然,再看看自家大姐,想了想还是选择站在她身后。   “不行不行!你们这群丫头片子,进了那些大山不是恒等于羊入虎口吗?别说射猎了,到时候到底是你们追击野兽还是野兽追击你们还说不准呢!”李潇然吃多了,刚到一旁去吐了半天,回头便不悦高喝。   阿容小表妹撅起嘴。“表哥你这些天跟在表嫂身边都安然无恙,我们也只管跟着嫂嫂就好了呀!而且你不是和皇上打赌要再连赢三天的吗?就算是看在芙蓉园的份上,我们也得帮你们到底!”   李嫣然激动的直点头。   她来了京城几个月,之前也曾随着秦明兰去过一次芙蓉园,当即便被里头的美景给迷住了。只是那里好歹也是皇家园林,寻常人不得出入。平王妃不爱出门,秦明兰不常在王府,根本没几个人带她出去,她也只能眼巴巴的等着盼着,心里一再回忆着那个好地方。   如果那个地方真能被李潇然收入囊中,那就是平王府的地方了。那么以后她想去逛逛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吗?就算是为了这个,她也坚决要协助李潇然再夺三天第一!   但李潇然对这些丫头片子的本事根本就瞧不上眼。就差拿起棍子赶人了。“去去去,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叫你们跟着,不添乱就不错了,还想帮忙?做梦呢你们!”   阿容小表妹很不高兴。“表哥,你会后悔的!”   “哼哼!”李潇然不爽低哼。   然后,他后悔了。   他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昨晚上又非要和阿容小表妹较劲,拼命的往肚子里塞进去那么多肉?   虽然埋在地下被热熟的那些肉并不油腻,但吃多了也终究不少。更何况他为了和阿容小表妹较劲,竟是直接把自己给撑到吐了?   一晚上翻来覆去,山楂水都喝了好几碗,直到天色渐明才终于合上眼。   所以等到即将出行和众人集合之际,李潇然依然怏怏的躺在床上,手软脚软爬不起来。   “不然你今天就别去了吧!”看他一脸的萎靡,秦明兰心疼的道。   “不行!我昨天晚上才和皇上叔叔说好要再连赢三天的。今天不去,岂不是让那些人都以为我怕了?我还要带着母妃畅游芙蓉园呢!”李潇然气息奄奄的道。   说着便又要起身。“你赶紧扶我起来,我今天就算爬也要爬上马背去!”   “爬上去了,难道就不会摔下来?别忘了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全呢!”秦明兰没好气的道。   “那难道芙蓉园我们就不要了吗?”李潇然不悦。   秦明兰撇唇。这还不是你自找的?   这时候,又见阿容小表妹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嫂嫂嫂嫂,我听说表哥昨晚上被撑得起不来床了是不是真的?”说着话,一双眼已经跟雷达似的扫射过去。当捕捉到一脸菜色的李潇然时,她立马毫不客气的放声大笑起来。   “活该!叫你吃,叫你和我抢吃的!活该你吐成这样!”   李潇然恨得眼睛里都快飘出来火光。“你就是故意来笑我的?现在笑够了吗?可以走了吗?”   “不行。”阿容小表妹笑着摇头,“我要是走了,你今天怎么办?”   这话什么意思?   秦明兰和李潇然双双看向她。便见阿容小表妹甩着鞭子乐呵呵的走到他床前,蹲下来和他面对着面:“表哥,那个芙蓉园我也想要一半呢!你说好不好?”   李潇然眼睛一抹。“你是说,你又想假扮我?”   ☆、095 林中遇袭   最终结果,秦明兰今天带了李潇然,李嫣然以及李夷然三个人一道出门狩猎。   秦明兰虽是皇帝宠臣,但皇帝的近身守卫还轮不到她。所以,过去向皇帝见过礼后,她便带着三只小尾巴朝和皇帝不同的一条道上走去。   静王世子中途迎了上来,看到跟在她身后的那三个娇滴滴的人就是一通狂笑。“我的天,三弟妹,你带这么多小娃娃是去玩过家家的吗?林子里猛兽那么多,一旦有一头熊扑了出来,你说你该护着谁?”   这个人从小和李潇然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密得多。秦明兰可没指望过他会辨不出阿容小表妹的伪装。不过,发现情况不对,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这位看似狂放不羁只知道风花雪月奢靡度日的静王世子果真并不如他外表看起来那般简单随意。   “这林子里的猛兽都是有数的,下头的人应该没胆量真将黑熊放出来吓人吧?”秦明兰淡然道。   “这可说不定。或许就有人输狠了,想借此扳回一局呢!”静王世子呵呵笑道。   李潇然这些天风头太过,将所有的赏赐都收入囊中。狩猎只剩下最后三天,那些想要得皇帝青眼的人如果还不抓紧时间好好表现的话,那就真没有机会再表现了。所有,难免有些人会选择铤而走险。   不过,再铤而走险,那也该是放出猛兽来自己应对才是,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除非……   秦明兰微眯起眼,目光深深的和静王世子交换了个眼神。“这么说的话,不知二堂兄您有何高见?”   “也没有什么高见不高见的,就是我看你们这群人里头残兵弱将太多,要是遇到什么大点的猛兽只怕就不好对付了。这样吧,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们一道好了,就当是尽尽我身为兄长的职责,保护保护弟妹好了。”静王世子高声道。   “二堂兄你不会也早盯上我家的芙蓉园了吧?”‘李潇然’突然开口,用的是肯定句。   静王世子哈哈大笑。“是又怎么了?咱们兄弟感情这么好,等得了园子难道你还不会让哥哥过去逛逛吗?”   李潇然撇唇。“你自己去可以,但就别带上你那些个美人了。”   “那怎么行?芙蓉园里百花齐放,要是没有美人作陪,那赏得有什么意思?”静王世子连连摇头。   李潇然顿时沉下脸。   正这时,又听到一连串哒哒的马蹄声靠近。   “二堂兄三堂兄,你们怎么还没进去林子里?这两天林子里的活物可不多了,你们若不抓紧了,当心好东西都被别人给抢了!”走在最前的太子也是一袭宝蓝色骑装,手持一张长弓,后背挺直坐在马背上,端的是器宇轩昂,大人人上人的风范。   九皇子紧跟在后,小脸一如既往的萎靡。只有在听到太子说话后才抬起头往这边飞快的看了一眼。当发现跟在秦明兰身后的李嫣然姐妹俩时,他眼中一闪而逝一抹不屑。   静王世子看到了,却是浅浅一笑:“马上就要进去了。不过不知太子殿下和九皇子今日为何没有跟在圣上左右?”   太子含笑回头:“这个孤不好开口,九弟,你来说给他们听吧!”   九皇子一脸菜色。“父皇今日一早便将我们狠狠教训了一通,道我们身为皇子,却实在太不济事,所以早早的将我们给赶了出来,叫我们跟着平王世子好好学学什么叫做狩猎。”   太子颔首。“正是如此。”便对李潇然抱抱圈,“三堂兄,今天孤和九弟就和你们一道了,你们可不要嫌弃我们笨拙才是。”   “太子殿下过奖了。”李潇然冷声道,当即策马转身而去。   九皇子见状,脸色立马一沉。“太子你看,他未免也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无妨。孤这个堂兄在父皇跟前都是敢直言不讳的,现在能在我们面前如此,不正是表明他对我们没有见外吗?”太子不以为意的一笑,便也一甩鞭子打马追上。   不见外?他们需要吗?   九皇子心中冷哼一声,赶紧挥手示意后头的人跟上,自己也驱马前行。   李嫣然姐妹俩见状,不由的吓白了小脸蛋。李夷然惴惴道:“大嫂,这该如何是好?九皇子今天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明兰淡声回应。   李夷然一滞,再眼泪汪汪的看向李嫣然。李嫣然没好气的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就是一座芙蓉园吗?能拿到是咱们的运气,拿不到以后又不是就不能进去玩儿了,至于计较这么多么?”   说完,也不再管她,赶紧催马去追赶秦明兰。   李夷然闷闷的咬咬唇,唯恐被他们给扔下了,便也连忙追了上去。   整整一个上午,秦明兰一行人的收获都少的可怜。   原本狩猎便是三两个人组成一个小队,分头行进,这样遇到的猎物会更多,捕获的机会也会更大些。但是现在,原本他们就已经比较臃肿的队伍再加上太子和九皇子一行人,那就已经隶属于庞大的范畴了。这么多人一同行进,鸟兽们远远的发现了便跑得无影无踪。   偶尔发现了几个呆笨的,却不等秦明兰等人动手,就已经有或太子或九皇子的人抢先一箭射过去。   正如现在,一个太监乐颠颠的拎着一只兔子回来,兴高采烈的道:“恭喜九皇子殿下,又猎得兔子一只!”   九皇子一脸得色,扭头冲李潇然和秦明兰拱手笑道:“三堂兄,三堂嫂,小弟承让了。”   那满脸的趾高气昂真是碍眼得很,叫人真想一拳给他打掉!   饶是秦明兰涵养好,但在被这般接二连三的被抢走猎物之后也平心静气不下来了。   李潇然更是按捺不住,直接指向前方:“我不管!秦明兰,下一个猎物你一定要给我猎到了!我要大的,不要小的!”   秦明兰淡淡看了他一眼。“好。”   九皇子闻言冷笑。“三堂兄你是老羞成怒了吗?不过是几只小小的猎物而已,就算今天输了也无所谓,横竖你前些天赢得的彩头也够多了。”   李潇然恶狠狠的瞪视他。“你少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今天就是故意过来捣乱的!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芙蓉园从我手上抢下来了吗?告诉你们,做梦!”   太子轻咳一声。“三堂兄,你别生气啊!孤今天的确是沾了你们的光多猎了些东西。要是你不乐意的话,回头我将我猎到的东西分你一半就是了。”   九皇子连忙点头。“正是!如果三堂兄不弃,本王也愿意将本王的东西分你一半。”   “你们以为我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吗?”李潇然气得大吼。   九皇子笑意盎然。“是不是,这不是三堂兄你自己说了算吗?”   如果是,那他就真没骨气了。但不是,他今天只怕是真的要空手而归了。   李潇然洁白的贝齿咬紧下唇。“算了,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一半的猎物算什么?既然你们今天有心要补偿我,那就拿出点诚意来,怎么也得给个八成吧?”   嘎?   这人……厚脸皮的程度比之他的亲亲表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秦明兰诧异的看着那张脸,却见李潇然得意洋洋的盯着那两个人:“怎么样?给不给?”   太子和九皇子也被他的话给吓呆了。   “你你你……你这叫趁火打劫!”九皇子大叫。   “这不是你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吗?我不过是稍稍提了提价而已。”李潇然撇唇道。   太子掩唇轻咳:“八成太多了,五成已经是我们的极限。”   “不行,至少也得七成!”李潇然大声道。   “你真当我们打到这么多东西是捡来的啊?”九皇子不满的开始吼。   李潇然冷冷瞥了他一眼。“这些东西可不就是你们从我们手下捡过去的么?”   九皇子一滞,还要再说,太子已经拦下了他。“罢了,就六成吧!不能再多了。”   “那怎么行?”九皇子还是不爽。   太子回头冲他挤挤眼。“就算是我们兄弟二人加起来的六成,不也其实没多少么?”   九皇子恍然大悟。   直到现在,他们俩加起来也才猎了十来只小猎物。就算分六成出去,也远远不足十。如果下午他们再慢一点的话,李潇然他也别再妄想冒尖了!   明白个中因由,九皇子终于爽快的点头:“六成就六成,给你们了!”   李潇然还不满意,还想再讨价还价,却被秦明兰给拉到了一边。   接下来,太子和九皇子的收获效率果然又下降了一倍不止。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一不小心’便将远处的猎物给吓走了,箭头的准度也下降了许多,等到停下来用午膳的时候,也才堪堪又捉到三只小兽。   秦明兰也说话算话,真的为李潇然猎到一只在天上飞的大雁。但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了。   这下,就连李嫣然姐妹俩都气得够呛。   “大嫂,他们这分明就是有意为之!这等行径未免也太恶劣了点!”   秦明兰不语,李潇然也一脸淡然。两人并肩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慢条斯理的喝着一早带出门的甜汤。   倒是静王世子笑眯眯的坐在那里,一边啃着卤好的鹿肉,一边含糊不清的道:“两个小丫头还是年纪太小没经过多少事。你们真以为,以你们家大嫂的本事,那些个虾兵小将能抢了她的猎物?我看啊,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怕是还看不上那些小东西吧?”   虽然停下来午休,但大家也是壁垒分明。太子有他的专用铺盖,九皇子亦然。虽然太子一开始也曾热情邀请过他们过去一起凑个热闹,但是李潇然和静王世子都严词拒绝了。所以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小声说话,也并不担心那边的太子和九皇子能听得到。   听到这话,李嫣然姐妹俩便都目光灼灼的看向秦明兰。   “大嫂,是真的吗?”李夷然小声问。   秦明兰悠然打了个哈欠。“昨晚上你们大哥又折腾了一夜,我就眯了一会眼。”   李潇然惭愧的低下头。“是我不好。不过,这一上午你休养生息也该够了吧?下午能不能打起点精神来?芙蓉园我还想要呢!”   秦明兰轻轻点了点头。   李嫣然姐妹俩见状便都欢心起来。只是,一想到刚才一整个上午秦明兰都被太子和九皇子的人全方位包抄的情形,两个小姑娘终究还是不那么乐观。所以也就没有太将高兴的表情外露。   那边的太子坐在一张完整的虎皮上,手执一杯晶莹如琥珀的美酒,象牙箸夹起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蘸了醋放入口中,慢条斯理的细品着,懒懒的目光朝那边许多人聚集的地方瞥了眼,便又转回头,安享起美食。   九皇子那边则要热闹得多。今天一上午的狩猎,可比他以往一整天都还要劳心劳力,只是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好容易等到午休时间,他翻身下马,赶紧叫人铺好了地方便将酒菜摆了满满的一桌。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并佐以李潇然一行人的苦瓜脸下饭,他从没觉得哪顿饭这么好吃过!   随行的太监殷勤的给他布菜,一面小声逢迎道:“殿下您看,这下平王世子他们可是惨了!昨晚上才在圣上跟前夸下海口,结果今天就一无所获,到头来却沦落到要被殿下你们几个接济的下场。回头将这事披露在皇上跟前,他们真是要把脸都给丢尽了!难怪现在这一个个都苦着脸呢!”   九皇子冷哼。“想和本王作对?他们也配!之前几次都是本王大人大量不和他们计较,他们倒还蹬鼻子上脸了。这一次,看本王如何好好羞辱他们!”   “是是是,殿下您英明果断,比他们都要厉害多了。”太监忙道。   这话说得他心里实在是舒坦。再只要一想到晚上李潇然在皇帝跟前丢人现眼的蠢样,九皇子心里就更乐得快要开出一朵花来。于是,胃口大开,忙又叫人添了几杯酒。   这边的得意大笑传到那边,李潇然嘴角轻扯,低低吐出两个字——   “蠢货。”   秦明兰暗暗在心里点头。   午膳过后,又原地休息一会,大家便又跨上马背,继续狩猎的旅程。   这次,才刚翻身上马,秦明兰便直接开弓射箭,目标直奔前方五百步远处。   由于距离太远,她动作又太快,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秋月纵马飞奔过去,很快拎了一只被射中小腿的梅花鹿回来,他们才终于仿佛明白了什么。   九皇子脸上飘扬了一整个上午的得色瞬息淡去。太子见状轻笑:“秦将军真是好准头,孤甚为佩服。”   秦明兰嘴角一扯。   “太子过奖了。”   然后,秦明兰便跟上足了发条似的,嗖嗖嗖,噗噗噗,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射下了七八头猎物,而且各个个头不小,而且都是在三百步以外射中的!   三百步,这完全就在猎物们还没察觉到危险来临之前便动手了,更是让太子和九皇子身后的那些人都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这些东西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九皇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太子倒是淡定得很,每当秦明兰猎获一物便会出言恭喜。   这下,李潇然的气焰也高涨起来。   “好,好,好!”等到又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被套进笼子里,李潇然高兴得在马背上就手舞足蹈起来。叫够了,他还不忘朝九皇子做个鬼脸:“我们又抢在你们前头了呢,这可怎么办才好?九皇子殿下,您手下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哎呀哎呀,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这幸灾乐祸的德行,比九皇子刚才还要变本加厉。   看看,九皇子的脸都青了!   “秦将军的箭术果然厉害。不过,这才刚开始而已,平王世子您至于这么开心吗?不是有些话说得好,虎头蛇尾,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本王觉得这两个词格外有理。”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是。”李潇然笑眯眯的点头,“还好我家娘子上午根本都没有发力,现在却是将一天的力都使出来了。对了,你赶紧叫你的人也竭尽全力啊,不然全让我家娘子一个人射,那多没意思,上午还是你和太子轮流来的呢!”   九皇子的脸色现在已经不止是青,他都已经黑了!   连忙看向太子:“太子皇兄,看样子秦将军是要领先我们了呢,你还不赶紧叫你的人抓紧?”   “这个不急。孤的箭术一般,就不在秦将军勉强献丑了。而且几年不见,秦将军的箭术又精进了几分,孤还是好好欣赏学习一下更好。”太子不徐不疾的道,“早上父皇不是说了吗,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向秦将军还有三堂兄学习的。”   就他最会做好人!   九皇子气得直咬牙。   如此一行人又一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依然是秦明兰包揽了所有的活计。九皇子不服气,中间也曾看到秦明兰拉弓便赶紧也有样学样的冲着那个方向一箭放过去。但他一速度不如秦明兰快,二力道不如秦明兰大,那自然射程也远远及不上秦明兰。所以最终结果就是秦明兰的羽箭快准狠的射中了远方的猎物,他的却是前行了不到五十步,便飘飘悠悠的落了下来,好点的时候射中树干,不好的时候连一片树叶都没有穿透就坠落到地面上。   如此反复几次,九皇子的脸都快丢尽了。   再加上旁边还有个不怕死的李潇然,每次九皇子放空箭都会被他喝倒彩。等到秦明兰的战利品被捡回来,他更是兴高采烈得大声欢呼,还非得亲自将猎物捧在手里细细的观赏赞扬一番。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明兰才发现这家伙肚子里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   对着一只身上插着羽箭的大雁他能吟咏出“今年寒到江乡早,未及中秋见雁飞”这样的诗句,抓住一只小豹子他也能随口道出豹子的外观习性,辞藻清丽,朗朗上口,不像是在说话,倒像是在吟诵一片娟丽的小文。   咏完了,他再亲手将猎物高高捧起,给所有人看过之后小心翼翼的放进笼子里,并大声报数。   如此一来,九皇子额头上的青筋能爆的已经全都爆光了。   到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用力一甩缰绳调转马头:“我们走!”   “哎呀九皇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啊!”队伍里的隐形人静王世子终于开口,语调也是那般的幸灾乐祸。   “既然这里被秦将军包圆了,那本王还傻跟着干什么?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射几只活物是正经!”九皇子咬牙切齿的声音渐行渐远。   李潇然大笑。“九皇子您又何必如此着急呢?上午您不是抓了几只小兔子小老鼠的吗?好歹手头有东西,晚上也不怕没办法在皇上叔叔跟前交差呀!”   九皇子闻言,脸色就连背影上都仿佛笼上了一层阴影,胯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   “哈哈哈,活该!”   终于将人给气走了,李潇然放声大笑,声音真可谓是畅快之极。   太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三堂兄你今天精神不错。这半天了都没有怎么喘,现在还能笑得如此中气十足,果真是换了个地方身子都好了不少啊!”   李潇然身体微微一僵!   秦明兰的心跳也为之一滞,连忙紧张的看向太子那边。   太子依然淡淡笑着:“看来这十天在宫里皇奶奶果真又给了你不少好东西。回头我可得去找皇奶奶说说,好东西怎么能都给你一个人呢?我也是他的亲孙子,她怎么也得给我留下一点不是?”   说罢,也一扬鞭子。“既然秦将军你现在马力全开,那孤必定是比不过你了。既如此,孤也乖乖找个地方自己去再猎几个大物件吧!不然,就这几个小东西,实在是无法向父皇交代呀!”   说着,便笑着带人走了。   秦明兰和李潇然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双双松了口气。   静王世子见状,也连忙催马上前小声道:“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太子就算看出来了也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太子这个人他们倒是不担心。不管怎么说,皇帝和平王爷是亲兄弟,这两个人的嫡子就算关系再不好,也不至于在这样的情形下互相拆台。只是,太子刚才那副表情真的是很欠扁。   一副万事皆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模样,谦和的表象下隐藏着的是隐隐的高傲自得。这样的人,比起九皇子来说可是难对付得多了。   而九皇子……那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前那些小事他都非得想方设法的找回场子,今天他必定更不会就此揭过。也不知道他接下来又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人蠢不可怕,但可怕的就是这人蠢吧,偏偏还身居高位自以为聪明且不肯消停。   每每闹得自己不安生,还得把别人也给拉下水。虽然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但像他们这些稀里糊涂被他拉下去的人又哪里舒服了?   秦明兰抿唇,小声吩咐道:“注意前后左右,当心有猛兽突袭。”   静王世子连忙点头。“三弟妹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后头给妹妹们挡着呢,绝对没人敢从后偷袭你们!”   秦明兰和他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李潇然也趁机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这里是皇家别苑,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咱们动手?”   但是,还真就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的。   就在九皇子和太子相机离开后不久,秦明兰又一句猎获了一头成年灰狼,个头足有半个人那么大。当春花秋月合力将还在挣扎着哀嚎的狼抬回来时,李嫣然姐妹俩都被吓得花容失色。   但紧接着,她们就又开心得欢呼起来。   “大嫂真的好厉害!这么远都能射中这么大一匹灰狼,今天必定又是大哥夺魁无疑!”李嫣然乐滋滋的道。   李夷然也羡慕得直点头。“大嫂好厉害!”   便正是在所有人都围过来围观这一匹即便被俘却依然咆哮不止的大野狼的时候,忽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忽的破空而来,正对着秦明兰和李潇然的方向。   “不好,赶紧让开!”   秦明兰的耳朵最为灵敏,连忙一把将李潇然推开,自己也就势往旁一滚,堪堪躲开了这支箭的侵袭。   只是,当箭从自己耳边擦过的时候,秦明兰可以清楚的察觉到箭尖上捎带的凌厉风势。   这个射箭的人臂力不小,准头十足,而且……目的十分明确。   确认了这一点,秦明兰眼神一暗,信步上前将羽箭摘下。   但还来不及仔细查看,便又听咻的一声,又一支箭从同一个放下射过来,这次又是对准了李潇然。   秦明兰连忙将李潇然从他的马上提下来,但才刚躲过,没想到另一支箭已经紧随而至。这一次,却是直接对准了她!   秦明兰随手把李潇然放到自己身后坐好,一边还要分神注意着李嫣然姐妹俩的动向,一时躲闪不及,便被箭射中了左边肩膀。   立时,钻心的痛楚来袭,一抹血色迅速从肩胛骨出漾了开来。   “啊!”   随即一声尖叫响彻林子,李夷然俏脸上血色尽失。   “有人要杀大哥!大姐,咱们赶紧跑啊!”   就在下一波箭雨来袭之际,李夷然早调转马头,不管不顾的狂抽马鞭朝一条小道上跑去。   “别乱跑!回来!当心误入歧途!”秦明兰简直心惊不已。有心去将人给追回来,但水质李夷然听到她的声音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而很快又几只箭朝他们这边射了过来,还是和之前同一个方向,一样对准了秦明兰和李潇然两个人。   这是有人存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啊!   秦明兰心中大凛,当即也拨转马头。“二哥,你照顾好嫣然,我和世子将箭阵引开。”   丢下这句话,也不管静王世子是什么反应,她便带着李潇然寻了一条路疾驰而去。   果不其然。他们转换方向,那些箭头也转换了方向,嗖嗖的紧跟着他们而来。   秦明兰突然觉得,她不应该将李潇然给放到背后的。现在这样,分明是将他给立在身后当成了个活靶子!   但是李潇然却一点都不怕。双手牢牢扣着秦明兰的腰,他大声喊道:“快跑快跑,不要管我。到了安全地带再说!”   一支支利箭破空而来,从他们左右擦过去,凌厉的气势令人不得不防。   逃跑,从来都不是秦明兰的选择。   纵马在山林里绕了几个圈,凌乱的线路扰乱了对方方向,秦明兰厉声喝道:“从我的箭筒里抽五支箭出来,找尾端上点了朱砂的。”   “哦,好!”   李潇然当即抓了五支箭递给她。   秦明兰抓住箭,回身便拉开弓,接着手一松。   嗖嗖嗖嗖嗖!   五支箭势如破竹,直冲之前射箭的方向而去。不出三息的时间,便听到扑通几声,有人中箭坠地。   “再抽五支!”秦明兰大喊。   李潇然又送上五支。   秦明兰又要拉弓射箭,但本身肩膀就受伤了。刚才连发五箭,用力过度。还未恢复过来,便又再次发力。身体的反应跟不上心里的计划,她身子一歪,差点栽倒下去。   李潇然连忙抱紧了她。“你没事吧?不行的话咱们别射了。这些人被你射中了好几个,肯定都怕了,不敢再射的。”   “不。他们是有备而来,那自然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刚才那几箭还不够。”秦明兰咬牙道,再次高举起弓箭,强忍着肩上因为用力而越发难忍的痛楚,再度连放五箭。   顿时,又有几人坠地。   那边的箭雨也停歇了。   秦明兰却不敢放心,连忙又策马直奔林外而去。   而等到她带着李潇然出去的时候,却又听到林子里有人在大喊——   “太子殿下遇袭!”   “来人,抓刺客!快抓刺客!”   ……   竟然还有人去行刺太子?   秦明兰心中一凛,暗暗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事情闹得很大,其实持续的时间却是很短。   箭雨也不过持续了不到十息的功夫,加上这些人乱喊乱叫也不过一盏茶有余。   等秦明兰处理好肩上的箭伤出来的时候,皇帝也早放弃了今日的狩猎折返回来。   太子坐在他身旁,俊脸也难得的阴沉下来。   被袭击的人里头,也就秦明兰受了伤,太子和李潇然都毫发无损。不过,现在的事情不是受伤不受伤的问题,而是居然有人胆敢在天子狩猎期间在皇家园林里偷袭皇亲国戚!而且遭袭的还是两位身份高贵的皇族,这下可就麻烦了。   看管别苑的大小官员全都跪在外头瑟瑟发抖,却是连一句冤枉都不敢喊。   皇帝坐在上位,一样满脸阴鸷,紧握的拳头迟迟没有松开。   九皇子不在。听说是吓坏了,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还是被人给抬回去的。   李潇然也被吓坏了,秦明兰出来后就命人送他回去休息,自己草草处理了一下便来面圣。   见到她,皇帝阴沉的面色终于好了一点。   “秦爱卿伤势如何?”   “启禀皇上,不过是肩胛骨上中了一剑,并无大碍。”秦明兰沉声道。   肩膀上中了一箭,还说无碍?   皇帝眼神一抹厉色闪过。“秦爱卿可知偷袭你的人是谁?”   “启禀皇上,末将不知。不过,末将在遭袭之后也反手将对方的人给射下来几个。只是当时匆忙,并未来得及将人扣押住。等出了林子将世子送走后,末将才找人前去林子里搜寻,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秦明兰说着,忽的顿了顿,“不过,微臣所中的箭却还在,皇上可否要过目一下?”   听出她话语里试探的味道,皇帝的身体再度紧绷,重重将头一点。“呈上来!”   跟随秦明兰入内的春花连忙双手奉上一只染血的羽箭。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双手接过,毕恭毕敬的呈送到皇帝跟前。皇帝只单单扫了一眼,登时脸上便飞上一片乌云。   整个殿内的温度霎时都低了好几度。   所有人心中都大叫不好,忙不迭将头垂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太子见状,抬头小声问:“父皇,可是这箭有何不妥?”   皇帝随手将箭扔给他。“你自己看!”   太子赶紧接了,顿时也脸色大变。   “这个……这个怎么可能!父皇,九皇弟他何至于如此大胆?而且他和秦将军不过只是有点小摩擦,又为何会对她下次等狠手?”   “这个也是朕要问他的!”皇帝沉声低吼。   “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呢?有人偷了九皇弟的箭要嫁祸于他。”太子小声道。   是有这个可能。   皇帝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一点。“不管是不是嫁祸,这种蠢货,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就这样被人给偷去乱用,也少不了他一个管理不当的罪责!”   话是说得凶狠,却也默认了九皇子是被人栽赃的可能。   此时,又听外面的人来报:“启禀皇上,在树林里偷袭秦将军和平王世子的贼人被捉住三人,两个人服毒自尽,一个被几只制住,现在就在外面。”   “带他进来!”   “是!”   很快,一个身中秦明兰特意点上朱砂的羽箭的男子被五花大绑着押送了进来。   他穿着别苑低等随从服侍,五官平庸。若是放在人群里,根本就给人留不下任何印象。但当走进来时,秦明兰观他的步伐,听他的呼吸,便知道这几个人都是练家子。而且功夫还不低。   这个人在下面跪下,皇帝的眼睛里也快冒出火来。当即重重一拍桌子。“你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们行刺平王世子秦大将军以及朕的太子的?”   这个人垂头不语。   皇帝怒火中烧。   “不说是吗?来人,将他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什么时候答应说了,什么时候再放他进来。不然,就地活活打死!”   “父皇且慢!”太子闻言忙道,“刺人本身就受了箭伤,要是再被打板子,只怕熬不过一百板子就都会死了。这样一来,那幕后黑手就更抓不到了。”   “那太子以为应当如何?”皇帝便问。   “儿臣以为,可以适当的给他施以一点小小的刑罚,既能让人受罪,又不至死。他受不了,自然就会开口了。”太子回道。   皇帝想想颔首。“你说得也是有些道理。只是朕此次带来的人里头,有谁会刑罚的?”   “父皇您难道忘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太子笑道,示意看向秦明兰。   这都什么事啊!   秦明兰真想暴走。   她都是病号了,这变态太子还不肯放过她。而且当初她不得已对人用刑,那也是为了逼迫战俘开口,以便探查敌情。可是现在,她都金盆洗手了,他却还要她对自己的国人下手,他就是瞧不得她有点安宁日子过吗?   只是现在,皇帝听了也已经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她的身上:“秦将军,这个人就交由你处置吧!”   太子,我记住你了!   秦明兰暗暗咬牙,便起身道:“其实也不用什么刑罚。这个人身上的箭是末将特制的。入了肉身便难以拔除。现在只要握住箭柄转上几下,便能令人生不如死。”   皇帝当即示意人去做。   果不其然。才转了几下,那人便痛苦得鲜血直流,额头上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我说,我说就是了!”痛苦难耐,刺客大声招供,“是九皇子命小的们下手的。他说,看不惯秦将军协助平王世子屡夺第一,害得他没了在皇上您跟前献艺的机会。今天平王世子更是当众羞辱于他,九皇子殿下忍无可忍,便叫小的们给秦将军和平王世子一个教训。”   闻听此言,皇帝头顶上的黑云又增加一朵。   “那太子呢?你们又为何要行刺太子?”   “行刺太子之事并非小的们所为。”此人赶紧摇头。   “还敢狡辩!”皇帝怒喝,又示意人去旋转箭柄。但是此人饶是疼得浑身发抖,却也只一口咬定他是受了九皇子的指使去教训秦明兰和李潇然,太子那边却是不知。   皇帝听了,怒不可遏,用力拍着桌子大吼——   “将李秀然给朕叫过来!”   ☆、096 替罪小羊   李浩然,九皇子的名字。   做长辈的直呼小辈的名字,这是怒极才会做的事,对别人来说也是极不尊重的一件事。所以现在,秦明兰可以肯定——皇帝发飙了,九皇子惨了。   在场的太监吓得够呛,脚下半刻不敢停顿,转身就飞也似的跑去传召九皇子了。   九皇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的。   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心里不可能没数。所以才刚进门,他就噗通一声跪地,扯着嗓子大喊:“父皇明鉴,儿臣不过是叫人给平王世子还有世子妃射了三箭,警告他们不许太过张扬罢了。那箭都是避过要害去的,不会伤人的啊!其他的都不是儿臣干的!”   这个蠢货!   秦明兰都不禁想要捂脸。   当着皇帝的面,他居然就承认了?   要么就装傻到底,要么一开始就认了。这半中央,正是事情稀里糊涂,也是皇帝怒气最盛的时候,你却来了个坦白从宽,你这是自寻死路的节奏啊!   “放肆!”   果然,皇帝闻言大怒,一把将案前的东西全都扫落下去。   笔墨纸砚等物滚了一地,砚台里漆黑的墨汁浇了他一头一脸。   太子等人见状,也忙不迭跪下,大声劝道:“父皇息怒!”   “息怒?这个孽子,竟然敢对他的兄长行凶,朕如何能息怒?朕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给生下来!”   “父皇!”九皇子再蠢,这话还是听明白了的。当即扑倒在地大叫,“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只是让人给平王世子他们射了三箭,其他的都不是儿臣干的,请父皇明鉴!”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些箭头上都挂着你的标记,不是你,那是谁?难不成还有人偷了你的东西栽赃陷害你不成?”   “他们就是栽赃陷害啊!”九皇子本还没想到,一听皇帝的话当即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大叫不止,“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儿臣,挑拨儿臣和太子皇兄的关系。儿臣恳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你还清白个屁啊!都已经主动承认指挥人下手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罪行轻重的问题。   秦明兰相信:这位张扬跋扈的九皇子这次的跟头是栽大了。   直到这时候他还在喊这些假大空的话,也让皇帝怒气不减:“你让朕怎么查?人证物证俱在,你倒是说说看朕怎么才能还你一个清白?”   九皇子这才注意到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刺客,顿时瞪大了眼:“他不是儿臣派去的!儿臣派去的人射完箭就回去了!”   我的天!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秦明兰都想笑了。   真派了人来偷袭,你还不赶紧把人给揪过来谢罪?你自己跑来了,却将那些人还在自己的地盘上这是想闹哪样啊?公然包庇自己人吗?   而且这时候,九皇子居然还爬起来走到那刺客跟前,大声吼道:“你老实交代,谁叫你来暗算本王的?”   刺客低头不语。   见状,皇帝的怒焰更为高涨。“李浩然,你好大的胆子!”   如果不是手头的东西都已经丢完了,跟前的御案又太过沉重,秦明兰相信,皇帝只怕早已经把这张桌子都掀过来砸到九皇子头上了。   生了个这么不省心的儿子,偏偏还是自己一向最疼爱的,这简直就是一巴掌一巴掌不停的在往自己脸颊上扇耳光,噼里啪啦好不响亮。他多少年的脸面,今天都快丢光了!   龙颜大怒,所有人都敛气屏声,九皇子也终于迟钝的察觉到了情况不对,也不禁瑟缩一下,然后就听到啪嗒啪嗒眼泪接连坠落的声音。   这下倒好,他们几个受害者都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呢,这一位就已经委屈得哭起来了!   真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大孩子。   见状,皇帝更是怒不可遏,大掌在御案上拼命的拍了好几十下,手掌都快拍裂了,出口的声音更是跟在冰窖里冻过无数回似的:“你还有脸哭?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今天就算哭瞎了眼朕也不会再姑息你半分!”   “父皇,儿臣真是冤枉的!”九皇子吸溜着鼻子大声道。   他抬起头,秦明兰才发现这可怜的孩子早哭得泪眼斑驳,双眼红肿,鼻头也红通通的,简直就是个惨遭欺凌的可怜娃娃,哪里还有半分早上和他们争抢猎物时的趾高气昂颐指气使。   皇帝都快被气笑了。“你冤枉?你自己都已经承认派人行刺于平王世子了,你还哪里冤枉?”   “儿臣只是叫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而且,他们不是也没出什么大碍吗?”九皇子小声道。   “逆子!逆子!”   此言一出,皇帝人都快气炸了。“来人!来人——咳咳咳!”   怒气当头,他孱弱的身体控制不住,叫得都岔了音,顿时好一通咳嗽,人也几乎坐不稳。   “父皇!”太子赶紧上前去搀扶,并对左右道,“赶紧宣太医!”   “不用宣太医,朕还死不了!”皇帝咬牙切齿的道。   话虽这么说,但看他脸胀得不自然的潮红,身体也抖得越来越厉害,就连说话都这么吃力,其他人丝毫不敢大意,连忙去了几个人去请随行的太医。   太子便跪在皇帝身旁,小心的给他拍背抚胸,柔声劝慰。   皇帝气得够呛,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别开头,任太子小声安抚。   但情绪才刚刚稳定下来一点,又听外头人道:“皇上,郑贵妃求见。”   “不见!”皇帝大声道,嗓音里已然带上一抹嘶哑。   这一次随同皇帝出门狩猎的妃子只有郑贵妃一人。这是郑贵妃自从被皇帝接连训斥后好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原本是打算借此洗掉之前的负面影响,并趁此机会再多多笼络帝心,也便稳固自己的地位的。可谁知道,她苦心安排的一切还未完全实施,她寄予了满腔希望的儿子就已经惹出来这么多事了!   郑贵妃听说太子和李潇然双双遇袭的消息后心里就大觉不对劲。毕竟她也知道,早上是太子和九皇子一道陪同李潇然一起去狩猎的。可是到头来,李潇然和太子都遇袭了,可偏偏九皇子却安然无恙,这事说出去便叫人起疑。   原本是想将儿子叫到身边好好问问的,但派去的人却说九皇子被吓坏了,回去之后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郑贵妃心急,只得将九皇子的贴身侍从叫去,言辞喝问一番。最终得到的消息令她心惊。   这还不够,很快那边又传来皇帝将九皇子叫去问罪的消息,她心里立马明白肯定是东窗事发了。也不敢再耽搁,忙不迭叫人将听了九皇子的命行凶的人给绑了,带到皇帝这边。   远远的在外头她就听到了皇帝的怒吼,心中大叫不好,连忙叫人前去通传。   结果不出她所料,皇帝不见。   郑贵妃心中大凛,明白九皇子今天是真的犯了大错了,皇帝也是真个震怒了,也不敢多言,只撩起裙子跪在了外头。“臣妾恳请皇上息怒,小九犯了错,该打该骂皇上请随意,但您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太过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此话原封不动的被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冷笑不止。“听到了没有?你胆大包天行刺你兄长,在你母妃眼里看来也不过是一点小事,还叫朕不要生气!现在朕倒是不知,到底什么事情才叫大事?是不是要等到你们母子谋朝篡位,拿着刀子逼宫才能勉强称得上是大事?”   皇帝并未刻意压制声音。外头的郑贵妃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涂着厚厚脂粉的脸蛋上也血色尽失。   藏在宽袍大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她咬咬牙,猛地闭上眼,一头往地上栽倒下去。   “娘娘!”一旁的宫女连忙大喊。   也有人第一时间禀报了皇帝。“皇上,郑贵妃在外头昏倒了!”   “昏倒了就将她抬回去,省得在这里碍事!”皇帝冷哼。   太子微微皱眉。“贵妃娘娘跟随父皇出猎,这些天风餐露宿也是吃了不少的苦。现在又因为九皇弟的事情心力交瘁,身体怕是不妥。正好太医来了,便叫人给她看看吧!”   “随你吧!”皇帝不以为意的摆手。   岂知这一看不要紧。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外头给郑贵妃诊脉的太医便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恭喜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要是换做其他时候的话,皇帝必定会大喜。毕竟他身体不甚强健,近两年更是渐感力不从心。可是现在郑贵妃有喜,这说明了什么?皇帝还是老当益壮,身子骨倍棒!   不管于国还是于皇帝自己,这都不啻于一针强心剂,让人的精神一下便抖擞起来。   但是现在,即便是这样的喜事也冲淡不了多少现场沉闷肃杀的气氛。   “有喜了就将人扶回去好生养着,不要再让她乱跑了。”皇帝淡声道,语气好歹比之方才的冰冷要温和了一些。   还是太子细心,忍不住问了句:“贵妃娘娘怀孕多久了?怎么这一路都没有发觉呢?早知道如此,那就不该让她跟着过来一路颠簸的。幸亏是现在无事,不然那该如何是好?她左右伺候的人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听闻此言,皇帝的眉心又不禁皱了皱眉。   下面的太医赶紧回话:“回太子殿下的话,贵妃娘娘怀孕已有两个多月,再过半个月胎就稳了。”   两个多月啊!   这个时间让秦明兰都不免心潮澎湃了一番。   悄悄看了眼太子那边,太子已经换上了一脸愁容:“父皇,贵妃娘娘才刚有孕两个多月,现在小皇弟还没坐稳胎呢!最近正是要安心静养的时候,偏偏她却跟着您来了这里,这些天的颠簸就已经够厉害的了,贵妃娘娘身子娇弱,怕是再也经不起什么刺激了。”   皇帝听了冷笑不止。“就为了一个还没落地的小娃娃,就要让朕饶过这个无情无义的逆子么?做梦!”   太子连忙低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九皇弟好歹也是贵妃娘娘的儿子,他虽然犯了错,但在母亲眼中,儿子犯了再大的错也是她疼入心坎里去的儿子。如此,若是九皇弟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罚,只怕贵妃娘娘那边……”   “她能如何?她敢如何?她教坏了朕一个儿子,难道还想将朕另一个儿子也害死了不成?”皇帝大吼,早是怒气森然。   太子连忙低头。“儿臣不敢,请父皇息怒!”   “请皇上息怒!”其他人也连忙大声喊道。   九皇子早被皇帝的一连串大吼给吓呆了。   如果说方才郑贵妃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丝微渺的希望的曙光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已经完全被皇帝的怒气推入十八层地狱去了。   现在的他就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呆呆的跪在地上,看着上面怒容不见的皇帝父亲,还有一脸关切的帮他说着好话的太子兄长,一阵无力感忽的涌遍全身。   哎!   见状,秦明兰不禁暗暗摇头,心里对太子的这一手釜底抽薪叹为观止。   很快,怒火中烧的皇帝下达了指令:“来人,将九皇子押下去,同郑贵妃一同送回京城。九皇子交由大理寺,命大理寺卿卢宏远彻查九皇子偷袭平王世子以及太子事件,半个月内,必须给朕明确答复!”   说罢,便摆摆手。“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一行人连忙行礼退了出去。秦明兰正欲随大流出去,却听身后皇帝的声音传来,“秦爱卿。”   秦明兰回头。“皇上。”   “今天的事,多亏了你。”现在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皇帝身上的怒气早卸去大半。现在的他就跟被抽去了大半精力一般,软软的靠在龙椅上,眉心紧拧,一脸疲惫,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秦明兰惶恐不已。“多谢皇上夸奖,这都是末将该做的!”   皇帝摇头。“若不是你,世子只怕难逃敌手。而你……”看看她被衣服遮住的肩膀,皇帝眼神又是一暗,“今天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晚上再叫太医去给你看一回。”   “是。”秦明兰颔首。正欲退去,但想了想,她还是抬起头,“皇上,那个……”   “秦爱卿可还有事?”皇帝低声问。   秦明兰咬咬牙,还是壮着胆子道:“末将想问皇上一句,今天的狩猎成果是否还要互相比拼一番?毕竟……您答应过世子,要是再连胜三天的话,会将芙蓉园送给他。”   皇帝一怔。“你居然还记得这个!”   秦明兰苦笑。“没办法,昨晚上世子就一直惦记着这个呢!而且今天他又受了惊吓,回头肯定又要哭闹不休。末将口拙,他惯用的丫头又没带过来,怕是不好安抚。”   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太子闻言却是轻笑。“难得三堂嫂你这么疼爱三堂兄。父皇,既然如此,您就将芙蓉园赏给他们好了!儿臣听说,今天下午三堂兄他们也捕获了不少大件猎物呢!只是后来因为遇袭,为了逃命都将东西给扔了。如果不出这事的话,今晚的魁首定然又是三堂兄无疑。”   听他提起遇袭之事,皇帝脸色微微一沉。   “也罢,今天这事是苦了你们,真便将芙蓉园赏给你们了!”   “那怎么行?三天都还没比完呢!”秦明兰连忙摇头。   太子笑道:“秦将军,好事当前,你还不赶紧谢恩?如此推三阻四,要是回头父皇改了主意,看三堂兄怎么哭给你看!”   秦明兰嘴角一抽,赶紧拱手行礼:“末将多谢圣上隆恩!”   皇帝颔首。“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秦明兰连忙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太子你今天也受了惊吓,就不用在朕这里伺候着了,你也回去好好歇歇压压惊。”   “是。”   两人行礼,前后脚出去。而后,便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三堂嫂你真厉害。”往前走了几步,太子便冲秦明兰竖起了大拇指。   秦明兰一脸迷茫:“殿下您在说什么?末将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太子笑道,也不往深了说。   但他越是这样,才越叫秦明兰心里不爽。抿抿唇,她小声道:“说起厉害,还是殿下您更胜一筹。末将今天真是叹为观止。”   “三堂嫂过奖,孤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一切全都仰仗他们将这股风吹得好。”太子笑眯眯的道,这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秦明兰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假惺惺的装傻好傻好呆好可笑。   便垂下眼帘:“殿下您今天肯定也受惊不小,属下就不多打搅了。”   “你受了伤,才真要多休息才是。”太子温和的道。   秦明兰颔首。“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末将知道。”   终于,分道扬镳,各自走上各自的路。秦明兰也才终于长出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住处,最先出来迎接她的不是李嫣然姐妹,而是早等候多时的阿容小表妹。   “嫂嫂你回来啦!”秦明兰毫不怀疑,这小丫头是直接等在大门口。一见到她的影子,小姑娘就一溜烟蹦了过来,双手抱上她的胳膊,“你小心点,别走太急了,当心别扯到伤口,慢些。”   秦明兰满头黑线。“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没什么大碍。”   “那箭都射进你肩膀里去了!流了那么多血!”阿容小表妹一脸不信,小脸上还带着一抹明显的慌张。   秦明兰冷冷看着她。“你再装,我就不理你了。”   阿容小表妹立马收起脸上的谨小慎微,不大乐意的瘪瘪小嘴。“人家也是关心你嘛!你干嘛这么凶呢?”   “我只需要正常的关心就够了,还不需要被人当成老弱病残来对待。”秦明兰冷声道。   阿容小表妹乖乖点头。“这样啊,我知道了!”   便继续双手抱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进去。   李嫣然姐妹俩这才迎了上来,姐妹俩七嘴八舌的问道:   “大嫂你没事吧?”   “身子可还撑得住?”   “要不要先回房躺回?”   ……   又两个以己度人的小丫头。秦明兰无力扶额:“我没事。”   不过,她也没心情和这几个小丫头混一处,便沉吟一声道:“世子现在如何?”   “他呀,能吃能睡,好得很!”阿容小表妹立马变幻口气,跟说仇人似的咬牙切齿。   对于这对相爱相杀的表兄妹,秦明兰早已经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了,便决定远远的退开看热闹就好。   回到卧室,果然看到李潇然正躺在床前,脖子底下靠着一个松软的大迎枕,翘着二郎腿,白嫩嫩的脚丫子得意洋洋的嘚瑟着,一手正捏着一只果子往嘴里送。这次第,果真是能吃能睡,好得不能再好了。   静王世子坐在一旁,正皱着眉头小声道:“你媳妇受了伤被皇上叫去,这半天都没回,你也不叫人去打听打听,自己一个人有吃有喝玩得开心,这样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她的本事,我放心!”李潇然大声道,啊呜一口将果子全都塞了进去。   “哼,是啊,一个大男人,所有的事情自己不做,却都推给一个女人去做,也难得你能放得下心!”阿容小表妹又忍不住出言讥讽。   静王世子一听,赶紧站起来。“阿容你回来了!三弟妹你们来了!”   秦明兰颔首。李潇然也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你回来了?怎么样?皇上怎么和你说的?”   “皇上将芙蓉园赐给你了。”秦明兰道。   “真的?”李潇然一怔,李嫣然姐妹俩已经欢呼雀跃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以后有去处了!”   但马上,李潇然冰冷的目光一扫:“你们几个都出去,我有私密话要和她说。”   “你们能有什么可说的?”阿容小表妹撇嘴。   静王世子也拼命点头。“今天的事都是大家一起经历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巴巴的回避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李潇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李嫣然姐妹那边。   李夷然当即脸儿一白。“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被吓坏了,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就……”   “这种话不用和我们说。现在我要和你嫂子说话,你们先出去。”李潇然冷声道。   李夷然眼睛眨眨,求救般的看向李嫣然。岂料李嫣然的脸色也分外难看。只是比较顾忌她的颜面没有多说,只拉着她出去了。   但在这么多人里,要点脸面的也就这两姐妹。静王世子和阿容小表妹就跟两尊大佛一样屹立在此处岿然不动。   不,阿容小表妹还动了动——就在李嫣然姐妹俩离开后,她眼疾手快的将门给关上了,便回头笑嘻嘻的道:“嫂嫂嫂嫂,你赶紧将方才的事情讲一遍,到底在里头都发生了些什么?刚才我看到郑贵妃和九皇子都被送上马车,说是要送回京城去,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这下,这母子俩肯定栽大了吧?”   皇权之下,起起落落谁说得准?   秦明兰摇头,慢慢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阿容小表妹听完,当即拍手大笑:“九皇子这次可是要真栽了!行刺世子,对太子下黑手,还人证物证俱全,这次就算郑贵妃有心拿肚子里那个保他也不可能了!”   说着,便兀自跳起舞来。“侯家丫头不老在我跟前嘚瑟的么?自以为马上要嫁个皇子就了不起了?以为那九皇子真有姑父的本事,能让她如姑姑一般往后平步青云?做梦呢她!这下好了,回头看她怎么哭!哎呀,你们说等回去了我该寻个什么借口上她们家去奚落她呢?还是再办个什么赏菊会把人给勾出来,然后关起门来好好的痛打落水狗?”越说越兴奋,她连忙又扯扯秦明兰的手指头,“嫂嫂嫂嫂,你帮我出出主意吧,到底怎么办最好?”   秦明兰默默扭开头。“这是你们女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不大懂。”   “哦。”阿容小表妹又闷闷的撅起嘴。   李潇然见状,猛地用力咳嗽几声。“你表嫂和我有正经话要说呢,你一个丫头片子少插嘴!”   阿容小表妹恨恨瞪他一眼。“我和嫂嫂说的也是正经事啊!”   李潇然嘴角一扯,嗤笑一声。   两个人又要干上了。   静王世子摸摸鼻子,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别闹了。你们说,今天那些刺客会是九皇子派去的吗?”   “你觉得他会蠢到这个地步吗?”李潇然冷哼。   秦明兰也摇头。“他说了,他只派人射了三箭。”   “那其他人哪来的?还有前去袭击太子的那一伙人呢?”   秦明兰垂眸沉吟一会,李潇然已经冷笑起来:“说来说去,还是那个蠢货被人给利用了!他原想的是偷别人的箭来嫁祸给他人,结果却被别人来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将更大的祸事转嫁道他头上。等着吧,此事必定会成为一个无头冤案,他就是那个最大的冤大头!”   秦明兰听得心中一紧。“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下的手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李潇然摊手,“能公然在皇家别苑里动手,而且能借助九皇子的一时意气之争迅速策划出这么大一场事件,那幕后之人一定手眼通天。而且还同时将我和太子一道牵扯了进去,我想,我们这两处一定有一方是他们故意放出的烟幕弹。但具体哪一方是他们真正要行刺的,这个就不好说了。”   这个也正是她所想。秦明兰低下头,总觉得隐约中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只是那东西太过渺茫,她一时还看不大清楚。   静王世子闻言也跟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想不明白,既然他们要对太子下手,那又为何要把你拖下水?你这边不是已经有人放箭了吗?”   “还不够。事情闹得不够大。”李潇然淡笑道。   “是啊是啊!既然都已经派了这么多人当众放箭了,这些人肯定都是有去无回的。那当然是能多伤一个就多伤一个,怎么也得捞回本嘛!”阿容小表妹笑眯眯的插话。   李潇然白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容小表妹撇撇嘴。“有本事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怎么就忘了今天是我代你去以身涉险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躺着呢,哼!”   李潇然嘴角轻扯。“你自己非要代我去的,出了事你怪我?”   阿容小表妹不高兴的撅撅嘴,连忙蹬蹬蹬跑到秦明兰身边:“嫂嫂你听听表哥的话,他又欺负我!”   秦明兰做木然状不语。   李潇然见状大笑:“我媳妇,哪会帮你的忙?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吧!”   “你这个狼心狗肺不懂好人心的混蛋!”阿容小表妹怒骂,“人家今天代你出去,受了重伤也不见你关心一下,开口就是骂我。回去我要告诉姑姑!”   “你受伤了?”秦明兰一怔。   阿容小表妹用力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水光涌动,看起来好生楚楚可怜。“我胳膊还有后背上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好疼呢!嫂嫂,你说我不会破相吧?要是破相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没人要了?”   “胳膊上和后背上的伤口,又没在脸上,谈什么破相?”李潇然闻言冷哼,“再说了,就算你脸上多出来一百道疤,就凭着你陈家大小姐的身份,也多的是人愿意娶你。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嫂嫂你听,表哥他又欺负我!”阿容小表妹用力跺脚。   秦明兰扶额。   她多想告诉这小姑娘,她身上的伤痕多着呢,而且好几道都是深可见骨的。不过想想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和自己不一样,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最后,她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方式和她进行交流:“上药了吗?”   阿容小表妹点点头。“上了。”   “还疼吗?”   “有一点。”   这可怜可爱的小模样哟,比起李潇然的矫揉造作是更家的浑然天成,真是让秦明兰的心都揪紧了。   摸摸小姑娘的头。“疼的话你就再回去歇歇吧!别在乱跑了,当心挣开伤口了愈合不好可就真要留疤了。”   “嗯!我听嫂嫂的!”阿容小表妹连忙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信服。   然后——她就真个转身出门去了。   静王世子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阿容等等我,我送你回去!”   于是,这两只电灯泡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无踪。   李潇然很郁闷。   “既然能把这死丫头给弄走,你为什么不早点弄?”   “我也只是随手一试。”秦明兰小声道。谁知道那小姑娘居然这么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她就直接照做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李潇然浑身又冒出一股淡淡的酸气。   “今天和她一起出去,同乘一匹马,合作无间,共历艰险,现在你心中对她的想法截然不同了吧?”   “你又吃醋了?”秦明兰眉梢一挑。   李潇然立马别开头。“才没有!我吃个丫头片子的醋干什么?”   “哦,那就是吃醋了。”秦明兰颔首。   “我说了我没有!”李潇然郁闷的大吼。   秦明兰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着他。   李潇然心儿猛地一跳!“你又干什么?”   “今天你们俩是故意调换身份的吧?”秦明兰道。   李潇然咬唇。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秦明兰暗暗握紧拳头:“你早料到林子里会出事?”   李潇然点点头。   “这些天我在皇上跟前大出风头,必定有不少人看我不顺眼。尤其昨天晚上皇上把芙蓉园给抬了出来,那肯定有更多的人心中不满。就三天时间了,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拦我们。我也曾想过九皇子会出什么损招,但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借此机会对你们下黑手。”   说着,他脸上浮现一抹歉疚。“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不是你大意,而是凶手用心险恶,根本令人防不胜防,谁知道他们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秦明兰低声道。   李潇然抿唇。“是啊,居然能想到借助九皇子这个由头来闹事,事发之后也将责任一股脑的推倒了九皇子头上。再加上太子这么一落井下石……他这一手玩得也真是好,不禁将九皇子给打压了下去,就连郑贵妃腹中胎儿的优势也尽数没了。这对母子,是注定要失势了。”   的确,闹了这么一通,最后的赢家又是太子。   秦明兰不禁想:想尽办法说服皇帝带她过来秋猎,在后宫众人跟前出尽风头。然后等回宫之际刚好坐稳了胎,再选个恰当的时机将消息透出去,这样皇帝一定又会对她多出几分疼爱。如果她再借机用心经营,更不愁给九皇子捞不到什么好处。前前后后这么长时间,足够将她之前的负面影响洗刷掉,再重新在宫内立威。然后,等孩子生下来,她就有了两个孩子,从此在后宫的位置稳稳的。这个,怕是郑贵妃早打好的算盘吧?   但就因为这件事,九皇子完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坐稳就被急急的抛了出来,十拿九稳的筹码也没了。   太子这一手一箭双雕,真是厉害!   其实郑贵妃怀孕的事他肯定也早知道了吧?今天故意迫使她不得不早早说出来。这样一来,回宫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事’正等着她。   郑贵妃接下来的路也变得万分凶险。这样一来,她当然也就没多少心情来找别人的麻烦了。   “这些行刺的人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你,对吧?”秦明兰突然开口道。   李潇然眨眨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直觉。”秦明兰道。   李潇然轻笑。秦明兰不禁皱眉。“你别不信,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是最敏锐的。”   “你原来还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啊!”李潇然连连点头。   “你!”秦明兰一滞,马上一把将他给按回床上,“少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你老是回答我,是不是这样?你心里也知道是谁要对你下手是不是?”   “那你的直觉告诉你是谁?”李潇然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秦明兰摇头,“不过,我还记得上一次,你假装逃婚跑到郊外,被你二弟收买的人还有太子的人追杀时,有一个人也是这般,趁乱对你出手。”   “然后?”   “虽然这前后两次用的方式不同,但那次那个人的攻势我却是记得一清二楚,十分的凌厉,而且手法绮丽诡异,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次,那些箭也是如此,看似毫无章法,却都是冲着我们的罩门来的。要不是我有着多年躲避的经验,只怕我和阿容早就被射成刺猬了!还有……”秦明兰目光一沉,“我检查过了,除了一开始射出来的三支箭外,其他的箭尖上都是喂了毒的。”   李潇然当即也面色猛沉。“这个你没跟皇上说。”   “说了又能如何?你觉得皇上是那等没有脑子的人吗?而且只有射往我们身上的箭有毒,太子那边的却也只是普通的箭,你觉得说出去谁会信?你觉得谁会相信有人不去行刺当今太子却要对一个病秧子的世子下毒手?我把这话说出去,旁人只会以为我是要借机报复九皇子,好好的局面反倒会被有心人给倾覆过来。”秦明兰冷声道。   更何况,随后太子的表现也可圈可点,直接把她想做的事情都给做了。毒箭的事情没有揭发出来,但九皇子却已经完了。   “所以,你就是根据这个判断那些人真正的目的是我的?”李潇然问。   “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秦明兰道。   “是挺明显的。”李潇然点头。   “所以……”秦明兰嗓音渐渐降低。“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到底是谁想置你于死地?”   “现在还不是时候。”李潇然又是这句话。   秦明兰不忿。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很快你就知道了。”李潇然道,眼中一抹冷芒一闪而逝。   ☆、097 春心萌动   鉴于太子和平王世子双双遇袭的原因,原本还有三天的狩猎活动草草结束。休整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全体人员便集体开拔,浩浩荡荡往京城而去。   这一次,没了过来时的热闹欢欣。领头的皇帝从昨天开始便冷着一张脸,其他人就更连个笑脸都不敢放。   秦明兰因为受伤的缘故,也被皇帝特许不用再跟在他左右护卫,便一头钻进了李潇然的马车里,舒舒服服的一路睡到了京城。   及到回到王府,平王妃便赶紧迎了上来。   “听说兰儿你为了救潇儿受伤了?伤得重不重?可还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给你好好看看?”   真难得。这次平王妃没有直奔儿子而去,而是拉上秦明兰的手开始嘘寒问暖。   秦明兰摇头:“没什么大碍,一点小伤罢了,再养上几天就好了。”   “都被箭射中了,还说没有大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容在信里写得分明,你当时可是流了不少血!后来又为了活捉刺客,不顾伤情拉弓射箭,便是没有多少伤到头来也得伤得不轻了!”平王妃摇头,愣是将她给拉进去,招来早等候在此的太医给她仔细看过。   秦明兰不得已退了外袍,露出被绷带层层缠绕的肩胛骨,平王妃一见如此,立马眼圈儿红了。   “好孩子,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辛苦你了。”握紧秦明兰的手,她哽咽低声道。   秦明兰无奈低笑。“其实真没什么的。”   平王妃可不管,愣是亲自给她看了方子,叮嘱自己的贴身大丫头去给她煎药,再亲手帮她换了药。这么贴心的举动,真是让秦明兰受宠若惊。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秦明兰好容易才让身上那一层层的鸡皮疙瘩消去,看着李潇然道:“母妃这次是怎么了?”   那表现实在是太亲密了点,她有点接受无能。   李潇然轻笑。“母妃她生气了。”   啊?   秦明兰瞠目结舌。“生气的人会是那样的表现吗?而且,她为什么要和我生气?”   “谁说是和你生气了?”李潇然无语翻个白眼。   “那是谁?”她不记得有谁招惹过平王妃啊!   “那个想要偷袭我的人咯!”李潇然道,“上次在京郊对我下死守,这一次居然又想借力打力。我的性命在别人眼里看来或许一文不值,但在母妃心中,世上是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和我相提并论的。她的宝贝三番两次的被人想要置于死地,你说她生不生气?”   哦,原来是这样。秦明兰懂了。“但是,那和她对我好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救了我呀!”李潇然又笑嘻嘻的道。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秦明兰表示她理解无能。   不过,李潇然想也是并没料想过她能理解其中的奥义,只继续道:“母妃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年经历过的大是大非太多,已经没有多少事情能挑动他的火气了。但我必须告诉你,母妃这个人,寻常事情都激不起她的怒气,但一旦生气了,她表面上便会笑得越柔和,但一转脸却会直接下狠手。那些胆敢得罪她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过去!”   他的意思是说……平王妃要对害他的人动手了?   秦明兰心微微往下一沉,一种难言的郁闷袭上心头。   李潇然发现了,便问道:“你不高兴?”   “想要你命的人是谁,这个母妃肯定心里也清楚吧?你们俩都知道,却只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秦明兰小声道,难得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抹幽怨。   李潇然听到心里便是一阵暗爽。   “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你只要叫我三声好相公,我就告诉你。”世子爷大方的道。   秦明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再度死灰复燃。   “不想说就算了。”扭开头,她闷声道。   反正别人要杀的是他又不是她!那些人神出鬼没神通广大,谁知道哪天他就会被人给得逞了?   李潇然见状,就知道自己这个计策又失利了,赶紧便扬起笑脸,厚着脸皮蹭到她身边,黏黏腻腻的道:“你别生气嘛,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现在还时机未到,我就算说了你也肯定不信。再过一段时间,父王那边得到消息,咱们也就该动身了。”   动身?   秦明兰小心肝禁不住猛地一跳。“去哪里?”   “应该是南边吧!”李潇然道,“这京城的水土太过粗粝,人心又各异,从成婚到现在我都吃了多少苦了。父王他怎么说也是我爹,眼看儿子这么悲惨,他总得好好尽尽当爹的职责吧?”   “你是说,你要去南边养病?”秦明兰道。   “应该是这样。”李潇然道。   秦明兰眉心一拧。   去南边?那她只怕不能跟去了。她手下的虎威营都还没整理利索呢!还有跟随自己回京的那些旧部,他们的事情也都还没完全安排好。这个时候,她是不会离开京城的。只是……   看看李潇然,这个小男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还在冲着她甜甜笑着。   秦明兰唇瓣微抿。   如果他真要让她去的话,她估计也拒绝不能。既如此,自己得抓紧时间做好相关部署才行。   想到部署,她就想起了田青。   自己挂彩归来,那家伙居然也没过来探望探望,真是太没心没肺了!少不得现在她自己厚着脸皮将人给召唤过来再狠狠折腾一通。   “田青呢?”   “呀,世子妃您说田管事是吧?”青葱忙应道,俏脸上满是促狭的笑,“今天中午,门房上来了个姑娘,自称是田管事的表妹,半个时辰前才刚被领到田管事跟前。现在他们表兄妹俩肯定还在叙旧情呢,怕是没空过来拜见世子妃您。”   咦?   秦明兰眉梢一挑。   田青还有表妹?她怎么不知道?那家伙不是说他家亲戚都死绝了的吗?   “那表妹身份可是真的?”   “是真的。当时田管事亲自过去看的,那姑娘看到田管事的时候就哭了,叫了一声青哥哥,田管事当时的脸色也颇为动容,立马就将人给拉回了自己的住处,还叫人给她准备热水热饭,殷勤得很呢!”青葱笑道,脸上的笑容都快遮不住了。   表兄表妹,这在古代永远是一个暧昧至极的关系。更何况如今的情况是多年未见的表兄妹再度重逢,表妹那一声深情款款的青哥哥,只怕让在场的不少人都为之动容了吧?   “一会叫人过去,让他带着他的表妹过来给我看看。”秦明兰沉声道。   突然冒出来一个表妹,实在是让人诧异得紧。这件事她必须搞清楚。如果是真的,田青跟了她这么多年,她当然也要给人家的亲亲小表妹一个好归宿。   想到这里,秦明兰嘴角一勾,扯出一抹邪笑。   李潇然看在眼里,心里又腻歪歪的很不是个滋味。“他的表妹来投靠了,你这么高兴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表妹来找你了呢!”   表妹表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以他外婆家里的那一个为最!   秦明兰哪里不知这家伙是把对阿容小表妹的怒气以及对田青的醋意混合在一起了,便不理他,只躺在床上思考着一会该怎么问话才好。   谁知道,很快皇宫里又来人了。皇帝回宫,太后那边也知道了李潇然受惊,秦明兰受伤的消息,赶紧又遣了两名太医来给他们诊脉,并附赠两大车镇痛活血安神压惊的药材,一不小心便又折腾到了天黑。   所谓的资源浪费,正是如此。   秦明兰不禁想到军营里几十万将士面对屈指可数的几名军医,但在这里,这些达官显贵却是至少一人标配一名太医。像李潇然这样的,除了两名固定太医以外,太后娘娘还时不时的从太医院里抽调几名医术好的太医过来串门。一旦他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就更不得了,太医跟走马灯似的来回不断,药材更是吃不完都堆在库房里快发霉了。   浪费可耻啊!她真想扯着嗓子大叫。   这些好东西要是搬到军营里去,不知道可以救活多少条命了。   再联想到边关那些因为缺医少药而逝去的性命,秦明兰心里就更郁闷得难受了。   所以,等到田青和他的小表妹姗姗来迟的时候,就正好撞上了秦明兰难得的心绪不佳之时。   田青还是那个田青,虽然做了王府内务总管,但依然打扮得普普通通的,虽然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丝绸的,之时在颜色以及做工绣花方面并不怎么讲究。再加上一张并不怎么出彩的脸,这人看起来也就比当初在边关时好那么一点点。   他的小表妹和他差不多,五官也生得比较普通,身材娇小,皮肤略黑,还有些粗糙。一双手上满满的都是茧子,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做惯了粗活的。虽然现在已经洗干净了脸也换了身衣裳,但那满头满脸的尘土却不是一次洗澡就能洗干净的。   从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起,这小姑娘便抖索得跟只鹌鹑似的,要不是前面有田青领着,她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及到了秦明兰和李潇然跟前,小姑娘双膝一软,便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声音抖得一叹三扬,格外引人注目:“民女见过,见过世子爷,世子妃,世子爷和世子妃万福……那个万福金安!”   噗!   李潇然当场便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田管事,这就是你的表妹?人倒是淳朴得可人呢!”   他嘴里的淳朴,用一个字表达就是土!两个字闰土!三个字圭!   田青当然听明白了,却笑眯眯的拱手道:“多谢世子爷夸奖。在下的这个表妹自小生长在乡下,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今天在世子和将军跟前出了丑还请你们见谅。不过幸亏这里没有外人,想必世子您和将军都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会因为在下这个表妹的几个口误就和她过不去。”   李潇然闻言冷哼。“话都让你说完了,本世子还要什么好说的?”便瞪了眼秦明兰,“你不是有话要和他们说的吗?说吧!”   还敢瞪她?她还没找他算这些年浪费了多少珍惜药材以及医生资源的账呢!   秦明兰淡淡转过目光,尽力柔和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民女名叫婉儿。”小表妹结结巴巴的道。说完了仿佛才想起什么,连忙又道,“我姓严,叫严婉儿!”   噗!李潇然又忍俊不禁。   秦明兰冷冷看了他一眼,他赶紧捂住嘴,冷哼一声别开头。   秦明兰长出口气。“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表哥……当初老家遭了灾,我爹娘就带着我去投奔并州的叔叔了。一家人安顿下来往舅舅家送信的时候,才知道舅舅一家人都没有躲过灾荒,当时我娘差点哭瞎了眼。后来虽然竭尽全力救治,但也只熬了三四年就娶了。后来这些年,我爹就带着我寄住在叔叔家里,我爹跟着叔叔做生意,我就在叔叔家帮忙做点事。可是这几年,叔叔家的生意也做得并无多少起色,去年年底的时候堂兄又将家里的铺子都给赌输了,叔叔一气之下吐了血,最终不治而亡。堂兄跑了,赌场里的人来收铺子,还要把我拉去抵债,我爹死命拦着他们,好不容易次啊让我掏了出来,可是我爹他却……却……”严婉儿哽咽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掉个不停。   秦明兰听得眉头直皱。   又一个可以信手拈来的民间狗血故事。不过,看在田青的面子上,她不好在姑娘家悲伤的情绪上雪上加霜,便直接打断她:“那你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早在八年前,秦将军在边关力克罗刹国的消息便传得到处都是。我们又听人说起,秦将军身边有一个军师,名字就叫田青,当时我爹娘就留了心,还特地找人去打听过,想知道是不是表哥。可是山高路远,别人都只关注秦将军的消息,有几个说得出田军师的过往?时间长了,我们也都卸了这个心思,只以为这是同名同姓的一个人罢了。只是去年年底,我爹死了,堂兄跑了,赌场的人还在到处找我,我无家可归,实在是没办法,就只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找表哥。本来我是打算去边关的,只是路上迷了路,稀里糊涂走了好多地方,中途又听人说秦将军回京了,表哥也会来了,便又一路找人问路寻来了京城。再听到了将军府,将军府门房上的人是好人,特地指点我过来王府这边。王府前门太气派了,我不敢去,就悄悄溜到后门,找了一位看起来面善的大叔问了表哥在不在。”严婉儿磕磕巴巴的道。   从跪下后她就没有再站起来,脑袋也快垂到胸口。大气不敢出一口,眼皮也不敢抬一抬。唯恐秦明兰和李潇然身上的闪闪金光把她给伤到了。   从并州到京城的路途并不太远,一个人徒步的话两三个月也就到了。这位小表妹居然走了快一年,这个中艰辛必定不容为外人道。这也就难怪她小小年纪却看起来仿佛饱经风霜一般。   秦明兰颔首,再看向田青:“你现在打算将她怎么办?”   “我想,王府里应该还不缺她这一口饭吃吧?”田青笑道,“而且这丫头有手有脚,也不会吃白饭的。我记得以前她的手还挺巧的。”   “对,我会编草蚂蚱,我会绣花,我还会做荷包,烧水做饭这些活计我也都会。将军,世子,你们都是好人,请留下我吧!我保证给你们当牛做马,把你们伺候得妥妥当当的!”严婉儿用力磕了个头大声道。   李潇然闻言唇角一掀。“我身边可不用你这么糙的丫头。就你这样的,送去厨房当个烧火丫头还差不多。”   “是,民女愿意为世子您烧一辈子的火!”严婉儿想也不想就大声道。   李潇然这下乐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着再看向田青,“田管事,这个是你表妹自己要求的呢,你意下如何?”   田青脸一垮,求助的看向秦明兰:“将军,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哼,谄媚!”李潇然小声骂道。   秦明兰嘴角轻扯。“你不是后院大管事吗?给人安排给事情做还不容易?”   田青当即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谢谢将军!”便将严婉儿拉起来,“将军您才回来一定累了,我们就不打搅您休息了,我们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便一溜烟滚远了。   这家伙……是看出她心情不佳所以早早的就跑路了吧?秦明兰心中腹诽,又禁不住冷哼一声。   算他有点眼力见,今天逃过一劫。   不过,李潇然就很不爽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在别人跟前给我留点颜面的吗?”   “田青他不是外人。”秦明兰道。   “可他那个表妹是啊!”李潇然大声道,“这个人初来乍到,连底都还没摸清呢,你就敢把她往后院里插?还随便他怎么插!要是出问题了怎么办?”   “他是田青的表妹。”秦明兰一字一句的道。   “这还不都是他们自己说的,你以前见过她吗?听说过这个人吗?”李潇然轻哼。   秦明兰面色一沉,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李潇然忍不住瑟缩一下,悄悄往角落里移了移。“你那群兄弟就是你的命根子,谁都说不得是吧?知道了知道了,他的表妹我也不说了,行吧?”   秦明兰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李潇然大声道。   秦明兰眉头紧皱,正要说话,李潇然已经大声嚷嚷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是你一道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要是没有他,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所以你相信他,完全的相信他。所以他的表妹你也会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对待,是不是?随便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不管了还不行吗?反正又不是我的表妹,我还懒得管呢!”   说到最后,又气咻咻的扭过头去,倒像是秦明兰欺负他了。   秦明兰无语。   青葱从旁小声道:“世子,王妃刚才特地交代过的,这两天不要惹世子妃动气,于她养伤不利的。”   “得了吧,这女人就是根木头,她知道什么叫生气吗?她一身的伤,比现在这个严重得多了去了,现在不也好好的吗?这点小事,碍不着她的!”李潇然很恨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也坚决和秦明兰拉开了距离,摆出一副冷战到底的架势。但是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人又恬不知耻的往秦明兰身边靠过来,一手更是拉扯上了她的衣服。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不是在和我斗气的吗?”   “斗气归斗气,你好不容易负伤了,现在只能乖乖躺着,现在可是我的大好机会呢!等我捞回一点老本,明天咱们再继续战斗!”李潇然乐滋滋的道。飘渺的烛光下,他燃着得意的双眼显得格外闪闪发亮。   秦明兰嘴角一阵狂抽,无力别开头。   和这男人,她是无话可说了!   因为负伤的缘故,平王妃免了秦明兰的请安,皇帝也下旨命她在家养伤暂时不用去军营。又因为伤在肩膀上,她早早醒来也不能如往常一般去后花园里练剑。   秦明兰突然觉得,她好空虚好寂寞好无聊。   翻个身,看到身侧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男人,看到他脖子上的痕迹,秦明兰嘴角轻扯,又忍不住摸了两把。   柔软细腻,滑如凝脂,手感还是一日既往的好。   “嗯~讨厌!”睡梦中的人是最讨厌外物打扰的,李潇然亦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动来动去,他直接小力将她的手推开,软绵绵的道。   这一声娇呼,简直比蜜还要甜,秦明兰的心尖儿一颤,差点都要醉了。   她竟不知道,这男人睡着的时候还能这么勾人!以前每次醒来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弄弄他呢?真是亏大发了!   “世子妃,您醒了么?”不过,外头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朝这边靠过来。今天的游戏结束,秦明兰颔首,“醒了,起吧!”   李潇然还在睡懒觉,青葱青竹两个人手巧,便代替春花秋月给她更衣梳洗。   她的衣着和发式一向都以简单便捷为主,所以很快就打理妥当了。秦明兰耐不住的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小小运动一下。回过头时,便发现一个小丫头正在朝她这边东张西望。   “有什么事吗?”她问。   春花赶紧上前去:“你看什么呢?不知道世子妃在吗?探头探脑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不是的,春花姐姐。”被揪出来的小丫头一脸苦相,“奴婢刚才去开门,看到三小姐正站在外头呢!奴婢说要进来请世子和世子妃,她却不让。可是,三小姐毕竟是小姐,怎么能一直让她站在外头呢?奴婢也不知道如何时候,所以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世子妃。”   “三小姐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秦明兰闻言轻笑。   李夷然,这姑娘对她这边的攻势还真是蛮紧的。   “这个奴婢不知。奴婢刚才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三小姐已经在了,她头上都还沾着一层露珠呢,肯定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来了却不进门,也不敲门,大清早的就立在外头,这是几个意思?等着她主动发现再主动找出去?   秦明兰嘴角一勾。“罢了,我去看看吧!”横竖闲着没事!   李夷然卯时一刻就来了。因为知道秦明兰的作息时间,卯时起床,简单洗把脸收拾一下,卯时一刻去后花园练剑。即便有事不去练剑,但她起床的时间点却是雷打不动的。所以一大早她就蹲守在了这里。可是,谁曾想到……偏偏就是今天早上,秦明兰就犯了懒筋,宁愿窝在床上调戏李潇然却不肯按时起床来和她撞个正着?   这就可怜这小姑娘,大早上露水重,却也只能生生被浇了全身。现在她几乎都能察觉到从布料里朝身体重重渗透过去的湿意了。   吱呀——   好容易,秦明兰终于出来了,李夷然大喜,连忙抬起头,却是眼中泪光一闪,楚楚可怜的叫道:“大嫂。”   秦明兰颔首。“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是来向大嫂你请罪的。”李夷然眼睛红红的道,“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但我是女儿身,做不出袒胸露背这样的事,便只能将荆条捧在手中,求大嫂原谅。”   秦明兰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捧着的那几根荆条,眼皮又不由跳了跳。   “你来请罪,嫣然知道吗?母妃知道吗?”   “本就是我做错了事,我来向大嫂你请罪是理所应当的,我为什么要告诉大姐,此事又和母妃有何关系?”李夷然一脸纯真的问。   那就是谁都没告诉,大早上的就捧着荆条直奔他们院子里来了。   而且看看她这头发睫毛上都还沾着一层露水,似乎浑身都冒出一股淡淡的湿意的模样,这丫头只怕已经来了不少时候了。捧着荆条的胳膊也在微微发抖,手掌心,连同手腕以及靠近手腕的那一截胳膊上都被荆条上的刺扎得斑斑点点,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姑娘对自己下手也挺狠的。   秦明兰轻叹口气。“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那天不就说了吗,这事不怨你,你又何必如此自责?”   “不管怎么说,大哥大嫂遭难,我当妹妹的却只顾自己逃开,于情于理都是不对的。我实在是太自私了,我错了!”李夷然哽咽道,眼泪又已经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滚坠落下来。   大清早的就来他们大门口哭,这是来认错的还是来找人晦气的?   秦明兰信步上前,一把将荆条挥开。   李夷然一滞。“大嫂?”   秦明兰一把拉上她的手,拽着人就往前走。   她手上的力气好大,捏得她的小手生疼,好像有几个被荆棘扎破的口子都裂开了……   李夷然心惊胆战的想着,却不敢再哭了。一路小跑着追上秦明兰的步伐,她小小声的道:“大嫂,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秦明兰不语,径自拉着她绕了小半个王府,抵达她和李嫣然居住的院落。一院子的人见到秦明兰出现,各个面露讶异之色,忙不迭上前来行礼。   李嫣然也听说了秦明兰亲临的消息,心中大惊,连头上的钗环都没装点好就跑了出来。   “大嫂,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母妃不是说过叫你好生在房里养伤的吗?”   “夷然一大早去我那边负荆请罪,我原谅她了。又看她沾了一身的露水,双手被荆条扎破了,觉得可怜,便送她回来换衣服上药。”秦明兰沉声道。   李嫣然闻言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来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你这死丫头!要去向打到认错怎么先不告诉我一声?这大早上的,又冷露气又重,要是被冻出个好歹来我怎么向侧母妃交代?”说完,便对秦明兰点点头,“多谢大嫂宽宏大量,这丫头太不省心了,我马上叫人给她换衣裳上药。现在时候还早,大嫂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不用了,我也睡不着,就在这里坐一坐,一会咱们一起去向母妃请安吧!”秦明兰道。   听到这话,李嫣然眼神又是一沉。看一眼李夷然,李夷然早垂下眼帘做出温顺乖巧状。李嫣然咬咬牙:“既然如此,那大嫂你来我屋里坐吧!我马上就收拾好了。夷然既然早起,也不过换身衣裳的事,很快。”   秦明兰颔首。“好。”   李嫣然这丫头行动的确是快。把李夷然交给她的奶娘,趁机教训了奶娘几句,她便引着秦明兰回到自己的闺房,请她上座用茶,自己迅速挑拣出几件首饰戴好了,再对镜整理一下,便好了。   李夷然的速度也不慢。等她们收拾好的时候,这姑娘也刚好换了衣裳擦干了头发过来了。只一双柔夷上涂上了一层淡绿色的药膏,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十分好闻。   “你这样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出去了,我向母妃说明情况就是。”李嫣然沉声道。   李夷然连忙摇头:“才刚刚回来就不去向母妃请安,那怎么行?而且刚才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也没有事先知会母妃一声。要是因此耽误了给母妃请安,那就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她又抬起头,一字一句的道,“大姐,我可以的。”   “那好。”李嫣然撇撇唇,转身对秦明兰点点头,“大嫂,我们走吧!”   及到了平王妃处,平王妃已经起来了。看到这姑嫂三个前后脚的进来,她忍不住笑问:“这可真是奇了,怎么今天你们三个一道过来了?可是在路上遇到的?”   秦明兰摇头。“我们是一道从两位妹妹那里来的。”说着,便将李夷然大清早去院子门口捧荆请罪的事情说了。   平王妃连忙爱怜的将李夷然给拉到身边:“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实心眼呢?不过是着急之下慌不择路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当时你大嫂不一样带着你大哥独自走了吗?既然遇袭,那自然是要兵分几路,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才是。”   李夷然低垂着小脑袋。“可是,我当时的确是吓坏了,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跑。我当时就想着自己千万不能死了,我还不想死!”   “这世上有谁是真心愿意死的?能有个逃生的机会,那自然是要赶紧逃走的。”平王妃笑道,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再说了,本就是你大哥大嫂带着你们出去打猎,要是你们几个因为他们保护不当出了事,我还要罚他们呢!现在看到你们姐妹俩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想了想,平王妃看向秦明兰:“我好像听人说,夷然后来是被郑家的人送回来的?”   此言一出,李夷然的脸儿腾地一下就红了。   “母妃不要听人乱说!女儿只是,只是因为惊吓过度,驾驭不住马儿,才被从马背上摔下,晕晕乎乎的撞见了郑家的人。还好他们一行人中也有个姑娘,他们便让女儿和那位姑娘同乘一匹,又因为他们住的地方更近些,所以就先带着女儿过去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沙土,然后才将女儿送回去的。”   “但我听你大哥说,当时是郑家一位公子将你送回去的。”秦明兰道。   李嫣然点头。“这个我是亲眼看到了。郑家的大公子,也是郑家的嫡长子。”   李夷然脸上不由红里泛起了一抹白。“这个是因为那位小姐得知有人行刺的消息后也吓坏了,无法送女儿回去,所以才只得挑了一位公子相送。”   “公子就公子吧!选郑家嫡长子将你送回,那也是表示他们郑家对咱们王府的敬重。我记得郑家这次前去狩猎,没有带小姐,自然身边也不会带几个丫头伺候了。”平王妃慢条斯理的道。   李夷然顿时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点头。“正是如此!当时女儿看到那么多男人都要吓哭了呢!原以为那位小姐是郑家人,谁知却只是郑家的近亲,当时还是那位小姐将贴身丫头借给女儿,才叫女儿把身上给清理干净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时肯定被吓得不轻吧?”平王妃柔声道。   李夷然配合的吸吸鼻子。   平王妃便又柔声安抚了几句,才让人在一旁坐下。却又不禁叹了口气:“说起这郑家,这些年发展得也是挺不错的。尤其郑家这位嫡长子,生得更是容貌不俗气度非凡,小小年纪书也读得不错,但因为郑贵妃的关系并未参加科举,而是早早的蒙荫进了户部做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是个好男儿,我原本也想着让你们姐妹俩看看挑选挑选的。可谁知道,紧接着就出了郑贵妃和九皇子的事。这段日子郑家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你们也都小心些。虽然他们家对咱们家有恩,但回头我叫人备一份厚礼过去,谢过也就罢了。”   李夷然脸上的苍白又增了几分。“多谢母妃。不过,既然郑家人救的是女儿,女儿想,这送谢礼的事情就教给女儿去做吧!女儿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你吗?”平王妃眉心微拧。   李夷然赶紧低头。“女儿也不过是想要尽一份自己的心意罢了,请母妃成全。”   “也罢。”闻言,平王妃也不再多说,爽快的点了头,“横竖这些事我都已经放给嫣然去做了。你就让你大姐帮你掌掌眼,你们俩做事,我放心。”   “是,多谢母妃!”李夷然闻言一喜,赶紧起身致谢。   李嫣然听了却是小脸一沉,恶狠狠的瞪了李夷然一眼,这才站起身。“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会协助三妹将礼备得厚厚的。”   ‘厚厚的’三个字说得真是咬牙切齿。   秦明兰作壁上观,看着李夷然因为振奋而红得跟只桃儿一样的面颊,简直比敷了最好的粉还要明艳动人,让人看在眼里,真恨不能伸手去摸一摸,亲一口。   眼神一闪,食指忍不住轻轻叩击一下桌面。   饶了半圈,原来就是为了成全她的春心萌动啊!   ☆、098 分道扬镳   事情既定,李嫣然便和李夷然双双告退下去准备礼物了。   平王妃本就不耐烦一群人凑在一起吵吵闹闹,每日她们姐妹俩过来请安也不过是留她们说上两句话就将人放走,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等出了平王妃的院子,李嫣然便立时拉下脸来。“你知不知道你都在干些什么?”   李夷然依然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大姐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照章行事罢了。”   “你要是知道什么叫做照章行事,就不会和姓郑的人勾搭上了!”李嫣然咬牙切齿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郑贵妃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九皇子这次是翻不了身了,郑贵妃的地位也岌岌可危,郑家跟在他们后头能讨到什么好?你要是嫁到郑家去,以后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大姐你连皇后娘娘的外家都看不上,自然也是瞧不上郑贵妃的外家的,这个妹妹理解。”李夷然抬起头,眼中的谨小慎微一手,一字一句的道,“只是你我身份不同,你是长女,我才是第三,父王母妃不重视我我也认了。只是你应当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九皇子虽然不成器,但谁不知道郑贵妃现在腹中又已经有了一个?她那么精明的人,旁人想要将她斗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当初太后娘娘没当上皇后之前不一样经历了三起三落吗?”   “你!妄议后宫之事,你不想活了吗?”李嫣然气得又想挥巴掌。   李夷然将头一昂,大大方方的道:“我知道我这件事太过铤而走险了,大姐你要是想跟母妃告状我也认了。只是,就凭父王的身份,咱们何须惧怕一个郑家?便是稍稍被牵连了,回头皇上太子看在父王的面上也肯定不会怎么为难咱们的。”   “不是咱们,是你自己。”李嫣然冷声纠正。   李夷然一怔,嘴角翘起一抹嘲讽的笑。“好,是我。有意和郑家来往的人是我,只怕以后和郑家亲密往来的人也只有我一个人。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切由我来担就是!”   “这话你倒是说得轻松!”李嫣然冷哼,但看着妹妹一脸倔强,知道是说不通了,便扭过头,干脆不理她径自离去。   李夷然目送她撇下自己独自走了,嘴角嘲讽的笑意更大,随即便也低下头慢慢走了。   这姐妹俩走后,秦明兰却被平王妃给留了下来。   “身上好些了吗?伤口可还疼?”将她招到只身边坐下,平王妃柔声问。   尽管昨天已经经历过一次,但是今天又对上平王妃比以往还要温柔体贴得多的面孔,秦明兰的鸡皮疙瘩还是不可避免的又一颗接着一颗爆了出来。   微微点头:“不怎么疼了。太医给的药都是最好的,伤口也并不深,再养两天就好了。”   说起来其实她也蛮幸运的,中的是第二箭,也就是九皇子命人射来的箭。箭上无毒不说,那些人顾及着李潇然和她的身份,也并不敢太下狠手。再加上她刻意躲闪,所以只是箭头往她肩胛内埋入了一半,杀伤力并不大。要是换做后面的那几件,她这条胳膊只怕就废了。   只是可怜了九皇子,经此一事,他是彻底被皇帝给厌弃了。据说那日被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便直接给扔到他宫外的府邸,然后命人严加看管起来。道是除非事情了了,否则都不允许他出门一步。因为动气,又忧心过度,再加上回来的路上太赶,郑贵妃也动了胎气,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还多亏了皇后娘娘命人悉心照顾,安胎保命的药不要钱的往她那里送,她身子才渐渐恢复了。只是现在,眼看事情已成定局,她也不敢再多为九皇子说一句话,只努力保养着腹中的胎儿,一时乖顺无比。   算算日子,九皇子和郑贵妃也就比他们早到了一天。昨天皇帝便给大理寺下达了最后通牒,告诫他们务必要在三天之内破案。昨天已经过了一天了,还剩下两天,短短两天时间能查出点什么来?别苑里的痕迹早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那些刺客死的死逃的逃,唯一被抓住的一个一口咬定就是九皇子嘱咐的,就连口供都和郑贵妃当初送来的人一模一样。九皇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一点小伤换来一个对头的倒台,这个交易蛮划算的。虽然秦明兰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九皇子干嘛非要这么死命的对付她。   平王妃听了,舒了口气,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你是不知,那天你们一道去了别苑我这颗心就一直没有安定下来过。后来又听说潇儿偷偷的跟了过去,我的眼皮便见天的跳,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结果,果然出事了!”   说着又是长长一叹。“也亏得是你这孩子够机警,功夫又好,才逃过一劫。只是夷然这孩子……哎!王爷将她们送过来,也就是让我好好照料,给她们找个好婆家的意思。我这些天一直寻寻觅觅的,都已经看准几家了,就等着带着两个丫头亲自去看看,若是她们自己愿意,那我就将此事告诉王爷,请王爷代为定下来。可谁知道……哎!罢了,横竖这两个丫头都不是我一手养大的,她们自己会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也是应当的。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大不了顺着她就是了。”   哟?秦明兰眉梢一挑。   平王妃这话说得虽然哀婉,可为什么她却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抬起眼看看,平王妃还是那般眉目平和,目光慈爱,看不出半点奸诈的表情。   不过,想想这一位每次和李潇然合起伙来做坏事的时候都是那么一副好像观音大士对众生布施雨露的柔和模样,现在这般也就不难理解了。   吸口气,她小声问:“不知母妃您给她们选的是哪几户人家?”   “其实这京城里出挑的人家也就那几个。我看了这几个月,也就庄亲王妃娘家的大公子,还有礼部侍郎黄大人府上的小孙子最合适。”平王妃慢条斯理的道。   庄亲王妃这个人秦明兰倒是知道一点。庄亲王乃是先帝的兄长,先帝那一脉的庶长子,但是自小脾气和善,对下面的弟妹都格外友爱,从不争权夺利,和先帝的感情也极好。后来先帝上位后便将宗祠交给了他管理,也就是说,他便是皇家这个大族的族长。这身份,就是当今圣上也得对他礼遇三分。   庄亲王妃出身范阳卢氏,也是鼎鼎大名的世家女。只是她并非卢氏嫡支,而是一个较近的偏支之女,这一脉人丁也比较简单。只是自从庄亲王妃之后,这一支人里头俊才倍出,但都是做纯臣的,从不拉帮结派搞特殊,其中这一辈里就属大公子最为出众。当年太子代圣上千万边关督战,他便是随行之一,也和秦明兰打过照面,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再加上家中人少,关系简单,有又庄亲王妃看着,门风清正,真是再好不过的一段姻缘了。   至于礼部侍郎黄大人,秦明兰就知晓得不太多了。不过回京这么长时间了,她也偶尔听人提起过这个黄大人,只说他少年家贫,奋发苦读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入朝之后也没有被富贵官场迷晕了眼,而是守着糟糠之妻一心一意的过日子,甚至定下了家中男子除非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定,家风可见一斑。这位小孙子虽然不是嫡长,但是才学很好,据说马上就要下场参考,拿个好名次不是问题。   这两户人家,一个华贵而简单,一个清贵而刚正,都是难得的好人家。平王妃是真的用心为她们挑了。   秦明兰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平王妃是想将李嫣然嫁到卢家,把李夷然嫁给黄家的。   只是,黄家怎么说祖上根基一般,在朝中也并无多少朋党,李夷然估计看不上。在她眼里,只怕黄家还远远及不上跟着郑贵妃风光了多年的郑家。   不过,再等几年,等她已为人妇,回头来看时,便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了。   秦明兰这下事真正的对平王妃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家之风,嫡母之范,她今天可是亲眼见识到了。   要是换做自己,她想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么尽心竭力的。   “母妃您为她们这么用心,父王和李侧妃一定都会十分满意的。”   “我不求谁满意,我做事不过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平王妃淡声道。   秦明兰心里一噎,一种莫名的悲伤在心头蔓延开来。   再看平王妃,她已经别开头。“一大早起来折腾半天,你肯定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还有,以后别太惯着潇儿了,他是男人,理应保护自己的妻儿才是,哪能一直躲在你背后?”   秦明兰乖乖点头。“是,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潇然已经醒了,却依然抱着被子不肯起床。   天渐渐的冷了,早上起床对人来说变成了一件难捱的事情,更何况李潇然这只本身就快把床当第二个亲娘的人。所以见到秦明兰回来,他也只是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看了看她,便又收的一下缩回去,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口鼻和眼睛,瓮声瓮气的问:“事情解决了吗?”   秦明兰颔首。   李潇然对她使个眼色。“到我边上来坐,咱们说说话。”   说你妹!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赖床,还赖得这么理直气壮,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秦明兰远远站着看着他。“时候不早了,世子爷您还是赶紧起床吧!”   “我不要,冷。”李潇然娇声道,又催她过来坐。   秦明兰不动,他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小声问道:“三丫头是不是把和郑家人的关系捅出来了?”   知道他聪明,所以秦明兰没有多少讶异的点头。   “那母妃也应了?”   “她自己坚持如此,母妃又能怎么办?”秦明兰冷声道。   李潇然闻言也不禁冷笑起来。“蠢货。”   的确是个蠢货,和九皇子一个样。   不过,九皇子是面蠢心也蠢,她却是个看似精明其实愚蠢的人。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了,秦明兰都不觉得有半点不妥。   “不过,再蠢的人,一旦聚在一起,再联合起来发出什么蠢招,只怕也会让人始料不及。”秦明兰低声道。   李潇然点头。“话虽如此,但你尽管放心吧!既然进了我离家的门,那她就别想能够为所欲为。至于以后出了李家门——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更和我们家没关系。”   这关系分得还真是够清的。秦明兰心里一扯,难免为这一家子人的分崩离析感到悲伤。   明明好好的一个家庭,却分裂成两边,各自占据着自己的一席之地各自为政,明来暗去的争斗不断。也不知道这么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   她倒是觉得,把那个引起祸端的男人干掉才是正理。   当然了,这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想了想,秦明兰又将平王妃给李嫣然姐妹俩相看的人家给说了出来。   李潇然颔首。“母妃的眼光一向毒辣,这两家人选得都不错。大丫头身为长女,自然要承担长女的职责,嫁入豪门大户做当家主母理所当然。三丫头心思太歪,手法又毒,不能让她接触到太多的权势,给她配一个家风刚正的嫡幼子正好。但怕就怕,那丫头是在郑家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下不来了。”   “那不正好吗?他们互相祸害去,也让黄家小公子幸免于难。”秦明兰便道。   李潇然立马笑了,欢快的拍拍手。但一双藕臂伸出来,接触到外头的冷空气,他冻得一个激灵,赶紧又把双手收了回去,被子裹得紧紧的。“说得好!”   秦明兰见状唇角轻扯。“你今天是不打算起床了吗?”   “来来回回赶了好几天的路,再加上别苑里地方太过简陋,我一直都没睡好觉。现在好不容易换了个环境觉得舒服点了,你就让我多睡会嘛!”李潇然小声道,撒娇的意味极浓。   秦明兰嘴角抽抽。“母妃今天才告诫过我,以后不许再这么惯着你了。你是男人,必须承担起做男人的义务和责任来。”   “你根本不是管着我。你只是当长姐,当将军多年,习惯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心里。别人要是抢了你的权,你才会不自在呢!”李潇然撇嘴小声道,隐约还能听出其中几分埋怨和委屈来。   秦明兰哭笑不得。“你别忘了,你还是平王府的嫡长子呢!下面那么多弟妹,你可曾懂得什么叫做长兄如父?”   “我不懂啊,谁叫他们从小就不和我在一起长大呢?后来偶尔见上一面,一个两个的都要我的命,我可没那么宽广的胸怀来包容他们。”李潇然冷哼。   也是,他们家的情况和她家不同。   秦明兰低叹口气,决定这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   如此没过多大会,外头春花突然进来了:“将军,将军府上来人了!”   “是吗?”闻听此言,秦明兰大喜,赶紧上前几步,“是谁来了?”   “小公子,是二夫人还有阿勇阿荷两位小公子小小姐。”   “快请他们进来!”   女人出嫁后就是麻烦,各种束缚让你根本没办法和娘家有多少接触。秦明兰身份特殊还算好点,但平日大半时间都花在城外军营,一旬一日的沐休又经常被平王妃给安排得满满的,每次也就只能从小弟那里听说一点家人的事情。这次见面,还是自从上次她回门之后的头一回,这就难怪秦明兰如此欢喜了。   二婶顾氏带着秦明岳秦明勇秦明荷几个孩子先在平王妃那边请了安,便被人领着到了秦明兰处。   来客人了,李潇然也不能再赖床,便不大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拖拖拉拉的叫人给收拾好。等顾氏一行人过来的时候,他才勉强穿好衣服。   秦明岳一马当先,第一个钻进来。结果一声大姐还没出口,便见到发丝凌乱还在打着哈欠的李潇然,顿时怒火中烧:“世子爷,您别告诉我你才刚睡醒。”   “是又怎么样?”李潇然懒洋洋的道。被迫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他现在的心情也不怎么好。更何况他一贯的和秦明岳不对付,当然也就懒得给他什么好脸色了。   秦明岳顿时一蹦三尺高。“你太过分了!你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赖在床上干什么?我大姐她受了伤,都还没好呢,却一大早的被你给赶起来,你安的是什么心?你别以为我们秦家门第比不上你们离家就可以对我大姐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敢欺负我大姐,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说着话,就已经虎目圆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凛凛威势。   这里里外外的丫头,除了春花秋月,谁见过这个?登时都被吓得花容失色,手脚发软。   李潇然这些日子在军营里早已经习惯了,便只是淡漠的看着他。“我欺负她又怎么了?进了我李家的门,那就生死我李家的人死是我李家的鬼,我要怎么她和你没关系!”   “你!”这话简直比一刀子扎在他心窝上还要让他难受。他秦明岳最最敬爱的姐姐,这辈子都当做天一样仰望的人,现在居然在被一个病秧子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明岳气呼呼的又要发作,这时却听秦明兰一声低喝:“你们俩闹够了没有?”   秦明岳一滞,不满看向秦明兰。“大姐,我是在帮你!”   李潇然也扁扁嘴。“他凶我,你竟然也不帮我教训他!”   秦明兰无语扶额。“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指手画脚。你们俩要斗,也别把我给扯进来,最好也别在我跟前闹腾,不然我抓到一次教训你们一次!”   李潇然闻言立马傻笑不说话了。   秦明岳老实些,他憨憨的搔搔头:“大姐你怎么看出来的?其实我也是真心为你抱不平的啊!他一个男人,遇袭居然还得躲在你背后,实在是太叫人瞧不上眼了!”   这小子被李潇然耍了这么久,好歹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些小心眼。但是,也只是一些小小的心眼罢了,糊弄军营里的那些人尚可,搬来这个王府内院简直就跟小孩子说谎话似的,拙劣得都不用人去戳穿。   不过,有进步总是好的。秦明兰便没有再打击他,只沉声提醒他:“这里是平王府。”   别人家的地盘,到处都是别人家的人。而且还有李潇然这个狡猾无比的,平王妃那个爱子心切的。你一句话说出来,他们要是有心整你,你今天就等着哭着爬回去吧!仗着发达的四肢在别人家里耀武扬威,那就是两个字——找死!   “哦,知道了。”经过李潇然这段时间的调教,以及秦明兰有意无意的点拨,秦明岳也已经渐渐摸清了这里头的门道,便乖乖低下头不在闹事了。   不过这个家伙留在这里终究是个祸患。秦明兰想想便道:“你去田青那里坐坐吧!他的表妹昨天刚刚寻过来了,你也去见见人。”   “田青他有表妹?”秦明岳闻言大惊,“他不是说他家里人都死光了的吗?”   “所以说只是个表妹。”秦明兰道。   “哦,我明白了。”秦明岳点点头,但其实他还是不大明白。不知怎么的,这事他总觉得有点蹊跷。便赶紧站起来,“我过去看看吧!”   这事他知道了,很快范大李汤他们也都会知道。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田大军师身边凭空多出来一个小表妹,然后……哼哼,有好戏看了哟!   没有错过自家小弟转身时眼中那一抹激动和戏谑,秦明兰唇角也不觉一勾,终于让她找到那家伙身上一点把柄了。有了小表妹在身边,她就不信那家伙还那么无欲无求!   秦明岳来无影去无踪,在房里逗留没一盏茶的功夫就风风火火的又跑出去了。婶婶顾氏这才带着两个孩子上前来,将秦明兰上下打量一番,也松了口气。“那天听说你你们遇袭,可差点没把我们给吓死!当时你爷爷倒是镇定,说你这些年在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这点小伤碍不着你,可是不见你一眼我总是放不下这个心。原本你二叔也要跟过来的,只是你爷爷说这么多人浩浩荡荡上门来跟打劫似的,怎么也不让他出门,就只好叫我一个人来了。”   然后,免不了又嘘寒问暖了一番,秦明兰当然回答没事没事肯定没事。   看她面色如常,精神也不错,顾氏也才信了她的话。   不过一家人许久没有见面,好容易与在一起,自然又要好生说上几句。秦明兰将爷爷和母亲以及二叔的情况都问了一遍,又将当日林子里的事情告诉她,当日是掐头去尾将一些不该说的都略去了。不知不觉,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秦明勇和秦明荷两个好色之徒不过是进门时在秦明兰身边绕了两圈,便都被李潇然那张脸给吸引了过去,两个小家伙缠着他哇啦哇啦了半天,差点没把他给缠疯了。   好容易将人送走,李潇然已经疲惫得瘫倒在贵妃榻。“见客真累。”   “是挺累的。”秦明兰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她和二婶也不是很熟。当初接过父亲的帅印,她便一直留在边关。二叔被送回京城,治病,娶妻,生儿育女,这些她都知道,只是一直等到八年后才真正见识到了这位出身后族的婶婶还有两个堂弟堂妹。   回来之后又是急急忙忙的备嫁,出嫁之后来往得就更少了,她对二婶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和善的长辈上。所以和二婶交流,这也是一件颇为费力的事情。   到现在,她也累得够呛,想学着李潇然的样好好的躺一躺了。   但是贵妃榻已经给这个家伙抢走了,她没有地方可去。想了想,便直接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见状,李潇然又不由冷哼数声。“不过这样也好,先让你适应适应,接下来你也就知道如何应对了。”   “你什么意思?”这话听在耳朵里,叫秦明兰的小心肝禁不住咯噔一下!猛地跳得好欢快。   李潇然果然笑得跟只偷吃到老母鸡的小狐狸似的。“我的意思很简单啊,难不成你以为,平王府上的世子妃受伤了,会没人过来探望吗?”   嘎?   秦明兰被这个消息给震得灵魂出窍。   接下来的时间里,果然不出李潇然所料。继第一天秦家人上门来探望过后,第二天,平王妃娘家陈氏派人来了,阿容小表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第三天,皇后娘家顾氏也派了人过来探望,就连太后娘家也有人送了一份厚礼来;第三天,郑贵妃娘家的夫人带着郑大公子还有几位小姐拎着重礼上门,倒是为了上次李夷然的事情还礼来的……   平王府上人少当然事情也少,平王妃又不爱出门,世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知道吃喝玩乐耍浑,好容易娶回去个世子妃吧,偏偏又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将军,嫁过去后又一连闹出来几件事震得人心惊胆战,根本没胆子去和她套近乎。所以这些年了,这平王府就好似一只铁桶,又硬又凉,竟是让人无法下口。   前段时间出现了两位庶出的小姐,让众人心中一喜,但还没等攀上她们呢,和她们亲密结交的人就先倒了霉。随后这两姐妹也跟改了性子一般深居简出,再也不出来抛头露面了。   如今好容易又出了世子妃受伤的事,这就仿佛是寻寻觅觅的苍蝇终于在鸡蛋上找出了一条缝,饥饿多时的饿狼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一众人等嗷呜一声便朝平王府的大门蜂拥而来。   别人来探病是一片好心,他们自然不好意思将人拒之门外。一时间,平王府上门庭若市,王府上下有限的下人们都跑得脚不沾地,快要忙不过来了。   趁此机会,平王妃还将庄亲王妃娘家的人以及黄家夫人请了过来,并叫来李嫣然姐妹俩作陪。大家互相相看过后,李嫣然果然和卢家大公子看对眼了,后来好几天小脸儿都红彤彤的。李夷然对黄家那位小孙子倒也有几分好感,只是手中和郑家的来往也没有断过。   一连十多天,秦明兰觉得她就跟只猴子似的,而且还是只受伤的猴子,不得已做出病怏怏的模样躺在床上,被这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人走马灯似的给瞧了个遍。几乎每一拨人来做的事都一样,做的事也都一模一样,只是送来的礼物稍有不同,但也都有同样的特点——多,厚!   短短不到半个月,他们院子里本就充盈的库房立时大幅度膨胀。但这也装不下这许多源源不绝的礼品,平王妃便又叫人将旁边的一个院子收拾出来给了他们专门用来装东西。   何谓装模作样,何谓奢靡无度,秦明兰再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到最后,她仅有的那点精气神都被那些浓重的熏香,那一张张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脸给消磨殆尽,最终她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快要重病不治了。   “怎么样?”软趴趴的趴在床上,她有气无力的向春花问话。   春花答道:“我这两天一直叫人看着呢,自从被军师安排到了花园干活后,那严婉儿就真老老实实呆在花园里,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的活计干得挺不错的。偶尔身边的人忙不过来,她也去帮把手,在那群人里人缘不错。军师叫她和那些三等丫头睡在一起,她也没有怨言。那些丫头一开始碍于她和军师的关系对她礼遇有加,但后来看她性子随和,慢慢的也和她交好了。她性子憨憨的,军师偶尔叫人给她送点好吃的她都和别人一起分了。别人有东西给她,她都感激得跟什么似的,根本就没有仗着军师的身份耀武扬威,老实本分得很呢!”   “是吗?”秦明兰又忍不住敲敲床板,“这个小表妹还真是质朴得可爱。”   “是啊!好几次我们去后花园遇到她了,她还冲我们傻笑呢!有人私底下劝她去求求田军师,让她到咱们院子里来做事,她还不同意,说田军师是她表哥,不会害她的。而且世子不喜欢她,她还是不过来找骂了。”秋月也忙道,脸上满是对这个小姑娘的喜欢和满意。   秦明兰颔首。“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春花秋月退下,秦明兰便又趴在床上闭目冥思起来。   但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看来你对那个小表妹也不是太放心嘛!”   秦明兰睁开眼,便见到出去钓鱼的李潇然回来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母妃说了要让你静养的。”李潇然小声道。   “这也不是让你偷听我们说话的借口。”秦明兰冷哼。   李潇然便傻笑。“这也不算是偷听啦!我本来就是想进来的,可是眼看满院子的丫头都不在,以为你是休息了,所以想轻手轻脚的进来。但谁知道了门口就听到你在问那两个丫头问题,我就更不好意思中途插嘴了。所以,就等你们说完了再进来咯!”   说得好无辜的样子呢!   秦明兰傻了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唇角一扯,她冷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在我们说完话之后就进来呢?”   “那不是要给你留下一点时间好好思考吗?”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说白了,就是想让她自己想通呗!   秦明兰抿抿唇,垂眸不语。   李潇然便自顾自的走到她跟前,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了。“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小表妹不对劲?没关系的,我不会拿你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来嘲笑你。要是真觉得有问题你就直说好了,咱们一起商量商量,也免得冤枉了人嘛!”   秦明兰抬眼看他。“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潇然歪头想想。“其实她表现得蛮不错的,又勤快又听话,而且乖顺质朴,长得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小姑娘的模样。从她最近的表现来看的话,这人身上并无什么疑点。”   “所以?”   “所以,你说呢?你的直觉是不是告诉你这人身上不大对?”李潇然笑眯眯的反问。   秦明兰忍不住白他一眼。说了那么多,结果全都是屁话!到头来还要来套她的话。   不过不爽归不爽,她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姑娘的适应能力未免太强了点。王府和她身处的乡下可不一样,乍然从一个穷乡僻壤跳入遍地锦绣的王府,有几个人不会被迷了眼?可她没有。而且短短这么几日,她就把后花园里的活计上手了,和四周围的人都打成一片,要是换做我,我肯定做不到。”   “那是肯定的,人家从小寄人篱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要是性子不圆滑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你脾气大,个性又强硬,从来只让别人服从你,那些敢和你打成一片的糙汉子当年也都在你手下吃了不少亏吧?明里和你是好东西,但打从心底里对你还是又惊又怕的。”李潇然凉凉道。   秦明兰不爽瞪他。“我们现在在说田青的表妹。”   “我们是在说她呀,但是有个对比会更好点嘛!”李潇然笑道。但他的笑脸很快就在秦明兰的瞪视下渐渐消失,最后干脆板起他漂亮的小脸蛋,“好吧,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咱们来说正事。诚然你说得没错,这丫头是表现得太好了点,但你也得考虑到她从小生存的环境。再加上,有田青这么个表哥,这姑娘的心计能差到哪里去?当年田青到了你们家,肯定也是很快就适应了吧?”   那倒是真的。   那家伙当初被她捡回去后,才不过几天功夫就展露除了过人的读书天赋,被爷爷大为赞赏。后来他跟着他们修习兵法,举一反三的本领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只是在武艺方面这家伙没有半点慧根,这才让他们这些被打击惨了的人找回一点自信。后来上了战场,这家伙成长的速度更是惊人。   要是从这一方面说的话,身为他的表妹,严婉儿能有如此表现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秦明兰道。   这就只能说是女人的直觉了。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表妹,田青二话不说就和她相认了,然后表兄妹俩就安安分分的在王府里安家了。这事……普通中隐约带着一抹诡异,让她忍不住就要多想。   “要是觉得不对,那你就抓住姓田的好好问个清楚啊!你们不是好兄弟吗?好兄弟之间不是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这么一个小问题,他肯定会回答你的吧?”   秦明兰不爽瞪他。“正是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暗地里怀疑他唯一的亲人就已经是很不对的了。要是再当着他的面提出这种问题,那不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巴吗?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我不做。”   这兄弟义气真是让李潇然恨得牙痒痒。“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先看着吧!横竖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地下,要是她有什么马脚的话,随时会露出来的。”   “你觉得你有这么闲吗?”李潇然冷哼。   “那不然你给我盯着?”秦明兰便道。他倒是真闲。   李潇然登时气得满面红光。“我还不如现在就帮你去问个清楚呢!”   说罢,他果真就站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099 情之一字   “你别!”   秦明兰吓了一跳,连忙跳下来向将他拽回来。   但是李潇然虽然生得瘦弱,但是身体却十分的灵巧。更兼抢占先机,一扭身就钻出房间一溜烟跑了。   秦明兰双脚着地,鞋子没穿,外衣没披,才跑到门口就被青葱青竹等人给拦了。匆忙套上鞋子,披了衣裳追出去,但没曾想,今天的李潇然就跟吃了火药似的,噌的一下就飞窜了出去。等到秦明兰终于追上他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双双站在田青跟前了。   “世子,世子妃?”见到前头跑得气喘吁吁的李潇然以及后头追得一脸焦急的秦明兰,田青眨眨眼,马上绽放一朵绚丽的笑花,“您二位找小的有何贵干?”   当王府大管家小半年,他现在已经很有几分管事的派头了。在主人家跟前更是卑躬屈膝,谦卑得恰到好处,并不使人觉得厌烦。   “没什么事,我们就是随便走走——”秦明兰赶紧抢先一步,但李潇然也毫不示弱,张口就道,“我来是想问问你,你那个表妹她真是你表妹吗?不会是什么人冒充的吧?”   完了,他还是问出来了。   秦明兰的心瞬间高高揪起,一瞬不瞬的盯着田青的神色。   听到这话,田青先是一愣,随即便笑道:“世子您怎么还不肯放过在下的表妹?她不过是个乡下姑娘,没什么见识,在下不是都已经将她远远的安排出去了吗?您胸怀这么宽大的人,不会一直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的吧?”   “我不是和她过不去,只是这些天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人出现得很奇怪,出现的时机更是恰到好处,让我不得不怀疑。”李潇然冷声道。   田青眉梢一挑。“还请世子示下。”   “我没什么好跟你解释的,我也没那么多精力!”李潇然没好气的道,“我现在只要你说清楚,你这个表妹到底是哪来的神仙,又和你是什么关系?当初你可是亲口告诉所有人,你家里人都死绝了,亲戚也都不在了,所以才四处乞讨,稀里糊涂来到京城的!而且当时你才多大,十多年过去了,你确定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我是真的家里人都死绝了。其他的亲戚,亲近些的要么对我上门求助不理不睬,要么早先一步就不在了。其他远亲我都记不大清楚,所以就权当他们都不在了。这个表妹我其实小时候也不常见,只是一度和她一起玩耍过几回罢了。后来家乡遭了灾,他们一家人呢早早的就投奔亲戚去了,我找上门的时候他们家空空荡荡的,我便当他们已经死了,谁知道居然还活着?我这次之所以认出她,是因为她说话的口音很熟悉,而且每一句话末尾总会带上一点尾音。这是我表妹独有的,而且这些天我也和她聊过了,她真的是我表妹。”田青一脸诚恳的道。   李潇然却还不肯放过他,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脸:“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经历了些什么谁都不知道。要是这丫头是有人有意派来的那该如何?”   听到这话,田青脸上那一抹闲适渐渐收起。眸光微暗,他迅速在秦明兰身上瞟过一眼,便垂下眼帘,拱手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肃起脸一本正经的道:“这个世子您尽管放心,在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表妹她绝对不会做任何有害于王府任何人的事情!”   他那一眼,便让秦明兰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格外难受。又听到他信誓旦旦的担保,她心里异样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难过,愧疚,后悔……种种情愫啃食着心脏,他肯定已经猜到她也开始怀疑小表妹了吧?这种被自己人猜忌的滋味是最难受的。   但是李潇然听了却还不肯放过他。“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不做有害于王府的事情,那其他人呢?其他地方呢?我天凤王朝所有的子民呢?你能保证吗?”   “够了!”   这咄咄逼人的架势更让秦明兰难过得想要发疯。忍无可忍一声怒吼,她拉上他就走。   李潇然一愣,竟也没有反抗,乖乖任她扯走了。   田青目送两个人走远,顿时摇摇头,长出口气,便调转方向,往后花园而去。   后花园中,秋菊正在盛放。一朵朵或金黄或大红的花儿迎风招展,绚丽逼人。   就在这一片花圃之中,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头正提着桶儿来来去去,嘻嘻哈哈的一边玩闹着一边给花儿浇水。   远远看到田青过来,一个穿着天青色短襦的丫头连忙推了把正低头浇水的严婉儿:“婉儿快看,你的管家表哥来了!”   严婉儿傻傻抬头,对上田青的目光,赶紧放下手头的东西,擦擦手快步迎上去。“表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回去把东西收一收,搬到我那里去吧!”田青沉声道。   严婉儿一愣。“我在这边住得挺好的呀,为什么要搬?而且你的住处离花园这么远,我每天来来去去的多麻烦。”   “以后你也不用在花园里做事了,去帮我收拾屋子就好。”   听到这话,严婉儿的表情终于严肃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田青不答,只沉声道:“我怎么说,你只管怎么做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他的声音太过阴沉,竟有点低吼的味道。严婉儿一个激灵,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愿:“可是,咱们俩的身份……本来现在就不少人在说些风言风语了,要是再住在一起,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他们要是非要这么想的话,那我就干脆顺水推舟,娶了你好了!”田青想也不想便道。   严婉儿闻言,脸儿刷的一下惨白!   这件事情当然没有瞒下,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李潇然和秦明兰的耳朵里。   “听到了吧,这两个人之间的确是有问题!”握紧拳头,李潇然咬牙切齿的道。   秦明兰垂眸不语。   李潇然又道:“都是你,要不是你非拉着我走,我肯定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的!不然,也就不至于在这里胡乱猜测了。失了这一次的机会,下次就再难从他嘴里套出话了。”   秦明兰依然闷声不吭。   李潇然不爽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匆匆忙忙的就把我给拉走了,害得我好多问题都没问,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秦明兰缓缓抬起头,目光和他对视半晌,徐徐开口:“我相信他。”   “什么?”   “我相信他。既然他说不会伤害我们王府的每一个人,那他就绝对不会。”秦明兰道,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李潇然恨得咬牙。“那除了王府以外的呢?这京城,这天下,还有多少个人?你敢确定他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   “他做事自有分寸。如果被他们下手了的话,那只能说明那个人该死。”秦明兰的声音还是阴沉沉的,却是力量十足。   李潇然听得很不爽很不爽。   “你就这么护着他?”   嗯?秦明兰不解看过去。   对上她眼底的迷茫,李潇然心里更不是个滋味。“是,我知道,他是你的好兄弟,和你换命的交情。可是现在,这里已经不是边关,这里是京城,你是我的世子妃,你也是我天凤王朝的大将军!那个表妹明显有问题,但是田青分明是在故意包庇她的,难道你就任由他包庇到底吗?你就不怕那个女人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有他在,就不会。”秦明兰道。   李潇然真要气死了!   “是是是,他不会,他的小表妹也不会。别人是爱屋及乌,你是爱兄弟及表妹,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表妹呢?喜欢她是吧?好,那你喜欢个够好了,我也懒得管了!反正事情又牵扯不到我头上,到时候出了事也是你被牵连进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呃……   原来他是在为她担心?   秦明兰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沉甸甸的心顿时为之一轻,心头也热热的。   想要对他说点什么,可是李潇然已经转过身,气呼呼的走掉了。   秦明兰抿抿唇,再度低下头去。   自己这次好像是真做过分了。   李潇然这次是真生气了。他气得好几天都没有理会秦明兰。秦明兰有心向他认错和好,但是白天王府里探病的客人多,这家伙就借故躲了出去,晚上客人走了,他是回来了,可是一脸疲惫头重脚轻,随便洗刷一下,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早上你想将他抓起来好好说话吧,这又是个赖床成性的。你搅了他的好觉,他能闹腾得你生不如死。还和你好好说话?你的话他能听进去一个字就不错了!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他刻意装疯卖傻的因素。但是自己犯的错,自己就先矮了一个台阶,自然不好再冲他乱吼乱叫,只能耐着性子让他大爷好好耍耍小脾气。   一连四五天,夫妻俩都没说上过一句话。很快王府上下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闹别扭了,而且世子很生气!这个消息很快压下了‘田管事终于对一个姑娘另眼相看,而且这个姑娘是他分别多年的小表妹’的劲爆消息,荣升为王府现在最大的八卦。   最后,就连平王妃都看不下去了,在来看望秦明兰时委婉的道:“潇儿那孩子脾气实在是太差劲了,而且还是个人来疯,你越是对他低声下气他就越是来劲。不然你就对他来点狠的吧!”   难得啊,把李潇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母妃能给她出这种主意。虽然她是肯定不会用的,但秦明兰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个母妃您就不用担心了,此事我心里早有主意,最迟今晚,我们一定和好如此。”   “真的吗?”闻言,平王妃眼中闪过一抹欣喜。   秦明兰颔首。“真的!”天天被人当猴子看着,她都要疯了。最近肩上的伤口愈合情况不错,只要不拉弓射箭,或者做任何大幅度用力的动作,其他就没事了。所以她打算赶紧收拾一下回军营去。这种圈养的生活快让她的骨头生锈了,再待下去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废了!所以在离开之前,家务事要处置妥当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搅你养伤了。你快好好躺着,等你们俩和好了再一道去我那里咱们在好好说说话。”   平王妃走后,李嫣然姐妹俩也来了,无外乎又是劝她气量大点便和李潇然这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一般见识的。甚至,姐妹俩还各自给她出了不少主意,力图让她早日把这个人拿下。   自家小弟那些个馊主意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人人品到底是有多差啊,就连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妈还有妹子都不站在他这边。   秦明兰感慨之余,也不好意思将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这个事实说出来,只哼哼哈哈的应了,三言两语将两个小姑娘打发出去。   不过,人多就是好,集思广益的结果,就是她发现这两个丫头出的主意也还有几个不错的。挑一挑,捡一捡,她顺手拈来一个用了。   及至晚上,华灯初上之时,李潇然终于又步伐虚浮的回来了。   秦明兰连忙迎上去。“回来了?”   李潇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一把将她往旁一推,径自大摇大摆的朝内走去。   这个动作他最近每天都在做,已经熟能生巧,知道从哪个角度用什么力道能将她推得最远。   秦明兰退后几步,再度追上时,李潇然已经进了净房,开始宽衣解带了。   见她进来了,他大爷立马收回双手,示意伺候的丫头出去,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你来干什么的?不会是想伺候我沐浴吧?”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不介意。”秦明兰淡然道。   李潇然撇撇嘴。“那你来呀!”   来就来!   秦明兰大步走上前去,果真开始给他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了下来。有了之前扒他衣服的经验,再加上自身从军多年摸索出来的一套迅速脱衣穿衣的窍门,秦明兰三下两下就将这家伙脱得精光,手法比伺候李潇然多年的青葱青竹两个还要老练。   嗖嗖几下,身上的衣服就全都离开自己而去,就留下一条亵裤在身上。李潇然咬咬牙,抬脚便踏入浴桶里。秦明兰赶紧拿起毛巾还要胰子皂豆等物给他洗头擦背。   不一会,净房里就传来李潇然咬牙切齿的低吼——   “你慢点慢点!你是要把我的头发给扯下来是不是?”   “轻点!我背上的皮都要被你给搓破了!”   “秦明兰,你到底会不会伺候人?”   许久,才听到秦明兰低低的回应:“我不会,你要赶我走吗?”   “做梦!今天是你心甘情愿要来伺候我的,可不是我逼你的。堂堂镇西大元帅亲手给小爷我搓背,这份殊荣我傻了才不要——哎呀说了叫你轻点!”   ……   外头的丫头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的耳朵根都被李潇然的大呼小叫给弄得通红。   不过,等到半个时辰后出来时,那位嚎叫得跟杀鸡似的世子爷却是眉眼含春满面带笑,说不出的志得意满。秦明兰跟在他身后,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个男人,轻轻甩甩手上的水珠。   “不生气了吧?”走上前去,她小声问。   李潇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便又扭开头,装模作样的哼了声。   秦明兰嘴角轻抽。   这家伙真是难伺候得紧。前些天她赔小心说好话也不少了,可他就是当做耳旁风,理也不理。现在知道她明天要走,他也终于舍得给她一点希望的曙光,能要死不活的和她搭上两句话了,可还是这般矫揉造作,分明就是等着她再多说几句好话来哄他。   可天知道,她活了这么多年,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好话哄人!这些天的低声下气都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偏偏他还不知足。   这个惯会装模作样的死男人!   心里不爽得很,秦明兰咬咬牙,不忿的别开头。“你还打算和我对峙多久?”   李潇然一怔,心里突然小小的叫了一声不好。这情况……似乎和他设想的方向开始偏离了。   但是,秉承着自己这些天一贯的传统,总不能叫他突然就调转方向对她和颜悦色吧?那也未免太下他的脸面了!   所以,继续板着脸装冷酷。   秦明兰见状,不由长叹一声。“罢了,能说的我都说了,道歉我也道了,我现在已经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你要是还是不高兴的话,那就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好了!”   嗯?她来真的?   李潇然悄悄斜过来一眼。   秦明兰早已经脱了鞋子上床,拉过锦被背对着他。   冷战,已然拉开了序幕。   噌!一抹怒焰陡的在心头燃起,李潇然看着这个女人就算躺在床上也依然坚挺的后背,咬牙切齿的道:“秦明兰,你太心黑了!”   秦明兰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李潇然脸上怒色堆积,但随着怒色一道上来的,还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我不就和你生生气吗?你以前为了阿容那死丫头气我,现在又为了另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表妹和我作对,难道我就连和你赌赌气的资格都没有吗?这事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你也不过是口头上说了几句好话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心里对这事不忿得很么?要不是明天就要走了,你肯定连一点行动都不会采取是不是?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再对你甩甩脸子有什么不行的?之前那么多好话都说了,你再多说两句不行吗?就算……就算你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了,那好歹把你说过的捡起来在说一遍啊!我又没说不许你这么干!”   呃……   门外的丫头们听得额头上黑线刷刷的往下掉。   世子爷,您这么大大咧咧的朝自己媳妇撒娇真的好吗?就是稍稍要点脸面的小姑娘也说不出这么厚脸皮的话呀!   但李潇然不是寻常人,这个她们是早就知道的。   秦明兰本来说这话也是故意气他一气。结果没想到就听到了他这么一番表白,顿时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   李潇然登时气得不行。“你还笑!”   秦明兰肩膀直抖,回身一把将他捞过来,就势一滚,两人便抱作一团。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的。田青是我的好兄弟,他的亲人我要好好维护。但是你是我的丈夫,我也应该相信你是真心为我好。尽头我是太过激了,我向你认错,以后我一定不这样了,好么?”   李潇然一肚子的气就因为这一席话而烟消云散。   “真的吗?”睁大眼,他有些害羞的问。   秦明兰看着他:“这不是你说让我再说一遍的吗?”   “你!”满腔的喜悦以及娇羞就因为她这一句硬邦邦的话再度烟消云散。   看他因为愤怒而闪闪发亮的双眼,还有那仿佛敷了一层胭脂的脸颊,秦明兰心情大好,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当然,这也都是我的真心话。”   李潇然再一次情绪逆转。   不过,这一次的不全是喜,而是悲喜交加,羞愤杂糅。   “秦明兰!”忍无可忍的低吼,他反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你这女人实在是太心黑了!”   谁说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谁说她傻乎乎只能被人指挥得团团转的?三言两语就能将他的情绪一再拨弄反复,明明做坏事的人一直都是她,可她却还能摆出这么义正词严的面孔来,就连……调戏人都调戏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叫他气得要死!   还说这边关回来不曾经历过后宅纷争的女人好拿捏了。可现在才知道,他也就一开始趁着这个女人装傻的时候过了一小把瘾。到头来,反倒是自己被她给拿捏上手了!   这次第,怎一个怨子了得?   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东扯西拉暂且不表。只知道经过这夜之后,秦明兰和李潇然夫妻感情恢复如初,第二天一大早,秦明兰起床出门时,这位除非辰时不肯起床的世子爷还破天荒的睁了一回眼,对她说了句路上小心。   虽然眼神朦朦胧胧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但好歹有这个心就不错了。   对了,这一次李潇然不随她回军营。因为太后娘娘说了,她老人的乖孙儿腿上的伤还没养好,更兼出去狩猎受了惊吓,那些刺客又没抓到,便是正处于生命垂危之时,自然要好好留在禁卫森严的王府好生修养才行。至于什么时候能再出去?看情况吧,什么时候她老人家点头了,李潇然就能回去了。   这个期限,如果让秦明兰来说的话,估计是一辈子都没可能。   对此李潇然心里自然不爽。他进了军营一个月,撒了多少银子,从王府里偷渡了多少好东西,好容易将秦明兰手下那一批死忠都给打动了,眼看再进一步巩固一下就能站稳脚跟的,可现在偏偏太后娘娘横插一脚,死活不让他去了!他郁闷得要死,但又不忍心伤了长辈的心,所以在遇袭之事的风波还未平淡下来之前,他是万不可乱动的。   为今之计,也就只能等九皇子成婚并就藩后,风波渐渐平息下来之时,他在慢慢的说,好生的求,让太后娘娘改变主意。   是的,距离皇上规定的三日之期早已经过去十多天。九皇子行刺长兄事件也早落下帷幕。   这么短的时间,要把事情打听清楚自是困难。再加上九皇子被困,郑贵妃身居后宫不能自如行动,郑家的人这段时日也都被严密看守不能随意走动,还有太子的刻意打压,上次被九皇子拖下水的一系人的落井下石……简言之,就是没有占到天时地利人和中的任何一项,那结局自然是悲惨。   九皇子派人行刺李潇然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虽然行刺太子这事有些含糊,最终也没有定案,但在别人看来,也是稀里糊涂的被掼在了九皇子头上。大理寺的人也都是人精,不敢得罪各方权贵,最终就是稀里糊涂的结了案,什么新内容都没有查出来,旧内容一动不动的呈到圣驾跟前。为此,皇帝还将大理寺一干人叫过去痛骂了一顿。   只是,事已至此,时间拖得越长于皇家颜面越是不利,所以皇帝也干脆快刀斩乱麻,胡乱给九皇子指了一块并不肥妹的封地,命他速速成婚后就携家带口前去就藩,从今往后没有圣诏不得回京。   这就是明显的将人给流放了。   九皇子这枚棋子,彻底完蛋。   听闻此消息后,郑贵妃在寝宫内昏倒了好几次,但终究是为了腹中的胎儿苦苦支撑,勉强没有倒下。   李潇然听说后只是冷笑:“什么叫没有倒下?分明就是知道这个儿子不中用了,就干脆放弃了。既然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她当然是要将希望放在这个小的身上,一切都紧着肚子里这个来了。”   话毕,他突然就扬起一抹古怪的笑,一手抓住秦明兰的手,柔嫩的手指轻轻在秦明兰手背上摩挲着。“娘子,你说咱们都成亲小半年了,到现在都还没传出消息。郑贵妃这把年纪还能老蚌产珠,咱们是不是也该努把力?来来来,上次二哥教给我几个易于受孕的姿势,咱们来试试吧!”   ……   闲言少叙。   解决了九皇子那桩事,秦明兰心里舒爽了不少。整理好行装,她亲自往马棚去牵马时,却见一个人已经立在那里了。   熹微的晨光下,秦明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深蓝色锦布长袍,双双套在袖中,正小步来回跺着脚取暖。   等到脚步声靠近,他赫然回头,看到秦明兰出现,立马扬起笑脸:“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是田青。   自从上次因为小表妹的事情李潇然去他根本蹦跶过一回后,秦明兰就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也不曾再叫人带话过去请教他任何事情。他这个人本就安静,自然也跟一池平静的湖水似的半点波澜不起。   谁知道,今天这个时候,他会在这里候着她。   秦明兰的心微微一沉,示意后面的人停在远处,独自一人上前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来等你,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清楚。”田青笑眯眯的道。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顺,言笑晏晏之间看不出半点曾经龌龊的痕迹。   越是如此,秦明兰心里就更不是个滋味。   “对不起。”她小声说。   田青轻笑摇头。“你不用对我说这种话。我这个表妹实在是来得突然,你们会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当然。原本我也没想过有生之年还会再遇到她。只是,既然她来了,我就不能再将她赶走,只能将她留下。不过你放心,我说过的,有我在,她不会伤害王府上下任何人哪怕半根汗毛。我做事的分寸,你当是最清楚的。”   “是。”秦明兰点点头,却有一股难言的悲凉涌上心头。   曾经生死相依的好兄弟,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的心中所想的人,不管对方杀人还是放火都能对他新人如故的哥们,终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生疏了。到现在,她开始怀疑起他,他也需要来多费唇舌向她解释。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觉苦笑:难道说,她和这些兄弟也都是只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吗?   明明她对他的心从来没变过,他亦然。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之间就出现了一条裂缝,现在正在越变越大。她曾努力想要去修补,奈何再怎么拼命也是于事无补。   现在,她只能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这位好兄弟,却觉得两个人仿佛各自站在天涯的另一端。   看着她眼底再明显不过的悲苦,田青的嘴角也不由泛起一抹苦笑。   “将军。”只听他小声道,“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曾经我们一起腥风血雨里拼杀过来建立起的感情都是真真实实的。只是,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从今往后,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命运。我们身份不同,注定了以后要走上各自不同的路。你只需记得,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将军。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那就够了。”   这话为什么让她有一种临别之言的感觉?   秦明兰强忍住心头的悲怆,用力点头。“不管怎么样,你这辈子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对你的信任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动摇的。”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田青笑眯眯的点头。   两颗沉甸甸的心碰撞在一处,饶是各自都有满腹的心事,却都觉得舌尖上仿佛坠了个千斤重的橄榄,除了这仅有的几句话,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相对沉默好一会,还是田青先抬起头来:“时候不早了,将军你赶紧牵马出去上路吧!一路上稍稍加紧一下脚程,应该不会迟到。”   秦明兰颔首。“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   这一路,秦明兰都是心事重重。   春花秋月虽然不知道她和田青都说了些什么,但当时远远看到这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对,尤其之后田青转身就走了,秦明兰牵着马也阴沉着一张脸,一路上只是拼命的催马前行,却是半个字都不曾吐出口,姐妹俩心里也惴惴的。   好容易挨到军营,秦明兰忙去了,春花秋月姐妹俩倒是得了闲。秋月赶紧将姐姐拉到角落里:“姐姐,你说将军和军师是不是生分了?”   春花不悦白她一眼:“咱们将军和军师的感情你还不知道的吗?那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更兼在边关携手合作多年,感情深厚无比,将军都曾说过,军师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弟弟。要不是他拒绝了,老将军早将他收作义孙子了!”   “可是,现在他们俩……”   “以前他们闹别扭的次数还少吗?将军脾气大,军师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从京城到边关,他们打闹的次数术都数不清了。就连当初战况最激烈的时候这两个人都还闹过呢,到头来不一样没事?”春花冷声叱道。   秋月讪讪低下头。“我就是觉得,这段日子将军和军师各忙各的,都不怎么走动了,感情本就渐渐淡漠下去。如今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那件事,要我是军师,我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你觉得将军心里又哪里舒服了?”春花沉声道。   秋月低头不语。   春花便摇摇头,在妹妹肩上轻拍了拍:“好了,你就别再想这些了。咱们当丫头的,伺候好主子就够了。如今将军是将军,也是世子妃,身份和以往不一样了。军师却早不是军师,他以后肯定也会娶妻生子,自然和将军不如以往那般随便。这都是人这一辈子的必经之路,你便是再担心也没办法的。”   “哎,要是当初娶了咱们将军的是军师就好了!”秋月小声道,说着握握拳,“都怪那个严婉儿!好端端的,怎么凭空就蹦出这么个人来?要是她不出现,将军和军师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了!都已经这样了,你再说这些有用吗?”春花摇头,将烧开的水壶递到她手上,“有心在这里想这些不可能的事,你还不如赶紧去给将军冲杯茶让她解解乏。这许久没回来,军营里还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她呢!”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秋月连忙应了,手脚利落的冲了一杯茶,便急忙朝秦明兰的营帐走去。   三言两语安抚住的妹妹,可等人一走,春花又忍不住垮下脸,长长的出了口气。   她在妹妹跟前这话说得是理直气壮,但只有自己心里明白那底气是有多不足。   将军和军师……以她今天看到的来论的话,这两个人以后只怕是要渐行渐远了。   哎!   哎!   秦明兰这时候也在叹气。   她心烦,心慌,心里很不爽!   田青的事叫她心烦心慌,李潇然不在这个认知更叫她心里很是不爽。   原本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尾巴,一直跟了一个月,几乎每次忙得累了,回过头去,都能看到那个男人不是躺在她的硬板床上睡懒觉,就是拖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看她审阅军情,嘴里肯定是要狠狠抱怨几句这里简陋的环境的。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现在这个人骤然不见了,她突然觉得有些很不适应,甚至……心底隐隐的生出几分孤寂的感觉来。   或许是因为今天早上和田青的那一场对话吧,她心头的思念和寂寞比之上次十天没见李潇然更为深浓。若说上一次对他说的那句话还有几分戏谑讨好的成分在的话,这一次的就是十足十的了。   但很可惜,那个家伙不在身边,是听不到她的肺腑之言了。   回想一下,她和他相识也有半年多了,做夫妻也有近半年的时间。   半年呢!   比不上和田青在一起的十来年,那个人却也在她心里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从今往后怕是消不去了。   就像现在,心烦意乱之际,她突然好想好想他能给在自己身边,就算是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去外头营区里闹事,也比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这里强。   情之一字,果然烦人。   手中的毛笔一抖,在洁白的纸张上留下一团嘿嘿的墨迹。   情么?   原来,在这半年的相处之中,她也对他生出了情意来了?   ------题外话------   今天出去看电影,花钱看了个烂片也就算了,出来的时候还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来,手掌破了一大块皮,两边膝盖也青紫了,小茶好可怜呜呜呜……码字的时候爪子还在疼,速度也慢了,见谅   ☆、100 南边来信   不知不觉,一个月的时间飞逝。   身边没了田青,没了李潇然,心中虽然萧索了些,但毕竟肩头任务繁重,渐渐的秦明兰也就没心情去想那么多了。   转眼又到了沐休之日。   秦明兰纵马回城,回到王府,便见到从大门口到二门内,几乎每一个人都喜上眉梢,笑逐颜开。   王府里出了什么喜事吗?   秦明兰暗自思索着,回房打算沐浴更衣,却发现李潇然不在。   “世子妃,世子去王妃处了,王妃交代奴婢,等您回来后也赶紧过去,她有些事要和你们商量。”门口的小丫头脆生生的道,一样的满面喜色。   看来是真有几件大好事出现了。   秦明兰颔首,迅速换了衣服便往平王妃处去了。   还未进门,便听到房间里头笑语嫣然其乐融融。丫头打了帘子让她进去,便见李嫣然正坐在平王妃身边,小姑娘脸儿通红,眉目含笑,一派羞怯不已的模样。就连一旁的李潇然也满面喜色,唯有李夷然的笑脸有着些许的僵硬。   “媳妇你回来了!”见她回来,李潇然连忙跳起来,主动拉上她的手道,“好消息呢!父王来信了,两个妹妹的亲事都要定下来了!”   是吗?   秦明兰心中一动,忍不住又看了眼笑得不大真心的李夷然,再探寻般的看向平王妃。   平王妃含笑点头:“上次卢家和黄家夫人带着公子前来探望你的病情,我便借机带着嫣然夷然出去接待了他们,然后卢夫人便看中了嫣然,黄夫人也看中了夷然,回去之后便纷纷遣人上门来说和。此事我一人无法做主,便休书一封给你们父王,昨天刚接到他的回信,说这两门亲事极好,可以应下,如此你两个妹妹的终生便都有着落了!”   “母妃!”听得这话,李嫣然脸上的嫣红更深,连忙小声叫道。   平王妃摸摸她的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我的嫣然长得这么漂亮,又聪慧能干,能得范阳卢氏看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且尽管放心,卢家家风极好,母妃之前都替你把好关了,在出嫁前母妃再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保管你嫁过去后和夫婿将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叫所有人都羡慕得紧!”   “母妃!”李嫣然羞得都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了,“您要是再说……再说我就不理您了!”   “哎哟,这亲事都还没定下呢,你就要将功臣推到一边去了?过河拆桥也不是这样干的啊!”平王妃嘻嘻笑道。   李嫣然终于受不住她的打趣,跳起来跺跺脚,捂着跟虾子一般红彤彤的脸儿飞奔了出去。   李夷然紧随其后,也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见状,平王妃和李潇然双双长出口气。   “可算是走了!”李潇然低声道。   呃……   秦明兰眼角一抽。不要告诉她,平王妃故意说了这么多话,就是故意要将这姐妹俩给排挤走好自己人说自己话?   但很显然,她的认知是完全正确的。   送走了姐妹俩,平王妃连忙对秦明兰招招手。“好孩子,到我这里来。”   秦明兰听话的走上前去,便被平王妃给握住手拉到身旁坐下。“这几天在军营里过得可还好?伤好得怎么样了?可还疼?”   “过得还是和以往一样,不过下头的人都老实多了。肩上的伤口结痂也脱落了,只是留了一道疤痕,已经不疼了。”秦明兰回道。   “那就好。”平王妃满意点头。   看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满意,秦明兰的小心肝禁不住咯噔一下!   为什么,她有一种感觉——这位婆婆大人就等着她万事已毕,然后将她吊起来宰杀?   下一秒,她的直觉再次被印证为属实。   “王爷此次来信,除了将两个丫头的婚事定下外,也告诉我那边老二老三的亲事也都定下了,都是他相看好的人家,而且因为潇儿的缘故,老二现在也快二十的人了,所以便将婚期定在了来年二月十六。距离现在也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咱们这边王府总得出几个人过去才是,毕竟都是一家人。”   听得平王妃慢条斯理的说话,秦明兰的小心肝又是一阵猛跳,觉得她这一袭听起来轻柔入耳的话语就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掌,正慢慢将她推向某个未知的战场。   而她,也不得不上。   看看李潇然那边,夫妻二人交换一个眼神,李潇然便道:“母妃你去吗?”   平王妃笑着摇头。“咱们王府里本就人少,主子也就三个,要是都去了,这里岂不翻了天了?你们俩去就够了,长兄如父长嫂入目,有你们在,我放心。”   放心个屁啊!只怕婆婆大人是根本就不屑于去哪个地方面对那一大窝子的姨娘庶子庶女吧!   李侧妃出生的还好说,好歹见过一面。但其他的什么侧妃庶妃侍妾还有她们的子女,大家几乎都没有打过照面,她去了干什么?自找不痛快吗?而且也就是过去暂留几天罢了,回头还是要回京来了。千里迢迢跑去给自己找膈应,那才真是犯贱中的犯贱!   所以,平王妃的选择秦明兰深表理解。   可是……那也不是把他们夫妻俩推出去挡枪的理由吧?天知道她是真不会和那些内宅里的人打交道啊,李潇然又是个病娇,还时不时的遭人偷袭一下。   只是,听了平王妃的话,李潇然却是半点想要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当即笑眯眯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京城才是真正的平王府,这里自然是要有母妃你亲自坐镇的。至于南边那个……就让儿子过去走一趟就够了,那里还不够格让您屈尊一趟。”   平王妃顿时笑得仿佛一朵春日里和暖的阳光家徐徐绽放的桃花,柔嫩的花瓣伴着浅浅的幽香,几乎迷醉了秦明兰的眼。   “还是我的潇儿最懂娘的心。”摸摸儿子的头,她柔柔的道。   李潇然不忿的撅起嘴。“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要再乱摸我的头!”   “是是是,是娘错了,娘以后一定注意,啊?”平王妃笑眯眯的道。   李潇然冷哼一声,脸色稍稍好看一点。   事情很快定下,至于去南边的路线以及沿途打点情况还有箱笼包裹收拾等繁杂事宜这些都是要慢慢来的,所以暂时不提。平王妃又留下他们说了几句话,一起用了晚膳,便放他们夫妻俩回去了。   秦明兰的心情很是抑郁。   看看李潇然却仿佛马上就要出笼的猴子一般欢喜的模样,她心里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你上次说我们很快就要过去了,就是指的这个?”   李潇然乐滋滋的点头。“正是!”   “你早知道他们会将婚期定在那个时候?”   李潇然抬头看她:“你觉得南边会没有我们的人吗?”   秦明兰哑然。   李潇然又翘起唇角,微微一笑:“而且,那个李侧妃也是个妙人。她出身并不比我母妃差,却因为晚跟了父王,如今低了母妃一级,就连自己所出的子女也不得不认别的女人为母,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当初为了给女儿找个好婆家将她们送到京城来,任凭母妃揉搓,她指不定心里还怎么记恨着呢!所以,迅速给自己的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再顺便将安庶妃儿子的事也给定了,这是在向我母妃示威呢!等到李默然成婚的时候,南边的排场一定不会小,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热闹可看,咱们怎么能不去?”   “安庶妃是谁?”秦明兰隐约记得这个称呼有点熟悉。但是可怜平王爷南边的后院里女人那么多,光儿女的名字她都没认全,就更别说那些五花八门的女人了。   “就是当初我母妃的贴身侍婢啊,后来被母妃送去南边照顾父王的。”李潇然道。   哦,是那一位,三公子的亲娘。秦明兰想起来了。   刚才平王妃是说了,三公子的亲事也已经定下来了,是平王爷手下一名属官的女儿,说是性子温柔和顺,知书达理,和清秀腼腆的三公子十分登对。   不过……等等!   “不是说着两门亲事都是平王爷定下的吗,怎么又说是李侧妃?”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你觉得父王他会关心吗?”李潇然冷哼,“连我的亲事他都不怎么上心的,更何况是一个侧妃一个庶妃之子?说是他定下的,还不就跟母妃上报的一样,女人看好了,向他禀报一下,他听听觉得没问题,那就定下了呗!说出去,都是这个当爹的拍得板,又好听又稳妥,谁敢有异议?”   也就是说,李侧妃也沿用了平王妃的这一招反过来来对付平王妃。   你不是敢大胆拿捏我女儿的婚事吗?那下头几个儿子你就等着我来管吧!看看咱们到底谁更厉害!   这位李侧妃果真是个妙人。秦明兰突然很不想和她打交道。   平王妃这么厉害的人,那是看在自己是她儿媳妇的人上并不和自己多计较。不然,要是她想拿捏自己的话,自己分分钟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份。这位李侧妃的手段俨然和她不相上下,而自己身为她情敌的儿媳妇,她能给自己多少好脸色看?   秦明兰对未来的日子很不看好。   可李潇然还在没心没肺的乐呵呵。   忍不住拍他一巴掌。“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李侧妃欺负咱们?”李潇然不屑冷笑,“那是个聪明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心里清楚得很。而且咱们这次过去是为她儿子成亲添彩的,她傻了才会毁掉自己儿子的亲事!而且——”   又是一笑。“担心明年的事情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点,眼下还有不少好戏等着咱们看呢!等将咱们家里的事情都解决好了,你再去想那么长远的事情不迟。”   “你是说……”秦明兰心领神会。   此时此刻,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同住的院子里。   不同于李嫣然那边喜气盈盈的氛围,李夷然这里外头的丫头虽然各个眉开眼笑,但等掀了帘子进到内室,便能察觉到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不同于在平王妃跟前的假笑。现在的李夷然早卸下了笑脸,小脸阴沉沉的,正靠在软榻上闷闷的生着气。青葱小手中捏着一张信纸,也不知道捏了多久了,纸张都已经皱皱巴巴的,快要看不清上头的字迹了。   奶娘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焦急:“小姐,要不你去找王妃说说吧!黄家虽然清贵,但到底根基浅了些,在朝中又无多少势力,那小孙子又不是嫡长子,以后继承的家产也不厚。小姐你嫁了过去,不是要受婆婆嫂嫂几重气吗?以后分家另过日子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王妃在你们就这么狠的心,愣是将你推进这个火坑里去了呢?”   “还有侧妃和王爷也是一门心思的管着大小姐得了一门好亲,便不管小姐你了,随随便便的便将你给推了出去,也不管你以后的日子会如何难过。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就大小姐那脾气,她当得了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吗?”说着说着便是悲从中来,忍不住拿起帕子擦起眼角。   “王妃说了,她会将她的毕生所学传授给大姐,保证大姐在婆家过得舒舒服服的!”李夷然低声道。   奶娘闻言发出一声冷笑。“她自己都没能留住王爷的心,这个京城里的王府也管得乱七八糟的,还好意思去教大小姐?她不教还好,只怕越教才会越坏吧!”   其实,李嫣然这段日子被平王妃教得还真是挺不错的。身上那一股大家闺秀文静沉稳的范儿十足,走出去了,别人看在眼里都将她当做教养良好的大家小姐。这一点她不能否认。   想到这里,李夷然的眸色就更加阴沉了。   奶娘也是越想越急,都快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小姐,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啊!黄家不是个好去处,要是真让王妃把你给顶给他们家了,那你以后怎么办啊!”   “那你叫我如何?自己过去求她改主意?这事是父皇拍板定下的,我一个姑娘家,自己巴巴的跑去求他们,我还要脸不要脸了?”   “那可怎么办?”奶娘着急得直跺脚。   李夷然抿抿唇,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而逝。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   这些天,秦明兰又没有回虎威营去。   因为平王妃一句话——妹妹们定亲,你当嫂嫂的如何能不留下主持大局?于是,她一封奏折送到皇帝案前,皇帝大笔一挥——准奏!   然后,秦明兰便有幸目睹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距离平王爷来信后不到三天,卢家黄家便已经知道了消息。但本着由大到小的原则,先是卢家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平王妃的反应当然是笑眯眯的应了,紧接着卢家便请了李嫣然的八字,和卢家嫡长子的拿去庙里找高僧合了,得出天生一对富贵无双的批语后,这下聘的事情就风风火火的办了起来。   秦明兰也再次见识到了有钱人家里头的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跟着平王妃前前后后忙了小半个月,总算是将李嫣然的亲事定下了。至于后面的纳吉请期之类的事情慢慢来不着急。   再然后,便轮到了李夷然。   黄家人照例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但没想到,前脚黄家的媒人才坐下,后脚便又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人便上门来了。   “小妇人是为郑贵妃娘家大公子过来求亲的,求取王府上三小姐。郑大公子和三小姐天生一对,还请王妃您成全。”   当这些话传进后院,好容易才忙完了李嫣然的事情的秦明兰被震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郑家还真敢叫人上门来提亲?”   “能和平王爷拉上关系,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李潇然冷声道,“更何况,李侧妃和母妃不睦,李夷然也不受我娘喜欢,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郑家人恨死我们俩了,能拉拢父王的枕边人和他们并肩作战,这无疑是打击我们最好的办法了。”   话虽如此。“但那也得母妃能答应啊!”   上次平王妃的意思就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郑家虽然跟着郑贵妃是不错,可是现在明显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更何况只要有点脑子的想到李潇然和九皇子之间的龌蹉,也都会赶紧和姓郑的拉开距离吧?也就有李夷然那个惯爱剑走偏锋的丫头,这个时候和郑家来往密切,甚至还在平王爷来信之后就偷偷给郑家递信过去。不然,郑家人也不会来得这么及时。   “要是他们自己愿意,母妃就算不答应又能如何?更何况……”李潇然嘴角轻扯,“那些人都是最爱使些阴邪招数的,像咱们这样光明正大之人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名不副实了,秦明兰都想吐给他看!   不过,还没等她吐出来,平王妃那边就来了人。是王妃的左右手王嬷嬷,只是现在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世子,世子妃,王妃有事请你们过去一趟。”   肯定是因为李夷然的事情。夫妻二人交换一个眼神,赶紧收拾一下便跟了过去。   当两人赶到之时,正巧遇到李嫣然从内往外走。小丫头这些天订了亲,小脸蛋一直红扑扑的,嘴角也高高弯起就连睡觉都放不下来,只是现在,那可怜的双颊上却透出几许不正常的惨白,小嘴儿也抿得死紧。双眼死死盯着地面,脚下不停的朝外冲,差点就撞到了娇弱的李潇然。   两方人马擦肩而过——是真的擦到肩膀了。李嫣然才停下来,柔弱的屈了屈身:“大哥大嫂,我走了。”便急赶急的离开了。   自从跟了平王妃后,这丫头就知礼多了,每次在他们跟前礼数都不曾少过。这些天更是笑意盎然,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哪里像现在这般仿佛失了魂魄似的模样?   由此可以断定:平王妃这里必定是出大事了!   连忙凝神屏息,走进门内,便见到李夷然正跪在平王妃脚边,肩膀一抽一抽的正哭得伤心。   平王妃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手里攥着一方绣着红梅的帕子,她的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双眼死死盯着李夷然:“此事你果真不知情?”   “女儿……”李夷然说出两个字,便伏在地上痛哭起来,直接泣不成声。   这样的情况,可以明确表示这姑娘绝对就是有口难言。也就是说,她不知情才怪!   秦明兰用自己审讯敌人以及震慑手下人的丰富经验来判断。虽然她并不知道李夷然现在所说的事情是什么。   夫妻俩朝平王妃行礼后,便在一旁落座了。   平王妃喝口茶喘喘气,才又沉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老实回答我,这块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上次郑家人在别苑救你的时候你不小心落下的,还是你给郑大公子传递书信的时候当做定情信物递过去的?”   “是上次女儿不小心落下的!”李夷然连忙大声道,“当时回去之后女儿惊慌之下也不曾发现少了什么。第二天又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往回赶,也没来得及注意到一方帕子。直到回到王府收拾箱笼的时候才发现帕子不见了一方。女儿叫人将院子各处都翻遍了,实在是没找到,又久久没有听说过何处又反倒一方帕子的传言,便以为是落在别苑,或许被野兽给叼走了,也就没有说。”   “果真如此?”平王妃沉声问。   李夷然连连点头。“的确如此,请母妃明鉴!”   “可是,为什么郑家的媒人却说这是你和郑大公子书信往来之时夹在信里给他作为定情信物的?”   “女儿冤枉啊!”李夷然扯着嗓子便叫,眼泪给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的往下落,“女儿从小虽然没有在母妃膝下长大,但也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女儿身为平王府上的小姐,又哪里会做出与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您这样说,简直是要了女儿的命啊!女儿真是……真是没脸出去见人了!”   只是平王妃分毫不为她的眼泪所动,只是冷声喝道:“这种话你对我哭有用吗?现在郑家的媒人拿着帕子便是来这样和我说的,这帕子也是实打实的落在郑家人手里了。如果他们有心出去宣扬的话,你就是哭干了眼泪又能如何?”   李夷然肩膀猛地一抖,终于哭不出来了。   “求,女儿求母妃为女儿做主!”   都已经这样了,还让人如何为她做主?秦明兰暗道,看看平王妃,她也阴沉着脸看着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如今只有两条路可选。郑家人既然拿出这方帕子来,也说了这话,那对你是志在必得了。黄家的那门亲事就不用再想了。你只想想,是答应郑家的亲事,还是让我暂且将事情拖一拖,到时候好让你跟了你大哥大嫂回南边去,叫你父王在南边再给你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   “女儿全凭母妃做主。”李夷然柔顺的道。   听到这话,秦明兰敏锐的发现平王妃波澜不惊的脸上都现出一抹冷笑。   “你和郑大公子鸿雁传书的时候怎么不让我给你做主?你丢了帕子的时候怎么不让我给你做主?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都让人拿着证物找上门来了,却让我给你做主,我还能怎么给你做主?”   李夷然吓得眼泪又冒了出来。“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只是当时女儿备了厚礼去谢过郑大公子后,谁知她便亲手写了一封信给女儿,女儿不好意思将他的这份心意置之不理,便只得给他回了一封。谁知他吼了竟是隔三差五的就给女儿来信,皆说的是些琐事。女儿深感惶恐,也不敢封封都回,只捡了其中几封讲京城风物的回了,其实也不过是想知道知道京城那些东西最好,方便到时候买了带回南边去分给诸位兄弟姐妹们。母妃您请明鉴,女儿绝无与人暗通曲款之意!”   狡辩吧狡辩吧,你就尽情的狡辩吧!你这话都已经将你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了,还当谁是傻得,能信你最后一句话?   秦明兰都忍不住想笑。她还真小瞧了自己这位小姑子。自从别苑回来后,她和郑家书信来往这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胆大包天,能串通郑家做出这等逼婚的事情来!   这简直就是将平王妃的脸都掀了个底儿掉。   亏得她以前看着丫头并未完全拒绝黄家的意思,还以为这丫头有点脑子,知道领别人的好意呢。结果,却是她想多了。   平王妃耐心的听她把话说完,眼中也闪过一抹鄙薄之色。“事已至此,你再说更多也是枉然。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嫁到郑家去?”   李夷然一脸扭捏。“女儿进京之前侧母妃就交代了,凡事全凭母妃您做主。母妃您是女儿的母亲,您肯定不会害女儿的。”   你要真将这话奉为圭臬的话,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平王妃都被气笑了。“郑家我一直觉得并非良配。如果你真要我做主的话,我的意思便是,暂且拖一拖,等到时候便回南边去,叫你侧母妃在那边给你寻一户好人家更好。”   “可是,这样的话,郑家会同意吗?他们拿了女儿的帕子,您也说了他们是志在必得的。拖得了一时,但时间长了,他们总会发现端倪的。一个不好,他们再叫人上门来逼迫怎么办?而且就算现在暂时躲过一劫,可要是给他们知道女儿在南边定亲了,他们将这事传到南边去,那女儿又该怎么办?”李夷然轻轻细细道,小脸上一片惶恐,端的是可怜可爱,叫人心生怜惜。   平王妃手里的丝帕都快被揉碎了。但她脸上依然端着得体的浅笑:“那照你的意思,便是从了他们算了?”   李夷然赶紧低头:“女儿都听母妃的!”   你都已经把其他的路都给堵死了,就留了一条给我走,现在听不听我的还有任何必要吗?平王妃差点就想捶桌子。   “好了,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这事我再和你大哥大嫂商量商量。”   “是。”李夷然乖巧的起身,再柔柔的冲平王妃福身行了个礼,“母妃您千万不要动怒。”再转向秦明兰和李潇然,大大的眼睛里水波涤荡,清澈见底,“有劳大哥大嫂了。”   而后,便纤腰款摆,莲步轻移,慢悠悠的走了。   “哈哈哈!”   等人走了,李潇然终于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娘你这次踢到铁板了吧?感觉如何?”   “气死我了!”没有了外人在场,平王妃也终于不用再假装温婉贤良。当即脸一沉,一把将手里的帕子给扔到地上,“这丫头,我还真是防不胜防!”   秦明兰将帕子捡起来,发现上面绣着一支傲雪红梅,并在帕子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夷然二字。盖章盖得这么清楚,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真是叫人想要否认都不行。   李潇然伸长脖子看了看,也不禁唇角微掀:“这帕子一看就是新做的。而且上面的傲雪红梅图正是现在用才应景吧?一个多月前,我记得她手上拿的还是秋菊图呢!”   平王妃气呼呼的猛灌了半盏茶水,才砰地一声将茶杯放下。“她那话也就糊弄糊弄外人!这等事,如果不是她授意的,郑家人敢就那样上门来?还敢在我跟前如此猖狂,分明就是有恃无恐!而且这死丫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要是我敢不答应郑家的提亲,她就能让郑家的上门来逼婚!还将事情闹到南边去!她还真是胆大包天得很啊!”   李潇然赶紧上去给她拍拍胸口。“母妃您消消气消消气,别和那小丫头一般见识。其实她今天会这么做,您不是早有准备的吗?”   “早有准备也比不上亲眼所见!”平王妃当是真的气狠了,当着儿子儿媳的面一点余地都不留,“那丫头的心思一直野得很,我也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张狂到哪个地步便故意叫人放水,可谁知道……她母亲真是个能人,居然能教出一个这么厉害的女儿!”   “我看,多半还是她身边那位奶娘怂恿的吧!”李潇然小声道。   “她没有那个心,旁人再怂恿也没用!”平王妃气哼哼的道。   李潇然耸肩。“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事到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母妃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我才不管呢!”平王妃冷声道,“我给她千挑万选的人家她不要,她自己看上的我可不敢担保。这事还是让她的亲生爹娘去做主吧,我不管了!”   “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如何能把信送过去还让他们尽快回信?”李潇然问。   平王妃唇角掀起一抹冷笑。“他们以为他们这个法子就万无一失了吗?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被人如此逼迫过!”   听闻此言,秦明兰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意涌遍全身。   于是,第二天,平王府上便传出三小姐李夷然感染风寒的消息。风寒最是伤神,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就算用再好的药养着也难以痊愈。所以李夷然的病理所当然的拖了一个多月才好。而就在李夷然生病倒下的那几天,平王妃便来到了女儿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她,最终劳累过度,自己也倒下了。   王府的事情便都落到了田青和大小姐李嫣然头上。   这两个人,一个是外男,一个就是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谁都无法为李夷然的婚事做主。秦明兰和李潇然这对长兄长嫂早早的就被排除在外。   所以,中间郑家虽然几次派人前来探望,但每每和平王妃说不上几句话,平王妃就要么晕了要么吐了,总不等他们说出目的便将人给请了出去。   秦明兰也曾协同李潇然一道去李夷然房中探望过她。那时候李嫣然也在。   病得东倒西歪的李夷然拉着姐姐的手,哭得一塌糊涂:“大姐,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她不想让我嫁去郑家,所以晚上悄悄叫人掀了我的被子,生生将我冻坏了!这些天还隔三差五的就来给我掀被子,她分明就是想要害死我啊!”   李嫣然一把推开她的手。“你胡说什么?这里是你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母妃的手哪有这么长,能对你身边的人指手画脚?别是你自己的丫头没好好值夜让你受凉了,却被你推到母妃头上!”   李夷然被骂得抽泣不止。“大姐你现在是一门心思的跟着王妃,都不管咱们母妃曾经教导过的话了吗?”   “咱们离开南边时,侧母妃明言在耳,叫我们多多听母妃的话,不要自作主张。京城不比南边,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万万不能着了别人的道。我自认一直讲侧母妃的话奉为圭臬,从不敢忘却。”   “可是大姐,你难道还没发现吗?在你眼里,已经把现在王府里的这一位当做你的母亲了吧?”   “她本身就是我的母亲。”   “那咱们的母妃呢?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她是我们的侧母妃,我们的亲生母亲,父王的侧室,南边王府里的掌权人。”   “就这样?大姐,才来这里几天,你难道就已经忘了母妃对我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吗?”   “李夷然,你够了没有?”李嫣然终于忍无可忍高喝一声,“忘了侧母妃养育之恩的人到底是谁?从小到大,你总是和我争和我抢,方方面面都和我比,又自以为不是父王长女所以自怨自艾,不停挑拨我和侧母妃以及父王的关系。现在到了京城,你不得母妃欢心,竟然胆敢和郑家的人沆瀣一气,还敢伙同郑家人一通威逼母妃!你以为侧母妃再不喜欢母妃,她便会赞同你和郑家人携手合作吗?你也未免太天真了点!你信不信,要是侧母妃知道这事,她第一个要骂的人也是你!”   “姐姐你生得比我好,性子比我高傲,又自小被父王母妃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现在到了京城一样被王妃试做掌上明珠,你又哪里知道我的苦?爹不疼娘不爱,现在好容易有个人真心对我好,难道我想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也有错吗?我所渴求的也不过是如父王一般对母妃嘘寒问暖倾心呵护的一个人而已,我这个要求过分吗?”李夷然哽咽小声道。   “你!算了!反正我说了这么多也都是白说,你既然听不进去,我也就不浪费唇舌了。既然你想嫁到郑家,那你嫁吧!只是从今往后,你们姐妹恩断义绝。从你嫁到郑家那一天开始,你就再也不用叫我姐姐了!”   “大姐!”   哇塞,小姑子又发飙了啊!不过这一次总算是发得有技术含量多了,准头也妥妥的,杀伤力更是惊人。   虽然看不到,但秦明兰已经可以设想到李夷然听到这话时血色尽退的惨白小脸。   李潇然听在耳里,悄悄将她拉了一把。“走。”   秦明兰其实还是很想留下来再听听壁角的。毕竟姐妹决裂,这个话题实在是太劲爆了,她真是怎么听都觉得不够。可是李潇然拉得紧,她便只好和他一道出来了。   两人刚刚出去,便见到李嫣然跟只离了弦的箭一般飞奔出来,竟也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李潇然和秦明兰,只顾着一头朝前走去。两个丫头跟在后头,也一门心思的追着前头的主子走。   “这丫头肯定是去娘那边了。”李潇然道。   秦明兰眉梢一挑。“去寻求安慰?”   “现在这个王府里除了我娘,还有谁能和颜悦色的抚平她受伤的心灵?”李潇然低低一笑,眼睫微垂,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一个丫头闹一场,换来这个结局,也是不错。母妃布的局还是这么巧妙。”   他的意思是说?   秦明兰大惊,瞬息说不出话。   ------题外话------   大家和小茶一起说:兔大爷是个贱人!   ☆、001 南下途中   李嫣然姐妹俩决裂的事情并无多少人知道,只是王府的人都渐渐发现:两位小姐渐行渐远,都已经好久没有互相说话了。大小姐是真将平王妃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几乎日日在她跟前尽孝,听她教导,姿容越发的出众,将王府也是管理得越来越好。到了要离开京城前往南边的时候,李潇然还没什么反应,她就第一个抱住平王妃不舍的哭了起来!   相对于她而言,李夷然就憔悴多了。小姑娘病了一个多月,一直等到平王爷的信再度从南边飞来,她才渐渐好转。   就在李潇然和秦明兰离京前几天,她和郑家大公子的亲事也最终定下了,排场丝毫不比李嫣然和卢家大公子的差。只是,李夷然却并未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反而小脸苍白得可以,单薄的身体也宛如风中摇摆的落叶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地去。   听说,是在平王爷的来信中夹带了一封李侧妃写给她们姐妹的信。李夷然看到后就泪流不止,从此脸上就不见了几丝笑容。   等到坐上前往南边的大船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没有多少好转。   自从前朝开通了京杭大运河,从京城往南边的路途就顺畅了不少。冬月十二,是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平王府上一队车马浩浩荡荡护送几位小主子从通州口岸上船。平王妃也终于从王府里出来,亲自将他们送到渡口,一手拉着李潇然,一手拉着秦明兰:“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俩是长兄长嫂,只此一去,路途遥远,两个妹妹都是孩子,你们务必要好生照料她们,千万要带着她们平平安安抵达才是。”   “娘您放心吧!就算儿子不成,也还有她呢!有您儿媳妇手下的将士护送,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我们动手?”李潇然笑眯眯的道。   秦明兰对送到自己鼻子跟前的那只细嫩白皙的手指头视若无睹,只冲平王妃点点头:“母妃请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好生照料两位妹妹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平王妃点点头,再看向李嫣然姐妹。   李嫣然早眼睛红红,软软的叫了声“母妃!”便一头钻进平王妃怀里。   平王妃轻柔的拍拍她的后背:“好孩子,不过是暂且别离几天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你的兄长成亲,你当妹妹的也是理所当然的要去帮忙接接嫂子的。那里是你生长的地方,现在要回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李嫣然难过的吸吸鼻子。“我舍不得您。”   “舍不得也就这一段时间。等你两个哥哥都成亲了,你不是还要跟着你大哥大嫂回来的吗?到时候就轮到你风光大嫁了。到那时候啊,你一辈子就都得留在京城,那样咱们母女俩可就是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到时候只怕你还会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呢!”平王妃笑道。   “哪有!女儿是怎么也不会嫌弃母妃您的!”李嫣然连忙道。   抬起头,对上平王妃似笑非笑的眼,她脸儿一红,用力跺跺脚:“母妃您又打趣女儿,女儿……女儿不和您说话了!”便扭头往船上跑去。   姚黄等丫头连忙跟上。   平王妃这才将目光又放到李夷然身上。   不同于李嫣然的依依不舍,这姑娘现在就仿佛一根木头似的,呆呆的立在那里,不悲不喜,不为外物所动。   察觉到平王妃的目光,她才抬起头来,毕恭毕敬的冲她屈身行了个礼:“女儿走了,母妃您请保重。”   “放心吧,我还等着你们回来后好给你们张罗婚事呢!没有一个好身体,这接连两场婚事可不是好办的。”平王妃也没有了面对李嫣然时的轻缓柔和。虽然面容还是那么温和,声音也还是那么和软。但是,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那么的淡漠疏离,和刚才同李嫣然的贴心截然相反。   李夷然眼神淡漠,复又行了个礼:“那女儿就放心了。”便也转身上船。   李潇然趁机又腻到平王妃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连连叫道:“娘,娘,我也舍不得你!”   这黏糊糊的姿态,这甜腻腻的声音,秦明兰心里都大呼受不了。   平王妃也有点扛不住,连忙一把将他推开:“你少在我跟前闹腾!时候不早了,赶紧启程吧!我嘱咐你们的话千万记在心里。”   “放心吧,娘您的教导儿子何曾忘记过?”李潇然笑嘻嘻的道,忙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您就等着儿子给您带一手最新消息回来吧!”   平王妃唇角微勾,温柔的揉揉他的头:“果然还是我的潇儿贴心。”   “娘!”李潇然立马也不爽了,赶紧跳开几步,“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乱摸我的头!我都这么大了!”   平王妃含笑不语。   很快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士大步走上前来,拱手对秦明兰道:“将军,一切准备妥当,是否现在登船?”   这一次护送他们前往南边的是秦明兰手下的一支精锐部队。这个还得从接到平王爷的信后说起。   原本太后娘娘就是将李潇然当做掌中宝心头肉,唯恐他磕了碰了哪怕半点。再加上上次别苑里的偷袭事件,那真是在老人家的心坎里扎进去一根刺,虽然李潇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这位老太太却是夜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好几次还做噩梦梦到小龙人又被人行刺了,而且刺中了!然后尖叫着从睡梦中大汗淋漓的惊醒。每每醒来就要朝李潇然那边送过去几个手脚利落的宫女。   所以,当她知道李潇然要只身前往南边——虽然有秦明兰李嫣然李夷然几个人陪同,但在太后娘娘的眼睛里,李潇然恒等于只身前往无疑——时,老太太的一颗心都要被拧碎了。   “不行!那么远的地方,这天寒地冻的,跑去那里干什么?再说马上都要过年了,好好的脸个年都不让孩子在京城里过吗?赶紧叫他们换个日子!”   每当心疼起自己的宝贝孙子时,太后娘娘就是这么的不讲理。   皇帝皇后乃至平王妃都是哭笑不得。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太后娘娘就是听不进去,甚至扬言:“不就是两个庶子的婚事吗?为何非要哀家的阿潇过去?随便叫人送点礼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平王妃委婉说出这是平王爷的授意时,老太太甚至还口述了一封信,命太子执笔,将她远在南边的大儿子给狠狠骂了一通。   不过,这些抗争也仅仅只是抗争而已。李潇然被锁在京城这个牢笼里二十多年,如今好容易得到一个能逃出笼子自由翱翔的机会,他怎么会傻到放过?所以最后,还是他亲自出面,撒娇卖萌,十八般武艺齐上阵,终于说服了太后娘娘点头。   但是,太后娘娘终究是不放心的,便命皇帝拨出一支军队来贴身保护李潇然。   还有哪支军队比得上在边关杀过人舔过血的秦明兰旧部更有威慑力?   所以,皇帝便命秦明兰从虎威营里抽调出二十名精兵,自己再选派了一名小队长,由此组成了一支护卫队,一路护送他们来往南边。   至此,太后娘娘的一颗心才总算是稍稍落下一点。不过李潇然也早答应过她,每天都要给她老人家写一封信报平安,从上船之日就开始,不然老人家是肯定不会放心的。   如此,老太太还又精心为他们准备了不知道多少东西,装了满满十车。再加上平王妃准备的,加在一起,三艘大船都装不下,秦明兰简直叹为观止。   在岸边等了半天,从暖阳当空一直等到日头西斜,好容易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装下了,再不走,他们今天就别指望走了!   所以听到部下来报,秦明兰当机立断:“现在就走!”   辞别平王妃,夫妻二人登船,立马船家抛锚,一声号子响起,船桨在河面上划开波浪,推动着大船徐徐朝南边而去。   秦明兰和李潇然站在船头,看着岸边上的平王妃越变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然后消失在天际,才终于放下挥舞的手折返回船舱。   “冻死我了!”附一进去,世子爷便赶紧脱了大氅和靴子就要往床上钻。   秦明兰一把将他给拖过来。“身上都是凉的,钻进去也得捂半天,先洗把脸泡个脚,把手脚都捂暖了再上去不迟!”   “可是……好冷。”世子爷扁扁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你再装可怜也没用!   没有了婆婆太婆婆两重婆婆压在上头,秦明兰真可谓无事一身轻,对他当然就更不用客气了。直接把人给按住,对青葱青竹吩咐道:“打盆热水来。”   “是。”两个丫头连忙端了热水过来。李潇然眼看装可怜不行,只得乖乖洗了脸洗了手,再泡了会脚,将手脚都暖得热热的,才钻进暖烘烘的被子里,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才离开我娘和奶奶你就欺负我,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写信告诉奶奶!”终于享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温暖,李潇然又忍不住恶狠狠的威胁。   秦明兰唇角轻扯。“悉听尊便。”   李潇然闻言忍不住扁扁嘴。“好无聊。”   无聊吗?还好吧!秦明兰暗想。   活了二十多年,她大半的时间都是在京外度过的,从小就自在惯了。现在在京城住了半年,各种条条框框束缚在身上,叫她好生难受。如今好容易逃出生天,她只觉得自己就好像重活了一回似的,现在四周围的空气都清新凛冽了许多。   而且正值冬季,京城的第一场雪还没下来,只是运河两旁已经有了上冻的痕迹。想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岸的冬景会越来越密集,到时候可是一番壮丽景色呢!   只不过嘛……回头看看那个才在船头站了不到一刻钟就抖索得跟只猴子似的李潇然,这份美景他怕是无福消受了。   秦明兰所料没错。   虽然船舱里准备充分,炭炉银薰球等等供暖物品应有尽有,李潇然的随身带着的衣料里更是狐毛的兔毛的鼠皮的披风大氅之类装了好几箱,他一天到晚把自己给裹得跟只球似的还依然叫冷。   这样一来,一开始他或许还能勉强出去看看雪景,摇头晃脑的赋诗两首。但后来,他却是死都不肯出去了,跟个大姑娘似的把自己锁在船舱里,吃喝拉撒睡大觉,大有预备蛰伏一个冬天的架势。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业余生活。   身为皇族高层出身的小世子,又是曾经被誉为神童的人,这个人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所以等出了京城之后,李潇然便命青葱青竹把他收藏许久的笔墨纸砚给翻找出来,扬言要做几幅两岸冬景图给两个弟弟作为新婚贺礼。   只是一晃半个月过去,他一幅图都还没完成,他们的路途也已经走了约有三分之一了。   时间接近腊月,各地的年味都越来越重了。但是他们这一群前往南边参加婚礼的人却是没有机会和家人团聚。只要路上稍稍慢点,他们就很有可能要在船上过年了。   这可是她自从去了边关之后的第一个年呢,没想到还是过在了外头。对此,秦明兰心中难免有些怨念。   李潇然却恍然不觉,每天吃饱了睡睡够了就爬起来,悄悄将房间里的窗子推开一条缝隙,透过这条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形十秒钟,便赶紧关上窗子,大呼小叫着叫人送上手炉,捂了半天后才提笔在展开的宣纸上落下几笔。   但是秦明兰也必须承认:这个人的画还真不错。半个月,他每天画上几笔,到现在也才完成了小小一角而已。但这一角却将运河沿岸那一块陡峭的石壁,以及石壁两旁蓬勃的野草描绘得栩栩如生。寥寥几笔,秦明兰似乎能从中看到严冬下正在顽强绽放的生命。   看着他又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收笔,秦明兰淡声道:“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动过笔?”   “因为那时候我忙啊!谁有这个闲工夫做这种事?”李潇然回头道,一脸的兴味索然。   的确,离开京城,他就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没有了自在畅游的空间,天气又冷,只能老老实实缩在这个角落,日子要多苦逼有多苦逼。闲得无聊了,就只能作画自娱了。   不过,秦明兰一点都不同情他。   叫你在京城作恶多端那么多年!现在没了熟悉的土壤,你终于老实了吧?不乱折腾了吧?也该是给你吃点苦头的时候了!   不过,她显然还是太小瞧了李潇然这个人的本性。   或许是太过闲得无聊了,丢下笔,他又回去床上滚了两圈,但鉴于刚睡醒没多久,暂时还没有多少睡意,便只得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向秦明兰:“咱们明天就要到下一站了吧?”   秦明兰颔首。“马上就到临清了。”   “临清的烧麦据说不错。”李潇然吸溜着口水道。   秦明兰无力扶额。   差点忘了说,李潇然这位从小以吃喝玩乐为己任的世子爷早在上传之前就已经拟好了一个厚厚的本子。秦明兰有一次瞥到一眼,发现第一页上一溜写着十来个站点名,这些赫然都是他们前去南边途中索要经过的补给码头。每个站点名下面还简略的做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秦明兰是个不耻下问的人,所以她便找李潇然问了各种意思。李潇然也不瞒她,大大方方的道:“这一路怎么也得走上两个多月。两个多月啊!都在水上!要是没点娱乐那该如何是好?”   “你在水上还想要什么娱乐?”秦明兰不解。而且冰天雪地的,你总不能让人凿了湖上的冰来给你雕个冰雕玩吧?   “所以啊!我让二哥帮我整理了这个!”李潇然得意的显摆一下手里的小册子,再亲手展开一页一页指给她看,“你看,咱们第一站是天津,天津的烧麦还有小笼包是一绝,到了那里咱们必须得尝尝。天津下面是沧州,沧州的火锅鸡子最是有名,这大冷天的在船舱里烧上一锅再好不过了!然后就是德州,德州的扒鸡好吃得不得了,之前二哥叫人从德州带回来过一次,返给我一只,那滋味我现在都没忘掉!……还有扬州炒饭,蟹粉狮子头,镇江的百花酒焖肉,蟹黄汤包,苏州的大闸蟹,松鼠桂鱼……全都是名头响当当的!好多我都没吃过呢!这次过去,我不趁机吃个够本怎么行?”   大哥,您是去探亲的还是去扫荡的?   看着他将各地美食如数家珍,秦明兰愕然无语。   然后,李潇然说到做到,每到了一处就叫人下去买了当地的特色菜肴来,而且非名店的不要。秦明兰也跟着他蹭到了不少好吃的。   转眼马上又要到临清,她都已经料到这个家伙又会提出什么要求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实还是告诉她:对于李潇然,她理解得少之又少!   “好喂!”听到这话,李潇然兴奋得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临清素有小天津之称,这里的美食也多得数不胜数呢!明天等到了码头吗,咱们下去找家馆子好好吃上一顿,好好看看这所谓的小天津!”   “你要下穿?”秦明兰失声低呼。   李潇然点点头。“不可以吗?”   可是之前那几站你都是叫人把东西买上船来大家一起吃的啊!而且……不是秦明兰有意打击他。“天这么冷,你确定你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啊,在船上呆了半个月,我都快憋疯了!再不让我出去喘口气,我就要活活憋死在这个地方了!”李潇然扯着脖子嚎叫。   秦明兰嘴角一抽。“好吧,随你。”   半个月的船上生活,的确是够憋闷的,她也早想下去走走了。   其实说起来她在外生活多年,但也不过是在京城和边关两地之间来回罢了。之前每次来回,都是急急忙忙而去,急急忙忙而回,虽然中途会在某个地方打尖住宿一下,可终究为了赶时间,大人们也不会给她留出多少体察当地风土人情的时间。后来轮到她亲自领兵,也是打了胜仗之后怀着激动而焦急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向皇帝报喜。至于沿途风物……和她有什么关系?   现在想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竟是都没有好好停留下来好好打量过它,这说出去也未免太让她绝望了!   因此,夫妻俩一拍即合。   倒是另一条船上的李嫣然姐妹听说他们要下去,婉言谢绝了他们的邀请,只道她们在船上歇着就好。   未出阁的姑娘家,出门在外要注意的的确是多一些。   秦明兰也不勉强,只叫人带话过去,等他们回来一定给他们带些好吃的回来打打牙祭。   等到第二日,大船果然在临清港停靠。   李潇然和秦明兰早早收拾妥当,随着下船采买的人一道下了码头。   临清港不小,码头停泊的大小船只数以百计,形形色色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左右将那些迎上来想要招揽生意的挑夫等人隔开,二人快步离开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港口前面数百步远,便是一个热闹的小镇。依着港口而建,里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大都是来此采买货物,亦或是途经此地暂作休整的。   镇上林立着不少客栈酒楼,各式各样的旗子飘扬在头顶上,伴着各家的吆喝声,让听多了水声的他们有一种重回到人世间的错觉。   “古楼托板豆腐,玉白颤颤;金郝庄鬼子鸡,诲人不倦。晨喝羊汤,玉液雪白凝脂;晚用狮团,金裹琉璃其间。犹有徐家豆沫,店店蒸碗,德魁肉饼,洪家汆丸,烧饼加肉,煎包流汗……”只听身边的男人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一边观察着路边的大小店铺,冷不丁的便发现一个大大的惊喜,“你看你看,金郝庄!还有洪家汆丸就在那里!窦家蒸包是这一家吗?不会是别人故意伪造的吧?王氏烧麦,王氏烧麦……你看到王氏烧麦了吗?”   秦明兰额头上掉下三根黑线。   “找到这个多地方你也吃不完啊!”还不如寻个有特色的,尝尝味道就够了。   “现在吃不完可以晚上接着吃,晚上吃不完明天继续吃。还吃不完就打包放到船上慢慢吃嘛!”李潇然乐滋滋的道。   秦明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打算在外面待一天吗?”   “有何不可?”李潇然冲她一笑,扭头指向一家前方一家气势恢宏的酒楼,“就这一家了!”   秦明兰抬眼看去,便见四海聚三个大字在太阳底下泛着闪闪的金光。   偌大的酒楼两旁,草书写着一副对联:三山客至,一层楼上酒醇;五岳宾莅,四海聚里茶鲜。左下角还有金学孟三个字的提名,想必这幅对联正是此人所写。   秦明兰是个大老粗,上辈子加这辈子对于诗词歌赋的鉴赏能力也仅限于读得顺不顺口,意思表达得明不明确。现在这幅对联两样都站占全了,而且那副草书也是写得龙飞凤舞精神无比,实在是叫人心情灿烂,她也不禁对这家酒楼生出了几分好感。   相比之下,李潇然就是个典型的文艺小青年。   走到酒楼门口,他朗声将对联念了一遍,便颔首道:“此句出自金学孟先生的《临清美食赋》,观此自己形如笔走龙蛇,肯定也是金学孟先生亲笔所书。以前一直听说金学孟先生才学了得,书法斐然,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一身利落短打的店小二便笑嘻嘻的迎了出来:“这位公子说得实在是太对了!这幅对联正是金学孟先生为我们四海聚亲笔所写,就连这匾额也是金学孟先生所赐。两位公子你们来我们店可是来对了!”   说着,侧身将两人迎进店去:“我看二位姿容不凡,想必也都是读了不少书的。恰好我们点二楼有专门为读书人设的雅座,不知二位可否赏光?”   “你这店小二倒是会说话。”李潇然轻笑,随手赏给他一粒黄豆大小的金子,“既如此,就带我们上二楼去吧!”   “好嘞!”没想到说了几句好话就一粒金子到手,店小二乐不可支,连忙殷勤的将二人迎到楼二楼雅间,特地寻了一个临街的房间将两人安置下来。   “不知二位想吃点什么?但凡临清知名的美食,小店无所不包,您想吃什么尽管说,小的保证给您弄来!”   “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道名菜叫做临清八大件?”李潇然问。   小二眼中精光大盛。“这位客官您可算是来对地方了!这临清八大件可是小店的招牌菜,其一便是烧肉,特点就是酸香透烂,肥而不腻;其二为炖羊肉,特色即软烂醇香,汤汁醇厚;其三曰巧阁,特色俄日香嫩松软,汤汁爽口;其四乃松花羊肉,这个就了不得了,可是我们的老师傅用独家秘方烹制了一天一夜,味醇透烂,汤汁鲜香,保证您吃了还想吃!还有清氽丸子,汤汁清香,滑嫩劲道。黄焖鸡肉烂清香,色泽金黃。里脊色泽红亮,香透滑嫩。肉杂拌清香爽口,味道各异。您要是点了这个,保证您接下来三天都不想吃别的了!”   光是听他说就叫人口水四溢,秦明兰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李潇然听完了,也眨巴眨巴眼转头看向秦明兰:“你觉得呢?”   “随你。”秦明兰道。   “那就先来个临清八大件吧,再来两笼烧麦。”李潇然悍然拍板。   “好嘞!”店小二连忙点头,手脚利落的给他们各自添了一杯茶,便蹬蹬蹬下楼去了。   不多时,两笼羊肉烧麦就给送了上来。临清的烧麦与天津的荷叶皮烧麦不同,临清烧麦多以羊肉为馅,不腥不膻,在蒸笼里摆成莲花状。送到桌上,揭开盖子,一阵热气喷薄之后,便见到几只小巧的烧麦仿佛一张张张开的小口,欢快的朝客人吐露笑容,端的是可爱得紧。   李潇然赶紧夹了一个,啊呜一口咬下去,下一秒就扔下筷子跳起来狂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噗!   秦明兰忍俊不禁。“明知道刚端上来的,你也不吹吹就吃,活该!”   然后自己夹了一个,也没有吹,直接一口咬下。   嗯~果然是不腥不膻,又带着羊肉的韧劲,外面包裹着一层晶莹薄脆的面皮,弹牙爽滑,香浓味美。   两口将一个烧麦解决,赶紧再夹了一个,再一个……   对面的李潇然被烫的眼泪汪汪的,但是烧麦的香味却也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很想再吃,可是舌头还在烫得发痛。美食摆在面前,自己吃不到也就算了,却见这个女人跟不怕烫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吃,他气愤得眼睛都瞪圆了:“你不觉得烫吗?”   “是有点烫,但也还好。当初在边关的时候,冬天天冷,风沙又大,刚出锅的包子拿在手里,你要是一口一口的吃,等吃到一半的时候剩下的这一半就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上面还满是沙尘。所以我们这些年都练出来了,东西拿到手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往嘴里塞。能吃到热乎的,干净的就够了,烫不烫的倒是其次。”秦明兰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又解决了好几个。   “你别吃了,给我留点!”李潇然见状连忙大叫。   秦明兰无语看他。“这不是有两笼吗?放心,我不会把你的那一份给吃了的。”   李潇然闷闷扁嘴。“我是想和你一起吃来着。你先吃完我再吃,个吃个的多没意思?”   呃。秦明兰讪讪放下筷子:“这样啊,你早说嘛!我和他们抢食惯了,没这样的经验。”   虽然她的表现很可恶,但至少是愿意停下了等他了。李潇然稍感心安,觉得舌头不那么难受了,连忙又夹起来一个。这次他学乖了,东西送到嘴边,先吹口气,用唇试试不烫了,再小口小口的吃。   而后,临清八大件也依次被送上桌。整整八个碗,将餐桌摆得满满的。诱人的香味满室飘香,让在船上吃住了半个月的两个人终于按捺不住,举起筷子大快朵颐。   只是,这么美好的情形下,却不幸听到不和谐的声音在外响起——   “呜呜呜,不要,不要啊!救命啊,求求各位公子老爷,发发慈悲救救小女吧!呜呜呜……”   好好的吃着饭,却听到下头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声声将这温馨宁静的氛围给打破了。   “烦死了!”李潇然不悦拍下筷子,冲秦明兰使个眼色,“把窗子给我关上!”   秦明兰略顿了顿,透过窗子朝下一看,顿时来了兴趣:哟呵,有点意思啊!二十来年了,终于叫她撞到一出强抢民女的好戏了!”   只见楼下,一名身娇体弱的小女子身穿麻布孝服,脖子上挂着斗大的‘卖身葬父’四个大字,正被一名锦衣华服的恶少拉扯着,一面向四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求救一边哭哭啼啼。   只是这恶少显然是此处的名人。其他人见到此情此景虽然目露同情之色,但至今并无一人伸出援手。   看来,这位美人儿今天是逃不出这恶少的手掌心了。   “你在看什么?下面很好看吗?”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李潇然也不禁把头给凑了过来。   秦明兰给他让出一点位置。但李潇然只瞄了一眼便移开眼:“老戏码了,没意思。”   “你以前这么玩过?”秦明兰兴致盎然的问。   李潇然耸肩。“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后来发现不少人是故意对我投怀送抱的,就不玩了。”   “哦。”秦明兰颔首,“那你觉得现在这一个呢?是真心如此还是有意为之?”   “在酒楼门口卖身葬父,你觉得她是真心如此还是有意为之?”李潇然冷笑,“这个小镇依码头而建,里头必定有草市吧?要真是想自卖自身,为父亲寻一个安葬之所,到了草市那边,不管被人买回去为奴为婢也好,给人当媳妇生娃娃也好,那都是合法的。可是她却偏偏不忘正经地方去,穿着一身白在人来人往的酒楼门口哭哭啼啼,你说她为的是什么?”   “给自己寻个好买家。”秦明兰道。   反正是卖身,给自己找个富贵人家总比去了穷人家吃苦受累好吧?所以说,这姑娘还是蛮有想法的。   李潇然闻言冷叱。“这个公子哥难道还不够好吗?她要卖身,别人给了她卖身的钱;她不想被穷苦人家拣去,这位公子家中必然富裕,这些难道还不够?她却还不满足,哭哭啼啼的还想寻更好的买家,这是何意?”   “贪心不足。”秦明兰低声道。   “正是如此!”李潇然冷哼,“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挑三拣四。这种人,要么是不甘贫苦,要么就是另有所图。”说着,又淡淡瞧了她一眼。   秦明兰顿时来了兴致。“你说,要是你现在下去的话,她会不会立马抱住你的腿不放?”   这家伙长得这么好,而且一身的装束一看就比那公子哥还要华贵得多,气度更是清雅逼人,要是不甘贫苦的人必定会选他。   李潇然听了只是冷笑了好几声。“为什么你不去?”   “我怕被缠上。”秦明兰道。   “那难道我就不怕吗?”李潇然怒吼,“我比你还要柔弱得多好不好?”   可你是男人啊!秦明兰暗道。   不过,也不用他们谁下去以身涉险了。那危险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   就在两个人嬉笑拌嘴的时候,下头那卖身葬父的姑娘不知怎的已经挣脱了恶少的手,一头往酒楼内撞了进来。恶少带着人紧随而至,两帮人马在酒楼内展开了一场混乱的追逐。然后,稀里糊涂的,姑娘就奔上二楼,一头撞开了秦明兰和李潇然的雅间。然后——   “求求公子,救小女一命吧!”卖身葬父的姑娘悲怆大喊,一头扑过来跪在秦明兰脚下,双手随即紧紧抱住了秦明兰的小腿。   为什么是她?秦明兰很不爽。   对面的李潇然已经摆出了幸灾乐祸的笑脸。   随后,又听哐哐几声,半开的厢房门又被人用力撞开,楼下的恶少在一群随扈的簇拥下大踏步走了进来。   目光在卖身葬父的姑娘身上一闪而逝,随后便落在被她紧紧抱着小腿的秦明兰身上,恶少恶声恶气的呵斥道:“这小妞是小爷先看上的,你最好把她还给小爷。不然,小爷让你这辈子都别想活着离开这个临清码头!”   几名随扈摩拳擦掌,将关节捏得劈啪作响,凶险的气氛营造得很到位。   卖身葬父的姑娘一个哆嗦,又禁不住小声呜咽起来。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她眼巴巴的看着秦明兰:“公子,求求你,求求你了……”   秦明兰很无奈的别开眼。   我根本都没和你抢,你要人就拿去啊!刚想这么说,但李潇然却突然跳了起来。   “混蛋!你是哪根葱哪根蒜,也敢自称小爷?小爷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在小爷跟前说这两个字的。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夺小爷的称呼?不想活了你!”说着,一把将秦明兰给拽起来,“你给我打死他!什么时候他改口了,什么时候再饶他一条小命!”   ------题外话------   很恶俗的招数,但是真的很好用……猜猜这又是谁的手笔?之前出现过的某个蠢货哦~   ☆、002 都是妙人   这位又是唱得哪一出?   秦明兰心中尚有些不解,但双腿却早依了李潇然的意思,一脚将卖身葬父的姑娘甩开,便一脚踢上那名恶少,直接将人给踢飞出去。   还好大开的门外竖了一道不矮的栏杆,好死不死的将人给拦了下来。不然,要是秦明兰力道再用得大一点,这恶少就要直接从二楼飞下去了。   “小公子!”   随扈们见状纷纷大惊,连忙大声喊着跑过去将人扶起来。   恶少被踢得胸口剧痛,但更痛的却是他的心——想他这些年在临清码头打遍天下无敌手,谁人在他跟前敢不低头?结果今天,就有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敢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一手轻抚着胸口,一边气呼呼的指着秦明兰这边:“给我打!打死他们!”   “打!把他们全都给我打趴下!”李潇然也欢快的跳着脚大叫。   一时间,短兵相接,乒乒乓乓闹得不可开交。秦明兰和李潇然下码头来,身边自然也不可能不带护卫。只是李潇然为了吃得爽快,特地将护卫给扔到了街上,没叫人上来。但现在一听到上头的声音,护卫分毫不敢怠慢,连忙从外头爬上来,从窗子里钻进来直接加入战争。   护卫出马,一个顶至少十个。   所以,秦明兰轻轻松松的收回拳脚,将那些随扈们交给护卫收拾,自己穿过打闹的人群,信步上前,一把将护在恶少跟前的两名随扈提起来扔出去,便抓住恶少的衣襟把人给拽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间,那七八名随扈已经被两名护卫全都打趴下了。   这狠绝的手段,这惊人的速度,简直令人胆寒。恶少也才终于发现不对,浑身哆嗦得跟东风吹拂下哗啦啦作响的枯枝一般,满脸的趾高气昂消失无踪,哭丧着脸抽抽噎噎的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呀?不就是一个臭丫头吗,你们要的话,给你们就是了,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谁说是为了这个丫头了?这种人小爷家里多得是,小爷不爽的是你的自称!”李潇然背着手,昂首挺胸在他跟前来回踱步,“今天在这个地方,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就说吧,你改不改了这个自称?”   “我改改改!”恶少连连点头,唯恐他们的铁拳再次落在自己身上。   原本秦明兰一脚踢过来,他还觉得不过是个有些功夫底子的人罢了,但李潇然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自己手下那么多人,难道还制不住他们?就算后来又上来两个,他也是不怕的。但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如入无人之境,简单几下便将他引以为傲的随扈给打趴下了,自己却是毫发无伤。秦明兰更是厉害,这小小的雅间内这么多人混战成一团,她却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大大方方的穿过混乱的战场来到他跟前,然后就跟拂开他眼前的两片落叶一般,轻轻巧巧的就把人给弄开了!   再认不出他们的真本事,他今天就真是死在这里都是活该了!   所以,早准备好的话都不用说出口,直接低头认错就是了。   见状,秦明兰和李潇然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不觉浮现一抹浅笑——这个恶少倒是有点意思,至少有眼色这一条就很令人刮目相看。   这时候,酒店掌柜的也听到消息赶了上来。一看到这里横七竖八的情形,吓了一大跳,赶紧便上前道:“两位公子,你们赶紧将杨公子放下,这位可是知府大人的大外甥,这临清码头总管的儿子,万万得罪不起的啊!”   “把他给我踢出去!”李潇然大声道。   话音刚落,两名护卫便走上前,一人一脚踹向点头哈腰的掌柜。他们向来听命行事,也不会像秦明兰这般手下留情。所以两个人的两只脚叠加在一起,掌柜的便直接飞了起来。便听到上头嗷的一声,掌柜的就从二楼飞了下来,砸到一楼下面的一张空桌上。   恶少眼见如此,又听到下头嘭的一声,顿时吓得腿都软了,眼泪鼻涕一齐涌出来:“两位好汉,我知道错了,我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来和你们抢人……不,是抢称呼!我改了改了,以后我不自称小爷了。这个称呼以后只给大爷您来用,我这辈子都再也不用了,也绝对不许其他任何人用!”   李潇然不爽的狠狠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说了小爷是小爷,不是什么大爷!”   “是是是,小爷,您是小爷,我蠢,不会说话,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恶少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秦明兰简直叹为观止。   拿得起放得下,被欺负到这个地步还知道如何油滑的给自己寻求退路,这恶少也是个妙人啊!   真有点意思了!   瞧瞧李潇然,他也是一副志得意满的德行。大步走出雅间,靠着护栏目视下面一干人等,他朗声喊道:“一个掌柜的算什么东西?有本事叫你们大东家来,不然今天这事小爷一定和你们没完!”   “你要和谁没完?”   话音才落,又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自下响起。李潇然小身板一抖,赶紧退回雅间,一把拉紧了秦明兰的胳膊:“来人了来人了!好多人呢,前面那个长得好凶神恶煞!”   随后便听到咯吱咯吱的脚踩楼梯的声音传来。秦明兰侧耳细听,沉声道:“一共一十五人,每个人都有点功夫底子,但只有五个人算得上中上。为首之人最是厉害,可以和我过招三十回合。”   啪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这位公子好耳力!”粗犷雄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便看到一个五大三粗黑面孔的中年男子领着十来个手持棍棒的粗野汉子走进门来。   目光一扫,在一地被打得到现在还爬不起来的恶少随扈们身上淡淡扫过,然后看了眼被秦明兰捏在手里的恶少,以及站在秦明兰额李潇然身后的两名护卫,最后才是并肩而立的秦明兰和李潇然。   此人眼睛一亮,拱手冲他们行了个礼:“想必方才说话的就是您吧!您果然好耳力,把我们几个人的本事都说得一清二楚,在下佩服之至。不过,就算是和犬子有点不睦,大家也不至于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吧?”   “没办法,贵公子主动寻上门来,还率先口出恶言,我们总不能平白受辱吧?”秦明兰淡然道,“更何况,我们也不过是教训教训了贵公子手下这些不成器的东西而已。十个人对两个人还能输得这么惨,这伸手未免也太差了点!”   说到最后,竟然还带上了几分嫌弃。   被称作杨大人的汉子面孔扭曲了几下,无奈低头:“的确是在下御下无方,叫这些狗东西出来丢人现眼,碍了二位贵人的眼。您二位给他们点教训是应该的。不过,既然气都已经发过了,不知您二位可否留犬子一条性命?”   秦明兰看向李潇然。   李潇然爽快点头。“可以呀!”   秦明兰便松开手,将恶少朝前一推,恶少便跌跌撞撞的跑到杨大人身边,抓紧了他的手,声情并茂的高呼一声:“爹!”   杨大人随手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早说了叫你学点好你不听,今天可好,被人揍了吧?活该!你怎么就没让人给活活打死呢?”   恶少捂着脸欲哭无泪。“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低声下气的小模样,和方才在李潇然跟前时的一模一样。秦明兰顿时了然,原来是个熟手了。   眼见对方爽快的将儿子还了回来,杨大人眼中有事一抹激赏一闪而逝。随手把儿子交给身后的人照看,他再度冲李潇然二人拱手:“多谢二位宽宏大量,不与犬子一般见识。只是敢问二位高姓大名?今日在下也是开了一番眼界,回头也好教导兄弟们都睁大眼,见到两位的人也好恭敬着些。”   一看李潇然和秦明兰的气度便是不俗。而且就看两个护卫的手脚便已经这么厉害,这两个人的身份肯定很不一般。若是能和他们攀上关系,那以后说不定能捞到什么好处呢!而且就算捞不到,至少现在也知道码头来了一伙不能惹的人,回去告诉大家,叫兄弟们都留心着点,也免得被人踩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潇然闻言淡笑:“姓名就不用说了。我们不过是途经此地,在此稍做歇息罢了。以后还来不来都两说,你们也不必如此胆战心惊。只要你们乖乖的不惹我们,我们肯定也不会和你们过不去的。”   杨大人心里微微一沉,赶紧点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在此多谢二位调教犬子之恩。告辞!”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或许只能说是秦明兰和李潇然南下途中的一朵小浪花,以后回味起来的时候徒增一点乐趣罢了。但很显然,事情是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的。   就在杨大人打算带着儿子全身而退的时候,又听下面一阵哄闹声响起。一队穿着捕快衣服的人大声叫嚣着冲上二楼。   “贼子在哪?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不等秦明兰和李潇然有所反应,杨大人先脸色一变,连忙迎上去。“罗捕快,你们怎么来了?”   “杨大人,我们听到人报,有贼子在四海聚里作乱,特地过来将人捉拿归案!”罗捕快大声道,一边冲他使了个眼色。   杨大人眉心一拧,赶紧把人拉到一旁:“是谁告诉你们的消息?”   “当然是夫人叫我们过来的。”罗捕快小声道,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吧,这点小事简单得很!敢在咱们的地盘上作乱,看兄弟我不好好帮你出这口气!”   “不用了!”杨大人连忙摇头,“此事我已经摆平了。”   “那怎么行!”罗捕快一脸不悦,“夫人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杨公子被人打了,而且还伤了这么大的脸面,这口气她是肯定咽不下的。若是不给杨公子找回场子来,不仅夫人不高兴,以后杨公子也不好再在这里行走了啊!”   然后,不管杨大人想说什么,只管拍拍他的肩:“你就只管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们了!”   说罢,大手一挥。“把这群犯上作乱的贼子都给我抓起来,押回大牢里去!”   “罗老弟,你这是要坑死我呀!”见状,杨大人先低叫起来。   李潇然和秦明兰见状,也纷纷皱起眉头。   “发现了吗,情况不对。”李潇然小声道。   秦明兰颔首。“有人故意在给我们挖坑呢!”而且,还在不停的使劲想把他们往坑里推,甚至还在不断的拉人下去和他们作伴。   “看来,这场卖身葬父的好戏一开始就是演给我们看的!”李潇然冷哼。   秦明兰也不禁低笑。   真有点意思。这么恶俗的戏码居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人来,而且还能似模似样的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幕后之人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回头对两名护卫使个眼色。护卫们立马变跟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三下两下,便将那四名差役连同罗捕快都给打倒在地。这一次,他们倒下的速度比起恶少杨公子的随扈还要快得多。   罗捕快被一拳打掉了两颗牙,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他支撑着想要爬起来,结果发现却是有心无力。艰难的咳嗽两声,他哑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公然殴打朝廷命官,等报了上去,你们都别想活了!”   “朝廷命官?嗯?”李潇然冷笑,转身冲秦明兰吐吐舌头,“怎么办,咱们打了朝廷命官呢!我好怕呀,你说皇上会不会判我一个斩立决呀?”   秦明兰无语扶额。“你演得太假了。”   李潇然眨眨眼。“难道你不觉得我演得很入戏吗?人家都已经这么害怕了!人家在发抖呢!”   你怕个屁!我看你是亢奋得发抖!   秦明兰摇头,朝下头指指。“又来人了。”   便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又起,整个雅间都跟着晃悠起来,就仿佛一座危楼,时刻都有要被踩榻的危险。   李潇然赶紧抓紧了秦明兰的衣袖。秦明兰一脸镇定:“只是一个三百多斤的人而已,这点重量还压不垮。”   “三……三百多斤?一头猪啊!”李潇然失声低呼。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这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胖得跟一座小山似的老年男子。   他穿着印着万字花纹的绸缎衣裳,但裹在他身上几乎只能看到一坨一坨的肥肉。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在店小二的搀扶下气喘呼呼的走上来,绿豆般的眼睛一扫,立马便垮下脸哭丧起来:“哎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小店只是做点小本生意,本着的是和气生财,您几位要打架去外头街上打不行吗,怎么就在我这小店里打起来了?我们小店可扛不住啊!诸位,你们行行好,自己到衙门里去把事情给解决了吧,这损失费小店就不要了,求求你们留我们一条活路吧!”   论圆滑世故,杨公子还是远差这个人好几截。   李潇然耐心的听他哭号完了,才慢条斯理的问:“你就是这家酒楼的大东家?”   大胖子赶紧点头。“正是在下!这位公子,你们没事了就赶紧走吧,现在正是饭点,小店还等着做生意呢!求求诸位行行好,给我们一口饭吃吧!”   “果真是你?这里的大东家?”李潇然又问。   大胖子还是点头。“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王泰山,这家四海聚是我家祖传的,现在衙门里还压着我的地契呢!这位贵公子,求求您高抬贵手,就让小的好好的在这里做几天小生意吧——”   “把他给我抓起来!”不管他再说多少废话,李潇然忽的下令,打断了他的哭号,两名侍卫更是令行禁止,转瞬的功夫就将这只大胖子给挪到了李潇然跟前。   这速度,简直就跟拎了只鸡在路上走别无二致。   杨大人和罗捕头见状,心中都不免窜上一股凉意——这个人,身份只怕绝非一般。   啪!   等人送到跟前,李潇然二话不说,先是一巴掌扇过去。然后还觉得不爽,又连扇了几巴掌。   王泰山不明所以,但还好人长得胖,脸上肉也多,缓冲力足够。所以李潇然左右开弓打了快十巴掌,却也只是将他的脸打红了,连印子都没留几个,反倒是自己的爪子都快打断了。   眼泪汪汪的收回手,他可怜巴巴的看着秦明兰:“他脸上的肥肉太多了,我打得手疼,你帮我打好不好?”   秦明兰默默别开头。“手疼你就换别的东西呀!这里这么多杯盘碗盏,还有桌椅板凳,哪个不是趁手的好东西?就你傻,非得动手,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李潇然连忙点头,随手抓起饭桌上的一碗八大件就朝王泰山头上砸过去。   东西才上来没多大会下头就闹出了卖身葬父的戏码,所以这些东西他们都还没动几筷子,倒是便宜了这个泰山。只听稀里哗啦几声响,细瓷大碗扣在他身上,撒了他一身的汤水,大碗也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王泰山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连路都不走几步的。虽然是商户,但因为和县衙上下关系一向不错,在本地也颇有威势,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   现在冷不丁被人这么一砸,当即便一声高呼,跟杀猪似的。   李潇然见状也来了兴致,一连将八个碗都砸到他的身上,引来一连串大呼小叫,才气喘吁吁的靠在秦明兰身上:“好累好累。打人这事怎么这么累呢?我本还想再抡条板凳砸破他的头的呢!”   王泰山闻言脸都绿了,却也不敢抹去头脸上的汤水,只打着哭腔哀嚎道:“这位公子,在下若是哪个地方得罪了您您只管说出来,小的改就是了,您何故这样侮辱在下呢?在下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地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您这样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对在下又打又骂,您以后让在下如何在此处混下去啊!”   “你还打算在这里混下去么?”李潇然冷笑不止,“你说这四海聚是你们家祖传的产业,那我倒是不知,这祖传的产业,经营得这般好,你们怎么会不顾脸面,让一个穿着孝的丫头在大门口哭哭啼啼半天也没人管?后来还能任由人跑进店里来,一直冲到二楼我们这边来?你们店里养的那些打手都是吃干饭的吗?后来我们闹起来,你们也不劝架,只高声告知所有人杨公子的身份,还迅速引来了两批人,一批比一批厉害。你说,要是再等等,会不会你们的县太爷也会亲临此处?”   王泰山猛地一个激灵。“这位公子您在说什么?在下怎么听不懂?在下只是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李潇然冷哼,“好,你最好一直坚持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对秦明兰道:“给我缷一条桌子腿下来。”   秦明兰二话不说,一拳将桌子击碎,再随手一抽,一只桌子腿就入了她的手。   “给。”大方送到李潇然跟前。   李潇然才懒得接。“你给我打断他的腿。”   “你这也太残忍了点吧?”秦明兰皱皱眉。   王泰山心中一喜,眼前冒出一缕希望的曙光,便又听秦明兰道:“而且还麻烦得很。想要他一条腿,直接叫我卸了就行了,何苦还辛辛苦苦去缷桌子?须知人腿可比桌子腿好缷多了!”   我的天!   她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血腥的话?   不知王泰山,就连杨大人杨公子乃至罗捕头都被惊吓到了。   李潇然听了也是一顿,随即乖乖低下头:“是我错了,我忘了你早深谙此道。”   秦明兰颔首。“不过既然你都已经让我多此一举了,那就这样吧!你是想要一条什么样的腿?小腿还是大腿?还是一整条腿都废了算了?”   “哎,我突然觉得好害怕。”李潇然小脸一皱,难为的别开头,“本来是想给他点教训的,可是现在想想吧,我又有些不忍。算了,你就给他的大腿上来一下好了。他那里肉最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折的。”   或许对别人来说不易打折,但就秦明兰刚才露的那一手……再多的肥肉挡着又能如何?只要她想,这条大腿就折定了!   王泰山脸一白,杨大人等人赶紧别开头,便听到卡擦一声,王泰山又一声凄厉的哀嚎,大腿骨被秦明兰一个桌子腿挥过去砸断了。   门口的店小二被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李潇然见到了,便温和的朝他挥挥手。“你过来。”   店小二吓得浑身发抖。李潇然便笑得更加温和可亲:“赶紧过来呀!小爷问你几句话,你要是都乖乖答应了,小爷保证不动你一根毫毛。”   店小二一听,赶紧爬进来。“公子您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你,你们这些天是不是都在等着小爷上门?”   店小二一怔,悄悄看了眼被揍得缩成一只落汤猪的王泰山。   李潇然见状冷哼。“看来你也想去和你们大东家作伴是吗?”   “不不不!”店小二赶紧摇头,“回公子您的话,小的之前的确是听掌柜吩咐过,说这两天就会有两位贵客上门。其中一位异常英武,另一位美貌过人,掌柜的吩咐小的,一旦您二位到了,就让小的小心侍奉您。”   “还有呢?”李潇然冷声道,用力踢了踢疼得直哼哼的王泰山,“把话说一半藏一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王泰山再次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声音凄厉仿佛敲响的破铜锣。店小二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耍半点心眼子。   “掌柜的还吩咐了,若是接到您二位,就赶紧把这事告诉他。就这样,再也没有别的了!”   “这么说来,他们还真是早就料到我们会来呀!”李潇然摸着下巴轻笑,“真没想到,原本只是随性而至,下船一游,却受到如此盛情款待。”再冲秦明兰微微一笑,“你说,要是前几站咱们也下了,会不会也受到一样的待遇?”   秦明兰嘴角轻扯,目光在在场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应该会吧!”   李潇然便又看向店小二。“我再问你,外头有人来卖身葬父的时候,可是你们掌柜的吩咐不许你们赶人的?”   店小二点头如捣蒜。“原本我们做生意最讲究吉祥喜庆,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许的。小的当时见到了就要去将人给赶走,但是王小哥却把小的给拦下了,说这姑娘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咱们酒楼里往来的贵客多,说不定谁发发善心就能给她一个好去处,可比西边的草市好多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小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回头将此事同掌柜交代了一番,掌柜的叫小的不要得罪王小哥。”   “这个王小哥是谁?”   “他是大东家的远房侄子,这些年一直在酒楼里做事,掌柜的都要礼让他三分。”   “哦。”李潇然点点头,“这么说来,我们和杨公子闹起来的时候,就是他去通知的杨大人还是县令夫人?”   店小二微怔了一下,这才小声回应:“这个小的不清楚。不过,杨公子上楼后,王小哥的确是出去了,直到现在都还未归。”   “很好!”李潇然拍拍手,“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你伸出手来。”   店小二一个哆嗦,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随后,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轻飘飘的飞过来,落在他手上。定睛一看,竟是一片金叶子!   黄中带紫的色泽,说明金子的成分之高。精巧的叶子设计,就连上头的脉络走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只是薄薄的一片,但价钱也肯定不低。   “这片金叶子是打赏你老实说话的。这个地方恐怕是容不下你了,你拿着这片金叶子,带上家人,寻个地方重新过活吧!”李潇然淡声道。   店小二感激不尽,连忙冲他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公子大人大量,小的回去一定给您立个长生牌位,每日三炷香求老天爷保佑您长命百岁!”   “花这个钱,你还不如多给自己爹娘买点吃的好生孝敬孝敬长辈。小爷的长命百岁不用你来求神拜佛。”李潇然淡声道,便挥挥手,“趁着他们还未及反应,你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吧!再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店小二连忙又磕了三个响头,便捧着金叶子扭身跑了。   杨大人等人见状心中都大感讶异。   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大家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许多个问号:这个人是谁?今天这事又是谁策划的?为什么把他们都给牵扯进来了?   无解,无解,都是无解。不过,有一点他们却异常肯定:这分明就是有人挖了一个大坑,故意牵了他们出来当替罪羊!   想及此,杨大人心中不由万分庆幸。亏得这两位贵公子并不是那等睚眦必报的人,事情过了也便过了,却也并未多说什么。不然,就以他们方才对付王泰山的手段,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偏偏这个时候,又听到下头一阵哄闹之声,竟是县太爷带着人过来了。   杨大人心中更是惊异万分——居然都给他们猜到了!   赶紧转身出去,在楼梯口就将自家姐夫给按住了,悄悄耳语了几句。县太爷面上怒气顿消,该换上几分狐疑。   大步走过来,此时李潇然和秦明兰站累了,早拉了条凳子坐下。   眼见县太爷过来,两人竟也是纹丝不动,就连眼神都没闪一下。两名护卫站在他们身后,就跟两座铁塔似的,格外震慑人心。   四周围一片狼藉,不少人还倒在地上哼哼不止。但是这两个人坐在那里,头发衣饰一丝不乱,虽然只是坐在一条长凳上,却仿佛跟坐在酸枝太师椅上一般,威仪天成,镇定自若。   原本心头的一点疑虑就被眼前所见给打消得一干二净。   只是自恃身份,县令大人还是走上前去,冷下脸呵斥道:“你们是何许人等,见了本官也不行礼?”   “这个礼,你受不起。”李潇然慢悠悠的道。   果然如此!   县令大人眼光一闪。“你们是谁?为何来此?又为何要在此闹事?”   “前面的事情和你无关,后面的事情不正应当是县父母大人您来问清楚的吗?”李潇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优哉游哉的品着。   县令大人眼神一暗。“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只好请二位往县衙走一趟了。”   “不去。”   县令大人冷下脸。“你们是害怕了不成?”   “这个和害怕没关系。这大冷的天,你们县衙又是大门外开,一定冷得跟跟外头一样。小爷我是最不耐冷的,所以懒得过去。”李潇然道,“而且事情不是都很清楚了吗?县父母大人您要是还有哪里不清楚的,只管问问您的外甥就知道了,他可是从一开始就和我们在一处的。”   想想又补充道:“哦,对了,这个酒楼里上到大东家下到打手,你们最好也都抓回去问个清楚。这里头的文章,这位大东家最清楚不过了。”   说着,放下茶杯,又掏出一枚金叶子拍在长凳上。“可以了,我们走吧!”   秦明兰信步跟上。   县令大人见状,忙要上前阻拦,但谁知秦明兰抢先一步,伸臂拦在他跟前。   手掌一翻,一块闪烁着幽幽光泽的令牌出现在他跟前。   县令大人当即膝盖一软,却被秦明兰给拉住了。“我们没空去县衙,不过我们相信,以县父母大人您的英明果断,此事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说法,您说对不对?”   县令大人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您二位尽管放心,下官一定会用心审理此案,务必给您二位一个交代!”   秦明兰颔首,长臂一收,令牌也被收入袖中。一行四个人翩然下楼,没有半点阻挡。   身后,县令大人中气十足的大吼:“把这个酒楼上到东家王泰山,下到下面的打手全部押回县衙,本官要立即开堂审理,不得有误!”   目送两个人大摇大摆的离去,杨大人跟在自家姐夫身后小声问:“姐夫,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刚才那个人给你看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你一看就被吓成这样?”   县令大人摇头长叹了口气,轻轻在侄子头上抚了一把。“你这小子,还真是够幸运的!”   四海聚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两个外来人同当今县令的外甥大打出手,甚至还打倒了不少衙役,此事很快便在街上传开了。整个临清码头谁不知道,县令夫人因为没有生儿子,一直将弟弟的儿子视若己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旁人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她一定把那人的整个胳膊都给卸下来!县令大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但却在夫人跟前一直抬不起头来。所以每当遇到自家外甥的事,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这个外甥被宠得无法无天。   但是这一次,那两个人却是翩然而去。县令大人首次以狂野的姿态压倒了县令夫人这一股东风,甚至还将四海聚这家临清码头矗立多年的酒楼给封了,无论旁人如何来说和,他都不为所动。   而后不久,整个临清都遭遇了一番大幅度的洗牌。几乎所有官员都被伤及根底,但唯有这位县令大人稳坐钓鱼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秦明兰和李潇然出了四海聚,发现酒楼门口虽然围了不少人,但街上人来人往,各家吆喝声不绝于耳——日子还是要过的,生意也还是要做的。其他人家的事情,去看看热闹也就罢了。事不关己,当然都是高高挂起。   闻到两旁店里传来的阵阵幽香,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你吃饱了吗?”秦明兰问。   李潇然摇头。“烧麦我就没吃几个,本来打算主攻临清八大件的。”可谁知道,还没上口,就来事了。   秦明兰撇唇。“我也没吃饱。”她的饭量本就大,那一笼八个烧麦根本就不够她塞牙缝的。   那怎么办?   两双眼睛两两相顾,秦明兰胯下肩膀:“我是没心情再坐下来吃饭了。”   “我也一样。”李潇然锤锤肩膀,“出来吃个饭还要累死人。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   “你就是早知道才故意出来的吧?”秦明兰小声道。   李潇然眨眨眼。“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秦明兰道,也懒得就此事和他多加纠缠,便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叫他们打包一些特色菜送到船上吃吧!”   “也只能这样了。”李潇然耷拉下脑袋,一副被榨干了精力的蔫吧样。   秦明兰轻哼一声,但还是搀上他的胳膊。   李潇然立马仰起头,冲她绽放一抹柔柔的笑:“你真好!”便大大方方的朝她身上依偎过去,冰凉的双手更是毫不客气的握住了她的手。   立时间,这四周围那一道道犀利的眼神……   秦明兰突然想起来,她今天出门为了方便,是特地换了男装的!两个男人手挽着手头挨着头依偎在一起,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这画面……   好像是太美了点。   赶紧低头,加快步伐,几乎是拽着李潇然回到码头。   两人上船,青葱几个连忙送上手炉,给他们卸掉大氅。很快护卫也将买的吃食送了上来。他们是依照着李潇然列的单子一一去买的,满满的两大篮子,船上的小桌上都铺不开。   分了几样看起来不太好吃的给青葱几个,李潇然和秦明兰捡起象牙箸大快朵颐了一番,正靠在开了一条缝的窗边看景消食,秦明兰眼光一扫,登时唇角微勾。   “看。”   指指码头那边。   李潇然跟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也笑了。“居然能追到这里来?有点意思啊!”   ☆、003 收个小厮   两个人慢悠悠的喝了一盏茶,对着外头的冬景指点了半天,直到那位姑娘四周围聚集得人越来越多,才对外头道:“把那个丫头给我提过来。”   不多时,冻得抖抖索索的小姑娘便被春花秋月两个一人一边给提进了船舱。   在码头上跪了小半个时辰,她人都动僵了,双腿也不受自己控制。扑通一声便趴跪到了地上,好容易才结结巴巴的道:“民女见过两位公子。”   李潇然闷闷看了眼秦明兰一身飒爽的男装,还有那包得比他还要周正的方髻,嘴角一扯,忍不住便伸手把她的头发给打散了。   秦明兰无语看看他,再对春花秋月使个眼色。不过不等她们俩行动,青葱便连忙笑吟吟的走了上来,手脚利落的给她挽了个髻。   卖身葬父的姑娘见状,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逝,紧接着便讶异低呼:“你……你是女的?”   李潇然冷哼。“你管她是男是女?你不是卖身葬父的吗,你爹呢?现在怎么你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卖身葬父的姑娘立马眼眶一红,便抽抽搭搭起来。“不瞒公子,民女已经用您给的银两将父亲葬了。现在民女了却了大事,自然是要来跟随公子您……您二位,为您二位当牛做马的。”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钱了?”李潇然惊呼。   “就是您临走前放在酒楼里的那片金叶子啊!”卖身葬父的姑娘道。   “那是我付给酒楼的茶水钱!”   “可是,当时他们的大东家早说了不收你们的钱的。”   “那我也没用这银子买你!你不是已经先一步被杨公子买下了吗?”李潇然大吼。   “这个……”卖身葬父的姑娘羞涩低头,“杨大人说,杨公子他是和民女闹着玩的,这事他们不插手,便将杨公子给民女的银子要回去了。所以现在,民女是您二位的人了。”   李潇然登时气得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把你转卖给我了?”   卖身葬父的姑娘垂头不语,继续羞涩中。   但她的羞涩和沉默换来的是李潇然的怒气勃发。小手将桌子捶得咚咚直响:“小爷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说话呀你,不说话你哑巴了是不是?啊啊啊?说不说你?”   卖身葬父的姑娘给吓得不轻,连忙小声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叫差不多?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吗?他们当时怎么和你说的,你老老实实给我重复一遍,一个字都不许疏漏了!”   “可是,可是……”卖身葬父的姑娘被吓得想哭却哭不出来。贝齿咬咬红唇,她小小声的道,“民女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敢在这里乱说?”李潇然气得都要跳起来了。   秦明兰赶紧把人给按住了。“你先消消气,让青葱她们来问好了。”便将茶杯塞进他手里。   李潇然昂起头便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这才将杯子一扔,继续横眉冷对。   青葱此时也已经走上前去,目光柔柔的看着那个已然吓得跟只泫然欲泣的小白兔似的卖身葬父的姑娘,纤手一伸,将人给扶起来,轻声细语的道:“既然记不清了,那你就把当时大概的情况说一遍吧!”   或许是因为有个同性别,年纪也差不多的人在身边,姿态又放得这么柔,卖身葬父的姑娘终于好转了一点点,连忙抽着鼻子小声将事情经过大略给说了一遍。   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县太爷命人将四海聚上下的人都给带回了县衙,杨大人杨公子等人自然也不能例外。杨公子今天跌了好打一跤,心里正不痛快呢,扭头看到这丫头还抖抖索索的缩在房间一角,浑身上下倒是半点不缺,登时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于是便大步走过去将人给揪了过来:“姑父,这丫头也是今天的罪证之一,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她引发的,您必须也将她带回去审上一审!”   县令大人一听有理,就把这个人也带上了。   等回到县衙,免不了又将事情从头到尾撸了一遍。   卖身葬父的姑娘家道中落,和父亲一道准备上京去投奔亲戚。可谁知道行到半路父亲染了重病,父女俩就在这临清港暂停了下来。姑娘在父亲床榻前殷勤服侍,将手头为数不多的几个钱都给花光了,但依然没有救回父亲的性命。所以等到父亲撒手人寰的时候,她早是身无分文,就算是一卷破席子把父亲的尸身裹了送去乱葬岗,她孤孤单单一个小女子也是无法在这茫茫人世中生存下去的。所以,她干脆就想到了卖身葬父的戏码。   本身她自小家境不错,又被父母纵着宠着,竟是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性子。原本母亲过世,父亲带着她上京投奔亲戚的时候,包袱里也还存着一点钱的,但因为她一路奔波也不忘坚持要吃好住好,老父亲也随她,所以手头那点微薄的银子淌得跟流水一般。原本计划着到了京城还能留下一点做点小本生意的,没想到最后竟是一文都没留下!   所以等到卖身葬父的时候,她也是故意挑着看着,想要寻一户家境不错的人家卖身进去,也便以后能少吃点苦。因此,在西头草市了等了两天,都没有等到合适的‘买主’出现。这时候,突然有人建议她,可以到码头那边的酒楼门口试试,那里出入的有钱人多,说不定谁善心一发,就给她寻到一个好去处了呢?   她想想也是,就拖着父亲的尸身朝这边来了。又在街上来回寻摸了一遍,发现也就这四海聚最为气派,来来去去的人也都光鲜体面的很,她就将地点选在了这里。   可谁曾想,她才甩开了腮帮子开始哭呢,那恶少杨公子就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出现了!看她还有几分姿色,杨公子便见色起意,非要买了她回去当暖床丫头。   这杨公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她哪里会任由他摆布?于是哭喊抗拒,心里也隐隐后悔,早知道会遇到这个霸王,她一开始就干脆在草市里找个殷实人家卖身算了!   然后稀里糊涂的,发现身后出现了一个漏洞,她便赶紧钻了进去,只求脱离杨公子的魔爪。也不知怎的,她兜兜转转的就爬上了二楼,一头撞开了秦明兰和李潇然的厢房。当这两个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立马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这两人的衣着打扮气息谈吐,分明就是她期盼了许久的恩客人选啊!   而且稍稍比较一下,她就毫不犹豫的选定了秦明兰作为恳求对象。原因有三:第一,秦明兰看起来更加高大威猛,给人安全感十足;第二,秦明兰看起来比较呆傻,肯定比李潇然这个目露精光的人好忽悠;第三,从衣着和气场上来看,这两个人身份就肯定比那杨公子高出一截。要是他们出马,何愁打不退杨公子一行人?   而且都说男人最喜怜香惜玉嘛,自己哭一哭,求一求,能有几个人能狠心不应的?   可谁知道,她失算了。   不仅秦明兰没有成功拦下杨公子等人,反而接二连三的闹出来这么多事!   当秦明兰他们和杨公子一行人打起来的时候,她早吓坏了,忙不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龟缩起来,唯恐被人波及。要不是后来杨公子把她给揪出来,她说不定就紧跟在他们后头跑掉了!   这姑娘和她父亲在临清码头逗留了足足一月之久,旁边的小客栈老板小二都认识她,里头不少客人也见过她的面。有这些人作证,县令大人便只叫她在自己的证词上画押,又看她可怜,就将李潇然留下的那片金叶子给了她,只说是给她葬父用的。至于自家外甥……他们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卖身葬父的姑娘求之不得,连忙捧着金叶子对县令大人叩了几个头,去钱庄将金叶子换成银子,请了几个人抬了父亲的尸首到郊外点了个坑将人给埋了,就急急忙忙的跑来码头寻李潇然和秦明兰。   这两个人本就生得出众,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他们就在跟前最大最华丽的那一艘船上。姑娘本想直接找上去,谁知还没靠近船只就被护卫给拦了回来。她小声哀求,好话说了一箩筐也没用。   没办法,她只得退回去,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对准李潇然两个人休息的船舱跪了下去。   大冷的天,码头上冷不丁的跪了个人,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很快,她旁边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这也就引起了船上人的注意。   还有人知道四海聚里发生的事情的,便将事情说了一通,大家于是都明白——这姑娘是冲着那两位公子来的。   最后,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李潇然果真将她叫上船去了。   真没想到,这丫头虽然爱慕虚荣,脑筋倒是灵活,还知道利用舆论来达到目的。   临清这个地方果真是人才辈出啊!秦明兰暗想。   但李潇然听完了她磕磕巴巴的说辞,小脸却因为气氛而胀得青紫:“当时县太爷有说那片金叶子是我给你卖身葬父的钱吗?”   姑娘摇头。“县太爷只是说叫民女拿了钱去将父亲好生安葬了。”   “既然如此,那就是县太爷给钱你葬父的,你要报答就找他去呀,你来寻我做什么?”   “可是,这片金叶子本身就是公子你出的呀!”   “小爷我出的是饭钱!”李潇然大吼,“这金叶子从我手里出去了,那就不再是我的了。他们谁将它给你的,那就是谁,你去找正主去,别缠着小爷我!”   “但这钱分明就是公子您给的!”姑娘一口咬定,眼泪汪汪的道。   之前在酒楼里已经求过秦明兰一次,知道这个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她现在是不敢再对她抱有奢望了,便转而求起李潇然来。   但谁知道,李潇然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听她这般胡搅蛮缠,世子爷气得咳嗽不停。“你这女人……你是非得气死我是不是?你给我滚!爷不要你!”   “公子,民女已经拿了您的钱葬了父亲,现在就已经是您的人了。您若是不收留民女,那民女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但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好容易咬住一条大鱼,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言放弃?   李潇然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般比他还要没脸没皮的人。立时脸一沉,用力将窗子一推:“想死是吗?行啊,窗子我给你打开了,你要死赶紧死,别在小爷跟前晃来晃去碍小爷的眼!”   姑娘一怔,用力咬咬唇。“公子,您果真不肯收留小女么?”   李潇然脖子一扭。“不要!”   话音才落,便听到嗖的一声,这姑娘果然就从窗子里钻出去——跳船了!   噗通!   只听外头一阵水花四溅,立马便听到有人大叫——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赶紧救人啊!”   然后又听噗通噗通好几声响,已经有不少人先后跳下水去救人了。   船舱里的人面面相觑。   “她怎么就真的跳了呢?”李潇然满脸惊愕。   这可是大冬天啊,河水冰凉刺骨,光是在外头呆一会就要把人给冻坏了,更何况是跳进河里去!   而且这大运河属人工开凿,水深数丈,掉下去了一旦不及时救起来,一条小命难保!   所以,他才会故意这么激一激她,为的就是让她知难而退,乖乖找县太爷报道去。可谁知道……   秦明兰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够呛。   “这姑娘……够胆识。”咽口口水,她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个词来形容。   为了攀附权贵,能连自己的性命都弃之不顾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她都不禁要对她肃然起敬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李潇然嘴角浮现一抹无奈:“现在该怎么办?”   “人是被你逼跳下去的,你现在来问我?”秦明兰冷声道。   李潇然扁扁嘴,结果却发现青葱几个也都一脸指责的看着他。   是了,这姑娘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刚刚丧父的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好容易给自己找了个大靠山,要是换做她们也肯定是要死死咬住的。但李潇然不收也就算了,居然还能将人给逼得大冬天的跳河!   这天气,这河水……光是想想,她们就冻得压制直打颤。出于对同类的怜惜,她们从心理上讲就已经占到了卖身葬父的姑娘那边。   李潇然郁闷得不行。   “我不就随口说了一句吗,谁知道她就真跳了?”   跳都已经跳了,你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秦明兰心道。   不一会,外面侍卫来报,卖身葬父的姑娘已经被人给捞起来了。因为有人看到人是从他们船上跳下去的,便过来问是不是要将人给送回来。   满船舱的女人立马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潇然。   李潇然郁闷得快发疯了。   “送过来就送过来吧!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把她给扔出去活活冻死不成?”郁闷的摆摆手,他便一头扎回床上,独自生闷气去了。   卖身葬父的姑娘于是被送回船上,自然没有再回到他们这边。李潇然体弱,太后娘娘早吩咐过他们连外头的冷风都不许他多见,现在出了一个从冰冷的河水里打捞出来的人,那更是绝对不能往他跟前送的。   所幸船够大,下头的房间也不少。随便腾出来一间,将人送了进去,拨了一个促使的老妈子照顾着,顺便从太后娘娘送来随身伺候的太医中抽出来一个去给她看看。很快消息传了回来。   “这位姑娘落水受了凉,有些发烧,已经给她吃了药了。若是晚上不发烧的话就没事了。”青竹尽量捡好听的话道。   李潇然本就对这个人不上心,现在知道她一条命保住了,也就更不在意了。只摆摆手:“既然这样,那就先让她在下头躺着吧!”罢了,还忍不住小声咕哝几句,“这样一来,还必须将人给留下了,真是烦人!”   秦明兰扭头不语。   转眼便是第二天一早。   夫妻俩起床洗漱,李潇然这个怕冷的自然是要继续龟缩在暖烘烘的船舱里,等到中午时分冷意不那么足的时候才会考虑出来见见太阳。   秦明兰则不然。虽然身在船上,无法照常练功,但按时早起,出去船头站一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晒晒清早的朝阳,这对身体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是这一次,她分明发现下头的人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她沉声问。   一名面露慌张的老妈子犹豫了一下,才凑到她跟前小声道:“不瞒世子妃您说,昨儿晚上,那个丫头突然发高烧了!满嘴的胡话,灌了多少药下去也不见退烧。最后还是申太医命人拿烈酒给她擦身,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将身上的烧给退了。只是一场高烧毕竟伤神,申太医说,这姑娘怕是要在床上躺好久了。”   这样么?   秦明兰颔首。“我知道了。你们好生照料着她,要是有什么问题,及时禀报。”   “是,奴婢知道。”老妈子忙应着,行个礼下去了。   要是李潇然知道这个消息,他肯定又会郁闷死吧?秦明兰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告诉他,顺便看看他的反应。   只是没等她回去干坏事,就看到码头那边又来了一群人——   临清县令胡为柏胡大人领头,他的小舅子杨大人,外甥杨公子,乃至师爷主簿等人纷纷尾随在后,各个垂眸敛目,有条不紊的朝着停泊的客船那边走去,一派庄严肃穆的架势。   码头上不少人认识他们,立时纷纷惊叫起来,更有不少人跪地行礼。   胡县令也不命人起身,只快步来到李潇然他们停泊的船只跟前,毕恭毕敬的对守在入口的侍卫行了个礼:“我等欲拜见船上的贵客,还请您代为通传一下。”   侍卫看了看他们这一大帮子人,转身看向上头甲板上的秦明兰。   此时的秦明兰为了方便,依然穿着改良过的男装。头发虽然没有再绾成方髻,但因为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倒也叫人看不出什么一样。   县太爷主动找上门来,他们总得给人一点脸面。所以秦明兰点点头,便折返回船舱去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通行许可,县太爷一行人大喜过望,忙不迭鱼贯上船去。   只是虽然二楼上的客房是特制,地方足够宽敞,但李潇然这个人最是骄奢淫逸,爱的就是一口新鲜空气,再加上刚刚睡醒没多久,心情还不是很好,所以只叫了几个重要人物进去,其他人责都被请到下头房间里喝茶去了。   胡县令几个人一进船舱,就赶紧跪下。“不知世子殿下与大将军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世子殿下和大将军恕罪。”   “无妨,本身我们也不过是路过此地,不欲给你们地方官员增添烦恼。”李潇然懒洋洋的打个哈欠,“要不是因为出了那件事,你我原本连照面也不用打的。”   自己治下出了这种事,而且还是有人明目张胆的想要陷害当今平王世子,胡县令面上无光,只得小心赔笑:“此事是下官不察,差点害得世子殿下与大将军坠入牢狱之灾,下官自知罪孽深重,恳请世子殿下和大将军责罚!”   “责罚就免了吧,你本也是个不知情的。”李潇然继续懒懒道。   胡县令眼中浮现一抹喜色。“多谢世子殿下大人大量!殿下您请放心,昨天的事情下官都已经查清楚了,果真是有人刻意授意他们如此的。四海聚的东家以及伙计等人都已经被收押,那个私下授意他们的人也都已经被连夜抓获。只是那个王泰山的侄子王小郎却是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不过下官也已经发布了海捕文书,一定会尽快将他捉拿归案!”   “这个进步尽快都无所谓。”李潇然淡然道。   胡县令一怔,李潇然忽的扭头冲他一笑。   美人展颜,便如一朵洁白的雪莲花在枯枝败叶的寒冬中悠然绽放,说不出的震撼与惊艳。饶是人过中年,早已经对声色犬马等物嗤之以鼻的胡县令也不禁心跳加速了好几拍,心中暗暗的道:一直听闻平王世子生得貌美如花,便是连女子也不及的,他一直以为是有人刻意夸大其词。但今日一见,他才明白旁人所说竟是再切实不过的!   倒是他的妻子,一旁宛如泰山一般稳稳坐定的秦明兰,看起来才像是个坚实可靠的真汉子。   这对夫妻……真可谓是绝配。   不过惊艳只是一瞬。好歹也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他立马便收回涣散的神智,又将头垂得低低的。   李潇然见了,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而逝。   “胡县令你不必太过为此事揪心。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有人敢在你眼皮子地下串通做出这等事,而且还胆敢将你连同你的亲人都拉下水,那说明他们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也就是说,你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在他眼里根本就不足为虑。”   胡县令脸色陡得一白。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七品县令对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来说就跟一只小蚂蚁似的,他随便一脚就能踩死。但对这临清上下的官绅百姓来说,他却是这里的土皇帝,哪个人见了他敢不恭恭敬敬的?   不过,昨天审案子的时候,他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个幕后之人竟是连当今平王世子以及秦大将军都敢加以陷害,那就说明他的身份绝对不会比平王世子他们低多少。所以,就凭自己这点蚍蜉之力,怕是撼不动那棵邪恶的大树。   而且,要不是李潇然够大方,并不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一大家子早就已经被炮灰掉了!   “所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李潇然又道。   胡县令抬起头。“可是,世子您……”   如果只是到此为止,那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可是,李潇然受了这么大的罪,他会就这么轻易丢开手?昨天的所见所闻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位世子绝非旁人所说的那般天真懦弱。   “我让你丢开手,又没说不让旁人接手。”李潇然轻哼,“你身为一县之主,既然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以你的区区之力如何能摆平?尤其还牵扯到皇室中人,你总得给我父王,我皇帝叔叔一个交代吧?”   胡县令微微一愣,旋即就想通了。   “多谢世子殿下指点!回去下官就将此事奏明圣上,命人快马送入京城!”   果然是一家子的聪明人,一点就透了。李潇然满意点头。“对了,说事情的时候,将小爷说的做的那些都模糊点写,重点突出两名侍卫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了的举动。至于世子妃一棍子把那什么……哦,对了!王泰山!把他的腿给打折了的事情,你也加工一下,写进去吧!”   “是,下官知道了。下官只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至于世子殿下您与秦将军迫于无奈只得出手自保,一不小心重伤了一些人,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胡县令乖巧应道。   这人怎么能这么心思灵巧呢?李潇然觉得自己都要喜欢上他了!   快乐的拍拍手。“那就这样!”   事情谈完,双方皆大欢喜,胡县令也抹抹头上的冷汗,顿觉惴惴不安了一晚上的心都落到了实处。   那边的杨大人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僵硬了。   好容易等到他们将话说完了,他连忙一脚狠狠踹过去,直接将杨公子给踹跪到地上,自己也重重跪地:“世子殿下,秦大将军,犬子无状,昨日冒犯了您二位,下官知道他罪孽深重,是如何也补救不了的。今日下官便将他送了过来,如何处置,全听世子殿下您的!”   李潇然这才注意到被五花大绑的杨公子。   这一位昨天回去肯定也没少被折磨,现在脸上还青紫一片。不过如今跪在李潇然跟前,他脸上却不见多少委屈哀怨的神色,反而是一脸的愧疚,跪得也是卑躬屈膝,乖顺得不得了。   但是,李潇然还没有忘记——都是这个家伙!要是昨天他把那卖身葬父的姑娘给收回去了,他身边又何至于稀里糊涂的闹出那么多事?   现在想想,他心里还不痛快得很。   所以,看着杨公子的眼神很是不善。   杨公子注意到了,连同杨大人也注意到了。父子俩双双肝颤了一下,杨大人连忙大声道:“犬子犯下重罪,实在难恕。世子殿下您若是觉得罚了他一个不够,那下官愿意父代子偿,也替他分担一点罪孽!”   李潇然闻言唇角微掀。   “杨公子?你叫杨什么?”   “小的杨光远。”杨公子小声道。   李潇然颔首。“杨光远,看来你爹是想让你光耀门楣,让你们杨家声名远播啊!不过现在,你虽然没有让你们家光耀门楣,但就凭你昨天做的那些事,让你们家声名远播小爷我倒是可以帮你做到。”   杨大人脸上满是苦涩。   杨公子也吓坏了,赶紧连连叩头。“世子殿下,小的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的家人吧!小人再不对,您只罚小人一个就够了。小人的家人却是无辜的,求求您放他们一马,小的宁愿当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   “来世太过飘渺,咱就不提了。不过你现在说宁愿当牛做马,可是真的?”李潇然慢条斯理的问。   杨公子一怔,旋即点头。“自然是真的!”   “那好!”李潇然点头,“你若是真心想要恕罪的话,从今往后就跟了小爷吧!什么时候小爷心情不佳,把你揪过来揍一顿骂一场。你若是能让小爷出上一口气,那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004 李氏侧妃   闻听此言,杨大人和胡县令双双脸色煞白。   胡县令连忙大叫:“这个……世子殿下,不行啊!下官此生未曾生养,妻弟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等到我们两家以后老了,都是要靠他来养老送终的,若是将他给了您,那我们以后……”   李潇然听了冷笑不止。“正主的爹都没反应呢,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亲爹呢!”   他的一声冷笑仿佛冬天里的一块寒冰,冷不丁的将胡县令冒上头去的热血给冷冻了下来。   胡县令一个哆嗦,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不迭低下头,咬紧牙关不敢再出半点声音。   其实,杨公子不就是他的儿子么?他和夫人结缡多年,却是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夫人贤惠,也帮他纳了几个妾,可是小妾依然没有所出。这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早料到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但是妻子却从未埋怨过他半句,依然温柔的侍奉他,做他的解语花。但惟独对这个外甥,那就是夫人的命根子,从呱呱落地那天起就一直放在自己眼前几乎没有离开过。后来弟媳妇过世,她更是直接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养。所以说,杨公子是他们夫妇俩养大的没错,他也早就已经把杨公子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了!   只是,自己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他却总不能当着别人亲爹的面这么说吧?更何况跟前还坐着一位活阎王呢!   他不说话了,李潇然却还不肯放过他,又冷冷笑道:“还真是有意思了!小爷不过是想收个人在手边玩玩,怎么入了你的眼,就好像他注定要死在小爷手里似的?小爷再不济,难道还连自己的一个人都保不住了么?”   胡县令整个身体都快趴到地上:“下官知错了!下官嘴拙,说错了话,请世子殿下责罚!”   “小爷凭什么责罚你?就因为你说错了话?”李潇然轻笑。“你觉得小爷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吗?”   你难道不是吗?在四海聚里,你二话不说抓住人就打,多少无辜之人也被你们给打得今天都还爬不起来。胡县令心道,却不敢张口。   压制住了他,李潇然嘴角轻扯,便转向杨大人,冲他露齿一笑:“杨大人,你说呢?若是你也觉得贵公子还是留在你们自个身边更强些的话,那小爷也不会夺人心头之宝。”   杨大人一脸愁苦,但好歹脑筋还算灵活。稍稍考虑一下,他便咚的一声冲李潇然叩了个响头:“别的废话下官不会说,但世子殿下您来皇亲贵胄,小儿一介街头闲汉,能得您的青眼是他的造化。若是您愿意提点他几句,他的未来必定比现在要强得多。所以,下官愿意让他追随在您左右!”   这人可真会说话啊!   秦明兰也不由多看了这位明显面露不舍的杨大人一眼。   虽然不舍得儿子,但看他一脸的决绝,分明是已经打定主意了。而且挺他刚才的意思,先是将李潇然给捧上了天去,却把自己的儿子给踩到地下,然后再说一句自家儿子是‘得了李潇然青眼’,而非得罪了他被他抓去当受气包的,更打蛇随棍上的提出希望李潇然能‘随意提点他几句’,甚至都对杨公子的未来做出期许‘必定回避现在强得多’,真是婉转悠扬,但意思却也表达得很明确了。   这意思如果直接表达出来,肯定很不中听。但听他这么一说,却是顺耳了许多。   难怪昨天他们就觉得杨公子这人个性虽然跋扈,但是性子却是格外油滑。如今一见,原来是家传啊!   李潇然听了,唇角也不由一掀,便又看向耷拉着脑袋被五花大绑跪在自己跟前的杨公子:“杨光远,你说怎么办?小爷想收了你,可是你姑父和你爹各执己见,你说小爷该尊重谁的意思更好呢?”   杨公子早听到了他的话,也将两位长辈的说辞收入耳中。在这个空挡,他眼珠子也早转了好几个来回,等到李潇然问起的时候,早有了自己的主意。   “小的愿意追随在世子爷您的左右,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跪倒在地,他高声喊道。   听到这话,胡大人和杨大人的脸色又不禁白了白。   李潇然阴郁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阳光。“这可怎么是好呢?胡大人,杨公子他竟是主动要跟小爷走呢!可是小爷可是洪水猛兽,他跟了小爷,只怕过不了多久这条小命就要玩完了。你不是他亲姑父吗?你赶紧劝劝他呀!你若是将他劝动了,那小爷绝对不留下他,马上就放你们走!”   这家伙好贱好贱好贱!秦明兰忍不住在心里连骂了他三遍。   心眼比针尖还小,都已经明显占了上风了,却还不忘记刚才受得那点小气,非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至于吗?   胡县令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心里越发的酸涩不是个滋味。早知道李潇然不是个好对付的,可他却一时情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会激起李潇然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只要一想到府中还在苦等消息的夫人,他又如何能狠得下心?但刚才妻弟和外甥的话他也听到了,阻碍在心头的那点障碍被搬开,心里也早明白,跟了李潇然,外甥的发展绝对会高上三个台阶不止。   但是,真的就要这样将外甥送出去吗?他还是有些不舍。   看他犹犹豫豫的简直比人亲爹还要上心,李潇然更笑得彷如百花绽放,美不胜收。   但这么美丽的笑靥落在杨大人一行人眼里,却比地狱恶鬼的催命符还好可怕。   杨大人悄悄掐了自家儿子一把。杨公子会意,连忙扯着脖子大喊:“姑父,您不用犹豫了。我既然说了要跟着世子爷,那就必定是要跟着的!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说完又冲着李潇然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小的多谢世子爷垂青。从今往后,小的一定好生伺候世子爷,绝对不让您有半点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的事,那就无从拿他发泄起,他的日子自然也就舒坦多了。   李潇然的唇角弯得更高,得意洋洋的眼神朝胡县令那边瞟过去:“胡大人,你说话呀!刚才不是说得很溜的吗,现在怎么一声都不吭了?你倒是说呀说呀!”   胡县令都要哭了。   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也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能说什么?世子爷,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我好歹也比你打了十来岁,也是正正经经的一县之主啊!   但是现在,看看四周围也没有旁人在,他不得不咬咬牙,将头垂得低低的:“他们说得对,只有跟着您,阿远他才能行得更远。世子殿下您瞧上他了是他的福气,他是该多跟您学学。”   “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不非得把人领回家藏着去了?”李潇然冷笑不止。   胡县令无奈抹抹头上的冷汗。“世子殿下,下官真的知错了,您就饶了下官这一次吧!”   李潇然轻哼一声,终于满足了。便大方的一挥手:“既然如此,那就把人留下,你们走吧!这里的一切,我们两清了!”   “是。”尽管舍不得杨公子,但只要想想跟着李潇然的好处,胡县令和杨大人便咬咬牙,争取在最后的时间又多看了他几眼,便恭敬的行礼退了出去。   等人一下船,小一便急忙叫了船夫起锚,架着大船继续往南边去。   才下了船,谁知就听到身后一声高喝,船夫喊着号子,船桨拨动层层水花,那艘方才还令他们容身的大船,竟是大大咧咧的在他们跟前开走了!   “阿远!”胡县令双腿一软,无尽的悔意涌上心头,差点又想扑过去将人给领回来算了。   杨大人一把拉住他。“姐夫,既然世子殿下都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那件事还没彻底了断呢!”   “可是,阿远走了,夫人那边该如何交代?”若说现在内心最煎熬的人是谁,那必定非胡县令莫属。自己一直当做亲生儿子教养的杨公子被李潇然给抢走了,而这些年都把杨公子当做眼珠子一般呵护,轻易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的夫人一旦知道这事还不和他闹翻天?接下来的日子,他都可以预想会是多么的惊天动地了。   杨大人一脸肃穆:“姐姐那边我去说就是了。”   “你去说又能如何?夫人肯定会生气!”胡县令用力跺跺脚,不是生气,而是冷。   “姐姐生气也不过是一时。她虽然溺爱阿远,但毕竟也是有几分远见卓识的。只要过了这一阵,让她慢慢明白跟随世子殿下的好处,你觉得她还会和你过不去吗?”   话是这样说。只是……只要一想到自家夫人伤心欲绝的模样,胡县令心里还是难受得不行。   好吧,我们的胡县令其实就是妻奴一枚。虽然现在的他还没有任何自觉。   不说这对连襟是如何相互搀扶着远去了。这边大船缓缓驶离了临清,李潇然也已经叫人给杨公子松了绑。   “舍不得吗?”李潇然问。   杨公子果断摇头。“不!”   “说谎。”李潇然冷声道。   杨公子便扬起一脸甜腻的笑。“既然世子爷您心里明白,那又何必问小的?小的在这里过了这么多年,对这里总归是有些感情的。现在就这么走了,说是没有半点留念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堂堂男子汉志在四方,小的这辈子必定是要离开那个地方四处闯荡一番的。但小的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以今日这般的方式。”   “不喜欢吗?”李潇然又问。   杨公子想了想,将头点了下去。“喜欢。”不等李潇然再说,他便自顾自的道,“世子爷您有钱有权,小的跟着您肯定吃穿不愁。而且您身份高贵,所见的人所遇的事都是寻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小的跟在您身边,也能借此机会多多增长见识,这可比小的独自一人带着一点盘缠四处吃苦受累的强多了!而且世子爷您也是个好人,小的只要跟着您时间长了,将您伺候得好了,还怕您不给小的一点好处?小的以后必定会比姑父还要风光,我杨家的门楣日后一定会因我杨光远而风光起来!”   “哈哈哈!好,说得好!”   一袭拍马溜须的话说得李潇然心中畅快不已。“小爷就知道,你是个妙人,将您留下果然是个好主意!”   便对小一吩咐道:“带他下去洗脸换衣。这些天多教教他规矩,从今往后他就跟你们是一样的人了。”   小一连忙应了,便要带着他下去。杨公子还有些不舍的朝青葱青竹两个条顺盘靓的姑娘看了好几眼。   “啊,对了!”李潇然见状又想起来了,“你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她也在呢!这么说起来也是你们有缘,小爷就将他给你了!从今往后就让她跟着你,或给你铺床叠被,或给你做饭暖床,一切都随你的心意。”   杨公子双眼大亮。“多谢世子爷!多谢世子爷!”   终于不再盯着李潇然的人看,喜滋滋的下去了。   不过,要是让他知道被李潇然扔给他的是一个已经去了半条命的丫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么高兴?   而且,李潇然的这番举动明显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世子也未免太偏心了点。”小二守在船舱外头,仿佛是在和小三低声抱怨,“咱们跟了世子这么多年,什么事没帮他干过啊,就连家伙都吃了不知道多少,可也不过是的了几两银子的赏赐罢了。现在倒好,突然冒出来一个公子哥,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去,昨日还差点冲撞了世子,今天才把人给收到身边,转手就送了个丫头给他。咱们兄弟几个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福分呢?”   这就是分赃不均的下场。   秦明兰淡淡瞥了眼李潇然。   小二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而且这艘船也就这么大,她不信他没听见。   李潇然当然听见了。但他并未生气,反而是开心的笑了。“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们几个都在盯着小爷屋子里的丫头呢!这个外来的丫头你们会瞧得上眼?怕是给了你们你们也就将人当做粗使的使唤!”   外头立马传来小二几个人的赔笑声。“世子您别生气呀!小的几个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真没有?那可真是可惜了。”李潇然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原本我还想着,看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这些年也伺候得不错,回去后就从我屋里挑几个长得不错的丫头配给你们呢!可是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嗷!   外面顿时响起狼嚎阵阵。   小二几个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大声说着他们有这个意思,真的有!   但李潇然这个贱人,他怎么可能如他们的愿?嘴角扯开一抹冷笑,他大爷往床上一躺,舒服的翘起二郎腿,直接将几个人的哀嚎当做配乐,眯起眼睛假寐起来。   倒是一旁的青葱青竹都羞红了脸。不时偷偷瞄上李潇然一眼,又不时着急的朝帘子外头那边看过去,忙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女情怀吧!秦明兰想。   多美好的事情啊,可惜就是被李潇然那个混蛋给破坏了。而自己,之前的少女时期做过什么梦她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这一世,她的少女梦都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被扼杀在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了。如今的铁血真汉子一枚,更不懂少女心为何物。所以,当看到有人的少女心被这么凶狠的践踏时,她心里也闪过一抹淡淡的幸灾乐祸。   ——   出了临清这件事,李潇然仿佛事被刺激到了,接下来每逢大船靠近码头补给,他便都要扯着秦明兰下去逛逛,品尝当地的名小吃是一回事,为太后娘娘还有平王妃挑选礼物更是一件要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杨公子也迅速成长为一名称职的狗腿。在船上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在李潇然跟前乱晃。但一旦下了船,他就是李潇然的马前卒,早早的就将当地的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摸得一清二楚,然后亲自带着李潇然过去,一一介绍得详细无比,甚至还包揽了讨价还价的重任,并且还真个为李潇然省下不少银两。为此,李潇然没少赏赐他,也渐渐将他当做心腹看待。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小一几个本就因为这家伙才刚来就有了美娇娘在侧,自己却依然只能看着吊在眼前的胡萝卜干着急而感到愤怒。现在眼看着这家伙居然要连他们的地位都动摇了,私底下没少挤兑他,据说有一次直接上麻袋套头揍了!但他却一点都不记恨,反而哥哥长哥哥短将小一几个哄得好好的,从李潇然那里得了上次也不忘和他们分享。   小一几个都是跟着李潇然见识过大富贵的,哪里看得入眼这些小东西?不过看他态度端正,将自己的位置也摆得正,便渐渐的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也肯偶尔教他一点东西。   就在他们过着船上看男人们的勾心斗角,船下吃喝玩乐的好日子的时候,却不知就在他们渐渐靠近的目的地,准新郎官正在和人闹得不可开交。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还说我做什么?难道您说我几句就没事了吗?”平王爷和李侧妃所生的大儿子李默然气得脸颊通红,双眼也红得跟兔子似的,愤然瞪视着跟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生得十分娟秀,但在一身锦衣华服的衬托下却显得威仪十足。只是再威仪,对自己亲生的儿子来说又有什么用?   李侧妃气得心口疼,但看着这个浑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儿子,她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其实还能说什么呢?该说的她都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要是儿子真能听进去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这样。   反而是李默然委屈得不行。“母妃,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中用吗?我不就是又办砸了一件事吗?可谁知道那两个人居然那么蛮横,都不按常理出牌?原本我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只要他们一脚踩进去,那他们就绝无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怪他们!一个笨一个傻,就知道靠武力解决问题。还有太后!都是她的孙子,为什么她就那么偏心他,非得给他配那么多精锐侍卫!要不是有那些人,事情也不会落得如此!”   是是是,都是别人的错,他是没有错的。他的计划都是好的,恨只恨别人不按照他设想的去走,所以要怪也只能怪别人!   李侧妃无力低叹口气。“你可知道,因为这件事,你父王损失了一员大将。”   “反正父王手下那么多人,多一个少一个有区别吗?”李默然不以为意的道,“再说了,父王乃是平王爷,当时圣上的亲兄长!旁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呢,现在他身边好容易空出来一个位置,其他人肯定挤破了头要来争,您到时候就帮父王好好挑挑,还怕挑不出一个更好的人来?”   你以为这件事就跟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一样简单?培养了多年的助力,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成绩,正是给他们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却因为这件事,被彻底的废了!   邸报里说,皇帝命人抄了王泰山的家,竟从里头抄出来五百万两白银,全都拿去充公了!要是没有这件事,那这五百万两都该是他们的!   她的这个傻儿子!   只要想到这个,李侧妃就气得头晕脑胀。   但看着跟前还浑然不觉的儿子,她胸口闷胀得不像话。“你怎么就不能和你六弟一样呢?就算不像你六弟,那你好歹也跟嫣然学学啊!”   人蠢不要紧,但至少要有自知之明,也要又听得进别人的话的雅量。看看嫣然那丫头,去了京城一趟,人都变了多少?可自己这个儿子呢?原本两个都不成器的,如今一个渐渐好转了,另一个却丝毫未变,两相对比,李侧妃心头的无奈就更甚了。   李默然一听,立马又气得脸红脖子粗。“母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嫌弃我不如嫣然?既然如此,那你何不也将我收拾收拾,送到京城去算了?说不定等我到了京城,那边的王妃眼看自己的儿子不成器,就将我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太后和皇上看我比那个病秧子强,也都把我看得比他强了呢!”   “你!”李侧妃一噎,差点抽了过去,“京城是个什么地方,你难道心里不清楚?你只要敢去,那你就去吧!等你新婚后就让你妹妹他们带着你去,我不拦着你!”   李默然虽然自大了些,但毕竟是被李侧妃亲手抚养长大的,一点辨别大体局势的眼光还是有的。其实他刚才那么一说,也不过是嫉妒李潇然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在京城得宠,自己马上都要成亲的人了,现在却还跟小时候一样被母亲给训得跟孙子似的,心理不平衡罢了。   所以听到李侧妃的呼和,他心中也是一凛,不知不觉垂下脑袋:“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您何必如此动怒?”   是啊,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了,她何必还为了这些事情动怒?   李侧妃心中一松,轻轻摇头。“罢了,你出去吧!马上都要成亲的人了,记得给你岳父家中备一份厚礼。”   “知道了!”李默然忙不迭点头。只要能不让他听母亲的唠叨,其他事情都是小事!   眼看儿子跟逃命是的从自己跟前抛开,李侧妃长出口气,也无力瘫倒在软榻上。   邹妈妈倒了杯茶送过来:“王妃您何苦又因为这些事情和公子闹不痛快?公子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以后将他拘得紧些就是了。”   “是侧妃!阿默是二公子!以后不要再叫错了!”李侧妃脸一沉,义正词严的纠正。   邹妈妈一愣,连忙低头:“是,奴婢知错了。”   李侧妃轻叹一声,接过茶杯呷了一口,才想起来问:“他们的船到哪里了?”   “上次来信说是到了淮阴,只是因为世子身体不适,要暂且靠岸歇息几天。不过算算,再过十来日也该到了。”邹妈妈掐着手指头算到。   李侧妃眉头微皱。“今儿几十了?”   “回……侧妃,已经腊月十六了。”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李侧妃低声道,“阿默的婚事也只有两个月了。”   邹妈妈点头。“这个时间,世子肯定能赶到了。”   “阿默的婚事他肯定会及时赶到。只是这个除夕夜……”李侧妃轻轻一笑,“把邹管事叫来,我要吩咐他去准备些东西。”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水上航行,他们的船终于抵达了行船的终点站扬州港。   此时已经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传说中的腊月三十。   他们的这个年,注定是要过在外头了。   平王府那边早派了人守在码头。一等到船只停靠,一名管事打扮的人便带着几十名丫头小厮婆子等人分列成整齐的几队,异口同声高声呼喊:“奴才恭迎世子殿下!”   整齐划一,气壮山河。这排场,这气势,愣是将四周围的人全都给镇住了,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有人便忍不住开始打听这船上坐的人到底是谁,哪来的这么大的派头,竟要这么多人来接。   不到半天的功夫,平王府世子爷南下为自家二弟贺婚的消息便传播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坐在船上,看着下头这些人卖力的表演,李潇然双唇紧抿,面色不虞。秦明兰的食指也轻轻在窗台上叩击几下,慢条斯理的道:“这阵势摆得挺不错的,肯定已经练习了许久了。你说,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除了他们的主子,还有谁能想得出来?”李潇然冷哼。   “你说的是李侧妃?”秦明兰问。   李潇然用‘你这不是说废话吗’的眼神白了她一眼,便又气呼呼的别过头去。   秦明兰唇角微勾。“李侧妃故意叫人演上这么一出,你说她是何用意?故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么?”   “下马威是肯定的。不过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别的用意。”罗刹人闷声道,猛地从床上跳下来伸个懒腰,“不过,管她什么用意?既来之则安之,我堂堂男子汉,难道还怕了她一个女人不成?”   那个女人怕是个不输你娘的厉害人物,你和他斗,还不知道是谁胜谁负呢!秦明兰暗道,却也不说。   两个人慢悠悠的叫人给收拾好了,再慢悠悠的下船去,下头这些人已经在冷风中站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南方虽然比北方要温暖些,但冬天就是冬天,再温暖他也不可能变成秋天。再加上现在正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现在又是在大运河边上,四周围除了船就是水,没有多少遮挡,到了年关码头上连人也不是很多,这样一来就更显得冷了。   不过是等了一小会,不少人就已经被冻得不像样了。   前头的邹管事穿得厚还好些,眼见李潇然和秦明兰下来了,连忙抬起被冻得快没知觉的双腿迎上去,满面堆笑的道:“世子,世子妃,可把你们给盼来了!这些日子侧妃天天都在数着日子盼你们到呢!原本想着你们应是能赶在过年前到的,侧妃甚至还叫人准备了不少京中菜肴,可谁知道……不过现在也不错,至少人是到了,这就好,这就好。”   李潇然不耐烦的撇撇嘴。“大冷天的,你也不迎本世子进马车里坐着,反将我们堵在这里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屁话,你意欲何为?是不是就是看本世子身子不好,所以刻意想让本世子染上风寒?”   天地良心啊!   邹管事都被他这一通无耻的话给气疯了。   我不过就当着别人的面说了几句场面话,哪里就能把你怎么了?反倒是你,你可是把我们在这寒风里足足晾了半个多时辰啊!我们还没指责你居心叵测呢!   ☆、005 蛮不讲理   但这事还没完。   李潇然话音刚落,杨光远便蹦了出来,指着邹管事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什么人你?说,你们主子是谁?不知道世子爷身子弱吹不得冷风吗?还拼命的带了这么多人来堵他的路,你们是不是存心想要冻死他?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心黑手狠的人,你们那主子肯定也不是个好东西!狗奴才,你还不给我跪下!”   邹管事是李侧妃娘家的家生子,爹娘在李家也是大有脸面的。后来跟了李侧妃来到王府,第二天就被委以重任,这些年更是过得逍遥自在。就看这南边这么大一块地,除了自家的王爷侧妃还有几位小主子,其他人谁敢对他吹胡子瞪眼?就算是堂堂南京府尹见了他都得赔笑脸。但是今天,他却被一个黄毛小子给指着鼻子骂成了狗,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甚至,这臭小子还逼着他下跪认错!   自己祖宗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但是,跟前这位乃是堂堂王府的世子爷,平王爷唯一的嫡子,更是太后的心头肉。李侧妃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给他们拼命洗脑,告诫他们一定要将李潇然当做另一个王爷看待,万不可怠慢了。李潇然的脾性他们也是知道的,骄奢淫逸,骄横跋扈,最受不得委屈,还偏爱无中生有。便是在京城里被他给盯上了,那些高官贵戚也只有认命的份,更何况是他现在一个王府里小小的管事?   只是现如今,世子爷跟前一个得力小厮都能将他骂成这样,可见他们这整整一个王府的人在这个世子爷眼里都是个屁!   邹管事为这个认知感到气愤不已。   只是,气愤归气愤,憋屈归憋屈,当着李潇然的面,他也只得在凛凛寒风中跪了下来,毕恭毕敬的对李潇然行了个大礼:“是奴才的错,不该让世子爷您在外吹到了凉风。奴才已经命人给世子您和世子妃准备了马车,还请世子世子妃移驾,咱们赶紧回南京去,王爷还在王府里等着您回去一家团聚呢!”   他刻意漏掉李侧妃等人,单独将平王爷给抬了出来,本是有心想要压制一下他。只是谁知道,李潇然听了竟是跟没听到一般,直接扭开头:“我累了!”   杨光远立马便道:“没听到吗,世子爷累了!我们辛辛苦苦从京城赶过来,一路风餐露宿,折腾了快两个月。如今好容易着陆了,还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呢,居然又要被你们赶着上马车继续赶路,你们是真想折腾死我们吗?你忘了世子身子不好吗?你这样折腾他居心何在?你说你说,你主子到底是谁?我一定要给京里的王妃写封信,告诉他世子爷在这里的遭遇!”   这小子真是欠揍!   邹管事握紧拳头。如果这样的人在自己手下,他早将他痛打一顿赶到后院里做粗使活计去了。可是这人跟了李潇然,就跟条狗似的在自己狂吠不止,李潇然也半点都不阻止,反而得意洋洋的笑看着这一幕,仿佛什么极好看的景色一般,那神色也是欠揍得很!   一直听说京城里的这位世子爷有多纨绔专横,他今天才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只是,你在京里纨绔也就罢了,现在才刚一见面就给我这么大一个下马威,还真当我是泥塑的不成?   心中冷笑,邹管事继续作惶恐状连连摇头:“奴才知错了,请世子您宽宏大量,奴才这就就近给您找一家舒适的客栈给您稍事休息。”   “王府难道在扬州没有产业吗?”李潇然淡声问。   邹管事一滞,杨光远马上又发作起来。“你们好大的狗胆!世子爷千里迢迢来到扬州,还连口热饭都没吃上,现在不过是想休息一下,你就想随便拿一家客栈将他给打发了?世子金尊玉贵,是寻常的客栈所能接纳的吗?你这人真是太心黑了,你的主子怎么会重用你这种人?可见你那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能不能别在骂他的时候还非得带上他的主子?他的主子又没有做错事!   邹管事恨得直咬牙,却还得一脸恭敬的道:“回世子的话,不是奴才不肯带您去,而是侧妃在扬州的产业都在远处,坐马车都要走上两个多时辰呢!您身子弱,才刚在船上颠簸了一个多月,哪里还经得起半点劳顿?所以奴才才建议说请您去附近的客栈休息休息,您放心,那家客栈是扬州城里最好的,一应物品奴才也都已经叫人给换了,保管叫您住得舒舒服服的!”   “小爷不喜欢谁别人睡过的地方。”李潇然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   邹管事一怔,李潇然便突然身体一歪,直接靠在了秦明兰身上。“我累了。”   秦明兰胳膊一伸,将他接了个正着。凌厉的目光一扫,她冷声喝道:“把马车驾过来,送我们去庄子上。”   这是拒绝他的安排的节奏?   邹管事心一沉,有心再说两句,秦明兰搀扶着李潇然,两个人一道朝前走过去。   从他跟前走过时,竟是连眼睛都没撇一下,跟没看到一般。   堂堂王府大管事,被人无视到这个地步,这是妥妥的打脸!   邹管事气得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全数爆了出来。这时候,杨光远正紧随着李潇然两人从他身边走过,倒是多看了他一眼,顺便还说了句话——   “呸!也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这话送给你更合适吧?邹管事心里大骂。   好容易等这群人都过去了,他才在人的搀扶下爬起来,双膝早在地上跪得失去了知觉,就连两截小腿上也半点感觉都无。勉强拖着双腿移过去,却也爬不上马背,只得胡乱上了一辆马车,大队人马朝扬州城另一头的庄子走去。   马车浩浩荡荡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抵达了这个庄子。   扬州的田庄和京城的截然不同。即便已经是深冬,但庄子里依然能看到满眼的绿色。外头田埂上的小麦白菜萝卜等物就不用说了,马车进了庄子,里头还栽着几棵常青树,端的是生机盎然,令人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庄头早接到了消息,带着庄子上下的人在门口等候着。待李潇然和秦明兰先后下了马车,他忙陪着笑脸道:“世子殿下远道而来,一路奔波肯定辛苦了。房间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被褥铺盖都是全新的,房子也是刚刚粉刷过的,干净得不得了。您和世子妃赶紧过去歇歇暖暖身子,饭菜马上就好了。”   闻言,李潇然脚步一顿。“你早知道我们要过来?”   庄头点头哈腰:“侧妃娘娘早先就命人过来说过了,世子您和世子妃这两天就要到了,说不定回来这里歇息,所以早些天小的就命人将房间收拾出来了,也备了些吃食在。方才有人过来传话,知道世子和世子妃来了,小的便赶紧叫人将饭菜准备起来。这不,等世子和世子妃过来的时候,刚好就要全做好了!”   李潇然唇角掀起一抹浅笑:“还是你会做事。”说罢,便对小一使个眼色,小一递上一只沉甸甸的荷包,“世子爷赏给你的,接着吧!”   庄头忙不迭接了,拿手掂一掂,顿时笑眯了眼。   李潇然瞬时又看了看后头的邹管事,冷哼一声:“看看别人是怎么伺候人的!”而后,抬脚就走。   邹管事的脸从没这么难看过。   庄头尤不解。等李潇然几个人离开后便问邹管事:“邹管事,您做什么事了,世子爷这么生气?”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但是当主子的要拿他们下头的人发作,他有什么办法?   看看庄头手里那只绣得精致的荷包,还有那张因为得赏而笑成一只大褶包子的脸,甚至还听到他啧啧赞叹个不停:“世子爷果然是好相貌,竟是连许多女子都不及的。世子妃也英武非凡,难怪能做上大将军,这世上怕是没人能如世子妃一般配得上世子爷了!”   “你老实点做好你的事情是正经,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邹管事没好气的道,径自朝前追了上去。   庄头被吼得一愣,旋即便也冷笑起来。   能被李侧妃提拔为庄头的人,他怎么可能是个傻的?李侧妃和平王妃虽然从未见过面,但这些年为了抢男人,为了儿女的好处可没少打仗。邹管事是李侧妃的心腹,世子爷能给她好脸色才怪了!   不过,今天才接到人,两个人就闹成这样,这也算是难得了。   只怕从今往后,这南京的平王府里也要热闹起来了!   但是还好,他只是一个帮助主子们看庄子的,主子们一年最多也就过来这里住上一次,踏踏春赏赏景,他只负责伺候好主子们的吃喝歇息,其他的一概不管。现在也是一样。   于是,又掂掂手里沉甸甸的荷包,打开看看,发现竟是满满的一包金豆子,他顿时更笑得灿烂,忙不迭去厨房吩咐人将饭菜做得精细些。   李潇然和秦明兰进了房间,果然发现里头被收拾的纤尘不染。铺盖也都是新做的,靠近了闻一闻,还能嗅到温暖的阳光的气息,还未盖上都已经让人觉得温暖了。顿时又将庄头的小心细致大肆赞扬了一回。   邹管事站在一旁都快成了一尊冰雕了。尽管竭力遏制,但骨子里还是渗出了丝丝冷意。   李潇然淡淡瞥了他一眼,便不耐烦的摆摆手:“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滚出去,小爷不想看到你!”   邹管事暗暗咬牙:“世子,奴才是奉了侧妃娘娘的命过来伺候您的。若不贴身照看着,您要是缺了什么东西,那该如何是好?”   “这里东西都准备得很充分,什么都不缺,小爷暂时不需要你。”李潇然没好气的道,“再说了,谁说小爷需要东西就要你贴身站着了?不知道小爷讨厌你吗?你要站去外头站着去,看着你这张脸简直影响小爷的食欲!”   话音刚落,杨光远连忙一把将人朝外推搡出去。“没听到世子爷的话吗?赶紧滚出去,别在这里妨碍世子爷吃饭,不然世子爷要是瘦了一斤半斤的,这全都是你的错!”   邹管事就这么当众被推了出来,一张老脸简直挂不住。就算是在王府里,他肯定也早已经一甩袖子直接走人了!可是现在,只要一想到里头躺着的正是王爷嫡亲的儿子,他便不得不将一口气咽下去,乖乖的在外头守起来。   来来往往的人见到了,免不了指点一番,让他多少年都没低下的头更低了许多,老脸也羞臊得没处去放。   这些,他都记到李潇然身上了!   而在房间内,杨光远将邹管事推出去后,李潇然便欢快的拍拍手:“干得好!”   杨光远满脸堆笑:“只要世子爷您高兴,小的干什么都行!”   李潇然乐颠颠的点头。“说得好!一会等菜上来了,小爷允你挑一道你爱吃的下去吃!”   “多谢世子爷!”杨光远简直乐不可支。   在船上颠簸了这么久,又在寒风中行进了两个多时辰,他更是前前后后又蹦又跳忙得不可开交,要知道这大冷的天,这些活计可是很费力的!他现在都快饿趴下了!   还好马上饭菜就送上来了。各种庄子上的新鲜出产铺了满满一桌,还有几样京城里极少见到的新鲜蔬菜,简直令李潇然胃口大开。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便大方叫杨光远挑选。   杨光远也不客气,笑嘻嘻的要了一盅热腾腾的鸡汤,李潇然又捡了几个荤菜几个素菜,叫人又在旁边收拾了一张小桌子,就叫小一几个和他一道坐下吃了起来。   杨光远大方的将鸡汤贡献出来大家分享。小一几个也笑纳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互相交流理解,他们也明白了杨光远就是李潇然身边的一条狗。做坏事他永远冲在最前头,李潇然论功行赏,给他点甜头也是理所当然。他们几个做不到的事情,人家都给做了,自己当然没有资格嫌弃的。更何况如今他们什么都没做,还有热腾腾的鸡汤喝!一个个也都乐得不行,又攀着杨光远的肩膀称兄道弟起来。   里头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外头寒风萧瑟,冷得几乎能冻死个人。   邹管事一大早就摸黑爬起来,在码头上眼巴巴的等,人都快等成望夫石了,好容易盼来李潇然的船,原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但旋即发现这才是他掉这一口气的开始!   到了现在,他都已经快要气愤得麻木了。   吱呀——   院子门轻轻被推开,李夷然悄然走了进来。   见到站在门口的邹管事,她秀眉微皱,小声劝道:“邹管事你不要生大哥的气,他本身脾气就不怎么好,你多顺着他一些,只要他高兴了,也就不会再折腾你了。”   “多谢三小姐提醒,奴才知道。”邹管事沉声道。   李夷然眨眨眼,小脸上还是有些不忍。   “不然,我还是进去向大哥求求情吧!邹管事你可是母妃的陪房,这些年在王府里极有脸面的,就连父王都要对你礼遇三分的,大哥他这样对你也实在是太过了点!”   “不必了。三小姐您何必因为奴才一个和世子生分?”邹管事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半点希冀。   李夷然抿抿唇,还想说什么,姚黄突然就从外头进来了。   “三小姐,饭菜都准备好了,大小姐叫您呢!”   李夷然小嘴微撅。“我不过是来看看大哥休息得怎么样,顺便和邹管事说说话罢了。”   “奴婢知道。”姚黄点头,一脸恭敬,“只是不管怎么说,世子和世子妃刚刚坐下,需要静养。三小姐您也旅途疲乏了,还是赶紧回去好好歇歇吧!咱们今天休整一下,明天一早好出发回王府去。”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扎起这外头的庄子里呆着,我想母妃了,我巴不得现在就回去!”李夷然小声咕哝着,脚下却是乖巧的转身走了。   她的声音极小,只有邹管事听到了。只是,听到了又如何?唇角轻扬,扯开一抹嘲讽的笑,转瞬便又消失无踪。   吃饱了喝足了,李潇然躺在新做的被褥里美美的睡了一觉,再度睁开眼,便又成了一尾活龙。   叫来邹管事,随手递给他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单子,上头都是杭州城里的名小吃,而且都是他大爷要吃的!   邹管事不敢耽搁,连忙就领着人去买了。   等买回来,东西早凉了,又小心热了送到他跟前,李潇然慢悠悠的一一品了一口,天已经黑了,他大爷也吃饱了。   便小手一挥,将剩下的东西都赏给了杨光远几个。这几个丫头小厮自是吃得欢快,可没把邹管事给心疼死!   这些东西可是他辛辛苦苦骑了半个时辰的马跑到城里,一家一家找百年老店买了装在食盒里小心运回来的。原以为没有功劳自己这下也算是有点苦劳了吧,可谁曾想,这个人居然只每样尝了尝就丢开手了!   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折腾他!   如果邹管事知道,李潇然之前在每一站停靠时都是如此做法的话,他或许还能稍稍释怀一点。   但关键是现在他不知道,所以他新仇旧恨交织在心头,气闷得无以复加,喉头一片腥甜,差点就吐出一口血来。   李潇然自是不知道他心中的小委屈小埋怨。终于摆脱了睡了一个多月的大船,安稳着陆后又吃到了正宗的扬州美食,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晚上泡了个舒服的澡后,便又滚回满是阳光味道的被子里香香甜甜的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辰时。   夫妻俩起床洗漱,更衣梳头,等出门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   简单用了点饭,一切也都准备妥当,这下总该走了吧?邹管事心想。可是马车进了扬州城,李潇然又坐不住了,点名的要吃最正宗的扬州炒饭,蟹粉狮子头还有拆烩鲢鱼头。   既然已经进了城,自然不能让他们在马车里用饭,大家只能找了一家老店进去吃了。吃完后,李潇然又叫人打包了一份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面麻酥,翡翠烧麦等等几十种点心小吃,全数搬到马车上,这才心满意足的命人启程往南京方向去。   就他那小鸟胃,这么多东西他吃得完吗?最后还是要落到那几个野小子嘴里去!   邹管事一面在前头领路,心里一面恨恨的想。   果真是长于妇人手的小子,耽于享乐不知进取,哪里比得上侧妃娘娘生的几位公子?   关于邹管事的心思,李潇然懒得去猜。他现在正处于各种美味的包围中,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昏倒了!   “来,啊——张口。”拈起一个糯米烧麦,李潇然笑嘻嘻的送到秦明兰嘴边。   秦明兰张口吃下,满足的眯起眼:“味道不错。”   比她上辈子吃到的所谓的扬州烧麦好吃多了!不愧是原产地的正宗货色!   李潇然见状也不禁笑眯了眼,自己夹起一个小口小口吃了,也连连点头:“好吃!香滑爽口,却不粘腻,比起临清的羊肉烧麦又自成一番风味。”   “你对这些吃食倒是研究颇多。”秦明兰不禁调侃。   走了一路,这家伙就吃了一路。几乎把这条大运河上的美食都吃了个遍。吃东西也就罢了,他还像模像样的把每一道菜都细细评价了一番,从卖相到滋味,无一遗漏。评价了也就罢了,他还仔细的将感想记录在案,甚至还誊抄了几份附在回京的信件里叫人送回京里去了。收信人分别是:太后娘娘,平王妃,静王世子。   是的,只有当李潇然品尝到美食的时候,静王世子才会‘有幸’收到他的来信。信上的内容不用说,肯定会让远在京城的静王世子看一次泪奔一次。   所以这一路下来,李潇然早已经恬不知耻的自称小饕餮一枚了。   听到秦明兰调侃,他也不以为意,反得意洋洋的道:“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吃口饭睡个觉吗?我也没其他事干,好生在这上头钻研钻研,将感想记录下来,也算是为后世留一点有用的东西吧!”   其实根本就是你故意为了气静王世子,所以才会将一切都记叙得这么清楚明白吧?秦明兰暗道。   不过,她也必须承认:除却某些地区是地方风味太过浓重的,这些名小吃还真是各有千秋,好吃得不得了。这一路行来,走走停停,她不仅没有被长途颠簸得憔悴下来,反而还白胖了不少。回去要是给爷爷看到了,老头子肯定又会挥着他的两只小型狼牙棒来揍她!   因为是深冬,路上也都结了冰,马车行得极慢。等到天黑之时也不过走出距离扬州城三十里地。大家找了个村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是午时上路,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在第二天天刚擦黑时抵达了南京的平王府。   “世子世子妃到!”   伴着一声长长的呼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秦明兰和李潇然的马车从宽阔的大街上驶入了平王府,一路直奔二门而去。   李侧妃早领着一众侧妃庶妃公子小姐们候在那里了。   马车一停,李侧妃连忙便迎上去,却见前头的马车一动不动。倒是后头的李嫣然姐妹俩前后脚的跳下车来,便如乳燕投林一般飞奔如李侧妃的怀抱。   “侧母妃!”李嫣然娇声喊道。   李侧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马上又变得完美无缺。   “嫣儿,夷儿,你们终于回来了,娘都想死你们了!”一手搂着一个女儿,她眼冒泪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天都停不下来。   其他的侧妃庶妃等人也不禁拿起帕子来擦眼角,被眼前的一幕感动得无以复加。   母女亲热了好一会,前头的马车还是没有动静,李侧妃的母女情深也演不下去了。   悄悄将两个女儿送到一边,她上前小声问:“世子怎么了?为何还不下车?”   “他睡着了。”低低的声音从内传来,带着一抹无奈。   李侧妃一怔,李嫣然忙道:“侧母妃您别担心,大哥他这段时日舟车劳累,本身身子就不怎么好,能挨到这个时候已经很不错了。亏得是母妃您给安排的马车宽敞舒适,不然大哥只怕又要受累了。”说着,连忙朝李侧妃挤眼睛。   李侧妃意会,微微含笑道:“你说的是。世子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南京,的确是辛苦了。现在天色也晚了,世子也是该歇息了。”便对车内问,“世子妃需要人帮忙吗?”   “不用,你们只后退几步,不要挡住我的路就是了。”秦明兰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家纷纷后退。   下一秒,车帘掀开,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双手托着一个身量纤细的男人,大步从马车上跨了下来。那么轻松的一跃,仿佛如履平地一般,轻松自在得很。   双脚落地,她便将目光投向李侧妃:“我们的房间在哪?”   ☆、006 初次过招   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声音也低沉得仿佛重重一锤敲在她的心坎上,李侧妃不禁心口一缩,忽觉一股凝重的血腥之气迎面而来。   明明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自己年纪比她还要大上一轮不止。可那一身的肃杀之气却比平王爷生气起来更要可怖。她还只是远远看着,就已经吓得心儿乱跳了。   这个浴血罗刹之称果然名副其实!   勉强站稳脚跟,李侧妃向后头指了指。“就在天澜园,这里是王府里除了王爷的住处外最好的院子了。”   “好。”秦明兰颔首,便抱着李潇然大步朝前走去。   李侧妃连忙跟上,竟是一路跑着才勉强追上秦明兰的步伐。她打从出生起就规行矩步,笑不露齿,走路也是小步小步慢悠悠的走,这辈子走得最快的一次也不过是上次大儿子被痛打一顿从京城被送回来之后她跑到门口去迎接。但比起上一次来说,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已经跑得快要飞起来了!   后头的人也都不例外。眼看秦明兰在前头昂首阔步的走,步伐从容,下脚稳健,一步一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当许多步子合到一起,那速度就莫名的快了起来,竟是让许多做惯了跑腿活计的人都追不上。   等到了天澜园,一众人早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秦明兰也才停下脚步,四顾一圈,再度看向李侧妃:“我们的房间在何处?”   李侧妃深吸口气,扶着邹妈妈的手上前来:“就是后头这间厢房。朝南的房间,是院子里最宽敞的,上个月我才命人粉刷过,里头的家具被褥都是新配的,全都是新的,专门为你们准备的。不过你们喜欢什么花样我们都不太清楚,所以多准备了几款,你们挑着顺眼的用就好了。若是都不顺眼的话,也告诉我们,我赶紧命人去再做新的。”   “多谢侧母妃用心了。”陈东灵沉声道,也不说要不要人再去做新的,便抱着李潇然进了房间。   青葱青竹连忙选了一床鹅黄色缎面绣蝶戏牡丹的被褥,仔细铺平了,秦明兰才将李潇然放上去。   一沾上细软的被褥,李潇然嘴角便不自觉的翘起一抹浅笑,舒服得打个滚,便继续沉沉睡了过去。   秦明兰这也才回过身,冲李侧妃行了个礼:“拜见侧母妃。”   她行得这个礼还算标准,只是这人如此挺拔,英姿飒爽,配上这么温柔婉约的福身,看起来却是不伦不类,心里只觉得怪异得紧。   若是旁人,李侧妃一定会挑拣上几句。可是换了秦明兰,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忙挂上笑脸就迎上来,亲热的将她拉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你们人平安到了那就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说罢,便叫人送上热水热菜,又留了几个丫头下来伺候,便带着人走了。道是他们一路疲乏,现在肯定也没多少力气和他们说话,便干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上,等到明天一家人再好好团聚不迟。   而后,她果真就转身出去了,并带着一大帮子人离开。   那些人也都听她的话,乖巧的低头跟了出去,就跟受过多年的训导一般。   见状,秦明兰双眼一眯,眸中浮现一抹激赏。   赶紧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尘土。李侧妃早命人给他们准备了新衣裳,裁剪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大小也是刚刚好,甚至连秦明兰不爱太花哨的绣花这一点都考虑到了,衣服大都以简洁大方为主,只在领口袖口等处绣了几处名不太明显的暗纹,低调中透出隐隐的奢华,让秦明兰这般不爱穿新衣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她一向对新衣服不太感冒,便叫人收了衣服,依然拿出箱子里的旧衣裳换了。洗手过后,正要用饭,李潇然终于醒了。   “哇,有饭吃!”   只听他一声大叫,立马便跟一头饿坏了的狼一般飞扑过来,捡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秦明兰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吃相,一时也被吓到了。   “你还没洗脸洗手。”秦明兰淡声提醒。   “这个一会再说。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我都快饿死了!”李潇然含糊不清的道,筷子飞快的夹起一块盐水鸭塞进嘴里,立马满足得闭上眼,“好吃!”   这家伙,真是饕餮上身了。   秦明兰一筷子往他忙个不停的爪子上敲过去。   李潇然都一顿,哀怨的瞪向她:“不就让你抱了下吗,你至于这么欺负我?”   “大晚上的,不要吃太多荤腥油腻的东西。你本身身体就不好,吃了更伤身。”秦明兰淡声道。   “知道啦!”李潇然悻悻的放弃了还想再吃一块琵琶鸭的打算,改为朝一小碟蛋烧卖发动进攻。   南边别的不多,美食却真是不少。小点更是精致可口,一个个光是卖相就赏心悦目得不行,秦明兰拿在手里都舍不得吃下肚去。   李潇然倒是大方,接二连三的往嘴里塞了好几个,直到撑得不能再撑了,才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去洗了个澡,喝了碗消食茶后继续在柔软的床褥中来回翻滚。   滚了几回,终于累了,他才躺靠在一角,冲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秦明兰招招手:“你过来呀,咱们说说话。”   秦明兰慢步走过来。“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吃饱喝足,是该睡觉了。”李潇然点点头,听话的闭上眼。   青葱等人闻言,赶紧伺候他们躺好,放下帐子,熄灯出去。   只是,一路奔波到现在,终于抵达目的地了,虽然精神上觉得有些疲累,可是夫妻俩却谁都睡不着。   静静的并肩躺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潇然发觉自己真的睡不着,便一个翻身,悄悄捅了秦明兰一把:“你睡着了吗?睡不着咱们说说悄悄话吧!”   你捅得力气这么大,就算睡着了也肯定会被你给吵醒的!   秦明兰睁开眼,没好气的道:“你想说什么?”   “这位李侧妃,今天终于见到了,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秦明兰回想一下。   “大气沉稳,不急不躁,不卑不亢,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而且看那些人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也能知道这个女人在这个王府里的地位有多牢固。   “和我的看法一样。”李潇然点点头,唇角又泛起一抹浅笑,“长得也不错,明明都已经生了那么多孩子了,可看起来却还是风韵犹存,实在是不容易。母妃要是见了,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呃……   秦明兰嘴角抽了抽,佯装没有听到,只淡声道:“不知王爷今天做什么去了?”   自己的儿子要来,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也没有出面表示一下。这个爹当得也实在是太随性了点。   “谁知道呢?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见到他。”李潇然耸耸肩,表情淡然。   秦明兰轻轻一哂,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在王府南边,李侧妃的香影园内,高燃的烛光下,也有几人正团座在一起窃窃私语。   “嫣然这丫头,去了半年多,长进了不少。”轻轻揉着太阳穴,李侧妃低声道。   才刚和两个女儿聊了许久,将她们在京城的所有经历都问遍了,眼看两个丫头都露出疲色,她才叫人送了她们回去各自的院子休息。   邹妈妈连忙笑道:“这还不是侧妃娘娘您教养得好。从小到大,两位小姐可都是在您膝下长大的呢!”   “如果一直给我教养,嫣然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李侧妃轻笑,缓缓睁开眼。   邹妈妈一怔,还想说什么,李侧妃却抬手示意她闭上嘴。   “我的女儿,她们有几斤几两重我心里清楚。若是一直在这里,跟着我,她们只怕还是如以往一般,一个娇纵无比,一个自私自利。可是去了那边才短短半年时间,嫣然身上的变化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端庄稳重,落落大方,虽然还有些孩子气,但是比起当初每每站在自己跟前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又闹又叫的强多了。只是,那一声声的‘侧母妃’着实叫得令她心痛。而且,她明显可以从女儿眼中看出她对京城里那个女人的敬仰和濡慕。   她养了女儿十几年,成效却和那个女人半年的功力差不多,这比较……实在是叫人心慌意乱。   “平王妃,果真是个厉害人。”最后,她不得不真心实意的说一句。   邹妈妈撇撇嘴。“她再厉害又能如何?王爷常年住在这里,和侧妃您相亲相爱,这王府上下里里外外什么事情不是交给您打理?这么多年了,您在王爷心里头的地位早不是任何人所能比拟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李侧妃摇头道,“你难道没看到吗?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就能将嫣然调教成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这等手腕是我所远远不及的。只要她有心的话,只消给她几天时间,她一定也能将王爷的心夺过去。他们可是结发夫妻!”   虽然夫妻二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少年时期的结发夫妻,哪里是后来的人所能比得上的?就更别说在她跟前,平王爷从来就没有掩饰过对这个正妻的敬重和喜爱。她生得再美,性子再柔顺,生得孩子再多,那又有什么用?光是一个结发情意就足够将她死死压在下头了!   邹妈妈见状,眼中浮现一抹不屑。“将大小姐调教好了又如何?她自己的儿子不一样被养成了纨绔吗?”   “只要她有心,便是纨绔也肯定能再调教回来。更何况——”李侧妃顿一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你真觉得世子只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吗?”   邹妈妈一怔。“可是,我家那个说……”   “眼见不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李侧妃低声道。   邹妈妈的眼神顿时也变得阴沉了许多。“侧妃您的意思是说,他是装的?”   “这个我也不确定。”李侧妃苦笑,“不过,他那个世子妃绝非善类,你们没事的话别去招惹她。”   “这个自然,奴婢们也没这个胆呀!”邹妈妈忙不迭摇头。   其实论起身量还有体格,秦明兰远比不上王府里那些专门培养的打手嬷嬷们。但是,她那一身凛然的气度,远远的便令人压抑得难受。   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远非寻常人所能比得过的。   所以,单是一眼就足他们心惊胆战了。   如今李侧妃突然提起,邹妈妈还不由的心跳加速,手脚发凉。   见她如此,李侧妃又不禁低低一笑:“你们心里清楚就好。”说罢,看向跪在自己脚下的邹管事,延伸微微一闪,“还有邹管事你,这些天辛苦你了。将世子安然无恙的接回来,你居功至伟。明日我一定会在王爷跟前为你美言几句!”   “侧妃娘娘过奖了。”邹管事忙道,“这些都是小的应该做的。这些年跟着侧妃娘娘您,小的也见了不少世面,也挣了不少颜面。虽然这两日在世子跟前丢人现眼了些,但只要能保住侧妃娘娘您和诸位公子小姐,小的便是再被打骂几句也无所谓。”   一席话,说得正气凛然,但言语中的气闷和憋屈却是那么明显。   邹妈妈脸色一变,连忙冲丈夫挤挤眼。   邹管事却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跪在李侧妃跟前,半晌都不动一动。   李侧妃见状,心中暗暗长叹一声——这些年养尊处优,被人捧得太高。如今猛地被人狠狠掼到地上,他突然接受不了了。只是,好歹在外人跟前还会忍一忍,但现在到了她这个主子跟前,这一向听话懂事的奴才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似的,不依不饶的告起状来。如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肯定会伤心,于二人的主仆知情也会大有影响。   李侧妃闭上眼: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实在是太过顺风顺水了点。现在就连这点小波折都扛不住,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摇摇头,她低声道:“既然你心里明白,那这一次少不得就要委屈你一下了。这些日子,你就多在外头走走吧,不要出现在世子跟前,免得惹他不喜。”   “侧妃娘娘?”邹管事闻言一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李侧妃冷冷和他对视:“你们不要忘了,他是世子!王爷的嫡长子,当今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这样尊贵的身份,连我都远远不及。要不是看在我是这个王府暂时的掌权人的份上,我都要跪在他脚下听凭他差遣,就更不必说你们这些人了!不过是做事不够圆滑被呵斥了几句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世子肯骂你,那是瞧得起你。什么时候他连正眼都不瞧你一眼了,那时候你才要哭呢!”   邹管事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但心中却是狠狠一凛。   连睁眼不都瞧上一眼么?今儿晚上,世子可是闭着眼睛从马车上下来的,世子妃虽说和侧妃对上了,但也并未正眼瞧她几眼,就直接转身走人了。   这对小夫妻真是狂傲得可以,这等不将人放在眼底的姿态激怒了他,再加上前两天李潇然的所作所为,他心中愤愤难平,所以才会想着趁此机会狠狠告上一状,最好能让李侧妃采取点行动好好警告警告那两个年轻人。别以为你们身份高贵就了不起了,现在,你们可是在我们的地盘上!   但谁知道,李侧妃却是这般反应。这等见识和气度,远远超出了他的眼界。   顿时明白自己的见识太过狭隘,邹管事赶紧低下头:“小的知错了,请侧妃责罚!”   “责罚就算了。你是个聪明人,跟了我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么?只是这一次实在被激狠了,才会一时头脑发昏。所幸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并未酿下祸事,这就已经很不错了。”李侧妃淡声道。   邹管事感激不已。“多谢侧妃娘娘体恤!”   见他心思已通,李侧妃轻出口气:“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两天你不在,王府里堆积了不少事情,你抓紧时间赶紧把事情都给安排好。再过两天,王府里还不知要来多少客人呢,那些可都全要靠你了。”   听她的意思还是要继续重用自己,邹管事心中一暖,被李潇然气压了许久的心得到有效的安抚。连忙点点头:“是,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好好办事,绝不给侧妃娘娘您丢脸!”   李侧妃满意颔首。“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累了,要歇息了。”   邹管事和邹妈妈连忙双双行礼退下。   李侧妃又招人过来问了李潇然那边的情况,得知这对夫妻用过晚膳不久就睡了,房间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唇角不由一掀。“他们倒是不挑地方。”   从京城到了这里,原本半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却偏偏叫他们走了一个多月,生生是既定时间的三倍不止!   说他们是故意为之吧,可人家将理由摆得足足的——李潇然身体不好,不宜过速奔波!   再加上现在到了这里,他们该吃吃该睡睡,日子过得悠哉得很,哪有半点出门为客的自觉?只怕他们在京城王府里也都是这般随性自在吧!   如此一来,叫她如何不对这两个人生出防备的心思来?   “罗刹人,秦明兰……”低低念叨着这两个人的名字,李侧妃的眼睫微垂。细微的烛光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剪影,使得她娇美的面孔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神秘又美丽。   几个美貌丫鬟侍奉在两旁,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时间,只能听到外头冷风刮过的声音。枯枝败叶沙沙作响,给人心中平添几分冷意。   许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低语声。随后,门帘掀开,丫头白兰走了进来:“侧妃,三小姐来了。”   “不是叫她回去休息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李侧妃,眉头微皱,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叫人将女儿请了进来。   “母妃!”只见李夷然就如一直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飞到李侧妃身边,双手牢牢抱住李侧妃的胳膊便再也不肯放开了。   眼见女儿这么黏着自己,李侧妃眼中也闪过一抹暖意。握住女儿的手,察觉道一抹冰冷,她当即面色一沉:“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跑出来,身上衣裳也不多穿两件,一个个怎么伺候的?”   “母妃您别生气呀!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睡不着,想母妃了,所以才想来找你的。”李夷然连忙小声撒娇道,“我都已经好久没有和母妃您一起睡过了,今天晚上就让我和您一起睡好不好?”   “是侧母妃。”李侧妃耐心的纠正她。   李夷然小嘴儿一撇。“我就爱叫您母妃!从小都叫惯了的,一直办好也改不了口。而且在人前我知道该怎么教,只是现在不是只有咱们自己吗?我偷偷叫两声没事的。”   李侧妃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你这孩子!以后不许这样,不管人前还是人后,侧母妃就是侧母妃,没有什么偷偷叫不偷偷叫的事情,知道不知道?”   “母妃……”李夷然被吼得一怔,委委屈屈的泫然欲泣。   李侧妃却不买她的账,冷下脸呵斥道:“马上都要出嫁的人了,心里怎么还没点成算?你看看你大姐,这些日子都长达了多少,你要多跟她学学知不知道?”   又是说她比不上李嫣然吗?   李夷然眼中一抹冷芒一闪而逝,嘴儿扁得更厉害了。“是,女儿知道了,以后女儿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她的眼神变化并没有瞒过近在咫尺的李侧妃的眼。   心中猛地一扯,她抿抿唇,终究没有再将责怪的话说出口。   其实,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只是……   想想现在端庄大气的大女儿,再看看心思越发往邪路上走去的小女儿,她忍不住想要苦笑——   平王妃,这个女人真狠。一方面帮她调教好了她的一个女儿,另一方面却挑拨得另一个女儿越发的不学好。   她这么做,分明就是故意在向自己示威啊!而自己呢?除了感恩戴德,竟也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题外话------   前两天小茶身上出了点事,趴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就更别说码字了。断了两天对不起大家,希望大家不要生气。小茶以后还是会乖乖日更的。   ☆、006 安庶妃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秦明兰卯时准点醒来,穿衣洗脸,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李潇然也在辰时过后睁开了眼。   他们住的院子地方不差,里头的配置更是齐全精致得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李侧妃还精心为他们挑选了十多个机灵乖巧的丫头,昨晚上这群丫头们就不声不响的将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今天早上,待春花秋月青葱青竹将两位主子侍奉起床后,这些丫头又鱼贯而入,将早膳摆上。   满满一桌子的饭菜,既有北方的馒头花卷,又有南边的清粥小菜。当然,几碟地道的南京小吃也是必不可少,林林总总至少二十样,而且样样都做得精致小巧,令人见到便口水流个不停。   李潇然和秦明兰也不客气,径自挑看得顺眼的吃了个饱。   用完饭,平王爷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马上就要当新郎官的李默然乐颠颠的过来了。“大哥大嫂,父王回来了,正在侧母妃那里等着你们呢,你们赶紧同我一道去给父王见礼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都同时往下沉了沉——昨天晚上他们回来,王府里除了平王爷,其他人都到了,也没有听到旁人解释他去了哪里。今日一早,他也不知从哪里回来,直接就命人叫了他们过去。说起来是人之常情,但心里总觉得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   只是李默然还站在一旁,冷冷笑着注视着他们,不时小声催促,并不给他们多少交流的空间。秦明兰便直接不多说了,换了衣裳便和李潇然一道出来。   等他们到了李侧妃的住处时,这里里外外早已经满是人了。平王爷坐在上首,李侧妃坐在他右下方,上身前倾,正小声和他说着什么。   昨天秦明兰没来得及仔细看,今天才发现李侧妃生得很美。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小巧,每一处都点缀得恰到好处。一头青丝绾起,缠绕成复杂的发髻,上头点缀着许多精致的金钗玉珠,却并不显得金碧辉煌,只将她温雅的气度衬托得更加出众。   和高贵大气的平王妃比起来,这个人看起来要更精致平和得多。   或许正是因为她这一身的精致平和吧,平王爷的神色十分放松,一手端着茶盏,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说着话。两旁立着几名侧妃庶妃,还有十来名儿女分立两旁,一大家子真是热闹得紧。   但是,这么满满一屋子的人却不能令他们生出半点亲近的心思。秦明兰远远看着那群言笑晏晏的人,心中只有一种远远在看戏的错觉,怎么也不能将自己置身其中。看看李潇然,他的眼神也分外淡漠,并未因为那一大家人而生出多少波澜。   倒是那群说笑的人眼看他们过来了,李侧妃赶紧站起身:“世子和世子妃来了!”便笑着迎上来,“昨晚上睡得可还好?今早的早饭用得还习惯吧?那几个丫头伺候得怎么样?要是有哪里不习惯的,你们赶紧和我们说,我也好命人赶紧换了。一点小东西不值当什么,人舒服了才是最关键的!”   李潇然抿唇不语,秦明兰只得出面笑着搪塞了几句。   那边平王爷见状,却忽的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发出来,刚才还昂首挺胸的李潇然立马双腿一软,一双手就紧紧抓住了秦明兰的胳膊。   见状,平王爷眼中的不满更是清晰可见。“半个月的水路,叫你们走了一个半月。结果前日到了扬州,一天的路程又生生给你们走出了两天来!若是人人都像你们这般做事,那其他人都只有等着活活饿死了算了!”   李潇然猛一个哆嗦,脑袋垂得低低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就是受不了日日都在船上坐着嘛!天又这么冷,一天到晚的赶路,我见风就病了也不是我愿意的呀!”他小小声的道。   砰!   平王爷重重往桌子上一拍。“你是在说本王故意欺负你么?”   “孩儿不敢!”李潇然连忙跪下。   秦明兰连忙跟着跪下了。   当大哥大嫂的跪了,其他的儿女们自然也不敢站着,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顿时,刚还人头攒动的屋子里清爽了大半。   儿女们都跪下了,侧妃庶妃们也都站不住了。李侧妃忙柔声道:“王爷您又何必同世子过不去呢?他身子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当初王妃选择叫他们早早动身,肯定也是早就料到路上会有所耽搁。何况距离阿默成婚的日子还早着呢,他们现在就到了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又冲李潇然道:“世子你也得理解王爷的苦心。早知道世子要过来的消息,王爷就高兴得不得了,天天算着日子看你走到哪了。王爷原本还说,看样子你们是能过来和我们一道过年的呢!要知道这些年,王爷还从未和你一起过过一个年,对此自然万分向往,甚至还叫我准备了不少你爱吃的菜。可谁知道……”顿一顿,又接着道,“虽然除夕夜未能等到你,但初一初二两天,王爷也一直守在王府里没有出去,就怕和你们错过了。但是昨天下午,是府尹那边有请,王爷推辞不过才不得不去了。晚上多喝了几杯,回来你们就已经休息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你们,王爷也是高兴得过了,你们应当理解他的心情才是。”   这李侧妃也着实是个妙人。   两边帮着说好话,两边都不得罪,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半句添油加醋。不过,她帮平王爷说的话明显要多些,也明里暗里的示意他们做小辈的要伏低做小,给长辈一点面子。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但却并不惹人厌烦。   李潇然果然明白了,当即便冲平王爷叩首道:“孩儿劳烦父王劳心久等,是孩儿的错。现在孩儿终于平安抵达,还望父王宽心,不要和孩儿计较。”   他叫他怎么放宽心?平王爷冷冷看着这个瑟缩成一团的儿子,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的手掌握得死紧。   五百万两白银啊,就被他这么白白送给京城的皇帝了!而且,皇帝对外宣称是五百万两,那么真实数量绝对只会更多不会更少。那对外宣称的五百万两是充入国库的,那剩下的呢?肯定都被皇帝给昧入自己的私库了!   那些原本都是他的钱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被别人给拿走了,他还得假装不知道!   现在面对着这个害得自己损失了这许多银钱的儿子,他也只能借机发点小脾气释放一下,多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能说。   深吸了口气,平王爷收起眼中的不悦,抬起茶杯又喝了口茶。等到放下杯子的时候,他的眸色早已回归平静。   “既然你有心认错,那本王也不多说了。现在你到了这里,那就做好你的世子。这里不比京城,你凡事都要小心些,切忌如以往一般胡乱折腾。若是给我知道你又惹出什么乱子来,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是,孩儿知道了!孩儿一定乖乖听话,决不让父王您再生气!”李潇然赶紧点头,诚惶诚恐的道。   还说不让他再生气。就他这窝囊样,就足够令他又气得想将茶杯给摔过去了!   平王爷死死攥住手里的被子,又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垂下眼皮:“可以了。你一路奔波了这许久,必定还未完全恢复,这两天就好生在府里休息吧!顺便也和你的弟弟妹妹们都认识认识。都是一家人,不能因为多年不在一处过日子就生分了。”   “是,孩儿知道了。”李潇然连忙点头。   平王爷点点头,才叫他们起身坐下,便又问了秦明兰几个问题。无外乎秦家老爷子身体如何,皇上太后如何,平王妃如何,王府这段时日如何。   秦明兰一一都答了。她说得字正腔圆,一板一眼,没有多少华丽的辞藻,只是实事求是的回报,就仿佛在对上峰报告任务一般,听得人心里莫名有些瘆的慌。   这一问一答的时间历时差不多半个时辰,其他人全都一声不吭,只有他们瓮媳二人说着话。包括李侧妃在内,所有人都跟布景板一般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李潇然也跟只被吓坏了的鹌鹑似的,蜷缩在椅子上,平王爷随意的一瞥过去都能让他害怕得奖自己缩得更小。   终于将例行公事似的谈话进行完毕,平王爷满意了,挥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歇着。   李潇然如蒙大赦,赶紧跳起来就要跑。只是在平王爷的眼皮子底下,他双脚都使不出多少力气,只得再度攀上秦明兰,就像只挂在大树上的死狗一般,摇摇晃晃的被拖了出去。   见状,李默然不禁发出一声嗤笑。   李侧妃连忙瞪了他一眼。李默然赶紧收起脸上的幸灾乐祸,只是嘴角依然不屑的撇了撇。   这些秦明兰和李潇然都没有看到。   习惯了京城王府里的空空荡荡,现在陡然一下面对这么多人,而且长达半个时辰之久,他们都有些呼吸困难。好容易逃出生天,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呼吸上几口!   只是,才走出去没多久,便听到一声哽咽的低呼从背后传来——   “世子!”   秦明兰脚步一顿,低头看看身旁依然有气无力挂在自己身上的李潇然。“找你的?”   李潇然点点头,悄悄对她做了个口型:“没事。”   秦明兰顿时放下心来,两个人回转身,便见到一名身披浅绿色大氅的中年妇人正站在后方不远处,正瞬也不瞬的看着他们。   这人生得只能说是清秀,只是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淡淡的气息,很令人觉得舒服。一双手紧紧攥着帕子,一双杏核眼中泪光闪闪,涌动着激动以及悲伤等等诸多情绪,看得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在她身旁还站着一名十八九岁的男孩儿。他的五官和妇人十分相似,就连身上那种淡淡的气息也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这人生得似乎也太瘦弱了些,这大冬天的穿了这么厚的一层看起来也仿佛一根凌霜的翠竹,瘦削得令人心疼。他的面颊消瘦,不时别开头轻咳上两声,眉心微拧,仿佛是因为咳得太过痛苦。   当发现李潇然和秦明兰两个的目光转过来时,他赶紧冲他们点点头,恭敬叫道:“世子,世子妃。”   “安庶妃,三弟。”李潇然点点头,也低低回应了一句。   秦明兰顿时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两位!平王妃当年的贴身丫头,后来跟了平王爷到南边来的安庶妃,还有安庶妃生的儿子,李秀然!   听到他清晰的叫出他们,安庶妃眼圈儿一红,终于按捺不住的流下了眼泪。“十五年了,奴婢终于又见到世子您了!世子您现在好好的,奴婢也就放心了,放心了……”   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一旁的少年连忙抱住她的肩:“世子和世子妃好容易到了这里,咱们能和他们相见是件大喜的事,庶母妃您就不要再哭了。要是王妃在这里,肯定也是不乐意看到大家哭哭啼啼的。”   “对,你说得对。现在世子好好的,王妃也好好的,世子还带来了世子妃,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应该高兴才会是,怎么能当着世子和世子妃的面哭呢?是我不好,世子世子妃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安庶妃连忙挤出一抹笑,拿起帕子在脸上胡乱擦拭几下。   “没关系。”李潇然摇头道,“早在过来之前,母妃也交代过我要去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我原本打算过两日再去找你们的,既然现在在这里遇上了,那也好。”   “奴婢一个奴婢,哪里能让世子您主动去看望?”安庶妃受宠若惊,含了眼泪问,“不知王妃现在如何?在京城里过得好不好?身边可有知心的人陪着说说话?”   “你放心,母妃很好。你呢?”李潇然道。   安庶妃笑容忽的一顿,脸上浮现一抹凄然,但转瞬即逝。   “这南京府虽比不上京城繁华,却也是天下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我跟着王爷,吃得好穿得好,身边还要阿秀陪着,怎么会不好呢?”   “那就好。”李潇然点点头,又看了眼羸弱的李秀然,“你好生照顾安庶妃吧!”   李秀然连忙点头。“世子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一定好生护着庶母妃!”   说完,又一阵轻轻的咳嗽。   安庶妃激动得浑身发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秀然给按住了。“庶母妃,今儿天冷,世子身子又不好。已经在外头吹了这半天的冷风了,再吹下去还不知会如何呢!还是赶紧让他回去歇着吧!以后咱们还有的是时间叙旧。”   安庶妃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是我看到世子和世子妃太过兴奋忘了分寸。”又拿帕子擦擦眼角,“世子您身子不好,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奴婢再让阿秀过去看您。”   “你已经不是母妃的侍婢了,以后就不要再以奴婢自称了。”李潇然小声道。   安庶妃却坚决摇头。“那怎么行?一日是王妃的侍婢,那奴婢一辈子就都是王妃的侍婢。要是没有王妃,哪里会有奴婢的今日?”   见她坚持,李潇然也不再多说,靠在秦明兰身上便转身走了。   安庶妃母子还久久未从和李潇然重逢的喜悦中恢复过来。母子俩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身影走远了,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来,相互扶持着往回走。   但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母子俩忙不迭低头。   “二公子。”   “二哥。”   “哟,这不是安庶妃和三弟吗?这大冷的天你们不回屋子里呆着,在外头干什么?”二公子李默然皮笑肉不笑的问,冷冰冰的双眼不停的在这对母子身上扫来扫去。   安庶妃是当年平王妃送给平王爷的,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个性也绵软,这些年一直乖巧的瑟缩在她的小窝里并不怎么出来招人厌,但她那个身份就是李侧妃心里的一根刺,长久的陷在她的肉里,让她疼了这么多年。尤其,这个女人还生了个儿子!   原本这个儿子也和他母亲一样并不出众,身子骨也单薄得可以,三天两头的闹生病,简直和李潇然一模一样。但就是因为这单薄的身子骨,却愣是招得平王爷的几分怜惜。就连这个小白兔一般温顺乖巧的安庶妃都因此得到平王爷几分青眼,每个月总会去她那里住上一两晚,有时候他也会将李秀然招到书房里指点他一下。当然,这些也都和这对母子与平王妃的密切联系分不开关系。   这种事情,其实平王爷对李侧妃母子做得更多更亲密。但是,父亲的疼宠谁会嫌多?谁有心甘情愿将本来自己可以达到更多的爱护分给别人?尤其还是他一直看不顺眼的那两个人!   如今,李潇然来了,这对母子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那得意洋洋的姿态就叫人看着很是不爽。   再加上前段时间李侧妃对他的耳提面命,平王爷因为他私底下做的那件事,直到今天也没对他有多少好脸色……都是李潇然害得!他还记得当初在京城这个人是怎么陷害他的呢!   但是,上有李侧妃和平王爷盯着,他暂时不敢将李潇然怎么样,那就只能对旁的人动动手聊以自娱了。   其实对于这样的情形,安庶妃和李秀然也早已经习惯了。如今又被李默然拦下,母子二人面上虽然慌张,但行动却是有条不紊。   “二哥方才应当已经看到了,庶母妃多年没有见世子,所以便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李秀然低声道。   “只是说话这么简单么?”李默然冷哼,冰冷的目光将安庶妃从头打量到脚,看的安庶妃瑟瑟发抖起来,他才满意的低哼一声。   李秀然看得心头热血狂涌,连忙闪身挡在安庶妃跟前:“我们做了些什么二哥你都是看在眼里的。除了说话,我们又还能做什么呢?”   “就怕有些人贼心不死,以为来了个撑腰的就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把尾巴都给翘掉天上去了!”李默然冷哼。   李秀然眼睛一瞪,额头上青筋直冒。安庶妃赶紧拉住他,低低的叫了一声:“阿秀!”   李秀然连忙低下头:“二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们母子别的什么没有,但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但愿这话你自己记住了吧!”李默然嘴角一扯,抬脚便朝前走去。   安庶妃母子俩连忙让到一旁。只是,就在母子俩手忙脚乱的往旁边躲过去的时候,李默然身后的小厮冷不丁的伸出腿往李秀然小腿上一绊!   李秀然本就生得细弱,这大冷的天身上又穿得多,行动笨拙得很。现在被这么一绊,脚下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直愣愣的朝前扑倒了下去。   “阿秀!”安庶妃见状,连忙伸手去拉儿子。可是李秀然下坠得力道太大,尽管她用力去拉扯,但也没能将儿子挽救起来,反而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咕咚咕咚!   只听两声脆响,母子俩抱在一起摔了下去,在被冻得硬邦邦的青石板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哈哈哈!”见状,李默然压抑了许久的心境终于得到部分缓解,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   “活该!不就是别人养的两只狗吗,还真以为你们的主子来了你们就真能随便咬人了?”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了句,他便迈开步子大步离去。   寂静空旷的后院,母子俩的惊叫声连同李默然的大笑显得分外清晰响亮。声音传到前方,秦明兰猛地停下脚步。   李潇然不悦抬头。“怎么了?”   “后面,李默然和安庶妃他们……”   “不用管他们。”李潇然漠然道。   秦明兰眉梢一挑。“不管?”安庶妃不是平王妃最贴心的侍婢之一吗?   “对,不用管。”李潇然却道,一把拉上她的手,主动将她往院子里拽了进去。   ☆、008 侧妃出击   回到住处,秦明兰的心绪早已恢复平静。   李潇然冷冷瞧着她:“怎么不为那两个担心的?”   “既然能在这个地方安然活到现在,那就说明他们母子是有自己的生存方式的,也用这个方式与其他人打到了平衡。我们如果突然跑去为他们出头,说不定会打破这个平衡,因此造成什么后果也未可知。更重要的是,我们也不过过来参加两场婚礼而已,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如果这时候帮他们出头了,叫旁人暗恨在心,等我们走了变本加厉的找他们报复回来,反而会让他们更遭殃。这倒是我们造成的了。”秦明兰淡声道。   李潇然轻哼。“原来你还知道?”   她还没傻到那个份上!当时不过是看着那对母子母柔子弱,心中有些怜悯而已。可是现在仔细想想:说不定,这正是他们俩的保护色呢!平王妃的心腹,平安生下儿子而且在李侧妃的眼皮底下将儿子抚养到这么大的,能是什么简单角色吗?   不过,当时的自己的确是心软了,这个她无法否认。   秦明兰突然发现,离开边关这么长时间,自己的心都仿佛没有当初那么硬了。这似乎不是个好现象。   这样一想,她的心不由一沉,抿紧唇瓣没有说话。   李潇然见状又不禁低哼一声,回身抓了个大迎枕过来靠着:“才刚来呢,人生地不熟的,接下来还有的是事情给你忙,你就别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耗神了,赶紧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以后还有好几杖要打呢!”   闻言,秦明兰眉心一拧,心又不觉往下沉了沉。   早在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可是等到了这里,她才发现这个战场和她设想中的战场完全不同。似乎……接下来的路要更难走了。   看看李潇然,他脸上却早挂上一抹浅浅的笑,面色轻松惬意,一如在京城一般。   见他这样,秦明兰心中不觉大定,连忙深吸口气,闭上眼开始设计新的布阵方法。   在李侧妃的地盘上,这里里外外都是李侧妃的人,虽然身旁有几个忠心的丫头小厮,但这几个屈指可数的人数根本不够。所以,李潇然和秦明兰的对话理所当然的被一字不漏的传递到了李侧妃的耳朵里。   李侧妃眉心一拧,手中的毛笔放下了。“世子这么说我并不怀疑,只是世子妃……真没看出来,这个人也足够通透,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她看人的眼光果然不差。”   “她是谁?母妃么?”一旁的李嫣然突然开口,“侧母妃,难道你还在和母妃较劲?”   “那样的女人,那样的手段,叫人怎么能不想和她好好比试比试?只可惜……”李侧妃微微一笑,“一切不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李嫣然眨眨眼,一把握住李侧妃的手。“侧母妃,母妃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但是在女儿眼里,您也分毫不差。如果父王他先遇到您的话,说不定现在在京城里坐镇的人就是您呢!”   “若是换做我,只怕熬不到现在。”李侧妃摇头浅笑。   李嫣然微怔,旋即嘟起红唇:“侧母妃您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女儿承认,母妃她是厉害,对女儿也好。可是在女儿看来,您的手腕真的一点都不比她差!”   这不是手腕不手腕的问题。而是经历,阅历,乃至被迫成长的速度……在基础方面,她相信自己是不比平王妃差。但是,扪心自问,要是换做自己和儿子被孤零零的留在京城,母子俩九死一生,丈夫却远在他乡醉生梦死,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她能承受得住这么巨大的差距吗?光是这么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   温柔的揉揉女儿的头,她对女儿柔柔一笑:“马上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怎么行?还记得王妃都是怎么教你的吗?来,再跟我说一遍……”   李潇然说得果真不错。   当天下午,李侧妃便遣了人来给他们量体裁衣,并请来南京城里最好的师傅给秦明兰订制首饰。   原本他们也从京城带了不少时兴玩意过来,但北边的东西一向注重古朴大方,南边的却都偏向精致小巧。他们这般穿着打扮,行走在这莺声燕语的江南王府里,总有几分格格不入之感。   所以,他们并未拒绝李侧妃的好意。当然,李潇然也说了——   “都是我爹的钱,在哪里花不都是一样的花?我不花,也有旁人来花,我才不要别人占了我的便宜呢!”   于是,他一个人就挑了十来匹料子,又挑挑拣拣的选了好几个样式,简直比姑娘家还爱漂亮。亏得他生得好,小裁缝被他的美貌皮相勾得神魂颠倒,不管他说什么都直接点头称是,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帮他设计几个切合他身份的花样。李潇然来者不拒,大方的收用了。   这还不够。挑完了自己的,他还顺便又帮秦明兰定下十几套衣裳,就连首饰的花样都一一过目了,和银楼的老板商议了半天,坚持全都要最精致最贵的样式,差点没把老板的牙给喜掉了!   第二天,便有人送了两套连夜赶制好的衣裳来。秦明兰和李潇然一人一套。   虽然时间匆忙,但衣服裁剪得当,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心做的,并不是敷衍了事。两人穿上身一试,大小也是刚刚好。   邹妈妈又捧来一个首饰盒子,殷勤笑道:“原本侧妃是早就想为世子妃您打上几套首饰的,只是因为知道世子妃您并非寻常女子,唯恐那些通俗的样式配不上您的气度,所以才等到您来,才特特请了银楼老板来为您量身定做。只是现在时间太赶,近两天首饰肯定打不完,所以侧妃便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挑了几样东西过来给世子妃您戴戴,还望世子妃不要嫌弃。”   一通话,七弯八绕的,其实就一个意思——李侧妃送了几样首饰给她。   简单明白的意思,为什么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就能绕上个山路十八弯呢?   在京城已经受够那些女人之间的刀剑无影了,没想到这南边除了东西更加小巧精致外,人的心眼也一样更小得可怜,一句话恨不能掰成八句说,但每一句话的意思都一个样,真不明白这些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秦明兰板着脸接过匣子,李潇然俨然比她还要兴奋,赶紧便揭开盖子,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匣子里的首饰并不多,不过四只支金钗,一对耳环,一对镯子。东西的做工也不见多精巧——当然,是相对于南边的首饰来说,但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一整套,金钗上镶嵌着一块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绿宝石,只是长短不一,造型也大同小异,摆在一起格外和谐逗趣;耳环的吊坠上一样镶嵌着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绿宝石,宝石晶莹剔透,在清晨的光线下流泻出婉转的华光;镯子就更不用说了,是用和金钗耳环上一样的宝石打造而成,翠绿水润,就仿佛一汪清凌凌的湖水。随着光线移动,镯子里的东西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通透流转,美不胜收。   这几样东西一看就是好东西,而且年头还不小!   “这应该是李侧妃压箱底的东西了吧?她竟然舍得拿出来?”李潇然淡笑。   邹妈妈赔笑道:“这是当初侧妃陪嫁的物件之一。因为太贵重了,所以侧妃并没戴过几次。后来也有几次想戴来着,只是却发现不好配衣服,便干脆将东西收起来了。这几日看到世子妃,又知道世子妃没有一套像样的收拾,侧妃才想起来自己库里还有一套,便遣老奴送过来了。世子妃若是喜欢,就留下戴着玩好了。”   “那可是你们说的!”李潇然仿佛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直接拿上东西就往秦明兰身上套。   原本秦明兰气度沉着,肌肤也偏蜜色,和这么鲜艳的颜色一点都不搭。只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翠绿翠绿的东西上了她的身,立马便将她一身的阴寒之气都给中和掉了,瞬息令人鲜活了几分。长短不一的金钗错落有致的插在发髻上,翠绿的宝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更给她身上营造出几分逼人的贵气。手腕上一双镯子华光流转,与头上的金钗以及耳朵上的耳坠相映成趣,直接把人的气度提高了好几层。再配上这身宝蓝色绣着蝶恋花的衣裙,更是相映成趣,却有不失大方稳重,更给她增添了几分南方女子的柔情娇俏。   看着镜子里那个焕然一新的女子,秦明兰都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李潇然仿佛也看呆了,好半天才低呼出声:“媳妇,你好漂亮!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其实你长得也这么漂亮呢?”   秦明兰嘴角扯扯,不太熟练的摸摸头上精巧的发髻:“这样打扮未免太繁琐了点。金钗留下一支就够了。”说着便要将其他三支都给拔下来。   邹妈妈吓了一跳,赶紧出手阻止。李潇然抢先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这么穿戴着很好看,就不要取了,这些可是一套呢!”   “可是我觉得头上沉甸甸的,难受。”秦明兰皱眉道。   虽说每逢上战场自己身上也要披上几十斤的铠甲,头上的头盔分量一样不轻。但头盔毕竟和这些装点用的小玩意不同。一头长发都盘在头顶,上面疏疏的点缀着些金贵的东西,她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仿佛上头的东西一不小的就会掉下来,自己总想着在他们还没掉下之前先给拔下来算了!   可是,李潇然明显不许。邹妈妈也陪着笑脸道:“侧妃也是看这套首饰正合世子妃您的气度才叫老奴送过来的。如今一看,果真是刚刚好,这不是说明这些东西分明就是为世子妃您量身打造的,您还有什么好推辞的?便戴着吧,也算是侧妃的一番心意了。”   这不是什么新一步心意的问题,而是她不习惯往头上插这么多东西好吗?秦明兰暗道。   还想继续做垂死挣扎,李潇然却拉住了她。“戴就戴着吧,就当是戴给我看的,还不行吗?”   一行说着,一行冲她抛个媚眼,秦明兰立时心跳加速。   这个混蛋!   他难道不知道他本身就已经长得够祸国殃民了,却还偷偷的向她抛媚眼……那眼波流转,媚眼迷离……真真是要把人的心肝都给掏走了!   即便已经同床共枕大半年,秦明兰总还会于不经意间被这个家伙的一个眼神给迷倒。   李潇然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所以时不时的,他便利用这一点来达到目的。一如这一次一般。   看吧,抛完了媚眼,他还不肯放过她,又拉着她的手软软的道:“你就戴着嘛!好不容易看到你身上多出来几分女人味,你就让我再多看一会嘛!天知道要看你露出这么一面有多难!”   秦明兰嘴角抽抽。这家伙真是夸她的时候还不忘贬损她几句。   没有女人味……你要是嫌弃我没有女人味,倒是去找几个有女人味的来陪你呀!   心里很想这么说,但对上他那双莹莹闪烁的眼,秦明兰心里又是一软,憋屈的点头。“好,但就一天。”   “一天就够了!”李潇然连忙点头,抱着她的胳膊笑嘻嘻的道,“我媳妇这么漂亮,但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其他人谁都不许偷窥!”   呃,你太瞧得起我了。听到这话,秦明兰真是哭笑不得。   这南边出美人,是千古流传下来的定律。现在来了这里几天,他们也的确见识到了不少美人。上至温柔婉约的李侧妃,乃至平王爷的一位庶妃几名姬妾,下至王府里侍奉的小丫头们,一个个也都长得水灵灵的,叫人恨不能掐上一把。尤其是他们这个院子,李侧妃精心挑选了十多个相貌和性子都拔尖的姑娘送过来。和这些青春年少的小姑娘一比,秦明兰觉得自己就是老葱一把,别说吃了,光看着就叫人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心再去看第二眼。   也难为他怎么夸得出口说自己漂亮!   不过,对他的这份心意秦明兰还是很感激的。便冲他一笑,作为报答。   接收到她的笑意,李潇然脸儿一红,顿时便成了一只粉嫩多汁的桃儿,叫秦明兰好想嗷呜一声扑上去咬上一口!   夫妻俩你看我一眼,我冲你笑一下,情意绵绵,真是叫人羡慕得紧。   邹妈妈看得眼眶直发热,连忙起身告辞:“时候也不早了,老奴该去侧妃那里复命了。世子世子妃换好衣裳也赶紧去前头吧,今天王府里请吃春酒,王爷昨天可是点名要让世子出来招待客人的呢!”   难怪!   一晚上就给他们赶制出来一套衣服,李侧妃还将自己压箱底的收拾都给贡献了出来,感情是要利用他们啊!   秦明兰看看李潇然。李潇然果然拉下脸:“招待什么客人?那些人我又不认识,叫二弟去就是了!”   “二公子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今天上门来的不少客人都是冲着世子您的名头来的。再说了,您是王爷的嫡子,咱们平王府的世子爷。如今您既然到了这里,不出去露个面向众人展示展示您过人的风姿那怎么行呢?”邹妈妈垂头道。   展示风姿?叫人看他的笑话还差不多吧!   他一个病怏怏的人,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李默然却是在李侧妃的精心照料下生得人高马大,这些年更是经过南边气氛的熏陶,再加上用心的包装,只要不和他深聊,这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气度不凡的翩翩佳公子。他李潇然除了这张脸比他好看点,还有哪里比得过他的?更何况这里还是南京,他的地盘,主场优势太明显了!   李潇然连同秦明兰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邹妈妈却笑得更加殷勤:“这些都是王爷的意思。世子您若是有什么意见的话,尽管可以去找王爷说说。王爷就在书房里,一会也是要出去见客的。”   都把平王爷这座大山搬出来了,他们除了屈服还能如何?   他们错过了除夕夜也错过了大年初一初二。今天大年初四,正是喜气盈门的时候呢,他们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继续破坏气氛,平王爷肯定不会饶了他们!   李侧妃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的把李潇然推出去做李默然的踏脚石吧?   原本还说这个女人够隐忍,接连两天都没有朝他们发难。结果第三天,她就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这么狠,果真不负他们昂着脖子对她期盼了一场。   秦明兰唇角一掀:“去见客就去见客吧!我们来了这里,本来就是打算好好领略领略南边的风土人情的。现在多认识几个人,也就是多了几个朋友,到时候说不定还因为他们我们才能玩得尽兴呢!世子,你说是不是?”   “是!”李潇然重重点头,给予她最直接的肯定。   ------题外话------   搬家,累得死去活来,现在脑子还是懵的……   ☆、009 儿媳妇们   “对呀对呀!一直听说南边富庶,南京城更是比起京城丝毫不差,简直就是南边的小京城。我盼了好多年,好容易才有机会过来玩玩,正打算认识几个好友一起好好去玩玩呢!”李潇然连连笑着点头。   邹妈妈闻言顿时笑得双眼都快眯成一条缝。“要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很快收拾妥当,两个人一道出去,走了没多远,便见到穿着一身簇新衣裳的李默然昂首阔步朝这边走来。   继承了平王爷的俊朗以及李侧妃的美貌,又在富贵圈子里熏陶了这么多年,李默然生得并不差。再加上一身裁剪合适的衣料的包裹,这人更显得精神奕奕,俊朗无匹。   和他一比,被各种大毛衣裳裹得跟只熊似的李潇然瞬间就萎靡了许多。   见状,李默然眼中不由浮现一抹得意,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灿烂而真诚。   “大哥你久等了!天这么冷,没冻着你吧?”他满脸关切的小声道。   李潇然淡淡看了他一眼。“冻着了。”   李默然一怔,李潇然已经转开头:“走吧!再到外头待下去我就要冻死了!”   “再等等!”李默然却道。   李潇然不悦看过去,李默然冲他一笑,马上放目远眺,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来了!”便连忙挥手朝远处示意,“三弟,这边,快点!”   秦明兰抬头去看,果然见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渐渐走近了,李秀然抬头冲两位兄长讨好一笑:“世子,二哥。”   李默然立马将脸一板:“不是早说了叫你早点过来的吗?磨磨蹭蹭的拖延到现在,大哥身子不好,人都快冻僵了!要是他有个好歹,我看你和安庶妃怎么向远在京城的王妃交代!”   李秀然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更加的惨白。轻轻摇晃几下,他咬紧下唇低下头:“我错了,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早早出来。”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身体强健,这点冻还受得住。关键是大哥,他可经不起半点折腾。”李默然看看李潇然,意有所指的道。   李秀然依然一脸小心:“世子,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等了。”   李潇然看了看满脸愤怒的李默然,唇角轻扯:“算了,以后你注意着点就是了。”   李默然也连连点头。“就是!这次是大哥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但你要知道,京城里的王妃还有太后娘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是大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传到京里,我看你怎么办!就算安庶妃是王妃曾经的贴身侍婢又如何?谁的命能比得上大哥的身子金贵?”   李秀然羞窘得都快把头垂到脚面上去了。   但他性子腼腆,胆量又小,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也只知道不停的认错说对不起,白皙的面孔都胀得通红,看着就跟被欺负得无路可逃的兔子一般,分外的可怜。   相对而言,咄咄逼人的李默然就是只张牙舞爪的大灰狼。   不过……   秦明兰心中冷笑:这个人和李嫣然果然是一个妈生出来的,都是那么的单蠢。李嫣然好歹还有点脑子,给人点拨几下就通透了。但这位平王爷的二公子……他只怕没少被李侧妃点拨吧?但到了现在,却还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妄图挑拨李潇然和李秀然,乃至安庶妃和平王妃的关系,她也不得不为他的愚蠢感到好笑。   以李潇然现在的身份,他还需要和李秀然结成任何利益同盟吗?而李秀然在这个王府里都跟只小耗子似的,就算这个人真生出什么心思来,李潇然又何必惧怕于他?平王妃和安庶妃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早八百年前两人是一对亲密主仆,但现在,安庶妃已经成了平王爷的女人。她是不信,两个女人共用一个男人还能一如既往的亲密无间!   李默然这点小心思耍得实在是太失败了。   平王府的二公子居然是个比九皇子还要愚蠢的人,秦明兰真是不敢想象。   李侧妃这人,精明沉着,手腕不俗,她教出来的儿女为何一个个都是这般模样?若说出了一个歪瓜裂枣还能解释说是运气问题,但现在一口气三个……那就不得不叫人怀疑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大的差错了。   这样一想,秦明兰又不禁多看了李默然一眼。   接收到她的目光,李默然是很想大胆给她一个趾高气昂的眼神的。只是,两人目光相对,秦明兰冰冷的眼神杀过来,那一身凛然的气度就仿佛一块乌云一般阴森森的往他头顶上压过去,压得他的小心肝都快缩成一粒芝麻那么大,就更别提什么耍心眼的空间了。   所以,他不由自主的瑟缩一下,肩膀一收,乖乖的收起了尖尖的獠牙。   “不是说冷的吗?还不快走?”目光转向李潇然,她淡然道。   李潇然连忙便双手往她的暖筒里钻进去。“好冷好冷,你快帮我暖暖手!”   “不是有手炉么?”秦明兰嘴上说着,但双手却早将他的一双如玉小手收进去,并把它们团握在掌心之中。   “手炉哪有你的手暖嘛!”   李潇然满足的喟叹一声,顺势靠在她身上往前走。   李默然见状,脸上浮现一抹鄙夷。再回头看看依然缩头缩脑仿佛一只吓坏了的兔子似的李秀然,他又不禁板起脸:“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客人都来了半天了,叫他们久等了回头怎么向父王交代?”   李秀然唯唯诺诺的点头。“是是是,我这就走。这就走。”   李默然还不满足,又大声嘀咕着道:“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一直也没少你吃穿,怎么就养出了这副蛰蛰蝎蝎的德行?带你出去真是丢尽了我们王府的脸!”   李秀然闻言身体猛一僵,秀气的脸瞬间涨得茄子一般。   秦明兰忍无可忍,回头低喝:“还不走吗?不是说时间不早了的吗?”   “是是是,这就来了!还不是因为三弟吗?他打小就柔弱,走路也慢,每次都要人等,烦死了!”李默然赶紧上前,终于放过了可怜的李秀然。   李秀然趁机抬头看看秦明兰,冲她送上一抹感激的笑。   下一秒,秦明兰就察觉到那双正在自己的暖筒里取暖的手用力在她手上一掐!   并不怎么疼,但足够意外。   低下头,便对上李潇然气呼呼的双眼:“不许帮他说话!”世子爷义正词严的命令。   秦明兰耸耸肩:“是,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   “好,没有下次。”   连忙闻言软语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李潇然才终于收敛了怒气,毫不避讳的缠在她身上,几个人一道朝前走去。   及到了花厅门口,李嫣然姐妹俩已经到了。见到他们过来,李嫣然笑吟吟的迎上来:“嫂嫂你终于来了!快,跟我进来,这里好多人都等着认识你呢!”   李夷然也笑眯眯的:“大姐你别这么着急啊!嫂嫂不是已经来了吗?”   秦明兰颔首,终于放开李潇然早被捂得暖暖的手。李潇然嘴巴一撅,很不高兴的看着她:“一会乖乖在这里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其实是想继续把她当做移动暖炉吧?   秦明兰淡笑,酷酷的点头。“好。”   李潇然这才心满意足的随着李默然的引领往前头去了。   此时的花厅里早已是人满为患。   秦明兰附一进去,就看了个眼花缭乱。入目所见之处,几乎全是美人,巴掌脸儿,秋水明眸,樱桃小口,一张张脸蛋上薄施脂粉,便艳若桃李,美得令人心醉。   不过在这当中,却是坐在上位的李侧妃最为美貌动人。   她今天穿着一套朱红色的衣裳,衣服的做工极近奢华复杂之能事,几乎每一个边边角角都被照顾到了,繁复精致的绣花远远看着就跟活得一般。一头长发绾成百合髻,华丽的发型再点缀上华丽的发饰,整个人就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夺人眼球,华贵而又出彩,叫人第一眼就忍不住往她身上看过去。   这里的其他人俨然也都是以她为尊的。   见得秦明兰进来,她们都悄悄朝她这边看了眼,便又探寻般的朝李侧妃看了过去。   李侧妃早站起身,笑吟吟的迎到秦明兰跟前,亲手执起她的双手:“可算是盼到你了!今天这么多客人可都等着见识见识堂堂秦大将军的风采呢!”   秦明兰淡笑:“侧母妃说笑了。”   “哪里是说笑?要是往日她们才不会到的这么齐整呢,今天之所以来了这么多,可全都是冲着你的面子!”李侧妃乐呵呵的道,便拉着她开始一一给在场的客人们介绍起来。   这边一个夫人,那边一个小姐,秦明兰听得头都大了,稀里糊涂的也没记住几个人。不过,既然他们都是冲着她大将军的名头来的,秦明兰自然也就昂首挺胸,板着脸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大将军的模样,将杀人如麻的冷酷大将军进行到底。   原本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才采取的无心之举,没想到竟然稀里糊涂的吸引了不少人仰慕的目光。当然,其中尤以小姑娘么的居多。   跟只波斯猫一般被牵出去溜了一圈,李侧妃终于舍得放过她,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秦明兰长出口气,赶紧抓起跟前的杯子就灌了一大口茶。   这南边的东西也都精致小巧得很,一个小小的杯子做得倒是蛮好看的,上头还勾画了不少漂亮的图案。但是,里面也就能盛一口茶的量,根本不能解渴。秦明兰连喝了五杯还觉得不够,终于在许多人诧异的目光中把杯子递过去:“给我换个大点的来。”   下面的人脸色霎时变得有些怪异,还有人扭开头抬起袖子遮住脸。   李侧妃也是一愣,赶紧点头:“没听到世子妃说话吗?快换个大点的杯子来给她。”   一旁伺候的丫头连忙应了声去了。不多大会便送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杯子。这下倒是能盛下五口的量了。   可是还是不够啊!   秦明兰真想说你们干脆给我拿个碗来吧!但相信现在自己好歹还是个世子妃,所以她忍住了。   李侧妃将她眼中的不满尽收眼底,连忙笑道:“这已经是现在所能拿出来的最大的杯子了,知道你用不惯,但今天就先将就着吧!等回头我再叫人去库房里找一找,寻一套适合你的给你送过去。”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秦明兰点点头,终于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只稍稍大了点的杯子。   这世道,永远不缺逢迎拍马的人。   一见如此,立马便有人笑嘻嘻的开口道:“侧妃娘娘和世子妃感情真是好。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你们是亲母女呢,哪里知道却是婆媳!”说完,便兀自掩嘴咯咯笑了起来。   秦明兰淡淡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没有说话。   李侧妃的脸色也是一变,忙强笑道:“三嫂你真是会说笑。世子妃是王妃的儿媳妇,她的婆婆在京城呢!这个王府是王爷的,更是她和世子的,世子妃愿意听我说话那是看在我的长辈的份上给我面子罢了,我何德何能,要是能有个如她这般优秀的女儿,我便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秦明兰过来之前也受过平王妃的填鸭式教育,知道李侧妃的家族在这里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据说早在上个朝代就存在了,当年便是出将入相烜赫一时。后来因为前朝腐朽,他们不忍心助纣为虐鱼肉百姓,却又不肯狠心背主,便干脆辞官归隐,全族人都从京城离开,在南京城里扎根繁衍。   后来前朝覆灭,新朝确立。几代皇帝也数次朝他们递出橄榄枝,想要邀请李家人入朝为官,却都被李家人拒绝了。   不过,虽然没有入朝,但家中不管男女都是自幼饱读诗书,能书善画。李家人更在南京城里开办儒学,设立书局,还从家族中抽调一批年轻有为者前去教学,并且每年都会出具一大笔银子举办诗文大赛,并未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免费提供笔墨纸砚等物,并且还渐渐向四周围扩散开去。经年累月下来,李家在南边可谓是名气鼎盛,几乎人人称颂不已。   南边的人,都以将女儿嫁到李家为荣,也以娶到李家女为耀。   所以这位李侧妃口中的三嫂能一直这般跟下了蛋的小母鸡似的把头抬得这么高也是有她的理由所在的。   现在,听到自家小姑低声下气的解释,她立马眉头一皱,不悦看向秦明兰:“世子妃身份虽然尊贵,但终究是个晚辈。侧妃你虽然不是平王爷的正妃,但这些年在这边为平王爷操持家务养育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平王妃可是京城陈家的女儿,她总不会教育儿子媳妇不懂得感恩吧?”   果然开始挑衅了。   秦明兰淡笑:“母妃温柔和善,自然知道侧母妃这些年的辛苦。在我们过来之前,母妃也的确再三叮嘱过我们到了这边一定要听侧母妃的话,不要给她添堵。她帮助父王操持这么大个王府已经够辛苦了。要不是因为有她在,母妃和我们在京城如何能有那么舒适的日子过呢?”   李三夫人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   她一口一个李侧妃劳苦功高,不过是在变相炫耀自家小姑子才是这个南京平王府里的女主人,平王爷的贤内助,并隐晦的点名其他人都是认同李侧妃的。但是秦明兰却好,简单几句话,就把李侧妃说成了是代平王妃管理内宅的帮手。而且正是因为李侧妃的劳心劳力,所以他们才能过上优哉游哉的舒坦日子!   话里话外分明就是把李侧妃当成了一个大管事,平王妃手下的一条狗!   堂堂南京李氏嫡长女,却被人如此看清,实在是不能忍!   李三夫人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但旁边马上就有人按住了她。   “世子妃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坐在李三夫人身旁的少女按住李三夫人的手幽幽的道,“姑姑在这里是日日劳心劳力,上要侍奉王爷,下要教养儿女。可是王妃娘娘远在京城,不一样要代王爷侍奉太后娘娘么?如果没有王妃在京城侍奉婆母,王爷又怎会安心在南边为皇上办事?”   这姑娘不错啊!   秦明兰抬眼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个一直紧挨着李三夫人坐在下首的美貌小姑娘。   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隐隐有几分李侧妃的轮廓,只是远不及李侧妃美貌。但放在人群中也是不错的了。   当发现秦明兰看过来时,她甚至还抬眼和她对视,展颜甜甜一笑。   秦明兰心中一凛,突然想起了李侧妃刚才介绍的话——“这是我三哥家的女儿。”   李侧妃上面有三位哥哥,大哥成熟稳重,三岁能文四岁能诗,是李家现在的顶梁柱,如今在李家的学堂里担任山长一职,德高望重受人敬仰。二哥早早的展现出了做生意的天赋,现在李家名下的几百个铺子几十个庄子以及上千顷良田全都归他所管,他就是李家的钱袋子。相对于两位事业有成的兄长而言,李三老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但没办法,谁叫人家生得好呢?   上有两位厉害的哥哥,把家里的事业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其他一切根本不需要他操心。又是家中幺子,被父母娇宠得不行,也就只有身为小女儿的李侧妃当年能和他分薄几分宠爱。   而李家三位老爷相继成婚,儿孙满堂,李大老爷李二老爷噗噗噗的生了一对儿子,竟是一个女儿也没有。唯有李三老爷优哉游哉的在生下两个儿子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李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   虽然生得不是顶美,但是性子温柔娴淑,打从生下来起就被祖母抱在身边教养,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见过的人每一个不夸的。   于是,这个女儿理所当然的被李家人捧到了高处,地位比之当年的李侧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现在,他们来一场亲上加亲,将女儿嫁给如今南边这一辈中身份最高的平王府二公子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早在京城的时候秦明兰就知道了李默然的定亲对象是自家的姑舅表妹,心里还曾暗暗对这自古而来的陈旧陋习表示过鄙夷。但是现在,看到这位姑娘的表现,她似乎开始理解为什么李侧妃会给自己的儿子选这么一位姑娘了。   儿子虽然蠢了点,但终归是自己生自己养的,除非到了最后关头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但是这么多年的教育证明:烂泥就是烂泥,是永远扶不上墙的。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厉害的儿媳妇来帮衬他。自己娘家侄女,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品学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双方也都知道对方的底细,利益关系更是关联紧密。所以,就算是为了保住李家接下来百年的荣耀,他们也必须扶持李侧妃以及李默然几兄弟不倒。   因此,现在这个状况下,这位姑娘就能大胆的和她对着干。   秦明兰不禁想要拍手。   李侧妃这个儿媳妇选得真是妙!   然后,她理所当然的又想到了李秀然。不是说李侧妃也给他定了婚事了吗?   悄悄问李嫣然:“三弟的媳妇是谁?今天过来了吗?”   “来了呀,不就在那边吗?刚才侧母妃跟你说过的!”李嫣然连忙指向右手边的一角。   秦明兰仔细看看,好不容易才从某位衣着光鲜亮丽的夫人身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瑟缩成一团的身影。   睁大眼睛仔细看了许久,秦明兰才发现这姑娘生得比李家姑娘还要好些,一身的装扮也是不俗,只是那满身的瑟缩气息未免太浓了些,和李秀然几乎一模一样。这两个人凑到一起,难不成是打算一道挖个洞然后缩到里头当兔子?   被她看了好一会,那姑娘才发现秦明兰的注视。悄悄抬起头,和她目光交汇一秒钟。下一秒,这姑娘就脸儿一红,飞快的一开头,又把脑袋给深深的扎了下去。   果真又是一只兔子!   ☆、010 谁搞的鬼   这么胆小瑟缩的姑娘,是怎么定下来给李秀然的?   虽然只是庶妃所出,但毕竟是平王爷的儿子。单单凭着这个皇族中人的身份,就足够匹配名门嫡女了。   这样一想,她又忍不住朝李侧妃那边看过去一眼。   发觉她眼中的一抹冷意,李嫣然脸上立马浮现一抹焦急:“不是我侧母妃!这门亲事真的是父王定下来的!她本是淮阴周家的嫡长女,只是尚在襁褓之中时母亲就过世了,后来父亲另娶,又养育了许多儿女,便渐渐将她抛诸脑后。她的后母也对她并不上心,将她和那些庶出女儿一般对待。时间长了,就养成了她这么瑟缩的性子。可是父王一开始不知道,和周大人在一处吃酒的时候听说他家中长女尚未婚配,一时兴起便和三哥凑成一对。侧母妃知道后也着急得不行,可是父王都已经和周大人交换信物了,又碍于面子不肯上门去退亲,所以便只能如此了。”   “这些都是你从李侧妃那里听来的吧?”秦明兰淡声问。   李嫣然一滞,小脸上浮现一抹惨白。   “算了。”抿抿唇,她一脸落寞的道,“我早该知道的,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   闻言,秦明兰心中微微一扯,竟然有几分歉疚浮上心头。   经过在京城半年的相处,以及同船南下的一个半月,她和李嫣然相处得还算不错,也渐渐和她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现在到了这里,李嫣然如鱼得水,但对他们夫妻也还算热情。只是,一旦涉及到李侧妃和平王妃之间的问题,她总会下意识的站到平王妃以及平王妃的人那边去。   反观李嫣然,她肯定也是想站在自己娘亲那边的吧?但是鉴于平王妃这段时间对她的栽培宠爱……这个孩子现在肯定是左右为难,心里比她还要煎熬。   哎!   上一辈的纷争,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孩子们。   想及此,秦明兰扯开嘴角冲她一笑:“算了,事已至此,何必管他太多?三弟能娶到一个脾性相投的媳妇也是不错。以后他们两口子一道优哉游哉的过日子,这也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呢!”   就像她那些长眠在了边境的兄弟们。当初围着篝火夜话时,多少人最质朴的梦想就是等战事结束,大家解甲归田,拿着遣散银子回到老家买上几亩地,娶一房媳妇,生几个娃娃,一家人相依相偎甜甜蜜蜜的过一辈子。但是,八年下来,一大半的人竟是连这个最简单的梦想都来不及实现就走了。   而活下来的人也并不容易。经历了多年的苦战,见多了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好兄弟下一刻就死在自己身边,甚至肢体残缺不全。大家的心灵受到一再的冲击,虽然外表看上去没什么,但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有几个人不会从噩梦中惊醒?   那种最简单最质朴的田园美梦,已经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了。   所以现在想想李秀然和他胆小怯懦的小媳妇,秦明兰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有平王府这个大屋檐挡风避雨,这两口子身份不突出,性子不尖锐,只要老老实实守在自己的窝里,谁还能少了他们一口饭吃?安心的生儿育女,过着他们的小日子,这生活也算是有滋有味……   她都忍不住要羡慕他们了!   这也是为什么平王妃知道李秀然被定了这么个姑娘后并无多少反映的原因吧?   人生一世,有几个能过得这么舒心恣意的?   正想着,又听到下头一个妇人嘻嘻笑道:“早听说秦大将军文韬武略,神勇非常,当初在京城便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表演过飞刀绝技。正巧我们几个也对这等神技分外好奇,不知秦大将军能否也为我们展示一下?”   秦明兰抬眼看过去,用力想了想,她隐约记得这位夫人夫家好像是姓王的。   姓王啊!   双眼一眯,还未说话,李夷然以及起身怒喝:“王夫人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大嫂乃堂堂平王世子妃,更是我天凤王朝鼎鼎大名的战神,大将军,就连京城的皇上太子都对她另眼相看,你居然将她视作取乐的玩意一般?你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秦明兰顿时面色微沉,目光冷冷的看着这个握着拳头一脸愤愤的小姑娘。   她到底是在为她抱不平呢还是拼命的想给她拉仇恨?   当众说出这种话,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但她呢?她可是大人了,还是世子妃!在这个地方,李侧妃之外,她代表的就是整个平王府的颜面!   这话传了出去,旁人不会笑话她李夷然如何骄横跋扈,只会说她秦明兰狐假虎威,将南京城里的贵人们都不放在眼里。   南京这个文人汇聚集天下笔墨之大成的地方,那么多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至要有人稍稍挑拨一下,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自古就这些玩笔杆子的人就最不好对付了!   淡淡瞧了义愤填膺的李夷然一眼,目光顺便在握紧拳头一脸焦急的李嫣然以及面色淡然仿佛置身事外的李侧妃身上扫过,最终便又落到了那位王夫人脸上。   眼看她嘴皮子一碰,微微张开就要说话,秦明兰立马抢先一步:“王夫人是吗?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王夫人冷笑:“世子妃您高高在上,还有什么问题是不明白的?臣妇低贱,不敢在您跟前班门弄斧。”   果然是已经记恨上她了。   秦明兰轻笑,并不以为意,只慢悠悠的道:“我记得当初我们的船从京城出发,途径许多码头补给。其中有一站我记得特别清楚,叫临清。那里有不少知名小吃,世子耐不住船上的寂寞,非得下船去玩儿,最后便进了一家名叫四海聚的酒楼里用饭。我记得,那家四海聚的老板也是姓王。只是不知那位王老板和王夫人你们家是什么关系?”   早在她提到临清这个地方的时候,王夫人脸上的不满和鄙夷便已经收了起来。再随着秦明兰越说越深入,甚至将酒楼乃至老板都给点了出来,王夫人的脸色已经可以用才难看来形容了。   “世子妃您这说得什么话?您说的那个什么四海聚臣妇听家里老爷说过,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错被抓起来,然后抄家了?说是抄出来了好几百万两白银呢!这人也真是,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做那等作奸犯科的事,到头来不一样是什么都没得到?只是可怜我们,只因为和他们姓了同一个姓,就被许多人指指点点,天知道我们家老爷一向两袖清风,我们和那个姓王的可是半点关系都不沾!”一面大声说着话,一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闪烁,王夫人看起来格外的激动。   李侧妃见状,终于神色动了动。“王夫人你何必如此激动?世子妃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他们在来路上受了委屈,好容易寻到一个机会,难不成还不让他们说了不成?都是有口无心的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王夫人抬起帕子擦擦眼角,佯装没有听到李侧妃的话。   秦明兰见了,唇角又是一勾。“如此说了,的确是我错怪王夫人了。既如此,我朝王夫人陪个不是好了。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王夫人多多包涵。”   说着,便冲她躬身行了个礼。   王夫人即便心中不快,但多年的礼教使然,她还是站起来福身回了个礼,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点。“世子妃过誉了,臣妇也不过一个深宅妇人,那里知道那么多外头的事?为人妻子,只要在家中教养好儿女,打理好家宅,那便是对丈夫最大的助力。其他的,不提也罢。”   果然是心肝和这南边的一切一样小巧玲珑的人。即便脾气已经渐渐淡下去了,但还不忘抓紧最后的机会往她身上咬上一口。   秦明兰含笑点头:“王夫人说得对。为人妻子,能做到这两点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只可惜,我这辈子怕是难了。原本我还想和您说一声,那临清四海聚的老板王泰山有一个侄子不知所踪,若是您知道的话不妨告知一声。可今天听了您的话,我想这事还是不用麻烦您了。”   王夫人脸色又是一变,连忙坐了回去:“世子妃您真是说笑了。我一个内宅夫人,寻常连个外男都看不到的,更何况是那等在逃的通缉犯?我们全家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好人!”   “那是自然。能得侧妃娘娘看重的,能不是好人么?”秦明兰意味深长的道。   其他人一听这话味儿不对,赶紧低下头不语。李侧妃眼中也闪过一抹异色,连忙对李嫣然吩咐道:“瞧瞧你这个孩子!没看到你大嫂跟前的茶杯都空了吗?赶紧给她满上!”立马又冲秦明兰笑道,“这是咱们南京特有的雨花茶,世子妃你尝尝味道可好?”   对她来说,这茶只有能喝和不能喝两种类型。当然了,再细分一下的话,能喝里的还能分出好喝和很好喝来。这雨花茶便是属于很好喝的一种。   不过她是个粗人,再好喝的茶对她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件解渴用的物件,目的达到了,那就万事大吉。至于什么品茗之类的阳春白雪的活动,那些和她根本就不沾边,她这辈子也和这群人说不到一块去。   所以秦明兰干脆直接一口将一杯茶都给干掉了,然后点点头:“是很好,就是太烫了些,要是再凉点就更清凉解渴了。”   话音才落,便听到下头的人群里又爆发出几声嗤笑。   秦明兰淡淡扫了一眼,一面举起杯子朝李嫣然示意,李嫣然连忙又给她倒了一杯。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管他人如何言语嗤笑,我自潇洒自在的嘴脸霎时叫那些存心等着看她出丑的人自己心中反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李侧妃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长叹口气,知道这场鸿门宴算是到此结束了。便忙扬起笑脸,举起杯子高声道:“好了,大过年的,大家就都说些喜庆事吧!二十多年了,我们南京王府里头一次迎来世子和世子妃,这可是我们王府近些年最大的喜事呢!大家可一定要同我好好喝一杯!”   “何止啊!世子娶了秦大将军,夫妻一道来这边看望王爷是一喜。马上二公子三公子就要成亲,那又是两大喜事。现在大小姐三小姐又都定下了京城里的名门世家,眼看就要风光大嫁……哎哟哟,这王府上竟是喜事连连,侧妃娘娘您马上怕是收礼都要收到手软了!”一个人立马接话,噼里啪啦嘴快得紧,说出来的话却是讨喜得紧,就连秦明兰都忍不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没谁不爱听好话,尤其当这些还是关系到自己所出的几个儿女的时候,所以李侧妃也不例外。   满足得笑眯起眼,她满意的看着娘家三嫂身边的侄女,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是,不经意间瞥到了周夫人身后的周大小姐,她的笑脸又是一凝,赶紧转开眼。   注意到这个细节,秦明兰不禁眉头一皱,心中暗暗纳罕:她竟然已经对安庶妃母子厌恶到这个地步了吗?就连李秀然还没过门的媳妇都不给什么好脸色?   只是……不对呀!李侧妃这么工于心计的人,岂会将这么肤浅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完全就不是她的作风!   这么说来,那只有是……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突然闪现,但还来不及细想,便见到一个丫鬟匆忙跑了进来。   “急冲冲的像个什么样子?赶紧站好了!”李侧妃一见便板起脸厉声呵斥。   丫鬟脚步一顿,但也只是稍稍放缓了步子,依然是快速来到李侧妃身边,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侧妃旋即便露出了惊诧的表情,顺便看了秦明兰一眼。   一看她这般就知道是出事了,而且事情还和秦明兰有关。   其他人不禁纷纷猜测起来,不过秦明兰是不用的。因为她已经将那个丫鬟的低语收入耳中:“娘娘,不好了!前头世子爷不知怎么的的就突然发脾气了,二公子和三公子上前去劝,结果都被推倒在地上,二公子把三公子的腿都给压断了!”   这就难怪李侧妃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了。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李侧妃的面色也在一瞬间就转换为正常,又是一副笑意盎然的表情对其他人道:“前头有点事,我先过去一趟。你们继续吃,不用在意我。”   便将这里的事情都嘱托给两个女儿,再对秦明兰点点头。“世子妃,你同我一道来吧!”   秦明兰颔首,起身跟上。   这种女人的战场本身就不适合她。她觉得,或许自己一开始就该和李潇然一道往前头去的。光靠动脑子和嘴上功夫,这些根本就不是她的强项,现在她就已经累得死去活来了。如果是一直和李潇然在一起的话,自己肯定能将那精彩的一幕都看个清楚明白,说不定还能练把手!   天知道自从离开京城后,她就已经好久没有活动身体了!   一路上,李侧妃都沉着脸,只顾着拔腿快走,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同秦明兰说。   秦明兰也不多问。大步跟上李侧妃的步伐,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到了前头。   这时候前厅里已经是一团乱了。   前来吃春酒的高官们脸色泛白,悉数朝旁边退去,将中间偌大的地方空了出来,也正好叫李侧妃和秦明兰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就在前厅正中央,一张八仙桌被人撞倒,上头的杯盘碗盏悉数摔碎在地上,酒菜等物混合在一起,入目所见均是一片狼藉。而就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平王爷的第三子李秀然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唇中逸出声声低吟,身上也早被酒菜给沾污得一塌糊涂。   在他脚边,李潇然和李默然两兄弟跟两只人偶般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晌动也不动。   直到听到脚步声靠近,李潇然才抬起头,立马眼眶一湿,娇声叫道:“媳妇!”便抹着眼泪一头装进了秦明兰怀里。   呃……   秦明兰下意识的用她宽广的胸怀容纳了他的投靠,一手还顺便在他后背上轻抚了几下,才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过年的,把事情闹成这样,而且最终伤到的还是自家人,事出必定有因,而且还是大大的因!   李潇然不答,只管抓紧她的袖管抽泣了几下,一面悄悄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回。   秦明兰明白,这是说等回去再好好和她说的意思。   而那边,李侧妃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心里就凉了大截。   “怎么回事?看到三公子倒在地上也不去把人给扶起来?还有大夫呢?遣人去请大夫了没有?”   “他伤到了腿,还是先不要移动的好。不然,若是移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平王爷冷声开口,叫李侧妃面上的焦急一凝。   这才注意到平王爷现在的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仿佛被包裹在一团阴郁之中。李侧妃心里陡得一跳,赶紧叫正要上前来将李秀然扶起来的人给拦了回去。自己慢步来到平王爷跟前:“王爷。”   平王爷低哼了声:“你来了。”   李侧妃点点头:“这里乱成这样,眼看是呆不下去了,不然王爷您和诸位大人去旁边偏厅里坐坐?妾身这就叫人把这里收拾妥当。”   平王爷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一会大夫过来,听大夫的交代行事,给他弄好后就将人送到安庶妃那边去,叫安庶妃照顾好了。至于安庶妃那边……你就说他是不小心滑倒跌伤的就是了,旁的不用多说。”   “是,妾身知道了。”李侧妃恭敬点头。   平王爷再点头,终于又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   “我不去了!”李潇然立马跟只被吓坏了的小奶狗似的死死攥着秦明兰的衣袖,“这些人好讨厌,我不喜欢他们!媳妇,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要再出来了!”   平王爷眉头一皱。   “大白天的就往屋子里躲,像什么话?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   李潇然身子一颤,慢慢从秦明兰怀抱里将自己拔出来,只是一双眼儿里泪意涌动,看起来就跟只被逼着走上刑场的小狗一般,别提多可怜了。   只是,可怜归可怜。迫于平王爷的淫威,他还是抬起脚,一步,一步,踏着小碎步朝那边走过去,大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架势。   平王爷一见,眉头就皱得更紧,脸色也更难看了。   “叫你出来见见客人,怎么就比杀了你还难受了?既然如此,也罢,你就回去歇着吧!默然,你赶紧回房去换身衣裳,这里许多客人为父一人招待不过来。”   言外之意,是将这个重任交给他一个人了?   李默然喜出望外,忙不迭点头。   “好嘞!”   兄弟俩双双兴奋点头。李默然兴冲冲的朝后院冲去,李潇然也不甘示弱,拉起秦明兰跟逃命似的往后跑。   只剩下可怜的李秀然,被两位兄长抛弃,孤零零一个人躺在一桌丰盛的菜肴之中,艰难的忍受着痛苦,苦苦等待大夫的到来。   夫妻俩一路狂奔,一直到了自己暂住的院子菜停下脚步。   李秀然喘得不行。   “不行不行,太累了!太累了!我要狠狠睡上三天好好补充补充元气!”说着,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秦明兰一把将他给拉起来。“你先说声,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们三个怎么就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闹起来了?”   “如果我跟你说,一切都是三弟搞的鬼,你信不信?”李秀然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一会,突然幽幽的吐出这句话。   ☆、011 人心难测   秦明兰猛地一怔,李潇然已经嘻嘻笑了起来。“我和你开玩笑的!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那些人表面上对我阿谀奉承,暗地里却都悄悄的踩低我捧高李默然,我看他们那副嘴脸不顺眼,便直接抓了一个人发作。谁知李默然见状就不高兴了,非得装一头大瓣儿蒜来维护他的人,就和我闹了起来。李秀然见到害怕了,想过来劝我们,我随手将李默然一推,谁知他就撞到了李秀然身上,然后就把他的腿给压断了!”   说着,他一摊手:“当时我可是都吓了个半死呢!你是不知道,那时候其他人都不吭声了,我就听到咔擦一声,好响亮的!然后,我就看到父王的脸白了,然后又变黑了。一双眼跟淬了火一般,仿佛要把我和李默然都给挫骨扬灰!”   一边说,他一边又抱住了她的腰,脑袋往里头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去,满足得闭上眼。   秦明兰手长腿长,常年锻炼,身上肌理分明,却并不过分健硕,摸起来就像是上好的天鹅绒一般,紧致细滑。不像是其他姑娘家的细软娇柔,而是在女性的柔软之中又注入了几分钢铁般的坚韧,非常能给人安全感。李潇然每次这么抱着蹭着,然后幻想着这么一身健壮的皮肉都长在自己身上,心情就会好上很多。   秦明兰也给他抱习惯了,便并不阻拦,只坐在那里静静思索着他刚才的话。   自己并非什么聪明人,这一点她心知肚明,和李潇然这样眼珠子一转就想出来无数个鬼主意的人没法比。但是,她的长处就是愿意往深处想,必要时刻不耻下问。就像现在,李潇然已经将关键处都指明给她了,她便不知不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李潇然才来南边,又一向畏惧平王爷,在平王爷跟前就跟一只二哈差不多。这样的人,会在平王爷眼皮底下和别人发生争吵?若说是他私底下让那些人丢人现眼她倒是更愿意相信。   还有李默然,怎么事情就那么巧,他敢当众和李潇然对着干?而且稀里糊涂的就将李秀然给卷了进来——以她对李秀然的认识,那个人胆小怕事,在李默然跟前就是只给人狠狠戳几指头也不敢吭一声的鹌鹑,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卷进来的?而且还稀里糊涂的就被撞到了,还压断了腿!   所有的事情里都透着诡异。   这边她在怀疑这,那头的李侧妃一样一头雾水。   好容易处理完了前厅的事情,又等到大夫过来给李秀然诊断过,把断骨给接上,再用夹板固定好,才命人小心抬到安庶妃处。她又急急忙忙赶回后头,和那些贵妇人们勉强说笑几句。   前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有丝丝缕缕的消息传到后头来。而且前面的平王爷明显脸色很不好看,其他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捋他的虎须,便只勉强坐了坐就纷纷告辞。这些坐立不安的贵妇人们自然也顺势告辞。   把人送走后,李侧妃便连忙回到院子里,叫人将当时在前头伺候的几个人给叫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世子为何会和二公子闹起来?三公子又是怎么掺和进去的?”   “回娘娘的话,当时是王公子对世子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世子听了不高兴,便讥讽了他几句。当时二公子听到了,便为王公子说了几句。世子便不高兴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这人嘴巴不干净,我不喜欢他,难道连说他几句都不行么?”冷冷一眼扫过自家兄弟,李潇然一脸娇蛮的道。   李默然一脸的正气凛然:“王公子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大哥你何必往心里去?更何况……大嫂她的确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大哥你和她站在一起,给人感觉是有那么一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李潇然当即脸儿胀得通红,双眼圆睁死死瞪着他。   李默然莫名的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只是,一想到这里是南京,他自己的地盘,在座的这些人都是父王的下属,也都是和自己打了多年交道的。除了父王,他们最敬重的人就是自己。自己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李潇然露出瑟缩的态度,那岂不是说明自己怕了他?这样一来,他们如何能信服自己,并以后为自己所用?   这样一想,他便将心一横,梗着脖子道:“大哥你何必恼羞成怒?大嫂虽然强悍了些,但小弟看她近些日子对你还是很照顾的。想必当初皇上叔父为你们指婚也是出于这么目的吧!你身子不好,娶一个强健些的媳妇也并无不妥,他们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他们有!我听出来了!”李潇然大声道。   李默然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他这个大哥,怎么就笨到这个地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都不会学着委婉一点?这么任性,难怪父王不喜。   悄悄往上头看一眼,果然平王爷的面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不过平王爷一向面沉如水,又喜怒不形于色,所以现在不高兴了也只是眸色暗了些,周身的气度冷冽了些。这些转变并不明显,但作为在他膝下长大的儿子,平王爷的心情李默然还是把握得很到位的。   心中不由暗喜,他连忙装模作样的走到李潇然身边:“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大家今天过来都是冲着你的面子,那么心中自然都是敬重你的。你可是咱们王府的世子呢!”   这话说得有些酸涩,他心中还很是有些不平。   想这些年,他一直是南边这个王府里的长子,母亲李侧妃又是掌管王府的女主人。父王疼爱他,从小就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其他兄弟们谁都没有他的待遇。下面的人见状也都将他当做世子一般对待,他也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世子!可是,偏偏京城里已经有个人占据了他一直渴望的位置,而且还肆无忌惮的挥霍着父王在南边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名声。   他身体羸弱,他骄纵任性,他从小被人捧着纵着,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从小到大,这个兄长他虽然没有见过几次,却一直被他死死压着一头。许多次他都忍不住想:不是说他是个病秧子的吗?可他为什么还没死?这样的人活着也只有将王府败坏下去的份,还不如赶紧死了算了!这样的话,身为仅次于平王妃的李侧妃所出的长子,这个世子之位非他莫属。   可是,李潇然就是不死。他无数次听到他又病重了,又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又怎么怎么了,每次都是命悬一线,但每次都会被抢救回来。吊着一口气,慢慢悠悠的恢复过来。真是……气死他了!   每次父王回京一次,回来总会在书房里叹半天的气。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对李潇然的存在就更恨得不行。   所以,上次到了京城,眼看这个病秧子居然要娶秦明兰为世子妃,他心里大叫不好——要是让他和秦明兰在一起了,再生下个儿子,就算这病秧子最后真病死了王府有哪会有他的份?所以,他不能让他们成亲,李潇然必须在成亲之前死掉!   他精心设计了那么就,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可没想到最终还是毁于一旦。李潇然只是在外头吃了几天苦,自己却是两条腿都差点被打断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记住了李潇然,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找个什么机会报复回去才好。而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就算弄不死他,他也要这个病秧子身败名裂!   而还有什么是比得罪南边的文人士族是最能叫人声名扫地的?   天下笔墨,八分归南地,而南地之中又以南京城为重心,其中一半以上的士子都以在南京城中大展长才为毕生追求。再加上一直以笔墨耕读传世的李家在,他想要弄死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只要能让这些文人们看清李潇然的真面目,进而对他进行口诛笔伐,舆论重压之下,他不信李潇然这瘦弱的小身板能扛得住!就算他扛得住,平王爷又怎会因为一个不堪大用的儿子放弃自己在南边多年经营起来的形象?更何况就是这个儿子一个多月前才害得他损失了一大笔钱!   自以为将一切都考虑周到了,李默然心中十分的激动,仿佛已经看到李潇然的恶形恶状被人诉诸笔头,甚至传遍天下的情形,脸上便现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而李潇然也正如他所料,一听到这话就更气得厉害。“我是世子?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是世子呢?我是世子都对我这么不客气,那要是我不是,你们是不是得杀了我?”   “大哥——”李默然心中大喜,连忙又要装模作样的劝上两劝,李潇然却一把狠狠的将他推开。“你少废话!我知道你和他们相处得久,他们都喜欢你不喜欢我。你和他们也比我这个大哥更熟些,你就护着他们吧,可我不高兴!我就是要生气!”   生气吧生气吧,你越气得厉害越是合我的心意!李默然乐颠颠在心里想,就连脚下踉跄了几步也并不觉得生气。   连忙厚着脸皮想要凑上去再添上几把火,上头平王爷终于开口了:“来人,世子喝多了,将他扶下去醒醒酒。”   这么好的机会,李默然怎么可能放过?连忙便抢先一步抱住李潇然的胳膊,他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道:“大哥你当心些。你身子弱,别摔倒了。”   “你一边去,我不要你扶,我没醉!”李潇然用力推他几下,当然是推不开的。   见状,两个小厮也不敢上前,只能任由这两个人拉扯着。   平王爷见状脸上怒气更重。一直瑟缩在一角的李秀然见了,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得慢吞吞的走出来,在一旁低声叫了半天,终究没有任何成效,便伸手小小拉了李潇然一把,蚊子哼哼似的道:“大哥二哥,你们不要吵了。”   便正是在这个时候!   李潇然被李默然纠缠得怒极,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推!   李默然脚下也仿佛被什么狠狠一绊,顿时站不稳,无力朝旁倒了下去。   心中难免着急,他慌忙抓住了手头的一个东西,那便是李秀然的胳膊了。如此,便带着李秀然一同倒了下去。   再然后,也不知怎的,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咔擦声,李秀然的小腿就被李默然给压断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李侧妃听完,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狠戾。“李秀然!又是他!他以为这样就能博得王爷的同情的吗?竟然不惜为此陷害他两位兄长,其心可诛!”   “侧妃娘娘请息怒!”邹妈妈连忙送上一盏茶,“现在三公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您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他们谁会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是借机报复王妃,所以拿安庶妃母子出气呢!”   正是因为顾及这个,所以她这些年不是一直都没拿那对母子怎么样吗?每日里好吃好喝的送去了,每一季的份例都没有少过他们半点,可那对母子就是跟被人欺压惯了似的,见天的缩头缩脑,看到谁都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她有心想要解释,可是谁肯听?平王爷一句‘王妃不在这里,王府里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我放心’便万事不管。其他贵妇人们一提起家中那些小妾都是咬牙切齿,只有帮她出主意将那对母子折腾得更狠的,她说她并未怎么折磨过他们,可她们谁信?全都是一副‘我懂的’的表情,略笑一笑就过去了。娘家的兄长更是不理解她的苦,只勉强劝道,“不就是一个不出彩的庶妃还有一个不出彩的庶子么?他们这么做也不过是出于自我保护罢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只管把控好这个王府就是了。”   现在想想,李侧妃心里还憋屈得不行。   旁人都只看到她如何风光无限,虽是侧妃之名,却行着正妃之责,受平王爷敬重,得儿女爱戴。可谁知道她的苦她的累?尤其是自己这些儿女,明明她是用心教导了的,可为何这一个个的就成了这样?还亏得是自己将两个女儿都送去了京城,李嫣然的了平王妃的青眼,如今已然有了大家主母之姿。可是大儿子和小女儿却……   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她辛苦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些儿女吗?可为什么到头来却是这般境况?自己的精心教导为何到头来却全都变了样?   无力扶额,她长出口气:“去前头看看,二公子可还在代王爷待送客。”   一个丫头闻声去了,很快便回来了。和她一道回来的还有李默然。   现在的他意气风发,走路带风。   “母妃!”兴冲冲的来到李侧妃跟前,他眉开眼笑,满脸的春风得意,“方才父王还赞孩儿今天表现得好,说接下来几天都要带着孩儿一道出去见客呢!”一副急切期盼着被夸赞的表情。   李侧妃红唇微动,最终欲言又止。   “既然你父王夸你了,那你以后更要好好表现,千万不能坠了咱们王府的名头。”   “这个孩儿自然知道!”李默然连连点头,又乐颠颠的道,“母妃您是不知道,今天大哥他表现得有多差!连父王都差点看不下去了,王大人他们也都私底下议论纷纷,说他一点世子样都没有,咱们王府前景堪忧呢!”   “这些话岂是你能随便说的!”还没说完,李侧妃已然打断他,“世子就是世子,你父王的嫡子,你嫡亲的大哥!就算旁人如何诋毁他,你却是一定要时刻站在他身边的!”   李默然一怔,旋即不满的撇撇嘴。“那都是别人说的,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母妃你放心吧,在他跟前我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你不说,可是你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是侧母妃!”李侧妃无力纠正他。可是看看儿子不耐烦的表情,心里也明白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了。以前自己说的还少吗?他都已经麻木了。   低叹口气。“你回来之前可有去看过世子和你三弟?”   “我去看他们做什么?”李默然不解。   李侧妃又一阵头疼。“你大哥身子不好,见到那般阵仗肯定又会被吓到,你身为弟弟理所应当去看看他。至于老三,他是被你压断腿的,你难道不该去看看他吗?”   “一个庶子,他受得起我亲自看望吗?叫来福提点药材过去看看就行了!”李默然满不在乎的道。   李侧妃听得心头一阵气血翻涌。   说他是庶子,难道你不是吗?现在住在园子南边的那位才是真正的嫡子!   真是这些年被人捧惯了,他都已经将自己当做平王爷的嫡子来看待了。   李侧妃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眼,面色找平静下来:“你们是亲兄弟,谈何受得起受不起的?我马上叫春灵给你准备些东西,你提了去看看你大哥三弟。这份兄友弟恭,就算你不想做,那也得做给别人看个清楚!”   “是,孩儿知道了。”听说是做给别人看的,李默然终于勉强接手了,只是被平王爷赞过的好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便冷下脸出去了。   最终,他还是依次往李潇然还有李秀然处走了一趟。   当李默然过来的时候,李潇然已经靠在秦明兰身快睡着了。被青葱的消息吵醒,他心情很不好:“不见不见!他就是个没安好心的东西,每次看到他就没好事,我才不要见他!叫他留下东西就滚,就说我睡了!”   青葱连忙出去将话给学了一遍。李默然乐得不进去和他大眼瞪小眼,便将礼物留下,又去李秀然处走了个过场,便乐滋滋的回房几乎策划怎么弄坏李潇然的名声并抬高自己在南京这些人心中的威信了。   这边秦明兰也早已经将事情给想了个七七八八。看李潇然终于从自己身上离开,便问他道:“方才你说事情都是李秀然干的,但肯定也和你脱不开干系,对不对?”   “不是和我脱不开,是和我还有李默然都脱不开。”李潇然轻笑,眼底划过一抹冰冷,“李默然觊觎世子之位久矣,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现在依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今天这事要不是他刻意挑拨,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那李秀然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说,他是想让你们鹬蚌相争,叫他渔翁得利?”秦明兰道。   “聪明!”李潇然高兴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愧是我媳妇,想得完全正确!他就是等着我和李默然吵起来,他好从中得利呢!只可惜……”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哼哼!”   只可惜,一个个的算计来算计去,却最终都中了他的算计。这两个人,成了他达成目的的垫脚石,互相给对方使了个大绊子。   秦明兰可还是有些不明白。“李秀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母亲不是平王妃最信任依靠的婢女么?   知道她在想什么,李潇然只是笑着。“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诚然安庶妃和我娘从小一起长大,情比亲姐妹。但是,李秀然却是在这里长大的,和我并无多少情分。你叫他对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尽忠,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更何况,这些年他们母子因为我母妃的关系在这里也吃了不少苦头,他自然也会将这些账都算在我和我娘头上。”   秦明兰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那么瘦弱畏缩的李秀然,她真没想到他会是那样一众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她一直明白。这些年也见识过了太多名实不符的人。   顿一顿,李秀然忽的又靠了过来,将唇贴在她耳边,轻暖的气息来袭,吐出幽幽的香气:“对了,我再偷偷告诉你一件事,这可是连我娘都不知道的——当年,的确是李秀然亲手将我推下寒潭的,我记得一清二楚。”   ☆、012 装模作样   秦明兰心里猛地一缩!   “果真如此?那……你为何没有对王妃提过?”   “提了又如何?谁会相信?”李潇然冷笑,“安庶妃当年和我娘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我娘十四岁时出外烧香,路遇劫匪,是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娘跟前,自己的脖子被劫匪一刀割破,差点一命呜呼。后来虽然救了回来,只是脖子上却留了一条狰狞的疤,从此便决心再不嫁人,只愿侍奉在我娘左右。还是后来我娘眼看父王来了南边,和李侧妃恩爱无边,甚至很快就生了个儿子出来,才想到送她过来帮忙看着。这些年她也一直尽职尽责的将这里的消息传回京城,从无半点懈怠。我娘之所以坐镇京城却能将南边的情况了如指掌都是她的原因。”   “而且后来,我被推下寒潭后,接连高烧几日,太医都说险些要烧成傻子。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是她偷偷搬了一罐白酒去我的住处,用白酒为我擦身降温。后来我的烧退下去了,她的亲生儿子却因为疏于照顾差点活活饿死。为此,我娘都差点给她跪下了,并当众宣布那件事绝非李秀然所为。就算真是他做的,也必定不是出于他的本心。”   说到这里,李潇然一摊手。“既然我娘都已经这么说了,我做儿子的怎么好再推翻她的定论?”   秦明兰听得心中酸涩不已。   忍不住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李潇然身体一僵,却也顺势的又依偎在她身上,娇娇的道:“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对不对?其实我小时候真的很可怜的。他们都说我有太后疼爱,有皇上叔叔捧着,还有母妃喜欢着,就连下头送来的贡品也是先紧着给我挑剩下才给别人去分,太子的待遇都远及不上我。可是,他们谁又知道,打从我记事起就不知道父亲为何物的苦?活到现在,我和父王也才见过不到二十面,他对我又凶,几乎没有任何好脸色。对我来说,他也不过就是个略熟些的陌生人罢了。”   “还有我的身子,虽然安庶妃用她家祖传的法子给我降了火,但寒潭里的一泡,以及连日的高烧终究是将我的身子给弄毁了。后来这些年我吃的药比吃得饭还多,头几年简直连站都站不稳,这种苦又有谁懂?若是可以,我宁愿和别人换,让他们来享受这等荣华富贵,我只求一个普通和乐的家庭,还有一个健康正常的身体!”   真话说的……真是太煽情了点。秦明兰又忍不住在他头顶上狠敲一记。   “嗷!”李潇然连忙抬起头,“我都这么可怜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装可怜也该有个限度。你觉得我这些年见过的可怜人还少吗?”秦明兰轻哼。   多年战乱,边关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稚儿在嗷嗷待哺之年就失去了双亲。她身边的那些兄弟,又有多少英年早逝,徒留远在家乡的父母妻儿昂首期盼,却不知他们所苦苦等待的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了……甚至连她,不一样早早的就失去了父亲,甚至在十四岁的年纪就奋力扛起了将帅的大旗?   八年征战,他知道她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她的身上又受过多少伤,曾经好几度都差点一命呜呼?可她不都熬过来了吗?   说起来,其实她比他还要可怜得多!   她都没搞得这么可怜兮兮的,这家伙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居然拿这点小事来装模作样,简直是无聊透顶!   李潇然闷闷垂下脑袋:“我是真的很可怜嘛!”   至少在普通人眼里,他的遭遇是真的挺令人心酸的。但很可惜,对秦明兰这个看多了生死,也见惯了民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人来说,这种装可怜的招数收效甚微。   所以,李潇然当机立断,立马改变政策,又抬起头冲她讨好一笑:“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咱们就说现在好了,你说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众说了那些话,那些人肯定会觉得我这个世子很不合适吧?父王肯定也会很生气很生气,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一面说着,一面又摆出一副怕怕的小表情,小狗似的引人怜惜。   秦明兰心里无奈长叹口气。   这家伙真是装可怜装上瘾了,不由自主的便露出这样的情态,偏偏她又对他这样的表情最没有抵抗力。便如现在,她的心便已经按捺不住的软了。   “做都已经做了,现在再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撇撇嘴,表明对这个人的这般行径很不齿,“你敢说,你不顾故意如此的吗?”   “我是啊!可是我还是担心啊!”李潇然恬不知耻的道。   秦明兰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往前走,这家伙肯定心里乐着呢!却还在她跟前装模作样,妄图她心软来安抚。这种人,到底知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名叫脸皮的存在?   用力把他的头给按下去,不让他的眼睛对上自己,这样她才能硬下心肠冷声呵斥:“你明明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又何必在我跟前装疯卖傻?该怎么做,你尽管去做就是了!”   “哎!”李潇然闻言好无奈的长叹一声,“媳妇你真是太不懂情趣了。我怎么这么可怜,偏偏就摊上了你这个人呢?看来今天王公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能娶到你,的确是我这辈子的一大劫难。”   “他是这么说的?”秦明兰双眼一眯。   李潇然笑眯眯的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当然了,他的话要委婉一些,更啰嗦了许多。但经过为夫我的总结归纳,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秦明兰嘴角轻扯。   “王公子,王公子……”轻声念叨了这个称呼两遍,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位王公子,不会和临清那位王泰山王大老爷是一个王吧?”   李潇然立马笑得眉眼弯弯,跟只马上就要吃到鲜美的鸡肉的小狐狸一般:“除了这个王,你觉得这南京城里还有几个姓王的能有资格来王府宴饮?”   “那倒是有点意思。今天在后头,也有一位王夫人对我颇为不满,被我刺了几句之后差点恼羞成怒。不过,等我提到南京那位王老板,她就突然偃旗息鼓了。”秦明兰笑道。   “哈哈,看来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也顺口提了一句咱们在临清的遭遇,那位王公子当时的反应你是没看到,精彩得很!”李潇然连连点头。   秦明兰连忙又道:“我还说到了如今依然潜逃在外的王小郎。”   “我也是!”李潇然已经笑得跟朵在开满春花的山谷中随风摇摆的美美狐狸一样了,“所以啊,那位王公子才正式对我发难了。然后李默然就站出来和他一起对付我。”   所以说,其实一切都是他主导的。事情看似是别人主动挑起的,但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他手上,那些人也不过是他手上的傀儡,到头来被坑了一遍又一遍还不自知。   秦明兰默默的为那几个可怜的少年默哀一边,马上又问:“既然如此,咱们可需要派几个人盯住王家人?”   她和李潇然依次在王家人心里扎下了一根刺,现在王家人肯定都坐立难安,必定以为他们都知道了他们家和王泰山之间的关系。所以若是王小郎真在他们手上的话,他们一定会找个机会将人给送出去。   只是,毕竟是得平王爷看重的人,而且在南京城里混了这么多年,这人心思肯定不那么简单。想让他回去就直接把人送走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该想个什么法子叫他们尽快把人弄走呢?这是一个问题。   “那怎么行?这不是告诉别人父王怀疑上王大人了吗?这会伤了王大人的心,也伤了父王和其他人之间的和气。父王知道了又要生我的气了!”闻听此言,李潇然连忙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   但秦明兰是死都不会相信他会就此罢休,便冷冷看着他不语。   自己努力营造了半天的氛围却没有人捧场,李潇然心里讪讪的,只得厚着脸皮继续道:“我觉得,这事咱们就不应该插手。如果王小郎果真在这个地方的话,那么肯定会有人能见到他的面。现在王家已经被抄了,京城里也出动了画影图形来追捕他,王小郎的画像被贴得到处都是,若是有人见到了,就一定会去官府里报案。”   他的意思是说……   秦明兰眼睛一亮!   “你这个法子的确高明!”冲他竖起大拇指,她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只要有人往官府里告知了王小郎就在南京城里的消息,还怕南京府尹不出动人力物力去找?这个人可是皇上亲自下令命人一定要拘捕到案的!   大过年的就四处搜捕,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不少人,王家人更不例外。再加上她和李潇然一开始吹的风……王家人要是真还坐得住才怪了!   这样,他们就一定会将人给偷偷送出去。就算送不出南京城,也一定要送到一个和王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这样王家才能继续在南京城高枕无忧下去。这便将王家的地位变得更加被动,举动也会更加急迫。做大事的人,尤其是大坏事的人,最忌的就是着急。因为一旦着急了,思虑上便会不周全,行事很容易露出破绽。   李潇然要抓住的就是这个破绽!   听到她的夸奖,李潇然得意的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额……   秦明兰突然笑不出来了。这家伙真是自恋得可以。虽然他是很聪明,杀人不见血这一手百发百中,但当着自己人的面都这么不要脸,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李潇然自然是觉得好的。   简单几句话,便将一件大事定下来,李潇然心情大好,笑嘻嘻的拉上她的手:“媳妇啊,今天我可是真被吓坏了呢,所以我要好好躺上几天。这几天你也别出去了,就在身边照顾我吧!等我缓过来了,咱们再去看三弟。那时候他肯定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你是不知道,我这人最怕疼了,每次就算听到别人喊痛我也觉得难受得不得了!”   说着说着,就把脸皱得跟只包子似的,一脸赶紧来安慰我,赶紧来抱抱我的表情。   这个混蛋!一刻钟不卖萌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秦明兰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但对上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她终究还是没有舍得下去手。   秦明兰暗暗咬牙,狠狠心别开眼,一把将人按下去:“不是说你被吓坏了吗?那赶紧躺着吧!再叫厨房给你煮碗压惊汤,你这几天就好好的躺着吧!”   “你陪我。”李潇然抓住她的手。   秦明兰眉头一皱,李潇然眼角一挑,眼底立马春水泛滥,一抹媚意透过冰冷的空气传递到她这边,瞬息将秦明兰四周围的温度都越调越高。   “大冬天的,人家一个人睡觉好冷好冷的,你陪我嘛!”一面还拉着她的手,爱娇的小声说着。   秦明兰心里猛地一跳,瞬间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接下来,李潇然就真的被吓病了。   小脸刷白,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压惊的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李侧妃一天三遍的过来,请了南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他看病,又将库里最好的药材贡献出来,却依旧见效缓慢。   一直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李潇然才终于渐渐恢复了点精神。   已经到了正月十四,第二天就是元宵节了。   过完元宵节,就表明这个年已经过去了大半,大家该收收心各归各位干活了。这边的王府也要开始为李默然的婚事开始大力筹备起来了。   他们离开京城也已经有足足三个月的世时间。   这天一早,秦明兰练完剑回来,满头大汗之时便见到李潇然穿戴一新,笑嘻嘻的从里头迎出来。   立时眉梢一挑。“你好了?”   “是啊,明天都十五了,我能不好吗?”李潇然乐呵呵的道,“我听他们说,这里十五街上有花灯看,还有舞龙舞狮。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不能错过了这等盛景呀!”   搞了半天,他突然病好就是为了能方便出去玩?   秦明兰默然。   这个男人,时而成熟稳重,但时而又调皮顽劣得宛如一个不知事的孩童。当然了,后者居多,让她真是无力到了极点。   早习惯了她这副被他的一惊一乍给弄得一惊一乍的模样,李潇然乐呵呵的将她给拉进来:“你累了吧,赶紧去洗洗,换身衣服咱们用了早膳就去看看三弟。这些天了,他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这些天了,他躲在屋子里装病装了这么久,李秀然也断腿躺在床上这么久。安庶妃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她叫人过去打探情况,传来的不过都是三公子听话喝药,安庶妃悉心照料的话,无趣得紧。   对了,可能是因为那天的事情闹得太大,李侧妃心里也有了阴影,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都将李默然约束得极紧。每日除了允许他跟随在平王爷左右去吃吃春酒,其他时间一概将人留在身边,说是要他精心为婚事好好准备准备,不许乱跑了。   所以这十多天的时间里,王府里宛如冬日里的一滩湖水平静无波,浓浓的年味又回来了不少。   听到他这话,秦明兰就知道他们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些日子的平静已经很是难得了,原本她一开始计划过来就没几天好日子过的。   二人用完早饭,都吃得饱饱的,才披上大氅一道朝安庶妃的住处去了。   这边王府里只有一名侧妃两名庶妃,李侧妃是个宽厚仁慈的主,所以对平王爷下面的姬妾都十分宽容,所以身份仅次于她的两名庶妃得到的待遇都很不错。安庶妃的院落就在王府西南角,院子外头种着一片翠竹,院子里头四四方方的,一应布置之类的应有尽有,丫头也有七八个,来来往往有条不紊。虽不富贵,但看起来十分顺眼,和平王妃的住处有六七分相似。   得知他们过来的消息,安庶妃慌忙从里头跑出来,身上连披风都没有披。“世子,世子妃,您二位怎么过来了?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叫人去叫奴婢就是了,这个地方岂是你们能过来的?”   “我们来看看三弟。”李潇然笑道,“这些日子我也一直病着,所以一直没来看他,三弟不会生我的气吧?”   “世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阿秀他摔断了腿是他自己不小心,和您有什么关系?而且那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您也是被吓坏了,好好休息休息压压惊是必须的。再说了,这些天您虽然没有过来,但东西什么却从没少过,您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哪里还会和您生气?”安庶妃受宠若惊,连忙小声说着引着两个人进去。   李潇然淡然一笑:“三弟他不生我的气就好。安庶妃你是不知,这些天我身子一直不见好,就是因为老是做梦梦见那天发生的事情,好几个晚上我都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身上汗湿了一层又一层。这个阿兰她是知道的!”说着悄悄掐了秦明兰一把。   秦明兰真想用力翻个白眼表达自己的不齿。   噩梦?这种东西什么时候和他沾过边?这些天他吃了睡睡了吃,几乎将南京的名小吃都吃遍了,那些美食日志写得刷刷的,十天的成果抵得上之前在船上的一个多月。吃得好心情就好,所以睡得也好,好几次晚上她都被他的哈哈大笑惊醒,甚至三更半夜还被人拉起来说话,就因为他做了个美梦!好吃好睡的结果,就是他人白胖了不少。亏得是现在天气冷穿得多,大家还不怎么看得出来。要是换做夏日,他这谎话根本就不用说都会被残酷的现实给戳破。   但是现在,身为他这一阵营的人,秦明兰还是得硬着头皮为他加油助阵。便冷着脸点了点头。   亏得她对外一向是这张冷脸,安庶妃也没有在意,清秀的脸上惊宠都快变成惊恐了,眼中泪意泛滥,差点膝盖一软又要给李潇然跪下。“世子您对阿秀这么上心,奴婢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当年奴婢就深受王妃的恩泽,现在阿秀又得您看中。我们母子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对待如斯!”   “既然我们这么对你们了,那就说明你们必然是值得的。”李潇然不动声色的笑道。   安庶妃连连点头,掏出帕子擦擦眼角:“世子您真是言重了。您和王妃如此对待我们母子,我们无以为报,只能以后对你们更加尽忠才是。”   “你们现在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李潇然点点头,终于到了李秀然房中。   此时李潇然正躺在床上,被夹板夹着的腿高高抬起,搁在一只特地打造的小木桌上,上半身躺靠在床头,手中举着一本书正在慢慢翻阅。   听到脚步声,他连忙回头,立马也是眼前一亮:“世子!”便作势要起身行礼。   “不用了,你好好躺着吧!”李潇然摇头,示意床头伺候的人将他按住,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这些天一直没过来看你,我坐卧难安。今天过来了,看你精神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李秀然一怔,马上又绽放一朵浅浅的笑花:“多谢世子关心,我没事。大夫也说了,只是腿骨断了而已,还好我年轻,恢复得够快。侧妃娘娘也叫人送来了上好的药材,再养上一段时日就好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会你真要在床上躺一百天吧?”李潇然小声问。   安庶妃连忙吸吸鼻子。“大夫说要的。不然,若是不恢复好,以后他的腿都会留下隐疾。”   “这么严重?”李潇然仿佛被吓到了,“那可怎么办?我记得三弟的婚事就在二弟后面一个月吧?这日子马上都要到了,可他这样……要不然,就把婚事推迟吧,我也正好在这里多待上几天。”   ☆、013 元宵看戏   李潇然这话一出口,安庶妃母子均愣了一下。   李秀然默默垂下眼帘,安庶妃则是浅浅一笑:“这话奴婢也和侧妃提过了,可是侧妃说,帖子都已经发出去了,东西也都准备好了。而且阿秀的身子也没那么弱,这不还有一两个月呢,现在先好好养着,到时候也该差不多了。更何况到时候也不过是需要他去拜个堂而已,真不行的话叫人搀着就是了。那日子可是王爷找高人给帮忙算的,以后一年里都没有再好的了。所以……”   “李侧妃这么说的?”李潇然脸儿一沉,“那父王呢?他怎么说?”   “这等后院小事一向都是侧妃拿主意的。王爷忙得很,隔三差五的能过来看看阿秀,和他说上两句话就不错了,哪里会管这些?”安庶妃怅然低叹。   李潇然闻言禁不住重重一跺脚。“他们也未免太过分了!三弟怎么说也是父王的儿子,庶妃你还是母妃最贴心的侍婢呢!我们还在这里他们就敢这么对你们,我们不在那还得了?你们等着,这事交给我了!我一定要让他们把日子往后推一推。成亲乃是三弟这辈子最大的一件事,岂能如此草率?为兄一定要看着你风风光光的迎娶新娘子进门才行!”   安庶妃母子再度受宠若惊。   “多谢世子美意,可是真不必了。”安庶妃忙不迭起身行了个礼,“您来南边是散心的,理应四处吃玩才是,何必为了旁人的事情闹得自己不开心?而且您身子弱,这才刚好点,要是又被气出个好歹来,那就是奴婢的不是了,这叫奴婢如何向王妃交代?”   “你放心,这点小事还气不着我。”李潇然冷笑数声,下巴高抬,“你们等着吧,我这就去找李侧妃,一定叫她把事情给定了!”   说罢,便拉上秦明兰。“我们走!”   “世子!”见状,安庶妃赶紧追出来,情急之下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潇然脚步一顿,安庶妃已经慌忙掏出一张纸递到他手上,便收回手低下头:“这张方子阿秀用着还不错,您回京城后也试试吧!若是不行我们再另想办法。”   李潇然身子微微一僵,面色也变得肃然起来。“我知道了。”点点头,也不多说,便转身离去。   安庶妃站在原处,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到看不见了,才转过身,微微长叹口气。   这边,秦明兰同李潇然走出去百来步,才小声问:“什么东西?”   “一张药方。”李潇然道,随手把东西递给她。   秦明兰这人文学素养不高,但至少字还是认识几个的。所以展开一看,便认出这货真价实的是一张药方,上头的药材大都常见,只是用法颇有些古怪。便忍不住问:“她怎么会给你这么一张药方?”   “你猜?”李潇然笑眯眯的道。   秦明兰嘴角抽抽,无语别开头。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李侧妃处。   外头的丫头看到他们,赶紧进去通报。很快李侧妃的贴身丫鬟香荷就迎了出来,将两人引进去。   因为明天就是十五,王府要去街上搭棚子施粥,晚上还要放灯,再加上接连两个公子的婚事迫在眉睫,李侧妃都要忙疯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自从到了这里就一直选择蛰居状态的李潇然又突然蹦了出来,她不禁头疼得很,真想叫他赶紧回去继续躺着装病去!   但想当然耳,这是不可能的。她所能做的,唯有命人速速将人领进来而已。   就在李潇然和秦明兰进来之前,李嫣然还在柔声的劝她:“侧母妃您也别太担心了,大哥大嫂人都不错的。大哥虽然娇气了些,可心地还是好的。大嫂冷傲,可也是因为当惯了元帅的缘故,但本质还是恨维护自家人的。您只要真心对他们,他们也定会以真心回报您的。”   她天真的女儿啊,你真以为在咱们这么地方真的有以心换心这一说吗?   李侧妃扶额低笑,却不忍心戳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罢了,既然她有心和京城里的打好关系,那就让他们这样吧!横竖平王妃没有女儿,如今也是真心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一般的,那就让他们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好了。以后等她出嫁了,需要依靠的也是京城的那个王府,她的嫡母,还有这一对嫡长兄嫂。她这个目前远在南边,虽是有心相帮,却也是无能为力。   此时,李潇然和秦明兰已经进来了。   看到李嫣然姐妹俩陪坐在李侧妃身边,一如当初在京城陪坐在平王妃身边时的状态。不过,在和李侧妃一处时,这姐俩明显更为放松惬意,母女三人之间的状态也更家温馨宁静,李潇然眼神微微一暗,旋即又扬起笑脸走进来:“侧母妃。”   李侧妃点点头。“坐吧!”   今天的她只穿着一身常服,发髻也只是随便挽了个双螺髻,上头约略点缀着几根玉簪,却更显肤白如玉,清丽婉约。看着李潇然时,她目光淡然,不卑不亢,仿似真正的当家主母,令寻常人几乎不敢逼视。   不过李潇然和秦明兰都不是寻常人,所以两人点点头就坐下了。李潇然捧着手炉暖了会,才慢悠悠的道:“我刚从三弟那里过来,听说侧母妃您打算让三弟到时候带伤成亲?”   李侧妃面色微冷,周身凝起一股隐隐的气势,粉面上却还依然噙着一抹浅笑:“是啊!他的日子是王爷着人挑选的,百年难遇的吉日呢,而且接下来一整年里都没个合适的日子,所以我和王爷商议了一下,不如干脆就将日子还是定在那里算了。横竖还有两个多月,好生养着,到时候也该差不多了。”   “但要是不行呢?你是不是就打算叫人代他娶亲算了?”李潇然冷声问。   李侧妃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眸色又清冷了不少。“怎么会呢?我问过大夫了,再过两个月,他的腿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稍稍站上一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你的意思就是执意如此,坚决不改了?”李潇然脸一沉,声音也低了八度。   李侧妃笑脸微收。“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事是我征求过王爷的意见,王爷也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拿父王来压我。你直说你不同意改日子就是了,说那些废话做什么?”李潇然没好气的冷哼了声,蹭的一下站起来,抱着手炉气冲冲的就往外走。   秦明兰赶紧起身跟上。   这来的快去得更快,就跟一阵风似的席卷而去,徒留李侧妃母女三个面面相觑,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上门来为老三抱不平吗?”半晌,李侧妃小声问。   李夷然点点头。“好像是的。”   “不是吧!”李嫣然却皱着小脸摇摇头,“要抱不平的话,他岂会就说这几句就走了?”怎么也得威逼利诱一下,威胁恐吓一番吧?李潇然在京城里做的那些事她虽没有亲眼见到,但也有所耳闻。干巴巴的丢下几句话就跑,这不是他的作风。   “若不是如此,那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李夷然也是一脸不解,“而且他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才从三哥那里过来呢!肯定是从安庶妃那里听到什么话了吧!”   “管他听到什么了?”这时候,李侧妃也反应过来了,面色又变得云淡风轻,“她想挑拨世子与我斗,那只能是白日做梦。”   那个女人的儿子,就算是纨绔又岂会是寻常纨绔?要是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穿,也就枉费她这些天尽心竭力的伺候他了。   李嫣然还没想明白。“侧母妃,安庶妃他们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管他们呢!他们爱怎么折腾随便他们,就当是阿猫阿狗闲的没事叫唤两声好了。”李侧妃低声说着,温柔的揉了揉女儿的头顶,“嫣儿,以后等你做了卢家主母,你千万要记得:不要和那些低贱的妾侍通房一般见识。那些东西不过是个玩意罢了,上不得台面。要是真心和他们计较,那才是跌了自己的身份,会被旁人笑话的!”   “是,女儿知道了。”李嫣然连忙点头。   “夷然你也是,千万要记住了!”李侧妃又嘱咐小女儿道。   李夷然连忙点头。“是,女儿记住了。”   只是,在低头之时,她眼神一冷,嘴角翘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边的事情暂且不管。只说李潇然正说到气势雄浑时却突然丢盔弃甲,风风火火的跑出李侧妃的地盘。秦明兰追出去,两人一道回到住处,出掉披风手炉,李潇然便又往她身上缠了过来。“好冷好冷!外头好冷啊,我以后再也不要出去这半天了!”   秦明兰趁机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这么说,你明天是不打算出去看灯了?”   “看啊!那个不同!”李潇然忙道。   秦明兰撇嘴。对这家伙理直气壮的双重标准表示无语。   李潇然也不和她多说,等捂暖了双手,便朝她伸出手:“药方呢?”   秦明兰递给他,李潇然顺手就扔进炭盆里烧了。   秦明兰一个激灵:“你怎么把东西给烧了?”   “不然留着做什么?还真叫我拿了上头的药材煎上几碗药喝喝?”李潇然轻嗤,“我这些年喝的药还少吗?现在好不容易好点了,我才不再受这个罪呢!”   秦明兰抿唇。“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是啊,自从当年李秀然把我推进寒潭之后,她就一直在搜罗各种方子,先在自己儿子身上试,觉得效果不错就送到京城去给我娘,让我用。这十多年,她前前后后也送了差不多十张方子去了。加上这一张……我算算,已经有十二张了!”李潇然冷笑。   秦明兰大惊!   “十二张?全都在李秀然身上试过了?”   李潇然颔首。“全部。”   秦明兰不由想到李秀然俨然比他还要单薄得多的身体,脸上那一抹病态的苍白,还要那双眼中的畏缩挣扎。及至现在,被压断了双腿也依然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状态,一颗心渐渐紧绷起来。   “怎么样?想到了什么?”李秀然突然问。   秦明兰抬眼看他。“李秀然是不是安庶妃亲生的?”   “应该是吧!他们俩长得挺像的。”李秀然道。   秦明兰抿唇。“一个当母亲的,居然能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做试药的工具,要么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儿子,要么——”   “在她眼里,还有人比她这个儿子更重要。”李潇然接话。   不管是哪个原因,秦明兰都无法接受。   作为一个女人——好吧,虽然许多人都不把她当女人看待,但打从心底里来说,她还是认同自己的女性特征的。尤其是现在已经成亲大半年却肚子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即便平王妃不急,她的心里说实话也已经隐隐开始着急了。   再加上前几位姑奶奶都生育艰难的事实,她至今都心有余悸。多少次,她偷偷的想,如果自己生了个孩子,不论男女,她都会把他当做心头宝,好生的宠着护着。虽然练武是要练的,读书习字也是必不可少的,但外人谁敢欺负她的孩子,她一定会为他们拼命!她也绝对不会允许因为旁人而威胁到自己的孩子的生命!   但是现在,一个发生在眼前的事情狠狠的冲击到了她坚持许久的信仰。   “安庶妃和母妃的感情就真的好到这个地步了吗?”秦明兰淡声问。   李潇然撇唇。“母妃说,安庶妃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会忠诚不二。”   秦明兰无言。   李潇然却又咧开嘴一笑:“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如此,才叫李秀然更加叛逆了?”   有可能。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做母亲的不爱自己的儿子,甚至这么对待他?   安庶妃,安庶妃。想想那张娟秀温驯的面孔,她饶是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心里阵阵发凉。   这个时候,李潇然的胳膊又圈住了她,小脑袋靠过来,依偎在她肩头,他低低笑道:“我知道你在边关见多了生离死别。但是,你在那里都是和人真刀真枪的拼杀,靠着一股血性便能支撑下来。但是这里则不然。凡事一旦沾染上权势,尤其和高高在上的皇权挂上钩,那一切就都变味了。为了所谓的将来,多的是人心甘情愿抛弃妻子。他们看似老实忠厚,但不到最后时刻,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的确,他说得很对。秦明兰也知道他说得对,但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对这个王府了解得越多,她心里的感觉就越复杂,心底也觉得越家冰凉。也就越发的怀念起当初粗衣陋食的边关。我觉得自己仿佛被卷进了一个漩涡之中,而且正在被越卷越深。她想要挣扎,她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和现在的各种勾心斗角相比,她更宁愿在沙场上和敌人血拼一场。就算是战死沙场也要比稀里糊涂的被人给算计死了要强得多!   但现在自己早已经陷了进来,想要抽身出去怕是不可能了。   这样一想,秦明兰的心情就更差了。   李潇然的双臂将她圈得紧紧的。   “媳妇。”只听他小声叫唤道,柔和的声音仿佛带着暖意的春风将四周的冰雪缓缓融化,“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那些牛鬼蛇神伤害你分毫。”   这话说得很让人心动,但是……   秦明兰淡笑。“不用,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哎!”又一次努力营造氛围失败,李潇然无奈松开手,“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其他的小女人,对我稍稍依赖上一点呢?”   “我不会。”秦明兰老实回答。   李潇然郁闷得扁起嘴。“算了!我不和你说话了!”便往床上一倒,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住。   秦明兰见了,心里莫名的狠狠一扯。   静静坐在那里盯着那个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半天不动弹一下的小男人,心里又不知不觉的软了。   脱了鞋子,她拉开被子一角钻进去,寻到那个正缩成一团的人,拉他一把,李潇然立马挣脱开去。   这别扭劲叫她心里一暖,小声道:“我是真不会。”被人当做男人太多年,她都已经快忘记女人怎么做了,就更别提小女人了!   “我知道。”李潇然闷声道,可他就是心里不爽!   三下两下反抓住她,将她给强行拽进自己怀抱里,他恶狠狠的道:“算了,看在你认错态度不错的份上,这次我就放过你了!明天咱们一道出去看灯,你要负责保护好我,就当做是你今天惹我生气的赔礼!”   霸王条款啊!明明就是你自己自导自演自找不痛快!   秦明兰心里大叫,但还是点头。“好。”   李潇然终于高兴了,又用力往她身上贴了贴,愉快的咂咂嘴:“还是你身上最暖和,比十个暖炉都好用。”   秦明兰嘴角一抽,闭嘴不语。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个节日白天并没什么特别的,重点都在晚上。   作为南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平王府,李侧妃一大早就叫人将锅碗瓢盆搬到城里几处早就搭好的棚子里,煮了十几锅香浓的热粥分发给流民,李默然李嫣然兄弟姐们几个都作为平王府的代表去各处监工一会,获得好评无数。   等到白昼渐渐逝去,夜幕初上,大街小巷便点上了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花灯。绚丽的灯笼从街头亮到街尾,几乎点亮了整座南京城,也为晚上的热闹拉开了序幕。   这么热闹的日子,平王府上自然不会错过。   早在三天前,李侧妃就已经派人过来问过他们的意见,今日下午就已经叫人将出行的马车准备好了。李潇然和秦明兰一辆,李默然兄弟几个一辆,李嫣然姐妹俩一辆,还有其他的庶子庶女各有安排。李秀然因为腿上美好继续在床上躺着养伤,无缘今晚的盛典。   马车在空寂的街道上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便越来越亮,人声也越发的喧哗。不用推开窗子去看,就已经能感受到外头浓浓的欢乐气氛。   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车帘掀开,一颗堆满了腻人的笑的脑袋探了进来,赫然便是近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杨光远。   “世子,世子妃,您二位来了!赶紧跟小的上楼吧!李侧妃给你们订了这里最好的雅间,小的方才已经上去打探过了,不管位置还是吃食都是一等一的好,您二位尽管放心享用!”   李潇然点点头:“好,你带路。”   “是!”杨光远乐颠颠的转身带路,过分殷勤的姿态叫李默然都快看不下去。   “大哥,你身边怎么会养着这样的人?逢迎谄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父王肯定不会喜欢的。”   “可是我喜欢啊!”李潇然眨眨眼,好无辜的表情,“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像他这么讨我喜欢的,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爱听,现在每天不看到他我心里就不舒服!父王要是不喜欢他,那我不让他在父王跟前出现就是了,那还不行吗?”   行啊行啊!你们黏得越紧越好。等以后父王看到你居然重用这样的人,看他不也把你的腿给打断了!李默然阴森森的想。   跟在后头的李嫣然察觉到兄长身上传来的阴沉气息,悄悄的拉了他一把。“大哥!”   李默然耐烦的回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和他说话了还不行吗?”   李嫣然无力低叹口气,终于理解到了母亲的痛苦。   自己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愚蠢的兄长呢?偏偏还是侧母妃的长子,看样子就是还能委以重任的。至于其他的三哥兄弟……这里头倒有一两个可用的,可惜年纪太小,也不知何时才能长成母亲的依靠,也不知道在中途会不会又让他们稀里糊涂的长歪了。   哎!现在自己想再多也没用了。马上她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婆家还有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自己去管呢,娘家这边,她怕是有心无力了。   几个人各怀着心思上了楼进入雅间。这里是邹管事早就来定好的,就在花灯街中央,位置最大最宽敞,同时容纳几位公子小姐不成问题。从临街的窗子看过去,正好能将整条街上的景色尽收眼底,格外便宜。   身为一群人里头的老大,李潇然当仁不让的拉着秦明兰就占据了靠窗的最佳位置,然后顺口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糕点小菜,然后就把那群弟妹抛诸脑后,只管拉着秦明兰观赏起下头的景色来。   李默然几个心有不甘,但想想出发前李侧妃的一再叮嘱,还是将心头的火气给压了下去。还好这雅间够大,又是专门为了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准备的,所以旁边还有几扇小窗子,他们便抓紧时间占据了第二有利的位置,也点了几样糕点茶水,便气呼呼的坐下了。   余下的公子小姐们本身分量就不够,能跟着他们蹭点热闹看看已经激动得不行了。现在看到两方不对盘,也没有傻到去捋虎须,便乖乖缩到一角,小心翼翼的吃着东西一面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雅间内一时打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其实秦明兰觉得很不自在。   热闹在下头,她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看得清楚能如何?热闹是别人的,他们只能坐在上头眼巴巴的瞧着。   李潇然倒是心情很好,翘着二郎腿边吃边喝,一边指点着下头的几盏灯笼,吟诗作赋好生激动。   自己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回头发现秦明兰根本不在状态,他唇角一勾,悄悄拉过她的手。   秦明兰一怔,连忙向将手给扯回来,但李潇然却不放,还冲她得意一笑:“放心吧,他们看到了也不敢说的。”   这男人!   秦明兰脸颊一烧,别开头看向窗外。   李潇然还不肯放过她,又压低声音道:“现在是没什么意思,下头也是热闹些。可是现在不适合下去玩,一会等事情完了,咱们再下去好好看看。”   他这话什么意思?   秦明兰转头看他,李潇然冲她挤挤眼,一脸的得意骄傲。又是一副做了坏事的傲娇德行。   坏事啊……秦明兰眉头微皱,仿佛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忽听下头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有人高呼出声——   “王小郎!被通缉的王小郎在这里!”   然后,人群里就喧闹得更过分了。秦明兰坐在楼上,能清楚的看到一个穿着灰布袍的人丧家犬一般的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却被前后数波人夹击,根本无处可逃。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这人就被广大群众制服,五花大绑的送去知府衙门里领赏了。   远处几个人眼睁睁看着人被绑走,着急的用力剁了几下脚,再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便隐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怎么样,我占的地方不错吧?看热闹最方便了!”耳边又传来李潇然得意的笑声。   秦明兰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赞同点头。   ☆、014 不见踪影   下面的喧闹只是昙花一现。很快那个四处乱窜的王小郎就被捆起来送走,大街上又恢复了热闹祥和。   李潇然便跳起来,欢快的拉上秦明兰的手:“走!我们下去看看!”   李默然阴沉着脸拦住他们:“大哥,侧母妃交代过,你身子不好,不适合在外多加逗留。这里有吃有喝,下头的东西也都看得到,不如就留在楼上好了。”   “那多没意思?我不要。”李潇然闷闷摇头。   李默然暗暗咬牙。不止是因为李潇然现在的不配合,更多的还是出于方才亲眼见到王小郎被当中抓捕归案的震惊——不是都已经和王家说好了,叫他们把人给藏好的吗?府尹那里有他们特地过去打招呼的,这些天的搜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只要不让人当众抛头露面,谁能知道那个王小郎现在在哪?可谁知道……   哎!早知道这一大家子这么不中用,他当初就不该当众维护他们。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   当然,仔细算起来,一切都是李潇然这个家伙造成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所有事情只要牵扯上李潇然这个人,那就一定会好事变坏事,而且最终一定会把自己给捎带上!   多年前在李潇然落水是这样,当初在京城里被人追杀是这样,上次在临清那里更是。而这一次……只要一想到父王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他就又开始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忍不住伸手揉一揉。   因此,他心里对李潇然的恨意就更深了。“大哥,你不要再闹了!这里是南京,不是京城,街上人有多,龙蛇混杂的,你下去了,要是有个好歹,那回头我如何向父王交代?”   “不是有她在吗?她在我身边,任何明枪暗箭都不足为虑!”李潇然得意洋洋的指指秦明兰。   李默然一噎,忽的冷笑:“原来大哥你只是将大嫂当做一名护卫看待吗?”   秦明兰不动如山,面色沉静,李潇然轻哼:“你不用挑拨离间。我们夫妻之间自有我们的相处之道。她不会被这等小人之言挑拨,而我是不是这个意思,也用不着你们来管。”   李默然猛地瞪眼,李嫣然赶紧上前来:“大哥大嫂想下去走走就下去好了,咱们今天不是带了不少人来吗?叫他们在前后好生护着就是了。大哥大嫂都是人中龙凤,寻常人看到他们就该退让了。”   李默然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仿佛不敢相信她竟会为了包庇外人而对自己这个亲兄长发难。李嫣然却是仅仅抓住他的胳膊,并朝一旁的小弟使个眼色。才刚满十岁的李纯然立马仅仅抱住他的另一边胳膊,并仰起头乐呵呵的道:“二哥,我也想下去逛逛,你陪我去好不好?还有大姐三姐,我们一起都去!”   这个家伙才来了几天,怎么自己的弟弟妹妹就全都站到他们那边去了?   一个李秀然还好说,安庶妃本就是平王妃的人,可这几个全都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妹啊!   李默然一一看过去,脚下不动。李夷然见了,也悄悄拉拉他:“大哥你别生气了。大好的日子,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玩不行吗?咱们一家人也难得在一起团聚几日。”   一家人?团聚?   明明这个王府真正的主母都不在,何来的团聚一说?   李潇然眸光一暗,李默然却立马神采飞扬,得意洋洋的瞥了他一眼:“既然大哥想下去,那我们做弟妹的少不得也要跟随了。大哥,走吧!小弟带你好好领略领略这南京城的富庶。”   李潇然白眼一翻,一把攥紧了秦明兰的手。“不用你带,我们自己长脚了会走!”   便转身蹬蹬蹬下楼去。   方才下马车上楼时还不觉得。现在下得楼来,秦明兰顿觉一股热闹红火的气氛迎面而来,叫她沉静惯了的心都不由高高往上一扬,唇角不由自主的翘起一抹笑。   不知何时,整条街上都已经亮起了璀璨的烛光。   往大街两旁看去,远到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都能看到点点火光跳跃,衬着被扎成各种形状的大红灯笼,喜庆的感觉沸沸扬扬,几乎蒸腾上天去。   道路两旁各种小摊挤挤挨挨,其中尤以卖灯笼的最多。小孩儿们戴着面具在大街上穿梭嬉闹,笑声清脆悦耳,不远处还有人搭了台子表演杂技,前方还能听到丝丝袅袅的声乐声,是秦淮河边的红妓们在登台献艺。   而那一边,又听到喧天的锣鼓声渐渐靠近,汉子们的呼和声此起彼伏,端得令人心潮澎湃。   “是舞龙队过来了!”李嫣然突然低呼出声。   秦明兰看过去,小姑娘早抛开了平日里端庄优雅的面貌,正冲着他们笑嘻嘻的介绍:“这舞龙队可是我们南京城元宵节上的一大重头戏,酉时从知府衙门里出发,穿过大街小巷,将整个南京城走上一圈,寓意猛龙抬头,全年都有一个好兆头。小时候我们都被奶娘抱着跟在后头绕着城走了小半圈,看着那么多人都热闹欢腾的样子,别提多有意思了!”   “是吗?”秦明兰淡声道。   听起来是挺有意思的。   话音刚落,李潇然就一把抓住了她。“走,咱们跟着去看看!”   “嘎?”秦明兰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她给拖进了人群里。   “大哥大嫂!”李嫣然也猛地一愣,连忙想要跟上,谁知舞龙队伍后头汹涌的人群就已经将他们给冲开,生生将他们和李潇然给隔开了。   李嫣然脸儿一白,连忙想要叫人去找,李默然却按住她:“是他们自己要去凑热闹的,关咱们什么事?派个人回去说一声就够了。”   最好这两个人能被人群给冲走,然后被繁杂的人群给踩成稀巴烂,那才真正顺了他的意!   “二哥!”李嫣然真是恨铁不成钢。“大哥他是和我们一道出来的,一旦他有个好歹,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向父王交代?就算父王那边有侧母妃说好话,可京城那边呢?母妃的怒气,太后娘娘的怒气,皇上的怒气,我们谁扛得住?你又让我和三妹以后如何在京城里自处?我们以后可是要在那里过一辈子的!”   李默然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赶紧便抓过来一个小厮,狠狠一巴掌扇过去:“没看到世子和世子妃被人流给卷走了吗?赶紧带人去找!”   “还要派人回王府去通报,请侧母妃再派些人来一起找!”李嫣然大叫。   “来人,回府去再叫些人来!”李默然连忙大吼。   这边兄妹几个因为丢了李潇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随着人流走出去老远的李潇然和秦明兰现在确实有吃有喝,惬意得紧。   有秦明兰在,这点小小的人墙完全不足为患。待走出去数百米远,李潇然一声令下,她便带着他突破重重围困,安然抵达路边,毫发无伤。   此时,便听到一个狗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世子爷,世子妃,你们终于到了!小的已经在此等候你们半天了!”   杨光远,果然是他。   秦明兰暗出口气。早在发现王小郎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时候,她就猜到这事肯定和他有关。这些天李潇然虽然天天躺在床上白吃白喝直哼哼,但杨光远却没闲着。每天天一亮就出去了,天黑了才回来,每次回来都抱着满怀的好东西来逢迎巴结。李潇然这几天小肚子上都多出来一圈肉,其中一半都要归功于他。   当然,在这抱回来的好东西里,偶尔还会掺杂一些好货,赫然便是他们日日翘首以盼的。   现在,在自己的狗腿子跟前,李潇然赶紧放开秦明兰,昂首挺胸做大丈夫状:“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世子爷您放心吧,小的一直叫他们在暗地里活动,没人注意到。刚才把人给抓住后,大家就都散了,现在应该都已经找酒楼喝酒看灯去了。”杨光远点头哈腰的道。   李潇然满意颔首。“干得好!回头小爷给你论功行赏!”   “多谢世子爷!多谢世子爷!”杨光远点头哈腰好不殷勤,“对了世子爷,这两天小的在这附近发现一家卖鸭血粉丝汤的,味儿特正,正想请您有空出来尝一尝呢!您是不知,这种东西,只有现做出来的最好吃,打包回去再开动那味儿就变了。您看……”   一听到附近有美食,李潇然的眼神都亮了,毫不犹豫的点头:“走!赶紧带路!”   “好嘞!”杨光远忙不迭点头,转身屁颠屁颠的带路。   杨光远所说的地方只是一家小店。老旧的临街的一个小房子,里头摆了五六张桌子,门口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多年的木牌上,上头隐约可以见到‘柳记鸭血粉丝汤’几个字。   里头当炉站着一位五十开外的老婆婆,一头花白的银丝用帕子包得紧紧的,手里的筷子飞快的捞粉,放入烫粉丝的勺里,在汤里烫一两分钟,倒进碗里,再捞出适量的鸭血和油果子放进碗,把切好的熟鸭肠、鸭肝放在粉丝上,夹几根香菜,挖勺辣油,用筷子搅一下,一碗色香味美的鸭血粉丝汤就做好了。   灶下一位年纪相仿的老爷爷正在拼命拉着风箱,呼哧呼哧的冷风灌入炉内,引燃炽热的火焰,将小小的食肆内的冷空气都给驱逐了个干净。   还有一对年纪三十上下的年轻夫妇在客人中来回穿梭,一个将一碗碗新做好的鸭血粉丝汤送到客人跟前。一个手脚麻利的将吃完的碗筷收拾起来,把桌椅收拾干净,以迎接下一波客人的到来。   一看就是家庭式作坊。   地方虽小,但一家人分工协作,愣是将小小的一家铺面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叫人看着便神清气爽。   杨光远领着他们进去,里头一个据守在一张桌子边上的女子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秦明兰稍稍一愣,隐约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仔细看看,只见她梳着妇人的发髻,但却并未开脸,举动也有些局促。   杨光远一眼瞟过来,却是毫不客气的呵斥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没看到主子和夫人到了吗?赶紧给二位让座,再去点两碗鸭血粉丝汤来。瞧你笨手笨脚的样,亏得主子一开始就没把你留在身边伺候,不然还不被你给活活气死!”   听得这话,秦明兰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不就是当初在临清死活要缠着他们上船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吗?   她记得李潇然是将人赏给杨光远了的。现在看看,杨光远也将人使用得很彻底。   姑娘明显这些日子也被调教得彻底。一听到杨光远的话便急忙掏出帕子将桌椅又仔细擦拭了一遍,再把凳子拉开摆好,又匆忙跑过去点了两碗鸭血粉丝汤,亲手捧到秦明兰和李潇然跟前。白嫩的指尖都被烫红了也不敢吭一声。   秦明兰看得有些不忍,便道:“你们也找个地方坐下来吃吧!”   “多谢夫人!”杨光远也不和他们客套,乐滋滋的道了谢,便在就近一张桌子上坐了,又给他们自己二人一人点了一碗鸭血粉丝汤,乐滋滋的吃起来。   南京最负盛名的鸭血粉丝汤,果真不负它的盛名。口感鲜香,爽口宜人。喝一口汤汁,吸一口粉丝,咬一块鸭血,一股浓郁的香甜感充满了口腔,温暖的汤汁将肚子也烘得暖暖的,不知不觉便叫人的心情都大好起来。   李潇然是个吃货,现在吃到这么正宗的东西,自然不肯放过,愣是将整整一海碗粉丝都吃光了,里头的鸭血也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把汤也喝了半碗,肚子又撑得圆滚滚的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   亏得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胡吃海塞,导致胃被撑大了不少。不然这么一碗粉丝下肚,他肯定又已经抱着肚子满地打滚直哼哼了。   一大碗鸭血粉丝汤下肚,秦明兰的肚子都被塞得满满的,心中不由感叹一句古代人们的淳朴与实诚。   因为吃得饱了,手脚也热了,李潇然心情极好,掏出一片金叶子赏了店主一家,便抓住秦明兰上街去看灯。   他们现在身处的这条街便是官府专门辟出来悬挂供人观赏的灯笼的。只见从前头到后头,足足三四十米的距离,道路两旁挂满了形态各异的灯笼,有矫健的飞龙,威猛的老虎,也有可爱的小兔子,以及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将整条街都装点得别致可人。   道路两旁满满当当的排满了买小东西的铺子,这些更是李潇然的真爱。   只见他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一口气买了一只兔子灯笼,一只老虎灯笼,还有一只猫一只狗,猫狗的分给了杨光远两个人,兔子的塞到秦明兰手里,那只威猛的大老虎则被他给提在手里,摇摇摆摆的朝前走。仿佛以为有了老虎自己就能狐假虎威了似的。   没走出去几步,他又看到卖面具的小摊,便又一气买了好几个,大家一人一个还没分完,便干脆全都忘头上一股脑的乱扣。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李潇然手里已经多出来一只巨大的老虎灯笼,一串糖葫芦,两个栩栩如生的小糖人,头上还扣着一只老虎面具,后脑勺上还有一个傩戏的鬼面具。后面的杨光远两个人更不用说,身上挂的,手上提的,满满当当,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行走极为不便。   偏这个时候,李潇然又兴奋的叫了起来:“烧饼!鸭油酥烧饼!我要吃!”便一溜烟超前跑去。   秦明兰连忙追上去。“你小心点!”   李潇然却是不以为意的回头一笑:“不是有你在后头吗?我放心得很!”   可是她不放心啊!这家伙根本就是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她得生出八只手来才能护得住他!秦明兰心里大叫。   可不管他心里多么的不爽,李潇然已经乐滋滋的开始盯着看摊主如何现场表演鸭油酥烧饼的制作方法了。   等到他亲眼见看到一团白面变成金灿灿脆呼呼的烧饼从炉子里取出来,小龙人仿佛这东西是自己做的一般,乐得眉开眼笑,连忙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吹一吹啊呜咬了一大口。“好吃!”   扬起幸福的笑脸,他将东西送到秦明兰嘴边:“你尝尝看!”   秦明兰咬了一口,发现果然是鲜香酥脆,里头还透着一股鸭肉的腻滑清香,滋味十分的好。便点点头:“不错。”   “我就说嘛,南京真是个好地方,只可惜我一直等到现在才过了。”李潇然道,忙又要了几个,将其中一个塞进秦明兰手里,自己继续啃手里没吃完的那个。   秦明兰这才反应过来:他吃的好像是自己刚才啃过的地方?而自己……她好像也吃到他的口水了吧?   两个人私底下分吃东西也就算了,但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么做,她总觉得有点怪难为情的。如此想着,自己的脸颊不由有些发烧。   可是我李潇然仿佛丝毫不觉,还一边大口大口吃着酥饼一边倒退着走着冲她得意的笑:“这里好吃好玩的东西多吧?原本每年这个时候京城里也有盛会的,只是那边比这里冷,我娘和奶奶又心疼我,不许我去凑那个热闹,每次最多允许我在旁边的酒楼上看上几眼就完事了。这次还是托了你的福,我才能亲自在这里走上一遭呢!亲身走在里头的感觉和在楼上看着的完全不一样,这下头好玩多了!”   秦明兰心口又是一紧。   可以想见,他这些年在京城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就是一直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想要展翅翱翔,却从来都没有张开翅膀的机会。是没机会,也是不忍心让一直未他提心吊胆的长辈们担心。   如今好容易离开了那几只护雏的大鸟,他才终于有机会放心恣意上一回,也就难怪他玩得这么疯了,各种吃的玩的更是跟不要钱似的拼命的买。   要知道,她虽然自小生活条件不如他,但从小也是父母爷爷的心尖宠。以前在京城时,每逢盛会,父亲或者爷爷总会带她出去玩儿,身材高大的长辈将她顶在头上,让她将下面的热闹尽收眼底。而等到了边关,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但她身边也已经有了弟弟们还有那些一起从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兄弟们陪伴。每到元宵节,中秋节这些节日,边关也会举办相应的集会,她也几乎从未缺席过。在汹涌的人潮中,她也没少见到父亲扛着儿女们在街上行走的画面。   想及此,她突然想到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以后有了孩子,就以李潇然这瘦弱的体格,难不成孩子得让她顶着出来?   李潇然突然就发现她的眼神不对了。   冰冷,哀怨,排斥中还带着一抹控诉,看得他的小心肝一阵狂跳,手脚也拘束的不知道往哪里放。   “那个……你看着我干什么?我今天没干坏事啊!”他小小声的说着,下意识的和她拉开一点距离。   秦明兰抿唇不语,只是眼神还是那么冰冷。   李潇然赶紧又后退了一步。   还想说什么,却忽的听到一阵喧哗声传来,原来是迎面又来了一队舞狮的队伍。   威武的狮子被十几个人举起来,在偌大的平台上精神的摇头摆尾。下面,一辆大车由几十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从前方护送过来,大车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小孩,一时吵闹无比。   秦明兰眼前一花,便见到李潇然被汹涌而来的人群给卷了进去,立马不见了踪影!   “李潇然!”   她心中大凛,连忙大叫着追上去。   “秦明兰!秦明兰!救我!他们都抓着我!我动不了了!救命……”人群中听到李潇然大叫,一只手徒劳的伸出来挥舞了几下。   秦明兰拼命扒开人群冲过去。只是,等她冲到那里的时候,却见四周围都是欢欣鼓舞的人群。   而那个小男人,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015 双管齐下   “李潇然!”   秦明兰大惊,连忙大声呼喊,但是人群中却再也没有了回音。   秦明兰疯了般的到处去找,可是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大车热热闹闹的远去,里头却失去了李潇然那张再显眼不过的脸。   杨光远早在听到他们的叫声时便冲了过来,见到秦明兰身边没了李潇然,他脸色也是一沉:“世子爷呢?”   “不见了。”秦明兰道,双眼死死盯着那辆载着舞狮队伍的大车。   “是被那些人给卷走了?”杨光远问。   秦明兰颔首。“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套。”   杨光远的脸色更加阴沉:“我这就跟上去!那边人多,现在他们肯定还来不及将世子转移。”   “不用了。”秦明兰冷声道,“你去和二公子他们汇合,告诉他们世子失踪了这件事。”   “那世子妃您呢?”杨光远不放心的道。   “我跟过去。我的功夫比你好,寻常几个人拦不住我。”秦明兰沉声道。   杨光远一滞,也知道她说的是事情,便连忙点头:“是,小的这就走了,世子妃您小心点。”便回头低喝,“还不赶紧跟我走?在这里拖拖拉拉的,一旦世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全都是你的错!”   小女人吓得一个哆嗦,悄悄往秦明兰那边看了眼,便低下头,乖乖跟了上去。   秦明兰早没心情理会他们。早在和杨光远交代完后,她便一个纵身跃入人群当中,迅速挤到持续朝前移动的大车边上,就在李潇然消失的地方,细细查看一番,果然看到在一个车轮与车身接壤的地方塞着一方洁白的帕子。   车子很大,车轮咯吱咯吱朝前走着,两旁人声鼎沸,四周围光线也不佳,只能借助两旁灯笼里投射出来的烛光勉强视物,所以如果不仔细搜寻,这方揉得小小的帕子只怕就发现不了了。   秦明兰将帕子捏在掌心,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这是李潇然的东西,她可以肯定。   这还是前两天他躺在床上无聊,死活非要她给他做几方帕子几个荷包来装点门面。可她哪是做女红的料?可这家伙实在是胡搅蛮缠得厉害,秦明兰无奈,只得拿针在上头胡乱扎了几下,勉强绣了一朵抽象的花儿给他看。李潇然不出意料的嫌弃了,但嫌弃完毕,却还是小心的将帕子叠好放进了袖口。   那方帕子,现在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回想起当时被那个人纠缠着做这东西时的情形,他拿到帕子一脸嫌弃手脚却格外小心翼翼的模样,以及方才他被人流卷进去奋力挣扎求救的景象……秦明兰觉得她的心都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就连呼吸都带着疼。   咬紧牙关,她又仔细将大车四周打量了一遍,果然又在右手边发现了几道划痕,赫然便是人死命抓着车辕后被强行脱离造成的痕迹。   痕迹很新,一看便是刚刚留下的。再根据痕迹留下的方向……   秦明兰猛地抬起头,便见到后方不远处两个人正搀着一个状似醉酒的男子朝一亮毫不起眼的马车那边走去。醉酒之人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大氅,但在行动之间,秦明兰却能明显看到大氅下那细瘦苗条的身段!   果然没有走远。   眼神一冷,她立马脱离人群朝那方走去。   而那边的人也很快发现不对,赶紧将人扔上马车,两个人也跳了上去。旋即车夫猛地一抽鞭子,马车便朝一旁的小巷子里驶了进去。   秦明兰二话不说跟上。   今天城里的人大都上街看灯去了,巷子里几乎看不到人影,甚至就连灯都没点上几盏。路上黑漆漆的,只有头顶上一轮冷冷的圆月高悬,透出几道稀薄的月光,让人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在狭窄幽静的小巷内行走,如果不是熟悉路况,根本就不能在里头行动自如。而对方明显便是个中高手。虽然是驾着马车,但却是仿佛在宽广的大街上行走,忽而一个拐弯,忽而又闪进了另一条相连的马车内,每每令秦明兰在就要追上的前一秒又被拉开了距离。   秦明兰急得不行,连忙深吸口气,忽的心一沉,一提气跃上屋顶,屏息凝听远处传来的方向,立马确定了马车行进的方向,便直接在屋檐上飞奔,和马车赛跑起来。   元宵之夜,一轮圆月高挂天际。清冷的月光下,如果抬头去看,便能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履平地,在各个屋顶上飞窜,就如一道闪电一般不一会便消失在眼帘内。   秦明兰在上门一阵飞奔,很快便与马车齐头并进。   赶车的人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心中惊疑不定,只能继续纵马在小巷之中驰骋,却也不敢用力甩鞭子,唯恐清脆的声响引来秦明兰的注意。   秦明兰冷冷看着下头那辆看似毫不起眼的马车,唇瓣紧紧抿起。   再加速前进几步,终于赶在马车前头。目视着马车前进的方向,心中计算一下距离,她猛地停下脚步,正欲纵身跃下,却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从四周围传来。   心中大凛,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四名黑衣人从四个方向朝她这边包抄过来。   这些人都穿着夜行衣,就连头脸都用黑布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物。而那一双双眼……阴沉,冰冷,就好像一潭死水,看不出半点生气。   这些都是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当初在边关她遇到过不少,真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遇到。   秦明兰心口一紧,莫名有些想笑。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这么想让李潇然死,甚至连她都不肯放过?   不过,现在俨然并不是好好思考的时候。四名黑衣人从四个方向朝她这边靠近,夜空中忽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四个人便跟得到了指令一般,一齐朝她发动猛攻!   秦明兰心里担忧着李潇然,却也不敢放松,连忙打起精神应对起来。   这四名黑衣人上来便动了猛招,招招致命,半点余地不留。亏得是她在战场上行走了八年,否则秦明兰都怀疑自己能否招架下来。   勉强来往了十招,秦明兰终于从黑衣人的举动中看出一丝破绽,当即对准一人的软肋,狠狠一拳出击!再一脚将一个人踹飞。余下两人见状也不禁微微一愣。   便是趁着这个时候!秦明兰立马采取雷霆之势,又将两人都从屋顶上扫了下去。   好容易解决了这四个人,秦明兰赶紧又转回头来,却发现马车早已经走远了。她凝神细听,好容易捕捉到一点车轮滚动的声音,但马上耳畔又传来一声尖细的哨声,而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再度来袭!   那四名被她打倒的黑衣人又聚拢过来。这一次,他们手中赫然都已经多出来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   看来,他们是存心要置她于死地了。   秦明兰深吸口气,昂首冷声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给予她的回应,是凛凛的寒风迎面来袭,以及一抹冷芒扫过,紧接着便是锋利的刀锋直冲她的脖子而来。   秦明兰立马一个仰身险险躲过,旋即身子一扭,一脚踢向黑衣人的肚子,一手则迅速握住他持刀的手腕,把住脉门狠狠一按!   黑衣人只觉手上一麻,大刀便脱离了掌控。   秦明兰一把将大刀接住,反手一刀彻底结果了此人,立马便又将手一扬,扛住了迎面而来的袭击。   这一场大战,是秦明兰从战场上退下来后所经历过的最惨烈的一战了。元宵节,大好的节日,其他人都在不远处的花灯下欢声笑语,她却被迫和丈夫分离,与一众死士血战到底。   但还好多年战场上的经验救了她一命。虽然只是险胜,但她还是盛了,将四名死士悉数诛杀。   看看脚下四条毫无生气的尸体,秦明兰抹一把脸上的鲜血,强忍住脑袋上一波接着一波的晕眩感,冷冷瞧着前方不远处:“你的人都已经被我杀光了,你还不现身么?难道还等着我主动去找你?”   夜空中一片寂静,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夜空中弥漫,催人欲呕。   而就在这一片寂静中,一个一样穿着黑衣黑裤的身影渐渐呈现在她眼帘之内。   此人和那四个死人一样的装扮,只是周身呈现的气息却是截然不同。   这人身边环绕着一股凛然之气,双眼冰冷,里面却浮现出一抹浅浅的恨意。虽然很浅,但秦明兰还是捕捉到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对上这双眼的时候,她心头莫名浮现一抹久违的熟悉之感。就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此人一般。   “你是谁?到底是谁要杀害我们?”秦明兰冷声问。   对方不语,只大步朝她走来,左边手中捏着一枚特制的哨子。   秦明兰不由的注意到了他无力垂在身侧的右臂。顿时,一个想法电光火石间浮现在脑海——   “是你!”她想起来了!当初在京城郊外袭击李潇然,她都差点敌不过的那名刺客!   对上她恍然大悟的神色,对方眼神更冷,当即将哨子一收,从背后抽出一把剑来,直对准她的方向。   秦明兰见状眉梢一挑:“左手剑?如此说来,你的右手是真的彻底废了?”   对方周身冷冽之气更甚,二话不说举剑便朝她劈来。   秦明兰大胆提刀迎上,便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虽然她竭力抵挡,但依然挡不住对方强大的力量压迫下来。   左手用剑便这么厉害,那么要是他的右手没废的话……秦明兰想,她这条命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是,谁叫他已经废了呢?   想及此,她不由轻笑:“左手剑也不过如此。我猜你最常用的还是右手吧?只可惜右手废了,再也用不了了!对了,我记得你距离上次受伤还不满一年。那次取箭剜了你不少肉出来吧?你的伤口这么快就长好了?这般不管不顾对我痛下杀手,现在你的身上也早疼得受不了了吧?”   “你闭嘴!”对方终于开口,冷冷吐出几个字,“阴险小人!”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方一开口,那压迫力便降低了两成。心头积郁的怒气从口中喷薄而出,便不能转化为腾腾杀气,便又将秦明兰的压力降低了两成。   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对付他的六成,秦明兰自认可以打个平手。   因此,心中不由一喜,她冷笑一声:“先叫我与人厮缠一番,将气力耗去一半,你才敢出来与我对战,你这个人又光明正大到哪里去了?”   说着,趁着他分神之际,一脚往他膝盖上踹去。   对方脚下一滑,手上的力道顿减。秦明兰趁机溜了出来,转而对他连出十数招,招招致命,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两方对战,尤其是拼命的事情,讲求的就是一个精气神。秦明兰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然这大半年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时光将她养得颓废了不少,但经过刚才和四名死士的热身,她的状态已经恢复了六七成。现在又被这个人一激,她的血性已然十成十的回归。   而对方确实气势大减。又因为只有一只手臂能用,竟是被秦明兰连连逼退,最终差点想要从屋顶上跳下遁逃。   “上次就让你逃走了,你以为你这次还能如愿以偿吗?”秦明兰冷笑,手中大刀转个方向,刀柄对准他的方向飞去,朝他肩上重重一敲,正中麻穴,此人的身子立时软了一半。   秦明兰立马上前,一把擒住他的左胳膊,将剑从他手上扯下扔开,再将人给拉过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的下巴,及时止住了他咬舌自尽的意图。   “既然栽到了我手里,你以为你是相似便能死的吗?”秦明兰冷哼,用力将他的头抬高,“说,他们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对方死死瞪着她不语。   “不说?”秦明兰冷哼,对方眼中一抹莫名的光芒闪过,却依然没有开口。   秦明兰咬紧牙关:“罢了,我本也没指望你会对我说实话,现在不说更好。”便听卡擦一声,她将他的下巴给卸了,再将他的衣摆撕下一长条,把他的双手双脚绑起来,再随手一提,朝前走了几步,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不远处传来。   “快点!搜!把这里附近都给我仔细搜一遍,只要找到世子爷,王爷必有重赏!”杨光远满头大汗,一面叉着腰大声吩咐。   话音未落,便听到啪的一声,一个巨大的人形东西掉落在他跟前。   杨光远吓得面无血色,心里大叫一声娘,马上又见到一个身影从上头飘然而降,稳稳落地。   “世子妃!”见到熟人,杨光远的一颗小心肝立马落到了实处,胆子也大了不少。   “这人是绑架世子的主谋之一。把人给带回王府,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他跑了或是死了!”秦明兰冷声吩咐。   杨光远连连点头,赶紧对两个人使个眼色:“赶人把人带回去!好好看着,一旦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两名小厮赶紧将黑衣人抬起来就走。   秦明兰目光冰冷:“他们可靠吗?”   杨光远连连点头:“世子妃放心吧,小的现在呆在身边的人都是顶顶可靠的。”说着,又压低了嗓音道,“都是王妃布置在这里的人,绝对忠心。”   秦明兰这才颔首,面上神色稍稍放松。   杨光远往四周围瞧了半天,也没发现李潇然的身影,心境难免又有些惴惴难安:“世子妃,世子呢?”   “还没找到。”秦明兰道。   杨光远一滞。“这可怎么办?这都多久了,要是再找不到,人只怕就要被运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不会傻傻任由别人摆布的。”秦明兰突然开口。   杨光远一滞,却见她已经劈手夺过他手上的灯笼,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杨光远虽然不大明白,但也赶紧又拿了盏灯笼在手,小心给她照亮。   秦明兰寻觅一会,果然有了发现——   “这个!”   一只绣着四爪巨蟒的鞋子。鞋面是用上好的锦缎做的,上头的绣花更是精致繁复,巨蟒身上的鳞片是用金丝掺了丝线绣制而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半分做不得假。   在南京城这个地方,有资格穿这种鞋的人,除了平王爷便只有一个人了。   杨光远恍然大悟:“世子爷果然经过过这里!”便对身后的人吩咐道,“赶紧沿着这条巷子好好看看,一旦有任何世子爷留下的痕迹,速速来报!”   不出秦明兰所料,李潇然果然一直没有停止过折腾。   早在被人群卷进去,和秦明兰越隔越远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自己是被人给挟持了。   而后,身边的人由嬉闹的小孩变成了两名五大三粗的壮汉,这两名壮汉不由分说左右抓书他的胳膊将他给提到一边,和汹涌人人群隔离开来,便更证实了他的猜想。   其实这个时候他和秦明兰并未分隔多远。只是因为大街上人太多,两名壮汉又刻意将他的身形挡住,导致秦明兰根本未曾发现他不过是被卷入人潮之中马上又被带了出来。   眼看着那个女人闯入人群中,疯了一般的四处寻找自己,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他多想高声回应一声,但一名壮汉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世子殿下,您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我们可不敢保证会怜香惜玉。”   李潇然惊恐的瞪大眼,连忙用力点头,真的不敢说话了。   壮汉见状却是一笑:“上头说得果然没错。世子殿下您是个入乡随俗的好手,便是到了现在这般境地还不忘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只可惜,现在既然抓住了您,我们是不敢冒半点风险。所以……得罪了!”   立马手起刀落,在他脖子上用力劈了一掌。   李潇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闷的惊叫,便眼皮一沉,倒在了壮汉怀里。   壮汉连忙拿出早准备好的大氅将他包裹起来,做出搀扶酒鬼的模样将他带往后头不远处的马车。   但谁知道,他们已经这么谨小慎微了,却还是被秦明兰发现了踪迹。   心中大叫不好,赶紧把李潇然给扔上马车,他们也跳了上去,便吩咐车夫赶紧开车,并吹了口哨唤来暗哨。   可谁知道,秦明兰这人追踪术一流,愣是在暗哨赶来之前数次差点将他们追上。他们不得已左弯右拐,好容易才将人给甩脱。   只是马车在狭窄的巷子里行走,速度又快,难免磕磕碰碰。李潇然身子柔弱,这般左晃一下,右撞一下,不一会便悠悠转醒。   眨眨眼,发现马车内的状况,他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抱头,将身体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圈,以防再度和车壁发生剧烈碰撞。   一名壮汉驾车,另一人坐在车内看着他。在他醒来之际,对方第一时间发现了,当即便要扬起手再度将他劈晕。   说时迟,那时快,李潇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并跳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你要劈晕我可以,但咱们能不能先打个商量,一会我晕了你把我抱在怀里?这马车质量太差了,路上又颠簸得厉害,我头上都撞出来好几个包了!再说了,便是又劈晕了我,就这么装来装去的,一会我还得醒!”   这是个男人吗?又弱又软,跟个娘们没两样!   壮汉目露嫌弃,李潇然赶紧又道:“不过你要是不劈晕我的话,我其实也是可以自己坐着的。”说着又举起手,“你放心!我不会有任何小动作。”一面谄媚的冲对方傻笑,“其实就冲着你在身边,我也做不了任何小动作呀!”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壮汉的脸色果然好看多了。   “算你识相。既然不想再被撞得满头包,你就给我老实点呆着!”   “是是是!”李潇然连连点头,笑得别提多甜了。   但等笑过了,低下头,他立马笑意一收,唇角轻扯,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不做小动作?可能吗?他才不会坐以待毙!   ☆、016 周家小姐   或许是知道黑衣人将秦明兰给拖住了的关系,赶车的壮汉渐渐放慢了速度,车子渐渐趋于平稳,李潇然也能勉强抓住车壁坐起来。   车子又往前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拐了好几个弯后,终于从窄小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再度驶入灯火通明的大街上。   街上人多车多,他们的马车汇入其中,便成了千百辆车马中的一员,根本一点都不显眼。   眼见如此,李潇然眼中不免浮上一抹焦急,手脚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一旁的壮汉正眼珠都不错一下的盯着他看。见他如此,心里得意不已:“你难道还以为你的女人,秦将军能赶来救你?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什么高高在上的世子爷,遇到事情不一样慌乱成得不行?也不过是托生的好罢了!   “你什么意思?”李潇然心猛地一沉。   壮汉只冷笑不语。   李潇然咬咬牙,立马又高抬起下巴:“我知道你是故意说这种话骗我的。她那么厉害,边关的战火都没有将她如何,你们这些阿猫阿狗怎么可能斗得过她?你们想让我崩溃,心慌失意任你们摆布,我才不上你们的当!”   壮汉闻言心里一急,不禁脱口道:“谁骗你了?主子早料到她会追上来,所以安排了四名死士在路上堵着她。她区区一人迎战四名死士,便是不死也得废了!”   “阿大,不许乱说!忘了主子的交代吗?”外头赶车的人忽的一声高喝,壮汉立马闭嘴,面上闪过一丝懊恼。   李潇然听在耳中,心里更加着急起来。只是,他表面上依然镇定自若,继续娇蛮的道:“你们俩是早套好招了吧?一唱一和,故意骗我上当。演的倒是挺真的,可我不信!这南京城是我父王的地盘,你们谁敢在我父王眼皮子底下动手,那根本就是在打我父王的脸,我父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然而这席话换来的却是一片静谧。   赶车的人一下一下甩着鞭子,催动马车徐徐前进。盯着他的壮汉也将嘴抿得跟蚌壳似的,只一双眼继续死死盯着他,脸上的得意不屑却更加明显。就仿佛是在嘲笑他头脑太过简单一般。   李潇然暗暗握紧拳头,忽然又觉马车猛地一个颠簸,竟是拐了个大弯,又从大街上驶离,开上了一条人烟并不稠密的小道。   李潇然忍不住转头去看,却听壮汉一声冷喝:“不许乱动!”   李潇然立马一个哆嗦,乖乖转回头,又缩成一团蜷在马车一角,低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壮汉见状,嘴角又扯开一丝冷笑。   他却不知,李潇然将头埋在臂弯里,双眼紧闭,一双耳朵却高高竖起,小心捕捉着外头的声音——   有流水声,还有男男女女的呢喃低语,远处还能听到咿咿呀呀的吟唱之声,就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道。   这里应该就是秦淮河畔了吧?   他记得,秦淮河畔不仅是秦楼楚馆所在之地,每逢佳节,这里更是南京城里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贫民百姓皆爱游玩赏灯之处。更有少男少女相约而来,两情相悦之人更是会趁此良机互诉衷情,就此定情也不一定。   原本他还打算带着秦明兰一道过来看看的,可没想到现在却稀里糊涂被人给带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   河,人!   有这两个要素在!   心儿猛地一跳,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在封闭的马车内闪闪发亮,分外震慑人心。   壮汉不妨和他四目相对,心中也不禁一震:“你想干什么?老实点给我待——”   后面的话他还来不及出口,便察觉到脖子上一凉,一根尖锐的铁棍钻进他的喉管,他双眼圆睁,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咽了气。   李潇然胸脯剧烈起伏几下,连忙将壮汉推到一边,慢慢朝前头蹭过去。   赶车的汉子一直也未曾错过车内的动静。耳听里头的声音突然断了,他忍不住问道:“阿大,怎么了?”   没有回音。   他心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刚想要回头掀开帘子看看,谁知帘子已经先一步被人从里头掀开,随即只听嗖嗖两声,两根又细又短的小箭从马车内射出,一根正中他的脖子,另一根射中他的眉心。   转瞬间,这个人便也没了呼吸,睁大眼不可置信的仰倒下去,咕噜一声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李潇然终于才算长出口气,后背靠在马车上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小心拉下袖子将胳膊遮掩好。当摸到手腕上那只小巧袖箭时,他心里一暖,嘴角微微一勾。   亏得出门之时准备了这个东西,不然自己这条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了。   不过,即便如此,现在的自己也不过只是暂时安全罢了。这些人既然胆大包天到能在南京城对他们下手,谁知道他们在附近有没有布置人手?这两个光明正大绑架他的人被解决了,他们必定很快就会发觉。他一定要在下一拨人赶到之前离开这辆马车!   心中主意既定,他立马深吸口气,又悄悄往前挪一挪。   虽然赶车的人不在了,但马儿却依然在朝前走着,嗑嗒嗑嗒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一声一声都像踏在他的心坎上。   李潇然不敢将马儿停下。为今之计,他只有就这么跳!   要是秦明兰在就好了。他突然想着,有她在的话,她先跳,然后自己再跳,她就可以在下头接着自己了。不过,要是她真在的话,自己置于处置两个绑匪还得算尽天时地利吗?   心里一阵苦笑,但也不敢多加耽搁。瞅准前方一处还算宽敞地方,他心里默数几声,等到差不多了,立马双腿用力一蹬,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当从车上滚下,沿着河堤往下滚了好几圈后,李潇然噙着眼泪痛苦的想。   秦明兰那女人不是说只要抱住脑袋蜷成一团,就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吗?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这么疼,身上的骨头都快撞断了似的?   还有这河堤上需要有这么多石头吗?他觉得他的衣服都快被划烂了,他柔嫩的肌肤都快被划破了!   呜呜呜,好疼好疼好疼……   早知道逞英雄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他一开始就不会从车上跳下来!反正那些人抓了他一路也没将他如何,可见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嘛!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晚了。   对他来说仿佛过了足足半辈子的时间,他才终于从翻滚中停了下来。   李潇然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气慢慢爬起来。   睁眼往上看去,才发现他往下滚了有约莫两三丈的距离。距离他前方不远处就是秦淮河,要是他再多滚上两圈,人现在肯定已经在秦淮河里沉浮了。   秦淮河畔一向是大鸳鸯小鸳鸯野鸳鸯们偷摸见面互诉衷肠的好地方。这里地势低,距离路边有点距离,足以给人陌生的刺激感。   因此,当李潇然从上头滚下来的时候,不知不觉便惊动了好几对鸳鸯。   在四周围一双双或惊恐或愤怒或羞涩的目光中,李潇然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勉强扯出一抹笑冲这些陌生的人们摆摆手:“我只是路过,没什么别的意图,你们继续,继续。”便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去。   一边走着,他已经听到上头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喧哗声。随即便看到几个身形和方才绑架他的壮汉别无二致的身影出现在那边大路上,隐约还能发现他们正在朝下头探头张望。   李潇然连忙低下头,尽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快步朝前方人多的地方走去。   十五元宵节,秦淮河边还有一项传统,便是少女们放花灯。还无心上人的少女祈求老天爷赐给她一个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好郎君,早心有所属的姑娘祈求有情人终成眷属,已经定亲的自然就是期盼着婚期早早到来,婚后夫唱妇随,日子幸福美满。   就在李潇然现在直奔过去的地方,一群娇美的少女将一名少女团团围住,说笑不止。   “可真是要恭喜大姐姐呢,再过两个月就能嫁入平王府了。虽然只是一名庶子,但好歹也是平王爷的儿子,听说那位三公子的庶母妃还曾是平王妃的贴身侍婢?如此一来,平王妃一定会对你多多看重,以后大姐姐你可有好日子过了!等日后你跟着姐夫封爵,凤冠霞帔回家的时候,可别忘了提携妹妹我呀!”   一个手挽桃红色披帛的少女笑嘻嘻的开口,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反满布着冰霜,双目死死盯着中间的少女,忌恨得仿佛现场就想将她活活掐死。   中间的少女身着一袭湖绿色长裙,小脸上满是惊恐:“妹妹你说什么呢?这门婚事是爹爹定的,我……我不知道的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姐姐你一开始肯定不知道,但是现在都已经知道这么久了,婚期也定了,你一定私底下偷笑了多少回了吧?”粉衣少女冷哼问道。   湖绿少女着急的连连摆手:“我没有!我连三公子的人都没见过,怎知他是好是坏?我又何从偷笑起?”   “大姐姐你可是马上就要嫁进平王府了呢!这真是所有人做梦都想的事情!都已经成定局了,你不笑谁笑?怕是就连你底下的亲娘也脸上都笑开花了吧?”粉衣少女不阴不阳的道,语气更加尖刻难听。   湖绿少女忽的脸色一变:“你说我就够了,何必牵扯上我娘?他都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你们就不能放过她吗?”   粉衣少女一愣,马上冷笑几声:“我不过是说几句好话罢了,大姐姐你何必如此焦急?自己的女儿有了个好归宿,你娘难道不该高兴吗?我娘都说,她对你地下的娘有交代了,以后也不怕你娘晚上找人托梦说放心不下你了。”   “你不要再提我娘!”湖绿少女脸儿陡的一沉,大声叫着朝粉衣少女扑来。   粉衣少女连忙往旁一躲,旁边又有人悄悄伸出脚一绊,湖绿少女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半幅裙子都滚到水下被浸湿了。   粉衣少女见状也略略一惊,但马上就板起小脸似模似样的低喊道:“大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这么大的人了,脚下还站不稳,这大晚上的还能摔倒在地,回去爹爹看到又该心疼了!”   说着便指挥着身边的丫头去将人给拉起来。   但湖绿少女却一把将人推开:“不用你们假好心!我自己爬的起来!”   粉衣少女脸儿一冷:“不用更好!我还懒得伺候呢!”便一扭头,“既然大姐姐你喜欢一个人在这里趴着,那你就继续好了,妹妹不和你抢这个好地方了,我们往别处玩去!”   说完果然走了。其他几名少女顿一顿,也赶紧跟上了。   “阿萍,其实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她不就是嫁了个王府庶子吗?那个病秧子,文不成武不就,虽说是平王妃的贴身侍婢,但这些年了,平王妃何曾为她出过头?他们又都在南京,这辈子都注定要被李侧妃给死死压住,嫁过去能有什么好的?”一个人小声道。   “谁说我是因为这个生气了?”粉衣少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就是瞧不上她这要死不活的样罢了!还真以为嫁进平王府就能有好日子过了?天天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来,浑似我娘这些年有多亏欠她似的,也就我娘性子好不和她多计较。就她这样,等进了王府,看李侧妃怎么收拾她!”   “是是是,周夫人给她吃给她喝,从小到大份例也从未少过她的,她却去了哪里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缺衣少食的样,我也看看她这幅模样不惯呢!这般装模作样,以后少不得要被李侧妃狠狠教训。李侧妃可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哼!”   ……   几个人渐行渐远,阴阳怪气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听不到了。   少女趴在河边上,肩膀微微抖动,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在夜空中弥散开来。   好一会,一名丫头才小心翼翼的靠过来。“大小姐。”   湖绿少女抬起头,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鼻子还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丫头的眼眶也红红的:“大小姐您不要和二小姐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不过都是嫉妒您马上就要嫁入王府而已。”   “我没有想和她们一般见识,我就是不忍心听到她们又侮辱我娘,这次甚至连三公子也……”   “大小姐您请放心,三公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咱们遣去的人不说了吗,他现在恢复得很好,两个月后的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的。”   “我并不在意婚礼能否如期举行,我只想要他好好的就行了。毕竟,除了奶奶,他已经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丫头听得满心酸楚。“大小姐您实在是太苦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脑袋冷不丁的探了过来。   丫头吓得张嘴就要叫,李潇然赶紧给她捂住:“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都是亲戚,以后可是要常见面的,你今天若是把我给吓坏了,你家小姐这辈子就都别想嫁进王府里去了!”   丫头一怔,旋即一把推开他,杏眸圆瞪厉声呵斥:“你是哪来的登徒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调戏我家小姐?”   “我记得我调戏的人好像是你。”李潇然嘻嘻笑道。   丫头一滞,又要说话,湖绿少女却轻轻拉了她一把:“灵儿你别说了,我们走吧!”   丫头还不大情愿,只是被自家小姐拉着,不得已扁扁嘴,又狠狠瞪了李潇然一眼,才转头准备走。   此时,又听到一连串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从后头传来。李潇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抓住了湖绿少女的手腕。“慢着!”   湖绿少女一个激灵,脸儿都快涨成猪肝色。“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赶紧放开我!不然我可要叫人了!”   “在你叫之前,先看看这个。”李潇然说着,手掌摊开,掌心里赫然现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玦。   湖绿少女的脸色立时变了。“你是谁?你手头怎么会有这个?”   “你别管我是谁,现在我需要你帮忙。等忙完这个,我再和你解释!”李潇然着急的道,悄悄指指渐渐朝这边靠近的壮汉门。   湖绿少女稍稍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咬牙点头:“好!”   于是,等到这群人四处搜寻时,便听到一棵大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几个人对视一眼,一人大步走过去,立马惊起丫头的尖叫:“大胆登徒子!谁许你们过来的?周家大小姐在此歇息,你们也敢打搅?”   壮汉脚下一停,却不后退,只将信将疑的问:“是周家大小姐在此?没有旁人了吗?”   “我家小姐的裙子被打湿了,正在这里更衣呢,还能有谁在旁?你们可别忘了,再有两个月我家大小姐就要嫁入平王府了,你们若是胆敢现在过去坏了我家小姐的名节,我家大人也不会绕过你们!”丫头厉声呵斥。   壮汉不悦皱眉,却依然不退。“我们正在捉拿一名江洋大盗,还是请大小姐过来和我们见上一面才是。若是无事,我们自然不会将此事告知旁人。”   “胡说八道!我家小姐芳容岂是你们这些外男能随意观看的?”丫头也寸步不让。   “既然周大小姐不肯出来作证,那请恕我等无礼,不能放任周大小姐一人在此。”壮汉沉声道。   丫头柳眉倒竖,都要发火了,大树后头终于传来幽幽的嗓音:“连翘,算了,我们出来就是了。”   “大小姐!表小姐!”丫头不高兴的低叫,连忙跑过去将人扶起。   只见迎面走来两名女子。左边的一位容貌清秀,身上套着一件湿漉漉的裙子,正冻得发抖。右边的相貌美丽精致,虽然一头长发只是随意挽起,上头点缀了两根玉簪,但那清冷的气度、高贵的姿态却格外出尘,饶是在暗夜之中也令人无法忽视。她身披一件素色斗篷,将修长的身形隐藏在里头,然而行路之时却是纤腰款摆,翩跹动人,一看便知是位倾国倾城的窈窕佳人。   几名壮汉几乎都看呆了。   丫头见了,脸顿时都气青了,忙不迭拦在两位小姐跟前:“看什么看?不许看!”   壮汉门才反应过来,领头之人赶紧别开头:“对不起二位小姐,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对了,不知二位是否见过一名男子,衣着不俗,只是一路狼狈的从这里跑开了?”   美貌女子不动如山,清秀佳人摇了摇头,细软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几分明显的怯懦:“没,没有。”   “既如此,那打搅二位小姐了。”壮汉连忙抱拳行礼,终于转身离开了。   李潇然几个人纷纷松了口气,周大小姐更吓得身子一歪,软软的倒在丫头身上。   一直等到那些人走远了,李潇然才抬手撩起额前的长发,笑嘻嘻的对这对主仆行礼道谢:“多谢二位搭救之恩。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小爷必定全力报答!”   说罢,转身便走。   “等等!”周大小姐赶紧叫住他。   李潇然不解回头。   方才因为着急,所以她并未看清他的容貌。等现在静下心来细看,才发现他竟然生得这么好,自己一名女子站在他跟前都不觉自惭形秽。周大小姐脸儿一红,垂下眼帘讷讷道:“你还没说,你手里为什么会有这块玉佩呢!”   “这个,你以后自会知道。”李潇然笑道,便又要走。   但周大小姐又赶紧叫住了他。“你现在的处境不妙,还是不要单独行动的好。而且刚才我们不也跟他们说了吗,我们是一处的,不如你便和我一道走吧!我家有马车,我叫人送了你回去,也免得你又被他们抓住。”   “多谢周大小姐好意,不过不用了。”李潇然摇头,回头冲后头微微一笑,“接我的人已经来了。”   ☆、017 扑朔迷离   周大小姐跟着看过去,便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从前方大堤上徐徐走来。   即便天色昏暗,但那个身影却丝毫不显得暗淡,反而在身后一溜大红灯笼的衬托下更给人几分冷然的压迫之感。   不知怎的,周大小姐的脚步一顿,竟然不敢再往前迈步了。   李潇然自是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只见他欢快的奔到她跟前:“你终于来了!他们说你被人拦住了,我还以为你过不来了呢!”   “怎么会。”秦明兰淡声道,迅速将他打量一通,“你还好吗?”   “不好。”李潇然撅起嘴小声道,“他们一开始打昏了我,力气用得老大了,我现在脖子还在疼呢!后来马车又走得快,颠得我晕头转向的,我身上的骨头都快撞断了!”   “你没事。”秦明兰立马从他的话里做出总结,便拉上他的手,“走吧,回去了。”   “等一等!”李潇然连忙拉着她往回走了几步,“这姑娘你认识的吧?刚才就是她救得我!”   “看出来了。”秦明兰淡然道,目光似是不经意间往他身上那件披风以及凌乱的发髻上瞟了过去。   说罢,便对还愣在原处的周大小姐点点头:“今天的事,多谢你了。”   “世……世子妃!”早在见到她走过来时,周大小姐便愣住了。如今眼看着人走到自己跟前,她终于再也站不住,激动的脱口而出。   再看看李潇然,她立马也察觉到了他的身份:“小女见过世子殿下!”   “未来三弟妹免礼!”李潇然笑嘻嘻的摆手,“马上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这么客气?三弟和我感情极好,以后等你过门了,我也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周大小姐满面惊宠:“多谢世子殿下。不过小女此举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曾想过要让人报答。”   “那怎么行?这些年安庶妃还有三弟都帮了我太多,他们的恩情我都已经还不轻了。要是再欠了你,那你们是真要让我这辈子都活在对你们的愧疚当中不成?”李潇然定定摇头,一脸认真。   周大小姐动动唇,仿佛还想拒绝,秦明兰冷冷开口:“既然世子这么说了,你就只管接受着好了。横竖他也不缺那些东西。”   “就是嘛!”李潇然连连点头。   周大小姐这才点点头:“既如此,那好吧!”   直到两个人都说的差不多了,秦明兰又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李潇然连连点头,赶紧抱上她的胳膊,“你搀着我点,刚才我可是一路从上头滚下来的,我腿都被石头磕了好几下,疼死了!”   “我看你刚才倒是生龙活虎的。”秦明兰淡声道。   “哪有?你看错了!”   “哼哼。”   “嘿嘿,我知道了!你吃醋了对不对?因为我和别的姑娘在一起?可是她是三弟未过门的媳妇啊,我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对自己的弟媳妇下手啊!你想得太多了!”   “是你想太多了!”   ……   两人一行说着一行走远,声音逐渐消失在夜空中,渐渐的听不到了。   目送这两个人并肩离去,丫头才终于反应过来:“小姐,那位竟然是平王世子!我们救了平王世子!这下好了,您对世子有恩,世子乃至王爷王妃都一定会对您另眼相待。等以后您嫁入王府,其他人也必定都不敢小瞧于你。从今往后,二小姐他们也不敢再笑话你只嫁了个庶子了!”   “你想太多了。”周大小姐回神,轻声细语的道,“我说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世子就算再感激我,也不过是说上几句感谢的话,给府上送点东西罢了。以后他们还是要回京城去的。在这个地方,依然是……那些人的天下。”   丫头一怔,马上泪水又在眼眶里打滚。“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就连世子都护不住小姐你吗?小姐你的命也未免太苦了点!”   “没办法,这就是我的命。”周大小姐幽幽低叹一声,缓缓迈开步子,“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了。不然,母亲又要说我了。”   这边的愁云惨淡丝毫影响不了那边的兴高采烈。   李潇然一路蹦着跳着,想方设法的逗秦明兰破功。奈何秦明兰早就看清了他的本性,所以根本不为所动。李潇然上蹿下跳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功而返。等上了王府派来的马车,便也跟泄了气的皮球般,手忙脚乱的拔下头上的两根玉簪,顺便解了披风扔到一边,便靠在厚软的棉垫上一声不吭了。   秦明兰依然抿唇不语。   一路晃晃悠悠回到王府,李侧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眼见这对小儿女前后脚从马车上下来,两人皆是衣衫不整筋疲力竭的模样,一颗心更是狠狠一拧,连忙高声吩咐道:“来人!赶紧准备热水给世子世子妃梳洗,将干净衣裳拿过来给世子世子妃换!”   一连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等秦明兰收拾得干净清爽的从净房出来,平王爷也已经过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位惜字如金的长辈难得主动开启一回尊口,而且关注点还放在他们这两个小辈身上。   李潇然立马一个哆嗦,忙不迭又往秦明兰身后躲过去。   马上平王爷重重咳嗽一声,他的小身板一僵,不得已悄悄蹭到秦明兰身边站好,小脸却是要哭不哭的,一副可怜样。   秦明兰目不斜视,只将街上的经过讲了一遍,末了补充道:“那四名死士都已经被媳妇杀了,不过四个人的头领却是被媳妇抓了回来。到底是谁指使,一审便知。”   平王爷俊脸阴沉,冷冷点头:“的确是要好好审上一审!本王的治下,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对本王的世子以及世子妃出此毒手,本王一定要将幕后主使抓出来,严加惩治!”说着,便看向秦明兰,“你们一道来吧,和本王一起审理此人。”   “是。”秦明兰毫不犹豫的道。   李潇然却又是一个大大的哆嗦。“我,我能不去吗?”   平王爷目光冰冷的看过来。李潇然吸吸鼻子,脸儿都快挤成一个漂亮的小包子:“我害怕……”   “你这样也算是个男人!”平王爷不禁冷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李潇然猛地抖索几下,一手紧紧攥住秦明兰的袖子。   李侧妃都看不下去了,赶紧出来打圆场:“世子身子不好,恐怕受不得惊吓。不如这样吧,王爷您和世子妃一道去审审那贼子,世子这般刚好妾身也有些事要和他商量的。”   “有什么事,你们回头再商量不迟。可是今天,他必须和本王一道过去!”平王爷厉声喝道。   李潇然都快缩成一个球。   “我,我去就是了。我去还不行吗?”   这小声音,软软的糯糯的,还带着几分凄惶胆怯,真是叫人无端就对他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情。   不过平王爷俨然不是那等怜香惜玉之辈。秦明兰在长辈跟前也不会对他怎么维护,所以最终结果,还是二人乖乖的跟着平王爷去了暗室。   暗室就设在王府西南角。看似普通的一间堆放杂物的茅草房,推开门却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房子里头收拾得整整齐齐,桌椅板凳样样齐全,桌上还放着一壶热茶。只是房子只开了一扇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并无窗子。因此等关上门,屋子里就是一片漆黑。所以就算是大白天这里也只能点上蜡烛才能瞧得清楚。   还好,早在他们进来之前房子里就已经燃起了十数根大拇指粗细的红烛,将并不算窄小的房子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房子另一端,被卸了下巴的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吊在一根木棍上。   见到他们进来,黑衣人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秦明兰,仿佛要将眼神化作利剑,把她碎尸万段。   李潇然见状,忍不住又惊呼一声,蜷缩着躲到秦明兰身后。   平王爷又忍不住冷哼一声,但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明兰就这样拽着李潇然,大步上前,一把扯掉黑衣人脸上的黑布。下一刻,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便呈现在亮眼的烛光下。   这张脸和他们日常所见并不尽相同。轮廓的棱角太过突出,五官也更为立体,一看就是个外族人。若不是那双眼珠还是漆黑的,只怕早在一开始秦明兰就已经发现不对了。   “他是罗刹国人?”躲在她身后的李潇然悄悄探出脑袋来看了眼,小小声的问。   秦明兰点头又摇头:“他应该是罗刹国人和我们天凤人所生的后代。”   平王爷闻言眉心一拧:“当真?”   秦明兰颔首。   这种人虽然罕见,但在天凤王朝和罗刹国接壤的地方却并不算少。这些年下来她也算接触过不下二十个,因此对这些人的特征还算了解。   平王爷顿时脸色更加难看:“如此说来,他便是罗刹国有心安插在我们天凤王朝的探子?”   “那也不一定。”秦明兰缓缓摇头。想了想,一把将此人的下巴接了上去,“你是谁?为何要三番两次的偷袭平王世子?”   “哈哈哈,秦明兰,你这个臭女人!这些年你们秦家害得我们罗刹国好惨!尤其是你!你害死了我们的王,还生生将我们罗刹人往草原内迁徙了二百里,二百里!你便是我们罗刹国的仇人,今生今世,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会杀了你为我王报仇!为我们罗刹国所有死难的百姓和将士们报仇!”黑衣人一旦能说话便立马张口大骂。流利的汉语里还能隐约分辨出几分异国腔调。   平王爷听闻脸色越加阴沉:“既然是找她报仇,你为何三番两次向本王的世子下手?”   “谁叫他是这个女人放在心上的人?杀了他,才能让她心痛!正如当初她生生迫死我王,又逼迫我们族人背井离乡一般!我就是要让她也尝尝这等痛苦!”黑衣人咬牙切齿的道。   “放肆!”   平王爷猛地发出一声大吼。“你们罗刹国多年骚扰我天凤王朝边界,害得百姓民不聊生居无定所,我们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才不得已反击。谁知你们不思悔改,反还想从我们身上掠取更多,得到如今的境地根本就是你们自己咎由自取!如今竟然还敢来找我们报仇?你简直就是找死!”   黑衣人哈哈大笑。“早在决定出来找她寻仇之际我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了。如今多活一日都是赚来的!”   秦明兰简直,立马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又把他的下巴给卸了下来。   “你做什么?本王还有话要问他。”平王爷不悦皱眉。   秦明兰时手指一勾,便从黑衣人口中掏出一粒用蜜蜡封住的小药丸,约莫只有她的半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   “他正准备服毒自尽。”将药丸收好,她淡声道。   平王爷一怔。“那现在可否给他把下巴接回去了?”   秦明兰摇头。“便是无法服毒,但他也一定会咬舌自尽的。现在他还不能死。”   “但如此,本王如何接着问话?”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秦明兰低声道。   平王爷眼神微冷。“你觉得他说得这些都是事实么?”   “父王您如果觉得是,那就是。您如果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平王爷冷不丁的发出一声冷笑:“说得不错!人嘴两张皮,说者有心,就看听者是否有心。不过,本王才不会相信这等人蛰伏半年多就为了做出让你痛苦万分的事这种鬼话!”   “媳妇多谢父王信任!”秦明兰立马感激大叫。   平王爷一愣,旋即低笑:“你倒是懂得打蛇随棍上。”说罢,便扭开头,“算了!既然问不出什么了,那就走吧!先关上他几天,等什么时候他想说实话了咱们再来便是。”   “是,一切都听父王的。”秦明兰忙道。   平王爷脚下的步子又是微微一顿,不过只是一瞬,下一秒他便又抬起脚,大步流星的走远了。   秦明兰和李潇然也终于松了口气,互相搀扶着回到暂住的院子。   此时李侧妃已经走了,只命人送来一桌精致的点心小菜,以及两碗温热的压惊的汤水。两个人毫不客气的享用了,才挥退众人,夫妻俩脱了衣裳躺在床上窃窃私语。   “今天多亏了你给我的袖箭,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那两个人带到什么地方去呢!”大冷的天气,身边有个天然暖炉实在是件太幸福的事了!李潇然一面靠着秦明兰源源不断的汲取她身上透过来的暖意,一面兴致勃勃的小声道。   秦明兰低哼:“出门前你特地叫我将这个东西给你戴上,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李潇然傻笑。“你又猜到了?”   “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我要是再猜不到,那就真的是个傻子了。”秦明兰淡淡回应。   李潇然忍不住再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媳妇就是聪明!”   秦明兰一怔,脸上又禁不住发起烧来。   还好现在天色已晚,内室又黑,只有在床脚那头点着一支蜡烛。不过珠光熹微,只够勉强视物,还不足以让人将她的面色尽收眼底。   秦明兰略微定定神,勉强冷声呵斥:“说话就说话,乱动些什么?”   “情不自禁嘛!”李潇然呵呵傻笑。   秦明兰抿唇不语。   顿一顿,李潇然又忍不住开口:“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在我逃命的时候会遇到李秀然他未过门的媳妇。这姑娘似乎也有点意思呢!”   哦?秦明兰眉梢一挑。“你又发现什么了?”   “他们不都说那丫头胆小如鼠,怯懦无用吗?可我看当时她选择帮我时却半点不见犹豫,下手助我换装绾发时手脚也格外利落。要不是听到别人那么叫她,我都不敢相信她就是传闻中那个周家默默无闻的嫡出大小姐!”   “是吗?”秦明兰心中一动,隐隐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这位周大小姐是在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   “没错!”李潇然颔首,“周大人幼年失怙,全凭寡母一手拉拔大。后来周大人入朝为官,一直也将母亲奉养在身边。不过这位周老夫人一向不爱在外交际,每日里只是吃斋念佛,旁人对她的印象也不过只是位慈善和蔼的老夫人罢了。”   “要真是这般慈善和蔼的话,你觉得仅凭她一人能独自将儿子养大成人吗?”秦明兰问。   李潇然笑答:“难。周家家族不算太大,可也不算小了。我记得当初仿佛他们族中还有人想让这位周老夫人改嫁,以期霸占她亡夫留下的田产。只是周老夫人奋力反击,并立誓永不改嫁,才终于堵住了悠悠众口,安然在族中立身道现在。”   一句奋力反击,谁知其中内情如何?反正秦明兰是不相信一个柔弱的妇人能在那么凶险的情况下将自己儿子还有家中田产一并保住的。   不过当年的事情,他们自己不说,旁人也不说,大家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只有提起周老夫人的丰功伟绩时,会顺带说上一嘴。   “看来,你遇到同类了。”秦明兰忍不住看向正死命巴在自己身上取暖的小男人道,心里无力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人什么爱好。明明有正经的暖炉银薰球给他用,放在脚下捂在怀里怎样都行,可他偏偏都不要,非得让她来给他把被子捂得暖暖的,然后也全靠她的体温来撑起一整个夜晚。典型的有福不会享!还害得她也无法好好享受享受。   李潇然的心思,那么当然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反正现在的他贴在秦明兰身边,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那周大小姐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开始还没想明白,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说着,他抬起头,亮晶晶的双眼用力眨了眨,“你说,李秀然知不知道他未过门的媳妇是什么样的性情?”   “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也总会知道的。而且,这样的媳妇对他来说也才更好吧?”秦明兰道。   “那倒是。”李潇然点点头,立马撅起嘴,“这样一来,等他们成亲后不就是强强联合了?那可不行,我不能让他如虎添翼!”   “你想拆散他们?”秦明兰便问。   “我倒是想!不过这婚事是父王定下的,要是我给破坏了,打了父王的脸不说,他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我呢!为了我这条小命着想,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李潇然吐吐舌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啊,给他们添点堵就行了!”李潇然昂起头,笑眯眯的道。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床后便到了李侧妃处。   李侧妃本来这段日子就操劳过度睡眠不足,昨晚上更是几乎就没睡。今天一早起来,她还觉得头晕目眩,勉强将来回事的人都给打发走,便听说了李潇然和秦明兰过来的事情。   “真是一个个都不知道消停!”她忍不住低骂。   不是昨天才出了那么大的事吗?他李潇然不是胆小如鼠,连宴席上看到别人受个伤都能回去在床上躺上十来天的吗?可怎么出了昨晚上的事,他却还能站得起来?还跑出来到处晃!他就非得这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心中腹诽几句,这对小夫妻便已经进来了。   李侧妃连忙又扬起灿烂的笑意迎上去:“你们俩真是的!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句就行了,昨晚上你们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今天理应房里好生休息才是,大早上的跑到这边来做什么的?当心又冻病了!”   李潇然小脸儿泛白,又是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依偎’在秦明兰身上。   “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叫人随便来带句话就完了。”只听他虚弱的小声道。   李侧妃不禁竖起耳朵。“什么事情事关重大?”   “就是昨天晚上救了孩儿一命的周大小姐啊!原本我们是该亲自上门去谢她一谢的,可是我的身子实在是不中用,这些天肯定出不去了。所以孩儿想请侧母妃您帮个忙,将周大小姐请过来,让我当面谢谢她,侧母妃您看可否?”   ☆、018 上门看望   “今日一早我就已经命人送了厚礼上周家道谢去了。”李侧妃皱眉道。   “她救了我的命,一份厚礼怎能表达咱们王府的感谢之情?若非我身子不适,原本应当是我亲自上门去道谢的!”李潇然高声道。   李侧妃脸上浮现一抹不悦。“世子心中感激周大小姐,这个我心里明白。可是,且不说我们两家本来就素有交情,就说周大小姐和三公子现在有婚约在身,再过两个月就成婚了。现在她也该在家中绣嫁衣才是,怎能擅自离家,甚至往未来夫家跑?”   李潇然被说得一愣,马上又皱起脸儿。“对于,我怎么忘了这个!可是,那该怎么办?我是真心想好好谢谢她的呀!”   “不然,咱们再加一份礼过去?”李侧妃试探的问。   “不行!”李潇然断然拒绝,“那等黄白之物,不知道沾了多少污浊,哪能表现我对周大小姐的感激之心?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李侧妃无力了。“既如此,那不知世子你想要如何?反正周大小姐现在是绝对不能上咱们王府来的。”   李潇然眼中的光亮骤然幻灭,粉嫩的唇撅得老高。   秦明兰也看得无语。“我代你去好了。”   “真的吗?”李潇然立马双眼大亮,一把握紧了她的手,“刚才的话真是你说的?你愿意代我去道谢?”   秦明兰无奈颔首。“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只有我代你去了。不然,还有谁能代表你的身份?”   李潇然想想点头。“你说得对。既然这样,那就辛苦你一趟啦!”   秦明兰扯扯嘴角,淡淡斜眼看了看那边,李侧妃已经被他们骤然做出的决定给惊到了。不过转念又一想,她赶紧便道:“世子妃你一个人上门不妥,不然这样吧,让嫣然同你一道过去。周家她熟,也省得遇到什么事情不知如何应对。”   秦明兰颔首。“好。”   商议好了,秦明兰也不多耽搁,当即回去换了身衣裳便和李嫣然双双坐上马车往周家去了。   周大人在平王爷手下担任的职位并不高,但却是实打实的实职,权利不小,油水更不少。所有周家的宅子所占的位置不差,地方更是不小。   不过,这府里平日里来往的也不过是些同级别的官家家眷,平王爷也不过只在周老夫人六十大寿之时过来略坐了坐。所以等到里头的主子们听说平王世子妃亲自上门来时,上到上头的周老夫人,下到下面的扫撒丫头们,大家悉数震惊了。   待马车进了二门,在车马厅停下。秦明兰和李嫣然前后脚下来之际,便看到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全都是来迎接她们的。   周夫人首当其冲,率先上前行礼道:“臣妇见过世子妃,大小姐。”后头的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高呼恭迎世子妃。   “周夫人免礼,大家也都起来吧!”秦明兰连忙将人扶起,“我们今日上门来是代世子道谢的,原本是该我们行礼才对。可是现在,才刚进门就叫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周夫人受宠若惊。“世子妃言重了。您是世子妃,本身品级就比臣妇高得多,臣妇给您见礼是理所应当的。”   秦明兰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贵府大小姐呢?怎么没捡到她?”   说起前头那位夫人生的女儿,周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她昨晚上回来着了些凉,正在屋子里歇着呢!世子妃若是想见她,臣妇这就派人叫她过来。”   “不用了,我们直接过去就好。顺便也见见周老夫人。”秦明兰摇头道。   周夫人又是一怔,只得点头:“既如此,那也好。”便低下头,悄悄推了自家女儿一把。   但是周二小姐却害怕得后退了一步,怎么都不肯上前去。   秦明兰虽然已经竭力表现出温婉亲和的面目了,但在这些习惯了闻言软玉的大家闺秀跟前,她的表现还是太过粗鲁,那一身凛然之气更阴沉得吓人。所以大家虽然都仰慕她的名号过来了,但等见到真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和她保持了距离。   见状,周夫人忍不住跺跺脚,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笨丫头!没看到你大姐都已经攀上世子了吗?这么大好的机会,还不赶紧和世子妃搞好关系,回头等那死丫头嫁进了王府,咱们就真彻底败给她了!   周二小姐虽然接收到了母亲投射过来的目光。但是只要一看到秦明兰过分挺拔的身姿,还有那一身高冷的气度,她心里就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悄悄往李嫣然那边靠了过去。   一行人很快到了周老夫人的住处。周老夫人早年独力抚养儿子长大,吃惯了苦,所以现在也依然不喜奢华。虽然她的屋子是整个周府里最好的,可是里头的布置却都是以简单朴素为主。就连她自己身上也不过是穿着几件半旧不新的衣裳,头上约略点缀了几根银簪子。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凛然肃杀之气。   见了秦明兰进来,她便扶着丫头的手要起身行礼。秦明兰赶紧上去将人扶住:“周老夫人就不要客气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拘礼?”   “世子妃您身份高贵,又是皇亲贵胄,当的老身一个礼。”周老夫人坚持道,不管秦明兰怎么拒绝都坚持对她行了个礼才肯作罢。   秦明兰无奈,只能受了半礼,这事才终于算是完了。   大家落座,讲几句闲话,不知不觉便将故事引到了昨晚上元宵节发生的事情来。不过对于那件事他们都只是捕风捉影的知道一点皮毛,现在当着秦明兰的面也不敢多问,只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下李潇然的状况。   “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被吓坏了,又受了点凉。还好昨晚上回去侧母妃就叫人准备好了热汤热水,泡个澡把身子给泡暖了,又喝了一大碗姜汤,便将体内的寒气都给驱得差不多了。今天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想来再养上几天就好了,肯定能活蹦乱跳的参加两位弟弟的婚礼的。”秦明兰笑道。   周老夫人连忙念了个佛号,口中喃喃道:“世子吉人天相,自然逢凶化吉。”一面说着,一面瞧了眼一旁的周夫人。   周夫人面上带上些尴尬,连忙便转开话题:“听世子妃的意思,昨晚上是我们家秋娘救了世子一命?可昨晚上怎么没听她提起?”   秋娘便是周大小姐的乳名。   周老夫人闻言低哼:“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儿家怎好提起?”   周夫人又一阵尴尬。秦明兰嫁妆什么都没看到听到,只管回道:“说起来还多亏了周大小姐。要不是她及时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世子披在身上,又急中生智将世子扮作女儿模样,那些恶人肯定早已经将他给带走了。不然,也就等不及我过去寻他了。周小姐如此机智,都是贵府上教得好,世子昨晚上回去后就对她念念不忘,原本是想今天亲自上门来道谢的,但实在是身子扛不住,所以便只能让我代劳了。”   “嗨,那丫头救了世子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世子何必如此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的,自家人之间也不需要讲究这么多。早上侧妃娘娘才刚叫人送了一份厚礼来呢,现在世子妃您又亲自上门来道谢,这可真是折煞那丫头了!”周夫人连忙笑道。   周老夫人敌咳两声,周夫人赶紧收起笑脸。   “世子妃实在是太多礼了。秋娘当时救了世子也不过只是日行一善为自己积德罢了。世子和世子妃铭记于心,今日又上门道谢,也都是福泽深厚之人。菩萨必会保佑你们万事顺遂心想事成的。”周老夫人高深莫测的说道,末了又念了几句佛。   这么高深的东西秦明兰实在是听不懂,便只得勉强扯扯嘴角,询问起周大小姐的所在地。今天她上门来主要就是冲着那一位来的。   这一次,周夫人也不敢再主动开口了,悄悄看了看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果然抬起眼皮慢悠悠的道:“秋娘那丫头就在老身处。原本那丫头从小就是在老身身边长大的,后来年纪大了才搬了出去。可是昨晚上她回来不久就开始发烧,不住的说胡话,老身知道了心中焦急,便干脆叫人将她搬了过来亲自照顾着。今天早上她身上的烧才退去了,略略歇息了几个时辰,精神也好了不少。刚才才睡醒了,世子妃想见她的话便去见见吧!”   周夫人连忙站起身:“我给世子妃带路吧!”   周老夫人低哼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周夫人赶紧便转身,夹着尾巴跟斗败了的耗子似的溜之大吉。   秦明兰见状,忍不住悄悄吐了吐舌头:这周府看起来也不那么太平啊!这婆婆媳妇之间都斗得够凶的。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多少关系。   随着周夫人进了后头暖阁,秦明兰便感觉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女子竭力压制的咳嗽声透过重重帐幔传过来,可想而知那个人现在有多痛苦。   走进去,便见周大小姐仅着单薄里衣,纤弱的身子仿佛纸片一般又细又瘦,一头乌发披散下来,更衬得小脸儿惨白,不见半分血色。   早有人扶了她起来,软软的冲秦明兰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   又来了!   秦明兰无力扶额。   这一家人都是一个模样,非得讲究这等虚礼,结果却是自己受累,她也不高兴。也不知道她们这般坚持是为了什么。   心中轻叹,她连忙将人扶起来:“既然生着病就好生躺着吧!本来天就冷,受了寒又要病得更重。”   周大小姐乖巧点头:“是,都听世子妃的。”   秦明兰嘴角扯扯,眼看着人手脚利落的将人扶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她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又亲切的关心了一遍她的身子,周大小姐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当时在河边不小心裙子沾了点水,结果又在外头待时间长了点,然后就着凉了。”   “说起来还是我们的不是。要不是因为世子,你肯定早回府来更衣了。”秦明兰一脸歉疚的道,“亏得世子从京城过来时特地带了两名太医同行。听说你也病了,他便特地叫我带了一个人过来,专门为你看诊。以后他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你好了他再回去。”   说完,便交代人叫太医进来。   周大小姐惊慌得几乎不知所措。“那怎么行?既然是世子的太医,那肯定都要去伺候世子的,我怎么好意思自己单独占了一个?我这病也没什么大碍,我奶奶给请的大夫就不错,就不用太医专门在旁候着了。”   “人都已经带过来了,你就用着好了。你是世子的救命恩人,难道还连他的一个太医都用不得了?”秦明兰拒绝,坚持要将太医留下。   周大小姐推拒无果,只得接受了。   太医立马便过来为她把脉,又细看了舌苔面色等等,重新开了一个药方。和之前大夫开的大同小异,但在分量方面要更为精细些。因此,周夫人免不了又是一通赞叹:“不愧是京城里来的太医,这一出手就是不一样。以后有了他在,秋娘的身子我就不用担心了!”   秦明兰淡笑:“既然府上多了名太医,你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来找他帮忙看看,横竖不算什么大事,银子京城里的王妃早就已经给足了。”   周夫人等人立马双眼放光!   但嘴上依然客气的推拒了几句:“那怎么行呢?既然是世子专门送来照料秋娘的,那就只用负责秋娘一个就行了。我们大家伙都好着呢,用不着太医忙里忙外的。”   其他人忙不迭跟着点头,至斯看着周大小姐的眼神都带着一股羡慕嫉妒恨。   秦明兰对此表示沉默,只又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周夫人殷勤的将人送上马车。临出发前,秦明兰又忍不住掀开车帘叮嘱一句:“周夫人,周大小姐对世子有恩,世子已经将此事告知京城的王妃以及太后娘娘,想必过段时日京里也会送来赏赐。你们先好生准备着吧,若是赏赐和婚事重叠在一起,那就更好了,你说是吗?”   “是,是。”周夫人连连点头,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秦明兰淡淡扫了一眼,便放下帘子,交代车夫出发了。   出了周府,秦明兰终于长出口气,无力靠在软垫上。   和女人打交道真是个技术活,更何况她刚才可是前后和三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女人分别打了一番交道!这辈子她都没觉得这么累过。   闭目养神,却发现旁边隐约有点异样的声音传来。   睁开眼,便对上李嫣然不悦的小脸蛋。   “你很不高兴?”秦明兰问。   李嫣然小嘴儿一扁。“没有。”   秦明兰沉下脸:“身为大家闺秀,就算是心口不一,你至少也要将你脸上的表情和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保持一致。如若不能,那就实话实说。不然,只会让人觉得矫情。”   李嫣然被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闷声道:“我是不高兴!”   “为什么?”   “因为你被那个女人给骗了!”   “哪个女人?”   李嫣然抿唇不语。   秦明兰轻笑。“周大小姐?周秋娘?”   李嫣然眼神闪了闪,却依然不语。   秦明兰便问:“你和周家二小姐关系不错吧?”   “还行。”李嫣老实回答,“以前经常在一起玩儿的,我们的喜好也都差不多。”   看出来了。她就是个被人惯坏了的孩子,周二小姐也差不多。都是那种没心没肺,却也并非有心为恶的人。这两个人一拍即合,她一点都不意外。   “所以,你就义无反顾的站到周二小姐那边了?”秦明兰又道。   “我才不是!”李嫣然立马跟被冤枉了似的大声喊道,“那周秋娘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说她从小丧母,孤苦伶仃,可她不是有祖母吗?她不是有爹爹吗?周夫人虽说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吃穿用度又何曾少过她的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罢了,这又有什么问题?换做我,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也做不到那么大度的疼爱!”   秦明兰点点头。“你就是站在他们那边了。”   “我没有!”李嫣然都要疯了。“那死丫头,我早就看清她的真面目了。早八百年前她就陷害过我们!”   “哦?”秦明兰眉梢一挑,“还有这事?”   “当然!”李嫣然用力点头。   “说来听听。”   “就是四年前,那时候我们也不过刚过十岁,那时候我们在赵府做客,我们几个人在一道玩儿,周秋娘就一个人默默的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我们叫她一起玩儿她也不理,装模作样的说什么对这个没兴趣,我们也就不管她了。然后就有人进来,说竹林那边有人在赛诗,而且乔公子来了——乔公子可是当时南边最年轻英俊的男子,又作的一手好诗,我们一直听闻他的名声,不想竟能和他同处一隅,心中都激动万分,便想着要去偷看他一眼。然后,我们就去了,顺便也将周秋娘带上了。”   其实就是为了多拉个人壮胆吧!秦明兰暗道,继续侧耳聆听。   说到后头,李嫣然就更气愤了。“大嫂你是不知道!我们好容易找到地方,也寻了个好位置偷看,谁知稀里糊涂的,瑛娘就被人给推出去了!那前头可站着那么多男人呢!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被那么多男人盯着看,一张脸简直都丢尽了!可怜瑛娘哭也不敢哭一声,还是被我拉着才知道往回跑。”   “哦。”秦明兰点点头,“可这事和周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瑛娘分明就是被她推的!”李嫣然义愤填膺的道,“后来我把当时一起去的人都给问了一遍,只有那个死丫头最有嫌疑!所以我便叫了她来问,结果你知道她怎么说?她就知道哭哭哭,我说了半天,她才抹着眼泪说什么,既然你们都觉得是我,那就是我好了!我呸,那里又没有男人在,她装那副可怜样给谁看?”   “也就是说,到最后你们也没找到十足的证据证明那件事是她干的。”秦明兰淡然道。   李嫣然一滞。“没有又怎么样?那事除了她,旁人干不出来!瑛娘也说了,这种事情,她从小到大遇到的数不胜数,而且所有事情都和周秋娘脱不开干系!”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就不要说这种话。”秦明兰冷声道,“说得多了,才会更显得她委屈,你们无理取闹。”   李嫣然脸上的愤怒一凝。“大嫂,你不会也以为我们是故意欺负她的吧?”   “你现在的表现足以让我认为你是想故意公报私仇。”秦明兰回答。   李嫣然咬咬唇。“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真真假假,有那么重要吗?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忘了吗?在京城时,母妃是怎么交代你的,你也不记得了吗?”秦明兰慢条斯理的道。   李嫣然立马将脸上的表情一收。“母妃说,有些事情,你亲耳听到不一定是真,亲眼见到也不一定是真。有些事情,或许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无法说出口,便只能任由某些人逍遥法外。但是,只要自己心里清楚,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以后时时注意,保持距离,找准机会来个出其不意将其扳倒,那才是最紧要的。”   话说完了,她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明兰颔首。“现在,想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李嫣然连忙点头,涩涩低下头,“大嫂,我错了,刚才是我太急躁了,都忘了母妃的叮嘱。”   “无妨,现在记起来也不迟。”秦明兰道。   李嫣然点点头,复又抬起头,明亮的双眼眨了眨。“大嫂,我想母妃了。”   她又何尝不想呢?平王妃这个人,平时不声不响,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什么存在感。可等真正离开了,却又让人陡然发现原来所有的生活里都充斥着她的身影,就连平时的一言一行都被她所影响。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越来越对她感到迷惑不解了。   ☆、019 有心为之   不知不觉,他们离开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京城种种,恍如昨日,却又如此遥不可及。仔细想想,就连在南京这边发生的这许多事情都叫她觉得如此不真实。   因为各自有了心事,两个人便都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的回到王府。   李嫣然去李侧妃处回禀,秦明兰则是直接回了自己暂住的院落。   被‘吓得噩梦连连,虚弱得无法起身’的李潇然正翘着脚躺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厚实温暖的锦被,手边摆了五六样精致的南京小吃。一手拈着一块梅花状的糕点,另一手还抓着一直毛笔,正在宣纸上涂抹不停。   见到她进来,他才放下笔,却并不起身,反而慢悠悠的将手头的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了,才冲她绽开一抹腻呼呼的笑:“你回来啦!感觉如何?”   秦明兰颔首。“有点意思。”   “是吗?”李潇然立马来了兴趣。   青葱几个见状,忙不迭屈身退下,将这方天地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秦明兰上前几步在他让出来的一块地方上坐下,英气勃勃的脸上并无表情,只一板一眼的道:“你猜得不错。那位周大小姐在周家的日子并非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难过。”   “那周老夫人?”   “是个厉害人物,周夫人在她跟前根本占不到多少便宜。”   “呵,那周夫人我远远看到过一眼,其实也就是个有点小机灵的寻常妇人。这内宅中的女子,能将她压死的人多得是。如今周府里这般状况也是理所当然。”李潇然轻哼一声,朝她努努嘴,青葱般白嫩的手指头指指前方的茶壶。   秦明兰无奈倒了杯茶送过去,李潇然笑眯眯的接过来喝了两口,便亲手将杯子送到她唇边:“你出去半天肯定也累了。来,喝点茶润润喉。”   这就是你对待功臣的态度?用你喝剩下的茶水?   秦明兰淡淡瞧了他一眼。   李潇然一脸无辜的回视过去:“还不够吗?”立马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便又抓起一块糕点一并递过来,“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个头屁!她难道还缺了这点吃食不成?   秦明兰心中暗道。这种糕点也就看起来精致,其实分量小得令人悲愤,也就够她塞牙缝的,而且就饱肚的功能来说远不及一大碗白米饭或者一个大馒头来得扎实。这种茶水更是,闻着倒是挺香的,入口也的确是生津解渴,令人回味无穷。但每次就泡上那么一小壶,三两杯就没了,也就勉强够她解渴的。但每每她这般大口大口将一壶茶干完,李潇然便会以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她,一面摇头哀叹她这个牛噍牡的莽女。   所以现在,这家伙居然主动将这两样送到她跟前来,秦明兰第一反应就是——这丫的又闲得无聊,便又想到拿她开涮了!   不过,要是不吃的话,这家伙肯定又要摆出那副惨遭欺凌的小狗模样给她看。   嗯,想想她还是蛮期待的。   如此,秦明兰便将头一扭:“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话音刚落,李潇然果然小脸儿一皱,两汪泪意在眼底荡漾开去:“你是又生我的气了?为什么呀?我今天之所以叫你去,那是因为在她们眼中你就是个五大三粗的人,不会在意那些小小的细节。而你往日在旁人跟前展示的也不都是这幅模样么?”   这混蛋能闭嘴吗?   秦明兰突然很想削他。   明明是要讨好她的,可为什么这个人出口的话就能一个劲的往她心口的伤疤上戳?   哪个女人不想温柔婉约,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世人所称道?但她所处的环境不允许她如此,后来嫁了个男人更是娇弱得仿佛她一个手指头就能摁死他。她不自立自强,还能靠谁?   至于对外那迟钝麻木,五大三粗的表现,不也是为了麻痹对手,顺便把事情多往田青头上推一推,好给自己挣点清闲吗?   想到田青,她心口又是一扯。   她和他,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天知道她是多么想拉住他,继续当年相互依赖毫无猜忌的日子。但是,现在已经有太多的阻隔将他们越拉越远。而他,竟也开始主动划开和她之间的距离了!   以他的聪明,再加上她的努力。她相信,就算中间横亘着再多的阻碍,只要二人携手,一定能一一克服。就像当初他们一道制服兵营里那些刺头,并将罗刹国王庭踏平一样。   但是,田青竟是半点努力的意向也无,就主动放手了。   这不是他的性格!   那么……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秦明兰心中一凛,突然像是拨开了眼前的层层迷雾一般。   是啊!她怎么忘了?他们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那家伙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吗?之前他们明明相处得很好的,可自从彻底打败了罗刹国,杀了他们的皇帝并俘虏了他们的大王子后,这个人就慢慢的开始变了。等进了京城,跟着她进了王府,他就越变越怪了。   看来,等回去之后,她得把他教出来好生盘问上一番。   “你在想谁?是不是田青?”   阴测测的声音陡的从耳畔传来。秦明兰回过头,才发现李潇然小脸上的委屈和小意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冰冷。   送到她手边的茶水糕点也不见了踪影,看来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的呆了。   心儿猛地一跳,她别开眼:“我想起了方才嫣然和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李潇然冷哼,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秦明兰也不多言,直接便将李嫣然的话如实道出。   李潇然的怒气果然削减了点。“哼,那周大小姐果然如我所料,和李秀然是一路货色。看来,等他们成亲了,那就是强强联合,他们更要小心谨慎了!”   “他们?”秦明兰扬眉。   李潇然轻笑。“难不成你觉得他还能对我下手不成?便是要对我下手,他也该先解决了这南边的绊脚石才对吧?”   他的意思是说……   秦明兰心一沉。“这里马上也会发生纷争了?”   “你说错了。其实纷争一直未停,现在不过是遮掩得好,所以旁人尚未发现罢了。”李潇然道,“安庶妃是我母妃身边伺候的,我虽然和她未曾相处过多久,但只要能学得我母妃三成的本事,便足以令她和李侧妃抗衡了。而李侧妃在这里的日子,你真以为她如我们所看到的一般如鱼得水吗?”   当然不可能。   秦明兰或许迟钝,但却一点都不傻。   她在这里的王府里住了也有半个月了,对于王府里的情况也有了些许的了解。李侧妃的日子,比起平王妃来说可是凄苦多了。虽然手上掌管着偌大一个王府,但每日里迎来送往,管理王府琐事就够她忙得脚不沾地了。即便和平王爷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这后院里还有那么多女人等着和她一道争抢这个男人呢!她是名门之后,虽然只是一名侧妃,却也将架子端得高高的,从来不屑于和那些侧妃庶妃什么的争宠。这样,清高孤傲的形象是树立了,却也将男人远远的推开了。   她能生下这么多孩子,平王爷对她的敬重和爱护是一方面,但秦明兰也不得不佩服她强大的孕育能力。   不过,孩子生多了,好处自然是多了,坏处却也不少。便是现在,她人前装扮得精致美丽,但在人后,秦明兰也没少见她蜡黄的脸色,多少次明明已经虚弱无力却依然要咬牙强撑。华丽的衣衫下,那形销骨立的身子别人或许看不出来,秦明兰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和忙成狗累成狗的她相较而言,远在京城的平王妃过得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难怪那一位死都不肯和他们一道过来呢!   便是让她选,她也宁愿如平王妃一般山高皇帝远的守着自己亲生的儿子逍遥自在。   见她神色微动,仿佛想问题入了神,李潇然悄悄往她那边蹭一蹭:“你之前是想到田青了,对不对?”   好家伙,这时候了还不忘套她的话?   秦明兰心儿一跳,冷冷白他一眼:“世子爷,我离开京城这许久,我想想我爷爷娘亲还有兄弟不行吗?这些天你给母妃写的信也不少了吧?”   这个兄弟,明显是吧田青也给囊括进去了。   听她说的冠冕堂皇,李潇然心里很不爽利。扁扁嘴,他小声嘟囔:“不就问你一句话吗,至于这么顾左右而言他。”   废话,她要是老实回答了,他还不会哭给她看?这家伙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吗?   秦明兰低哼:“你要的情况已经探得差不多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先不着急,等二弟的亲事办完了再说。”李潇然摆摆手,还有些不高兴,“有些事情,咱们不急,自有人比我们还急得多。”   秦明兰歪头看看他,李潇然翻个白眼,气呼呼的转头不理她了。   秦明兰撇唇,干脆也不和他说话了。   两人相对无言不一会,外头春花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将军,那名刺客,他自尽了!”   ☆、020 刺客之死   自尽了?   秦明兰猛地站起身。“怎么可能?”   为防他自尽,她可是卸了那人的下巴,并将他五花大绑,手脚都捆得结结实实的。可以说,除非有人助他先走一步,否则这人根本就没办法去自寻死路。   秋月的脸色也透出几分古怪。动了动唇,她只小声道:“将军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李潇然连忙点头,悄悄推了秦明兰一把。   秦明兰回头看去,李潇然冲她咧嘴一笑:“这是你真正的任务范畴哦,你可千万要看仔细了!”   属不属于她的任务范畴,现在还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她在劳心劳力。   秦明兰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出去了。   李潇然笑眯眯的冲他摆手:“记得好好看看,回来和我说呀!”   说罢,便又倒回床上,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秦明兰干脆连看都不想看了,直接拔腿就走。   到了地方,平王爷早已经来了。在他身后还站着李默然兄弟几人。当然,李秀然不见踪影。   看到秦明兰出现,平王爷脸上浮现几许尴尬。   “这个刺客,趁着用膳的时候咬舌自尽了。”他沉声道。   秦明兰眉梢一挑。“咬舌?用膳的时候?”   平王爷立马转开头,一个跪在一旁的小厮忙不迭咚咚咚直磕头:“王爷,世子妃,一切都是小的的错。小的原以为这个人被困了一天,又一天没有进米水,肯定已经饿了头晕眼花手脚乏力才是。二公子一再吩咐小的,一定要看好他,千万不能让他死了,小的唯恐他活活饿死,才想着要喂他一点米汤。可谁知道,小的才将他的下巴给接上,他就咬舌自尽了!小的根本来不及阻止!”   说罢,又砰砰砰磕头不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李默然一听到自己被带进去了,当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直接一脚踹过去:“你这个狗奴才!自己不好好做事,现在出事了就往我头上推?”   “阿默!”平王爷不悦低喝。   李默然抬起头,一脸委屈的低叫:“父王,孩儿只是叫他们好生看着这个人,没有让他给这刺客把下巴接上!”   “我知道。这刺客太过狡猾,手脚又快,你们根本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又一心寻死,除非时时刻刻看着,否则谁拦得下来?”平王爷淡声劝着,随即又话音一转,“不过,本王将此事交给你,你的人没有办好也是事实。所以,你当罚。”   “父王!”李默然脸色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平王爷无奈看他一眼,再转向秦明兰:“此事是我们没有处理好,连累了阿潇白白吃了那么多苦。本王对不起你们,阿默也对不起你们。只是人都已经死了,再说其他也是徒劳,如今我们也只能给你们一点补偿。你说吧,想要什么?”   李默然原本万分紧张的站在平王爷身边。结果听到这番话后,满脸的惊惧立马转换为感动,双眼中水光涌动,身体和平王爷贴得更近,对上秦明兰时则带上了几分得意洋洋以及挑衅。   秦明兰现在只想笑。   这平王爷还真是偏心得理直气壮。   当初在京城便对李潇然非打即骂,却对做错了事的李默然各种维护。亏得当时是有平王妃在,他还能勉强维持一点公平公正的架子。但现在到了南京,平王妃不在了,他便是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直接将自己和这个儿子捆绑在一起,甚至还威胁上他们了!   是,这件事是李默然没做好,让刺客平白的就死了。如果只说罚李默然一个的话,她身为长嫂,说罚了也就罚了。可现在再加上一个平王爷……她秦明兰有几个胆子,敢对自己公公下手?她就算再不懂规矩,但这点基本的人伦操守还是要守的!   平王爷啊平王爷,你这个爹当得也实在是太好了!   也就难怪李默然能如此肆无忌惮了。   秦明兰深吸口气:“父王说的是,此事是二弟没有办好,但二弟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里知道这些人的下作手段?他要死,总是会找任何可以的机会去寻死,寻常人难以拦下。现在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再说别的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还有一个月就是二弟大喜的日子了,我们做兄嫂的,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对自家弟弟喊打喊杀?”   平王爷眉头微皱。“但这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好。”   平王爷诶,你这个当爹的拿出点当爹的样子来行不行?   她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想让她再退几步?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秦明兰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既然人都已经死了,那别的也不用再多说了。现在我只求将刺客的尸体带回去,趁着还温热着先好好查验一下,以免有任何错漏之处。”   对于她的不给脸,平王爷的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点点头:“好。”   秦明兰便叫人将刺客撞进一个大黑袋子里抬着走了。   目送他们离去,李默然不悦低叫:“父王,她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竟然连您的话都不听!”   “你知道什么?”平王爷猛地回头,“这件事你主要错处在你,你都没有向她认错,哪有资格说她?回头找个机会去向你大哥赔礼道歉。”   “为什么?”李默然不高兴了,“她不是都说了吗,人都死了,再说别的还有什么用?更何况马上我就要成亲了……”   “让你去,你就去!”平王爷低喝。   李默然咬唇不语。   平王爷见状,又不禁低叹口气。   “这事的确是你的人没有做好,你是必须前去认错。身为我的儿子,难道你连这点礼数都不尊吗?”   发现父亲眼底的失望以及失落,李默然心口猛地一揪!   “我去还不行吗?”虽然还不高兴,但他终究还是点头了。   平王爷这才松了口气。轻柔的摸摸他的头:“这就好。你别忘了,他是你大哥,是王府世子。等我死后,这个王府都是他的,你们兄弟以后也都要跟着他过活。既然如此,你早点和他打好关系不是正好么?”   正好什么?一个病秧子,还能活多久都说不定呢,还叫他以后仰他鼻息?想想他都觉得憋屈!   李默然勉强点头,但脸色却是分外难看。   平王爷仿若无睹,和他一道回了前院,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才走了。   随即便有李侧妃的人来请。   “这件事,你的确是要去认个错。”听他将平王爷的交代说了,李侧妃点头道。   现在就连母亲都站在那两个人那边了吗?   李默然着急的抬头。“娘,难道你真想让我一辈子被他们踩在脚底下?马上我就要成亲了啊!”成亲后就是大人了,却在大婚之前在兄嫂跟前卑躬屈膝任人欺凌,这对他的心理绝对是个莫大的打击,就连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婚事忽然都没那么令人欣喜了。   李侧妃满脸无奈的看着这个儿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明明她一直拘着他的,王爷虽然对他有些宠溺,但在大事跟前也从来不会太过放纵,但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他还嘲笑李潇然胆小怕事不像个男人样,但至少李潇然身边有个撑得起来的秦明兰啊!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现在也只能盼着娘家侄女嫁过来后能好生扶持他几把了。   这样一想,李侧妃也是满心疲惫。   自从嫁给平王爷后,她就时时处处在和平王妃比。她陪伴平王爷的时间比她长,生的儿女比她多,又收南边所有人的敬重,按说自己是处处占优的。可为什么,自从去年儿子去了一趟京城回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优势正在土崩瓦解。   就像现在,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长子,她打从心底里有一种直觉:自己这个儿子,绝对差李潇然远矣!至于儿媳……娘家侄女虽好,但又岂会是盛名满天下的秦大将军的对手?   就更别说自己那个被平王妃点播过的大女儿了。   说起来,她其实早已经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尽管满心不愿,但平王爷强行要求,李侧妃也劝了又劝,李默然终究还是磨磨蹭蹭的去了李潇然的住处赔礼道歉。   但谁知人才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李潇然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秦明兰你疯了!你居然带了个死人回来!啊啊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去找安庶妃,我不和你玩了!”   一面大声叫着,一面就听到院门打开,李潇然一溜烟的跑了出来,小脸惨白惨白的,一双竹竿似的腿死命朝前挪动。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他跑得实在算不上快。在跨过门槛时,他脚下一个不察,便绊了上去。   “世子小心!”   青葱几个跟了出来,见状赶紧上前将人给扶稳。   但李潇然是半点也不想停下了,便直接指挥左右道:“赶紧扶着我走,这个地方没法呆了!有死人啊!”   “是是是,咱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青葱连忙柔声抚慰。   柔和的声音就像是春日的微风,徐徐吹来,将人心头的焦躁恐惧悉数吹散开去。   这小子真是好命,明明生了一副短命相,却从小就得所有人爱护。现在还娶了个大将军做媳妇,身边的丫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尤其是这青葱,人真的长得跟根水葱似的,条顺盘靓,声音也好听得不得了。当初在京城见到时他就心痒得厉害,暗地里勾搭过几次。可谁知这丫头立场竟是分外坚定,在严词拒绝过几次之后,竟然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开了!   口口声声什么看你是世子的兄弟的份上给你点面子,就不闹开了。但你给我小心点,再敢有下次,她就直接告到太后跟前去!   把太后都给搬出来了!   这死丫头!   后来每次在他跟前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只要一对上这个病秧子,那就是春风化雨,婉转莺啼,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还不是冲着他世子的身份?   哼,等着吧,等着病秧子死了,看这死丫头怎么跪在他脚下求他垂怜!   心里描绘着未来的美好蓝图,李默然也没有忘记抓紧当下来看尽李潇然的糗样。   “大哥!”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他死死拦住他们的去路。“你这是要去哪里?大嫂不是才回来吗,你难道不陪着她?”   “她有死人陪着呢,就不用我了。要陪你去陪吧,反正我不去!”李潇然大声喊道,双手胡乱在百孔挥舞。稀里糊涂的便抓上他的脸,指甲划得他一阵剧痛。   李默然痛呼一声闭上眼,随即脚下不知是谁伸出脚狠狠一绊,他轰然倒地。   “啊!”   李潇然立马又被吓得惊叫一声。   “死人啦!又死人啦!”   一面叫着,一面朝前跑去。   “世子小心!当心摔了!”   青葱娇声叫着追了上去。   摔个头啊!看这人就连走路都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瞬就会栽倒在地。可这么久了,他就愣是没有栽过一个跟头!反而是他,年轻力壮的,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摔倒了?   最最关键的是,还没人来关心他安慰他!   李默然气得想杀人!   好容易等李潇然主仆走远了,他的侍从才上前将人扶起。   李默然气不过,反手便甩了一巴掌。“一个个死哪去了?是不是等着本公子跌死了才打算来扶?”   “小的不敢!”小厮连忙低头。   还不敢?你不是已经都这么做了吗?李默然心中怒骂。   另一个小厮胆大些,犹豫一下小声道:“二公子,不是小的刚才不敢上来。而是方才小的看得一清二楚,您摔倒的那一脚就是世子绊的。小的有心想要提醒您一句,可那是世子啊,小的哪敢得罪?他身边又那么多人,看样子分明就是有心想要看您的笑话。小的虽然想来救您,可就怕一不小心又让他们生出更多的坏心,就只好……”   “果然是他!”李默然咬牙切齿的怒吼。   “那个病秧子,和他娘一样一肚子坏水!”   “二公子您小声调!”小厮连忙捂上他的嘴,悄悄指了指近处半掩的院门。   李默然又冷不丁一个激灵。   这院子里的可是秦明兰。这个女人,简直比男人还要强悍,当初要不是她,李潇然早被弄死在京城郊外了!还有在临清那一次也是。   那病秧子怎么就这么好命,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女人呢?   想到这里,他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方才平王爷强迫他向她低头认错的事,心头怒意翻涌。   不过是个五大三粗的女人罢了!哪有他的表妹温柔婉约?   一个病秧子,一个假男人,倒是天生绝配!   这样一想,他的心情终于好多了。   “公子。”小厮凑过来,“世子被吓走了。那您打算怎么办?要不然,去向世子妃陪个礼算了?”   向那个女人赔礼?   李默然赫然想起来——李潇然刚才说的,那个女人在做什么?   研究尸体!   他才不要!   那个女人不把自己当女人,以前见天的和尸体打交道,现在依然不顾身份做这等下作事,她不嫌恶心他还嫌脏呢!   “我不去。”他冷声道。   小厮满面为难。“可是王爷还有侧妃娘娘都吩咐了……”   “吩咐又如何?我不是上门来认错了吗?可他们一个忙着跑路,一个忙着研究尸体,谁有心情理会我?我是真心实意的上门来的,可既然他们都没心思理会我,那我也只好将礼品送上,聊表心意了。”李默然道。顿一顿又加重语气,“我是亲自上门了,但你们也都亲眼看到了,是他们不理会我,不是我不诚心赔礼认错!”   对,就是这样!   越说,李默然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小厮听了,脸皮猛抽了抽。但看着李默然一脸的理直气壮,他也不意说什么,只得点头:“公子说的是。那咱们就把礼品放在这里?”   “放什么放?你把东西送进去!”李默然推他一把。   小厮要哭了。“公子,这样不好吧?”   刚才世子可是说了,那个女人在家里研究尸体!   他可没忘记,世子妃有一个诨名,叫浴血罗刹!多么形象的称呼,可见这个女人当初在边关杀了多少人!所以现在,处理起尸体了游刃有余。但他们不是啊!   天知道现在院子里正在上演的是什么情形!   他的想法和李默然的不谋而合。所以,李默然更坚定了自己不能进去的主意,死命的推搡着小厮往院子里去。   小厮欲哭无泪,只得抱着东西往院子里去。   悄悄探头进去,却发现里头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人呢?   他小心的将脖子又伸长了点。   终于,听到声音了。是女子的窃窃私语,好像在说……   “将军,东西拿来了。”   “给我。”   “将军,我们来帮忙吧!”   “好,春花你切开肚子取内脏,秋月你把他洗干净剁成块。”   “是!”两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齐刷刷应道。   呕!   小厮胃里酸液翻滚,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切腹取内脏,剁成块……这几个女人居然说的这么轻松自在,就像是杀只鸡一般!这情形,光是想想就叫人倒尽胃口,这主仆几个却是一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   他总算是理解为什么李潇然撒丫子跑得那么快了!   有了小厮做盾牌,李默然稍稍胆大了点,便小心的跟在他后头上前几步。虽然不敢看院子里的情形,但想偷听几句没什么的吧?说不定还能听到点京城那边的隐私呢!他暗想。   可谁知道,耳朵才竖起来没多久,居然就听到她们说……   呕!   李默然已经控制不住了,直接歪头大吐特吐起来。   “公子!”小厮见状连忙来扶。   李默然吐了好一会,终于止了。抚着胸口喘口气,正待回过神便起身离开,谁知又听到里头一个声音大喊:“将军,您看我剁得怎么样?”   “不错不错,大小均匀,骨肉匀称。春花,你的手法又进步了。”秦明兰含笑赞道。   “哇,姐姐你剁得真好看,看起来好有食欲的样子。”   又一个声音道,说完便感动咽了口口水。   呕!   他再也受不了了!   李默然肚子里翻江倒海,差点想把上辈子吃的饭都给吐出来。   这几个女人她们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面对别人的尸体居然还能有食欲,她们一个个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公子,小的好像听说过,当年边关粮食紧缺,京城里又没有及时送达。将士们饿得不行,便都是拿战俘的尸体煮了果腹的。”一个小厮小声道。   呕!   再也呆不下去了!李默然扭头就跑。   两个小厮也没好到哪去。   本还打算强忍着将礼物送进去的,现在看是免了。想想里头血肉模糊的场面,他们也想吐了。赶紧随手将东西一扔,急忙追赶自家公子的脚步去了。   此时此刻,院子里,秦明兰主仆三个正围在一起,笑嘻嘻的对着鸡只被大卸八块的鸡大流口水。   “这只裹了泥巴做叫花鸡,这一盘鸡块做三杯鸡。”秦明兰昂首指点。   春花秋月连连点头。“好久没吃了,光是想想就口水直流。”两人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   秦明兰捋起袖子。“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动手吧!”   “是!”两个丫头乐滋滋的点头。   半个时辰后   安庶妃的住所内,身体单薄的李秀然坐在那里,一脸无奈的看着跟前的人,藏在桌面下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只是那张和安庶妃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孔上却不见半点不耐烦。   “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双手在桌子上轻轻捶几下,李潇然扯着嗓子大叫,“那女人就是个煞星,现在竟然连尸体都带回去了,我再也不要回去住了!谁知道那恶鬼的魂是不是也跟过去了?”   “世子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世子妃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谁让那刺客突然就自尽了呢?幕后主使一日不查出来,你就一日处于危险之中。她也是因为担心你才会如此啊!”李秀然小声道。话毕侧过头轻咳了几声。   李潇然不悦撅嘴。“要真担心我,那就时刻留在我身边保护着我就行了,何必和那死人打交道?人都已经死了,难不成还以为她能查出什么来不成?”   “世子妃肯定也是想贴身保护你的。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她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和你黏在一起。”李秀然轻声细语的道,“更何况,世子你终究是个男子。”   “男子又怎么样?在那女人跟前,哪个男人还能拍着胸脯自称是男人?我反正是不敢认了!”李潇然嘟囔。   李秀然干笑不说话。   李潇然突然瞪大眼看他。   李秀然心里咯噔一下!   “老三,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好命呢?”李潇然突然道。   李秀然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世子你这是什么话?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更好命?”   “当然是你啊!”李潇然想也不想就回答,“光是冲着你那个未过门的媳妇,你就比我好命多了!”   李秀然眼中一抹暗色一闪而逝。“世子你说笑了。周小姐和世子妃那是云泥之别。”   “是啊,云泥之别。周小姐就是天上的云,洁白无瑕,可望而不可即。那女人就是地上的泥,天天不是和那些五大三粗的臭男人打交道,就是和尸体混在一起。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李潇然大喊。说着,他一把抓住李秀然的手,“这么好的姑娘,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要是给我知道你敢欺负她,或是做了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我一定不饶你!”   李秀然动动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安庶妃端着一只食盒进来了。   “世子你来尝尝,看奴婢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食盒打开,里头是几只精致的白骨瓷碟。碟子上放着几块做成各种形状的糕点,红红绿绿的糕点,在瓷白的碟子的映衬下分外好看,光是看着就让人格外有食欲。   李潇然立马抓了一块扔进嘴里。   “嗯,好吃!”   高兴得眯起了,他又抓起一块塞进李秀然嘴里:“来,老三咱们一起吃!”   李秀然张口吃下。“多谢世子。”   “叫什么世子啊,我是你大哥,你叫我一声大哥就是了!”李潇然一面往嘴里塞糕点一面含糊不清的道,“以前安庶妃和我母妃就情同姐妹。现在咱们可是一父同胞的兄弟,关系再亲近不过的。你放心好了,等以后王府到了我手里,我就把你们母子接回去,咱们几个高高兴兴的在一起,让安庶妃陪着母妃,你和我一道,咱们兄弟一起纵横京城!”   “好啊!”李秀然温顺点头,“小弟以后就全靠大哥你了。”   “那是自然!”李潇然大方拍拍他的肩,“不止你们,还有你媳妇,我也一定好生护着,叫谁也欺负不到她头上去!”   话音才落,李秀然身体些微一僵,低垂的眼睫下浮现一抹冷芒。   ☆、021 打谁的脸   且不管李秀然母子心里是如何想法。反正至少这对母子表面上是对他无比的欢迎乃至纵容的,所以李潇然放心大胆的在此处白吃白喝,顺便拉着李秀然的手诉了半天的苦,直将秦明兰翻过来倒过去的所有缺点都数落了个遍,又对李秀然即将进门的温和腼腆、集正义和善良于一身的媳妇表示了无尽的向往后,秦明兰主仆终于姗姗来迟。   “世子,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站在门口,秦明兰低声道。   尽管已经竭力柔和了,但她习惯了面对千军万马发号施令,所以和别人说话也习惯性的带出几分颐指气使的架势。旁人还好,但李潇然这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的人怎么受得了她这等态度?   “我不回去!”他小爷很有骨气的脖子一扭,“你继续回去和你的尸体作伴好了,我就住在这里了!”   “那怎么行?三弟还受着伤呢,安庶妃照顾他一个就够累的了。”秦明兰道。   “我很难照顾吗?只要给我吃喝,我保证乖巧得很,谁都不麻烦!”李潇然梗着脖子大叫。   这话你说出来鬼都不信。   秦明兰无力扶额。“世子,现在不是让你胡搅蛮缠的时候。王府里最近事情多得很,你还是赶紧和我回去吧,就别再给别人添乱了。”   “我不说了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安庶妃比你会照顾人多了!”李潇然大声喊。   白嫩嫩的额头上青筋爆出,是真的生气了。   安庶妃见状,连忙柔声道:“既然世子不嫌弃,那就让他在这里住两天吧!奴婢没有离开京城之前,便是伺候世子殿下的。这些年虽然生疏了些,但也一定会竭尽全力。”   “你听到了吧?”李潇然立马得意洋洋的看过来。   秦明兰唇角轻扯。“别人这是客套话,难道你都听不出来?这里已经有一个病人了,你还来添什么乱?你别忘了这里不是京城的平王府,更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这话出口,房中气氛顿时为之一凝。安庶妃脸上浮现一抹尴尬,忙不迭小声道:“世子妃多虑了!这里虽然不是京城,但奴婢和王妃的情谊却是多年不变的。世子之所以选择到奴婢这里来,不也正是因为信任奴婢吗?虽然阿秀腿脚有些不灵便,但他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现在天天这般卧床养病,他正和奴婢说孤单得很呢,现在世子来了,他们兄弟俩正好作伴。”说着,看了李秀然一眼。   李秀然腼腆点头:“庶母妃说得对。大哥之所以会过来,也是因为心疼我。照顾一个也是照顾,照顾两个也是照顾,庶母妃将我们照顾得过来。”   “你们真不用勉强。”秦明兰道。眉心微拧,看得出来很有些不虞。   安庶妃连忙摇头:“真的一点不勉强!”   “那好吧!”既然这对母子都坚决表态了,秦明兰也不再多说,只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将世子先托付给你们了。”   言毕,冲安庶妃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春花秋月连忙跟上。   就这样?走了?   眼看这主仆三人就这样大步流星的离开,安庶妃母子一瞬间有些怔忪。   “大哥……”   李秀然回过头,愣愣看向李潇然。   李潇然早乐得眉飞色舞。马上又抓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老三,这些天大哥我就留下来陪你了!你放心,有我在,其他人谁都别想欺负你!”   “那就多谢大哥了。”李秀然干笑道。   说着悄悄朝安庶妃那边看过去一眼。正巧安庶妃也朝这边看过了,母子俩的目光在半空交汇,随即安庶妃便站起身:“既然世子决定在这里住上几日,那奴婢这就去收拾屋子,一应用具是从世子妃那边搬过来,还是再请侧妃另外派人置办一套?”   “不用了。我都好多年没有和老三一起说过话了,我就住他这里好了!”李潇然摆摆手,说得轻松又大方。   “那怎么行?”这次说话的是李秀然,“大哥你金枝玉叶,我这里简陋的很,怎么能让你住?”   “觉得简陋的话就去找李侧妃要些东西过来装点一下好了。”李潇然张口便道。   安庶妃母子均是一滞。   “怎么,不行吗?”李潇然眨眨眼,猛地一拍手,“我怎么忘了!李侧妃这人,怎么会给你们面子?罢了,我叫小一过去说好了。她若是敢不顺我的意,我就去父王跟前哭去!”   说完,便招手要唤小一过来说话。   安庶妃连忙将人按住。“不用了!世子您累了,就坐下歇息吧,这点小事奴婢还是办得到的。”便转身吩咐自己的贴身丫头去李侧妃处传话。   李潇然听了,果真就不再多说,径自端起一杯茶开始喝。   见状,李秀然垂在身侧的双手又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   当然了,被这件事影响到的不止安庶妃母子二人。   很快,将安庶妃的人打发走,李侧妃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他们这又是在做什么?好好的世子不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偏跑去一个庶妃的院子里,他要抬举人也不带这样的,这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强忍住将茶杯砸在地上的冲动,李侧妃一手捂胸,难忍嫉恨的低吼。   李夷然连忙上前给她拍背。“娘您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安庶妃本就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在来这里之前也和世子相处了不少时日,世子和他亲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管他们再亲,安庶妃的出身低贱这是改不了的。周大小姐虽然救过世子的命,可她父亲也不过只是父王手下之人罢了,李秀然是怎么也越不过二哥去的。您王府女主人的地位是谁也动摇不了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李侧妃低声道。   李嫣然也不由看着妹妹摇头。“夷然你都在说些什么?安庶妃是什么人,侧母妃难道还不清楚吗?父王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母妃现在担心的是世子大哥在安庶妃处住得不好,事情给外面的人知道了,他们也难免会说三道四。本来侧母妃现在就忙,如今还得为这些事情费神,那也太不值当了!”   大女儿一番话直接说到了李侧妃心坎上去了。连忙搂住女儿:“嫣然你果然长大了!现在都知道为娘分忧了。”   李嫣然低笑摇头:“这是女儿应该做的。”   李夷然站在后头,眼看着这对母女在自己跟前上演母慈女孝,薄薄的两片唇抿得死紧。   好一会,她才小声问:“那现在怎么办?大哥乃是堂堂世子,住在一个庶妃处的确不妥,不然就让大姐过去劝他几句?这些日子在京城,大姐和大哥的关系一向不错。”   “不用了。”尽管心里生气,但那也比不过女儿的体贴熨帖。李侧妃发泄过了,又被女儿安抚过了,心情已然好了不少,“既然他要住,那就让他住好了!横竖他在京城就是个不着调的,来了咱们这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旁人知道了也不过说上几句而已,我现在还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么?”   李嫣然连连点头。“就是!侧母妃在这里这么多年,您是什么人大家难道还不知道吗?更何况他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为了这点事情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一点都不划算。”   李夷然闻言,也勉强挤出一抹笑:“娘说得对,大姐说得也对。是我狭隘了。”   “你也还好,只是年纪小,见识得还不够多。”李侧妃这才想到将她拉到身边坐下,轻柔的拍拍她的手背,“以后你多跟你大姐学学,你看她现在是越来越好了。以后进了卢家也一定不会让我担心。”   那言外之意就是说,她嫁进郑家她还不放心?   李夷然眼神一暗,别过头不说话了。   李潇然被秦明兰抬回去的尸体吓到,躲到安庶妃处不肯出来的消息仿佛一朵小浪花,在王府里激起一点小小的涟漪,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二公子的婚事给冲淡了。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李潇然也好,李默然也好,这两个人都一反常态,各自盘踞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没有出来祸害别人。   然后,李默然和南京李家的正房小姐的婚礼便到来了。   这也算是南京城里最有头有脸的公子哥的婚事了,因而早在婚礼前两天王府里就忙碌了起来。到了正日子,王府里更是人潮汹涌,鞭炮声,喧闹声不绝于耳,热闹程度也仅比秦明兰和李潇然的婚礼略弱了一点点。   这种热闹事秦明兰一向不爱参与。更何况她本就是个不善交际的人,所以眼看着前头来客越来越多,李侧妃和李嫣然姐妹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她本着不去凑热闹但也绝对不给人惹麻烦的心理,干脆避走到了王府花园里偏僻的一角。   这里有一片小竹林,林子里不知是谁辟出来一小方平坦的天地,躲在里头特别幽静,这还是她之前晨练时无意间发现的。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这个地方就更显得珍贵了。   屏退了春花秋月,一人慢步来到竹林深处,谁知里头已经有人先一步占据了有利地形。   “世子妃?”   发现有人过来,那人也回过头来。赫然便是李秀然。   这些天李潇然一直住在安庶妃处,秦明兰隔三差五的过去探望一下,所以和他的交道也渐渐打多了起来。因此现在两人偶然在外头碰到,也并不觉得太尴尬。   不过李秀然是个腼腆又敏感的孩子。所以见到秦明兰出现,他还是第一时间站起来,一把抓住放在旁边的拐杖,瓷白的脸颊上也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相较而言,反倒是秦明兰这个女人更沉稳镇定得多。   点点头打过招呼,她沉声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前面人多,我又和他们不太熟,再加上我现在这般模样……”看看自己两边的拐杖,他苦笑一下,“还是不要出去给王府丢人现眼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秦明兰一听就不高兴了,“你是王府公子,更是已经成年的公子,安庶妃也是有名分的人。今天正值王府的大日子,身为王府的一份子,你理所应当要出去尽你的一份力才对。一个大男人,躲在这地方算怎么一回事?”   李秀然被说的满面通红。   “我本来就不中用,现在一条腿不能用,就更没用了。叫我去前头哪能帮忙?不给他们添乱就不错了!不像大哥大嫂你们……啊对了,大嫂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由于李潇然的坚持,李秀然私底下已经改口管他们叫大哥大嫂。但在人前依然保持着恭谨的姿态。   秦明兰顿时呼吸一滞。   这小子……行啊!明明是她在朝他施压的,结果他随便话锋一转,便将压力反压在了她身上。而且还是这么一副清纯无辜的姿态,叫她就算有气也朝他发不出来。   不得不承认,这俩人果真是亲兄弟。就这做了坏事还能轻巧的将自己给摘出来顺便给别人添添堵的本事,那就是多少人这辈子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两相对比,就显得李默然被甩出去一大截。   可怜的李默然,她在心里为他默哀三秒钟。   “我来找你大哥。”   应该是和李潇然这人相处久了的缘故,秦明兰发现自己说起谎话来也是顺口得很,一点脸红心跳的正常反应都没有。再加上一张一贯的面瘫脸,很能唬人。   李秀然脸上立马爬上了一抹讶异:“大哥?他不是去找你了的吗?”   “我没看到。”秦明兰摇头。   “那你们必然是走岔了!”李秀然低呼,“大哥现在必定已经去前头了,大嫂你赶紧过去吧!一会看不到你,大哥他肯定又要害怕了。”   “一起去吧!”秦明兰顺势便道。   李秀然顿一顿。“我这样过去不大好吧?”   “无妨,你跟着我们就是了。”秦明兰道,“你是王爷的儿子,世子的弟弟,他们谁敢瞧不起你?”   李秀然垂下脑袋,又仿佛仔细思考了许久,才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听大嫂你的。”   ------题外话------   晚上做饭,手掌被菜刀割了,嗷呜~   ☆、022 互相试探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竹林。秦明兰昂首阔步,大步流星走得飞快,可怜李秀然杵着拐杖,本身就行动不便,还要拼命追赶秦明兰,不一会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秦明兰走出去老远,突然发现好像不对劲。回头一看,才发现李秀然已经被甩出去老远,顿时眉头一皱:“你怎么走这么慢?”   李秀然一脸惊惶,惭愧的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走太慢了。要不然,大嫂你先走吧,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走就是了。”   “那怎么行?我分明说了要和你一道的。”秦明兰摇头,耐着性子站在原处等他追上来。   刻意放慢脚步和他保持步伐一致,但秦明兰本就不是什么太有耐心的人。不多大会,她仅存的那点耐心就已然消耗殆尽。但想要将人扔下也不行,她便干脆主动找了个话题:“这些天世子在那边没有给你们惹麻烦吧?”   “没有!”李秀然连忙摇头,“大哥能去我们那里是我们的荣幸,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这些天侧母妃也是不停的往我们那边送东西,这些天送去的好东西比起我们之前看到的加起来还要多。要不是因为大哥,我们还享受不到这么好的待遇呢!”   秦明兰当即面色一沉:“竟然是这样?李侧妃居然如此苛待你们?”   “没有没有!”李秀然立马反应过来,忙不迭摇头,“侧母妃也不过是按照规矩行事罢了,谈不上苛待不苛待的。”   “是不是苛待,我心里清楚。”秦明兰声音一冷,“别说安庶妃是父王的庶妃,好歹也是王府里有名分的女人,也是得了朝廷册封的。就说她是母妃送来的,那身份就不一般。李侧妃也不过比她高上那么一点而已,何至于将你们压制到这个地步?要不是因为母妃要在京城为父王守住王府,这里哪有她嚣张的份?”   “大嫂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李秀然被吓到了,小脸都惨白一片。双手仿佛想来拉她,但是又想起男女有别,更何况他手中还抓着拐杖,便犹豫半晌,才咬唇小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些年她为父王管理王府成效卓著,功劳苦劳皆有。我们母子也一向吃穿不愁,这已经很不错了。你是不知道,其他侍妾的日子还不如我们好过。”   “没有名分的侍妾,如何能与有名分的人相提并论?”秦明兰冷冷打断他。   “不是的大嫂……”   “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了。”秦明兰摆摆手,“这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这些天我不会和别人说,等回了京城,我自会告诉母妃,让母妃来定夺。”   李秀然又动动唇,最终还是低叹口气。“又要劳王妃费心了。”   “都是自己人,这不是应当的吗?”秦明兰不以为意的道。   李秀然低笑。“不管怎么说,这也都是王妃还有大哥的疼爱。我都记在心里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秦明兰唇角轻扯。“报答就算了,我想母妃最希望看到的也不过是你们母子在这里好好过日子。”   “我们会的。”李秀然连忙点头。   秦明兰也微微颔首。   顿一顿,李秀然突然忍不住问道:“对了大嫂,这些天,你可从那名刺客身上查出什么了?”   秦明兰猛然回头。“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李秀然脸颊微红。“不过是突然想起来了,就随口问上一句。要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嫂你尽可不说,我也只是关心一下大哥的处境罢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秦明兰淡笑,“那名刺客当初就出现在过京城,当时就意图趁乱取了世子性命,但被我驱走了。在他逃离之时,我一箭命中他的右肩,废了他的右臂。但没想到……”她眸色一沉,浑身散发出一股戾气,“才短短一年时间不到,他居然就练就了左手剑法,而且功力不俗,并对世子进行了第二次刺杀。”   “原来如此!”李秀然吓得双眼大睁,“这种人绝对姑息不得!你们可查出他的来路了?”   秦明兰闭上眼长叹口气。   “没有。”   “没有?”   “对,没有。那背后的人实在是太精明了,不管上次还是这次都将线索抹得干干净净,我们根本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可是,我好像听他们说,那些刺客都是罗刹国来的?”李秀然小声道。   “是罗刹国人,但绝对不是罗刹国派来的杀手。”秦明兰沉声道,“若真是罗刹国人的话,他们就不应当是对他下手,直接来要了我的命不是更好?”   “那就是说,他们连报上来的名号都是假的?”李秀然满面惊讶。   秦明兰颔首。“这也都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一面给我们造成了恐慌,一面又挑拨了我和世子的关系。如果情节严重的话,怕是父王母妃他们都要恨上我。”   李秀然双眼越瞪越大。“原来如此!那些人用心实在是太险恶了!”   秦明兰轻笑。“不过父王不是那等听什么就是什么人,母妃更不是。但就是宫里的太后……”说到这里,又禁不住低叹口气,“等回到京城,肯定免不了又要被教训一顿了。”   “的确,太后娘娘一向疼爱大哥,凡事只要牵扯上他,太后娘娘便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想当年,大哥意外坠入寒潭,她老人家也跟疯了似的,差点就把我们都给……”李秀然声音一顿,连忙低下头。   秦明兰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李秀然将头垂得低低的,再也不说话了。   秦明兰抿抿唇。“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他们会将世子落水的罪责推到你头上?那时候你才多大?”   “三岁不到。”李秀然低低的声音传来,“都这么多年了,我也都快记不清了。如今我也就隐约记得,好像是大哥带我去看寒潭边上开的一株梅花,我们俩正说笑着,大哥非要摘一枝花回去给王妃插瓶。但是天冷,他身上穿得太厚爬不动树,便想着跳起来够上一枝。可谁知道,跳着跳着,他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怎的,一下就往寒潭那边栽倒过去。我当时都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落下去了,我却还呆呆的站在边上。后来无论我怎么回想,我也想不起来大哥落水时我做了什么,只是旁人都说……都说……”   “原来如此。”秦明兰颔首,“我知道了。”   “大嫂我没有!”闻言李秀然连忙抬起头,“大哥从小就对我好,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分给我一份。那时候我小,跟着庶母妃去了京城,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懂,一直都是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到处走,和我一起玩。他就像是我的亲哥哥一般,我怎么会将他推进寒潭里去呢?我真的不会的!”   说到此,他眼睛湿润了,眼泪眼看就要落下。   “但是不管怎么说,当时他落水时你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的,你没有对他伸出援手也是事实。”秦明兰道。   李秀然身体猛地一抖。   “是,大嫂你说得对。大哥落水,我没有出手相救,那就是我的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越说,他身体越颤得厉害,声音也哽咽得不行。最终扭开头,杵着拐杖往一边而去。   “喂!”   秦明兰刚要伸手叫人,那边李潇然已经欢快的跑过来了。   “秦明兰!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秦明兰转回头:“这不是来了吗?”   李潇然嘴儿一撅。“今天是二弟的好日子,你别还这么死气沉沉的。”   到底是谁死气沉沉?   好吧,秦明兰想想,好像还真是自己。   算了算了,摇摇头,还是不和他胡搅蛮缠了。反正缠也缠不过他。   今天的王府无疑是热闹的。李侧妃长子娶妻,娶的还是南京本地大族嫡女,光是嫁妆就抬出来一百二十八台,每一台都沉甸甸的,压得扁担都弯了。嫁妆盒子上头摆出来的各类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看得人眼花缭乱。   南京本地以及四周围稍稍有点名望的人也都纷纷出席,前门热闹非凡,送来的礼物便堆了满满一个院子。   不过,这些热闹都是他们的,和秦明兰以及李潇然没有多少关系。   两人就仿佛上门的贵客一般,客人来了便混在客人堆里,混着吃饭喝酒,看热闹,一面摆出高冷的姿态将其他人的殷勤拒之门外。   一直等到新人入门,拜堂送入洞房后,这热闹才算暂时告一段落,他们再也受不了外头的吵闹,一头钻回了自己的院子。   呼!   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秦明兰都已经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熬过大喜之日那一天的折腾的。   李潇然这个‘体弱多病’的人俨然比她更不堪重负。回到院子里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瘫了半天,后来喝了一碗补汤才稍稍回神。   既然累了,他小爷自然又要静养,便将所有人都赶得远远的。   “怎么样?”等人都走了,他才懒洋洋的抬起脑袋,“看你和老三一起有说有笑的,聊得很好嘛!对他印象很好?”   秦明兰无力白他一眼。“别告诉我你连这种醋都吃。”   李潇然用力点头。“吃!”   吃你妹!   秦明兰忍无可忍往他头上狠狠敲上一记。“你别忘了这是还是你让我去做的!”   “那又如何?”世子爷就是这么任性。   秦明兰撇唇。   李潇然便又厚着脸皮扯扯她的衣袖:“说吧,有什么收获?”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秦明兰再白他一眼,“这个人的确心思深沉。”   “他果然问我关于刺客的消息了。”   “那你怎么说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了。”秦明兰道。   李潇然立马被挑起了兴趣。“那他如何反应的?”   “你说呢?”秦明兰撇唇。   李潇然眨眨眼,立马笑了。“看来你们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探索到需要的消息。”   “错。”   秦明兰摇头。“他要到了,我也要到了。”   “哦?”李潇然挑眉。   秦明兰轻笑。“他之所以那么问,不过就是想知道我知不知道那件事和他有关。而只要他问了,我就能知道——那件事绝对和他脱不开干系!”而李潇然……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不清楚其中的门道?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她跟前装疯卖傻?   察觉到她笑得阴沉,李潇然连忙也挤出一脸讨好的笑。“那你说,他怎么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的?这件事,父王知不知道?”   “你觉得呢?”秦明兰反问。   李潇然搔搔脑袋。“我觉得,这是一个十分郑重的问题,我得好好考虑考虑。嗯,要是不行的话,可以去找父王好生问问。”   “我觉得,咱们现在很有必要重新调查一下当初你的落水事件了。”秦明兰突然道。   李秀然一愣,旋即绽放满脸的笑花:“你说得对。这些天他们母子也不停的在我跟前提起这事呢,我也觉得我是该和他们好好算算账了。”   ☆、023 好好算账   这一晚,任性出走将近一个月的世子爷终于回归了自己的小院。   一夜热闹过后,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李潇然又跟条死狗一般挂在秦明兰身上被拽到了前头。   新媳妇入门,第二天免不了要拜见父母兄长,秦明兰很荣幸的从新嫁娘手中得了一方精巧的帕子,李潇然则是一双鞋。   “母妃远在京城,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便绣了一个抹额,还请大嫂帮忙带回京城中去。”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一个绣着精美缠枝莲花的抹额,新嫁娘李家大小姐脸儿红红的道。   秦明兰酷酷的点点头,接过了。   已经进了二月了,南边的春天已然来到。和暖的春风徐徐送入室内,吹走了阵阵睡意,李潇然终于将黏在一起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隙。   眼看着新嫁娘将礼物送到兄弟姐妹们手中,几乎每一样礼物都对准了个人的胃口,他忍不住咂咂嘴,小声羡慕的道:“二弟,二弟妹,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的过,争取早生贵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掉进寒潭的缘故,身子至今不好。太医也说,以后别说长命百岁,就连生育都几乎成问题。现在看来,的确不假。”   他的声音不算太低。话音一落,满屋兴高采烈的人们脸上的笑意都为之一凝。其中尤以安庶妃母子的最为难看。   安庶妃当即就哭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滴滴答答的眼泪很快就汇聚成小小的一滩:“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李秀然一条腿受伤了跪不下去,便干脆将拐杖一扔,瘫倒在地上,抬头仰望李潇然:“大哥,当初都是我不对,你要是埋怨我,尽管打我骂我,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李潇然眨眨眼,悄悄抱紧了秦明兰的胳膊。   “你们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啊?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都多少年的事了,我都快不记得了,你们干嘛还这么自责?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着便往秦明兰身后躲了进去。   安庶妃母子哭声一滞,平王爷立马低咳一声:“罢了,你们都各自少说一句吧!十多年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大好的日子,生生的被扫兴了。”   安庶妃连忙擦擦眼泪:“是,婢妾知错了。”便手忙脚乱的将李秀然给扶起来。   平王爷点点头,再看向秦明兰这边。“李潇然。”   李潇然不得已慢慢踱步出来。“父王。”   “你看看你这像个什么样!”平王爷当即声音一愣,面色也阴沉下来,“身为兄长,却不知爱护兄弟,反而胡乱提及往事,你知道你让你弟妹多难堪吗?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这都差点被你给毁了!你还不赶紧向你二弟还有弟妹认错?”   “是,孩儿知道了。”李潇然被骂得蔫头耷脑,不情不愿的挪过去,两手抱拳要死不活的道,“二弟,二弟妹,对不住,大哥我今天做错了。”   “大哥哪里的话!大家都是兄弟嘛,何必计较得这么清楚?”难得见他吃瘪一回,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李默然兴奋得无以复加,得意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还是新娘子二少夫人更沉稳些,连忙笑道:“大哥也不过是有感而发,我们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如今你和大嫂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对,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们一定能生下一个和你们一样漂亮健康的小侄子的。”   “是吗?那借你吉言了。”李潇然闻言精神一震,乐呵呵的露出一口白牙。   他本就长得好,到了南边之后更是被这里的风物滋润着,越发的春红直白肌肤细嫩。一早起来精神不济还看不出什么,但现在这么一笑,风华立现,宛如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在眼前徐徐绽放,美不胜收。二少夫人顿时都看呆了。   一旁的李默然见状,立马脸狠狠往下一拉,闪身拦在两人跟前:“大哥你年纪的确不小了,是该赶紧给父王生个孙子了。不过光在这里嘴上念叨没用,你要真心想要的话,还是多付出点实际行动更好。”   李潇然猛地瞪大眼。“二弟你原来这么奔放?我竟然今天才发现,以前真是失敬失敬。”拱手冲他摇晃两下,他乐呵呵的冲平王爷吐吐舌头,“父王,看来二弟是迫不及待要给您生个孙子了呢!”   平王爷早就又冷下脸。“胡说八道!”   李潇然被教训得一个哆嗦,连忙闭上嘴灰溜溜的站回秦明兰身边。   见状,李侧妃终于站起来道:“今天大喜的日子,王爷您就不要和他们小的计较了。他们都还小呢,口无遮拦了些也是有的。”   “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小?本王这个年纪早已经来南边为皇上办事多年了!”平王爷不悦低哼。   李潇然闷闷低下头。   李侧妃淡笑:“王爷您丰神俊朗,世上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世子自小体弱,又有您这样的父亲庇护着,他又何必如此辛劳?”说着冲安庶妃一笑,“安妹妹,你说呢?”   安庶妃连连点头:“侧妃姐姐说得对。王爷您能者多劳,世子身子不好,现在能好好的就已经是不容易了,您就不要对他太过苛责了。”   咦?不是在教训两个儿子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大家的矛头都一齐指向李潇然一个了?   秦明兰嘴角轻扯,含笑看着这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让平王爷怒气淡去。“罢了,看在今天是你弟弟好日子的份上,我就不说你了。既然身子弱,那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孩儿这就告退!”这只怕是李潇然最爱听的一句话了。话音才落,他便连连点头,拉上秦明兰就跑。   秦明兰无奈,也只得冲平王爷行个礼,夫妻俩双双离开。   待出了屋子,两人纷纷长出口气,继而相视一笑,手拉着手回到院子里。   关上门,将闲杂人等驱逐出去,他们才终于放下心来说几句知心话。   “你今天这话,肯定又要搅起一番风雨了。”秦明兰道。   李潇然优美的唇角一撇。“要的不就是搅起风雨吗?这搅起来的风雨越打,对我们才更有利!”   “那倒是。”秦明兰颔首,眼中一抹亮光闪过,“就是不知,到底是哪条鱼被惊动得更厉害了。”   他们猜得没错。   李潇然那一番话,的确是在大家伙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两个人走后,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的被影响到,没了说笑的心思。勉强坐下说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平王爷独自往书房去了,安庶妃扶着儿子离开,其他人也都各自寻了个借口退下。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又一早起来,你们肯定也累了,赶紧回去歇会吧!”看着下面一对新人,李侧妃柔声道。   新人柔顺的应了,双双离开。   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李默然便冷下脸,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二少夫人脸色一白,不顾身子不适大步追上。“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哥吗?我还以为你见到世子爷后,就忘了这世上还有别的男人了呢!”李默然酸溜溜的讥笑道。   虽然对李潇然这个病秧子很是瞧不上眼,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在内心深处,自己对他也是十分嫉妒的。嫉妒他是父王长子的身份,嫉妒他名正言顺的世子地位,更嫉妒他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多少次不经意间他都会被勾得脸红心跳,又更何况自己这位一向爱好红花绿叶的表妹?   听他这么说,二少夫人噗嗤一声笑了。“表哥,你可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谁吃醋了?我会吃那个病秧子的醋?不可能!”尽管心里早对此供认不讳,但在自己女人跟前,李默然还是一口死死咬定,绝不松口。   李二夫人见状也不刨根究底,只轻轻一笑:“不是最好。我也不过是初见世子,被他的相貌迷晕了眼罢了。不过表哥你放心,你才是我要依靠一辈子的良人,我以后只会对你最好。”   “真的?”这话真是让他觉得受用,李默然轻哼一声。   “自然是真的!”李二夫人一脸真诚的点头。   李默然心里彻底的舒坦了。“以后你记得要离他远点。那个人阴险狡诈,一点都不顾兄弟情义。那个女人又四肢发达,看谁不顺眼就动手。你一个弱女子,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   “是吗?可是我觉得大哥大嫂其实人还不错呀!”李二夫人低声道。   “你又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哪里知道他们是真不错还是假不错?反正你听我的话,别和他们来往就是了!反正他们也就在这里停留不了多久,你多回避几次就是了。”   “只怕他们在这里停留再久,也没心思来和咱们打交道。”李二夫人红唇轻抿,轻声细语的道。   在他们身后,李侧妃母子几人也早就李潇然方才那句话的意图开始做起猜测。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提起当初的事?”没有外人在,李侧妃也就不端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了,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应当是有感而发吧!”李夷然道,“说起来,他们成亲也有大半年了,大嫂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大哥会觉得着急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就算再着急,也不应该当众说出这种话呀!他那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李侧妃摇头,“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深意在。”   李嫣然也秀眉微皱。“我也觉得,大哥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有点怪怪的。对于那件事,当初我在京城也听人说起过几句,但母妃都说了,一切都是误会,这些年安庶妃为了弥补过错更是尽心竭力,按照道理说他应当早已经释怀了才是。可为什么今天又突然提起来了?”   “被推入寒潭,一病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娶上媳妇,却还迟迟没有孩子。要是换我,我可释怀不了。”李夷然轻笑。   李侧妃和李嫣然双双朝她看过来。   李嫣然笑意微僵。“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你说得没错。”几兄弟中第二大的李孟然缓缓开口,和李侧妃十分相似的脸上带着一抹凝重。“我觉得,世子之所以突然这么说,绝对是有所预谋。”   预谋?预谋什么?   大家同时心想。   “看来,我们得好好去查查,当年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李侧妃抬起头,一脸郑重的道。   同时满心郑重的还有安庶妃母子二人。   “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这些年我们为了世子的身子也在四处努力的寻找药方,世子和王妃也从未说过半句埋怨的话。可为什么今天,世子突然又提到这事了?”早在李侧妃处时安庶妃便已是脸颊惨白摇摇欲坠。回到自己的地方,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尤其当看到这满屋的李潇然留下的东西,再联想到方才那张满是幽怨的脸,她的身子更如飘扬在寒风中的落叶一般抖索个不停。   李秀然相对要好得多。   坐在贵妃榻上,看着母亲不停的来回踱步,他抿唇思考一会,才小声道:“娘,你说他说那些,是在抱怨当初那件事,还是在叹息他至今还没有孩子这件事?”   安庶妃陡然回过头。“你是说?”   李秀然点点头。“世子已经二十四了,寻常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孩子满地跑了,他却还一个都没有,难怪他会着急。而且不止他急,只怕京城的王妃,皇宫里的太后娘娘比他还要急。以前还能说是没成亲的缘故,可是现在都已经成亲这么久了,世子妃的肚子却还迟迟没有动静,他自然也要开始着急了。”   顿一顿,他又小声道:“我记得我是从书上看到过,人在寒潭里泡久了会影响生育。不过,我记得没错的话,世子妃之前有几位姑奶奶,和她一样驰骋疆场多年,回来后嫁人了,子嗣上都有些艰难。”   这些安庶妃自然也听说过。当即便是一颤。“你的意思是说,问题其实出在世子妃身上?”   “我也不过是怀疑罢了。”李秀然低声道,“这种事情,大家寻常都不会往男人身上考虑,更多的还是觉得是女人的问题。更何况世子妃那边又是有些家传的因素在,那就更不好说了。”   “这样的话,大不了等回去了太后娘娘再赐给世子几名美人就是了。如果美人生了儿子,世子妃再抱去养,那便两全其美了。如果美人一样生不出来……”安庶妃低头,声音渐渐越变越低。   李秀然却皱起眉头,脸色越发的严肃。“怕只怕,世子不愿意接受那些美人。”   安庶妃又瞪大眼睛看过了。   李秀然登时苦笑。“娘,难道你忘了吗?按照惯例,皇室子弟到了年纪就会安排人教导人事了。世子因为身体缘故不能损耗太多精血,但也不至于到了二十来岁还人事不知啊!可直到现在他身边也才多出来世子妃一个,您觉得是什么原因?”   安庶妃神色一变,李秀然接着道:“只怕是之前那些美人都没有入他的眼吧?他本身就长得好,又从小被人娇宠着,脾气大得很,他不肯要的东西,便是太后娘娘肯定也不忍心强迫他接手。所以就算世子妃迟迟没有怀孕,太后娘娘再着急,只要他不愿意,谁能将他如何?”   “也就是说,除非他自己看上眼了,否则他是不会答应往身边收人的。”安庶妃点头道。   而后,她忽的反应过来。“这些天,世子可没少提起周大小姐!”   李秀然立马别开头,只留给她一个孤单萧索的侧影。   安庶妃脸上血色褪尽,双手也开始瑟瑟发抖。   “阿秀。”她慢慢走到儿子身边,颤声唤道。   李秀然不语。   安庶妃又唤了几声,李秀然才徐徐转过头来。   “娘,周大小姐是我即将明媒正娶的妻,这个妻还是父王给我定下的。”   “我知道,我知道。”安庶妃点点头,“可是……”   “没有可是!”李秀然猛地低吼出声,脸色铁青,“我知道当初放任他掉下寒潭是我不对,可是我才多大年纪?我怎么可能抓得住一个大我好几岁的人?这些年我们为了恕罪,做得难道还少吗?难道你还真想让我把自己未过门的妻都双手奉给他?娘,你知不知道要是真这么做了,我的脸就彻底毁了,我以后都不用再出去见人了!”   “我知道,我这不是还没有说吗?”安庶妃连忙摇头,双手似乎想扶上儿子的肩头,却在半空挥舞了几下,终究没有伸出去。   李秀然见状,眼神又为之一暗。   无力侧卧在软榻上。“我累了,我想一个人躺回。”   安庶妃顿一顿,低低点头。“好,你好好歇着,我不打搅你了。我去给你炖点骨头汤来。”   李秀然低哼一声,也不知是同意了,还是在冷笑。   这对母子的对话很快就被送到了李侧妃耳中。   “世子看上了三公子未过门的妻?真的假的?”虽然早知道李潇然近日一直对周大小姐赞不绝口,但对于这种事情,她还是持怀疑态度。不过,居然连当事人的李秀然和安庶妃都已经开始如此认定了,她少不得也要将此事正视起来。   此时儿子们都已经回房去读书了,只有两个女儿依然守在身边。   李夷然听闻这个消息就双眼大亮:“既然如此,那不如咱们就助大哥一臂之力?”   李侧妃立马转头。“你想做什么?”   李夷然讪讪低头。“娘,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   “想讨好大哥,让他得偿所愿,好让他对你感激涕零。这样一来,等日后回到京城,他免不了要对你多照看上几分,你在郑家的日子就好过了?”李嫣然冷笑。   李夷然脸儿白白。“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便是要做,肯定也是咱们姐妹俩一起呀!”   “这种事你可千万别拉上我!坏人姻缘,天打雷劈!”李嫣然正色道,“更何况,你别忘了,这事可是父王给三哥定下的。结果因为咱们的关系,三嫂成了大哥的妾,这不是在生生的打父王的脸吗?父王知道了,你我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我们不让父王知道不就行了?”李夷然显然还不肯放弃,小小声的道。   李嫣然气得心口疼。“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但凡你留下半点蛛丝马迹,那都会被人寻到线索找过来!”   “可是……”   “够了!”李侧妃也忍无可忍底喝一声,“这种事你不要再想,关于世子和周大小姐的事情也不要再提。世子不过是感激周大小姐救了他一命罢了,没有其他原因。以后周大小姐会嫁入王府,成为你们的三嫂,就是这样!”   李嫣然连忙点头。“就是这样!”   感觉到自己被母亲和姐姐双双斥责了,李夷然眼眶一红,两颗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心软。   身为母亲,李侧妃自然更心疼得紧。   可是想想,女儿年纪已经不小了,马上都要出嫁。现在若是不把她给教好了,那等嫁到婆家,还不知要有多少苦头吃!与其让她到了婆家被人欺负,还不如自己现在就让她多吃些苦头!   这样一想,她便咬咬牙沉下心:“罢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回房休息去吧!就要出门的人了,趁着还有时间多给公婆做两双鞋才好。”   “是,女儿知道了。”李嫣然姐妹连忙起身,一道行礼退下。   前面李夷然急急的走,后面李嫣然快步追上。“夷然!”   李夷然回头,眼睛还红彤彤跟只小兔子一般。“不知大姐还有何指教?”   “今天侧母妃说的话,你都要听进耳朵里去,切不可肆意妄为,知不知道?”李嫣然沉声道,长姐的威风十足。   李夷然垂下眼帘。“我知道了。大姐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会给侧母妃还有父王惹任何麻烦。”   李嫣然盯着她看了会,才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别怪我话说得难听。实在是……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李夷然颔首。   李嫣然这才放心,又松开手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转身施施然离去了。   目送她娉婷的身影远去,李夷然这才收起满脸的楚楚可怜。唇角轻扯,漾开一抹冷淡浅笑。   回到自己的小院,奶娘连忙送上一方热帕子:“二小姐赶紧蒸蒸眼睛,千万别眼睛肿着,那可就不好看了!”   李夷然接过,两边眼睛都来回敷了好几次,直到一点肿意都没有留下,奶娘才松了口气。   “侧妃也未免太偏心了点!”坐在李夷然身边,她愤愤低叫,“大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就二小姐你说什么都是错。要我看,以后你就别再往那边凑了,每天在院子里绣嫁妆倒还清静些。”   “奶娘你这不是在说笑吗?我马上都要出嫁的人了,在娘家待着的时间已是不多。要是再天天把自己困在院子里,那不是更和娘亲他们疏远了?”李夷然轻笑。   奶娘顿时眼圈儿红了。“我可怜的二小姐,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呀?现在爹不疼娘不爱的,就连大小姐也不心疼你。现在在这里就是这般模样,那等以后到了京城,各自嫁了,咱们哪里还敢指望她来帮扶咱们?”   “我也没指望她会帮扶我。”李夷然淡声道。   奶娘不解抬头。“不指望大小姐,那还能指望谁?”   “大姐刚嫁人,到了婆家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才能站稳脚跟呢!等她好了再来帮扶我,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趁早找好别的靠山。”李夷然悠然说着,端起一杯香茗细品。   奶娘眨眨眼,忽的像是明白了什么。“二小姐的意思是王妃?”   李夷然点点头。   “可是,王妃不是一直都对大小姐更……”   “我知道啊!你说过了,那是因为大姐长女的身份嘛,这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祈求的事情,我也就不多想了。”李夷然摆摆手,“现如今,我也只能做一件事,把大哥给哄好了。大哥好了,还怕她不爱屋及乌,对我好起来?”   更何况,李潇然可是日后平王府的接班人,更是如今的京城一霸,就连皇上太后乃至太子都对他宠爱有加。有了他的关照,何愁她日后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   奶娘一听就明白了,但脸却皱得跟只大包子似的。   “二小姐,这可万万不行啊!方才侧妃不是说了吗,你要是这么做了,虽然是讨好了世子和王妃,但王爷那边可不好交代!现在王爷还是你父亲呢!”   “我知道啊,我也没说我要做那等下做事。”李夷然淡然笑道。   “那二小姐你的意思是?”   “那周大小姐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李夷然笑道,“身为姐妹,她们总有些相似之处的吧?就算没有相似之处,同是姐妹,难不成她们日后还不会有多少来往吗?这样,也就够了。”   ☆、024 平王发怒   第二日,王府里明显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   李默然小两口还好,李侧妃母子几人乃至王府上下人等都变得神神叨叨的,一个个看着安庶妃母子的眼神都带着莫名的审视。   安庶妃的泪腺也变得格外发达,不管身在何时何地,总是眼眶红红,一不小心就挤出来两泡眼泪。尤其当出现在李潇然跟前时,那眼泪就跟小溪一般哗啦啦的止都止不住。   但不管怎么样,当年的事情还是被人给翻了出来,以讹传讹传得漫天都是。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最止不住的就是人的八卦之心。尤其当事情牵扯上的还是这个王府里并没多少地位的安庶妃母子时,稍稍有点胆量的人便都放开了嗓子对此高谈阔论。没胆量的人私底下也忍不住要嘀咕几句。   说来说去,大家心中都认定了一点——当年那件事,必定和李秀然脱不开干系!没办法,谁叫当初李潇然出事时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呢?而且不远处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还对李潇然伸手了!   在此基础上,更有有心人不断演绎,添油加醋的将当时的情形描述得活灵活现,仿若亲见,并将事情以最快的速度流传到了王府之外。   于是乎,几乎半个南京城的人们都知道了:平王府的三公子李秀然,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妄图陷害自己的世子兄长。在下手未果之后被生生吓破了胆,从此龟缩在王府深处,谁都不敢去见。   因此,李秀然借口养病将自己困在房间深处谁也不见。安庶妃就没有一刻眼睛不是湿的,但却依然坚持每天亲手做了京城口味的糕点给李潇然送过来。   “干得好!”   这一日,安庶妃离开后,李潇然兴高采烈的用力一拍杨光远的肩:“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做这种事的料!”   杨光远笑得双眼都眯成一条缝。“多谢世子夸奖,小的愧不敢当。”   “我看你敢当的很嘛!”李潇然撇撇嘴,随手将安庶妃送来的糕点推过去,“看在你这些天来回奔波辛苦了的份上,这碟糕点小爷赏你了!”   “多谢世子爷!”杨光远忙不迭将碟子双手捧起,却并不退下,依然i奥细细的看着他,“不过世子爷,我们兄弟们这些天忙进忙出的,一双腿都快跑断了,嘴巴也都说干了,您就给赏点糕点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那你还想要什么?”李潇然轻笑。   杨光远一脸讨好。“世子您这么聪明的人,何必还和小的打这种哑谜呢?小的也不过是想为兄弟们讨几个辛苦费罢了。”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李潇然不爽撇唇,冲青葱使个眼色。青葱连忙送上一只精致的荷包。   杨光远小心接过,轻轻掂了掂,立马露出满意的笑:“小的多谢世子爷!小的兄弟们日后一定为世子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我要你肝脑涂地干什么?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发挥出你们最大的用途!”李潇然轻哼。   “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了。小的一定好好活着,日后才好帮世子您做更多更大的事。”杨光远的确是个机灵人,忙不迭就点头哈腰的改口。   李潇然见状忍俊不禁。漂亮的小脸儿却还绷得死紧。   “好了。东西你也拿到了,还不赶紧滚?看到你这张脸小爷就没有食欲!”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杨光远连连点头,将荷包揣进兜里,便乐颠颠的转身离去。   待走到院子门口是,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小厮。杨光远脚步一顿,忙扬起谄媚的笑:“李渡大哥!你来找世子爷么?”   被唤做李渡大哥的人点点头。   杨光远连忙点头:“必定是王爷找世子有事,我就不多耽搁你了。你赶紧去找世子吧,趁着他现在心情好。回头咱们哥俩出去喝酒去,我请客!”   “行啊!”李渡爽快点头。   杨光远便仿佛捡到了金元宝一般,乐颠颠的去了。   李渡回过头,脸上的浅笑当即一收,唇角轻扯,若有似无的低哼了一声,立马就板起脸,毕恭毕敬的冲着李潇然的房间方向行了个礼:“世子,王爷请你过去一趟。”   房中正吃喝玩乐自在得不得了的李潇然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的跳起来。“找我?干什么?”   “这个小的不知,是王爷吩咐小的来请世子您的。”   “怎么办怎么办?父王又找我了!他找我肯定没好事!”李潇然显然吓坏了,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走了几圈,他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把便抓住秦明兰的手,“你陪我一起去!”   “世子,王爷吩咐了,只让您一个人去。”李渡的声音在外响起。   李潇然身体又狠狠一僵。   最终,他还是一个人过去了。   磨磨蹭蹭的到了平王爷的书房外,看着里里外外这许多正襟危站的人,他整个人都缩得跟只鹌鹑一般,就差挖个洞把脑袋埋进去了。   还在犹豫徘徊之时,书房里头已然传出平王爷不耐烦的低吼:“李潇然,你给我进来!”   李潇然一个激灵,知道再也挨不过了,只得推门进去。   平王爷正坐在书桌前,手握一本泛黄的古书,五官紧绷,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李潇然赶紧低下头。“父王,您找孩儿什么事?”   “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事?”平王爷低哼,手里的书重重往书桌上一拍,“就因为你那天无心的一句话,现在闹得整个王府沸沸扬扬,就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秀然他再不济也是你弟弟,更是我们王府的人。他丢人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李潇然被骂得瑟缩一下,脑袋垂得更低。   平王爷见状更气不打一处来。“若是平日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现在,你分明知道他马上都要成亲了。这大喜的日子之前闹出这种事,你让他如何自处?你又让周家人怎么看待他?再任由事情这么下去,这喜事还怎么办得下去?”   “父王你是平王爷,咱们王府可是南京城里最有权有势的地方了。只要咱们想办,他们就算私底下说再多,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冲着您的面子,他们也得笑嘻嘻的上门来道贺。”李潇然小声嘀咕。   “你放肆!”平王爷气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又往桌子上狠拍了几下。   李潇然差点被吼得跳起来了。   这样的结果当然就是他更缩得厉害,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平王爷气得也开始发抖。   “你说话呀!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了?哑巴了吗?你就说吧,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你打算怎么收场?”   李潇然依然垂头不语。   平王爷恨得咬牙切齿。“本王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不回答?”   “我不知道怎么答呀!”低低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李潇然慢慢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委屈无辜,“这事又不是我要人传出去的,他们一个个心思不正,非要欺负三弟,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再说,我才来这里几天,势单力薄的,这种事情我哪里知道怎么收场?”   “你!”平王爷差点被气个仰倒。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你乱说,不知道你乱叫!就算别人真是有心如此,那也是因为你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你就想一推三二五,什么都不管?”   李潇然小小的将头点了点。“不行吗?”   平王爷郁闷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当然不行!”   李潇然小心的眨眨眼。“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又把皮球抛回到他身上了?平王爷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你自己觉得呢?”   “我不知道呀!”李潇然眼睛亮汪汪的,都要哭了。   平王爷气得浑身无力。   “滚!你给我赶紧滚!别在让我看到你!”   “好嘞!”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李潇然忙不迭点头,转身一溜烟飞奔出去。   平王爷目瞪口呆。   “李潇然,你给我回来!回来!”   徒劳的大吼在书房内回荡,却迟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好一会,外头李渡的声音才传进来:“王爷,世子已经走了。”   叫他叫半天,问他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倒是叫他滚他滚得飞快!平王爷牙根里直犯痒痒。   “那就让他走吧!走得远远的,这些天都别出现在本王面前!”   李渡低低的应了声是,书房里边又恢复了平静。   平王爷复又抓上书看了几行,终究不能平心静气。便将书一扔:“李渡,你进来。”   “王爷。”   “今天你去看,三公子如何?”   “还是和昨日一样,精神不振,食欲亦不振。”   “都是这件事闹得!”平王爷恨恨一拍桌子,随即便起身,“走吧,去看看他去。”   李渡毫不迟疑的跟上。“是。”   这边平王爷亲自前往安庶妃处看望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萎靡颓唐的三儿子,并顺便和安庶妃说了几句话,那边李潇然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回自己的小院,一头扎进房内,立马放开了趴在床上,双手握拳用力在床铺上狠捶了好几下。   秦明兰见状难免心惊。“怎么了?”   李潇然回过头。“父王果然骂我了。”   “因为李秀然的事?”不知怎的,秦明兰的心口一缩,也有些闷闷的痛。   李潇然点头,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嗪上一抹薄雾。   秦明兰心里更痛得厉害。   “他骂你什么了?”   “还能什么?不就是怪我不该胡言乱语坏了弟弟的名声,害得他接下来的喜事都不能好好办。如此一来,就连整个王府都跟着蒙羞。”   真不错,一件陈年往事,一个庶子,居然能牵扯上偌大的一个王府,就连平王爷都亲自出面帮忙解决。   秦明兰心一沉。“如此说来,你这个弟弟在父王心里的地位不低啊!”   “平常倒是无所谓,但毕竟那也是他的儿子,又是个自小饱受欺凌的,现在大喜的日子之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自然忍不住要帮他说几句话了。”李潇然冷声道。   “你是说,有人在父王耳边告小状了?”秦明兰立马便问。   李潇然轻轻一哂。“或许。”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不过,如果是真心对这个儿子没有感觉的话,那就算他被别人欺负死,他这个当爹的也不会多看上一眼吧?尤其现在欺负李秀然的一个是他唯一的嫡子,还有一个是他一向最疼爱的二儿子。这两个做事,按照常理来说,他应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一个并没多少出息的庶子而已,按照道理他不应当这么费心才是。   可是现在,平王爷明显不是如此。   那也就是说,在这位父亲眼里,这个儿子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甚至,比之李潇然还要重要得多。   想及此,一个困扰她许久的谜团终于揭晓。   “我终于明白他数次陷害你的底气在哪里了。”秦明兰道。   “你才发现?”李潇然挑眉,“我还以为你早该知道了呢!果然你够笨的!”   这混蛋!   看在他现在心情不好的份上,秦明兰不和他计较了。她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来做。   悄悄瞥过去一眼,发现他还皱着脸儿耷拉着脑袋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模样,她心里也有些发疼,便倒了杯茶递过去:“别生气了。你生下来没多久他就走了,从此一年至多见上一面,你们也不过就比寻常人稍稍熟悉一点罢了。他和李秀然多年朝夕相处,对他比对你更疼爱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没有生这个气。”李潇然闷声道,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   “才怪。”秦明兰撇嘴。   “我真没有!”李潇然立马抬头大叫。   “好好好,没有没有!”秦明兰连忙柔声安抚。   谁知李潇然脸上的失落更加严重。“你说谎的本事太差了。”   早知道你还非逼着我这么说?秦明兰撇唇,接过空杯子在床沿坐下。“其实,我自小也和我爹娘不亲。”她低声道。   李潇然低哼一声。“这和我什么关系?”   秦明兰并不回答,而是继续低声道:“打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几乎就没有怎么见过我爹的面。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他是个鼎鼎大名的大将军,他带着我们天凤王朝的军队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所有人提到他都忍不住夸赞。但是,那都是别人对他的说法。直到我六岁那年,才被二叔带着去了边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爹。”   “他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他没有像其他人的爹爹一样亲我抱我,甚至他连一句软化都没有和我说。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因为他还有许多军机要事要和部下商议。那段时日,我身在军营,却经常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   “再后来,我就习惯了。没办法,他是大将军嘛,他要忙着保家卫国,没有经历再分配给我们这个小家,我理解。只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就这几次在军营里的见面,竟然也是我现在最温暖的回忆之一。”   听到这里,李潇然心中一动,突然抬起头:“然后,岳父大人就过世了?”   秦明兰颔首。“他这一辈子都在保家卫国,最后把性命也丢在了战场上也是理所当然,我们早就已经料到了。”   顿一顿,她又道:“至于我娘……我对她的记忆也不是很深刻。自从嫁给我爹后,她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无论是我还是我弟弟,每当将我们生下来养到半岁大,她就会托人将我们送回京城老家抚养。我知道她是为了让我们有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但是这样一来,却让我们和她之间的关系变得格外淡漠。尤其后来我爹战死沙场,她更是了无生意,将下半生都托付给了青灯古佛,竟然连我出嫁也只是略略表示了一下。”   说到此,秦明兰昂首冲他微微一笑:“看到了吧?其实我比你更惨。你好歹还有个娘相依为命的长大,可我呢?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在京城受爷爷折磨也就罢了,自己还得拉扯几个小不点长大。从小没有尝过半点爹娘的疼爱,自己却要又当爹又当娘的照料他们,我都还没伤心生气呢,你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李潇然眼睛一瞪,跟看鬼一样看着她。   秦明兰不悦反瞪回去。“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李潇然翻个白眼。“我才发现,原来你除了笨,就连安慰人的手段也这么粗劣。果然我一开始没对你抱有希望是对的。”   这个混蛋混蛋!   秦明兰心头气血翻涌,真想把他给扔出去算了!   她推心置腹的和他说了这么多,结果就换来他这么一句?这混蛋能不能更煞风景一点?   心情十分低落,秦明兰站起身:“既然你不爱听我说话,那我不说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别呀!”一见如此,李潇然又急了,忙不迭爬起来抱住她的腰,“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别生气。”   有这样开玩笑的吗?秦明兰不理他。   李潇然双双将她的腰箍得紧紧的,低声下气的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和我说知心话,我也就是看你的样子很伤心失落,我不想见你这样,便想插科打诨叫你别太想着这些,可谁知道……”呵呵傻笑,“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秦明兰低哼一声,依然不理会他。   李潇然便继续纠缠,厚着脸皮缠缠绵绵的道:“媳妇,好媳妇,我知道你以前过得苦,比我还苦。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和我生气了,生气对自己的身子不好的。你要是真生气,你打我也想的啊,只要能让你消气,我无所谓!”   说着,真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凑。   打他?如果她真想的话,他这张脸都别想保住了!   秦明兰无奈抽回手。“你别胡搅蛮缠。”   终于开口了,也就意味着她开始消气了!李潇然连忙笑得更欢。“是是是,秦将军教训的是。不过,我就是喜欢对你胡搅蛮缠,而且就喜欢对你一个人胡搅蛮缠,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家伙!听听他都说的些什么话!   秦明兰心儿一阵欢快的跳跃,一扭头:“我走了!”   “别呀!”   察觉到她身上阴郁的气息已然消失大半,李潇然更打扮的缠上她,笑嘻嘻的道:“我不是都已经认错了吗?你要是还不肯饶过我的话,那我就请你出去玩上一回,所有吃玩的费用都我出了,怎么样?”   不你出难道我出不成?我们两个人,你是大款!   秦明兰淡淡瞧他一眼。“其实就是你自己呆不住了想出去疯吧?”   李潇然傻笑不止。“这不是才来了个新地方吗?咱们怎么也得将本地特色都看够玩够了才行。不然等回去了,别人问起来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该多丢人?”   纯粹就是在狡辩。   秦明兰轻嗤。“你想出去玩就直说,少拿我当借口!”而且还是饶了这么大个圈把她给圈进来,这家伙为了出去玩也真是蛮拼的。   李潇然连忙抱紧她的腰。“咱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一体,我想玩不就是你想玩吗?大家一起出去玩嘛!”   得了得了!   越来越肉麻了,她的小心肝都在不停的扑通扑通乱跳,手脚都快不受自己控制了。秦明兰赶紧推开他:“想拉我去做挡箭牌就直说,少说这么多废话!”   “那你是答应了?”李潇然双眼大亮,连忙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媳妇你真好!”   秦明兰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一股热气涌上脸颊。   这家伙,真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但是,更无法无天的还在后头。   亲了她,李潇然还不满足,又主动送上自己的脸:“我刚才亲了你,公平起见,你也亲我一口。”   秦明兰嘴角抽抽。“你自己发疯吧,我不和你一道疯了。”   推开他要走,但谁知这家伙竟然猛地将脸往前一凑,愣是贴上她的唇。   一阵柔软的触感来袭,秦明兰还没反应过来,李潇然已经双手捂脸一路小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哎呀你干嘛偷亲人家?讨厌死你了!”   ☆、025 他着急了   天打雷劈,也无外乎是这种感觉了吧?   秦明兰无语看着这家伙跟只欢快的小鹿一般撒丫子跑远,心里突然有一种错觉——似乎好像,自己被他给调戏了?   这样一想,她的内心更加无法平静。强忍住心头汹涌的各种情愫摸摸转开头,无视一旁丫头们的低笑,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越翘越高。   两人约好要一道出去玩。原以为不过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只消去向李侧妃报备一声就够了,却没想到人才出现,李侧妃抢先一步便笑了:“你们来的正好,我正要叫人去请你们呢!”   秦明兰心里立马咯噔一下!   “有什么事吗?”   “是啊!后天他们姐妹要一道去寒山寺上香,你们也一道去吧!”李侧妃笑吟吟的道。   秦明兰眉梢一挑。“上香?”   李潇然也嫌弃的撇唇。“又要爬山吧?累死人了,我不去。”   “既然来了南京,怎么能不去寒山寺拜拜呢?那里可有好东西呢!”李侧妃忙道。   秦明兰眯起眼看了眼李潇然。李潇然不大高兴:“非得去呀?”   李嫣然姐妹俩也连连点头。“大哥大嫂,你们就和我们一道去吧!寒山寺可是这里最有名的寺院了,里头的香火灵验得很。你们要是有什么心愿也不防去求一求,只要你们诚心祈求,佛祖一定会帮助你们实现愿望的。”   李潇然闻言轻嗤。“是吗?那好啊,去就去。不过我事先说好了,我是爬不动什么高山的,要是遇到陡坡什么的必须叫人抬着我上去。”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李侧妃连忙点头。   李潇然这才满意的轻哼一声。   既然说好了后天要出去,那么明天一天必须要好好准备,这两天想出去玩儿是不行了。   秦明兰还有些不解。“不是说要去玩儿的么?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你难道没听到李侧妃的话吗?”李潇然白她一眼。   她听到了啊,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吗?秦明兰不解。   李潇然无力扶额。“李侧妃说,山上有好东西。”   “一座寺庙,能有什么好的?”不是她对佛祖大不敬,而是这家伙就是个吃喝玩乐的高手,但除此之外对别的什么并不感兴趣。像寺院那种清静礼佛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他的菜。到了那里,只怕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得嚎叫着没意思非要往回走。到那时候,才是对佛祖真正的大不敬。与其如此,她还不是早点打消他这个想法,大家好歹心里也还平静些。   不过李潇然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都已经答应了,那就去呗!我是那种不讲信誉的人吗?”   在必要的时候,你绝对是。秦明兰暗道。   但看他这般兴致勃勃的模样,她也不意打击他,便闭上嘴,随他去了。   到了第三天,这也已经是金陵李家大小姐加入平王府的第十天了。今日前往寒山寺上香的都是李潇然这一辈的兄弟姐们们,大人们有事并不能同行。秦明兰也才知道,原来这件事的发起人还是李嫣然姐妹俩。   一早用过早膳,丫头小厮们便开始将大大小小的箱笼往马车上搬。   李潇然睡到自然醒,刚好赶上大家将东西收拾妥当,于是兄弟姐们几个浩浩荡荡的坐上马车往南京城外而去。   身为六朝古都,金陵城虽然已经远离了旧日的热闹喧嚣,但城内的建设也只比京城稍逊一筹。尤其到了城外,当马车抵达山脚下时,一种大气古朴的感觉迎面而来,瞬息将人心头那点躁动压制了下去。   秦明兰不由心中大凛,对山顶上那座寺庙生出几分莫名的敬畏来。   看看身边,李潇然也是如此。就更别提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李嫣然姐妹了。   上山的路都是台阶,马车不便通行,大家便都下车来。所幸这座山并不高,石阶也并不陡峭,大家慢慢的往上走也并不会太累。   大家很快达成一致意见,正欲一道爬上山去,忽的一辆马车停在他们旁边,清脆的少女声音传入耳中:“嫣然,!”   “瑛娘!”李嫣然连忙迎上去,“你怎么也来了?”   “难道这里就许你来不许我来了吗?”周家二小姐欢快无比的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对好友手拉着手相视而笑。   “许许许!我这不是突然看到你稍稍惊讶了一下吗?谁不知道你大姐马上要出嫁了,你们家忙成那样,我以为你这些天都没时间出来了呢!”   “那是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周二小姐轻哼,一脸不虞。   还待说什么,李嫣然突然用力撞她一下,便拉着她来到李潇然和秦明兰跟前:“大哥大嫂,瑛娘是我的好友。既然今天大家在这里碰到了,那就是我们的缘分,不如我们一道上山去吧!”   “你自己决定就好,她又不是我的谁。”李潇然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他不反对就足够了!李嫣然连忙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闻言,周二小姐脸颊上飞上两朵红云,连忙低头浅笑。   这也不过只是行进路上的一段小插曲。大家很快整装完毕,便以秦明兰和李潇然为首,浩浩荡荡的一道往山上去。   说是以他们这对老大夫妻为首,其实……哎!   爬了几十级台阶后,秦明兰回头看着那个哼哧哼哧努力依靠自己的力量往山顶上爬的男人,第五次表达出自己内心深处的震惊:“你真的不用我扶着吗?你一个人行吗?”   “我说行就一定行!你放心好了,我今天绝对不依靠你半点!”李潇然早累得满头大汗,但依然咬紧牙关坚持道。   真是撞了邪了。   从昨天答应李侧妃出来上香的提议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有点不一样。   但为什么会如此?她一时半会还真想不通。   看他的样子也没有告诉自己的打算,秦明兰也就懒得多问了。   后面的李夷然见了,不禁掩唇笑道:“大嫂,大哥有心要展现他的男子汉风范,你就好生看着好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哥这么有活力的模样呢,搞得我都精神百倍,走了这半天都不觉得累。”   听到这话,李潇然立马得意的昂起头。“听到没有?妹妹都在夸我呢!”   “是是是,你厉害,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秦明兰口不对心的夸赞。   李潇然嘴角一撇。“你别不信,我今天一定会靠我自己的能力爬上去!”   “好啊!我等着看。”秦明兰颔首。   从心理上来说,他刚才的表现已经印证了他的话,她也对此并无多少怀疑。不过秦明兰就是想不通——这家伙吃错药了?平时不都懒得跟条死狗一样的吗,怎么今天就突然变得这么勤快了?这一点都不像他呀!   可不管像不像,李潇然这家伙居然真个咬牙坚持独力爬到了山顶上。小小的几百级台阶,他小爷爬得气喘吁吁,当跨过最后一级后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秦明兰也觉得有些头晕乏力,很想找张凳子坐下歇歇。   看来自己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太久了,这身子骨也越发的娇贵起来。以前急行军两天两夜也不觉得怎么样的,结果现在才爬了这几百级石阶就已经不行了。   这可不行!   心里忍不住痛骂自己一顿,她一把将他拎起来。“走吧!前面就是大殿了,到了那里再歇不迟。”   “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马上,李潇然像是触电一般一个激灵,忙不迭甩开她的手。   秦明兰一滞,李潇然已经率先走出去好几步。   李嫣然兄弟姐们几个见状都不禁大为惊愕。   李嫣然和秦明兰熟些,忙不迭上前劝慰道:“大哥他或许是想表示对佛爷的诚心吧,大嫂你别往心里去。”   李夷然也柔声道:“大哥他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在。大嫂你也别想太多了。”   到底是谁想太多?她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多想好不好?   秦明兰淡笑:“无妨,他这样也挺好,难得见他这么有活力的样子。”   李嫣然忙松口气,引着她朝前走去。   李夷然落后几步,不屑扯扯嘴角:“无妨?在京城,在这边的王府,他可从没这么精力充沛过,现在为何会这样?分明就是心有所求嘛!”   一面说着,一面抬头瞧了眼紧伴在李嫣然身边的周二小姐,脸上又浮现一抹得意浅笑。   寒山寺在南边一带久负盛名,当年曾是皇家寺庙。现在虽然朝廷搬去了京城,但寺庙依然香火鼎盛,每日里来往上香的游客络绎不绝。如平王府便是这家寺庙里最大的香客之一。   正是因为如此,当李潇然一行人抵达寺庙门口时,便早有知客僧候在门口,热情的将他们引入内殿。   大家在大雄宝殿内参拜过后,才随着知客僧往后院厢房处稍作歇息。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厢房内茶水小点齐备,用料皆是上品。秦明兰和李潇然单独分了一间房,青葱等人打来热水给他们擦脸洗手,随后李潇然便有气无力的倒在床上:“累死我了!真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拼了命的隔三差五就要出来礼佛?”   那是因为别人的心够诚。   秦明兰冷眼看着他毫无形象的在别人铺的整整齐齐的床褥上翻腾。“这里是寺院,你行事好歹注意点吧!”   “当着人我已经那么注意了,现在都没有旁人看着,也就无所谓了!”李潇然摆摆手,浑不在意的道。   秦明兰无力摇头。“亏得我看你方才在前头参拜得那么诚心。”结果这份诚心还没持续多久,他就原形毕露了。   谁知李潇然立马便反驳:“诚心不诚心,看的是我这颗心。佛祖在上,心中自有明鉴。现在我不过是累了偷个懒,佛祖肯定不会责怪我的。”   又来了。反正只要他想,他就能舌灿莲花,把自己说得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秦明兰懒得和他废话,径自倒了一杯茶。正欲送入口中,李潇然劈手便夺了过去,仰头一饮而尽。“好茶!我还要!”   秦明兰忍无可忍用力白他一眼:“要喝茶不会叫青葱给你倒吗?”   “可我就喜欢你给我倒的。你倒的更香更解渴。”李潇然笑眯眯的道。   这家伙……   怎么搞的?他最近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竟然两次三番的开始调戏她了!   秦明兰危险的眯起眼,但还不等说话,叩叩叩,轻巧的叩门声响起。   “世子殿下,世子妃,素斋准备好了,要现在给您二位送上来吗?”外头小沙弥低声道。   “好呀,正好我饿了!”李潇然连忙点头,又冲秦明兰露齿一笑,“听说寒山寺里的素斋做的是一绝,你也尝尝吧!”   “好啊!”秦明兰点头。   这家伙虽然各方面不靠谱,但是在吃喝方面真是没的说。能得他一句称赞的,那绝对不是凡物。   很快素斋送上来,东西不多,也就七八盘,做的是素鸡素肉,摆得小巧精致,吃在嘴里更是令人回味无穷。   两个人很快将一桌子饭菜吃了个精光,又喝了寺里特有的井水烧制的茶汤,李潇然终于腆着他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走!咱们再去寺里逛逛去!”   “才刚吃饱饭,你不歇会?”秦明兰道。   “就是吃饱了有力气才要多逛逛嘛!溜溜食,免得长胖了不好看。”李潇然笑眯眯的道,伸手便来拉她。   秦明兰无奈,只得随着他一道出去了。   此时李嫣然一行人还各自在自己房中用膳说话。两个人便留下人看着屋子,夫妻俩手拉着手朝外走去。   沿着一条小路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再走上一条相对宽阔的大路,再走约莫百来步,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巍峨的大殿。   “这里是?”秦明兰昂起头。   身边握住她的手悄悄收紧。“走吧,进去看看。”李潇然低声道。   秦明兰点点头。   夫妻俩双双朝内走去,才刚跨过门口,一名小沙弥便迎了上来:“二位施主要拜送子观音么?先这边请香。”   送,送子观音?   秦明兰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瞪大眼看着李潇然,谁知这家伙竟冲她又是一笑,径自拉着她过去请了香烛,又拉着她过去在观音跟前点燃香烛,大礼叩拜。   秦明兰愣愣看着上头怀抱着白胖小娃娃面对天下芸芸众生笑得满脸慈悲的送子娘娘,心中突然满是怅然。   稀里糊涂的跪拜过,又见李潇然从袖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小沙弥。小沙弥立时眉开眼笑,恭敬的念了一声佛号:“二位施主如此诚心,送子娘娘都看在眼里呢!您二位尽管放心好了,不日二位必定心想事成。”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李潇然连忙冲小沙弥点头行礼。   拜完松子娘娘,再度走出来,闻到外头清新的空气,秦明兰突然回过神来。   “你很想要孩子吗?”她问,声音莫名有些发涩。   李潇然爽快点头。“当然!我年纪不小了,你也一样。要是再不生一个,别说我家里,便是你家那边肯定也都等不及了吧?”   他说得没错。其实早在嫁入王府之前,二婶就已经悄悄塞给了她好几个药方,说是用来调养身体一边求子的。后来回娘家几次,二婶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几次这方面的问题。最后一次,在过来南边之前,她回家去向爷爷叔叔辞别,就连一向淡定的爷爷竟也语重心长的问了她一句:“你都和世子成亲半年了,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身边的人都急成这样,搞得她本就紧张。结果没想到,现在连这个家伙也沦陷了!   心口不由一缩,她咬咬唇。“要是我真的不能生,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潇然一怔。“怎么可能!太医不是给你看过的吗,你的身体好得很,没有任何问题。”   太医给他们看病,当然都是捡好听的说了。秦明兰心里清楚,在边关那八年,她日夜操劳,又是研究战术又是身先士卒,早将自己的身体折腾得不成个样子。如果是个男人倒没什么,但作为女人,自己的内分泌系统有多紊乱,她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加入王府半年,她就调养了半年,但也稍稍只有一点起色。   再联想到之前那几位姑奶奶,她们也是如此。甚至还有几个调养了一辈子也依然没有将身体调养好。   说不定,她就要赴她们的后尘了。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要是我真不能生呢?那你当如何?”   “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了?”李潇然被问得有些不自在,“我不过是带你过来拜拜送子娘娘,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这就走,以后再也不来拜了还不行吗?”说着拉着她就走。   秦明兰却不肯。“我是和你说认真的。你也认真的回答我可好?”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回答的?儿女事本天定,要是老天爷要给我们,你迟早会怀上。要是不行,那也只能说是我们和子女无缘,我也不会强求。”李潇然想想道。   这话说得漂亮,但是完全规避了她的问话。   秦明兰依然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你证明回答我的问题不行吗?”   “这个没什么正面反面之说呀!”李潇然突然也急了,“我不是说了吗?这个全看老天爷,有没有都是我们的命!是,我是很想要个孩子,我也已经尽了我所有的努力。但是能不能有,老天爷给不给,这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尽人事以听天命,不过如此而已!”   说的好听。可是,太后娘娘会同意吗?平王妃会同意吗?就连皇族里那么多人,他们又会同意吗?   他可是平王爷唯一的嫡子,这个嫡子要是生不出儿子来,就算不是她的问题那些人也会把责任推到她头上来!就更别说本来她家就有历史遗留问题了。   秦明兰突然很烦躁。   “怕就怕,别人都不会让你如此而已!”   “别人是谁?我管他们做什么?”李潇然的声音里也带上几分不悦,仿佛对她的胡搅蛮缠很不满意。   能不管吗?人活一世,总得讲求一下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就更别说他和她如今这样特殊的身份了。   秦明兰胸口闷闷的,压抑得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以前也想过诸如此类的问题,自己也是很能自我开导的。可是现在,亲眼看着他虔诚的亲自从山脚下爬上山顶,又带着她来拜送子娘娘,她心里就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她好想把这座寺庙都给拆了算了!   两人正在对峙时,忽听一声娇呼从身后传来:“大哥,大嫂,你们也来拜送子娘娘?”   秦明兰身体猛一僵,徐徐回转头,只见李嫣然姐妹几个正在李默然夫妻俩的带领下慢步朝这边走来。   立马一股热气袭上脸颊,从不退缩的秦明兰突然有种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而现如今,一向只知道躲在她背后的李潇然却站了出来,大义凛然的挡在她跟前,面色如常的应对一众人等:“是啊,我们过来拜拜。怎么,你们小夫妻刚刚新婚,就都急着来拜了?”   “是啊,我年纪也不小了,侧母妃早就急着想抱孙子了。”李默然得意洋洋的道,马上又补充一句,“父王也是一样。”   李潇然轻嗤。“既然如此,那你们好好拜吧!我们已经拜完了,就不等你们了。”   说完,拉上秦明兰就走。   “大哥,等等我们!”见状,李夷然连忙大声喊道。   李潇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李夷然也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讪讪笑道,“送子观音不是我们能参拜的。既然二哥二嫂进去了,不如我们就和你们一道走走?这里我们熟,也正好给你们介绍介绍,大姐,瑛娘姐姐,你们说是不是?”   “是,这里我们的确是来过许多次了。”李嫣然连忙点头。   周二小姐和他们不熟,但也脸蛋红红的将头点了点。一双眼儿不受控制的朝他们这边瞟了又瞟。   不知怎的,见她如此,秦明兰心里更闷得不行,甚至胃里都开始翻滚。   这一下不打紧,她竟真的觉得反胃的难受。最终忍无可忍,直接扭过头,哇的一声吐了!   ☆、026 太巧了点   这一吐可吓得大家伙都够呛。   李嫣然姐妹下意识的走避到一旁,李夷然眼中一抹亮光一闪,娇娇软软的道:“大嫂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佛前如此不敬,那可不好。”   “你闭嘴!”李潇然冷不丁的一声低吼。李夷然一个哆嗦,旋即一股委屈之感袭上心头。   她这都是为了谁?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辛辛苦苦的谋划到现在,又想尽办法的制造机会,她容易吗?可他倒好,刚才还享受不禁的,一转眼就对她呵斥起来了?果真是过河拆桥见色忘义,她就不该指望这个兄长能对自己好!   亏得她这些天还一直明里暗里的在周二小姐跟前说他的好话呢!不然他以为人家真那么轻易就独身一人跑出来上香?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这么帮他!   心里恨恨想着,正在犹豫之时,那边李潇然已经拉着秦明兰转身去了。   李夷然一怔,李嫣然早抬脚跟上去:“大哥你别生气呀,夷然她不是故意的!”一行说着,她一行回头狠狠瞪了妹妹一眼,“还不赶紧去向大哥大嫂道歉,听听你刚才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李夷然咬咬唇,不大情愿的追了过去。   不过,李潇然迟迟也没有给她这个认错的机会。   径自拉着秦明兰回到暂居的厢房,将人按在床上,他一叠声的叫人去请寺院住持过来。   因是贵客上门,所以住持之前见过他们之后便没有走远,还在后面佛堂里打坐。听闻李潇然的传唤,当即便过来了。   “住持大师,您快给她看看,她刚才吐了!吐得好厉害!”李潇然一把拉上人便大叫。   秦明兰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活了二十多年,她一向是吃嘛嘛香,别说吐了,只要进了她的嘴的东西,就别想再跑出一丝来!可是现在,自己才刚吃进肚子里去的东西,就那么毫无保留的全都给倒出去了!可怜那一桌上好的素斋啊!   这样也就罢了,没想到李潇然关键时刻不想着帮她遮丑,反而着急忙慌的把这寺院里的最高领导人给叫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就要给她看。有什么好看的?她这张脸真是快丢尽了!   只是不管她心中如何抗拒,李潇然坚持要看,住持也并不反对,还笑眯眯的来到她跟前,一脸慈悲的念了个佛号:“世子妃,既然世子如此关心您的身体,您便伸手给老衲把把脉吧!”   须发皆白的得道高僧如此恭敬的对她说出这般话,秦明兰受宠若惊,当即不敢反驳,乖乖伸出手去,只是脸却别得开开的。   住持也不生气,小心的把了把她的脉,旋即眉眼中露出几分喜色。   “阿弥陀佛,老衲可要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妃了。”   恭喜?   秦明兰一愣,李潇然已经率先反应过来:“她有喜了是不是?”   住持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已经三个月了,这胎都已经坐稳了,小公子十分健康,只要接下来好生调养,不愁半年后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太好了!”李潇然立马眉开眼笑。   “多谢住持大师!多谢住持大师!”平日里就每个正行的人高兴起来更跟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就差蹦蹦跳跳了。   住持依然是一脸的宠辱不惊。“既然无事,那老衲就下去了。世子妃方才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才会导致反胃,但这也是因为腹中小公子闹腾的结果。从今往后,世子妃还是要平心静气,多想想开心的事,不要为外物所扰,平白的折腾自己的身子。”   “是是是,大师您说的是,我们都记住了,以后一定再也不敢了!”李潇然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头去了。自然是别人说什么他都连连点头,俨然一个虚心纳谏的好男人。   住持再念一声佛号,便恭敬告辞。   李潇然依然乐得跟个傻子似的,双眼直愣愣的盯着秦明兰的肚子,嘴里呵呵傻笑个不停。   秦明兰也早傻了。   怀孕了?自己居然也能怀孕?   这辈子,自己把日子给过成这样。从小舞枪弄棒什么的就不说了,后来到了边关,吃喝住行无一不和将士们一模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多少次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内分泌系统早被破坏殆尽,小日子完全不准时。及至回到京城,虽有平王妃和太后娘娘特地请了太医来给她调养,但多年的习惯导致的积重难返,她又因为忙于公事,煎好的药随手放到一边,等想起来的时候早已经凉了。因此药也是喝一顿不喝一顿的,成效大打折扣。   大半年时间下来,她也早以为自己就跟那几位姑奶奶一样,子嗣上必定艰难,她也早做好了生不出孩子的打算。可谁知道,就这么轻易的,她就怀上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青葱青苗,春花秋月几个都围上来向她祝贺,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真的怀孕了?”一手捂着腹部,她还有些不可置信。   别人不都说女人怀孕之后变化会很大吗?反应也都是极大的,可为什么她都已经三个月了,现在才第一次有点反应?   “当然是真的!住持大师可是这南京城里总所周知的千金圣手,多少人的了重病大夫束手无策都是他给治好的。现在他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真的!”李潇然一个劲的点头,两排洁白的牙齿在灿烂的阳光下反射出阵阵白光。   李嫣然姐妹也才回过神来,李嫣然连连点头:“大哥说得对。慧园大师的医术是众所周知的。只要是他亲口说出的话,那绝对不会作假。”说着推了把李夷然。   李夷然怔一怔,也勉强点头:“是这样没错。”顿一顿,干巴巴的道,“恭喜大哥大嫂,终于得偿所愿。”   “是啊,终于得偿所愿了。我就要当爹了!”李潇然乐呵呵的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扯开嗓子大声喊道。   很快,大家伙便都知道了秦明兰怀孕三个月的消息。李默然夫妻俩知道后,脸色很有些……诡异。   二少夫人还好,拜完送子娘娘回来便听人说了,立马便笑吟吟的来到秦明兰跟前:“恭喜大嫂贺喜大嫂。这可是咱们王府的长孙呢,但愿我也能跟着大嫂你沾沾福气,也快点怀上一个小子。”   “只要你诚心,一定能怀上的。”直到现在,秦明兰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想想自己腹中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她的心无端的一软,竟脱口说出这般和软的话。   二少夫人听到了些微一愣。   自从嫁进门来,秦明兰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个冷硬的女人。对旁人不苟言笑,也只有在李潇然跟前才会露出几分柔软。可没想到,现在有了孩子,这个并不怎么女人的人身上也透出了几分柔和的母性气息。   这才想起来,其实眼前这位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啊!   不自觉的扬起笑脸:“大嫂说的是。既如此,我就借大嫂你吉言了。”   一对并无多少来往的妯娌,竟因为这件事稀里糊涂的走近了许多。   本来大家过来就是上香的,现在香上完了,顺便还得了这么大一个好消息,李潇然再也坐不住了,连忙便叫人又给庙里添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便叫人收拾了东西,匆匆忙忙的回王府去。   带到夕阳西下之时,一伙人终于抵达平王府。   只是,刚进家门,一盆冷水便兜头泼了过来——   “世子救命!救命啊!”   只见平王爷的贴身小厮李渡正率着几个人,提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小厮朝外走。   远远的瞧见他们,被捆住的人立马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李潇然当即一凛。“杨光远?”   赶紧快步上前:“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绑我的人?”   “世子殿下。”见他出现,李渡眼中一抹晦色一闪而逝。连忙命人停下脚步,他拱手朝李潇然行个礼,“这两日王爷一直在命在下查探四处宣王府丑事的人是谁,在下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就是他!在下已经秉过王爷,王爷指示既然人并非是王府里卖身的奴才,那便将他打几板子,扔出去就是了。”   他话说的云淡风轻,秦明兰却是听出了淡淡的警告的味道:这事,是平王爷叫他们去查的。人也是平王爷叫他们绑的赶的。   父命大过天,他李潇然就算再不高兴,也总不能拦了他们吧?而且现在出了这事,只怕有心人都会将杨光远做的事往他身上套。他如果够聪明的话就该立刻和他切断关系站得远远的才是。   不过,在这些人跟前,李潇然从来就不是个聪明人,就更别说杨光远可是他这些年所用过的最顺手的奴才了。   因此听闻此言,他只是冷笑:“哦,是吗?本世子的人朝外传王府丑事?这事本世子怎么不知道?你们既然查出来了,那人证物证何在?你们要处置本世子的人,又为何不先只会本世子一声就贸然行事?在你眼中,可有本世子这个人在?”   李渡面色一沉。   之所以背着他行事,这正是平王爷交代的。这小世子,每天正经事不做,就知道吃喝玩乐,心情好了嘻嘻哈哈,心情不好了就哭天抹泪。管你跟前的人是谁,就算天皇老子来了,只要他小爷心情欠佳,他也一样能哭得昏天暗地!   为了避免麻烦,王爷便吩咐他们赶紧趁着世子不在把人给处置了。到时候等世子回来,这人打也打了赶也赶了,他还能如何?最多哭上一鼻子,也就罢了。   可千算万算,他们也没算到这人居然提前回来了!而且正好就撞在这个时刻,可真是急死他们了!   不过李渡好歹也是跟着平王爷多年的人。只稍稍停顿一下,他便正色答道:“不敢欺瞒世子,但此事却是王爷亲自查证过的,绝非作假。世子若是有疑问的话,大可去向王爷打听打听。”   “你想把我推给父王,然后叫我被父王给骂得狗血淋头?我才没那么傻呢!”李潇然冷哼,“他是本世子的人。本世子是父王唯一的嫡子,这个王府以后也是本世子的。本世子是疯了还是傻了,叫人到处去传王府的坏话?这对本世子有好处吗?你们扯谎也扯个好点的行不行?”说罢白眼一翻,“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李渡却根本不听。“世子,在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此事是王爷交代的——”   “你不用用父王来压我,我不怕!”李潇然没好气的打断他,回头冲秦明兰使个眼色,“把人给我救下来!”   秦明兰颔首,信步上前。   李渡立马脸色微白,却依然昂首道:“世子妃,您请止步。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实在不敢违抗。您若是非要和在下对着干的话,在下也就只有奉陪到底了!”   “哟呵,你还威胁上了?”李潇然冷笑不止,“媳妇,你给我上!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我看谁能胆大包天道这个地步,连我平王府的嫡孙子,太后娘娘嫡亲的曾孙子都敢动!”   正蓄势待发的李渡等人当即大凛!   “世子妃,您?”   “没错,她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李潇然立马下巴一抬,得意洋洋的回答。   秦明兰满头大汗。   拜托,现在不是炫耀这个的时候吧?   可李潇然正在兴头上,好容易又抓住一个机会,哪有不好生炫耀一场的道理?便愣是笑眯眯的道:“三个月了哟,胎都已经坐稳了,所以稍稍运动运动也是无碍的。”   也就是说,秦明兰是可以和他们动手的。   不过,她一个孕妇,肚子里坏的还是平王爷的金孙,这些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和她动手?一旦秦明兰有个好歹,就算不是他们的错,那也必须是他们的错!就更别说京城里的太后娘娘了,这位可是盼着李潇然开花结果盼得眼睛都快瞎了的。   所以,就算现在有平王爷的命令也不管用了。一旦牵扯上子嗣大事,平王爷又哪里是太后娘娘的对手?   就更别说神仙打架,向来都是凡人遭殃。他们现在可不就是那可怜兮兮的凡人?   想到这一层,一行人的手脚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   李潇然连忙冲秦明兰使个眼色。   秦明兰大步上前,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人给解救出来。   解开身上的绳索,杨光远立马跟见到亲爹似的放声大哭:“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知不知道,要是您再回来玩一点,你这辈子就永远也见不到小的了啊!”   “瞧你这话说得!小爷我不是来了吗?而且父王大度,现在也已经不怪你了。你也就别再为这点小事伤春悲秋了,赶紧谢谢李渡大哥的不杀之恩是正经。”李潇然大声道。   杨光远连忙擦把脸,回头就对李渡感谢不提。   李渡可受不起他的感激。现在他的心里找乱成了一团浆糊。   平王爷的命令他本就不能违抗,可是秦明兰这个孕妇他也得罪不起啊!如今杨光远是处置不了了,他得好好想想回头怎么向平王爷交代才是。   嘴巴里跟吃了一斤黄连一样苦得不行,胸口也闷闷的呼吸不畅。   想想这些年,他跟着平王爷走南闯北,不管遇到何事别人都是恭恭敬敬的,何曾遇到过这等事?可没想到,现在第一次踢到铁板,就是在李潇然这里。   都不想再看这群人,也不想再听到他们的声音。他随意拱拱手,便带着人转身离去。   李潇然也不再管这么多,连忙便抱住秦明兰的胳膊:“媳妇你现在有孕在身,凡事都要小心点。以后那些重活累活都不要做了,走路也多看着点,可千万不能摔了!”   秦明兰嘴角狂抽。   这家伙居然也说得出来!   刚才是谁不把她当孕妇,直接退出去挡枪的?现在完成人了,就又玩这一出,他也好意思!   李潇然当然好意思。反正他早已是出了名的没脸没皮。   不顾秦明兰的冷眼,他径自抱着她的胳膊将她给小心搀回后院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秦明兰身怀有孕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传扬开去,很快大家伙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顿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怀孕了?都三个月了?”李侧妃可谓是王府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了。就在李潇然的话出口之后不过几十息的功夫就被送到了她耳中。面对这个惊天巨雷,她难免惊讶得脸色微变。   邹妈妈也眉头紧皱。“这事只怕是他们早套好的招吧?都三个月了才发现,说出去谁信?”   “是啊,说出来谁信?”李侧妃低笑,却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世子妃肯定是真不知。但世子嘛……那就不好说了。”   与此同时,平王爷那边也已经知道了消息。   “怀孕了?”得知自己即将有长孙,平王爷的脸色莫名的格外怪异。五指收紧,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他闭上眼长出口气,“究竟是天意弄人,还是果真这么巧?实在也是太巧了点。”   ------题外话------   大家元宵节快乐!   亲爱的们,明天是小茶生日,小茶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小茶爱你们么么哒~   ☆、027 你故意的   安庶妃知道这个消息,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世子妃怀孕了,世子妃终于怀孕了!”眼圈都禁不住红彤彤的,她双手握紧李秀然的手,“阿秀,你听到了吗?世子妃怀孕了,世子有后了!”   “我听到了。”李秀然冷声道。   受伤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仍是半躺在床上,俊秀的面孔上蒙着一层浅浅的冷意,浑身都深处一抹刺骨的冰凉。   安庶妃笑意一僵。“阿秀,你这是怎么了?我们母子这些年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世子身子好转,早日为王爷传宗接代吗?”   “我没说我没有这个想法啊!”李秀然淡声道,“不过娘,你又没有想过,如今世子妃怀孕,证明世子身体没问题,那么其他人可还坐得住?”   “你这话什么意思?”安庶妃微微一愣。   李秀然唇角轻扯。“因为身体关系,世子身边并无其他女人。可是现在,世子妃有孕在身,必定是不能再侍奉了的,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世子身边不是还有两个丫头吗?都跟了他这么多年来,也是该给她们个名分了。”安庶妃笑道,“还有世子妃的两个丫头……唔,不过这两个丫头实在是太粗野了些,只怕世子不会喜欢。不过青葱青竹两个也够了,世子本身身子就不好,身边人多了反而损耗精力。”   “娘,你到底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我的话?”李秀然忍无可忍低吼出声。   安庶妃一个激灵,眼中泪意闪现。   “阿秀,世子他是你的哥哥,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她小声道。   李秀然拳头紧握,双唇紧抿转开头去。   安庶妃见状也垂下眼帘:“我听说世子妃身子不大爽利,这怀孕的人胃口也会变。当初王妃怀孕时是我伺候的,我还记得一些利于孕妇养胃的食谱,这就做了给世子妃送去。阿秀你好生歇着吧,世子他是你大哥,你也不要将他想得太过分了。”   说完,便低头匆忙走了出去。   直到人走远了,李秀然才松开拳头,冷笑一声:“我将他想得太过分了?是我自己要这样想的吗?分明是他日日夜夜的提醒着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我跟前提起周大小姐。我倒是不想多想,我倒是想和他兄弟情深,可也得他给我这个机会才行啊!”   越想越怒,他忍无可忍,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掀翻在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响传入耳中,正在小厨房内忙碌的安庶妃动作微顿,旋即便又低下头忙碌起来。   很快炖好一盅滋补的汤药,亲自送到李潇然处。谁知才刚到院子外头,便听到里头李潇然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你还狡辩!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有多危险?你肚子里怀着我的儿子呢,居然以一己之力对抗四个杀手……不对,是五个!四个死士外加一个死士的老大,那老大还是当初你就没有打赢过的!你这分明就是自寻死路啊!就算不死,一旦动作过大伤到我儿子了,你怎么办?啊啊啊,你是要害死我儿子啊,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愤怒的嘶喊响彻云霄,令人肝胆巨寒。   安庶妃也不禁愣在外头。“这是怎么了?”   “哎!”守在门口的杨光远无奈低叹口气,“这不是世子妃怀孕了吗?世子爷才想起来一个半月前世子妃可是在元宵节的晚上独自一人对抗过五个黑衣人的,杀了四个,还活捉了一个。这么凶险的事情,平时一个男人都办不到,可偏偏世子妃办到了,而且那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小世子了!世子突然想起来,人就吓得不行。这不,就开始教训世子妃了!”   安庶妃闻言失笑:“都已经过去的事了,世子还这么在意做什么?现在世子妃不是好好的吗?”   “现在是好好的,但是当时的情况的确凶险。尤其世子妃还怀着小世子,当时一旦有任何闪失,那可就惨了!”杨光远耸肩,“所以世子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毕竟他都这个年纪了,好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子,自然是要小心些的。”   “你说得很是。”安庶妃了然点头,便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候在外头。直到里头的喊叫声小了,这才提着食盒进去。   不过刚刚发过脾气,李潇然和秦明兰之间的气氛还有些怪怪的。当安庶妃走进来时,便见秦明兰和李潇然一人据守着卧房的一个角落,两人都各自向一边别开头去,并不理会对方。   见状,她不禁低低一笑,温顺的将食盒提起来:“听闻世子妃有喜,奴婢喜不自禁。不过世子妃这里想必是什么都有的,所以奴婢便下厨做了一碗补汤,算是尽点心意了,还请世子妃不要嫌弃才是。”   “嫌弃什么呀?还补个什么劲?横竖她都不将我儿子当回事,下回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呢,这补了也是白补,你把东西拿走吧,喂猫喂狗都比进了她的肚子强!”李潇然没好气的挥手。   安庶妃只是柔柔笑着:“世子您这是说的气话。世子妃以前不是不知道吗?现在知道了,她必定会事事在意时时小心。哪个当娘的不是将孩子当做掌中宝来看待的?世子妃,您说是不是?”   好容易来了个人搭了个梯子给她下,秦明兰紧绷的脸上些微缓和了一些,酷酷的将头一点:“那是自然。”   便接过安庶妃送上的补汤一饮而尽。   李潇然冷哼一声别开头。   等秦明兰将补汤喝下,安庶妃也松了口气,忙接过空碗放回食盒。“世子妃今日在外奔波了一天,现在必定疲乏了。奴婢就不多打搅了,世子妃早点休息吧!现在日子还早或许还不觉得,接下来必定是越来越辛苦的。”   秦明兰点点头。“多谢。”   安庶妃受宠若惊。“世子妃哪里的话!奴婢也不过是有过经验随口一说罢了。”而后屈身行个礼,施施然退下。   室内旋即便又恢复了平静。   夫妻二人各自守护着自己的角落,半天都没有吭上一声。   许久,秦明兰才转过头来。“还想和我生多久的气?”   李潇然嘴角一撇,很有气势的把头扭得远远的。   秦明兰不禁失笑。“都闹了这半天了,还不够吗?你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呀?”李潇然低哼,但声音里明显中气不足。   秦明兰听出来了,眼底的笑意越发深沉:“要是不过来也行。反正天黑了,我也该洗洗睡了。你要是真不爽,那就自己去睡外头吧,我无所谓。”   这个女人!   李潇然被她这话给气得差点跳脚。   他不就是想看她服个软,多说两句好话哄哄自己吗?可看她才说了几句就不耐烦了,转眼就又开始威胁他!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可爱呢?真是气死他了!   看看看看!   这女人说完了,还真就站起来就走,一点犹豫的机会都不给他。   李潇然郁闷了。   过去,还是不过去?   过去了,自己的面子就丢尽了。可不过去?难不成今晚上自己要孤枕难眠?他可是才知道自己儿子的存在呢!这大好的日子,却不能守着媳妇儿子过,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这女人果真是个妖孽。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懂,可做事总能抓住他的七寸,让他怒也不是,恨也不是,如今竟是想在她身上发泄一下也不行了!   啊啊啊,为什么他会娶了这么一个女人?   正抑郁间,秦明兰突然脚步一顿,回转身朝他这边走来过来。   李潇然一愣,这人已经大踏步来到他的面前。   “你还真就这么狠心,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女人低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里头似乎带着一抹……埋怨并撒娇?   李潇然的心一下就化成了一滩水。   “谁说我不要?我要我要!”   赶紧跳起来,双手牢牢抱住她的腰,尽可能的和还没出生的儿子拉近距离。   他的儿子呢!   活了快二十四年了,太子和静王世子都儿女成群了,他也终于能体会一把当爹的感觉了。真不容易啊!   这样一想,他心里更软得一塌糊涂。   所以,其他的一切他就不计较了。还有什么比自己儿子更令他牵肠挂肚呢?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给这个女人好脸色看。“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我心里都记着呢!以后你要是再敢做出妨害我儿子的举动,看我怎么收拾你!”   哟哟哟,搞得好像你经常收拾我似的。天知道平时都是谁收拾谁。秦明兰嘴角轻扯。   不过今天她心情好,就不和他计较了。   便点点头。“知道了。”声音又冷又硬,与其说是示弱,还不如说是敷衍。   亏得李潇然现在心情好,也不多和她计较,酷酷的一点头,环着她腰肢的胳膊又收紧了几分。   如此,两人用过晚膳,李侧妃又请了两名金陵名医来给秦明兰诊治。在确认她已经怀孕三个月后,少不了又是大堆大堆的补药送过来。立时,秦明兰发现自己竟然也享受到了软妹子的待遇!   不过,习惯了大马金刀的她现在被这许多人跟只瓷娃娃似的围着捧着,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她搞不懂李潇然是怎么适应这样的情形的。   好容易沐浴更衣,躺上床去,那一双双恨不能黏在她身上的眼睛终于退去,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死死缠上她的腰,旋即便是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凑过来,直接贴在了她尚还平坦的肚皮上。   秦明兰好气又好笑。“你这又是干什么?”   “我听听我儿子的声音,你管得着吗?”李潇然翻个白眼。   废话,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呢!   秦明兰无语。“你就确定是个儿子?要是女儿怎么办?”   “慧远大师都说了是儿子了,那就一定是儿子,不会有错!”李潇然昂首大声道。   秦明兰撇唇。“儿子女儿,在我看来都差不多。”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夫妻组合,在她看来儿子女儿真的是一样一样的。   “怎么可能差不多?”李潇然却摇头,“你信不信,如果你这一胎生的是女儿,奶奶马上就会塞一堆女人给我!”   秦明兰心口一缩。   他竟是为了这个?   “可是,就算我生了儿子,太后就不会塞女人给你了吗?”   在明知道自己的孙子可以生的时候,太后娘娘哪里会满足于他只有一个孩子?所以她几乎都可以想见,等回到京城之后,即将迎接他们的会是怎样一种情形了。想到这里,她胸口又觉得有些闷闷的。   “是不大可能,但是这样的话我就有理由拒绝了呀!”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秦明兰看看他。“真的吗?你舍得?”   “你觉得我会舍不得吗?这世上还有几个女人长得比我还漂亮的?”李潇然低哼,俨然一副臭美的德行。   也是。阿容小表妹那么漂亮的人儿主动对他投怀送抱都被他给赶得远远的。其他女子长得再美,站在他跟前也都被映衬得黯淡无光。想要在容貌上超越他,一个字——难!   “所以呀!”李潇然点点头,脑袋又贴上她的肚皮,“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给我生儿子吧!只要你乖乖的,以后我也一定会对你好好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秦明兰只觉得滑稽得很。   不过,垂眼看着这个男人跟个孩子似的贴在自己肚子上仔细聆听的模样,她心口又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其实,今天你是故意的吧?”她小声道。   李潇然头也不抬。“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听不懂!”   “你是故意要去寒山寺的,也是故意带我去拜送子娘娘的。其实,你早就已经知道我怀孕了,对不对?”   贴在她身上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来。   又大又亮的双眼和她对视好一会,李潇然突然咧开嘴,笑开了一口白牙。   “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在想你要等多久才能反应过来呢!”   ------题外话------   亲爱的们,小茶今天过生日,晚上有约,就暂更这么多啦!大家集体么么哒~   ☆、028 撕破脸了   秦明兰嘴角忍不住又狠狠抽了两下。   认识的越久,这家伙邪恶的本性就越发暴露无遗。到现在,这张嘴巴真是毒得让她想给他撕了!   立马察觉到她的不爽,李潇然赶紧收起眼底的鄙夷,死死抱着她的腰道:“你别生气嘛,我这不就是说说嘛?而且你也真的是……都已经怀孕这么久了,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我先发现的。这话说出去了你说谁会相信?”   田青会信,她那些好兄弟们也都会信。   秦明兰心道。不过,想必太后娘娘一行人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说起来,这件事还真是她不对。自己的身体,居然还没有旁人来得熟悉,这样想想她竟也觉察到几分愧疚涌上心头。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忍不住小声问。   “就在元宵节后不久。”   “那么早?”秦明兰大为惊讶。这都过去一个半月了,这家伙也一直没有说过呀!   李潇然咧嘴一笑。“你没有发觉,我可是发觉了。想当初在京城郊外,放箭射杀刺客时,在军营里惩处那些不听话的将士时,她下手都是又狠又稳,且面不改色,一点女人的柔软娇弱都没有。可是这一次,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发现你有些气力不足。我问你怎么了,你说头晕。你也会觉得头晕?这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秦明兰默默别开头。   她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别和他说话了。有事找青葱代为传话更好。   不过李潇然好容易打开了话匣子,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紧接着又得意洋洋的道:“当时我便觉得不对。后来回来后,你果然就躺下了,然后处置刺客的尸体时也反应极大。当时我就在上了心,再仔细算算,你小日子也好久没来了,可不就是怀上了?所以呀!”高高抬起下巴,“我就说嘛,我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连个孩子都造不出来呢?”   真是越来越臭美了。   以前好歹还能被她的王霸之气给压服下去。可是现在,她明显的发现自己压制不住了,这家伙的尾巴越翘越高,就差冲上天高高竖起了!   “这么说来,那日二弟妹认亲时的话也是你故意说给他们的听的?”秦明兰立马反应过来。   李潇然笑眯眯的点头。“当然了!不然我会随便揭自己的短?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所以,他就干脆自导自演了一场欲扬先抑,先大意麻痹他们一场,顺便制造一场小小的恐慌。但一转头,就擎出一个惊天巨雷扔过去,把他们给炸得晕头转向。   这家伙真是贼到家了!   秦明兰撇唇。“那么,慧园大师给我诊脉也是你刻意安排的?”   “没错!”李潇然重重点头。   “那杨光远的事呢?你怎么就能掐好时间,正好就在那个时候回来了?”   话音刚落,秦明兰明显发现室内的温度下降了至少十度。   心口微微一缩,抬眼看去,竟发现李潇然的面色阴沉,面上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   一个想法撞入心口。“不会其实你并不知道吧?”   “我的确是不知道。”李潇然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刻意压制过的怒气。   秦明兰心跳霎时漏跳了一拍。   “原来你也有料不到的事么?”她低声道。   “我当然也有料不到的事,我又不是神仙。”李潇然淡声回应,“更何况,我怎么会想到他们居然已经着急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趁着我出门不在,想将我的臂膀直接剪除!我这个父王对我这个儿子真是没的说了!你且等着瞧吧,明天等他反应过来,肯定又要把我叫过去骂一顿。”   秦明兰心里微微的揪疼,她突然很想用力的抱抱他。   “又是因为什么?就因为杨光远在外头传扬了一些事情?”   “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是我的人。他这么做,全都是出自我的授意。但他们现在还不能将我如何,那就只能从我的人身上下手。一方面是将我现在最为倚重的支柱给除掉,那边能叫我往后不能为所欲为。另一方面,也是给我一个警告,叫我老实些。”   “他们?”秦明兰又是一惊。   “当然了。他们,我的父王,还有他的儿子,李秀然。”李潇然唇缝中轻轻吐出最后三个字,字里行间沁出浅浅的冷意,竟令秦明兰这个久经沙场的人都不觉浑身发寒。   “王爷?李秀然?他们……”   “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的吗?我掉下寒潭乃是李秀然亲手推的,可是他后来只是哭,不管别人怎么问只说吓得忘了。母妃对外的说法是相信他不会做伤害我的事,可你觉得母妃真会如此大度吗?”李潇然轻哼。   秦明兰摇头。   平王妃这个人她认识得也够久了。这个女人看似云淡风轻,任何事都不往心里去。但是,是人都会有底线。李潇然便是她心底最后的一条线。任何人,哪怕只是无意的伤害到了她的儿子,她都绝对不会容许那个人好过,这便是为何她会一直教导李潇然如何坑害别人的原因了。因此,若是李秀然果真是推他进寒潭并害得他缠绵病榻这许多年的罪魁祸首的话,就凭平王妃和安庶妃多年的主仆情分根本就不够抵消这份恨意!   “所以说,这件事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得以圆满解决,还全都多亏了我这位高高在上的父王大人!”李潇然的声音凉冰冰的叫人好生心疼,“当时我还在高热之中,太医束手无策,母妃急得都要疯了,他就直接将吓瘫了的李秀然给绑到我院子里,拿了棍子要将他给活活打死!母妃当然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将他拦下了。可如此一来,这事也不好再追究下去,最终便只得算了。再然后,他们又一道回了南边,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一次。”   原来如此。   秦明兰微微颔首。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王爷会对李秀然这个儿子这么上心?”   说他不喜欢李潇然,那是可以理解。毕竟李潇然没出息,又胆小怕事,一看就是个不成器的,任何当爹的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儿子。可除了他外,不是还有李侧妃生的四个儿子吗?老二李默然也长歪了,这个不提也罢,但余下的三个里头也还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可为何他偏偏就看上了李秀然?   “这个就只有问他自己了。”李潇然轻笑,“说不定他就是觉得李秀然的处境和他当年极像,便忍不住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不可能。”秦明兰果断摇头。平王爷是什么人?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哥哥,早年吃过苦,中年却是人上人,并代皇帝掌管着南边这一片土地,麾下无数能人异士。这样的人,心智坚定,头脑分明,绝对不可能会被幼年时的些许记忆左右。若说他因此对李秀然这个儿子多关照一点她会相信,但关照到这个份上,她却是怎么都不信的。   “其实我也不信。”李潇然笑道,“这个答案,以后或许会蹦出来吧!”   “既然不知道,那也别问了。”秦明兰小声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了只怕还会更伤心。   难道是因为怀孕了的关系?她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居然柔软得不像个样,尤其当看到这个男人又跟只流落街头的小狗一般失落无助的眼神时,整个胸腔都抑制不住的疼了起来。   终于再也忍不住,她一把将他拥住。“管他们这么多做什么?他们在这里,咱们在南京,多少年也打不上一次招呼。现在咱们防着他们一些,等李秀然成亲过后,咱们就回京城去。以后他们也没有借口再叫我们过来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这种事我是必须要管的!”但李潇然显然不打算咽下这口气,靠在她怀中咬牙切齿的道,“既然他们如此迫不及待,那我也送给他们一份大礼!”   第二日,果然不出李潇然所料。用过早膳过后,李渡便来请李潇然过去平王爷处说话。   秦明兰默默的站起身跟上。   李渡脚步一顿:“世子妃,王爷只请了世子一人。”   “我知道,可是我坐不住,便想跟他一道走走。”秦明兰道。   “王爷是有些私密话想和世子单独说。世子妃您怀有身孕,还是在这里好生躺着休息比较好。”李渡毕恭毕敬的道。   秦明兰闻言轻笑。“我又不是那等娇弱的小女子。当初怀孕月余事我就能一人对战五名死士,直到现在依然每天早起练功,腹中的孩子不是一直没事吗?现在都已经三个月,胎也稳了,那就更没有多少顾忌了。”说着,便看向李潇然,“你许我和你一道走吗?”   “我能拒绝吗?”李潇然吐吐舌头小声问。   “不能。”秦明兰朗声回应。   李潇然立马低下脑袋。“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随口一说罢了。”秦明兰耸肩,复又看向李渡,眼神微冷,面色阴沉。   她本来就没多少女人的特质。如今这样大马金刀的站在这里,目光直视前方,骨子里自动自发的渗出隐隐的森寒之意,大有大手一挥血染山河的架势,叫寻常人等不由手脚发软。   李渡虽然跟在平王爷身边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但也委实没有和这种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打过交道,因而也被震慑住了,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甚至连阻拦的动作都不敢,只能低头跟在两人身后朝前走。   发现秦明兰和李潇然一起过来了,平王爷也大吃一惊。   “不是说你怀孕了么?那为何不在房里好生养着,又跑出来做什么?”   “我习惯了在外头走动,躺着坐着总觉得浑身都不习惯。而且想想昨天回来后我还没来向父王您请过安呢,想必腹中的孩子也是想和自己祖父亲近亲近的。”秦明兰淡声道。   现在她身上的杀伐之气不那么重了,只是表情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多少亲近之意。   因而这话听在平王爷耳中就古怪得很。   脸色飞速变幻几下,平王爷便点头:“你说的是。昨天听说你有孕的消息,我本也是想去看看你的,可是时候实在是太晚了,便想着等今天有机会再说。毕竟都在一个屋檐下,选个时间还是有的。不过现在既然你来了,那更好,也省得我再走一趟。”再冲李渡点点头,“你去将我那块蟠龙玉佩拿来。”   李渡应了声是去了。   平王爷才又看向李潇然,顿时脸色陡变。“逆子,你还不给我跪下!”   李潇然双膝一软,当即跪地。   秦明兰见状,忙也跟着跪下了。   平王爷眼神微闪。“你有孕在身,就不要跪了,起来坐着吧!”   “不行!夫君做错了事,让父王您生气,那也有我的责任在。要是我好生管束着他,或许事情也就不会这样了。所以,媳妇也有罪,媳妇心甘情愿跪在这里。”秦明兰朗声道,一脸的义正言辞。   平王爷抬头深吸口气。“罢了,既然你坚持要陪着他,那就跪着好了。”   听到这话,秦明兰身体猛一僵,嘴角泛开一抹冷笑:李潇然说得果然不错,平王爷这个当爹的还真不将他这个嫡长子放在心上啊!没有外人在的时候,竟是连点面子活都不做了。   而平王爷也早转开思绪,全部的怒气都冲李潇然砸过去:“李潇然,你可知错?”   “孩儿不知何错之有。”李潇然倔强道。   “你还不知?你的人在外头乱嚼舌根,将王府里的事说得人尽皆知,这事你难道不知?你的人肆意在外败坏你兄弟的名声,你难道不知?你难道不知,你的兄弟也是王府血脉,他的名声坏了,难道你这个当兄长的能好到哪去吗?”   “这事孩儿的确知道。”李潇然冷声回应。   “你果然知道?”平王爷脸上也浮现一抹冷意。   “是,我知道。而且,我也的确没有阻止。”李潇然颔首,“当初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父王您心里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我受了这么多的苦,难道都是白受的?现在我不过是稍稍给他制造一点压力罢了,他要真是个男人的话,这点小小的流言蜚语算什么?只要父王你想,他日后高官厚禄锦衣玉食丝毫都不会差。”说着,又小声嘟囔几句,“又不是个小丫头,难不成还怕名声坏了嫁不出去吗?”   “你这个孽障!”平王爷立马又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你这样对待自己兄弟的吗?是,当初那事是对你伤害极大,可是这些年我们弥补给你的还少吗?你身子不好,可是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太后宠着你,皇上纵着你,就连太子都让着你,你觉得这些都是为何?我远在这南边为皇上镇守,和亲人异地分隔,这又是为了谁?你三弟他又好过到哪里去了?你没见他的身子骨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吗?”   “这些都是你们自己一厢情愿的,我可没有如此要求过。”李潇然小声嘟囔。   平王爷一听,立马大怒。   “逆子!你这个逆子!”   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他随手抓起一只杯子便朝这边砸过来。   李潇然也不躲,闭上眼一动不动。   只是,伴着一声闷响,接着便是杯子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的声响,隐约还有水洒出来的声音。可是这些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李潇然睁开眼,才发现秦明兰居然早挡在了他跟前。   立马心一沉,他一把拉着她站起来。“你在干什么?”   一声低吼,吓得秦明兰都瞪大眼。“我,我不是担心你吗?”   “你现在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肚子里都有了我的儿子了,你以为还跟以前一样孤身一人,想干什么就能随便干什么吗?你又忘了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了是不是?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和你没完!”   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声吼出来的。李潇然一面说着,一面扒下她被茶水淋湿的外裳,再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拉上人就走。   秦明兰脚步微顿。“父王……”   李潇然仿佛才想起来。“父王,我媳妇她有孕在身,怕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孩儿先送她回去歇着,您要是还有事的话,随时再命人叫孩儿过来便是。”   他态度摆得恭敬,说话的语气也恭敬无比,只是这话语里却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平王爷也先是被秦明兰护着李潇然的举动吓得一愣,又见儿子这般维护着一个女人,甚至不惜撕破脸和自己对着干,他心中的震惊也一时占据脑海,想要发怒,却也知现在的事情不宜拖延,只得冷着脸点头:“既如此,你们快去吧!以后拘着你手下的人些,这里不比京城,我无法时刻护着你,那些文人士子的手笔如刀,一旦叫你招惹上了,那你这辈子的名声都完了!”   “是,孩儿知道了。多谢父王提醒。”李潇然点点头,连忙扶着秦明兰走了。   目送这双小儿女离开,平王爷立马跟被抽干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李渡这才捧着一只盒子进来:“王爷?”   “这小子果真是越发的胆大包天,现在连本王的面子都不给了!”平王爷咬牙切齿,一把又将跟前的书本都挥到地上去。   李渡后退两步。“那这块玉佩?”   “给世子妃送去!本王送给本王孙子的礼物,和那个逆子有什么关系?”平王爷冷哼。   李渡点头,转身抱着盒子离去。   平王爷也才终于放开了脸上的怒气,直接一脚将桌子踹翻。“李潇然!你果真是连长幼尊卑都不顾了吗?”   而那边,李潇然和秦明兰快速离开书房回去,李侧妃那边也知道了消息,请了一位名医来给她把脉。   结果自然是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开了副安神汤,外加一堆的滋补品就走了。   李潇然的脸不出所料的又变得极臭。   秦明兰见状只有赔笑。“其实真没什么,一杯茶而已,湿了点衣裳,连伤痕都没留下,对孩子不会有任何影响,你也别想太多了。”   “我没有想多,我只是在生气,是我自己的气。”李潇然气呼呼的道。   咦?秦明兰不解。“怎么了?”   “我都要当爹的人了,没想到现在还是躲在女人背后,出了事让女人给我担着。我这个男人做得真够窝囊!”别开头,李潇然闷声道。   呃……   秦明兰无语低头。   一个人闷闷的生了一会气,李潇然也便低下头,又往她怀里拱了拱。“阿兰。”他小声叫道。   秦明兰心里一个哆嗦。   他怎么想到这么叫她了?这个称呼极少有人叫,太亲密,也太肉麻了。   “怎么了?”她绷着嗓子问。   “今天我算是和父王彻底撕破脸了。他现在肯定气得要死,可是碍于李秀然的好日子就在半个月后,他还不能将我如何。可是从今天开始,我是别再妄想能得他一个好脸了。”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寥落。   其实在他心里也还是盼着父亲的关爱的吧?但很可惜,这个父亲并没有如他所愿。   秦明兰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拍。“那也没事,大不了以后咱们就别出去了,窝在这里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你好歹也是个世子,他们在吃穿用度方面总不会亏待你的。”   这王府后院是李侧妃的地盘。李侧妃是个聪明人,还不至于做出这等为了讨好平王爷就拿他们开刀的事来。   “我知道。”李潇然闷闷将头点了点,“可是我原本还打算着要带你出去好好见识见识金陵的繁华的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其实主要还是你自己想看吧?”秦明兰小声道。   李潇然恨恨抬头。“你就不能说两句话安慰我一下吗?”   “可是我觉得你并不需要安慰。”秦明兰一本正经的道,“便是现在,你肯定也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如何行动了吧?”   李潇然当即便绽放灿烂的笑颜。   “真不愧是我媳妇,越来越聪明了!”   那是!   秦明兰点点头。“说吧,还有半个月的功夫,你打算怎么办?”   “我都已经被父王厌弃了,还能做什么?”李潇然摊手,一脸无奈,“我看昨天那位周二小姐不错,就让嫣然再请她来玩几天吧!”   ☆、029 热闹婚事   一转眼,时间便又过去了好几天。李秀然和周家大小姐的婚礼近在眼前。   这一日,周二小姐周瑛娘从平王府回来,慌慌张张的便跑进了周老夫人的平堂院。   周老夫人歪在炕上,眯着眼睛看着一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孙女,脸上明显现出几分不虞:“还有几天你大姐就要出阁了,你却不知在家中陪陪她,见天的往外头跑,难道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马上就是王府公子的小姨子了吗?”   “奶奶,孙女冤枉啊!”周瑛娘连忙跪地哭喊,“孙女这些天一直在外奔忙,其实都是为了咱们府上的事情!”   “你能有什么事情?”周老夫人冷哼,“你尽管放心好了,等你大姐出阁之后,我一定叫你爹找个好人家把你给嫁了。咱们周家在这金陵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别说嫡女了,就是庶出之女,那也断没有与人为妾的道理!”   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格外明白。   周瑛娘脸儿一白。“奶奶您真的冤枉我了!我这些天之所以天天往平王府上走,为的并不是去和世子见面。如今世子妃身怀有孕,世子一天到晚的陪在他身边,人家根本连见都没见我一面!”   “那你这一天天的往外头跑些什么?”周老夫人低哼,明显不信她的话。   周瑛娘咬咬唇,抬头看看四周围。   周老夫人顿时更气得厉害。“有话你就直说!咱们家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周瑛娘犹豫半天,还是选择爬过去,附在周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周老夫人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个一干二净。“果真?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周瑛娘点点头。“孙女不敢欺瞒奶奶。孙女这些天都是在嫣然那里打探消息呢!”   “那你都打探出什么了?”   “这个……”   “我叫你说你就说!”   “是,那孙女就说了。”周瑛娘小声道,“孙女去了这些天,听说打从那天被姐姐救过后,世子就对姐姐上心了,第二天叫世子妃上门来探望只是其一。姐姐那日送给世子的披风还有发簪他全都收得妥妥当当的,除了自己谁都不让碰,世子妃不在时便拿出来观摩,都已经被人发现好几次了!”   周老夫人立时浑身僵硬。“怎么会这样?当日元娘之所以会这样做也是情势所迫,世子应当知道的呀!更何况他已经成亲了,元娘也早和三公子定亲了,日后便是他的弟媳妇!他这么做,这是置元娘于何地,又是置三公子于何地?”   “这男人嘛,谁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姐姐端庄贤淑,温柔貌美,这些都是大将军出身的世子妃所没法比的。再加上姐姐的救命之恩……这样的人,在世子眼中就同天仙下凡无异吧?也就难怪世子一直念念不忘了。”周瑛娘小声道。   “你给我闭嘴!小小年纪,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周老夫人拉下脸呵斥。   周瑛娘瑟缩一下,却还是忍不住更小声的咕哝。“这话还用人教吗?平王府那边都传遍了!我听樱桃说,现在王府里的人都开始下注了,赌姐姐过门后世子和三公子直接会如何发展呢!还有人赌姐姐最终会选择谁,一半多的人都下注了。”   “你给我闭嘴闭嘴!”周老夫人气得扯着嗓子嘶喊,“这种要不得的话,你不帮着澄清也就罢了,居然还带回家来学舌?你娘怎么教你的?这就剩下几天了,你不许在往外跑!好好在家呆着,等你姐姐出嫁我就叫人去请个嬷嬷回来教导你!”   “不要啊!”周瑛娘吓得不行。还想求饶,周老夫人却挥挥手,“你出去吧!”现在她是不想再哎看到这个孙女了。   “奶奶……”   周瑛娘一脸不乐意,但周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赶紧便上前来将人搀起来,“二小姐,老夫人累了,您赶紧退下吧!老夫人不管做什么也都是为了咱们府上好,你只管听着便是了。”   “我知道,可是……”   “二小姐!”老妈妈也不禁低喝一声,“听话!不然老夫人又该发怒了!”   周瑛娘最怕的就是奶奶生气。因而一听这话就小身板一僵,忙不迭低下头:“是,孙女告退。”   离开周老夫人处,在门口便遇到了等候在此的周夫人。   一把将女儿给拽回去,周夫人压低嗓音问道:“瑛娘!你真都和你奶奶说了?”   周瑛娘点点头。“话都已经传成这个样了,再不说还能怎么样?要是不在姐姐嫁进王府之前就将事情解决了,那咱们周家的脸才是丢尽了!”   “但你奶奶这么偏爱你姐姐,我怕她最终还是会选择眼睛不见为静。”周夫人道,言语中带着几分惆怅。   嫁入周家十多年,她就在周老夫人的重压下活了十多年。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现在的忍辱负重,她早都已经明白:在这个家里,婆婆就是天,就是一切。丈夫是个孝子,老娘说的什么都是正确的,她这个外来的媳妇,哪有资格对婆婆的决定指手画脚?为了孩子,她一直隐忍到现在,可没想到女儿却忍不下去了!   “现在这事不像以前那些,不是她不想看到就会没事的。”周瑛娘轻笑,“世子是什么人?太后娘娘的宝贝孙子,皇上最疼爱的侄子,就连太子殿下都要往后靠的。您说,要是给太后娘娘和皇上知道世子心里有了人,他们会如何?”   周夫人惊愕的瞪大眼。“不会吧?可是,元娘她马上就要嫁给三公子了啊!”   “娘,皇家里的那些手段,难道还不比咱们家的更高明吗?那些都是人上人,只要他们想干的事情,谁敢拦着?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也都会打落牙往肚里咽,权当做不知道罢了。谁要是敢嚷出来,那才是不想活了!”周瑛娘摇头。   周夫人不禁愣愣看向女儿。“瑛娘,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嫣然教我的呀!”周瑛娘笑道。   周夫人凝神沉思片刻。“去了京城半年,她的确是长进了不少。”   进退有据,言行得当,俨然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令他们远远看到都不敢抬头去看。就连自家不着调的女儿和她相处几天,人也沉稳了许多,现在居然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那当然是了!人家可是要嫁进范阳卢氏当当家主母的人啊!”周瑛娘乐呵呵的点头。   周夫人再度抬头。“瑛娘,你果真对世子没有想法么?”   “我倒是想有啊,可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我又能如何?”周瑛娘无奈摊手,“而且世子妃可是镇西大元帅出身,听说她当年在边关可杀了不少人呢!这样的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给捏死,我才不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呢,那必定比咱们娘俩在奶奶手下更惨!更别说这些天我算是看出来了,世子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世子妃。娘你是不知道,世子对世子妃真的好得不得了,这些天世子妃开始孕吐,什么都吃不下,他就变着法子的想吃食叫厨房做了送去,在给世子妃吃前还得自己先试试烫不烫,光是那份深情,我看着就嫉妒得不行。这两人中间哪里还插的进去其他人?我就不自找那个没趣了。”   “好好好,的确是娘的好闺女,你自己能想通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周夫人连忙将女儿揽进怀里,温柔的轻抚她的头顶。   周瑛娘顺势依偎在母亲怀里:“娘,这件事你也去和爹说说吧!”   周夫人动作又是一顿。“去和他说?他肯定早已经知道了吧?再说了,他一向不爱听我说这些事情。”   “以前爹爹不爱听,那是因为事情并不严重,稍稍处理一下就好了。可是现在不同了,事关咱们府上还有平王府,要是办不好的话就连京城那边都会惊动了。这么大的事情,爹爹务必要充分重视才行。”周瑛娘慢条斯理的道,一手紧紧握住周夫人的手,“所以娘,这件事,你必须和爹好好说说。你是为了咱们周家着想,爹他肯定会听的!”   “这个……好吧!”周夫人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点点头,“我去和他说说看。”   而与此同时,平王府内,被周瑛娘羡慕得一塌糊涂的秦明兰正欲哭无泪。   “不吃了不吃了,我什么都不要吃了!”拼命挥舞着双手拒绝他们将食物送过来,强忍住胃部汹涌的酸意,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在没发现怀孕之前,她每天照样练功,吃吃喝喝也随意得很,除了偶尔觉得有点晕眩,其他并无异常。可是自打确定怀孕之后,各种毛病就都来了。每天早上都懒洋洋的爬不起来,恨不能一睡就是一整天。原本不挑食的胃也变得异常金贵起来,这个不爱那个没胃口,再不然就是闻到味道就想吐。到现在,她已经进化到只是远远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食物胃里就开始自动翻涌的地步了!   才短短几天时间,她人就瘦了不少,脸颊都凹陷下去了。   为此,李侧妃等人可真是操碎了心。不过李侧妃因为还要忙着李秀然婚礼的关系,并不怎么往这边走,不过是吩咐王府上下多对孕妇关照着些,要什么随便给。这便给李潇然大开了方便之门,每天这位小爷总会想出些乱七八糟的吃食来,不停的吩咐厨房去做了来端到秦明兰跟前,引来她剧烈的反应,乐此不疲。   到现在,秦明兰都快被折腾得哭了。   她深深的觉得自己好窝囊。   当初小小年纪披挂上阵她没有哭,好几次差点被敌军打败她没哭,身边的兄弟们接二连三的在自己面前战死她没哭,可现在就因为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她已经想抱着床腿大哭特哭好几场了!   同样的,李潇然也好想哭给她看。   他从没想到,这个女人原来矫情起来也这么不好伺候。这些天他劳心劳力,白头发都多出来好几根,结果却换来这个下场!一腔心血付诸东流,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叫人悲愤的?   “不吃不行啊!”尽管心中悲愤,但他还是尽力关切的看着跟前的女人,“你这些天越吃越少了。本身就不够用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孩子?难不成你想饿死我儿子吗?”   这家伙说话真不中听。难道她不想多吃吗?可关键是她没胃口没胃口啊!   但不可否认的,他这话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秦明兰握紧拳头,定定盯着那红红绿绿的吃食看了好一会,才郑重的点点头:“好吧,东西端过来,我再试一次。”   李潇然忙不迭挥手将东西送上。   东西到了跟前,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秦明兰赶紧别开头深吸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让她难受的东西送入口中。一连串动作不像吃饭,倒像是在完成任务。   很快将一半的食物扫荡干净,她长出口气,把筷子放下,李潇然见状也连忙松了口气。   但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筷子才刚放下,秦明兰立马脸色大变,当即一扭头,春花连忙送上痰盂,她便哇啦哇啦又将方才吃下肚去的东西给吐了个干净。   李潇然的脸色又变得格外难看。   “到底怎么回事?你以前胃口不是挺好的吗,听说岳母当年怀你们几个事也从不挑食,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这样了?”   “一定是你的原因。”接水来漱了口,秦明兰虚脱的靠在床沿上,斜着眼睛看他道。   这家伙不就是这样吗?又矫情又挑剔,多好的东西到了他跟前都要被挑出些不是来。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是得到他的真传,不然这事没法解释起。   “怎么就是我的原因了?”李潇然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孩子还是在你肚子里长大的呢,你为什么不说是你的原因?”   “可是我家那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秦明兰一字一句的道。   李潇然一滞,最终无奈低头。“好吧,你说得对,就是我。是我不对。”默默站起来,闷闷朝外走。“我再去给你准备点别的吃的。”   不要啊!   一听这话,秦明兰的眼泪又要下来了。她是真的真的没有胃口啊!   像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李潇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冲她嫣然一笑:“你多少还是吃点吧!马上就是三弟的好日子了,咱们在这里经历的最后一件大事了,你不振作精神好生看看,怎么对得起咱们千里奔波这一场呢?”   他的意思是?   秦明兰眉梢一挑,小心肝不由自主的狠狠一跳!   接下来的日子,秦明兰依然是吐吐吐没个完。   就这样吐啊吐啊的,时光飞逝,李秀然大喜的日子到了。   这天一早,秦明兰一反常态的精神起来,早上喝了两碗红薯粥,外加两个小馒头,精神奕奕的坐在房中听着春花秋月几个讲述外头的热闹。   婚礼在黄昏时举行,之前都是准备阶段。秦明兰身为孕妇,自然有偷懒的特权,便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一面思索着李潇然最近几日的动静,一面暗暗期待着接下来的热闹。   转眼日头西斜,太阳一点一点往下坠去。   在外头蹦跶了许久的李潇然终于回来了。“快点快点,李秀然出去迎亲了,一会人回来了就有热闹看了!”   一般看热闹不都是去女方家门口吗?回来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不过,这样的常理是不能用在李潇然神色的。秦明兰点点头,连忙叫人来给自己换衣裳。   “不用那些宽袍大袖的,那些步摇珠钗之类的也不要了,就拿压在箱底的那件男装吧!反正肚子还没大,穿在身上行动也轻便。”李潇然忙道。   秦明兰忍不住看他一眼。   李潇然立马冲她露齿一笑:“你就等着瞧吧,一会绝对有好戏看!”   发现了。在京城都没见他这么积极努力过,可见今天这事绝对是他花费了足够的苦心的。   秦明兰点点头,顺从的换上了男装。   收拾妥当,夫妻二人走出去。因为秦明兰身份特殊,又有李潇然这个任性的世子保驾护航,因而虽然两人都走到了二门外,下人们却并不敢阻拦。   大大方方的走到门口,此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往回转了。   忽的,秦明兰便听到外头一声低沉浑厚却又气韵悠长的高喊响起——   “江某率德云书社众学子恭祝三公子新婚大吉,夫唱妇随,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德云书社?   听到这个名字,秦明兰的心跳又不禁加快了一拍。   她不是个爱读书的人,却也早对这个地方有所耳闻。听说这是南边最有名气也是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书社,里头的人全都是有真本事的,琴棋书画各有专精,就连皇帝见了他们的作品都赞叹连连。   当然了,有本事的人就有脾气。这些人虽然生活在天凤王朝的国土上,却对权贵并不过分阿谀奉承。这里头的许多人平生只管低头钻研,写自己所喜,画自己所爱,哪怕吃糠咽菜,也不会因为五斗米而折腰。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书社的名声越来越大,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趋之若鹜。   但是他们对前来投靠的人把关格外的严,经过层层筛选,每年能得幸入选的人少之又少,能有个一两个就很不错了。到现在,这个小团体里的人也才不过二十来人。   不过,只要是得到他们认可的人,那么就会得到他们的一致维护并赞扬。只是这维护实在是太过难得,大家都不敢妄想。   可是现在,这群人却主动上门来恭贺李秀然的新婚大喜?   秦明兰看向李潇然。   李潇然淡笑:“你不知道吧,安庶妃当年在工笔画上颇有天分。我想,李秀然或许就是得到了她的真传。”   不是或许,而是肯定吧?现在外头的人都已经证明了这个事实了。   秦明兰嘴角轻扯,已经听到外头喧闹起来。   这热闹就如同波浪一般,从外面层层渲染过来,很快就连里头的人也激动起来。   德云书社啊!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而现在,书社里的人倾巢出动,这得是多么恢宏壮丽的景观?有次一遇,一世足矣!   而作为今日主角的李秀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名声彻底在南京城打响了。甚至只要有人再在背后推动一把,那么叫他的名字传遍整个天凤王朝也不是问题。   这件事,肯定也是他们策划了许久的吧?   秦明兰唇角泛开一抹浅笑。   此时,李秀然猛地拉她一把。“走,去外头看看!”   秦明兰点头。   因为德云书社的出现,王府大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不过看到李潇然出现,大家还是很自觉的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二人找了个视觉不错的地方站好,便见德云书社的二十号人已然各自寻了个地方坐下。或是挥笔成书,或是泼墨作画,还有人轻轻调试一下琴弦,不多时便听到优雅流畅的铮铮琴音流泻出来,盘旋在头顶,令人如痴如醉。   “从今天开始,李秀然终于不用再藏拙了。”身旁传来李潇然的低哼。秦明兰转过头去看,却被李潇然给转回来,“看热闹,别看我。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看。”   秦明兰无语别过头去。   一直等到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门口的热闹才停了下来。此时李秀然也早已经带着新娘子风风光光的回来了。   赶紧下马,乐呵呵的和德云书社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多谢诸位今日前来,在下不胜荣幸。还请各位进内喝杯水酒,与在下同贺。”   “这水酒必定是要喝的,不过李三公子,今日我们诸人一起送了你这么多份礼,你难道不该还我们一份吗?”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乐呵呵的道。   人群中立即有人高声附和。   见状,秦明兰的心又狠狠一沉。   原来他们还预备了这一手。果然是热闹得很啊,难怪李潇然非要拉她出来看个够。   而那边,被人来回推搡了好几下,李秀然‘推辞不过’,只得应道:“盛情难却,那在下也只好献丑了。”   便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但这墨却并非寻常的墨块,而是往里添了不少鲜红的朱砂。   将墨研开,提笔沾墨,手腕一挥,不过转瞬的功夫,一个娉婷可人的红衣新娘便跃然纸上。   人群中响起一阵叫好声。   李秀然并不为外物所动,手腕来回摆弄几下,很快又添上一顶绣着金凤的花轿,再是两个穿红挂绿的喜娘,再是吹吹打打的匠人们,还有围观的人群,噼里啪啦燃放的爆竹……   好一副热闹喜庆的迎亲图!   终于画出最后一笔,李秀然放下笔,拱手冲四周笑笑:“仓促作画,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哪里嫌弃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都是人生大事。三公子今日小登科,这般意气风发,画出来的美人也是格外的婀娜多姿,我等有幸目睹,喜不自禁,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胡子花白的老者乐呵呵的道,连忙便叫人将画收起。   但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高喊响起:“等一等!我们家小爷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三公子!”   人群中霎时平静下来。   大家不约而同的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王府里的人立马就发现——这人不是李潇然身边那条狗,杨光远吗?他怎么又跑出来蹦跶了?   自从上次差点被平王爷叫人赶出去后,他就老实的沉寂了不少。可没想到,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他又跑出来了。手里还高举着一只长长的竹筒,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   当众献艺,本是美事。但是已经有德云书社的美玉在前,又有李秀然意气风发的泼墨挥毫,寻常画作哪里还能入得了大家伙的眼?但如果是大家之作的话,那肯定是花大价钱买来的,那满满的铜臭味难免令人不喜。   看吧,德云书社的人已经大半拉下脸了。   但杨光远只当做看不见,乐呵呵的举着竹筒走到李秀然跟前:“三公子,这是我们世子送你的新婚贺礼。原本是打算直接送到你那里去的,不过现在看到大家兴致这么高,他也难免心动,便直接叫我把东西送到这里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大哥送我的礼物,我怎会介意?我自是巴不得这样的礼物越多越好呢!”李秀然昂然大笑。   “不知世子送给三公子的是什么贵重礼物?”旁边马上有人问道。   “贵重不贵重这个不好说,不过确实是世子的一份心意就是。”杨光远大声道,“这是世子在南下途中亲手所做的一幅画,如今送给三公子,也是世子的一份心意。”   “既如此,不如当场展开给我们瞧瞧?世子爷的画笔,我等凡人也想一睹为快呢!”有人大声道,随后立马便响起几声嗤笑。   谁知杨光远想也不想就点头。“好啊!”   便招手叫来一个人,两人一道将画作打开。   这是一幅长长的卷轴。当画卷打开时,人群中的嗤笑声便淡了下去,随后,低低的说话声也停止了。再然后,现场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许久,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半点声音。   ☆、030 略胜一筹   见状,李秀然脸上浅浅的笑意也渐渐淡去,直到最终消失无踪。   李潇然站在人群里,却是扬起得意的笑。“我又赢了!”   秦明兰嘴角抽抽:“这又是你早就料到的吧?”   “是啊!”李潇然连连点头,压低了嗓音道,“这小子想趁着这个时候一鸣惊人,我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既然想方设法的抓了我过来,那就该做好被我踩在脚底下的准备!”   秦明兰眉梢一挑,李潇然立马冲她挤挤眼笑得格外狡黠:“对了,我没跟你说过吧,当初是我外公为我娘延请名师学习作画,安庶妃从旁学到了一点皮毛。而我的画技则都是我娘手把手教的。”   果然。   秦明兰了然。   这就是入室弟子和俗家弟子之间的差距。一个是名师手把手教导的徒弟亲手教导出来的儿子,另一个则是旁听生自己揣摩学习而成,本身学艺就不算太精,现在还要转授给儿子,中间未免又流失两成。除非惊才绝艳之辈,否则自学成才就是个笑话。不过,能学到安庶妃以及李秀然这样已经很是不易了。   不过,秦明兰想,李秀然想要的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那边人群里寂静半晌,终于一个人高声叫了一声好。其他人才总算反应过来,连连拍手大叫起来。   李秀然也仿佛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又扬起一脸的激动:“这幅画是大哥做的?真的是他做的吗?”   “那是自然。在南下途中,世子穷极无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船舱里赏景。天长日久,河两岸的事物全都映入了他心里,所以世子便下决心将沿途所见描摹下来。这不,来了南京这么久,可算是完工了。可巧又撞上三公子您大喜的日子,世子便叫小的将这幅画送了过来。”杨光远笑嘻嘻的道,“不知三公子您喜不喜欢这幅画?”   “喜欢!实在是太喜欢了!”即便心里怄得要死,李秀然还是不得不挤出满脸欣喜的笑,“这可是我这辈子所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这份新婚大礼实在是贵重,大哥对我真是太好了,我都要觉得惭愧了!”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不过听在有些人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德云书社里立马走出一个人来:“这画果真是世子画的?”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到我们世子画出来的!”杨光远大声道。   听出此人言语中质疑的味道,其他人心头的震撼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怀疑——这位平王世子的大名他们可是早就听说过的。因为自小身体不好的原因,身边所有人都纵着他。他每天就知道吃吃玩玩,不读书不习字,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等长大了,那就更是京城一大败类,每日里出入茶寮酒肆,花街柳巷,吃喝嫖赌爱怎么来怎么来。谁敢招惹他半分,下场必定不堪设想。   为此平王爷都快急白了头发,还特地亲自请了几位金陵城里久负盛名的先生前往京城教授他学识。可是每一任先生都没有教满三个月就被从王府里赶了出来。原因很简单:世子爷觉得每天都要学习一个时辰太累了,先生们将的东西太枯燥乏味了,他不喜欢!   儿子不喜欢,慈母的平王妃自然心疼了,每日里想方设法的给他想办法偷懒。太后也心疼孙子辛苦,动不动就叫人送来各种吃食补品,每隔一天还将李潇然叫进皇宫里去嘘寒问暖。每一次李潇然都要不停抱怨读书辛苦。时间长了,太后自然也对这几位先生生出几分不满,便遣人上王府去旁敲侧击的教训了几句。   这些先生们在南边都是盛名在外的大儒,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投在他名下。要不是因为平王爷纡尊降贵再三邀请,他们岂会离开南京千里迢迢上京来?这也就罢了,李潇然这个世子对他们却没有半点恭敬,就连王府里其他人亦是如此。现如今,甚至连太后娘娘乃至皇上都对他们颇有微词,这对他们的自尊心绝对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时间长了,先生们便受不了,纷纷请辞。   回去之后,难免会有人就京城的事情过问几句。先生们好歹也有点良知,并未对李潇然多说什么。但这事情架不住你一眼我一语,再加上有心人的猜测。因此几年下来,李潇然不学无术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再经过某些人的以讹传讹,李潇然在南边人们心目中俨然已经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半点和学识不沾边。   因此,这样一个人突然拿出这么一大副精美的山水画,谁信?说是他叫人代笔的还差不多!   察觉到四周围这一双双眼中的怀疑,杨光远气得直想跺脚。“三公子,这画是不是出自世子爷的手笔,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你大喜的日子,他还犯不着拿一副假画来骗你!”   画必定不假,但就怕不是出自李潇然之手啊!不少人在心里暗道。   李秀然忙不迭点头:“大哥送我的礼当然是真的,我绝对相信大哥。”   姿态诚恳又谦卑,俨然一个受宠若惊的庶弟。   方才还那般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居然在世子爷身边一条狗腿子跟前都这般低声下气,那要是正主出现了,还不知道他会不会趴到地上去?   眼见如此,有些人心头的不悦越发的汹涌澎湃。胡子花白的老者捋着胡子慢条斯理的道:“依老朽看,世子这幅画画得好是好,不过有画无字,终究显得空荡了些。既然已经作画了,那不如请世子再来给画题一幅字?这画出自世子之手,想必世子心里是最清楚该提什么句子的。”   话说得真好听。但说白了,还不是不相信李潇然的本事,想要让他当众展示一把?   秦明兰看看身旁的男人,却见李潇然嘴角微勾,泛起一抹浅笑。眼神也倏地一亮,奕奕神采跃然脸上。   “走,该我们上了!”他一把握住秦明兰的手。   秦明兰点点头,两人一道上前去。   见到他们出现,一行人忙不迭跪地行礼。李潇然点点头:“都起来吧!”便冲李秀然一笑,“是本世子的错,画了画,却忘了题字。现在本世子就给你题上!”   “多谢大哥了!”李秀然连忙点头,小心接过画卷一角,将画卷展开。   旁边早有人磨好了墨递上。   李潇然拿起一支粗粗的毛笔,蘸饱了墨水,当即手腕一转,挥毫下笔。   很快,第一个字呈现在众人跟前,有人不禁又大叫一声好!   不过几十息的功夫,一首五言绝句便落在画纸上。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隅,山深闻鹧鸪。”他一面写着,后边的人便一边念着。待最后一笔落下,不少人都目露赞许之色。   “不想世子画画得好,就连诗也做得好,这字也写得好。一笔颜体飘逸俊雅,吾等自愧不如。”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脸钦佩的道。   李潇然浅浅一笑:“雕虫小技罢了,不值一提。”   说着目光一转,立马眉头一皱,赶紧招手叫来人:“拿一支羊毫来。”   “世子,怎么了?”杨光远连忙狗腿的问。   “这里有一处败笔,须得修改一下。”李潇然道。   杨光远睁大眼看了半晌。“哪有?小的看好得很啊,这山是山水是水的,比小的家里挂的那些话好看多了!”   有人闻言不禁嗤笑出声。   李潇然听到了,也摇摇头,接过羊毫,蘸了墨,在宣纸上轻轻一扫,远处的一处山头立马浓艳了许多。隐约还能看到几枝青松从石缝中探出头来,刚劲有力,风骨卓然。   “好!好!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啊!”这次,就连胡子花白的老者也忍不住拍手叫好,“只这一笔,这画作就更显层次,摆在跟前就如真正见到了景一般。世子的字在下佩服,这画功更是佩服之至。在下之前唐突了,还望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在下计较。”说罢,袖子一撩,恭敬的行了个礼。   李潇然连忙笑嘻嘻的行了个礼:“顾老先生您实在是太客气了。谁不知道您是南边鼎鼎大名的诗画双绝?这南边所有人谁得您一句肯定,在人群中走路都能把头高昂上几分。现在得您这句话,本世子往后也能横着走了!”   “就凭世子您这一手画技,还有这一手字,您无论到了哪里都能横着走!”老者连连点头。   在见识过李潇然的真本事后,他一改方才嗤之以鼻的模样,姿态真是恭谨到不行。   这位领头羊都屈服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再端着,纷纷围上来与李潇然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将人给捧到天上去。   李潇然乐滋滋的和他们寒暄半晌,才又回过身去,忽的一拍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三弟的好日子呢!真是的,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我?吉时过了没过了没?”   “回世子,还没呢!”忙有人应道。   “没有就好!”李潇然长出口气,连忙将李秀然往前头推去,“赶紧去接了你的新娘子进去拜堂去。外头的热闹已经看够了,现在该让咱们王府里头好好热闹热闹了!”   这话自然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李秀然脸儿红红,在小厮的簇拥下走上前将新娘子从花轿上牵了下来,一路跨过火盆和马鞍,热热闹闹的朝内走去。   但顾老先生等人却还不想进去。尤其是顾老先生,他一把便拉上李潇然:“世子,不知我们能否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好啊!”李潇然大方点头,“不过今天只怕不行。今天是我三弟的好日子呢,更何况我媳妇也在。她现在的身子可受不得任何推搡。不如等喜事过了,我们再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顾老先生连忙点头,“世子您顾虑的是,是老朽太心急了。”   李潇然淡淡一笑,回头牵上秦明兰的手,夫妻俩施施然折返回去。   两人又一道去前头看了新人拜堂,一通哄笑热闹过后,新郎官牵着新娘子入洞房去了,李潇然立马身子骨一软,又懒洋洋的靠在秦明兰身上。“累死我了!”   “那回去休息?”秦明兰问。   “好啊!”   于是,夫妻俩便丢下满堂的宾客,大大方方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歇息了这么多天,突然一下运动量这么大,秦明兰也觉得有些不适应。   待回到院子里,两个人双双躺倒在床上,长出口气。   “真累。”李潇然又道。   秦明兰嗤笑。“一切不都是你自找的吗?做都已经做了,现在却在这里叫累,难免显得矫情。”   “我不是一直很矫情吗?”李潇然低哼,“我就是看不惯李秀然那故作低调内敛的样!还真以为等成了亲他就能放开手脚为所欲为了么?竟然还想拿我当他的踏脚石?做梦!我就让他好好看看,被人当做踏脚石,踏得魂飞魄散是什么滋味!”   现在,李秀然肯定已经体会到了吧?   原本是指望趁着大喜之日一展长才,将名声宣扬出去的。可谁知道,才刚刚有所小成,转眼就被别人抢了先,顺便将他苦心准备好的一切挪过去自己用了,还把他直接踩在了脚下!   当时他肯定已经内伤得想吐血了吧?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却还得强颜欢笑,继续做出温柔和煦的模样来。只不知道等到夜深人静,没有人看到时,他又会是怎么一番模样?   这样想着,外头忽的又喧闹起来。   “世子,世子妃,你们赶紧出去看呀,新房那边出事了!出大事了!”很快秋月就跑了进来,扯着嗓子大声喊。   青葱赶紧将人给拉住了。“你小声点!世子和世子妃刚从外头回来呢,都已经很累了正在歇息。”   “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还歇什么呀!赶紧过去看热闹才是正经!”秋月满不在乎的道,随手将青葱给推到一边,便大步走了进来,“将军,世子,你们赶紧出去看呀!出大事了!”   “什么事?”秦明兰懒洋洋的问。   好几天没有好生吃饭了,方才又和李潇然一起出去看热闹,又是高兴又是激动的,能量消耗极大,她现在已经手软脚软,无力起身了。如今的她只想这么躺着。   秋月见状,心里好一阵着急。   “真的是大事啊!方才三公子在新房里掀新娘子盖头,你们猜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新娘子不都是那个样吗?难不成这个格外的丑?”   “丑倒是不丑啦,不过三公子之前还笑眯眯的。可一等盖头掀起来了,立马就脸色大变,手里的秤杆都掉到地上啪嗒摔成两半了!”   是吗?   一听这话,李潇然和秦明兰两人双双都起了兴趣。   忙不迭爬起来。“怎么回事?”   秋月得意笑了。瞧这两个人刚才那一脸兴趣缺缺的样!现在好了,被勾起兴趣了吧?   青葱几个话听了一半也急得不行,连忙推她一把。“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好啦好啦,这不就说了吗?”秋月撇撇嘴,“其实别说三公子了,就连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这盖头下的新娘子并非周达大小姐!”   是这样吗?   秦明兰迅速和李潇然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惊愕。   “怎么会这样?”秦明兰不解。   秋月摇头。“谁知道呢?反正当场三公子就傻了,其他人也呆了,后来才发现新娘子竟然是周家二小姐!而后大家就忙不迭退了出来。有人去向王爷还有侧妃报告去了,奴婢知道消息后就赶回来告知将军和世子你们了。”   “你做得很好。”李潇然点点头。   秋月忍不住又眨眨眼。“世子,将军,你们不出去看看吗?这事闹得可不小,只怕接下来还有的闹呢!”   “能有什么闹的?三弟娶的难道不是周家小姐吗?父王给三弟定下周大人之女,为的不就是结两家之好吗?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有差别吗?”李潇然淡声道。   对外人来说,的确没有。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差别还是很大的。   秦明兰嘴角微勾。“世子说得对。既然人都已经娶进门了,那就断没有再把人送回去的道理。这个不过是小事一桩,你们也都别太往心里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一个劲的往那边凑。他们自己还有的忙呢!”   秋月咬咬唇,看看这两人依然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心头的雀跃也淡去大半。   无力应了声是,便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李潇然赶紧也将其他人赶出去,随即便转过身,抱着枕头吃吃笑起来。   秦明兰侧躺着身子看着他:“很高兴?”   李潇然用力点头。   “这事其实也是在你的意料之中的吧?”   “没错。”李潇然再次点头,“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周家人居然真能狠得下心。我原本以为他们会选择让周大小姐称病,然后将婚事拖延下去的呢!”   的确。大小姐不能嫁,便将二小姐塞上花轿。这种事情她一度只在话本小说里见过,没想到今天竟能亲身经历一次,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妙。   秦明兰淡淡一笑。“这下,不知多少人心里要不是个滋味了。”   “反正肯定没有我!”李潇然大声道。   那倒是。你是幸灾乐祸的一员。   秦明兰微微颔首,又不禁眉头微皱。“只是,可惜了周二小姐了。”   那小姑娘她虽然接触的不多,但通过李嫣然的描述,还有那几次为数不多的见面,也能知道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虽然脾气大了点,任性执拗了点,但大户人家的娇娇小姐,谁没点脾气?她这样已经是不错了的。   更别说在周家,她各方面都比不上周二小姐,人却还能这般乐观向上,已经是极难得了。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却被父亲当做货物一般代替姐姐塞进了花轿,只为了巩固和王府之间的亲密关系。   “没什么好可惜的。”李潇然却摇头,“生在周家,吃用了周家那么多年,她早就该做好为家族献身的准备。就算不是这次代姐出嫁,谁知下次周家又会将她嫁到什么人家去?相较起来,王府已经是个绝佳的归宿了。”   这个谁说得准呢?总之,这个小姑娘这辈子已经被毁了一半了。   不过这种事和他们男人说是说不通的。叫男人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那无异于教哈士奇做人,绝对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外头的喧闹果然平静了下来。   到处依然是一片喜气洋洋,客人们笑语嫣然,该吃吃该喝喝,一切都和参加其他地方的婚宴别无二致。   只是到了晚上,宴席散去,新郎官回到新房时,新房中红烛摇曳,除了偶尔烛花爆开的声音,竟是安静地可怕。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李潇然和秦明兰睡眼惺忪的姗姗来迟。   李潇然本就是个赖床成瘾的,叫他早起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更何况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大早上的沐浴着阳光睡觉简直不能再舒服了!   而秦明兰自从发现怀孕之后,人也渐渐变得疲乏起来。便如现在,明明外头天都已经大亮了,她却还贪恋着被子里的温暖不想起身。尽管心里已经第一百次告诉自己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可身子却初次不受大脑的控制,怎么都不肯动弹一下。   最终,还是在春花秋月青葱青竹四个大丫头的合力推拉拖拽下,一对夫妻才恋恋不舍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懒洋洋的洗脸漱口,更衣穿鞋,慢慢悠悠的到了前头。   此时王府里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对于两个人的姗姗来迟,平王爷破天荒的没有拉下脸来骂。只是略略摆了摆手,叫两人找个位置坐下,眼睛便又对上了下头那对双双跪地的小儿女。   秦明兰也跟着看过去,只见李秀然和周瑛娘并肩跪在蒲团上。李秀然一脸憔悴,双眼下边两团大大的乌青,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一夜都没有睡。周瑛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姑娘现在已经梳上了妇人的发髻,可是从头到脚流露出来的还是孩子般的稚气。她鼻子红彤彤的,眼睛也红红的,双眼含泪,要哭不哭的看起来格外可怜。两个人虽是跪在一处,但中间却隔着足足两三个拳头的距离,无形中透出几分疏离。   除却这两个人,在场还有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便是安庶妃了。   昨天李秀然大婚,她虽然是李秀然的亲生母亲,却并无资格去前头观礼。今日来这里也不过是在李侧妃下手占了一个小杌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圈儿发红,半晌不吭一声。   室内的气氛怪怪的,秦明兰胃里又禁不住一阵翻滚。   就在她差点想要奔出去再吐一场的时候,平王爷终于开口了:“罢了,都起来吧!既然人都已经娶进来了,那便是我平王府的媳妇了。阿秀,以后你要好生待她,千万不可怠慢了。”   “是,孩儿知道。”李秀然温顺的点头,却看也不往周瑛娘这边看上一眼。   周瑛娘闻言面上也不见多少欢喜,小脸上麻木的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肩膀偶尔抽上一抽。   倒是一旁的李嫣然差点站不住,好几次想要站出来说话,却都被李侧妃给拽了回去。   既然平王爷都已经发话了,那么事情便成了定局。昨天刚刚当众拜堂成亲的小夫妻分别给长辈兄弟姐妹们行礼,送上早准备好的礼物。大家个纷纷回礼。   而后,平王爷便叫小夫妻俩下去歇着了。平王爷也仿佛疲惫不堪,随即也去了书房。   李潇然见状,连忙拉上秦明兰也要回去补眠。但此时却听身后一声叫唤:“世子大哥请留步!”   李潇然脚步一顿。“二弟?你找我有事么?”   李默然走上前,目光不善的看着他。“昨天世子很威风啊,当众送给老三那么大一份礼,可见你们兄弟关系果真非同一般。”   “过奖过奖,我其实也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李默然恨得咬牙。“世子难道不觉得你太偏心了吗?凭什么李秀然有的东西我却没有?论身份,我还要比他更高贵一些,我也是在他前头成亲的。你身为大哥,就算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但也不至于偏颇得这么厉害吧?”   噗!   李潇然忍俊不禁,掩着嘴差点笑抽过去。   李默然见状更气得厉害。“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没资格吗?我可是你弟弟!”   “表哥!”此时二少夫人也赶过来了,见状连忙将他往后拉,“你这是怎么和世子说话呢?世子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在。”   “的确。”李潇然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二少夫人,“二弟,你该庆幸,李侧妃的确是个好母亲,他给你挑了个好媳妇。不像某个人……哎,可惜了,可惜了啊!”   说罢,揽上秦明兰的腰扬长而去。   ☆、031 各自为政   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更令李默然气愤难忍。   “李潇然,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   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想要冲上前去将人给拽回来,谁知二少夫人死死拽着他。“表哥,你别去!”   李默然挣扎许久未果,愤愤回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难不成你觉得我真比不上他吗?我还比不上一个病秧子?”   “你的确是比不上他。”二少夫人点头道。   李默然更气得不行。“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如此。”二少夫人低叹一声,复又扬起满面柔情,“表哥,你就别和世子争吵了。其实他的礼物早在咱们成亲当日就已经送到了。”   “有吗?为什么我不知道?”李默然依然气呼呼的。   二少夫人摇头。“当时我和你提过,但你说不看的,我便叫人给收起来了。”   有这回事?   李默然猛地抬头,二少夫人勉强勾起唇角:“我就把东西放在你书房,不信的话你现在过去看看,就在右手边的美人耸肩瓶里。”   “去就去!我就不信,他能送给我什么好东西!”李默然闷声低叫,忙不迭甩手走了。   眼睁睁看着他离去,二少夫人脸上又泛开了一抹无奈浅笑。   此时邹妈妈从里头走出来:“二少夫人,侧妃请您进去。”   “好。”二少夫人连忙应道,转眼间又带上一脸浅浅柔和的微笑。   进到里边,李侧妃连忙冲她招手。“阿意,你过来这边,我这里坐。”   二少夫人柔顺的上前坐下了。李侧妃便执起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委屈你了。”   简单四个字,却仿佛汹涌的洪水迎面而来,将她本就不牢固的堤坝稀里哗啦冲垮,被死死拦在里头的各种情愫一瞬间奔涌出来,她眼眶一湿,连忙低下头。“姑姑……”   李侧妃低叹口气。“姑姑知道你心里委屈。其实以你的出身人品,嫁个比阿默好得多的男子也是可以的。是姑姑私心作祟,非要你嫁了过来,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叫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了。阿默是我惯坏了,只是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丈夫了,你得多管管他才是。”   “我知道。”二少夫人小声道。   李侧妃便点点头。“既如此,我便将他交给你了。我也不求多的,只要你们小夫妻俩和和顺顺的,相互扶持着过完这辈子就够了。”   二少夫人连忙点头,抬头冲她一笑。“侧母妃教训的是,我都记下了。”   的确是个好孩子,这么快就已经将心态调整过来了。她的阿默的确配不上她。   李侧妃心中难免哀伤又高兴。又拉着她的手劝抚了好一会,才将人给放了出去。   李嫣然姐妹候在一侧。直到人走了,李夷然才不大高兴的道:“娘,你干嘛对表姐这么客气?现在她是我们二嫂了,二哥如何都是她的丈夫,做妻子的哪里有资格管丈夫的事?”   “如果是像你们大哥那样,你二嫂的确不用管。可是你们二哥是什么样子你们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我非要让你们二哥娶了她回来,为的就是让她好好给管管你们二哥!”李侧妃沉下脸冷声道。   李夷然肩膀一缩,讪讪低头。“是,女儿错了。”   “你若是真知道错就最好了。”李侧妃轻叹口气,“这次回到京城,你们姐妹俩必定很快就要前后脚出嫁的。以后到了婆家,你们也得多看着相公一些。如果他们做的都是正当的事,没有走邪门歪道,也没有钻进死胡同里去,你们大可以如你们大嫂一般袖手旁观。但一旦发现不对,则立马要出言劝阻。不然,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你们自己!”   “是,女儿知道了。”李夷然暗地里撇撇嘴,但嘴上依然答得柔顺。   李侧妃也不知听出没有,只又点点头:“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和你大姐说。”   李夷然连忙起身退下。李嫣然也趁机在李侧妃身边坐下,软软叫道。“娘。”   女儿宛如一只小鹿般依偎在自己身边,一抹久违的柔情萦绕在胸口,李侧妃才觉得心头好受了许多。一手轻轻搭在女儿肩头,她低声道:“如今这边王府里的情形你都看清楚了吧?”   李嫣然点点头。“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好。”李侧妃微微点头,“这边已经是这样了,我能力有限,如今所能做的也只能是让你们衣食无忧,在外头光鲜亮丽,其他的我却是不敢多想了。从今往后,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去了京城后一定要好生侍奉王妃,将她当做亲生母亲一般敬爱。出嫁后孝敬公婆,尊重丈夫。至于你妹妹……她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敢多求什么,不过如果有朝一日她有性命之忧,你这个做姐姐的能帮的话还是帮扶她一把吧!”   “娘你放心吧!她是我妹妹,只要能拉她一把的时候我一定会拉着她的。”李嫣然连忙点头。   李侧妃这才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果真是娘的好女儿。王妃她也的确是比我会教养孩子。我输了,这辈子我都远不及她。”   李嫣然闻言心中一扯,低低叫了声娘,双臂紧紧抱住了她,却并未再说什么。   且说李潇然这般。大摇大摆的拦着秦明兰回去,两人简单吃了几口饭便脱鞋打算再睡个美美的回笼觉。   但鞋子才刚脱下,外头小一便递进来一张画着素雅梅花的帖子。   李潇然接过一看,登时眉头紧皱。“这些人也太着急了点吧?”   秦明兰淡淡瞥了眼。“德云书社的社长亲自下帖子请你过去谈诗论画你还不喜欢?这不是你刻意求来的吗?”   “这是我求来的没错,可我没求他们今天就来骚扰我呀!昨晚上我就没睡好,今天又一早起来,现在我都快困死了!”李潇然不爽嘟囔。   话虽这么说,但他人却还是示意青葱又将靴子给他套了回去。   秦明兰继续懒洋洋靠在床头,看着他再将脱下的衣服一件件穿上,梳头净面,收拾得干净利落,而后大步出去了。   “对了,三公子那边可收到请帖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问向青竹。   青竹摇头。“奴婢记得顾老先生就送了这一张帖子,而且指明是给世子的。其他人却是不曾听说过。”   真不错。这事要是给李秀然知道,不知道他暗地里又会吐几升血?   秦明兰猜的没错。   自打昨天当众被李潇然抢了风头后,李秀然的心情就不大好了。没想到进了洞房,新娘子也换人了。虽然都是周家小姐,但嫡次女比起嫡长女来说总是差了一截了,更何况这位周二小姐在外风评一般,就更不合他的意了。只是人都已经娶了,平王爷也发话将错就错了,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不过终究心绪难平,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睡,睁眼看着蜡烛直到天明。   早上带着新媳妇去拜见父母,那一屋子人的眼神让他宛如锋芒在背,坐立难安。尤其当李潇然出现后……   李潇然!   昨日抢了他的风头的人是他,今天他又巴巴的前去看他的好戏,他还能清楚的记起那个人笑得有多猖狂!   而现在……   他苦心布置许久的局,竟也被他给破了。自己辛辛苦苦营搭建起来的梯子也被他给抢去自己用了,竟连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李潇然,李潇然,这个人实在是太毒了!   “阿秀。”耳畔传来低低的呼唤,安庶妃悄悄拉了他一把。   李秀然缓缓回神,抬眼看到对面正不安端坐的周瑛娘,唇角又扯开一抹冷笑。“我累了。”   “昨天折腾到那时候,今天又一早起来,你肯定没睡好。现在好容易忙完了,你赶紧在回去躺躺吧!”安庶妃一脸疼惜,连忙柔声道。   李秀然站起来便要走。   “慢着!”但马上,周瑛娘大叫着站起来。   李秀然放下刚抬起的脚,却并不多看她一眼,也不主动开口。   周瑛娘见状,小脸登时气得通红。“李秀然,你什么意思?昨晚上便不和我说话,连碰都不肯碰我一下。今天你依然对我视而不见,你这是嫌弃我吗?要是嫌弃我的话,你为什么不和王爷直说?昨天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送回去,换了姐姐来?你当我愿意嫁给你吗?要不是我爹逼着我奶奶求着,我才不想来这个鬼地方呢!”   “既然都已经来了,父王也发话叫你留下了,你以为你除了留下还有别的选择么?”李秀然缓缓开口,声音冷淡至极,“你放心好了,你是我当着全金陵城的人的面娶进门的,那么以后你就是我的夫人。我会将你当做夫人看待,该有的体面也不会少了你,你只管做好平王府的三少夫人便是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此言一出,不仅没有安抚到满腹怒气的周瑛娘,反而更令她怒火中烧,“李秀然,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个三少夫人的位置我稀罕吗?姑奶奶我一点都瞧不上你,也根本没想过要做你的夫人,你就别太自视甚高了!早知道我会代替姐姐嫁给你,我还不如早早的做了世子的妾的好!”   又是李潇然!世子!平王世子!   汹涌的怒气再度来袭,李秀然猛然回头。“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妻了,你以为他还会要你吗?”   “你!”周瑛娘一滞,“他不要我又怎样?反正你也娶不到姐姐了!”   “是啊,我娶不到她了。你们筹划了这许久,不就是为了破坏我和她的婚事吗?”李秀然低笑两声,忽的长臂一伸,一把拽上她的胳膊再将人狠狠一拉!   周瑛娘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你不是在埋怨我昨晚上冷落了你,现在也不把你当妻子看待么?好,我现在就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三少夫人!”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字吐出来,令人肝胆巨寒。   周瑛娘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很想落荒而逃,但李秀然哪里给她这个机会?   看起来瘦削羸弱的男人,没想到力气竟也不小。周瑛娘拼命挣扎反抗,却还是被他给拽入内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瑛娘的丫头们见状都吓得脸色惨白。两个人忙要追进去,却被安庶妃给拦下了。   “庶妃,我们家小姐被三公子拉进去了!”一个丫头尖叫。   “我知道。”安庶妃点点头,也是一脸的惊慌,“可是他们本就是夫妻,做妻子的顶撞丈夫,被丈夫教训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我们都是下人,谁能对主子的事情指手画脚?”   丫头们闻言心里立即凉了半截。   他们怎么忘了,李秀然再不济也是平王爷的亲生儿子,是这个王府里的主子。她们几个小丫头谁有这个资格去阻拦他做事?一旦触怒了李潇然,他不能将小姐如何,但打杀他们几个小丫头还不是易如反掌?   再看看安庶妃。都已经是王爷的庶妃了,却还是这般谨小慎微,连儿子的事情都不敢插手去管,可见这个王府里的上下尊卑多么严苛。   可是,马上又听到里头传来周瑛娘的尖叫。隔着一层门板声音都是这么凄厉,想也知道两个人闹得有多厉害。   丫头们心里一突,还是有些站不住。安庶妃见状,连忙将人都给推了出去。“刚成亲的小夫妻,自然都会有些摩擦的。等处的时间长了就好了,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些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掺和了,走吧,咱们都出去,让他们俩好好聊聊。”   “可是我们小姐……”   “没事的。阿秀他也是被气急了,但他自小体弱,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将瑛娘如何?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到头来到底是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安庶妃笑道,一面继续把人往外面推。   丫头们想想也是,便将心头那一抹担忧压下,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这边王府里各怀心思,各自为政,隐隐的阴云在头顶聚集翻涌,外头的李潇然却是过得格外滋润。   一直到了晚间,夜幕笼罩大地,他才被几辆马车送了回来。胡子花白的贺老先生亲自下马,将他送到门口还舍不得离去。最终还是李潇然道:“时候不早了,贺老先生赶紧回去歇着吧!今日和你们相谈甚欢,本世子十分高兴,日后有空咱们再聚。”   贺老先生立马眼前一亮!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有空再聚,有空再聚!”   两厢说定,贺老先生才终于舍得回到马车上,但还是坚持等李潇然进门后才肯叫人调转马车离去。   此时秦明兰早已经洗漱完换了睡袍靠在床头。春花端着烛台放在床前,她便靠在大迎枕上翻阅着一本兵书。渐渐的睡意袭来,她眼皮都开始往下耷拉了,却听到外头一阵声响,李潇然终于回来了。   进得门来,他二话不说便将外裳一脱,鞋子一甩,一头栽进床褥里,长长出了口气。“呼,真是累死我了!”   秦明兰都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你们今天都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起谈谈诗论论词,兴之所至做了几幅画。”李潇然要死不活的道。   看起来可没他说得那么轻松。秦明兰将锦被让出一个角给他盖上。“累了就歇歇吧!”   李潇然连忙便抬头冲她一笑,顺便又往她身边蹭过来。“我发现了,自从怀孕后你是越来越温柔了。我喜欢!”   有吗?   秦明兰摇摇头。“你想多了。”   “可能吧,不过我就是喜欢你现在这样。”李潇然嘻嘻一笑,干脆靠在她腿上闭上眼,“你是在给咱们儿子念兵书吗?大声点,我也听听。”   你还需要听?这些战术你早都已经烂熟于心了吧?   秦明兰腹诽,但还是顺从的念了出来。   念了约莫五六页,便听到下面传来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也是。以前纵然是吃喝玩乐,但他最多也就在外头玩两三个时辰,回去还得休息好久。今天可是早膳过后不久就出去了,直到现在才回,还要和那么多人寒暄谈论,肯定也还当众展示一番才艺吧?就他这可怜的身子骨,能扛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心头略上一抹怜宠,秦明兰低出口气,轻推他几下。“起来,要睡觉也先洗把脸。”   “嗯~不要,我困,我就要睡!”李潇然眼皮一掀,马上又落下去,一面不爽低叫。   秦明兰无力。只得叫来春花秋月把人给搬到里头躺好,再叫青葱青竹捧来热水给他擦洗一遍脸并泡泡脚,便吹熄了蜡烛放下帐子。   夫妻俩并肩躺好,很快那个睡得并不安分的小男人就又摸索到了她身边,一手抱上她的胳膊,一手攀上她的小腹,脸颊在她肩膀上蹭一蹭,找到熟悉的位置,嘴角一勾,带着笑意坠入深沉的梦乡。   秦明兰简直叹为观止。   “不是累得不行了吗,居然还挑睡姿,你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李潇然的回应是一声沉闷的低哼。   接下来几日,王府里又是一片诡异的宁静。   自从李潇然夫妻俩到来后,李侧妃就沉寂了不少,虽然这边王府的一切依然由她管理调度,但她却一改往日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存在感倏地降低了许多,甚至就连李默然这个亲儿子的婚事都没有盛装出席,四处招蜂引蝶。到现在,李秀然大婚,她就更没有出来招摇的理由了,每日坚持将两个女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大有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将毕生所学全都教授给他们的架势。   自打李秀然婚礼上闹了那么大的两出,平王爷似乎也不大高兴。这两天既不出门,也不在府内见客。据说一天到晚的呆在书房看书,连个红袖添香的美人都没带。   李默然那天回到书房果然发现了李潇然送的大礼,也是一副长长的卷轴话,论精致程度和李秀然的不相上下。于是他对李潇然这个大哥破天荒的生出几分异样的情愫。或许是还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感觉吧,这些天他都是绕着李潇然走的。   李秀然则是和新娘子吵架了,据说还吵得很凶。以致三日回门的时候两人之间都冷冰冰的,那架势不像是新婚夫妻,倒像是久别重逢的仇人。而且,听秋月悄悄去打探来的消息,回门回来的时候,周瑛娘更是哭成了个泪人,回到房里就扑在床上哭了半夜。   所有人都沉默着抑郁着,就李潇然这般是喜事不断。   眼看着秦明兰的肚子就进了四月,肚子渐渐开始现形了,一天一天的凸了出来,里头的小家伙也开始不安分,偶尔动动小手小脚,直引得李潇然大呼小叫个不停。   顺便,经过那日的一鸣惊人,以及第二天贺老先生的亲自上门来请,李潇然颓败的形象陡然好转。每日里上王府来拜望的人中一半以上都是冲着他来的,大都是想要求他一副字画。   李潇然大都拒绝了,除非平王爷出口说上两句,他才会写上一小副送出去。   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秦明兰觉得,再这么下去的话,李潇然在整个南边的形象都要变得高大上了。这样,不知平王爷心里会是何等感受?   反正京城里的太后娘娘以及平王妃肯定是很欢喜的。   躺在摇椅上,沐浴着春日的暖阳,感受着和煦的春风夹带着淡淡的花香迎面吹拂过来,她享受得闭上眼,舒服得都快要睡着了。   但偏就是这么美好的时刻,就是有人要来搞破坏——   “阿兰阿兰,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奶奶派人来接咱们了!”   ☆、032 顿起波澜   听到这个消息,别说平王爷李侧妃一行人了,就连秦明兰都吓了一大跳。   算算日子,距离她确定怀孕也才过了一个月出头的时间,怎么京城那边就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派了人来接?按理说这一来一回就得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了过来,一定是马不停蹄一路不曾停歇过。   不过是怀个孕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吗?   她这么想,那是没有体会过太后娘娘以及平王妃当年无尽的失望失落。   想当年,平王妃和平王爷成婚不过两年就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个孩子给太后娘娘以及平王妃都带来了不知多少快乐。而且孩子自小就聪颖懂事,不仅走路比别的孩子早,说话也早,更兼口齿伶俐,小小年纪就能言善辩,读起书来竟比年纪大他两岁的静王世子还要投入,这就更令太后婆媳喜出望外了。   可是,厄运和幸福一样,来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一场大病几乎夺走了李潇然的生命。在他缠绵病榻的那些年里,太后娘娘和平王妃所求的也不过是他能保住一条拼命罢了。但等小命保住了,又祈求他能如一个正常人一般生活。这个愿望又花费了五六年的时间才勉强实现。   那个时候,李潇然已经十六岁了。   皇室的男孩在这个年纪早就娶妻生子了,可看看李潇然这歪歪倒倒的模样,他们哪里敢让他沉湎房事?少不得要将时间往后延一延,再挑了一两个漂亮懂事的丫头去伺候他。但就是这两个丫头,差点又一次要了李潇然的小命。   眼看着从房内端出来的一大盆鼻血,太后娘娘是彻底的死心了。从此杜绝李潇然和其他女人的接触,青葱青竹两个便是太后娘娘那时候赐给他的,为的便是好生看着他。为此李潇然还闹腾过,甚至不停的往花街柳巷跑。幸而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看罢了,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对此太后娘娘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眼看着太子和静王世子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蹦,就连看起来体力不支的皇上也能隔上一两年就给后宫里添上一个小皇子或小公主,太后娘娘心里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如此这般盼啊急啊,好容易盼到李潇然娶妻了,她却也不敢催促,只等着李潇然的身子养好了慢慢来。前面这么多年都瞪了,她都已经做好再等个五六年再抱重孙子的决定了,可没想到这还没满一年了,秦明兰就传来好消息了!   这如何能不让她老人家兴奋?   就连淡然如平王妃也几乎坐不住,婆媳俩手拉着手在坤宁宫里语无伦次的说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话,然后太后娘娘一拍板:赶紧把两个孩子给接回来!她的重孙子必须在自己眼皮子出生,她要做第一个听到重孙子哭声的人!   平王妃对此不置可否。因此,接到信的第二天,皇宫里边派出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往南边来了。   为首的赫然便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也是秦明兰曾经的旧部范大。随同的还有太后娘娘的贴身小黄门季公公,以及平王妃最信任的王妈妈。   单是这三个人便足以引起王府上下的注意,平王爷都不得不亲自到门口去迎接。   不过他们也并不多事,不过是大包小包的提了不少东西堆到秦明兰跟前。“世子妃,这是太后娘娘叫奴婢稍带过来的,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您不要省着尽管用,您虎威营那边太后娘娘已经叫人过去厚赏过了,您就不用担心了。”季公公尖声尖气的道。   秦明兰闻言哭笑不得。   太后娘娘出手真是大方得叫人咋舌。这小山包一样的补品,她得吃到何年何月?倒是虎威营那边的赏赐真是深得她心,她心里果然觉得好受多了。   点点头,她扬起浅浅的笑:“我知道了,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世子妃过奖了,您是太后娘娘的孙媳妇,她不疼您那还能疼谁?”季公公笑道,“现在就请世子妃和世子赶紧收拾了东西,今晚上好生休整一下,明天一早咱们就走吧!”   明天一早就走?   秦明兰吓了一大跳。“这么快?这么多补品我都吃不完呢!”   “吃不完就散给其他人好了,这边府上二公子和三公子不都刚娶亲了吗?世子妃您作为大嫂,分些好东西给弟妹们也正好能展示您对她们的爱护。”季公公满不在乎的道。   果然又是个钱多任性的主。   这么多上好的人参灵芝,怕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就这么一大堆扔过来,然后跟处理尾货似的扔出去,这姿态真是欠扁得要命。   而且悄悄看看两旁,果然李默然和李秀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倒是二少夫人还是噙着浅浅的笑花。当发现秦明兰看过来时她还冲她浅浅一笑,微微将头点了点,似乎分毫不在意。三少夫人周瑛娘还在神游天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不过就算她听到这话,只怕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一家子人啊,真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既然她不说了,那么就轮到李潇然了。   大踏步走出来,他一手揽着秦明兰的腰,一手指点着下头的人将东西都给搬走。“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都给我搬到咱们自己的院子里去!回头瞪我们好生看过了,再分成三份,一份送到二弟那里去,一份送给三弟,余下的再理一理送给各位弟妹,就当是我们送给诸位的临别赠礼了。”   借花献佛这事他干起来行云流水,就跟东西本就是自己的一般,听得秦明兰都忍不住直翻白眼。   就连平王爷都听不下去了,直接扭开头。“既然母后想你们了,那你们就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吧!算起来你们离开京城也有近半年了,难怪母后放心不下。”   “是,儿子知道了。”李潇然忙不迭应道,乖巧得不得了。   当晚,平王爷设宴招待季公公和范大,李侧妃则在里头摆了一桌酒席给王妈妈接风洗尘。   秦明兰是孕妇,有特权不用参与这些公式化的场合,李潇然的借口就更多了,什么身子不爽利啦,什么要陪着媳妇啦,理所当然的躺在床上磨洋工。   秦明兰也懒洋洋的和他并肩躺着,听着外头丫头们跑来跑去收拾箱笼的声音,心中思绪纷杂。   “你给京城写信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问。   李潇然转头。“这么大的事,我自然是要告诉京城那边的,这还需要和你细说么?”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秦明兰声音陡的一冷。   李潇然一顿。“好吧,我的确是故意的。这信是我叫人偷偷送出去的,但真正能不能送到奶奶和母妃手里我不敢确定,便没有告诉你,免得你为此忧心。反正如果他们收不到,那咱们就只能靠自己了。如果收到了,等人来了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秦明兰心一沉。“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你觉得呢?”李潇然淡笑,“这王府里现在什么样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一个个心怀鬼胎,面上笑得喜气洋洋,可鬼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若是平日里也就算了,可现在我有儿子了,我怎么可能让我儿子置身于这些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哦,原来在你看来,你的儿子才是重中之重。”秦明兰突然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便脱口而出。   李潇然听了一愣,旋即一脸得意。“你吃醋了?”   秦明兰别开头。   李潇然连忙爬过去。“你吃醋了对不对?对不对?”   “对!”果真还是学不来他的矫情,秦明兰干脆点头,“我嫉妒你对儿子比对我更好,不行吗?”   想想他这些日子对自己的好,那真是呵护备至,走路怕摔了吃饭怕烫了,让她都一度以为自己还是个软软可爱的萌妹子。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其实这家伙一切都是冲着她肚子里那个去的!她就说呢,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殷勤过,感情是这么一回事!   越想越酸,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她更不想看到这家伙了。   心里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挺矫情的,其实自己也很瞧不上自己现在这样,但没办法,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她现在就是想这样!   而李潇然呢?在听到这话之后,当即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他还笑得出来!   秦明兰气得牙痒痒,拳头死命捏了半天,终于一甩手。“笑吧笑吧,你尽管笑个够,我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起身要走,谁知李潇然立马跳起来,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你别生气呀,我错了,我不笑了,你不要和我生气了好不好?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提孩子!   秦明兰怒气突地一下又迸发出来,一把扯开他的胳膊。“我的事,不用你管!”   便大步朝前走去。   李潇然一看不好,赶紧跳下床追上去,腆着脸又是认错又是赔笑。但秦明兰这次就是不买他的账,愣是板着脸一个劲往外走。   到了外间,青葱青竹春花秋月正在收拾东西。本来听到里头的声响也不以为意,毕竟李潇然本身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缠着秦明兰插科打诨,直到闹得秦明兰忍无可忍用强力把他给镇压了为止。但现在,亲眼看到秦明兰竟然被气得披头散发的跑出来,李潇然也一脸惊慌的紧随其后,甚至连靴子都没穿,一个个也吓到了。   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前后脚出去了,青葱才把手头的东西一扔。“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世子和世子妃拉回来呀!”   大家才如梦初醒,忙不迭追了出去。   此时秦明兰已经走出很远了,李潇然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继续赔笑认错,却仍旧被秦明兰无视。   这般奇特的情形落入四周围丫头小厮们眼中,瞬时又吓到了一群人。   后来好歹被青葱几个人给拦下了,好说歹说劝了回去,但事情却早已跟长了翅膀似的传得满府皆知。   平王爷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眉头紧锁,俊朗的面孔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影。   “王爷?”李渡从旁低叫一声。   平王爷缓缓抬起头。“他们果真吵架了?”   李渡点头。“许多人都看到了,世子妃这些日子脾气的确不大好。大夫也说,妇人怀孕后大都会性情大变,看来世子妃也不能免俗。”   平王爷又敛眉沉思好一会,才站起身来。“走,去侧妃那里。”   “是。”李渡连忙跟上。   此时李侧妃也听到了消息,正将人遣出去暗自思量什么,不想平王爷此时来了,忙不迭便迎了出去。“王爷!”   平王爷酷酷的将头一点,背着手走进去坐下。   李侧妃亲手奉上一盏香茗。平王爷端起来喝了,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世子和世子妃吵架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李侧妃点点头。“听说了。”   “这臭小子!”平王爷恨铁不成钢的低骂一句,“都这么大的人了,马上都要当爹了,结果还是这么不懂事。以前和外头的人瞎闹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自己媳妇都不放过,难怪母后知道消息要将他们接回去了。”   李侧妃温驯点头。“世子的确太过分了些。世子妃身怀有孕本就辛苦,他不多体谅着些也就罢了,居然还处处惹她生气,亏的是世子妃脾气好度量大,要是换做我还不知道已经哭了几场呢!”说着又不禁含情脉脉的凝视起平王爷,“说起来,当初妾身怀孕时多亏了王爷您细心呵护,至今想起来妾身还感动得紧。”   “这不过是我该做的。你辛辛苦苦为我生儿育女,还要操持王府,我要是这点关爱都不给你,我这个男人也未免做得太不称职了。”提起往事,平王爷也不禁放柔了声音。但马上又牙关一咬,“但是那个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   “王爷您就不要生气了。世子是不经世事了些,所以性子单纯。不过既然现在都已经成亲了,等孩子生下来,他自然也就会慢慢成熟起来。都说为母则强,其实做父亲的谁又不是用自己的肩膀为儿女挑起了一片蓝天呢?”李侧妃柔声劝道。   平王爷长出口气。“你不用再劝我了,那小子是我儿子,他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我也不敢指望他了,只盼着母后多疼他些,以后太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照看他一些,也就罢了。”   “那是自然的。太后娘娘和皇上这么疼爱世子,太子也是和世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单是这份情便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及不上的。”李侧妃道。   平王爷这才微微将头点了点。“但愿你说得对吧!”顿一顿,才转过头,“那臭小子我是不想再理会了,不过世子妃那边好歹得去劝劝。只是我这个身份不好行动,你便代我去说两句好了。”   “我这样行吗?”李侧妃也有些犹豫,“我只不过是个侧妃,世子和世子妃也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有什么不行的?你是我的侧妃,便也是他们的母亲。更何况这个王府在你手下统管这么多年,你便是以王府的管事人身份过去都够了!”平王爷立马一甩袖子。   李侧妃想想便点头。“既如此,那妾身便去了。”   平王爷也才舒了口气。“这两天有人送了我一盒百年人参,你叫厨房给炖了,给她送去补补身子吧!”   “是,妾身知道了。”   来意达到,平王爷满足的走了,只留下李侧妃一个人仍旧坐在原处,目光直直的盯着跟前那只装着人参的精致木盒。   邹妈妈徐徐从外走进来。“侧妃,世子那边没动静了。”   “闹都闹完了,人也该闹累了,是该静一静了。”李侧妃轻轻笑道。   邹妈妈眉头微皱,目光扫过装着人参的木盒。“这个,您真要炖了给世子妃送去?”   “不然呢?王爷都已经交代我了,我要是不做,岂不是违逆了他的意思,也让他一份拳拳父爱无处传达?”李侧妃笑道,终于起身将人参攥在手中,“走吧!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将汤给炖了。这么好的东西,可千万不能糟践了。”   及到天色擦黑之时,李侧妃果真带着人端着一盅参汤去了李潇然处。随行的还有李嫣然姐妹以及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妯娌。   此时秦明兰刚刚睡醒,气也消了,不过还是没什么胃口,李潇然正抓耳挠腮的想着怎么劝她再吃点。正巧李侧妃一行人过来,他便跟抓住了救星一般忙不迭蹦起来:“你们可算是来了!赶紧来帮我劝劝,她又不肯吃饭了!”   “这可怎么行?女人家怀着孕,本来身子就虚,要是不吃饭,母子俩都没的补养,那该如何是好?”李侧妃一脸不赞同的摇头,顺势便在秦明兰身边坐了下来。   秦明兰苦着一张脸。“我是真没胃口。”   她难道不想跟以前一样每到饭点必胃口大开吗?可她现在就是没胃口,看到什么都想吐,她有什么办法?   “没胃口也得多少吃点才行。”李侧妃苦口婆心的劝道,招手命人将汤盅送过来,“正巧王爷刚得了一支百年老蔘,便叫我炖了汤送来给你补补身子,你赶紧趁热喝了吧!”   东西送到跟前,秦明兰胃里又一阵翻滚,连忙别开头。“我真喝不下!”   “喝不下也多少喝点吧!你不吃饭,要是连这些东西都喝不下,那肚子里孩子可怎么才好?”李侧妃面带忧色。   秦明兰一听,推拒的动作果真停下了。   “好吧,我喝了就是。”咬咬牙,她接过李侧妃亲手舀出来的汤,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亲眼看到她将一盅汤都喝下了,李侧妃才露出笑脸。“这才对嘛!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腹中的孩子多考虑考虑才是。”说着,又不禁拉着秦明兰的手传授了不少孕期注意事项。这些秦明兰虽然已经听过了,但也耐心的又听了一遍。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李侧妃才终于起身告辞。   既然秦明兰已经喝了一大碗参汤了,李潇然便也不逼她吃饭。送走李侧妃一行人,他坐下草草吃了几口,便叫人预备热水沐浴了,打算早点睡了第二天早早起来,精神抖擞的回家去。   只是,才刚沐浴完毕,他一身清爽的回到房中,便见秦明兰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密布。因为隐忍痛楚,她的牙齿将下唇都咬破了,鲜红的血流淌出来,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李潇然的脸立马也变得惨白。“阿兰!”连忙飞扑过去,“你怎么了?”   “疼……”秦明兰虚弱的低声道,双手死死抱着肚子,“我肚子疼。”   “肚子?肚子怎么会疼的?”李潇然吓得不行,忙不迭转头大叫,“人呢?人都死哪去了?世子妃不舒服,赶紧给我请大夫去!”   外头的丫头们听到声音连忙跑进来看。一见秦明兰的情况也吓得不行,忙不迭跑出去请大夫。   亏得太后因为心疼秦明兰腹中的胎儿,特地在随行的人中配了一名太医。人很快被请来了,给秦明兰把完脉,扎了几针,好容易让人摆脱痛苦沉沉睡去,李潇然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世子妃应当是食用了什么不当的食物。”太医道,“不过万幸用的不多,再加上发现得及时,已经没事了。再好生养一养,过两天就没事了。不过此事可一不可再,要是再发生一次,世子妃腹中的小世子肯定就不饱了。”   “你说是食用不当?”李潇然声音一冷。   太医一怔,还是点头。“就是食用了寒凉的食物。”   “她今晚上可就喝了一盅补汤!”李潇然冷笑,忽的转过身,将墙上一把宝剑取下来,刷的抽出剑来,气势汹汹的朝外走去。   “世子,您要去哪?”见状青葱忙问。   “去找李青娘,杀了她这个黑心寡情的毒妇!”   ☆、033 无故遭殃   李青娘,便是李侧妃的闺名。自从加入平王府后,这个称呼一惊极少被人提起。太医一行人从京城过来,对此更知之甚少,因而怔愣半晌,还是青葱先反应过来。   “不好!世子是去对侧妃行凶了!”   大家顿时都吓坏了,赶紧紧随着冲了出去。   但今天的李潇然俨然是气坏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脚下竟也跟踩着风火轮似的,转瞬就把一行人给甩的远远的,唯有杨光远反应最快,早在李潇然行动之初便尾随上他,一路小跑着好不容易紧紧咬住了他的步子。   此时李侧妃的院子外头正有两个小丫头正笑嘻嘻的捧着水壶浇水。忽听前头情况不对抬起头来,便看到李潇然那张燃着森然怒气的漂亮脸蛋。   二人一惊,还不等反应过来,一抹冰冷的寒光便在眼前一闪,二人一个哆嗦,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李潇然抬脚就踹。“滚!”继而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两个小丫头被踹得趴在地上,傻傻爬起来,一抬眼,立马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就在两人叫起来之际,院子里头也此起彼伏的传来女子们惊恐的尖叫。伴着令人心悸的大叫,李侧妃缓缓走出来:“世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要是有事的话,大可叫人过来传话便是。”   李潇然冷笑抬起染血的长剑:“李青娘!本世子现在来找你,就是要和你把账算算清楚!一个李默然这些年不停暗算本世子也就罢了,本世子竟不知你也如此心肠狠毒,居然妄想害死本世子的孩子!你以为本世子没有儿子,这个王府以后就能传给你儿子了吗?你做梦!”   看看院子里一群哭喊着跑去角落里躲起来的丫头们,以及几个丫头脸上刺目的伤口,李侧妃大概猜到这剑上的血便是这些丫头们的。脸色也不由一白,她低声道:“世子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阿默他不过是王府二公子,又是庶出,哪里有资格和您争夺什么?我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世子您什么身份,您腹中的小世子什么身份,我心里还是知道的。我这人再不济,也知道什么叫做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呵,你真知道什么叫做自知之明吗?”李潇然冷笑不止,“本世子还以为你这些年在这边过着,被人当王妃一般敬着,早已经将自己当做平王妃了,也将自己的儿子当做父王嫡亲的儿子了呢!远在京城的我们母子和父王不亲,母亲柔弱我体虚,不正是给了你们行事的方便么?只是以前你们不屑于动手,只等着我那天病死了你们顺理成章的接替我的位置。可是现在,我有儿子了,你们便开始着急了是不是?毕竟就算我死了,这个王府也会是我儿子的,和你的儿子扯不上半点关系对不对?”   “世子,您在胡说什么?”李侧妃俏脸惨白,“我从来不曾如此想过!”   “果真?”李潇然嘴角轻扯,滴着血的剑尖又往她跟前送了两分,赫然便直指她的鼻子。   浓重的血腥味袭来,李侧妃难受的想要别开头。但还未动作,李潇然已经抢先一步低吼:“不许乱动!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侧妃身体一僵,似乎被吓坏了的睁大眼:“世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再不济,也是王爷的侧妃,是你的庶母,我也是有品级得了皇上诰封的人,不是那些阿猫阿狗,能随你宰杀的!”   “本世子要杀你还不简单?只要回头将今天的事情告知奶奶,保证奶奶马上下旨把你们李家满门抄斩,就连你生的几个儿子女儿都不例外!”   “李潇然,你胡说什么?”话音才落,听闻消息匆忙赶来的李默然连忙扯着嗓子大叫,“你今天要是敢动我母妃一根汗毛,我绝对和你拼命!”   “母妃?”李潇然眉梢一挑,“果真是胆大包天啊,本世子还没走呢,你就这么叫上了!”   “阿默,闭嘴!”李侧妃低喝。   李默然不服瞪眼。但李侧妃连忙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不甘不愿的闭嘴。   李侧妃才又对李潇然道:“世子,如果你现在收了剑,原路返回,我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绝对不告诉别人半句。”   “不可能!”李潇然果决摇头,“早在到这里之初本世子就该给你点颜色看看的,但看在两个弟弟喜事将近的份上勉强忍耐了。却不曾想你竟胆大包天,居然连本世子的儿子都敢陷害。这次要是还放过你,那日后你们岂不是要连本世子的母妃都一锅端了?今天,本世子必须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罢,手腕一抬,闪着寒光的宝剑直冲李侧妃脖子刺去。   李侧妃害怕得脸上血色尽数退去,双腿却仿佛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眼看宝剑就要刺中自己,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闭上眼。   “放肆!”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高喝响起。随后叮的一声,宝剑被一颗石子打偏,李侧妃终于逃脱了被割喉的命运,只是剑锋终究距她太近,在被打开时不可避免的在她脖子连同下巴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下一秒,便见姗姗来迟的平王爷宛如踏着云彩的神邸一般大踏步走过来,一把将李侧妃揽在身后,一面怒目瞪视李潇然:“李潇然,你疯了不成,竟敢在王府里肆意行凶!”   “要行凶也是她先行凶!她竟然对阿兰下药,她要害死我儿子!”罗李潇然气得眼睛都红了。   “胡说八道!”平王爷怒斥,“你的世子妃身子不适,或许是她自己的原因,你怎么就肯定是侧妃做的?”   “太医说的明明白白,她是因为误食了寒性的食物才会如此。可是今天晚上,她也就喝了这个女人送去的一碗参汤罢了!”剑已经被打掉了,李潇然便抬起手,愤然指向李侧妃的方向。   “放肆!”平王爷大吼,“那碗参汤是本王叫她端去的,那根百年参还是本王交给她的。这么说来,倒是本王要故意害死本王自己的孙子了!既如此,你干脆杀了本王好了!”   李潇然被吼得脸都紫了。“父王,您一定要护着这个女人吗?”   平王爷沉下脸不语。   李潇然咬牙。“您别忘了,我才是您的嫡子!”   “既然你知道你是本王的嫡子,那你就应该知道,你若是当众杀了本王的侧妃,那你便担上了犯上弑母之名,这个世子你也别想当了!”平王爷厉声道,顿一顿又道,“本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当着本王的面杀了本王的女人!”   “王爷!”此言一出,李侧妃的眼中迅速浮现一抹水雾。   一旁的李默然也激动感动得不行。“父王,您心中果然还是有母妃和我们的!”   “阿默,你给我闭嘴!”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孩子!李侧妃真恨不能将他给远远赶走算了!   果然,一听到李默然的话,李潇然心底的怒气再度翻腾起来。“好啊,我算是知道了!父王你心中果然没有母妃,没有我这个儿子的位置!是啊,我是你的嫡子又如何?这些年来,我不曾在你膝下承欢,你也不曾对我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原以为是你冷情关了,但我现在总算知道了——原来你的心都给他们母子了!”说罢,脸上浮现一抹奇怪的笑,“你不是最心疼他们吗?好!我这就杀了他们母子!既然你们都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好好活着!”   而后,果然捡起宝剑就冲着李侧妃砍过去。   他的动作太过迅猛,平王爷只来得及拉着李侧妃堪堪躲避,但李侧妃的裙摆还是被砍下一截。   一击不中,李潇然再度出击,手法虽然笨拙,但力道却是十足。剑锋上带出的那股狠劲,竟是令平王爷这个见惯了风雨的人都暗自心惊。   连忙拉着李侧妃往后退去,他一面大喊:“世子疯了!来人,赶紧将世子制住!”   外头的人听到,连忙一路小跑进来,全都是身手敏捷的练家子,迅速将李潇然给包围起来。   李潇然接连挥舞了好几刀,却是半点成效也无。还想再来,但去路以及退路都已经被人给死死堵住。他瞪大眼,死死看着包围圈外头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平王爷以及李侧妃,还有不知何时蹦到两人身旁的李默然,眼中快要喷出火来。“父王,你太偏心了!回去我一定要告诉奶奶,奶奶一定会狠狠收拾他们的!”   “世子受到刺激太大,一时忘情,你们还不赶紧将他送回去,请太医好好看看?”平王爷转开头冷声吩咐。   家丁们闻言赶紧上前,一个人道了声‘世子,得罪了!’便上前来,手脚利落的卸下李潇然手里的刀子,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   李潇然挣扎几下,禁不住跳脚大叫:“你们赶紧放了我!不然本世子一定会叫你们好看!”   “你真是魔怔了!”平王爷摇头,“还不赶紧将他送回去!”   “是!”家丁们应道,连忙押着李潇然就走。   李潇然再度挣扎,终究无果。在走过平王爷和李侧妃一行人身边时,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他们。李默然被看得心里咚咚直跳,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李侧妃也别开头,平王爷连忙握紧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李侧妃低应了声,但依然将头垂得低低的。   被押着走出院子,对面李秀然也得知了消息快速赶来。   一见如此,他眼神微闪。“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又看看里头,“父王您请息怒,大哥身子不好,受不得这么大力的折腾,您还是赶紧叫人将他放开吧!”   平王爷眉头微皱,还未说话,李潇然突然发难,抬脚往他小腹上踢过去。“本世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现在还想来讨好卖乖?本世子不稀罕!”   “李潇然,你够了!”见状,平王爷好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再度高燃起来,“你到底还有没有半点身为兄长的自觉?他是你弟弟!”   “我没有弟弟,我母妃就生了我一个!”李潇然大叫,冷眼瞧着抱着肚子疼得弯下腰去的李秀然,出其不意的再次抬脚,这次竟是对准了他的两腿之间!   李秀然怪叫一声,疼得倒地不起。   他这一招出得实在是阴损,押着他的人也没反应过来。李潇然趁机回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上一口,家丁不意松开手,李潇然连忙奔过去用冲着李秀然下头踢了好几脚:“敢来看我笑话,你活得不耐烦了!不过是个丫头生得,真以为你身上沾上点皇族血脉就高高在上了?做梦!告诉你,这辈子你就只配在本世子脚下苟延残喘,永世翻不得身!”   李秀然疼得缩成一团,却不知怎的怎么都摆脱不了他的佛山无影脚,登时难受得满头大汗,口中哀叫不绝。   其他人光是看着听着都难受的想伸手捂住下边。   平王爷见状也吓得瞪大眼,连忙大吼:“一个个愣着干什么?世子疯了,赶紧把他拉开拉开!”   家丁们这才反应过来,却不等他们动手,李潇然已经放开了李秀然,转身哧溜一下从家丁们中间钻出去,又抬脚往李默然这边踢过来。   “父王,救命!”李默然连忙躲到了平王爷背后。   平王爷眉头一皱。“放肆!李潇然,你——嗷!”   没想到李默然这么一躲,李潇然这一脚居然好死不死的落在他身上了。而且这落脚的地方真是该死的稳,准,狠!   ☆、034 分歧越大   一声低沉且中气十足的哀嚎响彻云霄,李潇然这个施暴者也呆住了。   愣愣盯着弯腰跳脚的平王爷看了三秒钟,他忽的如梦初醒,扭头飞也似的跑了。   “王爷!”   “父王!”   李侧妃和李默然也被这一幕给吓坏了,好容易反应过来围上来,却被平王爷一把推开。“滚!”   李侧妃脸儿一白,果真听话的拉着李默然退到一边。   很快安庶妃以及王府里的其他儿女们也都听闻消息过来了。眼见李秀然还蜷缩在地上哀嚎不断,安庶妃眼中的泪滴扑簌簌直往下掉。   “阿秀!”连忙飞扑过去,“阿秀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这样了?”   “还不是拜你一向敬爱的世子所赐?老三就是被他踢的!还有父王,都是他踢的!”李默然见状连忙大声告状。   但最后一句话说完,李侧妃立马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巨响,在渐渐被夜幕笼罩的院内显得格外响亮。   李默然被打傻了。“娘,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小子!”李侧妃低喝,“世子岂是你能妄议的?你父王的事尤其是你能随口乱说的?你身为弟弟,身为兄长,身为儿子,不思协调兄弟矛盾,安抚父亲,却只管添油加醋可以挑拨,我这些年便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李默然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他那么说话的确是有挑拨李潇然和李秀然的心思。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那病秧子居然敢对他娘动手!他再不济,作为一个儿子,却连自己生身母亲都护不住,难道到现在还不能口头报复一下吗?   但不等他再说话,李侧妃便对儿媳妇喝道:“不是叫你看着他的吗?大晚上的不在房里看书,净知道惹是生非,你这个媳妇就是这么当的?”   二少夫人被骂得脸儿通红,连忙低着头过来拉上李默然。“表哥,咱们回去了。”   李默然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呆呆的就被二少夫人给拉走了。   此时安庶妃哭了一会,将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连忙便掏出帕子擦擦眼角,推一把好容易站起身的李秀然:“阿秀,你赶紧去向世子认个错。”   李秀然皱成一团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敢相信。“娘,他都将我打成这样了!”   “那也是你的错!好端端的,你不招惹他世子怎么可能会对你动手?更别说世子本就是世子,论身份要比你高得多。你惹怒了他,就算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安庶妃轻声细语的道。   李秀然薄唇紧抿,牙齿都快将唇瓣咬破。   得不到他的回应,安庶妃忍不住又催促几声。李秀然满眼不逊,但也挨不住母亲眼中的泪水,正打算点头答应,却听平王爷一声高喝:“认什么错?本身就是那逆子自己发疯,伤了人自己跑了,本王还没找他算账呢,你们向他认什么错?你们没错!”   “王爷……”安庶妃欲言又止。   平王爷冷冷打断。“你不用说了!今天这事你们都没有错,不用去向他道歉!”   “那王爷可是打算叫世子过来向您跪地认错?”静静看完面前这对母子分歧的李侧妃突然开口。   平王爷眉头一皱。“他不敬长上,未经通报在庶母院中撒野,难道不该教训吗?他不将本王放在眼里,本王难道不该教训他吗?”   “王爷说的极是,世子的确该罚。”李侧妃轻声道,旋即话锋一转,“不过,世子和妾身之间的恩怨就算了吧!”   平王爷一滞。“算了?”   李侧妃点头。“世子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世子妃腹中的胎儿差点不保,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今晚上妾身的确是送了一碗参汤去给世子妃喝。所以不管世子妃出事是否和妾身有关,妾身确是有嫌疑。”   “但他有事不会去找本王吗?难道本王还会偏袒谁不成?他那么大的人了,还这般鲁莽,对长辈不敬,必须好好教训!”   “情急之下,人会丧失理智乃人之常情,这正说明世子是真心疼爱世子妃,也是真心盼着世子妃腹中的孩子出世的。诚如方才,当世子的剑刺过来时,王爷您不也不管不顾的护住了妾身和阿默的周全么?”李侧妃慢条斯理的道。   平王爷猛地眯起眼。“你的意思,是放过他?”   李侧妃一脸云淡风轻。“妾身看到世子,就仿佛看到了当初不惜走街串巷寻来最酸的青橘来给妾身止吐的王爷,心里就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平王爷脸色微变。“竟是这样么?”一个人静静思索许久,他才点点头,“本王知道了。罢了,既然你大度不愿和他计较,那本王也不和他计较了。不过,马上都要当爹的人了却还这般鲁莽,着实不妥,本王怎么也得教训他两句!”   “这就是王爷您的事了。”李侧妃不痛不痒的道。   平王爷颔首,伸出手去似乎想摸她的脸。但顿一顿还是将手收回。“你受伤了,赶紧回去上药吧!一会大夫就该来了。”   “一点小伤罢了,不打紧,擦点药膏过两天就没事了。”李侧妃颔首,毕恭毕敬的屈身行了个礼,“妾身多谢王爷关心。不过这里受伤最严重的是三公子,您还是赶紧叫大夫来给他看看吧!”   听她提起老三,平王爷面色又是一沉。回头去看,李秀然正靠在安庶妃身上,脸色惨白,身体还在瑟瑟发抖,顿时心口一缩,信步走过去将儿子揽在身旁。   李秀然立马一个哆嗦。“父王,孩儿……”   “别说话!”平王爷沉声道,架着他便朝外走去。   安庶妃也被吓了一跳。“王爷,不可呀!阿秀他什么身份,哪里值得您这般对他!”   “他是本王的儿子。本王爱护自己的儿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平王爷不悦低叱。   安庶妃还想说什么,但听出平王爷言语中的不虞,还是乖乖闭上嘴,从另一边搀上李秀然,三个人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其他人也都呼啦啦的跟着跑了出去。   目送那三个身影紧紧倚靠在一起,互相搀扶着走远,李侧妃忽的嘴角一勾,脸上漾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邹妈妈这时才上前来。“娘娘,您脸上在流血呢,赶紧进去擦点药吧!”   李侧妃颔首,顺从的进屋去了。   丫头们早打好了水。邹妈妈亲手帮她净面,再轻轻将药膏擦在伤口。冰凉的膏药和微痛的患处摩擦,李侧妃不禁低吟出声。邹妈妈动作一顿:“是不是奴婢弄疼您了?”   李侧妃摇头。“继续吧!”唇角的笑意久久未曾淡去。   邹妈妈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好容易将药膏涂匀了,她才松口气,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埋怨起来。“世子也真是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提着剑砍过来,奴婢当时都快吓死了!娘娘您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了!眼看着剑过来了,怎么也得躲开呀!看看,现在脸上这么长的一道口子,还好割得不深,不然以后您怎么出去见人?”   “有关系吗?横竖再过不久就不用见人了。”李侧妃淡然道。   “娘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李侧妃轻轻摇头,“这伤口不过就是看着吓人点罢了,其实比起王爷还有三公子所受的要轻得多。过个几日就没事了。”   邹妈妈连连点头。“亏得是如此!不过娘娘您是女子,哪里能和王爷他们男子相提并论?”   但是想想李秀然对付李秀然的那股狠劲,还有踢中平王爷的那一脚,她还是忍不住一阵牙疼。   这世子果真是魔怔了,居然连王爷都敢踢!亏得是他们侧妃帮忙求情了,不然他今晚上就别想睡觉了!还明天要走呢,现在走不走得了还是个问题!   王爷这么爱面子的人被他这个当儿子的当众踢了那个地方,里子面子都丢尽了,回头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怪!   不过,这一切都和他们没关系了。   哎!   想及此,邹妈妈又忍不住长叹口气。   说起来,王爷也真是够狠的,居然想借着为侧妃出气的名义来整治世子。难道他不知道世子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更是以后王府的继承人吗?就以世子这小鼻子小眼睛的样,若是侧妃果真点头了,那么这件事世子必定会记在侧妃头上。有朝一日,一旦世子得势了,那他们侧妃可怎么办?如果侧妃有幸早王爷一步走了还好,可二公子他们呢?还有两位马上就要嫁到京城去的小姐呢?   这是第一次,邹妈妈觉得王爷办事不靠谱。   心里想着,她便说了。“娘娘您觉不觉得王爷今天的脾气太大了点?他护着您心里由您固然是好事,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要惩处世子,这不是当众给世子没脸吗?王爷他是世子的父亲,世子自然不敢将他怎么样,可娘娘您可不是。世子那么精明的人,京城里还有个更精明的王妃,要是他们母子联手刁难两位小姐。别的不说,他们只要随意散播几句关于两位小姐的坏话,那两位小姐的婚事就完了!”   “他们不会。”李侧妃低声道,嗓音格外沉稳平静。   “为什么?”   “因为这门婚事就是王妃挑的。若是他们自己再毁了,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李侧妃笑道,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大。   邹妈妈不明所以。李侧妃拍拍她的肩:“你别把咱们想得太重要了。在京城那些人眼里,咱们只怕就是地上的蚂蚁,他们踩都不屑于多踩一脚。”   “可是,王爷……”   “王爷办事自有他的用意,咱们不用妄自揣度。咱们要做的就是将王府管理得妥妥当当,其他的一改不用理会。”李侧妃笑道,“对了,看样子今天三公子是吃了大亏了,你赶紧到库房里选几样药材给他送去,务必嘱咐他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就不用去给世子送行了。想必世子也是不想看到他的。”   “明天他们还能走吗?”邹妈妈小声嘀咕。   李侧妃肯定点头。“自然是能走的。”只要他们想走了,谁能拦得住他们?   邹妈妈还不肯相信,但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乖乖反身出去找药材了。   这一夜,平王府内宁静得过分。   黑压压的天幕将四野牢牢笼罩起来,整个王府也仿佛被锁进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笼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大家全都不由自主的小声说话,默默做事,却都不约而同的将耳朵竖得高高的,唯恐错过了半点声音。   只是,没有半点声音。   一夜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天边就露出一抹鱼肚白,继而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了黑夜的笼罩,将光明洒向大地。   而就在此时,几辆宽阔但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马车从平王府里出发,有条不紊的朝南京城外走去。   中间最宽敞的一辆马车里,车内铺着厚厚的垫褥,每一处凸出部位都被打磨得光溜圆滑。车内还摆着一只小茶几,上面放着几色新鲜出炉的糕点以及一壶热茶。   李潇然和秦明兰就坐在这辆内里无比豪华的车内。不,与其说是坐,还不如说是躺着要好些。   马车内部空间够大,竟在里头专门造了一个专供人躺卧小憩的小榻。上面自然是锦被迎枕等物具备。李潇然和秦明兰自上车后便双双躺了上去。   所幸李潇然身子骨瘦削,秦明兰身为女子,虽然看起来高挑俊朗,但身体必然不像男子那边五大三粗,所以两个人挤一挤,勉强能同时躺下。   “哎!”   伴着外头车夫甩鞭子吆喝的声音,还有车轮滚动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李潇然幽幽长叹口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惆怅忧伤。   秦明兰脑子里那点睡意都被驱走了不少。“好端端的,怎么叹气了?”   李潇然打个哈欠,一手撑起下巴看着她。“你说,咱们这像不像是落荒而逃?”   噗!   她还从没见过谁光明正大的坐在马车里,被人前呼后拥招摇过市的落荒而逃的。   秦明兰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你要是看过真正的军队是如何落荒而逃的,你就会知道咱们现在这样无异于打了胜仗凯旋。”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李潇然立马一改方才的忧郁,笑眼弯弯,一头往她怀里钻进去。   秦明兰无言。   她就知道,这家伙又是故意在她跟前装傻卖乖,就为了得她一句好声好气的劝。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小小的一张榻上,两个人挤在一处,不仅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存在,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李潇然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心里快活得都忘了要睡觉。   “你说,现在他们肯定正气得跳脚吧?”   秦明兰颔首。“父王肯定如此。”   昨晚上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识当时的场面,但从李潇然绘声绘色的描述里她也能猜想到平王爷的心情有多差。只是当时时候晚了,太后娘娘的人又刚来,他总不能当着母亲的人的面给儿子一通教训,便给了他一晚上的休整时间。那么今天一早,他必定是要来好好展现一把自己当父亲的威风的。   但谁曾想,昨晚上回去之后李潇然就一个劲的催促人将箱笼装好。囫囵睡了一晚后,这位爷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睡懒觉,天刚一亮就蹦起来催促着大家出发!   因为时间太早,其他人都没来得及送行,不过李侧妃安庶妃还有平王爷倒是都来了。秦明兰道现在都还记得平王爷那张仿若冰雕的脸,幽幽的散发出阵阵寒气,有效影响范围至少三米。这可比当初在京城里表现出来的要真实可感了许多。   可不管怎么样,季公公是太后娘娘的人。当着平王爷的面,季公公直接拿出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平王爷一肚子气没处发,脸都差点憋成黑的。   只要想到那一幕,李潇然还忍不住想抱着肚子笑。“哈哈哈,咱们这一出肯定气死他们了!等咱们走了,还不知道他们私底下要怎么闹呢!哈哈哈,乐死我了,太好玩了!”   “原来你觉得很好玩。”秦明兰点头。   李潇然眨眨眼,脸颊爱娇的在她胳膊上蹭了蹭。“就是很好玩啊!可算是让我出了口气了,你是不知道,自从到了这个鬼地方我就一直觉得气不顺,天天看到那一张张假笑的面孔我都恨不能给他们撕下来!”   “我以为你一直玩得很开心。”秦明兰道。   这一路走过来,这家伙见天的吃吃喝喝,东西都没重过样,别提多滋润了。更别说到了南京后,他更是跟小老鼠掉进米缸里一般,不停的吃吃吃,变换花样的吃,把整个金陵城里的美食都吃了个遍,甚至连四周围的东西也搜刮了不少。那美食谱更是成堆成堆的往京城寄。都已经忙成这样了,他居然还能觉得气不顺?这可真是一大奇迹。   “我是玩的很开心啊!但如果没有那群人拦着,我肯定会更开心的。”李潇然扁嘴,“本来我还说了要带你出去好好见识见识的呢!”   这话你就不用说了。上辈子这个地方我来的还少吗?当年的乌衣巷我都走了好多遍呢!   秦明兰心中暗道,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不去就不去吧,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你说得对,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李潇然对这话举双手赞同。   这家伙真是乐观得不像样啊!   不知怎么的,秦明兰很看不惯他这幅德行,便扭开头。   李潇然立马发现她不高兴了,便又厚着脸皮在她身上蹭了蹭。“你不高兴吗?是不是起得太早害得你没睡好?没关系,我特地朝太子借来了这辆马车,就是来给你路上歇息用的,也是对你教我那些杀招的报答。”   说起这个秦明兰更是来气。   “我交给你那些是让你在必要时刻逃命的!”而不是叫你来对付自己亲爹还要亲兄弟的!   还有,谁教他的夺命连环踢?这样会把人给踢废的好不好?她明明告诫过他,像这样下脚太损阴德,所以除非必要情况否则不要使用。就算使用了最多踢两下,然后再采取她悉心教导的其他招数,务必能保得自身平安,可他倒好……直接这么几下,只怕李秀然昨晚上都没能躺平了!   眼见她骂得口沫横飞,李潇然却一点愧疚的情绪都没有,反笑嘻嘻的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那时候已经很必要了啊!而且我也不过是突发奇想,想试试范大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就……”傻笑,傻笑。   秦明兰一愣。“这又和范大有什么关系?”   “啊,没关系!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李潇然一愣,连忙摇头。   还给她装傻!   秦明兰脑筋一转,马上想到了!“昨天他们到了后,你和他说过几句话!”   李潇然呵呵一笑。“你看到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就问了问京城里的情况,还有皇宫里的事情。”   “再顺便向他讨教了一些杀招?”秦明兰冷哼。   李潇然嘴角咧得开口的。“只是顺便而已,真的只是顺便。”   其实说起这个,他心里也郁闷得很。   他当时是本着提升自己的学术性思想去向范大求教的。可谁曾想,范大一听这话就用鄙夷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继而摇摇头:“就世子爷您这小身板,就不要妄想做那么高难度的动作了。好生跟着将军,就算将军出了事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那神情,搞得他跟个小娘们似的!   “可是她现在怀孕了!”李潇然记得自己当时也据理力争了的。   但范大的回答更铿锵有力。“将军就算卸了条胳膊也比世子你更威武雄壮,怀个孕又算什么?”   真是气死他了!   他就那么不济吗?   被人鄙视的阴影笼罩在心头,让他很是不爽。再加上后来又遇上秦明兰的事,他一时忍不住就冲了出去。然后又看到李秀然在那惺惺作态,心念一转,就……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故意想拿李秀然试试自己想出来的夺命连环踢的,他死都不会告诉她!   ☆、035 夜半刺杀   鉴于秦明兰身怀有孕,以及李潇然的身体状况,大部队决定还是走水路北上。   一路畅通无阻,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就出了江浙,再走了约莫十来天,他们的船便过了聊城,往德州方向而去。越过德州,再过三站便能抵达通州。不出意外的话,出外近半年的他们再过个七八天他们就能回归熟悉的京城了。   但是,就在这几天,秦明兰明显察觉到范大一行人的神色越发的严肃起来。侍卫们悉数严阵以待,每日不管白天黑夜,至少有十个人或明或暗的守在他们附近。   这样的情况秦明兰再清楚不过——前头不知哪里一定出事了。   事实也是如此。   中午时分,李潇然难得没有腻在秦明兰身边磨蹭,而是悄悄的和范大以及侍卫队的人挤在船舱下一个狭小的房间内。“前头状况如何?”   范大摇头。“方才又有人回报,昨晚上又有一队过路的行商被杀,一行三十二人无一活口,财物被掠夺一空。”   “是么?”李潇然唇角一勾,“真是难得啊!自从圣上即位后,经年励精图治,轻赋税,减徭役,眼看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没想到就一场小小的冬雪就困死了一批人,竟还逼出一窝土匪来。德州出响马,此话果真名不虚传啊!”   范大的眉头皱得死死的。“世子,不然咱们今天就在衡水暂住一夜吧!横竖衡水距离德州也不远,咱们今天早点歇息,明天早早出发,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那怎么行?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小爷骨头都快痒死了,再不回京城我就要闷死了!更别说小爷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土匪呢,这次若真是亲眼见识到了,也不枉小爷活这一辈子了!”   “世子殿下!”范大都快被他这话给逗笑了,“您以为土匪是那么好对付的吗?那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一旦对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平日里也就算了,但现在我们中间有个金尊玉贵的您,一旦您出点什么事,这责任谁担得起?”   怎么又开始鄙视他了?他们最应该担心的不是肚子已经隆起来的秦明兰吗?李潇然郁闷得不行。   不过,他都可以猜到自己说出这话范大会是什么反应,所以干脆不说了。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去德州过夜。小爷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马,还全都是精锐之师,区区一小撮土匪就能把咱们给办了!”   范大牙疼。“世子,现在不是你闹别扭的时候。”   闹别扭?那他就真闹一个给他看!李潇然不爽低哼。“上次路过德州,小爷尝了尝那边的扒鸡,味道不错,不过从店里端到船上毕竟时间长了,滋味有所减损。这次正好,去岸上过夜,顺便尝尝正宗的扒鸡!”   他还果真和他拧上了!   如果是自己手下的兵,范大早就一巴掌把人给扇出去了。但现在这个人不行。出门前皇帝和太子千叮呤万嘱咐过的,叫他务必要保障李潇然安全。更别说太这一位可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自己若是胆敢对他不敬,回头还不定有什么下场呢!   咬咬牙,他定定看着李潇然。“世子您果真就要如此吗?”   “没错!”李潇然定定点头,“小爷这新鲜出炉的扒鸡是吃定了!”   “那好!”范大本就不善言辞,现在被气成这样,能挤出几句话就不错了,“去就去吧!到时候一旦出了事,你可别吓得尿裤子!”   “尿裤子也是尿湿我自己的裤子,又不用你洗!”李潇然撇嘴。   范大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世子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真不知道将军这些日子是怎么和他过过来的。他可怜的将军,当初那么英明神武的人物,想要嫁给哪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行,结果好好的一棵白菜就被这头病弱猪给拱了,真是恨死他了!   他都要为将军鸣不平啊!   从他的眼神里又看出了这个人对自己的不满,李潇然郁闷得无以复加。   “这话说完了?说完了没别的说了吧?没有的话我上去了,趁着时间还早,去河里钓两条鱼,等到了客栈叫厨娘煮一锅鱼汤,正好下酒!”不爽的丢下这句话,他推门出去。   今日天气不错。暖阳高照,微风习习。南边的春天也借着春风满面侵染到了北边,一路行来都是一片鲜嫩的绿色,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四个多月了,秦明兰的肚子也有了明显的突起。也终于过了孕吐的时候,她现在最是嗜睡。   就像现在,眼看春光正好,温度适宜,她干脆叫人搬了个躺椅放在船头甲板上。身上盖上一层薄被,沐浴着暖暖的阳光,不多大会便昏昏欲睡。   正在这时,轻巧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最终在她一侧停了下来。   秦明兰懒懒睁开眼。“回来了?”   李潇然点点头,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   秦明兰终于看到了他那张写着‘小爷很不爽’的漂亮小脸蛋。忍不住伸手摸了把。嗯,还是那么软嫩弹滑,手感十足。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保养的。   李潇然心境本就抑郁,没想到才刚坐下就又被她调戏,心情顿时更加糟糕,直接一巴掌拍飞。“别动我!”   哟哟哟,生气了?   自从确定她怀孕后,这家伙就跟吃了含笑半步癫似的,一天到晚的傻笑傻笑。也就喝了李侧妃送来的参汤那晚小小的生了一场气,那还不是冲着她的。可结果等离开南京城,上了船,这位小爷的脾气就渐渐的又回来了,一天到晚的板着脸。到现在,竟然面对她都是这番表现了!   今天天气实在太好,她心情舒畅得无以复加,所以即便被拍了也并不怎么见怒,反而双眼继续盯着他就算生气也依然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心里暗暗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要是能尽得他的真传那就好了,嘴上一面问道:“到底怎么了?是又在范大那里触霉头了?”   一听这话,李潇然的脸色果然又阴沉了几分。   “除了那头熊还能有谁?他瞧不起我!他居然敢瞧不起我!我年轻英俊,有勇有谋,不就是身子弱了点吗?可我都能生儿子了,他凭什么瞧不起我?”   额,生儿子和身子好不好有关系吗?再说了,他似乎忘了每次都是谁在上头。   看着身旁怒气勃发却更加绚烂夺目的小脸蛋,秦明兰舒服的眯起眼。“那家伙就那样。你要是不喜欢以后别和他在一处就是了。”   “我倒是想呢!”李潇然咬牙切齿的道,“我现在就恨不能把他一脚踹进河里去!”   就你?只怕悬。   秦明兰撇撇嘴。范大那身形,在边关一个月都能压死一匹马,到了京城那就更是个庞然大物。就李潇然这小身板,他一脚过去肯定踹不动范大半点,反而就怕他自己会被那强大的反作用力给推到河里去。   不过,这话秦明兰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伸手拍拍他的头顶。“好了,不生气了啊!你们这些天都在下头说些什么?你告诉我,以后就换我和他交涉好了,在我跟前他肯定嘚瑟不起来。”   “算了吧!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李潇然立马摇头。   秦明兰双眼一眯。“还是不肯告诉我?”   “我说了,这是男人的事情!”李潇然死死咬住‘男人’二字,“你现在只管好生看顾着你的肚子就行了。我的儿子,绝对不容许再出现半点闪失!”   “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他既然选择投胎在我肚子里,那肯定就是一身的钢筋铁骨,寻常人奈何他不得。”   李潇然又被这话给刺激到了。   为什么他觉得照她的意思,这孩子就全权继承了她的一切了?他可是孩子的爹!亲爹!孩子至少有一半的血是从他身上遗传到的!   闷闷咬牙,他也坐不住了。“你接着晒太阳吧,我去钓鱼,晚上好加餐。”   “好啊好啊!”终于说道一个大家都喜欢的话题了,秦明兰举双手赞同。   过了孕吐期后,她就突然喜欢上喝鱼汤了。尤其是野生的淡水鱼,煮出来的汤简直就是世上最顶级的美味,每次光是闻到味道她就禁不住口水直流,每天不喝上一碗她晚上都睡不着觉。   因此李潇然闲来无事就甩着一根吊杆挂在船沿上,三天两头的总会有一两条傻鱼上钩。于是,李潇然渐渐的就将这个当做了每日必备的一项事业,完成得战战兢兢。   不过,等李潇然转身走开了,秦明兰便又眯起眼,一面享受着和暖的日光,手指一面在躺椅上轻轻的叩击着,唇缝中逸出一声低低的呢喃:“德州?好像记得,德州除了扒鸡,最出名的就是响马团伙了吧?”   按照既定路线,在太阳将将和地平线接触上时,他们的船终于抵达德州码头。   鉴于秦明兰孕妇的身份,他们此次没有选择在船上住宿,而是在码头附近寻了一家客栈,好吃好住的安置着他们。   这次在德州依然如此。   不过今天李潇然运气不好,钓了半天也没钓上来一条鱼,便只得叫人去码头买了一尾新鲜的鲫鱼回来,交给厨娘炖了一碗汤给秦明兰喝了。   很快夜幕低垂,在水上颠簸一天的人们都渐渐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已是开春时节,北边河上的冰也渐渐化了,正是商贾们往来贸易的好时候。原本德州码头也该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但自从一个月前闹出土匪杀人越货的事情后,白天还好,在此处暂停补给的人数只比往常减了一两成。可一旦到了晚上,大家能走的便都走了,不到天黑的时候,码头那边便是空空荡荡的一片,里头的客栈里就更不用说。   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其他人谁嫌自己命大敢在这里留宿?   今天李潇然一批人过来投宿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差点没激动的哭了!不过他们人也算老实,一再叮嘱了他们诸多注意事项之后才惴惴不安的去了。   范大等人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之前他们南下前皇帝给的十名侍卫,再加上范大此次带来的二十人,他们全都没有休息,三十人各自分配好位置,手中握紧了武器,将客栈里里外外给包围得密不透风。   转眼,已是月上中天。   正值下半月,天空中的月亮弯弯薄薄的,像是一把小小的镰刀,挂在漆黑的天幕中丝毫不显眼。清冷的月光播撒下来,只在地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影。   因而,当几个黑影嗖嗖嗖从附近的小楼跳上客栈屋顶时,竟也不过只是眼前一闪,叫人更多的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秦明兰今晚上难得的有些难以入眠。   好容易坠入梦乡,但耳边忽的捕捉到呼呼的风声在外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也并不剧烈,仿佛只是晚风轻轻刮过。但在边关多年的习惯还是叫她心中起了几分警觉。   凝神细听,头顶屋瓦上那一连串细碎的声响立即变得格外清晰。她闭上眼在心里细数:一个,两个,三个……很好,一共八个!   不一会,窗子外头便出现了一抹斑驳的树影。继而噗的一声,绢纱糊起来的窗纸被人戳穿,紧接着便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蔓延开来。   是迷烟!   秦明兰立马屏住呼吸,谁知旁边忽的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抓着一块丝帕。   秦明兰接过来捂在口鼻上,丝帕上浸染的茶水有效的将迷烟隔绝在外。   侧头看去,夫妻二人无声的对视一会,便双双从床上爬下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被人从外撬开,一柄钢刀率先出现在门口。森然寒光反射进来,刺得习惯了黑夜的眼睛难受得几乎睁不开。   随后,一只脚踏了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   一柄利剑对准此人的肚子捅了过去!   来人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前面的人忽然倒下了,后面的人吓得一愣,立马握紧刀子对准那边挥了过去。   躲在暗处的春花秋月跳将出来,手里的刀剑直冲人砍杀过去。闯进来的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同两人厮战在一处。   光是从屋顶上过来的人就有八个,再加上其他方向的,加起来怎么也有十来号人。后头的又跳进来三四个人,一群人将春花秋月团团围绕起来,叫她们无暇分身。再后面的人便直奔帐幔低垂的绣床而来。   只见他们手中钢刀一闪,便对准床上的隆起重重砍了下去。   只是,等砍下去了才发现手感不对。刀剑挑开被褥,竟发现里头笼着几只枕头衣服,并没有人。   顿时知道上当了。这人赶紧回头,岂料一把匕首已然袭上了他的脖子,轻轻一抹,一股鲜血便喷涌出来。   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秦明兰突觉胃部一阵翻滚,才刚离开没多久的孕吐又有回旋的架势。   李潇然连忙将她扶稳了:“你没事吧?”   秦明兰竭力将异样的感觉咽下。“我没事。”   李潇然颔首。“咱们赶紧杀出去。”   秦明兰点头。“你跟在我身后,抓紧我的衣角不要乱跑。”   情知现在自己没有捣乱的权利,李潇然乖巧点头,果真牢牢抓住她的衣角。   下一刻,浑身漆黑并用黑布蒙住面孔的黑衣人再度席卷过来。应当是早知道他们这边会有准备,更料到秦明兰身手不凡,就连春花秋月也都是砍杀敌人的好手,因此光是闯进门来想解决掉他们的刺客就有将近二十名。亏得秦明兰学的都是杀招,出手狠戾不留情面,几乎是一刀一个。一路从房间最深处走到门口,她脚下的鞋子都被鲜血浸湿了。   二十名刺客,秦明兰杀了十个,剩下十个给春花秋月平分了。   而后,青葱青竹才也从床底下滚出来。青葱柔夷不停的在胸前猛拍:“亏得世子早有打算,叫奴婢们躲在这里。不然,奴婢们只怕早就成了刀下鬼了!”   她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现在也没有人有心情回应她了。   六个人从房中跳出来,才发现外头也早厮杀成一片。   外面走廊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六具尸体,其中大都是黑衣刺客。还有十来名侍卫正在和数量几乎是他们两倍的黑衣人对抗。   下面更传来阵阵高喊,兵器相撞的清脆声响,终于击打的闷响,不停的传入耳中。秦明兰立马转头看去——有人在用力撞门!   除此之外,高高的院墙上也能清晰的看到还有黑衣人接二连三的跳下来协助队友。   及到见到他们出来,一个人突然发出一串清亮的口号,其他人便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下一刻,所有黑衣人都不约而同的提着刀朝他们这边赶了过来!   秦明兰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粗略看看,这批人至少有一百之数。哪里的响马,居然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这么多?而且若只是杀人劫财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倾巢出动,这样算起来,这一伙人至少有三百!   三百人的响马团体,声势可谓极大了,德州太守会没有察觉?京城那么会没有收到消息?   绝无可能!   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可能——这群人根本就不是响马!他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样一想,秦明兰的心就更沉得厉害了。   “怕吗?”一手紧紧握住手里的长剑,秦明兰低声问道。   李潇然摇头。“有你在,我就不怕。”   秦明兰低笑:“不愧是我的丈夫。”   只这一句话,对李潇然来说就够了!   心中一阵激动,他死死咬住牙关。“你保护好自己,我你不用担心,我至少一点自保的能力是有的。”   秦明兰颔首,却并未说是还是不是。   眼看更多的黑衣人汹涌而来,将客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天色也仿佛因此更变得阴沉沉的可怕。   亏得他们之前布置妥当,在人出现的刹那,里里外外的侍卫们便都跳了出来,将这些人拦在外头。因而即便黑衣人不停的往他们这边赶来,但有侍卫们竭力阻拦,大多数人都被拦在了后头。不过,总有能力出众的人挑出侍卫的包围圈,直奔秦明兰和李潇然这边而来。   在此之前,范大早抽调出几个武艺高强的人护在外头。此时他们便都缩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将他们几个围在中间。   黑衣人杀过来,自然又要和他们缠斗一番。在他们之后还有春花秋月,接着才是秦明兰和李潇然。   这一番布置果然有效。但是,他们这次过来是轻车简行,所带的人也不过一二十个。对方也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人数又多出他们好几倍,他们自然比不过。渐渐的,侍卫们便都倒下的差不多了,就连包围在秦明兰他们外头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秦明兰见状,眼神更阴沉得可怕。   这不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死亡,却是她所遇到的最令她心寒的一次。   在边关,他们奋勇杀敌,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是为自身争功,封妻荫子。可在这里,他们是为的什么?那些人如此竭尽全力的截杀他们又是为的什么?   权利!地位!   不过如此罢了!   边关杀敌的记忆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但现在,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看着凄冷的月光下,一个又一个人倒在锋利的钢刀下,那种熟悉的冰冷的感觉再次抓住她的心脏,她的手脚双手渐渐攥紧剑柄,一股熟悉的振奋感渐渐从心头向全身各处发散开去。   “兄弟们,给我上!杀了这群土匪!”   咬牙切齿的高喝在夜空中响起,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苍凉决绝,令侍卫们心中一凛,黑衣人陡然一阵寒意从脊背处泛滥开去。   范大最先响应。“是!谨遵将军之命!”   而后,手中双剑舞得虎虎生风,一剑下去至少结果掉一条性命。   早被黑衣人缠得手软脚软的侍卫们也立马精神一震,手脚仿佛被灌注进去无尽的力量,更加拼命的砍杀起来。   这般不要命的砍法吓得黑衣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便也使劲浑身解数抵挡起来。   但他们在人数上终究还是占了下风。   他们带去南边的十个人里只有两个当初是跟随秦明兰在西边打过仗的。范大手下也不过八个。加起来十个人,原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可奈何这群黑衣人也都是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手法并不比他们差多少。因此随着时间渐渐拉长,他们明显的开始抵抗不住了。   秦明兰的眸色早阴沉下来。   看着这些浑身都带着血腥味的黑衣人,她唇角泛开一抹冷意: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居然想置他们于死地?   不由将手伸进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塞进李潇然手里:“如果真抗不过,那也要多杀几个人再说!”   “好!”李潇然毫不犹豫的点头。   眼看外面一层包围圈已然被突破,春花秋月也欺身迎了上去,他们俩正打算不要命的杀过去,却听——   轰!   院门终于被人撞开了,一队壮汉手拿刀枪棍棒的人冲了进来。   “把这些刺客全都就地正法!一个不许留!”   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夜空中响起,正是被太后娘娘派来接他们的季公公。   “是!”   整齐划一的一声高喊,壮汉们一头闯了进来,又将黑衣人们团团包围起来。   这群人数量可不少,一眼看去至少有两三百,一下将偌大的庭院给围得水泄不通。   经过方才一场鏖战,黑衣人们也都筋疲力竭,战斗力正在急速下降,现在一下又涌进来这么多人,眼看他们的优势已然不保。眼下又被人团团围住,他们还如何斗得过?   领头之人眼神一闪,立马又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其他人领命,便齐齐亮出刀子,直往李潇然和秦明兰这边扑了过来。   秦明兰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下意识的将李潇然拽到身后,她挥刀便砍。   谁知后面的黑衣人直接一扬手,一把粉末迎面而来。秦明兰连忙闭上眼,却还是没有完全躲过。   立时眼睛里一阵刺痛,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她发现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了!   不好!他们居然来阴的!   “阿兰!”   一片混乱之中,李潇然的大叫响起。下一刻,一只瘦弱的臂膀将她拥入怀中。“阿兰,别怕。”   “我不怕……”秦明兰小声道,便听他呼吸陡然变得急促。正要开口,却察觉到身边的男人一个旋身,双臂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他的人却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软了下去。   “李潇然!”   一颗心立马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片,撕心裂肺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秦明兰大叫一声,用力抱住他。   “不好,世子受伤了!快点,救世子!救世子!”   季公公的尖叫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秦明兰听不清,她也不想听了。   一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男人,她咬紧牙关,一把将李潇然手里的匕首拿过来,顺着劲风袭来的方向狠扎过去。   举着钢刀的黑衣人不曾防备,手腕一下被割出一个大口子,露出里头森森的白骨。   鲜血再次奔涌出来,喷到了她脸上。腥热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秦明兰胃里再次翻滚起来。这一次,反应格外剧烈,完全超脱她的控制。她只能放任身体的反应,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正挥刀砍来的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的呕吐物糊了一脸。   顿时一愣,后面的刀子便到了。   喊杀声四起,一阵寒意逼近,黑衣人如临大敌,。   此时又一声口哨声响起,他们当即撤退。   只是,等四散逃开,跃上墙壁之后,无数个火把又从墙上扔了下来,竟是专拣易燃之处扔过去。不多大会,客栈各处便都燃起了大火。火势蔓延极快,不一会就将各处各处连成了一片。   “不好!赶紧带着世子和世子妃撤离!”   季公公大叫,脚步蹒跚的跑来拉扯秦明兰。   季公公脑子里早混沌一片,只顾着双手死死抱住李潇然。   季公公急得不行。“世子妃,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咱们赶紧走吧!”   秦明兰依然听而不闻。春花秋月闻讯赶来,和青葱青竹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两人费力掰开秦明兰抱着李潇然的手。一左一右将人搀开。   院子右边角落里有一扇小门,平日里那边都堆积着一小堆石块,又经年未用,门的颜色早和两旁的土墙混为一体。因而黑衣人们并未注意到。   春花秋月指挥侍卫们将石块移开,一脚踹开早已腐朽的木门,便带着秦明兰和李潇然猫腰钻了出去。   侍卫们紧随而至。   客栈后头是一片小树林。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里树木葱茏,花香阵阵,和布满了尸体并燃烧着火焰的厢房截然不同。   但是,秦明兰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这许多了。   不熟悉地形,她不得已让春花秋月搀着,却还不忘记沉声嘱咐道:“方才我在几名黑衣人身上撒了香粉,此香寻常人闻不出来,但我的人却知道怎么追踪。范大,你带着人先去探查一番,找到他们的窝点,然后带着人马过去将他们一锅端了!”   “是!”   范大不疑有他,立马转身就走。   秦明兰才又回过头来。“世子伤势如何?”   “世子妃放心,世子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并不要紧。”春花忙道,拼命的冲差点想要开口说实话的秋月使眼色。   还好秋月并没有笨得过分。接收到姐姐的眼神示意连忙点头。“是啊是啊,世子不要紧,世子妃您放心吧!”   她眼睛现在看不见,怎么放得下心?   秦明兰苦笑。“扶我过去。”   春花秋月不敢违逆,小心搀着她到了李潇然身边。   立即她便听到李潇然痛苦的哼哼。“阿兰,我好疼。好疼好疼啊!”   “放心,你不会白疼的。”秦明兰冷声道,一字一字带着森然寒意从齿缝间逸出,“敢伤了你,我一定会叫这群人后悔出现在这个世界!”   ☆、036 将军一怒   在小树林里静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侍卫们已经将四周围排查妥当。黑衣人全数撤走,但寂静的码头却再也平静不了了。   客栈里的冲天大火几乎照亮了半边天,哔哔啵啵烈烈燃烧的声响也惊醒了四周围的人们。不少人提着桶出来灭火,却终究是杯水车薪,不一会偌大的一家客栈就被烧成了灰烬。   就在人们围着烧得漆黑一片的客栈指指点点的时候,秦明兰一行人已经转移到了附近的一户人家当中。   因为给足了银子,这一家人干脆将整个房子都让出来了。李潇然被抬进去里头给太医医治,王妈妈则从厨房里找到一点菜籽油,仔细将秦明兰眼睛上的石灰粉给擦洗掉。   还好多年的警戒并未因为这一年舒适的生活而降低多少,所以她的眼睛受伤并不严重。略略适应一会,她便睁开了双眼。   下一秒,她当即起身:“世子在哪?”   “世子妃请放心,世子正在里头给太医治伤呢,一会就好了。您怀着身孕不宜见血,就不要进去了,一会有了消息奴婢再告诉您。”王妈妈忙挽上她的胳膊笑眯眯的道。   王妈妈乃是平王妃的贴身侍婢,当初是和安庶妃一道陪嫁进王府的,如今已然是王府里硕果仅存的老人之一了。这样的人放下身段来劝她,就算秦明兰再不顾忌也得给她几分颜面。可是现在的她却没有心思管那么多。   她冷冷看着王妈妈。“他在哪里?”   冰冷的眼中闪耀着一抹刚毅,便如一座大山巍然耸立在眼前,森然气势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王妈妈心口猛地一缩,不由自主的指了指右手边的房间。   秦明兰当即抬脚就走。   但才刚走到门口,青葱青竹两个就把她给拦下了。“世子妃,现在太医正在给世子包扎伤口,说了不允闲杂人等进入。您先在外头等等吧,一会就该好了。”   秦明兰眉头微皱,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进去了也没用。便抿抿唇:“他伤到哪里了?”   “这个……”   “我问你们,他伤到哪里了?”   “回世子妃的话,世子背上被划了一刀,流了些血,但想必现在已经无碍了。”青葱小声道。   秦明兰眉心紧拧。   方才她眼睛被蒙住没有看到,但听声音也知道是如此。想想那个人的细皮嫩肉,这一刀下去,还不知道会给他划成什么样呢!平常一点点小病痛都能让他哭得死去活来的,这次被刺客袭击,他肯定更要大呼小叫得厉害了……   不对!   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从他们从客栈里逃出来一直到现在,除了一开始李潇然小声朝她哼哼了几句外,直到现在她就没听见他哭叫过!   这也太不寻常了!   心狠狠往下一沉,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青葱掀开就朝里走。   青竹见状忙要再拦,却被青葱给拉住了。“让世子妃进去吧!这事她迟早会知道的。”   青竹一怔。“可是世子现在这样?”   “不管世子怎么样,他都是世子妃的丈夫。现在世子有恙。世子妃过去陪着也是理所当然。”   “但——”   “你别忘了世子妃是什么出身!那点小伤小病在旁人看来或许可怖,但世子妃会在意么?”青葱摇头。   青竹闻言便咬咬唇,终究低下头去。   就在两个丫头说话的当口,秦明兰已经冲进了室内。   掀开门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立即扑面而来,又引起她胃部一阵强烈的翻滚。   赶紧退后半步,大口大口呼吸一下外面的纯净空气。   屋子里的人也都吓了一大跳。“世子妃?”   秦明兰深吸口气,再度抬脚踏入内部,才看清了里头的情形:李潇然上衣全解,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但因为两名太医正围在他身边焦急的忙碌着,叫她看不大清楚那边的具体情况。还有几名小药童正在来回不停穿梭,为太医送上金针药材等物。   而后,她又看到了床头一堆被鲜血浸染的布料。布料一旁放着一只水盆,水盆里的水也是鲜红鲜红的。   丝丝缕缕的味道从那边散发出来,正是她多年早已经习惯的血腥味。   秦明兰的心顿时不受控制的揪紧。   大步走过去,她定睛一看,顿时觉得一颗心都仿佛要被人给撕裂了!   床上那个人,后背上满是血污,直到现在还能看到鲜血从里头汩汩涌出。一道既深且长的刀疤横亘在他身上,从肩胛直到腰际,刀口两旁的皮肉都已经翻卷起来,能让人清楚的看到里头的白骨。   两名小童拿着棉布正在小心给他将涌出的鲜血吸走。一名太医忙着给他施针止血,另一名在往伤口上撒金疮药,还有人在一旁准备伤口缝合的羊肠线。   而那个人,他就这样趴在那里,身体绷得紧紧的,如玉的双手死死扣着两侧的床褥,指甲都快陷进肉里,却是半点声音不露。   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半闭着眼有气无力的道:“世子妃……千万不能让世子妃进来,不能让他看到我这样,知不知道?”   知道,可也已经晚了。   太医们心中暗道,不约而同的朝秦明兰那边看过去。   李潇然这才仿佛察觉到头顶上不知何时凝上了一团巨大的阴影。忍不住斜过去一眼,他立马又疲惫的将双眼闭上。但马上!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努力将双眼睁到最大,盯着秦明兰看了半天,惨白的脸上才爬上一抹可以称之为惊惧的表情:“阿阿阿……阿兰?你怎么来了?”   “你受伤了,你来看看你。”秦明兰沉声道。   嗓音低沉平稳,面部表情镇定无波,和她以往无异。但她垂在身侧的紧握成拳的双手还有那颗几乎忘记跳动的心脏却在告知自己现在的她有多震惊悲伤,以及……生气。   应当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毛病,李潇然听过后才慢慢反应过来。嘴巴一咧,呵呵傻笑两声:“你不也被人暗算了吗?况且都这么晚了,你还不敢进去休息,跑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干净,要是熏坏了我儿子该怎么办?”   秦明兰抿唇不语,径自在床沿落座,一把握住他的一只手。   李潇然一怔,下意识的想将手挣开。   秦明兰却不肯放,只静静看着他。“外面已经没事了,让我陪着你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儿子也被吓到了,需要你这个当爹的安抚。”   “我的儿子怎么可能这么胆小?再说就算没有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娘在吗——”李潇然气虚的说着,渐渐声音越来越小。   秦明兰这个人不爱说话,但一旦说出口了,那就几乎是下定决心了。李潇然本就失血过多体虚乏力,勉强和她说上几句早体力不支。如今又被她过分镇定的眼神盯着看,心里莫名也有些发虚。终究扛不住,乖乖闭上了嘴。   秦明兰这才看向朝他们发呆的小童:“继续。”   “是……是!”小童连忙点头,赶紧接下手头的活计。   这一忙,就忙到了天色渐亮。   直到天边泛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李潇然后背的血才终于止住了,长长的刀口被清理干净缝合起来。连同身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整个人清爽不少。   但鉴于他后背上的伤口过深过长,太医只能叫他趴在床上,并且接下来至少一个月的时间都只能这么趴着睡。   在缝针之际太医便给他灌了麻沸散,直到现在药效还没散去。方才春花又端来一碗参汤给他服下,李潇然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便赶紧抓着秦明兰的手开始诉苦。“呜呜呜,阿兰,我好苦的命啊!不就是去南边看看自己爹和弟妹们吗,怎么去的时候就被人欺负,回来居然遭人截杀!想我一辈子多行善事,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到底是谁这么心狠手辣,连我都不肯放过?”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不是早有准备的吗,为什么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李潇然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浅浅的红晕。“不愧是我媳妇,我的行动你都猜到了!”   秦明兰撇撇唇。   这几天他见天的和范大他们鬼鬼祟祟的走在一起,每次回来在她跟前又是那副德行,还有身边明显增强的护卫,这么明显的暗示,她要是连这点问题都猜不出来,她早就在战场上死了八百回了!   “可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心狠手辣啊!”李潇然马上又扯着嘶哑的嗓子哀嚎起来,“我本以为他们派个十来个人就不错了,咱们手头这么多人,再从德州太守府上借来几百人,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妥妥的!可谁知道他们这么狠的心,一下子居然派出来这么多人!”   废话,既然上次没有将他们弄死,那么这次再不抓紧机会解决掉他的小命,等回到京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秦明兰心中暗道。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昨夜的黑衣人倾巢出动的原因吧?   如果昨晚上陪在他们身边的人里有跟随她多年的将士们,秦明兰想,他们肯定早已经成了客栈里的一捧焦土。   想及此,她眼神一冷,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这也只能说你命苦了。明明德州响马举国闻名,你还不信这个邪,非得带着我们来这里投宿。现在好了,吃到苦头了你满意了吧?”   李潇然扁扁嘴。“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狠啊!”那简直就是打算采用人海战术将他们全歼了!   “这世上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别人做不到的。”秦明兰道,伸手摸摸他的头,“好了,折腾了一晚上,你累了吧?赶紧闭上眼睛歇会。”   李潇然顿时就跟只被安抚了的小狗一般乖乖的收敛了浑身的气焰,满是血丝的眼里爬满了依赖。“我陪着我。”   秦明兰颔首。“好。”   李潇然才满足的闭上眼。   过了一会,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预示着这个人已经睡着了,秦明兰才轻轻推开他的手站起来。   眼前一阵微微的晕眩,她连忙扶住床头,好容易才站稳脚跟。   慢慢走出去,春花秋月也连忙迎了上来:“将军,您没事吧?”   秦明兰摇头。“我没事。”   春花却并不放心。“您一晚没睡,还是赶紧回房去歇会吧!”   秦明兰看着她。“范大回来了没?”   春花摇头。   秦明兰抿唇。   “要不,我们出去打探打探情况?”说起这个,春花也很着急。别看范大长的人高马大,以前却是斥候出身,每次出师都能完美完成任务。秦明兰手下不少斥候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打探消息的技术炉火纯青。后来因为屡立战功被秦明兰看中留在身边,杀敌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按理说,这么一个全方位的人才,这都出去三四个时辰了,早该回来汇报消息了才是。可直到现在却还半点消息也无!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让人焦心。   闻言,秦明兰却将头摆了摆。“不用,他办事,我放心。”   春花顿时不语。秦明兰原地踟蹰一会,看看渐渐跃出地平线的一轮红日,终于扭开头。“我去睡会。”   “好嘞!”可算是等到她这句话了!春花高兴得不行,连忙扶着她回了旁边的屋子。   这次秦明兰没有拒绝。实在是怀孕之后,她发现自己的体质明显变弱了,再加上昨晚上酣战一场,又几乎一夜未睡,现在身子已经开始亏空了。如果不抓紧时间休整一下,别说她自己的精神状态会遭受严重损害,就连腹中的孩子也会受到影响。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女人。虽然李潇然现在的状况让她很不能放心,心中却也明白这里的主子已经倒下了一个,自己现在就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再让其他人失去主心骨了。   心中迅速计较一下利害得失,她立马选择了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也确实是累了。一晚上为李潇然提心吊胆,直到躺在床上秦明兰才发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紧成了什么样。不一会,便察觉到一阵阵疲乏席卷上全身各处,她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随即困意来袭,她闭上眼很快就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猛然间耳朵里捕捉到一点细微的声响,她立马睁开眼。   “将军您醒了?”映入眼帘的是范大胡子拉碴的面孔。当初在西边早看多了这样的情形,秦明兰丝毫不以为意,只坐起身点点头,“人都灭了吗?”   范大犹豫一下。   秦明兰立马沉下脸。“遇到困难了?”   范大摇头。此时春花递过来一碗水,他连忙接过一饮而尽,而后才顺顺溜溜的道:“属下根据香粉的踪迹寻到了他们的老巢,原本是打算带人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可是……”顿一顿,他附在秦明兰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明兰的眉毛立马挑得高高的。“你确定?”   范大毫不犹豫的点头。“属下为防是自己看走眼了,特地盯着他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确认无误之后才回来向您禀报。”而后,他又道,“而且属下听他们说话,他们已经知道了太守下令封城的消息,打算从南边绕山道出城。那里官府巡逻困难,山上猛兽又多,人迹罕至,正是逃命的好去处。”   “我知道了。”秦明兰点点头,立马唇角一勾,一抹冰冷的笑花泛滥开来,“去,通知他们做好准备,再将我的东西拿出来。”   “将军?”范大闻言大惊,“您也要去?”   秦明兰轻哼。“他们既然有胆子动我的人,那就该做好准备承受我的怒火才是。”   “可是,您的肚子……”   “我儿子,不至于那么不经事。而且这都快五个月了,胎稳得很,没事。”   “可京城里的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   “那就不要让他们知道就好。”   秦明兰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了。起来走动走动,看看还在沉睡中的李潇然,又用了早饭,便回房去继续休养。   中间德州太守带着下属官员提着补药上门来拜望,却被拒之门外。   转眼就到了午时,李潇然被阵阵钻心的痛楚给折磨醒了。   缓缓拉开无力的眼皮,看看寂静的屋子,他艰难动动干涩的唇。“来人。”   “世子!”见他终于醒了,青葱青竹两个激动得都要哭了。   连忙端来温水给他润了嗓子,太医又来给他诊断一番。“世子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后背的伤口过大,短期内不适宜转移,所以只怕至少半个月必须在床上趴着了。”   “要半个月啊!”李潇然撇嘴,“就不能短点吗?”   太医无奈摇头。“世子,您后背上的伤实在太重了,连稍稍剧烈点的动作都做不得。下官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   “好吧!”亏得早已经习惯了这在床上厮混的日子,李潇然挣扎一下就顺从了,“不过我背上好疼,你再给我开一副止痛的药吧!”   “世子,这种药岂是能随便喝的?下官昨晚上之所以给您喝是为了好给您缝合伤口。现在既然伤口已经缝合了,那就等着慢慢愈合了。这种药于您伤口愈合并无好处。”太医哭笑不得。   又被拍回来了。李潇然郁闷的撅起嘴。“算了!我不和你说话了!你们去请世子妃来,小爷我要和她说话!”   “是!”巴不得他放过他们,太医连忙退到一边。青竹兴高采烈的道,“世子妃昨晚上陪了您一夜,早上才回去略作休息了一会。方才用了点东西又去睡了,现在还不知道醒了没呢!不过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奴婢这就去请她过来,和世子您一道用膳。”   说完便到了隔壁屋子门口,小心敲敲门,连叫了好几声却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她忍不住又唤了几声春花秋月,依然半点声响也无。青竹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打起鼓。咬咬牙,她一把推开门,果然发现里头空荡荡的,秦明兰乃至春花秋月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霎时吓得脸色惨白,她飞奔回去。“世子,不好了!世子妃不见了!”   “是吗?”李潇然猛然一惊,但旋即又放开了脸色,“那春花秋月可在?”   青竹摇头。“都不在。”   “那边有没有争斗过的痕迹?”   青竹还是摇头。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李潇然摇头。   青竹不解。李潇然却是微微一笑,一阵清甜可人的气息瞬间弥漫整个小院:“她呀,肯定是给我报仇去了!”   与此同时,德州南面的山林中。   一阵烟尘由远及近迅速袭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队由二三十人组成的小队伍。队伍里的人全都是一身黑色,就连头脸都用黑布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身跨骏马,背后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一路行来威风赫赫。   只是行走速度这么快,地上却几乎听不到半点声音,究其原因,便是所有马匹脚上裹着的布匹所致。   为首的黑衣人快速驱马在前,待行到前方一个山谷处时,忽听空气中嗖的一声响,黑衣人连忙勒紧缰绳,却没有发现任何陷阱。正在疑虑中,猛然听到后面一阵人吼马嘶之声接连传来。连忙回头去看,才发现竟是在他身后横空出世一根细如毛发的铁丝,将后头三匹马的马腿给割断了!人从马背上摔下来,后面紧随的两个人也撞了上去,马匹连同人一道摔倒在地。   紧接着,又听嗖嗖嗖几声响。黑衣人敏锐的捕捉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定睛看去,只见前后又出现了十来根一模一样的细丝,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中间。   一根一根细丝之间前后的距离正好将他们所有人都拦截在其中,上下仅容半个人身,马匹是绝对过不去的。   黑衣人眼神一冷,连忙招呼后面的人下马。   但就在所有人的脚步踩上地面的时候,一侧山崖上又听到咻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直冲他的命门而来。   黑衣人警觉的侧身躲过,但他身后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尖锐的箭头直插入脖子,瞬息间取人性命。   马上,又听接连好几声响,竟是十来根羽箭接连从同一个地方发射出来,对准的方向却都截然不同!   黑衣人连忙吹了个长长的口哨,翻身越过丝线的拦截便朝前跑去。后面的人有心跟上,可那箭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一锁定他们所在的位置,一箭正中要害。   两三轮后,后面的黑衣人便都被羽箭杀了个七七八八,其他的也都身负箭伤无法逃出丝线的包围圈。唯独留下为首的黑衣人,在奔跑出十余步后便又被一层丝线织成的细网拦住了去路。   瞬时被黑布蒙住的面孔上也浮现一抹惨白。他牙关一咬,转头冲着羽箭射来的方向大喊:“你是谁?有种出来和我当面对质!你把所有人都除掉,却唯独留下我一个,不就是为了活捉我么?”   啪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格外的令人心底发虚。   黑衣人冷冷盯着那边,果然看到秦明兰率着春花秋月以及范大一行人徐徐走了出来。   现在的她舍弃了一身华贵的衣裳,身着粗布短打,一头长发只用布巾束在头顶,瞬息便透出骨子里的勃然英气。要不是因为微微隆起的肚子,这位女将军只怕会更加令人心生忌惮。   不过,现在的她也不遑多让。   见到她出现,黑衣人握着钢刀的手渐渐收紧,却依然惜字如金,只双眼死死凝视着她这边。   秦明兰信步走上前来,春花秋月一个拿弓一个背箭,紧紧尾随在她身后。   “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在他跟前十步远处站定,秦明兰薄唇轻启,慢条斯理的道,“或者说,我应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黑衣人眼神微僵,旋即一把扯下脸上的布。   春花秋月立马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   “金蝉脱壳,这么简单的战术我不是教过你们的么?”秦明兰淡声道。   春花秋月一怔,默默低下头。   黑衣人双目圆睁,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不放。   秦明兰唇角微勾:“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猜出你的身份对不对?其实当初在王府里我就没相信你是真死了。”   黑衣人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终于有点表情了?秦明兰轻笑:“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了吗?古往今来,多少战术我都烂熟于心。为了应对罗刹国,我又自创了多少战法。像你这点小打小闹都是我玩剩下的!”   黑衣人眼中难得的闪过一抹钦佩。   “秦将军谋略无双,在下佩服。”竟然还冲她拱拱手,“不过,在下就算输了,也绝对不会任由你们宰割!”说罢,手中钢刀一翻,锋利的刀锋往自己脖子上一划!   鲜血喷溅出来,洒了一地。   幸亏秦明兰站得远,没有被腥臭的热血波及到。不过,闻到自己好容易才摆脱掉的味道,她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翻滚。   哐当一声,钢刀落地,黑衣人也不支倒地。只是双眼还大睁着,抓紧最后一丝生命力,他看到秦明兰面色不变,竟是带着人慢步来到他跟前。抬脚在他身上踢了踢,有型的唇角高高翘起。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不能把你主子怎么样了?当初我决定放你逃走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我所需要的不过只是你的一具尸体罢了!”   黑衣人猛地瞪大眼,双眼几乎要冲出眼眶。   他上当了!   秦明兰早在平王府时就察觉到尸体被换,却并未声张,那时候她就已经布下了一张网。而现在,自己再次出现在她跟前,那就等于是直接往她的网上撞了!是,上次她需要的的确是活着的他,可是现在,已经不用了。只是一具尸体,就足够她发难了。   他又犯错误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狡猾程度!   黑衣人心里大叫后悔,却也已经晚了。   最后一点生命在秦明兰含笑的注视下渐渐流逝。双眼死死瞪着,他临死也未瞑目。   噙着一抹冷笑,秦明兰再转头看看那边负伤的黑衣人,这些人已然爬起来,紧握着手里的钢刀朝这边袭来。   “很好。本将军正愁手里发痒无处发泄,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再好不过了!”手往旁一伸,春花秋月各自送上一柄长枪和一把长钩。   秦明兰右手一伸,长枪瞬间洞穿最前方黑衣人的胸口。而后钩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形,在和后面的黑衣人亲密接触过后,将一颗圆溜溜的头颅带走。   随手将长枪和长钩丢开,春花秋月又给她左右手分别配上一把长剑并一把大刀。   冷光一闪,伴着刀剑落地的声音响起,又两名黑衣人倒地。   再然后,是一根重戬并一条铁链。又两人殒命。   最后一把锋利的大斧上手,沉甸甸的父斧子到了秦明兰手中却放肆变得棉花一般轻飘飘的。只见她一个旋身,衣摆在空中旋出一层娇俏的浪花,手中的斧子却是毫不留情的朝最后两名黑衣人头上劈了过去。   黑衣人连忙举刀去挡,可又哪里是她的对手?   不过三招,这两人便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后,秦明兰随手一扔,斧子坠地,她才终于站定长处口气。   “太守的人马过来了没?”看着眼前惨烈的画面,她冷着脸沉声问。   范大连忙上前一步。“回将军,属下临行前已经派人过去传话了,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快到了。”   秦明兰颔首。“那个人带走,其他的都留给太守。我们走!”   “是!”   大家整齐划一的回答,凝神屏息,昂首跟在秦明兰身后。   其他人或许还有几分惊慌,范大和春花秋月心中却是激动得无以言表的。   三十人,足足三十人,居然全都倒在了将军一个人手下!   他们知道将军功夫不弱,从小就被秦老将军压着跟男孩一般的练习,后来到了边关经过战争的洗礼后杀招更是练得出神入化。想当初,她带领一队将士插入罗刹国的包围圈中救父时,便是身上挂满了兵器,一路砍杀过去,前前后后杀掉的人不下一百,这是军营中的一大传奇。后来也曾有人对此表示怀疑,还曾有人胆大包天的挑战将军,但在亲眼见识到她将十八般武艺拿得起放得下,并轻而易举的打败不少个中好手后,大家才渐渐信服了。不过时间久了,将军积威甚深后,便早收敛起了早起的锐气,渐渐朝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将方向发展过去,平日里最多不过展露一番射艺便够了。可是这一次,她居然将自己最拿手的本事全都拿了出来,一个一个,不假他人之手,亲手将这些人全部解决!   由此可见,她是真生气了。   为了世子,那个柔弱的男人,她发了八年来最大的脾气。   那个男人倒是好命得很!出了事,却让自己的女人来出头!   拎了黑衣人的尸首,一行人快速闪入山林中,不一会就没了踪影。至于地上其他那些黑衣人,那就不是他们想管的范畴了。   午时刚过,秦明兰终于回来了。   倚门眺望半天的季公公都要哭了。连忙翘着兰花指迎上去:“世子妃!您这是去哪了啊?这半天没见您,您难道忘了自己现在的身子了吗?还有您这身衣服,还有这身上的东西……这都是什么?!”   到最后,嗓音已然变成了嘶喊。   秦明兰随手推开他。“不就沾了点血吗?洗洗就赶紧了。”   什么?血?!   季公公脸一白,身子开始摇摇欲坠。   还是王妈妈一把扶住他。“一点血而已,瞧你吓得!”   “可是,可是那是世子妃呀!”季公公颤抖着嗓子低叫。   “世子妃也是大将军。当初在边关见得血还少吗?这点其实也没多少。”王妈妈满不在乎的道,搀着他往里走。   “但是现在不是在边关啊!你说世子妃上哪弄的着一身的血?简直吓死人了!”季公公虚弱的靠在王妈妈身上,尖声尖气的道。   “还用说么?自然是去给世子报仇去了。”王妈妈笑道。   季公公又一个哆嗦。“报仇?她?”   王妈妈含笑点头。“自己的夫被人欺负了,为妻的去帮他报仇不是理所应当吗?”   理所应当吗?   季公公脑子里有点混乱。   一般来说,子报父仇,做丈夫的维护妻子,这些都是理所应当。可是,做妻子的为了自己的丈夫去杀人……这这这,他从没听说过呀!   不过,不管他听说没听说过,现在他是亲眼见识过了。   王妈妈笑眯眯的将他送回去,待到自己出来时,也不禁深吸口气拍拍胸口。“她还真去了!这世子妃果真将世子疼得厉害呀!”回头她一定要给王妃写一封长长的信好好将这事说道说道!   不管旁人怎么惊吓怎么惊喜,秦明兰全都不在乎。   上午没有睡好,方才又来回奔波了许久,她早累得筋疲力竭。回到房中稍坐一会,青葱青竹已经招呼着人抬来一大桶热水。“世子妃累了吧?这里有热水,您赶紧泡个澡解解乏,世子那边正等着您呢!”   对于他们的表现秦明兰并不在意。不过当听到李潇然被提起时,她的眼神还是禁不住柔和了许多。“他醒了?”   青葱连忙点头。“醒了,早就醒了!现在疼得眼泪汪汪的,不肯吃饭不肯喝水,非要世子妃您过去陪他说话。奴婢们都劝了半天了全都没用,只能寄希望于您了。”   这个家伙!   秦明兰无奈低叹,唇角的微笑却越泛越大。   脱下带血的衣服扔到一边,踏入浴桶中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把一身的血气洗掉,秦明兰才又出来,换上干爽累赘的长裙去见李潇然。   李潇然的脖子都已经快扭断了。   好容易等到她出现,方才还望眼欲穿的小爷却忽的拉下脸,眼神一冷,嘴儿一撇,冷冷逸出一声低哼,把脑袋转向墙那边。   青葱青竹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笑意。赶紧手拉着手出去了,并细心的为他们带好门。   秦明兰见状也忍不住笑了。大步走过去在床沿坐下:“你醒了?背上疼不疼?”   “我疼不疼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一早就跑出去玩了吗,反正伤口又没长在你身上,你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我哪敢强求你陪我一下下!”气哼哼的声音从旁传来,直叫秦明兰哭笑不得。   “身上很疼是吗?”   温柔的询问换来的一声更加理直气壮的冷哼。   秦明兰摇头。“你不想问我今天的战况吗?”   面对着墙壁的李潇然眼睛一亮!人却是慢吞吞的把脑袋转过来,一脸高傲的看了她一眼:“好吧,看在你死皮赖脸非要跟我炫耀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听你说说好了。”   看来是真疼得厉害了。   秦明兰一把握住他的手。李潇然随即紧握住不放。   你倒是把我的手推开啊!刚才不是还很有骨气的想来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秦明兰无语看着那死抓着自己的漂亮手掌,轻声细语的将方才的情形讲了一遍。   她说得很慢,将自己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黑衣人们的表情和眼神也一字不漏。李潇然听着听着,脑袋已经往她身上靠过来了。   “你这是在帮我报仇,对吧?”听她说完,他才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点小忐忑。   秦明兰颔首。“当然。”   李潇然终于笑了。嘴巴却撅得高高的。“我真的好疼呢,我觉得的我后背都要断掉了!”   “忍忍就过去了。”秦明兰低声道。   “可我忍不了!”她越是耐心的哄,他就越傲娇得厉害。秦明兰都无力了。   不过李潇然也聪明,马上冲她挤挤眼:“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这男人!   秦明兰脸颊有些发烧。“亲就算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证你喜欢得忘了疼,怎么样?”   ☆、037 越闹越大   李潇然不高兴的撇嘴。“嫌弃我现在不好看了就直说,我又没要你一定亲我!”   拜托!   就这张白嫩嫩的小脸蛋,虽然失去了几分血色,但却更显娇弱可怜,就仿佛一朵经过疾风骤雨肆虐过的花儿,婉转无力,楚楚动人,光是看着就叫人心疼得不行,她从进来到现在眼睛都没从他身上移开好不好?   秦明兰无力,连忙小声对他说了几句。   李潇然满脸的抑郁立马烟消云散。   “你说真的?”   这反应和她之前一模一样。   秦明兰点头。“尸体我已经带回来了。”   “好喂!”李潇然连忙拍手。但这动作无形间拉动了后背的伤口,他禁不住痛呼一声,眼睛里又蓄上了两汪晶莹的泪花。   秦明兰连忙将人给按住。“你小心点。”   “好疼……”李潇然眨巴眨巴眼,又开始放大招。   秦明兰心儿猛地一揪!果不其然的又开始心软了。   “既然疼了就趴着不要动了。”装模作样的给他拉过薄被,但李潇然怎么可能放过她?连忙握住她的手,“你亲我一下好嘛!一下,真的就一下!”   秦明兰汗颜。这男人对这事怎么就这么执着呢?搞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明显看出她的动摇,李潇然打蛇随棍上,连忙又轻轻摇晃了她几下。这一动不打紧,后背上巨大的伤口不期然又被牵连到了,他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啪嗒啪嗒的将床褥都沾湿了一片。   轰!   秦明兰心头那一段矮矮的小土墙倒塌了。   “好好好,我亲!”无奈再次在他的淫威下屈服,她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   李潇然却还不满。“不够!”   秦明兰无奈再亲一下。   “还是不够!”   “你给我够了啊!”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秦明兰直接甩手走人,“来人,把午膳给我端上来!”   好久没有这么剧烈运动过了,她肚子里都饿得咕咕直叫。   外头的人赶紧将一桌清淡的饭菜送上,秦明兰捡起筷子大快朵颐。李潇然背上的伤口还待恢复,现在悒悒的没有多少精神。虽然秦明兰的回归以及那个好消息稍稍振奋了一下他的精神,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多少胃口,稍稍扒了几口饭,喝了小半碗汤便放下了。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漫长是对他们来说的。但对于外头的人来说,那几乎是掀起了层层巨浪,尤其是德州,京城乃至南京三处。   就在李潇然和秦明兰遇袭的第二天,这个重大消息便被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皇宫内。随同送上皇帝书案的还有德州太守请罪的折子。皇帝看后龙颜大怒,当即痛斥德州太守一顿,但念在其及时增援,保住了平王世子夫妇的性命,并将贼寇绞杀殆尽的份上,只将其官降三级,命其竭尽全力追剿余下的土匪。除此之外,太子也在朝堂上主动请缨,愿率部前往剿匪。   还未等圣旨抵达德州,这里便已经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剿匪运动。   消息传出,南京城内一个四面都是墙壁,没有开半个窗户的房间里轰的响起一阵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不是说了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的么,谁叫你一气派出这么多人的?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现在咱们留着他那条命还有大用处!”   一阵气急败坏的呼和过后,一个清淡的男音才慢条斯理的接上:“我知道。不过他们可不是一般人,便是咱们的死士肯定也奈何他们不得。爹爹您看,孩儿这次出动了足足一百二十人,却不一样只伤了他一刀吗?”   “那是因为德州太守及时带人增援了!”   “当然,孩儿也是考虑到此,所以才派出那么多人。不然,只怕那点人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你还说!难道现在就给他们塞住牙缝了吗?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三百死士,就被你生生毁掉了一半!还有赵宽,谁叫你派他去的?我不是再三叮嘱过你,先叫他老实点藏起来,不到最后关头不许出来么?”   “是他非要求我,孩儿拗不过,便只得答应了。而且他数次和那个女人交手,对她最为熟悉,派了他过去,也能叫他们损失更大些。”   “那我们自己的损失呢?”中年男人使劲拍着桌子,“一百二十人,全都有去无回,赵宽的尸体还不见了!”   少年脸色这才变了。“不是说全都被杀了么,怎么会……”   “你觉得那两个人是傻子吗?既然赵宽能对她熟悉,她难道就不能对赵宽印象深刻了?”   “不可能!她都已经怀了快五个月的身孕了!”少年连忙摇头。   中年男人见状长叹口气。“你终究还是阅历浅了些。想当年,秦家男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轮到女人上阵的时候,多少女人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一样威风赫赫的上阵杀敌?你以为秦家一门英烈的名号哪里来的?你以为秦家女巾帼不让须眉的名声是吹出来的?”   少年怔住了。“竟然是这样,我还是太低估她了。”   中年男人摇摇头,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罢了,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为今之计,咱们得及时作好部署才是。这一次,难保那边不就此大做文章。”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半点指责的意味也无。   少年感动得无以复加。“孩儿知道了!爹爹您放心,这事您就尽管交给孩儿去做吧,孩儿一定将它办得漂漂亮亮的,不叫他们找出半点破绽!”   中年男人满意点头。“爹爹自然是相信你的。”   而后,父子俩相视一笑,端的是温馨和睦,令人身心愉悦。   再说李潇然那边。   背上的伤真是让许久没有吃过苦的李潇然吃尽了苦头。头两天还好,从第三天开始,他便禁不住的直哼哼,既哼自己可怜残破的身体又添一道新伤,又哼自己散漫无聊的日子无处打发,还哼自己如今的现状,多少美食放在跟前也无从下嘴,他苦啊!   秦明兰一开始还耐心的安慰。后来被他哼得烦了,便干脆闭嘴,直接叫人搬了个长椅放在他房间门口,优哉游哉的晒着太阳吃着点心,直馋得李潇然口水直流,嘴里哼哼得更厉害了。   就这样哼哼到第四天,小院外头忽的一阵喧哗,每日至少来这里报道一次的德州太守又火急火燎的来了。   不过这一次,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一袭金线绣制的五爪龙袍,腰扣玉带,乌黑发丝束在头顶,镶以紫金色宝冠,单是这一身装扮便在人群里显得格外鹤立鸡群。更别提他这通身的气派,高贵,典雅,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退避三舍。   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逐渐靠近,秦明兰不禁眯起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了。   或许是怀孕的关系,直到四周围的人都已经跪下了,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慢悠悠的爬起身。   口中大叫太子千岁,正待下拜,太子忙笑道:“堂嫂身怀六甲,身子不便,就不用抄孤行礼了。”   秦明兰乐得自在,便冲他一点头,权当做行礼。   太子往她身上瞄了一眼,旋即看向里头:“世子堂兄呢?他现在可还好?”   “还好。”秦明兰忙道。   话音刚落,里头便传来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疼啊!真疼死我了,我不要活了!”   秦明兰额头上掉下三根黑线。   太子一看就是对这样的情形早习以为常,便只是笑笑:“看来堂兄着实伤得不轻。孤先去看看他。”便抬脚进去。   秦明兰正欲跟上,却不想一个久违的身影又蹦到她跟前。“姐姐!”   “阿岳?”半年不见,弟弟的个头又窜高了,现在几乎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皮肤还是黑黝黝的,更显得双眼又大又亮,精神奕奕。不过现在这双精神的眼中明显带着一抹担忧,“姐姐,你没事吧?好端端的路上怎么会遇到土匪?”   秦明兰淡笑。“我没事。倒是你姐夫——”   “他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没事!”秦明岳连忙摆手,言语中依然带着对李潇然浓浓的不满,“咱们在边关的时候,谁身上没几处伤疤?大家又谁哼过一声?就他最娇气,一点小口子就大呼小叫跟死了爹似的!”   很显然,李潇然的哀嚎声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自家小弟对他明显是积怨已深,秦明兰也懒得浪费口舌解释,便拉着他坐下。“你怎么会过来的?爷爷和娘还有二叔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家里那边你尽管放心,大家都好着呢!爷爷一把年纪了,照样天天去练功,一个不高兴就把我们追得满院子跑,一顿饭至少吃三碗,看样子再精神个十年不成问题!”   “那就好。”秦明兰放心不少,“对了,你这次怎么会和太子一道过来?”   “我当然是来协助太子殿下剿匪的啊!”秦明岳忙道,下巴一抬,胸脯挺得高高的,“我这次可是太子的副手,皇上亲封的左边路将军呢!而且姐姐,我跟你说哦”,说着悄悄蹭到秦明兰身边,“太子殿下跟我说,只要我这次表现得好,回去皇上肯定会对我大加封赏,说不定回头就能放我回边关去杀敌呢!”   秦明兰心头忽的一片怅然。   边关杀敌,这对她来说放佛早就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明明才离开战场一年,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开那里好久好久了。只怕,这一次就会使永远的离开了。   抿抿唇,却扯不开一抹笑,她拍拍小弟的肩。“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的在太子殿下跟前表现吧!咱们秦家人生来就是要保家卫国的,京城的确不适合你。”   “可不是吗?回来这么长时间,我的骨头都快生锈了!这次一听说要出来剿匪,我立马就透过静王世子求了太子殿下,好容易才让太子殿下答应了带我出来。姐姐你是不知道,要是再这么懒散下去,我真的都要废了!”秦明岳就跟寻觅到了知音似的,连连点头大声道。   殊不知,他这番话入了秦明兰的耳,更叫她心里涩涩的不是个滋味。   其实,她也想回边关去啊!和敌军对着干,拼智慧拼勇气,可比在这后方互相算计面上却还要笑眯眯的强多了!   正想到这里,肚子里的小家伙仿佛感应到了她的不虞,小胳膊小腿用力一踢!   秦明兰一怔,心情霎时开朗起来。   “小家伙又乱动了。”她道,神情里满是为人母的骄傲。   秦明岳见状也笑得尖牙不见眼。“我小外甥现在已经能动了吗?他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说着用力拍拍脑袋,“哎呀我怎么忘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没和他打招呼呢!姐姐你说他会不会生我气了?我连个见面礼都没带!”   还越说越认真了!   秦明兰好笑不已。“他才多大呢,就知道讲这些虚礼了?”   “也是。我是他舅舅呢!我可是他的长辈,我就算不带礼物来,照理他也不敢挑我的刺!”一想到自己也升级当舅舅了,秦明岳更喜不自禁,连忙便蹲下来对着秦明兰的肚子喋喋不休起来。   但他的话秦明兰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因为后头房间里突然闹起来了。   “你滚!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不知道太子说了句什么,可怜的小世子又炸毛了,一脸狰狞的大叫。如果不是因为背上有伤动不得,他肯定已经跳下来直接把人往外头推了。   身为臣子,却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如此不敬,要是换做别人肯定连命都保不住了。   但这个人是李潇然。一向特权加身的李潇然。   被他吼成这样,太子也并不恼怒,只笑眯眯的点点头:“看堂兄这么中气十足的样子,想必你的伤恢复得不错,那孤就放心了。此次孤又带了不少药材和补品过来,你和堂嫂都赶紧用用吧!孤还有事,就不打搅你了。”   说罢,潇洒转身,步履从容的离开,不见半点被人轰走的狼狈。   见状,秦明岳忍不住摇头。“姐姐,你说你怎么就嫁给了我这个姐夫呢?瞧瞧他这小人得志的样!”而后又轻叹口气,“亏得是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心胸也宽广,不和他计较。不然要是换做是我,我现在就把他揪起来揍一顿了,管他有没有受伤!”   所以别人是太子,而你只能做一名为他出生入死的武将。   秦明兰腹诽,嘴上却道:“不要这么说你姐夫。”   秦明岳撇嘴,还想再说两句,不料秦明兰一个冷冷的目光甩过来,他赶紧闭嘴。   此时太子已经出来了。无视后头李潇然的怒骂,他扬眉冲秦明兰一笑:“孤还未恭喜堂嫂终于传出喜讯了呢!这下堂兄有后,皇奶奶和父皇也能放心了。”   秦明兰颔首。“殿下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专门处置德州的匪患么?”   太子挑眉。“堂嫂此言何意?”   秦明兰道:“前些天在围堵追杀我们的山贼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熟面孔。”   “哦?”太子微惊,“竟然还能有人从你手下逃脱?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秦明兰不理会他的调侃,径自继续道:“那个人当年在京城郊外偷袭过世子,后来在南京时又意图行刺世子未果,被我抓住。但又诈死逃脱,这次终于又被我捉住了。”   “是吗?”太子的神色终于肃穆起来,“堂嫂你这是想告诉孤什么?”   “我想说的是,南京平王府里怕是出了内鬼了。兹事体大,还请太子殿下速速休书一封告知圣上,请圣上定夺才是。”   ——   因为有正事要办,太子并未在此处停留过久。   等一大群人呼啦啦的离开,秦明兰才站起身,慢悠悠的回房去。   李潇然还趴在床上骂骂咧咧个不停。   眼见秦明兰进来,他更是嘴巴一瘪,好委屈的道:“阿兰,太子他刚才欺负我!”   额,有吗?秦明兰嘴角抽抽。“我没听到。”   “你当然没听到了!他是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的!”李潇然愤然道,“那个混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看我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也总是抓紧一切机会来嘲笑我,这次亦然!早知如此,小时候我就该多揍他几顿才对!”   呃……   搞了半天,人家是在报复你小时候以大欺小的无耻举动啊!   秦明兰无力摇头。“人都走了,你再骂他都听不到了。”   “可我就是要骂!不骂个痛快我心里不爽!”李潇然愤愤道。   “你嘴巴骂得不干吗?”秦明兰问。   李潇然马上又垮下脸。“酸……”   那你还这么一副义愤填膺的样!   秦明兰好气又好笑,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李潇然不接。“你喂我。”   看在他刚被太子伤害到了可怜的小心肝的份上,她就不打击他了。秦明兰顺从的喂他喝下了,李潇然才舒缓了心情,瞬时又往她身边蹭了蹭。“那件事你告诉太子了没有?”   “说了。”   “太子什么反应?很惊讶吗?”   “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不惊讶的。”李潇然说得咬牙切齿,“那小子以前小时候多可爱啊,跟个小团子似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哥哥哥哥叫得甜腻得不行,又怕毛毛虫又怕蚯蚓,我随便抓一个东西扔到他身上就能让他花容失色哭得惊天动地。可现在呢,不管扔出多重磅的消息都换不来他半点反应,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别告诉她他其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喜欢太子的。   而且为什么她越听越觉得这家伙才是个讨人厌的熊孩子?秦明兰再次对这个男人表示无言。   她的沉默并没有换来李潇然的闭嘴。乐呵呵的追忆了一阵童年时代的愉快往事后,他才把歪了的楼又给掰正了。“你说,皇上知道这事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等着看不就知道了?”秦明兰道。   果不其然。五天后,本在德州的太子便现身南京的平王府。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王府里大人物接踵而至,而且一个比一个身份贵重。平王爷得到消息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赶出去迎接。   一对叔侄见礼过后,太子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伯父,孤此次前来是奉了父王之命,来帮伯父您清除内贼的。”   平王大惊。“内贼?什么内贼?”   太子淡笑,双手奉上一卷明黄的圣旨。   平王小心翼翼的接过,展开一看,当即脸色大变。“竟有这事?这着实是本王疏忽了!只是可怜我的阿潇,好端端的居然就……”   太子依然含着他的招牌微笑,目光柔柔的看着平王爷。“伯父您就不必自责了。那等贼子既然能自如来往于京城和南京,并三番两次的行刺堂兄,他们背后必定藏着一个极大的后台。您一直致力于南边的管制,哪里能知道有人背地里悄悄建立起一个这么大的组织?”   平王爷一脸惭愧的擦擦额头上的汗。“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我的疏忽。幸亏阿潇他们福大命大逃过一劫,不然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没脸回京去见母后了!”说着,又猛地抬起头,“此事我必定要严查,务必给阿潇他们报仇!”   “伯父您说的太对了!父王之所以派孤过来也是为了这个。”太子笑眯眯的道,“如今孤可是带了父皇身边最得力的暗探,他们在刺探那等宵小的贼窝方面是一把好手。有他们在,想必那幕后黑手也必定会无所遁形!”   平王爷脸色顿时更白了。连忙握紧拳头。“太子您说得对!那该死的人竟然敢三番两次的对本王的儿子动手,本王一定和他们势不两立!”   “然后,太子就把南京城都给翻了个底朝天?”得知太子前往南京的消息后,李潇然便跟重又活过来了似的,见天的叫人出去打探那边的消息。杨光远赫然便成了他和外界沟通的重要工具。   秦明兰坐在他身边,静悄悄的旁听。   杨光远笑得一脸猥琐。“哪里只是将南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从平王府开始,直到南京城,再到南京城四周围的扬州苏州等等地方,所有出现过可疑人物的地方全都被他们给翻了一遍!”   “可疑人物?”秦明兰低声重复一边。   杨光远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可疑人物!”   “这个怎么判定?”   “判定标准啊,很简单啊!太子到了南京城后便命人四处张贴告示,凡是有发现可疑人物行迹并上报的,奖励大米一斗。于是就有很多人过去检举揭发了啊!”   这手段的确是太子干得出来的。   而且,不得不承认,这法子一旦用得好了,效果肯定极佳。正如现在。   李潇然显然也被挑起了兴趣。“然后呢?”   “然后,太子就命人按照线索逐一的前去排查了。还别说,这么一查,太子还真就查出了不少事情!扬州的盐商和盐道的官员勾结,私吞盐税上千万两。还有人投机取巧,走钻空子贩私盐,从中谋取重利,林林总总加起来又是一大笔钱!我听人说,这许多钱加起来,差不多有咱们天凤王朝三年的赋税银子之多呢!而且呀,几名官员被查出来后,其他人人人自危,有些人直接悬梁自尽了,有的人老老实实交出全部家当只求自保,还有人舍不得银子的,妄图拖家带口逃跑,却被太子殿下的人给堵得严严实实。如此一来,罪加一等,就连家人都不得保全。现在整个南边天天都在算着还有几个人还没落马呢!”杨光远越说越兴奋,口沫横飞的。   李潇然不爽抹把脸。“我问你这个了吗?我问的是我的事情的结果!”   “哦,这个啊,第三天就查完了啊!其实就是王府里的二管事被人抓了妻女威胁,便利用手下的人看管刺客的机会,偷梁换柱将刺客给换了出来。王爷知道后大怒,当场砍杀了二管事,并将二管事一家都卖到偏远地方为奴去了。王爷还从二管事那里摸索出来一条线索,亲自带人去挑了南京城里的一伙贼人。”有了盐道上的大人物纷纷落马这等大事做对比,李潇然的这点事就不值一提了,杨光远说起来都有气无力的。不过看在自己主子对此听上心的份上,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道,“世子您看,王爷他心里还是关爱您的。一听到您被欺负了,当即采取雷霆之势为您出头。要是换做我爹,他第一反应肯定是先揍我一顿再问事情缘由!”   “小爷只是问问你事情的结果,谁叫你妄自揣度了?”李潇然冷冷白他一眼。   如果还没看出来主子爷生气了,杨光远就不配跟着李潇然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他连忙低下头:“是,小的错了,请世子爷责罚!”   “要不是小爷现在不能动,你看小爷不打死你!”李潇然没好气的道,“现在和你生气都是给小爷找不痛快,你还不快滚?非得让小爷叫世子妃来揍你你才开心了?”   别!   世子妃可是武将出身,现在挺着五个月的肚子都能将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他哪里是她的对手?世子妃一巴掌下来,他半条命都得交代了!   杨光远连忙一溜烟跑出去。“小的走了!小的现在就出去继续打探消息,世子爷您千万别和小的一般见识!”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眼看杨光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出去,秦明兰再度看向李潇然,正巧李潇然也抬起头来看她。四目相对,李潇然嘴巴一咧,冲她露出一口白牙:“那小子绝对不是去打探消息了你信不信?”   “不打探消息还能干什么?”   “找他媳妇了啊!”李潇然道。   秦明兰嘴角一抽。这些天人家不停的来回奔波为你打听南边的消息,好容易将最新情况禀报了,你难道还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心累了身乏了,去找媳妇依靠安慰是再正常不过的吧?就像你,现在不一样又往我这边靠过来了?虽然秦明兰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能安抚人的贤妻良母。   休养了十多天,李潇然背上的伤口总算逐渐愈合,看起来不那么可怖了。但因为伤口太深太长,现在依然不能乱动,不过在床上爬两下还是可以的。   眼看着这家伙又在自己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了,双手把玩起她隆起的肚子,秦明兰抿抿唇。“现在南边肯定已经闹翻天了吧?”   “是啊,真可惜咱们无缘得见,不然一定很精彩很刺激!”李潇然道,言语中的怅然显而易见。   秦明兰扶额。“你信不信你现在要是在那边,王爷能一刀劈了你!”   南边这些年一直是平王爷管辖的地盘。对外称是风调雨顺官民和合,每年往京城里交的银子也是足足的,皇上对此也是赞誉有加,为此没少赏赐自家‘劳苦功高’的兄弟。   可是现在,太子过去才不到半个月,就一气抓出来这么多蛀虫,并挖出这么多银两,这简直就是在打平王爷的脸!   身为一个上位者,如果连底下人这么大的动作都不知道,那他绝对昏聩无能,根本没有资格把控水草丰饶的南方。但如果他知道,但这些年却都并未横加干预,那就说明这事是他私心包庇的结果。而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只要随意揣测两句,再将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他就不用活了!   这么不对,那么也不对。平王爷现在是被推入了一个死胡同里,跟前还站着一个继续挥舞着大刀在南边继续挖银子的太子,只怕他如今活活咬死那个罪魁祸首的心都有了!   那个罪魁祸首便是李潇然无疑。   秦明兰猜得没错,现在平王爷已经快要气疯了!   “孽障!那个孽障!”   乒乒乓乓的声响从书房里传来,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就连天空中也仿佛浸染着浓重的怨气,叫人恐惧得不敢上前一步。   李侧妃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王爷还在生气?”她问向守在外头的李渡。   李渡点头。   李侧妃抿唇,抬脚走到书房门口。“王爷。”   “滚!”里头一声怒喝。   李侧妃抿抿唇,从丫头手里接过食盒,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砰!   前脚刚踏进去,一方雕着映日荷花的端砚立马飞过来在她脚边摔成碎片。李侧妃吓得脚下一缩,但马上又坚定的将脚给放了回去。   “王爷。”慢步走过去,她将食盒放在书房里唯一完好的书桌上,“您还在为太子的事情生气吗?”   “你说本王如何能不生气?”平王爷一拳重重捶在桌面上,“他打着来抓刺客的旗号,结果却行起了彻查盐务的事,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让他弄出来这么多事了!如今本王都已经没脸出去见人了!”   李侧妃闻言低叹一声,从食盒里取出一碗汤。“王爷您其实又何必太过将此事放在心上?盐务上重重腐败,这是古往今来约定俗成的事,您便是再想肃清其中的弊病,他们下头的人有心瞒着您您又能如何?您只要问心无愧就好。”说着将绘着缠枝莲花的骨瓷小碗双手奉上,“从昨天开始您就没好好吃饭了,妾身亲手给您炖了一碗鸡汤,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本王哪里还有心情喝这个!”平王爷别开头,“太子也是年轻气盛,人才来几天,就一下挖出来这么多人。他以为这些人是好对付的吗?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吗?当初我难道没想过要整顿他们?可是盐务上的事情,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里头的人大都是互相牵连的,一旦动了其中一个,那么其他人必定会受到殃及。难不成我要将他们全都端了?可我手下也没那么多人来替补啊!再者说,这些年我送去的银子还少吗?自打我来了这里,这盐税可是一年比一年交的多了!”   “王爷您的苦心妾身明白,这些年您为了整个南边繁荣兴盛所做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在眼里。盐务繁杂,您也是迫不得已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您一句做得很好了。您的苦处大家都心知肚明,肯定不会怪罪您的。”李侧妃忙道,又将鸡汤往他跟前推了推,“王爷您就别太担心了,就当是为了身子好,多少喝两口吧!”   许是被她柔和的语调稍稍抚平了心头的烦躁。平王爷端起碗喝了一口,但马上又将碗一放:“都是阿潇那孩子!要不是因为他,本王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地!”   李侧妃摇头。“世子又哪里想到太子竟会借此机会发难?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无缘无故的被人追杀,妾身听说世子直到现在还起不来床呢!京城里的太后娘娘连同王妃肯定都已经哭得不行了!”   “你在为他担心?”平王爷忽的转过头。   李侧妃拿起帕子擦擦眼角。“可怜天下父母心。妾身只要想想,如果是阿默他们沦落到如此境地,妾身还不得过去照料,妾身这颗心都要疼死了!”   平王爷闻言微怔。   “哎!”   忽而一声低叹,他又端起碗喝了一口。“罢了,也是本王过激了。其实这事又和世子什么关系?他们也是无辜的。”一口将一碗鸡汤饮尽,他大方的把碗往旁一推,“爱妃,你来给本王磨墨!”   “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李侧妃忙问。   “事已至此,本王也没别的说的,但终归是要给皇上上一道请罪的折子。至于皇上看过后如何惩处本王,那都是本王应得的。”平王爷怅然道,捡起地上一张染了几滴墨的宣纸,小心将褶皱处铺平。   李侧妃见状心疼得不行。   “王爷您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您来了南边这么多年,所做的功绩大家都看在眼里。皇上是个明君,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您痛下狠手?您可还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   “正是因为和他一母同胞,所以本王更不能拖了皇上的后腿!”平王爷毅然道。   李侧妃咬咬唇,手上一用力,不小心将一柄上好的松烟墨给折断了。   她干脆一把将墨条扔了。“王爷您这二十多年来为南边所做的贡献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皇上为了面子惩处于您,想必整个南边的百姓也都是不会同意的!妾身这就回家去,恳请父亲兄长联名为您写请罪折子,妾身就不信了,所有人都上书为您开脱,皇上还能如此狠心对您!如若不然,那他便只能失了南边士林的心了!”   说罢,她当即转身就走,仿佛唯恐迟了一步事情就会有变。   “爱妃,不用了!这件事哪里能牵扯上岳父的清誉,爱妃,爱妃!”   平王爷连忙去拦,但奈何脚下横七竖八的堆满了东西,实在行动不便。等他走出来的时候,李侧妃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哎!”   见状他又忍不住长叹口气,连忙对李渡吩咐道:“赶紧给本王换身衣服,再准备一车重礼,本王陪侧妃一道回娘家去。”   “是。”李渡连忙转身去了。   平王爷再抬起头往李侧妃消失的方向看了眼,旋即垂下眼帘。隐约中,仿佛有一抹堪称愉悦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038 家贼难防   平王爷终究没有随同李侧妃一道往金陵城里赫赫有名的李家去。   等他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李侧妃早已经坐上马车出府去了。平王爷连忙要追,却被等候在二门处的邹妈妈拦下了。   “王爷,侧妃交代过奴婢,请务必劝您回转。此事本是南边士林自己做的决定,和您并无关系。您要是跟去了,难保不会被人揣测他们都是迫于您的威慑才不得不如此。再不然也该说你早和他们同流合污,没得将好好一件事又给整坏了。”   平王爷眉头紧皱。“但如果本王不去,岂不是显得本王太没出息了,凡事都要靠个女人出头?”   “王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侧妃嫁给您多年,一直蒙受您的恩宠,舅老爷姑奶奶们也都承蒙您多年来的照料。如若不然,李家哪里会蓬勃发展到今天的境况?更别提您这些年为南边做的贡献了。侧妃是心甘情愿为您去做事的,想必老爷还有舅老爷他们也都会义不容辞。这和王爷您有没有出息没关系,这是事关王爷您的清誉,还请您千万谨慎些。”   一席话说的平王爷紧皱的眉头渐渐放平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好吧!”他犹豫着道,“不过这些礼物既然备下了,总不能又放回库房去。”   “正好侧妃走得急,都没给娘家人带礼物呢!奴婢留在这里不就是等着打点这些的吗?王爷只管将这些东西交给奴婢,奴婢一定将东西完完全全的交到侧妃手上!”邹妈妈忙道。   如此一来,这些便都是出嫁的女儿带回家去孝敬父母的,和他这个王爷无关了。   平王爷满意颔首。“如此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王爷您真是折煞奴婢了!”从未被他如此以礼相待过,邹妈妈吓得手足无措,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奴婢也不过是做了奴婢应该做的。”   平王爷点点头。“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你便直接搭了装东西的车一道过去吧!”   邹妈妈忙不迭点头,赶紧跳上车便命人驶出王府。一直等到出了王府一条街的距离,她才抬头看看这两装饰华贵却并不过分显眼的马车,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七八日,南边士林集体为平王爷求情的联名信就被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与此同时,‘身负重伤’的李潇然也终于被人一路小心呵护着回到了京城里的平王府。   “我可怜的孩子!”刚进家门,太后娘娘便一头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李潇然便泪如雨下。   李潇然连同秦明兰都大惊失色。“奶奶,您怎么出宫来了?”   “你这可怜的孩子都伤成这样了,哀家哪里还在皇宫里坐得住?要不是德州距离京城有几日的路程,哀家早就飞去那边看你了!”太后娘娘眼泪汪汪的道,一面在他脸上摸了一摸,一面擦了眼角哽咽道,“这去了半年,人都瘦了不少,可怜见的南边那些人都是怎么伺候的?你爹也是,他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吗?”   其实在遭遇截杀之前,李潇然还真白胖了不少。但因为受伤之后各方面控制饮食,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动,他小爷又挑食,最终能入口的东西就没多少。才短短不到一个月,人就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不过,看着这个男人又熟门熟路的钻进太后娘娘怀抱里开始撒娇,秦明兰很是怀疑:这家伙不会是为了驳得太后娘娘的同情才故意狠狠饿自己几顿的吧?   她这个想法在晚上就得到了李潇然的有力证实。不过现在,他人还在太后娘娘怀里,跟个没长大的婴儿似的,哭哭啼啼的又将路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各种添油加醋各种渲染,只逼得太后娘娘又掉了一滩泪。   然后在太后娘娘的坚持下,他又脱下外头的衣裳给长辈们参观伤口,免不了又惹出来不少心疼的泪花。   最后还是平王妃柔柔的调转了话题。“好了母后,潇儿他们今日才刚回,路上奔波了这些天肯定已经累了,就让他们早点歇着吧!现在既然人都已经回来了,咱们相处的日子就长了。再说了,兰儿现在都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了,一路折腾到现在,别说她身子骨壮实,可这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受不了啊!”   太后娘娘仿佛这才想起秦明兰肚子里的孩子,连忙冲秦明兰招招手。“好孩子,你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秦明兰可没奢望太后娘娘真是想看她。果然,靠近了,太后娘娘的一双眼就跟黏在了她的肚皮上似的,一双手也在上头摸了半天,终于满意的收起了眼泪:“都说尖男圆女,哀家看你这肚子圆滚滚的,里头肯定是个男娃。阿秀,你说哀家说得对不对?”   平王妃连忙含笑道:“母后您说得极是。方才儿臣第一眼看到她的最时也是这么想的。”   太后娘娘方才可没顾着看秦明兰,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李潇然身上了。   现在哭过了说过了,也从太医口中知道他的伤势恢复良好没有性命之忧,老人家才松了口气,又有心思对秦明兰关爱起来。但这关爱也不过是细细的询问了一遍她如今感受如何,肚子里的孩子如何,胃口如何,爱吃什么东西云云,一切都是和孩子有关的!   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比离开京城前爱理不理的简直强太多了!   秦明兰都想感谢肚子里的小家伙给自己带来的好运了。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建立在自己怀孕的基础上。秦明兰不禁要想,人人都盼着她生儿子,但如果她到头来生了个女儿该怎么办?到时候太后娘娘会不会翻脸?会不会又摆出一张冷冰冰的面孔来对待她?那对于那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她老人家又会怎么样?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苦都吃过,也什么人都见过,这点小挫折她肯定受得住,可是女儿呢?她可怜的小女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小小年纪就被人这么无视,她稚嫩的小心肝该会被伤得多深?   自打怀孕的月份越深,秦明兰发现自己就越来越多愁善感,越来越像个娘们了。要是给那些兄弟们看到,指不定会被他们给笑成什么样。   但是没办法,她就是忍不住。   幸亏太后娘娘出宫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过在王府逗留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女官来请太后娘娘移驾回宫了。太后自然不肯,一刻钟后皇宫里的皇帝干脆也派了人来请。如此太后也推拖不得,只得又抱着李潇然抹了几滴眼泪,又对秦明兰叮嘱一番,才终于依依不舍的走了。   呼!   秦明兰这才算松了口气。   不仅是她,连同李潇然和平王妃也都双双长出口气。   平王妃连忙便握住了她的手。“太后只是因为期盼潇儿成婚生子多年,如今好容易愿望得以实现所以太激动了些,她老人家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不管你生的是儿是女,我们都一样喜欢。”   和软的语调柔柔的抚慰了她惴惴不安的心,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秦明兰感激的抬起头:“多谢母妃。”   半年不见,平王妃还是这么温柔和善,善解人意。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却已经看出来她的心中所想,主动来给她开解。这么好的婆婆上哪找去?   平王妃柔柔一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更何况你肚子里怀的还是我的孙儿呢!应该是我感谢你辛苦为潇儿孕育子嗣才对。”   言毕,便赶紧回头嘱咐李潇然几句,无外乎要好好疼惜媳妇,不要再没事找事,乖乖的做个大人等着抱儿子,李潇然不耐烦的答应了。   终于,平王妃也走了,秦明兰也终于坐不住,浑身一软倒在李潇然身侧。   李潇然趴在床上,满眼嫉妒的看着她后背贴床的舒服姿势,阴阳怪气的道:“人都已经走完了,你还不赶紧去见见你久违的好兄弟?”   秦明兰眨眨眼。“谁?”   “你还跟我装傻?”李潇然冷哼,“都半年没见了,说不定人家现在就在眼巴巴的等着你呢!你不去,天知道他会多伤心!”   哦,知道了,他说的是田青。   最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几乎天天都在想着关于他的事情,想着为什么这个人就这么变了,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渐渐疏远了,常常想到心情抑郁,李潇然也被带得抑郁了好几次。不过,他是因为生气而抑郁的!   不过后来南边也一堆的事,再加上李潇然遇袭,她一时太过忙碌,也就暂时没想过那些了。现在听李潇然提起来,她才发现自己果真都快忘了田青的存在了!   而去了南边近半年,那个人也没有给她传递过半个消息,想必没有自己在的时候,他的日子也过得很悠哉吧!   一想到那个曾经的好兄弟,秦明兰又禁不住抑郁起来。   看吧看吧,她对那个家伙用情至深,比对他深多了!李潇然一见肚子里就直往外冒酸水,就算看着秦明兰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也不能令他释怀。   “你还不过去看看?”酸溜溜的说着,手上却只是软绵绵的推了一把。   秦明兰闭上眼。“不着急,明天再见他也不迟。”   “你就不怕他等急了?”口气稍稍好转了点。   秦明兰岿然不动。“他不会。”   “你倒是对他了解颇多!”又一声气呼呼的低喝,但里头的怒气已然消失大半。   秦明兰闭目不言,李潇然一个人小声嘀咕了半天,也觉得没趣得很,干脆也眼睛一闭,又爬爬爬爬到她身边,一头钻进她越发柔软的怀抱里,一手摸着自己儿子,嘴角高高勾起,甜甜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田青就主动上门来拜访了。   李潇然依然见不得这个人,便直接挥手把秦明兰给赶了出去。这还不够,前脚秦明兰刚出门,后脚李潇然便一声令下,叫丫头们把大门给关上了,就连窗子也不能幸免。   房门咯吱一声在身后紧闭,秦明兰脚步一顿,回头看看一丝缝儿都没留的大门,脸上泛起一丝无奈。   田青见状却是吊儿郎当的一笑。“世子爷还是这么小心眼,这可不大好啊!”   秦明兰白他一眼。“他再小心眼也不至于给你小鞋穿。”   田青耸肩。“那谁说得准?”   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秦明兰径自将人带到一旁的茶水厅里,各自落座后,却忽的沉默下来。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心中难免又是一阵悲凉。   想当初,他们间何曾存在过这样的状况?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好的坏的,荤的素的,张口就来,从来不用避讳。可是现在,分明是分别半年的好兄弟,明明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她搜遍了肚子,却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说的!   精明狡猾,嘴巴利索的田青也和她相对沉寂了许久,才又扬起笑脸道:“还没恭喜将军您马上就要喜得贵子呢!当初知道您怀孕的消息后,我们全都高兴得不行,我便和李汤他们一道出去喝了一顿酒,当晚大家都喝高了,兴致一来载歌载舞,差点把人家酒馆都给砸了!”   可以想见,这种事他们也干过不止一次了。那一群大老粗,一旦兴奋起来真是不管不顾。一个个手劲又大,稍稍力气大点便能劈碎了一方桌椅。   回忆起当初的种种,秦明兰微微一笑:“去喝酒也不等我,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们冤枉啊!”田青连忙摇头,“别说那时候将军你不在京城了。就算你在,你这大肚子能出门吗?便是王妃也肯定不会放你出去和我们这群没轻没重的人在一起,更别提喝酒闹事了!”   秦明兰心里又是一凉。   是啊,过去了,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早已嫁做人妇,以后还会为人母。身在皇家,首先就要做到的就是遵规守矩。这不仅是为了自身形象考虑,也更是为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娘家,还有自己的儿女。   加诸在身上的束缚越来越多了,当年恣意潇洒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远了。   回想那一次在酒池肉林喝酒吃肉放声高歌,那应该是她这辈子里的最后一次了吧!   没想到一句话又让她的脸色阴沉下来,田青心里一慌,连忙陪着笑脸道:“对了,将军你们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些什么趣事,可否说来听听?还有南京城是否真如他们所说,和京城一般繁华?至于你们遇袭的消息就不用再说了,范大已经回信说的一清二楚了。”   知道他这又是要帮自己分析问题并出主意了,秦明兰心头酸涩之余,又有几分感慨:不管如何,兄弟就是兄弟。隔得再远,心里终归还是念着对方的。   便也不隐瞒,从离开京城开始一直到到了南京城以及回来所遇到的事情逐一告知了他。   田青越听脸色越阴沉得厉害。   “将军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这来来回回,居然都能给你们遇到事,你们也未免太倒霉了点!”   “是啊!”秦明兰淡笑,“是够倒霉的。”   不过,李潇然那就是个惹祸精。以前有他在的时候京城里也不见得安宁到哪里去,不过是大家懾于他平王世子的身份不敢反抗罢了。但等出了京城,谁还认识他?但他又横惯了的,自然咽不下这口气,那么理所当然的就闹腾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道,“与其说是我们倒霉,还不如说是那些撞到我们枪口上的人遇人不淑。”   “那倒是!”田青微愣过后便重重拍掌,“凡是撞上你们的,不管前头多横,下场必定凄惨无比。开始那个酒楼老板如此,竟连带的整个临清的官场都起了大震动。如今德州响马亦然。不管,能把这把大火从德州烧到遥远的南边诸省去,这也是个不小的本事了。那些人背地里肯定恨死你们了吧?你们就不怕他们回头来报复?”   “当初你帮我出谋划策,屠杀罗刹军队几十万人的时候,你可想过来日罗刹人会杀回来报复?”秦明兰反问。   田青摇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秦明兰颔首。   田青顿一顿,还是禁不住开口道:“将军,这些日子你还是小心些。既然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就别再出去乱走了,正巧世子受伤不能动,你们就一起在王府里好生养着得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边关有咱们的军队挡着,罗刹人被杀破了胆不敢来犯,但这天凤王朝里的人可就难说了,谁知道谁突然就跳出来往你们背上捅一刀了?”   秦明兰微微敛眉,旋即颔首。“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没关系,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听不听全在你。”田青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终于啊终于,他们之间还是客套上了,现在说起这等虚言假语居然也顺顺溜溜。   心情很不好,他连站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行告退了。王府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办呢!”   秦明兰看着他毫不停留的起身就走,心里犹豫一下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住他。“你站住!”   田青听话的听步回头。“将军还有事?”   “我只是想问问,你那个表妹……她,你和她相处得可还好?”   田青笑着点头。“很好。表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乍然来到王府,吃得好穿得好,天天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干起活来也有劲得很。她天天在跟我说,一切都多亏了将军您的大恩大德,有空她一定要来您跟前给您磕头。”   “算了吧!”秦明兰撇唇。   “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将军您只是因为要照拂我,所以顺便也将我的亲人一起照拂罢了,这点小恩小惠您还瞧不上眼。”   这话说得真贱,典型的田青的风格。   秦明兰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   目送田青离开,她才站起身,捶捶有些酸软的腰肢,慢慢往卧房走去。   自打进了五月,她的肚子就跟吹气球似的转眼间就膨大了,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现在她走路都比以前费力了许多,腰腿也渐渐觉得有些吃力了。   本是想回房去躺躺的,但走到门口才发现房门依然对她紧闭。但里头却有人在小声说着话。这可难不倒一向耳力过人的秦大将军。   不过在门口略站一会,她便分辨出了那个正在滔滔不绝的人正是李潇然身边蹦跶的最欢乐的走狗——杨光远。   “你说,那家伙和他表妹表现得中规中矩,一点破绽也无?”趴在床上,李潇然俨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杨光远也一样。本来受了世子之托,他回来便使劲浑身解数打探这段时间田青和他所谓的表妹在王府里的一切。但大家都有志一同的一句话:好得很!   可不是好的很吗?李潇然一走,这王府的管理就全扔到田青一个人头上了。偌大的王府,即便平王妃并不怎么外出见客,但基本的迎来送往,礼尚往来还是要的吧?还有王府里一应大小事宜,和南边的通信,和宫里的来往,这些全都是他在管,每天就够他忙个底朝天了。   小表妹也是个老实孩子。虽然搬到了表哥处去住,却是乖巧的寻了个小耳房就喜欢得不行,田青给她安排了个粗重的活计她也不嫌弃,每天开开心心的做事,别人忙不过来还帮上一把。不过就是每顿饭吃得比较多,而且还是无肉不欢,基本是看到肉就双眼发亮,拼命的往嘴里扒拉的那种。   这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呢?   杨光远很忧伤。   自从跟了李潇然,不管多难办的任务,只要李潇然交付到了他手上,他必定会给干得漂漂亮亮的,从来都没让李潇然皱过半下眉头。但是这一次,他却遭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滑铁卢,这都是因为那个田青!   赫赫有名的田军师,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忧伤之余,他也觉得自己虽败犹荣。那可是在边关挥斥方遒,几乎是百战不殆的田军师啊!   李潇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隐隐的亢奋,心情就更不好了。   “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小爷还能指望你什么?你给我滚出去,接下来三天小爷都不想看到你!”   “是是是!既然世子爷您不想看到小的,正巧小的家中也有些事,不若小的干脆回家三天,也省得世子爷您看到了心烦?”杨光远忙赔笑道。   半年前临清那件事发后,整个临清官场都被大洗牌,高达九成以上的官员落马,或被革职查办或被降至,就连不少商家都受到了波及。但惟独杨光远他舅舅连同父亲被擢升了,三个月前就被调入京城,现在他舅舅正在吏部任职,父亲也进了五城兵马司。如今一家人算是都在京城安家了。李潇然直接一挥手。“滚!”   杨光远撒腿就跑。   在门口遇到秦明兰,他也不过傻笑一阵,稽首行个礼便撒丫子跑远了。   秦明兰扶着腰进去,李潇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一道互诉衷情呢!”   “我也以为你们能打听点有用的事情出来的呢!”秦明兰回应。   李潇然终于抬起头。“我派人打听你好兄弟的情况,你不高兴了?”   ‘好兄弟’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醋劲。秦明兰抿唇:“没什么好不高兴的。他们若是行得正,你再打听也没关系。他们要是真的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抓出来就是他们活该。”   “哦?”李潇然一挑眉,“你就不怕我随便捏造几个证据栽赃嫁祸?”   “你不会。”秦明兰道。   李潇然撇唇,秦明兰定定道:“你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   她就这么确定?   李潇然不高兴的把头偏向另一边。   秦明兰见状,便脱了鞋也躺上床去。闭上眼微眯一会,她才慢条细理的道:“对了,方才田青提醒我,叫咱们记得防着家贼,以防有人在背后放冷箭。”   “这还用他说?他以为小爷我不懂吗?”李潇然马上又跟被扎了一针似的一下昂起脑袋,“既然有本事弄死他们,小爷我就做好了应对那群贼人的准备!他们有胆子来的尽管上,只要他们有那个本事,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他们!”   “那要是王爷呢?”秦明兰问。   李潇然一滞。“你说谁?”   “平王爷,你爹。”秦明兰道,“南边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很快也要接近尾声了。这件事对他的声誉影响极大,你觉得他会不回京向皇上认罪?”   当然了,到皇帝跟前是认罪,但一旦回来站在他这个儿子跟前……   呵呵,当儿子的把当老子的折腾得那么惨,就算不是他的错那也只能算是他的错!   李潇然果然脸色又变了。“南边那些酸腐书生不都一拥而上联名上书给他伸冤了吗?他只要再写几封折子哭喊几句,再给奶奶写上几封信,还怕什么火能燃到他身上?如果他不想回来,那他就能不回来!”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明白的,他难道会不知?秦明兰淡声道:“士林中人联名上书,这既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好事便是证明他深得人心,即便做错了一件事也能从轻处罚。但不好的,却是表明他已经收服了那些人的心,俨然已经和他们同进退了。那份联名上书明显是在威胁皇上,一旦动了他,皇上就会失了天下士子的心!在士林人士心中,他居然比皇上还要令人敬重,这事皇上怎么忍得下?这天下可是皇上的天下!”   不然,她又何必八年如一日的给麾下将士们洗脑,一再的叫他们认清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天知道每当面对脚下浩浩荡荡的大军的时候,她多想搞搞希特勒式的个人崇拜!   其实个中道理李潇然又何尝不知?他只是懒得去多想罢了。   但现在被秦明兰提出来了,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在言语上威胁我几句。现在我是在京城,可不是南京那个地方,可以任由他打骂欺负的!再说了”,又嘻嘻一笑,一手熟门熟路的摸上她的肚子,“这不是还有你和我儿子在吗?你们肯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瞧瞧他这点出息!   以前靠着她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还未出世的孩子都开始拉出来利用了,他这个爹做的还真是够称职的!   秦明兰无言。“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说得对,身在京城,有太后娘娘护着,平王妃疼着,皇上太子让着,平王爷就算再不高兴又能将他们如何?只是想到在南京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原本以为南边盐道上那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再加上平王爷要随同太子一道回京谢罪的消息已经够让人有些承受不住了,但第三天,又有人给他们带来了另一个重磅消息——   “嫂嫂嫂嫂,好久不见了,你想不想我呀?我都快想死你了!”   一大早,秦明兰刚用完早膳,一个活泼的身影就从外头蹦了进来,一边连珠炮似的叫嚷着,一边一头往秦明兰这边撞了过来。   秦明兰下意识的护住肚子。   还好对方也知道分寸,险险在她跟前刹住车,复又扬起一张越发明艳动人的小脸蛋:“嫂嫂,一别半年,你难道都没有想我吗?”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私募,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中更是波光涌动,里头写满了纯真的思念,叫人的心都被某种软软暖暖的情愫塞得满满的。   不过半年不见,这丫头就生得更好了,举止间多了几份柔媚,和李潇然不那么像了。   对上那双波光粼粼的眼儿,秦明兰含笑点头:“我当然想了。”   阿容小表妹当即双眼闪闪发光:“真的?太好了!那嫂嫂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我知道你们这一路上可是吃玩了不少好东西!”   “咳咳!”如此任性的话让某个惨遭忽视的人很是不爽。“陈阿容,你当我们是出去吃喝玩乐的吗?我们可是有正经事要办!”   “可是你们也没少假公济私,到处吃喝玩乐,肆意搜刮。”阿容小表妹毫不客气的道,“二哥哥都把你写给他的信给我看过了!”   那个坑货!   李潇然扶额。马上下巴一抬:“那又如何?既然看了他的心,那你就该知道我们这一路上可是异常惊险,你表哥我还重伤未愈呢!你上门来可有带礼物?”   “放心吧,你从小就病到大,哪次上门来我们没有带补药?我已经叫人拿去厨房炖着了,保证叫你喝了龙精虎猛,以后在京城继续为非作歹不成问题!”阿容小表妹撇撇嘴,连忙又拉上秦明兰的手,不耐烦的嗓音转瞬间柔情密布,“嫂嫂嫂嫂,你怀孕了呀!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这里头就是我的小侄子么?我可以摸摸他吗?”   秦明兰点头。“当然可以。”   阿容小表妹连忙伸手摸了摸。正巧小家伙又不老实的踢了踢他的小脚,阿容小表妹立马被吓了一跳,旋即又绽放一朵灿烂的笑花:“他在和我打招呼呢!好聪明好乖好听话的孩子,我喜欢他!我太喜欢他了!”   没哪个当娘的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人夸的,即便是现在这个还在肚子里没出来的。秦明兰听得身心舒爽,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畅通无比,但李潇然却越发的阴沉了。   “大清早的,你来我家就是为了调戏我儿子?我告诉你,那是我儿子,你休想抢去自己玩!”   阿容小表妹冲他吐吐舌头。“你就趁着受伤好生在家里享清闲吧!还多亏了你那刺客给你的一刀了,不然接下来别说你儿子了,就连你媳妇都能是我的!”   “你说什么!?”李潇然声音一沉,房内气温瞬时低了八度。   阿容小表妹早习惯了,她一点都不怕,反而眨巴眨巴眼,一脸惊吓的看着他。“你不会真不知道吧?罗刹国那边有了新国王,新国王和老国王的政策截然不同。在你们走后不久新国王就命人往咱们这边递了国书,希望睦邻友好,双边和平共处,还提出了要在边关开市,互通贸易的想法。为表诚意,罗刹国还决定派使臣前来洽谈相关细节,算算日子人都已经快到了!”   竟有这事?他们是真不知道!   秦明兰和李潇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离开京城不过半年,他们怎么觉得自己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居然连这么重大的消息都没有人告诉他们!   既然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那么平王爷肯定也早收到消息了吧?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也会捕捉到一些风声吧?但却没有半个字吐露在他们耳边,这该是说他们俩太不关心时政了呢,还是有人太小瞧他们了?   李潇然嘴角轻扯:“人来就人来呗!什么睦邻友好,什么开市贸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顶多是到时候人多了些,能让小爷我看点热闹罢了。”   “那可不一定。”阿容小表妹笑嘻嘻的道,“我听我爹说,那传信的使臣可是在金銮殿上说了,听闻秦大将军已经成婚,而且嫁给了天凤王朝的皇族,他们所有人都对能镇住秦大将军的男人深感好奇,有心想要见面切磋一下。啊,对了!”她欢快的拍拍手,“因为当时你不在京城,使臣没能见你一面深感遗憾,便到处打听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大家自然是尽量捡好的说了,也不知道使臣把这些话都带回去了没有。反正我是听人说了,罗刹国人尚武,这次前来的不少人都曾经是嫂嫂的手下败将呢!”   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李潇然的脸就白了。等全部说完,李潇然的脸色已经不止能用难看来形容。   “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说明什么?”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咯吱咯吱,磨得上下两排牙齿霍霍直响。   “没什么呀!我就是想说,当时太子殿下还曾戏言,说既然这样,到时候不如就让表哥你去接待罗刹国的使臣好了!有嫂嫂的余威在,想必那些人也不敢耐你何。”阿容小表妹却是越笑越欢,“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太子殿下的提议是不用考虑了,真是好可惜呢!”   李潇然冷笑不止。“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上不了,不是正好可以叫你的兄长们顶上?然后你再寻个机会和他们见上一面,说不定就能撞上一位如意郎君呢!你不是就爱这类高大威猛的男人吗?”   然后就赶紧嫁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话说出口,李潇然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便开始在脑子里打起算盘,计划着怎么把这丫头打上蝴蝶结送给罗刹国的人带走。   阿容小表妹却跟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似的跳将起来,双手死死拽着秦明兰的手。“嫂嫂你听表哥的话!他又欺负我!人家哪里喜欢那种黑熊一样的臭男人了?人家喜欢的是嫂嫂你这样威武不凡,英姿勃发的好儿郎!那群手下败将,哪里能和你相提并论?我要嫁也要嫁给你的弟弟们才对!”   弟弟,还们!   真没想到,自家傻头傻脑的弟弟也会有人喜欢。   秦明兰泛起一抹笑。“真的吗?我那几个弟弟倒是都没有婚配,你要是有意的话,不如我回去跟他们说说?”   “哎呀嫂嫂你……你怎么这样啦!人家都要羞死了啦!”阿容小表妹腾的一下小脸儿通红。用力跺跺脚,她羞臊得不行,赶紧转身跑开了。   竟然是真的?这丫头果真想嫁给她弟弟们?   秦明兰被这个事实震撼道到了。   李潇然的醋缸子又被摇晃了起来。   “不许给你弟弟娶这个丫头。”他沉声命令。   这个可不好说,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她觉得配自己憨头傻脑的弟弟正好。秦明兰暗道,立马面色一整:“这事容后再议。现在咱们需要关注的重点是——罗刹国的使团,马上就要到了!”   ☆、001 什么东西   “到就到了,关小爷何事?小爷要闭门养伤!”李潇然满不在乎的道。   “你这伤怕是难养了。”秦明兰淡声道。   李潇然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和罗刹国人的仇结得不浅。”   李潇然的小心肝立马高高悬起。“你这个不浅,是有多深?”   “我这么跟你说吧!他们罗刹国的士兵,十之七八都被我带人给干掉了,将领也被我弄死了差不多一半。我还率着人火烧了他们的王城,活捉了他们的将领,并当众一刀劈了他们的大王子,他们的老皇帝侥幸带着小儿子逃了,不过在逃跑的路上老皇帝因为水土不服死了,小王子也被我们追得屁滚尿流,差点把部族里的所有年轻力壮的男子和美人都送给我请求和解。”   李潇然嘴角狂抽。   一年了,他听人说过无数次她的壮举,但今天才算是听到了最真切,也是最具体的版本。   这女人,果然不负罗刹之名,简直比罗刹国还要罗刹得多!八年时间,结果在她手上的性命有多少?   她还弄散了人家的王族,逼死了老皇帝,砍死了大皇子,这么血腥残暴的举动,居然全都是她这么一个女人干出来的!   对了!她还强迫人家整体迁徙,将国土让出二百余里地,这简直就是丧权辱国到了极致啊!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会对她恨之入骨。   不过,李潇然最关心的还是最后一句。   “你说,他们把部族里的男人和女人都送给你?送美人我懂,这送男人什么意思?”   秦明兰低笑。“或许是听说男人有沉醉美色一说,他们便打量着我一把年纪了,又迟迟未嫁,兴许便是缺个男人的缘故?便精挑细选了几十个男人来给我挑选,还说要是我喜欢的话,全部收下也行。”   男人!几十个!   李潇然要爆炸了。   要不是因为后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现在就恨不能跳起来狠狠掐上这个女人的脖子!   “很好笑吗?很高兴吗?要是真高兴,人家送了那么多猛男给你,你为何不留下几个用用?就算不让他们服侍你,你也可以用来做奴隶呀!现在罗刹国的奴隶不是在京城圈子里最流行吗?”   浓重的醋酸味飘飘荡荡,瞬息溢满了整间屋子。   李潇然觉得自己都快整个人泡进醋缸里了。   罗刹国,人称马背上的国家。那里的男儿从会走路起就开始骑马,十来岁便是马背上的好手。更兼骁勇善战,四肢发达头脑也并不简单。那么高大威猛的男子汉,想想都比他有阳刚之气的多,和她站在一起不是更好?   那些人也着实聪明,知道她已经强悍到了这个地步,寻常男人肯定配不上她,便干脆送了几个威武雄壮的男人来给她做陪衬,既能满足她做女人的生理需求,又能抚慰她一把年纪找不到男人的悲伤。她怎么就没答应呢?   说不定如果她当初带着罗刹国的男人一道回来,皇上也就不会同意让他们成亲了!那样,她也不会被圈禁在王府这个风云诡谲的地方。   秦明兰目瞪口呆。“你至于这么激动吗?我弄死了罗刹国那么多人,又岂会发疯把他们的人留在自己身边?那不啻于在自己身边埋下一颗炸弹,天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悄悄把我给弄死了!再说了”,顿一顿,“我不喜欢那些肌肉发达的男人。”   李潇然小心肝又微微加快速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呀,喜欢温文尔雅一点的,斯文俊秀一点的,反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就是了!”秦明兰思量着道。   李潇然的小脸儿又黑了。   “你喜欢太子?”   什么跟什么呀!秦明兰无语。“这和太子什么关系?”那么狡猾的大狐狸,和谦谦君子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但是,在外人眼里,太子可不就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吗?李潇然心里很是不爽,他可还清楚的记得她和太子早他认识了好几年,两人还一度关系不菲!   虽然现在两个人之间来往少了,可是上次在德州的时候她和太子还私底下说过几句话!而且两人之间的默契那么明显,他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得一清二楚!   李潇然觉得自己是真趴在床上太无聊,都已经闲到开始乱吃飞醋了。   明明秦明兰已经嫁给了他,肚子里也有了他的孩子。她早严词拒绝了罗刹国的猛男们,也和太子断绝了可能,但只要想到只要一个不小心,那些可能就会毁掉他小心经营起来的一切,那他活到现在什么意思?也难怪罗刹国的使者来了会说那样的话呢!   看他小脸上怒气纷涌,一阵白一阵红的,看起来倒是蛮养眼的,不过恐怕对他的身子不利,秦明兰连忙握住他的手。“你这到底是吃的哪门子的飞醋?我不是都已经拒绝他们了吗?现在我是你的妻,这辈子也只会是你的妻,你孩子的娘,过去的那些事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没必要,可是他无聊啊!   李潇然抬起脑袋。“再说一遍。”   “嗯?”   “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李潇然的声音低低的,软软的,带着一丝浅浅的羞涩以及得意。   秦明兰一见,便如被雷亲了一口。“我不是都说完了吗,你也听到了,还说他做什么?”   “我不管,我就要听!你刚才说的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李潇然不管,干脆耍起赖了。   秦明兰无语。只得又挑挑拣拣的说了一遍。   李潇然终于满意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这可是你说的!这辈子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其他男人你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哪里说了?她只是说……   好吧!和长期卧病在床的病号有什么好胡搅蛮缠的?这家伙本来嘴巴就利索,现在更不得了,昨天她还听到他把青葱都给差点说哭了呢!   说白了,其实这家伙就是没事闲的!但她可没那么闲。   不出意外的话,她想,皇上马上就要用到她了。   果不其然。   第二天,静王世子也风风火火的上门来了,照例又对李潇然身上的伤口进行了一番观摩。然后,他才进入正题,将这半年来京城里的大小事件都说了一遍。末了,又是一番感慨:“没你在的京城真是无趣,我在街上撞到人了也没心思和他们闹腾。还好你现在回来了!回头等罗刹国的使团来了,咱们一起去折腾他们去!”   李潇然翻个白眼。“你瞧我这样能出门吗?”   “哎呀不能出门没关系,你出谋划策,我付诸行动,咱们兄弟俩齐心协力,必定能整得他们哭爹喊娘!”静王世子笑嘻嘻的道,“以前这事咱们干的还少吗?”   一旁的秦明兰默默垂头,在心里一条一条将罗刹国人的习性乃至自己所熟识的人的性格都罗列了一遍。   李潇然闻言也翻个白眼。“我不干。”   “为什么呀?”静王世子不明白,“你以前不是最爱玩这个的吗?”   “可是现在我不爱玩了!”李潇然愤愤道。   “难道是——”静王世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老弟,你不会是因为知道有人挑衅你了,所以心里怕了,连碰都不敢碰他们一下吧?”说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更何况如今你身边可是有大将军的弟媳妇在呢。有她在身边站着,那些人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你可以闭嘴了吗?”李潇然更郁闷了。   他一个大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三条两天的生病不说,遇到事情还需要自己媳妇来保护。虽然当时被保护的时候他是很感动啦,可是回头再一想,他就越来越觉得自己没用得紧!   这事在自己国人跟前也就罢了。可是等到罗刹国的人来了,一旦他们知道如此……那简直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他可怜的脸面啊!   静王世子终于发觉到不对了。“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但不对呀,你才回来京城几天,哪有人来得及欺负你?难不成是在南边?可那里的人又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你到底给我闭不闭嘴?再多说一句,最后一本食谱你就休想拿到手!”李潇然忍无可忍,干脆拿出了杀手锏。   静王世子果然被制住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三弟你就行行好,把食谱给哥哥我呗!”   李潇然低哼一声,吩咐青葱去取了自己回京途中写的一份食谱交给他。   静王世子如获至宝,赶紧小心捧在手心里,复又贴过来小声问:“你真不和我一道整整罗刹国的人?”   “东西拿到了,你赶紧走吧!”李潇然没好气的道。   他是真不高兴了。静王世子摸摸鼻子,讪讪道:“好吧,你今天心情不好,哥哥我就不打搅了。一会哥哥叫酒池肉林的厨子做一桌清爽滋补的饭菜送过来,权当是你这本食谱的答谢好了!”   “就算没有食谱,这也是你应该做的!”李潇然冷哼。   静王世子无奈摇头,把薄薄的一本食谱卷卷放好走了。   过后不到一个时辰,果真有酒池肉林的小厮送来一大桌素斋,做得色香味俱全,就连秦明兰这么挑食的人都胃口大开。   李潇然也难得吃了一碗饭,可高兴坏了王府上下。   及到下午,宫里便来人了。是皇上派人来接秦明兰进宫去。   秦明兰早有此准备,简单收拾一下便坐上轿子去了。及到御书房,才发现自家小弟秦明岳,叔叔秦元堂,乃至范大李汤等人都赫然在列。   不等她跪地参拜,皇帝便连忙道:“秦爱卿快快免礼!你身子不便,就不用行此大礼了。”   秦明兰顺从的揭过了这一环节,但还是拱手行了个礼,才在一旁坐下。   秦明兰是最后一个抵达的。人到齐了,皇帝便清清嗓子道:“诸位爱卿都是明白人,那么朕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五个多月前罗刹国遣使来我朝,称自愿纳贡称臣,互通边境,朕觉得可行,他们的使臣便回去了,如今又遣了一队使团过来,为的便是商议互通有无之事,再过不到半个月人就该到了。不过罗刹人历来狡猾,又数次出尔反尔,朕也不敢完全相信他们,便特地请了众位爱卿过来,大家商议一下,到时候如何应对他们才好?”   秦明兰看看坐在一侧的叔叔以及小弟,却发现两人都望向了她这边。   也是。这些年来,和罗刹国接触最多的人是她,皇帝要打听消息的话,那么自然是从她这里得到的最为准确。   皇帝此时也道:“早在罗刹国遣第一批使者过来时朕便已经向秦大人以及秦校尉等人取过一遍经了,当时还有太子在,算是勉强应付了过去。不过这次要来的是一个使团,里头必定藏龙卧虎,朕不敢小觑,便特特又请了秦爱卿过来,你和罗刹国打交道多年,当初也是和罗刹皇族接触颇深的,你来说说看,朕该以何等姿态应对他们才是?”   在城墙上差点一箭射穿了罗刹的主帅的脖子,当着罗刹国将士乃至百姓的面一刀劈了他们的大王子,还拎着一队不足八百人的人马将罗刹老皇帝一行人追赶了上百里,直到深入草原腹地才罢休,这就叫做接触颇深了?秦明兰简直哭笑不得。   早知道对方会放低了姿态来求和,她当初就不打得他们那么狠了。搞得现在她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秦明兰思虑一下,便将一份奏折呈了上去。“臣听闻如今接掌皇位的乃是十六年前被老罗刹王推翻的老老罗刹王的后人,老罗刹王一脉都已经被斩杀殆尽。但偏偏臣所熟知的都是老罗刹王那一脉,所以对现在这些人接触颇深说不上。不过毕竟都是罗刹人,微臣对他们的习性还是格外了解的,而且以前在爷爷跟前也听说过不少之前他们应对老老罗刹王时的经历,再加上家中一些资料记载,微臣大略罗列了几点,还请皇上过目。”   “好!”对于个中的差别,皇帝也早心知肚明,所以当听到秦明兰前面那袭话时心中便微微发凉,以为没办法了。可没想到,峰回路转,秦明兰立马又抛出了一根橄榄枝,皇帝喜不自禁,连忙叫人将奏折转呈上来,细细看过,更是喜形于色。“秦爱卿您果真乃朕的肱骨之臣,朕选你来真是选对了!”   便将奏折交给一旁的中书舍人。“将这份折子抄录几份,递给礼部众人,叫他们好生做好应对。”   中书舍人连忙接下。   这件事了了,皇帝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看向秦明兰:“对了秦爱卿,对于此次接待罗刹国使团的人选,你可有推荐的?”   秦明兰顿时头大如斗。   皇上啊,您至于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吗?我现在可是孕妇啊孕妇!   她完全相信,如果自己是个男儿身的话,皇帝现在肯定已经直接把这么重任甩到她头上了!   所以,她得惜福。   便深吸口气。“微臣觉得,礼部众位大人虽然没有和罗刹国的人正式接触过,但是大家都是深谙各国礼仪习俗的人,应对起来应当也不费什么事。再有范大等人从旁协助,也就差不多了。若是还有不明白的,诸位大人也可随时差人去王府寻微臣,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皇帝眼神微微有些暗淡。   “秦爱卿,朕记得,田军师似乎是跟着你一起到了平王府上?”   秦明兰心中一凛!   她就知道,皇帝必定不会放过那个人。也是,其实细说起来,田青对罗刹国的了解比起她来只深不浅。那家伙能从对方一个小小的动作上便分析出对方的性情爱好,再找出缺点加以致命打击。这种揪住对方的弱点死命踩着别人的脖子让别人只能俯首称臣的事交给他来干简直再好不过了!   本来秦明兰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   “皇上,田军师自从回京之后便休养生息,外事不管。关于此事微臣也曾去寻过他,可是他怎么也不肯出来抛头露面。”   说出‘抛头露面’这四个字,秦明兰都忍不住一阵牙酸。   真不明白那家伙怎么想的,一个大男人,居然都对自己用上这样的词了!他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果是以往,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秦明兰就会毫不客气的大笑一通,然后直接把人给拎出来,管他乐意不乐意?可是现在,在大家早渐渐疏远,而且如今都互相客气上了的时候,她却是怎么都做不出来了。   皇帝闻言也是一声叹息。“其实早在上一波使臣过来时,朕便命人去请过他,他也是拒绝了。”   竟有这事?秦明兰闻言大惊。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释然了。自从回京之后,田青的性子就越来沉闷了。除了在王府里还到处溜达溜达,亦或者兄弟们难得的一次聚会,否则外头他是死都不肯出去的。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只会变得更闷,更让人抓狂才是。   “但是如今秦爱卿你回来了,就连你去请都没用吗?”皇帝到底还是不肯放弃。   秦明兰苦笑。“皇上,田青是什么性子,您当初也该知道。他人小,脾气却大,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别人谁都没办法改变。”正如当初拒绝皇帝的封赏,那叫一个义正词严,不管传旨的太监将话说得多好听,他都就不从命,最终差点都让太监跪下了!而直到现在,她也没明白那家伙放着好好的金山银山不要却非得蹲在偌大的王府里当个小小的管事是什么想法。   皇帝闻言,也只得幽幽长叹口气。“既如此,那就算了吧!田爱卿乃国之功臣,朕也不好强迫于他。不过,若是可以的话,秦爱卿也叫他写一份奏折,将他知道的都说与大家知道吧!”   “微臣遵旨!”秦明兰忙不迭稽首行礼。   话已说完,皇帝也累了,忍不住坐下去咳嗽几声。一旁的太监忙不迭送上一丸药给他服下。   皇帝大口吞了,又顺了顺气,才挥手道:“众位爱卿都下去吧!尤其秦爱卿,你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以后便在王府里好生养胎。”这又是以叔叔的身份在关爱小辈了。   “多谢陛下。”秦明兰连忙再次以侄媳之礼见之。   从御书房出来,大家一路无话。直到出了宫门,范大和李汤等人各自往自己任职的部门去了,秦明岳翻身上马,秦元堂因为腿脚不便,便是坐的马车。眼看秦明兰预备坐轿,他便招手脚秦明兰同坐。   秦明兰痛快的答应了。秦明岳见状,也干脆弃了马上了马车,大家凑在一处说说话。   自从出嫁后,秦明兰已经是大半年没有和叔叔见过面了。如今见了,少不得有许多话要说。一番嘘寒问暖过后,秦元堂才步入正题:“这一次,田青果然不肯出来?”   秦明兰摇头。   “那孩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秦元堂皱眉,“事关国家大义,我天凤王朝要在罗刹人跟前立威,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为何就是不肯出来?上次只来了一两个人也就罢了,这次可是一个使团!当初在边关他不是出谋划策极积极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就这样了?”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答案。秦明兰心中暗道。   秦明岳也一样皱起眉头。“皇上也是,田青说不出来他就真不强迫他了?要是换做我,我就算揪也要把他给揪出来!皇上是个明君,可是这性子也未免太软弱了点,这样如何压服得住下面的人?”   “你闭嘴!谁许你妄议君上的?”秦元堂立马厉声呵斥。   秦明岳连忙低下头。“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这里都是自家人,我说两句又没事。”   “不管在哪里,你都不许说皇上半句坏话!皇上的事情,是我们臣子能随意置评的吗?”秦元堂冷声喝道。   秦明岳被训得小脸惨白。“叔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下一次只说。等回到家里,你自己去靶场拉弓五百下。”   “是,我记住了。”   眼看着自家小弟被教训得跟孙子似的,秦明兰不禁在心头感慨不已。   叔叔对皇上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不,应该说是秦家所有人对皇上的忠心都是苍天可鉴,但这其中她家二叔尤甚。究其原因,便是当初二叔从战场下来后,因为腿部受伤严重,这辈子主动无法再站立,更无法上阵杀敌。但皇帝并未因此就嫌弃了他,也没有用高官厚禄来哄着他,而是遣了宫中最好的太医给他医治,并给他许了皇后娘家的族妹。不仅如此,等他上好之后,皇帝为了弥补他不能上战场的缺憾,特地封了他一个不高却异常重要的实职,便是叫他帮助训练新兵,并将送往边疆的兵器都交付他监督打造。   如此恩遇,叔叔自然感激不尽,从此便将皇帝当做自己的神明,听不得任何人说皇帝一句不好。   只是……秦明兰心中喟叹。   小弟说得没错,皇上的确是太仁慈了些。为上位者,除了要恩泽天下,但也要树立好自己的威信。现在这位皇帝,明显威严不足。如此一来,下头的人自然有些胆大的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再加上皇上身体不好,那些人就更胆大包天了。   思及此,秦明兰便忍不住想到了皇帝方才当着他们的面服药的画面。   上位者最忌惮的就是在下属跟前展露自己病弱的一面。即便是病入膏肓,在人前他们也要装得中气十足。但是今天,皇帝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就急忙将药丸吞下了,一旁的太监也丝毫都没有犹豫,这说明皇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半刻都熬不住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也不知道太子何时才能归京?相较皇帝,太子看似温和,但其实手段确实格外凌厉,正好弥补了皇帝的些许不足。如果不是这些年太子的帮衬,这天凤王朝的江山必定做不到今天这么好。便如现在,太子才离开多久,皇上便有些撑不住了?   但愿等罗刹国使团抵达之前,太子已经回来了。不然京城里只怕还要闹出不少事情来。   “阿兰,阿兰?”   他们俩抬起头。“叔叔?”   “你在想什么?我和你说话都没听见。”秦元堂有些不悦的道。做将领的人就是这样,习惯了下头的人无条件的服从,而且要求还是临行禁止。现在秦明兰堂而皇之的在他跟前走神,秦元堂自然不爽。不过考虑到对方是自己侄女,如今又身怀六甲,他也不好发作,只是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秦明兰现在心情抑郁,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察言观色,便只是问道:“什么话?我最近精神不济,动不动就走神。”   原来如此。秦元堂心情少霁:“我在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你爷爷想你了。”   更想的其实是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吧?想到自家年迈的爷爷,秦明兰淡笑:“等有空了就回,应当就在这几天了。”   秦元堂颔首,也不再多说。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平王府门口,秦明兰辞别叔叔和弟弟回去,便见李潇然又趴在床沿对着满满一桌菜肴挑三拣四。   见她回来了,他眉毛一扬,立马发现不对。“你怎么了?皇宫里被皇帝叔叔骂了?”   秦明兰摇头。“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什么感慨,说来听听。”李潇然连忙爬着蹭过去。一脸的好奇。   这家伙果真是无聊到一定境界了。   不过现在心情着实抑郁,不找个人好好倾诉一下秦明兰担心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便干脆一五一十的都跟李潇然说了。   李潇然听完就笑了。“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吗?田青那家伙现在王府管家的事情做得挺好的,要是真放他出去干别的,这么大个王府交给谁来管?我可没那个闲心思!还有皇帝叔叔,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我记得当初皇爷爷就说给,皇帝叔叔性子太慈悲了些,不适合当皇帝,反倒是我父王更有帝王之相。可是没办法,皇帝叔叔才是父王唯一的嫡子,这个皇位除了他无人有资格继承,所以皇爷爷特地将我父王派到南边为父王把住南面士林的关系,又将太子自小抱到自己跟前去养。”   竟有这事?   这些秦明兰还是第一次听说。“先帝也曾说过皇上不适合这个位置么?”   倒是平王爷,初次见面时,那个人不喜不悲,不动不摇,站在那里就跟一块没有感情的石碑一样,叫她察觉不出什么。不过这次南边之行倒是叫她看出了几分端倪:能让南边士林为之联名上书求情,并将盐道上的事情而十年如一日遮掩得这么完美的人,手腕着实不一般。   但可惜就可惜在,他并非嫡子。   “是啊!”李潇然点点头,“这话我是亲耳听到皇爷爷说的,不过,是躲起来偷听的,那些话皇爷爷才不会当着我的面说呢!”说着他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说起来皇爷爷真是够偏心的,从小就对太子那么好,手把手的教他看奏折,应对臣子,比教导当年的皇帝叔叔还要上心,可每次见到我却都是一盘果子把我给打发了!你悄悄,这偏心也未免偏心得太过了!”   秦明兰汗颜。   先帝偏心太子,太后娘娘偏心你,一人偏一个,这不挺好吗?而且先帝都已经过世十多年了,太后娘娘却还健在,而且如今她看太后娘娘对他偏心得也十分过分,太子肯定说不定还在心里嫉妒他呢!   不过这些都只是李潇然的吐槽而已。吐槽完毕,他又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不过也是,他们说我父王的坏话,当然得背着我了。但我是谁?怎么可能让他们奸计得逞?从小到大,他们私底下说的话我都给偷听了个七七八八!”   秦明兰冷汗不止。   这熊孩子!从小就不干正事,居然还敢偷听当时的皇帝和皇太孙说话!他胆儿真是够肥的!   但是,先帝和太子祖孙间的对话啊,她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他们都背着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些家国大事,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我听了几句就腻烦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兴致一说就是好几个时辰的。”李潇然撇撇嘴,马上又眉梢一扬,“不过,我也算是听到过一件有用的,事关我父王!”   秦明兰心口猛地一缩!   “什么事?”   “其实细说起来我也不大清楚。”李潇然搔搔脑袋,“当时皇爷爷也说得很模糊,我就记得他说,那是他和太子之间的秘密,其他谁都不能说,就算是皇帝叔叔还有奶奶都不行。然后他就把个什么东西交给了太子,说什么如果父王听话的话,那就把南边交给他,随便他怎么折腾。但如果他不老实和我一样乱来的话,那么就照着东西上的法子来!我纳闷的要死,刚好那时候父王在京城,我便和他提了几句,你可没见当时父王的脸色……啧啧,那叫一个精彩啊!那段日子我可是从他身上弄到了不少好东西呢!”   呃……   秦明兰扶额。“那东西父王可弄清楚是什么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李潇然摊手,“又不关我的事,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真觉得不关你的事?”秦明兰沉声问。   先帝和太子密谋的东西,事关平王爷,任何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出个七七八八。这家伙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至于把事情透露给平王爷,这肯定也是他故意为之!   “哎呀,就算关我的事也不要紧啊,主要问题还是出在父王身上嘛!”李潇然嘻嘻笑道,“我不是都已经把问题扔给他了吗?那就有他自己去着急,我可以省省了。”   秦明兰抽抽嘴角。她就知道,这家伙腹黑得很,而且最会折腾自己老爹。   平王爷也真够命苦的,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儿子?   “对了”,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事是多久以前的?”   “哦,也没多久,也就在皇爷爷过世前一个多月吧!”李潇然道。   那么距离现在也有差不多十一年了。也就是说,如果还没找到那个东西的话,平王爷已经就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十多年了?   这坑爹的孩子!   被李潇然坑到的可不止平王爷一个人。   经过将近两多月的横扫,南边盐道上被揪出来巨贪三名,大贪十名,还有林林总总涉案的官员几十名。面对这些心狠手辣搜刮民脂民膏的蛀虫们,太子毫不手软,当众斩杀了三名巨贪,再叫人将其他人全都游街三日,才带着账册和缴获的银子,拖着罪臣浩浩荡荡回京城向皇帝复命去。   因为盐道上一系列的事件,平王爷寝食难安,短短的时间内都瘦了十来斤,如今正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如今,南边硕果仅存的几名官员依依不舍的将太子和平王爷一道送到南京城外,纷纷涕泪直下,欲言不能。   他们是真伤心。既是喜不自禁,自己好容易才从贪腐的风暴中全身而退,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又是伤心难过,太子这么一闹,南边元气大伤,曾经系统的官场只需被彻底打破,他们的外快渠道也被强势斩断。等来了新官员,谁知道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偏偏最该主持大局的平王爷这个时候也要上京去,他们群龙无首,只觉前途渺茫,忍不住便潸然泪下。   太子此行却是赚得盆满钵满,顺便也将自己的威名在南边大肆宣扬了一番,心情自是大好。看着这一众泪流满面的官员,他甚至好心情的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周大人,你不必如此依依不舍。此次对盐道进行清查,你们几个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孤十分赞赏。待回京后孤便会禀明父皇,叫他为你们加官进爵,指不定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在京城再见了呢!”   周大人惶恐不已。“下官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哪里值得太子殿下如此赞誉?”   太子微微一笑,回头冲平王爷道:“伯父,时辰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走么?”   平王爷蜡黄的脸上满是疲惫。“走吧!早点走,也便早点到京城。”   太子颔首,正欲转身上车,却听到不远处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而且直冲这边而来。   所有人都不禁一惊,抬眼看去,只见三四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少年浑身挂满了鞭炮,就这样噼里啪啦的朝他们这边跑过来了!   两个人打掩护,一个人断后,将层层侍卫轰开,中间那个一往无前的朝太子这边冲过来,手中尖刀一亮——   “你这个狗太子,我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题外话------   浏览器抽了,反应炒鸡慢,小茶也要抽了,啊啊啊!   ☆、002 那人是谁   “快,快救太子!”   平王爷见状,连忙扯着嗓子大喊。   然而这四个少年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他们选取了护卫最薄弱的突破口,又卡准了太子最为松懈的时候,身上的鞭炮噼里啪啦火力强盛,根本叫人无法阻拦。更何况还有三个人各自负责将其他人等隔开,护送着中间的人冲向太子。   不过转瞬的功夫,少年连同刀子便已然到了太子跟前。明晃晃的刀尖映出森冷的寒光,毫不留情的朝要害出刺去。   太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如何。平王爷一见心急如焚,可是眼见侍卫们都远远的赶不过来,其他官员也跟被吓傻了似的,他新猛地一沉,连忙飞扑上前一把拦在太子跟前。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才和太子站得最近的周大人也仿佛反应过来了,大喝一声扑过去将少年撞倒。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些。少年的刀子已然到了跟前,即便人被周大人扑倒了,刀子却依然由着惯性超前刺去,好死不死的扎入平王爷的胸膛。   “伯父!”   太子一见,瞬时放声高呼,双手牢牢接住了平王爷疲软的身体。   平王爷强撑着抬起眼看着他,眼中带着一抹释然浅笑:“太子你无事就好。你乃国之栋梁,日后的帝王,可是万万出不得事的!”   太子眼眶一红,连忙按住他鲜血奔涌的伤口,扯着嗓子对外大喊:“叫太医!赶紧叫太医!要是孤的皇伯父出了什么意外,孤一定要你们陪葬!”   亏得是侍卫们训练有素,很快便反应过来。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后,平王爷便已经躺在华丽舒适的马车上,胸前的刀子拔了出来,绑上厚厚的绷带,绷带上隐隐还能看出一小团红晕。太医把完脉收回手,太子忙问:“如何?”   “启禀太子殿下,平王爷伤口不算太深,如今已经止住了血,只需静养几日便能痊愈了。”太医忙道。   太子这才松了口气。“那伯父如今可还行得路?”   “这个只怕难了。”太医战战兢兢的摇头,“平王爷的伤口虽不深,但却是在胸口,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卧床静养。这般从南京往京城去,一路颠簸,一不小心便会撕裂了伤口。”   “那走水路呢?”太子又问。   “这个倒是可以勉强一试,但微臣还是不大建议。”   太子垂眸。“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太医连忙行礼退下。太子回头看看车帘重重垂下的马车,长长叹了口气。   不一会,李渡走了过来。“殿下,王爷有请。”   太子眉头微皱:“孤知道了。”便回到马车旁,李渡掀开帘子,便露出了里头面如金纸的平王爷。   “太子,我现在的情况很不容易乐观么?”看着太子一脸阴沉,平王爷低声问。   “哪有的事?”太子连忙摇头,“太医说了,伯父您伤势不重,不过再静养一段就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南边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了,如今各处的人手空缺,早点回去禀报了皇上,寻到合适的人替补上,才能叫这边的一切如常运转起来。”   太子抿唇不语。   平王爷不解。“可还有什么事?”   “太医说,伯父您现在的情况需要卧床静养。”太子淡声道,“要不然,伯父您就别回京了,就在这里养着好了。横竖我们也还没走出多远,您天黑之前就能回王府躺好。”   “那怎么行?”平王爷立马激动得差点爬起来。   太子赶紧将人按住。“伯父您当心身体!”   平王爷却只管直直的看着他的眼。“南边这些年都在我的掌管之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去皇上跟前请罪?再说还有许多事情太子你一时半会搞不清楚,还是我去了能说得更明白一些。”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如今气血两虚,说不上几句话便喘得厉害。如今又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道:“更何况,罗刹国的使臣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你还不赶紧回去,皇上那边只怕忙不过来呢!”   “可是伯父您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宜长途跋涉。”太子道。   “慢慢走,不要太过颠簸就没事了。”平王爷俨然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回京去当面向皇帝请罪,“不然这样好了。太子你走陆路,快马加鞭的回去,先将事情大概向皇上说一遍。我走水路,这个平稳些。约莫慢上几日到,也正好先让皇上心中有个大概,更方便我再去细说。”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这样了。”太子低叹口气,面上掠上一抹挫败,“就是要辛苦伯父您了。”   “身为臣子,为天子效劳本就是义不容辞的事。原本我都打定主意要舍掉性命的,现在却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加上一点颠簸之苦算的了什么?”平王爷一场大度的摆手,嘴角扯开一抹豪放的笑。   太子闻言也不禁笑开了。“果然是伯父心胸更为宽大。原本您就是因为孤才手上,可是现在,孤却还要劳您来开解。”   平王爷也淡淡笑着。“说的什么话?说起来你也是我的侄子。我这些年一直在南边,也不曾照料过阿潇。亏得是有你们在,一直悉心看护着他们母子。你和阿潇年纪也差不多,每每看到你我便仿佛看到了阿潇一般,心里对你只有疼爱。只可惜,那小子顽劣得要死,哪里比得上你的谦和温雅?”   “伯父您这话真是折煞孤了!”太子闻言轻笑。眼看平王爷双眼缓缓合上,便知道他快撑不住了,便不再和他多说,连忙放下帘子,回头又嘱咐了李渡几句,并将方才为平王爷看诊的太医留下,再从自己的护卫里抽调了二十名护送平王爷走水路回京去。   平王爷这次回京请罪,本就没带多少东西,因而一大队人马里头竟然十之六七都是太子的人。眼见一行人簇拥着马车朝扬州口岸方向渐行渐远,太子微出口气,复又回头问:“周大人现在情况如何?”   方才如果不是周大人及时出现将少年扑倒,那么少年身上的鞭炮就要全部飞到他身上了。不过既然现在炸药基本没有挨上他的身,那自然便都是被周大人给享用了。   一旁的宦官忙道:“启禀太子,苏太医身边的小童刚刚来报,周大人受伤极重,身上许多地方都被炸药炸伤,胳膊上还被刀子割了一刀,情况很不理想。虽然有他们的极力救治,但是留下病根那是一定的。”   太子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可查到那四个刺客是什么人了?”   “查到了,他们就是当初被您当众斩首的张博益还有傅华年两个巨贪的子侄。因为家主被斩,家业悉数被抄,他们也被判了充军,几个小子在军营里吃了几天苦受不了了,便相伴逃了出来。然后,就……”   就来找他这个始作俑者报复了。   太子轻笑。“都已经被送进军营了还能逃出来,甚至还能寻摸到这么多鞭炮和刀子,这几个小子本事可真不一般啊!”   宦官闻言也眉梢一挑。“可不是吗?奴婢叫人去打听的时候,只听人说这几个小子在军营里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知道他们是巨贪之子,谁都不待见他们。就这样,他们还能跑出来,光鲜亮丽的来寻太子您复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同样不可以思议的还有军营里的那群人。那么多人,居然连四个小子都看不住,朝廷这些年拨给他们的军粮都喂狗了吗?”太子冷叱。   宦官猛地一个激灵!   太子殿下生气了!   “殿下……”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现在咱们可还要上路?”   “上路今天是必定要上路的。不过看看天色还早,我们先去处理一件事情,忙完了再安心的走不迟。”太子低声道,眼中一抹冷芒一闪而逝。   当太子遇袭的消息传到京城里的时候,那都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了。   伴随着这个消息一道进入京城的,除了风尘仆仆的太子车马,还有另一个重磅消息——   为了给不幸受伤的太子殿下以及周大人报仇,太子送走平王爷后便去了南京城外的军营,重责了当值的将士,将军中大将狠抽了几十鞭子,而后五花大绑的提回了京城。至于胆敢对当今太子殿下下狠手的张家以及傅家余孽,太子也没有再姑息,而是直接将送入军营里的其他男丁全数斩杀,送入教坊司的女眷也带了出来,直接叫人押解到千里之外的军营,成了军妓。   除此之外,在太子走后,还有人特地去寻摸了一通,终于将暗中资助几位少年的张家傅家旧仆给揪了出来,连同卖给他们鞭炮和刀子的商家也不能幸免,全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一时间,南京城上下再度人人自危,所有人谈及‘太子’儿子便色变。   曾经传说中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太子殿下,在南京人民眼中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说法和你很像?”听完杨光远今天的最新报道,李潇然回头看向秦明兰。   秦明兰撇撇唇。“这个说法现在用在我身上已经不合适了。如今换了个新主人,不错。”   如今的她,身穿着缭绫裁制的宽袍大袖,头发也挽起了简单的发髻,身下裙摆长得几乎拽地,肚子也圆滚滚的,一眼看去虽然大只了点,粗壮了点,但那抹柔柔的母性的光辉却是越来越明显。这样的她,谁还能将她和当初那个在百万大军中奋力搏杀,一身浴血而归的女罗刹联系在一起?   不过李潇然没听到她义正词严的断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就很不高兴。“你是罗刹,他是魔头,这两个称呼可是挺登对的呢!”   秦明兰无奈翻个白眼。   “你背上的伤今天不疼了吧?不疼了咱们一起出去走走。今天天气不错,后花园里的桃花梅花都开了,咱们一起瞧瞧去。”   不能再让他这么趴着了!   越趴他就越是无聊,越是无聊他就越爱没事找事。原本没点关联的事情经过他嘴都能多出点关联来,更何况现在还勉强有点关联的?   如今她月份大了,身子也渐渐开始懒了。原本就不爱和他吵闹的性子现在更是懒惫得很。所以,能让他闭嘴就赶紧叫他闭上吧!   李潇然一听就知道她是故意想堵自己的嘴。不过他趴了一个多月了,也实在趴不住了,听到秦明兰的提议也有些心动,不过心里还是不大舒爽,便嘴巴一撅:“我走不动。”   “我现在也背不动你。”秦明兰冷声道。   李潇然郁闷咬牙。“谁让你背了?就算你哭着喊着要背我我也得考虑考虑我儿子呢!我的意思是叫人准备个轮椅,你推着我就好了!”   那不一样是要她出力吗?   秦明兰撇唇。“推就推吧!”她实在懒得和他胡搅蛮缠了。   因为李潇然从小到大的身体状况,所以王府里各项配置齐全异常。吩咐下去不久,一辆制作精巧的轮椅就被推到了他们跟前。   “扶我上去。”李潇然玉臂一伸,一脸高傲的道。   矫情得跟慈禧太后出门似的。秦明兰暗暗翻个白眼,扶着他的手伺候他坐好了,一行人便往后花园里走去。   平王府的后花园很大,至少比秦家整座宅子的面积都还要大上不少。里头花花草草的种了不少,一年到头都是草长莺飞的。但可惜平王妃是个除了自家儿子外痴迷佛经胜过其他一切的,李潇然忙着吃喝玩乐无暇他顾,秦明兰也只将偌大的后花园当做自己的健身场地,根本没有半点风花雪月的心思。所以都嫁过来一年多了,她才赫然发现——这居然是她第二次正儿八经的逛这里的园子!   第一次自然就是当初刚嫁过来时娘家人上门拜望,她领着他们走了一圈。   所以说起来,这里其实很多地方她都不熟。   推着李潇然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看着四周围的参天大树,以及朵朵迎风绽放的花儿,秦明兰刚才被李潇然弄得憋闷的心情也渐渐舒畅起来。   北边的春天比南边的来得要晚一些。现在虽然已经近五月了,但是京城里却并不热,反而暖暖的很是舒服。草长莺飞,种种花儿竞相开放,仿佛要抓住春天的尾巴再好生绚烂一把。   两人本就是为了散心,便也没有带多少人。一路走着,一路赏着,破天荒的没有说话,只将五官都交付给了美好的大自然,任由自然带领他们领略春天的美好。   走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便到了一丛紫竹林外。   微风吹过,竹枝摇晃,竹叶互相摩挲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得院子里格外的静谧。   但就是在这沙沙的声响中,秦明兰隐约听到了一点人声。   怎么会是他?   侧耳细听,她立马脚步一顿,脸色阴沉下来。   李潇然正看得热闹了,忽然发现她不往前走了!心情立马不好:“你停下了干什么的?”   “嘘!”秦明兰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   李潇然一怔,却也乖乖的闭上嘴。“怎么了?”他小声问。   “有人。”秦明兰道,看了眼紫竹林。   按理说,这么大的花园,里头每天打理的人都不下三十人,林子里有人也是正常的。但是,李潇然一听就知道秦明兰说的人绝非那等打杂的下人。   “是谁?”他忙问。   秦明兰却抿唇不语。   李潇然眼珠子一转,于是想到了。“是他?”   秦明兰别开头,竟是都不敢和他对视了!   李潇然于是怒了。“他一个王府大管家,不好好的到处查看,跑到竹林里来干什么?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着,一拍椅子站起来。   秦明兰连忙拉住他。“你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他问个清楚!”李潇然气呼呼的叫。不过好歹心里有点分寸,他并未大呼小叫,只是声音也不算小了。   秦明兰简直无奈,却也知道是拉不住他的,便只好随着他一道朝前走。   两人走了不出十步,便见到眼前竹子一阵摇晃,田青慢悠悠的走出来了。   “将军,世子爷?你们今天也这么好的心情过来赏花?”见到他们,田青嘴角一勾,热情的笑了起来。   秦明兰不动不语,李潇然早按捺不住蹦上前去:“还有人呢?叫他赶紧出来!”   “世子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田青笑着掏掏耳朵。   李潇然冷哼。“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又何必在小爷跟前装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在外头做正事,却跑到这林子里来,绝对是有鬼!说吧,和谁偷偷在这里见面呢?”   “没有啊!”田青一本正经的摇头,“我不过是闲得无聊的,一个人来林子里坐坐,吟吟诗看看天罢了。以前我也经常这样干的,将军最清楚了!”   一听到他又把自己媳妇给牵扯进来李潇然心里就更不爽了。“小爷和你说话呢,你东拉西扯的干什么?以前你什么习惯我不管,但是刚才,小爷分明听到你和人说话了!识相的你赶紧叫里头的人出来,不然要是给小爷查出来了,那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世子您的话在下是真的听不懂啊!”田青笑得好苦涩好无辜,“在下真的只是一个人穷极无聊在吟风弄月而已,一个人自言自语,没有第二个人在!”说着他求救般的看向秦明兰,“将军你不是最清楚我这个毛病的吗?你跟世子说说呀!”   秦明兰静静看了他好一会,才拉上李潇然。“我们走吧!”   李潇然踉跄几步。“你什么意思?我话还没问完呢!”   “他都说了只他一个人了,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那我也还没派人进去搜呢!他一个人出来了,那个人肯定还藏在里头,我立马叫人进去找,肯定能把另外一个人找出来!”   秦明兰无力白他一眼,把人按在轮椅上直接退走。“这林子这么大,四面又没有围墙,就算有人肯定也已经从其他地方跑了,谁还傻傻的等着你来抓!”   “不可能!刚才我一直听着呢,没有人在里头走动的声音!”李潇然还不肯放弃。   秦明兰脚步不停。“你没听到,不代表就没人在走动!”   “你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   “秦明兰!”   ……   目送两个人一边吵着架一边渐行渐远,田青唇角的笑渐渐收起了无辜,转变为完全的苦涩。   “他们已经走了,你也可以走了。”他道,背对着竹林,却是面对着跟前虚无的空气说的。   后面安静一会,随即又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而后,一个容貌和他有四五分相似的男子走了出来。不过也只是容貌有些相似罢了,此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看就不像是京城人士。   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从竹林里走出来,他却愣是没有弄出多少声响,功力可见一斑。   不过耳听到他居然朝自己这边走来了,田青身形微顿,脸上闪过一抹烦躁。   对方没有看见,出了竹林便大跨着步子走到他跟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声音也是格外的粗犷嘹亮,虽然已经竭力凝气屏声,但音量依然不算小。   田青冷冷看着他。“我怎么想的,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吗?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一辈子老死在这里。除了这里,我这辈子哪里都不去!”   “是为了那个女人吗?如果你非要她的话,我可以把她一道带走。”对方瓮声瓮气的道,“虽然她现在大着肚子,但也不过就是个小屁孩罢了,等生下来给他口饭吃就行。”   “你给我闭嘴!”田青不悦低喝,“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我一定让你后悔一辈子!”   对方定定看着他。“想让我不动她,可以!那你跟我们走。”   “不可能!”   “那我们是又一次没有谈妥了。”对方摊手。   田青恨得牙痒痒。“早在当年我从那里脱离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现在又何必还来为难我?你们不是都有你们的新王了吗?”   “他只是暂代那个职位罢了。你才是这一脉正统的继承人,除了你,谁也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对方一本正经的道。   田青恨得握紧拳头。“你难道忘了我都做过些什么了吗?”   “我没忘,我们也都没忘。但是,无论如何,你骨子里流淌着的是我们一族的血。既然现在我们找到你了,你就必须跟我们回去,接掌你应当接掌的事情。”不管田青怎么生气怎么拒绝,对方就是不为所动,坚决咬住那一点不放。   田青气得直接一脚踹过去。“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是,属下告退。”对方也不躲闪,任由他踢了好几脚才毕恭毕敬的行礼。临走前还不忘道了句,“属下过两天再来看您。”   不要来了,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来了。   田青心中暗道,抬头看看前方空荡荡的羊肠小道,脸上的笑意越发苦涩凄凉。   李潇然也快要气炸了。   不甘不愿的被秦明兰强力推回院子里,一进房她便连忙从轮椅上跳下,一把死死抓住秦明兰的手。“你到底都听到什么了?赶紧告诉我!”   秦明兰抿唇不语。   “秦明兰!”   “我听到他在和一个人说话。”   “秦明兰,你——咦,说话?和谁?”李潇然还欲发作,谁曾想她突然就坦白从宽了,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调转话题。   秦明兰摇头。“那个声音我没听过。”   “不是他家的小表妹?”李潇然还有些酸溜溜的。   秦明兰摇头。“是个男的。”   “男的?”李潇然嗓音倏地拔高。   秦明兰颔首。“一个男人。而且从声音上听起来,应该不是这里的人,而且是个练家子。”   “练家子又怎么了?到了我的地盘上,我招招手就能让护院们灭了他!”李潇然满不在乎的摆手。   “我打不过他。”   秦明兰忽然道,李潇然一惊。“你说你现在,打不过?”   “不是现在,就算是在我最巅峰的时刻,我恐怕也最多只能和他过上几招。三十招内必败无疑。”秦明兰一字一句的道。   李潇然的神色也不由变得凝重起来。“也就是说,那是个高手了?”   “绝顶高手。”秦明兰纠正。   李潇然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刚才不许我进去看,非得带着我赶紧走?”   “就算你进去了你肯定也看不到人的。那人既然敢大白天的在王府内出入,那就说明他有备无患。”秦明兰道。   李潇然瞬时又气愤了。“那是什么人啊?凭什么将我们堂堂王府视若无物?他功夫再高也不该这么欺负人啊!姓田的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也不知道他还认识这等高手。”秦明兰低声道,嗓音中带着一抹浅浅的落寞。   李潇然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微微垂头,一手轻抚着肚子,松松的发髻垂下来,挡住了半边脸,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他就是知道,现在的她心情很复杂,很低落。   忍不住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他的手。   秦明兰一怔,想要将手抽回,却终究没有敌过他的力道。   “我早就跟你说了嘛,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叫你离他远着点你不听,非说他是你的好兄弟,过命的交情,互相没什么不能说的。现在你看到了吧,人家背着你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低低的声音慢吞吞的响起,似是埋怨,但更多的却是抚慰人心的力量。   秦明兰心中一暖,勉强扯开一抹笑:“是啊,终究还是我天天真了。”   十多年的感情,八年的朝夕相处,互相之间真的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至少,她对他是这样的,便以为他对她也是如此。即便现在都互相生疏了,但她依然选择了完全相信他,只觉得他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终有一日还是会坦诚相告。但是这一次,她突然就开始犹豫了。   方才田青的表现她看得一清二楚——他在防备他们,为了保护那个竹林里的人!   那是谁?和他什么关系?他为何拼了命的也要保护那个人?   她猜不透,也已经不想猜了。   好累,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此时,李潇然吊儿郎当的声音又从耳畔传来:“所以啊,以后你就给我老实点吧!乖乖的跟在我身边,听我的话,咱们夫妻俩一块不挺好的吗?那家伙以后你都别见了,他爱跟谁一起玩跟谁一起玩去,男女授受不亲,他不爱和他家小表妹玩,找男人就找男人吧!我不拦着!”   顿了顿,又小声咕哝一句:“亏得当初只是把王府里的琐碎事情交给他管着。要是这人入朝了,就他这行事手段,还不知道会遭多少人猜忌呢!”   现在你猜忌得他也不少吧?   不知怎的,秦明兰噗嗤一声就笑了。   李潇然也终于松了口气。“终于笑了?笑了就好,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伤心伤身的,至于吗?”   “我知道。”秦明兰颔首,“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李潇然撇唇。   秦明兰不语,只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想了想,身体慢慢往旁倾一倾,把头落在他的肩膀上。   李潇然顿时宛如被惊雷击中,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直状态。   尤其是两边肩膀,耸立得高高的直直的,将她的头托得稳稳当当的,唯恐她靠着不舒服了。   “你真好。”   过了一会,秦明兰低低的声音传来,李潇然的嘴巴忍不住往两旁咧开。“你才知道我好啊?”声音却还是那么傲娇又臭屁。   秦明兰笑笑,只管靠在他身上不语。   李潇然也不动,任她靠个够。   正当两人相互依偎着,任感情互相交融,两颗心也不由自主的互相融合时,忽的哐当一声!   “三弟三弟!”   “表嫂表嫂!”   两个身影一道从门口挤进来,异口同声的大声喊。   待见到相依相偎的两个人,这两人立马也跟被雷劈到了似的,身形被定在原地,最大大张,圆圆的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秦明兰发现自己居然都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心里忍不住有些焦急,脸上也微微发烧,连忙想推开李潇然。可是李潇然哪里肯?好容易她主动示弱一回,他还没享受够身为被女人全身心依靠的大男人的舒爽感呢!   一把将秦明兰给按回去,得意的眼神一瞥。“好端端的,你们又来干什么的?”   静王世子和阿容小表妹这才反应过来。阿容小表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一把就将秦明兰从李潇然身边给拽开了。“嫂嫂嫂嫂,人家今天听到一个消息,被吓坏了!你要安慰安慰人家呀!”   李潇然不爽的正要伸手去把人给抢回来,静王世子却上前一步挡在中间。“三弟,大事不好了,罗刹国的使团到了!”   啊?这么快?   秦明兰和李潇然均吃了一惊。   “怎么突然就到了?之前也没听到消息。”秦明兰沉声道。   “可不是吗?人家也是看到几个五大三粗的蛮子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简直吓死人了!才知道他们来人了!”阿容小表妹抱着秦明兰的胳膊蹭一蹭,好满足的软声卖萌。   虽然小丫头性子顽劣了些,但说的话却都是实打实的有用的。   秦明兰眉心微拧。“这突然前来,必定是有原因的。”   “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静王世子连忙点头,“算算罗刹国现在的王庭到咱们这里的距离,就算轻车简行也要走至少两个月。可是上一次他们的来使便只走了一个半月就到了。这次更厉害了,我们还是按照上次来使过来的速度来算的呢,没想到他们生生又将日子提前了五天!简直无法无天了一个个!”   这语气与其说是气愤,还不如说是羡慕嫉妒恨。   罗刹国人擅御马,能在马背上吃饭睡觉,自然纵马飞奔的事情也是易如反掌。不过,像这样自如的缩短来往时间,这技术也实在是太妖孽了点。   秦明兰甚至在想:既然有这等技术,那为什么当初交战的时候他们没有使出来?如果使出来了,就算不能改变最后的结局,也至少能将战局再往后延一延,或许那样的话他们最终也不会败得那么惨了。   而且她也从没见到过哪个战败国这么积极主动的往战胜国这边靠拢的。   想一想,疑点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多,她脑子又开始发昏了。   连忙拉把椅子坐下,阿容小表妹体贴的帮她揉起太阳穴。秦明兰舒服得闭上眼。   李潇然看得两眼冒火,静王世子赶紧把人给按住了:“阿容手巧,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媳妇怀着身子哪里都不舒服呢,有个人来给她按按挺好的,总比叫她一直这么不舒服着强,你说是吧?”   好说歹说,才让李潇然的火气淡了些。静王世子连忙又就方才的话题说了起来:“今天中午,罗刹国的使团就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了。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朝廷的人马随同他们前来报信的人一道出去安置他们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们的人就会全部进驻京城,到时候可就要热闹了!”   “热闹就热闹吧,那又关我什么事?”李潇然不爽道,间或往秦明兰那边看上一眼。   静王世子掩嘴直笑。“以前或许不关你的事,可是谁叫你现在娶了大败他们的秦大将军呢?我听人说,这次过来的人里头不少都是没有和我天凤王朝的大军打过交道的,一个个叫嚣得凶着呢,说是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叫她好生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罗刹男儿的本色!但是现在弟妹不是怀孕了吗,再无耻的男人也不至于和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过不去,所以我觉得,他们的矛头都要指向你。”说到最后,已然是一脸的怜悯。   李潇然小小的瑟缩了一下。但脑袋却依然抬得高高的:“他们是想和我交手就能和我交手的?小爷可是平王世子,他们谁敢动小爷一根手指头试试?”   “但是我好像听说,已经有人把你推出去了。”静王世子幸灾乐祸的笑,越笑越嚣张。   李潇然冷冷看着他。“那个听说,据说,到底是谁?你给我说人话行不行?”   “行啊!其实那个人你早猜到了,还用我直说吗?”静王世子摊手。   李潇然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这个该死的太子!”粉嫩的拳头重重一捶,“才刚坑了我爹一道,现在又来坑我!他就是巴不得我们家家无宁日才开心吗?这个心黑的狗东西!”   如此不堪的辱骂,别人家里听到肯定早吓得面如死灰。但是在这里,大家听到就跟耳旁风一样,扇扇手就过去了,就连春花秋月都已经淡定得如老僧入定。   而那个心黑的狗东西,现在也正躺在东宫的软榻上,一手握着爱妃久违的小手,一手温柔的逗弄着正在床上欢快爬行的小女儿,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   太子妃细心的剥了两颗葡萄,一颗送入他嘴里,一颗喂给女儿吃了,才柔声道:“殿下您私底下做了这么多坏事,三堂兄知道肯定又要气死了!”   “就是要他气死才好玩呢!”太子笑眯眯的道,“偌大一个使团,竟想全扔给孤一人?他们真当孤是只陀螺吗,一天到晚转个不停?身为孤的兄弟,他就该如同伯父协助父王一般,现在就该开始学着帮孤分担些要务了。”   说着更笑得欢畅,宛如一只得意的老狐狸。   “孤这可是在为他日后做铺垫,他理所应当好好的将事情给办了,以作为孤对他赏识的报答。爱妃,你说孤说得可对?”   ☆、003 罗刹新王   “殿下您说得当然对。可是怕就怕,三堂兄他不愿意领您的情呢!”太子妃掩唇低笑。   太子俊雅的面容上跃上一抹无赖。“领不领情,那就不是孤能管的了。孤可是忙得很呢,谁有那么多精力去管那等小事?”   说罢,正爬得欢的小丫头突然小脑袋一抬,含糊不清的叫了声:“爹!”   太子当即喜上眉梢,一把将女儿抱起来亲了口。“果然是孤的女儿,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寻常人谁比得上?”   太子妃无奈摇头,脸上的笑意也越放越大。   第二日一早,皇宫里果然派出了依仗队伍前往城郊迎接罗刹国使团一行人,太子赫然便是领头之人。   当天晚上,皇宫里大摆筵席为罗刹国人接风洗尘,文武百官悉数列席,据说场面异常宏大。   这些秦明兰和李潇然都没有得见。李潇然因为伤势未愈不便出行,秦明兰肚子越来越大也不方便出门,一个平王妃更是深居简出惯了的,这使团里又没有个女人,她自然不用去凑这个热闹。   不过,关于昨晚上觥筹交错的状况,其乐融融的氛围,秦明兰和李潇然还是在第一时间收到了实况转播。   “罗刹国的新王居然也来了?”乍然听闻这个消息,秦明兰差点跳了起来。   不怪她如此震惊。实在是虽然距离战事结束已经过去一年,但十年征战,别说地大物博的天凤王朝国库都差点被打空了。区区一个罗刹小国,马背上的民族,每年冬天都只能靠到边关打劫粮食过日子,当他们将全副精力都放在对战他们之上,又还有多少人能安安静静的放牛放羊去?   更兼最后她几乎是领着人追在老国王屁股后头跑,老国王一行人边跑边丢盔弃甲,各种牛羊马匹沿路丢得到处都是,最后连人都开始扔,到最后还能留下多少东西?   后面新国王上台,面对的便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当务之急应当是休养生息,好生提升国力。简言之,老实点蹲在你的新国都钻研怎么让你的子民一步步富强起来才是。这才一年的功夫,你怕是连阵型国家的草图都没画出来吧,怎么就这么急巴巴的带着人往天凤王朝来了?他就不怕他们突然抽风,干脆把他们都给灭了?   她可是听说,这个新国王比老国王精明强干多了,甫一上台就赢得了诸多人的拥护。这一年他的所作所为更是又俘获了不少民心。这样的皇帝要是又被他们给砍了,罗刹国的人还不都得崩溃了?   更别说这新国王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大批的朝中重臣来!   这简直叫人不心痒痒都不行啊!   李潇然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新国王当然要来了。想当初,咱们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就连他们的王庭都占了,如今他们偏安一隅,动都不敢动弹一下。谁不知道,只要咱们想,随时都能扑过去灭了他们!现在他们想要休养生息,还想从我们这里得到好东西,那就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说着轻轻一笑,“这新国王还真是个妙人,有勇有谋,要是死在这里真是可惜了。”   对于他的话,秦明兰并不赞同。   “十年征战,罗刹国损失惨重,你以为咱们受到的冲击就不大吗?当初太子为何要前往边关巡视?你以为只是为了弘扬天子威名吗?”   “那是为什么?”李潇然问。   “因为国库里的存粮不多了!”秦明兰道,“打仗就是一个烧钱又烧粮的活动。更何况长达十年……亏得是之前几十年风调雨顺,先帝又治国有方,国库异常充足,这才勉强支撑到了最后。哦对了!”想想她又点点头,“后来国库里的粮食不够,还多亏了父王大力从南边调转粮食送到边关。不然,最后那机场战役还真是难打下去。”   身为镇西军统帅,当时军营里的情况如何她是最清楚的。   三十万大军本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每日里就算吃都要吃掉上万担粮食。太子当初过去,说是带了不少物品,但分发下去,每个人又能领到多少?更别提时间越往后走,粮食短缺问题就越发的严重,她都开始从自己做起,降低饮食标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到最后半年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开始改喝稀粥了。时间一长,许多人站都站不稳,更何谈上战场对峙?   还好在那个时候,平王爷从南边收缴了大批粮草,火速命人送来边关。他们便是靠着那一批粮草一鼓作气,将罗刹人给砍杀得屁滚尿流。   因此细说起来,平王爷这人也是蛮有可取之处了。   然而李潇然听了,却是冷冷一笑:“他当然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了。反正这天下又不是他的,南边的地盘虽然被划给了他,可终究还是皇上的东西。南边物产丰饶,粮食丰美,每年都有大量盈余。他正好趁此机会展现展现自己的皇室风度,既体贴了下头的人,又弄来了大批粮草,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又卖了你们一个好。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是这样吗?”秦明兰听得一愣一愣的。   当初她一门心思的在为粮草的事情发愁,后来大批物资送到了,她高兴得快要忘乎所以,当时一门心思的就是要把大家的肚子都给填饱了,然后痛痛快快的和罗刹国干上一场!   至于其他的,她不关心,也没那个多余的心情去关心。   可是如今听李潇然这么一说,她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李潇然又禁不住冷哼了好几声。“当然是这样!不然你想,就凭他在南边的地位,凭他的手段,想弄点粮草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如果他真有心的话,随便从那些盐官手上搜刮一点,你们的日子还要好过不知多少倍!可他什么都没干,只在你们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装模作样的送了一批粮草过去,你还就真以为他是一心为你们好了?”说着,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道,“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锦上添花,雪中送炭,雪中送炭……   秦明兰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几个字,心越沉越低。   李潇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双眼瞪得溜圆。“你别告诉我,你当初之所以答应和我成亲,便是看在他最后助了你们一臂之力的份上!”   秦明兰尴尬笑笑。“是有点这方面的原因。”   彼时她还粗傻,又对京城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不熟,只是一听听人说起平王爷和当今圣上兄友弟恭,十分友好。所以当粮草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送来的时候,她心里除了感激就没有别的了。还记得当时,听听到平王爷三个字的时候,她都差点想哭着爬到京城去跪在他脚底下亲吻他的脚尖了!   后来回到京城,稀里糊涂的就发生了那件事。其实如果她真心不愿的话,皇帝难道还能强迫她了不成?李潇然是男子,男人遇到这种事那叫占便宜,别人不追究那才是最爽的!但是当看到一旁的平王爷眉心紧拧一脸不虞时,她心中便浮现一丝愧疚,那点点的抵抗之意都淡了下去。   李潇然脸儿一白,显然是被狠狠打击到了。“原来你是为了他!既然这么感激爱戴他,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嫁给他算了?横竖他年纪也不大,身边还空着个侧妃的位置。只要你要,那个位置还不就是你的?以你的身份,李侧妃哪里是你的对手?”   “你在胡说什么?”秦明兰不悦的眉头紧皱。   李潇然气得口不择言。“我说的不对吗?你当初之所以嫁给我,看得便是他的面子,也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吧!其实你当时心里对他的好感要比我多多了!”说着眼泪居然都下来了!   他手儿一摆,在脸上眼角胡乱擦了把。“也对,我本来就是个纨绔子弟,什么正事都不会做,见天的就知道吃喝玩乐。那天也是我犯贱,非要跑去那个地方,也就难怪你会瞧不上我了!本来他就瞧不上我,你自然也是和他一样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明兰本来被他之前一番话说得一肚子火气的。可是又见他眼泪汪汪,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一双手还幼稚的在脸上乱抓,却并未将泪水擦掉,反而弄得满脸都是,那蠢萌的模样真是……叫她一颗心都要化了,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不是已经不这样了吗?”秦明兰小声道。   “那也是真是存在过的!”李潇然扯着脖子叫。   秦明兰抿唇。“都已经过去了。”   “不!在我看来就是没有!”李潇然继续道。听出了她言语中的绵软,他更是得寸进尺。眼泪也不流了,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一脸怨愤的瞪视着她。   这家伙还有理了!   秦明兰好气又好笑。   见她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李潇然更是气鼓鼓的。“你想笑就笑好了!反正我这辈子做错的错事还多吗,他们谁没笑过我,再多你一个也无所谓!”   “真的?”秦明兰眨眨眼,旋即果真放声大笑起来。   李潇然被伤害到了。   “你居然还真笑!秦明兰,你这个坏人,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滚出去!”世子爷伤心了,竟不顾身体从床上跳下来,双手并用,使劲把她往外推。   就他这点小鸡仔一般的力气,哪里是秦明兰的对手?   即便现在身怀六甲,她也不过随意的手腕一翻,便钳制住了他的双手,将人反给牢牢制住了。   李潇然见状不服,一双眼红彤彤的继续瞪着她。“你放手!”   “不放。”秦明兰摇头。   李潇然顿时更委屈得不行。“秦明兰,你倚强凌弱,你太霸道了!你怎么能这样!”   噗!   秦明兰又要喷了。   他一个男人,对她一个怀着身孕行动不便的女人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的话,那画面……真是蠢爆了!   不过,那白嫩嫩的小脸儿上泪痕斑驳,双眼被泪水洗过,又大又亮,折射出熠熠的光彩,唇瓣也被衬托得更加嫣红。还有那满身的哀怨柔弱的气息,就仿佛一朵刚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芍药花,妖艳动人,柔弱无力,直叫人想将它给踩了再狠狠蹂躏一番!   李潇然敏锐的发觉了她眼中一抹一闪而逝的狠戾。当即小心肝狠狠一蹦!   “秦明兰,我跟你说——呜!”   不用说了。秦明兰直接一个翻转,将人按在身后的墙面上,便狠狠的啃了上去。   李潇然自然要挣扎的。不过才挣扎了几下便认清自己不是秦明兰的对手,便干脆放弃了,双手无力垂在身侧,一动不动跟条死鱼一般。   不过就算是条死鱼,那也是死鱼里头的极品。秦明兰用力啃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的放过他。   李潇然已经屈辱得想要和她同归于尽了!   “秦、明、兰!”   咬牙切齿的低吼。如果不是因为两人的体力悬殊,他肯定已经扑过去把她按住暴打了。   这女人又欺负他!而且还欺负得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秦明兰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了?还在生气?”   当然了!   李潇然恨恨瞪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瞪出来两个窟窿。   秦明兰又忍不住舔舔唇。“好久没亲你了,没想到感觉竟比以前还要好。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你一直躺在床上只吃不动的缘故,所以皮肉越发的鲜香可口了?”   你才鲜香可口,你全家都鲜香可口!   李潇然在心里大骂。可骂完了才反应过来——她的家人,现在不也包括他吗?   呜……想到这一层他又悲愤了。自己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呢?和她在一起,自己常常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才是被娶进门的那一个!   看看,这女人又来了!   伸手给他擦擦泪,她不顾他的反对将他给拉过去坐下,轻叹口气,柔声细语的道:“你说你一直抓住过去那些事纠缠有什么意思?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我肚子里也有了你的孩子,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当初我对平王爷也不过是有那么几分感激敬仰之情罢了,这点感情还不至于让我心甘情愿的和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丈夫。而且现在,我对他那点感情也已经渐渐磨灭掉了。”   “真的吗?”听到这话,李潇然好歹心情舒爽了点,吸吸鼻子小声问。   秦明兰颔首。“当然是真的。”   李潇然这才破涕为笑。“这样才对嘛!那人本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有那些没有深入接触过的人才会以为他是个好人。一旦接触得深了,谁都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渣滓!”   有这么说自己亲爹的吗?虽然他这个亲爹的确当得不合格。   秦明兰静静看着他不语。   自己高兴得说了这么多,怎么她没有反应?李潇然眨眨眼,抬头对上秦明兰的目光,顿时小心肝又咯噔一下!“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现在你满意了?”秦明兰冷哼。   李潇然扁扁嘴。“满意什么呀!”   “刚才你胡搅蛮缠了半天,又是哭又是闹的,就连让我去给你当小妈的话都说出来了,不就是在逼着我表态吗?现在我都已经把态度摆得这么明确了,你就说你满不满意吧!”秦明兰撇唇道。   李潇然听了,面上漾开一抹尴尬。   默默垂下脑袋,他小声咕哝道:“自从你不装傻了后,你就越来越不好玩了。”   秦明兰嘴角抽抽。   她要是一直那么傻下去,天知道这家伙还会利用她做什么借口来做些什么事!   便是现在,她都已经表明自己不傻了,他不一样能借此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家伙,简直都成精了!   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把。“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   李潇然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柔夷,放到嘴边飞快的亲了一口。“我这不就只对你一个人这样吗?”   秦明兰翻个白眼。正欲说话,谁知李潇然猛地凑上脸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秦明兰一怔,李潇然已然拍手大笑起来。“叫你占我便宜!现在可算是叫我补偿回来一点了!”   不过,这一点显然不够,他忍不住又亲了一口,再一口,再一口……   最后,当听到外头的大喊声传来时,秦明兰才稀里糊涂的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都被这家伙给压倒了?   连忙一把将人推开。李潇然还不肯放,秦明兰低声道:“有人来了!”   “来就来了,咱们不理就是了!”李潇然不满咕哝。   这也得能不理才行啊!秦明兰苦笑:“是二堂兄。”   “怎么又是他?”曾经的好兄弟,现在却成了李潇然一听到就想抓狂的对象,“上次也是他,这次怎么又是他?他是知道咱们俩在亲热,所以每次都挑准这个时间过来是不是?”   不管他怎么不满抱怨,静王世子又大大咧咧的找上门来了是事实。但是这次他好歹给了李潇然一点面子,并未直接过来踹门,而是站在院子里大喊。   两个人赶紧起身收拾一下,再拉开门,静王世子立马走进来:“你们俩又关起门来干什么呢?天天黏在一起还不够,还亲热成这样给谁看?真是服了你们了!”   他不高兴,李潇然还不高兴呢!   好容易从媳妇嘴里得了句准话,更在受伤趴在床上这许久后,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扑倒了秦明兰,还没尽兴呢,他就又来捣乱了!   便将小脸儿一板。“说吧,你来干什么的?”   静王世子一脸愕然的看着他。“我刚才在外头叫了这半天,你都没听到?”   李潇然气呼呼的别开头。   静王世子再转向秦明兰。“三弟妹你不是耳力极好的吗?我叫得那么大声,你也没听到?”   秦明兰脸色微红的低下头。“刚才我在忙。”所以,没有仔细听。   静王世子恨得咬牙。“我真是服了你们俩了!现在整个京城都因为罗刹国使团的到来忙得晕头转向,你们俩倒好,居然还在这里亲亲我我旁若无人!现在好了,罗刹国的人找来了,你们俩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啊?”   罗刹国的人找来了?这是为什么?   秦明兰和李潇然对视一眼。秦明兰眉头微皱:“他们来做什么?”   “一开始太子不就说了吗,他公务繁忙,无暇分身对大家面面俱到,所以便派了不少人单独带他们四处吃喝玩乐。如果他们中有谁有熟人的,也自管找熟人去,只需提前向他报备一声就行。所以人群中有人选中了你,我就将人送过来咯!”   那该死的太子!   不用想,李潇然就知道这一定是太子的计谋。   那家伙从来就不乐意让他安生的。现在这么大好的机会,他自然更是不会放过他了。   咬咬牙,他抬起头。“人呢?”   “在前头厅里呢,管家正陪着。”   来都来了,他不尽点地主之谊是说不过去了。李潇然无奈起身更衣,一面问道:“都是谁过来了?”   “罗刹国的新国王,还有他们的丞相,大将军。”   静王世子慢条斯理的说完,李潇然的动作已经停下了。   缓缓转过头,他不可置信的问。“你说谁?再说一遍!”   “罗刹国的新国王,还有他们的丞相,大将军。”静王世子果真又重复了一遍,末了一拍手,“对了!随行的还有新国王的族弟,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进门来就说要和三弟你较量呢!”   李潇然微微一抖,脚下一步一步的朝秦明兰身边挪了过去。不一会,人就已经躲到秦明兰背后去了。   秦明兰哭笑不得,静王世子也是一脸无奈。“三弟,人都已经来了,你以为你躲能躲得了吗?上门是客,更何况人家身份尊贵,你现在已经懈怠了,要是再拖延下去,人家一个不高兴去皇上跟前告你一状,那你可就惨了!”   “惨什么呀,弹丸小国,手下败将,他刚将我如何?”有秦明兰做掩护,李潇然瞬时信心大涨,说起话来也理直气壮。   别忘了,那一伙人还是被他媳妇给打跑的呢!他的媳妇!   所以说,有媳妇在,他什么都不怕!   静王世子被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几欲晕倒。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一个英朗的声音传来:“世子说得对,我们是弹丸小国,手下败将。不过,而今我们是带着一颗求和之心上门拜望,世子您再瞧不上我们,好歹也给本王一些薄面吧!”   好强的气场!   虽然具体体会不出来,但这个声音灌入耳中,便仿佛一阵惊雷在天际炸响,声如洪钟,直灌脑海深处,却并不显得震耳欲聋,只不过是让人听得更清晰罢了。   而且才只听到了该声音,他就莫名觉得心中大凛,不知不觉便丢了轻视的心思,甚至还生出几分敬畏来。   李潇然小小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又往秦明兰背后藏了藏。   秦明兰也往前跨出去一步,正好将李潇然完美的挡在身后。   入目所见,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生得器宇轩昂,却不似大家印象中惯有的对于罗刹国那般五大三粗高大威猛如铁塔一般的形象,而是高挑挺拔,结实却不壮硕,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刚才那个说话声应该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吧?   正想着,静王世子已经扬起笑脸迎了上去:“国王陛下,您怎么自己过来了?在下都已经把话带到了,世子和世子妃正要一道前去见你们呢!”   “你们这里的规矩太繁琐了,见个人还得梳妆打扮换衣服,磨磨蹭蹭的谁知道要等多久?我们也不过就是想见识见识能将凶名在外的秦大将军收服的平王世子是何等俊伟人物罢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也跟个大姑娘似的还要梳洗化妆吧?”过往身后的男子连忙开口,言语中有几分不耐烦,应当是在前头等太久了。   国王听了,眼神有些不悦,但却并未开口训斥,显然他也对在前头等候半天非常不满。   秦明兰闻言却是一声冷笑:“俗话说,入乡随俗。既然都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过来和谈了,你们难道就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了么?我们这般是怠慢了你们一些,可是你们现在踩在我天凤王朝的国土上,就该连我天凤王朝的规矩一并守了才是!”   “这位必定就是赫赫有名的秦大将军了。”对方国王听了并不恼怒,反而上前对秦明兰行个礼,“早就听说秦大将军爱憎分明,又极度护短,本王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明兰眉头微皱。“国王殿下您过奖了,在下也不过是将公事公办罢了。”   既然对方没有打算将她当做女人看待,那她自然也不用以女人的身份来对待他们了。   不过国王不这样,并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很快后头就有人开口道:“秦大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秦明兰抬眼看去,终于见到了一个熟人。   此人名叫察木哈,乃是当初被她生擒的察察哈的同胞兄弟。二人一样骁勇善战,不过察察哈在军事谋略方面更胜一筹,便被旧国王予以重任,和秦明兰多次交手。察木哈擅长实战,心中也对秦明兰这样的娘们十分鄙夷,每次开战前没少辱骂秦明兰的女儿身,为此也没少被秦明兰教训过。后来罗刹军被击溃,察察哈被生擒,他却不知去向。后来才听人说起是保护老国王逃走了。但是在老国王死后,他却立马发动政变,绑了意图登基为帝的二王子,拥护现在的新国王上位了。所以现在,这个人也得以有机会过来再度和秦明兰相见。   秦明兰也拱拱手。“察木哈将军,的确好久不见了。”   ‘将军’二字出口,察木哈脸色一顿,咬牙看看她身后。“大将军你怎么是孤身一人?静王世子不是说你和你丈夫在一起的么?他人呢?当初你离开后不久我们就听说了你嫁人的消息,那可是吓死了我们一批人呢!当时大家便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收服了你让你乖乖下嫁?如今一看,好啊,居然连孩子都有了,那果真是真英雄!秦大将军,您就赶紧让那位真英雄出来,让我们大家都见识见识吧!”   他应当才学汉语没多久,现在说起来怪腔怪调的,偏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听得人恨不能把耳朵给揉烂了算了!   而且这言语中毫不掩饰的鄙夷,更是令人心中不爽。   秦明兰冷眼瞧着他。“是不是真英雄,那也和你们没关系。他是我的丈夫。”死死咬住‘丈夫’二字。   一年了,既然都已经打听到了她成亲怀孕的消息,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嫁的是谁?这般胡搅蛮缠,不过就是为了嘲笑他们罢了!   “是啊是啊,是你的丈夫,但也是位真英雄。”察木哈哪里肯放过她?一面乐呵呵的应声,一面装模作样的竖起大拇指。   秦明兰面色猛沉,冷冷一眼扫过去。   明明只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可这一眼过来,察察哈只觉一股寒意从骨子里泛滥出来,顺便袭遍全身。这种感觉,仿佛让他又回到了战场上,被那个身穿战甲,手持弓箭,一言不发只拉满了弓对准他的眉心的女人……   新国王看戏到现在,知道自己的人支撑不住了,才慢悠悠的走出来。“他们在查昌盛野惯了,不懂事,秦将军你就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了。不过秦大将军,本王也的确是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下嫁生子。你就让他出来让我们见见吧!”   一个当国王的居然这么低声下去,姿态平和得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般,秦明兰不禁在心中暗暗纳罕。   明明之前听声音,这个人理应是个气场强硬的大人物才对,可是为什么现在……她甚至没有错过,这个人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探究。   垂眸思索一下,她便颔首。   “既然你们相见,那就见吧!我的丈夫,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便将李潇然从身后拉了出来。   立时,一伙人都僵立在原地,一张张面孔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别提多有意思了!   “这这这……他他他……”察木哈张张嘴,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他是你丈夫?”   秦明兰点头。“正是。”   “你胡说!这明明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嘛,怎么会是个男人!”   这话叫李潇然很是不爽。方才看到这一大群乌漆墨黑高大威猛的壮汉们集体来袭的恐惧感被驱走,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不爽,不爽!   步子一抬,他气势汹汹的走过去:“谁说小爷是姑娘?小爷是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一面说,一面还仿佛他们不信一般,拼命将胸脯拍得啪啪响。   察木哈盯着他被拍得砰砰直响的胸膛看了好一会,确定那里平坦一片后才又艰难将目光扫向李潇然过分漂亮的小脸蛋,顿时就又移不开眼了,喉咙里还不由自主的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这是羞辱!对他的羞辱!   李潇然气得脸颊通红,却不知这样更给他的面颊增添了一抹艳色,越发显得面如傅粉,唇红齿白,漂亮得令人心悸。   别说察木哈,其他罗刹国的人一样都看呆了。   李潇然气得眼眶都红了,两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睛里转悠,眼看就要掉下来了,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真是叫人心怜。   察木哈忍不住了,连忙上前一步对他伸出手。“那个——”   啪!   上前?好啊!李潇然直接跳起来,狠狠一巴掌扇上他的脸!   一声巨响,响彻天际,也响彻了每一个人的心。大家纷纷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捂住脸,隐隐约约觉得有点疼。   那个实际的受害者就更不用说了。   察木哈捂着已然麻木的半边脸,咳嗽两声吐出一颗牙,终于相信这个人果真就是个男人——女人像他这么细胳膊细腿的,谁使得出这么大的力气?   但谁知道,心里刚刚下定结论,这个打了人的人却眼睛一闭,眼泪下来了!   “阿兰!”   随即一声幽怨绵长的呼唤,打了人的人比被打的人还要委屈,一扭头奔到秦明兰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又哭又叫。“他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你一定要帮我打死他们!呜呜呜……”   嘎嘎嘎   一群乌鸦从头顶上飞过,一行人都要石化了。   即便怀孕却依然不减英武的秦大将军,身边虽然身量高挑了点却并不妨碍他小鸟依人的李潇然,这两个人……咳咳,看起来居然诡异得十分般配。   他们觉得,他们似乎明白秦明兰为什么会嫁给这么一个人了。   新国王轻咳两声:“秦大将军,平王世子,方才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质疑你的身份。本王在此代他们向你认错。”   李潇然抱着秦明兰的胳膊呜咽不理他。   新国王顿时有几分尴尬。   后面的人见状,顿时不悦的想要开口,却被人给及时的瞪了回去。   秦明兰也知道,现在的场合不容许他们过分放肆,便推了李潇然一把:“人家国王都亲口认错了,你就不要再矫情了,这件事揭过去了算了,嗯?”   “谁矫情了?谁矫情了?明明是他们欺负人在先!”李潇然恨恨吸吸鼻子。但在秦明兰不悦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收起眼泪,回头趾高气昂的看了新国王一眼,“都说赔礼道歉赔礼道歉,你们伤了人,光嘴上说几句话就够了?”   秦明兰清楚的看到新国王的嘴角也狠狠抽了好几下。   但这似乎是她的错觉,下一秒,新国王便满面堆笑,轻声细语的道:“光嘴上说的肯定是不够的。正巧我们过来时带了一盒罗刹国特产的猫眼石,就送给世子你玩儿了。”   “那东西难道不是你们上门做客带来的礼物吗?”李潇然不满问。   新国王额头上又掉下来几根黑线,头顶上隐隐能看到一小片乌云飘荡。   “世子你说的是。”咬咬牙,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这是今年我国的工匠用上好的祖母绿雕琢成的一只雄鹰,世子若是喜欢的话,那就送给你好了。”   罗刹国身为游牧民族,大家最崇拜的便是天上展翅飞翔的雄鹰,他们的图腾便是雄鹰样式,皇族人的饰品也大都雕琢成雄鹰模样。现在新国王手上的这一只,足足有一个巴掌那么大,不管是鹰头还是鹰身都雕琢得格外仔细精美,一眼看去仿佛马上就要展翅翱翔。这玉晶莹剔透,绿油油的格外讨喜,里头仿佛储存着一汪活水,随着观看角度的不同,里头的景致也跟着发生变化。   像秦明兰这么不识货的人都能断定是个好东西,那价值一定不菲。   终于,看到这个东西,李潇然眼神一闪,立马劈手就夺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几下,终于满意点头:“算你有点眼色!算了,看在你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小爷就不和你计较了!”   你一个世子,够格和别人堂堂一个国王计较吗?秦明兰暗暗抹汗。   国王头顶上的乌云也有越聚越大的趋势。   深吸口气,他继续满面笑容的问:“既然如此,那不知本王现在可否进去坐坐?”   “行啊!”把玩着手里的鹰雕,李潇然现在很好说话,直接转过身就带着人往偏厅去了。   进去坐下,李潇然还对那只鹰爱不释手。静王世子对他使了好几个颜色都失败了,最终只得开口直说:“三弟,家里来客人了,你这个做主人的总得说几句话招待招待人吧!”   “啊?招待人?这个我不会呀!”李潇然眨巴眨巴眼,好无辜的道。立马眼珠子一转,他一拍桌子,“来人啊,赶紧将田青叫过来,就说王府里来客了,叫他来招待!”   说完又冲新国王展颜一笑。“这个田青,就是当初的田军师,和你们打过交道的,不辱没你们的身份!”   “本王知道。”新国王镇定点头,只是端着茶杯的大掌稍稍收紧了些。   秦明兰发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   ☆、004 情愫淡淡   小一小二连忙去请田青来了。   秦明兰静静坐在李潇然身边,看着他跟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似的将雄鹰颠来倒去的看个不停,忍不住微微眯眼,再看向一脸淡然的新国王:“国王陛下您才来我天凤王朝就往我平王府上来了,真是令我们蓬荜生辉啊!”   “秦大将军过奖了。本王之所以选择第一时间来这里,也是想一睹秦大将军的真容。能将哈赤一家杀得七零八落的人,那该是何等英勇!现在本王看到了,果真是名不虚传!”新国王慢条斯理的道。平淡中带着一抹激动的口吻,并不显得谄媚,只仿佛在阐述一个事实。   关于这个罗刹国的王族,秦明兰是很清楚的。早在五六十年前,罗刹国还和天凤王朝交好,双方也是互通有无,罗刹国年年遣使来朝,贺岁纳贡,俨然便是一个附属国。对于这样一个温驯的小弟,天凤王朝也不吝于展现自己的大度。甚至在二十多年前,当罗刹国来使提出他们的皇帝想要迎娶一位天凤公主为后时,先帝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但是一个小小的附属国,皇帝哪里舍得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去?便从宫女中选取了一名容貌不俗的女子,封为公主送过去和亲。或许是为了弥补这位远嫁的安和公主吧,先帝不仅给她配备了二十名武艺高强的暗卫,还将罗刹国所缺乏的种子,工艺等都罗列了不少一并送了过去。   安和公主嫁到罗刹国后,不忿不愿,心甘情愿的跟着国王,并让带来的工匠教导子民如何种植食物,建造坚固的仿佛,很快便在人们心中树立起了良好而高大的形象。婚后一年,安和公主便生下了一名小公主,第二年又生下了一名皇子,整个罗刹国都为之欢欣鼓舞,国王更是高兴得不行,在小王子生下当天便允诺封他为太子,等自己大行之后便将皇位传给他。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他们的国家也在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可谁曾想,国王的一个弟弟一直不曾安分,如今又见到国王宠着别国来的王后,甚至连太子都定下了!他暗自不忿,在偷偷筹谋了几年之后,终于抓住一个机会,杀了出外巡视的国王和王后,而后杀回王宫,将后宫里的妃子乃至小王子小公主悉数杀了个干净。这个人,便是后来被秦明兰追得屁滚尿流,最终在逃亡路上被活活折磨死的老国王。   算算日子,其实老国王在那个位置上也没有坐多久。上位后不久,他便着力于训练军队,蓄养马匹,等到国力增长到一定程度后,便直接对天凤王朝发动了进攻!而后,便是长达十年的战争。   在战役连绵的同时,老国王的后宫也不曾安分过。虽然他只有两个儿子,但大儿子是他的原配王后所生,小儿子则是他为了获得其他部族的支持而娶的族长之女。两个儿子互相较劲,还经常互相给对方下绊子,甚至还有几次把手伸到了对方的人马里去。   秦明兰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获胜,也是抓住了这对兄弟的不合,进而从中分化,先让他们自己和自己打了起来。   最终,老国王痛失王位憔悴而死,大王子被弟弟出卖惨死在王庭大门前,小王子虽然顺利逃脱了镇西军的追捕,可最终却惨死在了自己族人的刀下。   对了,这个族人,还有另一个称呼——他们的仇人。   没错,现在的新国王,赫然便是当初从老国王刀下逃脱的罗刹国国王和安和公主所生的儿子。小王子也是被新国王亲手斩杀的!   时光流逝,兜兜转转,最终这个王位还是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人的手里,只是却已然是一个破废待兴的新国度。   若是国王和安和公主还活着,看到被老国王破坏成这样的罗刹国,只怕他们会生生哭死吧!   而这位安和公主的儿子,罗刹国的新国王,或许是因为骨子里流淌着一半天凤王朝血液的缘故吧,心里就是对天凤王朝异常亲近。如今好容易夺回王位,他在收拾好国家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自己的父辈一般,主动过来投诚。   光是这份忠心便足够令皇帝侧目了。更何况,对于这个新国王,皇帝也有几分愧疚之心:想当年,罗刹国出事后,皇帝并未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支援。等到他召集大臣商议了好几天,终于拿出章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老国王上位,大大咧咧的遣使前来拜会,扬言不过是换了个主人而已,两国邦交依旧,以前什么样,现在依然什么样。   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嫁过去的,死了也并不能激起多大的波澜。而且事情早已成定局,国王和安和公主以及他们的儿女都已经死了,就算为他们报了仇又能如何?先帝思虑过后,便承认了老国王的身份。不过在老国王提出要再娶一位公主回去以便巩固双边关系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如此,双方都已经知道:他们并不信任对方。因而当六年后,先帝驾崩,献帝登基之时,罗刹国会突然采取行动也是在人的意料之中。   然而大家怎么都没有想到,老国王会那么无耻,居然叫人潜入京城,直接在登基大典上对献帝下手!   不过想想,老国王的王位不就是对自己的亲兄长亲嫂子乃至亲侄子亲侄女下手换来的么?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的人,你还能指望他讲究什么规矩和道德?   所以当后来在战场上相遇,罗刹国军队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秦明兰早已经习惯了。   而现在,居然让她有机会和安和公主的儿子面对面坐在一起,她心里也有几分尴尬:当初国王和安和公主遇刺的消息便是她的家人率先发现的,可是秦家军并未在第一时间采取动作,而是选择了先将消息传回京城,再等到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之后,才组织人前去寻找安和公主的儿女。但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听说新国王幼年在暗卫们的保护下颠沛流离,很是吃了不少苦。后来又卧薪尝胆多年,好容易才抓住一个机会翻身而上。因此明明才二十五六的人,现在看起来却跟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般,岁月的痕迹都深深的印在了他脸上。   他们欠他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秦大将军为何如此看着本王?”她的眼神实在是太直接了,新国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抬头问道。   秦明兰连忙别开眼。“看到国王陛下,我便忍不住想到了当年的安和公主。听父辈们说,安和公主温柔貌美,博学多才,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的就去了。”   “是啊!我母后的确温柔貌美,本王还记得小时候躺在她怀里听她念诗的情形。但没想到,当时以为是寻常的一切,转眼就烟消云散了。”新国王淡淡一笑,眼中涌动着一抹柔情。   秦明兰看了又看,也没有从中看出半分恨意。   这就奇怪了。他居然不恨天凤王朝?不恨他们秦家军?这怎么可能!   犹豫一下,正待再问,李潇然突然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秦明兰连忙抬起头,才发现田青已经过来了。   他还是穿着寻常的衣裳,一袭深蓝色锦袍,上头却并无多少绣花,只在袖口和领口处稍稍做了些点缀。乌发挽起,用一根木簪别起来。平淡的五官还是那么平淡,眼角眉梢含着一抹浅笑。如果不是骨子里透出的那点点儒雅的气度,这个人真是扔进人堆里翻都翻不出来。   见到他出现,新国王砰的一声扔下茶杯站起来。   秦明兰心口又猛地一缩!立马又看到罗刹国的其他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想干什么?   面色猛沉,她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群情激奋,大势所趋,眼看他们都拍桌子了,李潇然心里痒痒得很,赶紧也使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在茶几上拍了拍。但是他刚才打了察木哈一巴掌,手还肿着呢,现在又突然这么用力,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下一刻,他便疼得五官紧皱,双眼一眯,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又开始打转了。   不过这时候的其他人都没心思去理会他。   秦明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身子一斜,便挡在了新国王和田青二人中间。   新国王不得已脚步一顿,眉头也微微皱紧:“秦大将军你这是做何?”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国王陛下您来我们王府上做客,我们理应好生招待。不过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客人这么主动的!”   新国王些微一滞,立马眉头展开,借着身高优势直接越过她看着他身后的田青,唇角紧抿。“你便是田青?秦大将军的军师,这八年来为镇西军出谋划策,将我罗刹国十多万勇士杀得只剩下两万的人?”   田青微微抬头,平淡的脸上笑意微闪:“正是在下,罗刹国新国王陛下有礼了。”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新国王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仿佛要将他给看杀了一般。   这人怎么回事?在他们跟前还好好的,怎么田青一出现,人就变成这样了?   一个疑问浮上心头,秦明兰又不禁想到了他刚才听到李潇然提到田青时的反应,心头也有些不解:只是因为当初是因为田青的关系才让他们罗刹军队大为受挫的缘故吗?   可是,出谋划策的人是田青没错,但领兵作战的人却是她呀!他们就算恨死了田青,那也该将愤怒转嫁一半到她身上吧?可是他们没有。   甚至,秦明兰可以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面对田青时的感情,除了愤怒外,还有几分不可捉摸的情愫。似乎是激动,还有几分她也说不上来的东西。好吧,她承认自己就是个大老粗,词汇量极端匮乏。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令她不爽了。   下意识的将田青往后推了推,她再度拦截住新国王的目光:“国王陛下,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提你们的十多万勇士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人是要活在当下的,不然你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你觉得呢?”   新国王眼神一闪,旋即别开头。“秦大将军说的是,是本王太偏激了。”   秦明兰轻哼:“国王陛下您还是回去坐着吧!您到了我们王府,站着的时间比坐着的还长,要是给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平王府怠慢了客人呢!”   难道不是吗?   他们上门来就被扔在前头傻等了半天。主动寻摸过来吧,也被晾在院子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方才才得到允进来坐坐。而且,就她现在这个态度,还真说不上热情周到。   罗刹国众人纷纷腹诽。   不过有新国王带头,大家也不多说,赶紧各自归位又坐下了。秦明兰也指指下头的位置对田青道:“你坐吧!今日罗刹国的国王陛下来了,世子重伤未愈不能待客,就只好麻烦麻烦你了。”   她的态度是越来越生疏了。   田青心里发苦,方才被她强势保护的暖意早被这生疏的话语被冲淡了。含笑点头:“谨遵将军之命!”便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新国王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将一杯茶给喝了个底朝天。李潇然也抓紧这个机会将红彤彤的小爪子伸到秦明兰跟前:“阿兰你看,我手上了!好疼好疼!”   秦明兰扶额:“不就红了点吗?忍忍,一会就没事了。”   “可是疼啊!”李潇然可怜巴巴的道,泪珠继续在眼眶里打转。   秦明兰都不敢去看那边罗刹国众人的眼神。被李潇然纠缠得不行,她只得道:“真没什么大事,叫人拿点冰块给你敷敷就好了。”   青葱连忙叫小丫头去冰库弄了一小块冰来,用帕子包好了就要给他敷,但李潇然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一个不慎,他的矫情病就又发作了,死活拉着秦明兰撒娇道:“你给我敷!”   如果不是有客人在,秦明兰早已经把他连人带冰块给掀出去了!但是现在,有客人在,她只能咬咬牙——忍了!   接过冰块,给他放到掌心上,李潇然少不得又埋怨几声太凉了。   罗刹国的人,除了新国王外,全都再次看得目瞪口呆。   新国王自然也多往这对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异常出名的夫妻身上看了好几眼,才放下空空如也的杯子笑道:“一直听说平王世子貌美柔顺,本王还不相信,现在亲眼所见,终于信了。世上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让秦大将军你的一腔铁血之情化为绕指柔了。”   不愧是安和公主之子,虽然融入了外族血统,但这一口天凤王朝的话却是说得极为流利,咬字也格外清楚,甚至还能说出‘化为绕指柔’这样的词汇来,可见其文字造诣之深。   秦明兰脸皮忍不住抽了抽,但看看身旁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红红的手掌的李潇然,她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只不咸不淡的回应了句:“姻缘天定。上天注定我要嫁给他,我便嫁了。”   新国王又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潇然看了看,忽的长叹口气。   秦明兰和李潇然不约而同的抬头看过去。新国王耸肩:“原本本王是对秦大将军你的丈夫十分好奇,想借助接下来的时日和他好生相处相处,也便增进一点了解的。不过现在看到他这么柔弱的模样,本王想还是算了,要是他在本王身边出个好歹,本王可赔不起!不然这样好了,你们就换个人陪本王吧!”   说着目光一转,又锁定了田青。“就换田军师好了!”   “好啊!”   “不行!”   “不行!”   三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分别来自李潇然,秦明兰,还有田青。   没想到自己媳妇居然和自己不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李潇然又气呼呼的鼓起脸颊。“秦明兰,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拼着牺牲我也要保全你的好兄弟吗?都已经这么久了,你连我儿子都有了,你居然还将你的兄弟看得比我还要重要?你是不是非得把我逼死了你才肯放心?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你心里没我!我要告诉奶奶去,我不要你了!”说着便跳起来招呼人准备马车进宫诉苦。   秦明兰连忙把人给抓回来。   李潇然自然又是一通大吵大闹。   秦明兰虽然武力值不低,但是在口头上一向是出于弱势。现在把李潇然给按住叫他不能动弹,李潇然便干脆扯开了嗓子开始嚎。声音之大之响亮,大有要将屋顶都给掀翻的架势。   一屋子的人耳朵都快被喊聋了!   不曾想他居然还有这等本事,新国王一行人的面皮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终黑青交杂,双唇发紫,身体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倒下了。   新国王当机立断,忙不迭站起身:“看来今天秦大将军你们府上还有事要忙,本王也不过是先国府来探望病中的世子一番。如今既然见到了,那本王先告辞了,你们先处理好府上的事情要紧。”   秦明兰巴不得他们赶紧走,便毫不犹豫的点头,留客之类的客套话全都给省了。   新国王立马带着人逃也似的跑了。   过了一会,杨光远屁颠屁颠的跑回来:“世子,人已经走了!”   李潇然的戛然而止,一把便夺过秦明兰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渴死我了!”   秦明兰无语看着他。“用这种手段赶走客人,你不觉得太下作了点吗?”   “这些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不用点非常办法根本就不可能管用!”李潇然毫不客气的摆手。   田青对此深表同感。“我觉得世子说得对。”   秦明兰淡淡瞥他一眼,田青连忙冲她讨好一笑,秦明兰心中一拧,冷冷别开头。田青的笑意便又变得苦涩起来。   李潇然见状,人又开始不爽了:“你们在我跟前眉来眼去的什么意思?当我瞎子吗?”   田青连忙起身。“既然客人已经走了,那属下也不多呆了。王府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属下处理呢,属下就先回去了。”   “慢着!你急什么呀,人家罗刹国的过往亲子点名叫你陪同,你还没答应呢!”李潇然凉凉道。   田青面色一整,定定摇头。“我不答应。”   “那你的意思是打算叫小爷我拖着病体被那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蹂躏?”   田青淡笑。“世子您这么聪明的人,如果不想去的话谁能奈何得了?再说了,如果真去了,到底是谁蹂躏谁那还不好说。”   李潇然轻哼。“反正你就是居心不良!而且视他国使者为无物,你当心提名回去在皇帝叔叔跟前告上一状,那你可就惨了!”   田青依然浅浅笑着。“将军会保护我的。”   “你少提她!”李潇然的肚子一下又被挑上来了,就跟只护着自家小鸡仔的老母鸡一样拦在秦明兰跟前,“你没看到她现在都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了吗?她自己都忙不过来呢,哪还有精力来管你的事?别人点名了你那就是你的事,你自己解决就好,别指望再借助平王府的势力!”   “既如此,那好吧!”田青也不反驳,乖巧的应了,“属下退下了。”便转身走了。   秦明兰坐在原地,抿唇不语。   估摸着人走远了,李潇然轻出口气,也回过身来。“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问他什么?”秦明兰笑,却笑得格外凄凉。   “当然是问他和罗刹国的新国王到底有过什么过节啊!刚才他们的反应你难道还没看到吗,他们今天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这两个人之间若说不认识,我把头拧下来给他们当球踢!”   “好端端的,说这种话干什么?”秦明兰摇摇头。   看着她一脸的怅然,李潇然轻出口气,突然一把按住了她的肩。“真的有这么难以启齿吗?虽然我是很看不惯他这德行,但我从他刚才的反应里也看出来了,这人对你的心思还是很真诚的。”   再真诚,也已经掺上了别的东西。秦明兰摇头。“如果可以说的话,不用我问他就会自己交代了。现在既然他不说,那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   “你倒是对他了解的够深!”李潇然不满哼哼。   秦明兰扶着椅子站起来。“罢了,既然他不说,我也懒得问了。他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吧,如果最终躲不过,他肯定还是会来找我的。”   也就是说,如果那家伙最终还是选择坦白从宽了,那么她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他,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   李潇然眼睫微垂,突然转身就跑。   “你去哪?”秦明兰连忙追了几步,但终究因为肚子里小家伙又开始闹腾而作罢。   李潇然头也不回。“找姓田的,揍他一顿去!”   “喂!”秦明兰跺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春花秋月跟在后头,秋月的脸上不禁爬上一抹焦急。“将军,世子就这么去找军师,没事吗?”   “放心吧,他们俩都是聪明人,打不起来的。”秦明兰长叹口气,转身慢悠悠的回到房里休息。   她料想得没错,李潇然和田青的确是打不起来,他们自有正经事要干。   田青快步回到院子里,径自推门进入房中,便见到他才认回来半年的表妹正坐在那里,殷勤的给他收拾床铺。田青脸一沉:“出去。”   表妹连忙回头。“怎么了?”   “我叫你出去,你没听到吗?”比脸色更加阴沉的是音调。表妹听得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是。”便低头退下。   待到了门口,田青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关上门,任何人找我都不见,就说我在忙。”   “是。”表妹忙应道,果真给他将门给关严了。   但再严的门也抵挡不了有心人的狠狠一踹。   哐!   一声巨响过后,可怜的门板便被卸掉了一扇,孤零零的在半空划出一个不太漂亮的弧线后哗啦啦倒地。   田青转回头,脸上没有半分惊异,只是异常平静的往那边看了眼:“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李潇然点点头,大气的一挥手,“人都出去,小爷要和他好好交流交流。”   杨光远等人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的走了。   李潇然也不管那扇可怜的门板,踮着脚尖找到平顺的地方跨入房中,大大方方的在田青对面坐了,立马嘴角一勾,脸上跃上一抹冷笑:“不错啊你!人在家中坐,都能招来那么重量级的人物,你说小爷是该夸你还是骂你才好呢?”   “是夸是骂,世子您心中不是早有主意了么?”田青淡笑,眼神却一直放在窗外那只立在树枝上吱吱喳喳的唱着歌的小鸟身上。   这话分明是在指责他已经骂上了!   李潇然撇撇嘴。“小爷就是骂你了,怎么样吧?你这人,我一开始就说你虚伪得紧,他们都不信。现在好了,终于被事实证明了吧!我看到头来你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世子您在说什么呀!我真的听不懂啊!”田青眨眨眼,表情简直比他还要无辜。   亏得他没生一张他这般的娃娃脸,不然自己真有可能被他给误导了。李潇然摸摸自己细嫩的脸颊,满意的点点头:“人都已经找上门了,你觉得你还说这种话有用吗?你信不信,那些人绝对没有多少耐心,你要是再这么矫情下去,他们必定会采取非常手段!”   矫情的人说别人矫情,这感觉……   田青终于忍不住笑了。“世子殿下,你是在威胁在下吗?可是在下真的不认识他们,也从未和他们有过任何来往。不信的话,你大可以问问将军,还有秦家人。自从九岁以后,我就一直在秦家长大,身边从没有离开过秦家人。”   “那九岁以前呢?”   一声清淡的问话,就好似一记轻锤,咚的一下,将他平静的表面给锤裂了。   田青垂下眼帘,双手缩在宽袍大袖中。“九岁以前,我不也早说过了吗?幼时家境一般,却是父慈母柔,一家人其乐融融。但是天灾人祸跟前,一切都是枉然。没了父母的庇护,我一路乞讨,稀里糊涂来到京城,被将军捡回家去。如果不是将军,我可能早就已经饿死在路边上了。”   说着幽幽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那段乞讨的日子太过刻骨铭心,后来的日子又过分舒心,九岁之前的日子是什么样,我都已经记不清了,心里只隐约有一个轮廓。”   “是记不清,还是不想再记起来?”李潇然又问。   田青动也不动。“世子过来,是来为将军打抱不平的吗?”   “不是。”李潇然摇头。   “哦?”田青忽的抬起头,“那是为何?”他以为,他是的。   “其实我过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李潇然道,冲他招招手。   田青犹豫一下,还是将脸凑了过去。   李潇然也身体前倾,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近距离看着他漂亮的小脸蛋上那故作出来的一本正经,田青很有些忍俊不禁,但是他咬牙忍住了。   但下一秒,他忍不住了,也不用忍了。因为,他听到一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蓝柔,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说过?”   哐!   又一声巨响,田青猛地站起身,连身后的椅子被带倒了都顾不上。   脸上的从容镇定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震惊。但很快,震惊淡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抹无奈浅笑。“你知道了。”   他方才惊慌失措的一幕取悦了他。李潇然得意的翘起二郎腿:“我早说过的,她信任你,可我不信。早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这故事还很有些曲折离奇。”   曲折离奇么?也不算吧!田青低笑。   父母双亡,亲族不能依附,他不得不背井离乡,踏上陌生的地界。小小的不满十岁的孩子,却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一路蹒跚,几乎走遍了天凤王朝的大半国土。中途他被同样乞讨的孩子欺负过,被富贵人家的家丁用棍棒打得半死过。为了生存,他甚至曾和野狗夜猫争抢食物。如果不是最终遇到了她,他这条命早就完了。   而也是在遇到了她后,他才最终安定了下来。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如此了,跟着她,吃喝玩乐。她开心了他就开心,她遇到事了他就帮忙出谋划策,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不求共死,但求同生。甚至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都把自己关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呢?   他所求的难道还不够少吗?   可为什么还会这样,为什么他们还要寻来?他分明都已经把自己的后路断绝了的啊!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能从田青二字推导到那个名字上,世子殿下果然聪慧非凡,在下佩服。”拱拱手,这话他说得有点咬牙的味道。   李潇然撇唇轻笑。“小爷我聪慧那是必然的,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小爷我动用我的聪明才智。”   田青眼神一暗。“为了她?”   “不然呢?”李潇然冷冷看过去,“这些年来,你们同生共死,感情不一般,她对你全心信任我可以理解。即便到了现在,你还在利用她的信任,叫她察觉到了不对却依然打算装聋作哑,这的确是你的本事。田青,小爷不得不说一句,你也够聪慧的!”   “世子过奖了。”田青再度拱手,知道他还有后话。   果然。李潇然立马便道:“但是,她不追究,我却不会就这么放过你!她是我的女人,我是她的男人。我要是连自己女人身边的事情都理不清,那我也枉为她的男人了!”   闻听此言,田青微微的笑了。“能嫁给你,真是将军的福气。以后你们在一起一定是夫唱妇随,恩爱和乐。”   “我们现在就是!”李潇然大声道,“不过你不要给我转换话题,我们现在在说你的事呢!你就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们相认?”   “需要相认吗?我的态度世子你都看在眼里的。”田青淡声道。   “我是看在眼里没错,但是以前嘛,没人来找麻烦,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今天,人都已经找上门阿狸了,态度这么强横,你叫小爷我怎么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去?我可不想把我们王府给稀里糊涂的牵扯进去了!”   “不会的。”田青摇头。   “你确定?”李潇然冷笑,露出八颗森然的牙齿。   “真的不……”   田青很想肯定点头。但是对上他冰冷的目光,他却怎么也把头点不下去。   李潇然见状又重重的哼了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我告诉你,既然一开始就是你自己主动放手的,那你就早已经失去了追逐她的权利。现在她是我媳妇,我的女人,我孩子的娘,以后也会是我孙子的奶奶!她这辈子都是我的!以前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允许你远远的看上她几眼。可是现在,分明事情已经波及到她身上了,你若是还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把她给牵扯进去,小爷我第一个把你五花大绑了送给他们去!”   “你不会。”田青摇头,“你要是这么做了,将军她会生你的气。”   “生气总会有消气的一天。但如果我的女人被别人抢走了,那就难有被抢回来的机会了!”李潇然咬牙切齿的低叫。   田青一滞,唇角泛开一抹笑花。   “世子你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有点魄力的聪明人。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你的魄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只可惜,你的老底早就已经被小爷我给掀翻了,你什么德行,小爷我早八百年前就心知肚明!”李潇然冷笑。   田青淡笑。“这样挺好。将军和你在一起,我就不用担心了。”就算没有他,但却有一个更聪明的他在她身边,想必她是一定不会吃亏的。这样一想,他就放心多了。   “你本来就不用担心!”看他这要死不活的样李潇然就来气。手掌忍不住又往桌面上一拍,很想来段气势十足的演讲。但可怜的玉手伤势还未完全好呢,又遭此劫,他疼得眼泪汪汪。但在情敌面前,他死也不会露出软弱的模样,便下巴高抬,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道,“我说过了,那是我的女人!身为男人,保护我的女人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没错。”田青颔首。   这家伙能不能再无耻点?李潇然气愤了。他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为什么他还能这样插科打诨,就是不说重点?   世子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不管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不过,小爷我已经决定好了——你,接下来的时间里,去对付罗刹国的那群人!不要再让他们来小爷我跟前晃悠,小爷的媳妇也不容他们肆意侵扰!”   “好。”田青点头,答应了。   ☆、005 平王回京   “你——”   李潇然正想继续咄咄逼人,以凶神恶煞的面目压服他,没想到还没说几句话呢,这家伙答应了,一丝犹豫都没有,倒害得他好容易憋出来的一股气势没了发泄的余地,生生将自己的心口撞得生疼。   拳头一收,用力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知道就好!从今天开始,好好伺候罗刹国那群人,别再让他们上门来找事!”   说罢,转身大踏着步子离开。从背影看,颇有那么几分虎虎生风的架势,但如果他的身形不是那么单薄就好了。   静静目送他离开,田青仿佛化身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连手指头都没有动弹半分,如此持续了许久,许久。   直到表妹从外走进来,看到他这样,立马面色阴沉的道:“既然他们不欢迎你,那我们就走吧!”   “走?去哪?”雕像动了动,但也不过是抬起了眼帘,微抿的唇瓣轻轻翕动几下。   “当然是去——”   “去驿馆?还是去罗刹国?”一声哼笑陡得发出,将她的声音打断。   表妹微怔,悄悄低下头。“他们都已经发现你的身份了。”   田青低笑不止。“你以为他们是今天才发现的么?”   表妹猛然抬头,田青脸上的浅笑如他的面容一般清淡可人,令人如沐春风。出口的嗓音亦然:“世子不是傻子,将军她也不是。若说一开始他们只是怀疑的话,那么等你出现的时候,他们心里就已经有底了。只是他们都顾全着我的面子没有戳破这一层表皮罢了。可是今天,他们主动寻上门来,硬生生的将我好容易拢起来的假象给撕得四分五裂,他们便是想装傻现在也装不下去了!”   说着,他面色一沉,嗓音也倏地低了十度不止。“这不就是你们要的吗?如今目的达到了,你又何必再来我跟前装什么义愤填膺?我告诉你,将军对于我的恩情,我下辈子都还不了,她这样对我又如何?就算她现在要杀了我,我也能心甘情愿的送上自己的性命!”   表妹脸色惨白。“可是……”   “没有可是!”田青再度冷声打断,周身温和的气度不见,反满溢着令人心悸的雄浑冰凉,“我留下你在身边,不过是为了安他们的心。但是,如果你妄想因此离间我和将军的关系,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这里容不下你!”   表妹立时浑身颤抖起来。“属下不敢!”连忙单膝点地跪下,“属下不过是为您抱不平而已。但是秦将军对您的恩德,属下心里是清楚的,属下从不敢挑拨您和秦大将军!”   “你若是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田青颔首,清秀的荣脸上依然满布着冰凉,“你下去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是。”表妹连忙低头退下。直到出了房门,她才卸下满脸的谨慎小心惶恐不安。抬头看看李潇然身影消失的方向,眼中一抹利芒一闪而逝。   第二日,田青果然听话的主动出门去了驿馆,带着罗刹国的新国王一行人在京城走走停停,美其名曰带领他们参观京城风物。不过鉴于手上还有王府这么一个大摊子要管,他提出要求:没两天出来一次,每次出来也最多不过半天,毕竟王府里的事情至少也要半天来解决。罗刹国一行人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田青愿意出面,这简直就是一件天大的意外之喜。尤其当皇帝发现罗刹国的新国王对田青赞不绝口,并因此对两国和谈的条件格外宽松时,心中更是喜不自禁。为此,他不仅数次重赏田青,甚至连‘劝服’田青出门接客的李潇然和秦明兰夫妇一并都给赏了。   京城里的和谈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罗刹国人的诚意摆得足足的,讨价还清也全都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这叫许多原本提心吊胆的人都放心了不少。   而与此同时,一艘从南边开来的大船,在京杭大运河上行走了大半个月之后,也终于抵达了通州口岸,再经过一天的车马行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平王府门口。   这个悄无声息是相对于别人来说的。而对于平王府上的人,这个消息实在是再震撼不过了!   时隔不到一年的时间,平王爷再度返京,但是这一次却不是为了述职,而是请罪。但述职也好,请罪也罢,这些王府里的人都暂时放到了一边。   一大早,王府上下便忙碌了起来。尤其是平王妃的院落,各种屏风,古董花瓶等物流水般的送进门去,里里外外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忙得脚不沾地,力求将院子收拾得整洁舒适。   一直忙到正午时分,终于门房上传来消息——   “王爷回来了!”   平王妃顿时坐不住了,连忙便携着儿子媳妇连同两个女儿迎到二门处。   当看到一身常服的平王爷脸色苍白的在李渡的搀扶下跨下马车时,平王妃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决堤而下。   “王爷!”一声饱含深情的低呼,叫平王爷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放柔了。   连忙握住她的伸过来的柔夷,平王爷低声道:“我没事,你别哭了。”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抹难掩的温柔。   “怎么可能没事?妾身可是听太子殿下说了,您的胸口中刀了,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平王妃哽咽道。   平王爷皱皱眉。“其实真没那么严重。你看,本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平王妃咬唇不语,一双泪眼却盯着他并无多少血色的面孔看得目不转睛,眼泪不住的扑簌簌落下。   平王爷见状不由低叹口气。“阿柔,你的确是太过担心了,本王真的没事。而且本王才刚到呢,这一路奔波的,你若是还不让本王好好休息,本王的旧伤才真要复发了!”   “呀!”平王妃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擦干眼泪,“是妾身疏忽了。王爷您远道而来,必定辛苦,妾身却兀自沉浸在自身的思绪里无法自拔,是妾身的错,妾身再也不敢了!”便连忙吩咐人将平王爷给府进去,再一叠声的招呼人准备热水热饭,给平王爷洗去一身的尘土。   等平王爷沐浴更衣,收拾妥当,李潇然才带着秦明兰以及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上前来见礼。   平王爷目光柔和的看着秦明兰高耸起来的肚子,脸上满是欣慰:“才两个月不见,没想到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回来的路上多亏了你了,你怀着身孕却还要保护世子,实在是辛苦。”   “父王过奖了,媳妇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其实真正要感谢的还是皇上送给世子的几十名护卫,以及太后娘娘遣来的季公公以及太医。如果不是季公公及时去太守府请来衙役,又有太医及时为世子止血,我们只怕一行几十条性命都交代在德州那个地方了。”秦明兰虽然微垂着头,但是说话却是不卑不亢,而且声音中气十足,隐约能听出几分金戈铁马之音,莫名令人心悸。   听到她说起德州的事情,平王爷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   “的确是本王疏忽了。虽然早就听说德州匪寇作乱,却不曾想他们竟然胆大包天至此,连你们都敢动!本王以为皇上派来这许多以一敌百的侍卫就足够保护你们了,可谁知道还是……哎!”一脸惋惜的模样跟真的一样。顿一顿又放心轻出口气,“还好皇上知道消息后及时作出反应,甚至派了太子前去剿匪。如今那一伙匪寇都已经被就地正法,你们的委屈也能得以伸张了。”   说着又看了看秦明兰,眼中满是赞许。“对了,本王听说,你的弟弟在此次剿匪过程中表现优异,深得太子赞誉,已被封为委署步军校。小小年纪,就能得如此高位,不愧是秦家军出身。”   自打太子打着去南京查询匪寇的消息杀到南京后,秦明岳便接掌了太子的兵权,在德州境内连挑了十数个山头,将满山的土匪们打得满头包,前后共计收服了三千余土匪。功勋可谓卓著。太子为人也大方,在报回京城的折子里大大方方的将这事给写上了。皇帝龙颜大悦,大笔一挥,就将人提为了委署步军校。   之前他不过只是个从八品的委署亲军校尉,小小年纪在这个位置已是不凡。但因为剿匪大获成功,又被连升三级,如今已然创下了武将中升迁速度最快,并最小年纪六品官的记录。当然,秦明兰十四岁那年无奈接下父亲的帅旗指挥作战不算。   不过,想到秦明岳的成功,大家不由自主的便会联想到和他并肩作战的太子殿下在南边获得的更为巨大的成功。以及……平王爷为此遭受的一连串打击。   所以,听到他这么说,秦明兰可不敢真的将这当做夸奖的话,便只是低头轻声道:“父王过奖了。定边关,平四方,这是每个秦家人义不容辞的责任。阿岳他这么做,也不过是在尽自己所能而已。”   平王爷一手紧紧攥着太师椅扶手。“尽自己所能。没错,他就是在尽自己所能,太子也是在尽自己所能……咳咳咳……”   “王爷!”眼看他情况不对,平王妃连忙小心给他揉着胸口,“您没事吧?”   平王爷连咳了几十声,才渐渐喘匀了气。“本王没事,不过是方才胸口又疼了一下。”   平王妃脸儿一白,连忙冲李潇然等道:“王爷身子不适,需要多休息,你们都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来请安。”   大家毫无异议,连忙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头,秦明兰凭借她过人的耳力还能听到平王爷虚弱的道:“本王真的累了,先躺躺。明日一早还得进宫去请罪去。”   “王爷您都这样了,如何还能进宫去?横竖这两天皇宫里正为和谈的事情忙着,想必皇上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您身上来,您就好生在王府里歇一歇吧!”   “那怎么行!本王原本今日到了京城就该进宫去谢罪的。只是一路风尘仆仆,又是现在这般体貌,如此进宫对圣上不敬,才选择先回府来稍作休整。但是最迟明天,本王一定要进宫去谢罪,这事已经拖得够久了!”   “王爷!”   ……   后面的那些,秦明兰听不下去了。那简直是没法听!   真没想到,人前冷如冰块的平王爷,在和平王妃独处时竟然如此温和,虽然性子依然固执,但对比应对其他人时已经是柔和得多了。而平王妃也一改对外的淡漠,温柔体贴得叫人心肝儿发颤。   可是,这份柔和,这份体贴之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假意?   “嫂嫂,你说父王这次回京请罪,皇上真的会重罚他吗?”后面的李夷然突然小声问。   秦明兰回过头,对上小丫头满眼的关切惶恐,唇角微勾。“这是皇上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可是,嫂嫂你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大将军吗?你的弟弟又在剿匪中立了大功。如果你们去皇上跟前为父王说两句好话的话,皇上肯定会对父王从轻发落的吧?”李夷然眼巴巴的道。   这丫头是这个意思么?   秦明兰微眯起眼。   李夷然讪讪低下头。“我,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大嫂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当做没听到好了。”   秦明兰静静看了她好几眼,但还没等说话,李嫣然突然拉了她一把:“夷然你胡说什么!事关南边盐税银子的大事,那么多银两呢,哪里是大嫂他们能插手的?更何况现在大嫂身怀六甲,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你这样是想累死她吗?”   “可是如果父王出事了,那咱们王府也要被波及到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大哥大嫂你们又不是不懂!”李夷然好委屈的道。   “你想多了。”李嫣然也被她这话弄得没了多少耐性,“父王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皇上在这世上出了太后娘娘外最亲的人了。除非万不得已,皇上不会对父王下狠手。而且这些年父王在南边兢兢业业,为皇上做了不少实事。虽然盐道上的确是出了事,但责任却也不能完全归咎到父王头上。皇上乃千古明君,是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来的。”   而且,她没说的是:在返京之前,平王爷还以身为太子挡刀救了太子一命。就冲着这一点,皇帝也绝对不会对他做出多严重的惩处来!   可李夷然还不肯放心。“但我就是害怕呀怎么办?世子大哥有太后娘娘爱护着自然是不用担忧,可是咱们姐妹俩才刚订了亲,都还没嫁人呢!要是一旦出了事,那咱们俩……”   “你给我闭嘴!”说了半天,原来是在担忧自己没办法出嫁?或是担心出嫁后没了个硬气的靠山,在婆家挺不起来?   李嫣然气愤的打断她:“同是一家人,大家便都是荣辱以共的。大哥大嫂都不是那等狠心的人,要是咱们王府真遇到事情了,他们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现在他们既然没有反应,那便是断定不会出事!”   说完也不等李夷然再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直接拽上人就走。   秦明兰笑眯眯的看着姐妹俩走远了,才冲李潇然笑道:“母妃教导得真不错,嫣然越来越有大家闺秀之风了。想必嫁到卢家后也能尽快撑起一家之责。”   李潇然得意的高昂起下巴。“那还用说吗?我娘想要扶一个人起来,那就没有扶不起来的!”   言外之意,李夷然是被平王妃刻意放弃的。   不过,要是换做是她,她也会选李嫣然而弃李夷然。这丫头,在这个时候还说出这么危言耸听的话,分明就是在自己拆自己的台!好好的平王府,哪里会因为这件事就倒台了?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但是……   想想那丫头方才的表现,秦明兰又忍不住要往更深处想了。“最近,李夷然还有没有和外头来往?”   “你觉得呢?”李潇然冲她挤挤眼。   “肯定有。”秦明兰肯定的道。   作为平王府在京城唯二的两位小姐,李嫣然和李夷然可是一直非常受欢迎的。尤其是现在,自从两人分别定下了婚事后,更是一度受到大家的热捧。一个范阳卢氏未来的当家主母,一个郑贵妃的娘家人,两个人身份都不容小觑。不过李嫣然自从从南边回来后便越发的沉稳了,每日都是跟在平王妃身边陪她说话念经,除非必要否则并不出门。   相较之下,李夷然就活泼多了。或许也是和郑家人一样在京城过分活跃有关系。九皇子虽然去了封地,但他的封地是早就定下的,土地肥沃,粮产丰富。自打到了那里,他便老老实实的,甚至还为老百姓办了几件实事。皇帝为此大为感慨,连带的对郑贵妃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而九皇子不在,郑家人唯恐京城里的文武百官都忘了他,便见天的上蹿下跳的刷存在感。而且郑家人也够意思,每每有事总会给平王府上下一张帖子,李夷然必定是随传随到的。时间长了,大家便都自动自发的将她和郑家捆绑在了一起,那些亲郑家的人自然也都渐渐的和她走得近了。这样一来,李夷然就更忙了。   但怕就怕,这丫头没有忙到点子上!   秦明兰握紧拳头。“她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有人私底下说什么了。”   “说就说吧!姓郑的难道以为随便在我们耳边灌输几句话,就能叫我们跑进宫里去乱喊乱叫,让皇上叔叔对父王心生厌恶?他也未免把我们都想得太傻了点!”李潇然满不在乎的道,“至于李夷然……她要是想去叫那倒是无所谓。但怕就怕,宫门口的侍卫根本连放行都不会给她放!”   这话真够恶毒的。   秦明兰摇头。“那好歹也是你妹妹。”   “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早几巴掌扇过去了!”李潇然没好气的道,“蠢得跟头猪似的,还自以为多聪明。被人随便糊弄几句就自以为掌握了一切,还自以为是的想要让我们一起去求皇上?她难道就没想过,我,你,再加上你的家人,这么多人一道跪在皇上跟前的话,那就不是恳求了,那是胁迫!身为天子的人向来疑心重,我们若是这么做了,皇上心里必定会留下一个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疙瘩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又要骂。“那个蠢丫头!也就够配郑家那小王八蛋!”   秦明兰都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好了,既然她的计策成功不了,那咱们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平常心,就当做没听到好了。”   不过,那个笨蛋丫头,她现在十分怀疑等她嫁过去后迎接她的会是怎样的婚姻生活?   罢了,反正又不是她过,她才懒得管那么多。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平王爷果真收拾停当,却是穿着一袭素服,手捧着亲王袍服,被发跣足跪在金銮殿门口。   皇帝闻言立刻传召,平王爷进入后立马伏地大哭:“微臣有负皇上所托,死不足惜,还请皇上降罪!”   “皇兄你这是什么话?来人,赶紧将平王爷扶起来!”见状,皇帝连忙大声喊。   左右的宫人上前来扶,平王爷却死都不肯起来,只流着泪大喊:“皇上您将南边诸省交付给微臣管理,原本是想着有一个政绩清明的南边,可是微臣愚昧,被人蒙在鼓里多年,若不是太子睿智发现端倪,只怕这南边的官场都要在微臣的纵容下败坏了!微臣有罪,微臣对不起双手大恩大德,请皇上降罪!”   皇帝听了急得不行,连忙对太子道:“太子,你还不赶紧扶你皇伯父起来!他旧伤未愈,这般跪在冰凉的地上当心冻坏了身子!”   太子连忙弯腰去扶。   这次平王爷可不敢不给太子面子,只得故作勉强的起身,却依然是泪流满面,哭求皇帝降罪不提。   皇帝都被他弄得要哭了。“皇兄你何出此言?盐道腐败,古来如此。历朝历代,在这上头查抄出来的事情还少吗?现在太子查出来的这些已经够微不足道了,这足以证明你这些年所做的功绩。朕感激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可是当初前往南边时,微臣可是向皇上您保证过会将那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现在……”平王爷低头,差点又跪了下去,“请皇上降罪!”   “皇伯父!”太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拽起来,“父皇都说了不怪你了,你又何必还如此妄自菲薄?您可是父皇唯一的亲兄长,也是我天凤王朝最体面的亲王,您这些年所做的事情父皇都看在眼里。孰是孰非,他心中自有论断。”   这话分明是在提醒他注重身份,这种一哭二闹的把戏演一演就够了。再这么折腾下去,那就太过了,你身为嫡亲皇族的体面还得保持着。   平王爷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连忙便站直了身体。“微臣愧对皇上多年的期盼,今日特地回朝请罪,请皇上成全!”   嗯,终于不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了。太子颔首,忙道:“父皇,半个多月前皇伯父才刚为了救儿臣收了伤,想必到现在还没好。现在这般让他在殿上站着怕是不妥。”   “的确。”皇帝点点头,“来人,赐座!”   两名太监搬来一把椅子,平王爷惊恐万状的推辞,但最终还是推辞不过,被太子给按了下去。   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心里也都有数了:这事就这么揭过了。皇帝都已经能当众给他这么大的体面了,平王爷之前做的那些错事也都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太子当时可是都已经将贪腐的官员直接抓了,平王爷并未参与其中。若说真要治罪的话,他也不过是个治下不严的罪责,并不严重。   因此,当最终皇帝只是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并勒令他在家面壁思过一个月的时候,大家都欣然接受了。其中自然包括平王爷。   早朝完毕,皇帝连忙将平王爷召入御书房,兄弟二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推心置腹’,两人都说得热泪盈眶,就差抱头痛哭了。   其间内容几不可考,但横竖不过是那些互相应付表忠心的话罢了。   在皇帝身边厮磨了半天,平王爷前脚刚出了御书房,后脚便又被太后娘娘给叫了过去。   “不孝儿臣见过母后。”   “起来吧!”半倚在贵妃榻上的太后娘娘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平王爷连忙起身走近,半是讨好的低叫:“母后。”   太后娘娘眼皮一掀,淡淡瞧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叫哀家母后!”   平王爷脸一白,连忙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太后娘娘见状忍不住长叹口气。“罢了,都已经这样了,你再跪还有什么用?起来吧!你身上伤还没好,这一路折腾的,身子肯定恢复得慢。要是再有个好歹,还不是让哀家心疼?”   平王爷眼中浮现一抹柔情。“还是母后您最心疼孩儿。”   太后白他一眼。“哀家心疼你又如何?那也得你自己立得起来才行!你扪心自问,你都干了些什么事?盐道上的贪腐,你会真不知道?阿潇三番两次的被人追杀,你这个当爹的居然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还要靠太子来帮他报仇,你说你这个爹就是这么当的吗?哀家都替你羞于见人!”   “孩儿知错了。”平王爷忙道,只是在垂下的眼帘中一抹冷芒一闪而逝。   说了半天,其实太后娘娘的重点还是李潇然那个小孙子。李潇然被人欺负了,李潇然被人追杀了,李潇然受重伤了,这些消息都令她老人家几乎崩溃。而且在去南边的这段时间里,他身边几乎就没断过事,太后娘娘舍不得对宝贝孙子说重话,那就只能对他这个当爹的下手了。   太后娘娘又不禁长长的叹息一声,一把握住大儿子的手。“哀家知道,你这些年在南边也苦。可是皇上他是你亲弟弟,你这个当兄长的不帮他,还有谁能对他真心实意?盐道上的事情哀家不懂,可也知道其中利益重重,有些心怀不轨之辈会将手伸进去也是理所当然,你一时管不住也是有的。哀家已经和皇上说过了,他不会责怪你。正好趁着这些日子罗刹国的使团在此,皇上不会将心放在你身上多少,你便在王府里清静的想一想如何弥补。这南边现在还缺不得你,哀家也劝过皇上了,他答应一个月后就放你回去。”   “儿臣多谢母后!”听闻此言,平王爷感激涕零。   “你是哀家的儿子,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哀家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太后娘娘叹道,保养得宜的玉手在儿子隐隐现出几根银丝的头上轻抚了抚,“哀家苦了半辈子,好容易才将你们兄弟俩拉扯长大,也好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如今哀家所求不过你们兄弟齐心,将这个天下治理好。日后等太子上位,阿潇也如你一般全力协助。如此,等哀家闭眼的时候也才有脸去地下见先帝了。”   平王爷一听便脸色陡变,赶紧握紧了太后娘娘的手。“母后您说什么呢?您身子硬朗,以后必定长命百岁,儿臣还指望着您以后多在皇上跟前为儿臣说话的呢!再说还有阿潇,他媳妇才刚怀了身孕,您可要亲眼看着您的重孙子长大。儿臣常年不在京城,您的重孙子也指望着您来教导的啊!”   “是啊,阿潇那孩子身子不好,又孩子气,哀家也的确是放不下他。还有他的孩子……”太后娘娘微微叹息着,“对了,你的事,说起来也和阿潇有些关系。不过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这些天听说天天背疼得吃不下睡不着,你就别再去骂他了,他也是受害者。”   “母后您说的是。儿臣要怪也只怪那些刺客心狠手辣,竟然连堂堂皇室都敢行刺!看来是皇上对下面太过宽大为怀,导致有些人越发的胆大包天了!”平王爷忙道,咬牙切齿的味道十足。   太后娘娘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居然连哀家的阿潇也要对付,哀家的阿潇这么听话懂事,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连他都要杀?”说着眼角沁出一滴泪来,她连忙希冀的看向平王爷,“对了,你这些天可有查出些许眉目?到底是谁人要置哀家的孙儿于死地?”   平王爷为难的抬起头。“之前阿潇他媳妇抓住过一名刺客,那人便自称乃是罗刹国老国王的旧部,特地混入我朝来为他们的老国王报仇的。后来儿臣也顺藤摸瓜的清缴了一个窝点,发现里头大都是罗刹人。抓住几个问了,也都是这般说辞。所以……”   太后娘娘皱紧眉头。“可是他们又是如何和山贼勾搭上的?从京城到南京再到德州,他们的势力分布也未免太广了点!”   “一群亡命之徒,自然是人在哪里他们就往哪里奔的。”平王爷道。   “也对。”太后娘娘颔首,又忍不住抹抹眼角,“就是苦了哀家的阿潇了。他们都是看他柔弱好欺负,才把矛头都对准了他。若是给哀家抓住了他们,哀家一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太后娘娘早年也是叱咤后宫的人物。这些年身居高位没了对手,只管吃斋念佛含饴弄孙,人变得慈祥了不少,但这并不表示她就彻底收心了。便如现在,当时事情涉及到她最心爱的孙子的时候,她潜藏在骨子里的阴暗气场便全数爆发了出来。   低沉的气压轰得一下爆裂开来,瞬息弥漫在殿内各处,平王爷都被冲击得心头一阵猛跳,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母后您请尽管放心,那批罗刹国的杀手儿臣都已经全部处理了,断不会再出来为祸民间。阿潇他已经安全了,您也不必再为他太过担心。”   “如此甚好。”太后娘娘点点头,脸上早爬满了点点疲惫,“好了,哀家累了,你回去吧!这些天好好休息,皇上这边有哀家呢!”   “是。”平王爷恭顺的行礼退下。   等人离开了,太后娘娘却又猛地睁开眼,依旧明亮的双眸中不见任何疲态,反而炯炯有神,晶亮得吓人。   季嬷嬷双手奉上一杯香茗。“太后您就不要再想了,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你让哀家如何能不想?”太后苦笑,摇摇头还是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她便将盖子盖上,“哀家都已经和他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说他都听明白了没有?”   “平王爷自小聪颖过人,如今又经历过这么多风浪,怎么会听不懂您的意思?”季嬷嬷笑道。   “但是怕就怕,他听懂了也装不懂啊!”太后娘娘低叹。   季嬷嬷笑意一僵,但马上又恢复原样。“怎么会呢?王爷他是太后您的亲生儿子,您这个做母亲的都亲口和他说了,他如果真有孝心的话,就一定不会忍心让您伤心的。”   “但怕就怕,在他心里,哀家这个母亲已经没有位置了。”   季嬷嬷一怔。“太后?”   太后娘娘又叹了口气。“罢了!哀家该说的都已经和他说了,哀家也已经把机会摆在他跟前了。如果他还是冥顽不灵的话,那他也别怪哀家不念母子之情了!”   瞬时间,冰冷的气息再度笼罩内殿。前前后后的宫女太监们纷纷打了个大大的寒噤,一颗心也不知为何凉冰冰的几乎忘了跳动。   陪在太后身侧的季嬷嬷尤甚。   一手抚胸拼命的揉了好一会,她才轻出口气,默默在心里念道:但愿平王爷聪明些。不然,要是真惹出了娘娘的脾气,那可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与此同时,在回府的马车上,平王爷也阴沉着脸,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将上好的绸缎做成的袖子划烂了。   阿潇,阿潇,阿潇……在母后心里眼里,便只有一个阿潇了吗?他这个儿子受了伤,不远千里匆忙赶回来,结果得到的不过是几句若有似无的抚慰。而后,便是无休止的阿潇阿潇!   到最后,她居然还对他说出那么一番话来,那分明是在质疑,在警告,在提醒!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母后为何一直都这么偏心!?   气愤不过,他一拳锤在车厢上。   “吁——”   正在这时,车夫猛地停下车。平王爷脸一沉:“什么事?”   “王爷,南边来消息了。”李渡掀开帘子,双手奉上一张折叠成千纸鹤的小纸条。   平王爷接过来拆开看了,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立马将纸条撕成碎片,他放下帘子。“走吧,回府。”   “是!”   车夫连忙又抽一鞭子,马车平稳的继续前行。方才的短暂停留仿佛只是旁人的一个错觉。   很快马车回到王府,平王妃却没有过来迎接。   平王爷冷眼看着迎上来的管家,面上的不虞显而易见。“王妃呢?”   “启禀王爷,陈家来了人,说是有事求见王妃,王妃便忙去了,嘱咐小的在此等候王爷。”管家忙道。   平王爷若有似无的轻哼了声。“原来如此。那王妃还有多久才能回?”   “这个……陈家人才来没多久,应当还要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吧!”   平王爷颔首。“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本王等着王妃回来便是。”   管家本不愿退下,但看平王爷心意已决,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冰冷,叫他打从心里地觉得冷,也没那个胆子跟上去,只得行礼退下了。   平王爷缓步回到内院,寻了王嬷嬷来问过确定平王妃一时半会回不来后,终于松了口气。   旋即,他将脸一沉,厉声喝道:“来人,将世子给本王叫过来!”   ☆、006 戏耍王爷   听出他言语中的怒意,小厮不敢耽搁,连忙出去传话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潇然才摇摇摆摆的过来。小嘴儿紧抿,如水的双眸中荡漾着一抹惧怕,手脚也跟多长出来似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局促的站在那里,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似的,站都站不好。   见他如此,平王爷心中又添一层愤懑,禁不住低喝一声:“来了就好好站着!本王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李潇然立马一个激灵!眼睛里又开始滚动泪珠了。   平王爷心烦不已。“哭哭哭,哭什么你?男子汉大丈夫,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也亏得你奶奶疼你,给了你这么多好东西。不然就你这样,天知道等本王死了还能有什么出息!”   李潇然被骂得抬不起头,只有眼泪啪嗒啪嗒的直往地下掉。   “不许哭!”平王爷不耐烦高喊。   李潇然又猛一个哆嗦,眼泪果真停了,却是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看起来更可怜。   平王爷的拳头都禁不住握紧。   本来只是想将这小子叫过来教训两句,出口气也就罢了。可是一看到他这弱不禁风跟个小娘们一样的样,他就止不住的怒火上涌,一肚子的火气控制不住的想要发泄出来。   而跟前这小子,越被骂得狠了,便越跟只被欺负了的小兔子似的,那楚楚可怜的样,更让人想狠狠欺负了!   难怪太后方才一再提醒他不要怪他呢!不然,就现在这样,他肯定早就大发雷霆了!   虽然勉力将怒火压制了回去,但只要这个人在跟前,平王爷发现自己就情不自禁的想要发火。可是想想太后娘娘的交代……他努力克制得好辛苦。   “罢了!”咬牙摆摆手,“你滚吧!本王现在不想看到你!”   但是出乎意料的,原本每次听到一个‘滚’字都如蒙大赦的李潇然这次却仿佛没有听清,反而继续呆呆站着。小脑袋低垂,只肩膀微微耸动。   平王爷双眼不悦的眯起:“本王说的什么你没听到吗?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呜……”   回应他的,是一声绵长的呜咽。柔软细弱中带着一抹明显的悲怆,钻入耳中,叫人的心都莫名跟着撕扯难受起来。   平王爷眉头紧皱,还想再说,却听外头平王妃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哭起来了?”   “呜……姑姑!”   终于,听到这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李潇然’再也克制不住,呜咽着大喊着转身跑了出去。   平王爷立时也呆了,脸色陡得一白。   连忙大步走出去,便见到‘李潇然’正靠在平王妃怀抱里放声大哭,细瘦的小身板一抽一抽的,别提多伤心委屈了。   陈老夫人站在一旁,满眼疼爱的看着自家小孙女,嘴上却半点不留情:“叫你不听话胡闹!现在好了,被你姑父发现了吧?活该!”   阿容小表妹哭了好一会,才抬起小脑袋飞快的往平王爷那边看了眼,旋即又收回目光,吸吸鼻子:“姑姑,姑父好凶,我怕!”   “阿容乖,你姑父他不是凶你,他是凶你表哥呢!”平王妃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一面说着,她一面淡淡看了眼平王爷。眼神温柔依旧,但其中的一抹不赞同却是清晰可见。   平王爷瞬时尴尬得不行。“阿容什么时候来的?既然是你过来,为何不先叫人打个招呼?本王还以为是你表哥呢,这才……”   “王爷不要再说了,没看到阿容被吓坏了吗?”平王妃连忙打断他。   陈老夫人也摇头叹息道:“王爷您虽然常年不在京城,但何至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侄女都分不清?他们再相似,阿柔和老身可都是能一眼就分辨出来的!”   平王爷闻言更尴尬了。“本王也是,也是一时没有注意。”   这借口太薄弱了,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便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   一时间,书房门口只能听到阿容小表妹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一个愉悦的声音:“这是怎么了?谁在哭?在父王书房这里哭,当心招了父王晦气骂你一顿!”   “哇!”   话音才落,阿容小表妹像是又想到了方才的事情,好容易歇下来的架势再度回归。   平王爷冷眼一扫,高高兴兴掺着秦明兰走过来的李潇然立马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往秦明兰背后躲过去。   平王爷低咳一声,李潇然小身板一抖,赶紧走出来,垂下脑袋恭恭敬敬的上前:“父王,您回来了。”   平王爷低哼了声。   陈老夫人见状面上也跃上一抹不虞。“王爷您这是要将小辈都给吓哭的意思吗?既如此,那老身也不便多呆,省得耽误了您教训儿子。”   陈老夫人虽然身份比不上平王爷,但却是帝师夫人,又是长辈,这番话说出来,对平王爷的打击可谓不小。平王爷脸一白,连忙摇头:“岳母您误会了!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只是想问问他,为何知道本王回来了他却现在才来。即便是知道得迟了些,但既然岳母您和爱妃都来了,他们为何还是姗姗来迟?他这般也太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   这个长辈,可就不止是他,还有平王妃和陈老夫人。三座大山一道压上去,李潇然这小身板肯定扛不住。   陈老夫人当即笑了:“今天老身过来时世子便携着世子妃过去了,陪着老身说了半天的话。后来还是世子妃坐久了身子不舒服,老身才叫他们出去走走,不用理会老身的。而后,听到人来传说王爷您回来了,正在找世子,老身一不注意,阿容这丫头就偷跑了过来。老身便知道事情不好,本是打算私底下教训她一顿,叫她向王爷您认个错,将事情揭过就算了的。可谁知道……”   阿容小表妹也趁机抬头道:“奶奶,姑父真的好凶好凶啊!人家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嘛,谁知道他居然一句话都不等人家说就直接教训上了!人家伤心,他却连哭都不许人家哭!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当时要把我给生吞了,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奶奶您了呢!呜呜呜!”   小女孩的哭诉,除了发泄委屈外,更泄露了不少事实。立时陈老夫人和平王妃的眼神更不对了。   平王爷郁闷得想挖个洞钻进去!   李潇然闻言却是了然一笑:“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看你哭成这样。父王往常不都是这么教训我的吗?我都习惯了,你才听了几句就哭成这样,以后你可别再出去说我和你一样了!我才不和你一样这点小骂都受不了!”   阿容小表妹不服气的瞪眼:“你胡说!分明就是姑父今天骂得特别凶!”   “他哪次骂我不凶?”李潇然张口就道。   “潇儿!”平王妃低喝,李潇然立马低下头,“我错了,父王母妃请恕罪。”   恕罪?他现在是真想生吞活剥他了!   那些背地里的事情就不说了。上次在南京,他就当众踢了他一脚,害得他好几天都不敢去看左右人等的眼神,最终还是数次暗示李侧妃,将他身边那些人都给换了才好点。而这次,他才刚回府不到一天时间,这小子就又给他设了个套!   当儿子的做成这样,这可是世上头一份!   平王爷肚子里的怒气比方才还要汹涌澎湃,但却是半点都不敢流露出来。   虽然平王妃严词喝止了李潇然的话,但在场的人谁是傻子?不用他说完,只需要这半句,后面半句大家都能自动脑补。现在真相早已经呈现在大家心中,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平王爷咬咬牙,眼神‘慈爱’的看向李潇然:“阿潇,父王本是要教训你的,结果却稀里糊涂让你表妹遭了秧,你该向她认个错才是。”   “凭什么?又不是我叫她假扮我过来的!”李潇然不爽大叫。但声音在平王爷的注视下越来越低,最终乖乖低头,慢步挪到阿容小表妹跟前,“对不起,下次你别再假扮我了,不然天知道还要遭什么殃?”   这臭小子!   平王爷差点吐血。他这是道歉吗?他分明就是在变相的埋怨他这个爹啊!   阿容小表妹在他跟前也毫不客气。抹一把眼泪,小姑娘气呼呼的睁圆了红彤彤的眼睛和他对视:“你要赔我!”   “赔你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来找嫂嫂玩,你不许拦着我!”   “……好!”李潇然无奈点头。   阿容小表妹立马破涕为笑,甚至转头冲平王爷眨眨眼:“姑父,谢谢您了!要不是您骂了我,我还找不到机会和嫂嫂独处呢!要不您再多骂我几句吧!”   平王爷面色苍白的默默转开头。   陈老夫人不悦道:“阿容,你在胡说什么?”   阿容小表妹吐吐舌头。“人家就随口说说嘛,又没有别的意思。姑父以前那么疼我的,肯定不会和我一般计较,姑父您说是不是?”   平王爷讪讪点头。“阿容开个玩笑罢了,本王不会在意。只要她不生本王的气,再开两句玩笑本王也无所谓。”   “所以我说姑父疼我嘛!要回收错将我看成了表哥,姑父才不会那么凶我呢!”阿容小表妹瞬息恢复了,冲着李潇然挤眉弄眼的道。   “阿容!”陈老夫人的老脸上都快笼罩上一朵乌云。   阿容小表妹赶紧闭上嘴。“好嘛,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陈老夫人摇头,示意小丫头站到自己身后,再对平王爷道:“小丫头不懂事,今日冲撞了平王爷,回头老身一定重重罚她。还望王爷您不要和她这个小丫头一般计较。”   “岳母您这说哪里的话?本王怎么会和她一个孩子计较?”平王爷连忙摇头。话说出口,却更觉得无力。   要是不和孩子计较,那他刚才将阿容小表妹当做李潇然那般大吼大叫是在干什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却还这么说,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好在陈老夫人也不会就此和他多做纠缠,便点点头。“如此甚好,老身也就放心了。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老身府上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这两天阿容留在府上,她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再做出什么冲撞王爷您的事情请您不要姑息,该骂就骂。”   他哪里还敢骂?如今就算李潇然他都不敢乱骂了,谁知道这两个熊孩子会不会又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平王爷勉强挤出一抹笑。“岳母言重了。阿容活泼聪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本王哪里会无缘无故的骂她?”   女孩子做错了事,要教训也是平王妃或者自家长辈来。他这个姑父有什么资格插手?   不过,这话说得也不太客气。明里暗里的说明阿容小表妹今天之所以会被他骂是因为假扮了李潇然。陈老夫人眼睫微垂,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王爷您这么说老身就放心了。老身先告辞了。”   “奶奶,孙女送您出去!”阿容小表妹连忙亲热的搀上老人家的胳膊。   李潇然忙不迭也在另一边占据有利地势。“外婆,我也松松您!”   “能不能送,还得看你父王的。”陈老夫人回头看看平王爷。平王爷立马点头,“赶紧将你外婆送上马车吧,路上小心些。”   “是!孩儿知道了!”李潇然忙不迭应了,开开心心的和阿容小表妹一左一右的扶着陈老夫人远去。这蹦蹦跳跳的姿态和面对平王爷时的谨小慎微简直是天壤之别。   秦明兰也扶着腰,慢吞吞的跟在他们后头,听着他们祖孙几个说着话,时不时的插上两句。   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平王爷的眼神又阴沉下来。   一双柔夷忽的按上他的肩头。“王爷,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平王爷连忙回头,脸上果然不见半分怒意。   平王妃摇头,伴着他回到书房,亲手给他泡了杯茶。“阿容那丫头自小性子就野,偏偏又和潇儿合得来,这事他们从小到没少做过,不知道多少人都被他们蒙骗了,王爷您不是第一个,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这叫他如何能不往心里去?平王爷心里大叫。   旁人分辨不出来,那是因为他们和李潇然他们没有多少关系,认错了也就认错了,说出去也不过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他呢?他是李潇然的亲爹啊!结果自己的儿子被人顶了包自己都没有发现,反而一本正经的教训了半天,最终还是别人揭穿才发现。他差点都想将这张脸撕下来揉吧揉吧扔进夜壶里算了!   “看来我们的确是将他宠得太过了些。身上半点阳刚之气也无,竟然和个小姑娘都分不开。”心里虽然已经郁闷上了,但嘴上怎么也得给自己开脱开脱。   平王妃柔柔点头。“可不是吗?当初潇儿病得那么重,妾身真的是急得团团转,外头说什么法子管用妾身都拿来用,管他好不好。那时听人说将他扮作女娃娃好养活,妾身也不顾他的反对,愣是逼着他做了几年的女娃打扮。也就是那几年,才叫人发现他和阿容长得那么像,阿容也是在那个时候缠上他的。原以为不过是小孩子在一起玩玩罢了,谁知道这么多年了,这两个孩子还是长得这么像,这种小游戏他们也玩上了瘾,隔山差五的就来上一遭,妾身也拦不住。”   说着竟笑了。“但不管怎么说,自从将他扮作女孩儿后,潇儿的身子是好了不少。如今虽然他阴柔了些,但至少还活着不是吗?如今也娶妻了,马上就要给咱们添个大胖孙子,这也就够了。妾身此生所求不过如此,其他什么建功立业扬名立万,那都交给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了。我的潇儿,只要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够了。”   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惯着,所以这孩子才越来越没出息了!   平王爷很想大声这么说一句。可看着平王妃愉悦慈爱中带着一抹忧伤的清丽容颜,他的心又瞬息软了下去。   “你说得对。”轻叹口气,他执起她的手,“这孩子自小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能这样已经是极不容易了。我不该对他要求太高的。”   “王爷您这样也是为了他好。潇儿他心里也明白的。”平王妃连忙摇头,面上笑意真实了许多。   平王爷点点头,又禁不住长叹口气。   平王妃立马睁大眼。“王爷您还哪里不开心么?可是今天在朝堂上被皇上为难了?”   平王爷摇头。“皇上他在外对我一向是礼遇有加的。只不过……”顿一顿,“我总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虽然皇上没有对我多说什么,下朝后还将我叫到御书房说了不少知心话。但是当时在朝堂上,文武百官看我的眼神实在是,叫我几乎无地自容。太子也是,嘴上对我恭恭敬敬的,但心里只怕已经鄙夷上我了吧?后来母后又将我叫去敲打了一番,才放我出来。”   “难怪您去了这许久!”平王妃了然点头,满眼的疼惜,“不管怎么样,这事过去了。既然皇上说不追究,那必定就不会再追究了,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将南边的事情理一理,半点疏漏都没有的交上去。现如今,尽力弥补,挽回您的形象才是当务之急。”   “你说得对。”平王爷连忙点头,“果然是本王的爱妃,你和本王想到一块去了!”   平王妃被夸得脸颊发红。“王爷您又笑话妾身!”   “我可不是笑话你。”平王爷一本正经的道,“还记得当初,新婚燕尔之时,你磨墨我作画,那情形仿佛就在昨日。可一转眼,我老了,你的头发也染上了银丝,咱们都是要当爷爷奶奶的人了!”   “可不是吗?一转眼,潇儿都这么大了,咱们的孙子都要出来了。”平王妃也是万般感慨,“但要是在别人家,像潇儿这么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咱们的还没出来,这已经是够晚的了。”   “是啊!”平王爷感慨点头,忽的握紧了她的手,“爱妃。”   叫得缠绵悱恻,令人心跳如擂鼓。   平王妃娇羞的应了声。“王爷您有何吩咐?”   “本王现在心绪不佳,不愿一个人呆着。你就在这里陪着本王,就当陪本王追忆当年,可好?”   “好啊!”平王妃弱弱的道,被平王爷握在掌心里的柔夷轻轻抽了几下。   那边,将陈老夫人送上马车,李潇然连忙长出口气,赶紧拉着秦明兰会往回跑。   “喂喂喂,你们不能过河拆桥啊!等等我!”阿容小表妹连忙大叫着追了上去。   待回到院子里,李潇然一点不顾形象的扑在床上。“累死我了!”   “你还累?最累的人是我好不好?”阿容小表妹没好气的道,“你别忘了刚才代你过去受训的人是我!被姑父骂得狗血淋头的人是我!”说着小声咕哝,“早知道姑父今天会骂得这么狠,我死都不会答应你这事!”   “愿赌服输。”李潇然只这四个字。   阿容小表妹气得直瞪眼。   一回头拉上秦明兰的衣袖。“嫂嫂你看他!表哥他就知道欺负我!”   秦明兰只管傻笑。   对于阿容小表妹为什么会代李潇然跑去平王爷那里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之前秦明兰坐了半天肚子不舒服,陈老夫人对自己这个重外孙也格外看重,一听如此,赶紧就叫李潇然陪她出去走走。阿容小表妹毫无疑问的也跟了过去。   夫妻两人的独处时光,李潇然怎么可能容许一个第三者插足?但阿容小表妹的厚脸皮刀戳不破,两人暗地里斗了几十个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最终干脆来了个一局定胜负。赌局也很简单,就是猜单双。随便摘下一朵花,猜花瓣的单双。阿容小表妹猜单,结果输了。正好这时候平王爷那边来人,李潇然就直接把人给扔了过去。   然后,就到了现在。   不过秦明兰可记得一清二楚:当时离开的时候,这丫头可是一脸的跃跃欲试,精神得不得了!现在看看她的小模样,双眼里也看不出半分委屈,那小脸上故作出来的忧伤比起李潇然可差远了。都已经这么久了,她要是还上当,那她才是个真正的傻子。   甚至,想想阿容小表妹方才那毫不扭捏的姿态,她甚至开始怀疑——   “这种游戏你们以前就玩过的吧?”   阿容小表妹笑嘻嘻的。“嫂嫂你猜?”   秦明兰看着李潇然。“一定玩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不然,平王爷不会这么轻易的就上当。那可不是个蠢人,他对自己亲生儿子的了解也不可能贫乏到这个地步。   李潇然嘴角一勾,正欲说话,阿容小表妹已经扑了过来。“嫂嫂你好聪明!这种游戏我们以前就经常玩的啦!姑父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哦!你说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好?从来就没有露出过半点破绽哦!”   “哪里是你没有露出过破绽?不过是他懒得去过多追究罢了。”李潇然没好气的把人给拽开,“不过从现在开始,他肯定就会上心了。以后再想这么糊弄他就难了。”   “废话,再过两年我都要嫁人了,想和你玩儿这种游戏也难了。便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给摊开了说,也叫姑父好好看看!”阿容小表妹不甘愿的站到一边,小脸上笑意满满,“今天这事一定狠狠打击到了他的自信心。接下来几天,他只怕都会在猜想过去哪次是你,哪次是我吧?”   “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他能腾出一个晚上来想就不错了。”李潇然淡然道,“他可是还有更多更要紧的事要忙的呢!”   “是啊是啊!你这个嫡长子都不上他的心,只有南京那边的才是他的心头肉!”说到这里,阿容小表妹也不觉愤愤,“我都服了!这才成亲几天,他们就急巴巴的往府里抬小妾,他们就没想过这对刚刚明媒正娶进家门的媳妇是多大的伤害吗?”   “都不在意的人,还想他做什么?”李潇然摊手。   秦明兰听得云里雾里,但心里也隐约有些察觉到了什么。“谁纳妾了?”   李默然?不大可能。他娶的可是李侧妃娘家的侄女,是得到了李侧妃全力支持的。这才成婚不到半年,他要是敢纳妾,别说李二夫人什么反应,李侧妃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那么,就只有一个了——   “当然是李秀然了!”李潇然果然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纳的是周大小姐?”秦明兰又问。   李潇然打个响指。“不愧是我媳妇,人就是聪明!”   阿容小表妹撇撇嘴。“嫂嫂不是因为是你媳妇才聪明的,她本身就很聪明!”   秦明兰汗颜。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两个人同时夸聪明,而且还是真心实意的这种。   李潇然对阿容小表妹的话置之不理,笑眯眯的拉拉秦明兰的手:“其实这事你早就可以猜到的对不对?咱们搅了李秀然和那丫头的婚事,他们怎么可能就此死心?当时是因为咱们的缘故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现在咱们都不在了,他们自然是要抓紧时间尽快行事的。”   秦明兰双眼微眯。“所以,你又在中间推了他们一把?”   李潇然笑得好羞涩。“哎呀你不要这么说嘛,我不是看他们相亲相爱却不得相知相守,两方都可怜得叫人心疼,这才想了个法子将他们凑成一对的。”   果然有他的插手。秦明兰抿唇。而一旦李潇然插手了,那么肯定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事王爷知道吗?”她问。   “你觉得这种事情能瞒得过他耳目?”李潇然反问。阿容小表妹趁机插嘴,“说不定这事还是在姑父的授意下进行的呢!不然,一个庶子也该如此胆大包天的刚娶完妻就纳妾?而且还是娶纳的一对亲姐妹!”   而且,还是妹妹为妻,姐姐为妾。这关系就足够令人崩溃了。   秦明兰柔柔额头。“我记得在救护太子这件事上,周大人似乎也立了大功?”周大人,便是周大小姐的生身父亲。   李潇然点头。“他以身涉嫌,推开了身挂鞭炮的歹徒,自己身上却被鞭炮炸飞了好几块皮肉,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着呢!太子感念他的忠心,回来就向皇帝叔叔请旨,给他升了官。如果不是因为身子还没好,他现在早该在回京的路上了。”   “这么说来,事情就该是在周府发生的了。”秦明兰颔首。   李潇然乐滋滋的点头。“可不是吗?周大人救驾有功,又大获封赏,虽然身上还带着伤,可也是大喜事一件,周家必然是要大宴宾客的。而此时那边才刚经历了一场大动荡,多少人人心惶惶,如今看到一个得了太子欢心的,自然是跟狗看到肉骨头似的巴了过来。”   然后,李秀然就和自己的大姨子搞到一起去了。然后就好死不死的被人发现了。   那么一出狗血的戏码,秦明兰不用去看都能猜到大概。   不得不佩服这些人们的手段。虽然恶俗了些,却也必须承认的确是简单有效。   “这样一来的话,周大小姐可就做不了贵妾了。”秦明兰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   “那是自然!”李潇然大声道,“私下里勾引自己的妹夫,这事说出去谁都不齿,即便他们之前是未婚夫妻也没用!咱们王府能好心将人接进去已经是够给他们面子了!”   而一个不是贵妾的姐姐,周二小姐也就能放心大胆的对付了。   秦明兰突然又想到:在这件事里,肯定也有周瑛娘的手笔吧?却不知她是和李潇然联手,还是私自行动的。   抬眼看看,李潇然立马冲她甜甜一笑。   秦明兰心里陡的一阵发烫,赶紧转开头。   “这事王爷又知不知道?”   这事,说的便是周大小姐不为贵妾的事了。   “你觉得呢?”李潇然挤眉弄眼,笑得格外嚣张。   那就是还不知道了。   得到这个答案,秦明兰也不禁笑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三昧水忏的文《嫡女权策》重生女主VS穿越男主:   一对一,霸道总裁男穿越化身腹黑痴情身心干净世子爷,重生泣血归来将门女狠戾复仇独步权谋的故事!   她身怀六甲仍为那人征战千里破敌而还,得来却是去目剜心剖腹、满门尽屠!   七年后,她从棺木中爬出,借尸重生,甘愿替罪为婢,走上荆棘复仇之路!   努尔靖,华炎集团首席总裁,肃冷倨傲,私人生活检点,辉煌无所不胜,只是这次他遇上一个前所未有的棘手问题——该死,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帮他宽衣的女人是谁!   ☆、007 假冒伪劣   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秦明兰几个人在京城的平王府里暗自偷乐的时候,远在南京的平王府里,也有人正因为此事关起门来傻乐。   周嬷嬷提着几份小点心推门进来,便见到三少夫人,即原本的周家二小姐周瑛娘将丫头们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守在空荡荡的房里,趴在窗棂上,脑袋低垂,肩膀一耸一耸的,瞧着像是正在痛哭。   周嬷嬷立马心疼了,忙不迭放下东西走上前去。“三奶奶您就别伤心了。大小姐她就算过门也不过是个妾,还连个贵妾都不是,这有什么可怕的?你乃堂堂嫡妻,是平王爷在时做主八抬大轿抬进府里来的,可比她那个做了丑事被所有人发现,不得已被收用进来的人强一百倍!就算三公子向着她,咱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收拾她!”   “谁说我是伤心了?”周瑛娘抬起头,清丽的脸颊上不见半点泪痕,反而笑意满满,精神奕奕。   周嬷嬷一愣。周瑛娘便拉上她的手:“我知道嬷嬷您是关心我,但我是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原本和那个人定亲的就是姐姐,我不过是奶奶为了预防姐姐进门来做下丑事才被送上花轿替嫁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我所不能及的,我也从没奢望过他能对我好。”   那个他,说的自然就是李三公子李秀然了。   周嬷嬷听得眼圈儿发红。“我可怜的二小姐,你真是太可怜了。”   “我可怜吗?不,我一点都不可怜。”周瑛娘笑着摇头,“那个女人仗着自己那点小聪明,还有爹爹和奶奶的疼爱,将我和我娘欺压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了,她再聪明,再得宠又怎么样?她的好亲事被我毁了,她的名节也没了,到头来却还要到我手下来讨生活。如今我好容易反压了她一头,以后也能尽情的看她卑躬屈膝的模样,光是想想我都乐死了,我哪里可怜了?”   说着将食盒掀开,看到里头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糕点,她立马欢呼一声,赶紧搬出来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周嬷嬷见状更心疼得厉害。   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小姐你慢点吃,当心噎着。”   周瑛娘点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嘴里吃东西的速度却是不停。   周嬷嬷想起她可怜的小姐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虽然嘴上说这不在意,但其实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吧?不然怎么会半点胃口也无?瞧瞧这张小脸,都瘦了一圈了!   难过的抹着眼角。“小姐你话是这么说,可是姑爷他心里没你,这些日子对你就已经够冷落了。偏偏他还和大小姐感情匪浅,大小姐又是个心思狡猾的。等她进了门,小姐你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俩?”   周瑛娘摇摇头,将帕子递过去。“嬷嬷您想多了。他虽然是王府里的公子,但也不过是个庶子罢了。虽然王妃不在,但侧妃却是在的。李侧妃出身江南望族,从来最重规矩。在她的眼皮底下,他们俩又敢做出什么出阁的举动?更何况上次大婚之时,世子抢走了他的风头,如今又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害得他在德云书社里的位置一落千丈,就连正江南士林都开始对她颇有微词。如今他正在费尽心思的给自己营造形象,又怎会放任大姐对我动手,落得个宠妾灭妻的下场?”   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周嬷嬷都听得愣住了。“小姐,你?”   周瑛娘眨眨眼。“嬷嬷,怎么了?”   周嬷嬷闭上眼,两行浊泪从眼角滑下。“我可怜的小姐,你是真的命苦啊!”   她原本天真无邪的小姐,这才出嫁几个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满身的娇憨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运筹帷幄的深沉。说运筹帷幄或许还过了些,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她的确是进步了太多太多了。   周瑛娘闻言又笑了。“我是以前在家里被娘宠得太过了,才不知道人间疾苦,被那个女人随便摆弄两下就失了方寸。不过现在好了,嫁了人,没了娘帮我撑着,我这不全都要靠自己了吗?嬷嬷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机灵多了?”   “是是是,小姐你比以前懂事聪明多了。”周嬷嬷连忙点头。   周瑛娘也笑嘻嘻的点头。“如今还有人在一旁帮衬着,我也不求别的,只要能让他们俩吃足了苦头,再好好护住我娘,其他的我也懒得管了!”   “小姐你现在这么厉害,以后一定能在王府里站稳脚跟。等你好了,夫人的腰板自然也就硬了,老夫人他们也就不敢随意欺负她了!”周嬷嬷连连点头。虽然心知周瑛娘现在这般也不过勉强能和周大小姐想抗衡,但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周嬷嬷自然是要尽十分的心思去夸的。   但周瑛娘却并未如以往般露出得意的笑,却是脸儿一沉,低声呢喃一句:“什么王府周府,天知道再过多久这些地方还在不在呢!”   “小姐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周瑛娘连忙摇头,又释出满脸的微笑,“我在想,我该怎么操办大姐入门的这件事呢?虽说她是做了丑事,可终究是我的姐姐呀,也是咱们周家的嫡出小姐,更是爹爹和奶奶的心头肉。我觉得,咱们还是将事情往大了办更好,不然日后爹爹和奶奶怪罪起来,我可没办法交代。”   “小姐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周嬷嬷不满道。   虽说是小姐顶替了大小姐的婚事,但这也不是她自愿的呀!而且自打到了这里,她也没少受姑爷的欺凌。这日子还不如以往在周府里的时候呢!现如今,那两个人藕断丝连,居然偷偷的在周府后房里幽会。还好是被发现了,不然要是等着两人暗度陈仓,等进了王府那才惨了!但这又是给小姐脸上蒙上了一层灰。当时她都快气死了,结果还是小姐时间把她给拉开的!   “我善良?”周瑛娘听到这句话,唇角便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或许在出嫁前的她还有那么几分善良的话,等到了这里,那仅有的一点善良也早被那个人给撕得粉碎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头丫头突然进来道:“三奶奶,安庶妃娘娘来了。”   周瑛娘忙不迭拿起帕子在眼角死命的揉了几下,将双眼揉得又红又肿,这才扶着周嬷嬷的手迎到门口,徐徐屈身行礼。“庶母妃。”   “自家人不用多礼!”一身淡素装扮的安庶妃忙不迭上前将人扶起。   周瑛娘顺从的站起身,却是抿唇不语。   安庶妃看着她僵硬的小脸蛋,也只得小声赔笑道:“你这孩子,还在生阿秀的气呢?那天的事情是他不对,可是你也该知道的——”   “我知道,他原本就和姐姐订了亲,两个人一早就有了感情。如果不是因为世子横插一脚,现在在这里和庶母妃您相谈甚欢的人就是她了!我本是就是个多余的,是我阻挡了他们在一起的路。如今既然他们还是两情相悦,那就将人纳进来好了,我无所谓。”周瑛娘当即打断她。   安庶妃被说得有些讪讪的。“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呢?他们虽说是早就定亲了,但也不过是在大半年前,还是你们父王在外头给定下的,之前他们又没有见过。后来虽说见了几面,但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哪有什么感情可说?结亲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娶你还是娶她,于我们王府来说都是一样的。既然你是阿秀明媒正娶进家门的,那你就是他的媳妇。除了你,我们谁都不认!”   温和的语调慢条斯理的说着劝抚的话,听得人身心舒畅。   周瑛娘也果真被说得开心了。“庶母妃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侧母妃也早说了,她只认我这个三少奶奶,姐姐不过是个妾,进来也只是为了帮我伺候相公,其他什么都不算的!”   安庶妃笑着点头。“可不是吗?正是这个理。咱们王府又岂是外头那等不懂尊卑等级的破落户?”   周瑛娘终于笑开了。“庶母妃您真好!”   安庶妃继续含着浅浅的微笑,一派慈爱柔和的拍拍她的柔夷。“只要你好生帮我照料阿秀,我也一定会将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我这辈子就生了阿秀这么一个儿子,做梦都想要个女儿呢!如今老天爷开演,给我送了个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儿来,我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等姐姐嫁进来了,庶母妃您就有两个女儿了呢!”周瑛娘笑道。说着一拍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昨晚上我和侧母妃说好了的,今天要和她一道商议迎姐姐进门的事。都这个时辰了,我该去了,庶母妃您也和我一道去吧!”说着话,便去拉安庶妃的手。   安庶妃忙不迭将手缩了回去。“这种事情,哪里用我插手?你们看着好就好了。”   “这样可以吗?”周瑛娘皱皱眉。   安庶妃笑着点头。“当然可以。这是王府里的事情,也是你们小夫妻自己屋里的事情。只要你拿捏好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插手。”   “庶母妃您真是难得的开明!”周瑛娘被这话感动得一塌糊涂,禁不住冲安庶妃竖起大拇指。   安庶妃微笑着颔首,婆媳俩携手走到院子门口,目送她领着周嬷嬷远去,安庶妃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   丫头青橘见状也拉下脸。“三少奶奶未免也太不将庶妃你放在眼里了!李侧妃也不过是个侧妃罢了,又不是什么正经的王妃,却被他跟正经婆婆似的供起来,什么事情都去和他商议,这是要让庶妃您如何自处?等王爷知道了这事,看王爷不教训她!”   “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不许再胡说。”安庶妃冷不丁转过头,冷声冷气的道。   青橘一个哆嗦。“是。”别的一个字都不敢多言。   跟在安庶妃身边,她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前一刻还和和气气的一个人,转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吓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即便自己是李侧妃送过来的,即便她也一直对自己客气得很,但有些时候,她总觉得这个和自己一样丫鬟出身的安庶妃身上的气息吓人得很。   三日后,南京的平王府里果然披红挂绿,大张旗鼓的将周家大小姐给纳进了王府给三公子李秀然为妾。   只是排场再大,也不过是让大家将渐渐淡忘的‘趣事’又从记忆里翻出来重新品味了一番罢了。   妾就是妾,而且还是一个庶子的妾。偌大的王府,身为世子的老大,名门出身的李侧妃所出的老二都没有纳妾,这个最晚成亲的老三却急巴巴的在新婚不久就纳了美妾入府,而且还和自己的正妻是一对亲姐妹,这则新闻在转眼间就传遍了整个南边。   等到京城平王府里的平王爷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切早已经成了定局。   “混账!”   一把将送到手上的小纸条扔到地上,他保持了多日的淡定面孔终于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请王爷息怒!”李渡带着人赶紧跪地。   平王爷面色阴沉,目光带火。“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做事的?那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个人事先通知本王,还口口声声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本王的计划是这样的吗?你们说,是吗?”   李渡满脸苦涩。“是属下失职了。那从南边往这里传信的人中途摔了一跤,从马背上摔下来落在地上昏迷了。醒来发现信件还在身上,就没有多想,直接翻身上马将信送了过来。属下见送信的人没变,东西的规格也是对的,所以就……”   “他们既然打定主意要换信,又哪里会不知道我们的信件是什么规格?这世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平王爷厉声呵斥。   李渡低头。“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责罚?你让本王如何责罚你?本王现在还在禁足中,这个王府都出不去,手边所能用的就只有你一个。要是罚了你,你叫本王怎么办?”   李渡察觉到失言,连忙改口。“属下知错了。但求王爷您给属下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属下一定尽快将拦截咱们信件的人给揪出来,给王爷您一个交代!”   平王爷脸色稍稍松缓了些。“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李渡也才松了口气,悄悄抬起头。“王爷,那三公子那边……”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人也都纳进去了,还能如何?”说起这个,平王爷又是一肚子的火,“传本王的话回去,叫他们现在都老实点,别再轻举妄动,现在分明是有人在盯着我们呢!”   “是!”李渡连忙应声,正要退下,却又被平王爷给唤住了。   “你等一等!”   “王爷?”   “本王还是写封信你带去吧!一句口讯,他们恐是要担心了。”平王爷低声道。   李渡闻言一怔,心里也不由长叹口气。王爷对那边的确是太上心了,这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这些远在南边以及在平王爷的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对李潇然和秦明兰两个人来说都只是平静大海里的一朵小浪花,滴咚一声,听个响,也就过去了。   现在的他们,又偷偷的溜出王府,找了个地界逍遥自在起来。   坐在一家窄窄小小的馆子里,秦明兰一面小口小口的喝着刚出炉的羊杂汤,一面接受李潇然的不定时投喂。   如玉的手儿抓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羊蹄,轻轻一扯,便扯下来一块精瘦的肉,献宝似的递到秦明兰跟前:“来,再吃一口!”   秦明兰皱皱眉,但还是张嘴吃下了。   李潇然立马笑逐颜开,再撕下一块扔进自己嘴里。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我一口,你一口,两人虽然不说话,却也是吃得情意绵绵,分外和谐。   但汤刚喝了半碗,便听到外头一阵嘈杂声传来。呼呼喝喝的,气势雄浑,一听就不像是京城人士的作风。   秦明兰心中一凛,下意识的伸手去腰间想摸刀,不曾想摸到的却是一只软绵绵的小爪子。   “哎呀,你想摸人家就直接点说嘛!老夫老妻的了,你爱摸随便摸,还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手往她怀里送,李潇然笑眯眯的道。   秦明兰嘴角抽抽,赶紧将那只油腻腻的爪子给推开。压低了嗓音道:“罗刹人。”   李潇然立马不笑了。   两人低头假装吃东西,果然不久就看到七八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穿着罗刹国的服饰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大马金刀的往那里一坐,手里的大刀往桌上一拍,一个人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肉呢?赶紧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肉给大爷上上来!”   店主忙不迭应了,送上大一盆热腾腾的的羊肉。   七八个人一拥而上,乐哈哈的撕扯着羊肉,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大叫:“果然还是这般大口吃着的过瘾!”   “就是!这天凤王朝的人就是小气,做个菜还一盘一盘的,就那么一点点,给爷塞牙缝都不够!”   “何止,东西少也就罢了,还不给人吃足了肉。一小块肉配一大盆青菜,这是将老子们当兔子养么?”   “要当兔子也是他们自己是兔子,爷才不做这个兔儿爷!”   其他人哈哈大笑。   说话的功夫,一盆肉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他们旋即又拍着桌子叫着要。   店主又送上一盆,立马又被吃干净了。   连送了好几盆,这些人还吃不够,店主都不由苦下脸。“几位大爷,你们要不先将这几盆的钱给结了?”   七八个人立时有志一同的拉下脸。“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我们吃白食么?”   “不不不!”店主连连摇头,“小的哪敢这么想各位爷?不过小店就是小本生意,每日里最多也就宰上三头羊。如今已经卖了两头半了,现在就剩下半头,现在也被你们吃得差不多了。如今你们还想吃的话,小的得那点钱再去现买了回来现做才行。”   话未落音,就听砰的一声,一名大汉重重一拍桌子,竟生生将一张使用多年的木桌子给拍碎了!   “你这话分明就是怀疑我们拿不出钱!”伴着桌子四分五裂的声响,大汉愤怒的高喊更为刺耳,“我们罗刹人再穷,这点小钱还是出得起的!”说罢随手扔出一大把铜钱,“给你,接着!”   哗啦啦的钱币落了一地,店主两只手哪里接的过来?而且看看这满地的铜钱,店主笑得更苦了。“几位大爷,这点钱只怕不够啊!”   “不够?大爷可是给了你不少了!这点钱,在我们罗刹足够买十头羊了!”   “可不是吗?羊肉在我们罗刹国算什么?扔在地上随便吃!”   一群罗刹国人不住的嚷嚷,叫一把年纪的店主哭笑不得。“几位大爷,你们罗刹国是罗刹国,可是这里是天凤王朝啊!在这里,我们的百姓都是靠种粮食过活的,没多少人养羊,这肉价自然也就贵了。”   “说了半天,不就是要钱吗?”大汉不满喝道。洪亮的嗓音几乎要将破旧的小屋子都给震塌了。   秦明兰眉头一皱,李潇然连忙将她按住。“先别乱动。”   “这些人欺人太甚!”秦明兰低叫。   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还这么大喊大叫的,一点做客人的认知都没有。都说罗刹人豪爽大方,但现在也未免太豪爽得不知节制了点!看看他们的国王到了这里都知道要先拜码头呢,这群人倒是胆子大的很!   “这点小打小闹,被抓住了也不过是教训两句。现在正是两国商谈合作的紧要阶段,就算这事闹到皇上跟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潇然淡然道。   秦明兰脸一沉,李潇然赶紧又道:“不过,如果再闹大点,那就说不定了。”   秦明兰眯起眼。“有主意了?”   李潇然好哀怨的表情。“瞧你说的!我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吗?”说着掏出一大锭银子拍在着实,“老板,结账!”   “好嘞!”老板忙不迭跑过来,一见这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这这这……小公子,你这钱给多了!”   “也就多了一点点嘛,就当是给您老人家的辛苦钱了。”李潇然笑道,好温和好关切的表情,“这些年常来你这里吃东西,我吃遍了京城,就属你们这里的羊肉最好吃,东西最实在,价钱也公道,以后我还要常来吃的呢!”   “这锭银子够小公子你再吃好几顿了!”老板激动的道。   “那就先记着账好了,以后小爷要来的次数还多着呢!现在带着媳妇来,等媳妇生娃了再带着娃娃来。这锭银子总有吃完的时候。”李潇然笑眯眯的道,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老板都被他这话给逗笑了,方才被那伙罗刹人给气得半死的心境好了不少。   但他们是相谈甚欢了,那边的罗刹人却快气死了。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一拍桌子,一个罗刹人大步走过来,气势汹汹的瞪向李潇然,“你故意和爷们叫板是不是?”   “我没有啊!”李潇然眨眨眼,一脸无辜的道,“我吃了人家的东西,照价付钱,这不少理所应当的吗?从头至尾我好似都没有提及你们一句吧?”   他话是说得圆满,可是关键得人家肯听才行啊!   罗刹国的人一向遵从武力。任何事情,只要能靠手脚解决的,那就绝对不用嘴巴。现如今,听到李潇然巧舌如簧,简单两句话就将事情给推了出去,他们哪有耐心和他胡搅蛮缠?当即瞪大了一双铜铃般的眼:“你说没有就没有?刚才爷都听见了,你有!”   李潇然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小脸上浮现一抹错愕,下一秒便悄悄往秦明兰身边蹭了蹭。“媳妇,他们好凶。”   这才几个人,你就怕了?想当初,我可是面对的他们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呢!   秦明兰唇角微勾:“几只狗乱吠而已,不理睬就是了。”   “你个臭娘们说什么?”大汉立马将恶狠狠的目光转向她。   秦明兰撇唇。“中原话说得不溜,这骂人的话倒是挺溜的,不愧是粗鲁野蛮的罗刹人。”   她在骂人?大汉愣了愣,脑筋里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你骂我?”   “难道我刚才说得太委婉了吗?”秦明兰想想,发现自己在这些深宅女子的影响下果然是更懂说话的艺术了。不过这等艺术对付这些人不奏效。正要改用更简单粗暴的说法来应对,李潇然已经抢先一步,“她没有骂你呀,相反她是在夸你呢!她夸你把我们天凤王朝的话学得溜,尤其是骂人的话,学得实在是太好了!简直就是深得其精髓呀,以后记得再接再厉!”   “你找死!”看他这挤眉弄眼的样就知道他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尤其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他更是看不惯得很。大汉直接扬起拳头就揍。   “啊!”   李潇然连忙大叫着捂住脸。   大汉听到笑声,眼中浮现一抹嗜血的笑,拳头挥动的速度越发的快了,夹带的力道也越发的大。   但是,下一秒,他的动作就突然停顿了下来。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竟是被人给擒住了!   而那个擒住他人人……   顺着那只伸得笔直的胳膊看过去,当看到那张不见多少柔媚的女性面孔时,大喊心中的憋屈和屈辱一齐爆发出来:“臭娘们,你赶紧给爷爷我放手!不然,看爷爷怎么收拾你——啊!”   啪的一声脆响,似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听得人心里咯噔一下,浑身发麻。   秦明兰轻巧的将人一推。“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如此放肆,你们到底是哪来的?”   一见如此,其他汉子脸色大变,立马都围拢过来。一个人扯着嗓子大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了我们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不知道。”秦明兰冷声道。   “我们是罗刹国使团里的人,特地来和你们的皇帝谈和的!如果你们态度好的话,或许双方的和谈还能进行得顺利点。可是现在看来,你们下头的子民对我们罗刹国人这么不友好,我看这和谈也不用再进行下去了!”   秦明兰冷冷瞥了那高谈阔论的人一眼。“你算什么东西?上头人的决定,是你这等人能左右的么?”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要是真有那个决定权,你也不会跑来这里到老人家跟前耍这种威风了!”李潇然从背后探出一个头来大声道。   彪形大汉虎目一瞪,周身都散发出浓重的愤怒的气焰。“老子算什么东西?老子是使团中的一员,是罗刹国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勇士!在罗刹国,就连国王都要听老子的意见,你们又算什么东西,竟敢指着老子的鼻子骂?你信不信老子现在灭了你们,你们的皇帝也不会为你们说半个字!”   “那也得你先能灭了我们才行。”秦明兰淡声道。   “就是,别以为你们长得人高马大就能如何了,我们不怕你们!”李潇然双手紧攥着秦明兰的衣摆,继续狐假虎威。   壮汉嫌弃的看看他。“老子不和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说话。不,你这不算男人,你简直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   李潇然被刺激到了,一下就从秦明兰背后站了出来。“谁说我站在女人背后了?小爷现在站出来了!”   “站出来了?”壮汉眼中亮光一闪,一手如闪电般直冲他而来。   秦明兰眼疾手快,一把将李潇然给捞过来塞回背后去,一面抓起一把凳子直接递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壮汉看到了她的一系列动作,却来不及收回手,只能硬生生将拳头捶在椅子上。   哗啦啦一阵响,好好的一把椅子又被捶成了稀烂。   “老板,椅子钱从那锭银子里扣!”李潇然连忙大声喊。   老板早被两方人马之间的对峙惊呆了,听到李潇然的话,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脸色古怪得很。   壮汉听到这话却仿佛被羞辱了一般,脸色立时变得格外难看。“你还在嘲笑老子!”   铁拳再度出击,夹带着雷霆之势而来,顺带起凌厉的风,将人的头发都刮起来了。   秦明兰往旁一让,顺便拉着李潇然躲开去一步。   壮汉的拳头再次落空,忍不住仔细端详气秦明兰,眼中也多了几份审视。“你这个女人,手脚很快,跟谁学的?”   秦明兰昂首挺胸,傲然与他们对视:“跟谁学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冷硬的性格更令壮汉目露赞赏。“我很欣赏你的性格,你的身手也很好。配这个男人可惜了,你扔了他吧,跟我走。我保证以后一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珠宝玉器享用不尽。”   秦明兰看看自己身上低调却奢华的衣裳,默然无语。   难道这个人不知道,单是她这一身衣服,便是用进贡的冰蚕丝织成的布料裁制的,水火不透,价值千金。虽然上头没有多少绣花,但光是袖口和领口处的刺绣都是宫里的绣娘给专门设计绣制的,价值足以敌得过外头一家绣纺里一副上好的绣作。更别说她头上那一根羊脂美玉的发簪,更是平王妃娘家祖传的好东西,万金都难求一件的。   这人是从哪里看出来她现在不是吃香喝辣,享受不到珠宝玉器的?   她还在纳闷中,李潇然已经气炸了。   “你个混蛋!流氓!你调戏有夫之妇,小爷和你拼了!”   叫嚣着便跳着扑了过去。   壮汉随手一挡,就把人给扫了出去。   秦明兰一时反应不及,直到人被扫回来了才连忙伸手去接,但李潇然还是很不幸的撞到了椅子上,顿时疼得脸儿惨白,那不值钱的眼泪又趁机涌了出来。   “好疼。”只听他咬着唇娇滴滴的道。   几名壮汉闻言大笑。   “这也算是男人?简直连个女人都不如!”   “我们罗刹国的女人都不像他这么爱哭!”   秦明兰立时眸色一暗。“他哭不哭,和你们什么关系?”   “呀,生气了?”调戏她的壮汉立马收起笑脸,伸手便往她脸上摸过来,“爷看你长得还不错,虽然现在肚子大了,但也无所谓,爷不嫌弃!要是生个儿子,爷就给口饭吃。生个女儿更好,许给爷的儿子,还省了一笔嫁妆了!哈哈哈!”   其他人都跟着大笑起来,脸上的轻视显而易见。   四周围围观的天凤人都不由愤怒起来,秦明兰却平静得过分。   冷冷看着这群兀自快活的人,她危险的眯起眼,一把将那只毛手拍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壮汉脸上怒气弥漫。“臭女表子,别给脸不要脸,爷肯连你肚子里的小杂种一起收了就已经够瞧得起你了!”   啪!   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竟是将他的半边脸颊都打得浮肿起来。   壮汉张开嘴,立马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好!”围观众人顿时跟自己出了气一般,有些胆色的人早拍手叫起好了。   壮汉们则脸色大变,纷纷聚拢在一处。一个人放声大吼:“臭娘们,你胆子够大,连我们都敢动手?今天我们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真男人!”   “你们必定不是真男人。”秦明兰冷笑。   对方一滞。“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不是真男人。”秦明兰道,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连自己真实身份都不敢吐露的人,长得再人高马大又如何?缩手缩脚,藏头露尾,你们根本就不配做男人!”   “没错!借着别人的名号横行霸道,你们也好意思!”李潇然好容易又恢复了点战斗力,立马就加入到秦明兰的讨伐队伍中来。   壮汉眼神一闪。“你们胡说什么?谁藏头露尾了?”   秦明兰轻笑,看看李潇然。“你来说。”   李潇然上前一步,小巧的下巴高抬,目光一一在这些精壮的大汉身上扫过,羡慕的咽了口口水,才大声喊道:“你们根本就不是罗刹国使团里的人!”   哄!   人群里立马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不是吗?怎么可能!”   “他们分明就长得和那天入城的那些人一模一样啊!”   “长得一样也不一定就是啊,这世上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稍加打扮一下,谁认得出来?”   “就是就是!”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传入壮汉们耳中更令他们不虞。   “我们就是罗刹国的人!有纹身为证!”一人大喊,直接扯下衣服露出胳膊上的纹身。   其他人有样学样,也纷纷扯下衣服。   外头围观的女人们尖叫起来,赶紧捂住双眼别开头。男人们中不乏有些见识的,见状纷纷点头。“这些人身上纹的是鹰呢!听说罗刹国的人最是崇拜老鹰了,他们的男儿自打生下来身上就会纹上老鹰的图案,这纹身是随着身体一道长大的。初时小小的一只,到达了就是一只展翅的雄鹰,格外宏伟壮观。这些人身上的纹身一看就是展翅的雄鹰嘛,没错!”   于是大家伙的目光又转向了秦明兰夫妻俩。   壮汉们一样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   秦明兰无力别开头。李潇然也幽幽的叹了口气。“你们到底听清楚小爷的话了没?小爷是说你们不是罗刹国使团里的人,又没说你们不是罗刹人!”   “谁说我们不是使团里的人?你有什么证据?”壮汉们即刻反击,反应速度比刚才快多了。   秦明兰继续扶着腰不语,李潇然现在充当战斗的主力军。“你们这几根搅屎棍就是证据!”   “你找死!”壮汉们大怒,举起拳头又要打。   李潇然赶紧抱着脑袋蹦到秦明兰背后。一面蹦一面大喊:“居然听得懂搅屎棍是什么意思,你们绝对已经在天凤待了许久了!罗刹使团里除了高层的一些人,下面那些有谁能懂这么深奥的意思?你们绝对是假的!家的!”   大声呼号传入耳中,壮汉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眼中一抹杀意闪现。   ☆、008 借题发挥   一名壮汉,二话不说操起手边的大刀便砍了过来。“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叫你们来挑拨我罗刹国和天凤王朝的关系的?我杀了你们这两个不安好心的混账!”   这竟是要直接给他们定罪,然后杀人灭口了!   凛冽的寒光闪过,李潇然吓得脸儿一白,连忙怪叫一声跳到秦明兰身边。   秦明兰见状唇角轻扯,抓起手边盛羊肉的盘子扔过去。   哐当!   一声刺耳的声响过后,铁盘子被砸得变形坠地,壮汉手中的大刀竟也摇摇晃晃的脱手掉了下来。   原本握刀的大汉握着隐隐发麻的右手,震惊的瞪大眼看向秦明兰,眼中的轻视彻底不见:“你是什么人?”   秦明兰高声道。“天凤王朝的人!”   “正儿八经的!”李潇然在后头补充,“能在大街上自由行走,不怕被别人认出身份的人!”   这话俨然戳中了这群人心窝子里的痛。   “找死!”其他人立马也都举着刀涌过来。   秦明兰脚尖一勾,将落地的大刀勾上手,一把握住李潇然的手。“跟紧我。”   “好嘞!”这话就算不用她说他也一定会照办啊!跟前这么多彪形大汉呢!李潇然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一面小心的觑着这些人高马大的男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憷:这么多人呢,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秦明兰虽然功夫也不弱,可现在她怀着身孕,正是行动不便的时候,一旦有个好歹……   不过,接下来的所见,证明他的担心绝对是多余的。   秦明兰现在怀着身孕,虽然和人对抗不能,但保命的本事还是足够的。   只见她一手拿刀,一手护着她,手里的大刀便跟长了眼睛似的,将壮汉们无处不在的进攻灵巧的化解,两人甚至也从小馆里头走到了外面。   若说一开始还只是对秦明兰有些惊讶的话,现在眼睁睁看着这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竟然毫发无伤的护着这个明显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人从他们的刀林下轻松穿过,壮汉们便知自己又轻敌了。   当即脸上爬上一抹戾色。   “大胆狂徒,你们今天休想从爷爷我的刀下逃过!”   一声呼喝,攻势越发的凌厉起来。   七八个人一起出手,分明就没有给她们还手的余地。   两旁围观的人见状也不由惊呼出声!   秦明兰冷下脸拉着李潇然节节后退,但李潇然没有半点根基,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个狗吃屎。秦明兰连忙拉住他,才堪堪躲过一劫。   但如此一来,两人动作一顿,便被这几个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终于从秦明兰脸上看到了一份焦急,壮汉得意大笑:“原来你们也就这点本事?如今还不是要将小命交代在爷爷的刀下?”   说罢,举刀就砍。   秦明兰咬牙冷冷看着他。“找死!”她道。   壮汉冷笑,大刀眼看就对准她的脖子去了。   但是,寒光闪闪的刀锋终究没有来得及和她做亲密接触,就听到叮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远处飞来,好巧不巧的击中了这柄刀,将它打偏了。   随即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汤率着一众人马匆忙赶来。“属下来迟,请将军恕罪!”   秦明兰冷眼一扫:“明知罗刹国的使团如今就在京城,你们须得加强防范才是。结果这里出了事,你们这半天才到,换做其他人早没命了!现在才来有什么用?迟了就是迟了!”   一股凛冽的气势从她周身迸发出来,吓得李汤等人浑身一凛,连忙跪地:“属下知错!只是今日京城里不止这处,还有好几个地方也都发生了罗刹人闹事的事,属下也是疲于奔命。方才属下便是刚从上个地方离开,听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竟有这事?”秦明兰眉心微拧,立时仿佛发觉了什么。   李汤连忙点头。“不敢欺瞒将军!”   秦明兰脸色一沉,回头和李潇然交换一个眼神,旋即冷冷看向那伙因为巡城御史来到而显得有些瑟缩的罗刹人。   不过,这些人瑟缩起来并非全是因为李汤一行人,更多的还是因为秦明兰。   “你是谁?浴血罗刹和你什么关系?”一个人大声问。   秦明兰轻笑。“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还要白费口舌来问?”   “竟然真的是你?”这下,这群人脸上的凶神恶煞趾高气昂全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惧。   看来,这群人对她之前的名号也是耳熟能详啊!   这样,也就好办了。   秦明兰勾起唇角。“你们是老实交代呢,还是等本将军将你们抓起来严刑拷打,然后你们再老实交代?”   她这一笑,莫名叫壮汉们心中一凛,一股寒意从后背生发出来,瞬息传遍全身。   关于这个浴血罗刹,他们虽然没有亲身接触过,但对于这个女人的传言,几乎没有哪个罗刹人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罗刹人的克星,是他们罗刹国的头号大敌!罗刹国和天凤王朝为邻数百年,双方争执不断,互有胜负。虽然说起来还是他们负的多,但也不过一些小小的人员牲畜伤亡。可自从这个女人接掌了帅印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他们一群男人,天天忙着猜测女人的心思,却发现怎么都猜不透!   就这样,八年的时间,他们被这个女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折腾得团团转,最终累得筋疲力竭不说,王庭被毁了,就连土地都被侵占了足足方圆二百余里!   这绝对是他们罗刹国历史上最大的耻辱!而这个耻辱还是一个女人给予的!   大家都传说,这个女人头上长着角,三头六臂,后背上还长着一双黑色的大翅膀。牙齿又长又尖,一口下去就能将人的脖子咬断。生平最爱喝鲜血,每日里无肉不欢,而且最爱拿他们罗刹人的肉下酒!简直比他们上古传说中的猛兽更加凶猛。   虽然心里知道那个女人不至于长成那副模样,可他们谁又能将眼前这个看似端庄文静的女人和那个女罗刹联系到一起去?更别说这女人已经挺了这么大的肚子!   便是在罗刹国,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也都没有多少战斗力了啊!   如此一想,他们又不由对秦明兰生出了几分惧意:浴血罗刹果真就是浴血罗刹,就算换上女装,大了肚子,却依然是个罗刹!   一群人中为首的一个一见其他人都萌生了退意,心中不免着急,连忙大声喊道:“她说她是女罗刹你们就信了么?这个女人哪里像个罗刹了?她分明就是在危言耸听,我们一起上,杀了她!”   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不管她是不是那个罗刹,就凭她方才说出的那些话,她这条性命就留不得了!当然,还有她身边那个男人也一样!   察觉到对方投射过来的冰冷的眼神,李潇然害怕的拉拉秦明兰的衣袖。“他们在瞪我们。”   “我知道。”秦明兰颔首,冲李汤道,“这本就是你们的任务。既然人都来了,那便交给你们了。”   “是!属下定不负将军所望!”   李汤闻言惊喜不已,赶紧一挥手。“兄弟们,把这群闹事的贼子拿下,给咱们将军报仇!”   “是!”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秦明兰,大家伙也兴奋得不行。奔波了半天的身子也陡的精神抖擞,拿起刀剑便冲了上去。   几名壮汉见状也赶紧提起大刀相迎。   这就是他们的事了。秦明兰迅速拉着李潇然让到一边,凉凉看戏。   李汤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将近二十个人对战这七八个人,而且其中至少五个是当初跟随秦明兰上过战场的,战斗力十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几名壮汉便被制服了。   吩咐人将这几名壮汉绑起来,李汤才乐颠颠的走回到秦明兰跟前。“将近,属下不负您的嘱托,将人都抓住了!”   秦明兰颔首。“先别急着把人抓回巡城御史衙门,直接送到驿馆去。”   “将军?”李汤不解。   秦明兰再看一眼李潇然。李潇然立马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这两天,京城里像这样闹事的人不少吧?京城上下民怨沸腾得厉害吧?你们也都来回奔波得想杀了那些罗刹国的人吧?”   李汤低下头。   这些的确都是他心中所想。不过,身为国家公务人员,他自然是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李潇然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无奈摇头。“你怎么还没搞明白呢?罗刹国的新国王分明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和咱们谈合作的,他会容许他手下的人这般胡闹?闹就闹了,但像这么一天到晚的各处闹腾,你觉得可能吗?但凡是真心想要和咱们和平共处的,他们就不可能这么放肆!”   “世子你的意思是?”李汤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是太明白。   李潇然气得直跺脚。“小爷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听不明白?这些人不是使团的人,他们说不定是老国王的旧部,故意来捣乱的!”   “原来是这样!”李汤终于懂了,立马又转向秦明兰,“多谢将军提醒,属下这就去!”   一挥手,叫人提上人就走。   李潇然被忽视得很不爽,跳着脚大叫:“你看你看!他们太没良心了,居然无视我!”   他们不是一直无视你的么?   秦明兰淡淡开口。“你不累吗?”   “累呀!”李潇然下意识的回答,“刚才又是说话又是东奔西跑的,差点没把我给累坏了!我这辈子都没活得这么刺激过!”   想一想,这似乎是他和秦明兰第三次携手迎战了?   第一次自然是在临清的酒楼里,第二次是德州的客栈。第三次嘛,就是这里了。   虽然每一次自己的表现都不大令自己满意,但好歹每次都有进步不是吗?   秦明兰颔首。“我也累了。”   肚子里那个近六个月的小娃儿不是好玩的。这些天她本身就行动不便,今天也是在李潇然的死缠烂打下不得已同意出门走走。结果就遇到了这事!   方才和那群人对峙的时候尚还不觉得,现在事情过去了她才察觉到身子有些难受。肚子里的小家伙仿佛也在抗议,不停的捶打着她的肚子,她忍不住皱皱眉。   李潇然发现了,立马紧张的握住她的手。“累了就回去吧!今天出来半天够了,咱们是该回去了!”便拉上她要走。   刚才秦明兰已经自爆过家门,围观群众也一传十十传百的知晓了她的身份。如今听到他们要走,大家忙不迭主动让向两旁,给他们空出一条道来。甚至还有人太过敬佩秦明兰方才的表现,竟一路护送他们到了平王府门口。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两个。   而在他们身后,‘秦大将军大腹便便轻松压倒罗刹大军’的消息也在悄无声息之中传遍了京城。等到秦明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七八个罗刹人已经被添油加醋的成为了一队上百人的训练有素的大军!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今天两个人是乘马车出来的。回去自然也是坐马车。   秦明兰上了马车便靠在里头的小榻上休憩。李潇然坐在一旁,脑海里还不住的回想刚才的一幕幕,激动得不像样。   很快回到王府,夫妻俩才刚下马车,王府管家便迎上来道:“世子,世子妃,王爷王妃命你们过去。”   李潇然小脸一皱。“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我们才刚回来,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换身衣裳不行吗?”   管家摇头。“王爷交代了,请世子世子妃务必现在就去,片刻不得耽误!”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秦明兰和李潇然对视一眼,李潇然咬咬唇。“去就去!他还能将我们怎么样了不成?”   秦明兰垂眸,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二人快步到了平王妃处。自从平王爷回来后,他自然也是宿在这里的。见到两个人进门来,平王爷立马重重一拍桌子:“逆子,你还不给本王跪下!”   李潇然一愣,还是听话的跪下了。   秦明兰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平王爷脸一沉。“世子妃你起来,这不关你的事。”   秦明兰摇头。“这些日子世子做什么都是和媳妇在一起。如果他犯错了的话,那么必定就有媳妇一分责任在,不存在什么不关媳妇事的事。”   平王爷眼神一冷。“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陪他一起跪着了?”   秦明兰心儿猛地一跳,心里大叫不好!   正待再说什么,平王爷已经开口:“好!既然你要陪他一起跪着,那就跪吧!不是本王没让你起来!”   秦明兰心口一缩,暗暗握住拳头。   李潇然闻言赶紧抬头。“父王,不管怎么样,阿兰她现在怀着身孕,不宜下跪。更何况她刚才还说不舒服来着,您赶紧让她起来吧!”   “是本王不让她起来么?是她自己不肯起!”平王爷怒喝。   “你要是坚持让她起,难道她还能和你对着干不成?”李潇然小声咕哝。   平王爷阴沉着脸佯装没听见。   平王妃坐在一旁,见状也是愁容满面。   “王爷,您就不要和他们小孩子家家的计较了。兰儿才刚从外头回来,肯定已经很累了,您就别再罚她跪了吧!一切都是潇儿的错,您想怎么罚他就怎么罚,兰儿您就让她起来吧!”   “不行!”平王爷斩钉截铁的拒绝,“上次她便是以此逼迫本王,本王屈从了。这次本王要是再屈从,那本王这个长辈在她心中还有何威信可言?事情传了出去,本王的威严也要扫地!今日本王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平王妃听了眼神一闪,终究低下头没有再说。   秦明兰和李潇然听在耳中,也知道平王爷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拿他们开刀了,也不再多言,垂下头不言不语。   平王爷见状心中又是一阵气闷,手掌在茶几上砰砰砰拍得震天响。“逆子!你做错了事,还不赶紧认错,难道还等着本王来和你对峙么?”   “孩儿不知何错之有?”李潇然心里也有气,这气愤自然而然的表现在了他不甘不愿的面部表情上。   平王爷瞬时气结。“你的错还不够明显么?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又拉着你媳妇出去捣乱。你自己也就罢了,难道你忘了你媳妇早已经身怀六甲了吗?出去吃喝玩乐也就罢了,可你看看你们,才出去多大会,就又闹出那么大的事!这事都已经传遍王府了!你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皇上正在和罗刹国的国王议和,现在正谈到紧要时候。如今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可偏偏就是你们俩!好端端的就在大街上和他们干了起来,还闹得人尽皆知!你们是嫌本王现在还得罪皇上得罪得不够吗?等着吧,这事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到皇上耳中,到时候且看皇上又是如何反应吧!”   说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秦明兰抿抿唇,李潇然已经不耐烦的撇嘴了。“他们又不是罗刹国使团里的人!他们是假冒使团的人故意去捣乱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挠两国和谈!我们揍他们也是为了两国和谈的顺利进行,就算皇帝叔叔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们有错!”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罗刹国的人!”平王爷低吼,“你们当众殴打罗刹国人,不管他们和他们的国王什么关系,出门在外,一国人便是一体。你们打了罗刹人,在旁人看来就是罗刹国王的子民,这就是在故意和罗刹国交恶!”   “父王您想太多了吧?”李潇然不悦道。   平王爷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李潇然抬起头。“罗刹国的国王孩儿见过,他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而且这次孩儿已经叫人将那些捣乱的人送到驿馆去了。怎么处置那些人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孩儿这么做已经足够给他们面子了。他们要是还闹,那才是真正的不想将何谈进行下去。这样的话,您的担心也都是多余的。”   “你给我闭嘴!”平王爷被他的话气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本王教训你几句,你还敢顶嘴了?谁教你的这些?你在京城这些年,就学了这些东西吗?”   这话说得平王妃脸儿都白了。她连忙也站起身:“是妾身教导不当,王爷您不要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本王气坏了身子不打紧,本王就怕这小子不争气,现在就已经这么目中无人了,等以后本王不在了,还不知他会无法无天成什么样!”平王爷怒喝。   “不会的!”平王妃连忙摇头,“潇儿他虽然性子刁蛮了些,可总归还是个好孩子。他每次在太后跟前都是异常乖巧听话的。”   不要和他提太后!一提起来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天的一幕幕,还有太后意味深长的那些话,平王爷的心里就越发的暴躁起来。   “他什么性子,本王还不知道吗?也就是为了得到太后的庇护才会收敛一些。可这也不过只是现在罢了。太后年纪也大了,他和太子的关系也不好,要是等太后也去了,你说他该怎么办?”   口口声声的说着李潇然,其实也是顺便将她给捎带上了吧?秦明兰暗想。毕竟这些事她都有参与,而且还出了差不多一半的力。   抿抿唇,她终于抬起头来:“就算太后百年之后,世子也必定会没事。媳妇会以一己之力护他周全。”   “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平王爷立时又被气得说不出话。   “王爷!”平王妃连忙扑过去给他揉胸。   平王爷却一把将她推开,一手指指秦明兰,立马又转向李潇然,直对着李潇然的鼻子点了好几下,才气愤的别开头。“滚!都给本王滚得远远的,别让本王再看到你们!”   “是,孩儿告退。”   李潇然当即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拉上秦明兰就走。   走出去了,便听到仅隔着一层布帘的房内传来哗啦啦一阵响。不用说,必定是气急败坏的平王爷随手抓住手头的东西用来出气了。   随后便传来平王妃的声音。“王爷您别生气了。他们还是两个孩子……”   “什么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算什么孩子?更何况这么大的事,你叫我如何不生气?这可是关系到两国邦交的大事啊!”   “老头子老羞成怒了。”李潇然吐吐舌头。   秦明兰撇唇。   的确是。平王爷今日的表现太过急躁了,就跟条疯狗似的,几乎是见谁都咬,和他平日里的冰山形象大相径庭。不过,这也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吧?只是可怜的平王妃,他们在里头跪了一阵就走了,却留下她在那里继续承受平王爷的怒火,还得温柔小意的将他安抚下来。   “你放心,母妃没事的。”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李潇然小声道。   秦明兰回头。“我知道。”   平王妃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怎么才能最有效的化解平王爷的怒气。只是,想到他方才应对她的方式,还有刚才那毫不掩饰的怒气,秦明兰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糟糠之妻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在京城帮他守着屋子,看着孩子,侍奉着老母。可他却半点不知感激,反而肆无忌惮的冲她大吼大叫,即便是她这么粗枝大叶的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极度的不悦。她为平王妃不值!   两人回到房里,洗漱过后,换了干净的衣裳,青葱连忙端上一碗补药,秦明兰无奈捏着鼻子喝了,便躺上床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补药的作用,肚子里的小家伙现在乖多了,也让她能好好的喘口气。   李潇然在平王爷那里跪了一会,现在回来一看,居然两边膝盖都青紫了!青竹赶紧寻了活血化瘀的膏药来给他将淤血揉散了。李潇然又被揉得哇哇大叫。   好容易给他揉完,他忙又来掀秦明兰的裤腿。秦明兰不耐烦的将他踢开:“干什么?”   李潇然嘴巴一撅。“我看看你的膝盖,有没有青紫。”   以为她和他一样娇弱吗?秦明兰摇头。“没有。”   “你都没有看!”   “不用看,肯定没有。”秦明兰定定道。才跪了多长点时间?这点小惩罚对她来说就跟被蚂蚁咬了一口没两样,更多更严酷的情形她都经历过。要是这样就能把自己给弄得遍体鳞伤的话,那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可李潇然终究不放心,死缠烂打非得掀开亲眼看到才肯罢休。秦明兰拗不过,只得随他去了。   李潇然看到了,果然没有半点痕迹,顿时脸色更不好看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将药膏在她膝盖上敷了厚厚的一层,才放下裤管在她身边躺下。   “老头子今天太过分了!对我下手不说,居然连你和我娘都不肯放过!”   看着他一脸的愤慨,秦明兰点点头。“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跪,故意给她下马威,也故意不给平王妃脸面。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恨啊!”李潇然恨恨挥舞着拳头,“他肯定是知道南边的事了!”   她想也是。   秦明兰又点点头。“这事终究是瞒不了太久的。而且,瞒的越久,咱们的下场才越悲惨。”   正如现在。平王爷分明就是有气无处发,才随便抓了一件事作筏子,将他们俩给好好整治了一顿。亏得他们俩都不是包子,李潇然嘴巴更利索,直接和他对上了,平王爷没逃到好,才堪堪作罢。   当然了,李潇然虚弱的身子也是一大因素。要是换做其他身体健康的孩子,只怕平王爷早就叫人请家法好好整治他了。但没办法,李潇然身体本来就弱,背上还有伤,再加上太后娘娘的嘱咐,便叫他有气也没处撒。到最后反又被李潇然给弄出一肚子的火来。那滋味,一定很难受。   不知道等他们走了,那一位还要暗自调节多久才能觉得舒服点。   反正,现在的他们心里还是蛮舒服的。   李潇然已经笑起来了。   “再悲惨也不会悲惨过那对母子。他们以为我会猜不到他们的想法吗?周大小姐是他们的第一选择,就算换成了周二小姐他们肯定也不会罢休。可是,想风风光光的将那个女人娶回去?做梦!既然坏了他们的好事,我就必定会坏到底!他们想成双成对,可以,但必须按照我的法子来!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一切既成事实,他们就算再生气又能如何?也不过指桑骂槐的将我马上几句,除此之外还能怎样?还不是打落牙往肚里咽!”   这家伙,怎么怨气也这么大呢?   秦明兰连忙拍拍他的肩。“别生气了。都已经过去了,做人该向前看才是。”   “你说得对!”李潇然连忙点头,“做人是该向前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胜谁负,不到最后难见分晓!”言毕,眼中一抹冷芒闪过,竟叫秦明兰心中都狠狠一震。   这个人……不知道他又想到什么折腾人的法子了?   不过,现在她是懒得问了。她快累死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这样想着,闭上眼,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渐渐西沉,李潇然却还在旁抱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   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毛病,每次睡觉必抱着她,不是抱胳膊就是抱腰,跟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娃娃似的,连睡梦中都必须抓牢了支柱。   不过……目光落在这张平静的睡颜上,秦明兰又移不开眼了。   这家伙是真得老天爷眷顾啊!都二十四的人了,却还跟个清纯水嫩的十几岁孩子似的,那么好看,五官都跟墨画的似的。虽然这一年的时间里眉眼长开了些,也透出几分男子的英气来了,但总体来说还是两个字——好看!   要是一辈子都能对着这么一张脸的话,她相信她是看不腻的。   就这样看啊看啊,将这张脸来来回回的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外头忽的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   “将军现在可有空?”   是田青!   秦明兰心里猛地一震!   这家伙怎么突然想起来找她了?自从上次罗刹国的新国王上门过后,他就跟隐形了似的,叫她再也没能看到过他的半个影子。要不是知道王府还在正常运转,每一件大小事务都是他在亲自操持,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罗刹国的人给掳走了。   他在躲她。秦明兰可以肯定,而她也任他躲了。   可是现在,还没躲上几天呢,这个人怎么又主动出现了?这可和她的印象不符。   问话一出,守在门口的春花忙回答:“讲话和世子都在休息呢,还没起。”   “还没起?”   “是啊!今天他们遇到不少事,累着了。你有事吗?要是不着急的话,明天再来好了。不然什么事先告诉我,回头我转告将军一声。”   “不用了,我只是过来看看。既然将军没空,那就算了吧!”田青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分情绪。秦明兰心里却是一紧,连忙扬声道,“我起了,叫他进来吧!”   帘子立马被掀开,田青和春花秋月前后脚走了进来。   “将军。”走到床前五步远处,田青站定,恭敬的稽首,对那个依然抱着秦明兰胳膊睡得香甜的小男人视而不见。   秦明兰也点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看看他的打扮,一身簇新的衣裳,不过上面已经有了褶皱。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用一根通体碧绿的簪子束起,倒有那么几分玉树临风的形象了。   这幅模样,一看就是刚出过门回来的。   果然,田青答道:“今天下午,属下又出去陪同罗刹国新国王一行人走了一通,结果遇上一波当街闹事的罗刹人,当场便将他们制服了。”   “哦?”秦明兰眉梢一挑,“你们也遇到了?”   田青点头。“那群人当场叫嚣自己乃罗刹人,谁敢反抗他们就是意图破坏两国和谈,影响十分恶劣。国王陛下大怒,当时就拔刀砍杀了一个人,余下几人也被打伤,直接送入了巡城御史衙门。”   “是吗?”秦明兰听到便笑了。这下好了,李汤忙活了一天,还唯恐没办法向上头交代呢,现在可以放心了。   田青眼界低垂,继续道:“因为这件事,国王陛下心情也变得格外恶劣,无心闲逛,我们一行便回了驿馆。属下原本是想将他们送到了便离开的,可没想到到了驿馆门口,又遇到李汤送来几个闹事的罗刹人。”   “人是我叫他送去的。”对这件事,秦明兰供认不讳。   田青颔首。“属下猜到了。李汤那个人虽有些小聪明,但脑子在国家大事之上却还不够用。若不是将军你提点,他断不会想到那一层去。”   秦明兰闭唇不语,田青顿一顿继续道:“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我们。国王陛下立马派人去查,果然发现除了那两拨人外,这两天京城里还有不少罗刹人在寻衅滋事,已经引起了不少民愤了!若是任由他们这么下去的话,只怕再过几天,事情就要闹大了,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秦明兰不大耐烦的问,打个哈欠。   “这一切当然要多谢将军你的提点了。”田青笑道。   秦明兰耸肩。“既然你们也遇到了,那不用我说,你们也该很快想到这一层。”   “但无疑将军你的所为还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让他们提前发现了不对,也便尽早采取措施。这种事情,越早处理越好,一旦晚了,天知道就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田青摇头,慢条斯理的道。   “也是。”秦明兰点头,“所以?你们想怎么样?”   “将军言重了。属下不过是来为国王陛下传一句话:他非常感激将军你的帮助,所以他决定,明天亲自上门来向你道谢。”   又来?   秦明兰扶额。“这个就不用了吧?不过举手之劳。”   “将军的举手之劳,对他们来说却是一大恩德。罗刹人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酬。将军你这次帮了他们,他们是必须要当面重谢的。”田青正色道。   秦明兰好生无力。   “真要这样?”   田青点头。“国王陛下坚持如此。”   “那好吧!”秦明兰无力了。“他们要来就来吧!”反正拦不住,那就兵来将挡好了!   话已传到,田青也不多留,拱拱手:“属下已经把话带到,告辞。”   “慢走。”秦明兰摆摆手。   等人走了,秦明兰才推推那个已经打起小呼噜的男人:“还装?起来了!”   李潇然立马就睁开眼,双眼闪亮闪亮的,哪见半点睡意?   “刚才他的话,你可都听清了?”秦明兰问。   “前面那边迷迷糊糊的没听到,不过后面要紧的都听完了。”李潇然颔首。   “那么你的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人家国王亲自上门道谢,咱们除了大摆筵席迎接还能如何?”李潇然懒洋洋的依偎在她身上,慵懒的摊摊手,“不过,他们国王一向出手大方,这次既然是来道谢的,那一定又会带来不少好东西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和那只鹰相媲美?”   这个财迷!   连自己亲爹都坑不说,现在竟又打起仅有两面之缘的人的主意了!   秦明兰哭笑不得。“我现在在和你说正经事好吗?”   “我这个也很正经啊!”李潇然立马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不过想想,他又垮下脸,“其实他说的也没什么正经内容。我听了半天,也就两个字让我刺激了一下。”   “哪两个字?”   “我们。”   “我们?”秦明兰皱眉。   李潇然笑嘻嘻的点头。“没错,就是我们!”   秦明兰回想一下,立即心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   他说,我们!   ☆、009 各种乱入   第二天,罗刹国的新国王果然又带着他的肱骨之臣上门来了。   这一次,迎接他的人换成了平王爷和平王妃夫妻二人。   新国王依然是那么一派文质彬彬的模样,一开始便叫人抬上来一只巨大的箱子。   平王爷看得目瞪口呆。“陛下,您这是?”   “这是本王送给世子以及世子妃的谢礼,多谢他们昨日的倾力相助。”新国王笑道。   平王爷眼神一暗。“这两个孩子一贯胡闹,不惹事就够了,哪里还能帮人什么忙?”   “平王爷您这话就大错特错了。若不是世子和世子妃的及时提醒,我等恐怕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新国王连忙摇头,一本正经的道。   平王爷眉心一拧。“有这么严重么?”   “正是如此!”新国王定定点头,再冲平王爷拱拱手,“还请王爷您将世子世子妃夫妻请出来,本王定要当面向他们道谢才是。”   这人上门就是冲着那两个人来的吧?倒是诚实得紧,进门没多久就开门见山的提了出来。可是他这般作为,却是将他这个王府的真正主人放在哪里?   平王爷眼神微闪,却还是吩咐道:“去请世子世子妃来。”   昨日听了田青的话,秦明兰和李潇然今日一早就准备着了。果然听到前头传来新国王进门的消息没多久,平王爷那边就派了人来请,这速度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都说罗刹人豪爽耿直,以前我还不信,今天我算是真信了。”见状,李潇然笑嘻嘻的道。随即压低嗓音又道了句,“老头子指不定已经被气成什么样了呢!”   这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秦明兰登时也忍俊不禁。   赶紧深吸口气,她淡淡瞧他一眼:“赶紧收拾一下吧!让贵客久等了不好。”   “怕什么?前头不是有父王在吗?咱们昨天累得半死,回来还跪了半天,现在身子柔弱得紧,自然是要慢慢来的。”李潇然满不在乎的道,丝毫不管他这话出口后李渡的脸色有多难看。   李潇然说到做到。   更何况装柔弱一向是他的强项,因此光是穿个见客的衣裳他就挑挑拣拣了半天,又仔细的梳头打扮,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定头发一丝不乱了,才慢悠悠的抬起脚:“走吧!”   这时李渡的耐心都已经耗尽,就差直接扛起人就走了!   平王爷肯定也猜到了李潇然是什么德行,所以叫李渡来时特地命人叫步撵也备好了。但李渡死活也没想到李潇然在那些穿衣打扮的事情上也能这么矫情,生生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现在好容易等到人出门,自然是赶紧将他们送上步撵,便命人快速朝前头走去。   不过,等到他们抵达的时候,平王爷他们已经喝过足足两杯茶了。   好容易等到人来,平王爷长出口气,立马又沉下脸:“怎么这许久才来?不知道有贵客上门了么?”   “正是因为知道是贵客上门,所以孩儿才想着要好生打扮打扮,不能丢了王府的脸面啊!”李潇然瑟缩道。   打扮你个头!你又不是个姑娘家!平王爷气急真想破口大骂。但碍于新国王在,只能将一口浊气忍下,气呼呼的道:“国王陛下都等你半天了,你还不去向他们赔罪?”   “不必了不必了。本身我们就是上门来道谢的,世子既然沐浴更衣郑重对待,也正说明了他对我们的态度。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多喝了杯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罪好赔的!”新国王连忙开口。   这时候他倒是知道说话了!而且还一开口就是帮李潇然说话,这人果真是感激他们昨日的所作所为么?   平王爷暗暗眯起眼。   这两天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李潇然叫人将罗刹国那些人抓了送到驿馆去的事情必然也逃不过他的耳目。若说罗刹人因此心生感激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们至于这么谨小慎微吗?就因为这件事,他们的新国王就亲自登门道谢?   他可没忘记,就在使团抵达京城的第二天,这位新国王就已经率人上门来过一次了!   但可惜,他在王府里的人并未查探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平王妃那天没有出来待客,虽然事后也叫人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是哪里不对?他没有亲眼看到,总归是找不出来。   等到他回京后,这群人便没有再过来了,李潇然和秦明兰也是闭门静养,偶尔偷溜出去玩玩,但也真的只是吃喝玩乐而已,最多和静王世子一起来往一下,和罗刹人却是半点交集也无。但叫他认定这两个人和罗刹人没有关系?他怎么都不相信。   这不,过了这么久,这两拨人终于又撞到一起了!   但可惜的是,在等到李潇然和秦明兰过来之时,他有意无意的挑起话头,却都被新国王给技巧的避了开去。说了这半天,竟是半个有用的字眼都没有问出来。这新国王看似谦和热情,但总在无形中透出一股淡漠疏离,远远的将他给挡在了外头。   可一旦李潇然出现在视线内,他就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   反而是李潇然还拽得跟个大爷似的,傲慢的往新国王身上打量了一圈:“你今天又来给我送好东西的?”   新国王一滞,连忙指指那口大箱子。“不知道世子喜欢什么,本王便叫人个样东西都准备了点,世子看看你喜不喜欢?”   “不用看了,既然是随手就能搜罗来的,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爷我不稀罕!”李潇然不爽的摆手,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   新国王身后的人立马怒了。“这些都是我们陛下最喜爱的宝物,平日里都是放在手边把玩的!这次若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陛下怎会舍得全都拿出来给你?世子殿下,你莫要不识好歹!”   李潇然撇唇冷笑。“这就是你们上门道谢的态度?”   新国王马上拉下脸。“放肆!察木哈,赶紧向世子道歉!”   察木哈面色愤愤。只是在新国王的冷眼注视下,还是无奈低下头,冲李潇然行了个礼:“对不起,我错了。”   “光道歉,没赔礼?”李潇然吊儿郎当的问,双眼已经开始在他身上搜寻起来。   平王爷一张脸顿时都没地方摆了,赶紧呵斥道:“李潇然,不得放肆!”   李潇然抿着嘴儿不语,新国王已经站出来打圆场了。“世子说的没错,既然做错了事,那光道歉的确没用,必须赔礼。察木哈,本王知道你手上有个好东西,还不赶紧送给世子,请求世子息怒?”   “陛下,那可是属下最心爱的东西,属下当初逃命之时都没舍得把它丢弃啊!”察木哈大叫。   新国王冷下脸。“叫你送你就送,你是不是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   察木哈一凛,不得已从腰间掏出一把精美的匕首,一脸肉痛的递到李潇然跟前:“给你了,还请世子息怒!”   “这还差不多嘛!”李潇然露出一抹笑,大大方方的将匕首接过来,随手一抽,一抹寒光当即流泻出来,闪得她眼前一花,手上竟然拿不稳。   秦明兰眼疾手快,一把将匕首接过。目光一扫,眼中也露出赞许之色:“精钢打造,锋利无匹,这把匕首是个老物件了,价值可谓连城。”   “那还用说吗?这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察木哈大声道。   李潇然一听终于开心了,连忙又将匕首接过去来来回回的看。他倒是不会欣赏锋利的刀子,不过刀鞘以及刀柄上精美的花纹以及镶嵌的宝石也足够让他乐的了。便点点头:“算你识趣!这东西小爷我很喜欢,就不生你的气了!”   这施恩似的嘴脸真叫人气闷。   察木哈咬牙别开头。平王爷胸口也一阵阵的怒气汹涌。想要再训斥李潇然几句,但看看新国王笑眯眯的瞧着李潇然的模样,情知现在自己就算态度摆得再严厉,话说得再重,这位新国王也必定会四两拨千斤的给他拨到一边去。这个认知又让他在心里默默的吐了一口血。   如今这情形,到让他有种自己是个多余的的错觉!   咬咬牙,他沉声道:“既然国王陛下过来了,那必定还有许多话要和世子说吧?本王还有事,就不便打搅了,现在就让世子陪着你好了。本王暂且告辞。”   与其等着被人排斥最终灰溜溜的离开,还不如先给自己铺个台阶下了再说!   罗刹国的新国王也着实豪爽,闻听此言竟是半点推辞都没有,径自点头道:“既如此,那王爷您就去忙着吧!”   平王爷身子一晃,差点没晕倒过去。   这人眼里分明就没有他!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李潇然身上了!须知,现在他才是这个王府里的主人,他可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啊!   平王妃赶紧搀上他。“王爷您最近身子不是说要趁着在京城的时候帮母后抄一遍佛经的吗?既然世子来了,您也正好回去继续做您的事。这里交给世子就好了。”   “你说的没错,本王本就是被皇上惩罚在家禁足,是该好好的关起门来抄抄佛经静静心才是。”平王爷连忙点头,似是叹息又似是自嘲的道,和平王妃互相搀扶着去了。   等到走远了,平王爷才抽回胳膊,径自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平王妃连忙跟上,轻声细语的道:“王爷您不必生气,咱们的人都在呢,他们说了什么话,不一会就会全部传到这边来的。”   那又怎么样?那是偷听!偷听!   明明他有那个机会光明正大的站在那里,像个主人一样主持一切的,可是却被人给直接无视,灰溜溜的走了出来,如今还沦落到要等着手下的人去听了再来转告的地步!   这是他的府邸!他却还要靠别人来监视自己的儿子和别人才能达到目的!说出去他都羞于见人!   见他一脸阴沉的朝前冲,平王妃就知道他还在生气,忙又道:“王爷您可是在生潇儿的气?”   平王爷脚步一顿,慢慢回头。“这孩子着实被你惯得太不像个样子了。”   平王妃羞赧垂头。“王爷教训的是。以往妾身还不觉得,今天到了国王陛下跟前,妾身才知道妾身平日里的确是对他疏于管教了。回头等国王陛下走了,妾身一定好好教导教导他,保证他下次再也不会如此了!”   下次?天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了!   平王爷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柔。主动牵上平王妃的手,只听他轻声细语的道:“阿柔你也别伤心,我也不过是鉴于这两天的事情有感而发,并不是要迁怒于你。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把孩子交给你,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的。”   “我知道,不然王爷你也不会放心的让妾身在京城帮你撑起王府不是吗?”平王妃柔柔一笑,“以前是妾身狭隘了,以为只要潇儿高兴,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不过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妾身终于明白,这孩子是该长大了。你放心,回头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教导儿子本就是父亲的职责,我以前不在京城,所以疏忽了。现在既然我有空了,那自然不会再任由他如此下去。”   平王妃惊喜的抬起头。“真的吗?”   平王爷眼神微闪,定定点头。“自然是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平王妃欢喜得快要跳起来了,“王爷您是不知,妾身每次一对上潇儿就制不住的心软,只要他撒个娇叫一声娘,妾身就算心肠再硬也忍不住软下来了。妾身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妾身就是忍不住。现在好了,有您来管教他,想必一定不会和妾身一般的。他马上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也是该跟您学学男子汉气概了!”   他说的是教训那小子,让他不要太得意忘形,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成了教养儿子成为男人了?   平王爷心气有些不顺。但对上平王妃满是喜悦的面孔,他还是选择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   而平王妃显然便是认定了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了,立时高兴得不行,欢欢喜喜的道:“难得府上有客来,还是这么尊贵的客人,妾身一定要留他们下来用了饭才行。王爷您说是不是?”   平王爷板起脸点点头。“有客上门,自然是要备好茶饭招待的。”   平王妃乐得直点头。“那妾身这就叫人去准备饭菜了!”便乐滋滋的转过身去,一面走着,还一面和丫头们商量起来,“这罗刹国的国王来了,一定要叫厨子准备些他们罗刹人爱吃的东西才是。不过咱们天凤王朝的好东西也得备一点,也叫他们见识见识天凤王朝的美食。还有……”   平王爷静静坐在椅子上,直到人走远了,才转开目光,紧握的拳头悄悄松开。   那边,一等平王爷和平王妃双双离开,新国王便又开口了:“听说平王府上的花园打理得很不错,种了不少罕见的花草,不知世子可否带领本王前去一瞧?”   李潇然翻个白眼。“不如小爷叫人把田青请来,让他陪你们好好逛逛?他对这个王府最熟了!”   “往日都是他陪着我们走的,今天就不用他了,劳烦世子一次吧!”新国王笑眯眯的道,仿佛没有听出他言语中挑衅的味道。   李潇然一撇嘴。“走就走,谁还怕你不成!”便拉上秦明兰,“咱们走!”   这是他们走呢还是带领客人们一起走?   秦明兰挑挑眉,却没说话,默默和他一道走了。新国王见状也不恼,大大方方的跟上。   其他人见状虽然面色不虞,却也都忍住了,沉默的跟在自己的国王身后。   这个游园,应该是秦明兰有史以来游得最痛苦的一次了。   李潇然尽了地主之谊,果真带着他们将花园里逛了起来,但也只是带着人逛而已,嘴上却一句话都不说。他们不说话,新国王一行人也不说话,默然无声的跟在后头,东看看西看看,一脸的兴味。   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在后花园中行走,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秦明兰觉得她快受不了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仿佛察觉到了母亲的心思,立马伸出小脚丫子狠狠踢了一脚。   “呀!”   秦明兰一个不察,忍不住弯腰低叫。   李潇然立马扶住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回头就要叫太医。   秦明兰连忙按住他。“没事,小家伙又开始调皮了。”   李潇然才松口气,紧皱的眉头却还没松开。“这走了半天,你肯定累了吧?要不要坐下歇歇?”   “歇歇好啊!王府的后花园的确是大,姹紫嫣红的格外好看,但看久了也难免会觉得疲惫,本王正也觉得累了。正巧前方便有一个凉亭,不如咱们便去那里歇歇如何?”新国王抓紧机会连忙开口。   李潇然忍无可忍又送去白眼一枚。“小小一座凉亭,怕是坐不下这么多人吧?”   言外之意,便是大家分开行事好了。   但新国王今天是打定主意要缠着他们了,闻言笑道:“不过我们三人而已,肯定坐得下。他们都是粗野惯了了,地上随便一坐就是了。”察木哈等人赶紧点头。   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李潇然还能说什么?便扶上秦明兰:“走吧!”   凉亭就在前头不远处,走上几十步便到了。   王府的花园仿的是江南的园林,走的是精致小巧的风格,这点缀在园子里的凉亭自然也是小小巧巧的一个。里头安置着一张石桌,四张石椅,桌椅上叼着花鸟鱼虫,精致至极。   丫头们早先一步过来,在石凳上殿上软垫,又将红泥小火炉点起来,滚滚的烧起一壶水。再摆出几色点心,冷冰冰的亭子里立时鲜活起来。   新国王对此赞叹不已。“都说天凤王朝的人会过日子,本王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难怪秦将军你要速战速决,原来便是为了早日回来享受这里的安逸日子么?”   她才不会告诉他,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于粮草告急,他们马上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接过青葱递过来的热茶,她似是而非的低哼了声。   李潇然闻言却是满脸的不爽。“你到底是来道谢的还是来盘根问底的?赏花就赏花,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现在她是孕妇你知不知道?”   新国王摸摸鼻子,默默低下头喝茶。   李潇然见状嘴角一勾,忙夹了一块茯苓饼送到秦明兰嘴边:“这两天你不是说想吃甜食吗?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秦明兰皱皱眉。“我自己能动手。”   “你刚才不还说累了的吗?累了就别乱动了,我喂给你吃就行了。”李潇然笑眯眯的道。   秦明兰斜眼看看一旁的新国王——还有外人在呢,你要不要这么肉麻?   就是因为有这个外人在,所以才要把他给肉麻走啊!李潇然笑着,坚持将东西又往她嘴边送了送:“来,张嘴。啊!”   这家伙,是非得和她把亲密进行到底了!   秦明兰无言,只得张嘴咬了一口。   李潇然这才笑了,就着她咬过的地方自己也咬了一口。   这家伙!   秦明兰心里猛一跳。他想干什么?   此时,便听到新国王低低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世子和秦大将军感情这么好,世子这么疼爱秦大将军,倒让我们之前的猜测都作罢了。”   “你们猜测什么了?”李潇然懒懒问。   “一开始听说秦大将军嫁人了,我们便以为她是嫁了个和她一样的大丈夫。可是没多久,又传来消息,道是秦大将军的夫婿不过是个貌美如花的美男子,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便有人猜想着该不是秦大将军见色起意,强行将人给掳走的吧?不过,本王觉得,秦大将军这般顶天立地的人物,必定做不出这样强迫于人的事,便想着或许她是瞧上了世子你,去求的你们的圣上赐婚?”新国王慢条斯理的道,也夹了一块茯苓饼吃。一面吃,他一面观察着李潇然和秦明兰的表情,当发现两个人根本就是面无表情时,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猜测都是错误的。这一切分明就是世子你对秦大将军有意,秦大将军也钟情于你,你们郎情妾意,水到渠成,喜结连理嘛!”   这话一出,李潇然才终于露出一抹笑意。“算你会说话。”   新国王笑眯眯的点头。“承蒙世子夸奖。”   但马上,李潇然又笑脸一收。“不过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么?”   “什么实话?”新国王一怔。   李潇然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一脸正色的指示他的双眼:“你别告诉我,你们今天上门来果真只是为了道谢!”   “我们当然是……”新国王动动唇,李潇然已经截过话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已经道过谢了,礼物也送了,我很满意,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新国王脸色一变,旋即微笑起来。“世子不愧是世子,这变脸的功夫真是一绝。”   “比不上你,人前人后一张脸,叫人瞧不出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李潇然凉凉道。   “别人或许瞧不出,可世子你不是一眼就瞧出来了吗?”新国王笑道。   李潇然低哼。“少废话,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说不说,还有什么要紧的?我们的来意,世子你不是早了然于胸了吗?”   了然于胸是了然于胸,可你们不开口,小爷我凭什么先开口?李潇然冷哼,别开头不理他们。   装清高是不是?谁不会呀!   新国王见状,嘴角不由抽了抽。   细论起来,的确是自己有求于人,这般一直端着也的确不好。他想了想,便缓缓开口:“世子——”   好容易打算步入正题了,却听那边一声女子的尖叫响起,生生将这美好的一刻给破坏掉了。   几个人有志一同的转过头去,便见到不远处的羊肠小道上,两个娇弱的少女被一个熊一样的男人吓得瑟瑟发抖。如花的脸蛋上泪光闪闪,看起来好不可怜。   李夷然?她怎么又跑过来了?   秦明兰扶额,和李潇然交换一个眼神,发现李潇然眼中也蒙上一层阴影。   “叫你的人让开。”李潇然冲新国王道。   新国王立马开口:“察木哈,让开。”   熊一样的男人立马让到路边,可两名少女也早吓得双腿发软,只能呆呆站在远处,仰起梨花带雨的脸儿哽咽低唤:“大哥~”   叫大哥有什么用?她一个姑娘家往男人的地方闯,说出去也是她自己不对,她还以为他能帮忙出头吗?   李潇然冷下脸,吩咐道:“去将三小姐扶过来。”   青竹连忙去了。   李夷然柔柔弱弱的飘过来,施施然冲他们行个礼,娇娇软软的道:“夷然见过大哥,见过大嫂,见过国王陛下。”   呵,都知道是国王陛下,要说这丫头不是有备而来他们都不信!   新国王俨然也对这个贸然出现的小姑娘生出几分兴趣。“这一位是?”   “这位是舍妹,李侧妃所出的三小姐,李夷然。”李潇然冷冰冰的介绍。   “原来是三小姐!失敬失敬。”新国王连忙笑着见礼。   李夷然受宠若惊,忙不迭还礼不提。   这般恭敬柔顺,看起来倒有几分贵族女子的风范了。李潇然唇角轻扯:“你怎么想到过来了?”   “听说这两天大嫂想吃酸甜的东西,正巧我以前在南边的时候学过做一样糕点,酸酸甜甜的最适合孕妇吃了,今天便下厨去做了一份,原本是想给大嫂送去的。谁知到了那边才听说大哥大嫂往花园里来了,我怕糕点冷了不好吃,便想着趁热送过来让大嫂尝尝,可谁知道,原来大哥大嫂还在陪客,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李夷然轻声细语的道。小脑袋低垂,露出一段细长的脖颈,优美的弧度颇为惹人眼球。   这话秦明兰听了都忍不住想笑。   罗刹国的新国王上门道谢这么大的事,她不信这丫头没听人说过!而且方才过来的时候,她都已经明明白白的朝人行礼了,叫的也是一个字都不错。若说她没有事先做功课,她死都不信!而且就算是真要给她送糕点的话,可到了这里,明知道这里这么多外人,要是李嫣然肯定立马转身就走了,但这丫头不!明知山有虎,她偏向虎山行!   只怕,这丫头的真正目标就是那只虎吧!   这才几天功夫,这丫头就又坐不住了。看来郑家人最近因为九皇子被遣去封地的事情很是郁郁不得志啊,现在竟然连这种法子都想到了。   新国王也不知是真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是假不懂,不过一听到有吃的,他的双眼便开始闪闪发亮。“真的吗?本王来了这几日,尝了不少天凤王朝的美食,果真是美味无比!现在的几盘点心也是精巧可口,令人食指大动,就不知三小姐亲手做的糕点比之这些又如何?”   李夷然的双眼登时也开始熠熠生辉,嘴上偏还说得谦虚。“我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王府里厨子的。我现在所能凭借的也不过是对嫂嫂的一份心罢了。”   说着话,她已经从丫头手里接过食盒,亲手将里面一碟子热腾腾的的糕点取了出来,并亲手夹了一个给秦明兰:“嫂嫂,你尝尝看可对胃口?”   秦明兰看她一眼,李夷然赶紧挤出一抹讨好的笑。   秦明兰别开头,夹起糕点尝了一口,便点点头:“还不错。”   李夷然如释重负。“嫂嫂你喜欢便好。既如此,这糕点就留在这里,你们慢慢享用,我走了!”   就这样,走了?   秦明兰冷眼看着这丫头娇柔的背影走远,眼中也略上一抹深沉。   回过头,却见新国王已经自动自发的夹了一份吃了起来。不过才吃了一口,他便呸呸呸的将东西给吐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又酸又甜,我的牙都快被弄倒了!”   李潇然轻笑。“没听说吗?这是给孕妇吃的,谁叫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贪嘴的?”   新国王也不恼,喝口茶漱漱口,又笑问道:“这是你们的妹妹?长得不错,聪明灵巧也有几分,但就是可惜这份聪明没有用在点子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潇然冷冷看着他。   新国王笑笑,手腕一翻,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手掌上赫然多出来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   纸条上还沾着一些紫红色的糕饼屑,一看就知道是藏在糕点里头的。   李潇然眼中闪过一抹不屑。“这丫头,也就会这点小聪明了。”而且,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为未来婆家上蹿下跳了,他们是该夸她未雨绸缪呢,还是骂她早早的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闻言新国王眉梢一挑。“你难道不想看看这里头写的什么东西吗?”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帮姓郑的传递一些牵线搭桥的话罢了。”李潇然没好气的道。   原本看到李夷然出现就没什么好心情,现在看到这张小纸条,他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新国王听了,便缩回手,自己将纸条绽开一看,脸上突然绽放一抹古怪的笑。   将一张还没巴掌大的纸条看了又看,他才抬起头来,眼神古怪的道:“听田青说世子聪明绝顶,尤其在细处观察入微,对人心更是揣摩得到位。可本王现在才知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言诚不欺我也。”   李潇然脸色一变。“她上面说了什么?”   “世子想知道,自己看看不就成了?”新国王大大方方的将纸条递过来。   李潇然将信将疑的接过,定睛一看!立马脸色也变了。   秦明兰一看不对,连忙也扫了眼,顿时面色也阴沉下来。   “真没想到,这丫头胆子已经这么大了!”她冷冷一笑。   “她的胆子不是一向很大么?现在有郑家人撺掇着,九皇子和郑贵妃哄着,自然是越来越大了。”李潇然轻嗤,一把将纸条扔到桌上,“蠢丫头,都道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当枪使,上蹿下跳得这么欢,回头最先死的一个就是她!”   被紫红色的汁液浸染的纸条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一处。从边边角角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几个蝇头小楷:九皇子真心同罗刹国   新国王见状顿时笑得更欢了。“你们说,如果本王将这张纸条送给你们的皇帝,他会是如何反应?”   “想知道?那你送去看看不就行了!”李潇然冷笑。   新国王一怔。“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这事是郑家连同九皇子干的,那死丫头也不过就是从中起了个牵线搭桥的作用。皇上就算要怪,也怪的是姓郑的。我们王府里撑死把这丫头给推出去挡灾就是了。有太后在,这把火烧不到我们王府头上来!”李潇然不以为意的道。   “但你会舍得么?”新国王轻声问。   “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新国王静静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条斯理的吐出几个字:“放长线,钓大鱼。”   李潇然神色一凛!   新国王又笑了。“世子果真是个聪明人。罢了!既然你知道本王不会将这事透露给贵国皇帝知道,那本王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直接捡起纸条撕个粉碎,扔到茶杯里泡一泡,仰头喝了个干净,然后将空空如也的茶杯亮在他眼前,“这个就当是本王向你投诚的表示,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你们想要什么?”李潇然也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冷下脸沉声问。   “我们要什么,世子心里很清楚。”   是,他们很清楚。可是,给不给,这却是一个大问题。   李潇然转头看向秦明兰,却发现秦明兰眼睫低垂,仿佛在盯着手里的茶杯看得入神,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李潇然顿时也垂下眼帘。“其实细说起来,这事和我们没有多少关系。如果你们真想要这样的话,只要他同意了,我们也是拦不住的。”   “世子你是在和本王开玩笑么?若是真能说服他的话,我们又何至于这般来求你们?”新国王苦笑,眼神已在不知不觉中投向了秦明兰那边,“这些天来,他对我们一直不假辞色。人前还好,人后真真是冷若冰霜,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是赏赐。他对我们早无情了!现在能说得动他的人也就只有秦大将军你了,你一句话,比我们说一百句都管用!”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说话?”秦明兰突然道。猛然抬起头来,异常冰冷的眼神刺得人心里发慌。   新国王都忍不住低下头。“可是你明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叫田青,是我从街上捡回家的小乞儿,父母双亡,家无亲眷,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和我一样对罗刹国恨之入骨!”秦明兰大叫,竟坐不住,直接站了起来。   李潇然连忙跟着起身。“你慢点,当心孩子!”   新国王见状也赶紧起来。还要说话,秦明兰直接打断:“你们走吧!刚才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   “你觉得可能吗?”新国王只问。   秦明兰别开头不语。   三个人瞬时又陷入纷纷边的沉默之中。凉亭中的氛围古怪得可怕。   察木哈等人见状,却是脸色大变,怒气勃发的就要上前来。偏在这是,新国王幽幽长叹口气:“我知道了。”便迈开步子,“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010 筹谋已久   秦明兰不动如山,后背挺得笔直,直到新国王一行人走出老远也没有动弹一下。   李潇然见状眼中浮现一抹疼惜,连忙将她抱住。“好了,他们都已经走了,你就别生气了。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你就算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孩子啊!咱们都已经盼了他这么久了!”   秦明兰眼睛眨了眨,缓缓将眼神转到他身上。“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   秦明兰不语。   李潇然撇唇。“平时没事闹腾一下,就当增进感情了。但现在你明显都已经动气了,我至于那么不懂事还得没事找事吗?你是我媳妇,又不是仇人!”   这家伙!   秦明兰心头的闷气霎时消散打扮,忍不住开口道:“原来以前你都是故意闹腾的?”   李潇然傻笑。“这不是看你跟块木头似的不苟言笑我心疼吗,故意缓和一下情绪,你当时不也挺配合的吗?”   废话,我不配合,你就继续大吵大闹,让人昏头胀脑的。我不顺着你哄着你,你能消停下来吗?   秦明兰心里没好气的道,但也不由生出几分感激来。   这男人的心思她明白:她严苛惯了,虽然和兄弟们在一起能插科打诨打成一片,但多数时候她还是人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尤其当对上李潇然这样娇娇弱弱的小男人,她更是从没接触过,根本不知道从哪下手的好。如果不是李潇然自己装疯卖傻的凑过来,她是肯定不会主动找上门去的。他做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要让她放下心结,两人慢慢互相理解,互相信任罢了。   而现在,他也的确是做到了。   想及此,她心中一软,状似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就你最诡计多端!”   李潇然顿时心神荡漾!   她对他抛媚眼了!抛媚眼!   这可是有史以来的头一回啊!这女人根本连撒娇都不会,也就在床第之间会展现出那么一丝半缕的风情,但也都是强势将他压在下头的,叫他根本没多少心思去欣赏。可是这一次不同,看她的神情,分明是含羞带怯的,看她的表现,那确确实实的就是被自己的话说得动情了!   真不容易啊,自己努力了一年多,终于让她有了长足的进步了!   连忙捧起她的脸狠狠亲上一口。“媳妇你真好看!”   秦明兰的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仿佛有一把火在腾腾燃烧。   “你胡说什么呢?”轻轻推他一把。   这家伙顶着一张叫男人沉醉女人羞愧的花容月貌对她说这种话,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贬损她?   “我说真心话呀!”李潇然双手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趁机又在她唇上偷亲一下,“我媳妇最好看了,天下第一好看!”   虽然知道他是信口胡诹,但身为一个女人,听到自己男人这么说,秦明兰发现自己心里也是蛮受用的。   暗暗鄙夷自己一句虚荣,她抬眼瞧他:“果真如此?”   嗷呜!   李潇然真想仰头狼嚎。   真不容易啊,他的媳妇可算是有点女人味了!之前那一道媚眼不算,刚才她又是那么欲说还羞的看着他,直看得他心头情潮涌动,差点就又想狠狠亲上一口了!   谁说他媳妇不像个女人的?他真想让他们来好好看看这一幕!   不,不对!   赶紧又摇头。媳妇的这一面只能给他一个人看,其他人就免了吧!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反正和媳妇一起过日子的人是他,那么享受也只给他一个人享受就够了。其他人想看到她这么娇媚的模样?做梦!   一想到此,他忍不住又将她抱紧了几分。   秦明兰莫名其妙。“你抱得太紧了。”   “没事,再让我抱一会。”实在是太贪恋她现在这般刚强中却透出几分柔弱的模样了。李潇然也知道自己趁着她被狠狠刺激的时候来占便宜不地道,可谁让这机会千载难逢呢?所以,能占多少便宜先占了再说吧,天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了!   秦明兰皱皱眉,但也难得听到他这么轻柔的说话,心中难免也是一阵柔情荡漾,便也没有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推开。双手在身侧动了动,竟也缓缓扣在了他的腰上。   “咳咳!”   也不知道两人抱了多久,突然一声低咳传来,将沉醉中的两人双双惊醒。   秦明兰更警觉些,立马一把推开李潇然,并顺势将人拉到背后,才转过身,才发现来人竟是平王爷,顿时脸上一烧:“父王。”   李潇然还有些迷迷瞪瞪的,稀里糊涂的被秦明兰给推开,他心中不爽利,正要发作,刚巧听到秦明兰一声呼喊,登时一个激灵,终于发现平王爷的存在,忙不迭站出来。“父王。”   平王爷面沉入水,整个人都被一层浅浅的冷意包围起来。   “贵客上门,你们就是这样接待的么?客人要走,你们竟送也不送么?这也就罢了,你看看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你们就……”   “我们怎么了吗?我媳妇身子沉了站不住,我扶她一扶,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李潇然状似不解的问,“难道当初母妃怀着孩儿的时候,父王您没有这么搀扶过她吗?”   “废话!她们怀有身孕,身边自有丫头婆子伺候,哪里需要本王动手?本王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自然是有正事要做的!”平王爷义正词严的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潇然颔首,“我就说父王你怎么对孩儿一直这么不上心呢,原来是打从孩儿在母妃腹中时就不受您待见了,这样孩儿也就明白了。不过父王您放心,孩儿绝对不会像您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问。这个孩子就是孩儿的心头宝,不管出生还是没出生,孩儿都会好生爱护着他。当然,孩子的娘也是一样!”   这是在拐着弯的骂他偏心呢!   平王爷一阵气闷,咬牙喝道:“你胡说什么?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竟连君子抱孙不抱子的古训都不知道么?本王不是不待见你,而是对你要求甚严!你马上都要当爹的人了,难道还不能理解为父的苦心吗?”   昨天叫他们下跪的时候一口一个本王,骂他们惹是生非的时候更是毫不客气。现在抓紧机会教训人了,倒是知道自称为父了。   李潇然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正是因为马上都要当爹了,所以孩儿才真正体会到为人父的激动与骄傲。可是孩儿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察觉到过父王您何曾为孩儿骄傲过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争气!镇日里斗鸡走狗,惹是生非,你南边那几个兄弟哪个不比你省心?   一想到南边那几个孩子,他不由的又想到名声已然被毁得差不多的李秀然,心中更添了一层恨意。   都是这个臭小子!自打他到了南边,那里就没有安生过了!王府被他搅得乌烟瘴气不说,就连自己培养了多年的臂膀都被剪除了不少,害得他都灰头土脸,几乎没脸见人。   世上有哪个做儿子的能做到他这个地步?自己做了他的爹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平王爷自然不会说出口。便只是冷眼凝视着那边,一字一句的道:“你才刚体尝到为人父的滋味,却还未尝试过一手将孩子拉拔大的感觉。到那个时候,你自然会明白为父的苦心。”   “那就是说,现在还是体会不到了。”李潇然点头。吊儿郎当的脸上一抹不屑一闪而逝。   平王爷眼神一暗。   “潇儿!”眼看平王爷就要发作,平王妃突然出现了,提着裙子快步走过来,“你是怎么和自己父王说话的?你父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有吗?”李潇然轻哼。   “那是自然的!”平王妃连忙点头。   “可是我没察觉到啊!”   “潇儿!”   平王妃还待再说,平王爷已经不耐烦了。长袖一甩,不悦低喝:“本王走了,这孩子你代本王教训吧!”   “是,妾身知道了,王爷请慢走。”平王妃连忙屈身行礼。   见她如此柔顺的模样,平王爷的脸色稍稍缓和一点。抬脚大踏步离开,当和平王妃擦肩而过时,二人目光相交,互相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懂得的眼神。   而后,平王妃才微板着脸走上前。“潇儿,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父王说话呢?”   “怎么和他说话,有区别吗?反正要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那还不如气他一气,也好给我自己赚点先。”李潇然撇唇。   平王妃好气又好笑。“你这孩子,真是……”脸上的焦急愠怒早不见了踪影。   感情她这也是故意搬出来骗平王爷的?   秦明兰叹为观止。   这对母子,真是越来越让她摸不透了。   更摸不透的还在后头:只见平王妃上前来,径自又拉着他们坐下了。平王妃看看桌上的茶点,青葱连忙又给她倒了热茶,平王妃捧在手里:“新国王怎么就走了?原本不是说还要留下来用饭的吗?”   “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不走,难道真等着吃咱们王府里那口饭啊?谁知道一不小心又会吃出什么来!”李潇然冷笑。   平王妃神色一凛。“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潇然便将李夷然刚才过来送东西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从袖口里摸出一张小纸条递过去:“就是这个,母妃请过目。”   对于这家伙将纸条给替换掉的事情,秦明兰一点都不稀奇。因为这一幕当时就已经完全被她收入眼中了。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过手脚还是不太快,至少她给看了个一清二楚。相信以新国王的本事,必定也是看到了的吧?她记得当时新国王还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也没有戳破就是了。   这便也是他说过的:这是他向他们投诚的表示。   平王妃接过来扫了眼,立时唇角一勾,柔媚的脸上漾开一抹令人心花怒放的笑:“这丫头还真是长了本事了,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所以说,女生外向,还是儿子好啊!”李潇然点头道。   噗!   平王妃差点喷了。“你难道比她又好到哪里去了?一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小混蛋!”说着,青葱玉指在他额头上戳了把。   秦明兰的小心肝都禁不住颤了几颤。   婆婆大人才是真美人,真风情啊!再配上李潇然这张小脸蛋,眼前的情形真是怎么样看怎么赏心悦目,反而是自己坐在这里跟个第三者似的,叫她好生自惭形秽。   都开始考虑要不要退后两步远距离观察这幅美景了,平王妃却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柔柔笑道:“不过也好,身为男人本就是要疼惜媳妇的。懂得疼媳妇,才懂得怎么和媳妇好好过日子。母妃这里不要紧,你们小两口好好的将日子过好了,这才是我所一直期盼的。”   这话为什么听着有几分萧索的味道?   秦明兰眉心微拧,李潇然的小脸已经直接垮了下来。“母妃您请放心,您是孩儿的母亲,孩儿这辈子都会孝敬您听您的话。别的人孩儿管不着,但您,孩儿是会孝顺一辈子的!”   平王妃满面含笑。“你这孩子!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何至于就开始赌咒发誓了?母妃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吗?你们只要关注好自己就够了。”   “母妃……”   “好了,不要再说了!”平王妃柔柔摇头,“还是先说说新国王上门来的这件事吧,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他们自己的事情,当然要靠他们自己解决,咱们没必要插手。”李潇然淡然道。   秦明兰心中一动。他没有把这事告诉平王妃么?   看看平王妃,她的反应也格外恬淡,听了儿子的话仅是含笑点点头:“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那一切就依你好了。”顿一顿,又把玩起手头的小纸条,“那这个呢?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可要交给你父王?”   “交给他还是不交给他,结果会有变化吗?”李潇然轻笑。   平王妃也不禁点头。“你说得对。既然婚事都已经定下了,日子也选好了,自然是不会再有变化的。”   那到底交还是不交?秦明兰很想问。   婆婆和丈夫每次一凑到一起,那感觉就怪怪的,总给她几分摸不透的感觉,现在亦然。   还好,李潇然像是听到了她心头的问话,忙道:“还是给父王吧!横竖他现在闲着没事,给他找点事情做正好。”   平王妃眼中笑意一闪,便将纸条叠好:“既然如此,那便给他吧!夷然这丫头这几日的确是蹦跶得太过了些,该是给她点教训了。不然这丫头嫁出去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呢!”   而让她一向认为宠爱自己的父亲出手,不知道这姑娘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这话平王妃没说,但秦明兰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心里不由一阵发寒,看着平王妃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敬畏:于无形中就给了李夷然致命一击,而且还全不劳她动手。好处是她的,辛苦的却是别人,到头来南边的人要怪也怪的是平王爷。她的婆婆大人啊,每次动手都动得这么艺术,真叫她好想三炷香顶礼膜拜。   东西拿到手,平王妃满意的走了,临走前少不得又再三叮嘱他们一番不要在外头逗留过久,孕妇还是要好生养着的好。   看着婆婆窈窕宛如二八少女的身姿,行走之时纤腰款摆,就仿佛三月春风中的杨柳,柔软纤细却又并无媚意,反而隐隐之中透出几分高高在上来,单是这个背影就足够令人流连忘返了。   真真是个尤物啊!她忍不住吞口口水。   “又在看什么呢?”李潇然的声音从旁传来,酸溜溜的明显就是在吃醋。   秦明兰赶紧醒神。“没看什么呀!就是觉得母妃从背影看完全不像个已为人母的女子。”   “那是自然,我的娘呢!”李潇然得意洋洋。   切,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秦明兰撇唇,但还是忍不住问:“那件事,你没有告诉母妃么?”   “那件事?”李潇然眨眼。   秦明兰没好气的看着他。“我现在脾气不好,你确定要和我装傻吗?”   李潇然赶紧摇头。“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吗?你真是的,自从怀孕之后就越来越不好玩了,都是这臭小子害得!”说着握紧拳头冲着她的肚子挥了挥手,仿佛要把小家伙给拽出来揍一顿似的。   秦明兰好笑不已。“我和你说正事呢,你少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顾左右而言他,我本是就是实话实说!”李潇然不满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他们的事情,自然是要他们自己解决,和咱们什么关系?罗刹人想把你牵扯进去,那是他们异想天开!”   秦明兰心里猛地一扯。“你是这么想的?”   “是啊是啊!不然你还以为是我舍不得姓田的吗?”李潇然一脸恨恨,“天知道我讨厌死他了!都已经和你生分到这个地步了,那家伙却还让你这么护着,他凭什么?我刚才都恨不能把他给撕了!可我又岂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把自己给卷进去?那新国王之所以这么说,为的也是让咱们主动插足,我才没那么傻呢!”   “是啊!”秦明兰长叹口气,“罗刹国新王上位才刚一年,国内也是忧患不断。老国王的势力并未完全消除,他肯定也是疲于应付吧?”所以,如果能找个左右手回去,那对他来说必定是最好不过的。   田青……聪明足够,魄力也足够,至于身份嘛,必定也是够的。如果有他帮忙,新国王必定如虎添翼。但可惜就可惜在:田青他不愿意。   虽然不知道那孩子当初经历了些什么,导致他一手将自己和罗刹国的纽带都斩断了,但只要想想当年自己遇到他时的情形,秦明兰心里还忍不住阵阵发疼:   还记得那一日,她遇到他时,他已是衣衫褴褛,被几个平民孩子赶到一脚拳打脚踢。但即便已经饿得站都站不稳了,他却依然紧抓着一根树枝,对这那群孩子就是一阵乱捅乱打,竟一时叫那群孩子不能靠近一步。但他终究只是孤身一人,那群孩子搬来石头砖块朝他身上砸去,他无法抵挡,便直直立在那里,瞪大了一双眼看着那些孩子们,眼底的不屈不挠叫彼时还年幼的秦明兰看得心惊不已。   那才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啊,身上却满是历经世事的凄凉。然而悲惨的现实并没有将他压倒,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他依然傲骨挺立,半点不肯屈服。   也正是因为那双眼,她赶走了那群孩子,将他领回了家。给他换了衣服洗干净了,她才发现:那孩子身上或破或损,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后背还有胳膊腿上还有几道长长的刀痕,一看就知道是刀剑砍伤的,没有经过治疗,慢慢的自己长好了。身上还遍布着许多新伤,也都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   还记得当时奶奶还在,看到他的模样就落泪了。可是不管如何给他擦洗上药,他竟是半声疼都没有叫,顶多只是皱了皱眉头罢了。   但后来,不管大家怎么问他,他对于以前的事情只字不提。被问得多了,只说一句父母双亡,自己独身一人逃亡至此,再也没有亲戚了,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当时家里便有人猜测,他的身份或许不一般。秦明兰也曾做过如此猜想,甚至拿出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让他老实交代,结果也没有套出半点有用的消息来。   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田青渐渐融入了他们的家,和他们一道吃,一道玩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他越走越近,稀里糊涂的就成了莫逆之交,去边关的时候她也将他带上了。再然后,就是她接下帅印,他主动请缨做了军师,二人合作无间,一时传为佳话。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些事,她都快要忘了当初的种种了。   秦明兰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猛地睁开:“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我猜到了些。”李潇然道,双目直视她的双眼,“你想知道吗?要是想,我这就告诉你!”   “我……算了吧!”想一想,秦明兰还是摇头了。   原来,自己也有害怕的时候吗?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原本以为经历过了那么多的生死,自己已经将一切都看淡了呢,却没想到,她终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终究还是做不到将一切都置之度外啊!   见状,李潇然眼神一暗,悄悄握紧拳头,脸上却是笑靥如花:“既然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说了!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早猜到了不是吗?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   是啊,她不想承认。她甚至都不想去面对!   秦明兰长出口气。避过这件事不谈,她顿觉心上缚着的石头轰隆隆滚落了下去,一下轻快了不少,有一种逃过一劫的庆幸之感。   不过李潇然的不悦她也看在了眼里,心里也有几分歉疚。   自己和田青的关系,肯定又让他不高兴了吧?但是他这个自小孤身一人长大,又身处勾心斗角之中的人,她怎么才能让他理解这种互相信赖、甚至能以性命相托的深情厚谊呢?此事无关男女,仅仅是情意够深厚罢了。   小心的看着那张微微板起的小脸蛋,她讨好似的小声问:“生气了?”   “没有。”李潇然小嘴儿一撇,说得言不由衷。   秦明兰无奈。“这件事我真不知从何解释起,但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我和田青只是兄弟,除此以外别无其他。这就够了。”   李潇然鼻子里轻哼,一双手却恨不能掰开这个女人的脑袋看看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田青对她的情意,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她怎么就跟个瞎子似的,居然还振振有词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不可否认,这女人这么说也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她根本就没分辨出来啊!他应该庆幸她就是这么的迟钝吗?不然他也不可能有机会钻了这个空子。   但有时候对着这张木然得叫人无力的面孔,他也郁闷的想要发狂啊!   就像现在,李潇然就觉得他已经快要爆炸了!   可是,就算他碎成一百瓣,这女人会知道他是为什么碎的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这样一想,他又郁卒了。   “我真没生气。”郁闷了半天,回过头来自己还要安慰她。   偏偏秦明兰还摆出一副不肯相信的面孔!   李潇然欲哭无泪。“与其在这里和我争这些有的没的,你还不如想想,外头闹事的罗刹人是不是老国王的部下,刻意过来捣乱的?”   秦明兰果真头脑简单,现在怀孕了大脑就更不堪负荷了。听到李潇然的话,她的思绪就立马转移到了这件事情上,立时眉头紧皱。“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怪了?”   “如果真是老国王的部下的话,他们现在要做的肯定是杀了新国王,覆灭他的王朝,再扶持自己的主子上位才对吧?可是现在那些人却是在到处搞破坏,伤及的都是我天凤王朝的子民。这说明……”   “说明,他们只是想破坏双方何谈罢了。”李潇然接话,眸中也掠上了一抹深思,“他们做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引起我天凤王朝百姓的民愤,进而挑起双方的不睦。”   “没错!”秦明兰颔首,“这种事情,以前我们在边关经常遇到。一不小心,两国的将士就会干上一架。”   “也就是说,若不是我们及时发现并阻止了,两国的和谈可能告吹不说,甚至还能再度引发兵戎相见?”李潇然多聪明的人,立马就想到了,“如果说这是老国王的阴谋诡计的话,那似乎也能说得通。”   “不,罗刹人没那么聪明,他们的老国王身边更没有这样的谋士,不然他们最终也就不会败得那么惨了。”秦明兰定定摇头,“而且罗刹人一向崇尚依靠武力解决问题,凡事只要能用拳头解决的他们就绝对不会用脑子。像这么高级的挑拨离间的法子他们不会用,更何况还要悄悄的将那么多人运进京城,再叫他们出来到处惹是生非。如果换做你,你会将自己好容易保存下来的部下一下暴露出来这么多吗?”   “当然不会!”李潇然立马摇头。旋即,他就明白了。   老国王一行人被秦明兰围追堵截,人手已经损耗得差不多了。现在手头能用的必定没有多少。可是现在,单是这几天在京城里出来闹事的就有上百。这些都是拿出来摆在人前,也就是随时准备牺牲的。老国王的人会舍得?这不科学!   所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老国王的人!”   夫妻俩异口同声道。   而后二人目光相对,静静对视半晌。   “那你猜到那些人是从哪来的了吗?”李潇然问。   秦明兰摇头。“我没那么聪明。你呢?”   “我也没聪明到见微知著啊!”李潇然叹口气,“现在我所能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人不过是某人放出来的烟幕弹罢了。若是他们能将事情闹大便好,若是闹不大,后头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在等着咱们,你觉得呢?”   秦明兰颔首,眸中也多了几份深思。“能私底下蓄养这么多罗刹人的,必定身份不凡。”   “那是必然的。”李潇然赞同点头,“这些人肯定不是一批次买进的,而是分期分批慢慢积攒起来,还要教化,让他们为那人所用……天!”他猛地瞪圆了眼,“这岂不是说,他们早就已经谋划很久了?”   秦明兰一听,脸色也瞬时阴沉下来:此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这面对的对象也并非罗刹国的新国王一行人,而是他们!天凤王朝!   而且如果太没用料错的话,那些人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至少是在他们在前线酣战时,就已经有人趁此机会蓄养罗刹国的奴隶了!   他们在前头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同时却有人在背后暗地里为了自己的私利筹谋,意图不轨……这个认知让她心凉不已。   “你猜,这事到底是谁干出来的?”秦明兰冷声问。   李潇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这个咱们先不用着急,自然有人会帮咱们找到答案。”   “新国王吗?”秦明兰笑问。   她说对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罗刹国的新国王就在为了这件事来回奔走。   有人蓄意破坏两国和谈,而且摆在明面上的人就是他们罗刹国的子民。身为国王,即便早察觉事情有异,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事情追查下去。   但他也不是笨人。早在李潇然命人将人扭送到驿馆之际就已经发现不对,一番审问过后,第二天一早就进了皇宫和皇帝一番密谈,而后才休整一番上了平王府。   第三天,皇帝就派出了御林军,协助罗刹国使团四处抓捕闹事的罗刹国人,并将他们都交给了新国王。   最终,闹事的罗刹国人都消失了,事情却并无半点进展。那些被抓住的罗刹人宁死不屈,不管如何严刑拷打,坚持一口咬定他们就是为了给老国王报仇,背后没有人在!   与此同时,平王府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三小姐李夷然在出外上香的途中不慎跌下马车,将小腿摔断了,接下来至少一百天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明兰人都差点傻了。   好好的姑娘家,居然硬生生被折断了一条腿,平王爷这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点!   而且,他也着实厉害。被平王妃委婉的点播几句之后,居然也没有选择自己动手,而是又将这个重任交付给了李嫣然!   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将妹妹的腿给弄断了,世上还有比这更虐心的事吗?   当站在李夷然房外时,秦明兰清楚的听到李夷然伤心的抽噎声以及一叠声的控诉:“现在你满意了吧?我的腿断了,我跑不动了,再也没有人和你抢风头了!你可以尽情的去父王跟前邀宠了,你可以放心的去那个女人面前献媚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和你争抢了,你是长女,平王府的长女,以后要嫁进高门大户做主母,我这个瘸妹妹也要仰你的鼻息!”   “你说够了没有?”静静听她说了半天,李嫣然终于忍无可忍低喝一声。   李夷然被吼得一怔,立马眼泪又滴滴答答的滚落下来。“你弄断了我的腿,居然还吼我?我要告诉父王!”   “你以为我断了你腿父王却并未追究,仅仅就是因为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的缘故吗?”李嫣然轻笑。   李夷然呆呆看着她。   李嫣然冷冷回视。“不用怀疑了,事实就是如此。若没有父王的准许,我能对你动手?没有母妃和侧母妃的默认,我敢对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下这样的狠手?你以为我愿意的么?还不是因为你近日实在是太魔怔了!”   “我怎么魔怔了?我什么都没做!”   “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姓郑的到什么时候?”李嫣然大吼,“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成日里和郑家那些人厮混在一起做什么?等你嫁过去了,难道还少了时间和他们来往吗?”   李夷然被吼得心中惴惴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来到京城后,她就觉得自己这个大姐渐渐像变了个人,越发的独立能干有主见,越看越和王妃像了。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自己所能看到的速度越拉越大,这让她如何能不着急?她也只被逼无奈才会不得已而为之啊!   “我和他们来往又怎么了?你非要端着架子,和婆家人保持距离,难道我也要和你一样吗?我没有王妃的支持,以后到了婆家一切都要靠我自己,现在自命清高对我没有好处!”   “自命清高?你说我是自命清高?”李嫣然不可置信,简直想笑又想哭,“堂堂王府小姐,你在谁跟前不能端着?你在谁跟前不需要端着?咱们的身份注定了咱们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可是你看看你!上赶着的和姓郑的纠缠在一起做什么?你又被他们蛊惑着做了些什么!便是现在,也是他们怂恿你和我闹的吧?”   “你……你怎么知……没有的事!”李夷然被问得张口结舌,话出口了才想到要反驳。   李嫣然冷笑不止。“你不用反驳,事实如何我心里一清二楚!”说着又不由长叹口气,“夷然,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郑家人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啊!你现在尚未嫁过去就为了他们当牛做马,做得好了,也不过得他们几句甜言蜜语,那有什么用?一旦出了事,他们自然会将这人推到你头上,那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一切还得靠咱们王府顶着!”   柔和的语调终于叫李夷然听进去了些。但一听到这些话,李夷然的脸色又不由变了变。“不会的!你胡说!我不过是帮他们传了几句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父王乃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就算出了什么事那又如何?皇上如何舍得怪罪自己的亲兄长?”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的为了未来婆家算计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李嫣然的声音突然冷飕飕的。   李夷然不由一个激灵,马上眼泪又落了下来。“大姐,你故意的!你套我的话!你居然这么欺负我!”   “我欺负你?你知不知道你快要将咱们王府都带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李嫣然俏脸冰冷。   但看着妹妹一脸愤然却无半点悔恨的面孔,心下一阵绝望。“罢了,该说我都已经说了,爱听不爱听都是你自己的事。但是这几个月,直到你出嫁前,你都好生在屋子里养伤吧,你也趁机将自己的嫁衣绣一绣,别再和外头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来往了!”   “大姐,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你若真觉得我是欺负你,那我就是欺负你好了。”   “呜……我要告诉娘,我要告诉父王!”   “我们回去吧!”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李潇然轻轻拉了把秦明兰。   秦明兰点点头。“好。”   ☆、011 查探线索   平王府内暗流涌动,整个京城也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乌云笼罩。饶是艳阳高照,也总让人觉得几分压抑。   这一日,许久不见的太子突然又驾临平王府。   “孤今日上门,主要便是来探望伯父的病情。”一袭月白绣金龙的锦袍,衬着太子微微含笑的俊颜,端得是高贵异常。轻柔的谈吐更是集贵气与谦逊于一体,饶是再自傲的人在他跟前也忍不住想要底下头来。   平王爷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行礼:“太子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微臣不过受了点皮肉伤,更何况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伤势早痊愈了,不劳殿下多惦记。”   “孤如何能不惦记?伯父您可是为了孤才受的伤。若不是为了保护孤免于伤害,你也不至于被疼痛折磨这许久。”太子温润的脸上满是歉疚,如玉的双手紧握住平王爷的手,感激之情表达得恰到好处。   平王爷更是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能为太子殿下效劳乃微臣的福分。只要太子您无恙,便是要了微臣的性命又何妨?”   呕!   这一个个的,都是演技派啊!如果不是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些事,秦明兰都要以为他们是真心实意了。   李潇然也是一脸被恶心坏了的表情。就这样看着那两个人一个感激,一个推辞,来来往往各自不重样的来往了十多个回合,他终于扛不住了,小声咕哝道:“要是真心感激,那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呀!光嘴上说有什么用?你别忘了我父王之所以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还是你害得呢!再加上为你挡刀,他已经被你害了两次了!”   说是小声,也不过音量比往常稍稍低了一点罢了。厅中人又少,他的话自然而然的被人给听了个十成十。   太子脸上笑意微凝,平王爷当即沉下脸:“潇儿,不得无礼!”   李潇然小嘴儿一撅:“难道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他借口为我报仇杀去南边,哪里会惹出那么多的事?他自己为平民愤杀了几个贪官,结果被贪官的儿子报复,到头来却又报应到父王你身上,这一切本就是他的错!现在倒好,父王你又受伤又遭天下嗤笑,更被皇帝叔叔贬斥在家,他却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意气风发。所有的好处都他得了,坏处都是父王你的!须知父王你代表的可是我们平王府,你做错了事,连带现在我们出门去玩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给我闭嘴!”越说越不像样了!平王爷赶紧打断他。   太子端着他的招牌微笑看着这对父子过招,眼中一抹微光一闪而逝:平王爷估计也没想到吧?原本如果他想要打断李潇然的话,一开始就能打断了,但他没有。那便说明,他心里其实也是怨愤的,但碍于身份不好说。正巧李潇然代他开口了,他乐得自在,自然是打算等李潇然把话说完了,再装模作样训斥他一顿,这样意思也表达了,自己的面子和里子也顾及到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潇然是什么人?前两天才刚和他闹腾过的,一转头就来帮他说话?这不,好话没说两句,就开始连他这个当爹的都开始抱怨上了,而且专拣他的痛处戳!   平王爷的脸色变幻这个精彩啊,他可是半点都没有错过。   尽情将一切心上够了,太子才笑眯眯的道:“三堂兄说得对,此事是孤不对,孤欠了伯父你太多了。”   “太子哪里的话!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天凤王朝,微臣便是因此吃些亏受些累也没关系。公道自在人心,太子和皇上都是千古难得的明君,只要你们心里是清楚的,微臣便不在乎了。”平王爷赶紧又抓紧时机表忠心。   太子笑眯眯的受了。“话虽如此,但伯父您因此受了委屈也是真的。其实此事孤回京之时便和父皇提过了,父皇也知道伯父您的委屈,但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不得不对伯父您略施薄惩。但谁又知道,其实当众斥责了伯父您,父皇心里也很不好受,这几天他日夜寝食难安,人都憔悴了不少。”   “竟有这事?”平王爷立马急了,握着拳头叹息不止,“皇上又何必如此?微臣不是说了,微臣是心甘情愿的吗?他又何必再往心里去?”   “伯父你可是父皇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血脉相连,尤其是能随意割断的?”太子摇头,叹息,“所以这些日子,父皇一直在考虑该如何补偿伯父您。”   平王爷眼睛一亮,旋即又恢复了平静。“还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南边的事本来就是微臣管制不利,现在出了事也是微臣的问题,本就应该由微臣来扛。微臣不需要补偿!”   “那怎么行?”这两个真是装上瘾了,而且演技也是越发的娴熟自然,果真就跟真心相交的君臣一般,看得秦明兰脑子里都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不是错了?只见太子一把握住了平王爷的手,“正巧这两天京城里不是出了件大事么?居然有一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罗刹人假冒使团的人到处惹是生非,妄图挑起我天凤王朝和罗刹国之间的战火。幸亏三堂兄发现及时,在事情还未闹大之前就给扼杀在萌芽状态。但是兹事体大,罗刹国新国王甚为重视,这些天已经数次上书父皇请求彻查了。父皇将此事交给了孤,但是孤哪里忙得过来?正好这事本就是三堂兄发现的,孤便想着一事不烦二主,干脆就交付给三堂兄来查好了。对此父皇也是格外支持。”   “此事万万不可!”平王爷听得这话,脸色突然变得格外奇怪,又是着急又是惊讶,“阿潇这孩子有几分本事皇上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吃喝玩乐他样样在行,但正事却是半点不会!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他手上,一旦办砸了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伯父您吗?”太子笑道,“有您从旁指导,还怕谜团不迎刃而解?”   平王爷皱起眉头。“这个……”   “伯父您就不要拒绝了。孤可是听人说过的,当初您甫到南边,就亲自出马解决了好几桩悬案,一时名声大噪,令那群自视甚高的士林之人心服口服,也叫下面的人心甘情愿的臣服在您身边。如今过去这么多年,您办事的手段自然更加成熟老辣才是。这件事或许别人觉得棘手,但到了您手上还不是小事一桩?”太子微微笑着,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不停的往平王爷头上扣上去。   都已经把过去的事情拿出来说了,平王爷现在是想拒绝也不行,只得点头:“既然如此,那微臣便试试好了。”   “那孤也就放心了!”太子释然一笑,“有了伯父您的协助,孤相信此事十天内必然就能完美解决!”   “十天?”平王爷脸色又是一变。   太子点头。“还记得当初,伯父您在南边不是短短十天之内就将事情给办得顺顺溜溜了么?现在估计时间减个半就够了。不过鉴于您身上还有伤不宜劳累,所以孤还是想父皇求来了十天的时间。这可是顶着罗刹国的压力好容易才得来的,那边这些天都已经催得不成样子了!”   一本正经的模样唬得平王爷想摇头说不行都不行。   偏生旁边还有个李潇然唯恐天下不乱。“我父王那么厉害的,十天足够了!你就等着瞧吧,不用十天,我父王就能把母后黑手给揪出来,给罗刹国那边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潇然!”平王爷低喝。   李潇然扁扁嘴。“知道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身子一扭,干脆拿个后背对着他们。明显的表示:我生气了!   平王爷一阵无力,欲发作也不能。   太子见状低笑:“没想到都要当爹了,二堂兄你还是这么率真可爱,但愿小侄子以后也能如你这般,皇奶奶晚年也就不乏乐趣了。”   “你什么意思?说我是奶奶用来逗趣的玩物?连我儿子都是?”李潇然气呼呼的转头。   “李潇然你闭嘴!”平王爷额头上青筋直跳,赶紧喝止住他,再冲太子请罪,“太子殿下请息怒,阿潇他心直口快,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好一个心直口快!   秦明兰都差点想拍掌了!   他这么说,不就是承认李潇然说的是真心话,明明白白的对太子不敬吗?还直接要求太子不和他一般见识,那分明就是在强人所难!   这个当爹的不帮儿子说好话就算了,还这般的落井下石,这是为了哪般?   太子闻言脸上也蒙上一层阴影。淡淡瞧了眼李潇然那边,李潇然恨恨的瞪他一眼,又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太子唇角微勾,慢条斯理的道:“伯父您说得对,二堂兄向来心直口快,孤一直都知道的。不过谁叫皇奶奶就喜欢他这样呢?孤早习惯了,自然是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这高高在上的施恩似的口吻,又叫李潇然一阵气闷,差点跳起脚来又要叫唤。   平王爷沉下脸重重咳嗽一声。   李潇然一个激灵,不情不愿的低下头。   太子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眼中可算出现了一抹笑意。“既然话已经带到了,那孤也该走了。这些天宫里的事情也多,孤不便过多停留。”顿一顿,又冲李潇然一笑,“对了,二堂兄这些日子有空的话,就去驿馆还有巡城御史衙门瞧瞧那些罗刹人吧!有不懂的请伯父还有二堂嫂帮你参详参详,尽快将事情给办了,也好给你们平王府洗刷屈辱啊!”   “这个不用你说,我肯定会办到!”李潇然傲然道。   “那孤就拭目以待了。”太子展颜一笑,潇洒而去。   平王爷恭敬的将人送走,再等回过头来,立马又沉下脸:“逆子!你是非要和太子交恶吗?你知不知道得罪了太子以后你会是什么日子?”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李潇然倔强的高昂起下巴。   “你!”   平王爷抬手就像打,平王妃连忙抱住他的胳膊。“王爷稍安勿躁!当务之急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尽快将那件事解决了才是!”   “能怎么解决?本王虽然每年都回京,但也不过逗留几日就走,对京城的情况并不熟悉。更何况现在还牵扯上了罗刹国内部的恩怨,本王就更是两眼一抹黑了!”平王爷愤愤道,又瞪了眼李潇然,“还不都是因为这个臭小子!要不是他信口胡说,本王又怎会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十天时间,本王哪里能想出应对之策?”   平王妃闻言眉宇间也盈上了一抹清愁。“这样么?可是当初,王爷您不一样是对南边一无所知,却接连解决了好几个别人抛来的难题?”   “那不过是他们以讹传讹罢了。事情的确是本王解决的不错,但也都是本王的清客帮忙参详了许多日才得出的办法。可是现在,本王回京请罪,只身一人,哪里来的帮手?”平王爷两手一摊,爱莫能助。   平王妃似乎这才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如花的脸蛋上血色退去。“那,这可怎么办?太子都已经给了时限了,又说罗刹国那边催的急。咱们要是不及时给出答复,那可该如何是好?”   “你问本王,本王问谁?”平王爷烦躁甩手,“这京城里的事情本王不熟,罗刹国的更是一问三不知。如今也就只能抓紧机会找几个熟悉这两方面事情的人来问问了。”说到这里,他声音猛地一顿,目光转向秦明兰这边。   对于平王爷投来的希冀的目光,秦明兰早有准备。不过这一位居然能拐弯抹角了这半天才终于步入正题,她对自己这位公公大人的耐性还是有了新一步的认识。   连忙上前道:“罗刹国那边的情形媳妇也知道一些。而且前两天媳妇还和世子一道说起过这件事,本来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没想到现在竟也派上了用场。”   “你们说什么了?赶紧说来听听!”平王妃忙道,一脸的焦急。   秦明兰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和李潇然的推测说了一遍。   听完后,平王爷和平王妃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照你们的意思,此事是天凤王朝的人有心为之,却和罗刹国无关系?”平王爷沉声问。   秦明兰点头又摇头。“我们的想法事,此事或许和罗刹国有点关系,但是主谋却必定是天凤王朝的人!”   “那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挑起两国争斗,于我天凤王朝又有何裨益?难道他们不知道,只有国泰才能民安,只有边关平定,我天凤王朝才能蒸蒸日上吗?”   秦明兰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平王爷,你要不要装傻装得这么像?这和你平素的精明睿智形象不符啊!   但身为媳妇,她无法直言,便只得委婉道:“父王您是从大局出发,自然是希望天下太平,家国稳定。但是对于那些投机者来说,国家越是动荡得厉害,他们能从中捞取的利润就越大。便如当初,边关还有人大发国难财,谎报将士数量,冒领军功哄骗钱粮不说;更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影响极度恶劣。还是媳妇抓了几人,当众斩杀,才遏制住了那一股风气。”   既然在偏僻的边关都有人能这么办,那么到了京城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这样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他们的手段也只会更油滑!这一点,平王爷不会想不到。   果然。听她这么说,平王爷的眸色便变得深沉了许多。   “你说得对。”他思虑议会,才慢条斯理的道,“那么你心中可有可疑人选了?”   公公大人是直接将担子扔到她头上了吗?秦明兰果断摇头:“媳妇常年在边关过活,现在回京也才不过一年时间,还有一半的时间在外头。即便是在京城,也不过是在内宅以及军营里打转,对经常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了解,也甚少和那些人接触。想必对于那些人的了解,父王您比媳妇还要更深一些。”   这便是又将皮球踢到他身上了。   平王爷闻言长叹口气。“本王常年在南边,和京城这里的人也已经多年不打交道了。当初和本王交好的人或是断了来往,或是早远远的外派了,竟是没有多少可用的资源了。不过,那些还在京城的本王自是会写信去询问一番。”   听他这么说,就已经叫人不敢抱多少希望了。   这时候,平王妃终于出列了。“妾身虽然常年闭关礼佛,但好歹也是会出去走动走动的。再加上妾身娘家几位兄长都在朝中任职,几个外甥现在也出仕了,和娘家姐妹外甥女也有些来往,想必找他们问问或许能有些收获。”   “那可真是太好了!”平王爷如梦初醒,赶紧握住平王妃的手,“阿柔你果真是本王的贤内助!本王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平王妃羞得脸颊通红,赶紧将手抽回。“王爷,孩子们在看着呢!”   平王爷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表现得过激了,连忙清清嗓子正色道:“方才的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记住了没有?”   “是。”秦明兰乖巧应道。   李潇然撇撇嘴。“知道了!”   平王爷这才松口气,转头又对平王妃柔声细语:“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有方向了,那咱们就照着这么去做吧!阿柔,本王陪你去写拜帖。”再回头,声音一冷,“至于你们俩,先再好好想想怎么审讯那些罗刹人吧!如果有什么好的点子也不防来找本王好好参详参详。”   “是。”秦明兰李潇然齐声应道,看着平王爷牵着平王妃的手两人亲亲热热的走了。   “我呸!”   对着那两道粘腻在一起的背影,李潇然终于忍不住唾了口。   秦明兰赶紧拉住他。“当心点!”   “放心吧,老头子现在满心想着怎么哄母妃,才没心思管我们后头的事呢!”李潇然摆摆手,也拉起她的手,两人亲亲热热的回屋去了。   直到回了自己的地方,秦明兰也才放开了脑子开始思考问题:“太子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还将这件事情扔给咱们?”   说什么一事不烦二主,还说什么想借这件事给我也一个翻身的机会,这话她是不信的。   李潇然一样不信。“还用说吗?他就是看着他自己忙得像条狗一样,而我却还有空出去吃喝玩乐闹事,心里不爽利的,非得找点事情来恶心恶心我!”   就这样?秦明兰不大相信。“该不会,他也有所发觉了吧?”   “你觉得呢?”李潇然翻个白眼,“他这个人从小就吃得比我多,可人也就比我稍稍胖一点点,那些吃进肚子里去的都用来长心眼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他要是没发觉才怪!”   你也不看看你每顿饭吃的有多少!小猫都比你吃得多!秦明兰想想自己的饭量,默了。   “既然发现不对,那他就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才对。事关国家安危,他却生生的把这事往外推,怎么可能?”   “你觉得他是那么蠢的人吗?”李潇然哂笑,“那个人肯定心里早就有主意了!现在之所以把这个问题抛给我们,不过是想给我们找点麻烦罢了。最好,我能过去求求他,他心情好了就勉为其难的给我们一两条线索,到时候事情就是我们一起办的。他面子上有光,我们王府也立了功,一箭三雕。他这个人就是这么阴险!”   原来如此!   秦明兰明白了。“那你怎么打算的?父王明显是不打算伸手帮忙了,你要去求求他吗?”   “想让我求他?做梦!”李潇然气愤的一拍桌子。   秦明兰颔首。“那就是说,你打算自己来办了。”   “那是必须的!”李潇然重重点头,“不是还有十天时间吗?我就不信了,凭着你对罗刹国的认识,小爷我的聪明,咱们找不出半点头绪来!更何况……”阴测测的一笑,“兹事体大,关系到两国的关系,他真会借这个机会来不遗余力的打压我!等时间一到,就算小爷我没找出答案来,他也会主动公诸于众。身为太子,只要他没傻到家的话,就知道维护国家颜面才是重中之重!”   呃……   原来他早有打算了?   果真是皇家养出来的孩子,全都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太子不是个好东西,李潇然亦然。   那么平王爷和平王妃呢?这两人刚才那一番表现,其实也都是做给对方看的吧?   哎!   心中又有些闷闷的。   做夫妻做到这个份上,真是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痛。但愿以后她和李潇然不要走到这一步吧!   手上忽的一暖,秦明兰抬起头,便对上李潇然笑眯眯的眼:“明天咱们就去驿馆看看吧!我还从没亲眼见识过罗刹人的住处呢!听说他们都没有固定居所的,一年到头哪里有河有草就驻扎在哪里,一块地方的猎物打光了就换下个地方,屋子里的东西也是怎么简陋怎么来,是真的吗?”   他这装傻的模样可真是越来越敷衍了啊!秦明兰撇唇。“你觉得可能吗?”   李潇然吐吐舌头。“寻常百姓或许如此吧!但是身为国王,他那里必然是要好些的。”说着又忍不住将那只玉雕的雄鹰拿出来把玩一番,“能制作出这么精美的玉雕的地方,又哪里会真的粗犷简单呢?”   你知道就好。秦明兰心里暗道。   第二日,李潇然说话算话,早上起来后就兴冲冲的拉着秦明兰往外走。   二人在二门处好巧不巧的遇到了田青。   “世子和将军也要出门么?”一身外出的装扮,田青拢拢宽大的袖子,微微笑问。   李潇然小脑袋昂得高高的。“是啊,去驿馆看看,查探罗刹人大闹京城的事情。”   “那正巧了!在下也是要去驿馆呢,不如咱们同行好了!”田青笑道。   “谁要和你同行?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潇然立马拒绝,直接拉着秦明兰就钻进了特制的华丽马车里。   被他拒绝,田青脸上并不见多少沮丧,只是微微一笑,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后,才钻进了后面一辆简陋的马车内,摇摇晃晃的往驿馆那边去了。   李潇然的马车制作精良,拉车的马匹也选用的是最好的,自然走得更快。等到田青的马车抵达驿馆时,李潇然和秦明兰已经坐下开始喝茶了。   新国王本是陪着他们喝茶闲聊的,一见田青进来了,他立马放下茶杯起身去迎,谁知田青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到李潇然跟前,拱手笑道:“世子,将军,真巧啊,我们又遇到了。”   李潇然眼皮都不抬一下,“是啊,真巧,又遇到了。不过你是不是太慢了点,我们都到了这半天了!你不是紧随着我们出门的吗,还要害得小爷在这里等着你?”   “你们是一道出门的?”新国王很快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立时也沉下脸,“秦大将军,既然是一道出门的,你为何不等着他一起走?这样直接将人扔到后面好吗?你不是一直对外宣称和他是过命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   “你这是在指责我们?”李潇然不爽的抬起头。   “不敢。”新国王道,但眼神以及面色都说明了他的真实心情。   李潇然轻哼。“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难道没有做到吗?在边关他们便是同吃同住,情如亲兄弟。现在回到京城,她即便嫁人也将他带在身边,吃喝用住哪一样又少过他的?这王府的管事权是他自己要的,我们也满足他了。如今不过是出门没等他而已,怎么就成了欺负他了?须知我们天凤王朝不像你们罗刹国,我们这里凡事都是有规矩的。便是再好的兄弟,私底下怎么样无所谓,但到了外头,这一言一行就得按照规矩来!小爷我是世子,她是世子妃,我们外出就得按照世子世子妃的规制来。他不过一个白身,有资格和我们同进同出吗?有资格坐我们的马车吗?他要是这么做了,那才是找死!”   “你!”新国王面色一愣,眼中一抹戾气闪现。   此时却听到田青淡淡的声音传来:“世子说得对。私底下将军对在下已经足够包容了。不过现在是在外头,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将军没错,在下心里也没有半点怨恨。”   “听到了吧?”李潇然立马得意洋洋的看过去。   新国王气得将拳头攥得咯咯直响。但当对上田青淡然的神色时,却怎么也无法发泄出来。   原本觉得田青这个人很碍眼的。不过,当这家伙用他的聪明才智来对付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李潇然突然发现:这画面也挺养眼的嘛!就连田青这个人他都看得顺眼多了。   心情大好,他站起身。“废话少说,今天小爷过来是来审问那群罗刹人的。他们人在哪?快点带小爷过去!”   “你行吗?”这次说话的是察木哈。不是他瞧不起李潇然,而是看看他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这比姑娘家还秀气的小脸蛋,这人能审问别人?别看到那些刑具就吓得眼泪汪汪站都站不稳了!   李潇然的回答也没有让他失望。“我不行,不是还有她吗?她可是老手了,一切交给她,我从旁打打下手就够了!”笑眯眯的抱着秦明兰的胳膊。   秦明兰仿佛没有察觉,宛如巍峨的大山一般屹立不倒,任由他依靠个够。   察木哈满脸鄙夷。“老子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没担当没主见没脸没皮的男人!”   “那么恭喜你,现在见到了!”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你!”察木哈登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新国王见状,眉头也皱了皱。但看看田青,他依然笑眯眯的站在那里,不出头,不说话,仿佛只是一个摆设,便忍不住又看了眼一样仿佛只是个摆设的秦明兰,眼神变幻几下。   “既然世子和秦大将军有心相帮,本王自是感激不尽。”冲李潇然拱拱手,但这话却是冲着秦明兰还有田青的方向。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对田青道,“既然田军师都已经过来了,那不如也一道去看看?一直听说秦大将军和田军师合作无间,破过老国王手下无数阴谋,想必如今二位再次携手也一定能让此事水落石出。”   他这话自然又惹来李潇然的怒目相对。新国王视而不见,倒是田青笑了:“这个在下倒是没什么异议,就看世子和将军愿不愿意了。”   这是把选择权扔给了李潇然和秦明兰。当然,最主要的就是李潇然了。   一时间,其他人都将目光投注到了李潇然的身上。   李潇然气得半死。   田青这个混蛋!刚才他还在心里夸他懂事,知道帮自己人呢,结果一回头就又给他挖了个坑!   现在时间这么紧,又是关乎两国关系的事情,但凡有点线索他都会紧紧抓住。否则只要新国王去皇帝跟前随口说一句他有心阻碍查案就够他喝一壶了!更何况这新国王主动提出来的要求,又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他顺便点点头也就答应了。   但他就是恨!他那什么语气!他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做合作无间,什么叫做再度携手?现在和她携手合作的人是他,李潇然!   立马一把紧紧攥住秦明兰的手掌,他大声道:“去就去,多个人罢了,只要你们那里空间足够,小爷无所谓!”   而后拉上秦明兰就走,明目张胆的让所有人都看到二人紧紧交握的双手。   这个小男人哎!又开始泼醋了。   秦明兰心里低叹一声,却也没有当众下他的面子。   新国王和田青看在眼里,新国王眼神又是一暗,田青嘴角的笑意却越泛越高。   “世子。”新国王阴测测的低叫。   李潇然不听,继续走。   “世子,你走错方向了!”新国王加大音量。   李潇然立马停下脚步,白嫩的脸颊上染上一抹胭脂红。“那你不早说?看着小爷出丑心里很得意是吗?小爷早就知道,你这人心怀鬼胎,肯定是听了这个姓田的挑唆!”   新国王脸狠狠往下一拉,正要开口,田青淡然道:“世子,在下从未说过你半句坏话。尤其是和国王陛下,更是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过世子你。”   “不用提,你这么聪明的人,随便一个动作,随便一句含沙射影的话就足够让人起疑了!”李潇然撇嘴。   田青淡笑。“世子你太将人心想得险恶了。”   “是吗?”李潇然白眼直翻。   田青不卑不亢,不喜不怒。“是的。”   “哦,那就当是这样吧!”李潇然径自转头,“带路啊!你不是说小爷我走错方向了吗?那正确方向在哪里?”   新国王气得牙痒痒。又忍不住看了田青一眼,发现他面色如常,这才将胸口的一口气咽下:“就在这边,几位请吧!”   这个‘几位’,可是将田青也给包括在内了。   李潇然听出来了,鼻子里哼了声,终归没有再挑事,拉上秦明兰快步走了,和田青拉开了距离。   驿馆很大,前面是给来使住的,后面一溜小房子安置的便是罗刹国的下人,以及驿馆里的仆从。在东面还有几间小房子,察木哈推开一间,一股血腥味立马扑面而来。   秦明兰胃里一阵翻滚,连忙屏住呼吸,和李潇然一道走了进去。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在墙壁上吊着几个遍体鳞伤的罗刹人。秦明兰仔细看看,赫然便是那日他们在街上遇到的几个。   “这些天我们没少拷问他们,可是他们嘴巴特别硬,拒不肯吐露半个字。”新国王沉声道,言语中一抹愠怒显而易见,眼神却又不由自主的朝秦明兰还有田青身上扫射过去。   李潇然很不爽,下意识的拦在这两人中间,目光往那些人身上一扫,脸上便漾开了一抹笑。“你们这么拷问他们当然没用了。这些人都是层层分级的,一层管制一层,而这些人分明就是最底层的。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对于上头的一切却是一无所知。所以就算你们把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会得到任何消息。”   没想到最先开口的人居然是他,而且一开口就这么头头是道,新国王脸上掠上一丝讶异:“竟是如此么?世子你怎么知道的?”   “还用猜吗?你们罗刹人头脑这么简单,谁敢把要紧事跟你们说?别人随便套几句话你们就会老实全都给交代了吧?”李潇然轻笑。   新国王羞恼不已。“我们只是性子直爽罢了,不习惯那些勾心斗角的肮脏事。哪像你们天凤王朝,一个个就知道私底下使绊子,现在居然连我们罗刹国人都利用起来了!”   “能被我们利用,叫你们好生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阴谋诡计,这是你们的荣幸!”李潇然冷哼。   新国王冷下脸,察木哈忍不住又举起拳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难道还想动手不曾?”李潇然下巴高抬,直接走上前去,“有本事你打啊!打啊!只要你敢动手,那就证明你们绝非真心过来求和,你们就是居心叵测,这些人就是你们派来的!”   “你……你胡说!”察木哈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不知如何反驳。   “察木哈,你退下!”新国王冷声呵斥。   察木哈一咬牙,退后了两步,嘴上却还不服气。“有本事你就把那个幕后之人找出来。不然,你有什么资格对着我们叫嚣?”   李潇然撇撇嘴。“小爷不和一条狗一般见识。”   “你!”察木哈差点暴走,新国王见状脸色一白,连忙抢先一步开口,“既然世子已经发现这一点了,那么线索是否就这样断了?我们如何再去找突破口?”   “很简单啊,突破口就在他们身上。”李潇然随手又指向那群被吊起来的罗刹人。   新国王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世子,你在玩我们么?”   李潇然轻嗤。“说你们蠢你们还真是蠢。当国王的都这么蠢,就更别提下头的人了。”   新国王眸光一冷,李潇然视而不见,径自又道:“矬子里头拔大个,这一群人里头总归会有个领头的人,这便是和上一级接触的。现在你们只需要找到那个人,再撬开他的嘴,线索不就有了?”   ☆、012 布局已久   “本王不是早说过了么?这些天我们没有少严刑拷打,可是他们均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新国王冷声道,俨然对李潇然这一连串的表现很不满。   李潇然轻轻一笑。“说你们蠢你们还不承认,现在不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新国王冷下脸。   李潇然得意的吐着舌头:“有本事你们自己想啊!要是你们自己能把那个领头的人找出来,小爷我一定再也不骂你们蠢了!”   新国王恨恨和他对视半晌,猛地转头看向田青。“田军师……”   “世子说的都是对的。”却听田青慢条斯理的道,脸上不见半分异样。   新国王一脸焦急。“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早知道解决办法了吧?”   “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是天凤王朝的人,即便想出来了也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田青淡然道,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言外之意就是:不管怎么样,你们罗刹国的人就是蠢!   新国王的脸色那个精彩,真是令人目不暇给。   “哈哈哈!”李潇然毫不客气的放声大笑。   新国王身体都气得发抖了。“平王世子,难道你们的皇帝叫你来协助我们办事,你就打算这么办吗?”   “皇帝叔叔不是给了我十天的时间吗?今天才第一天!”李潇然耸肩。   新国王眼神一冷,察木哈差点又要跳起来了。李潇然不虞的送过去一个冷眼:“怎么,想闹事?还是想打架?你信不信,你敢动小爷我一根手指头,小爷我立马扭头就走,再也不管这事了!这事现在对你们罗刹国的影响更大,着急解决的是你们。就算皇帝叔叔知道小爷我临时撂担子了,也不过骂上小爷几句,难道你们还以为他会为了给你们面子把小爷我给怎么样了吗?”   他说得很正确。   李潇然乃平王唯一的嫡子,又是太后娘娘心尖尖上的人,身份尊贵异常,便是做错了事也不会受到太严厉的惩处。所以,现在他们根本就不能得罪他!   新国王一行人虽然性子直,但却都不是笨蛋。脑筋一转,就已经将一切都想清楚了。新国王抿唇不语,察木哈咬咬牙,干脆咚的一声单膝跪地:“是我对世子你不敬,我现在向你跪地认错,求世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这才对嘛!”李潇然笑嘻嘻的点点头,目光往田青那边一扫,意味深长的道,“要是你们一开始就这么听话,小爷我何至于浪费这么多时间?”   田青不为所动。新国王一行人都快被气疯了!   从进门到现在,挑事的是他,闹腾的是她,现在把屎盆子往他们头上扣的人还是他!这世子,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让人恨到了骨子里,恨不能现在就把他给拆成八瓣扔到江里去喂鱼!   一开始他们怎么会觉得这个小男人柔柔弱弱的像个娘们,配不上秦明兰的?这男人根本就是个两面派,内心阴暗,手段诡谲,让人防不胜防。   一如秦明兰在战场上的表现!   这两人果真是天生的一对,都让人恨得牙痒痒!   看到他们生气了,李潇然的心情就好了。拍拍手,他欢快的拉着秦明兰过去占据了室内唯二的两把椅子,还不满的敲敲桌子:“茶呢?糕点呢?你们怎么待客的,怎么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   “世子,你确定要这些东西吗?”新国王咬牙切齿的问。   看看那一墙遍体鳞伤的壮汉,嗅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他们不反胃就够了,哪还有胃口吃吃喝喝?便是他们这些习惯了狩猎的人都扛不住,可这个小男人却张口就是这个!   这个人,和一开始落入他们印象中那个胆小怕事一事无成的小世子大相径庭。   新国王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李潇然嘴角一扯。“你不用羡慕嫉妒恨。小爷我是没胃口,不过谁叫小爷的媳妇现在大着肚子呢?不管到了哪里,小爷的儿子一定得伺候好,绝对不能让媳妇儿子饿着,这是身为一个男人所需做到的最基本的事情!”   至于秦明兰,这个在沙场上征战了八年的女人,对这样的情形早习以为常。坐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大吃大喝的事情她都做过,眼前这些对她来说就是个小场面。   即便他这么说,新国王却也不敢再看轻他了。从进门开始,李潇然的表现已经让他数次刮目相看。   如今,眼见田青是打定主意不插手了,那么他们所有的希望便都寄托在了李潇然的身上。如此,新国王的神色也郑重起来,挥手命人去准备茶点,他耐着性子又问李潇然:“不知世子可想到什么法子寻出那个领头之人?”   “要是没想到,小爷我过来干什么?和你们玩吗?”李潇然翻个白眼。   新国王气结。暗暗握拳,深呼吸好几次,他才咬着牙道:“那就请世子你快快说出来吧!我们都已经为此事劳心劳力了好几天了!”   “这个不急。”李潇然懒懒摆手。   还不急?当然你不急,可是我们急啊!   新国王拼命的握拳,任凭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尖锐的痛楚又将他心头的急躁压制下去。“说吧,世子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哎呀,瞧你说的!小爷我可是天凤王朝的世子,当今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孙子。小爷想要什么东西奶奶给小爷找不到?还需要朝你们一个弹丸小国索取?”李潇然马上脸儿一板,一本正经的低喝。   新国王觉得他的神经已经在短时间内被得无比坚韧粗大了。听到李潇然这么不要脸的说辞,他也只是嘴角抽了抽,轻声细语的道:“世子说得对,天凤王朝地大物博,世子您身份又尊贵,想要什么没有?本王不过是感激你们夫妻对我们的帮助,想要送一份礼物作为答谢罢了。不过既然你们什么都有了,本王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所以特地问问世子的意见,以免送得不合心意,反令大家生分了,这样不好。”   “你这样说就对了嘛!”李潇然听得身心舒畅,脸上的笑意越放越大,美得令人心醉神迷。不过新国王却怎么也沉迷不下去。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小男人就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只要一口下去,那就又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大块肉!   李潇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端起一杯新沏的茶,装模作样的呷了一口,他才摇头晃脑的道:“小爷考虑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你们那有什么好东西可供小爷选的。这思来想去,小爷也就缺一个代步的工具。”   “这个好说,只要事情了了,等回国之后,本王便命人给世子送一匹我罗刹国的汗血宝马来!”新国王一听就明白了。   但李潇然却摇头。“只我一个人怎么够?小爷还有媳妇呢,媳妇肚子里还有儿子呢!儿子之后还要生儿子的呢!这么一大家子人,只小爷一个人骑着汗血宝马,对其他人难免不公平。再说了,汗血宝马这样的稀罕物,你们单单送给小爷,这不是明摆着把小爷当靶子给竖起来了吗?其他人还好,宫里的皇上太子知道了,还不得气死?他们心情不好了,随便给小爷一点小鞋穿穿,那小爷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我就是想把你当靶子给他们射啊!   新国王在心里大叫。每次见面,这人都要想方设法的折腾他们一番,还真把他们当死人不成?他若是不报复回去,自己这个国王的脸面真不用要了!   可没想到,这个计划才刚刚露出雏形,就被李潇然给发觉了,还直接当众给提了出来,让他脸上一阵发烧。   这小男人怎么就这么聪明?还是说……果真是他们太蠢了?   新国王深吸了好几口气。“世子说的是,是本王疏忽了。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命人送来十匹汗血宝马,四匹赠与世子,六匹赠与你们的皇帝陛下。本王再送来一个马倌,他会帮你们照料好这些马。再等日后十匹马里头的五匹马生了小马,再给你们的孩子骑,世子觉得这样如何?”   “很好!”算他识相!李潇然满意点头。   新国王松了口气。“那么现在,世子可否帮忙鉴别谁是领头之人了?”   “可以。”难得啊,李潇然点头了。袖手一推,他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走马观花的将这几名壮汉都看了一圈,便又站了回去,一手扶着下巴,状似冥思苦想起来。   新国王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恐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样令人憋闷的沉静一持续就是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罗刹国的人本就好动不好静。勉强支撑了这么久,他们终究还是忍不下去了,察木哈不耐烦的出言打破了这片寂静:“世子你到底找出来了没有?要不要再给你点时间回家去好好想?”   “这个不用了。”李潇然立马开口,玉手一抬,直接指向一个人,“就是他了!”   “是他?”新国王和察木哈纷纷看过去。“你确定?”   他就这么大略的看了一眼,想了一会,就想出来了?他们可是严刑拷打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半点成果!   这前后的鲜明对比,更让他们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愚钝,内心深处被打击得不像样。   “确定啊!那天在羊记吃羊肉的时候,小爷我和他们打过交道。这个人最为镇定沉稳,其他人全都听他指挥。若说他不是领头的,那谁还是?”李潇然大大方方的道。   就这样?   新国王一行人胸口仿佛被狠狠锤了一记,又想吐血了。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一开始故弄玄虚的搞出这么多事,结果到头来简单一句话就把事情给结了!他分明早就知道答案了,却为了好处故意带着他们兜圈子,还激得他们上蹿下跳,跟猴子似的演了一场好戏给他看。   这李潇然,真的精明似鬼,让人不得不恨!   亏得当初和秦明兰一道上战场的是田青,这个人好歹还有点良知,让人能捉摸到点什么。但要是换成了李潇然,只怕他们罗刹国如今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知怎的,新国王想到这一点,呼吸又是一滞,忍不住看看田青。发现他还是那般沉静,唇角含笑,宛如和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半点关系,他心口一抽,无奈转回头。“多谢世子襄助,现在我们知道怎么办了!”   “你打算怎么办?”李潇然便问。   “对他严刑拷打,其他人,杀无赦!”察木哈大声回应。   “你们这些日子对他的严刑拷打还少吗?他要是想招的话早就招了,何至于等到现在?”李潇然轻嗤。   察木哈好容易燃起的斗志瞬息又被稀里哗啦的浇灭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不知不觉,他已经将李潇然的话奉为圭臬,也认定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将事情给办好了!   “这种审讯的工作小爷我还没做过呢,也不熟悉,还是让其他做惯了的人来更好些。媳妇,你说呢?”李潇然扭头冲秦明兰笑。   秦明兰抬眼看看他。   出头出够了,现在想起来要继续利用她了?   “媳妇~”发现她眼中的一丝不悦,李潇然赶紧握住她的手,拉长了声音软绵绵的叫上一声。秦明兰还没反应,其他男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掉满地,看着他们的眼神要多特别有多特别。   秦明兰的小心肝也忍不住狠狠蹦跶了两下。   这家伙!   平时私底下这么撒娇也就罢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叫得出来!   看看,他还笑!她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再看看自己还被他死死抓在手心里的手掌,她无奈低叹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便看向田青,“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吧!”   “是,属下领命。”田青立马躬身应道。   新国王一见,眼神霎时又变得凌厉起来。正待发作,却听田青淡然的声音传来:“国王陛下,请将除了领头之人以外的人都拖出去处置了吧!再把余下的人也分拨带来。”   新国王脸上马上满布上恭敬,毫不迟疑的吩咐手下人采取行动。   察木哈赶紧去了,不一会就将下一拨人给带了过来。田青几眼看过去,便将领头之人给挑了出来,再叫人把其他人给带下去。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所有小股人马里头的领头人都被挑拣了出来。   动作简练,效率奇高,可比李潇然刚才那故弄玄乎的折腾迅速多了!新国王与有荣焉,都不禁趾高气昂的白了李潇然那边一眼,又带着几分讨好的恭维起田青:“田军师果然慧眼识人,这么快就从不相熟的人里头将需要的人给挑出来了。”   李潇然是借着和那群人马有过接触的便宜,很快就将领头的人找出来了。但田青可没有,然而挑人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可见他要比李潇然更聪明!   这么浅显的挑拨之语,李潇然哪里会听不懂?嘴角微勾,懒得理会这些蠢人。   倒是田青闻言摇头:“国王陛下此言差矣。在下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挑出来,一切都还是得益于世子方才的提醒。”   新国王明显不信。但田青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反驳,只管问道:“不知田军师你将这些人单独挑出来是要做什么?”   “诚如世子方才所说,这些人既然都是听从上一层的指挥,那么他们作为首领,也都是和上头接触的。不过一次出动了这么多人,那么和上头和他们接洽的绝对非止一人。而且想必每个人和接头人的接触也都不大一样。多从他们身上弄到些消息,再加以分析整合,那么我们要找的人的形象也就会更全面一些,这样更方便我们行事。”田青毫不保留的和盘托出。   察木哈激动的鼓掌。“田军师果然聪明绝顶,属下佩服之至!”   田青脸色微变。“在下说了,在下之所以会想到这一层,全都亏了世子提点。而且若不是世子让出这个机会给在下,在下也无法将技艺展现出来。”   这就是将大半的功劳都往李潇然身上推了。   新国王和察木哈明显都有些不悦。但碍于田青沉静的表现,他们终究没有再出言反驳,连忙又问起田青接下来的打算,并积极的帮忙布置起来。   接下来,玩的就是心理战。   在这方面,田青是高手。当初军营里头,多少审讯高手都是田青手把手教出来的。要是遇到棘手的对象,只要田青出马,十有八九都能让他们开口。   这一次,对于这些被人用于计划最底层的罗刹人而言,派出田青简直就是小材大用。所以不到一个时辰的逼供之后,所有人都老实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将口供列成的一沓纸捧在手心里,李潇然笑得前仰后合。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田军师你除了在战场上出谋划策外,竟然对罗刹人的心思也把握得如此到位。寥寥几语就让人无语泪先流,再多说几句就让人失魂落魄,到最后他们是有多少说多少,这本事着实让小爷叹为观止!要不是知道你一直在将军府里长大,小爷都要以为你是土生土长的罗刹人了!”   此言一出,罗刹国的人脸色纷纷大变。   田青却依然是一派淡然的模样:“多谢世子夸奖,在下不胜荣幸。”   李潇然笑脸一收。“你这人真没意思,真不知道这些年我媳妇是怎么被你虐待的!”   “要虐待也该是将军虐待在下才对。将军的功夫有多高世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在下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她的对手?”田青淡然笑道。   李潇然不爽撇唇,直接将那沓纸塞进田青怀里。“既然这些消息都是你套出来的,那你就继续收拾整合吧!要是有什么新消息记得送回去告诉我们。今天就这样吧,出来这半天了,又对着这群不人不鬼的家伙倒足了胃口,小爷都要累趴下了!”   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拉上秦明兰蹦蹦跳跳的朝外走。“媳妇,回家咯!”   “世子慢走,将军慢走。”田青恭敬送行。   他这般低声下气的表现令新国王一行人面色铁青。   “你何苦对他们这样卑躬屈膝?须知你可是我们罗刹国的——”   “我曾经是你们罗刹国的死敌,现在勉强算是盟友。以后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介意和你们继续做盟友,但前提是你们乖乖听话,不要再惹是生非。”田青冷冷打断他。   新国王憋了半天的气了,好容易等到李潇然走了,他终于忍无可忍,痛痛快快的发泄了出来:“你到底还要和我们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你觉得你这样对得起早逝的皇后,对得起用身体挡住叛军的大公主,又对得起那些拼死将你从刀剑下救出的暗卫吗?”   “我对不起他们。”田青淡声道。   新国王心中一喜,却又听田青道:“我欠了他们一条命,这个我迟早会还。”   新国王立马沉下脸。“你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他们之所以这么拼死护着你,为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现在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就等着你回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这个天凤王朝哪里让你割舍不下了?你今天难道还没看清吗,那两个人都在把你往我们这边推!你也莫忘了,你的骨子里还淌着一半的罗刹国的血!”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田青抬起头,深邃的双眸中冷意弥漫,“我只知道,我母亲在临死前只对我嘱咐过一句:好好活着。姐姐在诀别时也说过一句话:下一辈子,绝不生在帝王家。暗卫们用他们的尸体为我铺开了一条通往生的道路,却也只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我成功的保住了这条性命,我还幸运的活到了现在,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兄弟。想必母亲和姐姐在天上看到了,她们也只会觉得欣慰,不会再对我要求更多。此生此世,我已经不想再和所谓的权势扯上半点关系。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平静,我很享受现在的日子,不希望任何人来破坏。”   话说到最后,言语中已然带上一抹决绝。像是在娓娓道来,却又更像是当众宣誓。   新国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果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这么想的,那你为何又要不停的和我们接触,你今天又为何要帮助我们做事?你敢说在你心中对我们没有半点认同感吗?”   “我来陪同你们,是因为你们的要求,也是因为你们的胡搅蛮缠。我不希望你们去打搅将军,她现在怀着身孕,不宜太过劳累。我今天帮你们做事,也是将军的要求。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的上峰,她的交代,我必须严格贯彻施行。”田青一字一句的回应。   新国王脸色一白。“就这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就这样。再无其他。”   “我不信!”新国王大吼,一把抓紧了他的胳膊,“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你难道忘了当初的事情了吗?你忘了当初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要将罗刹国发扬光大,让他变成第二个天凤王朝,让它再也不用依附于他国而活。你还和我击掌盟誓,我们约定了要齐心协力,共创罗刹盛世。这些年来,都是这个誓言在支撑着我,我苦苦奋斗到现在,好容易打开了局面,可你却退缩了!你怎么能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话不算话!?”   “对不起。”田青低头,只有这三个字赠送。   新国王脸上血色尽失。“对不起?就这三个字么?我们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就得到你这三个字?”   田青不语。   新国王忽的眼神又是一暗,抓着他肩膀的手加大力道:“是因为她对不对?秦明兰!你就是为了她才留在这个地方,连我们从小策划的宏伟蓝图都不要了!”   “不关她的事。”田青摇头。   新国王并不相信。径自放开手,他转身抽出一把大刀就走。   田青脸色陡变。“你想干什么?”   “杀了那个祸水!”   “你敢!”田青连忙过去拦住他,“你想动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新国王恨得快把一口牙都咬碎,“为什么?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我罗刹国的姑娘还少吗?比她漂亮的,比她英勇的,比她聪明的多得是,只要你想要,我一定给你找,保证一定能找到一个让你满意的!不然,我上书这里的皇帝,叫他挑选几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给咱们带回去,我把人全都给你,这还不行吗?”   “我对她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田青淡声道。   “你……”新国王气得仰头咆哮,“你就自欺欺人吧!我罗刹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儿!”   “既然如此,你就别把我看作罗刹国人就是了。”   新国王脚步踉跄几下,无力抚上一颗大树。“你……哎!”   “哎!”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李潇然也幽幽的长叹出一声。   秦明兰斜他一眼。“第一天出马就获得巨大成功,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很满意啊!”李潇然忙道,“我这口气是为你叹的。”   “为我?”秦明兰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你的未来。”李潇然一本正经的道,“今天的状况你难道还没看清吗?那些人对田青是志在必得。虽然现在田青的立场还摆的很稳,但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   “咳咳!”秦明兰用力咳嗽两声。   李潇然吐吐舌头,无奈更改一下说话方式。“俗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果他们打定主意的话,只怕田青再坚持也没用。我觉得,最后咱们只怕还是保不住他。”   “所以,你很高兴?”秦明兰冷声问。   “没有啊!”李潇然用力摇头,“我明明很心烦,很伤心。你没听到吗,我刚才都为你叹气了!”   “可是你的眼睛在笑。”秦明兰毫不客气的戳破。   李潇然立马捂住眼睛。“现在你看不到了!”   秦明兰无力扭开头。“其实,这一天我早就猜到了,你不用再来安抚我。”   “真的?”李潇然一愣。   秦明兰颔首。“早在他那个表妹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有一件不可逆转的事情发生了。现在,如今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也都证实了我的猜测。”   只是,她还是看不透,放不下罢了。   看着她满脸的沧桑,李潇然也不禁低出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一手轻轻在她后背上拍几拍:“能做的我们都已经为他做了。至于接下来的事情,那就全看他的造化了了。”   “我知道。”秦明兰闭上眼,将全身的力量都放到他瘦弱的肩膀上。   李潇然的身子稍稍朝下倾斜一点,却终是坚强的挺住了。   这一路下去,两人都没有说话。两人这么相互依偎着,任脉脉的情愫在狭窄的马车内流淌,秦明兰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安心过。   不知不觉,马车驶入了王府,停在车马厅。   “嫂嫂!”   伴着一声甜甜的叫唤,车帘唰的一下被人掀开,阿容小表妹灿烂的笑颜呈现在两人面前。   但是,这几乎要将人的眼睛都给亮瞎的笑容突然就顿住了,继而消失无踪,最后变换成满满的尴尬和愤怒。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白昼宣淫,不知廉耻!表哥,你越来越不着调了,我要告诉姑姑去!”脸儿红彤彤的,却还要摆出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来,真是可爱得让人想要抱在怀里亲一口。   两个人斗了这么多年,李潇然自然也知道她什么德行,半点都不受威胁,反而大大方方的又在秦明兰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夫妻俩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大姑娘了,还没羞没臊的到处掀别人帘子,难怪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谁说我嫁不出去了?嫂嫂家的小弟就很喜欢我,他说要是他家大哥不娶我的话,他就娶我!”阿容小表妹被刺激到了,当即哇哇大叫。   秦明兰顿时明白了。   她就说着丫头怎么最近都没出现呢,感情是去和她家小弟交流感情去了。   还记得上一次,秦明岳过来找她汇报军营里的事情,正巧碰到阿容小表妹过来玩儿。这么活泼漂亮的小姑娘就在跟前,冲他笑着,给他斟茶,温柔又殷勤的模样,和他设想中的小媳妇一模一样,秦明岳那张脸别提多红了!偏偏阿容小表妹还不放过他,想方设法的和他说话,逗他。渐渐的,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后来私底下的来往她就不清楚了,不过以自家小弟那德行,还有阿容小表妹的大方豪爽,想必两人的来往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顺。   如果这丫头能和阿岳成一对的话,其实也不错啊!秦明兰暗想。虽然阿容小表妹大了阿岳几岁,但秦明岳本来就是个孩子,性子跳脱,需要个成熟点的媳妇来好好管管。阿容小表妹嘛,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却心细如发,又是和平王妃一个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各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有她在一旁照看着,想必秦明岳以后也会越走越好。   嗯,越想她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你要是真喜欢阿岳的话,我可以回去和爷爷说,我们家尽快就去下聘!”秦家人都是行动派,秦明兰也不例外,直接就道。   阿容小表妹的脸蛋噌的一下通红通红的。   “嫂嫂你说什么呢?人家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们自己置喙的余地?”   这话说得扭扭捏捏的,眼神飘忽得可以。分明就是春心萌动了嘛!   秦明兰失笑,心情突然变得大好。   真没想到,这回一趟京城,自己的婚姻大事定下了,就连小弟的都有了着落。看来,她得找个机会把大弟弟还有二弟弟都叫回来走一圈,这两个孩子年纪也都不小了。   “哎呀,不和你们说这个啦!”直到回到屋子里,阿容小表妹还能察觉到秦明兰眼神中的调笑,人都羞得没地方坐,只能羞答答的转换话题,“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那些罗刹人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听说太子将事情全权托付给你们了?”   “昨天才定下的事,今天你就知道了?”李潇然嘴角轻扯。   “这个还用说吗?太子和你一向不和,好容易找点事情来折腾你,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宣告得满世界知道的。静王世子哥哥知道消息后就来告诉我了呀,我就知道咯!”阿容小表妹笑道。   他就知道。静王世子这人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虽然说是和他亲如亲兄弟,可看到他遭难了,那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来踩上一脚!   李潇然冷哼了声。“知道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来帮忙出谋划策啊!你不是自诩比我更聪明的吗?”   “你还别说,我这里还真有几条线索!”阿容小表妹笑道。   说起正事,她眼中的顽皮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沉稳自信,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   秦明兰心儿猛地一阵跳!   “你知道什么?”   今天田青也不过从那些人嘴里问出来十来条消息。整合一下,能用的并不多。这丫头居然一来就是几条?   “嫂嫂你想知道?那先让我摸摸我的小侄子!”阿容小表妹赶紧提出要求。   这趁火打劫的德行和李潇然一模一样。   秦明兰不由想到今天李潇然和新国王讲条件的情形,再将一切搬到眼前,新国王的位置赫然便被李潇然给替代了。   只见他冷着脸,以保护着的姿态将秦明兰死死护在身后。“都是女人,她有的你都有,有什么好摸的?要摸你摸摸自己就够了!”   “可是嫂嫂现在肚子里有我的小侄子啊!我有没有。”阿容小表妹嘟囔。   “想要还不简单?你赶紧找个人家嫁了,那就是要什么有什么!”   “表哥你又欺负我!”阿容小表妹立马脸蛋又爆红,不住的跺脚娇嗔。   秦明兰见状好笑,连忙拍拍小姑娘的柔软的小爪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知道什么,赶紧说说看!”   虽然没有摸到她的肚子,但好歹两人也握了手了,而且还是秦明兰主动出击的。对于这一点,阿容小表妹还算满意,也就不多作要求了。   “这事说起来也是巧合。我记得那天我本是打算去书局寻一本兵法谋略的书,可没想到看到我家三叔也在那里,却是和一个陌生人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三叔因为是庶出,为人谨小慎微,寻常连门都不出一步,朋友也少得可怜。那个人我却从未见过。当时心里便起疑了,悄悄跟在他们后头,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罗刹人?”秦明兰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嫂嫂你真聪明!”阿容小表妹竖起大拇指。   还真是!   秦明兰眉心一拧。李潇然听到这里,脸色也阴沉下来:“你是说,三舅舅和罗刹人有来往?”   “应该是吧!”阿容小表妹不是太确定,“我只是远远看到他们擦肩而过,然后撞在一起,互相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各自走开了。一开始我本只将这个当做偶然,但是那天我又上街去玩,却发现一群罗刹人被巡城御史抓住扭送往驿馆,那个罗刹人赫然就在里头!那时候我便觉得不对劲。”   “又过了没多久,我就听人说有人故意阻挠两国和谈,甚至放出了罗刹人来捣乱,我心里就更觉得有问题。”   的确是有问题,而且是极大的问题!   秦明兰的心一下沉甸甸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居然和陈家牵扯上了!那可是平王妃的娘家啊!在京城声明不菲的大族!   要是真给查出那件事和他们有关,那陈家可就完了!   到底是谁?谁把陈家拉下水的?那人到底布了多久的局了,竟然连陈家都能囊括了进去?   ☆、013 螳螂捕蝉   看看李潇然,他面上也蒙上了一层冰霜。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还有,我那天便起了疑,回府后就叫人私下里盯着三叔,看他还和什么人有来往。结果,还真叫我看出点事情来了!”阿容小表妹忙道。   “什么事?”秦明兰忙问。   “我发现,自从那些罗刹人都被抓后,三叔明显暴躁了不少,甚至还和三婶吵了几架。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天他日日都要往外跑,不知道在见些什么人,每天一大清早起来还要往我爹的书房里跑一趟,悄悄的和我爹说上好一会的话才悄悄离开。”   居然连她爹都牵扯上了?   秦明兰的手脚都不禁开始发凉。   阿容小表妹的爹,那可是平王妃一母同胞的兄长,陈家嫡长子,也是陈家下一代的家主。虽说现在陈家还在陈老爷子手里,但他也已经能当一半的家了。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再过不到几年,陈老爷子必定就会将整个陈家都交给他了。   可是,一旦这件事也和他牵扯上,那可就难办了!   “那大舅舅又和谁过从甚密了?”李潇然又问,声音已经低沉冰冷得令人心悸。   “我爹这人你还不知道吗?从小就交友广泛,三教九流里也不乏他的至交好友。他每天不是在家里接待朋友就是在外头和朋友团聚,和他过从甚密的人两只手指头都数不清!”阿容小表妹道,漂亮的小脸上也爬满了着急。   说了半天,其实这才是最让她担心的吧?   如果只是陈家三叔和罗刹人有来往的话,他一个庶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被查出来了也不过一句陈家治家不严能勉强遮掩过去。但是,一旦陈家大舅舅也牵扯其中,那么整个陈家都不能幸免!不仅如此,还有那些和陈家大舅舅交好的人也便逃脱不了干系。再加上那些人家自身交往的人……这么一层层追查下去,不知道多少人都会被牵扯其中!   而且,还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只要动了,那么整个京城里都会掀起滔天巨浪!   这也就难怪她就着急成这样了。   秦明兰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前段日子南边的那一场巨浪,脑子里一抹亮光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抓不住。   再看看李潇然,他周身已然散发出阵阵寒气。   “你问过大舅舅没有?”好一会,他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问话。   “我怎么可能没问?可是我爹说三叔不过是知道他书房里有一本珍惜孤本,所以每天都特地过去借阅一会。因为那孤本太过珍贵,我爹不舍得借给别人,谁想看都只能在他的监督下看上一小会。三叔为人又懦弱小心,唯恐给府里的人知道了嘲笑他,所以每天都是早上趁着大家还没起的时候过去看上一会就走。”阿容小表妹跺着脚道,“除此之外,我爹坚持他和三叔没有说过任何正事!”   “这个你信吗?”李潇然问。   “我爹的话我当然信了!”阿容小表妹咬咬唇,“表哥,你该知道的,我们陈家再不济,也不至于和罗刹国来往。现在我们家在京城里的地位已经足够我们几辈子风光不愁了!”   但是,谁会嫌弃自己的地位太高,谁会嫌弃自己手头的银子太多?就算坐上了龙椅,当皇帝的还希望能长命百岁永葆青春呢!   李潇然忽的发出一声轻笑。“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表哥?”阿容小表妹一顿。   李潇然抬起头。“你放心,既然这事已经上了我的手,我就一定会将它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会让任何无辜的人遭受冤屈。但是,一旦让我真查出来有人作奸犯科,那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好!我相信你!”阿容小表妹大声道。   李潇然颔首。“既如此,那你赶紧回家去吧!将这事和大舅舅说一说,也叫他做好防备。”   “我早已经和他说过了!可是他根本就不信啊!”阿容小表妹低叫,眼眶都红了。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他当然不信。可现在你只要说一声是我叫他注意的,他必然就会引起注意了。”李潇然道。   阿容小表妹扁扁嘴。“我知道了。”   “事情紧急,你赶紧走吧!”   “喂!”阿容小表妹好气愤,“表哥你怎么这样?我才刚来呢,你就把人往外赶了?横竖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再多待会也无妨的吧?”这话虽是和李潇然在说,可她看着的方向却是秦明兰。   李潇然冷哼。“我看你上门来高密是假,暗度陈仓是真!”说话间,眼疾手快的捉住阿容小表妹又往秦明兰那边伸过去的爪子扔开,“别碰我媳妇和儿子!”   “表哥你怎么这么小气呀!我受到了惊吓,让嫂嫂安慰安慰我都不行吗?”阿容小表妹嘟嘟嘴。   李潇然冷冷看着她。“少装模作样。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赶紧滚蛋,我一定抱住陈家不受影响;第二,你再多留一刻,我就让陈家多被波及一分。”   “啊!”阿容小表妹发出一声尖叫,“表哥你太坏了!我要告诉姑姑去!”   终究不敢再多呆,连忙跳起来跑掉了。   秦明兰无力摇头。“你这又是何必?”   这两人凑在一起就要吵架。平时也就算了,现在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们居然也能闹到这个地步,她真是服了!   “你以为她真着急?她根本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李潇然不爽轻哼,双手却是自然的缠在她腰上,手掌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抚触,和里头的小家伙玩儿起你追我赶的游戏。这是他最近研发出来的新游戏,每天都要玩上好几遍,乐此不疲。里头的小家伙应该也好这一口,这父子俩还没正式见面呢,就已经玩得这么好了,秦明兰都可以遇见以后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过,感慨归感慨,现在她更在意的还是李潇然的话。“你说她不着急?怎么可能!”   这可是关系到陈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啊!须知古往今来多少世家大族,就因为某个事件就突然颓败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旧时的王谢,历史上多么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历经几朝之后不一样灰飞烟灭?   “她不是不着急,只是不是很急而已。”李潇然悠然道,“既然太子的话她都已经知道了,那她也就明白,他们还有十天的时间来回旋。而且这件事的主导权在我手上,只要我想护着他们,那么他们就一定不会伤及根本。如今他们要做的也不过是尽量将不良影响降低到最小而已。”   好吧,秦明兰发现,在这种利益权衡方面,她就是个白痴,也就不展示自己那点可怜的智商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事眼看牵扯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引起京城动荡。”   那样,可不就只是天凤王朝和罗刹国之间的那些事了。须知,国之不稳,必定会引起有心之人的觊觎。便如十年前,皇帝遇刺,举国恐慌,罗刹国便是趁机发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一旦京城世家被悉数牵连,那引起的动乱不会比十年前小。那么随之而来的结果……她不敢去想。   “还能怎么办?事关重大,我一个人可搞不定!”李潇然拍拍手站起来。   秦明兰不由也扶着腰起身。“你去哪?”   “找父王,找母妃,求助!”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真是理直气壮,气壮山河。   当平王爷夫妇俩听完前因后果,立时脸色也变了。   “你说的是真的?”平王妃玉手一抖,茶杯里的热茶差点溅出来。   平王爷连忙将杯子移走,看看她的手指没有被烫伤,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瞪了李潇然一眼:“这种事情,你难道不会委婉点说吗?看把你母妃吓的!”   李潇然撇嘴。“我已经说得够委婉了。我还没一进门就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呢!”   你要是这么叫了那倒还好了!大家有了心理准备,也就不至于这么慌张了。   平王爷心道,面色阴沉:“对此,阿容她就没有再说些别的?”   “她一个丫头片子,能知道这么多就不错了。这种事情牵扯太多,她一个姑娘家涉入太深反而对她不好。”李潇然道。   平王妃点头。“潇儿说得对。阿容一个小姑娘,能敏锐的意识到这么多已是不易。她还能第一时间想到将事情告诉我们,就已经做到了最好,我们也不该让她失望才是。”   这个不让她失望,说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平王爷的眉头越皱越紧。“怎么会这样?陈家怎么会和罗刹人走到一起去的?”   “只是三弟和罗刹人走到一起了,陈家其他人并未涉足其中。”平王妃一本正经的纠正,“陈家世代书香,清贵耿直,绝对不会做这等有辱门风的事。”   平王爷眼神一闪,赶紧改口:“我知道,我说的便是三弟。陈家家风我自然是清楚的,当初上门求娶你时,我便已经将陈家的一切都摸索得一清二楚了。”   “王爷!”听他提起过往,平王妃脸颊一红,似嗔似怪的瞧了他一眼。   平王爷的神色也越发的柔和,就连声音都放轻了许多。“你放心好了,只要大哥他没有做这样的事,我就一定保他无事。不过就是三弟……”   “既然他已经自甘堕落和罗刹人合谋坑害我天凤王朝,那我们陈家自然也再也容不得他。”平王妃面色猛沉,一言一行力达千钧,“王爷您不用在乎妾身的感受。这等卑鄙小人,除掉了也是为我陈家消除祸患!”   “但这人既然和罗刹国勾结上了,必定还会有其他同伙。若是就这样将人除了,那倒是掐断了许多线索。”平王爷沉吟道。   李潇然连忙举手。“我知道了!我这就叫人去将三舅舅抓起来,严刑拷打,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平王爷冷冷瞥他一眼。“你这样做,不啻于打草惊蛇。那些人既然已经做出这样的事,那就必定已经做出了严密部署。一旦给他们知道他被抓了,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斩断和他的一切联系。你们就算严刑拷打,拷问出来的消息又有几条是有用的?”   “王爷说得对。”平王妃温和附和,“既然他们能和三弟勾结,那么必定也会和其他人勾结,三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丢了他,他们还能找来其他人代替。可是我们现在所能知道的却只有他一个,所以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   “那该怎么办?任由他继续这样把我们这边的消息传递给那个幕后的人?”李潇然不高兴的扁嘴,“太子可就给了我十天的时间呢,今天过去就只剩下九天了!”   “九天时间,省着点用也够了。”平王妃轻声道。   平王爷点头。“的确够了。”   李潇然焦躁的抓头发。“你们在说什么?说人话行吗?我听不懂!”   “李潇然!”平王爷立马一改和平王妃说话时的柔情蜜意。脸色猛地一沉,声音也阴沉沉的,无端的令人遍体生寒。   平王妃一见,马上也是脸色大变,忙不迭站起身。“王爷息怒!潇儿他也是想要把事情办好才会口不择言,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说完又对李潇然摇摇头,“潇儿,你这孩子,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做事要多用用脑子吗?你父王都已经说了,现在不宜打草惊蛇。那么自然,我们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了。”   “这样吗?”李潇然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这就叫人去盯着三舅舅!”   想一出就是一出,他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你给我回来!”平王爷没好气的叫住他,“你这些年的礼仪都白学了吗?来无影去无踪,哪里有半点皇家风范!”   李潇然被训得低下头,嘴上还不满,却也只敢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急着去办事吗?”   “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平王爷冷哼。   李潇然低头不语。平王妃见状心疼得不行,忙不迭拉上李潇然的手:“好了,潇儿知道错了,王爷你就不要再骂他了。他也是一心想要将咱们王府发扬光大才会如此。”   “发扬光大?”平王爷从鼻孔里逸出一声低哼。不过看着平王妃一脸的护短,他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本王去书房了,给大哥写张帖子,寻个时间和他好好聊聊。”   “王爷慢走。”平王妃连忙将人送到门口,这才回过头来。脸上的焦急心疼瞬息消失无踪。   “你这臭小子!”娇娇软软的一声低喝,青葱玉指在他额头上一戳。   李潇然满身的焦躁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讨好的笑。   “母妃~”亲亲热热的叫了声,他双手抱上平王妃的胳膊,整个人就跟只猫儿似的挂在她身上不下来了。   平王妃也不嫌弃,就这样拖着他回去坐下了,才拍拍他的脸:“都要当爹的人了,还在自己媳妇跟前干这事,也不怕你媳妇和孩子笑话!”   “笑话就笑话吧,横竖都是自己人,怕什么?”李潇然满不在乎的道。   平王妃好气又好笑。“你这没脸没皮到底是跟谁学的?我和你父王都不是这样啊!”   “自学成才啊!”李潇然笑道,拉拉平王妃的胳膊,“母妃你快说说,现在这事咱们该怎么办?”   呃……   秦明兰用力捶捶脑子。刚才和平王爷说了那么多,难道都是白说的吗?怎么一回头,话题又回到一开始了?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平王妃抬头冲她一笑:“和王爷商议的是和王爷商议的,那些都是他要在外头做的事。现在,是我们几个私底下的商议,那也是我们自己要做的了。”   说白了,就是当着平王爷一套,背着他再来一套呗!   秦明兰汗颜,对这对母子的变脸术真是叹为观止。   连忙寻了个地方坐下,便听到这对母子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除了你三舅舅外,陈家一定还有人也和罗刹国有勾结。但这个人必定不是你大舅舅。”   “我当然知道不是大舅舅。可是三舅舅明摆着是想祸水东引,将线索都往大舅舅身上扯。咱们要从他身上找出来蛛丝马迹还须得不少功夫。”   “这个可说不定。”   “是吗?”李潇然立马精神一震,“娘你有什么法子?”   “我一个内宅妇人,和外头都没多少来往,的能有什么法子?”平王妃摊手,好无辜的表情。   别说李潇然了,就连秦明兰都不信她这话。李潇然腆着脸抱着她摇晃了又摇晃:“娘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吧!儿子还等着这法子来救命呢!”   “好了好了!”平王妃被纠缠不过,只得开口道,“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只一个字——等。”   “等?”秦明兰和李潇然均是一愣。   平王妃含笑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字。”   很快,忙碌的一天过去,夜幕降临。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一个气度不俗的中年男人砰地一声将砚台掷到地上。“不是说行事极为小心的吗?可为何还是被他们给发现了?”   “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跪在地上的人一袭黑衣被砚台里的墨汁浸湿,却也没有后退半分,低头字正腔圆的道。   “知错?责罚?你知道错了,我责罚你了,你觉得这事情就能了结了吗?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若是第一次还能说是有所疏忽,可是这一次……”   “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补救!”黑衣人忙道。   中年男人闭上眼长出口气。“罢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黑衣人会意,连忙起身。“属下告退。”   中年男人点点头,冷不丁又吐出一句:“记得先去领罚。”   黑衣人一顿。“是!”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一声轻微的声响过后,黑衣迅速消失在大开的窗口。中年男人才又缓缓睁开眼,站起身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薄唇轻启,似是自言自语的道:“还真是小瞧了那小子的本事。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他的性命交代在德州算了!”   声音又细又低,转瞬便被漆黑的夜空吞噬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几天,京城里安静得过分。   闹事的罗刹人都消失不见了,两国使团的和谈进展迅速,京城上下也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和往日无异。   吱呀——   一声细响过后,京城北边的一所看起来破旧的宅子里大门半开,一个脑袋悄悄探了出来。   小心观察一下四周围的情况,发现前后左右并没有人,看起来年纪约莫三十岁出头,一身青布棉袍的男人卸下脸上的紧张,连忙跳了出来,整整衣裳,昂首阔步的朝前走去。   然而才拐过前头一个拐角,忽然寒光闪过,直朝他面前逼近。   男人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堪堪避过了攻击。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跟前便凭空出现三个蒙面人。三个人手中都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与刀光一样森寒的眸子凝视着他,就跟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浑身莫名开始发凉,双腿也阵阵发软。他连忙后退两步,将身体抵在残破的墙壁上。“各位好汉,在下一穷二白,一条贱命也不值钱,求求你们饶了在下一命,在下把手头的银两全都给你们!”说着便抖抖索索的从怀抱里掏银子。   可是,三个蒙面人根本不听,径自上前来,手起刀落——   “啊!救命!”   男人见状脸色惨白,身体猛地一缩,就地一滚,竟又躲过一劫。   他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眸子:“你们是他的人,对不对?你们要杀了我,你们竟然过河拆桥!”   蒙面人听而未闻,大刀再次对准他的脑门劈过来。   男人脸色更白得过分,连忙又往旁滚去。   但蒙面人已经容得他逃过两次,哪里还容许他第三次从他们刀下逃脱?   这一刀,三人一齐下手,将各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直取他的命门。   可谁曾想,立马轰的一声,后头的墙壁居然轰塌了,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狗洞来。   男人二话不说,一头就钻了进去。   蒙面人一愣,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忽听空寂的巷子里传来一声轻笑。   ☆、014 黄雀在后   三个蒙面人陡的心中大凛!   纷纷回头看去,便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十多个身穿铠甲的侍卫!   为首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却生得高大结实。两只小型狼牙棒握在手里就跟握着两只木棍一般。和三个人目光对上,他嘴巴一咧,黑漆漆的脸上两排白白的牙齿格外显眼:“你们可算是出现了!不枉我们等了这么多天!”   蒙面人便知他们一行人是冲着他们来的。立马将大刀放到身前,防备的摆出随时进击的姿势。   少年见状只是一笑,冲身后吩咐道:“这三只小虾米就交给你们了,我去抓陈三老爷去!”   “小将军请尽管去,属下等定不负您的嘱托!”后面的人齐声大喊。   随后,便见少年纵身一跃,便要越过墙头杀到里头去。   蒙面人自是不肯,联袂拦住他的去路,形成围攻之势。   少年斜眼一瞥,手中的狼牙棒一挥,便将一个人的大刀打落在地。   另两人趁机又上前一步,双双持刀砍来。一手拿刀,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抖开一小包粉末。   岂料,就在粉末被洒出的瞬间,一阵大风迎面刮来,竟生生将粉末给反刮回到了他们那边!   蒙面人们一时反应不过,被粉末扑了一头一脸,当即捂着眼睛蜷缩起来。   少年连忙将手中的披风扔开,回头冷笑:“大姐说果真没说错,你们这群人阴险狡诈到了极致,居然连这等不入流的招式都使出来了!现在这般也是自作自受!”   便一挥手。“把他们都抓起来!”   “是!”   侍卫们异口同声的应道,正要上前,不想话音刚落,三个蒙面人就齐齐的抖索起来,嘴角溢出一缕猩红的鲜血。   一名侍卫上前检查一下。“小将军,这些人都服毒自尽了!”   “自尽了就自尽吧,反正我们今天的主要目的又不是他们。”少年摆摆手,对他们做个手势,便纵身跃过围墙,往院内走去。   此时中年男人已经在慌忙中寻到了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匆忙钻了进去,想也不想便钻到床底下。随后便听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后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中年男人惊恐得闭上眼,身体不住发抖。仿佛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殊不知,冰冷的声音还是在他的推拒下如期而至:“你是要自己出来呢,还是等着我来帮你一把?”   中年男人立时浑身冰冷。   “别杀我!求求你了,不要杀我!”嘴上叫着,身体却更缩成小小的一团,一点向外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少年见状好笑得很。“谁说我要杀你了?杀了你,回头大姐和姐夫还不灭了我?”   咦?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中年男人些微一愣,越想越觉得似乎哪里不对。悄悄抬起头来,透过指缝朝外头看过去,谁知好死不死的就对上一张放大的脸。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一双骨碌碌转动的眼儿以及两排白惨惨的牙齿格外清晰入目。   “鬼啊!”   破旧的小院中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喊,惊得外头收拾场地的人都不由掏了掏耳朵。   “小将军又顽皮了。”一个人道。   “没办法,难得有这个机会。要是换做我,我也一定要好好逗逗他,才不枉我们兄弟这些天一天到晚的跟着他!”另一人道。   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很快墙头上又出现了两个身影。这不是少年和那个中年男人是谁?   轻松的一个跳跃,少年便拎着中年男人稳稳落地。   “都收拾完了?”少年问。   侍卫们齐声高喊。“收拾完了!”   看看那三具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少年满意点头。   但中年男人仿佛被吓坏了,双手死死抱着少年的胳膊不撒手,牙齿磨得咯咯直响。“幸亏有你,幸亏你了。不愧是将门虎子啊,要不是你们及时出现,我的命就要被这群贼人给夺去了!贤侄你放心,回头我一定给我大哥好生说道说道这事,再叫他去和平王爷说说,一定叫平王爷去圣上跟前给你美言几句,让你加官进爵!”   “这个不劳三舅舅您费心,我大姐和姐夫已经给我把路子都铺好了。如今你只要配合我们行动就行。”少年笑道,铁一般的手掌死死捏着他的胳膊不放。   中年男人原本是想抓住机会就溜的,谁知这少年根本连一丝可能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心中不免焦急,脸上却堆满了讨好的笑:“贤侄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好好的走在路上,却被这几个人拦路抢劫,如今人你们也抓到了,你们只管将尸体运回去交差就是了。你也知道我什么身份的,一旦进了衙门,这不是给陈家抹黑吗?只怕王妃知道了也会不高兴,要是因此迁怒于世子妃,那可就不好了。”   “你是在拿我大姐威胁我吗?”少年猛地瞪大眼。   中年男人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或许有这个可能呢!”   “陈家三舅舅你想太多了。我大姐现在在平王府里吃得好住得好,平王爷平王妃都将她当佛一样供着呢!别说她的身份,就凭她现在的肚子,谁敢给她小鞋穿?”少年一口白牙在灿烂的阳光家反射出渗人的白光,捏在他胳膊上的手却更紧了。   中年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那个,贤侄,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先放开手,我疼!”   “疼也比丢了命好啊,陈家三舅舅你觉得呢?”少年笑道,死都不放。   “贤侄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中年男人低下头,嘴上说得懦弱,眼珠子却骨碌碌的飞快旋转。   谁知还没想出逃出生天的法子来,就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   少年二话不说,一把拽着他往地上一扑,堪堪躲过这次攻击。   但随即,更多的箭从背后射来,竟是对准了他们这一行人!   少年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中年男人的下巴抬高了:“陈家三舅舅,现在这情形,不知你看懂了没有?”   中年男人脸上血色褪尽。“他们,他们居然……竟然真是要要了我的命才肯罢休吗?”   “不然你还觉得他们是在和你玩儿吗?”少年冷哼,一面盯着箭射来的方向,一面后撤。   侍卫们也及时在他们前面结成一张网。一人高喊:“少将军快走,属下先在这里抵挡一番!”   “好,你们小心!”心知先在不是矫情的时刻,少年丢下一句话,拖上中年男人就走。   可是才走上几步,没想到迎面又飞来一阵箭雨!   这下,就连少年的脸色也白了。   “这群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朝廷的人的命也敢要!”   用力将中年男人往背后一推,拔出刀来将箭雨挥开。   “少将军!”后面的侍卫们也渐渐被那方的箭雨逼得节节后退。两方人马无奈又撞在一起,一人高喊,“他们偷袭!”   “我知道!”少年咬牙叫道,“大姐说得没错,这京城里的人比罗刹人还要阴险狡猾得多,居然想到用这种法子来对付自己人!”   说着话,他抬头看看前后手持弓弩渐渐朝他们逼近的两排蒙面人,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放越大:“想把我们也一起给弄死了?做梦!”   扯着嗓子对着虚空处高喊一声。“大姐,你赶紧过来呀,不然我们都要没命了!”   轰!   立马一声巨响传来,蒙面人们只觉脚下一震,一面的人已经倒下去一半。   定睛一看,才发现在巷子的两头竟又出现了一拨人马。他们身骑高头大马,手中拿着和蒙面人自己手里差不多的弓弩,但看看他们的发射速度,中箭后的冲击力,明显比他们手中的要进步了不少!   秦明兰坐在马背上,手拿新式弩机,目光森冷的看着这群蒙面人,微翘的唇角噙着一抹令人冰凉到骨子里去的冷笑:“能为我新改良过的弩机做靶子,也算是你们死得其所了。”   言毕,不再浪费任何时间,直接刷刷刷将手中的箭全数发射出去。不过眨眼的功夫,这群蒙面人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眼看这些人就跟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无情的扫荡一空,李潇然摸摸下巴,一脸遗憾的道:“只可惜人还是太少了点。我都没玩够呢!”   难得有个他也能上手的兵器,结果还没放开了干呢,人就已经被杀光了!   这话他也说得出来!秦明兰白他一眼,举起右手做个手势。   立马有人跑出来,将蒙面人的尸体收拾起来,扔进早准备好的马车里去。   少年这时也松了口气,连忙拖着中年男人飞奔过来。“大姐,你可终于来了!刚才我真以为我要被这群人给杀了呢!”说着耸耸鼻子,“这些人好可恶!居然想到用三个人做诱饵引我们出来,再让这么多人一道把我们围困绞杀了!做出这个计划的人该是多狠毒的心思!”   秦明兰唇角轻扯:“不是早跟你说过的吗?人心难测,所以你更需要事事小心,时时在意。”   “知道了!”少年低下头受教。   看这人前耀武扬威,到了秦明兰跟前就跟个大孩子似的模样,不是秦明兰最小的弟弟秦明岳是谁?   姐弟俩正交流着心得感想,一时不察,中年男人就一个箭步窜到了李潇然跟前,拉着他的衣角就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阿潇,你可算是来了!舅舅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舅舅受苦受难却袖手旁观的。今天舅舅差点就被这群贼人给杀了,你可一定要让秦大将军为舅舅报仇啊!”   “舅舅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这群人胆大包天,连陈家以及天子近卫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必定是要给予严惩的!”李潇然点点头,一本正经道。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但马上,话锋一转,李潇然又笑嘻嘻的道:“不过舅舅,就算要报仇,你也得告诉我们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啊!不然,我们便是想为你报仇也有心无力不是?”   中年男人猛地一怔。“这个我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他们啊!”   “哎,舅舅你这么说话就真是不够意思了。他们今天这么大批量的出动,为的不就是你这条命吗?如今外甥我救了你,你就算是投桃报李也该透露点消息给我们才是。不然,你应该知道,要是我们没有及时出现的话,现在的你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李潇然道。前头还微微笑着,但越往后,声音就越是阴沉,到了最后已然成了威胁。   中年男人应该哆嗦,但还是一口咬定:“阿潇你这话什么意思?三舅舅真的听不懂啊!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从小就蠢笨,如今也不过是依附着家族而活。我连随便一个人都不敢得罪,又怎么会有人和我过不去?他们必定是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三舅舅你确定?”   中年男人用力点头。“确定确定,非常确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   “既如此,那外甥我也少不得要相信三舅舅你一次了。”舅甥二人对视,李潇然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帘。   中年男人眼中一抹狂喜一闪而逝。正待脚底抹油,就听到李潇然一声高喝:“来呀,将陈三老爷绑起来,送到驿馆去!”   “是!”   下头的人都是秦明兰一手训练出来的,令行禁止这一套耍得再流畅不过。中年男人还来不及挣扎一下,就已经被人捆得跟只粽子一样了。   “阿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了相信我的吗?”   “我是相信三舅舅你啊!但是今天这事事关重大,你虽然过了我这一关,但罗刹使团那边也得有个交代不是?我原本想着你要是能将前因后果都跟我说了,回头就由我来和他们打交道就行了。可是现在看来,舅舅你是嫌弃外甥我不够格,外甥身为晚辈也不敢对你不敬,便只得叫人将你送去驿馆,再让罗刹国王和你促膝长谈一番。”李潇然慢悠悠的道,“不过三舅舅你放心,罗刹国那新国王外甥我打过几次交道,人还算讲理,脑子也直,你只要和他实话实说,他们不会多为难你的。”   说完便一挥手。“走了!”   竟不再管这个人如何,径自驱马来到秦明兰身边,邀功似的道:“你看你看,我刚才在马上射箭的英姿也是分外飒爽吧?我的骑术也越来越好了!对不对对不对?”   “对对对!”秦明兰没好气的道。心说:有空再把你牵到军营里去溜溜,随便抓出一个人来都能秒杀了你!   不过,军营啊!   自从回京之后,她就很少去了。一是太后王妃都不让,二也是因为月份越来越大,她行动不便,便只每个月抽出一天的时间过去看看。   现在眼看着肚子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这两天太后娘娘派来的人不停的在她耳边念叨着不能再乱跑了必须得安生的养着了。想来接下来的日子,她只能在梦里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军营了。   哎!   做女人就是这点不好。每个月那么来一次就够折腾了,一旦怀上孕就更麻烦。为什么男人就能这么轻松自在?   猛然察觉到她突然变得凌厉的视线,李潇然一个哆嗦,连忙笑得更甜更柔:“好媳妇,既然这里事情都了了,那咱们赶紧回家去吧!要是给母妃他们知道你大着肚子出来骑马,他们肯定又会骂我的!”   这做小伏低的模样引来身旁一声不屑低嗤:“真不像个男人!”   李潇然立马嘴巴一扁,一双眼儿可怜巴巴的看着秦明兰。   秦明兰冷冷扫过去一眼:“秦明岳!”   “大姐!”小心肝咯噔一下!秦明岳连忙立正站好。   “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做完了吗?”   “这个……不正在做吗?”秦明岳搔搔脑袋,脸上在赔笑,心里却在暗骂:姐姐越来越不厚道了,居然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欺负他这个做弟弟的!虽然以前她也没少欺负他吧,可至少之前她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的。哪像现在,只要这小男人瘪瘪嘴,她就立马挺身而出为他出气!   所谓男颜祸水,说的就是这种人!   他越来越瞧不起这人了!   但不管他瞧不瞧得起,李潇然反正是很得意。干脆扔了自己的马,他翻身爬上秦明兰的马背,双手毫不扭捏的抽背后抱住她,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咱们共乘一骑,出事了我好保护你,等回去咱们也好向母妃他们交差。”   秦明兰颔首。“那就这样吧!”   便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而就在他们的人马陆陆续续的从巷子里离开后,忽的从箱子后头不远处的拐角里又慢慢的闪出一个人影来。这影子只是一闪而逝,很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   很快影子便穿过几条街道,闪进了烟花巷内一个僻静的院落。   “主子,那群人都已经走了!”   “把陈正康给带走了?”被唤作主子的人背对着他,一字一句沉声问。   “是,带去驿馆,说是要将人交给罗刹国的使团。”   “很好。”主子点点头,“你们今天做的很好。”便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影子却没动。   主子有些不悦。“还有什么事?”   “属下想问一句,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的尸首,不知主子您打算如何处置?”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早就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最迟三天,就将他们的尸体领出来安葬了。既然是为了上头献出了性命的,我们自然不会怠慢任何一个,至少身后事会为他们办得风风光光。等以后时机成熟,他们的仇我们也会给报了。”主子一动不动,慢条斯理的道。   影子终于被感动了。“属下知道了,多谢主子!”   不待主子再赶,连忙便退到一边。   主子又唤出一个名字:“影二。”   虚空中很快又出现另一个和方才的影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主子!”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主子道。   “是!”   影二领命,转身便走。   却不曾想,才刚转过身,一支箭忽的呼啸而来,直奔他的脑门,转瞬间便夺去了他的性命。   “不好!”见状,影一立马惊呼出声,“有人跟踪我!”   “哈哈,你们能使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伎俩,难道就不许我们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高墙上,手握一只弩机。黑漆漆的脸上两排整齐的牙齿看起来格外洁白显眼。这个人,赫然便是被秦明兰留下来‘清理现场’的秦明岳。   闻听此言,一直背对着他们的主子后背也明显一僵,继而徐徐转过身来。秦明岳睁大眼睛,正欲将这神秘人的面孔一睹为快,结果谁知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獠牙面具!顿时不爽的扬起弩机:“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主子并不受他威胁,只云淡风轻的道:“都说秦家人勇猛无匹,智谋过人,以前我还不信,不过现在我信了。”   秦明岳哈哈大笑。“多谢夸奖,不过今天这连环计还多亏了我大姐夫。要不是他说像你们这些人不知道长了几个心眼,绝对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来考量,我们还真没注意到你们还偷偷派了人在一旁偷窥!也亏得我们及时发现,悄悄跟上了,不然还发现不了这个窝点!你们这群人果真藏的够深,我们寻了这么多天,才总算是找到了你们一个据点!”   闻听此言,主子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眼神微闪。“原来是平王世子给出的主意,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秦明岳不懂。   对方也不多说,只淡然道:“不过,你即便查到这里,也不会查到什么消息。”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明岳立马高举起弩机。   主子一动不动。“就是这个意思。”   秦明岳冷哼。“你说查不到就查不到了?实话告诉你,这世上还没有我们秦家人想干却干不成的事!”   “那好,我拭目以待。”主子淡然道。   两人说话间,院子四周围的墙上已经占满了手持弩机的官兵。而院子内的人也都纷纷涌了出来,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但这一场战役的结果,不用多想,便以我方胜利而告终。   不过,秦明岳却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回去的路上便蔫头耷脑的。等站到秦明兰跟前,更是脑袋都抬不起来了。   “怎么了?”见状,秦明兰难得有些担心。   李潇然轻哼。“放心,他肯定没事。”   秦明岳不高兴的瞪他一眼,再看向自家大姐,脸上又布满了愧疚。“我遵照大姐你的指示跟着那个人寻了过去,果真找到了一个窝点。可是……”   “还是没有进一步的线索?”李潇然接话。   秦明岳闷闷点头。   李潇然轻哼。“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就你这笨脑袋,能干出点什么大事?”   秦明兰立马冷哼数声。   李潇然满脸的鄙夷转瞬间尽数化为讨好的笑。“我这不是在帮你教训弟弟吗?我也是为了他好,没有恶意的,你相信我!”   相信你才怪!秦明兰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秦明岳招招手:“你过来。”   秦明岳赶紧上前一步。“大姐。”   “你寻到那个地点后,见到了些什么人?”   “也没多少人,一个被称作是主子的人,结果戴着面具。一见到我们就服毒自尽了,却还强撑着和我说了好几句话,故意拖延时间!还有几个叫影子的,也大都死在我们的箭下,不然就自刎身亡。剩下几个小喽啰被抓了起来,却是一问三不知。”说到这里,秦明岳也泄气得很,“大姐,我办事不利,你罚我吧!我甘愿领罚!”   “你有办事不利吗?”秦明兰只问。   秦明岳用力点头。“今天出动了这么多人马,结果就抓住一个陈正康,却损失了咱们好几个兄弟。好容易寻到他们一个窝点,结果有点分量的人一个都没抓到。”越说他越懊恼,“这些人怎么都这么油滑?可比那些罗刹国的人难对付多了!”   他终于也发现了。   秦明兰轻叹口气,揉揉他的头顶。“你今天的发现已经够多了。”   “有吗?”秦明岳不解抬头。   李潇然闻言又低哼一声。   秦明兰冷冷一眼扫过去。   李潇然忙不迭又扬起笑脸。秦明兰撇唇:“你把事情跟他解释一遍。”   “凭什么是我?我不!”李潇然眼神和秦明岳对接一秒钟,立马扭开头,倔强得很。   秦明兰颔首。对春花吩咐道。“去,请田军师过来,只说我有事找他。”   “好啊好啊!我要见田大哥!田大哥人最好了,又聪明又谦逊,从来不会瞧不起人,我做了再度的错事他也会手把手的教我慢慢改正!”秦明岳闻言,忙不迭用力点头。   李潇然一听脸就绿了。   “叫他干什么?他一个外人,掺和我们的事情干什么?”   唯恐田青被叫来抢了自己的地位,他赶紧开口道:“这事说起来也简单,只是你的脑子没考虑周全罢了。从之前那批罗刹人身上我们就能看出来,这群人的组织异常庞大,阶级分明,每一层和每一层之间几乎没有联系。那群罗刹人是最底层的,所以第一个被抛了出来。今天被你们端掉的那个窝点,是他们的上一层。通过今天的事情可以知道,这上一层的本事比起最底层的可是高了不少。可以想见,再往上去的话,那些人的手腕只会越来越厉害。如此层层推进,想必那幕后之人一定身份不凡,手腕更是厉害!”   “世子说得对。”话音一落,田青温和的声音便接了上去,“这些天我也研究过了。再加上今天的事情,我发现这群人对上头格外忠诚。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拼命,拼不过就自尽。宁死也不肯被活捉吐露任何信息。那上位者该是何等手腕,才能叫人对他俯首帖耳到这个地步?”   听到这话,秦明兰和李潇然双双沉默了。   这个消息的确太令人震撼了。   即便是当今圣上,他又如何能做到兼济天下,令人人赞颂?可是这个组织的头目,他却做到了。这便不得不令人胆寒。   越是对这个组织了解得更多,他们心里的寒意就更深。   一定,他们一定不能让这个组织成事!不然,这个国家只怕都要沦为他们的掌中之物。上位者是需要愚民,可是如果把所有的民众都当做牲口一般,不管不顾只为上位者服务,那就不是在掌控一个国家,那不啻于在养一窝牲畜!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法,居然在悄无声息之间培养出来这么大一个组织?   秦明兰握紧拳头。“你从陈正康那里得到些什么?”   “也没什么。”田青摇头,“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喽啰而已。在陈家和那群罗刹人之间传递点消息,给罗刹人的行动提供点便利。”   李潇然眼神一暗。“陈家到底是谁和他一伙的?还有其他人家里头,也必定还存在着和他一样的人物,他们又是谁?”   “他说,他不知道。”田青道。   “不知道?”秦明兰和李潇然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   田青眨眨眼。“以这个组织的行事作风,这样不是正常的么?上级和下级之间互不接触,平级之间也只限于有限的几个人互相传递消息。大家相见不相识,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守秘密。”   居然在这方面都谨小慎微到了这个地步?   秦明兰心口猛地一缩,对这个组织的忌惮又上升到了一个新台阶。   “不过——”   但马上,又听田青一个转折,秦明兰希冀的抬起头。“不过什么?”   田青微微笑着。“不过嘛,他还是给了点有用的消息。”   李潇然闻言轻嗤。“故弄玄虚!”   田青也不以为意。“这不是逗逗你们吗?看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紧张,特地叫你们放松放松。”   秦明兰也忍不住白他一眼。“赶紧说正事!”   “就是!没看到我吗急都快急死了吗,谁还有心情和你开这种玩笑!”李潇然连忙附和。   田青笑笑,继续道:“陈三老爷说,虽然他不知道和他接头的人是谁,但每次有任务来,都会有人往他院子里第三个盆栽下头放一小块树皮。那树皮里夹着的便是给他的任务。而每次他完成一个任务之后,又会有人往那盆栽里头放东西,那便是给他的奖赏,他可以凭着那个东西去几个指定的地点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秦明兰立马双眼大亮!   “那么我们从那几个指定地点开查,一定也能获得不少线索!”   田青笑眯眯的点头。“将军你真聪明!”   李潇然最听不得这话,冷冷打断他们。“这个倒是不急。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叫人悄悄去各家各户看看,谁家院子里也会时不时的出现那种树皮吧!虽然他们行事缜密,但终究从属过多,越往下头就越不会太精细。像这种联络的法子就算变换花样也不会变幻得太厉害。而且趁着他们上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我们迅速出击,也能尽快逮住几个,以便寻到更多线索。”   “世子这话说得好!”闻听此言,田青都忍不住鼓掌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正打算和世子你商议呢!真没想到,咱们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谁和你想到一块?”李潇然不高兴的冷叱。   跟随田青出来的新国王等人见状,脸色又是一沉。不过还好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他们好歹忍住了。   不过毕竟还是看不得李潇然这样仗势欺人,新国王站出来道:“既如此,我们便赶紧行动吧!趁早把那些人抓出来,也免得他们再祸害我们!”   李潇然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奇怪。他目光深深的看了田青一眼,田青也不禁扶额低叹。   “这件事查到这里,已经不止是罗刹国的这点小事了。”田青道,“事关重大,我觉得我们还是将此事上报给圣上知道才是。”   李潇然冷哼。“这还用你说?这是明摆着的事!便是这遣人入各家各户查探的事情,不禀报了圣上,我们谁又敢擅作主张?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管他自己刺激,田青依然是一派温和恬淡的模样。甚至该弯腰冲他一拱手:“既如此,那就劳烦世子您入宫一趟了。”   “这皇宫我自然是要进去的。”李潇然下巴高抬,一手紧紧握住秦明兰的手,一字一句的强调,“和我媳妇一起进去!”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田青依然云淡风轻,浅浅笑道。   李潇然突然一阵气闷。一咬牙。“既然都说定了,那我走了!陈正康先放在这里,你们给我看牢了!”   “这个世子您尽管放心,他们虽然头脑简单了点,但四肢却是异常发达,保全一个人的性命还是轻而易举的。”田青忙道。一席话引得新国王和察木哈等人直瞪眼。   这话还勉强算是入耳,李潇然撇撇嘴,赶紧拉上秦明兰往皇宫里杀去。   但是,才刚出了驿馆,一辆马车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世子,王爷请您回府!”驾车的赫然便是平王爷的贴身长随李渡。此人自打平王爷南下之时便跟随在他身边,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了,可谓是平王爷身边第一得意人。就连平王妃和李侧妃都得给他几分颜面。   而现在,这个人居然亲自驾车来接他们,这个面子他们必定不能拂了他的。不然,那便是对平王爷的不敬!   要是在王府里,李潇然倒是不在乎这些。可是偏偏,现在他们是在外头!大街上!   只要他敢做出半点不敬的举动,这事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京城上下。他倒是不在乎自己的面子,可是只要一想到秦明兰腹中的孩子……好歹也是要做爹的人了,他毕竟也得抓紧最后的机会树立点形象,也让孩子看到自己好的一面不是吗?   李潇然眉头一皱。“我们奉命查探罗刹国人在京城闹事一事,现在刚好有了些眉目,正要进宫去拜见皇上。有什么事,等我们从宫里出来再说不迟。”   “世子,王妃突然病重,王爷已经命人去宫里请太医了。您身为人子,还是先回王妃身边尽尽孝道才是。至于皇上交代的事情,您回府后写个折子叫人送进宫去不也一样吗?左右也不过稍稍但无一点时间。”李渡一字一顿的道,说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人也端端正正的站在他们跟前,将他们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李潇然脸一沉。秦明兰忙道:“不然我先回去吧!我做媳妇的本该在母妃身边侍疾,世子还有事,就让他先进宫去好了。”   “世子妃您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是王妃在床上不停唤着世子的名字。若是世子不回去,只怕王妃因为思念过度,病情加重就不好了。”李渡一板一眼的回答。末了还加上一句,“在下正是奉了王爷的命,特地来请世子回王府的!”   这下,他已经将态度摆得极为明确:这事没得商量!你们必须跟我回去!   李潇然冷了看着他。“没有再通融的余地了吗?”   李渡摇头。“世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王妃病重却也置之不理吗?”   两人对峙中,却听一抹轻柔和煦的嗓音徐徐从旁传来——   “谁要对谁置之不理了?你们说说,让孤来帮你们评判评判可好?”   ------题外话------   好多好多黄雀的说~   ☆、015 是不是亲生   “太子殿下!”   李渡瞬时脸色一变,忙不迭回身行礼。   不知何时,太子已然出现在他们十步以内。   依然是一袭月白色锦袍,腰扣雕刻着精致龙首的玉带,手中一把折扇半开,俊雅的面孔上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远远看去,仿若高高在上的神袛,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膜拜。   但是秦明兰和李潇然这是知道,这位看似温和的太子爷下起手来却是狠辣决绝得很。不然,南边盐道上的风风雨雨也不至于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见到这个人出现,李潇然不大高兴的撇撇嘴:“你怎么又跑来?”   太子对他这般行径早习以为常,便只是微微笑道:“给你们的十天时间只剩下三天了,你们这里却还没多少消息传来。皇奶奶害怕你到时候交代不出个结果,特地遣孤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不需要!”李潇然立马道,“我们已经查得差不多!”   “哦,是吗?”太子眉梢一挑,“那可真是太好了,可见孤来得正是时候!三堂兄你都查到了些什么,速速告诉孤!”   “这个嘛……”李潇然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正欲开口,却被李渡打断,“世子,王妃还在王府里等着您。若是您再不出现,只怕王爷也要生气了。”   李潇然立马脸儿一沉。   太子闻言也不免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李渡当即便又将话重复了一遍。当然,对待太子的态度要客气得多。   听他说完,太子不由颔首:“伯父说得对,这案子还有三天的期限呢,不用太着急。倒是伯母病重,三堂兄你身为儿子是该去伯父身边侍疾才是。不然,外头又该说你不孝不悌了。你本身在京城就没有什么好名声,要是连这最基本的孝义之道都没了,那以后就真是无法在京城立足了。”   “你胡说!只要奶奶护着我,我想干什么不行?一个孝义之道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李潇然对他这话很不满。   太子淡笑。“如此说来,三堂兄你是不打算管伯母的死活了?”   “当然不是!”李潇然用力摇头,“母妃生病,我自然是要回去看望的。小爷我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对你的话无法苟同罢了!”   “看来三堂兄你还是知晓基本的孝悌之义的。”太子忙又笑道。   “你!”这云淡风轻的话就跟一根针一般戳进他的心窝子里,李潇然气得直接蹦起来了!   还是秦明兰一把将人给按住。“太子请恕罪,世子他是担心王妃的兵器担心得疯了,还请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个孤自然是知道的。三堂兄什么性子,孤和他自小一起长大,难道心里还不清楚吗?”太子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抽空还对她挤了挤眼,“更别提咱们的关系。就冲着咱们俩这么深厚的关联,孤也不会对你的丈夫下手啊!”   秦明兰哑口无言。   这太子还真是越来越无赖了!   她好好的和他说话,结果这人却非要当众搞得这么暧昧。偏偏还是在大街上!   虽然来往的人不多,但终究还是有外人在啊!他这样分明就是要故意给人造成这样的印象!   李潇然果然不爽了。小脸儿一沉,他恶狠狠的瞪了太子一眼,一把拉上秦明兰:“我们走,回府了!”   秦明兰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每次遇到这太子都没什么好事。以后自己还是和他保持点距离的好。   心里想着,太子却还不肯放过他们,连忙又追上前两步:“三堂兄,你还没将今天的事情告知孤呢!要不,孤和你们一道过去,你路上给孤讲讲?”   “不用了!小爷忙着呢,没空理你!”李潇然咬牙切齿的道,拽着秦明兰上了马车,赶紧就催着车夫走,转瞬间就和他拉开了丈余的距离。   李渡见状,眼中的紧张稍淡,忙不迭踢脚就要跟上。这时候,却又听到身后一个清淡的声音传来:“如果太子殿下不弃,这件事在下也知道几分,愿同太子聊聊在下的看法。”   “好啊!田军师你智谋过人,见解向来独特,说话更是鞭辟入里。当年在边关同你一席交谈,孤获益匪浅,本就打算等你们回京后找个机会再同你好生交流交流。谁知你却偏偏守着王府不挪窝,害得孤失去了多少机会!”太子闻言大喜,甚至主动握上了他的手。   李渡脚步一顿,皱紧眉头回头道:“田管事,如今王妃病重,王府里必定是一团乱。你身为内院大管事,还是赶紧回去主持大局的好。”   “李大叔教训的是。”田青连忙点头,“不过王府在我手下一年多了,一向运行得井井有条。如今我也不过才出来半天时间而已,若是里头的人因为这点冲击就慌乱起来,那他们也不配为我们王府的人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只要谁敢在这个时候闹出幺蛾子,那就直接把人给毙了吗?   李渡心猛地一沉,一抹慌乱在心头一闪而逝。   但他毕竟是跟着平王爷见过许多大世面的,当即便将脸一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想要你赶紧回去,以防万一罢了。毕竟身为王府的大管事,你不在王府里看着,却见天的往外头跑,这事说出去终究不太美。”   “哎!”此言一出,田青便幽幽的长叹了声,满脸的哀怨浓郁得快要溢出来,“你以为是我爱往外头跑吗?须知,接待新国王的任务原本太子殿下是想交给世子的!可是世子体弱,又不爱干这些正经事,非得推给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接过这个担子。天知道我多想天天在王府里呆着,看看账本,教训教训下头的人,优哉游哉,可比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又劳心劳力的强多了!”   “田军师此言差矣!你能为我天凤王朝做出你力所能及的贡献这是你的福分,你怎能抱怨呢?若是给父王知道了,就算是你当初为边关立下过汗马功劳也少不得要给你个教训!”太子立马摇头,折扇在他肩上敲了敲。   田青赶紧低头:“是在下失言了,请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   “这个好说,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孤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孤也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人,随便一句话都要四处宣扬把人往死地里逼的。”太子笑道,亲热的执起他的手,“不过,既然现在王府里有事,你也的确是该回去帮忙主持大局才是。伯母重病,伯父对王府不熟,三堂兄夫妻俩又都是不管事的,这一切还都得你回去操持。那不如这样好了,你和孤共乘一辆马车,孤送你回去,也去看看伯母,顺便你也将三堂兄他们查探的事情同孤说一说,孤也好心里有个底。”   “谨遵太子之命。”田青连忙低头,一副恭顺的模样。   李渡见状,饶是再不情愿,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田青和太子携手踏入太子那辆看似简谱却异常低调又奢华的马车。   因为担心平王妃的病情,秦明兰和李潇然的马车走得极快。   寻常一炷香的功夫才能走完的距离,他们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匆忙赶到平王妃的院子,便见到房间外头站了许多人,皆是平王妃的贴身丫头们。   李潇然随手抓住一个便问:“母妃呢?她怎么样了?”   “王府在房里,狄太医正在给她瞧着呢!”   李潇然二话不说,甩手便冲入房中。“娘!”   “放肆!”话音未落,立马又遭平王爷训斥,“你母妃才刚躺下,你又来吵她!”   李潇然难得的没有回嘴,而是闭上嘴,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当见到平王妃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清丽的脸上冷汗密布时,他脸上立马爬满了慌张和心疼。   “娘!”忍不住一声低呼,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握住平王妃的手,“娘你这是怎么了?娘你别吓我呀!你赶紧睁开眼看看我!”   “你赶紧放开手!”平王爷见状忙不迭推开他。   李潇然本就身子羸弱,被平王爷一推,差点站不稳,顺势便往旁倒去。   一旁的太医哪里敢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倒下了?立马伸手来扶。李潇然也趁机抓紧了他的手:“狄太医,我娘她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她没事的是吧?”   “世子请放心,王妃不过是操劳过度,体力不支罢了。下官已经给她施了针,她只要再好好休息休息,就能恢复如常了。”狄太医忙道。   “真的吗?”李潇然眨眨眼。   狄太医点偶如捣蒜。“自然是真的!世子请尽管放心,下官敢以下官的人头担保!”   李潇然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连忙放开这个臭男人,又小心翼翼的朝平王妃那边蹭过去。   不过碍于平王爷的存在,他不敢靠得太近,只站在床尾,低低的叫了声:“母妃。”   “潇儿~”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平王妃缓缓睁开眼,柔媚的双眼中竟罕见的染上了一抹疲惫。   李潇然顿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平王爷占据了他的地方,双手紧紧握住平王妃的手,顿时眼泪就掉了下来。“母妃!”   “你这孩子!”平王妃好气又好笑,伸手给他擦去眼泪,“我不过就是累了躺一躺,怎么就吓着你了,你还哭!都多大的人了,还爱这么哭鼻子,当心你的孩子瞧不起你!”   “可是母妃你从来都没这样过。第一次遇到,我就是害怕嘛!”李潇然小声道,稚嫩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害怕。   平王妃见了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她柔声道:“不怕不怕啊,我这不是没事吗?”   “嗯!”李潇然连忙点头,可算是又笑了。   母慈子孝的画面,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再加上这两只都是美型的人物,那就更让人移不开眼。至少秦明兰是又看呆了。   不过平王爷却不然。   冷眼看着这对母子浓情蜜意得几乎其他人都插不进去,他重重的咳嗽了声,凉冰冰的道:“你母妃会累昏倒,还不是被你连累的!好好的王府里本没多少事,全都是你不学无术,到处惹是生非,才害得你母妃为你担惊受怕,以致到了这个地步!”   李潇然顿时被骂得抬不起头。   平王妃见状心疼得不行,连忙道:“王爷你怎么又骂潇儿了?我的身体虚弱,和他没有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平王爷轻哼。   平王妃用力点头。“就是没关系!”   平王爷眼睛一瞪,但在平王妃坚定的眼神下,他满身的气势也不得不渐渐卸下。   “好吧,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本王不说他了还不行吗?”   平王妃连忙挤出一抹笑:“王爷您真好!”   平王爷别开头,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一点。   李潇然虽然低着头,却将父母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去。知道母亲不会再怪自己了,他立马又昂起头来,紧紧握着平王妃的手道:“母妃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你身体不好,我看着好心疼,搞得我的心情都不好了!”   “好,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竭力调养身体,母妃可还要帮你带孩子的呢!”平王妃笑道,温柔的摸摸他的头顶,“对了,今天你们不是说又出去调查那件事的吗,有进展了没有?”   “有了有了!”说起这个,李潇然立马来了精神,连忙兴致勃勃的将最新发现和盘托出。   平王妃含笑听完,赞许点头:“我的潇儿真厉害。不,是越来越厉害了!”   李潇然得意的昂起头。   当李潇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平王爷也不经意间竖起耳朵将一切听了个仔细。不过,他可没有他们这么乐观。“照田军师的推测,那个组织竟是异常庞大?我怎么不知道,在我天凤王朝境内还有一个这么庞大的神秘组织?他们都是怎么运作的,又是靠什么运作起来的?”   “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个!”李潇然一拍脑袋,“一会我再问问田青去!”   平王爷马上又虎下脸。“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事事都要找别人,那何不干脆将一切都交给旁人算了?”   李潇然被骂得瑟缩一下。“这不是动脑子的事情太累,我也不会吗?今天保护三舅舅的事情我有参加啊,那个计划还是我和阿兰一起设计实施的呢!”   “是她设计实施,然后你在一旁添油加醋,然后顺便跟着耀武扬威了一回吧!”平王爷冷哼。   李潇然咬咬唇。“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平王爷不语,只从鼻腔里逸出一声低哼。   一看儿子又被丈夫压制得翻身无力,平王妃赶紧又要开口护短,却遭平王爷一记冷眼。“你也别太惯着他了!看看他现在都成了什么样!文不成武不就,日后可该如何是好!”   平王妃握紧了儿子的手。“潇儿他是各方面都弱了些,可是现在他不是慢慢在改吗?如今都已经能帮太子做事了,也还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伯母说得对。三堂兄自打成亲后着实成长了不少,这一次的事情也干得极为漂亮。虽然有有人帮衬的原因,但他也是功不可没。”正说着,太子终于姗姗来迟,进门便对李潇然的劳动成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平王妃闻言,连忙感激的看过去一眼。   李潇然这个直接受益人却鼻子一皱,满不在乎的别开头。   听到声音,平王爷脸色便是一变,连忙迎上去要行礼。太子赶紧将他扶起来:“伯父不必多礼!这里又没有外人在,何必如此拘礼?就像三堂兄,他做的就很好,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孤在我的身份,向来是想什么就说什么,这才是对待自家人的姿态嘛!”   他这是说好话呢还是告状呢?   神经粗大如秦明兰都听出了怪怪的味道,就更别提在皇家淫浸了多年的平王爷了。   他立马狠狠的瞪了李潇然一眼,复又对太子拱手行礼:“阿潇他一向如此,微臣也教训过他许多次了,却始终不见成效。太子您宽和大度,微臣在此代他向您认个错,还请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当爹的要不要这个样子?自己儿子就算真做错了事,一般人第一反应也是拼命的为他说好话开脱吧!可平王爷倒好,直接就认了!还说什么‘一向如此’,他是想把自己儿子给打入十八层地狱吗?当爹的能做到这个份上,可真是这世上独一份!   上一次也就罢了,没想到这次又是这样。   她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听得这话,太子自然是要展现他宽和大度的一面的。便是微微一笑,手中折扇一甩:“伯父尽管放心。别说孤早就已经习惯如此,不会和三堂兄计较。便是现在您都主动向孤说好话了,孤又岂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   说罢,他信步上前,冲平王妃行了个礼:“听说伯母你身体抱恙,孤十分焦急,特地过来看看。伯母您还好吧?”   “多谢殿下挂念,臣妇没事。”平王妃挣扎着爬起来。但终究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只是靠在床头点点头算是行礼了。   太子也不多计较,又温言软玉的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等到东宫里的人送来几味补身的药材,他才起身告辞。   “太子请留步!”但是,就在太子告辞的话刚说出口之际,平王爷连忙便出言挽留。   太子果真留步了。“不知伯父还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不过就是对于罗刹人大闹京城这件事,微臣心中有个想法,想和太子一道商议一下。”   “好啊!”太子求之不得。眼神一扫,看看房中的各色人等,他脸上又浮现一抹温和浅笑,“这里的也都是自己人,三堂兄三堂嫂以及田军师这些日子也都为了此事费心又费力,伯父您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就是了。大家一起讨论讨论,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新发现呢!”   平王爷眉头一皱。“在这里?”目光转向平王妃,“可是爱妃她……”   “王爷您不用管妾身,你们只管说你们的,妾身躺躺就好了。”平王妃连忙躺回床上,李潇然小心的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那好。”拧在一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平王爷昂头深吸口气,“今天的事情微臣已经听世子说过了,看来对方来头不小,做事又谨慎无比,想来越往上头去,各项制度会越发严明,想要查探出更多的消息就更难了。”   “伯父您说得对。过来的路上田军师也已经告诉孤了,孤也正为此头疼着呢!”太子连连点头,“虽说他们有几个联络地点以及联络方式。但依照今天那些人做事的习惯,只怕就算搜罗到了那里,也难以寻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照那些人现在的举动来看,他们的目的绝非在京城各处闹点小事这么简单。孤必须得在他们踏出下一步之前将他们的根基给挖出来,否则绝对后患无穷!”   “太子此言甚是,微臣也是这么想的!”平王爷连忙点头,“所以微臣想着,我们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考虑。”   “哪一方面?”太子忙问。   “银两。”平王爷道。   太子眼底浮现一抹疑惑。“银两?”   “正是。这么大一个组织,要安置那么多人,还要维持组织的正常运转,每日耗费的银两都不是个小数目。除非背后有个极大的靠山,否则他们靠什么安稳运营到现在?”   “对呀!”太子宛如醍醐灌顶,用力一击掌,“果真还是伯父你阅历丰富,看得比我们小辈都要长远。孤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田青也不禁点头。“平王爷说得很是。在下居然也没想到这里来,果真是愚钝了。”   平王爷谦逊摇头。“这也不过是因为微臣这些年在南边见得多了,和那些盐商打过太多交道,知道一些内幕罢了。若是太子站在微臣现在的位置,必定也会在第一时间想到的。”   “但现在就是伯父你先想到了啊!”太子激动得双眼闪闪发亮,“孤一定要告诉父皇,立马从全国上下的富商身上查起!这下有了目标,行事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平王爷平静颔首。“既如此,那不知微臣可否向太子殿下您求个恩典?”   “伯父请说。只要孤能办到的,孤一定满足你!”太子连忙点头。   “这个对殿下您说起来并不算什么大事。”平王爷说着,悄悄看了眼平王妃,“便是陈三老爷与罗刹人勾结一事,这个若是闹出来了,必定会给陈家带来不少负面影响,于陈家日后的发展不利。所以,微臣想恳求殿下,能不能将事情稍压一压,只私底下将陈三老爷以及他的一伙党羽除掉算了?”   “王爷……”此言一出,平王妃立马被感动得眼泪汪汪,差点又忍不住想要爬起来。   太子耳聪目明,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小动作,顿时唇角一勾,浅浅的笑了。“伯父对伯母一往情深,孤深为感动。不过,陈三老爷与贼人勾结意图损害国家利益一事却是事关重大,孤可不能胡乱做主。不过,看在三堂兄和三堂嫂对此事格外卖力,伯父你也鼎力相助的份上,孤会向父皇求求情,尽量将对陈家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过其他人家,孤就无能为力了。”   “这也就够了!多谢太子殿下!”虽然太子说得委婉,但只要他肯开口,皇帝又怎么会不卖给自己兄长这个面子?平王爷喜出望外,赶紧又要跪地行礼。   太子双手将他扶起来。“不是说了不必如此客气的吗?从开始到现在,伯父你便襄助父皇良多,对孤也是诸多提拔。如今孤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伯父您真不用如此将事情放在心上。”   “一码归一码。微臣为皇上做事,为太子做事,那是为国尽忠,那都是应该的。可是太子殿下您能满足微臣的私心,却是您的一份心意,微臣必须道谢。”对于此,平王爷异常坚持。太子拗不过,只得接受了他的行礼。   见状,平王妃也躺不住了,非得在李潇然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爬起身,也对太子行了个大礼。   接连两个长辈对自己行此大礼,饶是太子也有些扛不住,不得已侧身受了半礼,他再也呆不下去,忙不迭告辞退了出去。   太子一走,平王妃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感情,一双和李潇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水眸中情意荡漾,脉脉的看向平王爷,软绵绵的唤了声:“王爷!”   “爱妃!”   平王爷连忙迎上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平王妃柔若无骨的依偎在他的怀抱里,眼中含泪,哽咽又缠绵的低声道:“王爷,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唯有下辈子继续陪在您身边伺候您了!”   “爱妃你这说得什么话?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本王护着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平王爷摇头,蔓延的爱怜。   这肉麻的……   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摆出这么深情款款的范来,秦明兰的鸡皮疙瘩掉满地,深深觉得就连肚子里的娃娃都有些扛不住了。   李潇然亦然。   连忙拉上她的手,对她使个眼色,夫妻俩悄悄退了出去。   “呼!”   等回到自己的院落,两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真看不出来,平王爷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对平王妃却是这么在意。在南边的时候,他对李侧妃也每到这个地步呢!   不过……   再想想平王爷对待李潇然的态度,秦明兰又混乱了。   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双眼又开始在自己身上打转,李潇然大大方方的将脸扭过来:“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好了。小爷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你不用客气,随便看!”   这家伙!   真是自恋到了一定程度了!   秦明兰嘴角抽抽,无奈道:“再好看的脸,日日夜夜的看着,这么看了一年多也都无感了。”   李潇然脸一垮,眼看又要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博取同情,秦明兰赶紧又开头:“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   “什么问题?”李潇然顿时来了兴致。   秦明兰抿抿唇,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你,到底是不是平王爷生的?”   话音一落,李潇然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秦明兰蓦地胸口揪疼。“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你要是不想说,以后我也都不问了。”   “其实,你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就在她因为李潇然要沉默到底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幽幽的嗓音不同于往日的故作可怜,而是真正的凄凉无助,瞬时让秦明兰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从小,我就觉得父王对我的态度很不一样。他宠爱母妃,对母妃几乎是有求必应。他对二弟三弟也很好,可偏偏对我,他总是横眉冷对,总是挑不完的错。他对别人的解释是因为我是世子,因此对我要求更严了些,但我早就知道,事实绝非如此!他根本就是看我不顺眼!或者说……”   顿一顿,他抬起眼,冲她绽开一抹笑,然而笑容却是格外的苍白无力。   “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亲生儿子看!”   ☆、016 我不同意   “那事实呢?”秦明兰忍不住问,心里其实也并不怎么愿意相信。   看平王爷和平王妃感情那么好,平王妃又是个淡然的性子。平王爷不在的时候基本足不出户,平王爷在的时候她的眼里便只看得进去平王爷一个人。这样的女人,除了平王爷,她还会给谁生孩子?   更别说平王爷的身份了。当今圣上的嫡亲兄长,整个天凤王朝除了皇帝太后之外就只有他身份最为尊贵。这样的人,谁敢给他戴绿帽子?又不是不想活了!   而且就算他不介意,这些皇亲国戚都是死人吗?平王妃从嫁给平王爷再到怀孕乃至生子,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旁人的眼睛,又哪里机会做那等事?   看看李潇然,他脸上的浅笑越发的苍白无力。“我问过母妃了,她说,我是父王的亲生儿子。父王他不是不喜欢我,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和我相处而已。”   “这话你信吗?”秦明兰问。   “你都不信,你觉得我会傻到相信吗?”李潇然继续笑着,声音飘忽无力。   这人真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炫耀自己的高智商啊!秦明兰嘴角抽抽。“那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不管怎么样,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平王世子,所有人也都认可了我这个平王世子,那我就是平王世子了!至于其他的,无所谓了!父王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横竖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我有母妃就够了!”李潇然摊手,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但配上那写满了落寞的小脸蛋,又让秦明兰心里头揪疼得难受。   忍不住一把抱住他。   李潇然身体一僵。“你干什么?”   “你放心,王爷不喜欢你那是他的事。我喜欢你,我们的孩子喜欢你,那就够了。现在咱们有了自己的家庭,咱们自己在一起过得好就好了,其他的无所谓!”张开双臂将他整个人都揽入怀中,秦明兰低声道。   李潇然的身体硬邦邦的好半天都没动静。   “真的吗?”最后,他才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眸子里填满了小心和压抑的激动。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狗好容易遇到了一个喂给他肉骨头吃的人,一心想要啊呜一口将近在眼前的美食吞入腹中,但又因为长久的被压迫被欺骗不敢轻易交付出信心。   这副模样看得秦明兰满心里都在发疼。   “当然是真的了!我们是夫妻啊,你忘了吗?”她道,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   李潇然终于信了,眨眨眼,一把握住她的手。“媳妇你真好!”   废话,她不对他好,谁还能对他好?秦明兰摇头笑笑,正想再说几句感性的话来安抚安抚他可怜的深受伤害的幼小心灵,却绝望的发现——她找不着词了!这就是武将的悲哀,平日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荤段子张口就来。但现在遇到这种需要诗情画意一点的局面,她竟然发现搜肠刮肚了半天,也就挤出来刚才那么一句。然后,就没了!   什么花前月下,柔情缱绻,这种文艺范果真不适合她。   而就在她懊恼的同时,李潇然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眼中的小心翼翼渐渐退去,那一抹激动也被隐藏起来。他主动握紧了她的手,小声引诱的问:“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不好?我刚才听着好开心呢,我想再听一遍的话我的心情肯定会更好!”   “哪些话?”   “就是你说你喜欢我的话呀!如果能把喜欢两个字变一变,换成一个字,那就更好了!”   换一个字?换成什么?   对着他笑嘻嘻的小脸儿,秦明兰心头的疼惜瞬间就像是被捏住了喉咙似的,张牙舞爪的突然就变得滑稽起来。   “你想要我换成什么字?”她是真心实意的求问,虽然在听到他的提议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李潇然脸上浮现一抹羞涩,低低的垂下脑袋:“你说呢,还能有哪个字?”   她不知道啊!   秦明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想出来。她很无奈的看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爱读书,肚子里墨水也没多少。你想听我说什么,直接告诉我吧,我再对你说就是了。”   “那多没意思!”李潇然扁扁嘴,但还是凑到她耳边吐出一个字。   秦明兰立马石化了。   “这个字?”   李潇然点点头,目光闪闪的看着她。“你快说呀!我都已经跟你说过了!”   去你的!   一瞬间,秦明兰心头的怜惜全数烟消云散。甚至,她的双眼中也带上了审视的味道:“不要告诉我,你刚才跟我装了半天的可怜,就是为了哄我说出这个字!”   以她对这家伙的了解,他很有可能这么做!   李潇然咧嘴傻笑。“怎么可能!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刚才那些话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我可没有故意哄你!”   是,他说得没错。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误上贼船的错觉?   秦明兰瞪大眼睛看着他。李潇然被她愤怒的眼光看得哈哈大笑,连忙从她怀抱里挣脱出来。“就是逗逗你嘛,你何至于反应这么大?咱们夫妻之间小小的开个玩笑也没什么的啦!”一行说着,一行一溜烟跑开了。   只是开个玩笑吗?   秦明兰心里想着,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只怕,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有那落寞的身边,根本就不是玩笑。   平王爷和李潇然,这对父子到底怎么一回事?   不过,在短时间内,这个问题还找不到答案。   接下来三天时间过得极快。李潇然当天就又恢复了他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德行,依然吃喝玩乐兀自玩的开心。平王爷闭门思过,偶尔和平王妃携手逛逛后花园,关起门来说说话,夫妻感情越来越好了,看得李潇然这个当儿子都吃味了。   但是这三天,他们肩上的任务却并没有再获得更深一步的进展。   虽然当天晚上太子就命人去那几家铺子搜索了一通,也抓住了几个人,却全都是一问三不知,只能对自己这一级的事情说上几句,却也都是他们早就知道的。在京城世家内院的查找倒是有了不少线索,不过那伙人的手脚也够快,等到太子的人寻摸上门的时候,那些人要么已经死在家中,要么就消失无踪。竟是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给他们捞着!   反而还又给京城上空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两天,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道是十一年前皇帝登基时那群前来刺杀皇帝后被侍卫截杀的罗刹人都化作了厉鬼,现在知道自己的族人来了,便有恃无恐,出来找天凤王朝的子民寻仇了!   这等无稽之谈对融贯古今的上位者来说或许只是一派胡言。但对目不识丁,愚昧保守的平民百姓以及那些内宅妇人来说,却是再能顺利接受不过的事情。再加上自从罗刹国使团到来后,京城里的确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不少事情。先是大街上出事,后又有不少深宅内院内出了人命案子,虽然死的大都不是家中看重的儿子,但在平民百姓看来,死者的身份也已经够高了!   再有有心人一宣传……京城上下顿起波澜。   如此一来,罗刹国使团的存在便有些尴尬了。   到了第十天,秦明兰和李潇然被传入宫奏报事情进展。   皇帝这些日子过得也不太平。无尽的烦心事缠绕在他周身,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如何?世子,秦将军,你们可有什么新发现?”   李潇然摇摇头,秦明兰也低下头。“微臣等无能,没有再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皇帝满脸的希冀都化作了失望。颓然瘫倒在龙椅上,他再度看向太子那边:“太子,你呢?”   太子恭敬回应:“儿臣这些日子叫人排查了我天凤王朝境内的大富商家中的大笔银钱往来。只是因为时间紧迫,到现在也才查到京城以及京城周边,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如果再多给儿臣一个月的时间,或许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他那边也没有任何进展!   皇帝顿时颓败的垂下头。“这可怎生是好?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偏偏你们查了这许久也才查出了点凤毛麟角。便是朕能等,这使团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啊!”   他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到所有重要信息?   太子当即跪地:“儿臣无能,请父皇责罚!”   秦明兰和李潇然也连忙跪下了。“微臣无能,请皇上息怒!”   “罢了。你们也都已经尽力了。”皇帝摇摇头,疲惫的长叹口气,“这些天你们的努力朕都看在眼里。不是你们无能,而是对手太过强大。”   “多谢父皇理解!”太子连忙叩首。秦明兰和李潇然也拜地。   这之后,只听外头太监进来传话:“皇上,罗刹国的新国王求见。”   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皇帝再叹口气。“既然来了,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是。”太监出去将人领了进来,新国王恭敬的拜见过后,便直奔主题而去,“十天时间已经到了,不知太子殿下将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皇帝抿唇不语,太子施施然站出来道:“回禀皇帝陛下,那件事经过孤和平王世子的多方查访,现在已经有了定论:那便是,陈家三老爷为求一己私利,同罗刹国老国王余党勾结,意图破坏我两国和谈,从中牟利。不过还好他们的阴谋诡计被及早识破,所幸两国和谈还尚未遭受损害。如今既然真凶已经抓到,我们便将人交付给你们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他说得委婉,面容也是真诚恳切得过分。又是那样的谦逊温和,叫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要信了他的话。   但是新国王毕竟不是寻常人。听得他这么说,他眉梢一挑:“竟是如此?”   “正是如此!”太子定定点头,言辞恳切,毫不犹豫。   新国王唇角微勾:“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说了,那本王便信了你。”说完便看向皇帝,“皇帝陛下,如今两国和谈已然都进行得差不多了。我们离开母国的时间也够久了,本王想现在也该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这就要走了吗?真还没来得及让你们遍赏我天凤王朝的大好河山呢!”皇帝依恋不舍的道。只是这不舍和太子诚挚的面孔摆在一起,看起来就显得不那么真实了。   新国王也一样笑得虚伪。“以后机会还多得是,等下次本王再来的时候再看不迟。不然,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怕我们就要没有容身之处了!”   分明是在说最近京城里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这些天京城百姓对罗刹人的态度是越来越恶劣了,甚至还有人提了烂菜叶子还有臭鸡蛋跑到驿馆门口去扔。虽然皇帝也派了侍卫过去把手,但有一句话说得好:法不责众。他们总不能把一条街的百姓都抓出来打了给罗刹国的人泄愤吧?   提及此事,皇帝也有几分心虚,便陪笑道:“公道自在人心,谣言止于智者,国王陛下你又何必太将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只要你一天在我天凤王朝,朕便一天当你是我天凤王朝的贵客!”   新国王闻言一笑:“多谢皇帝陛下盛情款待。只不过,我们都是些粗人,性子也野,最是受不得委屈。这勉强叫他们忍耐两天还好,可是日子久了,他们必定会按捺不住发作出来。到时候,一旦和贵国的百姓发生了冲突,那可真就坐实了外头的说法了,我们的和谈也就功亏一篑了!”   原来他竟是这么考虑的!   皇帝眼中浮上一抹震惊,连忙拱手谢道:“国王陛下所言甚是,是朕考虑得不周全。如今既然和谈已毕,你们也是该收拾行装回家去了。这样吧,三日后,朕在皇宫设宴为你们送行,顺便也昭告天下,我两国的和谈已正式定下,无论那些跳梁小丑如何挣扎,也改变不了你我心意!”   “皇上此言甚得吾心。既如此,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新国王爽快应了。   送走新国王,皇帝也松了口气,对太子点点头:“方才亏得是你反应及时。不然,朕还真不知道如何向罗刹国王交代了!”   太子微微一笑:“父皇过誉了,儿臣愧不敢当。儿臣只是以为,此事原本就是我天凤王朝自己的事情,就不必再让别人来插手了。现在只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让他们满意了。回头咱们再来细细的查,才是最好。”   “太子所言极是,朕也是这么想的。”皇帝连忙点头,看着太子的眼神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太子不骄不躁,从容的接受了皇帝的赞誉,才回头冲李潇然夫妇微笑:“三日后的饯别宴,还望三堂兄和三堂嫂准时参加。对了,还有伯父伯母,他们也是我天凤王朝顶顶尊贵的人,现在这么大一件事落成,其中少不了伯父的功劳,可千万不能落下他们!”   “太子请尽管放心,微臣一定将话带到。”李潇然凉凉道。   主意,只是带到而已。至于来不来,那就是那两位的事情了。   太子自然听出了个中意思,却并不多言,只点点头:“既如此,那就辛苦三堂兄了。”   和李潇然打完交道,他照例又多看了秦明兰一眼,眼神越发的柔和,声音也越发的轻柔好听:“三堂嫂虽然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不过你并非寻常女子,再加上这些年打退罗刹国的军队你功劳最大,这庆功宴上断断不能少了你的身影。所以,还请到时候三堂嫂你务必要赏光才是。”   刚才他不是已经请过他们夫妻俩了吗?结果现在还又单独来请一遍她,而且搞得这么亲密暧昧的模样,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秦明兰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冷冷点头:“微臣明白。”   明明只是例行公事的一句回复,却令太子笑逐颜开,脸上公式化的微笑都柔和并真实了不少。   “孤就知道,秦将军你是不会拒绝孤的。”   我的天!   秦明兰真想抱头大叫。   太子,我们真的不是很熟很熟啊!请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黏糊不清行吗?我身边可还有一个移动的醋坛子呢!   而现在,醋坛子又开始晃荡了。   “她不拒绝你,那是因为你是太子,她是下属,她拒绝不了!”李潇然气呼呼的道,闪身拦在她身前。   太子含笑点头。“三堂兄说得对。”   这谦恭的德行,简直欠揍到了极点!   李潇然恨得直咬牙,但在皇帝跟前,也不得不收敛。   紧紧握住秦明兰的手,示威似的在他跟前晃了又晃,醋坛子世子故意拔高了音调大声喊道:“媳妇,事情都办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你再过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可是劳累不得了!”   秦明兰简直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一个太子,一个李潇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要斗,那就拿出真本事互相斗去啊,拿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作筏子是几个意思?   还有皇帝!这位天凤王朝的最高统治者看起来病怏怏和蔼可亲,但藏在那张和蔼的面孔后面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脸色!便如现在,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有侄子都已经闹腾到这个地步了,以他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秦明兰就不信他还没看出来!可是皇帝就跟个二傻子似的坐在上头一动不动,甚至还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几个的互动,末了高兴的拍拍手:“看到你们兄弟俩感情这么好,朕也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呀!等你死了,看他们俩不打起来!   秦明兰没好气的道,赶紧和李潇然行个礼退了出去。   一路无话。   回到王府,二人少不得又将皇宫里的一切事无巨细的禀报给了平王爷夫妻。   一听说皇帝要让他们入宫参加饯别宴,平王妃顿时激动起来:“王爷,皇上准许你出门了呢!这样一来,你的禁足令便是结了,这也就意味着皇上已经原谅您了!”   “皇上对本王一向宽容大度。”平王爷一脸平静,顿一顿立马话锋一转,“不过,犯了错就是犯了错。皇上只是对我略施薄惩,这本身就已经够护着我了。我要是再不知好歹,连短短一个月的禁足都熬不下去,那才真是对不起皇上对我的一片呵护之心。饯别宴我就不去了,你带着阿潇和阿兰去就行了。”   “这样好吗?太子可是亲口邀请您的呀!”   “太子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去。”平王爷坚持道。   平王妃见状,也知道他是铁了心了,只得低下头。“既如此,那妾身一切听凭王爷吩咐。”   无奈的娇柔模样又让平王爷脸上掠上一抹柔情。“爱妃你又何必如此颓丧?本王说了,本王犯了错,犯了错就该罚。既然本王已经领了罚了,那就必须说到做到。皇上可以因为兄弟情对本王网开一面,可本王却不能仗着他的宠爱为所欲为啊!”   “妾身明白。”平王妃点点头,只是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明显的郁色。   平王爷见了,脸上柔情更浓,说话的语调也更轻盈柔和了。   一看这情形,秦明兰和李潇然自动自发的退出,不打扰这微微的二人世界。   不过,到了自家的地盘,秦明兰也敢放开了说话了。“三天后的饯别宴,那么重要的场合,父王居然不去?这也未免太不给太子面子了吧!”   “你以为他是真心不想去?”李潇然冷哼,“他这是在故意端着架子呢!就是等着到时候有人三番两次的去请他,给足了他面子,他也才好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宴席上不是吗?”   秦明兰眉头微微皱紧。“他还想怎么光鲜亮丽?”   “那你就得问他了。他心里头的阴谋诡计多得是,我哪里都猜得到?”李潇然撇撇嘴。   你不知道?你要是都不知道,那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能知道了!秦明兰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不过,既然他不想多说,她也就不多问了。   这些天看多了他和平王爷之间的互动,秦明兰也明白:李潇然对平王爷这个父亲存在许多心结,那不是区区一个她所能解开的。她自认也不够聪明灵巧,红颜知己这么高难度的任务她负担不了,也就不去揽这个瓷器活了。反正这家伙够聪明,回头自我调节调节也就好了。   而且,现在的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想到那件事,她悄悄看了眼李潇然,发现他还在为平王爷方才的决定愤愤不平,便赶紧收回目光,一抹亮光在眼底一闪而逝。   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这几天京城里平静得过分,虽然没有再出什么大事,但关于罗刹国杀人鬼魂的故事却是越演愈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太子亲自出宫游说都没有用。   眼看和罗刹国的和谈才刚刚圆满结束,人家马上就要走了。要是在临走前都不给他们留下一点良好的印象,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可是看看外头的群众……那又岂是他想说服就能说服的?为此,太子这两天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个大泡。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不懈的往外跑,为罗刹国使团树立他们的良好形象。   这么好玩的事情,李潇然自然不会错过。早上睡到自然醒,用过反后,他便带着杨光远还有小一小二出去看太子的热闹去了。   秦明兰也趁机带上春花秋月,去了田青的住处。   正巧田青有事出去了。见到她来,两个小丫头又是欢喜又是惊慌,手忙脚乱的将她们给迎了进去,一个小厮已经跑出去报信了。   秦明兰落座,轻轻在腰上捶了捶,便对两个手足无措的小丫头道:“你们去厨房给我取点小食来。我的口味厨娘都清楚,你们只管说是给世子妃做的就行了。”   能得她分派事情,两个小丫头高兴得不行,忙不迭答应着去了。   立时,屋内便只剩下一个丫头,那便是田青的小表妹,秋梨。   这姑娘名叫秋梨,但长得一点都不似梨子一般光滑水润。尽管已经在王府里好吃好喝了半年多,但这丫头还是黑乎乎的,不过身上的乡土之气淡了许多。换上三等丫鬟的装饰,看起来也能有那么几分入眼了。   发现秦明兰正在看自己,她连忙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明兰简直嘴角一勾。“你过来。”   秋梨不动,好一会才抬起头来,一脸不解的指指自己:“大将军是在叫奴婢么?”   “废话!这里除了将军和我们姐妹就只有你一个。我们是将军的贴身丫鬟,将军要叫我们直接叫名字就是了,哪里用这么麻烦?既然这么叫了,那必定就是叫你了!”秋月脾气暴躁,当即就骂道,“亏得你还已经入王府这么久了。田军师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愚钝的表妹?你都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了,就没学到他一星半点的聪明劲吗?”   秋梨小脑袋低垂,一副任君骂个够的姿态。   她这小媳妇的德行做给谁看呢?这里都是女人,而且他们三个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最爱的就是快意恩仇,最看不顺眼的就是那些不好好说话做事,就知道装可怜的人!   秋月见状,又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又想骂。春花赶紧将她按住,悄悄朝秦明兰那边使了个眼色。   秋月这才发现秦明兰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因为这丫头的怠慢生气,反而眉眼含笑,目光直直的凝视着那边。略有些粗糙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敲出清脆的声响。这表示她的心情还不错。   看来,将军心里早有自己的安排了。   尽管性子急躁,但秋月心里对这位大将军可是打从心底里佩服的。所以既然见到秦明兰如此,她也便闭上嘴不再闹事。   等四周围都清静下来,秦明兰才缓缓开口:“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过来,让本将军好好看看你。”   秋梨总算没有再踟蹰,小步来到她跟前三步远处站定。   这姑娘生得娇小玲珑,站在坐着的秦明兰跟前也只比她高出一个头去。秦明兰眼皮一抬,便将她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不过,秦明兰还是仔细将她看了又看,才缓缓开口:“罗刹国的使团再过两天就要走了。”   秋梨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秦明兰便又重复了一遍。   秋梨这才眨眨眼,一脸无辜的问:“将军您和奴婢说这个做什么?奴婢和他们又没有关系?”   没有么?秦明兰轻笑。“那照你的意思,你是不会和他们一道离开了?”   秋梨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逝,普通的小脸上依然是满满的憨厚淳朴:“将军您到底在说什么呀,奴婢听不懂!奴婢好容易才寻到京城,来投奔表哥。现在终于过上安稳的日子了,又为什么要离开?而且,那罗刹国的使团要回去的是罗刹国,奴婢去那里做什么?奴婢听说他们罗刹人凶狠野蛮,就连姑娘家也都逞凶好斗得很。奴婢光是想想都怕了,哪里会想去那个地方!”   “嗯。”秦明兰满意颔首,“吐字清晰,条理明确,还懂得循序渐进。才一会的功夫你就能先出这么多话来驳我,可见你并不是那么愚笨嘛!”   秋梨脸色立马一变!旋即又恢复了原样。“奴婢只是说出奴婢的心里话罢了,将军您这话什么意思,奴婢并不清楚。”   砰!   陡的一声巨响,秦明兰用力一掌拍在桌面上,竟是震得桌上的茶壶茶杯等物都是狠狠一蹦,叮叮当当互相碰撞出一连串嘈杂的声响。   “不清楚?如果你都不清楚,那么这个王府里就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的了!”昂首看着这个一脸谦卑的小姑娘,秦明兰冷笑不止,“你是非得叫我揭穿你的真面目吗,查哈努尔?”   一听到最后这四个字,秋梨脸上的憨厚镇定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讶异的睁大眼,她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是真以为我傻,还是觉得我们王府上下都是傻的?田青当初进我家时就是一口咬定所有亲戚都死绝了。记住,是死绝了!他是什么人,会无缘无故的诅咒自己的亲人吗?他既然那么说了,那就表明他的亲人的的确确都是死光光了!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却又凭空冒出来一个你,还好死不死的就在他进了王府并站稳脚跟后不久就投奔了过来,还自称是他表妹!他虽然也附和了你的话,可是我和他多少年的交情,他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秦明兰沉声底喝。   “原来如此。”秋梨颔首,“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戳穿我?”   “我戳穿你做什么?既然你都主动找上门来了,如果是能打发的,田青肯定早已经将你打发走了。既然打发不了,而且他还费心费力的为你打掩护,那就说明你的身份非同一般。当时我虽然猜不出,但我尊重他的选择,便将你留下了。我也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对身外事不管不顾的田青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秋梨最关系的便是这个。   秦明兰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这个难道很难猜吗?近日罗刹国的人频频和他接触,你们的国王甚至都数次向他示好,这就说明了他和罗刹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且这段日子以来,除了明里的来往,你们暗地里和他打过的交道也不少了吧?他们如何会对王府里的一切这么熟悉,就跟走自家后院一样?那必定是有人给他们提供了足够详细的资料!”   而那个提供资料的人,不做第二人选。   秦明兰舒口气,继续道:“自打确定了那件事后,我便将你们罗刹国新国王的资料拿来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我却是发现新国王身边原本跟着一名女勇士名叫查哈努尔。可是就在半年前,那名女勇士消失了。”   “所以,你就怀疑到了我身上。”秋梨终于明白了,眼中浮现一抹钦佩,“秦大将军果真明察秋毫,小女佩服。”   哪里是她明察秋毫?实在是你们罗刹人脑筋太死板了,做这种安插间谍的事情也不知道做些遮掩。搞得她这样的人居然都能在他们跟前大秀优越感,秦明兰突然觉得真是滑稽得紧。   不过现在不是好笑的时候。既然对方已经承认了,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你这次果真不会和罗刹国使团一道离开?”   秋梨摇头。“我现在是平王府的丫鬟,签了卖身契的。”   得了吧!你签的都不是本名,有关系吗?秦明兰轻笑:“你为什么就不能直言告诉我,你留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服田青跟你们走呢?”   秋梨瞳孔猛地放大,眼带防备的看着她。   秦明兰冷笑不止。“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也没这个资格这样看我!田青是我的人,你们却想从我手上将我的人拐走,我还没来谴责你们呢,你有什么资格防备我?”   “他本来就是我们罗刹国的人!”秋梨大叫。   “是吗?他认了吗?”李潇然只问。   秋梨一怔。“虽然他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既然他都已经将我收在身边了,那就说明他还是有心想要回去的。所以,只要我们再努把力,不愁他不乖乖跟我们走!”   谎话说了一百遍,渐渐的自己也就信了。这姑娘俨然就是如此。   秦明兰只是冷笑。“他要是一开始不留你下来,你肯定已经到处去散播关于他身份的故事了吧?不然也会做些其他的事情来动摇他如今的地位。与其让你在外头搞破坏,那还不如将你这个不安定的因素留在身边好生看着。我想,他一开始收留你的原因是这个。”   秋梨脸上的得色消失。“你,你胡说!他不会的!他骨子里流着的是我罗刹国的血,罗刹国就是他的最终归宿。除了罗刹国,他还能去哪里?”   “如果你们不来的话,他在这里也会过得很好。”秦明兰道。   秋梨终于开始着急了。“你们不是已经把他利用完了吗?既然都已经利用完了,那就把人换给我们啊!我们需要他!很需要很需要!”   “很需要么?”秦明兰低声呢喃,秋梨连连点头,“我们需要他去安邦定国,现在全国的百姓都翘首企盼着他赶紧回去!”   “那是你们的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秦明兰冷叱,“他才刚为我天凤王朝出力,打得你们罗刹国落花流水,谁知道你们心里有多恨他?好容易现在国家安定下来了,他也有了稳定的生活,为什么又要背弃自己习惯了的土壤去远方飘零?你们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你们有没有为他想过哪怕一点半点?”   “可是罗刹国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回去承担!”秋梨大叫。   “你们现在不是承担得很好嘛?”秦明兰反驳。   “那至少暂时的,我们还是需要他!”   “你们需要他他就得跟你们走?”秦明兰冷叱,“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他不想去!如果他真愿意走的话,又何必一直磨蹭到现在?”   秋梨咬唇。“不用你管,这又和你没关系?”   “谁说和我没关系了?他是我的好兄弟!”秦明兰冷声道,“今天,我就把话摆在这里!”   “他,田青,是我的人。你们想要将他弄走,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而现在,我不同意!”   ☆、017 大殿闹事   最后一声高喝,可谓是气势雄浑,气壮山河。   秋梨都被吓得一个激灵,双腿隐隐发软。   她昂起头看着秦明兰:“秦大将军要是作如此想法,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这一切最终还得他自己来做决定,我们在这里争论半天也没用。”   深沉的双眼中满是坚定,俨然田青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秦明兰不禁冷笑。“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好了!”   说到此,田青终于回来了。见到秦明兰便扬起笑脸迎上来:“将军你怎么突然来了?要是有事就差人来叫我啊,我立马便会过去了。这里这么简陋,哪里能让你屈尊在此?”   秦明兰神色淡淡的。“我是来找你的表妹的。”   田青笑意微僵。“找她做什么?难不成是将军你瞧上她了,想将她收到身边做丫鬟?”   “我可没这个福气,让她来伺候我。”秦明兰轻笑,说着站起身,“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和她说过了,现在我也该走了。”   说罢,扶着春花的手便朝前走,竟没打算再留下和他促膝长谈。   田青脸上的笑容微微生出一丝皲裂,眼中也隐隐带上了一抹落寞。   从他跟前走过,秦明兰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又停下脚步,一字一句,慢条斯理的道:“明天晚上,我们都要进宫参加罗刹国使团的饯别宴。到时王府里就全靠你守着了,你可千万要将王府上下的财物看好了,万万不能让那些宵小趁机掠走原本就属于我们王府的东西!”   “是!将军请尽管放心,在下必定不负您的嘱托!”田青猛地双眼大亮,朗声应道。   秦明兰终于满意了,微微一颔首,信步走了出去。   秋梨闻言脸色却是一变。前脚秦明兰刚走出去,后脚她便看向田青。红唇微张正要说话,就被田青无情的打断了:“这是我们王府里的事情,不关你事,你不用多言!”   “可是……”   “我说过了,你不用多言,这里也不需你多言!”田青冷声道,竟是看也不多看她一眼,就转身走开了。   秋梨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远走,目光再转向秦明兰消失的方向,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晦色。   转眼三天时间便到了。   及到下午,秦明兰,李潇然以及平王妃便都盛装打扮,一道乘了马车进宫去参加盛宴。   经历了十年的动荡,国内逐渐恢复平稳,就连动荡的边关也再度恢复平静,此事可谓极端重大,皇帝对此也格外看重,不仅命文武百官务必须全数出席,就连后宫里的皇后娘娘以及太后等人也都纷纷出面。   等到人都到齐了,便听得太监一声高喊——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驾到!”   所有人即刻起身行礼,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人逢喜事竟生生,皇帝今日心情大好,走起路来都格外意气风发。大手一挥,他朗声道。   众人谢过,待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太子妃一行人落座之后,才又起身落座。   秦明兰赶紧一屁。股坐了下去,只觉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浑身各处都不自在。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宴会。当然,当初他们凯旋时皇帝在城外设立的不算,那一次她是主角,又因为常年在边关粗野惯了,皇帝也是各方面都顺着她的,所以她觉得还好,事情勉强还算顺遂。但是现在,经历过一年多的礼仪熏陶,作为围观群众中的一员,她才体会到参加这种大型宴会是一件多么苦逼的事情。   太后娘娘一向对李潇然亲厚,自然而然的对她这个孙媳妇也高看上两眼。现在看到他们苦哈哈的随大流坐在下头,她老人家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这不,众人才刚落座,太后娘娘便冲他们这边温柔招手:“阿潇,阿兰,你们过来哀家这边坐。”   秦明兰的小心肝冷不丁的又一阵猛跳!   太后娘娘诶,您要疼孙子也别疼得这么明目张胆好不好?现在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一开始就搞特殊化,您就不怕太子太子妃二位吃干醋吗?   但看看那边的太子夫妻俩,太子施施然端坐,如玉的面孔上恰到好处的点缀着一抹微笑。即便听到太后娘娘的这番话,他的脸色也没有半分变动,甚至眼神还更柔和了些。相对于宛如谪仙的太子而言,太子妃就接地气多了。从出现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和秦明兰对过眼,还赠送她一抹温柔浅笑。如今听到太后娘娘的邀请,她甚至主动站起身来,笑眯眯的执起秦明兰的手:“皇奶奶说得对。三堂嫂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下面坐着太委屈了她。还是皇奶奶这里宽敞,椅子也舒服,让三堂嫂坐再合适不过了!”   秦明兰局促的不肯起身,连忙向李潇然投去求助的目光。   此时太子也笑道:“皇奶奶果然格外钟爱三堂兄。既然如此,三堂兄你就赶紧和三堂嫂一道过去吧!要是给皇奶奶等急了那可就不好了!”   李潇然立马脑袋一转,瓮声瓮气的道:“我才不要呢!我是大人了,现在我就要一个人坐在这里!这里才是我的专属位置!”   “哎哟,哀家的阿潇也知道你有你的专属位置了呀!”太后娘娘闻言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满脸的欣慰和自豪藏都藏不住,“好好好,既然你要守着那里,那就守着吧!你坐在那里也挺好。”   说完又看看秦明兰。“太子妃,你还不赶紧将平王世子妃请过来?如今哀家的孙子长大了,哀家也只好让哀家的曾孙子来陪陪哀家了!”   “皇奶奶您请放心,儿臣现在就把三堂嫂给您请过来了!”太子妃连忙笑道,小力拉了拉秦明兰,“三堂嫂,走吧!皇奶奶还在等着呢!”   可是她不想去呀!   秦明兰郁闷得想哭。   就在这一拉一扯之间,他们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各方关注的焦点。许久没有被这许多人以这样的眼神看过了,秦明兰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可偏偏李潇然这个人跟吃错了药似的,竟是对她的求助不闻不问,继续扭头装深沉。还是平王妃冲她笑了笑:“你快过去吧!没事的。”   秦明兰才无奈点点头,随着太子妃过去了。   将她安置在太后娘娘身边,太子妃赶紧就行礼退下,在太子身旁坐下了。太后娘娘拉着秦明兰在自己身旁坐下,又问了她不少问题,才满足的闭嘴。   随后,她老人家又扫视下头一周,忽的眉头一皱:“平王呢?平王怎么没来?”   平王妃忙不迭起身:“启禀母后,王爷说他本是负罪之身,又受了皇命在家闭门思过。如今一月之期未到,他不宜出门,特命儿臣来向皇上和母后认个错,还请母后不要因为王爷的缺席扫了兴致。”   “这孩子!他可真是……”太后眉头不禁皱得更紧,“这么重要的场合,不是说了叫他一定要出席的吗?皇上都已经说过不生他的气了,他还非得如此矫情,可真是气死人了!”   皇帝太子闻言连忙站起身。   皇帝小声道:“皇兄如此要是为了朕的连忙着想。不过今天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能没有皇兄来为儿臣做见证呢?儿臣这就再命人去请了他来!”   太子趁机开口。“不如就让儿臣去吧!当初在南边伯父替儿臣挡了一刀,这一次查探罗刹国人闹事的事情伯父又帮忙出了不少的力,儿臣还没来得急答谢他呢!”   皇帝颔首。“如此甚好。母后您觉得呢?”   太后娘娘闻言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些。“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管的了你们前头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必是对他们这个决定十分满意,才会如此。要是换做随便一个阿猫阿狗过去请,看她老人家不气歪了脸!   早习惯了太后娘娘对平王爷的偏疼,皇帝和太子尽管心中有些不虞,但也隐藏得很好。   太子连忙行了个礼便退下了。皇帝高高端坐回去,只是一身的意气风发淡去不少。   秦明兰见状,心口也仿佛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   忍不住看看李潇然那边,正巧和他的目光撞上。只见他冲她挤挤眼,得意的嘴角一勾——看吧,我就说了,老头子绝对的是在欲擒故纵!现在,太子不就亲自去请了?这可比他自己随便听了我一句传话自己屁颠屁颠的过来瞧别人的白眼有面子多了!   这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逗乐了秦明兰。   连忙点点头——是是是,您最聪明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您猜不到的?   那还用说吗?接收到她钦佩的眼神,李潇然满足了,低头饮了一口茶。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后,平王爷终于姗姗来迟。   “皇兄,你可算是来了!”见到他,皇帝忍不住高声道。   平王爷大步走到厅中,双膝跪地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兄你何罪之有?”皇帝哈哈大笑,“你能来和朕一道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就足以免除你所有的罪过了!赶紧起来吧!”   平王爷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了声谢便站起身。   太子随后也冲皇帝以及太后行个礼:“儿臣幸不辱命,将伯父请了过来。”   “的确是哀家的好孙子,哀家没有看错你!”太后满意点头。   太子微微一笑,退到一旁坐下。   平王爷也转过身,昂首阔步走到平王妃身边,端端正正的坐好了。   秦明兰仔细看了看,平王爷身姿挺拔,气度昂然,即便是坐在那里腰板也挺得直直的,一身的精气神比皇帝的还要足。要是换上龙袍,只怕这一位看起来还要更像个帝王。这模样,哪里像是在家思过了快一个月的人?   李潇然说得果然没错。太子这次亲自去请,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也将他过去那点不光彩给抹了个一干二净。从今往后,天凤王朝依然只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平王爷,被皇帝视作手足的平王爷,被太子殿下躬身相迎的平王爷。如此,他也的确是有资本傲视群雄!   平王爷这算盘打得真是好啊!   一招以退为进,竟然给自己博来这么多的好处,难怪当时李潇然连劝都没有多劝一句就拉着她走人了。想必当时就算他们费了再多的口水,可必定是说不动他的。人家早就一定会打定主意了!   平王爷到了,各路人马才算是真正齐全了。   皇帝举杯,两国君臣共贺和约谈成,双方再度进入和平共处时期。   群臣应诺,再度高呼万岁,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而后,宫女太监们络绎不绝,将新烹制好的佳肴源源不断的送上几案。宫中珍藏的陈年佳酿更是一坛一坛的往里头搬。   “诸位爱卿,罗刹国国王陛下,还有你的臣子们,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不必拘束,尽管敞开了吃,敞开了喝!从今往后,我们两国的子民便要如今天一般,和平共处,共创美好未来了!”几杯酒下肚,皇帝满面红光,说话也放开了许多。   新国王本就不是那么受拘束的人。听闻此言也是十分高兴:“皇帝陛下所言甚是!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今天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他都这么说了,罗刹国的一行人自然也都纷纷应和,举杯畅饮。   他们的好爽感染了其他人,就连朝中文臣也按捺不住,大杯大杯的喝起酒来。   厅中场面一时热闹和谐得紧。   可是……这似乎也太和谐了点,让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秦明兰皱皱眉,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被子。   “世子妃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秦明兰过来之时,平王妃特地命青葱过来侍奉。青葱心细,各方面都妥帖,很快便发现不对。   太后娘娘隔得近,自然也听到了,连忙便投射过来关切的眼神。   秦明兰忙不迭摇头:“我没事。”   然而声音虚软无力,并无半点说服力。   太后娘娘是个人精,当然听出了问题。便道:“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下去躺躺好了。哀家早叫人给你铺好了床褥,你去休息一会,等宴席散了再出来便是。”   秦明兰摇头。“真不用,我还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她只是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已。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绵长的呜咽声传入耳中。   在这满厅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臣子之中,这一声独属于女人的带着无尽的凄婉哀凉的呜咽显得格外的吐出且刺耳。   大家均是一愣,不由自主的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去。   秦明兰也连忙随大流看了过去,便见一个二品命妇装扮的女人脸颊通红,双眼含泪,歪歪倒倒的走了出来。   她也不堪其他人,径自来到平王爷和平王妃共坐的几案前,噗通一声跪地,便咚咚咚的磕起响头来。   平王妃脸儿一白,平王爷也霎时拉下脸:“高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被唤作高夫人的命妇不住磕头,呜呜咽咽的道:“平王爷,平王妃,求求你们了,你们将臣妇的孩儿还来吧!只要能将臣妇的孩子要回来,臣妇就算当牛做马也愿报答您二位的恩情!”   “夫人!”她的话还未说完,礼部侍郎高大人便连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拉上她的胳膊,“你在这里胡说什么?阿朗失踪的事情和平王爷还有平王妃有什么关系?你不许再胡说八道了!”而后又冲平王爷平王妃陪笑道,“王爷王妃大人大量,不要和贱内一般计较。她酒喝多了,信口胡说,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说着就要将人给拉走。   但高夫人却还不肯,一把甩开高大人又跪在地上开始磕头。一边磕一边叫道:“平王妃您是陈家女,陈家的事情您必定也是知道的。如今小儿失踪了,此事和陈三老爷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臣妇这些天寻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如今别无他法,只得来恳求王妃您了。求求您大发慈悲,将臣妇的孩子还给臣妇吧!他是臣妇的命根子,没了他臣妇下半辈子可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呀!”   “夫人!”高大人脸都绿了,死命的拽上高夫人就往后拖。   上头皇帝太后的脸色也特别不好看,其他臣子亦然。   想想也是。这么盛大的宴会,本是为了图个热闹喜庆,大家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有人借着酒劲开始闹腾,这寻常自己人聚会都会觉得丢人现眼,偏偏现在还是当着罗刹国君臣的面……简直是丢脸都丢到国外去了!   秦明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个高夫人是故意的!   还有高大人,他也是帮凶!刚才这对夫妻的互动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高大人装模作样的拉了她一把,却并没有太过用力,高夫人随手一挥就挣脱了他的钳制,又扑倒平王妃跟前去哭闹。   而且这两人的对话也是在一唱一和,明明白白的将事情都给说了个清楚明白,哪里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这可真是有趣了。这两个人当众闹这么一出,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就不怕事后皇帝责罚吗?   想及此,她又忍不住往下头去搜寻李潇然的身影。李潇然很快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冲她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杯子。   这是在叫她稍安勿躁,安心看戏。   秦明兰明白了,一颗心也安定了不少。端起茶杯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那边高夫人和高大人拉拉扯扯了好几回,终于高大人这位男子汉大丈夫占据上风,将高夫人往人群里拉了过去。   但这个时候,罗刹国的新国王站了起来。“等一等!”   众人又是一愣,便听到他道:“既然这位夫人都已经这么恳求了,那事情一定十分棘手。皇帝陛下,我一直听说您是位明君,现在既然你的臣民有难,你这样不管不顾,是不是不大好?”   这竟是借机讽刺起来了吗?   皇帝脸色霎时很不好看。   动动唇,正在思考该如何回应,平王爷以及站了起来。“国王陛下所言甚是。不过,此乃我天凤王朝的家务事。皇上慈悲,事后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不过现在嘛,正是我们两国欢庆的时候,可不能以为内这点小事坏了双方的兴致。”   “小事?”新国王轻笑。   平王爷笑脸一僵,平王妃也站了起来。“既然高夫人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此事我不管也是不可能了。既如此,那妾身就耽误诸位一点时间,好生和高夫人来对峙一下好了。”   “爱妃!”闻言,平王爷立马脸色一变。   平王妃温和摇头。“王爷请尽管放心,妾身没事。”   高大人听了,一时也有些踌躇,最终只得看向皇帝那边。   皇帝疲惫摆手。“既然平王妃都这么说了,那就让她把事情说个清楚好了!”   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要是不及时将事情处理干净,那才会后患无穷。尤其还是当着罗刹国使团的面,那影响就更不好了。   皇帝心里明白得很。既然平王妃一力将事情承担了下来,他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如此一来,全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平王妃的身上。   开始听到高夫人的哭喊时,平王妃神色难免有些慌张。不过现在,她早调试好了心情,面上又是平静无波。静静端坐在位置上,她目光柔柔的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高夫人,轻声细语的道:“还请高夫人将前因后果细细的说一遍。若是我有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夫人立即也感动得不行,立马又跪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抽抽噎噎的将事情给说了个大概。   原来,高夫人有一个小儿子,因为是自己三个儿子里头最小的,又是年近四十才升生了整儿幺宝贝,所以一直宠爱异常。现在小儿子也不过十六七岁,却也没有好好读书,镇日里就知道走猫斗狗,上街耍横。不过幸而高家家教不错,这小儿子虽然小错不断,但终究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所以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   可是,就在前些天,罗刹人在京城闹事之后没几天,这个小儿子突然就失踪了!和他一道失踪的还有不少京中勋贵家里的儿子,但那些大都只是不重要的庶子,即便人丢了也都不怎么在意。唯有高家这位小公子从小就是高夫人的心肝肝,如今人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高夫人难免挂心,见天的叫人出去搜寻,把个京城都快翻得底朝天了也不见踪影,人都憔悴得不像个样子了。若不是今日皇帝要求文武百官以及有品级的命妇都要进宫参加晚宴,她肯定还在到处指挥人去寻自己的宝贝儿子。但即便到了宴会上,她也是心不在焉。一时心绪不畅,便抱起杯子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一不小心喝多了,就做出了那等事。   话说到这,她忽的抬起头,双眼红红的看着平王妃:“虽然王妃您已经加入皇家了,但您终究还是陈家女。这些日子臣妇也曾往陈家递了拜帖,却都被拒绝了。臣妇也是没有办法,这才不得已来求您,还求王妃您看在臣妇一片爱子之心的份上帮臣妇一把吧!”   说完又开始磕头了。咚咚咚的磕得人心里直发颤,光洁的地面上也很快留下一滩醒目的血迹。   秦明兰不由握紧了拳头: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平王妃面色依然平和,只是柔声问道:“贵公子失踪,我也十分伤心。不过,此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和陈家有什么关系?”   “王妃您难道不知道么?就在小儿失踪之前,臣妇家中的小厮曾见过他和陈家三老爷,也就是王妃您的庶兄来往过几次。现在小儿不见了,您的庶兄也失踪了,可见这两人之间必定是有着一定的联系的!还有张家康家王家那些人家里失踪的公子,他们也都或多或少和令兄有过接触。”高夫人小声道,顿一顿,又补充一句,“为此臣妇还特地问过小厮,他说,似乎是令兄一直在团结他们,说是想要办一件什么事来着。而且,就在罗刹人闹事的前几天,他们还亲眼见到令兄同几个罗刹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轰!   此言一出,整个厅内都爆炸了。   谁人不知,之前罗刹国那些人闹事,几乎将京城闹得鸡犬不宁?后来也搞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到现在都还没好。虽然上头说事情已经结了,也推了几只替罪羊出来。可是,他们都不是普通百姓,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头的蹊跷?   这件事,其中必定有问题!但既然皇帝不说,他们也就假装不知道了。   不过,虽然是在假装不知,但毕竟人的好奇心是有的。而现在又有人主动将内幕揭露给他们看,他们怎么能按捺得住心头的冲动?   这不,才不到三息的功夫,这群人看着平王妃的眼神以及灼热了许多。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失踪儿郎的人,更是跟看仇人一样看着平王妃。   在这么多人过分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平王妃终于扛不住了,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一下。   平王爷眼中闪过一抹疼惜,坚定的站在她身旁:“高夫人,没影的事你可不要胡说!陈家乃清贵世家,自建国起就忠心耿耿的为我天凤王朝效忠,如今已经为朝廷贡献过不下百位中坚力量。他们一向洁身自好,谁又会不惜自污了名声去和罗刹人来往?你们肯定是看错了!”   “看没看错,我们难不成还不知道吗?陈三老爷虽是庶出,但终究也是陈家人,我家小厮或许能看错其他人,但陈三老爷,他是绝对不会看错的!”高夫人高声道。   平王爷面色猛沉。“高夫人,你说话前可要先好生考虑好了。须知现在可是在皇上跟前,还有罗刹国的皇帝陛下作证,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高夫人冷不丁的一个哆嗦,面上血色退去,牙齿也咬得咯咯直响。   但她却依然在厅中站定,咬牙问道:“平王爷您这可是在挟势威逼?”   平王爷身体一僵,脸色更加的不好看了。   这一幕更是给人一种直觉——平王爷是被人给戳中软肋了,说不出话来了!   这下,就连太后娘娘的脸上都染上了焦急。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牵扯上陈家了,还连平王妃都牵扯进去了?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母后请尽管放心,都是自己人,料想他们也不敢造次。”皇后连忙柔声安慰道,“更何况皇嫂一向沉稳,又冰雪聪明,这点小事她会处理好的。”   太后娘娘冷下脸。“这高家人实在是过分!回头散了宴席哀家一定要和皇上好好说说,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只怕难了!秦明兰心中暗道。之所以选了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出来,他们不就是奔着把事情闹大的目的去的吗?而且还特地将罗刹国的人都给拉了进来。须知对于那件事,新国王也是深恶痛绝,要是给他知道了事情和陈家有关系,他会怎么看待陈家?而等他们一走,皇帝若是就重责了高家,给新国王知道了,他心里又会怎么想?两国的合作关系才刚刚确立,但说句实在话,双方对对方的信任都还少的可怜。现在,只要随便一件不和谐的小事都很有可能将合作摧毁。所以,双方都必须慎之又慎。   也就是掐准了这一点,所以姓高的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吧?   高,的确是高!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一出,这可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现在关键就看看这人和一项了!   秦明兰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整颗心都扑在了平王妃那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却见平王妃虽然脸色微白,气度却是依然镇定雍容。身旁平王爷阴沉着脸又要说什么,却被她给拦下了。“王爷,不用了,还是让我来吧!”   平王爷一脸关切。“不行的话,就让本王来好了。本王还不信了,本王就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   平王妃轻轻摇头。“王爷您想多了。这等小事,妾身自己就能处理好了。”   说着看向高夫人那边,朱唇轻启,说出来的却是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话:“没错。我三哥的确是和那匹罗刹人有来往。”   轰轰轰!   人群中立时爆炸得更厉害了。高夫人也被吓得一愣,旋即又流下泪来。“这么说,王府您是承认小儿的失踪和您的三哥有关系了?”   “这个我不知道。”平王妃摇头。   高夫人却跟抓住了把柄似的眼睛一瞪:“既然王妃您都知道他和罗刹人有来往,那您为什么之前什么都不说?现在京城里出了那么多事,闹得人心惶惶,您身为王妃,难道就什么都不管吗?现在京城里又丢了那么多人,那可都是我天凤王朝的子民,也是我天凤王朝未来的栋梁啊!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难道王妃您就不该给我们个说法吗?”   说到最后,她干脆跪到地上,冲着皇帝那边磕起头来。   高大人此时也不拦着她了。人跪在她身边,一声不吭,但看那神情也是盼着皇帝来给做主的。   其他人家还好,只是看着这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不善。他们现在应该还是在观望吧,一旦皇帝表现出对平王妃的不喜,秦明兰相信:他们下一步的动作绝对是落井下石,将平王妃给砸死在井里!   这就是人心。也是高夫人拼命闹腾的依仗!   秦明兰心寒不已。   这就是京城,这就是外人眼中繁华热闹,贵人如云的京城。却不知,在这满眼繁华之后,却到处都是破疮烂口。人前的贵人,人后却不知会变成什么嘴脸的小人!   听得她这么说,平王妃眨了眨眼,突然就小了。“高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都是内宅妇人,对外头的事情所知不多。你这些事情都是贵公子失踪后才东拼西凑起来的,我所知道的自然也不会太多。不过,就在知晓三哥同罗刹国有来往之后,我便当即将事情告诉了王爷,又由王爷将事情告知了皇上。如今我三哥早已经被抓了起来,也当做事情的罪魁祸首交付给了国王陛下。不然,你以为这件事我们是如何向国王陛下交代的?”   听到她提到自己的名字,新国王站起身:“平王妃说得没错。而且当初那些罗刹人刚开始闹事时便是平王世子最先发现并提醒我们的。而后平王妃又大义灭亲,将陈三老爷抓了起来。陈家也积极配合,协助我们从陈三老爷身上得到了不少线索。现在,陈三老爷还在驿馆里,我们是打算将他带回罗刹国再行处置。”   闻听此言,高夫人脸上浮现一抹惊愕。“可,可那又怎么样?陈三老爷同罗刹国人有来往,也和其他人在谋划什么,这些都是事实!”   这个人完了。落进圈套里去了。   听到这话,秦明兰嘴角一勾,心情已然放松了许多。   在听到平王妃提到罗刹国新国王的时候,她就知道举起走向要开始转变了。新国王也没有让她失望,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平王妃,甚至连平王府以及陈家都给维护上了。既然新国王都这么说么,他们再抓着这件事攻击平王府和陈家就没用了。毕竟人家苦主都不介意了,你们再介意又有什么用?   情急之下,高夫人只得紧紧抓住最后一项自己所能利用的东西。   却不知道,方才她可以用来作为武器进击的东西,到了现在却是不能了!   平王妃也正等着她说这句话!话音才落,就听到她柔柔的道:“关于三哥他们在谋划的事情,我大略听说过一些,却并不是太清楚。”说着看向平王爷,“王爷,你知道吗?”   平王爷眉头微皱。“三舅兄甫一抓住就被送到了驿馆,全程都由新国王的人看守着,他们审讯出了些什么内容,本王不知。”   话头又被扔到了新国王那边。新国王眉梢一挑,凉凉笑道:“他们在谋划什么,本王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也是我们集合了各方面的消息最终融合在一起才得出来的。不过高夫人您是从哪里得到的?也不知道我们猜的对不对,要不您先将您知道的说出来我们听一听?”   “这个……”高夫人张口结舌,说不出来了。   那些方才还对平王妃横眉怒目的人也都慌忙的收回目光,低眉顺眼做鹌鹑状,老实得不行。   其实刚才高夫人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和罗刹人勾结,私底下密谋,而且还已经直接闹出了在京城打砸抢,意图破坏和谈的事情了。他们进一步的目的还用说吗?   就算陈家人真的是主谋,那么他们也是帮凶!如今陈家都已经将主谋抓起来送给苦主处置了,你们这群帮凶却还在皇帝以及苦主跟前气势汹汹的为自家人抱不平,你们是想干什么?造反吗?   但凡有点脑筋的人都知道现在要和高夫人划清界限,划得越深越好!至于自家那些消失的子弟……横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丢了就丢了吧!不割掉身上的脓疮,如何能再长出完好的肉来?   高夫人也瞬息明白了平王妃话里的意思,一时头晕目眩。抬起头,偏巧对上平王妃微微含笑的眸子,以及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冷意,她心里一凉,连忙惊呼一声,双眼一闭,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装死?   秦明兰见状冷笑。要是一开始你这么装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可是现在,晚了!   ☆、018 赶尽杀绝   果然。   眼见如此,平王妃眉梢一挑,状似焦急的低呼出声:“哎呀,高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将高夫人抬下去,请太医来好好看看!”   太后娘娘闻言也沉声喝道:“是要请太医来给她好好看看!怎么方才借酒装疯的时候就滔滔不绝,精神好得很。现在真相大白了,她就晕了?这可真晕得是时候!”   作为当年的宫斗的胜利者,并冷眼旁观了后续十年的宫斗,太后娘娘对这些手法早烂熟于心。现在既然平王妃已经脱困了,她也便不再顾忌,直接开口便道。   这话可真够狠的!简直就是剥了她的脸皮展示在中人跟前了!   就跟一个接着一个的响亮巴掌在往高夫人脸上甩。秦明兰分明看到躺在地上的高夫人狠狠的抽了几下,身体都在瑟瑟发抖。一旁的高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头都快垂到地下去了。   偏偏这个时候,新国王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说这位高夫人方才是在装醉,现在也是在装晕?”   我的天!   秦明兰真觉得自己现在的身板有点扛不住。这新国王说的话真是恰到好处,选的时间也正确,用词也简单粗暴得令人想拍手叫绝!   这一下,可是将高家人最后一点脸面都给撕下来扔到地上狠狠踩了!   高大人都跪不住了,咕咚一声趴到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太后娘娘请息怒,贱内是真的喝多了。她本身身子就不好,这些天也没有好吃好睡过,这次是受了点刺激才会口不择言,求太后娘娘恕罪!”   高夫人更是难堪得不行。事情都已经被人当众揭开,她就算闭着眼都能感觉到无数道鄙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现在是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为今之计,也只有厚着脸皮继续晕下去,将此事糊弄过去就罢了。   但是,堂堂皇家的颜面被人践踏了,但凡有点血性的人谁忍得下去?   李潇然当场便笑了出来。“说起来,高夫人家的小公子和小爷也有那么几面之缘呢!曾经几次,我们还为了一桌菜争吵过。那时候小公子就凶狠得不得了,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回去告诉他娘,小爷还只当他是随口说说。不过现在看来,这不将皇家人放在眼里的德行原来是遗传啊!”   他笑得冷,眼中却含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愤怒。太后娘娘爱孙心切,听闻此言哪里还忍得住?   当即一拍桌子:“来人啊!既然高夫人病了,那就请太医来给她好好治治!要是她这病治不好,那就留她在宫里接着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出去。免得给外头的人都知道我皇家仗势欺人,连亲戚也都不知好歹,随意欺辱朝廷命官!”   “太后娘娘饶命啊!”听得这话,高大人都要疯了,连忙磕头大叫。   太后娘娘这意思,分明就是要把高夫人给困在宫里,好好的让她病一场!到头来,她若是能捡回去一条命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而高夫人听到这话,也终于躺不住了,忙不迭翻身起来,咚咚咚直磕头,嘴里不住的说着求饶的话。   此时,又听一声清淡好听的男音道:“看来高夫人着实病的不轻。方才就只知道稀里糊涂的对伯母磕头,现在晕晕乎乎的又开始乱磕了。还有高大人也是,怎么好端端的也这样了?该不是魔怔了吧?”   噗!   秦明兰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去。   这太子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要人命!   一个高夫人还不够,现在干脆连高大人都弄进来了。而且,直接给两人冠上一个魔怔的名头,那么在给太医来来去去的折腾一番之后,他们便可以二人果真魔怔了为由,直接将这二人活活烧死!   谪仙杀人,那才是杀人不见血,却又稳又狠,叫人打从心底里发凉!   而这个时候,静王世子也慢悠悠的开口:“既然高夫人这些天一直在因为高小公子的失踪心力交瘁,那么想必高家其他人也都不遑多让。不然这样好了!皇奶奶,既然您都已经大发慈悲的叫太医给高夫人看病了,那不如也叫太医给高家其他人都好好诊诊?日行一善,也算是给您多积点德,也是为我天凤王朝积福报呢!”   我的个天哪!   秦明兰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去了。   静王世子,居然是他!   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知道和李潇然一道儿吃喝玩乐,看起来和他父亲一样平易近人的贵公子,一旦狠起来,居然比太子还要凶猛!   皇家人,果真是不可小觑啊!   此言一出,高夫人直接白眼一翻,咚的倒地。这次是真晕了。   高大人也摇摇欲坠,一脸惨白,脸上已无半点生气。   太后娘娘听了,却是满意颔首:“阿松说得对,是该给他们姓高的都好好看看了!”说罢看向皇帝,“皇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皇帝连忙起身:“母后如此关心儿臣的臣子,而且受宠若惊。”便一挥手,“来人啊,将高大人还有高夫人都扶到后头去,请蒋太医温太医来好好给他们看看!还有,再派几名太医去高家,给高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好好把把脉,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因为这件事生出任何病痛来!”   哇啦啦,真看不出来,平日里温和好说话的皇帝陛下一旦硬气起来,这王霸之气也够吓人的!秦明兰暗暗点头,终于觉得上头这位穿着明黄龙袍的天子又那么几分天子的模样了。   “皇兄且慢!”但这个时候,平王爷却开口了。   皇帝龙目一扫。“皇兄还有何事?”   平王爷眉心微拧。“皇上,高夫人虽然当众冲撞了微臣的爱妃,可是也算是事出有因。现在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母后想罚高大人和高夫人也是理所当然。但高家其他人却是无辜的,还请皇上和母后网开一面,饶恕他们吧!”顿一顿,又看看平王妃,“儿臣以为,爱妃也不会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如此多的人因为她而受难的。”   平王妃柔柔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王爷说的是,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皇帝眉头一皱,无奈看向太后那边。   太后也不禁沉下脸。   她这当众为他们找回场子,这可是多给他们面子的一件事!可他们倒好,好心当作驴肝肺,而且还当着外国使臣的面将她的话给驳了回去,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想让她当众丢人现眼是吗?   自己的儿子太后娘娘当然不忍心太过苛责。那么既然平王妃也表达了赞同的意见,她老人家便理所当然的将大半的怒气发泄到了平王妃的身上。“哦,是吗?平王妃果真是慈悲心肠。和你一比,哀家都不敢自称是吃斋念佛多年的人了!”   平王妃身体一僵,垂头不敢反驳。   秦明兰看得心里一阵着急,手里的杯子都快被她给捏碎了。   这可怎么办?当众被太后娘娘斥责,要是平王妃就这么认了,那她的脸可就丢进了!可要是反驳了……她一个小辈却和太后娘娘对着干,太后娘娘肯定会更生气,外头对她的流言蜚语也会漫天飞扬,她的脸面一样也会丢得一干二净!   这是进也不是,退更不是。她该如何选择?   下意识的,她就将目光投向了李潇然那一边。   而李潇然也没有让她失望。只见他慢悠悠的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开口:“奶奶您错怪母妃了,她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那你说,她是哪个意思?”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太后娘娘的语气好了不少。只是脸色依然不大好看。   李潇然歪歪头。“这还用我说吗?在场哪个不是聪明人,母妃什么意思大家必定也都是心知肚明的。这高夫人和高大人既然敢当众给我母妃难堪,那么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们也免不了一个顶撞皇亲的罪名。按照天凤律例,顶撞皇亲者,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斩首!情节严重者,祸及三族。所以母妃的意思,应该是那无辜遭受牵连的三族就免了,但他们这一族却是绝对不能放过的。须知有一句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两位上梁都已经歪成这样了,可见必定教导不出什么品行端正的儿子来,那高小公子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而且他们这次是他们遇到了宽容大度的罗刹国国王陛下,人家不和他们多计较。可有朝一日,高家人在外头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谁知道又会惹到什么大人物?我们天凤王朝的脸面也丢不起!”   说罢,他抬起头冲太后娘娘呵呵一笑。“这么简单的事情,以奶奶您这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可能想不到?可您却偏还要故意吓唬母妃,奶奶您太坏了!您在这样,我就不喜欢您了!”   聪明人,就是牛!   一席话说下来,秦明兰都差点想对李潇然竖起大拇指了。   好一番扭转乾坤的话啊!既正儿八经的将天凤律例这张大旗拉过来做了自己的虎皮,那便是奠定了自己主旋律的基调,杜绝了别人反驳的可能。再更进一步,把高家这一族都给连根拔起了!顺便也给平王府洗《白》白了,更顺势拍了太后娘娘的马屁,高帽子不要钱的往老人家头上戴,叫人根本就不舍得摘下来!   一举数得,真可谓是心思玲珑,叫人钦佩不已。   场中的人听完他这番话,也都面色各异。其中敬畏者有之,讶异者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惧怕。   是的,惧怕。   单凭一张嘴,就将差点被打入深渊的平王妃给捞了出来,还顺便又将高家往下狠狠踹了一脚,还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短时间内,有几个人能想到这么多层去?这个平王府上的小世子,看起来也不如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么胆小无用嘛!   不过,其他人的反应李潇然不管,也懒得去关注。   大义凛然的将话说完,他偷偷对秦明兰挤挤眼,便又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太后娘娘,一副委屈得不行的小表情,真是叫人爱得不行。   太后娘娘一见这样,满肚子的气都消了大半。   “你这只猴儿!油嘴滑舌的,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吗?可真是越大越没出息了,哀家疼了你这么多年,可终究不如你母妃在你心里头的地位。哀家认了!”   “奶奶!”听出老人家言语中的醋味,李潇然嘴儿一撅,继续撒娇卖萌,“人家哪有啊!人家明明是实话实说!更何况,就凭这两个人当众凌。辱我皇室尊严,我也不会放过他们。还有我媳妇,她也不会任姓高的继续在京城里逍遥下去!”   啊,怎么好端端的,又牵扯上她了?   当再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秦明兰却并不觉得有多紧张,反而隐隐的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开始冒头。   终于啊,在前面几位轮番表演过后,也轮到她来插上一脚了!她一定要狠狠的,狠狠的虐虐这群姓高的!   扶着腰站起身,不用刻意去挺,那圆滚滚的大肚子就已经显而易见。秦明兰深吸口气,沉声缓缓道:“我在边关多年,经历过无数次战役,却从未遇到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自家里出了叛贼却不思及时止损,反而还去大义灭亲的人跟前大吵大闹,妄图混淆视听,这种人要是落在我手里,当众剥皮拆骨都是轻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方才听着高夫人的一席话,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气得直打滚!”   义正词严的话从曾经挥斥方遒的大将军口中说出来,那说服力更是惊人。现在再带上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对众人的冲击更是厉害。   首当其冲的,还是太后娘娘。   “平王世子妃说得对!”重重点头,老人家沉声喝道,“这高家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自家人不思为国尽忠,做了错事不知悔改,还想要诬陷哀家的儿媳妇,还差点害了哀家的孙媳妇和曾孙子,着实可恶!来人呀,将高家三族尽数抓捕入狱,交由大理寺审理!”   这一次,都不用问皇帝的意见了,她老人家直接拍板定了!   老母亲发威,皇帝不敢有任何异议。   平王爷见状,脸色微微一沉,但张张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平王妃也似乎被太后娘娘的火气给少怕了,脑袋垂得低低的,竟是一声也不敢吭。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此事最开心的只有李潇然一个。   “奶奶威武!奶奶好厉害!您判的对,孙儿就说了您是世上最最聪明最最明理的人嘛!”   “你这泼猴!”太后娘娘白他一眼,但已经看不出半点怒意了。   秦明兰也轻出口气,赶紧扶着青葱的手坐下。   大局已定,不管高大人再怎么磕头,他和高夫人都被侍卫们强行拖下去‘看病’了。可怜现在还在家中安乐的高家人,他们尚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会是什么事情。   群臣心中却是有了计较:太后娘娘对平王世子果真疼得过分。就连皇帝太后乃至静王也都对他们另眼相看。看来,以后他们也得对这个温温和和的平王妃多几分尊重才是。   还有这位平王世子……真是真人不露相。以后,他们也不能再小瞧他了。   将高夫人和高大人的事情解决,晚宴继续。大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推杯换盏,很快便又是一副酒酣耳热的热闹画面。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子时。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身子扛不住,不过是出来略坐一坐,等太医那边传来对高夫人‘病情’的诊断过后便叫上秦明兰一道回去歇着了。   秦明兰如今身子越来越笨重,也是受不了那满屋子的酒肉味道,忙不迭便跟着走了。   在后宫里小憩一下,不知不觉就到了夜半时分。   当李潇然过来接她时,秦明兰刚刚睡醒。   “你这泼猴,难不成还怕哀家欺负了你媳妇吗?巴巴的跑来接,你可知道你今天可是伤够了哀家的心了!”见到他,太后娘娘又忍不住骂道。   李潇然笑嘻嘻的凑过来,双手牢牢抱住她老人家的胳膊。“奶奶您看错了!我是来看您的,也是特地过来和您道别的,接人不过是顺便罢了。您要相信我!”   双眼睁得大大的,瞬也不瞬的看着太后娘娘,纯真又无辜的小表情几乎将所有人都给骗了过去。   但太后娘娘是谁?又岂会被他这点小伎俩蒙蔽?   当即用力戳戳他的额头。“你还装!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吗?”   李潇然吐吐舌头。“我真没装啊!孙儿还没感激奶奶您今天帮孙儿的母妃出头呢!母妃一直说奶奶您是这之上最好的婆母,孙儿一直知道是的。不过今天看到您亲自出面,孙儿心里还是好搞笑好搞笑。您说我怎么就遇到您这么一位好奶奶了呢?”   噗!   太后娘娘终于把持不住了。又戳戳他的额头:“你这泼猴,哀家都说不过你了!罢了罢了,哀家认了还不行吗?你即便要利用哀家哀家也无所谓了!”   “我没有利用您啊!明明就是奶奶您爱护小辈,一直在竭力维护我皇族的尊严。孙儿对您的高风亮节钦佩无比!”李潇然一本正经的道,继续不停的往太后娘娘头上扣高帽子。   秦明兰简直都看不下去了。   这家伙能得太后娘娘的宠爱,的确是有他的本事在。虽然自己看不过眼,但想想,这家伙对自己不一样是死缠烂打吗?不然,自己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对他……   咬咬唇,将旖旎的思绪抛开,她垂下眼帘做鹌鹑状。   好容易李潇然和太后娘娘亲热完了,两人携手离开。但在去和平王爷以及平王妃汇合的途中,新国王又出现了。“世子,秦大将军请留步!”   李潇然回眸一笑:“国王陛下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本王是想和世子还有秦大将军谈一笔生意。”新国王凉凉道。   秦明兰双眼微眯。李潇然脸上笑意更盛:“今天的事,多亏了国王陛下您的帮忙,我们都谨记在心,也对您感激不尽。不过谈生意就算了,回头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好生报答你们的。”   “要报答的话,现在报答就可以了。”新国王道。   秦明兰心里咯噔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秦大将军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是。”新国王道,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而逝,“今日本王当众帮了你们这么多忙,作为回报,本王向你们索取一个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想要什么?”秦明兰沉声问。   “这个秦将军你尽管放心,我们所要的不过是一个对你来说并无多少用处的东西。而且不用你动手,我们自会去取了来。只是你在回去之后,如果发现那个东西不见了,不要着急。我们保证,一定会好好对他的。”新国王笑道。   秦明兰立马确定了!   当即脸一沉。“国王陛下你们不说自拿,这等手段也太下作了吧?”   “没办法,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新国王摊手,“不过现在本王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也就不算事不说自拿了吧?”   怎么不算?你们现在分明就是先斩后奏,根本就没有给我们拒绝的余地!   秦明兰牙关紧咬。“真没想到,自称光明磊落的罗刹人也会行此龌龊之举!”   “这都是跟你们学的。”新国王满面灿烂的笑容,“自打在秦大将军你手下吃过无数次败仗之后,我们就开始学习你们天凤王朝的兵法了。果真是比我们的先进许多,难怪我们会输给你们。如果再不积极向你们这边靠拢的话,本王只担心我们罗刹国从今往后都只能依附你们天凤王朝过活了,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的。”   “所以,你们就想方设法的想要绑走他?”秦明兰只问,身子已然开始微微发抖。   “不是绑走,他本来就是我们的!”新国王沉声强调。   秦明兰冷哼。“他从没有承认过!”   说罢,扭头便走。   新国王冷冷看着她被路旁大红的灯笼拉扯出来的数条长影,忽的高声喊道:“你以为现在赶回去还有用吗?他早已经被带走了!”   “带没带走,回去看了才知道!”秦明兰脚下不停,只丢下这么一句话。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新国王满心的笃定也莫名的起了几丝波澜。   这个女人,和她身边的男人,都远不如他们看起来那般敦厚无害。还有田青,那也是个不确定因素。虽然他们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这样一想,他脸色也是一沉,连忙前进几步,跳上马车:“回驿馆,马上!”   因为李潇然去接了秦明兰的关系,平王爷和平王妃早已经先一步离开了。秦明兰和李潇然的马车也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王府的。   等马车停下,秦明兰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就跳下马车,抱着肚子直奔田青的住处而去。   “你慢点!看着脚下!小心孩子!”李潇然紧随其后,一路小跑着一路大喊。   眼看着秦明兰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他心里头的挫败也越来越深: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媳妇都这么大个肚子了,体力却还是这么好,轻而易举的就把他给甩开这么远,这叫他身为男人的骄傲很受打击!   顾不上路旁丫头小厮异样的眼神。他扶着路旁的小树喘上几口,忙不迭又抬脚追了上去。   等秦明兰赶到田青的住处时,发现里里外外灯火辉煌,但却寂静得可怕。   一瞬间,她的脚步都冻住了,迟迟迈不开踏进去的那一步。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害怕了!   进,还是不进?   明明踏进去就能知道答案的事,但她却犹豫不决,迟迟下不了判定。   最后,还是听得里头吱呀一声响,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将军?”田青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哦,这是刚从宫里回来吧,宫宴怎么样?热不热闹?”   秦明兰呆呆的看着他。“你没走?”   “走?去哪里?”田青一脸迷茫,“我是将军你的大脚丫鬟啊!那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的。虽然你今天是丢下我一个人去宫里好吃好喝去了,可是就凭咱们俩多年的交情,我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负气出走啊!”   他明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但不管怎么样,人没走,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秦明兰高悬的心落了下来。   这时候,李潇然也终于赶到了。粉嫩的小脸儿红彤彤的,因为过度运动,一双眼也湿漉漉的,气喘吁吁的几乎随时都要倒下。这可怜的模样落进田青眼睛里,又引发他一阵轻笑:“世子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在王府里强身健体么?可千万要小心着点,别绊倒脚磕破了皮,那可是会让人疼得想哭的!”   李潇然恨恨白他一眼。“你尽管放心,就算要哭小爷也绝对不会哭给你看!”   说着走到秦明兰身边,一手挽上她的胳膊。“我就说嘛,这家伙这么狡猾,肯定没事的。你偏不信,现在看到了,放心了?”   秦明兰依然目光直直的看着田青,许久,才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田青眨眨眼。“我什么都没办啊!我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办完了事就在灯下看书,看得累了就洗把脸睡了。睡到中途想尿尿,就起床去尿了,然后回房接着睡。然后又察觉到外头似乎有动静,便出来看看,便看到将军你来啦!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当初在边关时,每次你到我帐篷门口我就知道你来了,这感觉和当初一模一样!”   李潇然最听不得这家伙和秦明兰一道追忆当年,现在亦然。   当即小脸儿一沉,一把拉上秦明兰。“没事了,我们回去吧!今天累了一晚上,我困死了!有话明天再说不迟嘛!”   秦明兰岿然不动,继续盯着田青,嘴上问道:“你的表妹呢?她在哪里?”   “她?应该在房里睡觉吧!”田青笑道。但秦明兰分明发现,这笑意带上了几分勉强。   秦明兰顿时明白了。   抬起脚,信步跨入院中。   李潇然妄图将人拽开,但最终却是直接被秦明兰给拖了进去!   这就是差距!实力之间的差距!   李潇然被打击得垂下脑袋。   见她如此,便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搞明白了。田青也不阻拦,乖乖呆着她到了秋梨的住处,敲敲门,很快一个小丫头就来开门了。   见到田青这张熟悉的面孔时她便是吃了一大惊。再等看清楚秦明兰和李潇然的容貌,她就更吓得不行,差点就要跪地行礼。   田青一把将人给拉住。“先别急着跪,我们有事要问你。秋梨呢?她怎么没来开门?”   “秋梨?她不是说田军师您有事找她,所以她晚点回来过夜吗?”小丫头讶异道。   田青眼神一凝。“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小丫头连忙点头。   “看来,他们果真是早有预谋。”秦明兰冷哼,“现在,你还不实话实说?”   田青撇撇唇。“既然将军你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还来问我?”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秦明兰冷声道。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留下来?还是为什么没有跟他们走?   田青苦笑。“我早说过的,我的命是你救的,从那天起我就是秦家人了。如今我更是你的陪嫁丫鬟,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既然你都没有赶我走,我又哪敢私自走人?那也未免太不道义了!”   “只是因为道义么?”   “当然不止。还有我们多年的兄弟情义。”   “好,我知道了。”秦明兰颔首,终于舍得放过他,扭头继续拖着李潇然朝外走去。   “哎!”目送两人远去,田青才终于幽幽长叹口气,清秀的面容上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愁绪。稀薄的月光下,看起来竟是如此凄凉,小丫鬟的心都不由为之一颤!   “那个,田军师……”   “哦,没事了。”田青立马将情绪一收,又挤出惯常的笑脸,“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是有些事要和秋梨商量。很晚了,你赶紧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干活呢!我走了!”   便扭开头,飞也似的跑回自己的住处。   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燃了小半夜了,现在已然烧到了底。   啪的一声,烛心里爆出一个烛花,眼前霍的一亮,旋即又暗了下来。   眼前一闪,当田青再度看过去时,便发现眼前已经多出来一个身影。高大,威猛,浑身散发着一股凛冽之气,让冰凉的夜空更增几分冷意。   但是,他却是一点都不怕。   反而是对方眼中带着一抹幽怨。   “为什么?”他不开口,对方便问。   这已经是一盏茶的工夫内第二个人问他这个问题了。   田青淡然一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刚才你不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吗,又何必再让我浪费口舌?”   对方脸色一沉,大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完完全全将他笼罩:“就因为这个女人的救命之恩,所以你就抛下我们不管了?是,她是救过你一名,可是这些年你对她付出的还少吗?你也救过她不止一次了吧,她的这份恩情也该了了!”   “不。如果她一开始不救我,现在她也能有别的军师,说不定现在也会取得如今的成就。可是,要是没有她,我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田青淡声道。   “说来说去,你就还是舍不得她!”对方冷喝,“所以,你就置我们的计划于不顾,还故意叫个人假扮你躺在床上,引诱我们将他给掳走!”   “谁说的?她明明也舍不得我!”田青一本正经的纠正,“你没看到吗?她刚才的表现,分明就是对我恋恋不舍呀!”   对方气得七窍生烟。“我在和你说你故意诱导我们的那件事!”   “哦,那个啊,那是你们自己笨,和我有什么关系?”田青眨眨眼,“今晚上王爷他们都不在,我一个人觉得害怕,就叫个人来陪我一起睡不行吗?半夜我想尿尿,就出门尿尿去了,这也是很正常的吧?谁知道你们夜半三更不睡觉,却跑到别人家里来抓人?我还没告诉将军你的恶劣行径呢!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你赶紧走吧,不然后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你在威胁我?”对方眼睛一眯。   田青点头。“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那也可以。”   “你!”对方一咬牙,嗓音里的愤怒更加浓重,“实话告诉你吧,你这次想走也好,不想走也罢,你也都走定了!我们千里迢迢的跑来这里,你还真以为就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和约吗?那个东西,随便派个人来都能办了,还不至于让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出马!”   “所以呢?”   “所以——”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放置在他脖子上,“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只怕不行呢!”锋利的刀尖和脖子亲密接触,冰凉的感觉透过皮肤传递到全身各处,田青却半点都没有觉得害怕,依然浅浅笑道。   “你若不肯跟我们走,那我宁愿杀了你!”对方恶狠狠的低吼。   “你不会。”田青摇头。   “我会!”对方咬牙切齿的道,匕首果真贴近了他的脖子一分。   痛意袭来,鼻端隐约嗅到一股浅浅的血腥味。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他的脖子给割破了。   田青忽的低叹口气。“看来,你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会杀了我,不是因为你舍不得,而是因为,你不能!”   “胡说八道!”对方冷叱,“我们早说好了,如果你不肯跟我们回去,那么我们就算带着你的尸体也一定要将你带回去!你是罗刹国的人,那这辈子都一定是。既然生不能在我罗刹,那么就让你死了埋在那里好了!”   “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吧!但是现在,不可能。”田青道,语气格外笃定。   对方心中莫名窜过一抹惊慌,手里的匕首握得更紧。   “你少和我东扯西拉!我们都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就不会再让你有推脱的可能!我现在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却听外头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哟,这大晚上的,是谁要在我们平王府里逞凶作恶?还把不把我们平王府放在眼里了?”   对方闻言一顿,便见到一袭盛装的李潇然在二十来名侍卫的簇拥下信步走了进来。在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架简易的弩机。箭已经在弦上,对准了罗刹国大汉的方向。   见到他来,田青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世子您终于来了!在下还在想,要是您再来晚一步,在下这条命或许就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呢!”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放心吧,像你这样的祸害,老天爷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的命给收走的!”李潇然不以为意的道。   田青点头。“世子说得对!”   两人旁若无人的悠然对话深深的刺激到了罗刹国大汉。他一把又将匕首往田青脖子上送了送:“你以为来了几个人就能吓退我了吗?实话告诉你们,我也早做好打算将姓名交代在这里了。只要能取了他的命,搭上我一条又何妨?”   “你以为只有你这一条吗?”李潇然轻笑。   壮汉眼神一闪。“你什么意思?”   李潇然不语,只拍拍手。立马嗖嗖嗖,一连好几声响,顿时七八个穿着夜行衣的罗刹国人都被扔了进来!   ------题外话------   推荐好友三昧水忏的新文《权妃枕上世子》求支持:重生女主VS穿越男主!   一对一,霸道总裁男穿越化身腹黑痴情身心干净世子爷,重生泣血归来将门女狠戾复仇独步权谋的故事!   她身怀六甲仍为那人征战千里破敌而还,得来却是去目剜心剖腹、满门尽屠!   七年后,她从坟中爬出,借尸重生,甘愿替罪为婢,走上荆棘复仇之路!   明靖辰,华炎集团首席总裁,肃冷倨傲,私人生活检点,辉煌无所不胜,只是这次他遇上一个前所未有的棘手问题——该死,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帮他宽衣的女人是谁?!   ☆、019 他着急了   “你!”   罗刹国大汉一见,脸上的笃定已然淡去三分。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大小。“你怎么抓住他们的?”   “废话!这里是小爷的地盘!小爷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哪个地方有个什么洞,小爷比你们都清楚得多!那丫头才来了几天,她就算把王府上下都摸清楚了又如何?你们只要敢往小爷的地盘上藏人,就要做好被小爷给揪出来的准备!”李潇然拍拍手,一脸得色。   罗刹国大汉握紧拳头。“有本事你就把我们都给杀了!现在两国合约刚刚签订,那件事也才刚平息下来。你要是再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们国王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只要他追究起来,你们的皇帝也肯定会杀了你给我们罗刹国一个交代!”   “说你们傻,你们还真就给小爷我傻上了!”闻听此言,李潇然笑得极冷,“拜托你做事先动动脑筋好不好?先别提两国之间多年的恩怨,就说现在,大半夜的你们不在驿馆里收拾东西,却跑来我平王府里耀武扬威,这是什么意思?小爷我就是将你们都给杀了,只要报一个击杀贼寇的名目上去,皇帝叔叔难道还会多说什么不成?小爷我从皇宫里出来可就是乖乖回家了,哪里都没乱跑!反而是你们,好端端的却死在了我平王府,我还要去找你们的国王要个说法呢!”   “再说了,你以为我们真怕了你们不成?十年征战,不止是我天凤王朝蒙受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消耗,你们那弹丸之地,现在估计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了吧?不然你们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过来请求和谈?小爷我就不怕告诉你,想接着打?没问题!正好我朝太子刚从南边盐道上搜刮了上千万两银子。有了这笔银子做支撑,再打个你们三五年不成问题,你要不要来试试?到时候,说不定你们远在草原深处的新王庭也会被纳入我天凤王朝的版图之中哟!”   “你放屁!”王庭被占,国土被夺,这对任何一个有血性的汉子来说都是锥心之痛。现在却被这么一个病歪歪的小男人以如此倨傲的神情说出来,罗刹国大汉怒不可遏,浑身都迸发出一股森然之气。   李潇然小身板微微一抖,旋即却又笑得更欠揍了。“想打小爷?来呀来呀!你赶紧动手!只要你敢动手,小爷就正好找到了杀你的理由,顺便也能将你的同伙一起全灭了!回头再将你们的尸首扔到驿馆门口,叫你们的新国王好好看看!你说,倒是说他会是什么反应?小爷我很期待哟!”   “你!”罗刹国大汉目眦欲裂,身体因为气愤而开始发抖,“李潇然!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居然胆敢设计出这么恶毒的计谋来陷害我们!有本事你就和我单打独斗,我要是输了,要杀要剐都随你的便!”   “小爷是不是男人,这个和你没关系,只要我媳妇知道就行了。”李潇然十分欣赏对方现在的模样,一双眼都快笑眯成一条缝,“至于单打独斗,那还是算了。就小爷这细胳膊细腿的,不出三招就能被你给毁了,小爷才没那么傻!”   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还好意思说小爷心思歹毒,你这人又好到哪里去了?明知道小爷我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故意想引诱小爷和你动手,你分明就是想害死小爷!论心思歹毒,你才是更歹毒的那一个!”   “我……”罗刹国大汉瞬间无言。   他其实哪里想到这一层了?这话他不过是脱口而出。想他们在罗刹国,遇到事情不都是这样说的吗?可是偏偏,他却是忘了自己跟前的这一只并非他的族人,而是一个以柔弱无力,胆小怕事著称的天凤王朝小世子!   李潇然人小,心眼当然也不大。听到这话心思一转,就已经想出了许多个整死这头壮汉的法子。   罗刹国大汉虽然傻,脑子直。但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的人,身体里也有一种兽性的敏锐。立马便发觉李潇然的不对劲,他赶紧看向田青那边:“你就打算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他弄死吗?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罗刹人?”   田青摊手。“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和你们罗刹国没有半点关系。我是天凤王朝的人。”   “你!”罗刹国大汉身子抖得跟筛糠一般。   田青见状,眼中一抹晦色一闪而逝。顿一顿,他还是徐徐开口:“世子,其实他们不过是来找我聊天的,稀里糊涂冲撞了世子是他们不对。但请您看在我的份上,就饶了他们一次吧!”   终于还是没忍住啊!   李潇然嘴巴一咧,释出一抹得意的笑。“鉴于你和小爷媳妇的关系,既然你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小爷我了,小爷当然是要给你个面子的。”   田青低眉顺眼的低下头。“多谢世子。”   罗刹国大汉见状,却更觉得屈辱不堪。“不用了!不就是一条命吗,你要拿去就拿去!要命不过头点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呵呵,看来他是不屑于被你救呢!”见状,李潇然又笑开了。   田青垂眸,轻声细语的道:“他们都是热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世子您何必和这些人计较?”   “说的也是。”李潇然点点头。思虑一会,大方挥手,“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小爷就饶了他们这条命好了!只不过嘛……”   凡事就怕一个转折。虽然早料到他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但听到他这么说,田青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猛然跳了跳,抬起头看向他。   终于舍得和他对视了?   李潇然冲他扯开一抹得意的笑,这才又将目光转向那群罗刹国大汉。“其实小爷我对这些罗刹国的人真没什么想法。你们爱蹦跶,随便蹦跶去,和小爷我有什么关系?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在小爷我累得半死的时候还不知消停的上下折腾!小爷我最恨的就是阻挠我睡好觉的混蛋了!”   呃……   听到这话,罗刹国大汉纷纷一个激灵。田青也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处流传开去。无奈扯扯唇角,他淡声道:“既然都已经把人抓住了,世子您就赶紧将他们都处置了吧!早点处置完,您也好早点回去歇着。”   “你可算是又说了句人话了!”虽然很看他不顺眼,但对他这句话,李潇然还是十分赞同的。便点点头,继续拼命的往罗刹国大汉心窝子上捅刀子,“看在田军师这么诚心帮你们求情的份上,小爷我也就不对你们太狠了。就打上你们三十板子,再将你们吊在院子里一晚上。等明天一早天亮了,再差人送你们回去驿馆,你们觉得如何?”   都已经将羞辱他们的法子定下了,还搞什么装模作样的询问他们的意见?   他这副趾高气昂却还要佯装贴心的德行简直欠揍到了极致。罗刹国大汉恨得直咬牙:“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我罗刹国人的尊严不容你侮辱!”   说着,便举起刀要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他拿刀的手腕。   手腕中箭,罗刹国大汉手上一松,大刀哐当一声坠地。   飞快给弩机上膛,李潇然冷冷看着那位抱着手腕却依然坚贞不屈的壮汉,眼中闪过一抹敬佩之意。不过,很快,他水汪汪的眼底又被冰冷的高傲所覆盖。“小爷都已经饶过你的性命了,你还想死,你什么意思?故意和小爷对着干是不是?”   “士可杀,不可辱!”罗刹国大汉咬牙大叫。   李潇然立马呸了一声。   “才来我天凤王朝几天,居然还学会这种话了?你以为这点小小的惩罚就是对你的羞辱?你也未免太小看小爷我了!你信不信,只要你现在敢死在这里,小爷我就叫人把所有的弩机都搬过来,把你射成个刺猬!再叫人把你的尸体吊到城门口,供所有进城出城的人瞻仰观望,顺便再把你的光辉事迹宣扬出去。等你的尸体成了干尸,小爷我就叫人再用泥沙把你给塑起来,就摆在城门口,叫你一辈子被人这么看着指点着!这样,就算死了到了地下,你也必定得不到片刻安宁!”   “你!”罗刹国大汉眼珠子都红了,“你欺人太甚!你其心可诛!你你你……你太恶毒了!我要和你拼了!”   完好的手又要去抓刀,却又听咻的一声,又一支箭射向他的胳膊,好巧不巧的正中手腕。   “第二支了。”李潇然凉凉道,漂亮的小脸蛋上浮现一抹满意浅笑,“怎么样,小爷我瞄准的技术还不错吧?都说名师出高徒,看来日后小爷还要多向小爷媳妇请教请教才是。要是能将她的本事学个八九成,小爷就谁都不怕了!”   谁人不知,秦大将军十八般武艺皆通,但在射艺方面确实尤为出众。经她指点的将士,无一不是百步穿杨的好手。这位罗刹国大汉便有幸在战场上目睹过一名将士的射艺,当时还道不过是因为他们底子好,再被秦明兰点拨几句,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不过现在,这个瘦骨伶仃,几乎连个小小的弩机都扛不住的小男人,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都能将箭对得这么准,这着实刷新了他对秦明兰的认识。   那位秦大将军,果真是个人物!   不过,能以如此瘦弱的身躯将一台弩机玩弄得当,李潇然的聪明才智也是不容小觑的。   如此一来,他心里头对李潇然的轻视已然淡去不少。   发现了他的退缩,李潇然卡擦一声又将弩机上膛,对准了其他跃跃欲试的罗刹国大汉们:“第三支箭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谁打算来接招?小爷我平日里练的都是草把子,没意思的很。今天难得活靶子主动送上门来,小爷我要是不好好对待你们,这都对不起小爷我这些日子的勤学苦练!”   眼见领头的人都不动,大汉们虽然心中不虞,但还是强忍住了没动。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田青唇角也泛开了一抹苦笑。   这些人啊,习惯了以武力解决问题,却从不知道,在武力之外,还有许多能让人心悦诚服的东西!也罢,给他们吃点苦头也好。   真以为这么多人一道闯过来就能为所欲为了吗?这里是天凤王朝,不是他们的罗刹国!   不过,现在的教训也该是够了吧?   咬咬唇,他再度开口:“世子——”   “闭嘴!”李潇然没好气的喝止,“刚才小爷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了,是他们自己不珍惜,那就别怪小爷我不讲情面了。这只弩机里头装了十支箭,既然已经发出了两支,余下的也就没有还留在里头的道理。”   也就是说,还要有人受了他余下的八只箭,他才肯放任?   田青心里猛的一跳,还想再为他们求求情,但始终没有再张开嘴。   李潇然这个人,他早就知道的。虽然看似柔弱,但其实心思狡诈,手腕更是阴狠。就连自己亲爹都能下手去坑的人,还有谁是他动不了的?就更别说这两天他正在勤学苦练弩机,现在还在兴头上呢,上次射杀了那个神秘组织的小分部还不过瘾,今天正好再让他检验检验自己的新进展!   这个人,以前隐藏得有多深,接下来就会爆发得多厉害。只要再给他一个刺激点,只怕他的光芒就要彻底的掩藏不住了!   正想着,忽然身边一个身影晃动。他下意识的将手一伸,把秋梨给拽了回来。“不许乱动!”   “可是,他们都要被他给射死了!”秋梨咬牙道,眼中满是愤恨。   “他们不会死。”田青压低了嗓音。   是,李潇然直把他们当做玩物,还等着用活物来练习呢,怎么会一箭毙命?但正是因为如此,那对他们这些勇士来说才更是羞辱!   与其被人这么玩弄,那还不如直接一箭射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田青何尝不知道她眼中的意味?但是,他就是攥住了秋梨的手。“如果你眼中还有我这个主子的话,就不许动!”   秋梨刚刚抬起一点的脚步立马又落了回去。只是,脸上的担忧却是丝毫不减。“现在怎么办?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将这些人都折磨得死去活来吗?”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等!”田青沉声道。   是等来外援,还是等着李潇然将余下的八只箭都射完,那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秋梨握紧拳头,死死盯着李潇然手里的弩机移不开眼。   李潇然则跟把玩着玩具似的轻抚着弩机,明媚的眼儿不住的在罗刹国大汉们身上来回扫射。顺便还朝田青以及秋梨那边看过来一眼。当看到被田青死死攥在手心里的柔夷时,他唇角微勾,递过去一个嘲讽的笑意。   田青别开头,佯装没看到。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屋内的气压越来越低,大家都快要忘了如何呼吸。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听外头一声高喊传来——世子请箭下留人!   “陛下!”   听得这个声音,罗刹国大汉们均是精神一震,有人直接惊喜的低呼出声。   李潇然听得这个声音,也连忙松了口气。随手将弩机一甩,他脸上的正经也被浓浓的疲倦取代。“怎么这么半天才来?小爷都快累死了!小爷还等着赶紧完事了回房睡觉去呢!”   平王爷和新国王前脚刚他进来,便听到他似是而非的抱怨。新国王脚步一顿,平王爷直接拉下脸:“李潇然,你又在胡说八道!”   李潇然淡淡瞥过去一眼。“是不是胡说八道,父王您心里还不清楚吗?今天在皇宫里我肚子里就存着火呢,现在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给我折腾,我当然是要把火气都给发泄完了才行。”   闻听此言,平王爷一滞。   马上又虎下脸:“本王一直教导你要心胸宽大,难道这些话你都没往心里去吗?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以后如何坐高位行大事?”   “那倒是,孩儿无用,比不上父王您的心胸宽大。有人当着文武百官以及他国使者的面欺负母妃,您也不知道帮忙,反而不停的给那些坏人说好话。您的肚子比宰相的还大,那些人肯定对您感恩戴德的不行,我这辈子是都学不到了!”李潇然冷笑不止。   平王爷的脸上顿时跟开了个颜料铺子一般,红绿蓝靛紫,各种颜色都齐备了。   新国王见状,心里也幽幽长叹口气:这对父子,可真是他这么多年所见过的最不像父子的父子了。当爹的对儿子就没多少慈爱之心,这儿子对当爹的也没多少敬重之意。人前还好点,现在在自家后院里,那可真是半点遮掩都没有。   可是,拜托你们行行好,现在还有一个我被夹在中间呢!   无奈硬着头皮上前打圆场:“平王爷,世子爷,你们父子之间的恩怨本王不想多掺和。不过现在,咱们是不是先说说眼前这件事?”   李潇然白他一眼,冷哼一声别开头。   平王爷因为松了口气,淡然道:“国王陛下,您的人夜半三更擅闯我平王府,并如此堂而皇之的撒野,这明显是对我天凤王朝的蔑视。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新皇帝连连赔笑:“说法是要给的。但是说起来其实也并非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他们还在记恨着当年我们罗刹国被秦大将军还有田军师联手打得落花流水,心中不忿想要趁着临走前来报复一把罢了。但谁知道世子如此英勇,竟料到会如此,早早的就在这里布下了埋伏。我们输得心服口服,这些人既然做错了事,那就交给你们好了,要打要罚都随你们,本王无所谓。只不过,他们毕竟是跟随本王过来和谈的,现在事情已毕,两国也算是盟友了。就看在这个盟友的份上,还请世子留他们一条命给本王带回去就好。”   “你这个当国王的倒是比他们都聪明得多。”李潇然哼哼道。   这吊儿郎当的态度让平王爷很不爽,当即低喝:“你给本王正经点!”   李潇然不以为意,低哼一声又别开头。   新国王见状只能假笑。“既然世子这么说,那就是答应了?世子尽管放心,你的恩情本王都记在心里。等回到罗刹国,本王就立马叫人将汗血宝马给你们送来。本王过来之前,本王的坐骑的母马正巧怀孕了,那两匹都是极品汗血宝马,生下来的小马必定不是凡品。到时候本王也将那匹小马一道送来,便是当做送给未谋面的小小世子的见面礼了,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李潇然终于满意了。“既然国王陛下您的态度这么诚恳,小爷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这样吧!什么打啊罚啊的也都算了。小爷我身子骨柔弱得很,最受不得惊吓。要是他们谁在小爷跟前流点血,小爷还不知道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呢!”   无耻!   这世上无耻的极致是什么,他们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罗刹国大汉们均在心中大叫。   你柔弱?你受不得惊吓?你怕血?那刚才拿着弩机射我们的是谁?说我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人又是谁?   但是新国王听到这话很是振奋,就差扑上来握住李潇然的手大声说谢谢了!   “世子果真是个慈悲心肠,和贵国太后娘娘一模一样,本王甚为佩服。”低低丢出这句话,他慢条斯理的道,“但愿以后我们能成为朋友。”   和这种人,要么做朋友,要么就只能做敌人了。但是,只要一想起自己有一个这么精明狡诈的对手,那简直就是在身边安插了一条毒蛇,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咬上一口?   所以,还是和他做朋友更保险!   “嗯,小爷也很想和国王陛下你做朋友来着。”李潇然笑眯眯的点头,“小爷已经展示了小爷的诚意了,下面就看你的了。”   新国王颔首。“这个好说,本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那就好。”李潇然点点头,终于满意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小爷我累死了,我要回房睡觉去!”   说完竟然不管不顾,直接扭头就朝外走了!   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很令平王爷心里头不爽利。   “李潇然,你给本王站住!”   李潇然无奈回头。“父王还有何交代?”   平王爷冷冷看着他。“你惹出来的事,你也不收拾一下,就这么走啦?”   “咦,这不是因为父王您老人家来了吗?论辈分,您是长辈。论资历,您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现在既然有您老人家坐镇,那还需要我干什么?”李潇然眨眨眼,说得好无辜。   平王爷恨得牙痒痒。“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收拾!”   这个时候,新国王又赶紧插话:“这不是都已经和世子说好了吗?人我们自己带走就行,世子既然累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们不打搅了。”   说罢手一挥,立马又几名罗刹国大汉上前来,将被制住的同伴们搀扶了出去。   不过转眼的功夫,这群人就走的干干净净,半点历史遗留问题都没有。   平王爷平静的面孔上浮现一丝皲裂。   这新国王从进门到离开,几乎都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尤其等见到李潇然后,他就更是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潇然神色,竟是连理会他一下都不曾!   简言之:他被无视了!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你,随我去书房!”牙关紧咬,平王爷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   可李潇然却又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还去书房干什么?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发生这么多事,你还睡得下去?本王有话要问你。”平王爷冷声道。   “有话明天问好了,我今天没精神了!”李潇然摆摆手,竟是不管不顾,直接就走人了!   没了外人在,这是连半点脸面都不肯留给他了。   平王爷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整个身子都在抖。他很想将李潇然给拽回来,直接拖到书房去拷问个清楚。但心里想得好,整个身体却根本不能受他自己控制。   眼睁睁的看着李潇然走远了,李渡才走过来:“王爷,现在怎么办?”   平王爷两排牙齿都快咬碎了。   “国王陛下都已经走了,这事情就了了。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天晚了,回去睡觉!”   长袖一甩,大步飞也似的离开了。   “世子慢走!王爷慢走!李渡大哥慢走!”田青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口,点头哈腰的目送几座大山远去,立马也跟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无力徐徐倒地。   秋梨走过来,站在他身旁,目光深深的看着他。   田青缓缓抬头,勉强扯开一抹苍白的笑:“计划都失败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跟他们一道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秋梨却摇头。“陛下叮嘱我留下来照顾你。”   “照顾?监视还差不多吧?”田青低笑。   “随你怎么想。”秋梨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你就是罗刹人。虽然现在你想不通,但总有一天,你还是会选择和我们一道回去的。我就留在你身边,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我就带你走。”   “还真是固执得可怕啊!”田青昂起头,闭上眼低声喃喃道。   再说那边,李潇然好容易走出平王爷的视线范围,昂扬的步伐立马萎顿下来。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院子,秦明兰已经睡下了。   草草洗把脸泡个脚,换了衣裳,他连忙钻进被子里,熟门熟路的寻到秦明兰的所在,双手抱上她的腰。   这一番动作虽然细小,但却抵不过秦明兰在边关多年养成的谨小慎微的习惯。   立马睁开眼,看到是他,她又放心的闭上眼,睡意朦胧的道:“回来了?”   “嗯,回来了。”李潇然点点头,顺势又往她怀抱里钻了钻,“小家伙怎么样?我没看着他,他有没有捣蛋?”   “刚才是闹腾了一小会,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秦明兰低声道,一手也习惯性的抚上他的后背,轻拍了几下,“你那边如何?”   “不如何。诚如你所料,他们的确还有后招。不过人都已经被我给赶走了,想必接下来就该老实了。”说着李潇然一顿,声音又冷了几分,“老头子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在哪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就连今天这事他还妄想横插一脚,却也不掂量掂量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平王爷?   秦明兰的睡意淡去不少。“他也去了?”   李潇然点头。“不过也是。怎么说他也是这个王府的老大,今天又当众被皇上给了天大的脸面,是该出来耀武扬威一番。只可惜……”冷笑数声,“人家根本就没理睬他!”   想也知道。今天这事,主导者分明就是李潇然。新国王但凡有点眼力见,就该知道他要打交道的对象是谁。   至于平王爷嘛!秦明兰吸了口气:“王爷最近是越来越急躁了。”   “可不是吗?以前多么镇定的一个人,宠辱不惊,不以外物或喜或悲,朝堂里头的事情更是不插手,不说话,到哪里都是一尊木雕的菩萨。现在倒好,回京不到一个月就演了好几场戏给别人看,今天在皇宫里就当了一回跳梁小丑,回到王府还想摆摆他王爷的谱?做梦!要不是看在他是我亲爹的份上,今天在皇宫里我就得狠狠杀杀他的威风!”   “你淡定点。”秦明兰连忙一手按住他的胸口,“都已经过去了。母妃不也没事吗?”   “亏得是母妃灵活机变,知道如何应对。不然,她真的就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李潇然咬牙,声音里已然带着一抹深沉的恨意,“但是,即便如此,明天京城上下关于陈家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传呢!虽说陈家只是母妃的娘家,但终究是和咱们王府联系在一起的。到时候,老头子再装装好人出来帮忙说几句话,他就又成了陈家的恩人了!”   “恩人和大恩人,这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秦明兰淡声道。   “我知道,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李潇然恨恨道。   秦明兰心里幽幽叹了口气,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其实这样也好。他不动,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现在既然他动了,而且动得如此迅速,那也就说明,他开始着急了。人一旦开始着急,那么行动上就难免会出现漏洞。咱们只要好好盯着,不愁分析不出他下一步的动向!”   “我知道。我只是……”李潇然咬唇,“我心寒。他这样对我也就罢了,横竖这些年我早已经习惯了。可是现在,他居然连母妃都不肯放过,我真是……他方才居然还想当着新国王的面对我摆亲爹的谱!我当时真恨不能一箭把他射到树上去!”   “好了好了。”对于这家伙突然流露出来的无助和悲伤,秦明兰手足无措。心口揪疼得不行,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只能不停的拍打着他的后背。绞尽脑汁响了好久,她才小声道,“其实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因为你最近崭露头角的太过了吧!他心里开在着急,开始发慌,想方设法的想要打压住你。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都掌握了那么多年了,难道还想将我们母子当做他的掌中之物随意处置吗?”李潇然冷哼,“我忍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我不忍了!我就是要让他着急,我就是要让他发慌。我倒要好好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哎!   秦明兰轻叹一声。   这对父子可真是杠上了。   接下来,还不知道又要发生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而与此同时,平王爷也一样气得不能自己。   挟带着满身的怒意回到房中,平王妃正在灯下绣花。听得开门时,她连忙放下东西迎上来:“王爷,您回来了!”   平王爷低哼一声,张开双臂任她侍奉着宽衣。   丫头送上来一盆热水,平王妃又亲手帮他脱了鞋,伺候他泡脚。   一直到这个时候,平王爷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平王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好容易得到一点空闲,才柔柔的问了句:“王爷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平王爷淡淡转过眼,又忍不住重重的哼了声:“还不是因为那个臭小子!”   “潇儿?”平王妃脸一变,“他又怎么了?可是又闯祸了?严不严重?王爷您快告诉我!”   “他居然拿着弩机对准罗刹国的人,还真的射伤了人!甚至,还出言威胁罗刹国的新国王!”平王爷咬牙切齿的道,“他好大的胆子!我叫他放下武器,好生和人说话他竟然都不肯听。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如今连我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越说越生气,他脚下重重一跺,竟把水盆都给跺翻了。   平王妃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人进来收拾。手忙脚乱的收拾妥当,平王妃正欲叫人再倒一盆水来,平王爷摆摆手:“算了。都这么晚了,歇了吧!”   平王妃赶紧点头,又服侍他一起躺下。   放下帐子熄了灯,闲杂人等都下去了,平王爷还睁大眼睛睡不着。平王妃一样辗转反侧,焦虑难眠。   “王爷,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潇儿他怎么就……”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平王爷不悦道,“我这些年都不在他身边,孩子都是你带大的。他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以前也还好,虽然畏缩了些,但对长辈也还算恭敬。可是你看看他今天,居然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平王妃身体猛地一僵,竟是没有再开口。   平王爷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硬,连忙一把握住她的手。“阿柔,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一声‘阿柔’,又让平王妃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会呢?”她小声道,“当时高夫人出来的时候,王爷您不是第一时间站出来为我出头了吗?是他们心思太过歹毒,居然设置了那么多连环套等着我钻。不过还好有静王以及太子他们帮忙,咱们最终还是化险为夷了。”   “可是,我后来却差点当众让你失了颜面。”平王爷道,“其实我当时并无其他想法,只是觉得……”   “王爷您不用说,妾身明白!”平王妃连忙捂住他的嘴,“高大人虽然只是礼部尚书,但是这段日子以来,接待罗刹国使团的事情都是他在主导操作。他的几个儿子还有门生也都在礼部以及各个地方担任要职。如果能适时的卖他们一个好,让他们归顺了王爷您这边,这也不啻于为您又增添了几分助力。”   “你明白就好。”平王爷连忙松了口气,“只是苦了你,差点就让母后误会了你。”   “这个没关系。只要王爷您知道妾身的心意,妾身就知足了。”平王妃柔柔道。   “你的心意,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平王爷的声音也放得柔柔的,轻软得好像一片云,却又甜的跟沾了蜜糖一般,让人只消尝上一口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奶白色的月光下,平王妃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红晕。“王爷,这么晚了,您又说这个干什么?妾身不和你说了!”   连忙拉过锦被盖住头。   平王爷见状满脸是笑,好说歹说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两人柔情缱绻,追忆往昔,均是感慨万千。   “哎!”忍不住的,平王爷又长叹口气。   身为他的身边人,平王妃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凄凉无助,连忙问道:“王爷你又怎么了?”   “我还是在想今天晚上的事。”平王爷低声道,“我总觉得,阿潇和罗刹国的过往之间有些不对。他们好像很熟悉,比我所料想的还要熟悉得多。”   “是吗?”平王妃眨眨眼,“那要不明天妾身再好好问问他好了。还有兰儿,两个人都问问。他们俩一向听话,肯定不会欺瞒我的。”   “这样好吗?”平王爷有些迟疑。   “那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聚在一起闲话家常罢了,王爷您就放心吧!”平王妃笑道。   平王爷也点点头,眼中一抹浅淡的笑意闪现。“既如此,那就辛苦你了。”   ☆、020 谁都不傻   第二日一早,当李潇然和秦明兰去平王妃处请安时,平王爷已经不见了踪影。   “哦,你父王啊?一大早的,皇上就遣了人来,请他进宫商议欢送罗刹国新国王的仪式,他便去了。”平王妃笑吟吟的将平王爷的去向道出,温柔的一边一个拉上他们俩的手,“昨晚上你们肯定都受惊了吧?现在觉得怎么样?晚上睡得好不好?”   “不好。”李潇然闷声道。   平王妃微笑。“因为你父王的事?”   李潇然哼哼两声。   平王妃摇头。“一件小事罢了,你何必太过放在心上?”   “那不是小事!”李潇然咬牙低吼。   “那就是小事。”平王妃一本正经的强调,“既然皇上已经放了你父王出来,那就说明他在京城里停留的时日不会太长了。既如此,你又何必因为些许小事和他闹得不自在?你们好歹也是亲父子呢!”   李潇然咬咬唇。“哪里是我要和他闹得不自在?分明就是他一直不把我当儿子看!他就是想方设法的要打压我,要欺负我!”   “你胡说什么!”平王妃脸儿一变,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你是你父王的儿子,他不把你当儿子看,还能把谁当儿子看?”   李潇然咬唇不语。平王妃便又放缓了音调,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横竖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将这群罗刹国的人都送走,不然这京城里还不知道要引发多少风波呢!”   “这个您就放心吧!合约也签订了,该给他们的东西也都给了,他们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不然,我不介意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李潇然粉拳紧握,一脸冷酷的道。   若是换个人,只要身上有那么一点阳刚之气,他这个动作看起来都能有那么几分气势。但很可惜,现在这个人是李潇然。这么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再配上这么可爱的小动作,那给人的感觉就只有——诡异。   秦明兰忍不住别开头。   平王妃眼神一闪,忙收回嘴角的笑意,轻声细语的问:“你和那罗刹国的国王到底怎么回事?前几次他们来就听说你对他们态度不怎么样,可他们依然对你毕恭毕敬的。昨晚上那新国王更是对你点头哈腰,乖顺得不得了。你是使了什么法子能叫他们这么听话?”   “还能有什么法子?全靠了她呗!”李潇然得意洋洋的指指秦明兰的方向,“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敢对我不客气,我媳妇就能率领大军荡平了他们的新王庭。奶奶也能说服皇帝叔叔把从盐道上搜刮来的银两投入军中,一举让他们罗刹国彻底覆灭!他们被吓怕了,就不敢再轻举妄动咯!”   “是这样吗?”平王妃柔柔的笑着,言语中带着一抹浅淡的不相信。   “当然不止是这样啦!”李潇然乐呵呵的道。在母亲跟前,他就是一个敞开了心扉的娃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实啊,母妃,我偷偷告诉你哟,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那个新国王是想让我们把田青送给他!”   “哦?”平王妃眉梢一挑,“这又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们太蠢了!”李潇然放声大笑,“前些年一直被我们秦家军给打得屁滚尿流,这两年更是被我媳妇追得差点无家可归。我媳妇他们是不敢肖想了,现在就想把我们的军师给请回去,帮他们出谋划策,重建军队。哼哼,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他们罗刹国整个国家现在加起来都没父王的封地大呢,田青跟着我们,以后吃的用的肯定比他们的过往还要好,他傻了才去那边吃苦受罪!偏偏那群蠢货还不肯相信,死活往他跟前凑,还给我们手里塞东西。他们也不看看,就那么几匹马几块玉,咱们库房里好东西难道还会比他们少?也就那几匹马还看得过去,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孝敬孝敬我了!”   “你这孩子!”闻听此言,平王妃也忍俊不禁。“要是给新国王知道你的想法,他肯定打死你的心都有了!”   “那他也只能忍着!谁叫他们图谋不轨的?昨晚上居然还妄想趁着咱们都不在王府的时候把人给偷走!他们也还敢自称是堂堂男子汉!那几匹马也不过是给我压惊的赔礼罢了,我还没找他们算多的呢!”李潇然一脸得色,双眼也因为想到马上就要到手的汗血宝马而闪闪发光。   平王妃无力摇头,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放越大。“你也好歹谦虚些。虽然你是聪明,但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比你更厉害了?”   “再厉害,他在身份上还能更贵过我不成?”对平王妃的提醒,李潇然毫不在意,甚至得意洋洋的翘起二郎腿,“这世上,比我聪明的人身份不如我尊贵,我用权势压都能压死他!比我尊贵的人脑子也及不上我聪慧,我也能用我的聪明才智玩死他!所以,我还谦虚了干嘛?”   “你这孩子呀!”平王妃闻言笑得双眼弯弯,虽然叹息中带着无奈,但更多的还是自豪。   就在母子俩言笑晏晏之时,一个身影悄悄的外头撤出,步履从容的朝外头走去。   当平王爷从皇宫里回来时,便已经从李渡那里将平王妃和李潇然的对话都给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比他聪明的身份没有他尊贵,比他尊贵的又没有他聪明?这小子哪里来的自信?”听李渡把话说完,平王爷都禁不住冷笑起来。   李渡垂眸:“世子的确是身份尊贵,人也聪明。”   平王爷脸色陡然一变。“他是很聪明,本王以前居然没有察觉到,不然也不至于接连栽这么几个大跟头了!”   “不过还好,王爷您及时发觉了,所以一切还来得及。”李渡忙道。   “是啊,还好发现及时。”平王爷也轻出口气,轻拍拍胸口,“说起来,也是他自己沉不住气。若不是在南边他非要和秀然一较高下,从此暴露了行踪,只怕本王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居然隐藏到了这个地步!那小子,可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说着他猛然回头,“你说,他装傻这件事,王妃知不知道?”   李渡身体微微一僵,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个问题,自打在南边开始,王爷已经问过他不下二十遍了。可他该如何回答?   王爷王妃二十多年的感情了,他敢随意离间吗?   想了想,他还是选择了以前的说法:“王妃的一颗心都在王爷您身上,要是发现不对,她肯定早就和您说了。现在既然没有,那就应该,没有发现。”   “是这样吗?”平王爷淡声道,声音里的怀疑显而易见。   李渡不语。平王爷兀自思索一会,始终得不到答案,便也将这个问题抛到一边,又问:“他说罗刹国那群人是想把田青给弄回去?只是为了他的军事才能?这似乎不大可信。”   “属下也觉得是。”李渡忙应道,“天下聪慧的人千千万,即便如田军师一般的人不多,但只要用心去寻,也肯定是能寻找的。更何况,田军师当初可是和世子妃联手杀了多少罗刹人,双方不势成水火都不大可能,他们又怎会要一个将他们害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人去帮助他们重建军队?”   “说的正是这个理。”平王爷颔首,“那你觉得,他说的话到底是是真是假?”   “或许,新国王他们对世子说的就是这些话。但实际上嘛……”李渡忽的一顿。   平王爷抬起头来:“实际如何?”   李渡低头。“王爷心中明了,又何必问属下?”   平王爷闻言唇角微勾。“你说得对,本王是猜到了些,但最终事实如何,也得等到确定了才能知道。”说着他眼神一凝,拿起毛笔迅速写了一封信,“你将这个传递下去,让他们好好查查,这个田青到底和罗刹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罗刹国的人死活要将他给带回去?”   “是!”李渡连忙点头,毕恭毕敬的接过信。   一个时辰后,同样的版本平王爷也从平王妃那里听了一遍,内容十成十的一样,几乎连字句方面都没有多少偏差。   平王爷又忍不住对李潇然的洋洋自得调笑了一番。   见他笑得开心,平王妃也高兴得笑眯了眼:“虽说潇儿这话是自大了些,但妾身想想也觉得没多少错。他六岁前不就是聪慧灵巧,就连太傅都夸赞为神童吗?虽然后来因为生病的缘故没有怎么碰书本,性子也养坏了些,可自从娶了媳妇,他也渐渐沉稳下来了。这不,以往真实的性子就又慢慢冒头了?”   说到这里,她已经激动得蹦出了眼泪,声音也哽咽起来。忍不住双手捂脸:“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的潇儿恢复至此,我便是现在死了也知足了!”   “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平王爷脸色一白,赶紧抽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咱们的孩子变得和以前一样聪明了,这是他本身就是如此,咱们高兴是该高兴,可你又何苦说那些死呀活的?他也才不过刚刚崭露点头角而已,以后的路还得咱们帮扶着他走呢!”   “王爷说的是,是妾身太激动了。”平王妃连忙点头,从平王爷手里接过帕子擦净眼泪。   平王爷顺势收回手,又微微皱紧眉头。“不过,罗刹国新国王说的那些话,你觉得是真的吗?”   平王妃一听也正色起来。“其实当时潇儿说的时候,妾身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仔细想想,便觉得,那应该是他们故意麻痹我们的法子。”   “是吗?为什么?”   “因为,就以田军师和罗刹国的血海深仇,他们肯定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好声好气的请他过去帮忙?而且罗刹人虽然不够聪明,却一向自傲,自以为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他们的作战方略也和咱们的不一样,就算真请了他过去,只怕效果也不大。所以,妾身以为,他们想掳走田军师是真,但带走人的真实目的却还有待商榷。”   “爱妃你真是和本王想到一块去了!”平王爷闻言大喜,激动得一把握住她的手。   “王爷!”平王妃脸儿羞红,连忙低头想要挣脱开。   然而平王爷却是不放。“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担心个什么?再说我们本就是夫妻,夫妻亲热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大白天的……”平王妃咬唇,美丽的面颊上飘过一朵红云,别提多诱人了。   平王爷都看得眼神一闪,忍不住又靠近几分。“爱妃……”   “王爷~”平王妃低声应着,缓缓低下头,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浓密的暗影,就仿佛两把小刷子,刷得他的心尖儿都痒了。   平王爷忍不住深吸口气,正待凑上去亲热一番,却不料平王妃猛地抬起头:“对了!既然王爷您也想到这一层了,那您可知道,罗刹人这么做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满心的旖旎顿时烟消云散。平王爷皱皱眉,轻咳两声:“这个本王也不知道。”说着又看过去,“你也没想到吗?”   平王妃摇头。“妾身一个内宅妇人,哪里知道外头的事情?不过,以妾身的想法,这事必定和田军师脱不开干系。而且妾身记得,田军师可是十多年前被秦家收留的。收留之后他的一切都是一清二楚的,可是之前呢?这个几乎没有人知道。”   “你说得很对!”平王爷连连点头,“本王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看来,本王得叫人去好好查查这个田军师的过往才是。”   “那就是王爷您的事了。”平王妃柔声道,“妾身能力不及,也就只能帮您到这里。”   “你帮本王的已经很多了!”平王爷满眼激动,再度握紧了她的柔夷,“爱妃,你真的是本王的贤内助。要没有你的帮助,本王现在肯定还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四处乱撞呢!”   “王爷您说哪里的话?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帮您就是帮妾身自己。再说了,王爷您本就是个聪明人,这么简单的事情您不会想不到。现在如此,也不过是暂时还没有想到那里去而已。”   “但是也得说阿柔你聪明啊!凡事都比本王先想到一步,也亏得是你名女子。要是你是男子,那本王在皇上跟前都没有立足之地了!”平王爷笑道。末了,又低低感叹一句,“本王的阿柔就是聪明!能娶到你这么聪慧的女子为妻,果真是本王三生有幸!”   “王爷,您说什么呢?能嫁给你为妻,那才是妾身三生有幸呢!”平王妃被他红果果的情话说得面红耳赤,忙不迭羞答答的道。   不知不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渐渐拉进。平王爷双眼迷离,瞬也不瞬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给看进内心深处去。   平王妃也羞涩的与他对视,无尽的情意在二人之间流转,发酵,澎湃。   就连两旁的丫头们也都脸儿红红,下意识的别开头去,不敢打搅两位主人的浓情蜜意。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外头又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平王妃身子猛的一僵,连带平王爷也沉下脸。“你身边的人也该好好管管了!大白天的就这么不知道规矩,在主子的内院里横冲直撞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平王妃赶紧起身。“秋意她跟了妾身这么多年了,行事一向谨慎。今天既然叫得这么着急,那说明必定是有大事。”   秋意是王嬷嬷的闺名,当初被分派到平王妃身边时被平王妃赐的名。现在王府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但平王爷却是知道的。   虽然对平王爷温柔和顺,但是对于自己信赖的人,平王妃也一向是会呵护到底的。   平王爷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不管如何,她这样大呼小叫就是不对!”   平王爷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并未刻意压制,所以王嬷嬷一进门听到了。顿时双腿一软,连忙跪地:“王爷请息怒,奴婢是真有要事要向王妃禀报!”   “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要事?”平王爷低哼。   王嬷嬷忙道:“王妃,奴婢方才去厨房里给您端燕窝粥,却不想从厨房的丫头哪里听到他们说,现在外头都在传,咱们亲家是和罗刹国的老国王一派沆瀣一气,意图谋害国家谋取私利呢!但是因为事情被人发现,所以老爷还有大舅老爷他们就将三舅老爷给推了出来顶罪!他们甚至还说,说王妃您和王爷也参与其中,所以昨晚上才会出言维护娘家,还想尽办法对高家赶尽杀绝!”   “什么!?”   话音未落,平王妃已经脸色惨白,娇柔的身子晃了几晃,摇摇欲坠。   “阿柔!”平王爷连忙迎上去将人搂在怀里,一面狠狠瞪了王嬷嬷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知道委婉点说吗?王妃昨晚上才刚受过刺激,现在又听到这话,如何受得了?”   “是,奴婢知错了!”王嬷嬷连忙低头,“可是,奴婢也是被吓坏了,这才赶紧来找王妃想法子的啊!”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出去领十板子!”平王爷冷喝。   王嬷嬷不敢反抗。“是。”   正要起身出去,平王妃却赶紧叫住了她。“且慢!”   平王爷一脸冰冷。“阿柔,本王知道你和她情同姐妹。可是她今天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对了!明知道你昨晚就因为那件事辗转难眠,今天一天的精神都不好,她却还偏偏这样刺激你,那就是不对!她是王府里的老人了,说话做事却还不知道多看着点,下头的人可想而知一个个都有多懒惫!”   说着,目光已经刀子般的射向跪地的王嬷嬷。“你们打量本王不在,王妃又好性子,就肆意的拿捏她是不是?可是现在本王还在,本王可容不得你们这等刁奴!”   王嬷嬷被骂得浑身颤抖,竟是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只是不停磕头求饶。   平王妃见状,也不再帮她说话,只幽幽低叹了口气:“王爷说的是。这些年是我对他们太松了。也罢,秋意,今天是你不对,既然王爷都罚了你,你就出去领罚吧!也让王府里其他人都好好看看,再不能如你这般没大没小冒冒失失的了。”   “是,奴婢知错。”王嬷嬷恭敬磕了个头就出去了。   等人走了,平王爷才看向平王妃。“你可觉得我罚了你身边的人不对?”   “王爷您这是哪里的话?”平王妃笑着摇头,“您珍爱妾身,妾身心里明白。秋意这些人跟了妾身这些年了,又因为王爷您一直不在京城,妾身许多事情都要依仗他们,他们便有些拿大。但碍着多年的情分,妾身不忍心责罚他们,便只得让王爷您来做这个恶人。妾身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觉得不对?要真是这样,那妾身才真是辜负了王爷您的一番苦心了!”   “果然还是阿柔你懂我。”平王爷满意点头,眼中柔情密布。   平王妃点点头,但马上又双眼含泪。“不过王爷,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妾身的娘家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平王爷连忙安抚,“此事必定是有心人作祟,意图借机打倒陈家以及本王。你放心,本王这就叫人去查,一定尽快将传播此言的人抓出来,以儆效尤!”   “嗯!”平王妃连忙点头。   二人又相拥说了几句话,平王爷才依依不舍的和她告别去了前头。王嬷嬷的十棍子也打完了,被人扶着进来谢恩。   “都已经受伤了,就不要跪着了,起来吧!”平王妃坐在椅子上淡声道。因为在平王爷怀里哭过的缘故,她现在双眼还有些红肿,嗓音里也带着几分沙哑。   王嬷嬷连忙撑着地面爬起来。“多谢王妃。”   平王妃摇摇头,扶着椅子站起来:“我累了,先回去躺一躺。你也受了伤,我那边柜子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自己拿了回去敷一敷吧!这两天你也就好好养伤,不用过来伺候了。”   “是,奴婢多谢王妃。”王嬷嬷连忙叩首谢恩,目送平王妃的身影消失在里间,这才一瘸一拐的转身走了。   外头两个小丫头见状,一个满是不解。“王妃不是说了给她金疮药的吗,她怎么不拿呀?那可是上好的东西呢,用了肯定比其他大夫给的都好得快!”   “嗨,你这还不明白吗?王嬷嬷她是被伤了心了!”另一个摇头道。   “这是什么意思?”丫鬟不解。   另一个忙道:“这还用说吗?王嬷嬷可是当年王妃的贴身丫鬟,现在嫁人了也掌管着王府里最厉害的两处地方,可谓是王妃身边第一人,除了王妃外,她是可以再王府里横着走的!但是现在,王爷不由分说就罚了她,王妃也没有帮忙说话,就让她被扒了裤子打了。这打得哪里是她的屁。股?这分明就是打得她的脸!从今往后,她哪里还有脸面在王府里管事?王妃今天的不作为,着实是伤到她的心了!”   “原来是这样啊!”丫鬟恍然大悟,“说来也是。要是我被打了也会觉得难堪呢,就更别说是这么有脸么的王嬷嬷了。”   “可不是吗?”另一个忙道,“所以说呀,以后咱们可都要小心点。得罪了王妃不要紧,可千万不能叫王爷给抓住了小辫子。不然,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霜儿姐姐!”丫鬟赶紧点头,忠厚的脸上满是感激。   这么大的一件事在王府里自然瞒不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潇然那里就也听到了消息。   “好啊,真是好得不得了!”小手一拍,直接将手头的茶杯给震到了地上,李潇然满面冰霜,明媚的双眼中也满是冰渣,看起来又几分可怖。   秦明兰也不禁皱起眉头。“父王他这是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他想干的不是都已经干了吗?打了母妃的人,那就恒等于是打了母妃的脸面!母妃就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不住,更遑论是其他人?现在母妃院子里的人已经知道讨好母妃没用,一切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那么到了晚上,全王府上下的人就都会这么想!打从明天开始,这里里外外的人看着母妃的脸色都会是另一般光景了!”李潇然冷笑不止。   原来如此。   秦明兰明白了,但心里头的疑团却更大。“父王他这是为了什么?内宅本就是女人的天下,他就算夺得了母妃的地位又能如何?”   “这内宅里的门道可深了去了!”李潇然继续冷笑着,“他可是在深宫里长大的,从小更是在奶娘身边见多了各种争斗的伎俩,他心里比我们谁都更清楚凭借着这些东西他能做成什么事!不过——”旋即话头一转,“他以为,仅凭这点本事就能将母妃的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一切给改了?他真以为母妃和李侧妃一样傻吗?”   嗯?   他这话的意思是?   秦明兰睁大眼,李潇然定定点头。“就是这样!当初在南边时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李侧妃看似是王府的主导,但那里有多少事是她能真正掌控的?一切其实都还在他手里!”   说着又哼哼了两声。“在南边尝够了甜头,就想将这里也变成和那里一样的地方?他这梦做得还真是够美的!”   的确够美,而且,也够真实。   秦明兰心里暗暗惊诧。   以前还没发现,现在经李潇然已提醒,她才发现原来平王爷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干了这么多事了!   一个男人,竟能将南边的王府尽数掌控在自己的手掌之下,却依然让外头的人以为李侧妃能给在里头呼风唤雨,他的本事真不是盖的!那么这边呢?以前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动作,但现在他却开始采取措施了?   心念一转,很快,她想她明白了。   “他是真的开始着急了。”   “没错!”李潇然定定点头。   才回京短短这么多天,居然就一气采取了这么多行动,这可比他之前好几年干的事加起来都多得多!   这步子走得太快,只怕会不稳摔跤啊!   “看来在南边的时候,我做的那些事给他的刺激太大了。这些日子我和罗刹国那些人的互动也让他有了危机感。他是越来越坐不住了。”李潇然笑道,突然起身拉上她的手,“咱们走!”   “去哪?”秦明兰莫名其妙,但还是配合的跟上他的步子。   “母妃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我们自然是要好生去安抚她几句啊!还有外公外婆他们,他们才刚刚痛失了一个儿子,结果外头现在又有了这么多风言风语,他们心里也肯定不好受。作为他们的亲人,我们也该上门去看看他们,说几句话安慰安慰才是。”李潇然乐颠颠的道,“还有阿容,那丫头指不定被吓成什么样了呢,我可得抓紧时间看看她的丑样,以后才好笑话她!”   额,说了半天,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秦明兰无力扶额,真不明白这家伙非得和自己聪明漂亮的小表妹这般相爱相杀是为了哪般。   平王妃那里,因为接连两天的事情深受打击,回去躺在床上就爬不起来了,请了太医来看,也不过是说些郁结于心,需要好生调养之类的话。李潇然和秦明兰过去看了,也不过是坐下说了几句话,就被赶了出来,美其名曰不能打搅王妃休息。   不过,对于他们提出的要去陈家探望的事情,平王妃还是爽快的准了。   知道这事,平王爷还有几分不乐意。“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咱们王府正被和陈家绑在一处呢!他们这个时候跑过去了,不是向人表明了我们两府是勾连在一起的吗?”   “自打王府和陈家联姻后,这些年王爷您不在身边,王妃全都亏了陈家照料,两家早已经够牵连甚深,已经斩不断了。”李渡低声道。   “你说的也是。”平王爷颔首,“既如此,那就随便他们去吧!不过,不许过夜,过去坐坐就回来。现在陈家也必定焦头烂额着呢,谁还有心思伺候他们?”   “是,属下这就将话送去。”   秦明兰原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家必定愁云惨淡。   但没想到,马车刚进车马厅,便听到阿容小表妹脆生生的呼唤钻入耳中:“嫂嫂嫂嫂,你可算是来看我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想你快想疯了!”   不等他们动作,车帘已经被人从外头掀开,阿容小表妹漂亮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找准秦明兰所在的方向,咧嘴冲她笑得开心。   秦明兰也不由自主的冲她释开一抹浅笑。   见她笑了,阿容小表妹立马笑得更开心了。   两个女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双双笑得没心没肺,眼里根本就放不下第三个人,李潇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大怒。   立马横插到两个人中间,他恶狠狠的道:“看够了没有?”   “没有!”阿容小表妹大方摇头。   李潇然气得牙痒痒。“没有也不许看了!这是我媳妇,要看也是给我看!”   “表哥你又小气了。”闻言,阿容小表妹状似无奈的摇头叹气。   李潇然撇嘴。“我一向都是这么小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但你现在更小气的没边了!”阿容小表妹闷声指责。   “那也是我的事,我乐意!”李潇然道,一把将她给赶下马车,再小心扶着秦明兰下来。   阿容小表妹一个晃荡,差点站不稳。顿时小脸都皱得跟只包子似的。   陈夫人站在一旁,笑得满脸和气。“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却还没点定性,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好了好了,赶紧带你表哥表嫂进去坐坐吧!你表哥本来身子就弱,你表嫂肚子也大了,可不像你这只猴儿,一天到晚欢蹦乱跳的!”   “是是是,知道了!”阿容小表妹连忙应道,趁李潇然不注意,抱住秦明兰的一边胳膊就不撒手了,“嫂嫂,我扶着你呀!”   “好啊!”秦明兰笑道。   和她的声音一道过去的是李潇然杀人般的目光。   但阿容小表妹不在意,只管和秦明兰说说笑笑。   一路走过去,遇到不少丫头小厮,他们也都是步伐轻快,面带微笑,看起来轻松而又自在,半点没有苦恼的样子。   最后,等到了陈老夫人的荣禧堂内,看到满头乌发的陈老夫人欢欢喜喜的迎出来时,秦明兰心里头的疑惑打到了极致。   好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她把阿容小表妹给拉到一边:“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什么?”阿容小表妹不解。   这下,反倒是秦明兰傻眼了。“今天外头传得纷纷扬扬的事情,你们没听说吗?”   “哦,你说那个啊!”阿容小表妹点点头,“听说了呀!可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难道还不应该怎么样吗?明明是隐瞒得好好的一件事,结果就那么霍然被人给揭开了。昨晚上听到高夫人将事情说出来的刹那,秦明兰就已经料到,今天一定不会太平。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的心思居然如此歹毒,甚至将陈家所有人,以及平王府都给牵连上了!   当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   但看看阿容小表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活泼开朗。对上秦明兰疑惑的目光,她欢快的笑笑:“其实吧,这个根本没什么。不是有平王姑父在吗?他都已经打包票会护着我们了,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等着他将幕后主使给揪出来,然后还我们陈家一个清白就行啦!”   就这么简单?   秦明兰再次傻眼。“所以,你们就不再担心了?”   “是啊!”阿容小表妹乐呵呵的点头,“平王姑父的本事可厉害了,以前他每次答应帮我们家办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现在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们当然也就担心啦!”   话说完,她终于笑容收了收,扁扁嘴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太开心啦!就因为那件事,昨晚上我爹回来后就勒令家里的人这几天都不许出门了,说是要等事情平息后我们才能再出去活动。不然,我早就去王府找嫂嫂你玩了!”   秦明兰无语问苍天。   女人的心思果然难猜。虽然,她也是个女人。   那边,陈老夫人和李潇然手拉着手说了半天话后,终于也将目光转向了秦明兰这边。便连忙冲她招招手:“阿兰,快过来也外婆看看!”   秦明兰连忙过去,便又被老人拉着手细细问了一遍。   秦明兰也趁机观察了老人家的表现,发现她是真的淡定得跟没事人一样后,她已经要被这残酷的现实也打败了。   “外婆,外面的事情,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忍不住,她还是问了。   “担心啊!事关我陈家的声誉,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陈老夫人笑呵呵的道,“不过,现在既然有平王爷这个天帮我们撑着,那么我们陈家就还不会垮。在他眼里,我们陈家接下来可还有大用处呢,他才不会允许我们现在就垮了!”   ☆、021 继续闹腾   高!   实在是高!面对如此有理有据的话,秦明兰顿感无言以对。   李潇然此时也乐呵呵的递给她一个眼神。“我就说你不用太担心吧!外公外婆是什么人?我母妃又是什么人?历经三朝都没有覆灭,反而越发发展壮大,又怎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自乱阵脚?”   他说得对。是她关心则乱了。   秦明兰轻出口气,微绷的心口稍稍放松了些。   不多时,陈家大夫人二夫人也来了,还带来了陈家的许多公子小姐,以及小公子小小姐们。一大帮子人凑在一起,女人们相谈甚欢,小孩子活泼机灵,偌大的陈府一时热闹得不行。   在平王府呆久了,秦明兰都觉得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心情不由大好。李潇然也一改在王府里有气无力的德行,竟和几个小朋友凑到一起你追我赶,一会玩躲猫猫,一会玩老鹰抓小鸡,忙得不亦乐乎。   秦明兰简直看傻了眼。   陈家大夫人悄悄走到她身边。“阿潇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矫情了些,身子也弱了些,但心性却并不坏,也知道疼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亲人,他都一定会保护到底。我们家里这么多孩子,几乎个个都喜欢他,天天等着盼着他来玩儿。”   “是吗?”秦明兰看在那简直融入孩子们当中去了的小男人,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放柔了。   陈家大夫人笑着点头:“自然是的,现在你不也看到了吗,他对他们是真心喜爱的。小孩子最是敏感,谁对他们好,谁都他们不好,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而且一个两个被骗还说得过去,但这么多孩子全都喜欢他,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很讨人喜欢了。”顿一顿,“现在,他也是在为以后陪你们的孩子一道玩儿做准备呢!以往我可没见他玩得这么疯过!”   闻听此言,秦明兰眼前便不由浮现出了一副画面:李潇然在前面跑,一个长得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迈着胖胖的小短腿在后面追。他歪歪倒倒的跑得慢吞吞的,但小短腿用尽了吃奶的力,也依然追不上他。两个人就这么跑啊跑啊,前头的人乐不可支,后面的那个也嘻嘻哈哈。   多可爱的一副画!   想及此,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成一滩水了。   “嘿!”   冷不丁的,肩膀上被人一拍,秦明兰一个激灵,赶紧睁开眼,才发现李潇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了。而刚才还在和她说话的陈家大夫人早已经走到一旁,正在和陈老夫人低声说着什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你发现你看着我的眼神特别荡漾。”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蒙着一层细细的汗珠,李潇然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问。   秦明兰小心肝儿一抖,赶紧别开头。“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才怪!你刚才分明就是在盯着我看!”   “你眼花了。”   “才不是呢!我眼神好得很!你就是在盯着我看!”李潇然偏不依不饶,拉着她的袖子不住的问,“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难得见到我这么阳光爽朗的一面,一时看呆了,被我迷住了?”   噗!   秦明兰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陈家人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   就连陈老夫人都几乎站不稳,扶着陈家大夫人的手慢慢走过来,满眼含笑对他摇头:“你这孩子,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吗?你媳妇脸皮薄,可经不起你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我现在就是很好看啊!”李潇然大声道,一眼扫过秦明兰。“而且她的脸皮才不薄呢,她比我还要厚得多!”   秦明兰默默扭开头。   陈老夫人又被这话给逗笑了,好容易拉住他的手:“好好好,你好看,我的阿潇的确是比其他男子都好看。今天你们既然过来这里,那就别回去了!在这里住上几晚,外婆都已经好久没有和你一道好生说过话了!”   这个只怕不行吧?今天出门前平王爷可是特地吩咐李渡过来嘱咐过他们,晚上一定要回去,万万不可在陈家多逗留。   但没想到,听得陈老夫人的话,李潇然二话不说便点头:“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吃二舅妈亲手做的酒酿丸子了,今天可是特地过来打打牙祭的呢!”   “瞧你说的!不过是一碗酒酿丸子罢了,哪里还会少了你的?哪次你过来我没有给你做?”陈家二夫人闻言笑道,“你呀,可千万别在外头说这话。好好的王府世子,巴巴的跑来我们陈府就是为了一碗酒酿丸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苛待你了呢!”   说完,一行人又是一阵笑。   李潇然也笑着,悄悄拉上秦明兰的手,给她一个镇定的眼神。   秦明兰点点头,便不再多问。   等到晚间,李潇然遣小一回去报信,就说他们俩不回去了,要在陈家玩几天,小一皱着脸去了。而后,陈大老爷陈二老爷纷纷下衙回来,一大家子人加上秦明兰两口子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饭,饭后又一道说了会话,才各自回房休息。   秦明兰和李潇然没有被安排在客院,而是住进了平王妃出嫁前的闺房。名叫梧桐苑,距离陈老夫人的喜瑞堂最近。   之前秦明兰也随平王妃来过陈家几次,但也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并未在此逗留过多久,对陈家算不上熟悉。但等进了梧桐苑,秦明兰却发现:几乎处处都是眼熟的景!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有里里外外的装饰摆设,简直和平王妃处一模一样。让她顿生几分熟悉之感。   李潇然以前来得次数比她要多得多,对此也熟悉得很。径自扑向里头的大床,舒服的在上头打了个滚,他才拍拍身边的空位:“你也来躺会。站了这半天了,你也该累了。”   秦明兰果真过去躺下了,夫妻俩并排靠在一起,静静的只听得到各自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好一会,李潇然小声问:“你还在担心吗?”   秦明兰颔首。“你这两天和王爷对着干的太明显了。”   “所以,你担心他会揍我?还是干脆把我这个世子的头衔给夺了?”李潇然转过头冲她眨眨眼,“你放心好了,只要他一日没有回到京城扎根,他就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头。再说了,马上他就有的忙了,哪里心思来管我?”   “你的意思是?”秦明兰的心脏冷不丁又是狠狠一蹦!一股熟悉的颤栗传遍全身。她知道,那是兴奋。   李潇然却是神秘一笑。“先不告诉你,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此时此刻,平王府中,平王爷已经快被李潇然的任性妄为给气疯了。   “这个孽子!孽子!”不住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几乎要将地板都给踏平了,他用力甩着袖子,仿佛下一刻就想将李潇然从陈家揪出来,双手直接掐上他的脖子!   李渡从外头走进来,见状不由低叹口气。“王爷请息怒。”   “息怒?本王如何能息得下去!那小子眼里是越来越没有本王存在了,昨晚上便当着别人的面下本王的面子。今天更好,竟是直接置本王的话为无物了!本王怎么会有一个这样无法无天的儿子!”   李渡静静听着平王爷将话说完,才低声道了一句:“王爷您这两天越发的急躁了。”   平王爷一顿,猛然回头。“果真如此?”仔细想想,他脸色一沉,“果真如此!怎么会这样?”   “自从回到京城,王爷您就一日比一日不沉稳。今天王妃生病在床,不能及时劝慰您,您就更沉不住了。”李渡慢声道。   平王爷眉心紧拧。忍不住将回京之后的一切都在脑中过滤一遍,眼中立马浮上一层阴影:“都是因为那个臭小子!”   哎!   闻听此言,李渡又禁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   平王爷本就心烦意乱,听到叹息声心里更是不痛快。便抬起头冷眼一扫:“你好好的又叹什么气?”   “属下是在想,王爷您现在这么烦躁,属下还要不要将消息告诉您?”   平王爷于是双眼大亮。“是南边来的消息?”   李渡点头。   “可是关于阿秀的?”   李渡再点头。“有些是关于三公子的。”   平王爷欣喜过后,慢慢平静下来,顿时发现李渡神色不对,心忍不住也往下沉了沉:“可是发生什么事了?阿秀他没怎么样吧?王府里没事吧?”   “王爷您请放心,三公子很好,南边的王府很好,李侧妃操持有度,一切都有条不紊。只是——”   平王爷的心又被这‘只是’二字高高悬起。“只是什么?”   李渡不语,双手将一张卷得细细薄薄的纸奉上。   平王爷拿过来一看,顿时脸上血色褪尽。   许久,他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放,肆!”   李渡垂眸。“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请王爷不要太过在意。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眼前的事情更好。”   “不要太过在意?本王如何能不在意?那可是本王的孙子!本王的孙子,还没有出世呢就已经被人给杀死了!这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平王爷咬牙切齿的高喝,当即一甩袖子,“本王要回南边,将那个心狠手辣的人给揪出来,千刀万剐!”   “王爷,万万不可!”李渡赶紧拉住徘徊在暴走边缘的平王爷,“现在还没到离开的时候,您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平王爷用力深吸了好几口气,但还是觉得胸口一股怒气横冲直撞,太阳穴也突突跳个不停,他根本就安静不下来!   来回又走了好几十圈,他才勉强将情绪控制下来。   “你说,这事到底是谁做的?”坐在太师椅上,他的手掌几乎都要将扶手给捏碎成齑粉。   李渡垂头:“属下不知。”   “你不知?”平王爷冷哼。   李渡摇头。“咱们在那边的人说,是元姨娘自己没站稳摔倒的。当时在她身旁除了她自己的丫鬟婆子,就再也没有旁人了。他们事后也曾细细查问过,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人。”   “这事情越是被抹的干净,才越说明有鬼!”平王爷咬牙道。   李渡心里不住的摇头。王爷这是真真的关心则乱了,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出口。虽然他也怀疑其中有鬼,但是他们留在那边王府里的人用尽全力都搜寻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便是死无对证了。现在他们除了认栽,别无他法。   但是,平王爷是怎么都抚不平胸前这口闷气。来回踱步几回,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大步朝平王妃的住处去了。   此时屋内早已经萦绕上了一股呛鼻的药味。   平王妃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一个大迎枕,正皱着眉看着眼前那碗黑乎乎的药。   小丫鬟都已经快哭了。“王妃,您赶紧趁热喝了吧!良药苦口,您只有喝了药身子才会好啊!”   平王妃别开头。“我不吃药,也会好。”   “又不肯吃药了?”话音才落,便听得身旁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丫鬟赶紧跪地,“王爷!”   平王爷将药碗接过来,对她摆摆手。“下去吧!”   丫鬟如蒙大赦,忙不迭一路小跑了出去。   平王妃也才发现了平王爷的存在,连忙想要起身,却被他给按了下去。“都生病了,那就好好躺着!爬起来做什么?”   平王妃苦笑。“我也不想生病的,可偏偏这身子不争气,一不小心就倒下了。潇儿也是随了我,不然他也不至于小小年就就那样。”   “你看看你,好端端的又说那些做什么?”平王爷摇头,一手揽上她的肩,一手将药碗送到她唇边,“趁着还热,赶紧喝了吧!”   平王妃咬咬唇,难得露出几分女儿娇态。“可是真的好苦。”   “你怎么就是这么怕苦呢?”平王爷无奈摇头,“都马上要做奶奶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怕等孙子出来了笑花你!”   “王爷!”平王妃低叫一声,平王妃连忙收起面上的调侃,“好了不说了,你赶紧喝药吧!早点好了,也早点起来陪我应对那些事情啊!你可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一个人有多孤单!”   “是,妾身知道了。”平王妃听得这话,心里一阵熨帖,连忙接过碗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平王爷见状终于满意的笑了。“这才乖,是我的好阿柔。”   平王妃扁扁嘴,就着他的手漱了口,立马便又恢复了温柔婉约的模样。“王爷您请放心,妾身一定乖乖喝药,将身体养得好好的。马上嫣然和夷然姐妹就要出嫁了,妾身还得给她们操持呢!还有兰儿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王府里接连这么多喜事,可都缺不得妾身!”   “你说的很是。所以,以后切莫再闹这等不肯吃药的把戏了。”平王爷点头道,忍不住在她额前点了点。   平王妃想起方才的事情也觉得有些脸红,便垂头道:“王爷您又笑话妾身!”   平王爷见状又笑了,故意逗弄了她好几句。   只是,正当情绪正好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幽幽低叹了声。   平王妃这么关注他的,自然第一时间发现情况不对,连忙抬起头来:“王爷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平王爷摇头道,“今天刚接到南边来的信,默然媳妇也有身孕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平王妃闻言大喜,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老天保佑,咱们王府可算是又添了个孙辈,王爷您的血脉终于要开枝散叶了呢!”   但平王爷却高兴不起来。“秀然的小妾周氏也有了身孕,但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掉了。”   平王妃笑脸一僵。“竟有这事?”   平王爷冷着脸不语。   平王妃顿一顿,便又笑了起来。“那也无所谓。主母还没有生下嫡子呢,他一个小妾怀孕也着实不应该。既然孩子没有保住,那就说明是老天爷都不让她生养。横竖他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呢!不然要是元姨娘生不出来了,那就再给秀然多纳几房妾,不愁他以后不会儿孙满堂。”   因为和周瑛娘同姓,周元娘虽然是姐姐,但毕竟是后入门的,又是小妾,自然不能再用周氏这个称呼。李侧妃便做主,将她名字前头的周字去了,直接唤她做元姨娘。当平王爷听说这个称呼时,脸色就不大好看。   “谁说她就生不出来了?谁说非得给他纳妾了?本王的儿子,注定是要儿孙满堂的!”现在又听到平王妃这么说,他心中又是一阵不快,站起身低喝。   平王妃一怔。“王爷?”   平王爷这才发觉自己过激了,连忙轻咳两声。“本王是说,虽然本王儿子不少,但谁会嫌弃自己儿子多?既然周氏都怀上了,却又掉了,那总归是本王的孙子,本王难免也会心疼。但是子孙满堂未必一定要考多多纳妾来实现。只要小两口感情好,多多努力,一样也能生出不少孩子的。就像,就像阿潇他们那般。”   平王妃柔柔点头。“王爷您说的是。妾身也是觉得,潇儿和兰儿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潇儿身子不好,身边也不需要那么多姬妾伺候。偏生兰儿身子又好,妾身相信,她一定能给潇儿多添几个健壮的儿子的!”   听到她大声赞秦明兰的好,又提到健壮的儿子,而且还是几个!平王爷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又突突的跳了起来。   突然觉得这个地方的空气也燥热起来,他抿抿唇:“既然你还病着,那就好好休息吧!本王也不打搅你了,等明天本王再来看你。”   “是,王爷慢走。”平王妃低声道,目光轻柔的送他远去后,立马将眼神一收,优美的唇角一勾,便勾出了一抹浅淡却又意味深长的笑意。   随后,方才出去的小丫头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回来,老老实实的站在床头。   平王妃懒洋洋的将眼神扫过去:“怎么样?”   “奴婢方才已经将王妃的话带到了。王嬷嬷说,请王妃尽管放一百个心,她是自小和您一道长大的,哪里会不知道您的心思?不过就是十板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知道以后王妃您一定会加倍补偿给她的!”   “这丫头!”平王妃闻言失笑,眼中的落寞淡去些许。   同时,远在南京的平王府里,三公子李秀然的住处,那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丫头们进进出出,将精致的菜肴端进去,等到冷了才端出来,确实分毫未动。   李秀然守在床头,看着那个神情漠然的女人,满心的焦急无法言说:“元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孩子没了便没了,只要我们还在就是了!你先养好身体,我们以后再生就是了!”   “这个孩子不是意外掉的。”元姨娘目光呆滞,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话。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意外!可是如今我们一直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那个女人又被李侧妃保护得好好的,我又能如何?”也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这一句了,李秀然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气恼,“你且先耐心等一等,等父王回来,我自会替你和孩子报仇!”   “报仇?孩子已经没了,我也成了你的小妾。便是一晃你飞黄腾达了,我也不过只是你身边诸多女人中的一个,永远不可能在和你并肩而立!既如此,你就算杀光了他们又能如何?”元姨娘低低笑着,声音却格外冰冷。   李秀然眼中闪过一抹痛苦,连忙一把握紧了元姨娘的手。“元娘,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当初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也只有我。虽然现在我们中间是多了一个人,可是你尽管放心,她的出现只是暂时的。只要时机一到,我一定将她除掉,后半辈子只守着你一个!大不了我不再娶妻就是了!”   “哟,夫君您这又是在和姐姐说情话呢?都已经等不及要把我弄死了好让你们俩双宿双飞了吗?”忽然间,一个凉凉的声音从外传来,叫好容易情绪缓和一点的一对有情人再度精神高度紧绷。   元姨娘下意识的将李秀然往旁一推,低眉顺目的道:“三奶奶您听岔了,没有这回事。”   “我一个人的话倒是可以说是听岔了。可这么多人都和我一起听到了,难不成也是听岔了?我们这么多只耳朵,难道还抵不过你这一张嘴吗?”三少夫人周瑛娘靠在门框上,一手握着扇子慢悠悠的扇着,一面凉凉道。   元姨娘身子一僵,无语低下头。李秀然则被气得够呛,直接一拍桌子:“周瑛娘,你够了没有?现在元娘的孩子都被你害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自己没站稳没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关我什么事?”周瑛娘继续慢悠悠的摇着扇子,眼神淡漠的瞥了眼形销骨立的周元娘,忍不住唇角轻扯,“而且说起来,她才不过是个妾。我这个当正妻的都还没生养呢,她才进门几天,就已经怀上,天知道是不是咱们李家的种?”   “你给我闭嘴!”李秀然乌云罩顶,仿佛置身一团熊熊大火之中,浑身上下都迸发出森然怒气。   周瑛娘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依然慢条斯理的道:“怎么,被我说中了?我就说嘛,我这个姐姐,平日里看起来端庄娴雅,可私底下干的那些事情谁又知道?以前你们俩私底下来往的事我就不说了。不过相公你怎么就不想想,既然她能不顾闺誉和你鸿雁传书,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和别人有一腿?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刘守备家的二公子可是一度对她极有好感的呢!”   “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妈?”李秀然现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他脸上都已经能滴下来墨汁了!   如果眼神能化成利剑的话,周瑛娘想必现在不已经被万箭穿心,死无全尸了。   “阿秀,你在胡乱说些什么?”此时,安庶妃终于姗姗来迟,连忙一把将周瑛娘给拦到身后,“瑛娘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你怎么也得对她尊重些。这样大吼大叫的,若是给王爷知道了,他也必定会教训你的!”   见到母亲,李秀然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但只要一想到周瑛娘方才的话,他的心情就怎么也好不起来。便别开头:“孩儿知道错了。”   声音硬邦邦的,听不出多少真心忏悔的味道。   周瑛娘见状,不爽的低哼了声。   安庶妃咬咬唇,连忙转身拉上周瑛娘的手:“瑛娘,阿秀他才第一次做父亲,没想到孩子就没了,心里失落也是难免的,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的第一个孩子必定是要由你来生的!”   “我本来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这个还用谁来认为吗?”周瑛娘冷笑,目光在安庶妃,李秀然还有周元娘三个人身上盘旋,“至于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嘛,那不是都已经种到姐姐肚子里了吗?虽然没有保住,但那也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不然,夫君又何至于这么伤心生气,甚至连一点脸面都不肯给我留,却还巴巴的守在姐姐身边,好言好语的安慰了她这么多天?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自打我们成亲到现在,他就没给过我几个好脸色,就更别提这么轻声细语的说话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你不敬我娘亲,不敬我这个丈夫,甚至连自己同胞的姐姐都能残忍陷害。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我能给你好脸色才怪!”李秀然毕竟年轻气盛,被周瑛娘这么一激,便又怒气勃发,口不择言。   安庶妃脸色一变,忙要劝抚,周瑛娘却已经抢先一步大叫起来:“娘亲?你管谁叫娘亲?咱们王府这么大,女人是不少,但真正能让你叫一声娘亲的却只有那一个!不过那一位现在可是在京城呢,便是侧妃娘娘也只能听我们唤上一声侧母妃,这里又哪来的娘亲?还你娘请!”   啪!   话音未落,李秀然已然按捺不住,大步走过去便是狠狠一个巴掌。   “阿秀!”安庶妃心口狠狠一揪,连忙想要将他拦下。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是李潇然这个已然成年的男子的对手?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周瑛娘被他直接一巴掌给扇倒在地,唇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渍。   “瑛娘!瑛娘你没事吧?”安庶妃连忙飞奔过去将人扶起,谁知却被周瑛娘一把挥开。“不用你在这里做好人!你儿子可是在维护你呢,你却当着他的面一次又一次的驳了他的面子,你就不怕因此损害了你们的母子亲情吗?”   安庶妃手一顿,却还是坚定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阿秀他不会。他是个好孩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我生分了。”   “那倒是,你可是他的娘亲呢!”周瑛娘意有所指的道。   “周、瑛、娘!”李秀然怒不可遏。   周瑛娘推开安庶妃,自己扶着门框站起来。随手擦去唇角的血渍,她侧头吐出一颗牙,又扯开唇角笑了。“李秀然,你便是这么对待自己明媒正娶的妻的?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原来都是狗屁!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周元娘果真是天生的一对!”   “瑛娘,你别再说了!”安庶妃都吓哭了,慌忙抱住她的要。   周瑛娘直接狠狠在她胳膊上一拧,将人推开,大步走到李秀然跟前,冷冷笑着。“我就这么说了,怎么样吧!有本事你活活打死我啊!不然,只要我周瑛娘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定不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好过!”   “你!”李秀然双眼气得通红,忍不住又高扬起巴掌。   “阿秀不要!”安庶妃见状哭得不能自已。母亲的眼泪撞入眼中,李秀然的气势一颓,手掌徐徐下坠。   周瑛娘看到了,又不禁冷笑:“原来你也就这点本事啊!在姐姐跟前逞英雄,结果却是个狗熊!你娘亲随便一句话你就听进去了,姐姐哭了这么多天你倒是跟没事人一样。搞了半天,原来你心里最在意的人还是你娘亲啊!这样的话,姐姐堂堂周家嫡女委身给你做妾,还稀里糊涂的丢了一个孩子,可真是亏大发了呢!”   说着,又笑吟吟的看了眼床上的周元娘。“姐姐你说是不是呀?”   “你给我闭嘴!”   原本怒气就还未完全平息下去。现在被她这么一激,李秀然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啊——”   “阿秀!”   一连串的尖叫声响起,伴着周瑛娘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就连床上的周元娘都看呆了。   “小姐!”   周瑛娘的丫头这时候才跑了进来,抱着周瑛娘哭得不行。   另一个丫头也在一旁抹着泪。但突然间,她眼神一定:“天哪,血!小姐她流血了!”   安庶妃等人闻言也是一惊,连忙看过去,才发现周瑛娘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而且鲜血浸染的范围还在迅速扩大中。   见状,李秀然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的一白。   安庶妃也想到了,连忙扯着嗓子尖叫:“来人,快去请大夫!”   “不用请了,请来也没用了!”周瑛娘靠在丫鬟怀里,却笑得越发的肆意张扬,“不就是怀孕了吗?姐姐能怀,难道我就不能?刚才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她的孩子吗?那么正好啊,我就拿我的孩子来补偿你们。一命换一命,现在你们可是满意了?”   “你……你故意的!”听到她如此说,李秀然脑海里一阵白光闪过,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周瑛娘脸色惨白,但笑意却分毫不减。“是啊,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样?横竖你不喜欢我,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得你喜欢。既如此,我还不如早早的就叫他去了算了,也免得生下来就不受你们待见!”   李秀然身形一晃,差点站不稳。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孩子。他才刚失去了一个孩子,没想到才过去几天,居然又失去了第二个!而且还是被他自己亲手打掉的!接连的打击就像是迎头一根闷棍,打得他晕头转向,几乎都想一头碰死算了!   安庶妃已经是满面泪痕。“你这孩子,你在胡说些什么?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现在我才不过是一人受苦。可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那就是我们母子俩一起受苦,何必呢?”周瑛娘笑道,声音越来越虚弱。   安庶妃还想再劝,却听外头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高亢有力的女音,赫然便是属于这个王府的掌权人李侧妃。   只见她率着一众人马大步走进来,当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周瑛娘时,脸色也是一变,连忙厉声呵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三少夫人都已经这样了,还让她在地上躺着?赶紧把人抬到屋里去,让大夫诊治!”   身后的人齐声应是,训练有素的走上前,将周瑛娘给抬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李侧妃也紧跟着就走。   安庶妃见状,连忙追上去几步。“侧妃……”   “你来干什么的?”李侧妃立马冷下脸,“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还嫌不够吗?好容易默然媳妇传出喜讯,你们就接二连三的闹出这等幺蛾子,你们是故意触我们的霉头是不是?”   安庶妃瑟缩一下。“婢妾不敢。”   “你若是不敢就最好不过了!”李侧妃冷声道,冰冷的目光一扫,当看到还呆呆坐在床上的元姨娘,以及一脸茫然的李秀然时,声音又冷硬了几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以往不都是金陵城里人人呈送的翩翩公子,窈窕淑女吗?这怎么一日大似一日的了,也成了家了,反而见天的闹得鸡犬不宁?自己闹腾也就算了,居然还闹没了好几个孩子,你们让我回头怎么向王爷交代?”   元姨娘将头垂得低低的。“婢妾知错了。”   “知错?这种错误,你知道错了也没法改!”李侧妃冷叱。   李秀然听得眼神一暗,也垂下头:“侧母妃教训的是,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都已经丢了两个孩子了,你要是再敢来一次,别说我了,就是你父王也保不住你!”李侧妃气呼呼的道,一扭头,“罢了,安庶妃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元姨娘吧!老三你跟我走!”   “走?去哪?”李秀然俨然不想动脚。   李侧妃气得直跺脚。“当然是去陪你媳妇!你明媒正娶的妻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你却留在这里陪小妾,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们平王府还要脸面呢!区区一个小妾罢了,说丢了孩子也丢了好几天了,人也该好起来了,你媳妇的情况可是比他严重多了!”   一字一句,都化作一个接着一个的巴掌甩在他们脸上。   元姨娘已经将自己缩进了床褥之中。李秀然面皮紧绷,似是想要反驳,却被安庶妃用力往前一推:“没听到侧妃娘娘的交代吗?现在你媳妇正在生死关头,你身为丈夫必定是要去陪同的。你赶紧去吧,元娘这里有我在呢!”   “可是……”李秀然顿一顿,看看裹紧了被子一动不动的周元娘,再看看安庶妃一脸的着急,无奈点点头,“是,孩儿这就过去。”   便跟随李侧妃的步子,大步离开了。   方才还热闹滚滚的地方瞬时寂静得可怕。   安庶妃长出口气,顿觉双脚也有些发软。   连忙招呼丫头们过来将房内的血迹给清理干净,她慢步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元娘,元娘?”   床上的人不语,她无奈笑笑,硬着头皮道:“这事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也该知道的,最近这些天,因为你的事情,他在南边的名声不大好。如果现在他还留在这里的话,那他以后就真难以起复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肯定也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坠入那个境地的,对不对?”   被子缓缓落下,周元娘豪无表情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我知道了。”机械的动动唇,她冷冷吐出四个冰冷的字。   ☆、022 早有防备   如此过了五六日。   当平王妃的身子终于又好起来的时候,平王爷也雷厉风行的将在外头散播谣言的人抓住,递交到京兆府,还了陈家以及平王府一个清白。   流言蜚语终于渐渐沉寂下去,虽然还有人私底下说些什么,不过终究是小流,不用在意。   也直到这时候,李潇然也终于在外面玩够了,在感恩戴德的陈家人的陪同下拉着秦明兰蹦蹦跳跳的回到王府。   此时,又到了罗刹国新国王一行人离京返乡之时。   平王爷近日忙着协助皇帝处理欢送事宜,再加上南边接连送来的消息,还要应对陈家人的盛情感激,简直忙得灰头土脸,竟然都忘了要狠狠教训李潇然。当然,这也和李潇然回王府后不久又拉着秦明兰往皇宫里跑了几趟有着莫大的关系。   转瞬便到了新国王一行人离京当日。   两国合约签订,再次恢复睦邻友好关系,这可是皇帝即位后的第一件重大事件。皇帝也乐得展现自己的宽容大度,亲率文武百官将使团送到了京城外。   平王爷既然身为策划这一行动的一员,自然是留在皇帝身侧的。   李潇然和秦明兰也赫然在列。倒不是因为他们想来玩儿,而是新国王点名要他们来。碍于新国王的面子,平王爷只得将他们一道叫上了。   寒暄过后,新国王终于按捺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李潇然那边。当没有发现田青的身影时,秦明兰明显发现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心中不禁一阵冷笑:明知道你对他还没死心,我怎么可能把人带来,给你将他偷偷弄走的机会?你就老实点给我回去吧!   但新国王还是不爽,便举起酒杯冲李潇然一笑:“前些日子,还多亏了世子和秦将军帮忙,还了本王一个公道。不然,本王只怕还不能这样光彩的离开呢!如此,本王敬世子和秦将军一杯!”   言毕,仰头一饮而尽。   秦明兰和李潇然都不禁皱紧眉头。   这人真是越来越没下限了!   明知道皇帝为了展现天凤王朝的大度,又为了迎合罗刹国人好爽的性子,特地命人制作了几只巨大的酒杯,一杯里头足足可以装下半壶美酒。这样的量对罗刹国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是李潇然本身身子就弱,不胜酒力,秦明兰身怀六甲,更不能乱吃乱喝。   新国王这样做,分明就是故意想给他们难堪!   见状,皇帝和太子乃至平王爷都皱了皱眉。   但是,这三个人也仅止于皱眉而已,却是半步都没有走上前,更别提帮他们说句话了。尤其是太子,他甚至还嘴角一勾,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见他们不动,新国王便拉下脸:“怎么,现在事情办成了,觉得本王没用了,世子和秦大将军就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本王了么?不过是一杯酒罢了,你们自己酿的,酒具也是你们自己准备的,难道你们还怕本王在里头下毒不成?”   他扯太远了。   秦明兰眼神一闪,便又听到太子清冽的笑声响起。“国王陛下您严重了。既然是预备好的送行的美酒,那自然都是可靠的。只是孤这位三堂兄您是知道的,他自小身子就弱,酒量也浅,这么大一杯下去,他肯定都要醉了。喝高了,一旦做出说出什么藏在心里头的话,那可就不好了!”   “哦,原来如此。”新国王点点头,同太子一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李潇然顿时被激得脸上一阵泛红。“谁说我怕了?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又岂会害怕这么区区一杯酒?不就是喝酒吗,我喝!”   说着,一个箭步上前,捧起酒杯咕咚咕咚死命的咽了下去。   一杯酒,他咽了十几口才终于喝完。   而后随手一扔,杯子坠地,哐当当一阵响,配着他嘴角晶莹的水渍,格外清晰入耳。   “好!”新国王立马拍手大叫,“世子果然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本王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说着又看向秦明兰,“秦大将军,现在该你了。”   秦明兰咬咬唇,慢慢伸出手去。   但马上,一只手抢先一步将酒樽夺走。“我媳妇怀着我儿子呢,她不方便,我来替她喝!”李潇然豪气冲天的道,一仰头,又将一大杯酒喝了个精光。   “好!世子果真是个血性男儿,本王佩服!”眼见如此,新国王是真的佩服了。   李潇然丢下空空如也的杯子得意一笑,脸颊上一抹酡红格外醒目,还不忘白了眼太子:“两杯酒而已,还醉不了小爷我!”   话刚落音,便听到扑通一声,他身子一软,直直倒地。   “呀,三堂兄醉倒了!”太子失声低呼,眼底的笑意越发狡黠。   秦明兰也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倒下了,赶紧指挥春花秋月去将人扶起来。   太子笑吟吟的走过来:“孤的马车就在那边,先扶三堂兄去马车里躺一会吧!一会我们再一道回去。”   “多谢太子关心,不过我们有自己的马车。”秦明兰淡声道。   太子眉梢一挑,目光瞬时深邃下来。静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他才笑着点头:“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只笑面虎!   秦明兰咬咬唇,连忙带着春花秋月一带反身离开。   那边新国王也朝皇帝告别:“皇帝陛下,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走了。但愿我们两国今后百年都和平共处,互助友好。”   “朕也希望如此。”皇帝笑眯眯的道,亲自护送新国王上车。   岂料,就在新国王蹬车的那一瞬间,秦明兰耳边忽的捕捉到一声熟悉的刺破空气的细响。心中一凛,她连忙扯开了嗓子大喊:“趴下!”   皇帝还没反应过来,新国王不由分说,立马拉着皇帝一道趴下了。   叮!   而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秦明兰转头看去,赫然发现新国王的马车车辕上钉着一支还在微微颤抖的羽箭。   “弟弟!”见状,平王爷脸色一白,拔腿就走上前去。   四周围的太监侍卫等人见状也都吓了一大跳。慌忙过来将人扶起,太子却是面色一凝,高声喝道:“护驾!”   “是!”   整齐划一的一声喊,环绕在四周围的侍卫们立马从身旁抽出一块一人高的盾牌,将新国王和皇帝一行人密密实实的护在中间。   随后,又有一队身穿铠甲的侍卫从后头出来,直冲四周围散播开去,细数一下,至少有一百人。   平王爷见状脸上浮现一抹疑惑:“这些人哪里来的?”   “哦,这些都是孤特地备下的。”太子笑道,“既然在城里的时候就有人胆敢故意惹事破坏两国和谈,孤便想,现在虽然和谈完毕,但这可是两国君主最后一次会面,那些人必定不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孤便抢先预备下了一批人,就是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呢!”   “原来如此!”平王爷连忙点头,一脸钦佩之色,“果然是太子想得周到!”   “孤也是以防万一罢了。谁曾想他们还真就出现了呢?”太子微微一笑,“现在,就等着他们将那群胆敢行刺父皇的人抓住,严刑拷打一番,再问出他们的幕后主使。孤相信,这批人和上次那一批一定都是一伙的!”   “只怕他们早有准备,已经谋好退路了呢!而且既然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再想撬开他们的嘴就更难了。”平王爷低声道。   “伯父您担心的是。”太子笑吟吟的道,“不过您也可以放心,孤早料到或许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早在射程之外安排了人手驻扎。只要那伙贼人出现并动手,孤的人就会发现他们,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捉拿归案!”   平王爷脸皮猛地一抖,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是这样吗?”他点点头,嗓音紧绷,“这样的话,那微臣就放心了。”   太子也笑眯眯的点头。“这个伯父您就尽管放心吧!孤已经吃过他们一次亏了,要是再栽在他们手里第二次,孤这个太子之位就不用坐了!”   正说着,果然就见到铠甲装扮的侍卫们从远处押送过来十来名平民装扮,相貌也看起来格外普通,放在人群里都分辨不出来的人。   卫队长信步上前,单膝跪地朗声道:“启禀太子,属下等在百步之外发现了这些图谋不轨之人。其中二十一人在争斗中被杀死,余下一十三人悉数被抓获。属下为恐他们自尽,便卸了他们的下巴,并在他们的牙齿里搜出一丸毒药,请太子示下!”   “干得好!”太子爽快拍手,“今日之事有劳你们了。回宫之后,孤必定重重有赏!”   说着便回头笑看向新国王:“国王陛下,实在不好意思,在临行前还让您看了这么一出笑话。不过您请放心,接下来从京城直到罗刹国边境,孤都已经叫人给清理了出来,一定确保你们一路安然无恙,再也不会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   新国王满意颔首:“太子你做事,本王自然是放心的。不过……”看看被五花大绑的贼人,他又道,“既然这些人和上次那伙人是一伙的,那边不如送几个给本王?本王一路上无聊,正缺个打发时间的玩意。现在这么多人,你们也用不完,留下几个审问也就够了。”   “那是!”太子连忙点头,“既然国王陛下您喜欢,那就随便挑好了!只要给孤留下几个就行。”   新国王对他合作的态度十分满意,随手指了几个,太子二话不说直接将人送了过去。新国王更是满意的不行,悄然扫了眼秦明兰那边,意味深长的道:“果真还是太子殿下最识大体。不像有些人,恃宠而骄,狂妄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闻听此言,秦明兰脸一沉,平王爷的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   太子还是淡淡笑着,殷勤的送了新国王上车,目送他们的车马走远了,才慢悠悠的折返回来。见到还站在原地的秦明兰,他挑挑眉:“三堂嫂怎么没去马车上陪着三堂兄?他喝醉了酒,一个人在里头躺着,身边没个人伺候着怕是不大好呢!”   秦明兰淡声回应:“有丫头看着。她们比我会伺候人。”   “那倒是。”太子乐呵呵的点头,“说起来,孤还要多谢三堂嫂你当日的指点呢!若不是你测量出了最佳的射箭距离,并指出了逆贼们可能的窝藏地点,孤也不会这么快就将这伙贼人都给揪了出来。今天的事也就不会这样兵不血刃的解决了。”   太子的话刚说完,秦明兰便察觉到一股冷空气从旁袭来。   深吸口气,她冷淡应道:“太子殿下不必客气,微臣也不过只是做了微臣应当做的而已。”   自称微臣,那便是用臣子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还只是这么一点小事?   太子闻言大笑:“三堂嫂你果真是个仗义的人!三堂兄能娶到你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说着又对平王爷道,“伯父,今天的事情还多亏了三堂嫂帮忙,回去之后您可得好好的奖赏奖赏她!”   “太子殿下说的是,微臣记住了。”平王爷连忙稽首,但那话怎么听怎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太子自然是没有听出来的。说了这些话,他便乐呵呵的转身去了。   那箭虽然没有射中人,但皇帝还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既然送走了新国王,他也赶紧上了龙辇,在太子的陪同下迅速回宫去了。   文武百官也都连忙跟上。   秦明兰也乖巧的跟在平王爷身后往回走。   平王爷大步走在前头,双眼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半分。但是,秦明兰却可以察觉到,那一股冷冽的气息越发的吓人了。   “你什么时候帮太子做的那些事?本王怎么没听你们说过?”走出去十几步,平王爷终于开口了。   秦明兰乖顺的应道:“就是上次和世子一道进宫看望太后,正巧遇到了太子,从坤宁宫出来后他非得邀请我们去东宫坐坐。我们拗不过只得去了,太子便趁机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如实回答了。本不是什么太重大的事情,也就没有往深了想。却不曾想,太子是在为了今天这事做防备。”   当然,事情绝对不是她说得那么简单。   秦明兰可还记得,那一日,她照旧坐在坤宁宫的椅子上看着李潇然腻在太后娘娘怀抱里跟个孩子似的撒娇卖萌,额头上的黑线一根接着一根的往下掉。   正在心里默默的倒计时,只盼着两位赶紧腻歪完了放她出去呼吸呼吸外头的新鲜空去,外头一个小宫女突然走了进来:“太后,太子殿下来了。”   “他来干什么的?”李潇然立马蹦了起来,皱着小脸不悦问。   这也是秦明兰心里所想。   自打她回了京城,就发现和太子越来越不对盘了。或许是因为各自的立场变了的关系吧,再加上她现在的身份……她总觉得,这位太子也远不如当初在边关遇见时那般纯碎爽朗了。现在的每次相见,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她尤其不想看到那双含笑的眼!   但没办法。现在人又出现了,她除了面对也别无他法。   很快太子进来,以礼对太后娘娘行过礼后,秦明兰和李潇然也以礼对他行了个简单的礼。而后,李潇然便极不客气的问话了:“你来干什么的?”   “阿潇!”太后娘娘也不禁摇头,“太子既然来哀家这边,自然是有事的。”   李潇然冷哼一声别开头。   太子见状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来许久没有见过三堂兄了,今日偶然知道他来了皇奶奶这里,孤便也来看看他。孤还记得,以前小时候,孤可是经常和他在一起玩耍的呢!”   “是京城在一起打架才对吧!”李潇然冷冰冰的戳穿他。   太子继续笑着:“三堂兄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那段童年往事在孤的记忆里还是分外美好的。这么多年了,别人都一直对孤毕恭毕敬的,也就只有三堂兄您只将孤当做兄弟对待,从不会来那些虚的。”   咦~   秦明兰的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这太子,告状都告得这么高明。口口声声说着别人如何,李潇然又如何。但谁不知道,他是太子,日后便是天子。只要是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要对他恭敬些,免得以后他登基为帝给他们小鞋穿!而且谁吃饱了撑的,对堂堂太子不客气?   但是他现在告状的对象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又是一贯宠爱李潇然到了骨子里的。闻听此言,眼中只是一抹冷芒一扫而过,便笑吟吟的握住了李潇然的手:“哀家今天还在说呢!哀家就生了平王还有皇上两个孩子,他们又只有你们两个嫡子。他们兄弟俩从小相亲相爱,哀家高兴。现在你们兄弟俩也是这样互相扶持不分彼此,哀家真是太高兴了!只希望你们以后依然如此,可不能因为谁登了高位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欺负起谁来了,知不知道?”   “是,孙儿一定谨记皇奶奶的教训。”太子连忙应道,乖顺无比。   太后娘娘满意点头,再看看李潇然。   秦明兰不高兴的扭开头。“谁要他让着我了?我不需要!”   “阿潇!”太后娘娘低喝。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李潇然不耐烦的应了声。但终究心情不好,又勉强坐着说了几句,他便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才什么时候?再多坐会!”太后娘娘连忙挽留。   奈何李潇然心情不爽利,正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非得一意孤行的时候。太后娘娘留不住,也就只好忍痛放手了。   他们离开了,太子也不再多加逗留,忙不迭也告辞出来。   前后脚跟上李潇然两人,他笑眯眯的拦在他们跟前。“现在时候还早,回去王府里也是闲着,不如三堂兄三堂嫂一道去孤的东宫坐坐如何?”   “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李潇然轻嗤。   太子低笑。“怎么,三堂兄你难不成是怕了?”   “谁怕了?不就是个东宫吗,小爷我以前去的次数多了去了,我还在东宫大门口揍过你多少回呢,谁会怕你!”激将法奏效,李潇然小脑袋一昂,雄纠纠气昂昂的就拉着秦明兰一道杀到了东宫。   哎!   对此,秦明兰只能摇头长叹一声,以表达心中的无奈。   李潇然和太子,这两人相爱相杀的叫她都快看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真爱还是真恨了!   似乎早料到他们要来,太子妃早命人预备好了各色茶点,还都是李潇然爱吃的。   李潇然毫不客气的抓起来就吃。   太子太子妃也不生气,双双坐在一旁和他们聊天说笑。   不大一会,奶嬷嬷将小公主给抱了过来。   才一岁刚出头一点的小丫头,长得圆滚滚嫩粉粉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跟黑葡萄似的,看得人的心都要化了。小嘴儿一张,奶声奶气的一声爹爹娘亲,更是叫得人心里阵阵发软。   偏生小丫头还不怕生,太子妃指着秦明兰教她叫伯母,她便脆生生的叫了声,指到李潇然,小丫头也没有半点犹豫的开口就叫。再附赠一脸讨喜的笑,怎么都叫人讨厌不起来。   这下,就连李潇然的冷脸都再也绷不住,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秦明兰也从没想到小娃娃还有这么软萌可爱的,连忙伸手接过来抱了抱。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不是个会带孩子的,也没多少心思应对这种软趴趴的小生物。不过抱了一小会,就赶紧塞进了李潇然手里。   反倒是李潇然,这个小男人看起来弱弱的,照顾起小家伙来倒是一把好手。   只见小公主坐在他身上,肉呼呼的小手抱着他的胳膊,小脸仰起,一声又一声的伯父叫得别提多亲热了。   秦明兰终于相信:李潇然是真的和小孩子玩得好。   宝贝女儿在李潇然手里,太子和太子妃也不着急。太子妃笑吟吟的站在一旁,太子则是不知道从哪弄过来一张图纸,推到秦明兰跟前。“三堂嫂,你看看这个东西怎么样?”   秦明兰将信将疑的拿过来,立马心跳加速!   这是一张布防图!虽然画的简陋了些,但一些必要的线条都在,该标注的数据也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自打从南边回来之后,她因为身怀有孕的关系,就差不多已经和军营绝缘了。现在陡然又见到这个东西,这叫她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按捺得住?   人在便将东西拿过来,细细看了几眼。也不过几眼罢了,这种简单的一张图,比起她当初在边关面对的偌大的一张图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不过看太子的表现,他却是对此分外重视。“三堂嫂你看如何?”   “太子这话什么意思?”秦明兰不解。   太子便笑。“孤什么意思,三堂嫂你自然是知道的。这张图,画的便是西城门外的地势布局。”   西城门,便是再过两天罗刹国新国王以及他的使团离开京城的必经之路。   秦明兰顿时明白了。便又细看了一便,指向其中一个地方:“这里地势开阔,并无多少藏匿的地方,当面真刀真枪的硬拼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会让人从远处攻击。”   “从远处?那该如何攻击?”   “这个法子多了去了。凶残点的办法,就是找来一辆投石车,把大石头砸过来,不死也得伤个百八十个。但是那么大的车子还有那么多石头,运过来不仅费事而且兴师动众,显然不合适。所以我想,最理想的办法就是如当初在猎场时那般。”   太子一听也明白了。“你是说,用箭?”   秦明兰颔首。“弓箭便于藏匿,而且遇到好手的话,当场自制一张弓都不是问题。那些箭就更好办了,拆分开来,到了时候再组装起来,谁发现得了?而且”,说着指向距离城门约莫百步远的地方,“正好这里有几棵大树。若是有人提前藏在树上,趁人不备悄悄射箭,人也正在射程之内。而且趁着其他人反击的时间,他也正好抓紧机会逃走。”   “孤明白了!”太子大喜,连忙拿出毛笔蘸了朱砂将秦明兰指出的几个位置标出,“不知三堂嫂可否再教授孤几招?”   他说得诚恳,秦明兰也知道他是为了正事筹谋。在大事上,秦明兰当然不会耍小心眼。   再看看那边,李潇然还在和小丫头玩的开心,便点点头,又说出了几个可能的情况,并提出了应对方式。   太子连忙都记了下来,又问了她几个问题。等一切都说好了,太子才放下心,笑吟吟的将女儿从李潇然怀里夺过来,毫不留情的下达逐客令。   李潇然正玩小家伙玩的开心呢,不想就被人给赶了出去,顿时也沉下脸:“要不是你死活求着小爷过来不,你以为小爷会来你这个破地方?这鬼地方小爷早就呆腻了,不用你赶我也早想走了!哼哼哼!”说着一把拉上秦明兰,“咱们走,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三堂兄三堂嫂慢走啊,小心脚下!”身后,太子还在幸灾乐祸的道。   李潇然一听,脚下的步子顿时跨得更快了。   对于自己和太子的对话,秦明兰不相信李潇然没有听到。只是对于他的淡定,她还是有些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事关家国的大事,我再不济,也不会将个人恩怨报复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他想利用你就让他利用去,反正以后我会在别的事情上让他变本加厉的还回来!”当她在马车上提出疑问的时候,李潇然是这么回应她的。   秦明兰顿时失笑。   是了,她怎么忘了,自己这个小男人虽然心眼小脾气不好,但也是个分辨得了是非的。小事上他或许糊涂,但大事方面,他绝对不会犯错。   “不过,这事就咱们几个知道就够了,回去你可别提一句。”李潇然突然嘱咐一句。   秦明兰不解。“为什么?”   “不然,到时候怕是就看不成好戏咯!”李潇然笑眯眯的道。   现在,可不就是让他们看了一场好戏吗?只可惜,李潇然醉倒了,不然他肯定很高兴。秦明兰暗道,继续将头往下垂。她不比李潇然和平王妃,她不会演戏,那就只能将情绪隐藏起来,不给人看到了。   听她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平王爷一肚子的气瞬时也没了发泄的地方。只得咬咬牙,不太高兴的道:“以后这样的事,你回来之后就得告诉我们一声。不然本王也就不会差点出了洋相了!”   他说的,应该是皇帝差点被箭射中之时他的惊呼,以及差点就要狂奔过去的情形吧?   如果太子没有早先派人埋伏在四周围,没有在弓箭手射出第一箭的同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给扣押起来,那么接下来肯定还有不知道多少支箭会飞过去。这样的话,平王爷飞扑过去的结果只有一个:为皇帝挡箭。   才帮太子挡完箭,又急急忙忙的来为皇帝挡。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公公大人都变成帮人挡箭小能手了?   想及此,秦明兰也觉得好笑。   太子真是够阴险的。明明以他的布置,那些人根本连发出一箭的机会都没有。可他偏偏就是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然后才摆出迎战的架势,大张旗鼓的闹了那么一通,吓坏了一众人等。其中,被吓得最厉害的当属她的公公了。   看着平王爷铁青的脸,她连忙点头:“是,我记住了。”   平王爷闭上眼深吸口气。   他突然发现,现在自己是越来越对李潇然发不出脾气了。而对秦明兰这个儿媳妇,他就更没了发脾气的资本。   无力摆摆手。“好了,你还怀着身孕,不宜过于劳累,赶紧回马车里去吧!一会叫人直接将你们送回王府就行了,皇宫那边你们就不用去了。”   “是。”秦明兰乖巧应道,和平王爷分道扬镳,上了马车。   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到王府,李潇然还在呼呼大睡。   将人安置在床上,平王妃那边已经来了人请她过去。   “听说今天又有人行刺皇上和新国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有没有受伤?王爷有没有受伤?”才刚进门,平王妃便连忙握住她的手,一连声的问道。   居然还将她和李潇然摆在了平王爷跟前?   秦明兰淡笑:“母妃请放心,我们都没事。那伙逆贼才刚开始行动就被太子抓获,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那就好。”平王妃松了口气,才又露出笑脸来。赶紧牵着她进去坐下,李嫣然和李夷然姐妹俩也在。   平王妃又笑着解释道:“马上嫣然就要出嫁了,夷然的日子也快了。不知不觉,我和她们也在一起过了一年多了,才刚习惯了有女儿在身边的日子呢,没想到她们就都要嫁出去了!只要想想我就舍不得得很,便想着抓紧最后的机会和她们一起说说话,也将我知道的都教授给她们,免得他们到了婆家什么都不懂吃亏。”   李嫣然李夷然也连忙起身对她行了礼,李嫣然才笑问道:“嫂嫂怎么是一个人来的?大哥呢?平常他不是一直和你同进同出的吗?”   说到这话,她眼中不觉浮现一抹羡慕。   自打李潇然和秦明兰成亲,她是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的。这两人虽然看起来各种不搭调,但却是琴瑟和鸣,感情好得不得了。自从秦明兰怀孕后,他们俩更是融洽得不行。秦明兰越发的有女人的味道了,李潇然身上的男子汉气概也更足了些。尤其李潇然更是将秦明兰当做掌中至宝一般,不管到了哪里都小心翼翼的捧着。   要是自己的丈夫能有大哥的一半好,她就知足了。   想及此,眼前不觉浮现卢家公子文质彬彬的模样,她脸儿一红,连忙别开头。   李夷然连忙便道:“大姐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大哥今天在城门外被罗刹国的新国王惯了酒,当场就醉倒了,还是被人抬回来的呢!想必现在他也还没醒酒吧,那自然是不能随着大嫂一道过来的了。”像是觉得这是个极好笑的笑花,她说完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但秦明兰和平王妃乃至李嫣然都没有笑。   李嫣然甚至眼神一冷,语调冰凉的道:“大哥身子弱,本就不适宜喝酒。既然知道他醉酒了,做妹妹的却不知道怜惜,却以此作为谈笑的资本,你心中对大哥到底有没有半分敬重?”   李夷然的小声戛然而止,忙不迭低下头。“大姐,我错了。”   嘴上虽然说得柔顺,但低垂的眼底却有一抹不甘划过。   但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腿提醒她:不能妄动,不许反驳,现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她说话的空间了。小心再忍耐几日,等嫁了人,到了郑家,她的好日子就来了!想到昨日收到的郑家大公子的来信,她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连带脸颊上都染上一抹浅浅的红晕。   李嫣然一看她这样,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顿时又急又气,冷冷道:“你向我认错做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真正需要认错的是谁吗?”   李夷然连忙看向秦明兰:“大嫂,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不是以后不敢,而是现在不敢吧!   秦明兰心道,也懒得和她计较,便只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大哥他虽然身子弱,但这点酒力也还是扛得住的。而且,今天还多亏了他,不然我只怕也已经和他一道倒下了!”   “这话什么意思?”平王妃忙问。   城门外的事情,她们虽然听人说了几嘴,但具体的却还是懵懂不清。秦明兰便大略的将前后事情都说了一遍。平王妃顿时也笑了:“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都知道要护着媳妇孩子了!”   李嫣然也笑道:“大哥对大嫂真是好。”心里也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和卢大公子好好相处,如李潇然和秦明兰一般将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李夷然虽然也笑着应和着,心里却是不屑冷哼:才两杯酒就趴下了,可见他是有多不济!要是换了郑家的天健哥哥,他肯定喝了十杯也不会倒,还会帮助太子一道生擒了那群恶贼!只可惜因为九皇子被诬陷的关系,连带的郑家都被冷落了。原本今天送别一事,天健哥哥也该去展现展现他的实力的。不然,也就不会只是太子一个人在那里大出风头了。   四个女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却是各怀心思。秦明兰虽然坐在这里,心里却也还是放不下李潇然,怎么都觉得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似的,怎么都坐不稳。   正在此时,外头一个丫鬟高声道:“王爷回来了!”   一屋子的四个女人立马收起脸上的笑,纷纷站起身来。   随即,便见帘子一掀,平王爷挟带着一身的怒意席卷进来。   ☆、023 发大招了   “王爷!”   “父王!”   平王妃连忙率着秦明兰以及李嫣然姐妹迎了上去。   平王爷冷着脸,浑身上下也散发出一股冷冰冰的气息。   只见他冷眼一扫,冷声喝道:“嫣然夷然出去!”   李嫣然姐妹俩一个激灵,忙不迭应了声是,前后脚出去了。   平王妃见状眼中也浮现一抹紧张,忙不迭上前道:“王爷,怎么了?”   平王爷又目光深深的盯着秦明兰看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的道:“今天,在西城门外,皇上和罗刹国新国王又遭贼人伏击,亏得阿潇媳妇及时提醒,才让两位君主幸免于难。”   “刚才我已经听兰儿说过了。这是好事啊,可王爷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生气?本王能不生气吗?”平王爷用力一甩袖子,“方才在城门外的时候大家都吓傻了,倒是没流出什么言论来。可是等回到宫里,却有人突然说,为何平王世子妃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有人行刺?她和那些刺客什么关系?”   平王妃闻言脸儿一白。“这,这个有什么好稀奇的?兰儿她本就是武将,从小在战场上长大,更是率领大军征战八年,这点风吹草动于她来说再清楚不过了!”   “是,本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哎,真是气死我了!”平王爷用力捶捶胸口。   平王妃见状也急得不行。“可是什么?”   “可是那群自视甚高的家伙,竟说什么在场那么多武将,还有那么多精心选拔出来的侍卫,为什么他们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的?还有罗刹国的一干勇士们,他们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对于这种摆在面前的危险识别能力不是更强么,可为什么他们也没有察觉?为什么就是她这么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给察觉到了?”平王爷一字一句的道。说到最后,目光也已然转移到了秦明兰身上。   秦明兰面色如常,只淡声道:“别人如何我管不着,但我却是问心无愧。”   “本王自然知道你是问心无愧的。可是,终究一个人言可畏啊!”平王爷低叹。   平王妃也不禁摇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容易我娘家的事情才了了,结果转头兰儿又被盯上!我们好好的在京城里呆着,又没有得罪过谁,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让我们好好过日子?就算是真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过他们,他们出来好好说不行吗?想要我们赔礼道歉,我们陪就是了,何苦这样三番两次的背地里下狠手?”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这话一开始是谁提出来的?”   “兵部侍郎王大人。”平王爷道。   平王妃立时脸色又变了变。“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   秦明兰一听有问题!“母妃,怎么了?”   “这王大人之前和你二舅舅有过冲突,当时事情闹得还不小。后来多亏了王爷从中帮忙说项,然后皇上出面,教训了王大人几句,事情才算平息了。不过事情过去是过去了,王大人却一直对此心有芥蒂。”平王妃低声道。   “原来如此。”秦明兰点点头,“其实之前,因为军饷的事情,以及后来蒋氏们的安置问题,我也曾和王大人打过交道。一时情急,对他言语上有些不客气,我的人还差点和他的人干上了。估计他也是因此对我记恨在心了吧!”   “那王大人的确心胸有些狭隘。以往和他有过龌龊的人,大都被他寻到机会报复了回去。”平王妃沉声道。   “不过——”但马上,他又仿佛松了口气,“还好当时太子还在,又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并当众提出了城外的军事部署都是你帮忙安排的,倒引得皇上反赞了你几句。但这样一来,又引得那些大将军以及侍卫统领们有些不虞。”   秦明兰无力闭眼。   这是在表示她已经将所有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吗?她何德何能,就一句话,就把别人都给得罪光了?   撇撇唇,她低声道:“这也没有办法。虽然并非我所愿,但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做别的,只能抢先一步提醒皇上和新国王。”   “本王知道,可怕就怕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又要拿这个来生事!”平王爷冷声道,紧握的拳头上可以看见爆出来的青筋。   平王妃闻言也连连叹息。“那些人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堂堂大男人,居然连个小女子都容不下。兰儿现在不是都已经没有和他们争权了吗?她也不过是应太子之邀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何故又闹到这个地步?”   说着猛然扭头看看四周围。“该不会,是咱们王府招了什么东西吧?这接二连三的,总不让人消停。再说了,马上嫣然夷然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和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你胡说什么?”平王爷沉声呵斥,“青天大白日的,说这种话做什么?”   “妾身这不是被急坏了吗?”平王妃被说的讪讪的,连忙悄悄往平王爷身边靠了靠,“王爷,还好有您在。要不是您,这王府里指不定已经乱成什么样了!您可千万要和妾身一道将嫣然她们姐妹俩送出阁去,不然,到时候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南边的李侧妃妹妹交代!”   “这个你尽管放心,有本王在,出不了乱子。本王也绝对不会允许旁人在本王女儿的婚事上闹乱子!”平王爷义正词严的道。   平王妃目光恋恋的看着他,小脸上满是信服。“嗯!”   见这对夫妻又腻歪上了,秦明兰浑身又开始冒鸡皮疙瘩。连忙便告辞出去。   平王爷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便直接摆摆手,让她走了。   秦明兰赶紧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潇然还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安稳。看着那杯酒精染红的小脸蛋,秦明兰忍不住偷偷掐了两把。   李潇然立马跟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吟,那小模样,别提多勾人了。   秦明兰心情顿时大好,又趁机摸了两把,才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一睁开眼便对上了李潇然大睁的双眼。   脸上还残留着一抹红晕,不过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这小男人才眨眨眼,又眨眨眼,忽的绽开一抹笑花:“刚才你又去和老头子过过招了?”   刚才?   哦,秦明兰想到了,他说的是自己回来之后吧!   便点点头。   “他又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秦明兰看着他。“你醒酒了?”   “早就醒了!”李潇然大声道。   秦明兰信了他才怪!   舔舔干涩的唇,她哑声道:“我口渴。”   “正好,我刚才也口渴了,才刚喝了半杯,剩下的半杯给你了!”李潇然乐颠颠的将手边的半杯茶递过来。   秦明兰懒得嫌弃他了,接过来一口饮尽,终于觉得嗓子里舒畅了许多。   李潇然便又凑过来。“老头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我听他们的说法,好似又搞得山雨欲来似的?”   可不是吗?秦明兰笑笑,便将平王爷之前说过的话重复给他听。   李潇然听完就笑了。“老头子现在可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了!不过你不用怕,他就是故意吓唬你的!满朝武将,就算有那么几个心胸狭小的,但也不至于和你这么一个孕妇过不去。更何况上头还有皇上在呢,既然皇上都夸你了,那就说明你确实有功。他们再不高兴那也是嫉妒!那是因为你太优秀了,他们及不上你!”   “你这张小嘴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秦明兰本来就没怎么把那话往心里去。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就更愉悦了。忍不住伸手点点他的樱桃小口,突然有种冲动:好想咬一口!   这么一张红红润润的小嘴儿长在这个男人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啊!虽然他本身就长得像个姑娘家,但这张嘴还是和他的个性太不符合了点。仔细看看,那么鲜嫩,那么小巧,就跟刚刚经过露水的樱桃一般,软滑弹Q,叫人好想好想尝尝它的味道!   唔,又突然想起来:自打知道怀孕之后,这家伙就守规矩的很,她都好久没有吃他的豆腐了。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心中所想,李潇然立马将小嘴儿往前一送:“喜欢的话,那就亲它一口!”   秦明兰一怔,李潇然趁机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柔软的触感也让她的心为之一软。但旋即,一股莫名的冲动袭上心头,她猛地一把抱住他的头,就狠狠的封住了他的唇。   久旱逢甘霖,两个饥渴多时的人便都竭尽所能的折腾,一直啃到嘴巴都发麻了,他们才放开对方,大口大口的喘息。   也知道这个时候,秦明兰才想起来说正事:“这件事,真的不要紧吗?”   “就连你自己都觉得不要紧,那又何必来问我?”李潇然轻笑,“老头子这次回京栽了好几个跟头了。他只要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就算他真的还想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那也得看看场合。更何况,马上就是那两个丫头出嫁,他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是为何?”秦明兰不解。她想起来了,平王妃刚才似乎也提到过这个话题,说完两个丫头的婚事后,平王爷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凝重。   “以为他还要拉拢南边的李家啊!”李潇然笑道,“那两个丫头都是李侧妃的宝,所嫁的人家也均不凡。一个是老牌清贵,一个是朝中新贵。只要那两个丫头嫁过去了,也便是将王府的关系网又往外扩了一步。他傻了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折腾!而且南边李家的人也都在盯着这个呢,但凡出了点小问题,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种事情似乎是由母妃来操持的吧?”秦明兰道。   “那又如何?他作为父亲,总也要担起一定的责任吧?而且南边李家人又不是傻的,要是真出了问题,问题出在谁身上,是为了什么,他们用脑子想想就该知道!”李潇然说着,狡黠一笑,“而且,最近京城事故不断,南边传来的消息也没一个好的,他早就已经心力交瘁了。要是他还有本事胡乱折腾,我才真是佩服他!”   说到南边,秦明兰也不禁想到了最近从李潇然那里看到的消息,心情有些沉重:“没想到,周二小姐居然牺牲到了这个地步。”   一个女儿家,终生幸福被毁了不说,居然连做母亲的资格都失去了。这是需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出来的事?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李潇然道,一把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自己的决定,最终结果自然也是由她自身承担。而且,不这么做,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她心里也清楚。这样做了,换来的那些东西,也足够弥补她了。”   这种事情,是能弥补得了的吗?秦明兰垂头不语。   李潇然见状,也只静静握住了她的手,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   而后,果真如李潇然所料。当罗刹国的使团离开后,京城里便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宁静氛围之中。   之前的种种仿佛没有发生过,大家依然各过着各的日子,沉迷于财迷油盐酱醋茶的纷繁之中。   这段日子以来,平王府里却是热闹得不行。   就在罗刹国使团走后第十天,平王爷夫妇俩便热热闹闹的将李嫣然给嫁到了卢家。十里红妆,宾客盈门,虽说只是嫁庶女,但有平王妃住持操持,那排场简直比一般人家嫁嫡女还要大,引得不少人过来看热闹。事后也不住的有人赞扬平王妃这个嫡母宽厚大度,对庶女跟对亲生女儿一样好。   李嫣然出嫁后半个月,便到了李夷然出嫁的日子。   给李嫣然办喜事的东西根本就还没有撤下,里里外外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但即便如此,王府内外还是忙翻了天。   李潇然是个不通俗物的,秦明兰对这些内宅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到头来,平王妃管理里头,田青负责外头的事情,分工合作,也将事情办得井井有条。   但就在这随处可见的热闹之中,位于平王府东南角的书房里却是幽静得可怕。   吱呀——   突然房门被推开,几声轻细的脚步声靠近。   “进去吧,王爷就在里头。”李渡淡声道,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却并不见多恭敬。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穿着一身藏蓝色锦袍,衣服上并未绣花,只在袖口约略做了些许点缀。一头黑发盘在头顶,用一根碧玉簪固定住。通透的玉簪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流泻出一股暖色,便给那张看起来普通的面孔也增添了几分喜气。   不过,自打李渡出现在他面前,他脸上便半点喜气也无,反而满满都是小心谨慎。   在门口犹豫一会,只觉后背被李渡盯得开始发烧,他终究还是扛不住,连忙抬脚跨入书房内。   平王爷正坐在书桌前,一手执笔,放纵挥毫。   他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   平王爷低头写完了一张纸,才将毛笔挂回笔架上,抬起头来:“你来了。”   “是,不知王爷有何吩咐?”他笑嘻嘻的拱手,“还望王爷有话直说,外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在下去处理呢!”   “你真希望本王和你直说吗?”平王爷眉梢高挑,慢条斯理的道。   他微微一愣,马上又挤出满脸的笑:“那是自然。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在下是什么人?在下自小就和将军一处,早习惯了直来直往。那些弯弯绕绕的在下才不耐烦应对,就是下头的人来回话,在下也都是叫他们有什么就直说,从不拐弯抹角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平王爷点点头,一字一句的道,“努尔连波。”   他身体猛地一僵!低垂的脑袋瞬间高昂,就连双眼也不受控制的瞪得圆圆的。“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个人,便是同罗刹国有着莫大关系的田青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眼见如此,平王爷眼中一抹精光一闪而逝,身子渐渐放松开来。   田青握紧拳头,竭力让面色平静下来。“就算知道了这个,那又如何?”   “你觉得不如何么?”平王爷淡声道,“身为安和公主陪嫁媵妾的儿子,你本也该是罗刹国的王子。但是当初罗刹国内乱,你却抛下一切逃了出来,甚至不远千里找来京城,甚至投靠了秦家,却没有进宫去寻求皇上做主。这些年,你也对罗刹国的事情只字不提,反而在战场上帮助我天凤王朝的将士应对你罗刹国的百姓。你说,如果本王将此事说了出去,他们会怎么想你?皇上会怎么想你?那些自诩为仁人义士的人,又会不会认为你这人忘恩负义,不可深交,以免有朝一日一不小心就被你也给转身卖了?”   他每多说一个字,田青脸上的血色就逝去一分。   但平王爷对这样的结果还不满足,马上又抛出一记重磅炸弹。“甚至,只怕有些有心人士还会以为,你虽然表面上是在帮我天凤王朝,但谁知道私底下你是怎么偷偷给罗刹国放水并传递消息的?须知,罗刹国还有好大一块版图没有被吞并呢!”   “王爷,您这是在耍无赖!”田青忍无可忍低吼,“罗刹国地广人稀,幅员虽然及不上天凤王朝辽阔,但也不算小了。天凤王朝再强大,也不可能一口气将罗刹国的国土全部吞并,否则只怕要消化不良!”   “那也只是你们内行人的想法。在许多根本什么都不懂的人眼里,没有将罗刹国彻底消灭,那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至少,在寻摸问题方面,这可是个极佳的攻讦点。”平王爷慢条斯理的道。   田青的脸色再一寸一寸的变成铁青。   “所以,王爷您和在下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才是。”平王爷淡笑。   “在下不知道!”田青拔高音调。   平王爷脸色一沉,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本王知道,你被秦家捡到,养了这么多年,对秦家一直感恩戴德,宁愿以这条性命来作为酬谢。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不把话说清楚,一旦有人以为秦将军是和你狼狈为奸,一起做那些事情的,那可就不妙了。”   有人?那就是你吧!   田青都被这话给气得差点笑出来了。“所以,王爷您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大家都是男人,有话直说就是了,这样拐弯抹角蛰蛰蝎蝎的,简直比个娘们还不如!”   “你!”平王爷浑身爆发出一股戾气。但田青仿若未查,继续挺直了后背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平王爷见状,心里也暗暗生出几分佩服。   深吸口气,他继续心平气和的道:“其实本王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你为本王办到了,本王保证帮你遮掩你的一切,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当从书房出来,田青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提不起半点精神。   “大喜的日子,你干什么呢?”   突然有人从背后狠狠一拍他的肩,他一个哆嗦,赶紧回头。   当对上那双忽闪忽闪的眼,他提起来的一口气又放了回去。“原来是世子。”   李潇然也赶紧拍拍胸口:“好端端的,你摆出这么一副谁把你逼良为娼了的面孔是干什么?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就你这个大总管这副德行,这是诚心想触新人的眉头吗你?”   田青连忙摇头。“在下不敢。”   “你不敢?只怕你敢得很!”李潇然不屑冷叱。   田青撇撇唇,大步朝前走。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李潇然见状不爽,连忙追上去,“小爷在和你说话呢,你居然敢跑?你还跑,你还好!你给我站住!”   “世子殿下!”田青无奈,“您如果没事的话就去前头帮着招待客人吧!在下手头还有一堆事呢,是在没空伺候您。”   “一堆的事情还望这里跑?一堆的事情你还关起门来和老头子说这半天?”李潇然冷笑,“骗谁呢你?”   田青眼底浮现一抹晦色。“王爷叫在下来,是过问关于婚礼的相关事宜。在下身为王府总管,自然得亲自过来回应才是。”   李潇然明显不信。“得了吧!当初嫣然出嫁的时候老头子怎么没找你?现在夷然丫头出嫁却要找?就算找,也该是嫣然才对!你们坑谁呢!”   “这个在下不知,王爷就是现在找了,在下便来回答了。世子若是想知道王爷为何现在来找的话,不妨进去自己问问王爷。”   李潇然被他给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就是知道小爷我不敢和父王对峙是不是?姓田的,有你的啊,现在掌了王府大权,得了罗刹国新国王的青眼,如今更是连父王都和你好了,你的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是不是?你就真以为你比小爷我高贵了?我告诉你,你做梦!就算你再得别人喜欢,你也只是我平王府里的一个管事,小爷我媳妇的陪嫁丫鬟,以后一辈子都得在小爷我跟前卑躬屈膝。小爷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小爷我让你撞树你不能撞墙!”   “世子说得对。”田青点头应和。   李潇然一怔,立马跳起来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还跟我杠上了是不是?快点,老实交代,老头子偷偷和你说什么了?”   “世子请放尊重点!”田青面色一沉,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捏,李潇然吃痛,不由自主的放开手,田青趁机转身大步走开。   李潇然见状更气得不行,对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姓田的,有本事你就走!今天小爷先让你嘚瑟着,回头看小爷怎么收拾你!敢给我甩脸色,我呸!呸呸呸!”一行说着,也一行走开了。   直到两人都走了,后头大树后面才出现一个身影,转身便朝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个身影,赫然便是平王爷的贴身侍从李渡。   回到书房门口,推门进去,平王爷正坐在窗前惬意饮茶。   听得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如何?”   “回王爷,田军师出去后便遇到了世子,也被世子看出了端倪。不过,不管世子如何逼问,他都没有说话,反而将世子扔下,自己走了。”   “又是那小子。”平王爷眉心微拧,旋即又扯开一抹浅笑,“他那么聪明,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过那小子……”脸色微沉,“最近的确是蹦跶得太厉害了点,现在居然连本王的事情都敢插手了!”   “那要不要……”李渡做了个手势。   平王爷摇头。“不用。他要怀疑就怀疑好了,本王倒要看看,他是有本事让田青开口,还是有哪个胆子来本王这里问话!”   李渡闻言也笑了。“他都不能。”   平王爷也微微一颔首。“既如此,那不就结了?”   ——   气呼呼的回到后院,新娘子房中早已是人满为患。   秦明兰远远的坐在一旁,看着被一群小姑娘簇拥起来的李夷然,眼底也堆满了笑。   虽然不怎么待见这个小姑子,不过既然都要出嫁了,这小姑娘今天也算是盛装打扮给她养了养眼,秦明兰也就有心成全她这么美好的一天了。   不过一回头,看到青葱在外头悄悄冲她招手,秦明兰连忙走出去,立马就被一只手给拽到一旁。   秦明兰吓了一跳。“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可都是些黄花大闺女啊!你一个大男人,就算长得再好看,跑来这里也是不合规矩的!   “我心情不好,你要赔我。”但李潇然哪里是会管这些繁琐规矩的人?双手往她腰上一锁,他的人便已经靠了上来,跟只哈巴狗儿一样死都不肯离开。   秦明兰无力摇头,只得拖着他到了旁边一间空的厢房内。示意青葱关上门,她小声问:“又怎么了?”   “老头子果然还是没忍住,又采取行动了。”李潇然闷声道。   是吗?秦明兰耸肩。“那又如何?不一样被你察觉到了?”   “这次不一样。”李潇然摇头。   “怎么不一样了?”   “他从田青身上下手了。”   嗯?   秦明兰突然一下从漫不经心的状态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他从田青身上下手了。”李潇然一字一句的道,双眼直直和她对视,“知道了吧,这老家伙临走前终归还是没有放过最后的机会,又放了一个大招出来。”   “他找田青做什么?”秦明兰问,一颗心瞬间阴沉沉的。   “田青能帮他做什么,他当然就找他做什么了!而且,现成的把柄摆在那里,他只要有心去找,一定可以找到!”李潇然冷声道。   秦明兰抿唇不语。   李潇然见状又轻笑数声。“现在好了,情况越来越好玩了。你说,他们俩私下里会商量些什么?又达成了什么协议?以后,也不知道会因此又发生些什么变故?”   “他不会。”秦明兰突然道。   “你肯定?”李潇然挑眉。   “我肯定。”秦明兰定定点头。   李潇然摇头。“以我对老头子的了解,都不能肯定他的最终抉择,更何况是你们这对现在已经渐行渐远的好兄弟?”   “我说了不会,他就是不会。”秦明兰沉声道。   李潇然对此嗤之以鼻。还想再说,但看到秦明兰难看的脸色,还是止住了话头,又往她身上蹭了蹭。“好了,我不说了。他到底会不会,咱们等着瞧不就知道了吗?”   “好,那就等着瞧。”秦明兰道,却发现每说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   李夷然的婚礼依然是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三日回门过后,平王爷终于再也在京城呆不住,第二日便收拾行装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平王妃便带着李潇然将人送出城门去。   这时候,京城已经踏入了夏天的范畴。秦明兰最怕热,早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衣裳。但因为日头太大,又被李潇然强行戴上一顶大大的帷帽,从头遮到脚,密不透风的,反而更闷热得难受了。   也亏得是有肚子里的小家伙帮忙。她不过是在外头略站了会,便被平王妃遣回去马车上歇着,只留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话别。   秦明兰乐得自在,回到马车上便赶紧摘了帽子,又叫。春花秋月悄悄的将车窗打开一点,愉快的享受着春天尾巴里的一点点凉风。   正百无聊赖中,忽听秋月低呼一声:“呀,太子怎么来了?”   秦明兰精神一震,连忙伸头看去,果然看到太子穿着一身家常衣裳,却跨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异常骚包的疾驰过来。   亏得现在正值正午时分,附近人不算多,因而引起的状况还不算太壮观。   那边平王爷一行人见到太子,也纷纷脸色大变,连忙跪地行礼。   太子翻身下马,热情的将平王爷扶起来。   “将军,咱们要下去和太子殿下见礼吗?”春花小声问。   秦明兰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太子也没看到她,她还是别出去了。自打回到京城,她每次和这位太子爷见面都没好事。上次明明是帮他的,结果还差点被人反咬一口,而且接下来好几天平王爷见到她都跟见到空气似的,那态度……简直绝了!   所以,现在既然有这个条件,她傻了才把自己送到那只笑面虎跟前任由他折腾!   春花看看外头越来越毒辣的日头,也点点头,不再强作要求。   马车距离那四个人所站的地方并不太远。秦明兰至少稍稍用点注意力,便将他们的对话给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见到太子出现,平王爷是一脸的激动莫名,快连话都说不全了。   太子满面微笑,双手牢牢握住平王爷的胳膊。“伯父离京,孤身为晚辈,岂能不来一送?”   “太子殿下您真是折煞微臣了!微臣本就是戴罪之身,回京没有受到皇上的责罚,反而处处被太子殿下您所维护,微臣心里已经感激不尽了。如今离京,也是刻意不通知其他人的,可怎么还是给您知道了?”   “伯父您离京,这事虽然不大,但只要细心打听,总还是能知道时日的。”太子笑道,“而且伯父您千万别和孤这般客气。想当初,在南边的时候要不是您为孤挡了一刀,孤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这里和您说话呢!您救了孤的命,还因为孤吃了那么多的苦,孤区区帮您几次又算的了什么?”   平王爷顿时感激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太子殿下……”   “伯父!”太子一样感动不得行。二人之手,大眼瞪小眼,眼泪汪汪的,看得旁边的平王妃都不禁红了眼眶。   倒是李潇然一如既往的对太子的装模作样嗤之以鼻。再加上一个平王爷……他脸上的鄙夷就从秦明兰的角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还好,至少他还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宜过去搞破坏,便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瞧着。   春花秋月两个丫头不知道太子的腹黑德行,也被太子‘诚挚’的表现感动得不行。   “都说太子殿下礼贤下士,对有功之臣更是恭敬,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终于相信了!”这话是秋月说的。面对李潇然那张漂亮脸蛋都丝毫没有任何动摇的她,在看戏太子时却是两眼放光,其中的迷恋显而易见。   稳重些的春花也点点头。“太子殿下有仁德之心,登基之后一定会是位好国君。”   仁德之心?   秦明兰听了,心里也禁不住冷笑。   皇家之人,要是能有这种心思那才是异类!尤其是像太子这样的,这种东西就不属于他的标配!这种人不过就是演技好些,给人造成一种太过真实的假象罢了。   正想着,忽的眼神一扫,她的小心脏冷不丁狠狠一缩!   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太子已经变魔术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小薄薄的牛皮纸信封往平王爷手里塞去。   平王爷自然是要推拒的。   侧耳一听,平王爷如是道:“这个东西微臣不能收!太子殿下您来送微臣就已经是微臣莫大的荣幸了,微臣哪里还敢要您的东西?”   “这个伯父您必须收下!”太子坚持把信封往他怀里塞,“这对孤来说其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一张陈年旧纸罢了。”   平王爷动作一顿。“一张纸?”   太子点头。“是啊!当初皇爷爷还在世时,经常手把手的教孤写字。后来在他过世之前,还特地将孤叫到跟前,提笔写了一行字,装在这个信封里交给孤,说是叫孤留这,预备他日……”声音一顿,他立马抬起头来,“皇爷爷临终前叫孤一定要多防备着些外人,道是帝王便是孤家寡人,对任何人都不能信任。但是伯父您不是外人,您用二十多年和妻儿离散的光阴为父皇稳固住了南边的半壁江山,又舍出性命来救了孤。在孤一筹莫展之时更是倾尽全力的帮助孤,孤要是还以小人之心将这些东西抓在手上,那才是对伯父您的不敬!”   这话说得真好!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经过细细斟酌的。朴实无华,却是直接敲到人心坎里去了。那眼神也是真挚得过分,秦明兰从侧面看去,都能看到他眼中浓浓的情意。那紧紧握着平王爷的手更是亲热得不行,半点收回的意思都没有。   渐渐的,平王爷也不那么推拒了。   秦明兰见状,唇角也勾起一抹浅笑,双眼忍不住也多看了那薄薄的牛皮纸信封一眼。   微微发黄,四角有些发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个,和当初李潇然提到的那封信,是同一个吗?   ☆、024 又来作死   最终平王爷还是没能拗过太子,‘不得已’将东西收下,小心翼翼的贴身放好。   太子也仿佛完成了一大任务,长长的出了口气,满意的上马走了。   平王妃再和他说上几句话,时候已是不早,平王爷便也翻身上马,一抽鞭子,朝南边疾驰而去。   待人走远,平王妃和李潇然便转身回到马车上。   “呼!”才钻进车里,李潇然便极没形象的往里头的小榻上一倒,卸下了个大包袱一般长出口气。   秦明兰摇头,拉过薄毯给他盖上。   李潇然随手一推。“不用。刚才在外头晒了半天太阳,现在我还热得冒烟呢!这次肯定都晒黑了!”   秦明兰看看他白嫩得跟牛奶一般的肌肤,恨恨咬咬牙。   李潇然仿佛不知道,趁着马车启动的摇晃又顺势往她身边蹭一蹭,脑袋在她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置好,满足的眯起眼。“老头子走了,再也没有人来无事生非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我很高兴啊!”秦明兰道。   “可是我没发现。”李潇然指指她的脸。   秦明兰轻出口气。“方才太子给王爷的是什么东西,你看到了吗?”   “没有。”李潇然爽快回答,“太子一向把他的东西看得紧紧的,除了他自己,其他人谁都不知道。这次拿出来也是直接就递到了老头子手上,老头子接过去就收起来了,我也就看出来是一份薄薄的纸。”   “那你觉得,这会不会就是当初你提起过的那个东西?”   李潇然猛地睁开眼。“你觉得呢?”   她觉得?秦明兰想想:“我觉得很像,但又觉得不应该是。那你觉得呢?”   “其实,咱们觉得是不是不要紧,要紧的是老头子觉得是不是,那才是最关键的。”李潇然摇头晃脑的道。   秦明兰被几个是不是晃得头晕目眩。“你能说人话吗?”   “其实说白了,就一句话——你觉得以老头子那么小心谨慎的性子,他会觉得是吗?”李潇然轻咳一声,板起脸一本正经的问。   秦明兰下意识的摇头。“不会。”   旋即她便明白了。   李潇然也高兴的绽开笑颜。“不愧是我媳妇,越来越聪明了!”   聪明个什么啊!他不说清楚,她都想不到这一层去!秦明兰撇唇。“那太子为什么要送这个东西?他明知道王爷肯定不会相信这个东西是真的。”   “相不相信是老头子的事,但送了这个东西,却是能拉近他和老头子关系最轻松简便的法子。”李潇然凉凉道,“老头子这次在他手上栽了个大跟头,说心里不埋怨是不可能的。而且南边士林这次在这件事上可是出了大力,那足以说明他在南边的地位。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如果老头子回去随便说上几句,太子的形象可就要毁了!你觉得他会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哎,果真是好复杂。   之前还为了利益互相折腾得死去活来呢,这一回头,又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地位开始礼贤下士,甚至使出这样的法子来拉拢平王爷。这太子也是个妙人,刚把人坑得这么惨,一扭头还能笑得这么云淡风轻。当然,平王爷也是一样。这些人都是天生的奥斯卡影帝,活在这个世道真是埋没了他们的才能了!   秦明兰摇摇头,疲惫的闭上眼。   但愿,平王爷走后,京城里也能真正恢复平静吧!   而后几天,秦明兰又接到宫中传召。原来是太子的小女儿,也就是上次秦明兰和李潇然过去东宫抱过的小郡主两周岁了,太子夫妻要在东宫小设宴席,便下了帖子请了他们。   李潇然虽然不喜太子,但对那个软乎乎的小丫头却是真心的欢喜。便爽快的应了。   秦明兰怀孕的时日迈进了七月,王府上下早已警戒起来,就连皇宫里的太后娘娘也紧张得不行,早早的赐下几名接生嬷嬷,一天到晚的跟在她身后,唯恐她出现半点问题。这些人许是被太后娘娘给吓怕了,一双眼都睁得跟兔子似的,一眼不错的盯着她,秦明兰稍稍有点大动作都吓得他们半死。   秦明兰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憋屈。一开始还说可以去军营里看看,现在却是连奏报都不让看了,说是恐费了眼睛。从小在手里把玩到大的十八般兵器也不许她摸了,说是怕吓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明明觉得自己还有力气,可以多走走,嬷嬷们也不肯,死活不让她多动。   秦明兰都要疯了!   好容易得到这个机会,他自然是不会错过。再加上太子太子妃轮番去太后娘娘耳边说项,终于说服她老人家放秦明兰出来走走。   这一次,东宫里又是一次小聚。秦明兰两口子乘着马车到了宫门口,下来正待换软轿,忽听身后一声低呼:“大哥,大嫂!”   回头去看,便见到一身妇人装扮的李嫣然正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算算日子,她出嫁也有一个月了。自打三日回门那日见过一面后,他们也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现在看看,小丫头面色红润,眼神水亮,唇角还拧着一抹浅笑,俨然在婆家过得还不错。   秦明兰点点头:“你也来了。”   李嫣然的丈夫卢大公子现任太子舍人,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太子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不出意外的话,等日后太子登基,他便会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所以今天东宫有宴,他们来参加也是合情合理。   “是啊!”李嫣然笑道,转身为她介绍,“这是我婆家小姑,蕙娘,茗娘。”   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纷纷上前行礼。   秦明兰点点头,算是见过了。   李嫣然自然而然的上前来挽上她的胳膊:“我还以为大嫂你月份这么大了,是不会出来了呢!难为母妃这么放心,还是让你出来了。”   秦明兰淡笑。“不过是怀个孕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当年,她还有个姑姑挺着肚子依然身骑大马驰骋疆场,下马之后直接生孩子,大人小孩都好好的。也就这些从小身娇肉贵的人各种小心惯了,便以为她和她们都是一类人,也把自己身上那一套给原封不动的套在了她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也都是好心,只是她不适应罢了。   对她这样的言论李嫣然早习以为常,便只是笑笑。倒是卢家两位小姑娘惊了惊,忍不住抬头看看这位一度誉满天下的女将军,再看看一旁笑眯眯看着明显比自己健壮多了的媳妇的李潇然,眼中满是惊讶。   但好歹也是卢家小姐。她们虽然好奇,也只不过是悄悄瞥上两眼,身上规矩却是一丝不乱,脸上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看到就忍不住点头。   平王妃给李嫣然找的这个婆家的确不赖。   撑着软轿一路行到东宫门口,双脚敢着地,太子妃已经听到消息迎了出来。   但还不等说话,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后头响起,轰隆隆跟雷声过境一般,强势的将其他声音都给压迫了下去——   “我们来迟了!太子妃可千万不要怪罪呀!”   太子妃眉心微蹙,马上便又漾开一抹恬淡的笑:“郑夫人说哪里的话?这客人都还没来齐呢,又哪里来的来迟不来迟的话?”   这个声音也让秦明兰心里划过一抹异样。   这个人,在东宫里就这么放肆,那么在外头还用说?   她不喜欢这个人。   随意瞥过去一眼,她立马心重重往下一沉。   郑夫人,原来是她。   郑贵妃的娘家嫂子,李夷然的婆婆,和她也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因为大家没什么共同话题,所以每次都只是点点头便各自走开了。后来两家订下婚事,郑夫人倒是借故给王府里下过几张帖子,但平王妃对这些事情从来就不上心,秦明兰也懒得交际应酬,便都给拒了。   秦明兰只听人说过这位郑夫人最爱干的事就是在家里办宴席,遍请京中贵妇。但凡京城里有什么大型宴会,她也是必定要去参加的。一方面是为了刷存在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彰显他们郑家的‘大家气度’。去年因为九皇子和郑贵妃被申饬,他们倒是安宁了一阵子。但最近郑贵妃又重得圣宠,他们便又抖了起来。   这一次东宫里的聚会,可谓是皇城里最有身份的人亮相的地方,她自然也是不会放过的。   而且这一次她带的人也不少。三四个小姑娘,容貌都和她有几分相似,应当是郑家尚未出阁的女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从旁亦步亦趋的满面羞涩的小妇人。   这个人她认识。而且,很熟。   “妹妹!”心里正浮现这个称呼,李嫣然以及开口唤了。   那小妇人抬起头,眼中也浮现一抹笑意:“大姐,大哥大嫂,你们也来了。”   说话时,她下巴微抬,话语中不见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抹浅浅的讶异,仿佛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十分讶异。   秦明兰不禁眉心一拧。这才嫁出去几天,这丫头怎么就变得这么浮躁了?   一旁郑夫人见状掩唇呵呵笑了起来:“我这媳妇啊,真是个天真的性子。”说着执起李夷然的手,“平王世子妃虽然已经快临盆了,可她是什么人?堂堂将门世家的秦家的女儿!别说挺着大肚子走这么几步路了,当初秦家人可是在生产之前还能在马背上杀敌的!所以这不是平王妃不心疼她,而是她自己坐不住!至于卢少夫人,她相公身份虽然不高,却也是太子跟前的得力人。只要他向太子殿下好好的求一求,给自己的新婚妻子求来个一席之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人说话真难听。   一面意有所指的说平王妃不心疼她这个做媳妇的,一面嘲笑李嫣然嫁的丈夫官职不高,便让李嫣然连参加他们这样的上等人的聚会的资格都没有。顺便,也反衬出他们高贵的身份。不用男人的关系,她们就已经能在宫内行走自如。   李夷然闻言脸上果然又浮上一丝傲色。嘴上却还谦虚的道:“母亲您怎么能这样说呢?大哥和太子殿下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大嫂和太子妃一向交好。大姐夫也是朝中栋梁,虽然现在官位是低了些,但凭着他们家的背景,以后定是能飞黄腾达的。到那时候,姐姐便是想做个一品诰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了。”   郑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真是又聪慧又善良,我们家阿聪怎么就娶了你怎么个媳妇呢?这可真是叫我怎么都爱不够啊!”   “母亲!”李夷然满面羞涩,却情意绵绵的低唤。   一见如此,秦明兰便明白了,心里暗道一声高!   这郑夫人虽然看似张扬狂妄,但却也不是个没心计的。看看李夷然,才几天的功夫,她不就被郑夫人给收服了?这一口一个娘的叫,比叫平王妃还有李侧妃时可要真心多了!   李嫣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立时脸儿一白。“夷然,你最近在婆家过得可还好?”   “很好啊!相公敬重我,婆婆疼爱我,将我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李夷然得意洋洋的道。   如果真将你当亲生女儿疼,那你就应该像后面那几位郑家小姐一样,乖乖的站着,而不是事事都和婆婆一唱一和的出头了!   不过想想,以李夷然的个性,只怕她也是站不住的。   秦明兰轻笑,李嫣然闻言脸色更加苍白。还想说什么,李夷然以及不耐烦的转开眼,亲亲热热的对郑夫人道:“母亲,您刚才在郑贵妃那边就站了半天了,这一路走过来,肯定累了吧?咱们赶紧进去坐坐。”   哟,又开始炫耀自己还得了郑贵妃的青眼了?直接从郑贵妃那边过来,好大的脸面呢!   秦明兰冷冷看着,心里冷笑不断。   小丫头果然还是年纪太小啊!心里什么都藏不住。   不过这显然也是郑夫人所需要的。她顺水推舟的点点头,状似无力的捶捶腰:“这人年纪大了就是不行了,才站了多大会就腰酸背痛的,腿也发酸。老咯!以后一切都得靠儿子媳妇了!”   李夷然更感动得不行,侍奉起郑夫人越发的小心谨慎。   李嫣然见状都要哭了。若不是因为地方不对,她只怕都要将李夷然一把给拽过来了!   这时候,忽然听到李潇然凉凉的声音响起:“郑夫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你们婆媳才相处几天,怎的感情就好成这样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婆媳才是亲母女呢!难怪后头几位郑小姐看着小爷妹妹的眼神都快变成刀子了!”   刚才还浓情蜜意的婆媳俩双双一僵。   李夷然忙不迭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一位郑小姐眼中还未收起的恨意。   当即便连忙推开了郑夫人的手。   郑夫人脚下一个踉跄,脸皮微微一抽,赶紧又挤出一抹难看的笑:“世子您这是在说什么呢?夷然她自打进门,孝顺公婆,爱护小姑。虽然相处的时日短了些,但我们都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不止是我喜欢她,我家几个丫头也都喜欢她得不行。他们自然都是乐得看我们感情融洽的,又岂会因为这个就心生怨恨?”   说着话,悄悄看了眼几位郑家小姐们。   一个人立马便站出来:“母亲说的是。我们方才也不过是觉得嫂嫂对母亲好,我们心中难免有些嫉妒,便多看了她一眼罢了。但说什么怨恨,那却是从不曾有过的。”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小爷我说谎了?”李潇然笑道,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郑小姐忙不迭后退,但一双眼却忍不住痴痴的往他漂亮的脸上瞟过去,这脚下的步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   李潇然趁机加快脚步,眼中含笑,幽幽问道:“你回答呀,小爷我有没有说谎?”   这人平日里这张脸摆出去就足够勾人了。现在这样笑着,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着,那简直就像是凭空变出来一只小手,轻轻的在小姑娘心口挠着,勾着,一声声的呼唤着,让人痒得简直难以忍受!   再加上那轻柔的语调,就跟唱歌一样好听,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酥了。   郑小姐只是凡人,不知不觉便沉醉其中,傻傻开口:“当然——”   “三丫头!”还是郑夫人及时一声低吼,一把便将郑小姐给拉到身后,“世子爷,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却在这里对其他女子做这种事,您就不担心对世子妃造成伤害吗?”   果然是睚眦必报的郑夫人。他们才刚摆了她一道,她现在就抓紧机会还回来了!   只是她抓的点不对。   李潇然毫不在意的耸耸肩:“小爷我做什么了?”说着看向秦明兰,“我做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做,只是问了郑小姐一句话而已。”秦明兰道。   李潇然又回头。“听到了吧?我媳妇都说了!郑小姐,你赶紧回答我的问题呀!”   郑小姐尚还未完全从他设置的迷障中清醒过来。然奈何手腕被郑夫人牢牢扣在手心里,阵阵同意袭来,她轻轻摇头:“世子您说的什么?小女不记得了。”   李潇然轻笑。“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郑小姐一怔,郑夫人赶紧转向太子妃的方向:“太子妃,我们都来了这半天了,您难不成就打算让客人站在外头了吗?我们地位低贱,站站也无所谓,但一会皇上皇后来了,难道他们也要这样站着么?”   太子妃柔柔一笑:“郑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本宫不过是看你们在这里想通那身患,唯恐打搅了你们,正打算着等你们续完旧再一道进去。毕竟都是亲戚,在哪里说话都是说话,也不必太拘泥于地方。”   不愧是和太子做了多年夫妻的人。这两口子都是一团看似软软的棉花,别人一拳打过去,却是半点受力点都没有,不仅伤不到他们,反而自己憋闷得厉害。甚至,他们还在棉花里藏了几根细针,谁敢一拳挥过来,那就等着被狠狠的扎几下吧!   现在的郑夫人便是如此。   看着郑夫人青白交错的面孔,太子妃轻轻一笑,主动执起秦明兰的手:“三堂嫂都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这身子只怕是沉得厉害。却还在这里占了这许久,这可真是本宫不对。咱们赶紧进去坐坐!你放心,你的座椅本宫已经叫人铺好了,一应茶点蔬果也都是特别配置的,找太医还有宫里有经验的嬷嬷都看过了,正适合孕妇吃,你可要多吃些,千万不要和本宫客气!”   一行说着,一行竟是就这样拉着秦明兰进去了,却将郑夫人一行人给扔在了后头。   刚才那么高调出现的人,一转眼却被人给直接抛在脑后,这前后差距对比,不可谓不小。郑夫人气得脸都歪了。   李潇然见状,嘴角挑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便对李嫣然使个眼色。“走吧!”   李嫣然连忙低头。“好。”   这些人都走了,李夷然看看四周围,除了他们几个便只有东宫里的宫女太监了。这些人都将方才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如今看着他们的眼神分明带着一抹嘲弄。她咬咬唇,慢步走到郑夫人身侧:“母亲,咱们也进去吧!一直站在外头,不好。”说着眼神示意一下四周围。   郑夫人也看到了,立马将脸一沉:“理会这起子势利小人作甚?回头等贵妃娘娘来了,本夫人一定要好好和贵妃娘娘说说,让她和皇上说上几句,把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给处置了!”   听得她提起郑贵妃,李夷然不由的便想到了这些日子郑贵妃对自己的亲近,心中的恼意已然去了一半。忙又亲亲热热的搀上郑夫人的手:“母亲您又何必和这些奴才一般见识?他们做错了事,自有人会来收拾他们,还犯不着您来动手。”   “你说的是。”郑夫人点点头,也握住她的手,“还是你最善解人意。”   李夷然垂头一笑,格外腼腆娇羞。   当秦明兰在东宫内安置好,正安然吃着番邦进贡的新鲜蔬果时,便见到李夷然婆媳俩又有说有笑的进来了。   方才的争吵仿佛不曾存在过,这一家人感情好得真是蜜里调油,让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   秦明兰无力扶额叹息。   他们刚才做的那些事都算是白费了。这丫头,注定是栽在姓郑的人手里了!   无奈转头对李嫣然耸耸肩:我们已经尽力了。   李嫣然感激一笑,旋即也别开头:对这个妹妹,她自认已经尽到了做姐姐的义务。但既然她都不听,那自己也就不用再多管闲事了。   大家坐下不久,外头便听到一声尖尖的高喊——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丽嫔娘娘驾到!”   一屋子的人赶紧起身行礼。   皇帝率着皇后等人走进来,乐呵呵的摆手:“免礼,平身。今日是朕的小孙女的生日,本就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就不必太过拘礼了。”   话虽这么说,大家却不敢当真。依然认真拜见过,等皇帝等人坐下了,他们才各自落座。   身为小郡主的爷爷奶奶,皇帝皇后出现来给小孙女撑场面那是理所应当的。丽嫔当初因为在他们捷报传来的时候分娩生下十六皇子,被视为吉兆。皇帝虽然对丽嫔平平,对十六皇子却是格外喜爱,数次留在身边逗弄。再加上十六皇子和小皇孙女年纪差不多,两个小娃娃经常在一起玩儿,这次小皇孙女过生日,皇帝将十六皇子以及丽嫔一道带过来凑热闹也可以理解。   但这位郑贵妃嘛……   秦明兰忍不住抬眼朝上头看了眼。   转眼都已经过去一年了。当初在皇帝身边打扮得金光灿烂,不可一世的郑贵妃经过这一次的打击后明显沉稳了许多。今天自打出现开始便是老老实实的跟在皇帝身边,现在坐下时也是规规矩矩的。   不过,一个人就算再变,那本性却是怎么都不会更改的。如今她好容易才想法子重得皇帝宠幸,更寻到了这个跟随在皇帝左右露脸的机会,那一身的装扮便是精致得不能再精致,光是头上那一溜六根长短不一却是同色的玉簪便是价值不菲。柔和的光芒投射下来,笼在她葱白的肌肤上,更显细腻滑嫩,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已经有一个成年儿子的女子。   相形之下,今日并未如何盛装的皇后倒显得质朴了许多。   但是,皇后即便没有盛装打扮,那一身雍容高雅的气度也不是谁人都能学得来的。至少,郑贵妃满身的媚气便是那满身的金银珠翠也压不下去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郑贵妃也看过来一眼,眼中一抹冷芒闪过。   秦明兰唇角微勾,送她一抹微笑。   郑贵妃眼神一凝,投射过来一丝狠意。   秦明兰见状便笑得更开心了:这人果然没变。没变就好啊!这人就怕变了!   那边皇帝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坐下便将小孙女抱过来逗弄了好一会,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十六皇子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郑贵妃便笑道:“皇上您别只顾着和孙女儿玩呀,没看到小十六都已经等了这半天了吗?他可是您的亲儿子呢!”   死死咬在‘儿子’两个字上面。   皇帝斜眼看看她,干脆将手一伸,也将十六皇子抱在膝盖上,两个孩子一起逗弄起来。   皇后此时也才柔柔笑道:“真是韶华易逝。臣妾仿佛记得昨日才和皇上大婚呢,结果现在都已经是儿孙满堂了。”   “可不是吗?一转眼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皇帝也不禁感慨万千,双目又看向了小郡主,“说起来,这小丫头长得还真神似当初的你,叫朕如何能不喜欢?”   哈哈哈!   听到这话,秦明兰差点放声大笑。   悄悄朝那边看一眼,郑贵妃的脸都青了。   但她还是挤出笑脸道:“皇上不说臣妾还没发现呢,小郡主长得的确神似皇后姐姐,这就难怪皇上您这么疼爱他了。现在臣妾只盼着阿浩的媳妇也能给臣妾生一个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孙女,那么臣妾就知足了!”   原来如此。   秦明兰颔首。感情是在封地里的九皇子妃怀孕了,郑贵妃想借此帮他在皇帝跟前刷存在感。   当然,如果能勾起皇帝的思子之情,让皇帝顺便大手一挥,将题目一家人都给召回京来那就更好不过了。   不过,皇帝显然不想顺她的意。听到这话,甚至眉心一拧:“小九媳妇这是第一胎吧?”   “是啊!他们去年成的亲,婚后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这不,现在都要生了,算算日子也和平王世子妃差不多呢!”郑贵妃笑道,意味深长的往秦明兰这边看了眼。   皇帝颔首。“既然是第一胎,那最好还是生个男孩的好。有个嫡长子来顶立门户,他也才能更成熟些。”   “皇上您说的是。”郑贵妃忙不迭应道,便又看了眼秦明兰,便掩唇笑了起来,“臣妾听说,孕妇生产之前若是最后抱的是男孩,那么生下来的也必定是男孩。上次世子妃过来似乎是抱过小郡主的吧?这先开花后结果也不是不好,但似乎太后娘娘还是更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孩。”   秦明兰闻言不置可否,李潇然也只顾低头吃东西,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事关平王府的家事,其他人也不好插嘴,便也都静默不语。   郑贵妃瞬时有些尴尬。此时,还是皇后柔柔接话:“妹妹你说得对。平王府里人丁单薄,平王爷便只有狮子一个嫡子,世子二十多岁了才终于有个孩子。别说太后了,就连我们也都在盼着这个孩子是个男胎呢!”   郑贵妃连忙便抓住话头。“所以说呀!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又有个现成的机会,不如就让世子妃抱抱小十六?”   说完,立马冲丽嫔使个眼色。“还不赶紧将小十六报过去给世子妃?”   ------题外话------   今天状态不好,只写了八千,抱歉。明天继续万更   ☆、025 加一把火   丽嫔抱着十六皇子,神情却有些犹豫。   郑贵妃见状眼神一暗,声音也低了八度:“丽嫔,你没听到本宫的话吗?世子和世子妃可都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小十六若是真能给平王世子带来个男胎,那就是小十六的功劳,少不得以后太后娘娘都要多看你们母子一眼了。”   呵,这话说得!   难不成真抱了十六皇子,以后她肚子里真生出来个男孩,那么一切功劳都算在了这小家伙身上。但如果生不出男孩,也都是十六皇子的不对了?   郑贵妃这话真是够艺术的。   反正如果结局皆大欢喜,她就是大功臣,一切多亏了她从中牵线搭桥。但如果不如众望,一切也和她没有关系,她也只是好心建议一下而已。   秦明兰心中冷笑,和李潇然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都选择了沉默。   那边丽嫔被逼得无奈,只得抱着十六皇子朝秦明兰这边走过来。   小小的孩子坐在母亲怀抱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纯净无邪的光芒。   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和他完全相反,丽嫔早紧张得不行。一步一步几乎是挪到秦明兰这边,她看看怀抱里的孩子,咬咬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将孩子递了出去。   秦明兰见了,心口微微一收。眼角余光看看那边的郑贵妃,正巧捕捉到她阴狠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微微一笑,她伸出手去。   见到她的动作,丽嫔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干脆眼睛一闭,她将孩子往前一送,却在秦明兰即将碰触到孩子时,猛地松开手!   “呀!大嫂你怎么松手了!”   旋即,李夷然的尖叫声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秦明兰心中忍不住狠狠骂了句,却也没空管这个死丫头,立马足尖一伸,将急速坠地的孩子往上一勾!   一旁春花见状上前一步,双手牢牢将孩子给接住了。   “咯咯咯……”   小小的孩子不明就里,还以为大人们是在和他玩儿,竟抓着春花的衣袖欢快的笑了起来。   其他人却是纷纷松了口气,丽嫔更是脸色惨白。等确定孩子平安无事后,直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秦明兰冷冷瞧了她一眼,从春花手里将孩子接过来,随意逗弄一下,小家伙立马抓紧了她的手指头,小嘴儿一咧,作势还要再被扔几次。   孩子纯真的笑靥于无形中化解了她心头的戾气。秦明兰抬眼轻轻一笑:“仔细一看,十六皇子长得还真像丽嫔娘娘。”   闻言,丽嫔身子又猛地一抖,将头垂得更低了。   没想到一切有惊无险,郑贵妃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但如今也只能勉强挤出笑脸道:“世子妃果真神勇,都已经这么大个肚子了身手还这么矫健。你身边的丫头也都武艺卓绝。如果不是你们,只怕小十六今天可要狠狠摔一下了。”   话里话外还在不住的提醒别人方才的情形。   这种人就是自寻死路!   秦明兰冷冷看着她笑着:“贵妃娘娘说得对。秦家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些都不是说着玩的。不止男儿如此,女儿亦然。甚至连秦家的丫头小厮,也都不曾偷过半天的懒。多年的锻炼下来,又岂是短短几个月的休养就生疏了的?”   言外之意便是:我虽然大着肚子,但也没柔弱到连个小孩子都接不住的地步!   没想到这女人当着皇帝的面就敢用这么凌厉的眼神与她对视,郑贵妃骨子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忙不迭往皇帝那边靠了靠,拿着帕子点了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皇上,刚才可真是多亏了世子妃了。不然,小十六可就要……刚才真是吓死臣妾了,臣妾现在想想还忍不住心里咚咚乱跳呢!”   这女人真是花样作死。到现在还不肯放弃,甚至直接到皇帝跟前上眼药了!   皇帝自然也早将方才的情形收入眼底。现在听到这样的话,眼神也是一冷,直接看向丽嫔道:“丽嫔,你身为小十六的母妃,却连个孩子都抱不稳,看来以后朕都不能将孩子交给你带了。正好德妃膝下空虚,以后便将小十六交给她带好了。”   德妃也是跟随皇帝多年的妃嫔,只比皇后晚一段时间嫁给皇帝。但因为早年流产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不曾有孕。她为人温婉,被封为德妃后也并不怎么出来走动,每日不过是和青灯古佛为伴,日日为皇帝诵经祈福,是除了皇后外最得皇帝敬重的妃子。   “皇上!”丽嫔顿时脸上血色褪尽。   皇帝此举,分明就是将十六皇子送给德妃做儿子了!   这是要生生拆散他们母子啊!若是交给皇后,她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又有太子这么一个成年的皇子,养大了孩子的话以后孩子的身份也镀了一层金,和太子也比其他皇子多一分亲近。可德妃……谁人不知,德妃之所以韬光养晦,就是因为她娘家人都已经死绝了?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的后妃,养出来的孩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还不如一直跟着她呢!   但是,皇帝金口玉言,她根本不敢反驳。身体颤抖了半天,不得已低下头:“臣妾领旨,谢皇上隆恩。”   低头之时,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更衬得她的脸颊白皙如玉。因为躬身的缘故,一段优美的脖子也露了出来,配着微微发颤的身子,就宛如一朵在凄风楚雨中饱受领略的白玉兰,楚楚可怜得紧。   但是,此情此景摆在面前,秦明兰却一点都不可怜她。   这个女人既然能狠心牺牲自己的孩子来讨好郑贵妃,她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果然,皇帝也没有被她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打动,反而嫌恶的挥挥手:“今天本是朕的孙女的好日子,朕不想寻晦气,你回你自己的寝宫去吧!”   丽嫔一听,便知自己是彻底的失宠了。满脸的凄楚这下变成了实打实的,小心起身,对皇帝行了个礼,又盯着早回到皇帝膝头的十六皇子看了又看,才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郑贵妃也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的事情,却没有伤到那两个人分毫,反而还赔上了自己的一只臂膀!她心里自然极不爽利,但也知道皇帝现在心情十分不好,自己若是再敢闹出半点幺蛾子,只怕接下来受苦的就是她了,便连忙扬起笑脸,一面逗着十六皇子,一面小意奉承皇帝,好歹将场面圆了过去。   大家都是经历过各种大场面的人,方才的事情既然已经落下帷幕,便无人再去多想。不多时,大家又都言笑晏晏,把酒言欢,将小郡主的生日宴进行得热热闹闹。   不过秦明兰却是半点心情都没有了。   好容易挨到宴会完毕,她向太子妃告别后便同李潇然一道往外走。   “大嫂!”这时,李夷然赶紧追了上来。   秦明兰眼神一冷。“有事吗?”   “大嫂,那个,我……”李夷然小脑袋低垂,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对不起,之前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说什么?”秦明兰问。   李夷然一滞。“就是,就是十六皇子摔下去的时候,我说的那句话。”   “哦,那句话啊!”秦明兰颔首,“说都说了,你现在再来道歉有用吗?”   李夷然咬咬唇。“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坐在那里,看到的就是十六皇子从你手中落了下去,我也是被吓坏了,所以才……大嫂,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这两个字引起了秦明兰的兴趣,“我到底做了什么凶神恶煞的事情,就让你害怕成这样?”   李夷然不语,但那满脸的小心翼翼真仿佛被她吓坏了一般。   李潇然心里也很是不爽,干脆一把拉上她。“你管她做什么?这丫头出嫁前就一心向着婆家了,现在都已经成了郑家的人,那自然满心满眼里装着的都是她的婆家。我们和她早不是一路人了!”   “大哥!”李夷然一听这话直接就流泪了,双手死死抓住李秀然的衣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求求你们原谅我吧!求求你们了!”   一开始还是低声下气的哀求,现在直接大声喊出来了!   里里外外的人都还没走完,自然也都听到了声音。大家虽然没有驻足聆听,但那一只只高高竖起的耳朵却证明了他们都在认真捕捉相关信息。   这丫头是想逼迫他们就范吗?   秦明兰冷笑不止。   她做了八年将军,从来没有人敢强迫过她,从来只有她强迫别人就范!   眼神一冷,正要开口,谁知李嫣然突然跑了过来,狠狠一巴掌扇在李夷然脸上。   啪的一声响,又脆又亮,就仿佛扇在所有人心上,大家纷纷一个激灵。   李夷然半边脸都被扇麻木了。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大姐,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信口雌黄的人!”李嫣然高声喝道,“以前在家里时你便老做这些蠢事,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非得胡乱大叫,害得多少人颜面尽失。当时大家看在你是王府小姐的份上,也就忍了。谁知你现在竟然变本加厉,竟是连大嫂都诬陷上了!大嫂做人光明磊落,对我们姐妹也一向照顾有加,她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   当着这许多京城贵人的面被亲姐姐又打又骂,李夷然不止被打了的半边脸疼,她整张脸都羞得没地放了!   眼中冒出两汪泪光,她哽咽道:“大姐,我没有。我已经知道错了。”   “若是真知道错了,那你就好好的向大哥大嫂认个错。你现在也是大户人家的媳妇了,这些事情还用我来教你吗?你且给我记住了,我们平王府上的小姐,行事也要自问问心无愧,尤其不能做这种自掘坟墓,恩将仇报的事!”李嫣然义正词严的教训响彻云霄,更令李夷然羞愤欲死。   “哟,卢少夫人这是在帮我教训媳妇呢!”话音刚落,郑夫人也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看着跟前的情形,眼中浮现一抹冷笑。   李嫣然听了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她便扬起得体的浅笑:“是我错了,以前妹妹一直是跟着我的,我也习惯了看到她有错就直接教训。却是忘了,现在她已经是郑家媳妇了。她有错,自然该郑夫人您来教训才是。”   郑夫人微不可查的轻哼了声,脸上的笑容要多假有多假:“多谢卢少夫人关心。不过以前不管你是怎么教训妹妹的,但现在她既然是我郑家的媳妇,代表的也是我郑家的颜面,以后像这样的事情,还请卢少夫人先告知我,我私下里再教训她就好。”   李嫣然也知道自己的行动过激了些。现在听到郑夫人明明白白的当众指责她没给李夷然乃至她背后的郑家留颜面,她心里也有些发虚,便连忙点头:“郑夫人教训的是,是我鲁莽了。”   见到她在自己跟前低头,郑夫人眼中带上一丝得意,但还不满意。一把握住李夷然的手,掏出帕子小心给她擦擦眼角,她柔声道:“可怜的孩子,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怎么就被打成这样了?走,咱们赶紧去贵妃娘娘那里,我记得她那里有一瓶极好的活血化瘀膏,擦上去不到两个时辰就好了,还一点疤痕都不留。”   李夷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脸上的羞愤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淡的得意。“母亲……”   秦明兰无语闭上眼。   不就是抱上了郑贵妃的大腿吗,至于三句话里两句话都极力彰显你们和郑贵妃的关系?听得多了,无端令人厌烦。   李潇然自打丽嫔当众上演了那么一幕之后脸色就很不好看。现在没想到李夷然和郑贵妃还不肯放过他们,立时也忍不住了,直接便道:“郑夫人这是要去郑贵妃那里告状吗?”   郑夫人眼底的得意一凝。“世子这是在说什么话?这事咱们不都说好了,不再追究了吗?只是贵妃娘娘之前就交代过的,叫我们下了宴席往她那边过去一趟。再说了,夷然的脸肿成这样,也该尽快处理才是。不然要是留下了疤,那该如何是好?”   “说好了?不再追究了?小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李潇然冷笑。   郑夫人一愣。“难不成世子您一个男子还要和自己妹妹过不去不成?”   “那也是她先和小爷我媳妇过不去,和小爷我儿子过不去!”李潇然冷哼,“小爷我要是任由她就这样溜之大吉了,那我还算个男人吗?”   一听这话,郑夫人和李夷然的脸色双双一白。   她们可是知道,李潇然这个人有多难缠。尤其在皇宫里,太后娘娘就是他最强有力的后盾。只要他想折腾谁,那就没有折腾不到的!所以她才在一开始就让李夷然过来认错,本是打着先发制人的主意。再加上前前后后这么多人,他们但凡要点脸面都不会多和李夷然计较。然后她再抛出郑贵妃的名号,他们总得顾及一些。   可谁曾想,一个秦明兰就不是个圆滑的,再加上一个李嫣然横插一脚,现在李潇然也直接把脸都不要了!   现在可该怎么办?郑贵妃没教过她们啊!   “母亲……”李夷然也被李潇然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意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往这个人身后躲了躲。   但郑夫人哪里会任由她躲避?她还想借着她躲起来呢!   然而这里就是一条大路,前后还有这么多人,她们根本无处可躲。郑夫人咬咬牙,压低嗓音道:“世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总也不想和贵妃娘娘闹翻了吧?”   “一开始似乎是她不肯放过小爷我吧!”李潇然轻哼。   郑夫人瞬时说不出话了。   “那,世子您想怎么样?”   “我?当然是想给小爷我的儿子媳妇报仇了!”李潇然大声道,直接抡起胳膊,往李夷然脸上扇过去。   李夷然才刚被李嫣然打完,脸上还疼着呢!一看李潇然又来,瞬时尖叫一声,闭上眼往旁躲去。   这一躲不要紧,竟是好死不死的就让李潇然的巴掌落在了郑夫人身上!   其实李潇然身子弱,力气小,这一巴掌也没有用多少力量。但是对于郑夫人来说,这不是力气大小的问题,而是面子问题,而是尊严问题!   一时她都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捂着脸不可置信的低呼:“你竟然打我?”   李潇然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打错了。”马上又将脸一沉,“小爷我不打了。春花秋月,你们上!帮小爷的世子妃打一巴掌,帮小爷的儿子打一巴掌,再帮被打错了巴掌的郑夫人打一巴掌。嗯,三巴掌,再加上小爷我刚才打得手疼的利息,就再加一巴掌好了!正好来个四角俱全!”   “是!”   春花秋月早就憋不住了。以前在王府里就对这个一肚子坏水却一天到晚的装可怜的三小姐很瞧不上眼。那日三朝回门,这丫头也矫情得不行,今天一开始更是让人想扇她巴掌。现在,她们的骨头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好容易得到李潇然的指示,那边秦明兰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两个丫头激动得不像话,连忙便上前一步,一个将李夷然从郑夫人背后拽了出来按住,一个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四个响亮的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出去,瞬息将李夷然给打成猪头一枚。   郑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巴掌已经打完了。   随即春花秋月松开手推到秦明兰身后。李潇然拍拍巴掌又冲郑夫人咧嘴一笑:“虽然这丫头已经嫁出去了,但小爷我毕竟也是她的嫡兄。都说长兄如父,父王不在京城,小爷我就代父王好好给她点教训,想必郑夫人你也是没意见的。你也不用谢我,我也只是为了帮我儿子媳妇出气罢了。”   我谢你八辈祖宗!   郑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双眼都快爆裂了。   这人段位的确比李嫣然要高得多。一席话说得她都没法反驳,只能生生咽下去。   偏偏这个时候,太子太子妃夫妻俩也终于听到消息姗姗来迟。   “哎呀,这是怎么搞的?都是一家人,一点小打小闹,何至于闹得这么难看?”这话是太子妃说的。她一边说着就一边走到了秦明兰身边,小心的打量了她一圈,确定她无事后便坚定的站在一旁,竟是对郑夫人婆媳俩不闻不问。   太子也掩唇低笑:“没想到三堂兄都要做父亲的人了,个性还是这么火爆。当心小侄子在三堂嫂腹中也被吓坏了呢!”   “他才不会。小爷我是在帮他出气,他看到了应该为小爷我鼓掌叫好才对。”李潇然昂首高声道。   话音刚落,秦明兰肚子里的小家伙便是一阵乱动。   李潇然见状,哈哈大笑:“看到了吧,我儿子也是赞同我的!”   太子摇头。“三堂兄的真性情真是让孤佩服。”   都已经被太子赞扬是真性情了,太子妃也半点为他们出头的意思都没有,郑夫人心里顿时明白这一仗是他们输了。   心里猛地一沉,酥软极不甘愿,但还是放下身段勉强道:“太子妃说的是,本就是他们自家兄妹之间的一点小打小闹,不成什么大事。不过臣妇的媳妇受伤严重,臣妇要赶紧带她去看大夫,这就告辞了。”   “郑夫人慢走。”太子妃柔柔道,并随手指了一名宫女,“本宫看少夫人伤成这样,怕是不良于行,就叫这丫头送送你们好了。顺便也将方才的事情跟郑贵妃说说。这好好的人在东宫里出了事,也是本宫的错。”说着,又叫人去备了一份厚礼一道送去。   这个女人也真够狠的!   郑贵妃顿觉刚还在隐隐作痛的脸颊疼得更厉害了。   太子妃这一手,分明就是刻意叫人过去盯着她们,不许她们添油加醋,故意歪曲事实!   心里也不禁冷笑: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郑贵妃入宫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遇到过,岂会因为你这点举动就真被威慑到了?你们还只是太子太子妃,不等到登上龙椅的那天,谁知道笑到最后的是谁?   你不让我们说,我们还偏就要说个够!   面上感激不尽的道了谢,一家子人可算是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此事其他人也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东宫门口只有太子夫妻,以及秦明兰两口子。   李潇然嘴角轻扯:“我不会感激你们的。”   太子淡笑。“孤也不差你的感激。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我们不过是暂时的盟友关系罢了。”   “你知道就好。”李潇然冷哼。   太子妃这边则要柔和的多。   看看秦明兰大大的肚子,她微微笑道:“都说尖男圆女,我看你这一胎应该是个儿子。”   “是吗?那是不错。”秦明兰淡然应道。   其实男孩女孩她没什么想法。不过既然大家都想要儿子,那么生个儿子也不错。   太子妃含笑点头。“你快快将孩子生下来吧!等孩子出来了,你也就轻松了,我家的阿柳也就多了个新玩伴了。”   秦明兰嘴角抽抽。   太子的女儿,难道还会缺了玩伴不成?还死活盯着她的孩子,这伙人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含糊应付过去,她几乎是在李潇然的带领下落荒而逃。   太子,太子妃,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啊!   出了这么一件惊心动魄的事,虽然最终对他们的影响不大,但也足够发人深省。   李潇然回到王府,自然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平王妃交代了一番。   平王妃听完面色平静,甚至还点了点头。“他们也是该采取行动了。”   秦明兰一听,小心肝冷不丁的狠狠一蹦!   李潇然也眼睛一亮。“母妃,你的意思是?”   “当初因为你们的关系,九皇子被发配到封地,郑贵妃以及郑家人都因此记恨着你们呢!以前苦于找不到机会,今天好容易和你们撞到一起,他们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对付你们的。”平王妃嗓音柔柔的,听在耳里格外舒畅,“等着吧,这还只是开始而已。现在王爷也不在,他们后头还会有招数使出来的。”   “他们使出来才好!前段日子被老头子拘着,我什么都干不成,浑身都懒得发痒。好容易得了自由,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李潇然冷笑,“顺便,也为外婆他们一报之前的仇!”   嗯?   秦明兰一愣,李潇然便道:“之前罗刹国那群闹事的人和陈家勾结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你觉得其中会少了郑家的推波助澜吗?”   的确。   九皇子就是郑家在京城纵横的筹码,结果却阴错阳差被他们给赶出了京城,连带郑贵妃差点都位置不保,郑家人自然是将他们恨进骨子里去了。一旦抓住能攻讦他们的机会,他们会不抓紧才怪了!   不过……   拍拍脑袋。都说一孕傻三年,她发现自己是现在就开始犯傻了,居然都已经快要忘记这回事了!   平王妃依然笑眯眯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九皇子既然已经被赶到了封地,想回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郑家人再蹦跶得欢也没用,反而要是蹦跶得太过给皇上看到了,那才是适得其反。”   李潇然立马也笑容满面。   “母妃您说得对!我知道了!”用力抱抱平王妃,“母妃您怎么就这么聪明呢?要是没了您我可该怎么办啊!”   平王妃失笑。“你也给我悠着点!媳妇都要生了,你多在家里陪陪她,不许再见天的往外跑了,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对我媳妇可好了,不信您问她!”李潇然连忙点头,冲着秦明兰又一阵挤眉弄眼。   秦明兰被他无耻的话弄得脸皮都有些发烧,无奈别开头。   平王妃见状,眼中笑意闪闪。   “好了,兰儿本来就身子重,现在肯定累死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吧!当务之急就是护好他们母子,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先放一边。”   “知道了!母妃你放心吧,谁主谁次,儿子心里清楚!”李潇然忙道,笑嘻嘻的拉着秦明兰的手回去了。   平王妃无语摇头,目送他们俩离开后,才闭上眼长出口气。   王嬷嬷给她添了一杯水,小声道:“王妃您也别思虑太多了。眼下世子妃马上就要生了,咱们还是该多将心思放在世子妃身上才是。”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哎!”平王妃摇头,又叹口气,“你说,王爷现在该到哪了?”   “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应该已经到徐州了吧?”王嬷嬷掰着指头算算。   平王妃点点头。“也就是再过两天就能到南边了。南边,南边……”   “南边的事情,您就不用再多想了,那边不是有李侧妃吗?王妃您只需照看好京城这边就是了。”王嬷嬷一面给她按着太阳穴一边道。   平王妃一把便将她的手握住。“不是说了你的伤还没好全,不用这么辛苦的吗?这里又没有旁人在,你也歇会好了。”   “奴婢不累。能帮王妃您做事奴婢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王嬷嬷笑道。   平王妃眼中浮现一抹愧疚。“你身上还疼吗?那天也是我的不是,我应该拦着王爷的。不就是和他翻翻脸吗,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和他翻脸了!”   “王妃您又何必说这种话?这忍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点。”王嬷嬷笑道,“也不过十棍子而已,奴婢身子骨硬朗,还撑得住。”   平王妃无言摇头,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   关于平王爷,秦明兰和李潇然也有话要说。   “你觉得王爷回到南边后,第一件事会是做什么?”秦明兰问。   “还用说吗?到处走亲访友,将他在京城里的丰功伟绩显摆一番,忽悠那些新到的官员继续投奔到他的麾下。”李潇然冷笑,他都能想到平王爷佯装出来的那么一副礼贤下士又一不小心将自己被皇帝太子奉若上宾的事情抖露出来的德行。   “那王府里的事情呢?”其实秦明兰最关心的是这个。   她突然发现,自从怀孕之后,她身上的女人特征就越来越明显了。像这种后宅纷争,她一度是最不乐意听的,就更别说看了。但是现在,南边那边传来的消息她几乎是一字不落的都看完了,甚至还和李潇然深切讨论过好几回。   现在的南边王府里可谓是乱成一团了。李侧妃护着自己的儿子媳妇,对安庶妃母子不过是表面功夫。而以往最安静不惹事的安庶妃母子那边现在却是鸡飞狗跳,纷争不断。据说,安庶妃为此几乎天天眼睛里都含着泪,李秀然也被打击得不像样,近几次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到最后干脆都不出去了。其他人更是落井下石,各种墙倒众人推。   事情其实都已经从内宅纷争开始朝外头的事情发展了。她原本以为,平王爷会在第一时间肃清内宅的。   “王府?只要老头子回去了,那就不会有事了!”李潇然笑道,突然挤挤眼,“至少,是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了。”   秦明兰咬唇。“你实际上呢?”   “实际上?那就等着看啊!”李潇然大笑,双手又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肚子,“你说这小家伙怎么还不出来呢?我都等了他大半年了!”   “哪有大半年?从发现开始,到现在也才不过五个月不到。”秦明兰道。   李潇然翻个白眼。“我夸张一下嘛,你干嘛非得戳穿我?”   “好吧,你继续夸张。”秦明兰闭嘴。   李潇然也没了玩闹的兴致,也在她身旁躺下,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你说,郑贵妃知道今天的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   “那是必然的。”秦明兰颔首。   今天他们可是当众打了李夷然的脸,那便是打了郑夫人的脸。而郑夫人还特特的将郑贵妃给搬了出来也没用,那便是间接又打了郑贵妃的脸。   郑贵妃好容易才重得圣宠,正是四处恢复颜面耀武扬威的时候,结果还没等她嘚瑟够呢,就被人直接打脸,她那么小心眼的人,能忍得下这口气才怪了!   “所以,接下来姓郑的反应只会越来越强烈,你说我说的对吧?”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这家伙会不会笑得太开心了点?   秦明兰都被他一脸太过灿烂的笑闪得眼花。   忽的灵光一闪。   “你故意的!”   “那是!”李潇然爽快应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九皇子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姓郑的一家更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自打和九皇子对上,我就没打算将这事不了了之。不过,等他们慢慢出招太没意思了,还不如我给他们加一把火,让他们尽早走上黄泉路!”   他要不要把这么阴狠的话说的这么开心啊?秦明兰瞬时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想干好事还是坏事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夫妻是一体。既然他决定这么做了,她是必定举双手赞成的!   也不出他们所料,郑贵妃很生气,都已经快气疯了!   今日一行,折损了丽嫔,甚至连最好用的筹码十六皇子也丢了,郑贵妃心里就在暗叫流年失利。也看皇帝心情不好,她本想着再将皇帝拐到自己寝宫,好生温存一番,再吹吹枕头风,就算不能让皇帝厌弃了李潇然,但也至少能叫皇帝将对她的这点恶感给去了呀!   可没想到,皇帝竟是将她的邀宠献媚视若无物,径自抱着十六皇子走了,说是要给德妃送过去!   不过是个没靠山又不得宠的老女人,随便派个人送去也就行了,他自己过去做什么?   郑贵妃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又将德妃记到了她长长的仇人名单里。   这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呢,郑夫人又带着李夷然寻来了。   不用他们说话,单是看到李夷然肿得看不出真实面目的脸孔,她胸口就噎得难受。   再听到太子妃遣来的宫女说的话,看到那一堆看似丰厚的礼品,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   偏偏郑夫人还不肯放过她,拉着她的袖子哭叫个不停。   “娘娘,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平王世子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李夷然被打得嘴角破裂,微微一动就疼得厉害。不能说话,她就只能不停的往外挤眼泪。偏偏脸部动作稍大一点又扯得被打过巴掌的地方生疼,便连哭都小心翼翼的。呜呜咽咽的跟个女鬼似的,别提多糟心了。   郑贵妃被吵得头晕脑胀,一把将小山似的礼品掀到地上。“够了!先别哭了!”   郑夫人立马收起眼泪。“娘娘,您想到法子治他们了?”   郑贵妃白她一眼。“你自己心里不是都已经有主意了吗,何故还非得让本宫来说?”   郑夫人讨好的笑道:“臣妇心里是有几个想法,但总归是比不上贵妃娘娘您聪慧机变。臣妇一切都以娘娘您为马首是瞻。”   听到这话,郑贵妃心里可算是舒畅了点。   便点点头,趾高气昂的道:“你放心好了。本宫这就给兄长写封信给你们带出去。上次他们陷害小九的事情本宫还没和他们算账呢,这次他们居然还敢当众给本宫没脸,真当本宫是好性的了?本宫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   她却忘了,不管之前还是现在,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先惹出来的。沦落到这个地步,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不过,作为占据了高位多年的郑贵妃而言,她有足够的理由任性,便将这份任性也转移到了李潇然身上。   看着郑贵妃因为凶狠而透出阵阵凶光的双眼,郑夫人都不由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026 狂飙演技   “明天你们上平王府去赔礼认错去。”恶狠狠的咬牙切齿了半天,郑贵妃突然扬起一抹笑。   郑夫人立马竖起大拇指。“娘娘果真高明!臣妇心悦诚服!”   郑贵妃轻嗤。“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吧?”   “清楚清楚!要是连这点本分都不知道,臣妇哪有资格站在娘娘您跟前?”郑夫人笑眯眯的道。   郑贵妃满意点头。“既如此,你们便回去吧!今天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也好去平王府上认错。你们本是亲戚,实在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就闹成这样。”说着,真是招手叫来一名小宫女,“去,将皇上上次赏赐被本宫的百年人参拿来,给郑夫人明日带到平王府去。平王世子本来身子就弱,今天被这么一刺激,回去指不定又会被气成什么样呢!咱们得送点好东西给他补补。”   “要是气死了才好呢!”郑夫人小声道。   郑贵妃眼神一冷。“你胡说什么?”   郑夫人连忙装模作样的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臣妇说错了,世子爷吉人天相,一定能长命百岁。再说了,有娘娘您这样的贵人如此关怀着他,他自是会安安稳稳的继续尽享富贵的。”   最好是病歪歪的,只吊着一口气躺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享尽荣华富贵,然后被气得死去活来,却怎么也死不了!   郑夫人心里恶狠狠的想着,不禁在脑海里描绘出这么一副画面,心里突然不那么堵了。   郑贵妃心里和她想得差不多。只是这个人更善于隐藏,于是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佯装欣慰的点点头:“谁叫世子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呢?皇上也喜欢他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为了为皇上分忧,本宫少不得也要对他多关照些了。”   “娘娘您就是这么心善。”郑夫人赶紧附和。   这话说得她高兴了,郑贵妃心情舒畅,这才叫人去取了活血化瘀膏来,当场给李夷然涂抹在脸上。   这膏药也的确管用。薄薄的涂上一层,不过小半个时辰,脸上的肿便消得差不多了。只余下几个鲜红的指印,但依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也都会消失不见。   只是,李夷然抱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那指印淡去的速度慢了许多。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娘娘,不知您可否再将那膏药给我一些?”   郑贵妃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打了个哈欠。   郑夫人聪明的起身:“今日打搅娘娘多时,我们也该走了。娘娘您赶紧收拾收拾预备接驾吧,我们回家去准备去了。”   说完拉上李夷然就走。   听到她提到‘接驾’,郑贵妃脸色稍稍一沉。不过她是不会自打脸面告诉她们皇帝现在正在德妃处,便继续拌出趾高气昂的样子,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头。   跟着郑夫人出了郑贵妃的寝宫,李夷然眼里已然有泪花闪现。   郑夫人忙又扬起满脸的温柔,轻轻摸摸她的脸颊:“脸上可还疼?”   李夷然点点头。   “我可怜的儿,真是委屈你了。”郑夫人握着她的手道,“只是明日咱们还要上平王府去认错。你若是不扮得可怜些,世子和世子妃两个人你是知道的,他们怕是不会就那样善罢甘休。偏偏平王妃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要是他们从旁说上两句,这事怕是难以善了!”   李夷然不蠢,听到这话就知道郑贵妃和郑夫人是打算留着她的巴掌印去对付平王府。尽管对此很不太满意,但她还是一脸委屈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是母亲想得长远。”   “只是苦了你了。”郑夫人道,越发的和蔼可亲了。   李夷然摇头:“只要能为相公做点事,吃点苦头又算的了什么?我还忍得住。”   “那就好。”郑夫人一脸欣慰。   婆媳等人回到府里,郑夫人亲自将她送到院子门口,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李夷然走进屋子,又不见了郑大公子,顿时脸一沉:“公子呢?”   “这个……启禀大奶奶,公子在张姨娘房里。”李夷然的陪嫁丫头之一小声道。   又是那个张姨娘!   李夷然握紧拳头,只觉得脸上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张姨娘也着实太过分了些!”奶娘也恨得直咬牙,“仗着和姑爷从小的情分,就做张做智的。亏得是大奶奶您好性,进门半个月就给她开了脸抬了身份,可也不过是个区区的妾罢了。大奶奶您从外头回来,却不思来身边伺候,反而一直勾着姑爷不放。这样的狐狸精,就该揭了她的皮!”   “这狐狸精的皮是该揭。只是她和相公多年的情分,我要是贸贸然动她,只怕要和相公闹生分了。”李夷然轻抚着脸,慢声细语的道。   这也是那个狐狸精为什么敢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的原因。而她在嫁过来之前都不知道,原来郑大公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和身边的大丫鬟有了首尾,那丫鬟甚至还为他流过一个孩子!   郑家人将这事瞒得死死的,郑大公子也一度做出一副对她一往情深的模样,叫她满以为他心里只有自己一个,却是疏忽了这些。直到嫁进门来,她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   只是嫁都嫁了,她甚至还因为姓郑的和娘家差点闹翻了,现在想反悔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她也只得做出贤良大度的模样来,给那丫鬟抬了位分,也着实因此得了郑大公子几天的温柔缱绻。只是,这宽容大度也抵不过多年枕边人的柔情百媚。甚至新婚都还不足一个月,这两人就已经明目张胆的纠缠在一起了!   每当想起这个,李夷然心里都恨得不行。   再想想李嫣然嫁的卢大公子。他虽然在也有两个通房,却是在婚前就打发掉了。李嫣然进门后,两人举案齐眉,你侬我侬,感情好得不得了!她甚至听说,今日李嫣然带着小姑子进宫,出去的时候卢大公子就在外头候着!   两相对比,她心里更觉得凄凉。   凭什么?   只因为一个是长女,一个不是,所以她就被他们无情的放弃了吗?李嫣然明明和她是一个娘胎里出来了,也不见得比她好上多少,可凭什么她就能嫁一个这么好的相公?   她自是知道平王妃一开始给她预备的丈夫是黄家公子。可是区区一个黄公子又哪里比得上卢大公子?   说来说去,她就是心理不平衡!   早在知道平王妃给她们姐妹选定的丈夫人选时心里就极度不是个滋味。在看到李嫣然夫妻俩柔情蜜意的回门,并今天被李嫣然当众一巴掌打脸,更回家又被郑大公子和他的青梅竹马刺激后,已经开始朝变态的方向滑去。   眼中一抹利芒划过,她招手叫来一个丫头:“你先去张姨娘那里,这么说一句。然后再去夫人那里,这么这么说。”   丫头连忙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奶娘在一旁听到,也激动的竖起大拇指:“小姐你果然聪慧!这等小狐狸精就该让夫人来收拾。为了她叫小姐你和姑爷生分了不划算!”   得了吧!那狐狸精也不是个蠢的。等明天吃了大亏,她自然要怪到她头上来的。只是……李夷然冷冷一笑。既然这狐狸精都已经明明白白的和她对着干了,她要是生生吃下这个闷亏,那狐狸精日后必定会更加招摇!今天这个教训她是一定要给她的!   至于以后?   只要那件事成了,她又哪里还需要看这些人的脸色过活?   当务之急,便是咬咬牙,将一切忍下。   还好到了晚上,郑大公子还知道他们正值新婚,好歹过来和她同床共枕。   第二日一早,李夷然便好生装扮了一番。脸上也扑了一层薄薄的粉,勉强将脸上的痕迹遮住。但只要细看看,便能看出端倪。   郑夫人对她的打扮十分满意,又忍不住捧着她的脸长吁短叹一番:“可怜的孩子,乖,再忍忍啊!一会等回来了,娘就将贵妃娘娘赐的药给你好好擦擦,保准天黑之前又让你变得漂漂亮亮的!”   李夷然满眼感激。“谢谢母亲!”   “瞧你说的!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郑夫人笑着摇头,牵着她的手婆媳一道上了马车。   由于没有提前递上拜帖,他们的马车到了王府门口便被拦下了。   车夫上前交涉,却被冷硬的拒了回来。   郑夫人对此早有准备,连忙便拉着李夷然下了马车,低声下气的对门房道:“昨日在东宫,我们婆媳言语不慎得罪了世子和世子妃,今日特地上门来认错,还请诸位通传一句。”   李夷然也适时的落下两滴泪,凄凄惨惨的道:“劳烦大哥你转告大哥大嫂一句,就说我知道错了。他们要是还不高兴,只管再打我几巴掌就是,我绝对不抗拒半分!”   平王府坐落于朱雀大街上,这里正是京城里皇亲国戚聚居的地方。但平王爷位高权重,名下的王府占据的地方自然也是最好的。为此,不少人私底下嫉妒得眼红。   今日好容易见到王府门口又出了新鲜事,而且还是事关王府里出嫁的小姐的,大家自然都纷纷被撩起了兴趣。虽然碍于颜面本人不敢出来,但遣上一两个丫头小厮过来听墙角那是必须的。   因此自打马车被拦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开始,便见到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等到李夷然开口的时候,四周围已经有不少人了。   听得她这话,大家便不由自动往她脸上看过去,果然从她脸上发现了几道浅浅的痕迹。再加上昨天在东宫里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下人之间便私下里流传开了。   门房见状,也是脸色一变,忙不迭跑进去通报。   李潇然听的消息,立马扬起一抹冷笑:“他们还真来了!来得好,小爷我都已经等他们半天了!”   平王妃也柔柔颔首:“既然他们喜欢在外头抛头露面,那就让她们多站会。横竖这脸面都已经丢了,那也不防多丢些。”   “那是!”李潇然欢快点头,亲手给平王妃斟了一杯茶,“母妃先喝杯茶养养精神。三妹妹新婚还未满一个月就又回娘家来了,可见一定是在婆家过得不好,您可千万要精神点,也才好喂她主持公道啊!”   平王妃柔柔的白他一眼,接过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如此三个人都慢悠悠的喝了茶,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刻钟。   平王妃这才放下茶盏。“去请他们进来吧!亲家这么真心实意的来串门,我们要是不让他们进来那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王嬷嬷赶紧出去传话。   此时郑夫人和李夷然以及在外头等得快发疯了!   两人都是深闺女眷,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出门也都是丫头婆子重重围绕,从不在外人跟前露出半点容颜。但是今天,为了她们的大计,她们特地一人只带了一个丫头,车夫也只有一人。又为了给平王妃母子一个下马威,更是径自就下了马车,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原以为平王妃碍于面子,必定火急火燎的开门迎接他们进去才是。   她们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来传话的只是一个小丫头,那么她们是必定不会进去的。至少也得逼迫得平王妃身边最有脸面的王嬷嬷亲自过来迎接才行。   可没想到,那传信的人进去了就跟消失了一般,足足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半点回音。她们心里焦急,但又为了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有求于人的面孔,不敢上前去逼问,只能拿起帕子遮着脸,佯作小心等待的模样。但这样也比不过左右人等的指指点点,婆媳二人度日如年,都难堪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容易等到一个小丫头出来,笑吟吟的道:“劳烦二位久等了。昨天世子和世子妃在东宫受到惊吓,世子妃还好,世子却是晚上就做起了噩梦,甚至还发起了烧。世子妃和王妃都担心得不行,守在他身边半夜,天刚亮的时候才歇息。如今听说郑夫人和三姑奶奶回来了,王妃高兴得不行,连觉都不睡了,一个劲的吩咐奴婢赶紧将二位接进去呢!”   这话说得,倒是她们有意打搅平王妃和秦明兰的休息了!   都是大宅门里生活的人,郑夫人婆媳俩哪里不知道这丫头是在信口雌黄?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们已经被人跟猴子似的看够了。唯恐只要她们再说一句否定的话,那丫头关了门就走,又过半天才过来开门,也顾不得更多。李夷然直接就落下泪来:“竟是如此?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大哥他现在可还好?还有母妃和大嫂,他们都没事吧?”   郑夫人也捂着胸口后悔不迭。“是我们的错,我们本该昨天就来赔礼认错的。但谁知道郑贵妃拉着我们说话,等回府之际天都已经擦黑了。世子身子弱,我们不敢多加打搅,思来想去,才决定今日一早过来赔礼认错,谁知道还是迟了!姑娘赶紧带我们进去吧,要是再连累了王妃娘娘,那就真是我们的不是了!”   当里头的秦明兰听到丫头传回来的话,立马就冷笑起来。   这郑夫人真是够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强调她和郑贵妃的亲密关系,她以为这样真的有用吗?这里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大家位份也都不低,谁还能对一个小小的贵妃卑躬屈膝了?   看看李潇然还有平王妃,这对母子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又过了一会,郑夫人婆媳俩总算是进来了。   因为在门口就下了马车,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坐回去,便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丫鬟一路走了进来。这丫鬟也是个妙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提都没提王府里有软轿的事,居然硬生生的带着郑夫人婆媳从大门口走进来了!   可怜郑夫人和李夷然都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走过这么多的路?才走到一半,她们就脚疼得不行。等最终走到平王妃跟前的时候,她们都已经累得想瘫倒在地了!   但是现在她们还不能瘫。   虽然一开始的路途曲折了些,但毕竟她们还是进门来了。那说明平王妃也还是要脸面的。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也必须按照预先安排好的进行下去。   李夷然二话不说,一进去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平王妃见状一愣。“夷然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却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人牢牢的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李夷然小脑袋一抬,一脸坚决:“女儿有错,今日特地回来向母妃以及大哥大嫂认错。这是女儿应得的惩罚,不得到母妃还有大哥大嫂的原谅,女儿今天就不起来了!”   哟,这才刚进门呢,就威胁上了?   秦明兰心里冷笑。   郑夫人也趁机上前,掏出帕子在眼角擦了擦。早在过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将双眼弄得又红又肿,脸上也是一片蜡黄,仿佛一晚上担惊受怕没睡好。“王妃,昨天的事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无缘无故的冤枉世子妃。昨天回去臣妇也教育过夷然了,她也知道错了,还请王妃您大人大量,饶恕她吧!”   李夷然连忙点头。“女儿知错了,请母妃,请大哥大嫂饶恕我吧!”   “亲家母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平王妃这才起身,“孩子还小,哪有不犯错的?昨天她做错了事,她大哥不是已经即刻说她了吗?本妃昨天还说了世子来着呢。不管怎么说,夷然也是他妹妹,又是刚刚出嫁,肯定还没适应婆家的一切。结果又要马上进宫四处走动,面见各路贵人,心里必定是高度紧张的。偶尔犯点什么小错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做哥嫂的知道了就该帮着瞒一瞒,事后没人的时候再提点她几句就是了。可是他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个直脾气,又最是护短,居然当场就将事情给闹开了!知道事情经过之后我都快气死了,当即说了他们几句。谁知道潇儿这孩子气性那么大,当场肚子里就憋了火,晚上就发烧了!本妃都差点吓死了!”   看着平王妃微红的眼眶,以及眼角那一滴欲落不落的眼泪,郑夫人的嘴角一个劲的抽。   她自以为演技以及够高的了。可今天和平王妃对上,才知道什么叫做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要不是知道李潇然是什么人,她只怕就要被平王妃这席话说的满心愧疚,真以为自己犯下大错,差点又害死李潇然了!   连忙也挤出一滴泪,她拍着胸脯一脸庆幸的道:“亏得世子无事,臣妇也就放心了。”说着也对李潇然那边行了个礼,“昨天是我们的不是,今天我们来向世子认错,还请世子原谅则个。”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是没有向李潇然低头这一项的。毕竟她年纪摆在那里,这些年又跟着郑贵妃过惯了人上人的日子。和她一个辈分的夫人们,除了宫里的娘娘,她几乎就没有再向别人低过头。但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她不得已咬牙对平王妃服了软。但没想到,平王妃居然是根软钉子,随便一席话扔出来,就逼得她不得不也向李潇然低头了!   这笔账,她记下了!日后一旦给她站到计划,她一定要让这个黄毛小儿百倍千倍的给她还回来!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李潇然现在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   小嘴儿一撇,眼儿一斜,他下巴往旁一扭:“要真知道错了,你昨天怎么不说?当时倒是咄咄逼人得很厉害嘛!就差将郑贵妃拉过来给你们当镇山太岁了!”   郑夫人心里大喜!   她就等着他这话呢!   赶紧又挤出两滴眼泪,正待大哭,岂料平王妃抢先一步呵斥道:“潇儿,有你这样和郑夫人说话的吗?赶紧向郑夫人道歉!”   “我不!”李潇然咬牙摇头。   “不不不,不用世子道歉。本就是我们的错,原就该我们道歉才是。”郑夫人连忙道。虽然她很希望李潇然当场就对她低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偏偏平王妃坚持如此,甚至还对李潇然疾言厉色起来:“李潇然,我这些年都白教你了吗?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理你了!”   “哇!”   话音才落,一道响亮的啼哭声响起,硬生生将郑夫人酝酿了许久的泪意给吓了回去。   李夷然也是一愣,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看着那边眼泪鼻涕一起下来的李潇然。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稚气的抹一把眼泪,李潇然哽咽大叫。   郑夫人一愣。李潇然已经直接站起来就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大喊:“你们都是坏人!明明昨天当众欺负我们的就是你们,信口胡说的也是你们。我不过气不过给了你们一个教训罢了,你们怎么就记恨在心,今天直接上门来告状了?你们就是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我不管,我要去告诉奶奶,我要让奶奶来帮我做主,我要奶奶来打你们,打死你们!”   郑夫人立马脸都白了,连忙爬起来就想追出去。“世子万万不可!”这事要是一开始就闹到太后跟前,她们还有什么优势?   但一想到平王妃还在,她也不敢妄动,只得求救般的看向平王妃:“王妃,您看……”   平王妃也仿佛被这一幕给吓呆了。听到郑夫人的声音才站起来,匆忙追了出去。   还好李潇然身子弱,走路速度不快。只是因为生气,他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竟是比往常都要快了许多。平王妃一个内宅女子,自然也跑不快。这般追追赶赶,竟是追出去好几百米才终于将李潇然给拦了下来。   “潇儿——”   正待说话,谁料李潇然直接一把推开她。“母妃你坏!你也帮他们一起欺负我,我不要理你了!我不要听你说话!”   平王妃一个踉跄,多亏了秦明兰及时出手才将她给扶稳了。   不过,身子虽然没有任何损伤,她的心却是被深深的伤到了。   “潇儿!”闭上眼,两行清泪滚滚落下,在她脸上落下两道绝美的印记。   但李潇然不看,他只管流着泪,扭头又要往前走。“我现在知道了,只有奶奶最疼我,我要去找奶奶,我不要再理你们这些人!”   “潇儿!”平王妃低声哭叫着,泪水流了一脸。但眼见李潇然无动于衷,她只得拉了把秦明兰,“兰儿,你快去拦着潇儿,千万别让他进宫去。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有事没事找太后哭闹,太后要是厌烦了可该怎么办!”   秦明兰连忙点头,信步上前又将气势汹汹的李潇然给抓住了。   郑夫人听到这话,心里又是猛地一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太后娘娘会厌烦李潇然吗?   这个可能性是零吧?   这么多年了,太后娘娘都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随便李潇然要什么都给什么。李潇然只要一哭,即便是他指着太子的鼻子说太子犯了错,太后娘娘也二话不说就叫太子跪下。须知太子乃是日后的天子,而且年纪比李潇然还小啊!   太后娘娘都已经为李潇然偏心到这个份上了,她可不信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疼宠下来,她老人家哪天还能改了主意!   所以,只要事情闹到太后娘娘跟前,那么就算不是她们的错也必定成了她们的错了!更何况昨天的事情,本就是因为李夷然一个‘无心之失’闹出来的呢?   昨天她们就已经丢够脸了,这才想出这个法子来找回颜面,本就是打着有平王妃这个长辈在上头压着,想必李潇然也不会过多的往太后头上想的主意。再加上秦明兰都已经快生了,李潇然最近的表现也的确成熟稳重了不少,昨天闹成那样也没有提起太后娘娘半句,她们还以为……结果现在看来,她们分明就是太高估他了!   而且,一旦太后娘娘发怒,罚了他们不说。要是再从她们身上联想到郑贵妃,那可就惨了!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容许李潇然进宫!   心中电光火石间想了许多,很快便拿定了主意。郑夫人再抬起,不曾想心脏又被高高的悬了起来——   “你滚!你也要和他们一起欺负我吗?那我也不要理你了!”   李潇然是气狠了,竟是连秦明兰都不顾,直接一掌就将她狠狠往旁一推!   那凶狠劲,饶是郑夫人看在眼里心里都狠狠一揪!   亏得是秦明兰根基打得厚,下盘也牢。然而饶是如此,因为现在那个沉甸甸的肚子,她还是摇晃了几下,才险险站稳。   平王妃一见,顿时眼泪也流得更凶了。   “兰儿!”赶紧跑过来抓住秦明兰的手,“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再看向李潇然,“潇儿,你怎么能这样对兰儿?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她拦我,就是她不对!我本来就是为她抱不平的!”李潇然气呼呼的道。   平王妃抱着秦明兰泪如雨下。   秦明兰冷着脸。“母妃不用担心,他这点力气还奈何不了我。您先在这里站一站,我这就去将他抓回来。”   “别!千万别!”平王妃霎时脸儿惨白,双手死死抱住她的胳膊,“你就算不管自己,也得管管肚子里的孩子啊!你都要生了,一旦有个好歹,那还让不然我活啊!”   “可是,他……”秦明兰为难的看看已经又大踏步朝外走去的李潇然。   “让他去吧!”平王妃闭上眼,无声泪流,“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想干什么就非得干,谁都拦不住。既如此,那就让他去好了。若是能被太后骂上几句也是他活该!你现在顾着自己的肚子就好,他你就不要管了!”   “那好吧!”婆婆都哭成这样了,自己要是再违逆她的意思似乎不大好。秦明兰皱皱眉,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勉强顺从了。   郑夫人立时右眼皮猛跳。   她们这是打算放手了吗?放任李潇然闯皇宫去?   看看已经冲出二门的李潇然,再看看这对抱在一起情义深浓的婆媳,她要是还不知道她们是在故意演戏她就是天下第一号大傻子!   搞了半天,在里头又是吵又是闹的,又这么一路似拦非拦,原来都是为了安然护送他出二门啊!   按理后宅妇人不能踏出二门。方才他们那么进来就已经够丢人现眼了,要是再这么跟着跑出去……那她这张老脸就真的丢干净了!   可是真就任由他这么走了?叫他放心大胆的到太后跟前告状去?   只怕她们现在叫平王妃吩咐人准备马车,再载着他们杀到宫门口,然后递了牌子等郑贵妃将他们接进去,再风风火火的杀到太后那边,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这句话浮现在眼前,郑夫人心一沉,连忙对紧跟在后的李夷然使了个眼色。   李夷然会意,眼神不由暗了暗。   不过只是转瞬的事。下一秒,她又是一脸的悲伤,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李潇然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向你认错,我向大嫂认错,求求你了,不要把这事告诉太后。我才刚嫁出去呀,要是就被太后娘娘给训斥了,那叫我的颜面往哪里搁,我以后在婆家如何生存!”   “那是你的事。”李潇然冷声道,绕过她就走。   李夷然一咬牙,干脆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哥,你心里不高兴我知道,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你打吧,你骂吧!只要能让你消气,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行!”   “昨天我已经叫人打过你了。现在我不想打你,我就想让太后教训你们!”李潇然冷声道,用力蹬蹬腿,谁知居然甩不掉,心情越发的不好。   “小一小二,给我把她拉开!”   小一小二一脸为难。“世子,三小姐是女眷。我们粗手粗脚的,要是伤了她可如何是好?”   “她都已经不顾男女大防的来抱小爷我的腿了,可见也都已经不管这些了。而且刚才她还哭着喊着求小爷我打她呢,说不定她就是喜欢被人揍!伤了她她才高兴!你们赶紧的,再不把她拉开,回头小爷我就叫你们尝尝被打得屁。股开花的滋味!”   一听这话,小一小二立马一个激灵,再也不敢拖延,忙不迭上前来。   李夷然将这些话听在耳里,一颗心都凉冰冰的。   这就是她的大哥,她的嫡长兄,居然一点都不顾及兄妹之情,竟让这些低贱的下人来侮辱她!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碰触自己的。所以,当小一小二伸出手来之际,她赶紧便松开手,立马又察觉到两道刀子般的目光落在后背上。不用说,那一定是嫌弃她没有完成任务的郑夫人了。   心里恨得厉害,她心一横,干脆大声道:“如果大哥你真不肯原谅我,那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你算了。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罢,起身就往前方的影壁上撞了过去。   郑夫人对她这灵机一动非常满意,立马就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夷然你这是做什么?你们赶紧拦下她,拦下她呀!”   李夷然本就不是真心寻死,她也想着就以平王妃爱面子的性子,以及郑夫人对她的疼爱,她们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墙。所以这架势摆得足足的,只等人来拦着自己,便哭着闹着再说上几句服软的话,这样李潇然总不会再和她过不去了吧?   可没想到,郑夫人只是嘴上叫着,身后的丫头反应都慢了好几拍。平王妃更甚,她正忙着和秦明兰一起抱着哭呢!哭到最后,人都快站不稳了,自己的丫头自然是要先紧着自己照料的。即便是看到李夷然撞墙了,她也分不出多的人来拦她,甚至直到李夷然真正撞了上去,她才似乎反应过来,却是啊的一声尖叫,叫了声夷然,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夷然就这么狠狠的往影壁上一撞,撞得自己脑袋里都狠狠一震。一阵尖锐的剧痛都来不及扩散开来,她就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只有一个想法在脑海里闪现——这群人,他们都不是人,全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郑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平王妃竟然心狠至斯,居然真就让李夷然撞墙了!   心里又是百转千回,她立马眼睛一闭,挤出两滴泪来,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李夷然抱在怀里就开始大哭:“可怜的夷然,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大哥他不原谅你就不原谅吧,咱们最差也不过得罪了太后娘娘遭一通申饬罢了。你又何苦为了保全郑家的颜面连命都不要了呢?你这可教我如何回去向阿季交代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话里话外的挑拨离间?   李潇然冷笑:“以为你豁出这条命就能让小爷我息怒了?做梦!想撞墙威胁我是吧?好!来人啊,把她的人给我绑起来,直接送进宫去,也让奶奶好好看看,这些人都已经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   “世子!”郑夫人一听都惊呆了,“夷然她受伤了,要是不赶紧看大夫,恐怕性命堪忧啊!”   “她不就是想死吗?要是真死了那才是成全了她!”李潇然冷笑,转身抬脚就走。   郑夫人顿时恨得牙痒痒。   这人是打定主意非得闹到太后跟前去吗?居然是连逼死庶妹的名义都愿意扛下?   知道这个时候,她才赫然发现:自己似乎挑了个难缠的对手。或者说,她太低估这平王府里头的人冷心冷肺的程度了!   这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让这个人置他们郑家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着急之中,耳边忽然回想起李潇然方才说过的话——我告诉你,今天不让姓郑的跪在小爷我脚下磕头求饶,小爷我誓不罢休!   心跳陡的加速。   难不成,他说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犹豫一会,李潇然又已经走出去老远。   不能再耽搁了!   一咬牙,她打定主意,赶紧飞奔过去,扑通一声,重重在李潇然跟前跪下。   “世子爷,求求您了,放过我们吧!”   ------题外话------   人人都是影帝,嗷呜~   ☆、027 鱼上钩了   岂料,李潇然居然看都不多看她一眼,继续气呼呼的朝前走。   郑夫人心中大凛,连忙跪着追上去。李潇然依然仿若未见,一如既往的朝大门口走去。   郑夫人一看如此,就想爬起来去追。但现在跪都已经跪下了,她哪里还好意思再爬起来?后头平王妃和秦明兰两个人还在看着呢!   也亏得李潇然走得速度不快,她咬咬牙还能追上。   无奈,只能咬紧牙关,假装路旁的丫鬟小厮都不存在,只管追着李潇然的步子走。   就这样一个一路气势汹汹的慢走,一个跪在地上拼命的追,眼看前头就是大开的王府大门了,郑夫人的心这次不止是提到嗓子眼,那是都要从嘴里冒出来了!   不能,她绝对不能容许李潇然走出这道门去!   不然,她可没那个颜面当着外人的面对他下跪,苦苦哀求!   但一看李潇然居然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般,步子迈得更大了,她赶紧一个飞扑,双手死死抱住李潇然的小腿:“世子,求求你了,臣妇都已经对您下跪了,难道这还不足以让您消气吗?”   李潇然提提腿,终究不能将脚从她怀抱里扯出来,只得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看似一脸悔恨的女人。   “让小爷我消气?你配吗?”   郑夫人脸上的表情瞬时变得格外精彩。   李潇然趁机将她一推,继续朝外走,嘴里大声宣告:“小爷我一定要将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都告诉奶奶,我要让奶奶来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不要啊!”   他居然直接跨过门槛了!这一出去,那就不止是出了平王府这么简单了!   郑夫人紧张得什么都顾不得了,忙不迭又一个飞扑,一双手跟蚌壳似的死死钳住李潇然的腿:“世子,您想要我们如何赔罪,请尽管直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做到!这么一点小事,闹到太后娘娘跟前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再说了,太后娘娘年岁大了,咱们又怎能扰了她老人家的清静呢?”   也不知道是她的哪句话触动了李潇然。他的双脚终是稳稳的停下了。   “你说的,你们什么都能做?”   一听有戏!郑夫人大为欣喜,连连点头:“是,请世子您吩咐!”   “其实小爷我刚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李潇然把玩着自己白玉般修长好看的双手,慢条斯理的道。   郑夫人脸一白。“世子,您这不是为难小妇人吗?臣妇的相公和儿子都是朝廷命官,叫他们到您跟前下跪,他们若是这么做了,那叫他们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还有臣妇的女儿,她们都还待字闺中,都从不曾见过外男。若是出来给您跪了,她们的名声……如此一来,她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她在下头哭得凄凄惨惨,李潇然却跟没事人一般,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一面漠不关心的道:“那就算了。你放手,小爷我要进宫!”   “世子!”郑夫人现在是恨不能死在他跟前算了!   要是她死在了平王府,这事必定会闹大。不管孰是孰非,至少平王府是难以交代下去的。这样一来,太后也就不能随意的责骂他们,怎么也是各打五十大板,再想尽办法将事情平息下去。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要交代了她的性命?她在心里拼命摇头。   她还有丈夫要伺候,还有儿子没有长大,也还有女儿没有嫁人,她不能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所以,现在只能采取别的措施!   瞬息将这个想法抛出脑海,她继续双手死死抱着李潇然的小腿不撒手:“世子,臣妇的家人是真的不行。但是臣妇既然已经来了这里,那么就是任凭您处置的。不管您要臣妇做什么,臣妇都在所不辞,就算您要了臣妇的命,臣妇也能现在就给您!”   最后一句话,她喊得山响。   当然,也只是喊喊而已。   之所以把嗓音扯得这么高,她就是故意要让外头的人听到!   既然都已经被带出来了,那她也豁出去了。丢一个人的脸面,总比丢一家人的强!   更何况她还记得,王府外头还站着不少等着看好戏的人呢!只要她这么一叫,保不齐就有不少好事之徒会凑过来看热闹。而只要人一多,就算他李潇然不在乎,难道平王妃还会不顾脸面了吗?   而她的想法也终于奏效了。   李潇然冷冷看着她。“你这条命小爷我要了没用。不过——”   听他前一句话,郑夫人心里一冷。但再听到‘不过’二字,她的心思便又活泛起来,脸面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潇然见状一笑:“既然你诚心上门来认错,那小爷我也不为难你。你大声点,将你们这两天犯的错说一遍,看看你们到底错在什么地方。只要你态度端正,诚心忏悔,小爷我就不和你们多计较了!”   这所谓的态度端正,诚心忏悔,其实就是叫她拼了命的诋毁自己,赞扬他们吧?只有把话说得他满意了,他才会放过她们。   郑夫人在京城贵妇圈子里游走这么多年,不可能听不懂这其中的潜台词。但是现在,她倒是更宁愿自己听不懂!   犹豫一下,李潇然又不耐烦的踢踢她:“想做就赶紧做,不想做就放手,让小爷进宫去!你一把年纪不要老脸了,小爷我还要呢!我腿都站酸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叫小不要脸,什么叫信口雌黄,郑夫人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张脸面吗?她嫁进郑家后,走到哪里不是被人追着捧着的?年纪越大,对脸面就看得越重,不然为何她会死活拉着李夷然上门来认错?可是现在,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这么说他!   而且……你好端端的站着还腿酸?那我这样跪着追了你一路,又是哭又是抱的,不是该累瘫了?   小兔崽子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点尊老敬老的想法?   人都被他这话给气得浑身发抖了,但郑夫人却不能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她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压制住心头汹涌的怒气,将想要把这小兔崽子给掀到一边一走了之的想法给赶到一边。一咬牙,闭上眼大声道:“是我们的不对!昨天在东宫,我们就不该对世子和世子妃不敬,还仗着贵妃娘娘的势欺压你们。还有夷然,她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却一口咬定是世子妃摔了十六皇子。以及后来出了东宫,我们妄图借着人多势众将事情给遮掩过去,这本就是不对的。还有今天……”   一桩桩,一件件。一开始郑夫人还说得磕磕巴巴,但越到后面就越顺,也越发的条理清晰。   李潇然听得连连点头。   果然是个聪明人啊,将他话里的精髓都领会到了。   他叫她大声说,她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小过。他叫她态度端正,她就不偏不倚,把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来,甚至还将自己当时的心里剖析得一清二楚,连忏悔的话都说得格外真诚。搞得他一开始还打算趁机挑挑她的刺,让她再将有些话重复一遍的,现在发现,那些全都是多余的!   于是他干脆将其他都抛到一边,侧耳享受般的听着郑夫人娓娓道来。   郑夫人也着实给力,从昨天到今天,她几乎是将自己给剖析了个彻底。光是列出来的事情就有十来件,再加上她的自我剖析以及忏悔,来来回回居然就折腾了一刻钟有余!   等她最后说完,李潇然都不禁拍手鼓掌:“说得好!”   若说一开始还觉得丢人现眼的话,说到最后,郑夫人也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而她事实也最终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不,李潇然就一个刺都没有挑她的吗?   战战兢兢之中,听到这三个字,这不啻于对她这辈子所听到过的最最好听的肯定的话了!那比她知道自家小姑子入宫得了皇帝的青眼,生了皇子并做上贵妃还要让她激动!   “这样,世子是满意了?”她忙问,还有些小心翼翼。   李潇然爽快点头。“满意,满意得很!好了,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这么大方?   见他这样,郑夫人反而不肯相信了。   盯着满面笑容的李潇然看了又看,她还是不敢相信。“世子您果真同意放我们回去了?”   “是啊!难不成你觉得我们王府又大又好,打算在这里多坐坐?”李潇然笑道,开心的又露出他的一口白牙,“要是这样的话,那也可以,小爷现在就叫人准备茶点好生招待招待你!”   别!千万别!   这王府就是个龙潭虎穴啊!她才第一次上门就被坑成这样。现在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走,走得远远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现在,既然李潇然都已经这么肯定的回答她了,她当然不愿再多呆,忙不迭爬起来,拔腿就朝外跑。   膝盖因为跪的太久,又在地上磨蹭得太过厉害而隐隐作痛,双腿也早麻木了,但是她已经顾不上了。只要能让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就算废了这双腿她也无所谓!   “慢着!”   但马上,背后又传来平王妃的叫声。   郑夫人突然恨死了自己两条没用的腿。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要是你们再跑快一点点,现在她肯定已经在王府外了!那就不用再惧怕这对母子的淫威了!   但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回过头来,勉强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知王妃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郑夫人你走得太急了些,有个东西忘了。”平王妃柔声道。   现在的她已经止住了哭泣,双眼只稍稍有些发红。眸子因为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晶亮。不施粉黛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到几道泪痕,却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更在她高贵典雅的基础上增添了几许可怜可爱,就显得更接地气了,让人真是打从心底里想要疼爱。   郑夫人又看得心里一阵阵的嫉妒。   这个女人,明明年纪比她还要大些,这些年身边事情也是不断,尤其这个儿子就已经足够她头疼了。但是她却是二十年如一日,还是那么优雅,还是那么美貌。岁月无情,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印记,反而让她更加的雍容迷人了!   反观自己,二十多年操持家务,抚育儿女,鬓角早染上了白霜,额头眼角也爬上了皱纹,必须用厚厚的脂粉才能遮住。然而即便如此,粗糙的肌肤却是怎么涂抹都没用的。   这如何能叫人不恨!   女人和女人之间,最爱攀比的就是这个。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境地,郑夫人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丝对平王妃的嫉恨,这说话的口气自然也就不怎么好了:“什么东西?我不记得我丢了什么东西。”   平王妃发现了她的嫉妒,脸上的笑容霎时又雍容了几分。   一双柔媚的眼儿都几乎笑成两弯可爱的月牙,只听她柔柔道:“郑夫人你一开始可不是只身一人上王府来的。可是现在身边少了一个人,难道你没有察觉到吗?”   郑夫人猛地一惊!   李夷然!   她居然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自打李夷然嫁入郑家,她便对外声称将李夷然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更是里里外外将面子都给做足了。虽然还不满一个月,但外头都对她赞誉有加。可没想到,一来平王府,这事就露馅了!敢问有哪个当娘的会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丢下的?当然儿媳妇就另当别论了。   如此一来,她就越发的认定:这个平王府和她犯冲,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然而现在平王妃还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夷然?她不是受伤了么?刚才看她撞墙,流了那么多血,都快吓死我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虽然晚了点,但至少给及时补上了不是吗?   平王妃也不戳破她,笑吟吟的道:“这个亲家母你不用担心。方才本妃已经叫人给她包扎过了。本妃身边一个丫头会点艺术,说是问题不大,不过就是伤疤看着吓人罢了。回去躺一躺,换几次药,过两天就好了。”   说着挥手命人将已经包扎好的李夷然给扶了过来。   郑夫人心里更恨得不行!   这个女人果然没安好心!   先是和她儿子狼狈为奸,做出种种假象叫他们以为李潇然真要进宫去告状,然后将她们婆媳俩分化开来,各个击破。李夷然阻拦李潇然无效,反而将自己给赔了进去,然后又轮到她。而在她对李潇然苦苦求饶之时,这个女人却又开始充好人,指挥人将李夷然给救了!   反正她就是最无辜,最善良,最美丽的那个,别人谁都及不上她!   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一切都是如此!   这叫她如何不恨!   郑夫人的五脏六腑都仿佛搅在了一起,疼得她想扑过去撕了这个伪善的女人!   可是现在还不行。   她只能咬着牙,憋着气,低声下气的陪着笑脸道谢:“还是平王妃您最疼女儿,都已经被夷然收拾好了。这样臣妇也放心了。”   赶紧亲手将还半昏半醒的李夷然给接过来,又掉了几滴眼泪,说了几句‘我可怜的儿’之类的话,婆媳俩才跌跌撞撞的一道出去了。   跨出平王府,一抬头,当看到那许多双兴致盎然的眸子,以及一双双眼中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时,郑夫人心里又猛地一惊!   她上当了!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搞了那么半天,这对母子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她们敢在王府门口闹一开始那么一出,那么她们就让她们好好的闹,放心的闹,尽情的闹!反正,最终出丑的也是他们自己!   一瞬间,郑夫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猴子,被压在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下,却自以为心机灵巧,不停的在那有限的空间里翻腾着,却不知这一切看在那些人的眼里就跟跳梁小丑一般!   绝望,无尽的绝望扑面而来,她的手脚也一寸寸的变得冰凉。   什么报仇,什么陷害,什么羞耻,她都已经不在乎了。一开始她就是拴在绳子上的蚂蚱,绳子的一端却被牵在那对母子手里。不管她怎么蹦跶,她都注定逃不出他们的五指山!   那她折腾了这么一场是为了什么呢?   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问号,她拖着李夷然,怔怔的走出王府,就连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怎么回到郑府的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叫醒她的是女儿的一声惊呼。   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才发现不止是女儿,丈夫,儿子,他们全都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平王府上赔礼认错的吗,怎么搞成这样回来了?”郑大人眉头紧锁,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于郑夫人今天上王府去的真正目的,他是知道的。原本也想着就算计划不成功,但以郑夫人的聪明才智,全身而退也不是问题。但是现在,看着仿佛丢了魂的妻子,以及脑袋被白布一层层包裹起来的儿媳,他突然发现自己仿佛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郑夫人徐徐回神。当看到家人近在眼前,她的心也才渐渐活了过来。   立马,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扑进丈夫怀里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打紧,郑大人还有郑大公子等人全都吓了一大跳。须知郑夫人这人自从嫁进郑家,掌管家事之后,不管对里对外都是一副不喜不怒掌控一切的模样,如此二十年,他们也都已经习惯了。如今乍一见她跟个小姑娘似的哭得一塌糊涂,郑大人都忍不住心疼了。   郑大公子就更不用说。身为儿子,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回到家里,而且二话不说就大哭起来,他只觉得满腹的怒气汹涌,大声叫嚣着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发泄!   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死命抓住李夷然的肩膀将她摇醒。“你说,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娘会变成这样?平王府上的人都怎么欺负她了?”   李夷然昏头胀脑,头上被撞到的地方还在流血。方才又在马车上一路颠簸,难受得不行。好容易回到家里坐下歇息一会,才刚觉得好点了,没想到又被丈夫死命的摇晃起来,立时难受的也流下眼泪。   可是郑大公子不管,他只管在她耳边大吼:“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你说呀,为什么我娘会伤心成这般模样!”   你只管你娘,难道就没看到我已经伤成这样了吗?和你娘比起来,我才更惨好吧!   李夷然心里大叫,对这个男人越来越感到心凉。   果真是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吗?想当初,为了得到她的欢心,这个男人想尽办法的给她传递书信,情话跟不要钱的拼命的对她说。只要她出门,他一定想尽办法的创造偶遇的机会。不然,就这么一个皇帝小老婆的娘家侄子,她还不至于拼了命的和平王妃抗争非要嫁过来!但是现在,她嫁了,成了他们家的人了,这个男人就撂开手了,连几个正眼都不给她。在他眼里,就连偏院里那个小妾都比她更好些!   或者说,这个男人本就是虚情假意,只为了和平王爷拉上关系?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更冷了。   双手死死抓住郑大公子的胳膊,指甲都深陷进他的肉里去,她吸吸鼻子,哽咽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拦住大哥了,母亲也就不需要再去拦他,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早知如此,我真该一头撞死在平王府才对!”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不行吗?唧唧歪歪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郑大公子不耐烦的大吼。   还是郑大人更老练稳重些,赶紧便将儿子给推到一边,沉声斥责道:“没看到你媳妇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吗?你不关怀她也就罢了,反还对她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说完回过头来,又是满脸的关切,“你别哭,慢慢说,不着急。”   说了半天,还是让她赶紧把前因后果给交代了。那一句关切的话不过是故意做做样子而已。   这一家人,都是一样的冷血虚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李夷然心里冷笑,却还是做出委屈又受到惊吓的样子,抽抽噎噎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当然了,她重点渲染了自己拦截李潇然的不易,以及那一头撞过去的决绝。对于郑夫人被李潇然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跪地求饶,并当众丢人现眼的事情,她只是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些,也便加了一些自己的判断,含含糊糊的说了。   而后,郑大公子又气得脸红脖子粗,竟是狠狠一拳捶在桌上。“无耻!他们实在是太无耻了!居然仗势欺人!我要去杀了他们!”说着话,人还真个就朝外走去了!   郑大人连忙叫人把他给拦下了。“孽障,你这是要干什么?”   “爹,那对母子将娘害成这样,我看不过眼,我要为我娘报仇!”郑大公子大声道,说得义正词严。   郑大人冷冷看着他。“你打算怎么报仇?杀到平王府,把平王世子拖出来揍一顿?还是也让平王妃跪在你跟前磕头求饶?你觉得就凭你的身份,你进得去平王府的大门吗?”   郑大公子一滞。“就算,就算那样,我也可以在外头骂!骂得他们受不了了出来受死!”底气明显不足了。   “辱骂皇亲,罪加一等。我看还不等他们出来,你就已经被巡城御史给抓走了!”郑大人没好气的道,“而且你有什么本事杀死平王妃和平王世子?你是打算让我们整个郑家都配上吗?连同你姑姑还有九皇子?”   郑大公子就跟只皮球一般,duang的一下被戳没了气。   “那该怎么办?”他冷着脸犹自不服,“难道就任由那对母子践踏我娘,践踏我们郑家的名声,我们还的忍气吞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说完,突然想到李夷然和他们是一家人,立马又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当时你就不知道多拦着他们一点吗?枉你还和他们是一家人,难道就不知道告诉他们家丑不得外扬吗?”   一开始想将丑事传得纷纷扬扬的似乎是你们吧?李夷然心里冷笑,结果你们一计不成,反被别人给设计了,你们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把责任往别人头上推?甚至连她这个可怜的受害者都不肯放过?   现在每和他多说一句话,她对自己这个所谓的丈夫就更失望一分。   李夷然垂下头,默默的滴下两滴眼泪:“我何尝没有拦过?可是你也知道,我虽然叫他们一声母妃和大哥,但是我终究是侧妃生的,又不像大姐那么漂亮讨喜,他们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也跪了,我也求了,可是他们置之不理,我也没有办法呀!”   但郑大公子早就认定她没有尽力,不管她怎么说都不信,反而冷哼一声:“要是你大姐在,他们肯定就会被拦下了吧?”   言外之意,是后悔没有娶了她大姐吗?   就凭你,你也配?要是让你知道,打从知道你偷偷摸摸和我接触起,大姐就没说过你一句好话,不知道你心里会怎么想?   李夷然垂头冷笑不止,心里也对李嫣然又更恨上了一分。   郑大人等郑大公子骂的差不多了,也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好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再乱发脾气也没用。与其如此,还不如想想法子。”   “我要去找他们报仇您又不让我去,还能有什么法子?”郑大公子愤愤道。   郑大人摇头。“我一直跟你说的,行事不要太过鲁莽冲动,凡事多想一想,你都忘了?这平王府不比其他地方,那是你姑姑都无法撼动的存在。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怎么个智取法?”郑大公子忙问。   现在他一心想为母亲报仇,只要郑大人说出个法子,他马上就能冲出去采取行动!   就这么一个无脑的傻子,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他,还认定了他是自己今生的良人,死活也要嫁给他的?李夷然是越想越后悔。   郑大人也对儿子这么愚蠢的一问深感无语,连忙小声道:“这种事情还需从长计议。而且既然今天你母亲已经和他们闹翻了,那么咱们家就不宜再出面了。不然只要再发生点什么,旁人都会联想到今天的事情上去。”   “那您是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先想想,回头再和你说。”郑大人摆摆手,“你们赶紧将你们母亲扶回去吧,那我的帖子去请刘太医来给你母亲治病。”   郑大公子立马双眼大亮!   刘太医那是郑贵妃的御用太医,这些年也常在郑家行走,来回之间给郑贵妃还有郑家传递了不少消息。这次只要刘太医来一趟,不用多久郑贵妃就能知道这外头发生的事。以郑贵妃护短的性子,不用他们再多说,她都会采取行动!   父亲此举实在是太聪明了!   郑大公子连忙对父亲送去钦佩的目光。   郑夫人在那里呆呆的坐了半天,脑子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也将儿子丈夫的话全都收入眼底。知道他们还打算报复回去,她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离开时平王妃和李潇然看她的眼神:那对母子明明是在笑,也都笑得很好看,就像是春日里的牡丹花迎风盛放,可是她却看不出半分美感,反而只觉得浑身发凉!她甚至觉得,这对母子看着她的眼神跟看着一个死人没多少区别!   “老爷!”冷不丁的抓住郑大人的胳膊,“这事咱们就别再说了,就让他过去了算了!”   “那怎么行?那对母子分明就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那也就是不将贵妃姑姑,还有九皇子放在眼里。如此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不然,这满京城的人还都以为我们郑家人好欺负呢!”郑大公子大声道。   “可是……”她总有一种直觉,如果他们继续折腾下去的话,恐怕就不止是像这两次丢丢脸面那么简单了!   但是郑大人身为一个爱面子的男人,多年在官场纵横的人,也是容不得自家人打落牙往肚里咽的,愣是冷声打断了郑夫人:“夫人你辛苦了。这事以后就不劳你操心了,尽管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将你今天遭受的屈辱悉数讨还回来!”   说完也不再听她说话,径自对郑大公子吩咐道:“赶紧扶着你们母亲回去吧!”   眼前出现了希望的曙光,郑大公子现在心情好了不少,连忙便和妹妹们搀扶着郑夫人走了,却没有再多看李夷然一眼。   李夷然默默跟在他们后面,正打算跟着走出去,却听郑大人沉声道:“阿季媳妇留下了一下。”   李夷然脚步一顿,徐徐回头:“公公还有何指教?”   郑大人慢步走过来,久经官场的老眼中满是愧疚。“今天苦了你了。”   李夷然嘴角轻扯。“无妨,也是我办事不利。没有提前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以致和母亲双双坠入他们的圈套。”   “不是你办事不利,而是那对母子太精明了!”郑大人沉声道,“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却是知道的,这个平王妃远没有她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无害。想当年,不知有多少人栽在她手里!平王世子作为她的儿子,这些年蒙她亲手抚养长大,那必然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你和你母亲两个人加起来都斗不过他们中的一个。”   这话李夷然很不爱听,虽然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便撇撇嘴,仰起头一脸讶异:“父亲当年和母妃很熟悉么?我侧母妃都只知道母妃温柔娴淑,对别人都是宽和以待呢!”   郑大人脸上浮现一抹不自在,连忙轻咳两声别开头。“都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咱们还是说说眼前的状况吧!”   李夷然从善如流。“那边的线我已经给搭上了,田青同意给我们引荐。”   “这事没有外人知道吧?”郑大人一脸小心,就连声音也压得低得不能再低。   李夷然心里鄙夷,面上却也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道:“父亲请尽管放心,这事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除了您,我其他谁也没有说过!其他人也都没有发现!”   “秦大将军也不知道?你确信?”   “这个您完全不必担心。我那位大嫂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物,对她的好兄弟是十成十的信任,田青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我大哥说他一句坏话她都会生气呢,又哪里会将事情往那个方向去想?”李夷然冷冷一笑,“而且这件事是他极力隐藏的秘密,现在虽然被我给挖开了,他当时可也是几乎跪在我跟前求我千万不要说出去呢!不然,咱们又如何能说动他为咱们做事?”   “你说得对,是我太小心了。”郑大人连忙点头,仿佛松了口气。   “父亲您这样是对的,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夷然忙奉承道,小心的从袖口里取出一张叠得只有小手指指甲盖大小的纸呈上去,“这是他今天给我的消息。”   郑大人面上一喜,连忙接过来打开看过,顿时更是喜上眉梢。“好,真是太好了!有了罗刹国的协助,咱们可就真可以放心了!”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抬头看向李夷然:“这纸条的内容你都看过了吧?”   李夷然摇头。“这张条子是我昏迷过去之后,有人趁乱塞给我的。那时候身旁人多眼杂,后来我又岁母亲一起坐车回来,还没来得及看。”   郑大人赶紧递过去。“那你赶紧看看!”   李夷然却拒绝了。“我不过是从中给传递个消息罢了,其他的我不想管。而且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不安全。我一个女儿家,横竖也参与不到这么周密的事情里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的好。”   “那好吧!”郑大人也不勉强,便又将纸条折起来放好了,“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你也累了,赶紧回房去休息吧!一会刘太医来了,我让他先去给你看看。”顿一顿,“马上我也让阿季过去陪你。那个什么张姨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她给打发了。还有她的家人,也全都卖了,一会都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李夷然感激的不行。“多谢父亲!”但马上又是一脸担忧,“可是,要是相公知道了,只怕又要和我生气。”   “那姨娘是得罪了我,被我打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他要是又无缘无故和你闹,你就来告诉我,看我不教训他!”郑大人板起脸,“那小子被他娘惯坏了,也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李夷然忙不迭摇头。“有父亲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媳妇告退。”屈身行个礼,施施然离去。   郑大人目送她离开,眼中的慈爱立马消失无踪,出口的声音也冰冷无比:“郑福,你说,这东西她是真没看过吗?”   管家被点到名,从暗处走出来。“大奶奶是个聪明人,不会做于自己不利的事。”   “你说得对。”郑大人点点头,唇角绽开一抹冷笑,“这丫头聪明是聪明,但就是还生嫩了些。”   而出门去的李夷然,嘴角也漾开了一抹浅浅的笑——郑家,因为郑贵妃而飞黄腾达的郑家,你们就抓紧这最后的时日,再好好享受着难得的辉煌吧!   而在平王府内,大门一关,李潇然也乐不可支,竟是一回头就一把抱住了秦明兰!   “哈哈哈,上钩了,鱼儿上钩了!媳妇,你说等抓到他们,咱们该怎么个吃法呢?红烧,清蒸,还是醋溜?哎呀呀,吃法那么多,这几个人似乎不够用呢,好烦好烦!”   ☆、028 两股东风   秦明兰一动不动,任他抱着自己又叫又跳。   平王妃却看得胆战心惊,赶紧把他给拽开。“你又胡闹!没看到你媳妇肚子都这么大了吗,还在她身边乱跑。一旦出个好歹,看我不揪了你的耳朵!”   “哎呀呀,娘你放手!好疼!我耳朵要掉啦!”李潇然赶紧侧着脑袋哇哇大叫。   “要是揪掉你耳朵你能老实点,我现在就给你揪了!”平王妃没好气的道,把人往旁一推,便又笑吟吟的上前来挽上秦明兰的胳膊,“咱们走!回房休息去,不和这臭小子一般见识!”   虽然婆婆此举似乎太过平易近人了点。不过这么美的人主动来和自己套近乎,而且这般的温柔婉转,一笑之间勾魂摄魄,她顿觉小心肝都咯噔一下!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美人相伴,当下谁还舍得摇头拒绝?   反正她是打死都不会的。   秦明兰赶紧点头,乖巧的和婆婆相互依偎着,亲亲热热的走在前头。   李潇然揉着被揪得红彤彤的耳朵,眼巴巴的站在后头看着这明显感情越来越好的婆媳俩,满肚子泛酸:“娘你现在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儿子,这心都快偏到咯吱窝了。”   “如果你能有兰儿一半的沉静,我也不至于这么瞧不上你。”平王妃冷笑道。   李潇然立马垮下脸。“我要是像她那样,那就绝对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了!”   平王妃狠狠瞪他一眼。“有时间在这里贫嘴,还不如趁着精神正好去办点正事。好了,兰儿累了,我陪她回去休息。你去预备后头的事情吧,这个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不用!我自己能办好,这点小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李潇然立马点头。   平王妃也满意颔首,扶着秦明兰施施然离开。   秦明兰却听得有些晕乎:这对母子还有后招?   看出她的疑惑,平王妃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是做大将军的人,那么一定明白,打蛇不死反被咬的道理。那些明知道是毒蛇的东西,一旦招惹上了,那就必须穷追猛打,直到弄死,绝对不能放任他们有逃生的机会。否则,到头来吃亏的反而是咱们自己!”   婆婆大人说得很对!   可是,拜托您能不能不要用这么轻盈好听的声音说出这么狠毒的话?就像是在说,哎呀今天天气真好啊,花儿开得真艳啊,软软的顺耳得不行。   秦明兰真是怎么都讨厌她不起来,只能闷闷点头。“我知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平王妃笑道,送她进了院子,安置她躺下,一面笑眯眯的和她说话,一面轻柔的摸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用更轻柔更好听的声音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叫潇儿去干就行。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要将眼光放得更长远才是。”   额,秦明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寻常人不都觉得男人才该去做大事,女人在后头收拾那些鸡毛蒜皮吗?可是到了她和李潇然这里,却一切都反过来了!   而且这话还是出自她的婆婆,李潇然的亲娘之口!   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为婆婆大人的开明抹一把辛酸泪。   也只有这样的婆婆,才会教出这样的儿子,也才会让她嫁过来这一年多却过得如没出嫁之前那般轻松恣意吧?   在平王妃柔和的目光下,秦明兰根本就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词汇,便乖乖点点头,果真什么都不多想了。   平王妃见状也满意得不行,又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了好一会的话,甚至毫不留情的将李潇然小时候的糗事都挖出来说了好几桩。秦明兰听得心情畅快得很,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平王妃已经走了,李潇然回来了。和平王妃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一点都不知道加以掩饰。   没有平王妃的柔情压制,她的好奇心便又被勾了起来。“你又做了些什么?”   “不告诉你!”李潇然一脸傲娇的道。   秦明兰嘴角一扯。“不说算了,反正迟早我会知道。”   李潇然立马又扁起嘴。“你还真不问了?我不就故意卖点关子吗,你至于吗?你再多问两遍,好声好气的说几句话,我肯定就跟你说了呀!”   噗!   秦明兰顿时喷了。   “其实你去干什么了,我也大略猜得到。刚才问你话,你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言行举止之中也已经回答我了。所以,我不用再问了。”   李潇然听到更抑郁了。“以前那么呆呆傻傻的人,怎么最近越变越聪明了?该不是吃错药了吧?要不要我再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秦明兰额头上掉下来三根黑线。有他这么说自己媳妇的吗?   这下,就连外头的青葱青竹等人也忍不住了。青葱捂着肚子娇声道:“说不定是因为世子妃腹中多了小世子的缘故?或许是小世子传承了世子你的聪明才智也未可知。”   “对呀!”李潇然一拍大腿,“肯定是这样!你一定是沾了我儿子的光。儿子又是沾了我的光,所以追根究底,你还是沾了我的光!”   “你就胡扯吧!”秦明兰忍不住都想唾弃他了。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蠢。以前教导她的师傅就说过,她是属于晚慧型的人。也就是说,在一件事上,她或许一开始表现得笨拙,但越往后去,就会反应越来越迅猛。这也是为什么她区区一个女儿家,为什么会在八年的时间里率领将士们愈战愈勇,最终将罗刹国军队给打回姥姥家去的原因!   只不过,她不是李潇然,这种自吹自擂的话她懒得说,干脆让旁人误会去。   李潇然听了,却越发的得意了。“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了!”   “我哪有承认!”   “你就是承认了!”   ……   自打郑夫人和李夷然婆媳俩在王府里打了打败仗,灰溜溜的回家去后,秦明兰几个人关起门来着实过了几天快乐的日子。   不过,想也知道,丢了这么大的人,郑家人是必定不会忍气吞声的。就算他们愿意忍气吞声,郑贵妃也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任人打脸啊!   所以,当小一领着杨光远家的过来的时候,秦明兰都格外的平静。   是了。自打杨光远的爹娘还有姑姑姑父进京之后,李潇然便让他和家中走动了几回。知道他身边多了个李潇然赐给的姑娘,而且长得颇为不俗,便干脆就让他们成了亲,从此就跟在李潇然身边当牛做马。这卖身葬父的姑娘便多了个称谓——杨光远家的。   如今,这个女人正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一双眼都肿得跟桃子一般:“求求世子爷,求求大将军,你们可一定要将我家男人救出来啊!他可是因为世子您才被人给抓起来的!”   秦明兰闻言唇角一勾,不免又多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距离上次见到她,时间都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一年的时光在人身上留下的印记可谓是不少。当初那个身形单薄的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虽然还有些胆怯,但是眉眼却鲜活了许多,就连嗓门都大多了!可见这一年跟着杨光远,她也没少捞好处。   不过,这故意提及杨光远因为李潇然的关系才落难,此举却十分的不智。以她当初的机灵劲,再加上这一年在王府里的耳濡目染来看,她还不至于傻到说出这种话来刺激李潇然才是。所以,也就只能说,她是故意的!   而李潇然听到她的话,果然将脸一沉:“小爷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他了?小爷的人,向来只有小爷能打能骂,那姓张的什么来头,居然连小爷我的人也敢动?”   小一连忙道:“世子爷,小的已经打听过了,这张全其实就是一个地痞流氓,但仗着和郑家有几分亲戚关系,所以近些年在京城很有些为所欲为。据小的所知,他是专门帮郑家人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尤其是郑大公子。”   “亲戚?”李潇然只抓住这两个字。   一旁的小二也赶紧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只因为这张全的婶娘是郑大公子的奶娘,他的堂妹、也就是郑大公子奶娘的女儿又和郑大公子是青梅竹马,伺候郑大公子多年,郑大公子成亲之后不久咱们府上的三小姐就主动提她做了姨娘,人称张姨娘。这张全因为婶婶和堂妹的关系,也在靠着郑家谋了点差事做。又因为背靠着郑家,所以行事很是张狂。”   “呵,我还以为是哪门子的亲戚呢!小爷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姨娘的亲戚也能算是亲戚!”李潇然闻言冷笑,便又看看秦明兰,“李夷然果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才刚嫁过去不急着立威,却拼命的彰显自己的大度宽容。到头来,我看她怎么自己把自己给活活撑爆了!”   秦明兰不置可否。   李夷然是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她早就知道的。不过,那丫头也有一副狠心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若说她这么急急忙忙的就给郑大公子扶姨娘没什么目的,她可不信。   不过,现在需要关注的点不是这个,她便暂且将这个抛到一边,懒洋洋的问:“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闹起来的?”   “其实说起来也真是巧了!世子今天不是叫杨光远去羊记铺子里打包一只羊腿回来给世子妃打牙祭吗?不曾想那张全也去了,死活说那只羊腿是他先定下的。明明杨光远都已经拿在手里了,他还非要去抢。杨光远自然也不肯让,两个人都打起来了。也不知怎么的,那张全身边的一个小厮被他推搡了一下,突然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没一会就死了!然后张全就大呼小叫的喊着杨光远杀人啦,死活拽着他去了京兆尹府。那京兆尹是个老油条,不敢得罪咱们王府,却也知道郑贵妃刚刚复宠,不是个好惹的,便干脆将杨光远给收监了,说是要好好审一审,再做论断。”小一皱着眉头道,“要是旁的是还好说,可是现在出了人命官司,那就真不好交代了。”   废话,就是因为知道只能拿人命来才能那捏住他们,所以姓郑的才会出此下策啊!   李潇然冷笑不止。   杨光远家的这时候又忍不住哭号起来。“世子爷,求求您了,我男人他没有杀人!求求您了,您一定要救他出来啊!”   李潇然不耐烦的白她一眼:“你再哭,信不信小爷现在就把你送进牢房里去陪着他?既然你这么关心他,肯定也是担心他独自一人在牢房里孤单寂寞的,多个人在身边,也好说说话,你觉得如何?”   杨光远家的立马不哭了。红唇嗫嚅几下,她垂头小声道:“若是世子决议如此,那就送奴婢进去吧!奴婢愿意的。”   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却还偏要做出宁死不屈的模样来,骗谁呢?李潇然撇撇嘴:“这事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世子?”杨光远家的不放心的抬起头。   李潇然嘴巴一咧。“真想去牢里陪你男人?”   杨光远家的赶紧低下头。“奴婢告退。”   看吧,她还是舍不得现在轻松自在的生活。   再将小一小二几个也遣了出去,李潇然伸个懒腰,懒洋洋的倒在秦明兰身边。“你说,这下我该怎么办呢?人我是一定要救的,可怎么个救法,那就不好说了。”   “这件事绝对不会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秦明兰沉声道。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越是看似简单的小事,越是会牵扯出莫大的问题。而越是看起来恐怖得吓死人的事,却常常是雷声大雨点小。   李潇然也颔首。“我当然知道。郑家人既然能做出这么一出,那就说明他们肯定已经准备好后手了。只要我一有所动作,那么他们就肯定会又出新招。”说着咕噜一下翻个身,他爬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说,他们准备的后手会是什么?”   “不外乎死咬在那件事上不放,然后再东扯西拉的扯出来其他事情,然后将别人的目光转移到他们需要别人注意的事上。而那件事,一定是和咱们王府休戚相关的。”秦明兰淡然道。   “和我想的差不多。”李潇然点点头,又幽幽的长叹口气,“他们难道就只会这么点招数吗?好歹玩点新鲜的嘛!这才刚开始呢,我就没什么心思和他们玩下去了。”   瞧他这得意又矫情的样!   秦明兰忍不住又在他脸上拧了把。“你自己早就有应对的法子了就直说,这么装模作样的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那些人还沉不沉得住啊!”李潇然笑嘻嘻的道。   她就知道!   秦明兰轻笑。“想一箭双雕?”   “也可能是一箭三雕哦,或者四雕五雕也有可能。当然了,被射中的雕越多,咱们才越赚嘛!”李潇然笑道。   也是。   秦明兰颔首。“那咱们就等着看了。”   “没错,等着看哪些人又蹦跶起来了吧!”李潇然也用力点头,一手又趁机握住了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在她手背上戳一戳,看到凹下去一个小坑,立马欢快的笑了。   混蛋!   秦明兰用力瞪他。   到了怀孕后期,不止她的肚子跟吹气球似的越来越大了,酒神身体也在渐渐发胀。双脚肿得几乎都站不住,手和胳膊也都越来越浮肿。随便按一下,立马便出现一个小坑,好半天才会恢复过来。   李潇然这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立马就跟发现了新玩具一般,有事没事来一下。现在,除了和他的儿子隔着肚皮说话,他最爱干的就是这个!而且每每让人防不胜防!   偏偏这家伙又是个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每次被她抓包,被她瞪,这家伙还跟占了什么便宜似的,乐得咯咯直笑。笑得秦明兰脸色发青了,他便又厚着脸皮蹭过来,抱着她的脖子不住的磨蹭:“哎呀不要生气嘛,我不就和你玩玩吗,又没干什么坏事。你身上一直硬邦邦的好不容易软一点,我就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多享受享受嘛!等儿子出来了,你肯定又不会这么软乎乎的了,那又不好玩了!你说是吧,是吧?”   她说不是又能如何?难道他就会放她一马了吗?   秦明兰冷冷别开头,冷处理。   李潇然一见,又死活蹭过来,拼命的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嘴里更没个遮掩,不住的叫道:“媳妇,你生气啦?不要这么小心眼嘛!我错了好吗?不要生气啦,媳妇,乖媳妇,亲亲媳妇~明兰,阿兰,兰儿,小兰兰~”   “你给我够了!”秦明兰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都在狂抖了!赶紧把这混蛋推开。   李潇然才不怕她,一把牢牢抓住她的衣袖。“你不生我气了吧?”双眼又大又亮,里头满满的都是期盼,就跟只小奶狗似的,要多纯真有多纯真,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但是秦明兰心里却清楚得很——无辜这两个字,和这家伙根本沾不上边!   但是,哪有怎么样呢?   她还不是一样臣服在了这么一双会说谎的眼睛下?   心里恨得不行,她又报复似的在他脸上掐了把。“你就装吧你!”   “哎呀好疼!”李潇然随即发出一声娇呼,眼中立马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然而饶是如此,他还是又主动将身子凑过来,漂亮的小脸蛋更是直接送到她手边,“要是能让你消气的话,你就掐吧!尽管掐,想掐几下掐几下,我忍着!”   忍你妹!   这小可怜的样,让人还怎么狠心下得去手?   秦明兰活活撕了他的心都有了,但手上却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咬咬牙,看起来恶狠狠的,实际上却是轻轻的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之后几天,不出他们所料。原本一件小事,渐渐的越闹越大了。先是张全在京兆尹府大门口大喊大叫,非要给自己‘枉死’的小厮寻个公道。而后又才不至于从哪里爆出来的消息,那小厮并没有卖身给张家,不过是去投奔张家的远房亲戚。也就是说,这人是良民!   打死一个良民,后果可比打死一个贱奴要严重多了。   随后,那小厮的家人也闻讯赶了过来,坐在京兆尹府门口就哭。还有一拨人抬着那小厮的尸体直接寻到了杨光远姑父的府邸,硬生生的将灵堂就设在了别人家大门口!每日里哭丧烧纸,搞得整条街都阴森森的。   他们知道平王府不好招惹,便干脆从李潇然身边的人下手。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若是寻常人家,眼见事情闹成这样,大不了就将杨光远给推出来抵罪算了。横竖一个奴才,只要能抱住自家的脸面,其他的都无所谓。可是秦明兰却是知道,就算李潇然想要自断一臂,那事情也绝对不会就此结束。   须知杨光远的姑父胡大人自打回京后便颇受皇帝看重,现在正在吏部任职。虽然官职不高,但手里握的却是实权。而且谁不知道,在吏部做事,只要得了上头的青眼,不愁日后没有高升的时候。而吏部又是掌管全朝官员考绩升降的地方,只要有心的人都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   如果李潇然放弃了杨光远,那就是和胡大人交恶了。这胡大人虽然和平王府并无什么来往,却是个刚正之人。自打进京以来,每日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一概不管。行事也是不偏不倚,叫许多有心钻营的人恨得牙痒痒。但如果杨光远在李潇然手下出了事,他难免心有怨恨。但以他现在的身份,那是必定斗不过李潇然的。所以再有人稍稍示好拉拢一下,便不愁不能将人给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去。   这颗钉子松动了,和他连在一起的那块板子自然也就有了缝隙。   而如果李潇然坚持保住杨光远,那么他就必须做出行动来,也就是要硬生生的接招了。这样的话,他必定是要吃亏的。现在既然郑家是卯死了要和他硬碰硬了,那么少不得也要被撕下一口肉来。   而且很凑巧的,就在前两天,太后娘娘因为感染风寒,被送去京郊的别苑里休养去了,最近至少一个月不会回来。这便又给那伙人制造出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京城上下蹦跶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欢。近日里王府里收了无数的帖子,不知道多少人自告奋勇要帮李潇然解决这个问题,却都被他给拒绝了。   原以为最先会等到杨光远他舅舅胡大人上门来,再不济也是杨光远家的哭哭啼啼的寻上养家去求助,可千算万算,他们也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不是别人,却是阿容小表妹!   自打上次陈家被和罗刹国的老国王余党一事扯上关系后,他们便沉寂了许多。虽然后来平王爷雷厉风行的揪出了罪魁祸首,还了他们清白,但那清白也只是某些人眼里的清白罢了。陈家盘踞京城这么多年,早已是树大招风。好容易撞到这么一件事,陈家的死对头不拼命加以利用才怪了!所以陈大老爷一开始便勒令家中无论老幼,皆不许乱跑。陈家子弟,该读书的老老实实出去读书,却不许和朋友去酒楼吃酒吟风弄月,当官的每天按时上下班,其余时间乖乖在家里看书习字,其他哪里都不许去。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李嫣然和李夷然出嫁的时候,秦明兰都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不过阿容小表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激动,刚一进来就扑到了秦明兰身边,拉着她的手大叫:“嫂嫂嫂嫂,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姓郑的这些天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你们怎么还不想办法反击啊!再不济,你叫你弟弟领着人去吧姓郑的姓张的都揪出来打一顿啊!我都快被提名给气死了!”   这义愤填膺的小模样,倒搞得像是现在被压迫的人是她了。   秦明兰忍俊不禁。“你急什么?时候还不到呢!”   “还不到?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姓郑的都已经把话说得多难听了!他们说杨光远就是表哥的一条狗,他之所以打死姓张的小厮,就是为了给表哥出气,以报姓郑的在东宫欺负嫂嫂的仇!我呸!表哥这人虽然阴险狡诈,不是个好东西,可他也不至于为了报仇绕这么大一个圈。他要真想报仇,就该直接给郑家寻个罪名把他们给灭了!”   噗!   秦明兰又要喷了。这姑娘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这么直白呢?   看看李潇然那边,这个‘阴险狡诈,不是个好东西’的男人脸上已经跟扣了个锅底似的,别提多难看了。   但阿容小表妹仿佛还没发觉,依然拉着秦明兰的手滔滔不绝。“嫂嫂我跟你说呀,他们绝对是故意的!前两天他们还在说那小厮的死呢,这些天就已经开始招人四处宣传表哥早年做过的那些事了。你还别说!不说不知道,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他都已经干过那么多坏事了!单拿一件出来都已经让人恨得牙痒痒了,现在那么多加在一起,我乍一听都想把他给吊起来活活打死!”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面对我这么一个烂人还能隐忍到现在!”‘干尽坏事’的李潇然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道。   阿容小表妹连忙吐吐舌头。“表哥你别生气呀,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可是不知道,如今外头茶馆酒楼里都已经把你干过的事编成段子开始讲了!当时用了化名,身份也稍稍改了改。但只要知道你的人,谁听不出来那就是在说你?我还听说,都有几个傻大胆听说了你的壮举之后,居然拍着胸脯说要将其中几件事情写成戏折子,叫人到全天凤王朝去演!”   说完,她恭敬的对他竖起拇指。“恭喜你,你马上就要和嫂嫂一样,名满天下了!”   李潇然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下墨汁了。“你来就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个?”   “是啊!”阿容小表妹连连点头,“这个难道还不严重吗?表哥你的名声是彻底的烂了!可是你烂了不要紧,你可不能连带的嫂嫂也跟着被人厌弃啊!她可是大英雄,不应该被人唾骂的!”   所以她的意思,就该他站出来,告诉所有人一切都是他干的,和秦明兰没有关系,大家要骂就骂他,不要牵扯上他媳妇?   李潇然冷笑。“怕就怕,夫妻本是一体,那些人已经将我和她捆绑在一起了。”   秦明兰也颔首。“这件事,我肯定是无法独善其身了。”   阿容小表妹咬咬唇。“其实嫂嫂你可以和表哥撇清关系的呀!只要你走出去告诉他们,这些事都和你无关。以你的人品,以你这些年建立的功勋,没有人会怀疑你的!”   “陈阿容!”李潇然快被气死了,忍不住一把抓住人就往外推。“你给我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哎哎哎,表哥你怎么越来越小心眼了?”阿容小表妹连忙就躲开了,干脆躲到秦明兰身后。   李潇然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上我家来挑事,还挑拨我们夫妻关系,还好意思说我小心眼?分明就是你不安好心!你不走是吧?好,我就让人抬着你出去!来人,把这死丫头给我五花大绑,扔出王府去!”   “表哥你来真的?”阿容小表妹睁大眼。   李潇然冷哼。“对付你这种人,不动真格不行。”   “那好吧,我不和你开玩笑了。”阿容小表妹扁扁嘴,连忙从秦明兰手边拿了盏茶喝了,才低声道,“这些天我去三叔书房里走了几圈,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好东西?   秦明兰耳朵一竖,李潇然的双眼也跟着放光。   “什么东西?”   阿容小表妹轻轻一笑:“那自然是对咱们有用的东西了。”说着拉上秦明兰的手,“嫂嫂,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只要你说你想知道,我马上就拿出来给你看!”   好家伙,才刚亮出半张底牌,就又嘚瑟起来了!   秦明兰看看李潇然,他额头上又爆出了好几根青筋。不过,碍于阿容小表妹说的话,他也不好再将人给扔出去,但还是恶狠狠的道:“要说赶紧说!再不然,我就让人给你搜身,迟早能知道你藏着掖着的是什么东西!”   “嫂嫂你看他!”阿容小表妹立马跟被吓到了似的紧紧抓住秦明兰的手,“表哥他凶死了,我讨厌他!”   “好了,他也不是有心的。”秦明兰连忙柔声安抚一下,“你到底找到了些什么,快告诉我。”   听得她的话,阿容小表妹才痛快的摘下腰间的荷包,再从荷包里取出一份只有小孩巴掌大小的册子,仿若献宝般的递到秦明兰跟前。“就是这个!”   秦明兰眼神一闪。   春闺十八式?真是个好东西,虽然纸张泛黄,页面也被摩挲得很旧了,但是却保存得很好,一点卷边的迹象都没有。尤其是封面上那栩栩如生的两个小人儿,让人一眼看到就舍不得再移开目光。   轻咳一声,她接过东西细细翻阅一下,内容也不多,就是描摹得跟真人一般的十八式,每一页边上还写着详细的注解。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其实以前在边关的时候,秦明兰手下的将士们私藏的就有不少这样的东西。当然了,质量是和这个没法比。她也曾没收过几本,自己私底下研究了小几回。有时候喝多了酒,心放开了,也曾和兄弟们争论过哪个姿势看起来更美,哪个姿势用起来更舒服。有时候争持不下,大家便将自己珍藏的宝贝拿出来比较,甚至连摆出真人模型的都有——当然了,是用男人摆。   那时候她身为这群人中唯一的女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一样高谈阔论,挥洒自如,甚至好几次都让那些男人们甘拜下风。   可是这一次,当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的面,而且还是在小姑娘炯炯有神的双目注视下将一本小册子翻完,秦明兰却觉得尴尬得不行。   偏偏阿容小表妹还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继续眼巴巴的问:“怎么样?”   秦明兰觉得她的嗓子有点干。“这东西你都看完了?”   “那当然!”阿容小表妹爽快点头,“不看,我怎么能发现里头的玄机?”   有玄机么?秦明兰不解。   阿容小表妹便随手一指:“你看看那些注解。”   秦明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了玄机!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真不愧是陈家人,就连藏秘密都藏得这么小心仔细。若是其他人,只怕就算翻到了这本小册子也不会看得那么仔细。   知道她看懂了,阿容小表妹笑眯眯的点头:“三叔为人谨慎得很。我就说嘛,既然做下了这种事,他就肯定会留下证据,也便等出事之后拿来自保。所以这些天我便向我爹要来了整理三叔书房的差事,将他书房里的书全都翻了一遍,可算是给我找到了这个!”   原来她失踪了这么多天,都是在忙这个啊!   秦明兰突然满心敬佩。同时也心虚得不行:遇到事情,人家小姑娘都在想方设法的出人出力呢,她却吃了睡睡了吃,跟头猪似的,实在是太抬不起头来了!   正想着,李潇然突然走了过来,一把将小册子从她手上夺走,翻阅一下,也点头:“不错。将和那些人的接触消息都隐藏在这些图片里,其他人谁想得到?三舅舅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阿容小表妹歪歪头。“看在我做了这么大的贡献的份上,表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这东西不是你自己送过来的吗?我又没有求你!”李潇然冷哼。   阿容小表妹不高兴了。踮起脚尖就去抢:“那你把东西还我!”   李潇然怎么可能让她如愿?直接后跳一步,将东西收进怀里:“作为你今天来我跟前闹事的赔礼,我就不多和你计较,把东西手下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要!”阿容小表妹一扭头,干脆坐在了椅子上,“这些天三叔的书房还一直有人在去,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吗?”   “那是你们陈家的事,和我们没关系了。”李潇然没心没肺的摆手。   阿容小表妹气得牙痒痒。“李潇然,你过河拆桥!”   李潇然得意耸肩。“是又如何?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好了!”   这家伙还真是嘚瑟上了!一个大男人,每次都和一个小姑娘闹得乱七八糟的,他也好意思!秦明兰赶紧打断他们:“既然那是陈家的内贼,自然是要给你们自己抓起来审讯的了,这事我们就不用管了。不过现在,有了这本册子,我们是不是就能做点什么了?”   “那是自然!”李潇然得意点头,“原本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既然东风没来,不过东南风也行啊,只要能往东面去就行!”   话音刚落,又见小二匆忙走了进来:“世子,吏部刘大人求见!”   “哟呵,这股东风也来了!”李潇然闻言大喜,“两股风一起吹,必定势头更足,烧得他们尸骨无存!好!真是太好了!”   ☆、029 玩个狠的   外男来访,原本作为女眷是该回避的。   不过平王妃不管事,李潇然身子又弱,秦明兰也不是什么深闺少女,再加上阿容小表妹也死活不肯被拽去后头。于是,等到刘大人被引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李潇然和阿容小表妹一左一右将秦明兰夹在中间的情形。   而且,三个人的表现都格外淡定,一脸的理直气壮。   这样一来,倒显得做惯了正常人的他心里虚的慌。   不过终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又联想到这平王府里一向就是这么不正常,于是他心里也就平静下来了。   信步上前,恭敬对他们作揖:“下官见过世子,世子妃。”   再看看阿容小表妹那边,他略微一惊,赶紧又低下头:“见过陈二小姐。”   “陈大人怎么知道是我的?”阿容小表妹闻言嘻嘻一笑,连忙起身还礼。   刘大人心道:在进京之前,他就特地命人打听过平王府,尤其是和这位世子爷有关的所有事情,早知道陈家和平王府上过从甚密。尤其这二小姐,更是和世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又和世子是个不死不休的性子。现在一看她这张和李潇然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他就猜出来了。   更何况,疯疯癫癫没点女儿家的自觉,还能和李潇然亲亲热热的处在一起的,除了那位传说中的陈二小姐还能有谁?   不过这种话他当然不会说,便只低头道:“方才进门之时,看到了陈家的马车,又听人提起过一句陈二小姐今日也过府拜访,所以在下便猜测小姐便是陈二小姐。”   “刘大人你真聪明!”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阿容小表妹是当真了,当即欢快的拍拍手,“表哥你听,陈大人明察秋毫,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有了他的帮助,咱们一定能事半功倍!”   刘大人闻言眉头微皱。“下官此次前来,不过是想和世子商议关于下官外甥的事情。”   “小爷知道。”李潇然淡然道,“能忍了这么久才过来,你的忍功也是一等一的了。”   刘大人脸色爬上一抹苦笑:“下官倒是想再忍下去。可是,只怕再等几天,下官的外甥这条命都要被人夺去了!”   “他们不敢。”李潇然平静回应,“还没达到目的呢,他们怎么舍得把抓到手的鱼饵给糟蹋了?而且他们心里很清楚,要是杨光远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小爷我才真会和他们不死不休!”   “世子说的是。只是下官内子昨天才刚去牢中看过外甥,眼看着他被打得不成样子,回头哭了一晚上。下官实在看不下去了。”刘大人说着,突然一下跪到地上,“求求世子您想想办法,赶紧将他从哪个地方救出来吧!”   “哎!”李潇然忽的长叹口气,“刘大人,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跨进了我们王府的门,跪在了我跟前,你这多年的坚持就都白费了。”   刘大人一顿,随即昂起头:“早在光远跟了世子后,下官就已经知道,下官这辈子已经和世子脱不开干系了。只是之前下官还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现在现实已经摆在面前,下官再佯作不知就是傻了!而且”,顿一顿,他突然抬高了声音,“与其被人胁迫,下官更宁愿为世子您当牛做马!”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其实小爷我也在暗中胁迫你吗?”李潇然幽幽的问。   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而且你的表现就是明明白白的好不好?   刘大人笑得更苦。“在临清的那一次见面,下官就知道世子您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这大半年在京城,下官也经常从光远那里听说关于世子您的事。世子您虽然看似纨绔,但实则谨守原则,心中及有分寸。下官相信,您不会如那些人般做那等作奸犯科的事。下官即便投奔了您,您也只会堂堂正正的利用下官!”   好一个堂堂正正的利用!   秦明兰都差点想拍掌叫好了。   当初能迅速从临清那件事中分辨出好歹,并迅速和事情划清关系,随即从临清一众官员中脱颖而出。来到京城后又得到皇帝看重,却是行事不偏不倚,不为任何一派拉拢的人,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绝对不止是因为运气够好,他自身的眼光就够狠够准!   即便现在都已经主动来向李潇然投诚了,也心甘情愿的给他利用,却也表明态度——帮你做事可以,但是我要堂堂正正正大光明。也就是说,那些损阴德害性命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沾手的!   果真是个聪明又油滑的人呢!   李潇然和阿容小表妹听了,也纷纷眼中冒出赞许的光芒。   李潇然含笑点头:“既然你都说了小爷我谨守原则心中及有分寸,那么我要是做不到,那岂不是太让你失望了?”说着便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刘大人不动,只狐疑的看着他。   李潇然一撇嘴:“既然咱们都已经把条件谈成了,现在也该仔细商讨一下如何操作了吧?难道你还真想让你的宝贝外甥继续在牢里蹲着?”   这话最戳刘大人的心窝子,他果然坐不住了。   赶紧便上前一步:“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谈不上,其实这件事的应对之法小爷心里已经有了,但还需要刘大人你来添把柴,好将火烧得旺一些。”李潇然笑眯眯的道。   刘大人莫名的就心里一阵发紧。   为什么,他觉得这位看似柔弱的小世子笑起来居然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错觉?   连忙低下头:“还请世子吩咐。”   “这个嘛,其实很简单。你把耳朵送过来,我告诉你。”李潇然连忙柔声道,声音和笑容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   灿烂的秋阳高高挂在天上,寂静的小巷子里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忽的,一个极力压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公子,没人!”   随后,便见到一个脑袋从后头巷子口探出来,往前头扫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后,才慢慢的将整个身子都挪了出来。   这看起来斯文俊雅,一身绸衫更将他衬得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不是李夷然的新婚丈夫郑大公子还是谁?   只见他随手指向一个小厮:“你,在这里守着!”再指向另一个,“你,和我一起过去!”   “公子您请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好好守着地方,绝对不让大奶奶还有老爷夫人的人发现!”被指点守在那里的小厮连忙拍着胸脯道。   郑大公子满意点头:“好好给我看着!这事办好了,回头我就把秋红赏给你!”   秋红可是郑大公子身边最漂亮的丫头。虽然已经被郑大公子收用过了,但那身段,那小手小脸蛋,一直让他念念不忘。如今眼见自家公子这么大方,小厮简直高兴得不行,连忙便点头道:“小的保证将事情给公子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话说出去还没多久,就在郑大公子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人悄悄接近他,手起刀落,直接就将人给拍晕了。   这边厢郑大公子却还不知道,径自兴冲冲的赶到前头一家看起来四四方方的两进宅院门口,轻轻叩了几下门扉,三长两短,再两长三短,极有规律。   而后不久,大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大红衣裙的丰满身形直接扑入他怀中:“公子,奴家可等到你了!你再不来,奴家都以为你是不要奴家了!”   “我的小宝贝哟,公子我就是不要我这条命,也不会不要你啊!”郑大公子连忙一把搂住她,一面说话就一面亲了上去,“来,让我亲亲。我都好几天没亲过你了!”   “哎呀,公子你好坏!”女子一面娇声说着,动作却是顺从的很,甚至一双柔夷还主动开始解他的腰带了!   跟在郑大公子身边的小厮摸摸鼻子,极知道分寸的主动将门给带上了,自己蹲在门口守着。   下一秒,忽听一阵凌厉的风声传来。小厮心中一凛,却不等他回头去看,就又被人给劈晕了过去。   而后,又听咚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扔进院子里。   马上,又是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几乎要将天都戳出一个窟窿来。   郑大公子和女子正纠缠得激烈,两人刚脱了衣裳正待成好事,不想就听到外头一声尖叫,顿时纷纷一愣。郑大公子皱皱眉:“绿柳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稳重了?好端端的大呼小叫些什么?”   女子却摇头。“柳绿这丫头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她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除非是遇到大事,否则她不会这么惊慌。”说着便捡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就打算出去看看。   郑大公子却一把又将她给按了回去。“有事外头也有人顶着呢!你先陪陪我再说。”   “公子~”女子虽然心里着急,但一想到这郑大公子都已经好久没来看自己了。现在自己又不在郑府,想要维持他对自己的宠爱必须用点非常的法子。如此,便一咬牙,干脆又顺了他的意。   横竖这宅子里还养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还有粗使丫头呢!要是真有事,她们也能搞定。更别说这宅子的地段不错,寻常谁敢上门滋事?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两人又继续缠绵,谁知砰的一声,居然有人从外头直接撞门进来了!   赤条条的两个人大惊,连忙分开。郑大公子一把捞过棉被将两人给盖住。   却见来人正是女子口中的绿柳。只是她小脸儿惨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公子,姨娘,不好了,有强盗,强盗上门杀人啦!”   “胡说八道!”郑大公子听到这话心中也有些惴惴的。但转念又一想,他一开始花了大价钱在这个地方买了这所宅院,图的不就是这里清静而且地痞流氓不敢随意上门骚扰吗?哪个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往他的宅子里跑?难道就不怕他的贵妃姑姑杀了他们吗?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刀光一闪,一名身穿黑衣黑裤,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的高大男人大步走近来。目光一扫,看到床上的郑大公子两人,他想也不想就大步走过来。胳膊一挥,一张上好黄花梨木的桌子就被砍成了两瓣。   郑大公子这下终于信了。心里告诉自己要赶紧逃跑,可是身体却丝毫不受自己控制,双腿双手更是软得过分。   女子早吓得尖叫起来,身子不住的往他身后躲。   郑大公子眼泪都吓出来了。   躲什么躲?躲什么躲?他还想躲呢!   眼看着黑衣人越走越近,他流着眼泪磕磕巴巴的道:“好汉饶命!在下手头有一百两银子,这些全都给你,你拿了走人,就放过我们的性命,如何?”   现在他是万分庆幸,自己出门时带了一百两的银票。原本这钱他是打算给女子暂时度日的。不过现在遇到紧急情况,那么钱当然就是紧着重要事情先花了再说。   黑衣人一听,便逸出一声冷哼:“一百两?原来你的命就这么贱?”   “那一千两!一千两总够了吧?”郑大公子忙道,“不过现在我手头没有这么多钱。但你只要放了我,我现在就回家拿给你!”   “你当我傻子吗?你回家了,就会叫来帮手,到时候我才是死路一条!”黑衣人沉声道,随即冷笑数声,“再说了,有人给了我二千两要了你们俩的小命。别人出手可比你们大方多了!”   “是谁?”一听居然想要自己的命,郑大公子的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黑衣人冷笑。“这个你不用管。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二千两银子都已经到手了,那我现在也该送你们上路才是!”   说罢,直接举起刀就砍过来!   “啊!”此时,一直蜷缩在郑大公子身后的女子忽的发出一声尖叫,冷不丁的就跳了起来,抱着头直接跳下床。竟是瞧准了黑衣人没有注意的空隙,钻过去跑出门去了!   贱人!居然在关键时刻丢下了他!   郑大公子心里一冷,但眼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刀朝自己身上砍了过来,一时顾不得其他,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噌的一下跳下床,也蹬蹬蹬朝外跑了出去。   “想跑?”黑衣人见状冷哼,转身就追了出去。   他身子矫健,就连步子也跨得极大极快。郑大公子死命的跑,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啊!啊啊啊!”   好容易跑出去的女子见状,又忍不住尖叫连连。而外头的粗使丫头们也是昏的昏,吓的吓。有一个胆子稍稍大些,竟是趁人不备,悄悄移到门口,一把拉开了虚掩的大门,哧溜一声跑远了!   其他人见状,也仿佛寻到了一条生路,接二连三的跟着跑了出去。   女子一见,眼中也生出了几分希望的曙光。一回头,看着郑大公子被黑衣人追得走投无路,她咬咬牙,大喊了声:“公子小心!”居然就扭头跑了!   郑大公子气得脚下一个踉跄,立时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大刀一砍,竟是没有对准,却也入了一旁的大树一半。   这一刀要是砍在自己身上……郑大公子一个激灵,脚下立马又生出了无尽的力气!   但他再跑得快,黑衣人总能比他更快。   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追。左一刀,右一刀,刀刀都落在他左右。郑大公子只觉遍体生寒,想哭着喊娘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怎么的,他稀里糊涂的就被追到了大门口。生路只有眼前一条,他想也不想就一脚跨了过去。   黑衣人继续穷追不舍。郑大公子光着脚丫子在地上猛跑,脚板不时被石子硌得生疼,却半点都不敢停留。又看到女子等人也在前头跑着,一点回头帮他的想法都没有,他的心也狠狠一沉:好啊,既然你敢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将我置之不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反正这个人是要杀我们俩,那就让她先杀了你好了!   这样一想,他便又加快了脚步,竟是很快就赶超了女子,并继续朝前跑去。   女子一见他居然跑到前头去了!连忙大喊:“公子,公子,你等等我!”   可郑大公子哪里会等她?他自顾尚且不暇呢!   女子顿时吓得不行,又跑了几步,终究是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回头去看,却发现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这时候,忽的又听到一阵哄笑声传来,她不解抬头看去,才发现四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来不少人。他们全都睁大了眼睛盯着她在看。还有不少男人,一个个眼神猥琐不堪,有些大胆的都直接盯着她的私密地方移不开眼了!   “啊!”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跑到朱雀大街上来了?这里可是全京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一条街啊!   女子连忙伸手去捂。但是捂了上面捂不住下面,捂了下面上面又露了出来。最终纠结了半天,她干脆双手捂住了脸!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也发出了一声男人的怒吼。   郑大公子也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裸奔了一路,现在已经成了这条街上的焦点了!   身为男人,他只有一个需要重点关注的部位,所以双手还够用。但即便如此,这四周围的一双双眼睛,总给他一种他们能透过自己双手看到里头的错觉!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见到一顶看似普通的轿子从前方不远处抬了过来。   当到了近前时,轿子停下,轿帘一掀,露出来一张严肃的国字脸。   郑大公子一看顿时心都凉了。   “左都御史大人!”   “不成体统,伤风败俗!”对方一眼扫过,都没有多看,便沉下脸厉声呵斥。   郑大公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赶紧想要上前将人抓住,但才一松手,又觉得下面凉飕飕的,他赶紧又双手捂了回去,哭丧着脸道:“左都御史大人,您听我解释!我是被人追杀,所以才逃到这里来的,我不是故意的!”   “被人追杀?谁追杀你?”左都御史冷声问。   郑大公子以为他是信了,忙大声道:“一个黑衣人!他说要取了我的性命!”   “那人呢?”   “就在后面——”郑大公子回头去看,这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他要找的黑衣人!   反倒是和他前后脚逃出来的女子眼见他好似找了个靠山,赶紧一手捂胸一手遮着下面,磨磨蹭蹭的移过来,娇声叫道:“公子~”   郑大公子嫌恶的瞪她:“滚!”   刚才不是自顾自逃命去了的吗?怎么现在有知道来向她示好求饶了?   女子跌扑在地上,哭得泪如雨下:“公子,奴错了,奴再也不敢了。求求您看在您和奴多年的情分上,饶了奴这一次吧!”   一面哭着,她还一面抱上了他的腿。   郑大公子嫌恶得再次想要踢开他,左都御史已经直接摇头了:“白日宣淫,聚众银乱,郑家的家风果真是好!好得很!本官一定要奏上一本,也让皇上看看这郑家的家风!”   “不,御史大人,您听我解释——”   都已经眼睁睁看到了。你一个人裸奔不够,还和一个女子赤条条的抱在一起,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左都御史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将帘子一放:“回府!”些奏折去!   “左都御史大人,不要啊!您等等我!等等我,我向您解释,真的是有人要追杀我们啊!”郑大公子一路奔跑,连重点部位都顾不上护着了,羞得两旁的大姑娘小媳妇满面通红。   结果,他当然没能拦下左都御史的轿子。而且还赤条条的在至少一百人的目光注视下,满面羞臊的磨蹭在回郑府的路上。   亏得郑家人不少,很快就有人将这么劲爆的消息传了回去。郑夫人一听就惊呼一声晕了过去。郑大人也气得眼前金星直冒,好容易才勉强顺了口气,按着桌角喝道:“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将大公子个接回来啊!”   等到郑大公子回到郑府的时候,他背后已经聚集了不下二三百人了。这些人都是跟着看热闹回来的。   虽然匆忙之中身上裹了一件披风,将脖子以下的部位都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在背后那么多双目光的注视下,他总觉得身子里空荡荡的,那一道道目光就跟有透视功能一样,将他里里外外都看了个一干二净!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有这么屈辱过!   但是,呵呵,现在就觉得屈辱了?李潇然坐在平王府的花园里,一面陪着秦明兰晒太阳,一面在心里冷笑,郑大公子,郑家,接下来的屈辱只会更多更猛,你们准备好接招了吗?   回到家中,迎接郑大公子这个带着一颗破碎心灵的残败身子的不是家人的嘘寒问暖,而是郑大人恶狠狠的一个巴掌!   “逆子!你还有脸回来!我们郑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郑大公子被打得偏过头去,顿时眼泪又下来了。“爹,我是被人陷害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要是还没反应过来,那才是朽木一块。不过还好,他虽然不甚聪明,但好歹还没蠢到一定境界。   郑大人哪里会不知道他是被陷害的?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这等栽赃陷害的手段他见得多了,自己都亲手布置过不少。但是现在,当轮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道一句真是狠毒!   心里恨极,他忍不住又狠狠扇过去一巴掌:“被人陷害,那也得你能让人抓住陷害的机会才行!我早和你说什么了?这些天不许在外面乱跑,不许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你是怎么做的?你活该!简直就是自作自受!我们郑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   郑大公子虽然心虚,但更多的还是委屈。“我不过是去见巧儿一面,谁知道他们……”   “他们怎么了?他们正愁抓不住咱们的把柄呢!现在好了,你自己就主动送上去了!”郑大人越说越气,真恨不能现在就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给撕成八瓣!“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是保不住你了!”   “爹!”一听这话,郑大公子才刚回到家的那点温暖就被无情的抹掉了。他赶紧跪到郑大人跟前,“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不是故意的,求求您救儿子一命吧?”   “怎么救?现在我们家都自身难保了!”郑大人冷叱。   这时候,昏迷的郑夫人也醒了过来,赶紧便在丫头的搀扶下赶了过来。听到郑大人的话,她顿时也哭得不成样:“我早说了叫你不要和他们对着干,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现在可该怎么办哟!”   “还能如何?也只能趁着事情还没彻底闹大,抢先一步把事情给压下去!”郑大人额头上的青筋此起彼伏的跳动,一口牙都咬得发酸了。   太阳穴也气得突突的直疼。一回头,看到哭个不停的妻儿,他忍无可忍:“别哭了!”   郑夫人和郑大公子双双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眸子希冀的看着他。   郑大人闭上眼深吸口气。“为今之计,也只能请贵妃出面了。夫人,你立马梳妆打扮,往宫里递牌子。至于外头的事情……来人,去请管家来。”   但是,早料到了他们的退路,李潇然又岂会让他们如愿?   想进宫求郑贵妃拿主意的郑夫人被挡在了宫外,哭等到天黑也没有等来郑贵妃的传召。反而是原本打算回家写奏折,第二天一早呈给皇帝的左都御史不一会又气呼呼的坐着轿子到了宫门口。   郑夫人虽然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却也知道左都御史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性子又刚正不阿,从进了御史台开始便专拣皇亲贵胄弹劾,而且是一弹劾一个准。多少皇亲国戚高官显贵都吃过他的亏。但皇帝护着他,他也就活得高枕无忧。   现在一看到他的轿子又来了,赶紧遣人去打听。打听的人回来,听到那些话,她的半边身子都凉了。   “好啊,你们郑家好大的脸面,好大的脾气!居然想用郑贵妃来打压本官?还想用金银财宝来贿赂本官?本官是能用权势压倒的么?本官是能为富贵所移的么?你们姓郑的果真是越发的嚣张了,仗着宫里有个贵妃就连其他人都瞧不上眼了么?本官现在就让皇上评评理,看看本官不听你们的话,最终会不说死在你们姓郑的手上!”一面大声骂着,左都御史一面昂首挺胸的进宫去了。   郑夫人差点再次晕厥过去。“赶紧,赶紧回府,告诉老爷去!”   郑大人才刚把事情布置完呢,没想到又听到郑夫人传来的噩耗,人终于站不住了,摇晃了两下,便瘫倒在太师椅上。   “谁去找左都御史了?我不是交代过你们,谁都不许去左都御史门口哪怕是晃上一晃的吗?”   下面的人纷纷摇头。“小的没有去,也更没有派人去!”   “那到底是谁干的?!”   “说不定,是有人假意冒充咱们的人去的!”管家突然想到。   郑大人又脸色一变。   管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咱们的人不会这么蠢,明知道左都御史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敢去触他的霉头?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一定是有人故意想要激怒左都御史!”   “对,肯定是有人故意!”其他人纷纷附和。   甚至有人大声道:“既然如此,老爷您也赶紧进宫啊,当着皇上的面,将事情讲清楚!”   “讲清楚?现在已经讲不清楚了!”郑大人绝望的闭上眼,脸上血色褪尽,“这一盘棋,我们输了!我郑家……恐是万劫不复了。”   ☆、030 暂时赢家   话虽这么说。   但等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郑大人还是又倔强的睁开眼,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一股慑人的光芒:“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哪怕只有最后一分希望,我们也绝对不能放弃!”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放弃不放弃的问题了。就算他们想放弃,李潇然还不肯呢!   第二天,京城上下便传遍了郑家大公子不顾廉耻在街上裸奔的故事。这个最新最劲爆的消息立马便将李潇然多年的小霸王事迹给压了下去。   毕竟小霸王已经在京城耀武扬威多年了,那些手段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说了几日便有些索然无味。   但郑大公子不同啊!   要知道,在郑贵妃入宫之前,这姓郑的一家都并不怎么显眼的。等郑贵妃渐渐的冒头的,又对郑家人拘束得紧,郑家人对外的形象一直保持得很不错。郑大公子更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度还蒙骗了不少纯情少女的双眼。   谁知道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做出那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事!   不到三天的功夫,关于此事的各种版本就在京城里传遍了,就连深宅内院的少女们也都知道了不少。关于事情的起因,那什么被黑衣人追杀,大家是死都不信的。于是,有人说郑大公子是梦魇了,稀里糊涂出来的;有人说他必定是私会良家妇女结果被人家丈夫捉奸,顾不上提裤子就跑出来了;甚至还有人说,郑大公子就这爱好,指不定平时在府里就是这么干的呢!   反正不管自己的事,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自然是怎么邪乎怎么说,怎么招眼怎么折腾。到最后,直接就演变成了郑大公子是个裸奔狂魔,全郑家上下的人都被他这么高雅的人体艺术陶醉过。但是他却不满足于在郑府里狂奔,便干脆奔到京城大街上去了!   当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郑大人气得摔烂了府里最后一套汝窑的杯子。   郑夫人早已经都没力气哭了,气息奄奄的倒在床上,嘴里喃喃不断:“早说了不该去和他们对着干的,不该呀!”   郑大公子少不得又被郑大人打了几顿,再加上那件事的确太过丢人现眼,他心灵外加身体的创伤都需要治疗,便干脆也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人,吃喝拉撒也都在屋子里解决。   对此,郑贵妃虽然也急得上火,但她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左都御史进宫参的那一本实在是太狠了,而且据内部人员说,这位老人家进了御书房就开始拍桌子大吼,中气十足的连比他年轻二十岁的皇帝都及不上。皇帝都被他过于直白的话气得面无血色,一口气都差点没吊上来。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君,到头来居然还要低声下气的安抚臣子,他这辈子就没几次这么憋屈过!   好容易送走了左都御史,皇帝转头就去了郑贵妃的寝宫。彼时郑贵妃还不知道消息,以为皇帝是又要来临幸自己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兴冲冲迎出去。   这满脸春风得意的笑叫皇帝看在眼里,他心里就更憋屈得难受了!   凭什么?他日理万机,天天忙的跟条狗一样,结果还要受臣子的气。可这个女人呢?这两年来不停的生事,不停的给他惹麻烦,他给她遮掩了一次又一次,现在他都已经郁闷成这样了,她自己的娘家出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她居然还笑!还笑得这么开心!他撕了这个女人的心都有了!   心里不爽利,皇帝的口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爱妃倒是自在得很!”   郑贵妃一听这话,心里瞬时凉了半截。赶紧便收起笑脸:“皇上何出此言?臣妾是因为看到皇上您了所以才心情好的呀!”   好个屁!他现在看到她就一肚子的火!   “难道不是因为你娘家人做的那些事吗?”皇帝沉声问。   郑贵妃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知道了?她叫人私底下对平王府做的那些事?   可是她明明都隐瞒得很好的呀!而且皇帝那边不是一直没有动静的吗,怎么突然就……   但终究还是心虚,她双膝一软,咚的一声跪地,嘴上却还是道:“皇上真是羞死臣妾了!臣妾身在深宫,久不和他们来往,哪里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而且这些年臣妾一直教导他们,做事要公正严明,切不可徇私枉法,臣妾从没说过除此之外的任何话!”说着顿一顿,抬起泪水涟涟的眸子,“若是他们真做了任何败坏法纪的事,请皇上务必严惩不贷!”   她虽然哭得很美,但皇帝这些年也早已经看腻了。更何况今天心情着实太差,见状只是冷冷一笑:“你不知道?你的外甥干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做姑姑的竟会不知?”   郑贵妃听在耳里,心里诡异的感觉更深了。   为什么她觉得,皇帝说的和她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忍不住小声问:“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还请皇上明示。”   “明示?哼,这种话朕可说不出来,免得脏了朕的口!”皇帝冷叱,一甩袖子,“既然你非得说不知情,那也就罢了。不过郑家教养有缺,子女不修其形,这却是实事求是的。从今往后,你便好生在寝宫里抄《女诫》吧!什么时候将德容言功全都心领神会了,什么时候再出去!”   我的天!   郑贵妃立时才发现事情绝对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皇上这是要禁她的足,而且没有规定期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一个不好,她就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她被打入冷宫了!   不要啊!   浑身上下都生出一抹焦急来,她连忙扯着嗓子大叫:“皇上,您听臣妾说,臣妾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皇帝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直接袖袍一甩,大步流星的离去。   终于将胸口的恶气发泄出去了几分,他觉得清爽多了!   其实这些天郑大人一伙人对李潇然做的那些事他怎么可能不清楚?李潇然无法无天的性子他也知道,但碍于太后娘娘的偏宠,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好容易太后娘娘不在,他也想给这逍遥惯了的侄子一点教训。毕竟眼看他年纪就大了,以后总要顶立门户的,要是还是这般模样那该如何是好?所以对于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他也就权当做不知道了。   其实说白了,皇帝陛下也是一心的为了李潇然好。只是可怜他的苦心没人领情,李潇然回头就又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反击,他心里也苦啊!可谁又能体会得到?   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走上了通往坤宁宫的路。   突然想起来,自己都好久没有和皇后促膝长谈了。还记得刚成亲那几年,他们几乎是亲密无间的,他有什么事都和皇后说。皇后是个极佳的听众,每每在他遇到难题时也能给予正确的引导。再不济,看着她静静坐在那里听自己说话,他的心里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现在,光是想到皇后静静坐在那里的模样,他的心绪就已经莫名的宁静了下来。皇帝定定神,便连忙抬起脚,快步跨入了坤宁宫的大门。   郑贵妃被皇帝训斥,被禁足,反而人老珠黄的皇后重获圣宠,再加上外头的传言愈演愈烈,简直说什么的都有,郑府这次是雪上加霜再加暴雪,一家子人都跟被大雪冻烂了的小白菜似的,无精打采的走路都能撞到树上去。   但这还不够。   这一天,门可罗雀的郑府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辆华丽的朱轮华盖的马车。随后,两名孔武有力的小厮从后头的马车里跳下来,咚咚咚将镶着黄铜钉的大门敲得山响:“开门!赶紧开门!”   因为这些天外头的围观群众太多,打听消息的人也数不胜数,郑大人早已经将门房被撤了,只在门内留了两个瘦弱的小厮看着。   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郑家的脸面是丢尽了,别说以前看在郑贵妃的面子上上门来拜望的人了,就连亲朋故旧们也都没了踪迹。他们便干脆将大门紧闭,只留了后门放采买的人进出。   所以现在听到大门骤然被人敲响,守门的小厮还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跌跌撞撞的将门栓给卸了。   当门才刚被拉开一条缝隙,立马一记窝心脚从外头踹了进来,狠狠的将一个小厮给踹到一边。   “你们郑家的人一个个都死了吗?小爷我在外头叫了这半天的门才开,故意怠慢我们是不是?”不悦的低吼在头顶响起,另一个小厮一看,整个身子都凉了,赶紧跪地求饶,“世子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世子您来了,请世子恕罪!”   李潇然冷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只有本世子一个人来了?”   小厮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便看到后方的马车上,车帘半掀,露出一角华丽的衣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穿的。小厮心中大凛,连忙爬起来:“世子和世子妃驾到,小的有失远迎,小的罪该万死!小的这就去通报,还请世子饶恕小的一命!”   说完也不管李潇然什么反应了,他转身就往后头飞奔而去。   “什么?他还敢来?!”   听到小厮的话,郑大人又气不打一处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件事绝对是李潇然设计的!也只有他,继承了他母亲一样的聪明才智,才会以简简单单的一个手段,就掀起了如此的轩然大波。只要郑大公子赤身露体的出现在大街上,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他再动手,那些人的八卦心理就已经足够将事情宣言得人尽皆知了!   比起他们费尽心思的各处折腾,他这一举动才是一劳永逸!   郑大公子听到消息,直接就从房间里蹦出来了。“爹,我要杀了他!他敢把儿子害成这样,儿子要让他偿命!”   郑大人反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偿命?偿什么命?你自己蠢,迷恋美色结果着了别人的道,那是你自作自受!现在就算别人找上门来,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事是他们做的?你有什么本事叫人任你处置?”   郑大公子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一声都不敢吭。   这些天郑大人一生气就打他,他都已经快要被打习惯了。就连平时最疼爱他的郑夫人现在也不护着他了,他心里委屈得很,却根本找不到地方倾诉。   郑大人一看他这窝囊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自己蠢,以后你就好好给我在家里呆着,不要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哟,郑大人这是在说谁呢?谁又给你们郑家丢人现眼了啊?”一道清亮中透着几分绵软的男音忽的传来,郑大人动作一滞,赶紧回头行礼,“微臣见过世子殿下!见过世子妃!”   “世子妃?”李潇然低叫一声,“我媳妇也来了?小爷我怎么不知道?”   她不是和你一道来的吗?你身边这一角衣裙……郑大人心道,猛地发现这料子颜色似乎太深了些,还不适合秦明兰这个年纪的人穿。心中一紧,连忙抬起头,当看到那个出现在面前的人时,他脸色陡变,双膝一软差点就跪下了。   “微臣,微臣见过平王妃!”   身穿深紫色长裙,头上戴着幕篱的平王妃微微颔首:“郑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李潇然闻言又是一声冷哼:“他自是不用多礼,咱们也没那个功夫和他们多礼!”   他这话什么意思?   郑大人心里猛地跃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连忙向开口转移话题,但李潇然已经噼里啪啦的又说起来了:“哎呀,原来三妹夫也在这里呢!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正打算过来找你呢!三妹夫,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不穿衣服上街乱跑去了?你自己乱跑也就罢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整个郑家都会因为你这一跑而声名扫地?郑家我们其实也管不着,但今天我们上门,那是必须要好好问问你——你郑大公子到底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婚前没有和我们详说?我如花似玉的妹子嫁给你,你便是这样对她的吗?这新婚才一个月呢,你就能光屁。股出去乱跑了,以后那还得了?你将我们平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了?”   连三妹夫都不叫了,直接喊郑大公子,可见他是真生气了。   见过贼喊捉贼的,但他们还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贼喊捉贼的人!   郑大人和郑大公子双双被噎得直翻白眼。   郑大公子一个忍不住,跳起来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谁爱光屁。股跑了?分明就是你——”   “阿季,闭嘴!”郑大人猛地厉声喝道,一把将儿子拽到一边,自己毕恭毕敬的对平王妃行了个礼,“下官教子无方,让王妃笑话了。不过王妃请尽管放心,那件事只是意外,犬子对三小姐敬重有加,如今心意也没有变过。从今往后,我们郑府也一定会好生善待三小姐!”   他们又不是来给李夷然出头的!虽然他们打的名号的确是这个没错。   李潇然冷哼。“敬重有加?和一个女人一起光着屁。股在街上跑,还不顾体统搂搂抱抱,这便是对小爷妹妹的敬重有加?小爷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女人似乎就是三妹夫当初的贴身丫鬟,后来成亲才刚半个月就被提为姨娘,后又被逐出府的张姨娘?”说着又冷冷一笑,“小爷现在才知道,原来三妹夫你是个这么长情的人!”   郑大人和郑大公子父子俩羞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以平王府的人脉,能在短时间内将张姨娘的身份查个清楚他们能理解。可是李潇然居然就这样用这个来打他们的脸,那还是超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好歹也是亲戚,这样撕破脸好吗?   不过想想,私底下都已经互相撕扯成这样了,这脸面上的平和也早就不用再保持下去了!   不过,郑大人还是想把这个逆子给撕了算了!   儿子和张姨娘青梅竹马,感情甚深他能理解。甚至儿媳妇也够大度,进门之后就马上将人给提了姨娘,可是这儿子呢?不停的做傻事。他将张姨娘逐出府去不也是为了他好?后来这小子悄悄的将张姨娘给接了,还买了一栋宅子养着他,他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私底下也敲打过他好几次,警告他短期内不宜乱动。这小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一转眼呢?真是气死他了!   郑大公子其实心里也委屈呢!他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不就是养了个外室吗?他爹还养了俩呢!他不过是出去闲逛的时候顺便去看看她罢了,谁知道就被人给陷害了?   说起来,还是要怪李潇然这个混蛋!   想着,便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居然还敢瞪他?李潇然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冷笑:“看来,三妹夫是不知错,也不想悔改了?”   “没有的事!”郑大人连忙摇头。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们不能和平王府彻撕破脸。   李潇然不悦低叱:“郑大人,本世子是在和令郎说话呢!原来你一只有在小辈之中插话的爱好吗?”   这是在讽刺他为老不尊呢!郑大人讪讪退后一步:“下官不敢。只是因为上次的事,犬子被惊吓得不轻,现在还有些呆滞,下官不得不代他答话。”说着悄悄推了一把郑大公子。   郑大公子恨李潇然恨得牙痒痒,但也不得不咬牙切齿的道:“世子想多了,在下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忽的,平王妃开口了,平和的嗓音蓦地带来一股强大的压力,郑大公子差点都没抗住!   郑大人一见,眉头立时皱得更紧了。忍不住小声道:“王妃,其实事情不是那样的……”   “不管事情如何,本妃只相信自己听到看到的事实。”平王妃淡声道,“而且此时也有不少人亲眼看到了,你们难不成还有什么要辩驳的不成?”   要是能辩驳的话他们早就辩驳了,何必等到现在?   郑大人无力长出口气。   平王妃便也出了口气:“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本妃亲自上门来,便是来问郑大人要一个说法。在这件事上,你们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我们王爷虽然不在京城,但平王府也不是白白矗立在那里的!你们想趁着王爷不在就欺凌我们孤儿弱母,那你们可就错了主意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然而郑大人听在耳里却觉得跟催命符没有两样。   真没想到,平王妃居然也会出面!   要是李潇然和秦明兰的话,那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这两个人都是小辈,小辈过来为妹妹讨要说法,总不能驳了他们长辈的面子。但平王妃就不同了。她是李夷然的嫡母,也是郑大公子的岳母。自家的女儿才嫁过来一个多月夫婿就闹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平王爷又不在,那么平王妃出面就很顺理成章了!而且这件事上明显是平王妃更占理的,他们该怎么办?   郑大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思来想去,此事也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一咬牙,他昂首大声道:“启禀王妃娘娘,其实外头所传有误。那日犬子的确是喝多了做下了丑事,但那也是因为他着了一个暗娼的道,稀里糊涂的脑子不清楚,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但那个暗娼绝非是张姨娘,张姨娘早已经被下官赶出府去,出去的当天就已经投缳自尽了!”   呵,果真是在官场纵横多年的郑大人。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将儿子丢人现眼的举止说成了是醉酒误事,和郑大公子一道丢人现眼的张姨娘也‘被死亡’。至于这所谓的暗娼?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又是那种专做皮肉生意的人,自然会有些下作的手段。所以郑大公子便是你着了道,所以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这谎言编的拙劣,整体说起来也不甚光彩,不过比起堂堂侍郎府上的公子还在新婚就和被赶出府的姨娘乱搞,还双双赤条条的出现在大街上要好听得多。至少,道德感的压迫力就少了。   “哦~”李潇然当然也知道他玩的是什么把戏。其实这些天郑家也是一直对外这么宣传的,至于信不信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郑大人的心脏又禁不住狠狠蹦了一下。深吸口气,他又道:“此事的确是犬子无德,辜负了三小姐的一片深情厚谊。只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们能结成姻缘,也是千百年来的缘分。更何况又是新婚,小两口感情也是不错,还请世子和王妃宽宏大量,就饶了他这一回。以后下官一定好好约束他,一定不让他再辜负三小姐了!”   这就已经是在降低身段示好了,也是故意搭了个梯子给他们下。   只要李潇然再顺势提出让他们放了杨光远,他们必定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从此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继续和和美美的做亲家——当然,这只是郑大人的幻想而已。   费了这么大的动静,闹腾了这么久,甚至连平王妃都出动了,这位不会真以为他上门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服个软吧?   李潇然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郑大人莫名的呼吸有些不畅。   而这个时候,他也才慢悠悠的开口:“宽宏大量?饶了他一回?郑大人你说得好轻松!小爷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般胆大妄为了,原来都是郑大人你们放纵的结果!都闹出这么大的事了,你们还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打算就此将事情揭过算了吗?”   “不然,世子您还想如何?”郑大人说到这里也怒了。虽说一开始是他们太过咄咄逼人了点,可是官场之上,谁不是这样互相打杀来去的?而且到头来他们不也扳回一局了吗?现在落下风的是他们!他们也已经认错服软了,这对母子到底还想怎么样?   “小爷我的想如何?”李潇然笑着,目光慢慢转到郑大公子身上,倏地一冷!“在和小爷妹妹成亲之前就和身旁的丫鬟有了首尾便是不对。成亲不满一个月就抬姨娘,不到三个月就和暗娼鬼混,甚至光着屁。股上街给京城人都看了个够,你们家不嫌丢脸我们王府都差点没脸出门见人了!你现在还敢问小爷我要如何?你没看到就连小爷的母妃都被气到了,竟是主动上你们这里来为三妹讨回公道了吗?郑大人你贵为侍郎,不会连一点诚心认错的表示都没用吧?”   郑大人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气得又开始呼吸不畅。   可是看看一脸得色的李潇然,以及一旁带着幕篱看不清楚表情的平王妃,他心往下一沉:既然这对母子都找上门来了,那么今天这事是必定不能善了了。他不做点什么,这对母子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努力的狠狠咬牙,他转头大声道:“来人,请家法!”   立马,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响起。   家法,那可是放在宗祠里的一根藤条,藤条上面还嵌入了许多铁丝,打在身上疼得很。一般只有犯了大错的子弟才会被请家法责罚。郑大公子小时候一次顽皮闹得事情太大被打过一次,仅仅只是三下,他就疼得大哭大喊,后来更是趴在床上休养了整整半个月才好。而现在,看郑大人的架势,分明就不是三两下能完事的!   “爹!”也直到这个时候,郑大公子似乎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大声喊道。   你现在喊有什么用?   郑大人狠狠瞪他一眼:“孽障,你造了这么大的孽,你岳母和舅兄能原谅你就已经是你积了八辈子的德了!可是现在,你违背了我郑家家训,损了我郑家脸面,我却不得不罚你!”   这人又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如果秦明兰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吐郑大人一脸!   平王妃和李潇然说了会原谅郑大公子了吗?这郑大公子丢人现眼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好几天了,可为什么郑大人都没有罚他,结果今天当着平王妃的面,他就要为了保全家族颜面对儿子动手了?话说的冠冕堂皇,还顺便给平王妃还有李潇然挖了个坑——只要他对郑大公子动了手,那这两位就放过他们了!   这点小伎俩,李潇然直接嗤之以鼻,不过是懒得拆穿他罢了。   平王妃自打说了那几句话后,便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透过一层薄薄的帘子,郑大人总能察觉到两道有些犀利的眸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话说完了,也不等平王妃和李潇然反应,他便举起藤条,对准郑大公子后背狠狠的抽了过去!   当着李潇然和平王妃的面,他的动作没有半点水分。实在是他也不敢啊!这两位都看着呢!而且这两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谁要是敢欺瞒他们,那么下场一定惨不忍睹!   连打了有五六下,郑大公子的脸色就惨白起来,哭爹喊娘的好不可怜。   郑大人手上却半点不敢松懈,又狠命的抽了两下,便听到一声焦急的轻呼从远处传来:“公公请棍下留人!”   救星终于来了!   郑大人连忙松了口气,但手上还是又装模作样的往郑大公子身上抽了几下,才做不得已的架势放下手,讶异低呼:“阿季媳妇你怎么来了?”   “听闻母妃还有世子大哥来了,媳妇心中欢喜,便过来看看,谁知道半路上就听说……”李夷然眼圈红红的,上前来冲他们一一行过礼,目光便转向了郑大公子那边,再也移不开了。   郑大人连忙摇头叹息:“这小子死有余辜!居然能做出那样的事,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了!王妃和世子来为你出头,也是心疼你,你不用再拦着我,今天我一定要打死这个孽障!”说着作势又举高了藤条。   “公公,求求您了,您就饶他一命吧!”李夷然立马就跪下了,满面泪痕的大声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媳妇的相公,是媳妇要依靠一生的良人。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媳妇以后可该怎么活啊!”   “这个三妹你就尽管放心好了,不就是个小白脸吗?这个死了,你就干脆跟我们回王府去,我们再给你好好挑挑,找个各方面都比他好的,叫他一辈子守着你爱护着你,绝对不像他这样才刚新婚就闹得不成样子!”李潇然立马凉凉道。   郑大人差点想跳起来大叫。什么叫才刚新婚就闹得不成样子?一切分明都是你设计的,你主导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可是现在他不能说,只能将澎湃的心绪隐藏起来,状似无奈的不停的叹息:“世子说得对,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堪,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如果三小姐你果真受不了的话,那边离了他吧!有王府在,三小姐你再寻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是难事。”   “公公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李夷然听到眼泪又下来了,双手更是死死抱住了早因为疼痛倒地的郑大公子,“既然已经入了郑家的门,那媳妇就生是郑家的人,死是郑家的鬼,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郑家一步的!您这一说,是要逼媳妇去死吗?”   她上次去了王府才鲜血淋漓的回来,现在头上还缠着白布条呢!一路摇摇摆摆的过来,又这么哭了叫了一场,人已是累得筋疲力竭。却还要站起来,一头就往前头的大树上撞去。   郑大人一见脸就白了,连忙大喊:“赶紧将大奶奶拦下!”   丫头小厮们的反应也比平王府上的快多了。李夷然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便又跪了下去,也不说话,只不停的淌着眼泪。   郑大人老脸皱得跟只包子似的。“王妃,世子,你们看,现在可如何是好?”   他状似在询问意见,却是悄然将信息给传递了出去。   李夷然立马便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看向平王妃这边:“今天母妃和大哥来为我出头,女儿十分感激。只是,女儿已经是郑家的人了,那么必定是要和郑家同进退的。相公他虽然做了错事,却是被人陷害的,女儿不怪他。”   “你真是这么想?”李潇然闻言眉梢一挑,“三妹,你没听到外面的人怎么传那件事的吗?这个人可是——”   “我没听到,我也不想听到!”李夷然大声打断他,理直气壮的无与伦比,“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相公,我敬重他,爱戴他。不管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都选择相信他,也会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狂风骤雨!”   “夷然……”听到这话,背疼得龇牙咧嘴的郑大公子都不禁抬起头,目光柔柔的看过来。   李夷然连忙冲他绽开一抹笑花。她头上绑着布条,脸上还挂着泪珠,笑起来格外的画技。但是在郑大公子眼里,世上就再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容颜了!   郑大人也被这话感动得不行。“其实,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李夷然坚决摇头。“儿媳心意已决,求公公成全!”   他自然是巴不得成全她的!这个丫头脑子机灵右手腕,自己都还没用够呢,哪里舍得让她走?   郑大人皱皱眉,又为难的在平王妃和李潇然之间目光游移了半天。   李潇然听到李夷然信誓旦旦的说辞,也干脆闭了嘴。倒是平王妃缓缓开口:“夷然,你主意已定?”   “是,女儿主意已定,再不会更改!”   “那好吧!”幽幽的一声轻叹,平王妃淡声道,“原本我们今日过来,是生怕你受了委屈,特地来帮你主持公道的。既然现在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无话可说。既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我们自然是不会阻拦你的。”   “女儿多谢母妃!”李夷然连忙感激磕头。   平王妃摇头。“你不用谢我,我不过是尊重你自己的选择罢了。而且,经此一事,你应该清楚,以后若是再出现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们是不会再出这个面了的。”   李夷然动作一顿,但马上又定定点头:“女儿明白,女儿理解母妃的苦心。但是母妃也请相信,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诸如此类的事情了!”   “既如此,那就最好不好了。”平王妃又点点头,便看向李潇然,“潇儿,看来今天我们是白来了。既如此,我们回去吧!”   “嗯。”李潇然点点头,撇嘴似乎有些不悦的道,“本来还以为能看场好戏的呢,结果……哎,真没意思!早知道这样,我就留在家里陪我媳妇了!”   “你呀,还能不能有点出息?”面对儿子的时候,平王妃不似在外人跟前的端庄高雅,变得更接地气了些。   郑大人见状,忍不住睁大了眼贪婪的看个不停。   李夷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眼中一抹精光闪过。   母子俩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却是心平气和的离去。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平王府这次吃了憋,但李潇然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母妃你真聪明!”才刚上了马车,他便迫不及待的对平王妃竖起大拇指,“一切都被你料中了!”   平王妃摘下幕篱,不施脂粉的脸上隐约能看到几丝浅浅的皱纹,却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岁月的风韵。   只听她轻轻柔柔的道:“这郑成云还是如此,他的儿子更是不堪。至于李夷然……好歹也是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的,我若是连她的心思都猜不到,又如何能拿捏得住她?”   “母妃你就是厉害!”李潇然不遗余力的拍马屁,乐呵呵的靠在平王妃神色,“这下,姓郑的还以为他们真的占了上风呢!还有李夷然,她只怕也以为,她是这一次里头最大的赢家了吧?”   “现在说起来,她的确是最大的赢家。”平王妃淡声道。   当然,也只是现在而已。   ☆、170   不过,不管暂时还是长久,至少现在李夷然的确是因为她的这一番表态而得到郑家上下的一只感激。   好容易送走了平王府母子,郑大人也大大的松了口气,连忙大声道:“来人,赶紧将公子扶回房间去,请大夫!”   “公公不用着急,媳妇来就行了。”李夷然忙道,一边抚上郑大公子的一边胳膊。   另一个丫鬟也赶紧上前搀扶上他。   郑大人见状心里更是满意得不行——这个媳妇真是娶对了。还没进门之前就对他们家频频示好,嫁过来后又帮他们做了不少事。现在明明自己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了,却半点不露,反而继续坚持站在自家人这边。单是这份心意,便足够令他将她当做女儿一般看待了!   这样想着,他心里便舒畅了许多。   只是——   突然想起来了,直到离开之前,李潇然都没有说这件事了结了!他也提都没提要他们将杨光远给放了的事!   那么,他还要不要放?   而那边,郑大公子听话的由李夷然扶回房间。最近家中人多灾多难,郑夫人卧床不起,郑大人更是着急上火的牙疼,便干脆请了个大夫在家中坐诊。现在正好便宜了郑大公子。   为了给平王妃一个交代,郑大人下手十分的简单粗暴。一二十棍子下来,他后背上都是红肿一片,几个地方还破皮流血了。   李夷然见状眉头微皱,低声吩咐人取来温水,亲自给他简单清理过后,再小心的涂上膏药。   郑大公子全程配合,态度比当初诱哄李夷然嫁给他时还要好得多。   等上完药,李夷然正要转身离开,郑大公子却一把握住她的柔夷。   李夷然回头:“怎么了?”   郑大公子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夫人,今天谢谢你。”   原本被李潇然害得颜面尽失,他心里对任何和平王府有关的人都恨得牙痒痒,自然李夷然也不例外。这些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李夷然也经常过来看望,却每次都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不过现在,亲眼看到李夷然对自己的维护,甚至不惜为了保护他们家和平王妃决裂,他的心里便满满的都被感动塞满了。   这个妻子,必定是爱惨他了才会这样吧?说起来,自己也的确是做得太过了些。如今想起成亲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眼神便放得更柔,柔情款款的道:“以前是我不对,可是现在我知道错了。夫人,你就原谅我一次,以后我们重新开始,我一定好好对你,可好?”   李夷然被他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她仿佛才反应过来,眼中不由涌出了晶莹的泪珠:“相公你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才刚开始吗?”   “对,你说得对!我们才刚开始!”郑大公子面上一喜,忙不迭重重点头。   李夷然便垂下眼帘羞涩一笑:“相公你受了伤,赶紧去床上趴一会吧!妾身手上沾了药膏,得出去净手。”   “好,你快去。我等你回来。”郑大公子柔声道。   李夷然点点头。“我马上就回。”   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转过身。却在抬起脚的瞬间,李夷然的眼睫也抬了起来,水光涌动的眸子里哪里见道半点泪意?反而满满的都是鄙夷的冷笑!   不对?原谅?重新开始?   你以为可能吗?   且不管接下来的日子郑大公子和李夷然是怎样的你侬我侬,郑大人这些天的火气是越发的大了。原因无他——   “张姨娘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他是早就打算将那个女人杀了灭口了。可是谁知道那女人也有点小聪明,那天在大街上丢人现眼,并被郑大公子扔掉后,人就不见了踪影。后来几日他命人到处寻找也没有寻到她的半点踪迹,可快要急死他了!   尤其他还编出那样的理由,如果平王府上真个追究起来,他要是交不出尸体那该怎么办!   现在,人终于出来了,也死了,他高高悬起的心却半点也没有放下——人不是死在他手下,谁知道是谁杀的?有谁知道这是不是谁特地给他们挖的坑?   他猜得很对,这个坑可不就是李潇然挖给他的吗?那天郑家因为郑大公子裸奔这件事受到的冲击过大,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将自家人接回去,先将丑事遮掩了再说。至于张姨娘,那本就是个已经被赶出去了的女人,又差点将郑大公子的名声给折腾得没有了,他们是巴不得她死在外头了才好!   等安顿好了郑大公子,再将事情从头到尾的捋一遍,他们才惊愕的发现张姨娘居然不见了!   那人去哪了?自然是被李潇然早就安排的人给藏起来了呀!   这些天,他们是看够了郑家人在外头寻人寻得焦头烂额的惨状,然后才慢悠悠的去郑府走了个过场,然后才将尸体给扔了出去,而且好死不死的就扔在了当初事情原始发生的地点——那间宅子里。   原本那件事发生后,那宅子里的人就跑光了。郑大人为了寻张姨娘一开始也曾差人去哪里蹲守过,但等了好几天都不见人回来,便干脆叫人将屋子锁了,打算等事情过了之后再来收拾。可谁曾想,那人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那里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郑大人可怜的饱受摧残的小心脏就已经又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起来。   但更让他受摧残的还在后头。只听管家支支吾吾的道:“听说是死了有两三天了。”   “两三天?那为什么现在才察觉?”   “小的听人说,还是因为左邻右舍闻到院子里有臭味飘出来,才有人去敲门。没人应后便翻墙去看,谁知道就发现了自尽的张姨娘,便赶紧去报官了!”   报官,报官!   郑大人的头更疼了。这事居然又让京兆尹介入了!   京兆尹也想哭得不行。   上一桩事还没完呢,杨光远到现在还关押在牢里没有提出来审问。没想到一转眼,现在又除了一桩命案,而且死的又是和郑家有关的人!   他们老郑家最近是流年不利专门死人是吧?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人报了官,他少不得叫人去将尸首搬了出来,顺便叫人去通知了郑府。于是,郑大人这才知道了张姨娘的死讯。   “快!赶紧通知张姨娘的家人,叫他们去官府将尸首领回家,一把火烧了!”急中生智,郑大人连忙扯着嗓子喊。   管家忙低声安抚:“老爷请放心,小的在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就已经通知张全了。”   “那就好。”郑大人轻出了口气。   但话音才落,外头张全就哭丧着脸进来了,一进门就跪地砰砰砰直磕头:“老爷,小的没用,小的辜负了您的嘱托,小的对不起您!”   郑大人猛地一阵头晕目眩。   “你,你什么意思?”   “方才小的得了管家的意思,想去官府认了妹妹的尸首,可没想到,去的时候却被拦在外头,说是太子殿下去了!”   郑大人心里又是一凉。“太子殿下怎么会去那里?”而且还那么巧,刚好就赶在这个时间了!   “这个小的特地找人问过了,听人说近日圣上龙体欠安,便将国事都托付给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时常去各部转转,方才便正好到了京兆尹府。京兆尹不敢怠慢,便连忙放下一切去迎接太子了。小的想趁机偷偷的将妹妹的尸首领走,却不曾想那守门的衙役竟是半点都不肯松口,小的的十两银子全都有去无回!”张全义愤填膺的道。   郑大人却听出了其他的味道。连忙强压着一口气吩咐道:“管家,现在只有靠你了。你赶紧乔装打扮一下,去京兆尹府,打听打听太子殿下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   千万,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管家连忙点头去了。   和郑大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不同,平王府内,秦明兰因为肚子越来越大,压迫得她难受,便干脆躺在贵妃榻上。李潇然坐在她身边,跟前一盘水灵灵的大樱桃,他拈起一个送进秦明兰嘴里,再接了她吐出来的果核,再往自己嘴里送上一枚,轻轻咬上一口,大口大口的享受着酸酸甜甜的汁液溢满口腔,这才颔首:“接着说。”   小二这才兴致勃勃的道:“太子今日巡视到京兆尹府,坐下后便问了京兆尹这些日子以来京城的情况。京兆尹不敢隐瞒,便都细细的说了。其他还好,一听说杨光远打死人以及郑府上的张姨娘上吊自杀的事情,便随口道了句:”这事听起来怎么觉得有些蹊跷?“太子殿下都说蹊跷了,谁还敢说不蹊跷?京兆尹便连忙点头称是,也说自己觉得有问题正待进一步查证呢,不想太子殿下就来了,还列出了自己找出来的几个疑点。太子立时来了兴趣,便叫人将两件案子相关的资料都找了出来,甚至还叫人将杨光远从牢里提了出来,说是要亲自审问。他还叫人去张姨娘住的附近查探,并将相关人员都带回衙门里审问。”   “哈哈哈!”李潇然闻言高兴得直拍手,“听到了吧?现在太子也插手了,姓郑的想一笔将事情抹掉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咯!”   是啊,郑贵妃能将太后忽悠出京城,太子就能让皇帝称病不出,甚至连郑贵妃都被禁足了!现在,郑家就是那案板上的肉,任由他们怎么翻来剁去了!   秦明兰唇角也泛开一抹浅浅的笑花:“现在,郑家人肯定都提心吊胆了吧?”   “提心吊胆?这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李潇然轻哼,“太子这人我最清楚了,既然他插手了,那不折腾出点大风浪来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就等着看吧,又一波的大风浪就要来了!”   秦明兰转头静静看着他。   李潇然莫名的被看得有些发慌。“你,你看我干什么?”   “太子插手,其实也和你脱不开干系吧?”   李潇然挠头傻笑。“虽然他和我不对盘,但郑贵妃和九皇子是他的死对头,那对母子和我也不对付。我们和他们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我们便合伙啦!”   “可是你没告诉我。”秦明兰沉声道。   “但你也猜到了不是吗?”李潇然笑,继续笑得傻乎乎的,一手又偷偷摸摸的来拉她的手,“我媳妇这么聪明,这点雕虫小技还用我说吗?以你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聪明才智,动动脑子肯定就能猜到啦!”   秦明兰嘴角抽抽。“少给我东扯西拉,说实话。”   李潇然立马笑意一收。“其实这是母妃的意思。她说你马上都要生了,就不必要再为这种小事伤神了。这种事情,我出马就够了,你就当听个故事,乐一乐,心情好了,对孩子也好。”   果然。秦明兰无语望天。这位婆婆大人,叫她怎么说才好?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说是小事。在她眼里,大人到底觉得什么样的事情才算是大事?   尽管平王妃觉得事情小得简直不值一提,但郑家人已经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了!   因为太子在询问了两拨人马许多事情之后,居然没有管其他的,竟是随口问了一句:“不过是个姨娘,以前也是在府里做奴才的,居然出来了能买得起一所这么大的宅子?”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郑大人再次后悔当初怎么没把那个儿子给射到墙上!   须知那宅子是郑大公子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张姨娘买的。这也就罢了,为了安抚被去逐出府的张姨娘,他一面安抚她很快就会将人给接回去,一面就干脆将宅子写在了张姨娘名下!   也就是说,那所宅子是张姨娘的!   那可是位于京城府南边的一片繁华地段,住在那里的大都是有钱的富户,地位仅次于东边皇亲国戚们的居所!虽然只是一所小小的二进宅子,也花了差不多一千两银子。那足够买一百个张姨娘了!   由此,便扯出了张姨娘是被郑大公子安置在外头的事实。张全抗不过太子那身慑人的气场,老实交代那房子也是郑大公子出钱买下的。一口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分毫都没有拖延。   对此,太子还特地叫了郑大人过去,笑眯眯的对他道:“孤活这么多年,都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贵公子一个还未入仕的公子,居然一出手就能买下这么大一所宅子!可想而知他手头能活动的钱肯定更多吧?”   郑大人立时吓得魂不附体。   要知道,郑家上下就他一个人在朝为官。他一个月的奉银也不过三百两,要支撑一大家子的嚼用,根本就留不下多少。家里名下也有些良田店铺,但也不是日进斗金的好铺子。再加上这些年他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两袖清风,为了贵妃娘娘,为了整个天凤王朝死而后已,是分毫便宜都没占过的。可是现在,他的儿子都能随意支配那么多钱,他该怎么解释?   郑大人真是杀了那个蠢儿子的心都有了!   但为今之计,他只能伏地大哭:“太子明鉴,此事微臣毫不知情。肯定是那个逆子趁微臣夫人不备,悄悄将夫人攒下的银子偷了,悄悄在外头安置的张姨娘,此事微臣不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废话,就算知道你也肯定一口咬死了不知道。   太子见状依然保持着他的招牌微笑,轻声细语的道:“郑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孤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怎么就吓成这样?难不成孤说对了?”   郑大人都快吓趴下了。“没有的事,绝对没有!微臣为官多年,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太子若是不信,尽可以着人去查!”   “如果郑大人你非要如此的话,那孤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太子笑眯眯的道。   郑大人一滞。   偏巧此时,又一队人马走进公堂,为首的赫然便是太子的贴身侍卫长。   “启禀太子,属下等在搜寻郑张氏的住处时,发现了这个东西!”双膝跪地,他双手将一本小册子呈上。   郑大人一见,一颗心瞬时坠入谷底。   这个东西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这是别人用来陷害他的东西!   太子见了,眉梢一挑:“郑大人见过这个东西么?”   “没有!”郑大人赶紧摇头。   “呵,看郑大人你方才直愣愣的看着的样子,孤还以为这东西就是从你手里流窜出去的呢!”太子笑道,挥手示意人将东西呈上来。   等东西到了手上,太子大略翻了翻。一开始翻的还慢,后面却是越来越快。等到了最后一页,速度却又慢了下来,而后又往前翻去,并着急的道:“来人,笔墨伺候!”   自打东西入了太子的手,郑大人便眼珠子都不错一下的盯紧了太子的表情。却发现太子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面的好笑,再到无聊,再到惊诧,紧接着焦急,然后又是恍然大悟。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愤怒!   啪!   忽的,一声脆响,太子手中的笔飞了出来落到地上。笔尖上饱蘸的墨汁四溅,溅了他一脸,他却不敢擦拭,而是身子一矮,又趴伏在地上:“太子殿下请息怒!”   “息怒?郑大人,你们胆大包天,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你还让孤怎么息怒?”太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包含着怒气。   太子对外一直温柔和煦,便是生气了也只是稍稍放缓一点语调而已。可是现在,他的嗓音竟是冷冰冰的,这说明他是真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郑大人瞬时整颗心都悬到了最高点。他实在是想不到,到底一个什么东西,竟能让太子愤怒到这个地步?   不用他多动脑筋去想,太子已经将东西扔到他跟前:“你们自家干的事,你自己好好看看!”   郑大人赶紧爬起来,结果一看封面就愣住了。再翻了翻,他的老脸都变得通红,一颗心却是放下了。他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个!   连忙带上几分轻松快意的道:“犬子无状,在房中藏了这等东西,是微臣教子无方。回去微臣就好好教训教训他,再也不许他拿这等东西来污了太子殿下您的眼!”   太子听了眼中的笑意更冷。“陈大人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份小册子里的消息已经够多了!”   “什么消息?”郑大人不解,低头又翻了翻,还是没发觉什么啊!   太子轻嗤。“你不要告诉孤,你在乎观察混迹这么多年,还看不出这每一页上做的标记。在最后一页,那看似杂乱的总评,其实就是将前头的字再重新排列的暗语!”   竟是这样?   郑大人一愣,连忙照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果然发现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字被连成了一句句的话,而且那些话……   啪!   手一抖,册子掉在地上,他不停的磕头大叫:“冤枉啊!太子殿下请明察,下官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做这等卖国的贼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此事只是郑大公子一人所为?”太子冷声问。   郑大人下意识的就要点头。但转念一想,他又差点吓出一身冷汗——太子居然下了个套给他!如果他点头,那么自己儿子就完了!儿子通敌卖国,那么他们整个郑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连忙摇头,快把脖子都给摇断了。“不可能!犬子虽然不学无术,但也不是这等不知廉耻忠义的人!”   “那郑大人你说,这本册子是哪里来的?”太子的声音已然越来越冷。   郑大人欲哭无泪。“此事微臣不知。但是微臣知道,这一定是别人嫁祸给微臣的!”   而那个人,不出意料的话,是李潇然!   真没想到,他们不过是给他们个打击而已,他们居然就想出了这么毒辣的招数!通敌卖国啊,那是要诛九族的重罪!不止他们姓郑的保不住,就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保不住!现在他倒是庆幸九皇子早早的就离开京城去了封地。不然,只怕九皇子的结局会比现在更惨!   这种话绵软又无力,太子自然不信。“郑大人你若是拿出证据来说明你是被嫁祸的,那孤就信你。”   证据?他能拿出什么证据?   既然那对母子都已经打定主意要陷害他了,那么必定方方面面都已经布置好了,就如他们一开始设计杨光远一般。   更何况……   郑大人无力闭上眼:“微臣拿不出。”   “既然拿不出,那少不得就要让孤来帮你找了。”太子沉声道。   郑大人睁开眼,正好看到太子脸上一抹诡谲的笑一闪而逝。   立马心中一惊!   只怕,这件事太子也横插了一脚!   原本以前在诸位皇子之中,就只有九皇子最得皇上宠爱。郑贵妃更是为了九皇子不停的上蹿下跳,甚至还私底下给太子以及皇后使了不少绊子。上次九皇子之所以会遭皇上厌弃,甚至逼得郑贵妃不得不提早暴露自己怀孕的事实,导致最终跌倒流产,九皇子也被赶出京城,这些也都是太子一手主导的!   而现在,他分明就是要赶尽杀绝了!   所以,这一次,好容易给他抓住这个机会,他们怕是难以逃脱了!   想到这一层,郑大人心里一凛,忽的站起身来,昂首大声道:“微臣说没有就是没有!微臣行的正坐得直,现在就可以对天起誓至今从未做过有损我天凤王朝利益一分一毫的事!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说罢,一把夺过一名侍卫的佩刀,便往脖子上抹去。   太子见了,却是连眼神都没变动一下,只嘴角越翘越高了。   郑大人是想以自己的一条命来换取整个郑家的生存机会,最好还能给他自己留下一个忠君爱国的美名。可是,太子在此,他又岂会让这个人就这样在自己跟前死掉了?   不用开口,便有侍卫抢先一步一脚踹过去,顺便一把握住他抓着刀的手,用力一拧!   只听咔擦一声脆响,郑大人的胳膊就这样呗捏断了!   那刀他自然也握不住,哐当一声坠地。   随即,郑大人一个踉跄,也跌扑在了地上。   “你!”抬起头,他一脸痛苦的看向上头的太子。   太子面带浅浅微笑,端坐上头仿佛一尊沉静的佛,“郑大人你这是何苦呢?孤也不过是说了几句怀疑的话而已,事情都还没有定案。你现在就抢着寻死,倒是叫孤要以为你是畏罪自尽了。”   这么说,他竟是连死都不行了吗?   郑大人浑身冰冷。   活着,他要眼睁睁的看着郑家被冠上通敌卖国的帽子。死了,他就是畏罪自尽,那顶帽子被扣上的速度会更快!   所以,他是活也不是,死也不是了!   上头那个周身都似乎散发出浅浅柔光的男人,他身上哪有半点佛性?他就是个恶魔,吃人肉喝人血,用人命为自己超度的恶魔!   对上他怨毒的目光,太子继续浅笑:“看来郑大人是同意孤的说法了。既如此,那你就还是好好活着吧!孤既然已经说了,那就必定会将事情一查到底。如果你们真是无辜的,孤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公道?这年头,世上还有何公道可言?   郑大人想仰天大笑,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   ——   继郑大公子在京城街头裸奔的热闹过后,京城里很快又爆出依着更加劲爆的话题——   郑家通敌卖国,他们居然就是当初那群在京城祸害百姓的罗刹人的接应人。陈家三老爷,高家小公子,以及各家各户或死去或失踪的公子,全都和他们家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   随着太子的进一步调查,不止张姨娘在京城的宅子被挖了出来,还有张全在南城的大宅子,郑家其他家奴在其他繁华地段买的铺子等等,也都被一一挖了出来。大概估算一下,价值已经超过五十万两了!   病床上的皇帝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又吐了一口血。   这些年他励精图治,为了发展国力几乎将国库都给挖空了。自从登机之后,他手头就没有稳定的存在过超过十万两的银子,可这个郑家,他们手头就有价值五十万两的东西!   说不是贪腐的,那又是怎么来的?   随后,又有各路官员检举揭发,竟是将郑家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一切都曝光在了世人跟前。左都御史以及吏部的刘大人等人也又纷纷上奏,历数郑家人以及郑贵妃乃至九皇子的几大罪状。大家才赫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们在京城里的根基以及这么深了!   于是,皇帝发话,将郑家全族以及同郑家过从甚密的家族全数羁押,抄家!   这一抄,不想又抄出不少好东西来。其中便有郑贵妃和郑大人的一匣子来往信件,其中大半都是在密谋如何扶持九皇子,并打压太子的。甚至,大家也都知道了,当初发生在太子身上的几桩无头悬案的真正幕后主使!   得知消息,皇帝直接就起不来床了,连叫了五六生杀,才咳嗽着闭嘴。   不过幸得太子宽仁,又见皇帝病重,不忍心再犯杀孽,便只是将罪魁祸首的郑大人给砍了头,其他一干人等都贬为庶民,族中子弟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一齐流放至岭南。郑贵妃也因为此事被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至于远在封地的九皇子,也被一诏圣谕召回京城,接下面面对他的蒋氏一辈子的囚禁。   此举一出,民间对太子的又是一片赞誉之声。   “宽容大度?慈善如佛?我呸!”听到外头传来的消息,李潇然只有这么一个反应。   “他就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人不见血的阴险小人!那些人都被他的虚伪面具给骗了!”   看着义愤填膺的小表情!不知情的还以为被骗的人是他呢!   秦明兰无语看了看这个一边吃着新鲜瓜果一边愤愤不平的小男人,小声提醒:“你吃的这些东西还是太子特地命人送来的。”   在这个农牧业以及交通都不发达的地方,能有这么一筐新鲜的瓜果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但李潇然对此浑不在意。“那都是他应该做的!小爷我可是帮他开了个好头!他能顺利铲除劲敌那都是我的功劳,这点瓜果算什么?”   “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李潇然一顿,“好像真没什么想要的了。”   “那你还生个什么气?”秦明兰好气又好笑。   李潇然又用力想了想。“是哦,那我生气干什么?可是,我心里就是不舒坦!”说着,狠狠咬了一口瓜。   秦明兰失笑。“算了,你爱生气那就继续生气吧!”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正说着,那边吱呀一声,大门开启,一队衙役赶着一伙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人出来了!”秦明兰道。   李潇然颔首。“你在车上等着,我下去就行了。”   “你可以吗?”看看那边庞大的队伍,秦明兰怎么都不放心,“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李潇然很不爽。   秦明兰点头。“我觉得,我就是这样也比你身手更强些。”   李潇然抑郁的别开头。   最终,夫妻俩还是一道下了马车。   见到这两个人,衙役们赶紧跪地:“参见世子,世子妃!”   不用衙役们提醒,这一伙穿着囚服的人对他们更熟,连忙也跪地行礼。   李潇然理都不理他们,直接拉着秦明兰寻到李夷然所在的地方。   身为郑家女眷,李夷然是和他们一起关押,马上也要一起流放道岭南去的。才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不见,这个面庞红润的小姑娘就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小脸上一抹刺目的蜡黄,看起来格外可怜可爱。   “三妹。”李潇然低声叫道。   李夷然木然对他行了个礼:“世子殿下,世子妃。”   李潇然着急的看着她。“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三妹你怎么还是这样?我们现在是来接你回家的!只要你肯和姓郑的脱离关系,现在我们就能带你回王府!和离书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便掏出一封早写好的和离书。   此言此行,叫同在一起的女眷们都看红了眼——自从事发之后,他们的娘家大都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嫁出去的女儿也被婆家给退了回来,便是彻底的放弃他们了!可李夷然呢,身为罪魁祸首的儿媳妇,居然还有人一心想着保住她!为什么她们就没有这样的亲人!   这些女人恨不能李潇然的和离书是那给自己的,但李夷然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多谢大哥的好意。只是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生是郑家的人死是郑家的鬼。不管富贵还是贫贱,我都会对我的相公不离不弃。现在既然他要流放,我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一席话,说的郑家人均是感动的不行。郑大公子直接扑过来握紧她的手:“夷然,你果真是我的好妻子。你放心,这一路,就算再苦,我也不会苦了你。到了那里,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我自然是相信相公你的。”李夷然柔柔一笑。   见状,李潇然又失望的摇摇头。“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也只好尊重你的意思。不过,这一路过去,不知有多艰苦,你一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住?我准备了些银两,你留着路上用吧!”说着便叫人将几张大额银票送上。   李夷然犹豫着不想接,一旁的郑大公子却是赶紧就给抢过去揣进怀里:“我们家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们害的。所以你们给我们点银子作为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   李夷然闻言,垂下眼帘没有再说话。   李潇然也笑了:“就当是如此好了。”想了想,他又吩咐春花,“你去把马车上的瓜果都提过来。妹妹妹夫在牢里这么多天,肯定没有好好吃过饭。我们也没做什么准备,只有一些没吃完的瓜果,你们先吃点解解馋吧!以后去了岭南,这些东西就更吃不到了!”   如果换做以前,郑大公子肯定要破口大骂——谁稀罕吃你们不要的东西?   可是在牢里这些天,他们吃的是馊了的米饭,喝的是能看到小老鼠尸体的酸菜水,一个个早饿得头晕眼花。现在一看有新鲜瓜果,哪里还扛得住?一送上来便赶紧抢了一个塞进嘴里。   其他人见状,也连忙伸手来抢。郑大公子连忙把拦住抱在怀里:“不许动!这是世子送给我们夫妻的,没你们的份!”   但其他人哪里管的了这些?他们闻到瓜果的清香,手脚早不由自主,一群人很快就扭打成一团。   眼看着郑大公子宁愿被人群殴也要死死护着怀里的瓜果……虽然最终也没留下多少,李潇然嘴角轻扯:“你果真决定要跟着这个人离开吗?”   李夷然面色平静。“已经说过两遍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好吧,我知道了。”李潇然颔首,“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我也只会问你三遍。”   说罢,拉上秦明兰转身离开。   此时又见一辆马车停下,一身锦衣华服的李嫣然带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丫头跑了下来。见到秦明兰夫妻俩,她微微一顿,冲他们点点头,乖巧的叫了声大哥大嫂。   李潇然也微微颔首。“最后一次机会,她还是拒绝了。”   李嫣然脸上浮现一抹失落,旋即又苍白一笑:“我早猜到了,她的脾气一直都是这么倔。不过,好歹也是姐妹一场,就让我送她最后一程吧!”   ☆、032 开始造反   李嫣然姐妹俩说了些什么,秦明兰没有仔细去听。不过看两人拉拉扯扯一番,最后李夷然一把推开她,李嫣然伤心低泣的模样,还有李夷然那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就知道这对姐妹的交流也绝对不怎么愉快。   “回府吧!”李潇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便扭开头。   秦明兰也低叹口气。“走吧!”   马车一路平稳的回到王府,两人下了车后径直去了平王妃的住处。   他们出门前就是来向平王妃辞过行的,现在回来发现平王妃还是那一身装束,只手边的笸箩里又多出来一件娃娃穿的小肚兜,可见一直在这里等他们。落座之后,平王妃便问:“怎么样?”   “诚如您所料,还是老样子。”李潇然耸肩,赶紧剥了一个橘子又开始往嘴里塞。想想自己那一篮子比金子还贵的瓜果就这样进了那群人的肚子,他突然有点心疼。   早知道那丫头拿了东西也没半点反应,他就不该那么好心!   平王妃幽幽叹了一声,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惋惜亦或是失望的表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两次三番的试探于她她却依然不改其心,那就说明她已经打定主意了。”   “可不是吗?当初死活要嫁到郑家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吧?”李潇然笑道,眼中带着一抹冷意。   秦明兰撇撇嘴,聪明的决定不参与到这对母子的对话中去。虽然现在她已经大概能听懂他们这暗里来暗里去的对话了,但要如这般轻松自在的交流,那还需要一定的练习。   还好,李夷然只是大家生命中一闪而逝的流星,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他们该说的说完了,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李潇然目光一转,便发现了平王妃手头的一封信,立马眉梢一挑:“南边来的?”   “是啊!”平王妃笑道,将信递到他手上,“你父王自打到了南边,天天都忙的焦头烂额,就连给我写信也通篇都是抱怨,可见遇到的糟心事真不少。”   “那是自然。自己辛辛苦苦了二十多年打下的基础全都毁于一旦,现在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他必定是忙得不可开交了。”李潇然笑道,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光芒,“估计,他越忙,心里就越恨不能把我和太子撕成碎片吧?”   平王妃一脸无奈的叹息:“你怎么能这样想你父王呢?”   “好吧,那我不想就是了。”李潇然耸肩,又笑嘻嘻的摸上秦明兰的肚子,“都快九个月了呢,我儿子马上就要出来和我见面了!很快,我也就是当爹的人了,看以后二堂兄还有太子他们怎么抱着儿子在我跟前嘚瑟!”   这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令平王妃失笑。“知道自己要当爹了,还不稳重些?就你这样,以后指不定孩子会被你教成什么样呢!”   “我教不好没关系,这不是有她在吗?只要她随便露上几手,保证我儿子十八年后一定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李潇然昂首挺胸大声道。   噗!   这没骨气的话他怎么就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呢?   秦明兰一口茶差点喷了,顿觉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好像被他亲爹刺激到了,小手小脚动得格外欢快。   连忙扶着茶几站起来。“我突然觉得有点累,还是回房休息好了。”   “好,你眼看就要生的人了,是不能累着了。这些天都小心些。”平王妃也赶紧起身,“潇儿你赶紧扶着你媳妇,让她回去好生躺躺。不许再拿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烦她,知不知道?”   “知道了,母妃你就放心吧!”李潇然一口答应。   秦明兰听在耳里,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异样——还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事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不过既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李潇然自然是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说的。   但也不用他说,很快,她就知道了。   就在李夷然一行人离开京城十余天后,京城里便传来了消息——在流放岭南的必经之路上,突然杀出来一伙蒙面大盗,竟是将官差给杀了个干干净净,不少囚犯也都变成了刀下冤魂。但是姓郑的,姓高的以及平日里和郑家过从甚密的几家人却伤亡甚少,但人也没有被撞到,竟是凭空失踪了!   这人都去了哪里?那么几十号人呢!   有人说他们是趁乱逃跑了,有人说他们是被蒙面大盗给捉回山寨里去了,也有人说他们其实也被杀死了,只是尸体被野狼给分食了。   对于这些说法,秦明兰都采取了一个态度:不相信!   多年的野外作战经验告诉她:这么多人集体失踪,绝对是有阴谋!而且,那伙蒙面大盗肯定也是某人手下的人假扮的!   不知怎的,心口莫名的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呼吸都觉得难受。抬起头,看着头顶上耀眼的艳阳,顺便注意到天边令人窒息的一片黑暗,她不禁眉心紧拧,总觉得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一只白皙玉手赶紧按上她的额头,死命将她眉心中的川字给拧开。“随时都要准备生的人了,你还关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干什么?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说吧!那些人跑就跑了,有本事他们杀回来京城试试?”   抬起头,恰好对上李潇然怒气冲冲的小脸蛋。即便是生气,他脸颊上也只是多了一抹绯红而已,双眼却是闪闪发亮,直看得人心里一动!   秦明兰赶紧别开头,心里暗骂自己一句禽兽,居然都要生了还这么色眯眯的。“我也没多想,只是无聊,突然想到这里了,就忍不住又往深里想了想。”   “那也不许想!”李潇然大声道。   这霸道的样……可是一点威慑的力道都没有啊!   秦明兰突然想笑,但点头忍住。   “好。”她一本正经的点头。   看她这假正经的模样就知道她绝对又是在忽悠他!李潇然心里气不过,可又能如何?这些天老娘就跟唐僧似的不停的在他耳边念紧箍咒,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媳妇马上就要生了,千万要让她保持愉快的心境,不要和她对着干,更不要和她顶嘴,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丫丫的,以前都是别人这么对自己的,现在换做了自己,他心里别提多憋闷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潇然心中正有忍不住埋怨平王妃呢,就见到平王妃领着王嬷嬷施施然走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秋香色长裙,臂上挽着披帛,行走之间,状如摆柳,一股优雅高贵的气度宛如天成,叫人不管看多少遍都还是舍不得移开眼。   只见她款步来到秦明兰身边,笑眯眯的问:“今天觉得怎么样?身子可还好?”   “挺好的,小家伙也挺好,暂时还没有出来的迹象。”秦明兰一一回答。   平王妃也满意颔首:“这是我亲手炖的雪蛤莲子汤,你赶紧趁热喝了吧!”   又喝汤!   秦明兰痛苦的皱起眉。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子宫压迫膀胱,她不喝水都一遍遍的往茅厕跑。喝了水那就更不用说了!可是平王妃却偏偏天天都炖了各种补身子的汤药来给她喝。婆婆的一份心意她不好拒绝,可每每喝下去后的痛苦却都是她自己承受的!   很想拒绝,然而眼看着平王妃又亲手将小碗给递了过来,美丽的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柔和的眼中也满含着关切,再加上轻轻柔柔的一声:“喝吧!”   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战斗力再次土崩瓦解。   她必须承认,在这看似和小白兔一样无害的婆婆跟前,她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乖乖将碗接过来,深吸口气,正打算喝,却看到一名丫鬟突然闯了进来。只是,前脚刚踏过来,侯家看到秦明兰和李潇然都在,她立马又将脚给缩了回去!   秦明兰认出来,这是平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除了王嬷嬷外最得平王妃器重的一人。   平王妃火眼金睛,自然也发现了这丫头的状况,顿时将脸一沉:“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丫鬟连忙低头:“是有件事,奴婢刚知道了,正打算告知王妃。”   “那你过来说。”   丫鬟犹豫一下,慢步走到平王妃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平王妃脸上的柔和立马悉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郑重。   见状,李潇然和秦明兰也纷纷正襟危坐。   “母妃,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李潇然问。   平王妃看看他,又看看秦明兰,再看看他,最终目光又在秦明兰身上流连了好一会,才终于摇头长叹口气:“罢了,横竖这事是瞒不住的,我便告诉你们好了。九皇子,造反了!”   “什么!?”   秦明兰和李潇然同时低呼出声。   平王妃点点头:“是的,他心知回京面临的必定是被圈禁一生的命运,因此便干脆揭竿而起,造反了!”   这小子胆子可真不小!   秦明兰心中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至于第二个……她突然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蛊惑的他?   九皇子这人她接触过几次,那分明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对富人采取的手段虽然有点不入流,但也只是利用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对人采取压迫之法罢了。造反这种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而且对于现今的他还是极度不利的情况下,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不是烧坏脑子了,就是被人蛊惑了!   秦明兰更偏向于后者。   平王妃这里的消息并不太多,毕竟她只是个内宅妇人,对外头的事情不过是大概了解一下罢了。但秦明兰听说后怎么都坐不住,便干脆将秦明岳给叫来仔细问了一番。   消息虽然才传回京城不倒班底,但秦明岳已经被任命为副将,马上就要对同范大一道出兵攻打叛军,现在正在紧急的筹备各项物资,清点将士。不过秦明兰召见,他还是乖乖的来了。   “其实这个造反五天前就开始了!九皇子先发布了讨伐太子的诏书,说他是囚禁了皇上,趁机打压忠臣,谋害皇嗣,甚至秽乱后宫,等等捏造了足足十条十恶不赦的罪状,而后便在自己的封地自立为王,率领一万精兵往京城这边杀过来了!沿途烧杀抢掠,行径格外恶劣。因为路途遥远,所以造反的消息今天才刚刚送达。皇上当时一听就又吐血昏迷,太子殿下不得已值得又自作主张,将我们都叫进宫去,大略分析了一下现在的状况,便点了范大为主帅,我为副将,命我们再率领虎威营里的十万精兵前去讨伐叛党。”   说着,他对秦明兰竖起大拇指:“亏得大姐你有先见之明,特地留下三十万大军在京城,不然现在忙乱之下,怕是难以短时间内召集到那么多人呢!”   秦明兰撇撇嘴。“我当时其实也没有想到那么多。”   不过,即便听到秦明岳的话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但这种话和小家伙就不用讲了,便只是点头:“范大在边关时便一度充当过我的副将,作战经验丰富。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想必也知道如何在战场上自保。还有那十万精兵,你们也大可挑选那些跟随咱们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这样大家团结协作的力量更大些。”   “这个大姐你尽管放心,我们都已经想到了!”秦明岳大声道。   秦明兰心里蓦地一阵失落。   是啊,不过是对付一个造反的小小皇子罢了,能有多难?当初边关那么风云诡谲的环境毕竟是少数,他们也是久经沙场的,这点小事必定不在话下。   可是,为什么这样想着,她心里却异样的特别难受呢?   是的,以往就算没有接替父亲的帅印的时候,她好歹也是能在父亲身旁占据一席之地,偶尔还能提点建议的。后来当了元帅,更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军营里没有人不听她号令。可是现在,再次有仗打了,却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主帅是范大,副将是秦明岳,虽然依然是秦家军出马,但这浩浩荡荡的人马里却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甚至,都不用和她再做商议,他们就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她突然有种被抛弃了的孤零零的感觉。   一手抚上肚子,感受着里头那个还在迅速成长的小生命,她心里酸酸涩涩的十分难受。   秦明岳快要吓哭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怎么大姐就变成这样了?这要哭不哭的,好像被他给欺负了似的。天知道,从小到大,只有这位姐姐把他欺负得哇哇叫的份了!   李潇然见状,眼神也微微一暗,轻轻推一把秦明岳:“你还有要务在身,赶紧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可是大姐……”   “她只是因为不能和你们一道上战场而有些失落罢了。不过只要你们能带回战胜的消息,她肯定就会很开心了。毕竟你们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不是吗?”李潇然低声道。   秦明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再看向秦明兰:“大姐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打,争取尽早解决了九皇子,绝对不坠我们秦家军的脸面!你就等着听我们胜利的战报吧!”   真的,就连这小子都已经能独立作战了。边关的一切也有大弟弟做主,听说在他的安排下,事情全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好像真的没有用处了。   难不成,女将军的最终下场真的只有回家嫁人,相夫教子吗?   读不知道秦明岳是什么时候走的。当秦明兰回过神时,才发现秦明兰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身旁,一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忙想将手抽回,李潇然却不放。“心情不好就直说,在我跟前不必遮遮掩掩的。”   “我是不高兴。”秦明兰点头。她也没打算遮掩。   李潇然忽的长叹口气。“其实,你已经够幸运的了。至少你曾经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八年,将你的才能发挥到了极致。可是我呢?枉我生来耳聪目明,人人都夸我神童,现在也是一身的本事,却苦于这破败的身子根本没办法施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各方面都不如我的人到处耀武扬威。说起来,我才是最该不高兴的那个!”   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能这么不要脸的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还神童,还一身的本事,不带他这么自夸的!   而且这些年,他在京城为虎作伥的还少吗?他私底下运用的手腕还不够叫人叫苦不迭吗?尤其是前些日子,郑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被连根拔起,那些也全都是他的功劳!   现在却说没法施展,他也说得出口!   不过,她的心情也的确被这番话给有效的抚慰到了。   以这家伙的聪明才智,只在京城这个小地方玩玩闹闹,的确是挺屈才的。要是换个大地方给他,想必他一定能做出一番成就来。只可惜,以他现在的身份,以平王爷的地位,他是没这个机会了。   所以,他是挺可怜的,的确是该不高兴。   想及此,秦明兰心情好了点,勉强扯出一抹笑:“你说得对,其实我打打杀杀了八年,早就疲倦了。现在既然有个机会休息一下,那就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叫秦明岳他们几个去解决也就是了,以前那些小仗她也没少直接甩手扔给他们去处理过。   “就是嘛!”李潇然赶紧点头,一手又拍拍她圆滚滚的肚子,“所以你就别管外头那些破事了,先赶紧给我把儿子生出来是正经!”   靠!   说了半天,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你儿子!   秦明兰不悦撇唇,但当感受到掌心下小家伙的拳打脚踢时,那一抹不悦也瞬息化作了欣喜。   一点军功,和自己的生命的延续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以为不过只是一个脑残皇子一时脾气上来了的任性之举,以秦明兰亲手训练出来的范大秦明岳以及十万精兵出击,必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绞得干干净净。但是等消息传来时,秦明兰都不禁震惊了——   “输了?我们的人,怎么可能会输?”   第一场战役,秦明岳率领五万人马应对九皇子,没想到结局竟是以失败告终!   “启禀秦大将军,九皇子早先在京城时便私下勾结了不少党羽,到了封地后更是表面上佯作温驯,私底下策练兵马,私造兵器。他在封地的将士是只有一万,可是等出了封地后,他又强逼当地十四岁以上男子皆充军。再加上一路上不停有人投靠,不知不觉,人数也有五六万之众了!而且那边的情况他们更熟些,早先一步设置了陷阱,诱使秦副将深入,秦副将一时不察,就……”前来传话的太监捏着嗓子声音越说越小。   秦明兰心痛如绞,顿觉肚子里也隐隐作痛。   赶紧握紧拳头深吸口头,她睁大眼睛摇头:“阿岳他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再不济,他身旁还有范大在。范大早年跟随我父亲征战,后来又成了我的左右手。他的打法我最清楚了,一向是求稳,这种险中求胜的事情他不会做。阿岳他们自小见识的陷阱也多了去了,区区一个这样普通的陷阱还不至于困住他们!”   “那秦大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们的人里头出现内鬼了。”秦明兰沉声道。   太监脸色刷的一白。“这个,怎么可能?”   她也不想这么认为。那些人都是跟随她多年的部下,更是她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培养出来,跟随自己九死一生的好兄弟们。即便回了京城,做了世子妃,她也从不忘记为他们争取各项权利和福利。她自认已经对他们够好了,可为什么还会有人背叛他们?   一颗心仿佛被无数只手拼命的撕扯着,疼得她几乎呼吸不能。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仿佛察觉到了母亲激烈的情绪,也变得不安分起来,秦明兰现在很想闭上眼一个人好好躺躺。   可是不行!   这么大的事情,她必须尽快解决了。不然,到头来还不知道有多少精忠报国的部下以及无辜百姓遭殃!   秦明兰用力深吸口气,又睁开眼:“不知除此之外,太子殿下还有何消息传来?”   太监闻言大喜,忙道:“太子殿下知道消息后也觉出不妥,只是因为事关机密,所以特地遣了奴婢来接世子妃,希望世子妃能往皇宫去一趟。如果能带上田军师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   秦明兰第一反应便要答应。   但旁边的李潇然却是脸色陡变。“不行!”   秦明兰一怔,李潇然已经死死握住她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了,随时都有可能生产!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刺激,本身她的状态就已经很不好了。再这么一路颠簸的在皇宫里往返,一旦在路上就发动了,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你们是想让小爷我的儿子生在马车上?一旦小爷的女人还有二次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付得起这个责?”   太监被骂得脸色惨白。悄悄看了眼秦明兰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他眼神一闪:“事情紧急,现在实在也顾不得其他了。还请世子爷网开一面,大不了奴婢一路上带上几名太医还有产婆便是了。”   “大不了?你说大不了?”李潇然气得眼睛都红了,“不是他自己的女人和儿子,他当然不在乎!可是小爷我不许!”一把将秦明兰给按下去坐下,“你就给我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听到了没有?”   秦明兰眉头一皱,但看看他一脸的暴躁,她还是乖乖垂下眼帘。   太监见状,脸上又爬上一抹焦急。“秦大将军,世子爷,太子殿下现在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如此啊!你们应当也知道,现在皇上病重,不理朝政,所有事情都被太子殿下一肩挑了起来。他本是有心想要亲自来一趟王府,和世子妃对此好生交流交流的。奈何宫中事多,他实在抽不开身,便只得遣奴婢来接秦大将军。对于秦大将军现在的状况,太子殿下早已经考虑周全了,奴婢带来的马车是皇宫中最好的,坐在里头跑得再快都感觉不到半点颠簸,您就尽管放心吧!”   “我放不下心!”李潇然咬牙切齿的道。   看样子是死也不同意放秦明兰出去了。   太监顿时急得不行。“我的世子爷喂,您心里怎么就没点家国之心呢?现在整个京城里就只有秦大将军战场经验最丰富了,那一队人马也只有她最熟悉。既然秦大将军都已经明说里头有奸细,那么为今之计,只有秦大将军出马,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奸细给抓出来?如今时间紧迫得很,一刻都耽误不得啊!”   “知道耽误不得,那就叫你那高高在上的太子亲自上门来!”李潇然反正就是咬死了不松口,“反正小爷是绝对不会让小爷的儿子生在路上,皇宫里也不行!小爷的儿子,就得在小爷的家里出声!”   “世子爷……”太监都已经给他跪下了,却依然没有半点用处。   李潇然说了不理就是不理,竟是半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秦明兰都快看不下去了。她差点都想说:“其实我扛得住。”她母亲那么娇弱的人儿,还是在战场上产下的二弟呢,现在二弟和母亲不是一样都活得好好的?   不过想都知道这种话是绝对打动不了他的,秦明兰想想便放弃了。   可是,那该怎么办呢?事态这么紧急,根本就是刻不容缓啊!   正在她头脑风暴,正打算实在不行就把李潇然给敲晕了算了的时候,田青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的?”秦明兰眉心一拧。   这些日子,他是隐藏得越来越深了。明明同在王府,她却基本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有几次她想找他谈话,可每次趁着他休息的时候去找都扑了个空。官方解释是他很忙很忙,但再忙连和她说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当初在边关时他们还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呢,那时候只要她想和他说话,哪怕是插科打诨他都是尽力奉陪的!   不过,扑了几次空,被打击了几次,她也看出他是故意在躲她,秦明兰便也干脆不去找他了。   她倒是要看看,这家伙到底又在搞些什么!   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也听到消息了吗?   只见田青毕恭毕敬的冲他们一一行了个礼,才慢条斯理的道:“这些天在下一直在为范大还有秦副将担忧,也探听了一些外头的消息,闲来无事加以整理,得到了些许眉目。本是打算和将军你商讨一番的,可是碍于将军你现在身怀六甲不宜过于劳累,便没有来烦扰。如今听说太子殿下身边的葛公公来了,在下便想着,或许葛公公能帮在下带几句话给太子。”   葛公公闻言双眼大亮!“还用什么带话啊!既然田军师有空,那不妨现在就随奴婢进宫去好了!马车都已经备好了,太子殿下也在宫里等着呢!只言片语犹如杯水车薪,解不了渴,田军师您不如入宫和太子殿下当面谈谈更好!”   “这样好吗?”田青皱皱眉,试探性的看看秦明兰。   秦明兰揉揉因为纠结都皱得发痛的眉心:“既然你都打定主意了,那还来问我做什么?”   田青低低一笑。“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主子。我何去何从,总得得到你的同意不是吗?”   这话又引来李潇然恶狠狠的一瞪。   田青权当做看不见,只目光灼灼的看着秦明兰。   太监的眼神比他还要灼热。   现在的状况很明显。既然她不能入宫和太子一道商议事情,那么一定是要有一个熟知兵法,且对那十万精兵也格外了解的人进宫去的。田青本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既然他现在都毛遂自荐了,她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在这几个人一起的虎视眈眈下,秦明兰无奈将头一点:“既如此,那你去吧!”   “是,多谢将军!”田青连忙稽首道谢。   不知怎的,秦明兰心里猛地一蹦,一种异样的难受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   “田青!”   忍不住低叫一声。   刚随着太监走出去的田青立马回头:“将军还有何吩咐?”   秦明兰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嘱咐你当心些。宫里头贵人多,你不要乱跑,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了。还有……”顿一顿,“说完了该说的,赶紧回来。王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呢!”   “就是。你现在可是王府大总管,里里外外都是你一手抓,你可不能见天的往外跑!上次罗刹国新国王那些事我就忍了,但是现在却不能再如此了!”李潇然也重重点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   两个人明明都没说什么好话,但田青却笑了。   目光和秦明兰的交接,随即别开,他轻轻一点头:“将军请尽管放心,我有分寸。”   秦明兰抿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目送他的身影远去,秦明兰又忍不住闭闭眼,心里乱糟糟的难受极了。   李潇然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不过,还不等他酸溜溜的开口,平王妃又已经找过来了。   “我听说,这次剿灭反贼出师不利?”   秦明兰点点头。“是。”   “这是怎么一回事?”平王妃好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按理说,郑贵妃以及郑家在京城这些年虽然上蹿下跳,但结交的大多是文臣,武将并没有联络几个。他又才去封地不到两年,即便是暗地里操练军队,又岂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一支队伍训练得那么强悍,居然连你们在沙场上见过血的将士都打败了?”   秦明兰一时被战败的消息刺激到,还没有往深处想去。现在一听平王妃的分析,她心里也猛地一跳!   “是这个道理!”以区区九皇子的本事,怎么可能是她的人的对手?即便是真有奸细,他们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那还用说么?当然是有人在暗中襄助咯!”李潇然凉凉道。   婆媳二人瞬时双手将目光对准了他。   李潇然被看得心里毛毛的,连忙举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老实承认还不行吗?今天早上,二哥也给我递了点消息,是他通过某个秘密渠道得到的。”   “什么消息?”只要涉及到战事,秦明兰就格外的敏感。如今又不能亲临战场,无法现场剖析当时的情况,她就更沉不住气了。   李潇然也知道她心绪浮躁得很,忙就道:“你们还记得去岭南路上失踪的那批人吗?”   “你是说,夷然他们?”平王妃柔声道。   李潇然点头。“二哥说,有人在九皇子的队伍里看到他们了。”   秦明兰眉梢一挑。   郑家和九皇子有着密切的关联,所以现在出了事,他们选择投奔九皇子也是人之常情。不过,秦明兰还是有些不理解:“那么说,那日杀死了官差的都是九皇子的人?”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不过,不管咱们怎么想,只要大家都知道这伙人劫走了那批人,却都是送入九皇子的阵营为他效力了,那么就自然而然的会将这件事归咎到他头上。”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事不是九皇子干的?   秦明兰眨眨眼,再看向平王妃。平王妃点点头:“潇儿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管此事是不是九皇子做的,现在也只能是他做的了。”   李潇然点点头:“而且,方才葛太监说得语焉不详,二哥却是都告诉我了。咱们的人之所以会败北,除了有内奸出卖他们的行踪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九皇子的人手上有一项新式武器,杀伤力极大。咱们的人没有防备,一下损伤巨大,不得已赶紧撤离了!”   秦明兰的心口一下又紧绷了起来!   新阵法,新武器,这两样可谓是战场上制敌的关键!   九皇子居然这么厉害,捣鼓出新式武器了?   “那是什么东西?”她忙问。   李潇然摇头。“这个我着实不知道,二哥也只是提了一句。那是最高级的机密,据说有人捡到了一个,现在正在太子手上。我想,除非咱们进宫去,否则他是不会给咱们看的。”   秦明兰一瞬间有种冲动,她要进宫!   但看看李潇然还有平王妃平静的表情,她心里知道这个冲动必定会化为泡影。   便抿抿唇:“见不到实物,那草图可有?不然,对于东西的描述也行啊!至少让我心里有个底吧!”   “这个真没有。”李潇然摇头,“二哥他们一家都是不理朝政的,现在之所以深入打听了些,那也是因为九皇子造反这事太过重大。可是,一旦他们打听得太过分了,那上头会对他们起疑的。”   他说得对。可是,秦明兰心里终究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此事,平王妃就显出她的重要性来了。“草图我这里有。”   秦明兰立马又跟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母妃你有?在哪里?”   平王妃从容抽出一张纸递过去:“你看看,我刚刚收到的,便带过来给你们看了。”   秦明兰连忙接过,如获至宝般拿到手就不舍得放开了。她细细的看了一遍草图,上面画得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大概的轮廓还是有了。旁边还配了寥寥几语的说明。至少,对她来说是足够了。   李潇然一见,也被挑起了好奇心:“母妃你哪里得到的?”   “你父王命人送来的。”平王妃道,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平和。   李潇然和秦明兰却是双双脸色一变!   “父王?他居然也……”李潇然是被这个消息给吓到了。   秦明兰却是被草图上的东西给惊得面无人色。   “怎么了?”平王妃很快发现不对。   秦明兰抬起头,目光呆滞中却燃上了一簇怒焰:“是谁?谁把我的设计给偷了?”   ☆、033 田青失踪   当晚,当田青从宫里回来,在大门口便被人拦住了。   “田军师,世子请你过去一趟。”   田青脸色不变,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乖乖的跟着小一去了。   郑家倒台后,杨光远理所当然的就被无罪释放了。原本刘大人是想将他接回家去的,可是他坚称自己是李潇然的小厮,李潇然一日没有说不要他,他便一日要跟着李潇然。这份忠心,吓得刘大人泪流满面,竟是拍着他的肩膀大叫‘长进了!’,然后就放他回来王府了。不过因为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他身子还虚弱得紧,李潇然也就没有给他安排活计,只叫他好生躺着休息。所以现在他的职务便被小一代替了。   二人慢步来到秦明兰和李潇然的院子,此时王府里已经熄灯了,院子里也黑漆漆的一片,只在偏厅里头能看到一抹烛光跳跃。   李潇然便站在偏厅内。他立于大开的窗子跟前,清凉的夜风透过窗子吹拂进来,吹得烛火跳跃不已,也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墙上地上,并不住的晃动,看起来竟有几分虚无缥缈之感。   “你终于回来了。”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一瞬间他都没有察觉出那是李潇然的声音!   田青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左右:“将军呢?”   “她累了,已经睡下了。”   田青脸上浮现一抹失落。   此时,忽的两道犀利的目光扫射过来,李潇然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对于今天的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田青唇角一勾:“说还是不说,有区别吗?你们心里早已经下了定论了。”   “所以,你就将一切都交由他人来评断,自己从不曾为自己争取过半分?”   清冷阴沉的声音就仿佛一块在水井中浸过的宝剑,冷不丁的刺中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但是码数,田青唇角又泛开一抹浅浅的笑:“该相信我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怀疑我。而有心想要怀疑我的人,即便是我解释一千遍一万遍,你们也早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判断,我又何必再多费那个口舌?”   “你是这么想的?”李潇然沉声问。   田青颔首,笑意不减:“正是如此。”   李潇然突然抿唇,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却是半个字都不肯说。   微薄的烛光下,他的目光就跟两支利箭一般,仿佛将他穿了个对穿,莫名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是,田青终究是田青,他依然微微笑着和李潇然对视许久,确定对方真的一直没有再说话后,才又微微颔首:“在下今日在东宫和太子殿下商议了许多事情,现在已是筋疲力竭。如果世子没什么要紧事的话,那请恕在下不能奉陪。”   话落,李潇然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便转过身,抬脚朝外走去。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但就在这个时候,李潇然幽幽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这清凉如水的夜晚,更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凄凉。   田青的脚步顿住了。但这一次,却是他没有说话。   李潇然慢步朝他走来,一面走,一面一字一顿的道:“她精心设计出来的武器被人给盗走了,这件事你知道吗?原本她当初是想将那个东西用于对付罗刹国的,可是秦老将军告诫她,既然能用刀剑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用这等东西。她一个女儿家,造下的杀孽太大,于晚年不好。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可是一想到你们这些跟随她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们,她还是听从了长辈的话,把仅有的几枚手雷毁了,图纸也撕掉扔进河里。可是,现在那个东西却又被别人给造出来了,而且和她原先设计得一模一样,你知道吗?”   他每多说一个字,田青的身体就越僵硬一分。等到他走到他身边时,田青已经硬邦邦的跟座雕像无异了。   只见他紧咬下唇,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就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可是李潇然知道,他听到了,也全都往心里去了!   不觉一哂。“因为这个,她很伤心,很失落,很受打击,难受了一下午,晚饭都没有吃几口。最终还是被灌了一碗安神汤,才闭上眼睡去了。”   听到这里,田青毫无表情的脸上才呈现出一抹紧张。动动唇,他发现自己问得小心翼翼:“她,现在怎么样?”   “睡着了。”李潇然道。   田青冷冷看着他。   李潇然耸肩。“亏得她底子好,这些天也被我和我娘照料得好,这么大的打击对她来说十分沉重,但也不足以致命。不过,太医还是说了,她郁结于心,气血两阻,于身体还有腹中的孩子不好。这样的事情,需要慢慢排解,但绝对不能再来一次了。不然,她很有可能……”   顿一顿,和田青眼对着眼:“早产!”   田青眼神一动。“她现在没事,对不对?”   “对!”李潇然点头。   “那就好。”田青也点点头,继续迈步出去。   李潇然见状,顿时怒从中来。“姓田的,你给我站住!”   可是田青现在已经不听他的话了。他径自抬脚就朝前走去!   李潇然一阵小跑,好容易在他走出院子前拦下他。   田青眉头微皱:“不知世子殿下还有何见教?”   “在这件事上,你就没有话要说吗?”李潇然小脸紧绷,双目死死盯着他的脸,双手也在身侧紧握成拳。如果这家伙真的又要逃跑的话,他想,他肯定会扑过去按住他!   田青听到这话,又沉默了许久。   “是我对不起她。”最后,他这样道。   而后,终是绕过李潇然,大步走了出去。然而脚步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且迟滞。   听他这么说,李潇然也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没有再拦他,也没有再故意挑衅,只是静静目送他萧索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才转过身,慢吞吞的回了房间。   洗手擦脸,将身子都捂热了之后,他才爬上床去。   原本秦明兰是睡在外侧的。她习惯了边关的生活,易警醒,对睡的地方却不挑,只要倒下就能睡着。李潇然却是个不安分的,晚上睡着在床上转来转去,还爱掀被子,听说还曾直接从床上滚下来过。秦明兰睡在外头,正好能给他挡一挡。   不过自从被查出来怀有身孕后,平王妃便强行要求他们俩换个地方。秦明兰作为孕妇,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至于李潇然?爱转圈转圈,爱踢被子踢被子去,那都是你自己的事!甚至好几次,他还真个从床上滚下去过!为此他心里没少埋怨。原来的位置安排不是挺好的吗?秦明兰长得那么壮,躺在那里就跟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正好可以给他挡挡。直到现在他还经常这样咕哝。   可是现在,当看到她侧着身子睡在里头,将身子都蜷缩在一起,仿佛孩子一般孤单又无助的时候,他心里莫名一抽,顿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了。   他怎么忘了,其实她也是个女人呢?   女人天性敏感纤细。虽然生在将门之家,又常年和男人在一处打交道,她的性子是较其他女子要爽朗得多,但这并不能证明她就一点都不敏感了。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而且还是在孕中的女人,她的敏感已经在他跟前展示过无数次了!   哎!   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他伸出双手,从背后抱住她。   秦明兰动了动,慢慢转过身来,缓缓睁开了双眼,言语中带着浓浓的困意:“怎么现在才来?”   “有点事。”李潇然低声道,拉过被子给她盖好,“睡吧!很晚了。”   “你去找田青了?”秦明兰突然问。   一阵难捱的沉默。   “那东西不是他偷的。”秦明兰道。   “我知道。”李潇然缓缓开口,“不是他,却是他身边的人。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和他脱不开干系,所以我找他也是找得理所当然!”   “你说得很对。”秦明兰微微点点头,便闭上眼不说话了。   李潇然何尝不知道她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一面是家国大义,一面是自己信任了多年的好兄弟;一个是自己从小就被教育的忠君爱国的家训,一个是多年以来的生死相依性命相托。要她从中选择一个,这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了!   李潇然一把握紧了她的肩膀:“现在,你心里有决断了对吗?”   秦明兰闭目不语。   李潇然手上又增添了几分力道。“现在已经不是保全兄弟情义的时候了。你应该明白的,早在回到京城那一刻开始,你们就注定要分道扬镳了。”   秦明兰身体狠狠一颤!   她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岂料李潇然竟是向前一步将她给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你放开我!”秦明兰低叫。   “不放!”李潇然也低叫,得意洋洋的。   秦明兰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目的很简单,你是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我不——”   “阿兰,听话!”   秦明兰一怔。这家伙居然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跟哄小孩似的!以往都是她这样对他的!   现在居然被人跟个孩子似的哄,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徐徐抬起头,不想正对上李潇然目光灼灼的眼。夜空中,他的眼神锐利得可怕,竟看得她心里一阵发颤,下意识的想要转头避开。   可李潇然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一把就将她给按在那里。“我已经放任你自欺欺人很久了。秦明兰,你现在必须给我清醒过来!你知不知道,你每多迟疑一刻,就多一批我天凤王朝的将士死于非命!我天凤王朝的皇权受到的压迫也会越来越大!”   “我……”   很想很帅气的甩出一句干我底事?   但话到了嘴边,她眼前却不由浮现出了当初边关血流成河的画面。而且不止一幅。   八年征战,大大小小不下百场战役,哪一场没有流过血牺牲过性命?他们辛苦拼搏了这么多年,为的便是保卫家国安定。可是现在,边线才刚稳定下来,这里头却又乱起来了!而乱起来的原因,也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她是必定要站出来拼尽全力为百姓一搏的。可是现在,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田青那张扔进人堆里去就找不到的脸。   什么时候,在她心里,兄弟情义已经比家国大义更加重要了?   要是给爷爷知道,他肯定又要拿着狼牙棒追着自己跑了吧?还有父亲,如果他在地下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肯定也会气得不认她这个女儿吧?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就是下不定这个决心呀!   无力闭上眼,她咬咬牙,艰难道:“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最晚明天天黑之前,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挣扎李潇然都看在眼里。虽然心疼,但也心知这是她成长所必须经历的一步,便只是紧紧抱着她,点点头:“好。”   ——   当田青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他的神色格外的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院子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的灯笼,远远的就为他照亮了回家的路。   推开虚掩的院门,他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房中亮着一盏灯。橘黄色的光芒透过洁白的窗户纸照射出来,有一种暖心的力量。   奈何他现在心冷如冰,这一星半点的温暖根本不足以温暖他。   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门,却见一张讨好的笑脸出现在面前。   “你回来啦!”秋梨笑吟吟的迎上来,“我还怕太子会将你留在宫里过夜呢!不过想想你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听他的话的,我便留在这里等你,果然将你等回来了!你用过晚膳了没有?我给你留了点吃的,你要不要吃点?”   “滚。”   田青冷冷吐出一个字。   秋梨一怔,无辜的眨眨眼:“表哥你说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有数!”田青冷冷看着她,眼中仿佛飞出千万支飞箭,要将她给戳成筛子。   秋梨心口猛地一阵狂跳,忍不住退后几步,却最终还是站稳了身子。   “无论我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你好!”她大声道。   “为我好?你根本就是故意在害我!”田青冷声呵斥。   “害你?我要害你,早就让你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了,你又哪里能有现在这么安逸的日子过?”秋梨冷哼。   田青别开头。   秋梨又慢慢靠上前来。“你说的是我将你珍藏的火炮的图纸拿去给了他们的事对吗?”   田青忍不住又狠狠瞪她一眼!“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一个用不好,那就是祸国殃民的大事!将军当初之所以迟迟没有决定将其投诸战场,一方面是因为它的杀伤力太过强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若是给其他人都学到了,那么必定生灵涂炭,不管是天凤王朝还是罗刹国!”   他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因为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悄悄的将配方还有图纸给悄悄备份了一份,藏在自己身边的。   原先是想着,这些都是他和秦明兰一起努力了好几个月,最终才出来的完美成品,也是他们两人合作的又一伟大结晶。而且,是专属于他们的。所以他明知道她不想将这东西流传于世,却还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把东西给藏了起来。   现在,下场来了!   秋梨闻言却是冷笑:“战场之上,谁管你生灵涂炭不涂炭?我只知道,有了这个东西,它能帮助我们取得胜利。不管别人以后能不能学到,至少现在,这个东西是只属于我们的!”   “你疯了!”田青低吼。   “我看是你疯了才对!”秋梨尖叫,“你是真沉醉在温柔乡里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了吗?我们再三忍让,也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来醉生梦死。可是现在,你也该醒了!再这么醉下去,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要是就这样死了,那倒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想法忽的在心头一闪而过,田青又不禁一阵苦笑:现在的他,怕是连死都死不成的。   见他面露犹豫,秋梨忙放缓了音调,慢条斯理的道:“王子殿下,你心里明白,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过你,罗刹国真正需要的人也是你!如今国家百废待兴,正在等待你回去!只要你能跟我回去,我们都可以任凭你差遣,绝无二话!”   田青眼神一闪。   立马又别开头。“你出去。”   “殿下……”   “我说了,你出去!”田青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吼,“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明天我自会给你答复!”   ——   这一晚,即便是喝了安神汤,秦明兰也是注定无法睡好的。   辗转反侧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停的抗议下她才勉强静下心,些须睡了一两个时辰。   用过早膳,她不顾李潇然和平王妃的反对,坚持回到了将军府。   为时尚早,老太爷还在后花园里‘教导子孙’,秦明兰也没有去打搅,直接扶着肚子去了佛堂。   佛堂里佛香缭绕,低低的梵语萦绕在耳边,前头一尊白玉观音手持玉净瓶端坐于莲花上,满面慈悲的俯瞰世间万物。秦明兰烦躁的心莫名平静了不少。   挥手示意春花秋月出去,她自己找了个蒲团也跪下了,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祈祷。   秦夫人心无旁骛的念了一遍经,这才睁开眼回头,赫然发现女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人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没什么,就是想您了。”秦明兰低声道,有气无力的。   秦夫人一看便知不对劲,连忙将佛珠挂在手臂上,伸手将她扶起来。“马上都要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马虎?赶紧起来,坐好!”   秦明兰乖乖坐好。   在她的记忆里,和秦夫人的母女感情淡漠得可以。打从她有记忆开始,秦夫人就很忙,忙着照料丈夫,忙着为军营安排后勤,忙着为将士们的妻子加油鼓劲。可是,她似乎是太忙了,却忘了自己还有几名子女在等着她照顾。   还好秦明兰生下来就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对母爱并不太向往,甚至小小年纪就承担起母亲的角色照料起弟弟们。   可是现在,明明都已经二十三四的人了,自己也成家马上有孩子了,当再次出现在母亲跟前时,她却察觉到一抹前所未有的温馨以及……依赖!   “娘~”她低声叫道。   秦夫人也在她身边坐下了,和善的眸子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轻声问:“有心事?”   秦明兰点点头。   “因为外头的战事么?”   秦明兰一愣!她不是把自己关在佛堂里躲清静的么,怎么也知道这个?   秦夫人淡笑:“身在红尘中,又怎么可能真正躲得了清静?我这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秦明兰心里莫名一阵触动,仿佛明白了什么。   秦夫人见状,又低低叹了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是出于两难之中,无法抉择对吗?”   秦明兰再次点头。   秦夫人微微一笑:“你这眉头紧锁的模样,和你爹一模一样。当初他每次遇到难题也是这般模样。”   秦明兰心里陡得一震!   “娘,你还记得爹?”   她原以为,他们不过是组合夫妻,一起相互搀扶着过日子罢了。父亲在时不见她对父亲多热络,父亲过世后她也不过是掉了两滴眼泪便平静了下来。   这样的组合她并不反对。只是每每当想到这样的两个人是自己的生身父母时,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秦夫人眼中渐渐聚拢起一层浅浅的雾气:“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是大英雄,所有天凤王朝百姓的大英雄,更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在你们看来,他或许已经死了。可是,在我看来,他一直活在我心里,一直在陪着我,一道看着你们姐弟几个成长。”   秦明兰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的。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独立自主的生活,不会再渴望父爱母爱的。可是,当看到母亲带着满满的情意说起父亲的时候,她却不争气的眼眶湿了,随后,脸颊也湿了!   一定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她在心里大喊。李潇然就是个爱哭鬼,他儿子一定和他一个样,也是个小爱哭鬼。可是现在他哭不了,便干脆让她来代他哭!   一定是这样没错!   心里还在不停的为自己找着借口,秦夫人又已经执起她的手:“想当初,你爹每次遇到难题总会来找我,却不和我说话,而是就坐在我身边。他发他的呆,我做我的事。有时候他想通了就走了,有时候我和他一道用过饭,继续陪着他发呆。你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妨也坐在走了陪陪我吧!”   “怎么会嫌弃呢?你是我亲娘啊!”秦明兰连忙摇头。   她正是心绪浮躁,坐立难安的时候呢!很想有个人陪陪自己,却又觉得谁都不合适。思来想去,才选择了回来府里。本也是无处可去的,谁知稀里糊涂就到了这里。   秦夫人淡淡一笑,反身坐下,又开始敲木鱼诵经。   秦明兰便乖乖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听着秦夫人轻柔和缓的吟诵声在耳畔环绕。   秦夫人的声音并不算好听。在边关多年,边关的沙子早将她的嗓子磨砺得有些沙哑,但这样诵起经来却别有一分粗粝却贴心的感觉。秦明兰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就像是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四周围都是一片空白。   “阿兰!”   喝!   赶紧睁开眼,居然发现秦夫人又已经站在了她跟前。   连忙起身。“娘,什么事?”   “你这孩子,是不是听经听入迷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秦夫人低声道。   “有吗?我没听到。”秦明兰小声道。   秦夫人摇头。“没听到就没听到吧!或许是你今日和佛祖有缘,得了佛祖赐教,如此甚好。”   或许吧!刚才在那一片虚无之中,她的确是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舒畅惬意。差一点,她就想赖在那片虚无之中算了!   “王府的人来接你了。”秦夫人又道。   秦明兰猛一怔!   “都来接我了?”她才出来多大会!   秦夫人摇头。“你马上都要生的人了,本就该乖乖在婆家待产。你婆婆能容许你任性乱跑就已经是够疼你的了!现在世子也亲自来接你,足以证明他对你的重视,你该高兴才是!父母俱全,夫婿疼爱,马上也要儿女满堂,这已是多少人一辈子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你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是啊,娘亲说得对。她已经拥有这么多了,为什么还是不满足?秦明兰一阵恍然。   抬起头,便见李潇然正笑眯眯的朝她走来。   “走吧!”秦夫人也执起她的手,牵着她往李潇然那边迎上去。   “娘。”来到秦夫人跟前,李潇然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有礼却并不显得疏离。   秦夫人点点头:“你是来接阿兰回去的吧?那边带她走吧!”   李潇然连忙扬起笑脸:“多谢娘!”连忙也伸手来接。   秦夫人将秦明兰的手送过去。却在母女分别之际,在她耳边低低道了一句话——   “不管做什么,尊崇你的本心便可。”   轰!   仿佛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瞬息将她混沌的大脑劈出一片清明来。   本心?本心!   一瞬间,她仿佛醍醐灌顶,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夫妻俩手拉着手告别了秦夫人,又去向秦老太爷等人一一告别。在秦老太爷那里免不了又被训斥了一通,原因就是都要临盆的人了还要乱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居然还害得体弱多病的世子跟着她一道奔波!   “要是世子因此累病了,倒下了,那都是你的错!”还记得老头子义正词严的一句话,秦明兰当时的心情简直跟被雷亲了没有任何异样。   在老爷子眼里,她到底有多强悍,而李潇然又到底有多柔弱?   这句话让两个人心里都不大是个滋味。不过当着长辈的面,他们自然是不会说什么,乖乖的听了教训,便退出去上了王府的马车。   “你别告诉我,你特地挺着快要临盆的肚子跑回来,就是为了被老爷子训一顿?”李潇然心情不好,对她说话当然也就不太客气。   不过秦明兰现在心情还不错,便点点头:“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你你你……简直太变态了!”李潇然指着她的鼻子大叫。   秦明兰一把将他的爪子给挥到一边。“少装模作样。你不也是想看看老头子老当益壮的模样才故意又扮上柔弱了的么?”   “又被你发现啦?”李潇然吐吐舌头,“我不是看你今天一直心情都不好吗?本来是打算勾着他演上一出让你散散心的。不过看你似乎在岳母那里就被开导得差不多了,便省了这一步。”   说起母亲,秦明兰也扬起一抹笑。“今天的确多亏娘亲开导,我已经想通了。”   李潇然的脑袋立马又凑了过来。“就是说,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秦明兰颔首。“下定决心了!”虽然在想到那个决定时,她的心口还是不可抑制的一阵抽痛。   夫妻俩回到王府,秦明兰当即下令:“请田军师来见我!”   春花秋月立马领命去了。   只是,去了足足有一顿饭的功夫,才见秋月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将军,我们跑遍了王府上下,也没有看到田军师的身影!问了别人,今天中午过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了。”   随后春花也走了进来。“我也看了看,秋梨也不见了踪影。”   不好!   秦明兰心里陡得大叫一声,连忙和李潇然交换一个眼神,夫妻俩异口同声的大喊出声——   “赶紧去田青的住处看看!”   千万不能让那家伙跑了!   ☆、034 做出抉择   田青失踪了。   明明早上还出来巡视了一遍王府的,但到了午膳十分,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踪影。   他的屋子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内却只简单的摆了一张床,一把椅子。床头一本书摊开了放在那里,似乎等着他的主人回来继续翻阅。   可是,他们翻遍了王府每一寸土地,都没有再发现他的踪迹。   负责伺候田青的小厮此时跪在地上,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世子,世子妃,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昨天晚上田大管事回来得特别晚,只是和秋梨姑娘关起门来说了会话,然后就熄灯睡了。今天一早他起来也不见任何异常,早上还笑眯眯和我们打过招呼,他还分了半碟豆腐皮的包子给小的,打趣小的说还跟个孩子似的。再然后,他就出去了,小的一直留在院子里打扫,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啊!”   秦明兰目光冷冷的看着他。“他果真没有任何反常?”   “这个……”小厮拼命的回忆了半天,才唯唯诺诺的道,“要真说起来的话,是有那么一点。昨晚上小的隐约听到那边房间里田大管事和秋梨姑娘又吵起来了。可是因为他们偶尔也会说话大小声,我们也都习惯了,所以没有太往心里去。而且他们说了几句就没说了。不过小的怎么听,都觉得田大管事的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生气。”   “他们吵过好几次了?”闻言,李潇然脸一沉,“你以前为什么没说过?”   小厮一滞,惭愧的低下头。   秦明兰低出口气。“算了,你也别怪他了。田青那么精明的人,自然能那捏住他的把柄,让他乖乖为他办事。”   此言一出,小厮身子一软,赶紧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请世子爷恕罪,请世子妃恕罪,奴才错了!”   “都已经这样了,你再认错又有什么用?”李潇然冷哼,“来人,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打不死算他命大,再拖出去卖进黑煤窑子里去!”   “世子爷饶命!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闻听此言,小厮吓得浑身发抖,不住的磕头认错。可是,这也阻挡不了他被人给拖下去,扒了裤子噼里啪啦的打起来的命运。   对此,秦明兰没有任何反应,只略微皱了皱眉,又将田青住过的屋子环视了一遍,便沉下脸走了出去。   李潇然见状,也赶紧追了出去。   两人走到半路,便看到平王妃从对面迎了上来。   “到底怎么一回事?田军师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了?”   秦明兰沉着脸不语,李潇然耸肩:“他迟早都是要走的,这个咱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走了,也不过是情理之中,不过是略略出乎意料之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王妃看看秦明兰,连忙拉上她的手:“人走了就走了吧!我想他一定是自愿离开的。他那么聪明的人,除非他自己想走,否则没有人强迫得了他。”   “我知道。”秦明兰颔首。但正是因为如此,她心里才更难受!   难道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难道当初口口声声说会陪着她一辈子是骗她的吗?难道他死皮赖脸的当做大脚丫鬟嫁过来,也只是玩玩而已吗?   枉她为了他和李潇然斗了那么多次,甚至今天还想……   “好了,别多想了。”平王妃连忙给她顺顺毛,“你现在怀着身子,就别再为这些事情伤神了,一切交给潇儿就是了。人叫他去找。这么短点时间,他人肯定还没走出京城去!”   “为什么又是我?”又被点到名,李潇然不高兴的大叫。   平王妃白他一眼:“你不去,难道让你媳妇去?”   李潇然立马就耷拉下脑袋,极不情愿的小声咕哝:“去就去。不过人能不能找到那我就不能保证了。”   秦明兰一听,心中又不由浮现一抹悲凉:这次想找到他怕是难了。   果然,一直找到天黑,田青还是不见踪影。   又接着找了好几天,他们甚至还出动了李汤的巡城御史衙门,但田青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竟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了!   这一日,李潇然从外头回来,便看到秦明兰正坐在窗前发呆。   昔日看起来挺拔见状的背影,现在看起来竟也有几分瘦削的萧索,令他莫名有几分心疼。   加快脚步走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肩膀。   秦明兰头也不回,只淡声道:“你回来了。”   李潇然点头。“还是没有找到。”   “我早料到了。”秦明兰道,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潇然心里却更抓疼得难受。他忙在她身旁蹲下:“那东西不是他偷的。”   “我知道。”秦明兰的声音还是平平,“但不是他,也是他身边的人。他们之所以能将东西给拿走,也是得到了他的默许的!”   李潇然便说不出话了。   第一次,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说不过她的时候!   现在的他,只能无力看着她。秦明兰却摇摇头,动手将手头的散落的东西整理起来。   李潇然赶紧接过:“我来吧!”一边整理着一边看上一眼,立马他的动作又是一顿,“这是什么?”   “我这两天想到的兵法概要。”秦明兰道。停顿了好一会,才又补充一句,“还有新式作战武器。”   李潇然的心狠狠一沉。   终于,他们竭力无视的某个事实,最终还是被以某种极具杀伤力的方式被放在了所有人眼前。   接下来的日子,秦明兰只要清醒着,便坐在窗前奋笔疾书。或是将她灵光一现想到的阵法记录下来,或是研究更多的战场上实用的武器,或是和太子通信,或是仔细研读秦明岳送回来的战况,竟是忙得不可开交。   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李潇然将所有的着急都埋在心底,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她写东西他就给她铺纸磨墨。她写得手酸了他就帮她写。两人合作前所未有的默契。   只可惜,再默契的合作也抵挡不了九皇子的军队以无比雄浑的气势一路砍杀过来的现实。   不知道九皇子那边请了个什么样的军师,竟是将秦明岳一队人的战术都分析得透彻无比,甚至连他们每次采取的战法都摸得一清二楚。每次还不等他们发动最猛烈的攻击,对方的反击就已经过来了!   无奈之下,太子不得不另派了人前去接替他们。但那路人才行到半路,就遭人伏击,人员损伤过半。   每听到一则最新的消息,秦明兰的神色就更阴沉一分。   这日不出意外又接到了朝廷军队节节败退的战报,秦明兰一手紧紧将东西捏在手里,几乎要将它给捏成碎片。   李潇然看得心疼,拼命将她的五指掰开:“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不才败了几场吗,有什么好在意的?咱们再好好研究研究,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等找出来了,再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不迟!”   “问题不在别处,就在他们那个军师身上。”秦明兰淡声道。   李潇然咬唇。“田青不会像他们屈就。”虽然他很不喜欢那个人,但那个人的性子他还是了解几分的。   “你觉得他会不会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别人觉得是如此就够了。”秦明兰冷笑。   不得不说,九皇子身边真的有高人在!竟是将田青的战术摸得一清二楚。这一个多月下来,她都差点要以为田青是在帮他们做事了!   既然她都隐约有这种错觉,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只怕,最近京城里已经有不少人想要上门来找她问个清楚了吧?   若不是太子还和他们有所来往,平王府的大门只怕都要被人给踹破了!   可是如此,情况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至少,她知道他们秦家早被人和田青绑在一起。既然田青已经被人怀疑是,那其他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太子再任用任何秦家人或者秦家军中出来的人了!   想必没几天,小弟和范大也要被从战场上召回了。   这样一来,没了具备足够实战经验的将士们,他们想要抵挡叛军就更不容易了!   那幕后之人好刁钻阴险的心思!   现在她可以肯定:田青的失踪,必定也和他们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关于这一层,李潇然自然早就想到了。只是现在被她说破,他干脆也不瞒着,直接一甩手:“他们爱信不信!如果太子也真愚昧到将秦明岳他们召回来的话,那我看他这个太子之位也不用坐了,趁早送给别人!”   “现在这个已经不是太子一个人的事了。如果满朝文武一起威压,他便是再相信我们又有何用?”秦明兰苦笑。人言可畏,她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已经亲身经历过许多了。   李潇然抿抿唇。“你要真担心的话,不如明天咱们就一道杀上早朝,和他们唇枪舌剑一番去?他们谁要是敢怀疑秦家军的忠诚的,你指谁,我就给你揍谁,保管让他们服服帖帖的,谁都不敢再多嘴!”   噗!   秦明兰阴云密布了许多天的心终于舒服了许多。看着这家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她无力摇摇头。为什么这家伙就能一直这么淡定呢?   忍不住又捏捏他的脸:“当堂揍了朝廷大员,当时是爽快了,可是接下来呢?你就不怕被人集体打击报复?”须知,法不责众,太后娘娘再疼爱他,也是绝对不会因为他这么一个孙子就和满朝文武作对的。   “那个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咱们打完了就往后宫跑,一直赖在奶奶身边,等事情平息了再出来呗!”李潇然说得理所当然。   秦明兰无语看着他。   李潇然见状冲她一笑,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再说了,如果战况再这么恶劣下去的话,咱们真的要做好准备了。这些天,奶奶已经明里暗里的叫人来通知我们收拾好东西,随时进宫去和他们一起避难了。”   九皇子一行人势如破竹,已经杀到河南边界了。如果照现在这个势头下去的话,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能杀到京城来。到时候,整个京城必定也会大乱,皇宫就成了抵抗反贼的最后一道屏障。   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人开始建议太子护着皇帝太后等人撤离,却被他们集体拒绝了。即便是躺在床上皇帝也是义正词严的道:“朕乃一国之君,岂会为一区区乱臣贼子所慑?有本事便叫他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朕这个真龙天子命大,还是他一乱臣贼子能真正犯上作乱!”   太后一脸忧色,但也坐在皇帝身边沉声道:“哀家身为一国之母,要为天下妇人之表率。越是这般危急的时刻,哀家就越发的要沉稳镇定。不然,若是哀家都走了,其他人的心不更是要乱套了?”   既然长辈们都不走,太子身负监国重任,就更不能走了。   皇室的安定,倒也真的安抚了不少躁动的民心。   对此,秦明兰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太后要接他们进宫,那是为了他们好,她心里明白。现在她随时都有可能临盆,一旦那个时候叛军杀进来,她和孩子只怕都不能保全。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大元帅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母亲。作为母亲,她第一个要保护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   思虑许久,她抬起头:“明天,我们进宫去吧!”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李潇然狠狠一愣。   秦明兰嘴角轻扯。“也是时候了。明天早上,我们上朝。然后,去后宫,陪着太后。”   也是该做出最后抉择的时候了!   ------题外话------   今天小茶很难受,各种不在状态。又碰上过渡章节,各种无从下笔。今天更四千,明天来几个大转折,大家么么哒~   ☆、035 我媳妇要生了!   第二天天未亮,秦明兰果真早早的起床,和李潇然一道换上朝服,进宫上早朝去了。   其实自从回到京城,她虽然被皇帝封了个将军的称号,却并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几天朝。后来去了南边,回来之后又怀孕,那就干脆连出门都不出了。   因而这一次,当她再度身穿朝服出现在宫门口时,第一时间便引来了无数道目光。   秦明兰视若无睹,只和李潇然并肩而立。伴着一声高高的上朝的宣告声响起,文武百官分列两队,浩浩荡荡走入金銮殿。   适逢大朝会,今日上朝的人格外的多。但在这许多人中,秦明兰和李潇然依然是格外显眼的存在。原因无他: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还有一个瘦弱得仿佛风都能吹走的男人,站在龙精虎猛的武将中间,能不鹤立鸡群吗?   便是太子扶着皇帝从后头走上来时,也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父子二人立马一顿,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马上便又恢复了平静。   皇帝太子各自落座,群臣三呼万岁之后,皇帝才勉强抬抬手,虚弱的道:“众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秦明兰混在人群里大声道,勉强支撑着站起来。   而后又听到太监的高喊——“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话音才落,便见一个人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秦明兰一看,不由眯了眯眼。   侯大人,当初她和李潇然刚刚成亲之际被李潇然折腾得鸡飞狗跳的罗家的大家长,也是如今的太子少保,没有什么实权,然而威望极高,便是皇帝都得给他三分颜面。   当看到这个人,皇帝眼神也不由一凝,硬着头皮沉声道:“呈上来。”   小太监将奏折递上,侯大人便持着象笏高声道:“陛下,近日九皇子犯上作乱,竟不知用了何等妖法,连克我军数次,占据城池六座,实在罪大恶极!臣以为,现在的范将军一行人能力不足以胜任,还请圣上召回他们,再改派有才能者取而代之。”   果然!   她害怕的一幕出现了。而且居然出现得这么快,一点缓冲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   秦明兰握紧拳头,便见皇帝眉头紧皱,慢声道:“范将军乃是秦将军当年的副将,跟随秦将军征战多年,立下战功无数,可谓是久经沙场。放眼我朝将士,除了他,还有谁能将各种战术运用自如?”   “陛下!”侯大人不禁上前一步,“话虽如此,可是现在我军在范将军的率领下节节败退也是事实。臣以为,或许范将军只习惯打罗刹人,却不知如何同我天凤王朝的将士对战。”   都能打罗刹人了,又岂会连区区几个都没上过战场的兵丁都不知道如何对付?   侯大人这话,分明就是在讽刺范大没有用心。或者,是根本就是故意输的!   秦明兰心一沉,正要开口,不想一个人已经抢先一步道:“侯大人,我敬您是长辈,不想和您撕破脸。可是范大是我秦家军出身,人品还有战术都是有保障的。您这么说他,可是在怀疑我秦家用人不当,抑或觉得我秦家人都已经投靠了九皇子?”   这说话之人不是别人,却是秦明兰的亲叔叔秦元堂。   现在范大和秦明岳在战场上节节败退,除了皇帝和太子,只怕最着急担心的就是秦家了。自从跟随太祖打天下,秦家军就没有败得这么惨过!   这些天他们虽然没有来和秦明兰商议过,但秦明兰心里却是清楚:他们必定也是坐不住的。所以现在在朝堂上看到了二叔,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反倒是侯大人听到这话,老脸立马就拉了下来:“秦大人你何出此言?老夫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什么实话实说?你天天坐在你金玉砌成的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从未往战场上走过一遭。你知道战场之上是如何指挥作战的吗?你知道他们每日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连实际情况都没有亲眼见识过,仅凭一张纸几笔字,就判了别人的死刑,这便叫实话实说?”   因为当年在战场上伤了腿,秦元堂就再也没有上过战场,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痛。多少次梦午夜梦回,他看到自己的腿好了,二话不说跨上战马便往沙场上驰骋而去,抡圆了胳膊要和敌人殊死一搏,却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刻醒来,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美梦。每次梦里的希望有多大,醒来后抬头的失望就有多大。这些年了,他一直隐忍着,隐忍着,早憋了一肚子的火了,却不想今日听到侯大人的话,就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将多年的郁气都发泄了个痛快。   侯大人霎时被气得仰倒,手里的象笏都掉了,一只手指头抖索个不停:“你你你……欺人太甚!”面对秦元堂满身的戾气,他别的话说不出,干脆转身种种跪下,泪流满面,“皇上,老臣自知年迈体弱,上不得战场,如今只有给皇上您拖后腿的份。如今居然连这等小辈都能指着老臣的鼻子骂了,老臣还有什么颜面站在这朝堂之上?老臣请辞,求皇上放了老臣出京,回老家荣养去吧!”   这是直接祭出告老还乡来逼迫皇帝了。   皇帝脸色一变,赶紧站了起来:“太保您何出此言?秦大人他也不过是心有不平,为将士们说一句公道话而已。”   “他说的是公道话,那难道老臣说的就是瞎话了吗?秦家军节节败退,这是不争的事实!”侯大人高声喊道。   金銮殿中瞬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秦家军节节败退,这个事实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半句。原本九皇子造反的事就已经够令人心惊胆战了,结果传言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秦家军却是屡战屡败,这事怎么说怎么悬乎。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监国,看似对谁都如沐春风,但他的雷霆手段却也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谁吃饱了撑的,敢在这个时候触皇家的眉头?   可偏偏侯大人受了刺激,脱口就将这话给说出来了!   此言一出,侯大人身体都是猛地一僵,但马上又昂起头,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来。   秦元堂见状,立时气性也上来了,手里的拐棍一扔,跪地大声道:“微臣恳请皇上,允许微臣上战场。微臣愿立下军令状,如不打退叛军,誓不回还!”   “秦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皇帝闻言摇头不止。   侯大人的一个门生也道:“秦大人你双腿不良于行,平日里生活都不便利,又如何去骑马打仗?你别到了那里拖了旁人的后退才好!”   “你胡说八道!”秦元堂虎目一瞪,雄浑的气势立马扑面而来。   门生都吓得后退一步。   和侯大人一伙的袁大人赶紧又上前:“秦大人,邹大人也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举把了,你又何必如此动怒?而且不是我们说,以现在的势头来看,说不定便是因为缺了秦将军和田军师的缘故?只是秦将军现在身怀六甲,田军师又不见了踪影。偏偏对方那边又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个高人,我军不敌,那么及时改换策略才是根本。”   他的话说得委婉,但暗含的意思却丰富得很。能混上金銮殿的人都不是傻子,大家都听懂了,顿时看着秦元堂的眼神很有些怪异。就连秦明兰和李潇然都被人似模似样的看了好几眼。   秦明兰心中冷笑不止: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这些人还不忘记时刻为自己这一派争取利益。现在更是堂而皇之的嘲笑她女人的身份不适合上战场,而田青又悄悄的投靠了九皇子。这两个曾经的秦家军的中坚力量消失,秦家军的战斗力自然也跟着土崩瓦解。既如此,秦元堂叫唤得再凶又有什么用?   甚至,他们还暗地里威胁:如果你们再敢叫唤,那就别怪我们撕破脸,把话说得更难听!   其实更难听的也不外乎田青已经从了九皇子。现在我军为何会节节败退,都是因为田青对范大一行人的战术了如指掌。而且,以田青在秦家军中的声望,以及他和不少秦家军将士的不俗关系,谁知道秦家军中有他多少内应?   现如今,他们直接以通敌卖国之罪恳请皇帝杀了他们都不为过!   这话秦元堂听出来了,却也更气愤了。   一咬牙又要说话,秦明兰赶紧抢先一步:“还请皇上听微臣一言。”   终于等到她开口了!   皇帝眼睛一亮,连忙点头:“不知秦将军你有何看法?”   叫的是秦将军,可见对她的尊重,以及对她身份的肯定。   听到这话,侯大人一行人的脸色都纷纷为之一变。   秦明兰上前道:“侯大人说得对。现在的确是范将军他们行事不利,愧对皇上的信任,侯大人想要将他们召回也是考虑到国家利益。只是,想必大家心里也清楚,现在全朝上下,除了微臣,也就范将军不管在年纪还是兵法谋略上都最能胜任此事。所以,微臣以为,皇上或许可以再给他们一点时间,或许接下来就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转机?叛军都快杀到京城来了,就算有了转机也来不及了!”侯大人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径自低声冷哼。   秦明兰权当做看不见,只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帝。   皇帝一脸为难:“秦将军,你的意思朕明白。只是,最近几场战役,范将军他们的确是输得太惨了些。这也就罢了,你交给朕的新式武器,我们这边才刚造出来,老九那边就直接已经用上了!这说明,秦家军中的确是出了内鬼,而且肯定不止一个。”   秦明兰闭上眼。   她明白了。   其他的话都是多余的。皇帝都已经表态了,那么她说再多的话都没用了。   那边侯大人听了,却是眼睛一亮,连忙大声道:“皇上圣明!臣以为,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替换主帅,让一个他们都不熟悉的将领前去,或许有奇效也说不定。”   这个死老头!   秦明兰一咬牙。“侯大人,难道你忘了,此次前去剿灭反贼的也是我秦家军。他们这些年效忠的虽然是皇上,但却都是和我秦家培养出来的人合作无间。你确信随便派去一个人,能让他们听从他的调遣吗?”   侯大人一怔,忽的冷笑起来:“秦大将军您这是什么话?俗话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臣子也都是皇上的臣子,将士自然也都是皇上的将士。大家都是为皇上做事,听皇上调遣的。现在不过是奉皇上的旨意调换一个指挥的将领罢了,他们如何就不肯听了?难道说,在他们心里,秦将军你们比皇上还要重要不成?”   好一个侯大人!这是故意挑拨离间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吗?   “侯大人你不必给我们设套,下官的意思很清楚,皇上太子圣明,定不会曲解微臣的意思。”秦明兰脸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冲皇帝那边拱了拱手。   侯大人被她这目中无人的德行气得七窍生烟。但更让他心寒的还是皇帝的反应。   他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皇帝居然一点愤怒的表情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但凡一个上位者,一旦知道自己的下属比自己更得军心民心,他们怎么可能不猜忌不愤怒?   再看看太子,他的眉头虽然轻轻拧着,却也看不出半点愤怒的迹象。   这对父子怎么回事?   皇帝坐在上头,将下头的波涛汹涌尽收眼底,也禁不住长叹一声,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太子,此事你以为如何?”   太子目光往下面扫了一圈,淡声道:“儿臣以为,侯大人说得对。不过秦大将军一家为我天凤王朝奋斗数代,也断断做不出通敌卖国之事。”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侯大人也对,她也没错,那错的是谁?九皇子吗?   李潇然轻轻一哂。“这混蛋还是这么会说话。”   秦明兰淡淡看了他一眼,李潇然耸耸肩:“我说的是实话。”   知道你说的实话,不过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在朝堂上吗?   秦明兰抿唇不语。   那边侯大人终于又站不住,跪到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一面磕头,他一面大声哭喊起来:“皇上啊,您一定要看清楚了啊!微臣一片真心为朝廷,微臣是真心不愿意我天凤王朝的大好江山就落入那乱臣贼子之手啊!如今居然有人怀疑微臣的居心?微臣……微臣唯有以死明志,也请全天下人看看我这颗红心!”   说罢,便爬起来,一头朝前头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来人,快拦住他!”   见状,皇帝和太子双双脱口大叫。   可是终究是晚了。刚才还和秦明兰以及秦元堂闹得不可开交的,谁知道他下一秒就选择撞墙了?   等大家纷纷反应过来的时候,侯大人的头已经撞得血肉模糊。鲜血和他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别提多狰狞又滑稽了。   此时,皇帝也坐不住了,太子赶紧起身走下去:“赶紧宣太医!”   太医很快过来了,快手快脚的给侯大人把脉。谁知侯大人一把将人推开,摇摇晃晃的又跪了下去,任血水与泪水一起流淌下去,哽咽高呼:“皇上,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天凤王朝,半点私心都没有,请皇上明鉴!”   随后,侯大人一党都跪下了,齐声高呼:“请皇上明鉴!”   紧接着,一向和侯大人不对盘的黄大人也跪下了:“请皇上明鉴!”   以黄大人为首的一干人等见状,也都跟抓到鱼的猫儿一般,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的大叫。   然后,又一批人跪下,又一批人……   秦明兰眼睁睁看着身边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听着一波接着一波的高呼,脸上的神情越发冰冷。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年,她在边关所立的功劳过大,这些人早忌惮在心。只是因为那时她在百姓心中地位过高,皇帝也一味的捧着她,他们便都佯装对她心悦诚服。而现在,随着秦家军的节节败退,他们便都抓到了一个突破口,便想方设法的要将她给拉下神坛了!   尤其,现在应对九皇子造反,只要他们的人能上去,然后将反贼打退,那就是大功劳一件!   九皇子本就没有多少城府,身边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要打败他们,看起来是极容易的,不是吗?   秦明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静静站在那里不发一语。   眼看着满朝堂的臣子陆陆续续的跪下去了一大半,太子的脸色也变得极不好看。   “诸位大人,你们这又是何必呢?你们这样,可是让父皇难做呀!”   群臣不语,只有侯大人顶着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继续梗着脖子大喊:“求皇上慎重考虑秦家军一事,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毁了您这十年来努力的成果啊!”   秦明兰的心口陡得一揪!   好啊,原来重点在这里!   这十年来努力的成果,这是皇帝最在乎的事情了。十年前他才刚登基,便遭到罗刹国接连不断的伏击,国家动荡,边关不宁。十年来,他殚精竭虑,想尽了办法,好容易才让国力蒸蒸日上。如今边关评定了,结果自己的儿子又闹起来了!   这一路往京城杀过来,烧杀抢掠,每走过一个城池,便有一个地方被毁。   不管事一座城,还是一个池,这都是他辛苦多年的成果啊!结果就这样被那个蠢儿子给毁了。毁了……   他毁得越多,皇帝的心就越疼得厉害。现在又被侯大人当众这么狠狠一戳!   皇帝终于做不出了,大手紧紧握着龙椅扶手,脸色变幻许久之后,最终幽幽长叹口气:“罗爱卿说得对。”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此言一出,侯大人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扯着嗓子连连高呼了三声,又砰砰砰的磕起头来,仿佛这脑袋已经不是他的了。   其他人闻言,也都面露惊喜,纷纷跟着磕头大喊。   太子见状,不由朝秦明兰这边送过来一抹无可奈何的眼神。   秦明兰别开头。   李潇然也悄悄来到她身边,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这群短视的东西,他们马上就会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我知道。”秦明兰淡声道。   “那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不生气?她也想啊!可是也得那群人准许才行啊!   秦明兰心道。正想着呢,果然侯大人又开口了:“皇上,微臣以为,刘太尉出身将门刘家,刘家当年可是和秦家并称天凤二雄的。如今既然颜家不可用,皇上何不启用刘家?”   话音才落,刘太尉也立马上前:“微臣斗胆,恳请出城迎战!”   好啊!好啊!真是太好了!   到了这一步,秦明兰算是彻底的看清楚了!   这群人其实早商议好了,今天根本就是故意做给皇帝看,做给他们看的!他们根本就是打算扶持起刘家来对抗他们秦家。他们明面上是真对她和田青,可实际上要对付的根本就是秦家!这些年风头无两的秦家!   她怎么就这么蠢,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这两个人都主动站出来了,其他人也纷纷出言表示支持。   皇帝太子还未开口,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皇帝看看太子,太子微微颔首,皇帝便道:“既如此——”   “啊!”   刚开口呢,那边李潇然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正在关键处呢,居然被他给打断了。侯大人一脸鄙夷的看过去:“平王世子这是何意?肆意扰乱朝堂,这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敬!”   “大不敬你个头!”李潇然没好气的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看清楚了,小爷我叫,是因为小爷我媳妇要生了!”   ------题外话------   头疼,貌似真的病了,对着电脑好几个小时,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大家包涵一下,小茶真的挤不出来一万字了今天。   ☆、036 终于生了   秦明兰终于发动了。   怀孕已经进入将近九个半月的时间,她随时都有发动的可能。   自从踏入九个月的门槛,平王妃便几乎是派人将她团团环绕起来,就连晚上都安排了一拨人在他们院子里守夜。   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她上朝的时候,这个孩子终于挣扎着要出来了!   可见这孩子也不是个省事的、   听到李潇然的大叫,文武百官皆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太子,他赶紧便大声喊道:“来人,将秦将军送入后宫,请太医,产婆,以及宫外伺候的平王府一干人等全都放进来!”   只是金銮殿上,除了皇帝身后打扇的宫女,余下的就只剩下几个太监。大家都是跟着皇帝做摆设的,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听到太子的话了也是反应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观即将临盆的秦明兰,她却是所有人里头最镇定的一个。   眼看着连同李潇然在内,这群人都乱成了一团,她深吸口气,将腹中一波赛过一波的痛楚忍下,沉声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说罢,果真迈步稳稳的朝外走去。   “小心!”李潇然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忙不迭追上去搀扶起她。说是搀扶,其实说白了就是他双手僵硬的抱着秦明兰的胳膊,脚下却是踉踉跄跄,根本就是被秦明兰在拖着走。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要生了呢!   太子见状,赶紧又道:“赶快去通知太后!还有平王妃!把宫内擅妇科的大夫都叫来!赶紧!”   这话大家总归知道如何反应,立马有人答应着跑了出去。   冷不丁的出了这事,大家的心思也被打乱了。秦元堂原本被气得七窍生烟,结果看到自己侄女即将临盆,便又想到自家妻子临盆时的惨状,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高高揪起。隐约中,他又想到了自己年幼时,曾经跟着父亲去看望过出嫁的姑姑。姑姑年少时也曾和父亲一道上阵杀敌,曾是边关赫赫有名的旋风刀秦三娘。但却正是因为早年在马背上的颠簸,导致她生产时极为艰难,九死一生才生下一个女儿,大夫还说坏了身子,以后像再生怕是都难了。时至今日,他眼前不由浮现出姑姑生产后惨白的脸颊,还有那枯瘦地仿佛鸡爪子一般的手。那时候,他的小表妹都已经满月了……   越想得多,他的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忍不住狠狠瞪向侯大人:“我侄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你们姓侯的拉下马!”   侯大人猛地一惊!一种冰凉刺骨的感觉从背后窜出,瞬息传遍全身。   明明方才和他对峙之势自己都没有这张感觉的。可是现在,秦明兰发动了,他却真正的生气了?   不等他再说话,秦元堂已经别开头。碍于皇帝的关系,他脚下没动,可是整颗心却都已经跟着秦明兰还有李潇然走得远远的了。   出了这事,皇帝和太子也都坐不住了。皇帝轻咳两声,好容易将众臣的心思给拉回来。   “不知诸位爱卿还有何要事没有?”   侯大人立马回过神来,又跪地大声道:“打退乱党一事刻不容缓,还请皇上速下决断,以免夜长梦多!”   既然都已经踏出这一步了,也马上就要得到成果了,他自然不会在这最后一步上退缩。   皇帝也知道避免不了的,便颔首:“既如此,那便封刘大人为骠骑大将军,再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去接替范将军之位。即刻启程,刻不容缓!”   侯大人唐大人等人大喜。唐大人心里更在大叫:天赐我儿,你再等等,为父马上就要为你报仇雪恨了!   但不等他们再跪地谢恩,秦元堂又抬起头:“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既然皇帝以及金口玉言允诺了他们,侯大人唐大人自然不着急了,也都幸灾乐祸的听他还有什么幺蛾子。   皇帝现在心情也有几分焦急,连忙道:“秦爱卿有话直说无妨。”   “微臣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既然侯大人坚称我秦家军无能,又力荐唐大人接替范大等人,想来这二位都是心里早有了成算的。既如此,那么微臣就请二位立下军令状,此次出征,务必将叛党斩于马下!”   侯大人和唐大人纷纷脸色一变。   秦元堂冷笑:“怎么,办不到?”   “怎么可能!”好不容易说服皇帝开口,他们也都付出了血的代价了,眼看偌大的兵权以及泼天的富贵就要落入他们的手,他们傻了才会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唐大人立马摇头。   怎么说他们唐家当年也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他小时候也被长辈带去军营了走过几圈,兵法谋略更是倒背如流,便是秦家老爷子都说不过他。现在不过是将书上的东西用于实践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收拾可是有足足二十万的精兵呢,可不比九皇子那不到十万的乌合之众强多了?再加上还有侯大人等人的支持,他就不信,自己还能输了!   “那好!”秦元堂立马转头,“皇上,既然唐大人都肯定自己能赢了,那现在便立下军令状吧!”   唐大人答得轻松,侯大人却思虑更多。   他可没有忘记,当秦明兰和李潇然离开时,那对夫妻都各自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冰冷,不愤恨,却莫名的叫他心里发慌。再加上秦元堂方才的眼神,还有现在说的话,他的心就是控制不住的砰砰乱跳起来。   其实他之所以选择协助唐大人夺权,一方面是因为他早看秦家在京城风头无两不顺眼,另一方面,便是他咽不下那口气!李潇然和秦明兰,这一个病秧子,一个莽女,居然将他的夫人还有孙女欺负得不行,连带他几乎都无脸出去见人!正巧唐太尉的宝贝儿子也被他们折腾得够呛,现在人还在边关受苦,据说人早被秦明兰的大弟弟折腾得死去活来好多回,隔三差五的就写信回来哭喊着叫爹娘赶紧找关系把他给救回来。二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想出了将秦家打趴下的方案。   但是,两人合作是一回事,他可从没想过要将自己的利益和唐家完全的绑在一起!   原本唐大人出征,若是胜了,他怎么也能得到一个举荐之功。但如果失败,那秦家军都打不过的军队,区区一个没经历过实战的唐大人也吃了败仗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他完全可以给自己找到足够的借口逃避责任。   可现在,秦元堂居然当众叫他们立军令状!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事情了!   偏偏唐大人还蠢,他叫他们立,他还真就立了!   也是,打仗输了,他肯定是要被皇帝问罪的。如果能拉人来垫背,他自然是不嫌人多的!   这个人的心思原来这么歹毒!他一开始就不该帮他!   察觉到他眼光中的怨毒,唐大人抬头冲他一笑:“侯大人,您难道不愿意答应么?此事可是你一只倡议,下官也是你一力举荐的。难不成你还对下官的能力怀抱疑问么?”   这个人什么心思,打量他不清楚吗?让他充当对付秦家的先锋军,自己在后头坐享其成?他想得美!   秦家,他是必须报复的。但这个人,他也必须为他们尽可能的付出一切!   真没想到,自己千挑万选,居然挑了条白眼狼!   看到他的笑脸,侯大人气得牙关紧咬。但现在想再多都没用了,他们早已经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谁还能摆脱了谁不成?   这个时候,太子又慢悠悠的道:“侯大人一向忠心为国,你的眼光孤和父皇都看在眼里,自是再信任不过的。”   堂堂太子都发话了,他还能如何?   侯大人恨恨的磨了半天的牙,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我立!”   秦元堂终于笑了:“下官就知道,侯大人还有唐大人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爽朗人物,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天凤王朝好的。”   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手心里早捏得汗津津的纸条给收进袖袋中。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侯大人和唐大人立了军令状,各自签字画押,又给皇帝和太子过目后,皇帝便叫人妥善保管了起来。   而后,皇帝也仿佛了却了一件大事,连忙宣布退朝,便和太子一道往后宫赶去了。   此时秦明兰早已经被送到了慈宁宫,人就在偏殿之中。太医稳婆等等早预备妥当,人也送入了产房之中。   不多时,平王妃也闻讯赶来了。   “怎么样?兰儿她如何了?”   “你放心,人已经在里头了,方才稳婆看过,说是已经开了八指了,再过一会就能生了。”太后娘娘低声道,说完念了句佛号,“真是苦了这孩子了,居然到了那个时候才忍不住。可直到现在也还没叫一声疼。”   寻常妇人,才刚开始镇痛就大呼小叫了,等到开了七八指的时候,那就跟杀猪似的哀嚎个不停。但到了秦明兰身上,她却跟没事人一般。如果不是李秀然及时发现不对,只怕她就要将孩子生在朝堂上了!   平王妃听在耳中,脸色也是一白。   “真是……让她受了大苦了。”   “可不是吗?”太后娘娘不停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那群老不休也确实心肠狠辣得很。明知道哀家的孙媳妇那么大个肚子,马上都要生了,却还咄咄逼人,什么话都敢讲。哀家可以说,这孩子之所以突然发动,定是被他们给气的!等着吧,哀家的重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必定为他们是问!”   平王妃眨眨眼。“母后,其实侯大人和唐大人也都是就事论事。”   “什么就事论事?打量哀家不知道吗?这朝堂上就没有纯臣,只要是当官的,就没有不争名夺利的!他们不就是看到这些年秦家在边关屡立战功,受到皇上嘉奖颇多眼红了?一个个的贪生怕死不敢动,现在好容易抓住机会,便赶紧想趁机大捞一笔!”太后冷哼,“他们以为战功是这么好捞的吗?现在哀家也不说,哀家就等着看,就连秦家军都打不过的,他们凭什么能将人打得落花流水!”   “唐大人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说不定还真有奇策呢!”平王妃小声道。   “我呸!”当初皇帝登基遇刺,病重之时,太后是协同太子一道理政的,对朝堂上那些朝臣争斗的嘴脸看得不要太清楚。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孙媳妇和孙子在朝堂上受到的压迫,再联想到现在在产房里九死一生的秦明兰,她老人家就气不打一处来,“若是真有奇策,那哀家可是要等着看了!可若是没有……”   冷笑数声,后面的话她就不说了。   此时侯大人刚走出皇宫,忽的又察觉到骨子里一阵凉意来袭,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唐大人得了皇帝的虎符,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见侯大人跟被雷亲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便上前拍拍他的肩:“侯大哥您不必太将那件事放在心上。只要咱们兄弟携手,还怕区区一个九皇子都拿不下?”   谁和你是兄弟了?论辈分,我可是长了你一辈!   侯大人心里没好气的道。要不是因为儿子辈里没有一个成大器的,自己一派的人又都是以自己唯马首是瞻,他又岂会放低身段到和这个要实权没实权,要帝宠没帝宠的人合谋?现在倒好,事情都还没开始办呢,他就已经被迫立下军令状一份。如今,他们是不得不打赢这场仗了!   想想就觉得窝火,侯大人冷冷推开他:“唐大人就别在这里和本官套近乎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到时候该如何迎战叛军吧!”   “这个还不简单?只要侯大哥你将一应器物都给小弟我备全了,小弟我必定马到成功!”唐大人想也不想便道,口气倒是大得很。   侯大人见状冷哼:“你当是知道,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你胜了,我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败了,只怕不止我们二人,就连你我的家人都无法保全了。”   唐大人笑脸猛地一僵。“你说什么?不可能!我们军令状也明明只是说……”   “你以为上头说如何就是如何了?”侯大人冷笑,心里更是后悔。难怪秦明兰宁愿嫁给李潇然也要和他们家解除婚约,感情这唐家里头一个家主就是个拎不清的!   “现在秦家军节节败退,圣上本就恼火。我们又火上浇油,狠狠踩了秦家军一头,如果拿不出成绩来,别说皇上了,那秦家老将军就第一个不饶过我们!更别说今天我们将事情闹得太大,平王世子妃都被气得发动了,她要是能平安产下胎儿还好。一旦这孩子有个好歹,那必定都是我们的错!而且就算现在孩子没事,以后若是孩子有事,我们也必定是被责怪的对象!”   越想他心里就越是后悔。自己到底是抽了哪门子的风,怎么就当堂和他们干起来了?   要是只有秦元堂在他倒是不怕。再加上秦家一个老太爷也没关系,他对付得了。可秦明兰……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马上就要临盆的女人了,不好好待在家里待产,却跑来金銮殿上凑什么热闹?再加上一个李潇然……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李潇然为了这个女人,将自己的夫人还有孙女给折腾成了什么样!而且据说,在从南边回京的路上,李潇然被刺客所伤,秦明兰大着肚子居然也手刃了所有刺客!那女人就是个逆天的存在!   而且,为自己的丈夫都能做到这一步了,要是换做子女,这个做母亲的肯定更能狠得下心吧?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唐大人一听,人也傻了。“不会吧?分明就是秦家军自己无用,咱们取而代之不是理所当然么?而且她自己大着肚子往金銮殿上跑,我们还没参她一个亵渎君王就不错了,他们还敢反过来咬咱们?”   话说着,他甚至开始恨秦明兰怎么就没把孩子给生在金銮殿上算了呢?这样的话,皇帝太子必然都会被吓到。皇帝本就体弱,要是再被吓出个好歹,那他就不用这么费心费力的绕弯子,直接就可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出一口恶气了!   侯大人一听这话,心里的叹息就更多了。   他真想戳瞎自己的眼!他怎么就被天凤二雄这个名字给糊住了眼,以为这唐大人不会比秦家差太多的?现在一看,简直就是差得远了去了!   但是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人也是自己选的,再蠢再笨他也只能认了。   侯大人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又睁开眼道:“你忘了她肚子里怀的是个什么了吗?那是平王世子的种!皇家之后,太后娘娘心尖尖上的孙子的第一个后!在皇家,还有什么大得过血脉传承?太后娘娘又一向是个护短的,只要平王世子说咱们的不是,那就是咱们的不是!皇上也没办法为咱们开脱!”而且,皇帝和平王爷感情极好,对李潇然这个侄子也甚是溺爱,必定也是不会为他们开脱的。一旦秦明兰亦或腹中的孩子又和好歹,皇帝怕是第一时间会将他们推出来抵挡太后的怒火。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唐大人要是再不明白也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他立时也白了脸:“这,这可怎生是好?”   “还能怎么样?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好好的筹谋筹谋,务必要首战告捷,然后将叛贼打败,最好能活捉了九皇子送到皇上面前,再求皇上网开一面吧!”侯大人摇头叹息。   一直以为是自己挖了个大坑给别人跳。可是到头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大坑倒像是他自己挖给自己的?   甚至……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李潇然最后的那个眼神。其实事实上不能说是李潇然看了他,那个人只是在被秦明兰拖着前行的时候用眼尾略略扫了他一眼。但至少那似是不经意间的一瞥,却令他至今不能忘怀,甚至越想越觉得后怕。   这平王世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这么可怕了?   这个已经被侯大人害怕上的人,现在也被平王妃点击得不行。   “咦,潇儿呢?他在哪里?”问清楚了秦明兰的状况,平王妃才略略松了口气,赶紧又四下里寻摸起李潇然的踪迹。可是前前后后看了半天,却是半个影子都没有找到。   “那孩子在产房。”太后应道。   平王妃一愣。“产房?”   太后颔首。“方才送他媳妇过来的时候,哀家急着叫人准备地方以及一应器物,谁知一回头,他人就不见了!一问,才知道他居然也跟着跑进去了!”   “这孩子!”平王妃听了,顿时好气又好笑。   太后也气得直摇头。“产房污秽之地,本就不该男子进去。可是哀家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非要在一旁陪着他媳妇。哀家口都说干了,也懒得管了!”   “母后您心疼孙子,你的苦心我们都明白。只是这孩子这个年纪了,好容易才盼来第一个孩子,肯定心里也是着急的,巴不得第一个看到孩子降世。您是不知,这些年,每次看到静王世子还有太子他们几个的孩子,他不知道有多羡慕。自打知道自己媳妇怀了之后,他就跟得到了个世上最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见天的缠在他媳妇身边,连吃饭睡觉都不舍得叫她离开自己身边一步。只要一个眼错看不见人,他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好几次,就连儿臣都都笑过他太过草木皆兵,他却一本正经的教训儿臣:‘难道说,当初母妃怀着孩儿时,父王不也是这样的吗?’倒是叫儿臣也无言以对了!”平王妃慢声道。   太后听了,脸上的不虞也淡去不少,又捻着佛珠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原本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应该好几个了的。可因为身子原因,他直到现在才盼来第一个孩子,也就难怪他紧张成这样了。哀家还记得当初你生产时,阿初他也是这般着急得不行,几次三番想要冲进去产房,却都被哀家给拦了下来。当时他的表情也是恨不能吃了哀家呢!一转眼,你们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听着太后的话,平王妃也仿佛忆起了往事,面色也带上了几分怅然:“是啊,一转眼,都已经过二十多年了。也是儿臣没用,这辈子就给王爷生下潇儿一个孩子。不然,母后您早就该抱上重孙了才是。”   太后摇头,执起她的手拍了拍:“不关你的事。你生下阿潇不久他就去了南边,一年才回来一次,你又哪里来的机会再给阿潇养育弟妹?说起来,还是阿初对不起你。你年纪轻轻的就带着阿潇守在这里,一守就是这么多年,平白的耗费了年轻的好时光。”   平王妃连忙摇头:“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儿臣不苦,真的。能得王爷恩宠,能有潇儿这个孩子,儿臣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现在儿臣马上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心中更是理解了母后您这些年的想法,更觉出您这些年的不易。等孩子生下来,儿臣这辈子就圆满了,真的什么都不缺了。”   太后听得连连点头:“还是你心胸豁达,难怪阿初当初非你不娶。不像南边那些狐媚子,一个个死活缠着他,都不知道大度为何物!”   事关平王爷南边的姬妾们,那就不是平王妃能说的了。平王妃淡淡一笑,垂头不语。   这就是做人媳妇和做人女儿的不同。做女儿的,你在亲娘跟前随便怎么撒娇发脾气都没事,当年的都会无条件包容。可是在婆婆眼里,媳妇就是媳妇,不过是来给自己儿子传宗接代的人罢了,就算再和你亲,也始终越不过她的宝贝儿子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她的儿子总是不会错的,要错也是你的错。当娘的可以骂自己的儿子,可你做媳妇的只能说好话,一个坏字都不许说。不然,不管现在婆婆骂儿子骂得有多起劲,下一刻必定翻脸。就如现在,太后娘娘不就已经把这人推到南边那些姬妾身上去了?   外头这婆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追忆往事,展望未来,产房里头的李潇然和秦明兰也都紧张得不像话。   “阿兰,你挺住,千万要挺住了!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在你身边呢!你放心,有我在,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握紧了秦明兰的手,李潇然趴跪在床头,结结巴巴的给她加油鼓劲。   秦明兰本来听着稳婆的话在憋着一股力气,结果听到这话,瞬时破功。   抬眼看看他那惨白惨白的小脸蛋,还有那白皙细嫩的脸颊上一层黄豆大的汗珠,倏地肚子又一阵痛,她顿觉冰火两重天,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李潇然一见,顿时汗流的更凶了。   秦明兰真受不了了。“到底要生孩子的是你还是我啊?我都还没怕成这样呢,你就怕得快晕倒了!”   李潇然随手抹一把汗。“我这不是在替你着急吗?”   秦明兰再次破功。如果不是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她恐怕都已经笑出声来了!   他们俩说得快活,一旁的太医和稳婆都已经要疯了!   “世子爷,您就别再和世子妃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您还是让她省省力气好生孩子吧!”   又对秦明兰道:“世子妃,您也别再关注那些身外之物了。您马上就十指开全了,到时可就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了!趁着现在还没多严重,赶紧歇口气,喝口参汤补充补充体力吧!”   被人教训了,一对还没当过爹娘的小夫妻纷纷低头。   秦明兰乖乖的喝了参汤,又将春花递过来的参片含在嘴里。   秦明兰一看这阵仗,小脸又白了一层。心里紧张得不行,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在发抖。很想在和她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但又想到稳婆刚才的话,还是闭了嘴,只是握紧了秦明兰的手。   不多时,又一波痛楚来袭,秦明兰疼得浑身紧绷,就连双手双脚也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嘴里的参片根本不管用,卡擦一声就被她给咬断了。   疼!   越来越疼了!   她活了这么大,在边关征战八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无数,却从没有一次比现在这样还疼的!还记得当初,她中了罗刹国探子的暗箭,不得已刮骨疗伤,但因为伤在要害,不能用麻药,只能生生忍着。她也确实忍下来了,虽然最后一身的衣服都跟在水里浸过一般。   还记得当时她和兄弟们开玩笑,说着世上最疼的也不过如此了。兄弟们也乐哈哈的道:“听他们说,女人生孩子是这世上最痛的事,我看不尽然。将军你今天生受了刮骨之痛,只怕这世上再没什么是你不能承受的了。等什么时候打完了仗,你回去也嫁个人生个孩子,一定就跟吃饭一样,随随便便就能生下一大窝了!”   他妈的谁说生孩子跟吃饭一样的?还随随便便就生一大窝!   如果这群人还在跟前的话,秦明兰一定会抓住他们的衣襟,义正词严的告诉他们:“生,孩,子,比,刮,骨,疗,伤,痛,多,了!这种痛苦完全就和刮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不过现在,她却只能咬牙隐忍。   不为别的,就看看身旁这个吓得跟什么似的小男人。只是看这产房内的架势他就已经吓得跟只呆头鹅没两样的,方才她象征性的哼哼了两声,他居然就跟被针扎了一般,坐立难安,还差点就哭给她看了!到头来,安抚他的人居然还是她。   哎!   要不是自己挺着这个肚子将近十个月,现在在阵痛的也是自己,她都要怀疑这生孩子的人还是不是自己了。   正想着,腹中的痛楚再次加剧。所有的疼痛都一股脑的往下腹汇去,疼得她想要抱着肚子打滚。   赶紧又将送到嘴边的参片死死咬住,她用力深吸口气,配合着稳婆的指挥,不停的呼气,吸气,再呼气。   不多大会,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不出意外的话,身下的被褥肯定也都已经不能要了。   疼~   除了疼,她现在已经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就连李潇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她几乎也已经感觉不到了。   看着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还有额头上一颗接着一颗往外蹦的汗珠,李潇然又被吓到了。跟前的秦明兰就跟一只易碎的陶瓷娃娃一般,叫他看得好生心疼。   “阿兰,阿兰。”还是忍不住,他小声叫着,从袖管里掏出帕子小心的给她擦擦额头,“你要是疼的话,就叫出来吧!叫出来就好了。”   那也得我能叫啊!我叫出来你还不得哭了?   秦明兰咬紧牙关,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眶,到了嘴边的嘶喊还是又咽了回去。   她觉得自己或许真是欠了这个男人的。还没成亲就被他各种设计,成亲之后还一度被他给耍的团团转。可偏偏自己还半点都不生气!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明明自己都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却还不忘记顾及他的感受,想想自己也是够贱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就是舍不得看他伤心难过呀!   再深吸口气,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我不疼,你就别担心了。”   “你撒谎。”李潇然咬咬唇。都已经隐忍成这样了,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没吃过猪肉,难道他还没见过猪跑?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静王世子还有太子都已经儿女满地跑了,他便是没有亲历过他们的女人生子的现场,但也是听他们亲口说过的。尤其是静王世子第一次当父亲的时候,他可是拉着他的手滔滔不绝的来回说了不下十遍!   当时他还笑花他,不就是个女人生孩子吗,至于搞得这么严肃,还把情况说得那么严重!   可是现在,等真正轮到自己了。当看到自己的女人一脸惨白的躺在那里,而又察觉到自己根本帮不上忙的时候,那种无助又失落的感觉将他团团包围,他都恨不能去死了算了!   坚强如她,都已经疼成这样了,可见这是有多疼!   他也还记得,刚进产房时太医说过的话:“世子妃都已经开了快八指了!居然这个时候才发作,世子妃真真是位神人!”   太医在宫里几十年,侍奉过的嫔妃不下百人,接生的皇子公主也足足有几十个。他都这么说了,可见秦明兰之前已经受了多大的苦!偏偏那群人还那么欺负她,一味的强逼她退让。想想他心里还恨得不行!   “你等着,等咱们儿子生下来了,我再好好和他们算这笔账!”紧紧握住李潇然的手,他咬牙切齿的道。   秦明兰都想给他跪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记得那些小愁小怨?先让我把你儿子平安生下来再说吧!   被李潇然洗脑过度,现在她也觉得自己肚子里的是个儿子了。   不过!   马上脑海里又一阵亮光闪过,她睁大眼看着他:“你说,我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结果要是只生出来个女儿该怎么办?”   “女儿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疼,他们必定也都是疼的。”李潇然立马大声道,“你放心好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别人谁都别想欺负你,也别想欺负我的儿子女儿!”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秦明兰喘息着道。   李潇然定定点头。“就是我说的,你放心吧!”   一旁的太医和稳婆也要给这对夫妻跪了。   要是换做其他人,这个时候早已经疼得呼天抢地什么都关不上了。他们倒好,居然还有闲心思讨论孩子的性别?果真是一对奇葩夫妻。   抹抹头上的汗,太医也忍不住小声道:“世子,世子妃,有什么话,你们等生完孩子之后再说吧!现在宫口已经全开了,世子妃您要卯足了劲将孩子尽早生下来才是。孩子在肚子里憋的越久,对身体越不好。”   “啊?宫口都已经全开了?这是要生了吗?孩子马上就出来了?”一听这话,秦明兰还没反应,李潇然已经激动得乱叫起来。   太医汗颜,秦明兰忍无可忍。“闭嘴!”   李潇然立马嘴巴一闭,双目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秦明兰无力别开头。“你就在这里坐着别乱动,让我好好生孩子。”   “哦。”李潇然赶紧点头,果然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不动了。   这对夫妻……   太医稳婆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又默默的别开头各自干活去了。   与此同时,就在京城西城门口,一辆马车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天阴沉沉的,层层乌云笼罩在头顶,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莫名的叫人的胸口都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都觉得不爽利。   但是突然间,太阳从乌云后跳将出来,将灿烂的金光洒向地面。天地万物转瞬间都被覆上了一层生命的光彩,格外令人心潮澎湃。   “她生了。”车内的人轻声道。   外头的人一愣。“你说什么?”   车内的人并未回答,而是低低的叹了口气。而后,声音又变得低沉又郑重:“好了,我们走吧!”   车夫微怔,旋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立马大喜过望,赶紧一甩鞭子,破旧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就往西边去了。   ☆、037 平王来了!   秦明兰从没觉得这么累过。   仿佛负重跑了至少三十里路,又仿佛在沼泽地里困了一天一夜,她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榨干了,骨子里都是懒洋洋的,竟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也仿佛还没睡够似的。即便意识已经清醒,可她却还是不舍得睁开眼。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继续这么睡下去,直到睡饱了为止。   自己都已经多久没有这么任性过了?   生在将门世家,从小就被爷爷以一名将士的标准严格要求,她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每天早上到点必醒,从不拖延半刻。后来自己当了元帅,那就更是时刻注意着要以身作则,给帐下将士们做出表率,这种睡懒觉的做法完全和她绝缘。就连后来怀孕之后,她也从不曾睡过半刻的懒觉,每天卯时准许醒来,不能练功,便在后花园里走上几圈,权当做锻炼……   对了,怀孕!   她的孩子!   想法突然卡在某个地方,她精神一震,终于彻底的清醒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藕荷色的帐子,上头绣着精致的缠枝莲花。朵朵娇艳的莲花在一片片碧绿的荷叶的衬托下更显粉嫩可人,给人阵阵独属于夏天的清凉。   她记得,这是太后娘娘的最爱。   连忙坐起身,她目光敏捷的往四周围扫视一圈,果然发现这里的布置都和平王府上她和李潇然的住处大相径庭。不过,金碧辉煌倒是一样的。那造型别致的小花瓶,那从海外舶来的装着小帆船的小玻璃瓶……每一件东西都价值不菲,不是寻常人消受得起的。   自从嫁入平王府,这些感官上的刺激她都已经习惯了。现在最让她感觉深刻的,那便是——自己的动作轻盈了许多!   坐起身,这个想法只是从脑海里一闪而逝,她就立马坐起来了!可是就在昨天早上,她起床还慢悠悠的花费了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还是在春花秋月以及青葱青竹四个丫头的搀扶下才终于成功的!   忍不住低下头,她终于发现:伴随了自己将近十个月,导致她几乎大半年行动不便大肚子,瘪下去了。   也就是说,她的孩子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来到这个世上了!   之前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铺天盖地的疼,疼得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其他!她咬着参片,不停的使劲使劲,在根本就使不出更多的劲来之后,她才终于听到稳婆一声‘生了!’,伴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自己顿时也解放了一般,再也忍不住,疲惫的闭上眼,任由自己坠入黑甜的梦乡。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从不知道,原来生个孩子居然比打赢一场上百万人混战的大仗还要辛苦得多!   不过,苦过了累过了,现在小家伙出来了,她居然又有些怀念这甜蜜的小负担了。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令她心里软软的,幸福得甚至想要哭出来。   她这边的动静瞒不过守在外头的人。   一听到里头传来的声响,外头的人便掀开了帘子。对上她炯炯有神的双眼,春花当即惊喜的欢呼出声:“将军你终于醒了!”赶紧推一把秋月,“快去告诉太后娘娘,告诉王妃,还有狮子,就说将军醒了!”   不就是生完孩子醒了吗,她至于这么激动吗?   秦明兰撇撇唇:“我睡了多久?”   “足足一天一夜!”春花大声道,声音都哽咽起来了。   原来如此。   秦明兰颔首。看来生孩子真是个体力活,居然把她给累成这样了。   看着她依然带着几分疲惫的面色,春花的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将军您实在是太辛苦了!在战场上厮杀那么多年,结果回来京城还要生孩子。昨天听到您的嘶喊声,我都恨不能自己进来替您算了!”   额,好好的说话就说话,哭什么哭?这丫头,跟了她这么多年,怎么到头来反而越来越不沉稳了?要是在战场上,这种负面情绪是最要不得的!   要不是因为自己脱力太过,现在不能随意动弹,秦明兰肯定已经拉下脸来教训她了。   她却是不知,自从跟了她这些年,在春花的眼里,秦明兰就一直是英气勃勃生机盎然的。打再持久的仗,吃再多的苦受最多的累,最多听她骂几句,多吃一饭碗,再好好的睡一觉,第二天她依然还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跟在这样的将军身边,便是他们也都感觉不到疲惫了。   可是昨天……那简直就像是在地狱了走了一遭一般。   她们一直以来那么刚强的将军,居然被一个生孩子折磨得死去活来,硬生生的疼了两三个时辰!后来好容易将孩子生下来了,将军居然就直接昏过去了!这一昏就是将近十二个时辰,比她以往每次睡的时间都长。而且她的脸色格外苍白,身体格外虚弱,这叫她们怎么能不担惊受怕?   甚至,春花在心里默默的想:早知道生个孩子这么烦人,她们就不该让将军生!将军是该做大事的人,生孩子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该轮到她!   不过还好,现在秦明兰终于醒过来了,看样子也开始恢复了,她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也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按捺回心底。   主仆二人说了会话,外头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哀家的好孙媳妇终于醒了?”   太后娘娘一马当先,进来便焦声问。   平王妃紧随其后,一手搀扶着太后娘娘的一边胳膊:“母后您当心,兰儿就在这里呢,跑不了的。”   “这个不用你说,可是哀家就是想早点看到哀家的好孙媳妇!”太后娘娘急急的道,脚下马不停蹄的赶到秦明兰床前。   当看到半倚在床头的秦明兰,她忙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你这一觉睡得也着实太长了些!”   秦明兰勉强扯开一抹笑:“让奶奶您担心了。”   “没事没事,只要你醒了就好。”太后娘娘忙道,亲自在床沿坐下了,执起她的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一面柔声问,“现在身子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累不累?”   秦明兰摇摇头。“还好,就是还是觉得有些累。”   而且,饿。   太后娘娘连连点头。“累是自然的。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是去了半条命的事,怎么可能不累?今天开始,你就好生躺着!什么时候把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再下床不迟!”   跟在太后娘娘身后,平王妃就像是布景板一般,只在初初过来时仔细观察了一下秦明兰的神色,发现她只是双唇有些发干,精神有些不济,连忙松了口气,乖巧的站在太后娘娘背后,一声不吭。   但现在听到太后娘娘的这番话,她眉头微微一皱:“母后,这里可是皇宫呢!兰儿她是世子妃,这样的身份在宫里坐月子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哀家说好就好!”太后娘娘脸一沉,“你也是生过孩子的人,怎会不知月子里的人切忌下床,更不能见风?她刚生完,身子正虚弱着,难道你还打算让她这样被从皇宫里抬出去?一旦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打算如何向哀家交代,又如何向南边的平王交代?”   平王妃被教训得抬不起头来:“母后您教训得是,是儿臣考虑得不周详。”   太后娘娘摇头:“亏得你也是做婆婆的人了!你这样,哀家可不敢将阿兰交给你照顾。这样吧,哀家回头就去和皇上说,就让阿兰他们母子在皇宫里住着,什么时候出了月子,什么时候他们再出去。至于你和阿潇,你们便也搬进来住几天好了,也方便照看他们。”   “是,儿臣一切都听母后吩咐。”平王妃柔顺的道,只在太后看不到的地方将唇角微微向上弯了弯。   这场看似太后娘娘获胜的婆媳大战被秦明兰收入眼中,她也不禁暗暗咋舌:果然,婆媳关系是千百年来都无法破解的难题。即便是像太后娘娘这样慈祥的老人家,平王妃这么聪慧温婉的人在她眼里也是不够沉稳机灵的。那么在自家婆婆眼里,自己这个儿媳妇就更不堪了吧?也亏得她一直没有嫌弃过自己!   暗暗吐吐舌头,顿觉口干舌燥。   平王妃发现了,忙小声问:“你睡了一天一夜,肚子饿不饿?口渴不渴?太后一直命人在小厨房里给你备着吃食呢,可要现在端上来?”   太后娘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声道:“哀家就顾着激动,都差点忘了这一茬了!可怜的孩子,你现在肯定饿坏了吧?来人,赶紧将饭菜给世子妃端上来!”   两名宫娥答应着下去了。   秦明兰连忙应是,忍不住对自家婆婆送去一抹感激的眼神。   平王妃微微一笑,便又垂下眼帘继续做壁花。   很快新鲜的饭菜端上来。因为秦明兰刚刚生产完毕,只能吃清淡的。不过太后娘娘小厨房里的御厨收益着实不凡,就那么清淡的菜色竟然也做出了十几种。奈何秦明兰只觉得疲惫得不行,虽然觉得饿,但等东西送到眼前,却并无多少食欲。只喝了一碗粥,吃了几口青菜,又在太后娘娘的劝说下喝了一碗汤,再用了一碗红糖水,便又躺了回去。   吃饱了,精神稍稍恢复一点。又和太后娘娘寒暄完毕,秦明兰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小小声的道:“孩子现在在哪?我还没见过他呢!”   “哎呀,哀家怎么连这茬也给忘了!”太后娘娘又用力一拍脑袋,“光顾着高兴了,却忘了你这个当娘的都还没抱过孩子呢!”   “这也是因为母后您关心孙媳妇胜过曾孙,兰儿心里明白的。”平王妃适时开口,笑眯眯的道,“不如儿臣现在过去将孩子抱过来给兰儿看看?”   太后娘娘连忙点头。“你去吧!”便又握住秦明兰的手说了不少好话。   秦明兰心不在焉的听着,心思早不受控制的往自己至今尚未谋面的孩子身上飘去。犹记得昨天将孩子生出来后,稳婆喜滋滋的说了句话,但她却记不清了。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来着?孩子又长得像谁?像她多些还是像李潇然多些?   对了!   突然灵光一闪,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李潇然呢!   那家伙去哪了?   心里又升起几分不满:她辛辛苦苦的给他生孩子,累得死去活来的。可到头来,那家伙居然人影都不见一个?虽然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他是陪在身边了,可那不够!   哎,自己真是越来越矫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家伙带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埋怨!   说曹操呢,曹操居然就到了!   平王妃出去不久,便抱着一个精致的襁褓回来了。和她一道过来的,不是李潇然是谁?   秦明兰也不知哪来的气性,一对上他的眼,立马冷哼一声,气呼呼的别开了头。   李潇然一怔,摸摸鼻子莫名其妙。   平王妃仿佛没有看见,笑吟吟的抱着自己的小孙子上前来,太后娘娘连忙伸手去接:“你小心些,可千万别摔着哀家的曾孙了。”   孩子过了太后娘娘的手,又在她怀抱里摇晃了半天,太后娘娘才依依不舍的放到秦明兰身旁:“你看,这孩子长得多漂亮!简直和阿潇小时候一模一样,漂亮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是吗?   秦明兰看得直皱眉。   这红彤彤的,皱巴巴的,就是只小猴子嘛,哪来的漂亮之说?   再看看李潇然,他赶紧冲她绽开一抹笑。秦明兰顿时想起自己还在和他生气呢,便又别开头。   太后娘娘的话音才落,平王妃便笑着接话:“母后说得正是呢!昨天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儿臣也差点以为是潇儿又变小回到儿臣怀里了呢!儿臣都还记得当初他刚生下来时的模样,也是这么笑一点点,咿咿呀呀的,小手小脚动个不停,惹人心疼得不行。一转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现在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可不是吗?哀家的阿潇真的是个大人了,有后了!”太后点点头,眼角也滚落下两滴泪珠,“现在,哀家可算是放心了,便是立刻闭了眼也有脸下去见先帝了!”   “奶奶!”这时候,便又轮到李潇然表现了。   只听他软软的叫了一声,立马飞奔过来在太后跟前蹲下,一手握住老人家的手:“你说什么话呢?您还这么年轻,我的孩子也才刚刚出生,您还没看着他长大成。人,再娶媳妇给您生玄孙呢!您可不能现在就丢下我们去和皇爷爷相聚了,我还等着您多疼疼我和我的孩子的呢!”   “你这孩子!”太后娘娘听在心里十分受用,幸福的眼泪借着流淌,“都多大的人了,还在哀家跟前撒娇,当心给你儿子看到了笑话你!”   “他才不会呢!以后他要和孙子一起在您跟前撒娇的!”李潇然娇声道,拉着太后娘娘的手摇摆不停。   趁着老人家的心思都被李潇然给转移开去,秦明兰趁机抱了抱自己的孩子。这块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哟,这么小,这么软,小脑袋才她的巴掌大,叫她都不敢乱动他分毫。他就躺在自己身边,小眼睛闭着,均匀的呼吸着,小嘴里不时吐出来一个泡泡。虽然丑,可她就是怎么都看不够。   还有一种陌生的,却让她浑身都发软的,被称为母性的东西从肺腑中生发出来,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原以为自己杀过那么多人,见多了生死,母性这种东西肯定早已经和自己绝缘了才对。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只要是做母亲的人,谁会和母性脱得开干系?她就是再粗野,再杀人如麻,但当面对这个小小软软的娃娃的时候,她都心甘情愿的化作绕指柔。她相信,如果有人叫她为了这个孩子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送上自己的命!   咦?谁在拉她?   不悦从孩子身上移开目光,便对上了李潇然哀怨的眼神。   “你就顾着看孩子,都不理我。”小嘴儿撅得都可以挂起油壶了,世子爷说的话更是怎么哀怨怎么来。   秦明兰一怔:“你在和孩子吃醋?”   噗!   那边太后娘娘和平王妃早忍俊不禁。   “你这孩子!”太后娘娘拍拍他的头,好气又好笑,“你媳妇辛辛苦苦生了他一场,现在还是第一次好生和他见面呢,自然是要好好看看的了。还记得当初,哀家刚生下你父王时,也一样盯着他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不够,心里爱都爱不过来。虽然后面又生了皇上,但那种感觉却远不如当初生下你父王时强烈了。”   说着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叫你写信通知你父王的,你写了没?这么大的喜事,可务必要让他知道,最好能让他赶回来参加孩子的满月宴!这可是他嫡亲的孙子啊!”   “已经写了!刚刚交给人送出去了。不出意料的话,过个五六天就到了。”李潇然笑眯眯的道,趁机又对秦明兰使个眼色。   秦明兰再度别开头。   别以为解释了我就会原谅你!   你写信就写信,早不写晚不写,为什么偏偏就在我醒来的时候写?反正我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那就是你不对!   李潇然快被她这任性的态度给弄哭了。   这还是他那大气憨厚的媳妇吗?怎么小心眼的和他有的一拼了?   小两口正暗地里较着劲呢,外头又有人来报:“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太后娘娘连同平王妃以及李潇然连忙起身迎接。   皇帝和太子今日都穿着便服,大踏着步子走进来。只是这步子似乎太大了些,二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秦明兰眯眯眼,随着平王妃冲着他们的方向点点头,权当做行礼了。   皇帝也并不在意这些,随意摆摆手道了声免礼,便柔声又问候了她几句,免不了又是身体如何,孩子如何。   秦明兰一一答过了,自然一切都是捡好听的说。皇帝便点点头,又将孩子抱过来逗弄了两下:“如此甚好。这可是皇兄的第一个孙子呢,又是长子嫡孙,更是金贵异常,朕可要宗人府用心的给他取个好名字才行。”   太后闻言,笑意微微收了收:“这个就不必了吧!哀家方才已经叫阿潇给他父王写信去了。平王这些年都没有怎么教养过阿潇,这个孙儿他以后只怕也见得少。既如此,那便不如叫他给孩子起个名,也能给孩子留个念想。”   皇帝神色微微一僵。“这个好吗?就怕皇兄现在没这个空闲呢!”   “他不就是整顿南边的事情吗?再多的事,难道还有比自己有了嫡亲的孙子更大?他便是随便抽个空,也能帮孩子想个名字吧?”太后不满道。   皇帝赶紧垂头:“是,母后说的是。那孩子的名字就留给皇兄去取了。”   太后满意颔首,又顺便将秦明兰要留在宫里坐月子的消息说了声。皇帝想也不想便点头。太子也笑道:“如此甚好!儿臣刚才过来之前也在和太子妃商议呢,现在外头正乱着。虽然叛党最终肯定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就怕有人浑水摸鱼闹出什么乱子来。伯父不在,王府里只有伯母和三堂兄,终究是人少了些,如果有人想闹事,怕是难以抵挡。这样,就不如大家干脆一起搬到公里来略住几天,咱们一家人也有个照应。”   “太子说得正是!”太后对他那‘一家人’的说法满意得不得了,“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在意太多。外头的乱肯定还要持续一些日子,你们还是在宫里住着更安全!”   既然皇帝太子都点头了,平王妃自然只有点头道谢的份。   眼见自己两个儿子两家都相处得如此和谐,太后娘娘真是神清气爽,免不了又夸了小儿子小孙子几句,再顺口问了句外头的情况:“现在外头如何了?叛党依然猖獗么?”   已经直接将九皇子划为叛党,说起来也是满脸的憎恶,半点当年的疼惜也无。   皇帝只管见了好听的话道:“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不过昨天刘将军他们已经率领二十万大军上路了,想必不日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毕竟犯上作乱的是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自己一度疼入股子里去了的。结果就是这个儿子,却偏偏狠狠的打了他的脸。现在说起来,皇帝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太后娘娘一样怒气冲冲:“哀家这些年真是白疼他了!早知道那是个白眼狼,当初他刚生下来时就该将他给溺死!还有郑贵妃……”说着一顿,“那个女人现在如何?”   作死的儿子还不够,现在连那个作死的女人也提出来了。皇帝轻咳一声别开头。太子便道:“她还在冷宫里呆着呢,不声不响的,给饭就吃,给水也喝,乖巧得不得了。一时半会不会寻短见。”   “她当然不会寻短见!她还等着她的宝贝儿子夺了江山坐上龙椅,她好赶了哀家下台,自己也过一把太后的瘾呢!”太后娘娘冷哼。   太子见状也连忙咳了两声:“皇奶奶,三堂嫂才刚生了孩子,需要静养呢!咱们就不要用这些消息打扰她了。”   别呀!   她正听得入迷呢!   秦明兰心里大叫,但对上太子那双满是笑意的眼,她的心陡得一沉: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太后一听这话,却是分外赞同:“你说得对!哀家的孙媳妇已经累成这样了,实在不该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扰乱她的心神。”说着,还拍了拍秦明兰的肩,“好孩子,你就好好养身子吧!那些打仗的事情就不要再关心了,太子他们自有分寸。”   不要这样啊!   秦明兰都急得要哭了。你们要么不说,要么说了就说到底。这么开了个头就直接掐断,算怎么一回事?分明就是勾起人的馋虫了却又故意置之不理,这样做是很不道德的!   天知道她打了八年的仗,如今战事早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虽然现在她没有亲身经历,但对于秦明岳他们那边的消息也可谓是了如指掌。但现在,听他们的意思竟是想直接让她和那边切断关系?那怎么行!她会急死,也会无聊死的!   差点就忍不住开口反驳了,但李潇然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秦明兰一滞,终究闭上了嘴。   就在这么一大群人混在一起的时候,小家伙睡醒了,小嘴一张,马上就哭了起来。亏得奶娘就在外头,赶紧将他抱起来喂奶。小家伙抱起自己的饭碗毫不客气的就吧嗒吧嗒的吸了起来,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吃完了,他砸吧砸吧嘴,马上又小脑袋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半点面子都不给围着他的这些人。   太后娘娘对自己这个重孙子也是怎么爱都爱不够。就连听到他的哭声都赞叹连连:“听听,这哭声多响亮,可见是个健康的孩子!”   当看到他大口大口的喝奶时,太后娘娘更笑得一张脸都快成了一朵花:“多吃点,多吃点。吃得多,长得快,早点长大了叫哀家一声曾奶奶啊!”   等到小家伙吃饱了睡着了,她老人家终于按捺不住,赶紧就将襁褓又搂在怀里:“好了,阿兰你才受了那么大的苦,我们也就不吵你了,你继续歇着吧!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说完,就抱着孩子走了!   走了!   平王妃又送了她一抹无奈浅笑,也跟了上去。   皇帝紧随其后。太子略微顿了顿,也冲她微微一笑:“方才小郡主有些发热,所以太子妃没有和孤一道过来。不过她昨天就已经过来看过孩子了,也是喜欢得不行。改天她再过来看看你,她还有不少话要和你说呢!”   “不必了!我们没什么好和她说的!”李潇然正色道。   太子直接装作没听见,又冲秦明兰挤挤眼,这才潇洒离去。   李潇然气得够呛。“这家伙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是目中无你吧!秦明兰暗道,抬眼看他:“出什么事了吗?”   李潇然一顿。“这话什么意思?”   秦明兰抿唇。“方才太后问起叛党一事时,皇帝和太子的表情一瞬间都有些不自然,看情形分明就是有事!”   李潇然耸肩。“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是他们自己爱折腾的,和咱们没有关系!”   “果真没有关系吗?”秦明兰问。   李潇然重重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留在宫里坐月子?”   李潇然猛地抬头:“这不是奶奶坚持的吗?她老人家坚持如此,咱们有什么法子?方才母妃不也拒绝过了吗?但老人家嘛,她决定了的事情,就连皇帝叔叔都拦不住,我们也就只得顺其自然了。这也算是孝敬她老人家了不是吗?”   说着他又皱皱鼻子。“你还说呢!奶奶真是偏心到咯吱窝去了,那小家伙才刚生出来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整整半天的功夫都抱着他不撒手,嘴里念叨的都是她的小曾孙,却连我这个亲孙子都不放在眼里了!现在更好,简直就是一个人把我的儿子都给霸占了,我这个当爹的都看不见摸不着!”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不语。   李潇然越说越没劲,最终只得败下阵来。“好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了?秦明兰撇撇唇:“是不是又有新情况了?”   “是啊!”既然瞒不过她,李潇然就干脆实话实说了,“就是昨天,你生产的时候,从战场上传来的消息。你的弟弟亲自潜入九皇子的军营,居然在他们的营帐里发现了罗刹人的踪迹!而且有个人分明就是之前在京城里出现过的!而且他们的军械库里还有不少罗刹人常用的武器。甚至,他们还有人不停的在研究新式武器。他们牺牲了好几条性命,才从叛军的重重围剿之下偷出来几张图纸,一并都送到京城里来了。”   “也就是说,九皇子早就已经和罗刹国合谋了。”秦明兰颔首。   李潇然也叹口气。“至少在大部分人看来,是这样没错。”   秦明兰唇角微勾:“这样的话,九皇子可真是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了。”   “他本身就蠢得人人得而诛之了!”李潇然轻哼。   “的确是挺蠢的。”秦明兰道。   “可不是吗?现在他们是看似势如破竹,一路气势汹汹的攻城略地,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是……哼哼,等着吧,马上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做想哭都哭不出来了!”李潇然冷声道,眼中满是冷意。   秦明兰见状,忍不住伸出手去和他交握在一起:“你方才真的是给南边写信去了?”   “那是自然!我得了儿子,也是老头子的孙子,这么大的喜事自然是要通知他的。不管怎么样,他当亲爷爷的,总得给自己的亲孙子送点见面礼吧?”说起这个,李潇然又喜滋滋的点头,“顺便呢,我还给李秀然也写了封信。”   呃……   秦明兰唇角一抽。   继她怀孕后,李默然的媳妇很快也怀上了,李秀然更是厉害,前后脚把自己的一妻一妾都给搞大了肚子。但又前后脚的都让两个人流了产。直到现在,因为这事他们那个小家庭里还乌烟瘴气的,夫妻妻妾之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天天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闹腾,她远远的听着都头大。   各种负面情绪萦绕,据说元姨娘因为伤心过度,直到现在身子还没恢复,自然是不能再有孕的。而李秀然的正妻周瑛娘却是在流产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投奔了李侧妃。她倒是流产之后就好好的坐了个小月子,将身子养得好好的,但从此却是将李秀然给拒之门外。男人都没有播种,她当然也是怀不上的了。   李默然的孩子即将面世,他却连丢了两个孩子,这个打击已经够让他灰头土脸的了。结果现在李潇然还特地写了信去他跟前炫耀,李秀然接到信只怕吐血的心都有了!   “你当心把人逼得太过了,引起他的过度反弹。”秦明兰衷心建议。   做了八年将军,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卑鄙小人自然也数不胜数。李秀然那样的货色,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她就已经给他归类了。   李潇然不以为意的轻笑:“反弹好啊!我还就怕他不反弹呢!”   也是。   秦明兰点点头。那个人憋了太久了,要是还不让他适时发泄出来,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情来?   “那么现在,我们就是要守株待兔了?”   “不,这不叫守株待兔。”李潇然一本正经的摇摇食指,“咱们这是在休养生息,积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一鸣惊人,打得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秦明兰懒得和他废话。不过现在,她的确是要休养生息才是。   只是她的孩子啊!   想想那个软软的小家伙,她心里又柔软得一塌糊涂。只是柔软之后,又难免阵阵抽疼。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还没陪她多久呢,居然就已经被人给抢走了。而且还是和别人睡在一起,喝别人的奶,对她这个当娘的以前依赖感都没有,真是让她挫败得不行。   看来,得抓紧机会和小家伙培养培养母子感情才行。她暗暗计划着。虽然她还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可是她可以学呀!正好现在还有点空闲。   旁边李潇然密切关注着她的神情,唇角也勾起一抹笑:奶奶和母妃都已经被那软趴趴的臭小子勾去魂了,她以为他会容许他也跟着沦陷吗?做梦!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秦明兰就在休养生息中度过。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逗一逗儿子,却很快又被人给抱走,可心疼死她了!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心疼了。因为,刘大人率领的二十万精兵已经和九皇子率领的叛军对上。唐太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范大以及秦明岳一行人给撤换下来,自己亲自披挂上阵,在第一时间对叛军发动猛攻。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的二十万精兵,再加上范大手下的几万兵马,应对九皇子的不足十万人,在人数上他们是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的。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优势下,他们也输了!   而且输得惨不忍睹,唐太尉亲自挑选出来的前锋小队伍基本被叛军斩杀干净,唐太尉杀到一半就调转马头想要逃跑,却被人给一箭射中马腿,然后活捉了。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要一雪前耻,这就是传说中和秦家并称的天凤二雄中的唐家人干出来的事!   至少秦明岳小小年纪上了战场,遇到再险峻的情况也从未想过要临阵脱逃!   消息传回来,皇帝大为震怒,直接命人将唐家还有侯家人给圈禁了起来。   但是,这样也阻挡不了九皇子的军队一步一步朝京城这边杀过来的凛冽脚步。   秦家军失利了,唐家更是中看不中用的。放眼整个朝堂,居然已经找不到人来应对他们了!   这个认知令朝野上下大惊失色。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建议皇帝赶紧叫秦明兰披挂上阵,指挥军队迎战去!   这个时候倒是又想起她了!   秦明兰听到消息后冷笑不止。   不过,还不等皇帝拍板决定,外头又传来了最新消息——   远在南边的平王爷,终于不忍国家遭乱臣贼子荼毒,更不愿眼睁睁看着京城里自己的亲人落入贼人之手,便联络了南边不少有为之士,组成一股六万人的军队,直接朝京城方向杀了过来!   ☆、038 计中之计   当京城这边接到消息的时候,平王爷早已经率领军队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时间又过去不到三日,平王爷的队伍便在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天津城外堵住了九皇子一行人的去路。   据说,这一场战役打得极为惨烈,双方争持不下,打了足足一天一夜,两边都损失巨大,损兵折将几乎一半。但好歹是打消了九皇子一行人一路过来的嚣张气焰,成功将人阻拦了下来。   消息传来,整个京城都欢腾了。皇帝更是喜不自禁,早朝之上拍着龙椅连叫了几声好,毫不掩饰面上的得意,大声喊道:“来人,拟旨!朕要厚赏平王!”   太后娘娘知道后,也连念了好几声佛号,满脸的欣慰欣喜:“哀家就知道,哀家就知道,哀家的儿子不会这么没用。现在,他终于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帮助他的兄弟了!”   因此,她接下来的日子对秦明兰更亲厚了几分,对小家伙更疼得不像话。   极端喜悦的氛围之下,秦明兰不好打扰老人家的好兴致,只得赔笑点头。直到太后娘娘乐够了,人也闹得乏了,在宫女们的搀扶下离开,她才收起笑意,不自觉的皱起眉。   “怎么了?你是哪里觉得不对劲吗?”李潇然忙问。   秦明兰点点头。“我总觉得,这事未免太巧合了点。”   平王爷迟不来早不来,怎么偏偏就在朝廷的兵马悉数被打败,甚至节节败退到天津城外的时候才出现,而且一出现就和对方势均力敌?要知道,对于京城来说,天津可是个至关重要的战略地位。一旦九皇子攻下了天津,那么京城眼看就要落入他的囊中。   可是现在,就在这个地方,平王爷和他陷入了对峙状态。这第一仗就打得难分难解,总体说来或许是平王爷这方稍稍占了点上风。但这必定也和他们轻车简行,第一次和九皇子的人对上,一鼓作气离不开关系。经过这一路的杀伐,九皇子肯定已经成长了不少。再加上站在他背后的那些人……想要打倒他,只怕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这样想着,一抹灵光在她脑海里忽的闪现,却又迅速消失。她还没来得急抓住,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世上的事,总归是一个无巧不成书嘛!”听了她的话,平王妃却是柔柔一笑,“不管怎么说,九皇子被拦在了外头,这对咱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趁着这个机会,咱们正好好好谋算谋算。”   李潇然连连点头:“母妃说得对!就让老头子在外头扛着吧!咱们好好在后头歇一歇,其他的事情等他们的争斗决出个结果来了再说。”   平王妃闻言无奈摇头:“你这孩子!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   “我知道呀,所以我没去拖他的后退嘛!”李潇然笑嘻嘻的道,端端正正的坐在秦明兰身边,“我就在这里等着他。我儿子还等着他来给取名呢!”   “你呀!”对上这张吊儿郎当的笑脸,平王妃也是一阵无力,便摇摇头,“罢了,你就好好陪着你媳妇吧!我再去看看午儿。”   虽然孩子还没有取名,不过毕竟也是个小人儿了,一直没有个称呼也是不方便。于是太后娘娘便和平王妃一道给他取了个小名。正巧孩子是在正午时分出生的,就干脆管他叫午儿。秦明兰觉得还不错,李潇然虽然暗暗觉得恶俗,但长者赐不能辞,只得咬牙接受了。现在,这个名字已经渐渐叫开了,看小家伙的表现也是很欢喜的。   等平王妃走了,秦明兰便又看向李潇然。   李潇然睁大眼,双眼忽闪忽闪的:“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在外头和九皇子对着干的人又不是我。”   “还有什么消息,直接告诉我吧!”秦明兰淡声道。   李潇然扁扁嘴:“怎么就是瞒不过你的眼睛呢?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亏得他还打算抓住机会再好好的在她跟前炫耀炫耀,顺便逼得她说几句好听的服软的话让自己心里舒坦舒坦的呢!结果才一开始,就被她抓住了主导权,那么他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秦明兰轻轻一哂。   别的方面她或许迟钝,但在战略敏感度这一点上,她敢称第二,这世上就没有几个人敢称第一。不然,他以为那八年的时间她是如何稳住大局,又是如何能让手下那些几十年资历的老将心悦诚服的?   更别说夫妻近两年,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什么又哪里能逃过她的眼睛?方才看到他跟在太后娘娘背后走进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将手一伸:“东西拿来。”   李潇然极不甘愿的掏出一封信送到她手里。   秦明兰拆看一看,顿时眉头一皱,随即扯扯嘴角:“看来,这次他们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那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必须一举进击,不成功便成仁,没有第二个选择!”李潇然连连点头,“九皇子如此,老头子亦是如此。所以,其实咱们可以坐山观虎斗的,说不定还会看到什么好戏也说不定呢!”   这样的情形下,也就你还能勉强坐得住了!   秦明兰撇撇嘴:“太后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说起这个,李潇然脸上的邪笑一收,郑重点头:“这事是母妃去督办的,你就放心好了。午儿身边都是奶奶身边用了多年的老人,全都值得信赖的。奶奶又是一国太后,不管最终是谁杀入皇城,他们自不会轻易杀入坤宁宫。不到最后关头,没人会想到要动太后娘娘。”   古往今来,后宫里的男人一向都是最为人忌惮的存在。但女人就不同了。在世人眼中,她们是弱者,是最好拿捏的对象。而与此同时,她们也都是皇室高贵身份的代表。把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继续高高捧起,这是最能显示他们对前朝皇室的恭敬之心的法子了,这可比留下一两个男丁成为隐藏的祸患要安全多了!   所以,小午儿跟着太后娘娘是绝对安全的。   秦明兰叹口气:“那就好。”   李潇然闻言也微沉下脸,两人并肩而坐,他一手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好了,那只是预备的最差的情况罢了。一般情况下,事情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去的。”   “我知道。”秦明兰有气无力的道,无力将头靠在他肩头。   而与此同时,就在与京城接壤的天津城外。随着天色渐晚,军营内外都燃上了火把。   袅袅的炊烟飘上半空,一天时间又过去了。   “真是晦气!晦气!”   主帅营帐中,九皇子身穿甲胄,正气急败坏的踹着桌椅。   三名一样戎装打扮的将军垂头站在一侧,直等他发泄够了,一个人才小声道:“郡王请息怒,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   “还没到?”九皇子瞪眼大叫,“原本按计划,现在我们都已经杀入京城,攻占了皇城,本王都该坐在龙椅上笑傲天下了的!可是,就是因为那个老不死的!害的本王现在还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好些天都没再往前挪动一步了!”   一往无前了这么久,突然一下遭到截击,而且许久都没有进展,九皇子内心格外暴躁,忍不住就趁着嗓子大吼起来。顺便,比皇帝年纪还大几岁的平王爷在他眼里就成了最可恶的存在,一开口便直接以老不死的称谓,比李潇然还要恶毒了许多。   将军们听在耳朵里,忍不住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眼底都浮现一抹不悦。   不过,他们还是耐着性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郡王您不必如此在意。不过是暂时被困在这里罢了,咱们还有法子继续和他们斗。”   “还斗?你打算怎么斗?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吗,一路杀过来,咱们的军械粮草都快不够用了。再继续折磨困顿下去,不出半个月,本王的将士就要饿着肚子上战场了!”九皇子大叫。这才是最叫他心烦的原因。   原以为很快就能进京,然后将京城周边的几个大粮仓全数纳入自己麾下,好生充实一下自己的粮草库的。可是现在,粮仓还没碰到,他们自己却快要断粮了!   而平王爷那边呢?他们可是从千百年来鼎鼎有名的鱼米之乡赶来的,别的不说,粮草这一方面必定是充足的。和他们对着熬,那边最终落败的必定是他们这一方!   那个老不死的!自从那一次狠狠打了一仗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行动了,想必正是打着这个主意吧!   实在是太阴险了!当初在南边的时候他怎么就没被刺客杀死呢?   他说的这些,也正是几位将军们担心的。原本他们过来就是想就这件事和他商议,现在既然他都主动提出来了,他们也就不必再旁敲侧击,一人便问:“这件事是比较麻烦。不知郡王您可有何解决之法?”   九皇子本就恼火。被人这么一问,更是双眼冒火:“本王要是知道,还需要找你们来说话吗?本王招募你们过来是来吃白饭的吗?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什么都得来找本王,本王好菜好饭的养着你们是为了什么?”   几个人被骂得满面通红,纷纷低下头去。   “其实”,好一会,才有个人小声道,“如果想要打破现在的局面,也不是没有办法。”   九皇子立马双眼大亮!   “卫将军你有法子?快说来听听!”   卫将军踟蹰一下,缓缓抬起头来:“郡王,这法子实在是太阴损了。您和天津城还有京城里那位怎么说也是血缘至亲。末将以为,除非必须,还是不要用这个法子的好。”   “现在难道还没有到必须的时候吗?再这样下去,本王这条命都要保不住了!”九皇子心里就跟被小猫爪子不停的挠似的,又着急又无力,真恨不能冲过去掐上他的喉咙逼着他赶紧说。   卫将军见状,还是犹豫着不想说。这样,另外两位将军也忍不住了,纷纷出言劝他赶紧说。   被人这样催着逼着,卫将军无奈,只得将自己的法子说了。   九皇子当即拍掌:“卫将军你这法子好!”立马拍板,“就这样定了!今晚上就采取行动!”   “郡王,您确定要如此吗?这法子一旦用了,您和皇上可就是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卫将军还是有些下补丁决心。   九皇子闻言却是将脸一沉:“事已至此,你认为本王和那个老不死的还有挽回的可能吗?早在他不分青红皂白将本王的母妃打入冷宫,又抄了本王的舅舅一家的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父子亲情就已经不存在了!更何况,一开始就是他们想要取本王的命的!本王不过是为了活着不得已位置罢了。现在,不是他们死,就是本王死,没有第三种可能!”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活,他们死!   大家听了,也纷纷默然。   “既然郡王已经决定了,末将自然是听从您的安排。”一直沉默不语的将军突然道,一脸的恭顺,“现在我们就下去商议一下行动办法。等一切部署妥当,再来和郡王您商议。”   这才对嘛!九皇子满意的看着自己最为信任,却最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爱将柳将军:“那么一切就交给柳将军了。”   “末将定不负郡王所托!”柳将军当即单膝跪地大声道,将背后两位将军嫉恨的目光视若无睹。   领了九皇子的命,三位将军出了营帐。柳将军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另外两位将军落后一步,一个人忍不住阴阳怪气的道:“真看不出来,柳将军果然机敏过人。从当初郡王府中一个洗马的小厮走到今日郡王心腹的位置,短短半年的时间,竟是让郡王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将最重要的事情托付,我等只知道埋头杀敌的人真是望尘莫及!”   柳将军闻言也不恼,只是回头拱手笑道:“多谢王将军夸奖,下官愧不敢当。下官这之所以得郡王信任,也不过是因为下官一直想郡王之所想,急郡王之所急而已。”   “说得好像你一点私心都没有似的!”王将军冷哼。   柳将军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那是自然!”   王将军又是一声冷笑,还要说话,卫将军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好了好了!现在正是重要时刻,咱们中间可不能闹内讧,不然就给别人可乘之机了!走走走,赶紧将郡王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再说。只要咱们为郡王拼命,郡王都看在眼里的。等日后郡王登上大宝,自有咱们的好日子过!”   他一番好说歹说,王将军才勉强又冲着柳将军那边唾了一口:“看在郡王的面子上,本将军就不和你这个黄毛小儿计较。等天下平定之后,咱们再前帐后账一起算!”   “到时下官必定奉陪!”柳将军一拱手,朗声道。   三个人一道进了卫将军的营帐,一条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的小尾巴才停下脚步,迅速原路折返回去,又钻进了九皇子的营帐。   听完他的转述,九皇子满意扬起唇角:“果然不出先生所料,他们又闹起来了。先生真是神人也,居然连这一点都能算无遗策!”   此时在九皇子对面,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一身素服,却是宽袍大袖,披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轻松畅意。一头白发挽在头顶,却只用一根木拆固定住。他的五官平和,面色也是恬静无波,枯瘦的老手捋着一把美髯,看起来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架势。   听得九皇子的话,他也不过扬起唇角,慢条斯理的道:“也是郡王您运筹帷幄得当。老夫不过是为您提供了个制衡的法子罢了,真正实施起来却都是郡王您的事。”   九皇子听了,脸上又浮现一眯得意的笑:“先生说得是,不过这一半的功劳也得归于您身上。如果没有您,本王怕是还不能这么快将他们三个都收服了。”   老者徐徐摇头:“郡王过谦了。您是有帝王之相的人,虽然现在还青涩了些,但就算没有老夫协助,日后您也自会能将他们悉数制服。老夫的出现也不过是帮您加速了这个步骤而已。”   这话他爱听!   九皇子心里的不悦淡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得意。   “对了!”得意过后,他好歹还没有忘记正事,“方才他们提的意见,先生以为如何?”   “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郡王您这个策略采取得很对。”老子慢声道,“这些日子,老夫教给您的东西都已经被您融会贯通。老夫惭愧,现在都已经快没有东西教给您了。”   九皇子听罢更是得意,面上却还勉强做出谦恭之色:“先生您过誉了,本王年纪商轻,还有许多需要向您请教的呢!您且放心,等打下京城后,本王一定说话算话,尊您为国师!”   “那老夫就等着郡王您得偿所愿的那一天了。”老者慢声道,又徐徐闭上了眼。   九皇子得意点头:“这个你就等着瞧吧!就这几天的事了!”   正说着,外头又有人大声禀报:“郑大人到,郑夫人到!”   这郑大人自然不是京城里的那位郑大人。京城里曾经一度在郑贵妃的羽翼下纵横京城无敌手的郑大人一见死在了皇帝的刀下,现在顶替他位置的是郑大公子郑季。这郑夫人自然也就是他的夫人,和他一道一路颠簸,吃尽了苦头,最终投奔了九皇子的李夷然。   听到这两个名字,九皇子眼神更亮,忙大声道:“快请进!”   随后,郑大公子和李夷然夫妻俩便双双走了进来,两人一齐拜倒在地:“见过郡王!”   “表弟表弟妹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九皇子赶紧上前将人扶起。   郑大公子顺势就起来了,李夷然却还是坚持行完了礼,才起身道:“郡王乃是未来的天子,君臣之礼乃是正统,必不可废。”   这话正对九皇子的心思,他顺势又看李夷然顺眼了许多,连她和平王爷的关系都开始忽视了。   老者见状,也站起身:“既然郡王有客,那老夫也不多打搅了。”   “先生慢走!”九皇子也不留他,恭敬的将人送出营帐,才回头冲郑大公子笑道,“多亏了表弟你送给本王的这位能人。不然,本王可能现在已经被囚禁在京城,和母妃一样在高墙之内虚度余生了!”   “郡王哪里的话?你我本是一体,能为郡王做事,是微臣的荣幸。同样,能跟随在郡王左右征战天下,也是天机先生的毕生所愿。”郑大公子忙大声道,大帽子不停的往九皇子头上扣。   九皇子听了果然开心,连忙便道:“表弟你尽管放心!你们现在为本王出了这么大的力,本王都记在心里。只要等攻入京城,坐稳了龙椅,本王便第一个对你论功行赏,你要什么本王就给你什么!”   “微臣不要别的,只求郡王您现在就允许微臣同柳将军一道杀入京城,手刃微臣的杀父仇人好为家父报仇!”郑大公子忙大声道。   九皇子闻言一怔。“表弟你现在要进京去?”   “正是!”郑大公子定定道,“那狗皇帝敢无耻陷害我爹,甚至连我郑家三族都不放过,着实可恶!还有太子和平王世子,他们都是罪魁祸首!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说着又跪了下去,“还请郡王大人大量,允许微臣进京去为父亲报仇!”   九皇子微眯起眼:“表弟你又何必如此焦急?眼下形势正乱着,京城里也戒备森严,你又不懂多少武功,何苦现在跑进去?还不如等柳将军他们将京城里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咱们再一道进去不迟。大不了本王答应你,抓住了太子还有平王世子都不杀,留着哥你就是了!”   “不行!我必须亲手抓住他们,再亲手杀了他们。否则,不足以解他们羞辱我郑氏一族的恨!”郑大公子咬牙切齿的道。   九皇子无奈。“表弟你非要如此吗?”   “是!”郑大公子沉声应道。   李夷然也适时开口:“这几个月,我们也忍得够久了。自打公公过世后,相公更是无时不刻不在计划复仇。杀父之仇不报,简直枉为人子!郡王您请尽管放心,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周全的计划,绝对不会拖您的后退!”   听到这话,九皇子眼底的阴霾立即淡去。“是吗?那就给本王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果然。这个人根本不是在关心郑大公子的死活,而是唯恐郑大公子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拖了他们的后腿!   李夷然悄然和郑大公子交换一个眼神,私底下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便摊开早准备好的地图,将自己的计划侃侃而谈。   九皇子细细的听了,发现他们的计划果真不会拖自己的后退,反而是对自己有用之后,终于面露笑意:“罢了,既然表弟你非要如此,那本王也就不拦着你了。不过你路上要小心些,本王再送你两个高手随身保护你。”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郡王了!”郑大公子受宠若惊,连忙跪地致谢。   九皇子忙不迭又将人扶起来,表兄弟好一通互诉衷情,而后郑大公子和李夷然才双双告辞。   只是,离开九皇子的营帐,回到自己的地方,郑大公子一脸的谨小慎微立马消失不见。俊秀的脸狠狠一沉,面上仿佛扣上了一个锅底,他的声音也阴沉得可怕:“你说的对!这个人根本不可靠,他之所以收容我们也不过是看在我们对他有用罢了。等进了京城,他坐上皇位,只怕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们!现在居然还派了两个人来监视我?他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天机先生可还是我引荐给他的呢!卫将军王将军也是我辛辛苦苦为他请来的!”   “嘘!你小声点!”李夷然脸色一变,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又忘了吗,这里不是郑府,这是九皇子的军营,当心隔墙有耳!”   郑大公子一怔,眼中的嫉恨更深。   “这人真是可恨!早知如此,咱们一开始就不来投奔他了!”   “哎,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后悔也迟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李夷然幽幽叹道,“不过我相信,以相公你的聪明才智,是绝对不会一直受制于人的。”   “那是自然!”听到这话,郑大公子终于又振奋起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夫人,还是你最好了!你放心,现在你对我不离不弃,以后等事成了,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你半分!”   李夷然羞得脸红。“你这是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夫君,就是我的天,我自然什么都是以你为第一考量的。”   这话不管听多少遍,郑大公子心里都格外的舒爽。便又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为妻!”   “相公!”李夷然又羞又喜,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但一双手却还是按捺不住的环抱上了他的腰。   只是,那靠在他肩头的小脑袋上,一双剪剪水眸之中却不见半点激动羞涩,有的只是一抹冷得令人心凉的浅笑。   ------题外话------   一群人,互相算计,互相防备,能笑到最后的是谁呢?   ☆、039 杀过来了   是夜,正逢月初。   万籁俱静,漆黑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惊慌之感。   嗖嗖嗖!   平王爷驻扎的天津城府衙内,几股疾风倏地刮过,但还不等人反应过来,那几股风便已然消失无踪。   巡逻的侍卫们微愣了愣,便摇摇头,继续提着灯笼四处巡视。   因为赶来的着急,又战事紧张,所以平王爷过来后便直接入住了府衙,同天津城府尹同吃同住,几乎是日夜都在分析敌我两方的军情,思考应对办法。   现在亦然。   时间已是深夜,但书房内依然灯火通明。   平王爷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份对方的军机防布图,眉头微微皱起。他只穿着一袭绣着五爪蟒袍的家常衣裳,帽子放在跟前的书桌上。只是随意的打扮,但那一身独属于龙子凤孙的卓尔不群的高雅气度依然令人不能忽视。   天津府尹刘光涛毕恭毕敬的侧坐在下首,一脸认真的将防布图上的要点一一讲来。平王爷频频点头,等他说完,便抬头问:“既然对方的情势我们都已经了如指掌,那不知刘大人你心里可有何应对之法?”   刘光涛连忙低头:“下官心中是有所想,不过只是雕虫小技耳,不敢在王爷跟前献丑。”   平王爷摆摆手:“现在情势紧急,刘大人你有法子尽管说便是。只要能尽快击退敌兵,那就是好法子。须知这天津城可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突破,则京城危矣。京城里现在可是住着皇上皇后太子以及太后娘娘呢!我们可千万不能做这个千古罪人啊!”   刘光涛听得心中大凛,连忙便道:“既如此,那下官少不得要班门弄斧了。”   心里却是得意:他家里祖祖辈辈在天津城做官。虽说天津城乃京城防护,但只要不内乱,这个地方就显不出它的重要性来。尤其自打开通了京杭大运河后,京城的重点便更偏向于通州那边,倒是叫他们一度火热过的天津港渐渐冷寂了下来。他虽说是个天津府尹,日子过得也算富庶。但是,再富庶的日子又哪里比得上加官进爵?   他苦等多年,一直在谋划着如何才能做一件大事好入了皇帝的眼。却不曾想,自己苦苦思索这么久未果,现在却是事情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一次,只要他好好表现,和平王爷一道保护住了这道屏障,最好还能打退了九皇子的叛军,将九皇子活捉送到皇帝跟前,那就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或许以前他还会有些担心就凭天津城这小小的地方无法弟弟昂势如破竹的九皇子。可是现在,他身边有平王爷了呀!平王爷身边人虽少,但却个个都是精良之士,据说是南边各大家族主动献出的精兵。再加上南边富商捐献的银两粮草,平王爷更是竭尽全力为将士们寻来了最好的武器和盾牌。   这不,他们千里迢迢的杀过来,人还未写上一口气就直接投入战斗,便将早已在战场上杀出惯性来的九皇子一行人重重创伤,搞得他们直到现在都不敢再大规模出兵了!   只要保持这个阵势,他们再瞅准时机主动出击,还怕不将造反的九皇子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他脸上都不由自主的带出了笑:“下官以为,九皇子一行人一路从封地奔波过来,历时也有好几个月了,早已是人困马乏。咱们的人却是精力充沛,上次既然已经重创了他们一次,那么等休整好了再次发动出击,不愁不能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而且据可靠消息,他们现在手头的粮草已然不足,后续供给不足,给伤员的草药也不够用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减少进食餐数,为此已经有人开始抱怨了。咱们只需要再等等,等到他们的人开始饿到腿软的时候杀过去,他们还不跟萝卜一样,被咱们一砍一个准?”   脑子里幻想着这样的画面,他几乎都能看到一顶大大的乌纱帽在自己眼前跳舞了!   而且,此举一出,既能在皇帝跟前表功,又能得到平王爷青眼,更娇自己名扬天下。一举三得,真可谓快哉!   将他毫不掩饰的得意表情收入眼底,平王爷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似是仔细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才点点头:“你这个法子不错,本王觉得很有用。”说着将防布图放到书桌上,修长的手指点出几个关键位置,“本王以为,这几个地方布防薄弱,届时可以从这里下手。只是,到底选哪个,本王还是拿不定主意。刘大人你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你来帮本王看看,哪里的地势更方便采取伏击战术?”   他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到时候,只要皇帝知道,这法子是他想的,就连战略部署也是他主导的,害怕皇帝不对他青眼有加,以后多加重用,以致节节高升吗?   刘大人连忙站起来,一路小跑着凑到书房边上,状似认真的研究了半天布防图上的位置,才点出其中一个:“这个地方,看似固若金汤,不过下官知道旁边有一条小道,可以直穿进去。”   “是吗?”平王爷眉梢一挑,“本王怎么没看出来?”   “嗨,那是因为这图上并没有将地方画出来。原本那也只是以往有人图方便给悄悄挖出来的路,下官是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的,私底下也叫人将路封了几次。但总有人胆大包天,不将下官的话放在眼里,下官正打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那群胆肥的家伙呢!可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倒是做了件大好事了!”刘光涛喜滋滋的道。越想,他越觉得这是老天爷送给他的好机会。看看,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都齐备了,他升官发财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越想越激动,都不等平王爷再说,他便主动拿起笔蘸了墨,仔细的将那条小道给画了出来。一面画,还一面不忘细细的讲解。   却不想,他才将路画了一半,便听到‘咻’的一声,一抹尖锐的声音刺破了窗纸,直接破空而来!   “不好,有人偷袭!”   耳边只听到有人一声大喊,他尚未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脖子上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横穿了过去。   “我……王……”努力睁大眼,他朝前伸出手去,却终究没有将动作做完,便闭上眼,重重倒了下去。   旋即,便听到书房里平王爷的贴身侍从李渡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来人,抓刺客!王爷遇刺了!”   “王爷遇刺了!王爷遇刺了!抓刺客!”   不多时,整个天津城里都沸腾了起来,几乎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戎装打扮,手拿大刀的蒋氏们穿街越巷,四处搜寻刺客的下落,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平王爷遇刺了!”   这个消息很快也被送入京城,躺在了皇帝面前。   “怎么会这样?”皇帝双腿一软,无力坐回龙椅上。   太子连忙将人扶起:“父皇请不要太过伤心。现在伯父不在,一切就只有靠您统筹全局了!”   皇帝连忙深吸口气:“太子说得对。皇兄倒下了,朕才更要坚强才是。”说着,深吸口气,又问下头,“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把前因后果好好和朕说说!”   “其实说白了,就是九皇子眼看己方的情势越来越不利,再加上手头粮草辎重都越来越少,便抓紧最后的机会奋力一搏,直接暗地里派人去了天津府衙里暗杀老头子。不过他也算运气好,当时天津府尹刘光涛正和她在一起,看到刺客便奋不顾身为他挡了一剑。不过,刺客明显是有备而来,立马又补了一箭,他这次没有躲过,被射中了胸口,如今生死未卜。”消息抵达皇帝跟前不多大会,李潇然也便知道了消息,立马乐颠颠的来转告给秦明兰。   秦明兰这些天被困在床上坐月子都快坐疯了!好容易抓到点新鲜事,立马便被勾起了无穷的兴趣:“天津府尹为他挡了一剑?”这个事实很令她感到意外。   李潇然轻轻一笑,递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之前的事情如何,还不是任由活着的人随口乱说?既然老头子说别人是为他捐躯,那就为他捐躯好了。横竖这样也给他冠了个英烈的头衔,也能给妻儿挣得点东西。”   他这话说得轻松,秦明兰却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自己那些战死在战场上的兄弟。   那些才是真正的英烈。可是,他们大都是最低等的小兵,人死了也不过是在花名册上记上一笔。等战事结束后,地方官吏给他们家中发放一笔少的可怜的抚恤金便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封妻荫子,什么无上光荣,全都是屁话!   人都死了,就算头顶上被扣个纯金的帽子又有什么用?人活着,那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想着,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凄冷起来:“既然有人为他挡箭,那么想必他福大命大,是定然不会有事的。”   “那是自然!之前在南边,他还特地为太子挡过刀子呢,不一样挺过来了吗?那就说明,老头子命大得很,寻常人根本要不了他的命!”李潇然点头附和。   这像是当儿子的说自己亲爹的话吗?   秦明兰无语看看他,再看看一旁的平王妃。   平王妃好歹眉宇间也带上了一抹哀愁。只听她轻轻柔柔的道:“这么一来,京城是注定要乱了。”   不愧是让她每次面对都会不自觉颤抖的婆婆,每次说话都这么言简意赅,却又是那么的一针见血。   秦明兰点点头:“是啊,要乱了,也该乱了。”   在秦家军,唐太尉纷纷出马却都惜败于九皇子手下之后,横空出世的平王爷就像是一位救世主,及时出现阻拦住了九皇子的魔鬼步伐。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的名字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天凤王朝子民心目中的大英雄,声明甚至可以和秦明兰比肩。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大家心目中新鲜出炉的大英雄,却被九皇子无耻的偷袭,生命垂危!   这么惊心动魄的消息传达出去,无人不为平王爷赶到惋惜心疼焦虑,也无人不对九皇子恨得入骨,真恨不能现在就将人活捉了大卸八块!   不过最生气的还是皇帝。   自己的儿子反了自己这个当爹的,还重伤了他一向感情极深的亲兄长,接二连三的冲击下,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挥:“朕要御驾亲征,亲手斩杀那逆子,并未皇兄报仇!”   消息一出,朝野也为之震动,文武百官无不朝皇宫汇拢过来,跪在宫门口苦苦哀求皇帝不要意气用事,保存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皇帝根本置之不理,铁了心的叫人召集现在手头所有能召集的军队,他要亲自带着他们杀出京城,和九皇子正面交锋!   不过,还没等他的人召唤齐,九皇子的军队已经穿过天津城,直接朝京城杀过来了!   这一切还得从平王爷遇刺那一刻开始说起。   原本九皇子心里便清楚,仅凭自己手头这些人力财力是无法痛平王爷抗衡的,所以他派刺客前去的目的也不过是射杀了领头之人,以期暂时让他们群龙无首罢了。   没想到柳将军的人真是再一次给了他无尽的惊喜。他们不仅重伤了平王爷,甚至连天津府尹刘光涛也给干掉了!虽然平王爷那条命还在鬼门关前挣扎这一点让他稍稍有些不爽,但对于整体情形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   更让他满意的是,平王爷和刘光涛一重伤一身死的消息传出来后,天津城里立马就乱了!不管是城中的百姓,还是平王爷手下的将士,大家全都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那就跟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一个个一瞬间脑子都懵了,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郡王,时机到了!”此时,天机老人也终于保持不了淡定了,直接站起来大声道,“趁着现在天津城里乱成一团,咱们赶紧杀过去,直奔京城,夺去龙椅!”   “好!”好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现在接连的两个好消息可谓是令九皇子情绪高涨。不用天机老人交代,他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当即便命令帐下三名大将清点军资,大家速度集结完毕,只带了最必须的东西,便高声嘶喊着朝天津城内杀去!   结局一如他们所料。没有了天津府尹以及平王爷的天京城,那就是一盘散沙。甚至不用他们费多少力气,那些人便都乖乖的给他们让出道来。   九皇子留下卫将军善后,自己则在柳将军以及王将军的护送下,一路高歌猛进,直冲京城杀去。   清晨出发,到了天黑之际他们便已经到了京城郊外。   “不好了,不好了!九皇子已经通过了天津城,到了京城外头了!”消息很快便传了进来,就连皇宫内的宫女太监都吓得面如土色,不少小工宫女小太监已经开始悄悄收市报图以备随时逃跑了。   太后娘娘知道消息,也赶紧抱着小午儿来到秦明兰房中:“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跟哀家走!”   秦明兰却没动。李潇然也是一脸好奇:“奶奶,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叫你们跟哀家走就跟哀家走,你们问那么多干什么?”太后娘娘一脸着急,就差直接扑过来拽着他们走了。   李潇然却摇头:“这里是皇宫,可谓是固若金汤的所在。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咱们又能躲到哪去里?奶奶你便告诉我们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哎!”眼见如此,太后娘娘也知道瞒不住了,只得唉声叹息的道,“九皇子已经抵达城门口了。虽然皇上已经派了全城所有的兵力前去抵挡,可是这征战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九皇子身边又有高人在。虽说看守城门的都是皇帝信赖的人,可保不齐又会发生点什么。”说着,便干脆上前来拉李潇然了,“好孩子,你们赶紧跟哀家走吧!这宫里有一个密室,乃是当年先祖皇帝为以防万一特地命人挖的,现在正可以给咱们做躲避用。”   “我们不走。”这时候,秦明兰也开口了。   太后娘娘一怔。“为什么?”   “既然是密室,那么地方一定不大吧?”秦明兰道。   太后微愣一下点头:“是不算大。但挤下我们几个还是可以的。”   “我们?哪几个?”   “自然就是我们几个了。”太后娘娘道,“哀家,你们母妃,你们小两口,还有午儿,以及哀家的几个小曾孙。”   “皇上皇后,还有太子太子妃呢?”   “皇帝是一国之主,无论何时都要守在皇宫,她不能躲。皇后和他是夫妻,自然也是要陪在他身边的。不过皇帝身体不济,太子便自告奋勇留下照料。至于太子妃……”   不用说了,她都懂了。那一家人都是这个皇家的代表,他们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能躲。但他们不同。平王爷以及处于牺牲的边缘了,他们母子又是出了名的柔弱,秦明兰刚生了孩子,小午儿还没满月,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躲了也不会被人病垢。   但是,也只是有理由而已。   秦明兰还是摇头:“太后您和母妃还有午儿一起去躲起来吧!我们就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想躲,也不需要躲。”李潇然也适时发言,说着忍不住看了看平王妃怀里的小家伙,“而且,我们人多,目标就大了,这样反倒不安全。便不如分开来,奶奶您和母妃一道帮我们看着小午儿,我们自己再找个地方躲起来便是。”   “你们还有什么地方躲?”太后娘娘不信。   “如果真躲不了,那就和他们拼了!”李潇然握紧拳头,“既然太子都能直面他们,为什么我不行?我也是男人,我也有儿子的!”   “你和太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李潇然大吼。   太后一怔。李潇然已经拉下脸:“原来在奶奶你眼里,我就一直都比不上太子吗?”   “没有的事!”太后娘娘脸一变,赶紧摇头。   “您就是。”李潇然定定道。   太后娘娘一怔。“阿潇……”   “奶奶,你和母妃带着午儿走吧!我们是不会和你们躲起来的。”李潇然别开头。   太后娘娘一脸的心疼焦急不舍。但李潇然就是置之不理。平王妃看在眼里,也不禁摇摇头,悄悄走到太后身边:“母后,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潇儿这么大的人了,也该是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了。”   “可是……”太后娘娘还是不舍。   平王妃忙笑道:“这不是叛军还没杀进来吗,咱们怎么就草木皆兵起来了?再说了,就算叛军真那么厉害攻破了城门,这宫外还有一层屏障呢!宫内还有皇上太子他们坐镇,之后才能轮上他们。叛军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还得两说。”   “可哀家就是不放心。”太后娘娘摇头。   平王妃都快无力了。   秦明兰也真想哭给他老人家看。   太后娘娘,您老人家宠孙子宠太过了啊!隔代亲也不是这么亲的!现在她都忍不住暗暗下定决心:等事情过后,她一定要把孩子要回来自己带!一个李潇然都能给她宠成这样,换了小的还不更变本加厉?她还指望培养一个小男子汉出来的呢!   关键时刻,平王妃还是很给力的。她信步上前,在李潇然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又转回去冲太后娘娘笑道:“儿臣已经将密室的地方告诉潇儿了。如果到时候真有何不测,他们也可以随时来找咱们。”   太后娘娘这才做出个勉强妥协的表情。“好吧!既然你非要在外头守着,那就在外头好了。不过,要是抗不过,就赶紧跑,千万别和他们硬碰硬。金银珠宝丢了不要紧,人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孙儿记住了!”李潇然赶紧点头。   太后娘娘又依依不舍的嘱咐了半天,才终于在平王妃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呼!   好容易将人送走,秦明兰和李潇然纷纷长出口气。   “看了,情形真的很不容乐观。”秦明兰道。   “那是必须的。不然,皇上会非得送奶奶进密室?”李潇然撇嘴。   “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秦明兰又问。   “能怎么办?坐着等呗!”李潇然耸耸肩。   秦明兰看看他,旋即转过头,果真端端正正的坐着等了起来。   不过也没让他们苦等太久。也就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吧,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来人正是太子夫妻!   只见二人走上前来,太子冲他们点头一笑:“三堂兄,三堂嫂。”太子妃一样柔柔的行了个礼,便走到床沿坐下。   李潇然立马跳起来:“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们把我给丢在这里不管了呢!”   “孤就算是丢下我自己,也绝对不会丢下你们呀!一旦你出了事,皇奶奶还不把孤大卸八块?”太子笑道,回头对太子妃点点头。   太子妃便冲秦明兰伸出手去:“三堂嫂,咱们走吧!”   秦明兰颔首,扶着她的手下床,换了衣服,四个人一道走出慈宁宫。   此时的慈宁宫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平静。只是里里外外伺候的人一看便知少了许多。不过好歹都是太后娘娘教导出来的人。便是察觉到了头顶上压抑的氛围,他们的神色也都还算正常。   不过等出了慈宁宫,外头就混乱多了。   宫女太监们来来去去,远不如平日的有条不紊。不时便能看到两个人撞在一起。   太子妃无奈摇头:“终究是安逸太久了,一个个都没见过多少大世面,才一点风吹草动就被吓成这样。不过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人好好甄别甄别。”   秦明兰颔首。   太子妃这话说得没错。艰难困苦是检测人性最好的办法。现在正是上位者们检测下面的人忠心的大好机会。   四个人一路走着,一路将沿途的情形都收入眼中。秦明兰才生完孩子不久,身体还有些虚弱,便只是听太子妃说着话,自己却是默然无语。   直到入了东宫,住进主殿一旁院子,秦明兰才不由自主的扬起眉毛。   太子妃发现了,便冲她一笑:“我说过的,这个地方是专门给贵客准备的。”   再次听到这样的话,秦明兰心头的感触却是截然不同。   甚至忍不住回想当时听到这话时自己的反应,她突然发现……自己错的好离谱。脸上一阵发烧,都差点没脸见人了!   太子妃仿佛没看到,笑吟吟的扶着她又去床上躺下了,温柔的给她拉好被子:“这里的东西都是最新的,一定没问题,你们安心住着便是。”   秦明兰点点头。   太子妃和太子也不多话。再说了几句话,又嘱咐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几句,便离开了。   这时候,李潇然才笑眯眯的蹭到秦明兰跟前。“你就没有话要问我吗?”   秦明兰摇头。   “真没有?”   “真没有。”秦明兰静静看着他道,“这一切你不是一开始早就已经告诉我了吗?”   ------题外话------   姨妈汹涌,感冒来袭,各种难受,啊啊啊!   ☆、040 攻破宫门   李潇然一怔。“我说了吗?”   “你说了。”秦明兰点头定定道。   李潇然一扁嘴。“好吧,你说我说了,那我就说了好了。”   垂头丧气的走出去,就看到太子正倚在门框上,双眼含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李潇然很是不忿。“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张脸我自是看过许多次了。不过,这惨遭打击无言以为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那自然是要多看几眼好记在心里,也便以后拿出来回味才是。”太子笑道,声音轻柔好听得紧。   李潇然听在耳朵里,却莫名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小脑袋一扬,他大声道:“那看吧!随便你看!”随即又冷冷一笑,“不过太子殿下您可得抓紧时间。须知现在京城外头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呢,一旦有点什么,您若是没有及时反应,只怕皇上会生气,群臣也会对您失望。到时候,您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太子立马笑容一滞。   “三堂兄。”赶紧收起面上的调笑之意,他慢步走到李潇然跟前,双手抱拳做了个揖,“孤错了,孤再也不和你开这种玩笑了。”   李潇然嘴角扯扯,爱理不理。   太子见状,忙又上前一步:“三堂兄你方才也不说了吗,外头现在正风起云涌呢!一旦有个好歹,孤是逃脱不了责任。但要是给人知道,孤之所以被困在后头没有及时作出反应,也和你有些关系,你不也是千古罪人了吗?所以,咱们就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争执了。孤先给你认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孤一般见识了,可好?”   这伏低做小的姿态还算诚恳。李潇然终于满意了,但嘴上还是不肯饶人:“好吧!看在黎民众生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咱们去乾头坝!”   “好好好!”相较他的小心眼,太子则要大气许多。连忙笑眯眯的点头,一对堂兄弟便携手往前头去了。   看着这在外水火不容的一对兄弟到了人后却是这般亲密友爱,春花秋月都惊呆了。   听了她们的复述,秦明兰却是冷冷一笑:“原来太子殿下还有这么死皮赖脸的一面,我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春花秋月一愣。   他们方才不是在说世子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奇怪关系吗?怎么讲究却直接说起太子殿下的真面目来了?   这个只是风云诡谲的京城内的一个小插曲,不过他们主仆几人知道罢了。现如今,不管皇宫内还是皇宫外,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早已经冲到京城城门外的九皇子一行人身上。   天津城已然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屏障的作用。那么现在,唯一能抵挡九皇子的就只有那将京城环绕起来的四面厚厚的城门了。   所有看守城门的全都是皇帝的嫡系,也是皇帝最为信任放心的人所领导的人。现如今,京城能否守住,就劝看他们的表现了!   对于这一点,九皇子也心知肚明。   现在,他人就在南城门外,眼看着自己的大军已然将城门死死围住,却被那一扇厚重的大铁门拦住了去路,他焦躁得连马都坐不住了,干脆翻身下来,寻了天机先生的所在,大步走过去。   “先生!”敷衍的行了个礼,却不待再说话,老者便摆摆手,“郡王稍安勿躁。”   “本王还怎么稍安勿躁!”九皇子急得都跺脚了,“眼看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就差临门一脚!只要跨过这扇门,那么京城唾手可得,皇位本王也唾手可得!可是现在,我们都被拦在外头算怎么一回事?这都等了两个时辰了,却还没有将城门攻下!须知现在皇城内外肯定都在调遣兵力抵挡我们。拖延得时间越长,我们的胜算就越小!若是等到天黑还是不行的话,本王就考虑要派人强攻了!”   “这个老夫明白。不过郡王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老夫的掌握之中,您只管安心等待便是了。等天一黑,转机便到了。”天机先生淡然笑道。   “果真?”九皇子还不算太笨,立马发现端倪。   天机先生笑得一脸神秘:“郡王若是不信,只等天黑便知道了。”   很快,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天边现出一弯细细的宛如银丝一般的月亮。如不仔细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现在的京城,里里外外却早燃起了熊熊的火把。尤其是城门内外,无数的火把将内外都照得亮如白昼。便如大家伙的心情一般,一个个都强力打起精神,半分不敢懈怠。   九皇子坐在马上,双眼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双手攥着缰绳,手掌都快在粗粝的绳子上磨破了。“到底什么转机?为何本王到现在都还没看到?”   天机先生一脸的胜券在握。听着他不知第几遍的催促,却依然是淡然处之:“郡王莫急,马上就好了。”   “马上,还要多久才是马上?本王都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了!”九皇子按捺不住的低吼。京城就在眼前,自己却迟迟不得其门而入,这比叫他在天津城外驻扎时还要令人焦躁得多,他根本连半刻都等不下去了。“不行!本王受不了了,柳将军!”   话刚落音,天机先生突然伸手朝前一指:“来了!”   九皇子立马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听到一声沉闷冗长的吱呀声后,紧闭了整整一天的城门居然缓缓的被从内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瞬间,激动,不可置信,狂喜,各种感情纷至沓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贪婪的看着那条缝隙越来越大,他喜滋滋的转头看向天机先生:“先生,这个……”   “老夫早说了,请郡王稍安勿躁,转机天黑就会到了。”天机先生捋着一把雪白的美髯徐徐道。   城门开了,一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稳稳的落入原地,九皇子心情大好,连忙点头:“先生教训的是,是本王太年轻,太急躁了。还好本王身边有先生你,不然本王只怕已经犯下大错了!”   “郡王太过谦了。其实就算老夫没有算到这一刻,以郡王的实力,大军肯定也是能闯进去的。老夫此举不过是帮助郡王您尽可能的保存实力,以便将好钢用在刀刃上罢了。”   “是是是,先生你说的是,太是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九皇子心情好,各种讨好的话更是想也不想就从嘴里吐了出来。至于这个人为什么能料到城门这个时候会开,又是怎么开的,他根本都忘了去问!   天机先生听在耳里,面上依然是一副淡定的神情,只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两扇大门都被拉到大开,一队人马从里头跑出来,一律在九皇子跟前跪下:“末将京城南城门守卫营营长莫邪,恭迎九皇子大驾!”   九皇子立马明白了——这门就是他开的!回头和天机先生交换一个眼神,看到天机先生含笑点头,他顿时心情更好。“莫将军快快请起!”   “九皇子真是折煞末将了。末将就是一个看城门的,哪里能以将军称之?”莫邪连忙摇头。   “现在还不是,可是马上就是了!”九皇子哈哈大笑。   莫邪听懂了,立马也是大喜,连忙大声道:“末将多谢九皇子知遇之恩!从今往后,只要能为九皇子您效力,末将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好!”九皇子得意拍掌,“莫将军你今日开城门有功,本王记在心里了。等本王荣登大宝之日,便是你加官进爵之日。连同你的家人,本王也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这话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而且是接连掉下来一箩筐!莫邪喜得手脚都快不知道往那里放了,忙不迭大声道:“启禀九皇子殿下,末将知道,今日太子又对京城布防做了调整。对于这些,末将也略知一二,末将恳请九皇子殿下,允许末将为您带路,保驾护航!”   “好!”真没想到,大门一开,好事就接踵而来,九皇子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当即长袖一挥,“本王准了!”   “谢九皇子殿下!”   莫邪才刚退下,郑大公子便又闯了出来:“郡王,我要做先锋军,请郡王恩准!”   看到这个人,九皇子的眉头又不由皱了起来。   他这个表兄,本身就没什么才学,武艺更是糟糕透顶。当初若不是他的人及时赶到,将他们救走,只怕她这条命早就交代在匪徒的刀下了!可是进了他的军营,这个人也不消停,总是不停的上下折腾,天天喊着叫着要报仇。尤其是这些天,他们一路从天津城杀过来,他便自己拿了把刀,跟在大军后头喊打喊杀,却是一个人都没杀死,就嘴里叫的声音最大!现在好了,城门开了,胜利近在眼前,他立马就从队伍后头跑了出来,直接提出要做先锋!他此举分明就是打算去浑水摸鱼捡功劳!   不管郑大公子如何一口咬定自己是要为父报仇。但在九皇子眼里,他就是想要抢功劳,而且是大功劳没错。   不过,现在正是最最关键的时刻,自己最需要的就是鼓舞士气,绝对不能说一句打压人的话。九皇子心里暗暗计较一番,终究还是点头了:“既然表哥你有这个心,本王自是要满足你的。好!本王就任命你为先锋军副将,随同柳将军一道率领大军杀入皇宫!”   “是!末将多谢郡王!”郑大公子连忙垂头大声道。只是在转身之际,一抹冷芒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   南城门守将莫邪主动打开城门,将九皇子一行人迎入京城的消息很快便被送入宫中。本就只是强打出平静之色的皇宫内顿时便炸了锅,除了慈宁宫坤宁宫乾清宫以及东宫内的宫女太监还算存得住气,其他地方早乱了套了。   即便如此,秦明兰躺在深宫之中,也还是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情况很不容乐观吗?”她忙问。   李潇然被太子抓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因此青葱便回答:“是不大好。莫邪根基尚浅,家中除了他,并无什么太有能耐的人。太子殿下正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才将他一手提拔上来,并将看守城门这个重任交付给了他。原本他一直都做得很好,太子殿下也对他格外放心,可没想到……昨天晚上奴婢还听说太子殿下又召集了手下的肱骨之臣商议布防之事,虽然人都是分批过来的,也只给每一部分的人讲了其中的一部分安排。但现在,只要他们知道一部分,可以规避之,那就很要不得了!奴婢听外头的太监说,他们一行人就跟疯了似的,一路横冲直撞,见人就杀,眼看就要杀到宫里来了!所以现在,皇上将所有能用的人全都召集了过去,就是为了商议对策呢!”   “你听说的倒是够多的。”秦明兰低声道。   青葱微微一笑:“奴婢身为世子爷身边的第一丫鬟,自然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然,如何能叫世子对奴婢信任至斯?而且奴婢原本就是从宫里出去的,和慈宁宫以及东宫的人以往都有来往,想打听点事情还是很容易的。”   秦明兰颔首。“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不用解释得这么详细。”   青葱一顿,乖巧点头:“是奴婢僭越了。”   秦明兰摇头。“无所谓。”顿一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说,那莫邪是太子一手提拔上来的?”   青葱点头。“正是。”   秦明兰忽的唇角一勾,释出一抹浅浅的笑:“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   而此时此刻,乾清宫内已经炸开锅了。   “报!叛军已经过了城门,往皇宫这边过来了!”   “报!叛军将拦截的将士悉数诛杀,已经杀了三拨人了!”   “报!叛军已经入了朝凤大街,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要抵达皇宫了!”   “报!……”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最新消息送入宫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焦急。   “皇上!”一名老臣终于忍受不住,干脆跪下来了,“情势危急,皇宫眼看就要守不住了,您还是赶紧同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走吧!老臣已经命人安排好了一切。现在已经是最后时刻了,要是再拖延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啊!”   “皇上!”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朕不走!”不管臣子们怎么哭求怎么劝谏,皇帝就是不为所动。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身体牢牢的坐在龙椅上,一双枯瘦的手掌因为用力,骨节上都呈现出一抹苍白。然而他出口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莫名的就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众人心中,叫大家都不由心思坚定起来,“朕身为天子,自是要同这个天下同进退的,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龟缩起来?便是死,朕也一定要死的光明正大!”   “父皇说得对!孤身为一国太子,若是连这个家国都守不住,那也不必再苟活于这世上。不然,即便是保得这条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国落入叛臣之手,孤活着也是痛苦。与其如此,还不如与父王共进退,和皇宫同存亡!”太子高声道。   他的话感染了不少人。虽然还有人为此担忧,但大多数人都不禁也拔高了声音:“臣等愿追随圣上,追随太子殿下,与圣上同进退,共存亡!”   “诸位爱卿都是好样的!”皇帝见状,激动得双眼含泪,“朕没有白信任你们!”   岂料,话音才落,又一名太监飞一般的席卷进来。进门之时,他由于太过激动,一双脚都不受自己控制,竟是绊在门槛上,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可他也顾不上这么多,连忙便爬起来,连滚带爬的一面朝前跑一面大叫:“皇上,不好了,九皇子他们已经到了宫门外,直接叫人点炸药炸门了!”   轰!   伴着一声震天的大响,整个皇宫都位置震荡起来。   九皇子就站在距离宫门一百步的位置,双耳更是几乎快被震聋了。   连忙双手捂着耳朵,他看着前头只被炸开一点小皮的宫门,不悦的皱起眉头:“怎么才这么点作用?是不是放的地方不对?还是炸药放少了?”   “郡王有所不知,这宫门乃是用千年玄铁所制,坚固异常,寻常炸药根本就伤不得它分毫。咱们的炸药能炸出这样的效果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天机先生忙道,只是语调依然是轻缓有度,不徐不疾。   九皇子听了,才终于又绽开一抹笑颜:“如此说来,这炸药的用处还真是大了去了!本王何其有幸,能得先生你的协助!”   天机先生垂眸捋着胡子:“老夫不过是顺应天命,协助郡王您成就大业罢了。既然都是老头的安排。老夫自然是要竭尽所能的。”   这种话毕所有的逢迎谄媚都要令九皇子开心。不管听多少遍,他都按捺不住的心花怒放。顺应天命,这是什么意思?说明他是天命所归,上天选中的帝王!既然如此,这皇宫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地方,里头那把金黄的座椅也是属于他的!除了他,别人都没那个资格去坐!   心中大悦,他一挥袖子:“来人!再准备十倍量的炸药,务必要将这宫门给本王炸开!”   “郡王,十倍量的太多了点吧?方才这个量功效就已经很大了。”王将军小声道。   九皇子冷冷一眼扫过去:“本王说多少就多少!这眼看天就要亮了,若是天亮之前还不能将皇宫攻下来,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可是……”   “没有可是!”九皇子不耐烦的道,“王将军你要是怕死,那就躲一边去,本王叫柳将军来执行便是。”   王将军脸色猛沉。“末将没有贪生怕死。”   “那你是炸还是不炸?”   “末将……炸!”王将军一咬牙,回头招呼人去准备东西。   九皇子这才得意一笑。就说嘛,他是天命所归,所有人都得听从他的安排。他说的什么也都是对的!   轰轰轰!   又伴着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京城都几乎要被震成碎片,紧紧闭拢的巨大宫门也终于被炸出来一个大洞。   九皇子早已是急不可耐,连忙便催促道:“快点快点,把门推开,让大军进去!”   咻!   但马上!忽的一声脆响,一支箭倏地破空而来,直冲他的脖颈。   九皇子霎时都吓呆了,整个人傻傻的坐在那里动都不知道动一下。还是一旁的人反应及时,一把将他一扯,他的身子一歪,险险让箭擦着脖子飞过去,正中后面的人的脖子。   扑通一声,那人栽倒在地,死得无声无息。   一瞬间,四周围的空气都位置凝固起来。原本就不怎么轻松的氛围也变得越发的紧张。   “护驾!护驾!” 回头看看那个到死都睁着眼的将士,九皇子吓得心如擂鼓,连忙扯着嗓子大喊。   不用他说,将士们也赶紧将他团团围住,各自亮出自己的武器,对准了箭飞来的方向。   咻咻咻!   又是一阵箭雨来袭,不过这次将士们早有准备,赶紧举起盾牌遮挡。但依然有不少人被射中倒地。   这一次,被大家团团保护在正中央,九皇子自然是安然无恙。渐渐的,长翅膀飞走的理智又慢慢的飞了回来,他连忙又看向和自己一样跳下马来躲避的天机先生:“先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人对我们采取突袭?这些是太子安排的人吗?”   他心里快恨死了!明明宫门都被炸开了,只要自己推开门进去了,在里头扫荡一番,抓住皇帝,找到玉玺,那么这个天下就是他的了!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居然杀出来个程咬金!   敢阻了他的帝王之路?他一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个应该不是太子的人马。”天机先生垂眸思索一会,摇摇头。   “那是?”   “他们应当是平王爷麾下的人。”   “平王爷?”九皇子又是一惊,“他不是还性命垂危,人在天津城吗?”   “平王爷虽然病危,但他麾下的人却还是在的,其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一开始或许因为平王爷受伤的消息,他们反应不及。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只要有脑子的人也该知道该怎么表现了。我想,他们必定是在我们穿过天津城后就快马加鞭一路追过来的。”天机先生慢条斯理的分析。   他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不急不慢的?没事的时候,九皇子认为他的淡定是胜券在握,世外高人的表现。可是现在,自己人都已经被人给围住了,他再这样,他就觉得这个人是故作镇定,不把他给放在眼里了。   可想想自己现在还有用到他的时候,便只得耐着性子问:“既然还是平王爷的人,那么不知先生你有何应对之法?”   “他们出现得太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原本以为,他们是我们攻占皇宫之后才会出现的。”天机先生摇头,一向淡然的脸上居然也出现了一抹可称为为难的神色。   九皇子一见,根本连站都站不住了。“那可怎么办?”   平王爷麾下人的本事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要是就这样被他们给拦住了,他可怎么办才好?   现在的他,早已经忘了自己是天命所归这个说法了。   “其实郡王您也不用太过着急。”这时候,天机先生又慢条斯理的开口了,“既然他们人都已经来了,咱们想再多都无济于事。那便不如沉淀一下,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意。”   还能是何意?自然是来保护皇宫,保护皇帝的呀!平王爷合适皇帝唯一的亲兄长,这些年也一直在为皇帝收尾南边呢!九皇子不耐烦的想。   天机先生见状,不由摇头,眼中浮现一抹讥笑:就这么个患得患失,根本都不自信的毛头小子,居然也妄想当皇帝,一统天下?才遇到点挫折就坐不住了,根本一点帝王之相都没有!   但表面上,他还是又拍了拍九皇子的肩:“郡王你快看,有人过来了!”   九皇子身体陡的一僵,慢慢抬起头,果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领头几十匹矫健的骏马,马背上坐着的全都是戎装打扮的人们。紧跟在他们背后的便是手拿弓箭的将士们,在后面又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乌泱泱一大片,将眼前的街道都占满了,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瞬时,他的心更凉了半截。   “九皇子殿下何在?”此时,那边又传来一声高呼。   九皇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但天机先生却将他往前一推:“郡王,他们在叫您。”   他听到了!九皇子心里没好气的叫。但是他们叫他就得出去吗?他难道没看到他们手里的弓箭吗?方才就是这一箭,差点就要了他的命!他傻了才又主动站出去给他们做个活靶子!   明明自己在把他往前推,没想到这个人却后退得更厉害了!天机先生心里的鄙夷都已经不用遮掩了,勉强耐着性子劝道:“郡王,对方的将领已经出来了。您身为我们的领袖,也该走出去才对。”   “本王不去。”九皇子想也不想就摇头。   但马上察觉到四周围的眼神都不对,他赶紧出言补救:“平王爷又不在,不过是他手下一个人过来充大头罢了。本王什么身份,难道还要和这等人对峙?这未免也太丢本王的脸面了!”   话还没说完,那边又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下平王爷三子李秀然,奉父王之命过来守护京城。还请九皇子殿下给在下一个颜面,咱们好好说几句话才是。”   李秀然,平王爷第三子,也是龙子凤孙。虽说是庶出,但他九皇子不也是郑贵妃这个小老婆生的?说起来两人也是堂兄弟,身份谁也比谁高贵不了多少。虽然九皇子自己给自己封了个成郡王的名号,但终究不是皇帝封的,他自己心里也虚得很。   所以当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他便知道自己推脱不过去了。   天机先生又推推他,好言好语的劝了半天,他只得磨磨蹭蹭的朝前走去。   不过,待走到前头的时候,他还是坚持叫柳将军等人全都过来守在自己身边,更是叫郑大公子挡在他的右前方,以备一旦对方有任何举动,他们也能及时应对,保住他的性命。   对于他防备的举动,李秀然仿佛没有看到,径自拱手对他行个礼:“九皇子殿下,在下李秀然。虽然在下常年在南边,但对九皇子的名号也是有所耳闻,还请九皇子殿下不要和在下见外才是。”   你带着这么多人杀过来,而且一开始就直接松手,该是我教你不要和我见外才对吧?九皇子心中暗暗腹诽。   此时,天机先生又暗地里推了他一把,小声道:“郡王您快问问他们今日所来是为了何事。”   “本王知道了!”九皇子不耐烦的道,又扬起声音,“原来是秀然兄,说起来咱们也是兄弟呢!只是不知秀然兄你好好的不在南边待着,跑来这京城做什么?须知即便是皇亲国戚,这无诏返京也是要被皇上问罪的!”   李秀然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说过,但是脑子里几乎没有半点印象了。那么对方在皇族中排行第几他更是不会知道。不过看对方的模样应该比自己大,他便干脆管他叫一声秀然兄,蒙混过关罢了。   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李秀然也不在意,立即大声回复:“我们无诏返京,若是皇上问罪也只得认了。只是,为了国家社稷,江山稳定,便是豁出我一条性命又有何妨?倒是九皇子殿下你,你不也是应该在封地的吗,怎么又率领这许多人杀到宫门口来了?”   说着再看看被炸出来一个大洞的宫门,他脸色一变:“九皇子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原本我们听说你造反还不敢相信。父王更是坚持你是被人蛊惑了,亦或是被人挟持,有人假冒你的名号行事罢了。可是现在一看,一切原本就是你自己的主意!你好好的皇子,为何要做这等事?”   “我不这么做,难道等着被他们抓起来圈禁,或是直接杀头吗?我又不傻!”说起往事,九皇子更是一肚子的气,“我本也是龙子凤孙,为何他们在京城里能安逸享受,我却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受苦也就罢了,结果还有人瞧我不顺眼,想方设法的想要将我给灭了!我觉得,必定是那人有心谋朝篡位,故意挟持了父皇对我们兄弟行诛杀之事。因此,本王不得已只得揭竿而起,一路杀上京城来救父皇于水火之中!”   那个有人,自然就是当今太子无疑了。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李秀然停在耳朵里都差点忍不住喷了。   皇帝病弱,太子十年前就开始掌权了,这个朝廷早已经一半以上都落入他掌中。可以说,他现在就已经是实际上的皇帝了。只等皇帝一死,那个名头也就直接转过来。他吃饱了撑的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九皇子就算找借口也不会找个好点的,难怪已经被天下口诛笔伐了!   只是,当着他的面,李秀然还必须也装模作样一番。便苦口婆心的劝道:“不管怎么说,九皇子殿下你直接攻城炸门的举动却是不对的。现在既然已经到了宫门口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叫人进去通传一声,命太子将皇上交出来。若是皇上出来了,那就说明皇上无事,你我退兵。若是皇上不出来,那为兄必定助你一臂之力,救圣上出火海,你说这样可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那话本就是他杜撰出来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出不来?可要是皇帝出来了,他还有什么借口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九皇子连忙摇头:“不行!这皇宫里的是本王的父皇,本王的血肉至亲!身为皇子,本王自小受父皇疼宠,如今父皇有难,本王身为儿子自然是要来解救他的。这一切都和你们无关,你们还是速速退去的好!”   “那可不行。在下本是受父王之命前来保护圣上。只要一日没见到圣上安然无恙,在下就不会离开皇宫半步。”李秀然也摇头,说得义正词严。   九皇子恨得牙痒痒。“也就是说,你们是不会走了?”   李秀然坚决摇头:“除非保证圣上安全,皇宫安全,乃至整个京城以及天下都安然无恙,否则我们绝对不会退缩半步。”   果然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东西!   九皇子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只得回头问计:“先生,这下该怎么办?”   天机先生皱眉思索一下:“这世上就没有不贪恋权势的,更何况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庶子,上头被平王世子乃至李侧妃所生的儿子重重压迫。今日之所以坚持和郡王你对峙,只怕也是存着立个大功好给自己挣个好前程的心思。既然如此,那郡王你不如许他以高位。只要给的报酬够丰厚,咱们不愁不能将她给拉到身边来。更何况……”他看一眼李秀然背后的军队,“这么多人,要是都能为我们所用,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能事半功倍!”   “对呀!”九皇子如醍醐灌顶,“还是先生聪明,本王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赶紧抬头,“堂兄,废话咱们就不多说了。你既然已经追到了这里,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本王现在的目的。本王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今之计,只有杀进皇宫,夺了那个位置。其实说起来,咱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都被上头的兄长压得喘不过气来。既如此,你何不干脆跟着本王算了?本王保证,只要等本王坐上那个位置,就给你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让你比你的世子兄长更风光百倍。这可不比你辛辛苦苦刀山血海里进出半天,才勉强捞到一点小功,日后还要看兄长的脸色过日子强?”   “你放肆!”一听这话,李秀然直接变脸,“我一向和世子大哥,还有二哥他们感情深厚,何尝被他们欺压过半分?我是庶子,我对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也从未想过要越过他们去。我今日所谓,不过是出于对父命的遵从,也是尽了一个铁血男儿的本分,哪里有你想的那么龌龊?九皇子,你真是枉为皇子,居然对太子不恭,对圣上不敬,我为和你同为皇室中人而羞!今日,既然给我遇到了你,那么我就绝对不会允许你做出任何有损圣上,有损太子殿下的事!你若是胆敢有任何动作,我必定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将你给拽出来!”   一席话,说的是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声音洪亮,响彻云霄,远远几条街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九皇子被吼得脸都白了。“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话?”   “哎!看来这人是个死脑筋,咱们是说不动了。”天机先生无奈摇头,“罢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要理会他就是了。横竖现在站在宫门口的人是咱们呢!咱们直接冲入宫去,再留下一拨人守着大门,将他们拦在外头就是了。只要等咱们进去了,事成了,他一个区区庶子,又能奈我们何?”   “你说得没错!”九皇子马上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当即转身,“既然如此,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本王走了!”翻身上马,“咱们进宫!”   “是!”   身后的将士们大声应道,纷纷护送着他从推开的宫门口进去。   后头的李秀然见状,也不由大喊:“不好,他们真要逼宫了!快,射箭,务必要将他们给拦下!”   “来人,护驾!护驾!千万不要让他们射中本王!”九皇子赶紧大喊,手舞足蹈仿佛对方的箭已经射了过来。   当然,箭没有过来。但是——   痛!   一股尖锐的痛楚忽的从背后传来,仿佛一把锐器刺入体内。他身体一僵,徐徐转头,便对上了一双闪烁着恨意和冷意的眸子。   ☆、041 将军本色   “你……”   无力抬起手,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一张嘴,一大口血喷洒出来,染湿了他的衣襟。   郑大公子用力将匕首又往里狠狠一捅,狰狞笑道:“郡王,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我们郑家这些年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连我爹的性命都丢了,可到头来却还是为你忌惮,你甚至连一点好处都不肯给我,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与其等日后你坐上高位继续继续将我当做仇人一般防备,我还不如一开始就给自己找一个全心全意相信我的主子!”   “你……谁?”接连几口鲜血涌出,九皇子很想问他到底是谁指使他来的?他们十几年的兄弟情义,他甚至在匪徒手下救了他的命,难道他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他分明已经竭尽全力的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了!   “我的主子是谁,等你死了成了鬼魂,自然就看到了。”郑大公子冷声道,双眼中满是得意与鄙夷,不见半分情义,“不过——皇宫乃龙气兴胜之地,你这小小魂魄能不能存活还是两说。”   说罢,随手一推。九皇子站不稳,摇晃几下,轰然倒地。   “郡王!”发现身后的异状,王将军当即一声高喝,也没心思看管城门了,忙不迭抽出腰间的佩刀,直冲郑大公子头上砍去,“我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咻!   但不等他靠近,又一支箭从背后飞来,正中他的脖子。   王将军双眼圆睁,手里的大刀由于惯性飞了出去,身体却早支撑不住,在马背上摇晃几下,扑通一声掉到地上。   虽然没有被伤到,但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忙不迭后跳一步。   “王将军胆大包天,居然行刺郡王,已经被就地正法。来人,赶紧将他的余党抓起来,不从者杀无赦!”此时天机先生一声大喊,翻身上马,高举起九皇子的王旗朗声大叫。   此言一出,除却王将军的部下,其他人立马跟早训练过一般,立马将王将军的下属团团围绕起来。一时间,羽箭如雨一般飞射过来,长矛樱枪等物纷飞。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王将军部下三千余众精锐部队已被全数杀死。偶有一两个垂死挣扎的,也很快又被人补了一箭,一命呜呼。   而后,柳将军卫将军也收起自己的武器,在马背上冲天机先生拱手:“先生,我们终于为郡王报仇了!”   “好,好!”天机先生感动点头,“现在,就让我们带上郡王,一起陪他实现他的最终心愿吧!”   “是!末将领命!”   柳将军卫将军齐声道,当即策马跟在天机先生身后。柳将军随手命一名小将将九皇子的尸首扛起来,大队人马继续朝皇宫内部走去。   被挂在小将身上,鲜血还在不停的从九皇子的伤口中涌出。早已失去生命意识的身体随着小将的步伐不住摇摆,双眼却还死死瞪着,仿佛要从眼眶中脱出来。   而就在小将身后不远处,早被羽箭射成刺猬的王将军倒在几名自己的精锐部下身下,双眼一样睁得老大。   一眼看去,两人的眼睛仿佛在遥遥对望,莫名的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如果九皇子泉下有知,他一直最瞧不上眼的王将军才对对他最为忠心的,而他一向委以重任的天机先生,柳将军却联起手来剿灭了最后一点属于他的势力,不知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人已经死了。早在他离开封地的第三天,便有一伙人闯入他的封地,将他的王妃还有新出生不多久的女儿,以及一干姬妾庶子庶女都给杀光了。再放上一把火,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而皇宫里的郑贵妃也早在听闻他揭竿而起的那一天便投缳自尽。   这世上,关于九皇子的线索几乎都已经被抹杀干净。从今往后,只要再提到李浩然这个名字,世人眼中便只有逆臣贼子这一个称呼送与他。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号,他注定了要遗臭万年,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皇宫门口闹哄哄一片,金銮殿内自然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报!皇上,九皇子已然命人炸开了宫门,率人直往这边杀过来了!”   当这个消息传入耳中,皇帝再也坐不住了。   “这个逆子!他居然敢,他居然敢!”皇帝倏地站起身,咬牙切齿的低吼。   所有聚集在此的肱骨之臣闻言也都面如土色,一名老臣直接涕泪横流:“天要亡我天凤王朝么?竟是让这等贼子杀入皇宫来了?”   说着,又马上爬起身,张开双臂拦在皇帝跟前:“皇上,老臣誓要用这条老命保得您的周全!他们便是要动您,也要先从老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胡大人说得对!便是他们占据了皇宫,却也不能令我等心悦诚服。有本事他们就将我们全都杀了,否则休想将奸计得逞!”立马有人高声应和。   随后,应答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不觉同仇敌忾起来。   皇帝和太子见状,眼中也闪现一抹激赏。   太子扶着皇帝坐下,看着下头朗声道:“诸位大人请稍安勿躁,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既然九弟有心谋夺这个位置,想必他也是不想接手一个千疮百孔的天凤王朝的。孤以为,他便是真杀到这里来了,也不会直接就要了诸位的性命。或许我们与他周旋一番,事情还会有所转机。”   他们都已经一路过关斩将到了这里了,而且走得这么轻松自在,那便是说明这一路过来的关卡早被他们打通了!他们对于这个帝位就是势在必得!哪里还会有什么所谓的转机?   太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平素行事也是英明果断的,怎么这个时候却说出这种傻话来了?   众臣心中暗自腹诽。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也没有心情再和他就这些事情计较,便只是焦躁的站在那里。或许,其实他们心里也是盼望着能有个转机的吧!   东宫内,秦明兰也察觉到一丝的不寻常。   伴着一连串震天动地的轰然鸣响,本就紧张的氛围变得更为紧缩,几乎紧绷得叫人气都喘不过来了。   她握紧拳头,莫名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立马心一沉,对春花吩咐道:“出去看看,又出什么事了。”   春花应了声,正要出去,却见到太子妃急急的走了进来。   “不好了!九皇子率兵攻进京城来了,现在已经将宫门都炸穿了!你赶紧起来,咱们去和母后汇合。便是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也有个商量。”一面说着,太子妃一面拿起衣服便要帮她穿。   秦明兰摇头,对秋月使个眼色:“把我那一套衣服拿过来。”   秋月忙不迭就取出一套早准备好的短打给她换上。   太子妃见状面色一僵:“三堂嫂,你这是……”   “宫中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秦明兰淡然道,迅速扎好衣带,活动一下手脚。重温久违的清爽轻便的感觉,她舒服的长出口气,“太子妃你去和皇后娘娘一道守着吧,我去保护圣上。”   “那怎么行?”太子妃连忙握住她的手,“你才生完孩子几天?现在身子都还虚着呢,岂能去做那等事?”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初我刚刮完骨第二天一样披挂上阵,杀敌近百。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虚不虚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身为一名军人,那就必须冲上前线去!”秦明兰高声道。   太子妃一滞。“可是,若是三堂兄知道了,他必定会生气的。”   “他不会。”秦明兰摇头。   太子妃咬咬唇。“不然,我和你一道过去吧!咱们妯娌俩,一旦有点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这次,轮到秦明兰皱眉了。   论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是不喜欢有女人在自己身边晃悠的。尤其是像这样养尊处优,几乎都没见过血的京城贵女。天知道要是见了死人,她会被吓成什么样?   但太子妃却是下定了决心:“你放心好了,我已随身准备了一把匕首。一旦有何不测,我立马自尽,绝对不拖累你半分!”说着,她将袖中一把锋利的匕首抽出。   秦明兰心中略微一震,不得不点头:“那好吧!不过,既然如此,你的身份就不再是太子妃。所有的一切你都得听我指挥,知道吗?”   “放心吧,没问题!”太子妃连忙点头。   二人说好,便简略收拾了一通,即刻匆忙朝外走去。   只是,刚走到东宫门口,便见到一队人马一路小跑过来,将东宫大门给堵得死死的。   “不知大嫂这身打扮这是要去哪?”清淡温和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秦明兰抬头一看,顿时勾起唇角,“你也来了。”   李秀然翻身下马,对她拱手行礼:“父王听说九皇子居然一路朝京城杀过来,忧心不已。但因为身负重伤不得行动,便只得将帅印交付给小弟,命小弟来解救皇帝陛下。小弟好容易才攻入宫中。奈何金銮殿早已被九皇子的人马困住,小弟也没办法,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先来抱住东宫再说。因此,还请大嫂以及太子妃不要乱动,安稳守在这里。不然,外头兵荒马乱的,一旦有人不长眼伤到你们就不好了。”   “照你这么说,你们是很快就能将叛军制住了?”秦明兰便问。   李秀然无奈低笑:“大嫂你未免也太高看小弟我的本事了。我们的人在天津便遭受重创,此次快马加鞭赶过来,也是人困马乏。更何况,九皇子他们手中还有不少新式武器呢!如今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竭尽全力,能抱住一点是一点了。”   听闻此言,太子妃脸上浮现一抹焦急:“既然如此,那你赶紧去保护皇上和太子啊!他们才是我天凤王朝的支柱,我们这里不要紧的!你赶紧去呀去呀!”   “太子妃请放心,皇上那边在下已经派人去了。现在在下是特地过来保护你们的。”李秀然柔声道。   “我们这里不需要保护!”太子妃面色一整,昂首高声道。   “可是父王交代过,东宫内有圣上最纯正的子孙,这是我天凤王朝的血统保证。这些血脉必须好生保护,万不可令他们落入乱臣贼子手中!”李秀然也拔高了声音,态度却依然谦卑温和,“还请太子妃赶紧将诸位小皇孙召集起来,让在下集中看守,以防不测。”   听到这话,秦明兰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里忍不住大叫一声——好毒!   打着来保护皇帝正统血脉的名号,天知道他们是真保护还是假保护?好好的孩子叫过来,他们随便做点什么,一旦令孩子没了性命,那皇帝和太子的血脉就完了!而一旦那边的皇帝和太子再出点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太子妃却仿佛没有往深了想,听到他的话直接摇头:“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孩子们本宫已经叫人送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他们不在东宫。”   “不在?”李秀然温和的表象终于出现了一丝皲裂,“他们去哪了?”   “自然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太子妃道,“现在,你可是能放我们出去了?皇家血脉走啊已经保存好了,我们几个女人家,是死是活都不要紧,最最关键的还是皇上和太子!”   说着,她又要迈步朝外走。   铿!   忽的一声尖锐的鸣金之声传来,竟是两名侍卫直接抽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太子妃脸色终于变了:“三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秀然眼中浮现一抹冷色,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太子妃:“还请太子妃告知在下小皇孙们都被送去了什么地方?现在皇宫内乱成一团,是敌是友不能分辨。在下以为,您还是将小皇孙交给在下保护更为稳妥。”   太子妃的神色也阴冷下来。“你果真是这么以为的?”   李秀然重重点头。“正是!”   “呵呵呵。”太子妃冷笑数声,“可是,本宫不相信你怎么办?”   李秀然脸色一沉,一抹阴鸷爬上面孔:“太子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叫敬酒,什么又叫罚酒?”太子妃冷声问,“你说现在是敌是友不能分辨,那本宫又如何能相信你就是友?本宫将本宫的孩子交付给了本宫最信任倚重的人。无论如何,本宫坚信他们不会背叛本宫。倒是你……本宫今日才和你初次见面,你凭什么让本宫将本宫的性命根本交到你区区一个庶子手中?”   若说她之前的话就跟一支支小箭一般直往李秀然的心窝子上插的话,那最后一个‘庶子’的称呼就是狠狠一锤子往李潇然内心最薄弱的位置狠狠砸了上去。   “够了!”   额头上啪啪啪爆出好几根青筋,那以后一抹温和之色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狰狞:“庶子又如何?现如今,你不一样落在了我这个庶子手里?现在,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劝你最好赶紧把那几个孩子的去处告知我们。不然,有你好看的!”   “最多不过要命一条,有什么大不了的?”太子妃根本不买他的账,“本宫死了不要紧,只要本宫的孩子还活着,就不愁时候皇上不看在本宫的功劳上论功行赏。可是,如果本宫连太子殿下的血脉都保护不好,那本宫活着也不比死了强!”   “如此说来,太子妃是打算和在下硬抗到底了?”李秀然的耐心用尽,便直接一挥手,侍卫们刷的一声抽出箭,拉开弓,对准了她们这边。   几名胆小的宫女立马惊叫起来。   秦明兰和太子妃异口同声的低喝:“闭嘴!”   话音一落,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秦明兰自动自发的站到太子妃跟前,和李秀然正面而对。   对上她过分凌厉明亮的双眼,李秀然不由的有些心虚。连忙别开头,他继续扯着嗓子大声道:“大嫂你难道还想以区区之身护住这许多人吗?小弟知道你射艺好,但是你真觉得你能快过这许多人?”   秦明兰看也不看那群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只冷冷看着他道:“你们不会动手。”   李秀然眼神一凝。“大嫂说笑了。”   “不然,你叫他们放一箭试试?”秦明兰便道。   李秀然一滞,眼神越发的阴沉可怖。   然后,他笑了。   笑声轻缓,但听起来却仿佛从地狱底层发出来的阴笑,莫名叫人心底发凉。   其他人纷纷面露害怕之色,但秦明兰和太子妃却是不动声色。两个女人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倒叫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大嫂果然并非凡人。”无奈拱手,他心悦诚服的道。   秦明兰嘴角轻扯:“那么,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真实目的了么?”   “我的目的方才不是说了吗?我不过是奉父王之命过来保护太子妃以及小皇孙罢了。”李秀然慢条斯理的道。说着,他又多看了她一眼,“既然大嫂你也在,那么自然是也要将你连同我才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儿一起保护了。”   “我不需要你保护。”秦明兰道,这话比太子妃说得还要坚定三分。   李秀然牙关紧咬。“小弟记得,大嫂你似乎才刚生下侄子不久。”   “可我依然比你们这里大半的人都要强上许多。”秦明兰道。   李秀然几乎咬碎了半口牙!   “大嫂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么?你可知道,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哥必定会伤心,母妃也会伤心,父王也会伤心得不行!”   “这个和你有关系吗?”秦明兰只问。   “当然有关系了!”李秀然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可是,我却不怎么以为。”秦明兰冷声道,“身为天凤王朝现在首屈一指的大将军,身为一个母亲,我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连自己都保不住,那我之前的种种战绩岂不都是空谈?就算才刚生下孩子,我秦明兰也是秦家人!”   李秀然无力闭上眼。“这么说来,大嫂你是不打算听小弟的劝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劝三弟你一句。”秦明兰道。顿一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开口,“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李秀然脸色突然间变得格外难看。   “罢了!”用力一甩袖子,“既然大嫂和太子妃都将小弟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那么你们就也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了!”说着,直接指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小宫女,“杀了她!”   他身后的士兵当即抽出佩刀,一刀将宫女的头砍下。   “啊!”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秦明兰眉心一拧,太子妃直接不耐烦的道:“吵死了!既然三公子也瞧不上这些胆小如鼠的东西,那便不如代本宫将他们都杀了算了!也省得他们在这里聒噪得人耳朵疼!”   此言一出,李秀然的猴头就好像被塞进去一团棉花。早准备好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么?”但很快,他又低低笑了起来,“在下一直听说太子妃同太子殿下一般,都是慈悲为怀的人物,对下面的人也都和蔼可亲。可是今天看来,似乎也不尽如此。”   太子妃淡笑:“三公子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本宫是什么人,他们全都心知肚明。现在本宫之所以舍弃他们,那也是因为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不配再跟在本宫身边伺候。他们为什么会死,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便是死了也都不会怪罪本宫半分。”   李秀然抬眼看过去,果然发现那些宫女太监全都面带愧色。但除此之外,鲜少有人眼中能看出一丝半点的愤慨。   这对夫妻居然将下头的人调教至斯!   心中大凛,他立时更加坚定了要将这对夫妻给迅速除掉的想法。   随即便对身旁的人点点头。这群将士立马抽刀上前,一番刀光剑影过后,那些哭喊的宫女太监果然全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多谢三公子,你这次可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了!”四周围仿佛绽开了一朵朵的血花,但太子妃依然是那般从容镇定,甚至还微微屈身,冲李秀然行了个礼。   李秀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些都是跟在你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你果真连一点同情心都不给么?”   “在深宫之中,感情只能用在最紧要的地方。下面这些人,他们伺候得本宫好,本宫也给了他们响应的身份地位以及赏赐,本宫并不欠他们的。”太子妃淡然道。   “好,好一个不欠他们的!”没想到自己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都没有震慑住她,李秀然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目光随即扫向了太子妃身后的几名宫女——不管是方才他突然出现之时,还是现在命人斩杀其他宫女太监的时候,这些人的面色都没有半点改变。一个个就跟木桩子一般守在太子妃身后,几乎没有半点存在感。   但他却是知道:这些人才是太子妃最为倚重的人。也是太子妃寄情最深的仆从。   如果自己将这些人也给杀了,这个人还会连半点反应都不给他吗?   他想着,便果真要命人动手。   太子妃和秦明兰立马也都发觉了他的意图。不等他再次命人出手,秦明兰便上前一步:“你过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杀几个宫女太监给我们看吧?”   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李秀然勾起唇角:“其实小弟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大嫂还有太子妃告知小弟几位小侄子的下落,小弟自然也不会在此多做纠缠了。”   早听说过,这世上越美的花越毒。以前秦明兰还没有多少感觉,但是现在,她是彻底的感受到了。   方才还是一口一个在下,一口一个小皇孙的叫的。可是现在,他直接改口,竟是自称上小弟,也亲亲热热的将皇孙们唤作‘小侄子’。再配上那一脸谦和到极点的笑,真是叫人莫名觉得恶心得紧!   秦明兰万分庆幸现在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蹦跶出来了。不然,她可不保证自己不会直接吐他一脸!   冷冷看着这个已然展露本性的庶弟,她冷声道:“你心里清楚,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是吗?”李秀然挑眉一笑,“这么说来,两位嫂嫂是要逼着小弟我对你们动粗,也逼着我去四处搜寻几位小侄子的下落了?你们该是知道,我手下这些人都是糙汉子,他们手脚粗鲁,一旦将诸位小侄子折腾出个好歹来,那可就不好了。你们说,是不是?”   “那也得你们先有本事将人找到后再说。”太子妃淡然道。   李秀然的笑容再次碎成一片片。   “太子妃这是不相信我?”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道。   “正是!”太子妃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点头承认。   哈哈哈!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秦明兰真想给她拍掌叫好!   不愧是和太子做了多年夫妻的人,这夫妻俩都生了一张利嘴。随便一开口,就能把人给活活气死!当然了,当这张嘴对付的是自己的时候,他们会气愤会不满。但如果他们是和自己枪口统一一致对外的话,这成果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李秀然也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爽快,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青白交错分外好看。   “好!”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他冷冷回视过去,“那么今天,小弟就要使劲浑身解数好好表现表现了。也免得两位嫂嫂一直都将小弟看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庶弟!”   “好,我们拭目以待。”太子妃点点头。   噗!   秦明兰真的快喷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看似正经的太子妃居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连忙深吸口气,她上前一步:“不知李三公子打算怎么表现?是将皇宫掘地三尺,挖出皇孙们的所在呢,还是一间一间房间的搜过去?不过,我好像记得,你不是奉了父王之命前来保护我们的吗?可怎么现在我看你的表现,倒像是这皇宫早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下,一切都任凭你来指挥了?”   李秀然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大嫂你在说什么,小弟不懂!”   “你若是真不懂,那就好了。”秦明兰道,又上前一步。   随着她一点一点靠近,李秀然莫名觉得一股强大的压力来袭。忍不住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秦明兰见状便笑了:“三弟你可是怕了?”   李秀然立马脚步一定:“谁怕了?”   “不怕最好。”秦明兰点点头,便又上前一步。   虽然嘴上说不怕,但心里终究还是因为她的靠近而越发的觉得呼吸困难,甚至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微微发起抖来。   李秀然咬咬牙,赶紧对旁边做个示意。   但是,还未等他的眼神发送出去,秦明兰突然一个闪身拦在他跟前,将他和侍卫之间的交流切断。   “其实,我很好奇。”继续朝李秀然靠近,她低声道,“为什么陪同父王过来的人不是二弟,却是三弟你?按理说,二弟才是父王所有儿子里头除了世子以外身份最显赫的。而且,若不是看在二弟的面子上,李家人也不会将他们的私兵悉数都交付到你们手上。”   “那是因为……因为就在我们出发之前,二嫂突然发作了,大夫说是难产,情况极为严重。二哥他放心不下,便选择了留下照料二嫂。其他的弟弟们年纪还小,父王没办法,只得勉强将我带上了。”李秀然慢声道。   “原来如此。”秦明兰点点头,心里却一阵阵的发凉——为了达到目的,甚至连孕妇都不放过。这对父子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是不是也该庆幸自己早就将孩子生下来了?不然,只怕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腹中的孩子!   想到自己那个小小软软的孩子,她心口陡的一紧,忽然便发力,一把便掐住了李秀然的脖子。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肩膀,再将他往后一拖!这人便被她擒获了。   不好!   在看到她的手朝自己来袭时,李秀然心里便大叫不好。自己上当了!   连忙往旁一闪,想要躲开。但他又哪里是秦明兰的对手?   就像是早看清了他的心里路程一般,秦明兰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给捉了个正着,一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伸手不错,也是练过的。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你也做过不少努力了。”   “是又如何?我本身出身就低,要是再不弄点东西自保,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李秀然喘息着低吼。事到如今,最后的一层窗户纸已经被捅开,他也不必再遮遮掩掩,直接大方承认了。   秦明兰闻言轻笑:“怕只怕,你现在不止是为了自保那么简单。”   李秀然立马闭嘴不说了。   秦明兰见状又勾勾唇,抬眸扫视一圈:“不想让我弄死他的话,你们便都将手里的武器收起来!”   “不许收!”李秀然大喊。   秦明兰立马探手往他脖子上狠狠一挖!   “啊!”李秀然痛呼出声,脖子上已然出现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淌出来。   “你放心,不过是给你脖子上捅了个窟窿罢了,没有伤到要害,你死不了的。”看着四周围将士们惊恐的眼神,秦明兰淡然笑道,“不过,如果还有下一次,那就保不齐我会再在你那个地方戳窟窿了。”   “你不敢杀我的。”李秀然哑声道,“若是杀了我,他们就会射死你,你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是吗?那你试试看?”秦明兰笑道。   李秀然一滞。   他不敢试。   秦明兰早猜到了,便是一笑:“既然不想死,那就叫他们放下武器,站到一边。我说话算话,定会留你一条命!”   李秀然闭上眼吸了口气,才睁开眼道:“放下武器。”   跟前的侍卫们纷纷收起弓箭。但就在秦明兰右后方,一名侍卫却是在收手的瞬间直接松开了手!   咻!   嗖嗖嗖!   一连几声细响,羽箭朝他们这边飞过来,同时也有三根小箭一道从不同的方向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秦明兰一把拽住李秀然往旁一闪,眼看着箭尖在他脸颊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痕迹,立马便割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才捏着他的后脑勺强迫他往那边看去。   就在羽箭飞来的方向,那个射箭的侍卫却早已经倒地身亡。   在他的脖子上,额头,还有胸口各插着一支小箭。三支箭全都正中命门,只要一个就能取了他的性命,就更别提现在三箭齐发了。   李秀然脸上血色褪尽:“你,你们……你们居然……”   “你以为,我们果真都是一群弱女子,只能任凭你们摆布么?”秦明兰冷笑,冲太子妃点点头,“准头不错,只是力道稍差了些。”   “第一次玩这个东西,自然有些不熟练,下次就好了。”太子妃耸肩,掀开袖子,露出绑在手腕上的袖箭。   李秀然顿时双腿一软。他怎么忘了这个?   不过,秦明兰可没心思和他解释这么多。再次环视四周,她冷冷一笑:“你们还有谁不服气的?大可以再来试试,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你们快,还是我的丫头更快!”   不用比了。这个死去的侍卫就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之前就是他一箭射死了天津府尹,之前在宫门口偷袭九皇子的一箭也是他放的。原本以为,他方才那一箭是必中无疑,可没想到,秦明兰的反应竟是如此迅速。短短不到五米的距离,她也能轻松逃脱,还将李秀然给拖下了水!   还有她的两个丫头,反应也足够快。竟是半点没有给他躲避的时间,就直取了他的命门!   除此之外,这位太子妃也不容小觑。听她的说法,竟然还是第一次玩这个东西?却也是一击即中!还有他身后的几名宫女,她们分明也都掀起了袖子,露出藏在手腕上的武器。   这一群女人,居然都是深藏不露的!   “你们都退下!”一阵接着一阵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李秀然低声道。   侍卫们连忙收起弓箭退到一旁。   秦明兰当即押着李秀然就朝金銮殿方向走去。   李秀然走出去几步便发现了她的意图,顿时又不禁笑了起来:“你觉得就凭你们几个人还能力挽狂澜吗?现在,只怕他们早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秦明兰不语,径自押着他朝前走。   走到半路,突然又听到一阵整齐划一却急促的脚步声朝这头走来。   秦明兰立马停下脚步,李秀然却是面上一喜,眼中浮现一抹期盼。   但是马上,期盼就变成了失望。   来者并不是他的人。   “将军!”   李汤带着巡城御史衙门的人快步走上前来,拱手行礼。   秦明兰颔首,目光往后一扫:“杀了他们!”   “是!”   废话不用多说,将军的话就是圣旨。李汤二话不说,直接举刀就砍!其他人也是如此,半点犹豫都没有。   倒是李秀然和他的将士们反应不及。才刚伸手去碰触自己的武器,李汤他们的刀子就已经过来了。   刷刷刷几下,五十人的队伍就葬送在了他们不足三十人的队伍手上。   “你!”李秀然身体猛地一晃,不可置信的抬眼死死瞪着她。   秦明兰冷眼以对:“你觉得,我会留下这群随时会取了我性命的人跟在我后头吗?在自己身边埋下隐患,这是兵家之大忌!”   他明白了!   李秀然昂首大笑:“原来如此!果然我还是不如你!我一开始就该直接把你们都杀光了的!”   “只可惜,现在你发现了也已经晚了。”秦明兰冷声道,随手将人往李汤那边一推,“把他捆起来,打断手筋脚筋!”   “是!”李汤爽快应道,双眼里精光闪烁。   “不,你不能!”李秀然听了,立马浑身都发起抖来,“父王不会容许你如此的!要是给父王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你——啊!”   “我现在还就怕他不杀我呢!”冷眼看着李汤将他的双手双脚折断,秦明兰冷冷一笑,一字一句的道。     ☆、042 狰狞面目   与此同时,金銮殿那边的气氛也变得空前紧张起来。   文官武官们排成两排,将大门口死死堵住。一人隔着御林军的保护带扬声大喊:“你们想干什么?谋朝篡位者,必当被五马分尸,九族诛灭!你们若不想遗臭万年,就速速退下,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色厉内荏的叫喊只换来几声嗤笑。   “现在,京城被我们攻下了,皇宫里也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你们这么一小撮人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怎么个将我们诛九族法呀?”一个戎装打扮的人吊儿郎当的道。   与他们对峙的老者登时气得一噎。“你们别以为你们暂时占了上风便了不起了。须知,秦家军还在京城,秦大将军人也就在宫中!”   “呀,我们没告诉你们吗?在入城之后,我们便已经第一时间派了人往秦家去请秦老太爷了。至于秦大将军……她一介女流,似乎才刚生下孩子?她手下的人也早已经被打散编入其他地方,其中大部早在上京的路上就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这样的人,你们以为她拯救你们于水火么?”对方冷笑不止。   老者登时脸都白了。   他们自然是知道,既然这群人都已经杀到这里,那么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即便是秦家军真能杀到这里来,但以他们的防备能力,只怕人到了宫门口也会被拦下。可是,纵观天下,现在唯一能让他们有点期盼值的也只有秦家军了!   一瞬间,他们都暗恨不止:为什么秦明兰偏偏是个女流之辈?她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生孩子?但凡时间再早点或者晚点,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眼看一席话将他们全都镇住,喊话的将士十分得意,回头冲天机先生行个大礼:“先生,差不多了。”   天机先生点点头,捋一把花白的胡子,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里头被重重包围起来的皇帝太子,慢条斯理的道:“皇帝陛下,在下之所以追随郡王杀入京城,一切也都是迫不得已。不过,过去的事情说再多也没用,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请陛下您请出玉玺,再写一份传位诏书给郡王。郡王说了,只要您乖乖听话,他自会看在多年的父子情分上不再多做追究。从今往后,您也能继续在皇宫里住着,做您的太上皇颐养天年。”   “那太子呢?”皇帝沉声问。当叛军杀到眼前,皇帝反而镇定下来,一脸平静的问。   “太子殿下……”天机先生目光一转,又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陛下您当是知道的,既然您都已经有郡王这个继承人了,那又何必还留下其他儿子碍眼?郡王是个好孩子,以后他一定会将您所有的儿子该孝顺的份都一起孝顺给您的。”   “是这样吗?”听闻此言,太子也不禁开口。   天机先生笑着点头:“自是如此。太子殿下同郡王做了十多年的兄弟,难道还不明白他是什么人吗?更何况身为帝王,那自然是要一言九鼎的。”   这都八字没一撇的事呢,就已经开始直接自称是做帝王的人了!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纷纷脸色大变,有人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太子好些,连忙举手示意大家噤声,他高扬起声音问:“九弟何在?孤要当面和他说话。”   “这个就不必了吧!郡王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他不忍心看着自己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天机先生淡声道。   “既然都是下定决心要做帝王的人了,他难道还连这点杀伐果断的心都没有?”太子轻笑,“还是说,其实九弟根本就不在,一切都是你信口捏造的?”   天机先生从容的面色稍稍一凝。下一刻,他便又昂首浅笑起来:“太子殿下是在试探老夫吗?老夫乃郡王手下第一谋士,在封地时便追随郡王左右。这一路更是同郡王一道走过来的。可以说,没有郡王,就没有今日的老夫。太子殿下不妨问问殿下身边的人,是不是这回事?”   话音一落,他身边的人便纷纷点头。   太子见状却是撇唇:“孤并未否认这件事。只是现在,既然你们说要孤自裁才肯放过父皇,孤可以答应。但是,孤必须得到九弟的当面首肯才心甘情愿!”   “皇儿!”听到这话,皇帝不禁低呼出声。   太子回头微笑:“父皇请不要伤心。孩儿蒙受您多年的爱宠,今日能以这条性命换取您的生存,也算是报答了您的养育之恩,孩儿并无任何怨怼。”   “那也不行!”皇帝用力摇头,“朕本就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你却还青春年少。这些年朝政也早已经悉数交付到你手中,这个国家离不开你!要死也该是朕去死才对,朕早就不该继续拖累你了!”   “父皇!”太子激动的握住皇帝的手。   “皇儿!”皇帝也动情低叫。   那边,天机先生见状,面上的平和淡然微微一绷,一抹杀机一闪而逝。   清清嗓子,正要说话,那边太子却又释出一抹浅笑:“不过儿臣以为,父皇现在还不至于如此伤心,孩儿到底会不会死还要两说。须知九弟还迟迟未曾出现呢!儿臣以为,以儿臣这些年和九弟的兄弟感情,他也不至于就真的狠心要了儿臣的命!您说呢?”   “太子殿下您又何必还在这里拖延时间?”天机先生强忍住心头的焦急,嘴上冷笑不止,“郡王心善,不忍心见到兄长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所以才特地命老夫过来代他行事。所以不管你们怎么拖延,郡王是不会过的。但太子殿下,你今天却是必须要死的!”   “是吗?”太子淡笑,“天机先生,孤素闻你的贤明,也知你乃不出世的高人。其实孤一直不明白,九弟他到底是如何打动你,让你心甘情愿为他出山,出谋划策的?”   “那自然是郡王宅心仁厚,用他的真诚打动了老夫。”天机先生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道。   “好一个宅心仁厚!”太子拍掌叹道,“那天机先生你又到底知不知道,九弟他是为何被遣去封地?你又知不知道,孤乃父皇钦定的太子,孤才是这皇位的正统继承人!你和他分明就是倒行逆施,谋夺江山,现在又何来的这般理直气壮?”   “太子殿下您过去或许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只是您品性低劣,残害手足不说,甚至圈禁陛下,身为太子却越过陛下插手国家大事,狼子之心路人皆知。老夫身为天凤王朝的一员,是断断看不得这个国家就此落入你的手中!所以,即便是被天下人指摘,老夫也必定要除了你这个祸害!大不了等事成之后,老夫自刎以谢天下便是了!”天机先生骑在马背上,广袖一扬,说不出的气度斐然。   如果不是站在这里的都是皇帝的心腹大臣,只怕他们都已经被天机先生这副模样给骗了。   正在这个时候,忽的一名小兵跑了过来,附在柳将军耳边说了几句话。柳将军面色一沉,连忙又转述给天机先生。   天机先生浑身的闲适自在瞬时一收,眼神也跟着一暗:“确有此事?”   柳将军点头:“属下派的是属下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过去的。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天机先生眼睛一眯,立马转过头来。虽然还是那般温和谦卑,但给人的感觉早不如方才那般舒适从容,反而有几分狠戾与急迫。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太子殿下您就真不用再垂死挣扎了。老夫这里早备好了毒酒一杯,您还是赶紧喝了吧!不然,圣上龙体有恙,让他一直这般站着,对他的身体损伤极大。想必太子殿下您也是不想看到这一幕的。”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孤喝了毒酒,你们就放过父皇,放过在场的诸位大人们,也放过孤的爱妃还有儿女们?”太子沉声问。   “这个太子殿下尽管放心。郡王宅心仁厚,也是从小看着诸位小皇孙长大的,他又哪里舍得动他们一根毫毛?”天机先生笑道。   “好!”得到保证,太子直接点头,竟是答应了!   天机先生一喜,文武百官却是沸腾了。   “不行!太子殿下不能死!”   “便是我们死,也绝不能让殿下死!”   “正是!你这老贼,我们和你拼了!”一名文臣气得满面通红,捋起袖子便扑了过去。   但是,不等他靠近,天机先生身边一名侍卫便直接长枪一挑,将文臣扎了个透心凉。   扑通一声,文臣落地,至死也不曾闭眼。   其他方才还在大声呼喊的人见状,却是纷纷噤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你居然杀害朝廷命官!”   “是他先要袭击老夫,老夫迫于无奈自保,这也不得已而为之。”天机先生理理袖子,说的云淡风轻。   “你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有人大叫,再度扑过来。   想当然,他也性命不保。   但文人耿直,见状也并不害怕,竟是又前仆后继的大骂着飞扑过去。   “够了!”见状,太子脸色大变,连忙高喊出声,“诸位大人,你们请听孤一言!”   所有已然决心慷慨赴死的朝廷命官不得已停下脚步,一脸愤愤的看向他。   太子低叹口气:“他们这么多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便是牺牲了你们的性命,那也必定是保不住孤的。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好好保重自己?牺牲孤一个就够了。”   “太子殿下!”   听到这话,不少文臣都不禁热泪盈眶。   太子含笑摇头:“你们不用为孤担心。用孤一个人,换取你们所有人的安然无恙,也算是值了!”   “不!”他越是这么说,这些忠心的臣子便越是沉不住气,竟是怒从心头起,已经有人直接拔起侍卫们的大刀要和叛军干架了!   天机先生见状,也终于按捺不住了。大手一挥:“上!将这些人都杀了!”   “是!”   后头的将士们早等待这一刻多时,立马举起兵器杀将过来。这边护卫着皇帝太子的御林军也忙不迭举枪抵抗。   又是一阵枪林剑雨。   刀光剑影,哀嚎阵阵。   等到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御林军已被杀得七七八八,尸体和叛军的堆叠在一起,鲜血将金銮殿大门口染得通红。   眼看着守护他们的人被三倍于他们数量的叛军一格一格绞杀,金銮殿内的君臣纷纷白了脸色。   但看到这一幕,天机先生眼中却发射出嗜血的冷芒,唇角的笑意也越发的和蔼可亲。甚至,他终于翻身下马,慢悠悠的踏过尸体走入金銮殿内:“如何?诸位大人若是想和我们拼命的话,尽管上来便是,我们奉陪到底!”   “你这老贼,我们和你拼了!”一名武将也不禁大喊,却被太子及时喝止,“庞将军,站住!”   “太子殿下!”庞将军回头。   太子摇头,主动伸出手:“毒药在哪?”   “果然还是太子殿下识相。”天机先生脸上的褶皱瞬时都笑成了一朵花,连忙从袖中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瓷瓶递过去,“这可是上好的鹤顶红,只需一点便能瞬息毙命。郡王还是十分为太子殿下您考虑的。虽然您之前数次欺负了他,可他到头来还是不忍心让您受太多苦。”   “如此说来,孤这个小弟倒真是心善得叫孤都自愧不如了。”太子笑道,伸手去接瓷瓶,但天机先生却猛地将手一缩,又将瓶子收回袖子里。   “来人。”他道,一名小卒立马送上一只精致的酒壶。   天机先生亲手打开壶盖,将瓷瓶内的毒药倒入酒壶中,然后亲手倒了一杯酒出来,这才双手毕恭毕敬的送到太子跟前:“太子殿下,请慢用。”   太子唇角一勾,接过来掩袖就要喝下。但不妨天机先生又大叫一声:“等等!”   太子不由皱眉:“天机先生还有何吩咐?”   “既然都是这辈子最后一杯酒了,太子殿下您又何必还遮遮掩掩的?就这样当着大家伙的面喝了吧!也让我们都好生瞻仰一番太子殿下的英姿。”天机先生笑道。   这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这人还是怕他趁机偷梁换柱,死里偷生吧?太子眼神一冷:“如君所愿!”   便昂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好!”这下,天机先生终于满意了,拍手大赞,“太子殿下果真有君子之风,老夫佩服之极!”   太子冷笑,想要说话。但才一张口,鲜血便从嘴角淌了出来。很快,眼角,鼻孔,耳朵里也纷纷有鲜血流淌出来。太子痛苦得皱起脸,身体也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倒地。   “皇儿!”见状,皇帝也是满面痛苦,高呼一声飞扑过来将他抱入怀中。   “太子殿下!”官员们也都泪流满面,哭着跪地不起。   “父皇,没事。儿臣,儿臣只是有点疼,其他还好。您放心,儿臣马上就不疼了,不疼了……”太子勉强挤出一抹笑,抬起手想为皇帝抹去眼角的泪珠。但才举到一半便失去了力气,无力垂下。   他的双眼,也缓缓合上了。   “皇儿!”   “太子殿下!”   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悲鸣,几乎要冲破天际。   “皇上!太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道焦急的呼喊从远处传来。抬眼看去,竟然是平王爷带着人聪明赶到了。   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关系,他的脸色蜡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行来。   当看到被众臣环绕之中躺在皇帝怀里七窍流血的太子,他立马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身体摇晃几下,无力跪到在地:“微臣来迟了!”说罢,也泪流满面。   见到他们出现,天机先生的面色也不由紧绷起来:“平王爷,你这个时候还来做什么?现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服毒自尽,我们郡王也早答应了会尊圣上为太上皇,其他皇子皇孙我们也都会妥善对待。你也放心,只要你乖乖归顺我们郡王,你便已然是天凤王朝的平王爷!”   “你们会真的尊皇上为太上皇?你们会妥善对待皇子皇孙?”平王爷闻言冷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一路走过来,看到被杀死在路上的诸位小皇子是怎么回事?你们何其狠心,居然连太子殿下还不到两岁的小女儿都给杀了!”   “你说什么!?”此言一出,皇帝陡的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冒出两道尖锐的利芒,“朕的儿子,朕的孙子孙女,他们都怎么了?”   平王爷泪流满面,垂头大叫:“皇上,微臣对不起你,是微臣来迟了!方才微臣在过来的路上,居然发现……发现这伙叛军在四处搜寻皇子皇们的下落,只要抓住一个,当场斩杀,毫不留情!微臣虽然将这些作孽的人全都就地处斩,可是……可是诸位皇子皇孙的性命却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不!”皇帝立时面色一白,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皇上!”众臣见状,也顾不上太子,连忙又赶过去将皇帝给扶稳了。   “哈哈哈!”见状,天机先生放声大笑,“老夫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皇族众人也能这么天真,居然还会相信什么给你们留后的诺言!郡王既然马上就要登基为帝,那么日后继承大统的自然就只能是他的儿子!留下你的其他儿孙做什么?让他们慢慢积蓄实力,而后再杀回来夺了郡王的位置吗?郡王哪有那么傻!”   “你放肆!”   平王爷当即大怒,一把抽出佩剑:“本王要杀了你,为本王的侄子侄孙报仇!”   天机先生却是一脸鄙薄之色:“平王爷,现在皇上的后人都已被杀得一个不留,如今和皇上血脉最为亲近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你不寻思着赶紧保全自己的血脉,却还非要往我们真装,是也想让自己断子绝孙吗?”   “本王就算是断子绝孙,也绝对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平王爷高声道,手中长剑一挥,“来呀,将这些人都给本王抓起来!”   “是!”气势雄浑的一声高喊,远远的从南边飞奔而来的将士们二话不说,举起武器又是一番恶战。   自然,一路从天津城奔波过来,又是在城门口苦等,又是在京城肆虐,然后还炸宫门,又进宫和皇帝等人对峙这许久,这些人的精力早消耗得差不多了。平王爷一行人却是追在他们后头过来的,前后不过进行了几场小战,才刚刚热了个身罢了。现在和他们对打起来,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不出一顿饭的功夫,柳将军卫将军被俘,天机先生失去了左膀右臂,也不得不卸下得意举手投降。   眼见控制住了叛军,平王爷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飞奔进金銮殿,扑通一声在皇帝身旁跪下:“弟弟,哥哥来迟了,哥哥来迟了啊!你要打要骂,尽管来吧,这都是哥哥欠你的!”   “哥哥!”好容易又遇到一个亲人,皇帝痛苦得不能自已,瞬时抱住他,“朕的太子死了,真的儿子死了,真的孙子也都死了!朕绝后了呀!”   “没事,没事,他们不在了,可你不是还活着吗?只要你想,再生一百一千个儿孙都没问题!”平王爷也搂着他大声道。   “不可能了,朕已经老了,朕再也生不出来了!”皇帝摇头痛哭不止。   平王爷也不禁泪流满面。   忽的,皇帝突然止住哭声,抬头一把握住他的手:“哥哥,现在一切弟弟都只能靠你了!”   平王爷一怔。“皇上,您说什么呢?”   “朕的儿孙都已经死了,可是你的还在呀!你有那么多儿子,肯定不会不舍得过继一个给朕的,对不对?哥哥,你说对不对?”皇帝泪汪汪的眼中满是希冀,眼巴巴的盼着他点头说一声是。   平王爷却为难的皱起眉:“皇上,您还年轻……”   “朕不年轻了!朕的身子早就毁了!自打小十六出生后,太医便给朕诊断过,说朕再也无法生育子嗣了。朕再也生不出来了!”刚刚承受了重大的打击,在血脉至亲跟前,皇帝再也扛不住,大声将事实哭喊出来。   平王爷瞬时也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朕哪里知道呢?可事实便是如此。”皇帝擦擦眼泪,“或许这便是朕的命吧!当初继位之时便被罗刹国行刺,现在朕好容易教导出来一个聪慧的太子,结果……”又留下两串泪珠,皇帝低头看看早闭上眼仿佛陷入沉睡中的太子,长叹一声闭上眼,“这是老天爷不让朕安稳坐上皇位啊!既然如此,朕便不和天斗了,朕老老实实让出皇位还不行吗?”   说着,他又睁开眼:“放眼这一辈的十多个兄弟,只有哥哥你和朕是一母所出,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的帮助,朕才能坐稳这张龙椅。现如今,也该是朕报答你的时候了!哥哥,你便当是可怜可怜低低,让出一个儿子来给弟弟好吗?弟弟不想百年之后连个摔盆哭灵的儿子都没有啊!”   “皇上,不是微臣不愿意,而是……哎!”平王爷无力摇头,“微臣的几个儿子您也都是知道的。长子是世子,他的身份是最高的,可是自小体弱,又胆小如鼠,文不成武不就。现在他年纪也大了,再教她储君事宜怕是也晚了。至于李侧妃所生的几个儿子,老大也是个不成器的,其他几个也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都被他们的母亲给惯坏了。余下几个庶子更是不值一提。微臣将他们都思考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出来一个能将这个江山一肩挑起的人啊!”   “那可怎么办?”皇帝一听也傻了。   平王爷无力摇头。“不然,你便去宗室那边寻觅看看吧!我皇族延绵几百年,如今枝繁叶茂,其中必定不乏年轻有为的孩子。你好好去寻觅寻觅,一定能找到适合的。”   “不,朕不要他们!那些庶子都不是好东西,朕不要,朕是相信大哥你!”皇帝拼命摇头,一双手死死抓住平王爷的手。   平王爷被抓得眉头直皱,连忙拍拍他的后背以做安抚:“好好好,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既然如此,那咱们兄弟再一起好生考了考虑,到底该怎么办,如何?”   “还能如何考虑?一切全都只能靠大哥你了!”皇帝摇头道。马上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平王爷被看得有些发懵。“怎么了?”   “大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脸上浮现一抹欣喜,皇帝紧紧握住他的手,“大哥你的儿子都不行,可是你行的呀!以前小时候,我们兄弟俩可是一起进学,先生都夸赞你比我聪慧,比我更能举一反三的呢!后来朕跟着父皇学习治国之道,每每学完后回去跟你说,你的反应也比朕快得多。若不是因为你非嫡子,这皇位早就该你来坐的!”   “皇上您万万不可这么说!”平王爷一听脸就白了,“当初是微臣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胡乱品评国事。现在微臣已经知道错了,微臣再也不敢了!”   “哎,咱们都是兄弟,说说又怎么了?这里又没有外人!”皇帝不以为意的道,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大哥,你说朕直接将皇位传给你如何?”   “皇上!”平王爷仿佛被吓坏了,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皇帝却是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连连点头道:“思来想去,现在只有这个法子最好了!大哥你年富力强,身体也比朕好,这些年治理南边卓有成效,想必再将另外半边天下教导你手上你也是能管理好的。至于二子的问题……以你现在的条件,只要肯努力,一定能再生出来不少儿子。到时候再好好调。教一番,不愁没有能继承大统的!”   “不行啊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平王爷终于反应过来了,第一反应就是拼命拒绝。   但皇帝哪里肯听?当即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来人,准备笔墨纸砚,把朕的玉玺拿来,朕要拟诏!”   “皇上!”   “皇上!”   平王爷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一叠声的叫着皇上。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那边也传来了一声娇软的呼声。   听声音……竟是太子妃?   平王爷心猛地一沉,转头朝旁边看过去。   被缚住手脚站在一旁的天机先生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原本一直念叨着叫中书令来拟旨的皇帝闻言也抬起头。当见到并肩而来的秦明兰和太子妃时,他护得一愣,不可置信的抬起眼:“太子妃,你怎么来了?不,你,你没死?你怎么会……”   “方才是有人去东宫想要杀死儿臣还有小皇孙,但还好有三堂嫂在,她及时将儿臣等护住了。然后三堂兄的旧部也闻讯赶到,将叛军悉数剿灭,儿臣才得以赶到这里来向父皇报告这个喜讯。”太子妃徐徐走进来,不急不慢的道。   啪的一声,皇帝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   “你是说,朕的孙儿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他们自然还活着了。如若不然,儿臣又哪里还有脸面过来面见父皇您?”太子妃柔声道。   “哈哈哈!”终于,皇帝阴郁的内心一下变得明朗起来。但因为过度兴奋,他忍不住又吐了一大口血。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半点异样都没有,径自转身抱住了太子:“皇儿,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你的儿子还活着,他们都好好的,朕和你的血脉都没有断!朕的皇位还有人继承,有人继承啊!”   “殿下!”   太子妃这也才注意到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太子,立时一愣,赶紧飞跑过去。“殿下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殿下,殿下,你快睁开眼啊,臣妾来了,臣妾来和你团聚了!”   “太子妃,您不要再叫了,您再叫也没用。太子殿下已经服毒自尽了。”一旁的太监哽咽道。   太子妃陡得抬头:“服毒?谁让太子服毒的?他为什么要服毒?”   太监看了看外头的天机先生,又低下头。   太子妃会意,当即站起身:“你竟敢逼死殿下,本宫一定要杀了你!”说着,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捡起地上一把刀就冲着天机先生看过去。   “赶紧拦下她!”平王爷一见,脸色立时也白了,连忙放声大吼。   左右的人也早有防备。平王爷话音才落,便已经有人上前一步,一把将太子妃手中的刀夺了过来。   但就在刀被夺走的瞬间,又听咻的一声,一支又短又小的小箭从太子妃袖中射出,直接射中了天机先生的眉心。天机先生只来得及叫了声‘王爷!’就闭上眼一命呜呼。   “你!”平王爷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太子妃,你在做什么?”   “本宫在为殿下报仇!”太子妃气咻咻的道。说罢,她双眼一闭,眼角淌下两汪溪水一般的眼泪。一路跪着爬过去,她扑在太子身上放声大哭,“殿下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臣妾为你报仇了!这个逼死你的人,臣妾为你报仇了!”   平王爷一滞,紧紧皱起眉头:“太子妃你也未免太莽撞了。本王本还打算从他身上问出九皇子现在的所在呢!现在你直接将人射杀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九皇子早就已经死了,正是被这个逆臣贼子给杀死的!尸体我们已经找到了!”太子妃擦把眼泪道。   平王爷一听,脸色更不好看了。   更让他不好看的,就是太子妃话音才落,秦明兰果然就已经叫人将九皇子的尸体给送上来了!而在这群人背后,看看他又看到了什么?   “阿秀!”   “父王!”被人跟条死狗一般拖在后头,现在身上早已是灰头土脸不忍直视,李秀然痛苦得抬头大叫,“救我!您快救救我呀!”   平王爷见状也是满眼的心疼。连忙上前几步,但马上又停下脚,冷冷看向秦明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他好端端的会变成这样?”   “他干了什么,父王怎么不自己问问他呢?”秦明兰淡声道。   平王爷脸一沉,果真瞪向李潇然:“孽障,你又做了什么冲撞太子妃和你大嫂的事?”   “孩儿没有啊!孩儿不过是奉命前去东宫保护他们,谁知大嫂根本不听孩儿的话,不仅将孩儿的人都给杀了,而且还将孩儿的手筋脚筋全都弄断了。父王,现在孩儿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孩儿被她给废了啊!”李秀然扯着嗓子大喊。眼泪也流出来,在脸上冲刷开两道清晰的银子,看起来格外滑稽。   前面的话就已经足够令平王爷愤怒了,后面那一句简直就是点燃了平王爷内心深处的大炮仗!   “秦、明、兰!”   终于,他忍无可忍放声高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本王的儿子?他可是你的小叔!”   “正是因为他也是父王您的儿子,曾经也叫过媳妇几声大嫂,所以媳妇才考虑留了他一条命。不然,他现在就已经和那些逆贼一般,横尸在东宫门口了!”秦明兰朗声道。   她还振振有词了!   平王爷书气得双眼冒火:“什么逆贼?他是本王派去保护你们,保护小皇孙的!”   “咦,平王爷您刚才不是说,您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小皇孙们都已经被杀死了吗?”一名官员小声道。   平王爷一滞,马上又抬起头:“是这样没错,可是本王总是不肯死心,总想着或许有一两位小皇子和小太监交换了身份,逃过一劫了呢?所以便赶紧叫阿秀过去搜寻小皇孙们的下落,可没想到!”恶狠狠的瞪视秦明兰,“秦大将军竟是如此歹毒,直接就将自己的小叔当做逆贼给废了!”   “逆贼便是逆贼,我没有错认他的身份。”秦明兰坚持道。   “那照秦大将军的说法,本王和他一起过来的,那本王也是逆贼了?”平王爷冷声道。   “如果父王您非要如此自称,那么媳妇自然是拦不住您的。”秦明兰便道。   平王爷又是一滞。   “你……好!秦明兰,你好样的!本王怎么今天才知道,原来你竟是如此伶牙俐齿,连黑得都能说成是白的?”   “熟黑熟白,父王您心里有数。”对他的指责分毫不放在心上,秦明兰依然淡然回应。   平王爷气得要发疯!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手脚瘫软跟个废物一把被仍到地上,他心中恨意滔天,咬牙冷声道:“既然本王是叛党,那你也和本王是一家的。是否可以说,你也是叛党中的一员?”   “那当然不是。媳妇一直是和太子妃在一起的。”秦明兰根本就不上他的当。   这时候,太子妃也止住了眼泪,点头道:“本宫可以作证,三堂嫂是一直和本宫在一起的,也是他一路保护本宫过来。至于李三公子……他却是是叛贼无误。若不是因为三堂嫂护着,本宫和本宫的孩子都已经被他们给杀害了!”   “太子妃,你说话请凭着良心!”平王爷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太子妃仰头冷冷看着他:“这话伯父还是对自己说吧!你扪心自问,今天这些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殿下服毒自尽,到底是谁的主意?还有方才,故意设计诱导父皇以为小皇孙都死了,差点父皇就将皇位传给了伯父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平王爷面色一沉。   “也罢。”顿一顿,他淡声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猜到了,那本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双手背在身后,他昂起头,冷冷看向皇帝:“皇上,既然你都已经答应了要将皇位送给本王,那就赶紧将诏书写了吧!本王还有许多事要办,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和你们虚耗!”   ------题外话------   平王爷终于露出他的真面目啦!   ☆、043 讨个说法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都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大哥,你……你在说什么?”皇帝抬起头,一脸迷茫。   平王爷冷笑,眼底的暖意早被嫉恨取代:“皇上,难道你还没搞清楚吗?这一切都是你大哥我设计的,为的便是夺了你的皇位!”   “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平王爷脸色变得阴沉沉的,仿佛一大片乌云来袭,叫众人的心都不由的狠狠往下一坠!“论起来,我们同是母后所生,但凭什么我就是庶子,你却是嫡子?只因为你是母后被封为皇后所生?你可知我以前跟着母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以前,母后总是口口声声的疼我爱我,可一扭头,却又对你千宠百爱,好脸色都是给你的,所有的好东西也都是你先挑完了才会轮到我!”   “明明论起来,我比你聪明,我比你更懂得江山谋略,就连太傅都夸我有治国之才!可结果呢?只因为你是嫡长子,所以最终皇位还是由你来继承!”   “小时候,我帮你做功课;长大了,我还要为你镇守江山!如此也就罢了,我为了付出了这么多,你却还不肯相信我,非要将我的妻儿留在京城做人质,害得我们骨肉分离!你扪心自问,我为什么?我所为的不过是不想再被你压迫利用罢了!”   “可是,将大嫂和阿潇留在京城,不是你主动提出来的吗?朕也曾提议过让他们母子一道去南边陪你,是你不同意的!”皇帝青白着脸色道。   “是,这个建议是我主动提的。但你是君我是臣,难不成我还能主动提议让你将我们全家都放到南边去吗?我不留点东西给你看着,你会放心大胆的将南边交到我手上么?至于后来……”平王爷轻轻一笑,“阿潇病了一场又一场,根本连床都起不来,又怎么到南边去陪我?”   说着一顿,他的神色又凌厉起来:“我好好的儿子留在你身边,到头来却被养成了这般模样,我还没找你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噗!   皇帝忍无可忍又喷出一口鲜血。“大哥,你……你居然这样想朕!枉朕,朕一直将你当做兄长敬重,也将阿潇当做亲儿子一般对待。但凡太子有的东西他都有,朕也知道你以前吃了太多的苦,便竭力补偿给阿潇。”   “如果你真心想补偿我的话,那就将皇位传给我就是了。”平王爷冷声道,弯腰捡起毛笔递过去。   皇帝努力睁大双眼:“大哥,你果真要如此无情么?”   平王爷冷冷看着他:“如今你的身体早已是江河日下,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太子年幼,其他皇子现在只怕也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几个小皇孙虽然还没找到,但你觉得,那么一个小娃娃,真的能将皇位坐稳吗?与其又让罗刹国看到可趁之机再度席卷过来,皇上您还不如将皇位直接传给本王算了。诚如你所说,我现在年富力强,各方面也比你强得多。这个国家到了我手上,日后必定会蒸蒸日上。你便是到了地下,见到我李家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如果不是真的太过虚软无力,皇帝肯定又要狠狠吐出几口血来。   他的身体狠狠颤抖了几下,双眼死命瞪得老大:“大哥……你居然是这张人,朕竟然今天才真正认识了你!”   平王爷冷哼一声,将毛笔掷到他跟前:“你赶紧写诏书吧!若是你配合,或许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小孙子在身边作伴。但若是你执迷不悟,那做哥哥的也少不得要将你的孙子一个一个都杀了给你看了!到时候,这皇位你也不得不传给我!”   “你敢!”因为太过激动,皇帝的脸都憋的通红。恶狠狠的瞪视他一眼,他连忙看向秦明兰,“赶紧将这等乱臣贼子抓起来!快!”   “那也得你们有这个本事才行。”平王爷闻言却是半点都不焦急,反而浅浅一笑,状似无意的挥了挥手袖子。   下一刻,连同柳将军卫将军在内,这些人竟是齐刷刷的拿起武器,又自动自发的组成了一道厚厚的墙壁,将平王爷给保护了起来。   “你们!?”   见状,皇帝又是一惊。   平王爷浅浅笑着:“事到如今,皇上你难道还没想明白吗?”   皇帝紧紧握住拳头。“朕看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所谓的九皇子造反,不过是你摆出来的一个幌子,他就是来做出头鸟给你打的!”说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既然明白,那你也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平王爷微微一笑,优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皇帝陛下,时间紧迫,您还是赶紧做正事吧!”   一面和皇帝说着话,他还一面淡淡的扫了秦明兰一眼。眼中的得意与恨意显而易见。   “朕不写!朕便是断子绝孙,也绝对不会将江山交付到你这等狼子野心的人手中!”皇帝一把将毛笔挥开,低喘着道。   “这样的话,那皇上您可就别怪当兄长的不客气了。”见状,平王爷竟也不生气,反而脸上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声音轻缓好听,却莫名叫人心里直发凉!   “你还想干什么?”皇帝防备的瞪视着他。   平王爷微微一笑:“马上,你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果然又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后面的将士分别往旁退了一步,让出一条道来。   秦明兰抬起眼,霎时也被眼前所见给震惊到了。那居然是……   “妾身来迟,还请王爷恕罪。”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平王妃缓步走过来,屈身行礼。身姿优雅,言语轻柔,仿佛一副优美的仕女图,在这万分紧张的气氛中也给人几分美好的享受。   “爱妃快快请起!”平王爷连忙亲手将她扶起来,眼中柔情密布,“你来的一点都不晚,时间掐得刚刚好。真不愧是本王的贤内助!”   平王妃霎时羞得面颊飞红:“王爷您说什么呢?”   平王爷温柔一笑,伸手逗弄一下她怀抱里的小家伙:“这就是小午儿么?本王的孙子?”   “是啊王爷,这是咱们的孙子呢!你看他和您长得多像!”平王妃连忙将小家伙送到他跟前。   平王爷耐心的逗弄几下,满意颔首:“的确长得像本王,爱妃你辛苦了。”说着便伸手要将襁褓接过去。平王妃却笑着后退一步,“王爷,想抱孙子以后机会还多得是,现在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呢!”目光后瞟,给他一个眼神示意。   平王爷连连点头:“爱妃提醒的是!你瞧瞧本王,看到孙子都忘了正事了!”   便再挥手:“将这些孩子都带过来!”   “你们谁敢!”但马上,又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一把将几个小萝卜头全都拢到身前,“你们谁敢动哀家的重孙子重孙女一根毫毛,先杀了哀家再说!”   平王爷脸色微变,立马又挤出一脸的柔和道:“母后您这是做什么?儿臣也不过是想让小弟和他的孙儿孙女团聚一下,说说话罢了,您又何必如此抗拒呢?”   “你少给哀家灌米汤!你想干什么哀家早知道了!哀家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太后娘娘高声训斥道,一双手将小萝卜头们护得更紧。说着,她又狠狠瞪了平王妃一眼,“早知道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哀家就不该带你一道进密室去!现在哀家是引狼入室,悔不当初啊!”   平王妃当即就跪下了:“母后您冤枉儿臣了!儿臣也着实是逼不得已啊!若是皇上一开始就将退位诏书写好了,儿臣和王爷又何必行此一步?不过母后您请尽管放心,就算日后王爷登基了,您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儿臣会和王爷继续好好孝顺您,让您的日子过得如现在一般顺心如意。”   “顺心如意?你还好意思用这个词!”太后娘娘恨得直咬牙,“你们有本事就直接杀了哀家!否则,哀家是绝对不会容许你们奸计得逞的!哀家也不稀罕你们的孝顺!”   “母后……”   平王妃还要说,平王爷却一把拉住她。“既然母后还是这么偏心小弟,那儿臣也没办法了。这一切都是您逼儿臣的!”   然后,咬牙切齿的下令:“赶紧将小皇孙们都带过来!”   “是!”   侍卫们连忙应道,一队人马走上去,不管不顾的便将小小的孩子们从太后娘娘的羽翼下夺了过来。   一时间,小孩子的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太后娘娘也不停的大声哭骂着,但这也不能阻止孩子们一一被从她身边夺走的命运。   到最后,只余下一个小男孩被太后娘娘死死的护在怀里。除非将她的胳膊掰断,否则根本就抢不出来。   如果换做别人,他们肯定早已经这么做了。可是现在这位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更是平王爷的亲生母亲,他们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平王爷也发现了,顿时眉头微皱,耐着性子道:“母后,您又何必还做这等垂死挣扎?您心里清楚得很,这孩子最终必定是会落入儿臣手中的。”   “除非哀家死!”太后娘娘咬牙切齿的道,“否则,哀家绝对不会让哀家的嫡长曾孙落入你手中!”   ‘嫡长’二字就跟一根竹签子狠狠的扎入平王爷心中,瞬息就叫他心情恶劣起来。   “是吗?”冷冷一笑,“那儿臣就让母后您好好看看,儿臣是怎么让您的嫡长子死在儿臣手上,又是如何把你的嫡长曾孙夺过来的!”   目光一扫:“将太后娘娘按住!”   两名侍卫当即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抓住太后娘娘的胳膊。   “你这个孽障!”太后娘娘立马大叫。但侍卫却仿若未闻,只将太后娘娘双手扣住。一人在她胳膊上一捏,她的双臂顿时失去了力道。   平王爷长臂一伸,便轻而易举的将最后一个孩子抱进了怀里。   “不!”见状,太后娘娘也不禁一声高呼,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平王爷却看也不多看一眼,径自抱着孩子转身,冲皇帝轻轻一笑:“皇上,你现在看到了吧?你的孙子都已经落在微臣上了。你若是还不赶紧将诏书写好的话,那微臣就只好当着你的面将你的孙子一个一个的杀死了。”   “怕只怕,就算朕将诏书写好了,你也一样不会放过他们!”皇帝咬牙冷声道,“太子以及被你们骗得服毒自尽了,朕不会再上你们的当!”   “这么说,那皇上您是决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儿死在自己面前了?”平王爷颔首,嗓音平静柔和,“微臣今天才知道,原来皇兄你的心竟是这样狠。你所有的孙子加起来都及不上你的龙椅重要。”   “你不用再说了!你便是再说一百遍,朕也不会让你如愿!”皇帝扭开头大声道。   平王爷眼中一抹冷芒闪过。   “那好!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客气了!”举起手,“把刀拿过来!”   柳将军赶紧将自己的宝刀送上。   平王爷接过便往自己手中的小家伙脖子上送去。   小小的孩子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哪里见识过这等阵仗?方才被抢来抢去就已经吓得快傻了,现在又看到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朝自己挥来,他立马嘴巴一瘪,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其他小孩也都跟着哭了,平王妃怀里的小家伙也不例外。   “王爷!”平王妃赶紧就拦下了平王爷即将割向小皇孙脖子的大刀。   平王爷眼神一暗:“爱妃你难道也心软了不成?你该是知道,既然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就必须继续走下去,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妾身知道。”平王妃咬咬唇,“可是,小皇孙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妾身听到他哭,小午儿也跟着哭,妾身的心里就跟被千百只手紧紧拧着一般,疼得不行。不然,就让是为咱们的孙子积德,这几个孩子就别杀了,圈禁起来,叫人好生看着就是了。”   平王爷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就冷了下来。“事到如今,爱妃你居然叫本王放他们一条生路?你可知道,今日的一时恻隐,便是为日后留下莫大的后患。本王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本王的江山一定要监牢稳固,没有任何人来动摇!”   皇帝都还没下诏禅位呢,他就已经将这大好的河山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平王妃垂眸,小小声的道:“可是,王爷您也知道的,潇儿本来就身子不好。现在小午儿虽然还好,可谁知道以后呢?杀孽太多,以后必定是会报应在儿孙身上的。妾身这些年已经受够了潇儿身子的反复无常,妾身不忍心再看到小午儿也赴上他爹的后尘啊!就请王爷您网开一面,放过小皇孙吧!妾身一定会叫人好生看着他们,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出来动摇您江山的机会!”   “不行!”不管平王妃怎么苦苦哀求,平王爷是铁了心,竟是拒绝得斩钉截铁。   平王妃抬起头:“王爷,你我夫妻多年,难道你就连这点颜面都不给妾身么?”   平王爷眼神冰冷,只稍稍看了她一眼就转开去:“王妃魔怔了,你们赶紧将她请下去,请太医来给她看看!”   “哈哈哈!”听闻此言,平王妃蓦地发出一连串的大笑。   平王爷都不禁一怔,便听她道:“王爷,现在你都还没成事呢,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要给妾身安插罪名,预备要将妾身给废掉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平王爷眉头紧皱,冷声对左右呵斥道,“没听到本王的话吗?快将王妃带下去!”   “兰儿,孩子接住!”平王妃立马高喊,用力将怀抱里的小家伙朝前一抛!   秦明兰霎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忙不迭伸出手。还好,小小的襁褓安然无恙的落入了她的手里。她赶紧姿势僵硬的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却见那个小小的家伙正躺在里头,双眼紧闭,依然睡得香甜,甚至都美得吐泡泡了!   那边,见她如此,平王爷又是一愣。“你这是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只觉脖子上一凉。不知何时,平王妃手里居然多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而锋利的刀锋正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陈柔!”一时间,平王爷心中也不禁一凛,竟是脱口叫出了平王妃的闺名,“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王爷您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平王妃柔柔笑着,匕首轻轻在他脖子上一划,平王爷顿觉一阵尖锐的痛楚夹杂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来袭,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看到几滴血珠冒了出来,平王妃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妾身要是还不自救,那么接下来等待妾身的必定是兔死狗烹的结局了。王爷您以为,妾身会傻傻的等到那个时候去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本王怎么会这样对你?”平王爷连忙低呼。   平王妃浅浅笑望着他:“不会吗?可是我记得你不是这么说的呀!你不是早就允诺了李侧妃,只要她说服他的家族助你成事,你就扶持她为皇后,还让我给她做一名洗脚婢吗?”   平王爷的脸霎时变得雪白。“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没有的事!”但嘴上还是硬得很。   “我听谁说?自然是李侧妃自己告诉我的呀!”平王妃道。   “她怎么会和你说这些?不可能!”平王爷连忙摇头。结果脖子一动,便又碰触上了刀锋,他身子一绷,连忙不敢再乱动了。   “可能不可能,王爷您亲耳听听不就知道了?”平王妃笑道,便朝一旁看过去。   平王爷下意识的跟着看去,居然果真看到李侧妃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款款朝这边走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叫你在南边守着王府以防万一的吗?”平王爷心里猛地一沉,不好的感觉扑面而来。但他还是强忍住心头的躁动,冷声呵斥道。   李侧妃上前来,柔柔的屈身行个礼,独属于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在四周围大片大片的铁甲钢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细软好听:“妾身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姐姐。”   平王妃颔首:“妹妹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过姐姐现在有事,暂时不方便接待你。不过,你不妨赶紧和王爷解释解释这件事,看看到底是我听错了,还是妹妹你听错了?”   平王爷一听,顿时心里大叫不好!   “爱妃……”连忙低叫,却见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异口同声的问,“王爷您是在叫妾身么?”   平王爷一滞,恨不能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   当着自己下属,还有朝中重臣的面丢脸丢到这个地步,日后他便是荣登大宝也没脸见人了!   “爱妃,侧妃。”连忙改口,他尽力将声音放得平静,“有事咱们等这里完事了,回府再细谈行吗?如今眼前的正事要紧!”   “我们说的就是正事!”李侧妃忙道。娇美的脸上满是严肃焦急,“王爷你当初娶妾身的时候可就是和妾身说得一清二楚,你说你和王妃姐姐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是奉旨娶了她,勉强和她生了儿子便是完成了任务。你是真心喜爱妾身的,所以才会想尽办法驳得妾身的好感。不然,以妾身的身份,南边哪个世家大族的嫡妻做不得,却偏偏要嫁给你做侧妃?”   “王爷你竟是这样和她说的?”听到这话,平王妃脸色陡的一变,眼中冒出两抹水光,握住匕首的手腕也是一软,“想当年,是谁在大雪天里去东山寺后山折来第一支开放的梅花送与妾身,只因那里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你便以寒梅喻妾身,并说我们的感情就如这梅花一般,经得住寒风雨雪的考验?又是谁,在大婚当日遍请京城青年才俊,上百人共同执笔,将大婚那日的盛况诉诸纸上?那幅画现在妾身还当宝贝一样放在床头,每当思念王爷你的时候就打开看看的呢!又是谁,自打去了南边,便至少三日一封信,每一页信纸里都尽诉对妾身的思念,缱绻情话看得妾身心儿砰砰乱跳,夜里连话都睡不着?还是谁……”   “可以了!”平王爷真觉得他这张脸已经丢得没有再可以丢的地方了。   当着这么多的面将夫妻俩的私房话拿出来说,这简直就是……就是把他的脸面扔到地上,随便人如何践踏。他都能感觉到自己那些曾经对自己心悦诚服的下属们看着自己的眼光都变了!   被他吼得一怔,平王妃眨眨眼,眼泪已经滚了下来:“原来侧妃妹妹说得竟是真的?王爷你之所以做那些事,不过是因为你我是先帝指婚,你不得已只得用那些东西哄好我,也便让我乖乖留在京城帮你抚育潇儿,孝敬母后,并打消皇上对你的戒心?在你心里,我竟是没有半点地位吗?”   李侧妃此时也已是眼泪汪汪:“王爷你居然为她做过这么多事?你都没有亲自为我采过一朵花,你更没有这么频繁的对我说过那么多情话!原来在你心里,王妃姐姐竟是比我重要得多!你骗得我好苦啊!”   啊啊啊!   两个女人一起对着他哭,一起哭诉他的薄情寡义,哭得平王爷也想哭了!   这两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好端端的,话题怎么就转移到这上头来了!   连忙深吸口气,他艰难的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句话:“李侧妃,你是怎么到京城来的?为什么本王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妾身是追着庶妃妹妹来的!”李侧妃伤心得不行,一边淌着眼泪一边道。   平王爷一听这话,一颗心瞬时就落入了谷底。   “庶妃?哪个庶妃?”   “自然是安庶妃呀!”李侧妃擦擦眼泪,“就是当初王妃姐姐的贴身丫头桃蕊,后来跟了您到南边伺候的,还给您生了三公子秀然。您不会都已经忘了她了吧?”   他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忘!   平王爷咬咬牙:“她人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李侧妃马上也瞪大眼,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滚落:“王爷你凶妾身?你方才因为王妃姐姐对妾身言语不善也就算了,谁叫妾身只是个侧妃呢?可是现在,你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庶妃就对妾身这么凶?难不成在你眼里,她一个丫头出身的庶妃也比妾身江南望族的嫡出小姐更高贵不成?”   别一口一个嫡一口一个庶的,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子最恨的就是这两个字眼吗?   平王爷都快被她无辜谴责的口吻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本王没有吼你的意思!”他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怒火低喝,“本王只是想将安庶妃叫到跟前,问问她到底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个怎么都不安分,本王不是说了叫你们都在王府里乖乖的呆着的吗?”   “妾身本来是打算听您的话为您守住南边的王府,等您事成之后再派人去接妾身进京,从此我们就成为真正的夫妻双宿双栖……”李侧妃忙道,但声音在平王爷冷冰冰的注视下越变越小。悄悄低下头,她赶紧改口,“可是就在三公子和您一道离开口没几天,妾身居然发现安庶妃也不见了!须知三公子才刚走啊,他的生身母亲就不见了,要是妾身不赶紧将人找到,回头三公子回来了,妾身该如何交代?所以妾身连忙就派人去寻,谁知却听人回来说,他们看到安庶妃上了马车,一路往京城来了!”   “妾身本来不信的,但都看到他们将安庶妃的画像拿回来了。安庶妃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内宅,从不出门半步,其他人从哪知道她的容貌?妾身这才不得已信了。但因为这事女眷的事,妾身唯恐别人插手坏了她的声誉,不得已只好自己出来寻她。”   “原以为只是找到人再将她带回来的事,可妾身后来才发现,安庶妃身边居然有好几个高手!妾身根本就近不得她的身!没办法,妾身只得一路跟着她过来,路上尝试过好几次,却都不得其法。最终还是进了京城,妾身想办法联系上了王妃姐姐,才在王妃姐姐的帮助下将安庶妃给抓住了”   一口是说了这么多,李侧妃连忙出了口气,又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的看过去:“只是既然人都已经到了京城了,王妃姐姐便干脆劝妾身留下住两天,等王爷您事成了,咱们一家人一道庆贺不是更好?所以妾身就……”   不用再说了,他都明白了。   平王爷无力闭闭眼,再转向平王妃:“安庶妃人在哪?本王要见他!”   “她就在这里呀!妾身早料到王爷您肯定要质问她原因的,所以特地叫人将她带上了!”平王妃笑吟吟道。随即,果然看到两名宫女拖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走了过来。   “王爷!”到了近前,女子抬起头,双眼中顿时也冒出泪光,失声低呼。   “蕊儿!”平王爷也禁不住上前一步。   平王妃见状眼神一冷:“王爷您对安庶妃似乎是格外不同呢!见到妾身和侧妃妹妹都没什么好脸色,语气也硬邦邦的。可现在轮到安庶妃,却是这般柔情款款,都叫妾身想起咱们最初刚刚成亲时的情形了!”   李侧妃也擦擦眼角:“王爷虽然平日里对妾身温柔得很,但却从未这般上心过。倒是这往日都不多看一眼的安庶妃,今天却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看不知是王爷您隐藏得太好,还是妾身一直都太笨了?”   这两个女人!她们根本就是来拆他的台的吧?   平王爷深吸口气:“两位爱妃说笑了。本王不过是看到安庶妃这般模样被吓到了,一时出言无状,你们别放在心上。”   “两位爱妃?”平王妃眨眨眼。   李侧妃也睁大眼:“王爷,你到底更爱妾身还是更爱王妃姐姐?妾身可不愿和王妃姐姐一道被您如此相提并论!”   平王妃顿时也轻笑一声:“妹妹这话怎么说的?要嫌弃也该是我嫌弃你才对。须知,我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   “可是王爷明明说了他对你没有感情!他真正心悦的人是我!”李侧妃高声道。   平王妃听了眼神一冷,嘴角轻轻一扯:“是吗?可是方才我问王爷,王爷可不是这么说的!王爷您说呢?”   李侧妃连忙也眼巴巴的看过来。“王爷!”   平王爷恨不能一头撞死!   如果还猜不出这两个女人的用意,他这个王爷也不用当了!   “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他道,一面朝安庶妃那边走去。   平王妃对旁使个眼色,宫女赶紧将安庶妃给拖到一边。   平王爷冷冷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平王妃浅浅笑着:“论身份,安庶妃不过是个庶妃,有什么资格得王爷您嘘寒问暖?即便是要如此,那她也该排在妾身和侧妃妹妹后头才是。而且……”顿一顿,看看那边软趴趴的躺在地上的李秀然,眼中笑意更盛,“庶妃既然都已经来了,那也该先和老三见个面才是。毕竟老三现在这么惨,肯定是想在自己的亲生母亲怀里哭上一场的,王爷您说是不是?”   “阿秀?我的阿秀怎么了?”听到这话,安庶妃立马又抬起头,满面焦急的问道。   “他没事——”   “他的手筋脚筋都断了,以后就是废人一个。”平王爷还想隐瞒,但平王妃可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便道,顺便还指明了李秀然所在的方向。   安庶妃也果真跟着看了过去。正巧李秀然也听说了安庶妃出现,连忙艰难的抬起头来。   母子目光相接,遥遥对望,两个人都流下泪来。   “娘!”   “阿秀!”   安庶妃想要跑过去,却被宫女给拦住了。   “桃蕊,你可要知道,老三现在是逆贼之首,你若是现在认了他,你可就是他的帮凶。即便是王爷在这里,他也是帮不了你的。”平王妃凉凉道。   安庶妃一怔,又眼泪汪汪的看向平王爷。“王爷……”   平王爷已经在心里无数遍的模拟如何将平王妃给大卸八块了!   但是现在他还不能。   恨恨咬牙,他抬头看过去:“陈柔,你到底想做什么?”   平王妃冲他柔柔一笑,对李侧妃伸出手:“妹妹。”   “姐姐。”李侧妃也微微一笑,两人手握住手。   而后,两个女人肩并肩站在一起,目光直直的看着他,异口同声的道:“我们今天过来,便是想吵你要个说法!”   ------题外话------   今天写的磕磕巴巴的,写不出一万了,小茶面壁去。   ☆、044 狠辣手段   看着这两个女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平王爷的双眼中覆上一层冰霜。   “不知二位爱妃要朝本王要个什么说法?”声音陡然变得轻盈好听,仿佛方才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平王妃和李侧妃交换一个眼神。李侧妃柔声道:“姐姐你来说罢!”   平王妃颔首,便冲平王爷柔柔一笑:“妾身只想问王爷一句——等事成之后,妾身和侧妃妹妹,您到底是打算扶谁为皇后?”   “这个等回头我们再商议不行吗?”平王爷疲惫的揉着眉心。   此言一出,平王妃和李侧妃眼中纷纷掠上一抹失望。   “不行!”两个女人再度有志一同的摇头,异口同声的道。   平王爷顿时冷下脸:“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的意思,王爷您应当心里很清楚才对。”平王妃柔声道,“不管您以往是怎么和我们说的,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您也该做出决断了。如果您打算倚重侧妃妹妹,那么妾身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看在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妾身绝对不会破坏您的大业半分!”   “如果王爷您真心疼爱的是王妃姐姐的话,妾身也认了。妾身这就回南边去,守着阿默他们,再也不上京城一步!”李侧妃也柔声道。   平王爷的心猛地狠狠一沉!   这两个女人分明就是在威胁他!   平王妃乃京城世家陈家之女。陈家在京城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今天他之所以能这么迅速的闯入京城,并控制住京城,这些都和陈家的帮助有着分不开的关系。而且等自己登上龙椅之后,这满朝的文武也需要陈家来安抚。一旦平王妃就这么走了,那就说明陈家放弃支持他了,他眼看就要成就的大业必定功亏一篑!   而李侧妃,她的娘家在南边士林里有着斐然的地位。这些年,多亏了江南李家不遗余力的为他做宣传,否则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在南边站稳脚跟,甚至举国知名?现在虽然他坐上皇位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如果天下人都看到李家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后,那么至少大半个士林都会隐去反对之声。至于余下来的那些人,他不用费心去对付。时间长了,这些人迟早都会归附。   举凡谋朝篡位者——即便平王爷坚持认为自己本就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但心里莫名的还是有些发虚——他们最怕的都是文人的笔杆子。只要那些人在史册上记上一笔,他们少不了要被扣上一个乱臣贼子的称号,以后即便不会遗臭万年,但流芳百世却是万万不能了!他辛苦谋算了这么久,可是打算让自己死后还要被千夫所指的!   所以,李侧妃一系,他也必须抓紧了!   但是现在……两个女人都站在自己跟前,强逼着自己做出选择,而且都拿着退出作为要挟,这让他如何选?   这两个女人,都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少了哪一个都不行!   用力深吸口气,他语气极不好的喝道:“你们不要闹了!乖乖的站在这里,等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闹?到底是谁在闹?   “王爷您真的不打算现在把事情说清楚吗?这样的话,妾身怕是心里会一直惦记着这事,接下来做事也会心不在焉呢!”李侧妃一听,脸上的笑意就更冷了。甚至隐隐有几分鄙夷。   平王爷哪里会看不出来?   他心里都快恨死了!这女人不是很好骗的吗?在南边的时候,他只要随便说上两句好话,她就乐得跟什么似的,他叫她去做什么她就屁颠屁颠的去做。做得不好她还主动来认错,然后想尽办法的做好几件事来弥补。可是现在……   转头看一眼平王妃。他坚决相信,这事和这个女人脱不开关系!   平王妃和他对视,嘴角绽开一抹浅笑:“既然侧妃妹妹还打算继续帮助王爷,那么看来这里是没有妾身的容身之地了。也罢,那妾身现在就走了,不打搅王爷的称帝之路了!”   “阿柔!”   她居然还在威胁他!   平王爷的心情格外恶劣,但更多的却是恐慌。连忙低叫一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同一时间,安庶妃也爬了过来,双手抱住平王妃的小腿,泣涕涟涟:“王妃,求求您了,不要这样对王爷,不要啊!您现在就是他的支柱,您和他夫妻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他对您的心吗?王爷便是不要奴婢,不要侧妃,也绝对是不会不要您的呀!”   平王爷一听,马上眼睛一亮!   他怎么忘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平王妃!至于李侧妃……先安抚了这一个,另一个回头再想办法就是!   连忙想要开口,却见平王妃垂下眼帘,冷冷一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替王爷说话?”   平王爷心头的喜意一沉。安庶妃也是一愣,眨眨眼:“奴婢……奴婢自知身份低贱,没有资格在王妃跟前说话,只是……”   “既然你知道,那就赶紧闭嘴。”平王妃冷声道,“本妃还没追究你私逃出金陵,并同外人勾结的事情呢,你识相的就一边呆着去!等眼前的事情了了,本妃自会再来找你!”   安庶妃被她吼得脸色一阵发白。眼眶隐隐泛红,她却不敢流下泪来,只悄悄太晚往平王爷那边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跟只被驯服了的小猫咪一般乖顺的低下头:“是,奴婢知道了。”   这般情形落入平王爷眼中,又让他眼中的冰霜多了一层。   偏偏这个时候,李侧妃又插话了:“还是姐姐厉害,三两句话就将人给压了下去。哪像妹妹我,这些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贱人在我跟前蹦跶。今儿来伏低做小,明儿来跪地求饶。明明我都说了叫了她老实点蹲在她的地方别出来丢人现眼,可她非不听,见天的就是要在妹妹眼前刷存在感。我几次心情不好说她几句吧,人家就要哭不哭的,真搞得好像我欺负了她似的!须知我堂堂一个侧妃,想折腾她一个丫头出身的庶妃,还用得着自己出手么?便是她生的儿子,只要我想,也早就尸骨无存了!”   “你闭嘴!”这话叫平王爷听得火冒三丈。   这些年安庶妃和李秀然母子在南边过的如何,他是心里清楚的。本来心里就对他妈母子有几分歉疚,可是现在,这两个女人竟还轮番在他跟前欺凌她。再看看安庶妃这张被欺负得不行却还是只能强行隐忍的小可怜模样,他心里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他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指挥手下这许多人?   被平王爷这么一吼,李侧妃果然就住嘴了。平王妃却是又笑了起来:“王爷真是好威风啊!这些年在南边当惯了土皇帝,现在居然对女人都知道用强了?还三番两次的如此!说出去,谁会相信这是堂堂一位王爷能做的事?”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女人伶牙俐齿的让人想一口咬死呢?   看着这两个女人肩并着肩,同仇敌忾的模样,平王爷心底最后一丝期盼彻底落空。   “看来,今天你们早就已经做出决断了。”枉他自以为聪明的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游走了这么多年,结果最终还是失败了。   平王妃浅浅笑着:“王爷您就是太优柔寡断了。不,应该说您是贪心太过,鱼与熊掌想要兼得。却不知,有时候,做人真的要懂得惜福!如果您在第一时间做出抉择的话,那么不管是选了妾身还是侧妃妹妹,我们都会因为您的真情而想尽一切办法助您成事。可是,您太让我们伤心了。”   李侧妃也点头道:“即便是王爷你选了王妃姐姐,妾身也不会多说什么。姐姐的确聪明漂亮,大气斐然,是一百个妾身都比不上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利用了我们这么多年,心里装着的却是这个贱婢!输给王妃姐姐我心服口服,可是这个贱婢?输给她,我一百个不服!”   “那你想要如何?”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遮遮掩掩也显得矫情。平王爷干脆破罐子破摔,开门见山的来了。   平王妃一笑:“妾身的选择,刚才不是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吗?”   李侧妃也道:“既然王爷您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妾身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碍您的眼罢了。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好呀!”平王妃笑道,姐妹俩握手相视一笑。   这一幕再度刺痛了平王爷的眼。   她们倒是爽快!可是,那也得问他准不准!   “想走?你们以为皇宫是你们说走就能走的吗?”冷冷一笑,他高喝一声,“将她们围起来!”   随即,一队人马出列,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   平王妃和李侧妃双双脸色大变:“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都已经上了本王这艘贼船,你们以为你们现在还下得去吗?”平王爷冷笑,“现在,你们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也就是说,王爷您是打定主意要将我们利用到底再毁掉了?”平王妃淡声道。   平王爷微微一怔,忽的低叹一声。“阿柔,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认定我呢?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感情绝非其他人所能比。这些年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日后即便是你当不上皇后,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你。”   “也就是说,这个皇后之位是必定不会属于我了。”平王妃颔首。   平王爷脸又是一沉,心里却有些忐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两个女人,他已经彻底的失去她们了。   不行!现在她们必须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便是以后,除了他的身边,她们也哪里都不能去!   “将她们带下去!”别开头,他高声喝道。   话才出口,却听到外头又一阵兵器交鸣的声响传入传来,而且越靠越近。   平王爷心中又是一阵慌乱,连忙对卫将军道:“出什么事了?出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们已经过来了!”马上,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突然就让秦明兰有种想哭的冲动。   相公,你终于来了!   生平第一次,她在看到这个瘦弱的男人的时候有一种见到了救世主的救赎感。   你再不来,我都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了!莫名其妙的看了一场公公婆婆以及小三小四的撕X大战,天知道她头上都已经被泼了几百盆狗血,心也已经被一道接着一道的惊雷亲了多少遍了!   她闲来无事是爱看八卦。尤其是这种难得一见的皇室八卦更是自己闲暇之时和兄弟们交流感情,侃大山的利器。可那都是别人家的八卦啊!   结果现在,自家的公公婆婆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将狗血淋漓的事实揭露在眼前,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些都给消化进了肚子里!   尤其现在,公公居然为了一个婢女出身的庶妃要对婆婆动粗?她还在考虑该怎么样才能越过平王爷身后那重重重甲将婆婆大人安然无恙的救出来呢,他就宛如天神一般的出现了!   再去没了的眼里,李潇然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英武帅气过!   看到了他,她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整颗心都坚定下来了。   “潇儿!”见到他出现,平王妃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高声叫道。   相较而言,平王爷的心情就不那么愉快了。   原本一开始从南边赶过来,再到进京,杀入皇宫,乃至进驻金銮殿,他都是一路顺风顺水,顺畅无阻的。可是就在他和自己原本的目标接上头,眼看目的就要实现的时候,意外就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了!   先是秦明兰和太子妃,然后又是平王妃和李侧妃,现在连李潇然都出现了!   他刚才怎么就没发现,李潇然这小子居然不在这里呢?这小子成事虽然不足,但败事的本事却是鲜少有人能及的!尤其现在,他居然还领着兵……   慢着!   定睛一看:跟在他后头的,居然是身着铠甲的秦老将军?即便须发皆白,但一身戎装上阵,秦老将军依然是精神抖擞,气势凛凛,大将风范十足。   秦元堂也早换上了甲胄,虽然行走依然需要靠拐杖,但那一身的精气神就足够感染四周围的人了。   这些人不是早应该被人控制起来了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一凉,他赶紧回头看向柳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将军心虚的低下头:“方才王爷您来得匆忙,属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您。咱们派去将军府的人扑了个空,没有抓到姓秦的一个人!”   “天机先生知道吗?”平王爷咬牙道,目光终于又往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天机先生那边送过去一眼。   “先生知道。就在您过来之前,属下才刚将事情禀报给了他。可是先生还来不及做出应对,就是太子妃射杀了!”柳将军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一开始没有告诉本王!”平王爷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不然,他也不至于再次落入被动!双眼又禁不住恨恨的瞪了眼太子妃那边。   都是这个女人突然出手,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如今手足无措,简直是丢人现眼到姥姥家了!   太子妃毫不示弱,大大方方和他对视:“不知伯父还有何指教?”   平王爷冷冷一笑,回头高声道:“来人,将皇孙全部杀了!”   “不!”   一听这话,太后娘娘瞬息高呼出声,眼泪刷拉拉的往下掉:“平王你到底还有没有心?他们都是你的侄孙啊!也是你的血脉至亲!”   “皇上就是因为太过注重血脉至亲,才会陷入今天的境地!”平王爷冷声道,“所以,我不需要血脉至亲,也不需要心!”   “你……好!”太后娘娘忽的收起满脸的悲戚,昂首高声道,“既然你几次三番的置哀家的求情于不顾,甚至罔顾血脉亲情,那哀家也不用再心疼你了!阿潇,速速将逆贼李宏拿下!若不能活捉,那也死要见尸!”   “是,孙儿知道了!”李潇然连忙应道。趁机悄悄对秦明兰抛了个媚眼。   呃……   秦明兰无力别开头。   真是服了他了!这么紧要的场合,他居然还不忘记玩这种小把戏!要是给平王爷看到了,他肯定又要吐血了。   眼看李潇然背后的秦家军全都重装上阵,一身的气势所向披靡,竟是转瞬间就压倒了他的人,平王爷心口一紧,高声喝道:“孽子!难不成你还打算弑父不成?”   “父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奶奶方才可是交代过了,叫孩儿将您活捉呢!”李潇然连忙摇头,嘴上却还说得一本正经,“再说了,就算真活捉不了,那也一定不会是孩儿将您杀死的。就孩儿这小身板,连重点的枪都扛不起,更遑论弑父?单是想想弑父之后外头的风言风语,孩儿都要被活活吓死了呢!”   一边说话,一边拍拍胸口,一副被狠狠吓坏了的模样。   平王爷看得眼里直冒火。这小子果然生来就是来克他的!从小就不学好,这些年净是给他惹麻烦。而且年纪越大,就越是不服管教,现在居然直接和他对着来了!当年他为什么就没在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他给活活掐死呢?   “李潇然。”顿一顿,他还是决定能兵不血刃的将事情解决掉就兵不血刃的好,“你可别忘了,你是本王的儿子!本王现在逼宫,若是赢了,你身为本王唯一的嫡子,本王百年之后,那个位置就是你的。可是,若是本王输了,你一个叛臣之子的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说着话,他又扫视了一圈平王妃以及那边抱着襁褓的秦明兰。目光些微停留一下,声音里又注入几丝力量:“而且,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妻有子,你也是一家之主了!你真打算因为一念之差,让自己的妻儿也跟着受罪吗?”   听到这话,李潇然眼中果然划过一丝犹豫。   平王爷心里大喜,忙又道:“只要你乖乖听话,父王不用你帮忙,你只需要站在一旁,谁都不偏帮,这样总可以吧?”   李潇然眼中的犹豫就更深了。   平王爷暗喜不已。接连两把火都烧得差不多了,只要再添一把,就不愁情势不会再度逆转到对自己有利的方面去!   “阿潇,如果你不信的话,父王可以当着你的面起誓!一旦拿到诏书和玉玺,父王当即拟旨,封你为太子,封你母妃为皇后!”   “不用了!”横空一个声音传来,平王爷满腔的热情被生生浇上一桶冰水。   “秦明兰!你又想干什么?”不耐烦的低喝。他可没忘记,李秀然的手脚都是被她给捏断的!   “平王爷的大恩,我们承受不起。”秦明兰怀抱着依然睡得香甜的儿子,一字一句朗声道。即便怀里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家伙,可她后背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一字一句更是掷地有声,周身凛冽的气势飞扬,俨然便是置身千军万马中的大将军,叫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要臣服。   平王爷的心又狠狠一沉。“你可要想清楚了——”   “不用想了!想当皇帝是平王爷您的事,却和我们没有关系!母妃对皇后这个位置没有想法,世子也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的太子。我一个武官,更不知道太子妃这个位置怎么坐!至于我的儿子……他才刚出生几天,我怕这泼天的富贵他承受不住。要是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才是再后悔都来不及!”   听到这话,李潇然眼神一闪,顿时漂亮的小脸蛋也阴沉下来:“我怎么忘了,父王你一向都不喜欢我这个儿子的,怎么会心甘情愿将太子之位给我?怕就怕,一开始是给了,可到头来随便寻个错处就将我给废了。到时候,废太子才是个更尴尬的存在,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一样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说的话就像一支箭,咻的一声射中了平王爷内心深处最薄弱的一块地方。   须知,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现在被李潇然这样当众点名,他心里难免心虚。尤其李潇然和平王妃分明从两个方向一齐看着他,就更叫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都镇定不下来。   “罢了!”用力一甩袖子,“既然你们这么想本王,本王也不用再多解释了。事实如何,回头你们自会亲眼看到!来呀,太后娘娘惊吓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了,赶紧将她老人家连同王妃侧妃一起送入偏殿!其他人,将皇上身侧的佞臣悉数清缴掉。皇上已经被这些人蛊惑太久,本王绝不容于我天凤王朝的江山落入这些心思叵测的人手中!”   “信口雌黄,信口雌黄!”   幸存的文臣闻言,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平王你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天谴不天谴一事以后再说。不过现在,你们这群佞臣却是必死无疑!”平王爷高声道。   一位老者见状,满面怒容大喝:“我等宁为圣上捐躯,也绝不会甘为你这贼子的膝下臣!历史功过自有后人去评说,老夫就不信,泱泱天下,明眼人众多,他们都会被你们随意的三言两语所蛊惑——”   “温大人!”   老者话未说完,却是戛然而止。大家瞪眼去看,居然发现他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居然拔出刀子捅了他一刀!   “航大人做得好!”平王爷点头赞许。   杀了温大人的航大人诚惶诚恐的跪地:“微臣愿为王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航大人,你……你居然背叛圣上,跟了平王!难怪平王能知晓宫中的一切动向,原来都是你传递出去的!”一名大臣大惊,失声低呼。   航大人冷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在下也不过是为自己择了一个明主从之罢了。”说着,他又看向人群中,“欧阳大人,你还不打算站出来吗?现在正是王爷需要用人的时候!”   “欧阳大人!你,你居然也……”   被点名的欧阳大人慢步走出来,一脸愧疚的对众人拱拱手:“对不住了各位,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我呸你的迫不得已!往日我就看你不是个好东西,事实果然如此!本官要替皇上杀了你!”一名臣子唾了他一脸,扬手便要扇他巴掌。   谁知欧阳大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腆着脸笑道:“明大人,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咱们就不用演戏了。赶紧帮王爷写了圣旨盖上玉玺才是。”   “你胡说什么?本官和你不是一伙的!”明大人一怔,连忙摆手。   航大人连忙也上前道:“明大人,你这就不对了!王爷马上都要成功了,你还藏着掖着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打算两面讨好?还有傅大人,庄大人,你们也都打算等到王爷成事后再来抱大腿么?”   被点到名字的人纷纷脸色大变。“你胡说八道!我们和平王没有关系,我们一向忠于皇上!”   航大人和欧阳大人只是冷笑。平王爷也远远看着不语。   几个被点到名字的大臣脸色青白交错,也发现身旁的同伴看着他们的眼神变了。他们赶紧解释:“你们别听他们胡说,我们真没有同平王勾结!”   可是,现在的状况下,言语的解释苍白无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其他人纷纷往两旁退去,将他们孤立在了中央。   秦明兰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心惊。   她果然还是小瞧平王爷了!   也是,一个从二十多年前就打定主意要夺权的王爷,怎么可能没有多手的准备?从当初京城里的一波波事件,再到九皇子的揭竿而起,再到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们内斗……   他根本就是打算让他们自我内部消耗掉!这样,他才真的是用了最小的力气,却获得了最大的好处!   秦明兰仔细看看,那两名主动承认跟了平王的大臣,一个乃御林军副总管,一个却是中书舍人,正是平日为皇帝代笔写圣旨的人。至于那三个被点名的,其中两个是负责保管玉玺的!   好毒的心思!好深远的计谋!   如今都被人当众指认了,他们已经注定要被皇帝那一派驱逐出来。那么,现在他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死死留在皇帝身边,要么转投平王爷!皇帝那边的反应已然将他们给伤透了,可若是投奔平王爷……他们肯定要拿出点诚意来吧?那么玉玺就是最好的东西了!   而且现在真真假假,谁知道这三个人是不是都是清白的?如果不清白,那么玉玺是注定要落入平王手中了。但若是清白……这两个人里头,谁又能保证他们都能坚持追随皇帝不动摇?只要能让一个生了投奔的心思,那么玉玺也最终会跟了平王!   她必须承认:在心思谋略这方面,她差了平王爷太多太多。   可是,在其他方面嘛,那就不一定了。   唇角轻扯,她伸手:“把刀给我。”   李汤连忙将自己的大刀奉上。   秦明兰一把抓起,二话不说,直接一刀结果了航大人!然后,是欧阳大人,紧接着是被点名的庄大人,以及明大人!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名背叛者都没了性命,三个有墙头草嫌疑的人也死了两个,而且全都是一刀毙命,而且直接砍下了人的脑袋!   这么狠辣的杀人手法,在场诸人几乎是从未见过,霎时全都白了脸色,太后娘娘以及李侧妃甚至直接转头开始吐了起来。   平王爷的脸刷的一下黑了。   太子妃也吓得呆愣了一下:“三堂嫂,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快刀斩乱麻。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大家的心神,给所有人制造恐慌,最后让大家都陷入对其他人的怀疑中去,我们不能容许他们的计谋得逞!”秦明兰冷声道,手中的钢刀垂地,鲜血正顺着刀锋由上滚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很快就在她脚边汇聚成了一滩小小的血渍。   所谓浴血罗刹,果然名副其实。这个想法在所有人心中都一闪而逝。那些只听说过秦明兰威名的人也终于肯定了她的名副其实。   侥幸保得性命的傅大人早在身边的明大人的头飞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听得秦明兰的话,他抬起头小声问:“既然如此,你为何却留下了我的命?”   “直觉。”秦明兰道,“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投靠平王。”   你还是个女人?就算是男人也没几个能如你这般二话不说就砍人脑袋的!而且还一砍四个!   傅大人暗自腹诽,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不知道是该感激秦明兰的不杀之恩,还是感谢她这莫名其妙的女人直觉!   但也不得不承认,秦明兰这一招止损的确是用的妙。刚刚开始蔓延的恐慌情绪因为喷溅的鲜血而消散,所有人的惊惧全都聚集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这个杀神!谁知道她的直觉一来,会不会又随便认定谁是平王的帮手,直接把他们给剁了?   平王爷也没想到她会突然使出这么一招,心头好容易升起的一点喜悦又被冲得一干二净。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他面色阴沉得可怕,“既然你们都已经做出选择了,那就怪不得本王罔顾亲情了!柳将军,云将军,张将军,号令将士们,杀!”   “是!”将士们当即举起武器,高声应和。   见状,秦明兰也忙高声道:“兄弟们,准备好家伙!”   “时刻准备着!”李汤等人也立马摆出战斗预备姿势。   那边的秦老将军也伸出手:“把我的狼牙棒拿来!”   双方即刻进入备战状态,空气中流窜着丝丝紧张的气息,叫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小心起来。   “哎!”   这个时候,却听一声浅浅的叹息传来。就仿佛一缕清风吹来,轻轻拨动人心头紧绷的那根弦,让人莫名舒缓了不少。   平王爷眉头皱得更紧:“你又想干什么?”   平王妃轻轻摇头:“王爷你难道还没听出来吗?妾身是在为你叹息呀!”   “本王不需要你叹息!”平王爷咬牙道。   平王妃还是摇头。“那王爷您就错了。”顿一顿,她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五。”   五?什么意思?平王爷一愣,又听她道:“四。”   然后——   “三。”   “二。”   “一。”   咚!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的身体忽然就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的腿!为什么突然就软下来了?还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趴趴的就倒下来了!甚至连他的神智……他仿佛能看懂一片黑云从远处飞来,眼看着就要把他的意识给吞噬掉了!   “陈柔!”心下一片焦急,他扯着嗓子大喊,“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王爷您知道的呀!”平王妃柔声道,从袖中掏出匕首,轻轻把玩起来。   平王爷立马明白了!“是你!你……”   平王妃点头:“正是妾身。”   “你……为什么?”   “那自然是为了妾身自己,也为了妾身的儿子孙子了。”平王妃幽幽道,“王爷你罔顾一切,造了那么多的孽,只为了一个皇位。妾身以前没办法,但是现在,妾身却是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妾身必须阻止您的最后一步!”   一阵头晕目眩,平王爷拼命运用意志抵抗,然而收效甚微。   用力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阵阵剧痛传来,他勉力睁大眼:“阻止了本王,又能如何?你也看到了,如今太子死了,几个小皇孙也都已经被杀,皇帝病弱,现在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肯定活不了几天了。等他死了,这皇位一样是要传给别人!”   “谁说孤死了?”   蓦地,温和好听的声音响起,竟是如此的耳熟!   平王爷已经,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了,可他依然还是看到了原本早该死透了的太子居然又从地上爬起来了!   还是那般浅浅的笑着,那般长身玉立在他跟前,仿若一杆青松,清清淡淡,温润玉如,却气度斐然,令人见过便再也忘不掉。   “你……”为什么!   很想再问,可是他的身体早已经扛不住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侵蚀了他的大脑,他抵抗无效,终究昏死过去。   而就在昏睡过去的瞬间,他听到自己耳边开始喧闹起来。   “王爷!”   “现在该怎么办!”   “不管了,杀!把他们全都给杀光了!”   别!别乱动!   心里着急得不行,他真想大声喊:这是他们早就设下的陷阱!人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是,他的身体早不受自己控制。不管他怎么努力,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在意识被彻底吞噬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们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方才他指示欧阳大人他们刻意在皇帝那边制造恐慌,想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然后自己也好浑水摸鱼。那么现在,他们就直接从他身上下手,开始给他的人制造恐慌了!   好灵巧的心思!好狠辣的手段!   是谁?谁帮他们设计的?   ------题外话------   亲爱的们,文章写到这里,也差不多快结局了。所以小茶已经向编辑请完结假啦!所以,接下来几天小茶都不会更新,而是慢慢攒稿子,等攒够了五万再一口气发上来,让大家看个够!   大家不要着急哈,小茶尽量早点写完,群么么哒~   ☆、045 大结局啦! 你放心,他还没死。”等她哭够了,平王妃才慢悠悠的道。 安庶妃一怔,抬起哭得泪痕斑驳的小脸蛋:“你说什么?王爷没死?” 平王妃唇角微勾,李侧妃早按捺不住:“废话!你也不瞧瞧他都做了多少恶事!啊不对,是你们俩!你们一家三口!这一桩桩一件件,皇上都还没来得及找你们一一清算呢,我们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死了?” 安庶妃脸上浮现一抹喜色,双眼灼灼的看着平王妃:“王爷真没死?” 平王妃点点头。“不信的话,你试试他的鼻息便知道了。” 安庶妃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赶紧伸手探到平王爷鼻端,当感受到那迟缓却均匀温暖的呼吸时,她立马大出口气,一下瘫坐到地上,流着眼泪笑了起来。 李侧妃一脸讥讽:“人没死,就值得你这么高兴?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平王妃则不然。她抬起眼,对秦明兰以及李潇然点点头。 秦明兰和李潇然立马高举起手:“大家上!将这货乱臣贼子悉数拿下!” “是!” 既然罪魁祸首平王爷都已经被放倒了,其他人根本就不足为惧。虽然他们在人数上相对于平王爷手下的人来说要少得多,但别忘了,上到秦老将军,秦元堂,秦明兰,下到李汤等诸人,他们全都是在战场上磨练过多年,将杀招练到极致的! 随便拉出来一个人来,秒杀他们至少五个人是妥妥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一场压倒性的杀戮。 若说柳将军云将军等人一开始还借着人数优势信心满满的话,当看到不止秦明兰、就连年迈的秦老将军以及残疾的秦元堂都跟砍西瓜似的手起刀落,不一会就砍倒了一片人时,他们的心下一片冰凉,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到最后已然是惨白一片。 “秦老将军饶命!秦大将军饶命!”到最后,柳将军打头,直接将手中长剑一丢,双膝跪地,大声求饶了! 云将军见状,也不过犹豫了一小会,便也跟着跪地认输。 其他本就被打得士气全无的将士们见状,也越发的没了斗志,手中刀剑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完全就是一副举白旗求饶的模样了。 居然这么快就认输了? 秦明兰眉梢一挑,和秦老爷子交换一个眼神。 秦老爷子二话不说迈步便要上前。秦明兰连忙抢先一步:“爷爷,我来!” “我和你一起!”李潇然赶紧也蹦跶过来,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既然这些人都已经放下武器了,那么危险性就大大降低,他正好抓紧机会来展现展现他的男子汉风范! 秦明兰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打算? 看看这家伙又笑得明晃晃的两排牙齿,她无语摇头:“你就跟在我身后,不要乱往前凑。”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没用的人吗?”李潇然很不高兴。 “你难道不是吗?”秦明兰反问。 李潇然小脸儿一沉,不高兴的昂起下巴:“今天小爷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男子汉大丈夫!” 说罢,竟是直接迈步上前,来到了柳将军跟前。 见到他出现,柳将军眼中一抹亮色一闪而逝。随即,又一抹刺眼的寒光从他袖中闪现! “小心!他身上还有武器!” 心中大凛,秦明兰连忙高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脚将柳将军给踢开。 “哇!媳妇救命!” 李潇然也看到了柳将军抽出来的刀子,顿时花容失色,抱着脑袋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呃…… 秦明兰嘴角狂抽,但一手还是下意识的将他给护在怀里。另一手则持刀,一刀就将柳将军举着匕首的胳膊给砍了下来! 钻心的剧痛袭来,但柳将军还没来得急叫一声痛,又一刀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劈来,直取他的项上人头! 这么快准狠的杀伐果断,除了秦明兰还有谁? 而且,解决了柳将军一个,她手腕一翻,云将军只觉眼前一阵寒芒闪过,紧接着脖子上一凉,生命便离他远去了。 然后,下一个,再下一个…… “天,这孩子怎么了?” 看着秦明兰就跟割白菜一般转瞬的功夫就见九皇子——不,应该说是平王爷更确切些——的心腹爱将们的性命都给收割了,饶是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秦老爷子都吓呆了。 二叔秦元堂就更不用说。呆呆的看了好一会,他小小声的问:“她是不是魔怔了?这么杀下去,那剩下的人只怕还不够她杀的!” 秦老爷子脸色一变。 这些人可是跟着平王爷谋逆的,甚至还牵扯上了教唆皇子的罪恶行径,此事回头皇帝必定是要过问的。现在他们杀了几个,还可以说是为了保护皇帝。可是现在,分明这些人都已经被他们制服了,也只剩下几个主动缴械投降的。要是都被杀了,到时候他们怎么对皇帝交代! 想及此,老爷子连忙大喊:“赶紧把她抓回来!” 然而平王妃见状却是柔柔摇头:“不用了,自会有人将她拦下的。” 秦明兰知道自己是魔怔了。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想发狂,她就是想杀人,她恨不能把这些人全都碎尸万段! 就在方才,柳将军拔出匕首的瞬间,她眼前猛地闪过似曾相识的一幕—— 就在半年前,在德州的客栈里,也是有人,趁他们不备,往她眼睛里撒了石灰粉,然后直接一刀砍向李潇然! 那一次,她便没有护住他。而这一次,居然还有人想要如法炮制? 罪不可恕! 伤害她的男人一次她都无法忍受,他们竟然还敢来第二次!简直就是找死! 那一次的罪魁祸首拔刀自刎,却不是死在她的箭下,那是这半年来都让她不能释怀的一件大事。那么现在,居然还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她怎么可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直接一刀劈过去,那叫一个轻松畅快! 她觉得压抑在自己心头的不畅终于都渐渐消逝了! “阿兰,阿兰!” 急切的呼唤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夹杂着婴儿的哇哇大哭,终于将她的神智给拉回现实。 秦明兰低下头,正好和李潇然忽闪忽闪的大眼对上。 “阿兰,你别再杀人了,我看的好怕。”咬咬唇,李潇然一手拉着她的袖子,一面小小声的道。 秦明兰莫名的心里一软,心头杀气顿消,握着刀的手也软了。 “而且,你看看孩子,他都被你给吓坏了!”李潇然连忙又道,看看襁褓上已然溅上血滴的儿子。 小家伙果然一双眼湿漉漉的,眼珠子却咕噜咕噜转悠个不停,看起来格外可爱。 “他是被你掐的吧?”秦明兰问。 李潇然一怔。“你胡说什么?” “这小子就和你一样没心没肺,他会被区区这么一点小场面就吓哭?”秦明兰轻嗤。而且,李潇然的没心没肺,再加上她秦家人的天生大胆,她的儿子绝对不会是胆小怕事之人!方才这么激烈的一波波震荡下,小家伙却依然睡得香甜,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正说着,便见小午儿长大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旋即便又闭上眼呼呼睡了过去。 …… 这臭小子! 李潇然哑口无言,便低下头,又拉拉她的衣袖:“好啦,咱们别说这个了。这人都快被你给杀光了,你好歹留下几个给太子他们呀!不然,到时候他又该来找我的麻烦了!” “哎,瞧三堂兄你说的!今日你们可是立了大功!这等穷凶极恶的乱臣贼子,便是被五马分尸都是便宜了他们!如今他们能死在三堂嫂的刀下,那倒是他们的福气了!”清浅的声音传来,依然是那么温和好听。 李潇然不爽的撇撇嘴。 这话你方才怎么不说?现在人都已经被他叫停了,他倒是知道要来当好人了!他最讨厌的就是他这见缝插针捡便宜的死德性! 听到这个声音,秦明兰也彻底沉静下来。连忙对太子那边点点头:“太子殿下好了么?” “差不多了。”太子点点头,冲她柔柔一笑,“还要多谢伯母给准备的药,不然孤这条命怕是真保不住了。” “这个你不用谢我,都是侧妃妹妹的功劳。”平王妃毫不居功,转头就将李侧妃给推了出来。 李侧妃笑吟吟的屈身行礼:“说来也多亏了太子殿下信任臣妾,也给了臣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然,臣妾全家只怕都已经万死难辞其咎了!” 他们都在说什么? 安庶妃倏地睁大眼。“王妃,侧妃,你们……你们居然……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这样对得起王爷吗?” 李侧妃冷冷瞥了她一眼,别开头。平王妃闻言却笑了:“桃蕊,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一句:从开始到现在,你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我记得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你都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以前是伺候我的,现在依然是伺候我……哦,对了,现在还多了个帮我伺候我男人的作用。但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玩意罢了,你哪来的底气来同我说这样的话?” 安庶妃脸儿又是一白。 李侧妃直接冷笑:“姐姐你还和这贱婢说些什么?直接将他们母子抓起来扔到天牢里去就是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与其白白浪费口舌,咱们还不如赶紧回去好好歇息歇息!这些天提心吊胆的,我都没好好睡过一觉!” 平王妃点点头:“你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李侧妃连忙笑嘻嘻的挽上她的胳膊:“我要和姐姐你一起!以后我什么都听姐姐你的,死也要和你死一起!” 平王妃眉头微皱,安庶妃见状却忽的大笑起来。 笑声凄厉,却又溢满了嘲讽,就像老鸨的咕咕大叫,听的人打从心底里难受得不行。 平王妃眉头微皱。“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两个女人背弃自己的夫婿,却还洋洋自得。你们以为你们这么做了就真能将功折罪了吗?我告诉你们,做梦!既然嫁给了王爷,那么你们这辈子就都和他休戚与共了!更别说,你们还都和他生了孩子!便是王爷事发,你们能和他和离了回归娘家,可是你们生的儿子呢?他们又该当如何?”安庶妃一脸嘲讽,出口的声音可谓是尖刻之极,“原以为王妃和侧妃这些年为了王爷来回奔波,尽心尽力,可是今天看来,你们也不过如此!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就更不用指望你们对丈夫掏心掏肺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才是一直对他掏心掏肺的那个人?”平王妃淡声道。 安庶妃高昂起下巴。 平王妃轻轻一笑:“也就是说,你才是真爱他的,你们之间的爱情才是最纯粹的。我们谁都比不上你?” “难道不是吗?”安庶妃傲然道。 平王妃嗤的一声又笑了。“桃蕊啊桃蕊,当初我便说你聪明有余,智慧不足。原以为跟了王爷这些年,你好歹也得有些长进才是。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我高估你了。丫头出身就是丫头出身,眼界狭窄,心胸也不够开阔,这是打从你生下来就注定了的!” 安庶妃被她说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又高昂起她高贵的头颅:“是,我是丫头出身!可是,就是我这个丫头却得了王爷全心的喜爱,盖过了你这个名门闺秀!便是现在,王爷也是打算立我为皇后,立我们的阿秀做太子的!以后的江山传承,也都落在我儿子头上!” 听闻此言,平王妃眼中的浅笑淡去了。 “皇后?太子?江山传承?”轻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嘲,“你们的逼宫已经失败了,他已然被俘,你们的儿子也已经成了个废人。我倒是想知道,你还怎么做皇后,他一个废人又如何传承江山?” 安庶妃眼神一闪,想说什么,但最终却闭上嘴,将头扭向一边。 李侧妃见状冷冷一笑:“姐姐,既然安庶妃坚持认为自己和王爷才是真爱,那咱们干吗不成全她呢?王爷就算落难,那也是王爷啊,身边总得有个人来伺候的,你说呢?” “妹妹言之有理。”平王妃颔首,“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和母后开恩,让安庶妃母子一同去侍奉王爷吧!儿臣想,既然王爷这么疼爱他们母子,若是能得他们朝夕相伴,想必心情也会舒畅得多的。” 太后娘娘早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打击得晕头转脑。她虽然纵横后宫多年,当初为了争宠也是各种阴险手段层出不穷,但那些大都是暗地里的,弄死人命自己也看不到。可是现在,亲眼看到这么多条人命在自己眼前说没了就没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暗叫造孽,藏在袖子里的佛珠转了好几圈。听闻平王妃的话,她也只能是长叹口气,满眼失望的看了眼还躺在安庶妃怀中昏迷不醒的大儿子,无力别开头:“这个逆子,哀家是管不住了。皇上说如何就如何吧!” 太子便忙道:“今日之事,伯母还有三堂兄三堂嫂功不可没。既然伯母都提出要求了,儿臣以为,还是可以满足他们的。” 皇帝本就身体虚弱,大晚上的又没睡觉,又急又气,吐了好几口血,如今已然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了。被两名内侍搀扶着,他艰难点点头:“那就照着这么办吧!以后的事情都交给太子去办,朕真要歇息了。” “是,儿臣领命。”太子连忙应道,恭敬的目送皇帝和太后娘娘前后脚远去,才收起笑脸,高声喝道,“来人,将平王爷,安庶妃,还有李秀然打入天牢!” “是!”一夜惊险过后,幸存的侍卫们也都长舒了口气。在庆幸保住一条命之余,也对闹出这么大事件的平王爷恨之入骨。 不过,平王爷乃皇亲贵胄,又是皇帝的亲生兄长,他们便是再恨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即将和他一道被送入天牢的安庶妃和李秀然便接收到了他们冰冷刺骨的眼神——他们可还没忘记,就是这个小妾还有庶子,居然胆敢挑衅平王妃和李侧妃的地位! 李侧妃也就罢了,平王妃可是当年名满京城的才女兼美女,这些年更是深居简出,隔三差五的便派人出门布施。京城上下,至少一半的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在京城百姓眼里,这位容貌美丽,面上永远带着浅浅微笑的贵妇人就是观音菩萨下凡,多少人在家里供的菩萨都是以她为模板制作的! 这么值得敬重的人,地位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丫头出身的庶妃给撬动了?还有她的儿子!李潇然再不济,在京城闹腾得再厉害,但怎么也没闹出过人命。尤其后来他还娶了天凤王朝的大英雄秦大将军!单是这一点,就足够叫人将他过往的劣迹全都抹掉了! 即便不抹,那又有谁能眼睁睁看着秦大将军夫妻俩被一个庶子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所以,接下来安庶妃和李秀然母子俩的美好生活,指日可待。 安庶妃也不是蠢人。她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些人眼中的恶意,当即便沉下脸,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大声道:“你们会后悔的!你们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他日我必定百倍奉还!连同你们的家人一起!” “哈哈哈!” 她的大声宣告换来的只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原来如此啊!既然如此,那小的们就更是要好生招待招待未来的皇后娘娘了。不然,要是到时候皇后娘娘您翻身打了大胜仗,小的们可真要一头碰死了!”一名侍卫一把将她给拽起来,直接往外头拖去,嘴上假惺惺的道。 另一人也一把抓住李秀然的衣领,直接拽了人就走。 李秀然疼得哇哇大叫,侍卫冷笑不止:“未来的太子殿下,您且忍忍,马上就到地方了,到了就不疼了,啊?” “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被人拖走,安庶妃和李秀然一脸恨意的低声呢喃,却都没被人放在心上。 事情发生在半夜,绵延到现在,天色早已大亮。天边露出一抹光亮,太阳眼看就要从地平线内跳出。 折腾了一夜,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幸好事情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秦明兰也深深的察觉出自己这才生产完的身体着实是和以往差别太大。紧绷的那根弦断开后,她便双腿一软,差点便软倒下去。 赶紧便让李潇然扶着,小两口将手头的事情扔给太子,太子妃一道回了东宫。 事情刚刚结束,还有许多后续事情需要处理。再加上此事乃平王爷主导,他们终究是脱不了关系。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京城里乃至南边的平王府都会出于查封状态。他们一大家子无处可去,现在也只有在皇宫里栖身了。 时隔半夜,再度回到自己暂居的地方,秦明兰却觉得仿如隔世。曾经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那么不真实,她想来想去只觉得疲惫不堪。 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不过擦了把脸,喝了半碗粥,便一头倒下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早已是日薄西山。耳边咿咿呀呀的充斥着满是口水的娃娃音,莫名让人的心境平和了不少。 秦明兰睁开眼,便看到自家儿子就躺在自己身边,白胖胖的小手小脚正不住的挥舞着,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正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才短短十天的功夫,这小家伙就已经脱离了刚生下来时皱巴巴红通通的小猴子模样。小皮肤粉嫩粉嫩的,小手小脚也跟吹气球似的多出来不少小肉肉。 摸一摸,软绵绵跟小馒头似的,可爱的让人真想小一口! 然后,就有人真的咬了。 “哇!” 立时,小午儿小嘴一张,放声大哭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泪珠不住的往外淌,小手小脚用力挥舞着,仿佛要将那个罪魁祸首给抓起来痛扁一顿。 可是他人小,手脚也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这般动来动去,却跟只仰面朝天的小乌龟一般,折腾了半天却无半点用处,反而憨态可掬的又让人欣赏了个够。 罪魁祸首就趴在他身边,盯着小家伙手舞足蹈的样子看了半天,才满意的露出一脸奸计得逞的笑。 秦明兰简直看不下去。 “有你这样欺负自己儿子的吗?”亏得他还自称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遇到比他狠的就往她怀里钻。现在面对自己软绵绵的儿子,却放心大胆的欺负起来了! 李潇然猛地一个哆嗦,脸上笑意一收,匆匆忙忙的扭过头来,艰难挤出一抹笑:“你醒啦!还困不困?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我叫人来伺候?” 心虚了。 可真是难得呢!这一位一向是就算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也依然昂首挺胸一副‘我就是做了坏事,不爽你来咬我呀!’的死德性。今天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居然也知道心虚了! 不用想,这问题肯定出在小家伙身上。 秦明兰白他一眼,连忙将儿子搂进怀里。 虽然母子俩相处的时间少,但血缘的羁绊就是这么奇妙。晚上在皇宫里时,小家伙被送入她怀里就安稳的睡了过去,期间那么大的动静也不过只被李潇然给掐醒了一下下。现在再次被她抱起来,小家伙就熟门熟路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那小脑袋却还不停的往她胸口里拱啊拱,哼哼哈哈的仿佛在寻找什么。 秦明兰眉头微皱,脸上也难得浮现一抹难堪。 李潇然见状,终于按捺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也会有今天!你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秦明兰恼羞成怒,狠狠瞪他:“我没有奶,怎么样吧?难不成你有吗?不然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我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有奶?”李潇然不爽撇嘴。 秦明兰嘴角轻扯,一把将小家伙塞进他怀里。小家伙不负所望,果然又一头往李潇然胸口拱去。 或许是因为和老爹不太熟的关系,在拱了半天没有寻到目标之后,他可没有在秦明兰怀抱里时好脾气,直接就嘴巴一咧,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打紧,随即一道清冽的泉水就飞射出来,将李潇然新换的衣裳给浇了个透! “哈哈哈!” 秦明兰终于觉得大仇得报,也放声大笑起来。 不愧是她的亲生儿子,都知道要帮亲娘报仇! 相反,李潇然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眼看着这小家伙不由分说就尿了他一身,这位爷的脸黑压压的跟锅底似的。如果不是看在这蠕动着的小家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秦明兰肯定,他估计直接把人给扔回床上的心思都有了! 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而是扯着嗓子对外高喊:“来人!叫奶娘进来!” 奶娘赶紧就进来了。一见李潇然的状况,话都不敢说,赶紧将小家伙就接了过去,一面喂奶一面给换了尿片。 青葱青竹几个见状,也都赶紧垂下头,轻手轻脚的伺候他换了衣裳,但李潇然的心情依然很恶劣。 尤其当看到小家伙在奶娘怀里吃够了奶,又打了个饱嗝,舒服的眯上眼,他更是火气蹭蹭的直往上冒:“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等你长大了,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 一面说着,还一面煞有介事的挥舞着拳头。 小午儿眼睛都没斜一下。小嘴里吐出个泡泡,愉快的靠在奶娘怀里睡着了。 李潇然气得够呛。 “李小午!” 这是他闲来无事给小家伙取的名字。既然大名要等孩子的爷爷来取,他就只好先取一个来玩玩了。 话音才落,便见平王妃笑吟吟的走进来:“这又是怎么了?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和个不满月的小家伙吵吵闹闹的,你也未免太有点当爹的样了!” 李潇然顿时僵硬如雕像。 一个大男人,和儿子赌气,被自家媳妇看到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现在居然连自己亲娘都来抓包了!更可气的是,在平王妃身边,还寸步不离的跟着一个李侧妃! 李潇然撇撇嘴:“这不是闲得无聊吗?母妃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们也无聊,便想着来看看小午儿。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孩子被你给抱走了,所以就往这边过来了。”平王妃笑道,伸手将睡着的小家伙从奶娘怀抱里接过来。 应当是这段时间经常被平王妃抱的缘故。所以尽管换了地方,小午儿也没有半点不适,小脑袋动了动,便又砸吧砸吧嘴,睡得格外香甜。 平王妃看得满眼是疼爱。“午儿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又聪明又听话,和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李潇然的脸瞬时垮得不能再垮。“娘,你确信我小时候和这小兔崽子一个样?” 平王妃不悦白他一眼:“你儿子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 “大兔子呗!”李潇然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平王妃顿时好气又好笑。 无语摇头,她招手示意李侧妃过来,两个女人围着个睡着了的小不点看了又看,啧啧赞叹个不停。 原本一直绕着自己转的娘现在完全就被那个小家伙给勾去了魂,直接将他冷落到一边,李潇然表示很失落,又傻傻坐回到了秦明兰身边,可怜兮兮的道:“早知道这小子生下来就是来分我的宠的,我是绝对不会让他有落地的机会的!” 秦明兰简直也简直无语:“你刚才不也挺疼他的吗?” “谁说我疼他了?谁说我疼他了!”李潇然立马就跟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我是看他不爽,所以故意抱过来折磨的!这叫折磨!不叫疼爱!” 欲盖弥彰。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不语。 李潇然一个人叫唤的没意思,渐渐的也熄了声音,慢慢又蹭过来,可怜巴巴的靠着她的肩膀小声道:“既然母妃这么喜欢他,那以后就让母妃带着他好了!你还是陪着我,心里眼里都只装着我一个,好不好?” 秦明兰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 “一把年纪了,还故意做小女儿状,你羞是不羞?” “只要你答应,我就不羞!” 秦明兰无语别开头。 那边平王妃和李侧妃也终于逗够了,再将小家伙放到秦明兰身边躺好,平王妃才看看四周围。 青葱等人立马识趣的退了出去,给他们带上门。 平王妃这才徐徐开口:“其实我们过来,还有一件要紧事。” “什么事?”李潇然便问。 平王妃看看李侧妃,李侧妃便道:“难道你们不觉得昨天晚上安庶妃的反应很奇怪吗?” “那个女人一直很奇怪。”李潇然道。 李侧妃一滞,平王妃也不禁压低声音低喝:“潇儿!”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李潇然无奈举手投降,“其实事情也很容易猜,无非就是老头子狡兔三窟,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呗!” 李侧妃眼睛一亮!“竟有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我猜的!”李潇然道。 李侧妃又是一滞,再看向平王妃,却见平王妃笑着点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猜的。” “而且,老头子这招后手一定准备的格外充足。不然,他们母子俩不会这么信心十足。”李潇然补充。 平王妃满意颔首:“潇儿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哪里哪里,都是母妃教导的好。”李潇然笑嘻嘻的稽首。 这假惺惺的德行,秦明兰简直看不下去。李侧妃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姐姐,世子,你们……你们难道不着急吗?” 这对母子,居然还跟闲聊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就歪楼了!天知道在知道平王爷的后路居然还没被堵死的时候,她有多着急,她又有多慌张!她真恨不能现在脚下就踩上一只风火轮,赶紧回去将自己的儿女们都好好保护起来! “现在着急也没用。”平王妃柔声道,“如今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等着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妹妹你说呢?”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着急怎么办? “哎!”看着她一脸的焦急,平王妃也知道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便拍拍她的肩,“既然都来京城了,那就去看看嫣然吧!你们母女也许久没见面了,她肯定很想你。” “我知道。”李侧妃点点头。 看着平王妃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论气度,论胸襟,自己和她比起来的确是差远了!枉自己还一度自以为勾住了平王爷的心,更以为自己连生了四个儿子,比她要强得多。可是现在,她分明有一种感觉:其实,是她自己不愿意再生吧?王爷也是她主动往外推出去的吧?不然,就以她的品貌,以她的手腕,哪个人能逃脱得了她的手掌心?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都已经迟了。事已至此,她除了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时间一闪而逝。很快,半个月又过去了。 那一晚,九皇子的攻城,平王爷的掠地,在京城内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过还好一切都是在夜间进行,也在天亮前就被解决了。等到天亮时,太子便命人发布告示,昭告天下九皇子等一干叛党杀入皇宫妄图谋朝篡位,已然伏诛。平王爷入宫救驾,伤亡惨重,自身更是不顾病体不远百里从天津城赶过来,如今早已是病入膏肓,只怕时日无多。为此,太子还专门去太庙为平王爷上了一炷香,祈求祖先保佑平王爷安然无恙。 而后,太子便派出人马,安抚百姓,重修被毁坏的城门等。京城生计不过稍稍受到一点影响,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顺便,坊间也传出消息:那一晚九皇子逼宫之时,碰巧平王世子和秦大将军都在。秦大将军连同秦家年逾古稀的老将军联手将叛军绞杀。而可怜病弱的平王世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凄惨的画面,竟是当场就被吓破了胆,回去就倒下了,直到现在都还没爬起来! 为此,街头巷尾又多出几声调笑,几声感叹。更有人为秦明兰这个大英雄居然嫁了这么个窝囊废深感不值! 而现在,这个一如既往被人视为窝囊废的平王世子李潇然正走在天牢阴暗的走道里。一手紧紧攥着秦明兰的手,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往她那边靠了过去。 “站好!”秦明兰不耐烦的推开他。但换来的却是李潇然更加无耻的纠缠。 “阿兰,这里好多人,好黑,好脏,好可怕!”在秦明兰身上蹭了又蹭,他娇娇软软的道,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在漆黑的路上格外的闪亮。 秦明兰嘴角轻扯:“你再装!” “人家是真的怕呀!”李潇然还真就给她装上了!双手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死死的箍住就是不松开。 秦明兰无力扶额。要是平时她这么装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他们可是在天牢,这两旁还有那么多哀嚎着的囚犯看着呢!而且,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平王妃和李侧妃呢!在两位长辈跟前,也亏得他脸皮够厚,这种事也干得下去! 不过想想这两天他的所作所为,想必平王妃和李侧妃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听听,后面可是半点异常的声音都没有。平王妃和李侧妃,两位自小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规行矩步,不急不慢的跟在他们后面,竟是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 连忙深吸口气,一再告诉自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就行了! 随着狱卒的引领,一行人来到天牢最下边的一间宽敞的牢房门口。狱卒打开了锁,躬身毕恭毕敬的道:“就是这里了!世子,将军,王妃侧妃请进!” 李潇然点点头,随手抛出一块二三两重的银子给他:“拿去喝酒去吧!这地方就留给我们了!” “是是是!太子殿下早交代过了,如果世子爷您想和王爷交流感情,小的们必须远远走开,千万不能破坏了您和王爷的父子亲情!”狱卒忙不迭将银子揣进怀里,一边点头哈腰的道。 又是太子! 想到那个人他就没什么好印象。李潇然恨得咬咬牙,心情瞬息恶劣起来。“赶紧滚吧!没你的事了!” “是,小的这就去了!”有了钱,狱卒脚下如有生风,一溜烟的就没了影。 那边,秦明兰已经将牢门推得大开,将平王妃和李侧妃先请了进去。 这件牢房……其实说实在的,简直可以说是中等装修的民居了!虽然论奢华开阔是远远及不上平王府,但这里区区一个牢房就占据了下面几乎一半的地方,比其他囚犯们小小的一个只容栖身之所要宽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而且牢房里铺着整洁的干草,前头还有一张小木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旁还摆着两本书。 烛光跳跃,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特有的清爽气味,令在肮脏的天牢地道里走了许久的人如蒙大赦,赶紧连吸了好几口气。 而就在这干净整洁的环境中,平王爷正坐在灯下,手捧一卷书,似乎看得入了迷。安庶妃跪坐在她身侧,轻手轻脚的挑着灯花。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愁苦,却丝毫不减宁静雍容。 好一个静坐读书,好一个红袖添香! 平王妃施施然上前,柔柔屈身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平王爷仿若未闻,淡定翻过一页纸。 李侧妃也上前一步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平王爷照旧不理睬,只管看自己的书。 安庶妃见状却是镇定不下去了。一个不察,火苗烧到她的手,她不禁低呼一声,平王爷赶紧放下书握住她的柔夷。“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被烫到了?” “没有。不过一点小伤罢了,以前做丫头的时候,这种伤多了去了,不打紧的。”安庶妃柔柔摇头,便要将手收回。 可是平王爷哪里肯?坚持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又吹,才又小心翼翼的握在手心里:“说了叫你别乱动,你偏不听!现在吃亏了,终于知道疼了?” 安庶妃被骂得低下头,娇娇软软的道:“婢妾知道错了,王爷你就不要因为这事和婢妾生气了。您本来身子就还没好……” “那也不是你害的!”平王爷道。 “王爷……”安庶妃娇羞不已的低叫。 这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画面,真是看得人牙酸。 不过,如果跟前两个人的面孔再年轻一点,身上的衣裳换得光鲜亮丽一点,身处的地方也换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嗯,那就是一出玛丽苏脑残剧了。秦明兰暗想。 李潇然的想法和她差不多。眼见此情此景,他忍不住冷哼一声:“真没看出来,老头子你居然也懂得风花雪月为何物?不过,你也未免太不挑了点,就这样的货色,也值得你这般温柔呵护?” 一听这话,安庶妃又是一个哆嗦,忙不迭要跳到一边去。平王爷自然不会让她走,便又死死握住了她的手,也终于舍得抬头看看自己唯一的嫡出儿子,但神色却是极端的不善:“你来这里做什么的?瞧本王是如何落魄的么?” “如果真想看的话,我会先跟太子打声招呼,叫他将你这里的特权全都撤了。”李潇然冷声道。 平王爷眼神一冷。“那你倒是叫人来撤啊!” “放心吧,迟早的事。”李潇然笑道。 平王爷冷冷别开头:“不管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既然已经看过本王了,那就赶紧走吧!本王不想再看到你们!” “既如此,那妾身就不打搅了。”平王妃从善如流,听话的又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李侧妃连忙跟上。 李潇然和秦明兰自然也紧随其后。 这群人,就这么走了? 这毫不留恋的态度倒是吓了平王爷一大跳。面色猛地一绷,他一拍桌子站起来:“站住!” 以平王妃为首的一伙人果然站住了。“不知王妃还有何吩咐?”平王妃柔声问。 平王爷冷冷看着他们,却发现那一群人就那样静静站着,一声都不吭,大有他不说话他们也绝对不会开口的架势! 心里不由暗暗自责:自己方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主动开口叫他们站住?这样,自己可就是落了劣势啊! 可是现在,一切也都由不得他了。深吸口气,他不得已主动开口:“你们这样兴师动众的过来,便只是为了来看本王一眼么?” 既然他开口了,平王妃一行人自然也都不端着了。 “我们为了什么过来,王爷你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不然,你们又何必故意做出这般悠闲自在的模样给我们看?”平王妃笑道,又施施然转过身来。 平王爷面上的镇定出现一丝皲裂。 “是吗?”浅浅一笑,“这么说来,你们是有求于本王了?” “有求谈不上。不过是来劝劝王爷,做事适可而止。现在皇上看在兄弟情分上还在帮您遮掩,您就见好就收,不要再闹腾了。不然,事情再闹大,将皇上太后心里头最后那点情意也给折腾没了,您这条命也就到尽头了。” 平王爷猛地沉下脸:“你是在威胁本王?” “呀,王爷您听出来了?”平王妃眨眨眼,唇角泛开一抹浅浅的笑。 平王爷眼中立时射出两道凶狠的光芒。一旁的李侧妃都不禁狠狠一个哆嗦,但平王妃却是稳如泰山,就连一丝头发都没有晃动一下。就那样给他看着,清清淡淡的道:“妾身不过是好心来劝您向善。但如果您非要以为妾身是威胁,那就当是威胁好了。不过王爷您应当知道,您现在已经身陷囹圄,外头的人再厉害,他们也再难将你们从天牢里救出去了。更何况……”顿一顿,“你寄予厚望的儿子已经废了。” “你闭嘴!”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被人残忍撕开,平王爷脸色陡变,沉声底喝。 平王妃却不管不顾,又往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既然人都废了,你们便是出去了又能如何?与其如此,还不如好好的趁机弥补一下。低个头,认个错,或许皇上看在您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能给您一个善终。” “善终?”平王爷冷笑不止,“这东西本王不需要!不成功便成仁,到头来不过是一死,本王早就准备好了!” “是吗?”平王妃点点头,“看来王爷您是心意已决。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妾身狠心了。” “你不是一直很狠心么?”平王爷咬牙道。就连牙齿缝里都渗出丝丝冷意,“都是本王瞎了眼!居然以为你端庄大气,定是不屑于做那等阴私之事的。可是现在本王才知道,什么大家闺秀,什么名门之后,统统都是狗屁!” “哦。”平王妃淡淡应道。 李侧妃此时也终于忍不住了:“王爷是现在才知道?妾身还以为,您早就知道了呢!不然,你为什么放着我们好好的大家闺秀不要,却偏偏要和那个贱婢真心相许?” “你也给本王闭嘴!”一个女人就让他气得够呛了,现在又主动挑出来一个,平王爷更气得不行。他还清楚的记得,就是这两个女人,她们联手毁了他苦心布置的一切,让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亏得他多年来一直洋洋得意,自以为将她们都玩弄在鼓掌之中。现在才发现,到头来被玩弄的人是他! 这个认知更令他不能接受,因而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 “闭嘴?哈哈,你欺骗我的感情在先,养废我的儿子在后,还差点就害得我的儿媳妇一尸两命。甚至,你还哄骗我李家来同你造反,颠覆这天下!这么多年的账,我都还没来得及找你算呢,你竟然叫我闭嘴?”李侧妃扯着嗓子尖叫。 其他的还好说,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媳妇,还有她差点就胎死腹中的小孙女……只要想到这些,她就止不住的愤怒,真想直接扑过去把这个男人给活活掐死! 他的心上人就是人,他心上人生的儿子就是宝,她、她的家族、她的儿女都就是草,命中注定要为他们做垫脚石吗?她也是南方士林大家的嫡长女啊,她的儿女也该是如珠如玉的被人捧着才对的呀! 可是这个男人,他偏偏就…… 但面对她的咄咄逼人,平王爷面色格外平静:“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本王从未强迫过你。” “是,你从未强迫过我。但是你却一再的对我提起你远在京城的王妃,在我面前展示对她的痴情,对她的思念,让我误以为你果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你却又若有似无的勾引着我,若即若离的和我保持距离,让我春心萌动,死皮赖脸的嫁给你,我的确是够贱的!甚至,成亲之后,你更是一副对不起王妃姐姐,对不起所有人的模样,又激得我绞尽脑汁的和她别苗头。甚至为了能在你心里头占据一个有利位置,我甚至连我的娘家都拖下水了!我怎么就这么贱呢?” 李侧妃大声说着,眼泪却流了下来。“你说得没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从未强迫过我。但是你勾引我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刻意引诱的结果!你敢不敢认?” “本王认。”平王爷点点头,“可是,这也得建立在你心甘情愿被本王引诱的基础上。否则,不管本王如何表现都是徒劳。” “哈哈哈,你说得对,你说的很对。如果不是我好高骛远,如果不是我眼空心大,我又怎会落入你精心设计的圈套?我的家人,我的儿女又何苦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李侧妃大哭大笑,几欲疯魔。 平王爷静静看着她跟个疯子一般大吼大叫。末了,才淡淡问出一句:“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半途而废了?” 李侧妃哭声一顿。 平王爷低下头,又翻过一页书:“李侧妃,本王以为你是极心疼阿默他们几个的。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李侧妃不解抬眸。不看平王爷,却是问向平王妃道:“姐姐,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平王爷面色一僵。平王妃柔柔道:“王爷的意思是,夫妻本是一体。你虽然不是他的发妻,但也是明媒正娶的。这些年在南边也尽足了王妃的派头,你生的几个儿女也是如此。现在,你们身上都已经打上了平王府的烙印。既然王爷出事了,你和你的儿女们也都摆脱不了。更何况你们都已经帮他到这一步了,如今半途而废,受到损伤最大的还是你的娘家。除此之外,还有阿默他们几个,以后怕是不知要何去何从。” 李侧妃眼中又划过一抹心疼,满身的气势淡去不少。 可见平王爷果真是抓住了她的软肋。也是,既然二十年前就能诱使她主动凑上来,献身献艺。二十年的夫妻做下来,平王爷对她的了解只会更深。只要他想,李侧妃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秦明兰看过去,果然发现平王爷眼中闪过一抹得色。 心中又不免一凉: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利用一个女人这么多年,在压榨出她的几乎所有之后,他居然还不肯放弃,还非要将她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也给压榨出来才肯罢休吗?李侧妃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才嫁给他! 她真想灭了这个臭男人! 尤其当听到平王爷有颐指气使的开口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心中有本王,更不是坚持为了儿女们什么都能付出的么?你便是这样爱本王的?你便是这样为你的儿女们争取一切的?本王看来,你心里最在意的也还是你自己!” 贱男人!找死! 拳头紧握,秦明兰一脚踏出去,差点就一拳挥了出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柔软的手掌牢牢将她的拳头握住。李潇然冲她摇摇头:“长辈的事,咱们做小辈的不要插手。” “可是……” “如果李侧妃能想通,那是她的福气。但如果想不通,就是现在你能让她逃过一劫,可到头来她还是会一头栽进去。”李潇然低声道。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她就是看不惯平王爷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她活了两辈子,却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将无耻无畏发挥到这个境地的! 那边,李侧妃早已经被打击得脸色惨白。身体晃悠了好几下,她眼中含泪,红唇微颤,好半天才艰难吐出一句话:“那,王爷觉得妾身该怎么办?” “那是你自己的事。”平王爷却道。 渣男!贱货! 秦明兰快气疯了!好想好想一个鞋底盖在他脸上! 听到这话,牢房内又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只有低低的翻书声不时响起,那细微的声音却仿佛什么东西在人心头轻轻刮过,微微的有些疼,声音也刺得难受。 “我知道了。”终于,李侧妃再度开口,却没有了方才的颤抖。长出口气,她擦掉泪珠,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徐徐道,“我知道我做错了许多事。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我将我的家人,我的儿女都带上了一条不归路。如今木已成舟,我便是再后悔也不可能了!” 她这话什么意思? 秦明兰心口猛地一缩,忍不住抬头看去。 听她这么说,平王爷面上浮现一抹愉悦,看似宁静的眼中也出现几分波光涌动。 “既如此,那我就只有——”闭上眼,深吸口气,李侧妃猛地睁开眼,“壮士扼腕,在事情还没有在彻底无法挽救的时候做出我最后的努力!” “你!”平王爷脸色陡的一变,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李侧妃,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已经错过不下一次了,那我就不能再错下去了!如今姐姐已经给了我一条出路,我自然是要往那边走过去的!”李侧妃高声道。说着话,她已然高挺起脊背,信步在平王妃身边站定。 平王妃这才释出一抹浅笑,轻轻执起李侧妃的手:“妹妹,辛苦你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比平王爷说的那些话都更加的熨帖。李侧妃终于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姐姐,我好苦,我真的好苦啊!你说我为什么会这么命苦?” 平王妃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你儿女双全,可比世上许多人都幸福多了!再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嗯,姐姐你说得对!”李侧妃点点头,连忙擦去泪珠,“又让姐姐见笑了。” 平王妃淡笑摇头。 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如今居然融洽得跟亲姐妹一般!平王爷脸色铁青:“本王却是不知,爱妃居然如此的好手段,竟连本王的侧妃都收服了!” 讥讽的语气十足。 平王妃依然不为所动,只淡声道:“没什么收服不收服的。我们不过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凑在一处又许多共同语言罢了。” “只怕你们最多的共同语言就是商议如何将本王扳倒吧?”平王爷冷哼。 “不,我们说的最多的是各自的儿女。”平王妃摇头。 平王爷一怔,平王妃又笑了。“难道王爷您还不知么?我们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心目中儿女的前程自然是重中之重。” 至于你这个男人?既然你有你的真爱,有你最钟爱的儿子,那我们自然是不用在意了! 这也正是李侧妃为什么会选择背弃你的原因。明知道支持你到底,她的儿女也最终会被你心爱的儿子欺压,她傻了才会倾尽家族之力把你们一家三口送上那个宝座! 平王爷啊平王爷,你用儿女来威胁她,难道我就不会用儿女前程来诱惑她么? 平王爷的脸色瞬时黑得跟锅底一般。 但是,这还不够。 “世子爷,南边有信来!” 这时候,一名小太监突然一路大叫着冲入天牢。 听得‘南边’二字,平王爷心口又猛地一揪,全副心神都放到了这个急速赶来的小太监身上。 李潇然却是对这个人的出现半点都不觉惊讶。随手一伸:“东西拿来。” 小太监毕恭毕敬的送上一份牛皮纸卷轴。 李潇然摊开一看,当即笑出声。“好!”连忙拉上秦明兰,“阿兰你看,终于又有好消息传过来了!” 秦明兰看看上头的文字,也不由绽开笑容:“果然是个好消息。” 而后,东西被传到平王妃那边,平王妃和李侧妃双双过目,两个女人也都释出一抹愉悦的浅笑。 他们高兴了,平王爷几个人可就有些扛不住了。那故作的镇定越看越僵硬,如今两个人就跟两尊雕塑一般杵在那里,硬邦邦僵直直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见状,李潇然扬扬手头的东西:“父王可知道这上头些的是什么东西?” 平王爷别开头。“这东西和本王有关系么?” “那自然是有的。”李潇然道,问向小太监,“你可是在太子身边当值的?” 小太监笑嘻嘻的点头:“没错!小的正是在太子的书房侍奉太子殿下笔墨的。方才太子殿下收到这封信,看过之后心情大好,便命小的赶紧给世子您送来的。还说,现在时候正好,天时地利人和齐备,世子您看到也一定会喜欢!” 李潇然嘴角扯扯:“他倒是会挑时候!” 再回头:“您老人家可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那又如何?”平王爷还在嘴硬。 李潇然冷哼,随手将东西一抛:“不如何。你自己看看便知道了。” 东西入手,平王爷也就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的。手脚慌乱的将卷轴展开,不过才看到前面几行字,他的脸色便刷白一片。当看到最后,勉强支撑着他的那一股精气神便彻底的泄了。一瞬间,他仿佛老了二十岁不止。 安庶妃跪坐在他身侧,自然也看到了上头的内容,瞬时俏脸上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镇定从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王爷!” 平王爷仿若未闻,只抬头死死瞪着李潇然:“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是!”李潇然重重点头。 “所以,你们刚才那些都是故意演给本王看的?” “没错!” “李、潇、然!”平王爷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三个字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双眼中已然血丝密布,道道火光喷射,几乎要将人给焚烧成碳。 “呀!阿兰救命!老头子好可怕,他要吃人了!”李潇然立马怪叫一声,一个闪身又躲到秦明兰身后。 秦明兰无语的连叹气都不想叹了。 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的将李潇然给牢牢护在身后,她坦然接受了来自平王爷的全部怒火。直到被瞪够了,她才开口道:“其实,这件事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 平王爷咬牙切齿的冷哼,明显不信。 “是真的。”秦明兰低叹口气,“一开始我们一直在猜测你们留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可是思来想去,我们始终找不到。直到后来,我们接到了一封信。” 平王爷眼神一闪,继续冷冷看着她。 秦明兰从袖中抽出一封早被揉得起了毛边,但依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拍在桌面上:“就是这一个,父王您不妨看看。” 平王爷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终究还是扛不住心头的疑惑,伸手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他的面色越发的凝重,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他道,无力闭上眼,“看来,还是本王小瞧了他。” “你本来就小瞧了他。”秦明兰道,连忙将信收回,又小心叠好放起来。李潇然站在一旁,瞪的眼睛都抽筋了,但秦明兰就是视若无睹! 她冷冷看着平王爷,眼中也没了往昔的敬重:“你以为你拿住了他的把柄,就能趋势他为你所用了么?那你就抬小瞧他了。他这人心眼小得很,最会记仇。谁欺负了他,他一定全都记在心里。当时不能报复回去,哪怕十年二十年后也会给人出其不意的一击!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会全心全意为我出谋划策,助我将罗刹国王庭都给灭了?他根本就是在为自己多年前惨死在老国王手下的父母亲人们报仇!他又为何会一心一意的为我付出,半分委屈也不舍得给我受?也不过是因为我当初给了他一碗饭,给了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而已!” 这种人,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所以,谁若是能给了他恩惠,那么自会得他无尽的报答。反之,谁若是惹了他,那么就等着被他打击报复吧! 而现在,平王爷居然胆大包天到去用秦明兰威胁他,还强迫他做了那么多事情,甚至逼得他在京城无法立足,不得已远走他乡……这份恨,这抹仇,他咽得下才怪了! 平王爷心里陡得一凉,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可是! 他还是不明白。“他到底什么身份,为何能调动整个罗刹国的大军?”甚至,就连罗刹国的新国王都听他摆布? 秦明兰轻笑。“王爷您还真以为他只是一个区区陪嫁侍女所生的儿子么?他的胆识,他的见解,他的计谋,可是一个侍女之子所能具备的?” “你的意思是?”平王爷猛地睁大眼。 秦明兰冷笑。“什么意思,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说罢,她心里头突然泛起一阵恶心,一点都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走吧!”拉上李潇然,她转身就走。 “哦,好!”李潇然连忙迈开腿一路小跑。 平王妃和李侧妃却并未跟上。 两个女人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淡淡的看着正襟危坐的平王爷,嘴角竟还翘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平王爷心里蓦地一阵发寒,手脚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既然已经被你们识破了,那本王便是彻底的输了。既如此,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本王落魄的一面你们还未欣赏够么?” 平王妃又幽幽叹了口气:“王爷您落魄了,妾身看在眼里心里又岂会好受?只是”,顿一顿,又长叹一声,“原本妾身过来,是奉了母后之命,来劝您主动低头认错的。可是您说什么也不愿低头,非要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既如此,妾身也没别的法子。现在,妾身还有另一项任务。” 话落,她拍拍手,立马一名宫人端着一杯酒走过来。 一见如此,平王爷噌的一下站起来。“你什么意思?陈柔,你想干什么?” “妾身奉母后之命,来送王爷您上路。”平王妃道,素手端起酒杯,“您在天津便身受重伤,为了营救皇上却不顾身体连夜赶到京城,与九皇子一党殊死搏斗,如今已是命悬一线。皇上虽然倾尽整个太医院来救治您,但这半个月来,珍惜药材不知耗费了多少,您终究是伤势过重,现在也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不然,一直让大家为您提心吊胆,这样不太好,您说呢?” 眼睁睁看着她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平王爷心里咚咚直跳,双腿发软,双手颤抖得厉害。他想后退,但是一双小腿却跟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挪不动半步。 一步,两步,三步…… 看着这个女人连同她手里晶莹剔透的玉杯越靠越近,平王爷猛地将目光射向一直跟在平王妃左右的李侧妃:“这便是你们的壮士扼腕之法?以本王一条命,换取你们所有人的一条生路?” “没错!”李侧妃用力点头,“王爷您登上大宝,日后我娘家连同的的儿子也都要为你所忌惮,打压什么的少不了。既如此,我为何不为我娘家人争取最大的利益?皇上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表现得好,他们绝不追究我娘家人的罪责,并允许他们继续在南边著书立说,开办书院。还有阿默他们,王爷您也尽管放心好了,王妃姐姐已经都为孩子们安排好了退路。” “原来如此。”平王爷颔首,才终于和平王妃对上眼,“果然一切都是你主导的。本王还是小瞧了你。” “王爷现在知道也不迟。”平王妃笑道,将玉杯高举过头,毕恭毕敬的送到他跟前,“这是母后钦赐的千日醉。王爷您喝了,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不过是闭上眼跟睡着了一般。这已经是妾身为您求来的最大的恩典了。” “果真是个莫大的恩典呢!”平王爷冷笑,却并不伸手去接。 此时,安庶妃也终于呜咽一声,又一头扑过来:“王妃,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王爷吧!你要想让我们死的话,那婢妾喝,这酒婢妾来喝便是!”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就要抢平王妃手中的杯子。 平王妃随手将酒一泼,冷冷看着她:“安庶妃你自有你的去处,你急个什么?王爷之后便轮到你了!” “你们放过他们!”听闻此言,平王爷也镇定不下去了,“毒酒本王喝了便是!但是他们母子……你们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他们一个弱女子,一个已经是废人了,便是活着又能如何?” “王爷您对安庶妃母子还真是怜惜呢!”听到他这般说话,平王妃眼中注入一丝冷意,声音却陡的一沉!“可是您难道不知道吗,女人的嫉妒心是世上最狠毒的剑。你当着我们的面这般护着他们母子,你可知道现在我们心中早已是嫉妒泛滥,恨不能将他们母子千刀万剐?你让我们留下他们的性命,可是留下这条命,你可知道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平王爷脸色又是一白。“陈柔,你不要逼本王恨你!” “妾身原以为,王爷您早就已经将妾身恨入骨髓了。”平王妃淡然道。 “是!本王是恨你入骨!可是,如果你胆敢在本王身后欺凌他们母子的话,本王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平王爷咬牙恶狠狠的威胁。 可是这话对平王妃没有任何威胁力。“王爷您如果做了鬼,还是先想想如何面对那些排队等着找您报仇的冤魂吧!等解决了他们,您再来找妾身不迟。” “你!”平王爷气得瞪圆了眼。 平王妃却不再看他,而是低头看向安庶妃:“放手。” 安庶妃一怔,不知怎的乖乖的就松开了手。 平王妃后退两步,又拍拍手,又一名太监出现。这一次,端在他手中的盘子里却是防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玉杯。杯中美酒晶莹澄澈,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煞是好看。 浓醇的酒香散发出来,在牢房内飘荡,不由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如果里面没有毒酒的话,饮下这酒当是人生大一享受才是。只可惜…… 平王爷不可置信的死死瞪着眼:“为什么是两杯?方才还只是一杯!” “王爷您也说了,那是方才。”平王妃淡声道,“母后吩咐过了,如果王爷您没有乖乖将毒酒饮下的话,那么现在,你们一家三口就要做出抉择了。两杯毒酒,三个人,你们中间至少牺牲两个人才可。当然,如果你们还是选择将两杯酒都倒掉的话,那么接下来母后又会命人送来什么,妾身就不敢保证了。” “你什么意思?”平王爷冷声问。 “就这个意思。”平王妃道,竟是不再看他们,而是对李侧妃伸出手,“妹妹,我们走吧!” “好呀!”李侧妃笑眯眯的点头,两个女人又手拉着手,亲姐妹一般亲亲热热的离开了。 而后—— 哐当!一声闷响过后,牢门又被死死锁上,再度留下平王爷和安庶妃,以及躺在床上手脚不能动弹的李秀然。 对了,原木矮桌上还多出来两杯晶莹易透的毒酒。 寂静,长久的寂静。 许久,安庶妃才仿佛反应过来,楚楚可怜的双眼中溢满了泪珠。她吸吸鼻子,小手轻轻握住平王爷的大掌:“王爷,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我们真要死在这里吗?” “你也看到了,我们最后一道屏障也已经被他们给破了。”平王爷叹息道。没有平王妃等人在跟前,他也没有了人前那股高高在上的威仪。如今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被狠狠打击过,直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的普通男人,普通父亲。 安庶妃的眼泪立马连绵不绝的滚落下来,双手毫不留情的往自己脸上扇去:“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王爷你也不会如此选择,那你也就不会落入今天的境地了!都是我的错!我该死!这酒就让我喝了吧!王爷您是皇亲贵胄,太后娘娘也是几次三番的给您制造了活命的机会。只要我们母子俩死了,您再诚心悔过,想必太后娘娘定会看在多年的母子情分上保住您一命的!” “你在胡说什么?不许你这样说你自己!”平王爷连忙抓住她的手。 安庶妃挣扎许久,始终挣扎不过,最终扑入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王爷!” 平王爷也不由红了眼眶。 两个人相拥低泣,一时哀伤无比。 却不知,躺在床上的李秀然嘴角轻扯,泛开一抹讽刺的笑。 那边平王爷和安庶妃相拥了许久,平王爷才放开了她。随即端起一杯酒,大步朝铺着稻草的床褥走去。 安庶妃脸色一变,跌跌撞撞的追上来。“王爷,您要做什么?做什么!?” “既然母后注定我们三个人中必须死两个。那么不管你死还是我死,他都是无法保全的。既如此,那还不如……”平王爷哽咽一下,“我们先送他走了吧!他本就手筋脚筋全断了,现在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可是,他终究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俩唯一的孩子啊!”安庶妃大哭不止,无力靠在他肩头捂住的发抖。 平王爷闭上眼。“本王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你也听到她们的话了,她们是必定不会放过他的!即便是他已经成了个废人!” 安庶妃身体一僵,终究缓缓站稳了身体。“王爷您说得对。” 这样,算是说定了? 李秀然抬起眼,看着跟前的父母,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冷。“父王母妃这是觉得孩儿无用,所以打算抛弃孩儿了么?” 平王爷脚步一顿,声音莫名失了几分底气。“阿秀,父王这是在助你解脱。” 安庶妃擦擦眼泪,坐在床沿将他搂进怀里:“可怜的孩子,你们父王他也是不想的啊!可是现在,什么情况你也都听到了。我们三个里,必定有两个保不住!所以,我和你父王也是没有办法,便只能先助你脱离苦海了。” 说完,便劈手夺过平王爷手中的酒杯,直接往他嘴里送。 李秀然自是不肯,连忙挣扎起来。 他一个成年男子,即便手脚不便,但力气也比安庶妃一个柔弱女子要大得多。更别说现在安庶妃现在是一只手了! 手中的酒杯都差点被弄泼了,她赶紧向平王爷求助:“王爷,您快来帮我按着他呀!这杯酒不能浪费了!” 平王爷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上前来将乱动的李秀然按住。 有了平王爷的帮忙,李秀然便是再挣扎也没用了。不过,他还是咬紧牙关,不管安庶妃怎么努力,他就是不张口。 安庶妃顿时急得又掉下眼泪来:“阿秀,你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放心,你先走一步,马上我们就来陪你了!” 李秀然不动,坚持死死咬住不松口。 安庶妃便又看向平王爷。“王爷,怎么办?” 平王爷眸色一暗,一把捏住李秀然的下巴,使劲往下一拽! 只听咔哒一声,李秀然的下巴被卸掉了。 “把酒喂给他喝。” “好!”安庶妃赶紧便将大半杯酒都送入李秀然口中。平王爷才又给他将下巴接上,安庶妃顿时又抱住他大哭不止。 清楚的感觉到甘甜醇香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李秀然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浇灭。如今,再挣扎也是徒劳,他便抬起眼,冷冷看着跟前满眼爱怜与歉意的父母:“杀了我一个,还有一个,你们打算派谁出来?” 安庶妃一怔,泪水涟涟的看向平王爷。 平王爷却悄悄侧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慈爱的看着李秀然道:“好孩子,你别恨我们。我们也是逼不得已。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是独自一人上路。黄泉路上,自会有人一路陪你到底。” 李秀然冷笑不止。“这么说,父王您是打算牺牲我们母子了?也是,您乃和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是您做出这么大的恶事,皇上也是念着兄弟之情的,太后娘娘也一再的给您知道了翻身的机会。如今,只要您亲手杀死我们母子,再将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想必太后娘娘和皇上也定会顺水推舟,将我们母子暴尸荒野,却大张旗鼓的将您迎回去。这样,您便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平王爷,也才能为我们母子报仇,对不对?” 平王爷被说的面上一阵羞赧,老眼中也挤出两滴泪来。“阿秀,你别说了,不要再说了!看着你这样,为父心疼,心疼死了!” “不说?马上都要死的人了,再不说,我就永远都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李秀然艰难一笑,复又抓住了安庶妃的手,“娘,我错了,你错了,我们都错了!你说我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什么呢?到头来,也不过一个一杯毒酒了结的地步。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安生过日子,说不定还能终老一生!” “我的阿秀啊!”看着儿子的脸上血色褪尽,安庶妃心疼如绞,抱着他大哭不止,“娘后悔了,娘真的后悔了!早知如此,娘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个寻常人家嫁了,这样也好比如今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娘眼前强啊!娘真的后悔了!是娘的贪心害死了你啊!我的阿秀!” “娘,你果真是这么想的吗?”李秀然问道,眼神逐渐涣散开来。 安庶妃哭着直点头。“如果这样的话,你便是跟着娘多吃些苦,但也好歹保得命在啊!是娘害了你,娘害了你呀!” “你说谎,说谎……”李秀然摇头,脸上满是讥讽。 安庶妃也不知看到没有,只管双手死死抱着他的头,不停的哭叫着后悔。 李秀然被抱得太紧,几乎不能呼吸。双手艰难的想要将她推开,却发现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略略动了几下,他便垂下手,嘴角的冷笑越发森然。 再斜眼往平王爷看去:“父王,事已至此,你可曾后悔过?” “父王……不悔!”平王爷咬咬牙,大声道。 “呵呵,父王你说的是真心话。”李秀然点点头,“只可惜啊,只可惜,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呢?终究是我太蠢了,我居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是我太蠢了!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我自作自受!” “他是谁?谁对你说了什么?”平王爷像是抓住了什么,连忙问道。 李秀然无力一笑:“除了他,还能有谁?你最聪明,最杰出的儿子——李潇然!” “他?他对你说什么了?” “说了什么,还有必要吗?我终究是比他蠢多了,我落到现在的境地是我自作自受,我认了!我心服口服!”李秀然到,猛地发出一连串大笑。 笑声格外凄厉,在阴暗的天牢里瘆人得慌。 平王爷和安庶妃听在耳朵里,心里都不由咯噔一下,抱着李秀然的手都不由一松,便让他咚的一声又掉落会床上。 “阿秀!” 立马察觉到不对,安庶妃见叫一声,赶紧又将儿子抱起来。可是已经迟了。李秀然早已经闭上了眼,只是面上的笑意却迟迟没有淡去。 嘭的一声脆响,桌上的油灯爆出一个油花,又令亲眼看着儿子死去的平王爷和安庶妃双手一个激灵。 “王爷。”安庶妃抬起头,楚楚可怜的小脸上早是泪痕密布,“阿秀他去了。” “本王知道。”平王爷沉声道,又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是本王对不起你们母子。如果不是本王坚持,你或许早已经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了当家主母。这样,也就不会经历现在的这些事了。” 安庶妃柔弱的依偎在他怀里,止不住的又抽泣了许久。 平王爷也温柔的拍了她许久,才又小声道:“既然阿秀已经去了,那咱们就让他安安静静的躺着吧!再也不要打搅他了。”也声音也哽咽起来,“本王欠他的太多了,这辈子是无法还了,便只有等下辈子再加倍补偿给他。” “阿秀知道王爷您对他的拳拳爱意,定不会怪罪您的。”安庶妃轻声道。 “但愿吧!”平王爷长舒口气,两个人轻手轻脚的将李秀然放回床上躺好,免不了又对着他的尸体落了几滴泪。 而后,二人手拉着手走回桌旁坐下,双双对着那最后一杯毒酒发起呆来。 忽的! 安庶妃一把抓起酒杯! “蕊儿!”平王爷低呼一声,连忙将酒杯夺了过来。 安庶妃泪流满面。“王爷,阿秀已经死了,我的命也已经去了大半了。既然如此,您就不如成全我吧!让我去下面陪着阿秀,在黄泉路上我们母子俩也好有个伴啊!” “你在胡说什么?要去陪他也该是本王才对!本王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平王爷义正词严的道,一仰头便要喝了。 安庶妃赶紧又一把抢过来。“不,让妾身喝吧!” “不,本王喝!” “妾身来!” …… 争来抢去,小小的一只酒杯在两人手中来来去去无数遍,却最终谁的唇都没有沾到半点。 最后,还是平王爷一不小心,一手轻轻撞了一下杯子。杯子便朝前歪去,安庶妃正在激烈的争夺喝毒酒的权利,红唇大张,一个‘来’字还未说完,顿觉口中一凉,干燥的唇舌被迅速浸润。愣愣闭嘴,不等他反应过来,半杯酒便已然落下肚去。 “啊!” 旋即立马反应过来,她赶紧将嘴里剩余的酒都吐了出来,但吞下肚去的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她爬到一边,一手死命的抠着喉咙,抠得自己作呕不断,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蕊儿!”平王爷看得满眼心疼,连忙又从背后抱住她,却一不小心将她的双手也给束缚了起来。 安庶妃催吐不能,只觉一阵天昏地暗,手脚渐渐无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就,她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平王爷被她的笑弄得莫名其妙。“蕊儿,你……你笑什么?” “我笑我为什么这么蠢,我居然听信了你的鬼话,我居然还妄想让你喝下这杯酒!可我怎么忘了,你既然都能将两个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区区一个我又岂会是你的对手?你要我死,我便只能去死了!” 平王爷脸色惨白,连忙放开手。“蕊儿,你竟是这样看本王的?本王对你的情意,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这些年本王对你的付出,你难道都没看到吗?” “我清楚,我也看到了。可是,那又怎样?”安庶妃冷笑不止,“你口口声声说着最爱我,最疼我给你生的儿子,你还说要将最好的都留给他。可是到头来,你给他但就是一杯毒酒!你对我的爱,终究也是用一杯毒酒了结了!” “本王没有……” “你有!”安庶妃冷冷打断他的辩解,“诚然,你爱我。可是,你更爱的还是你自己!” “蕊儿……” “你不要再叫我了!我受够了你的虚情假意,我也不想再这般同你虚情假意下去了!”安庶妃疯狂大叫。 平王爷猛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了,我和你是虚情假意!我根本就不爱你,我其实讨厌死你了!我最恨的就是你碰我!”安庶妃扯着嗓子大叫,“如果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你以为我会勾引你么?如果不是因为小姐为你着迷,我会拼命的将你从她身边抢过来?如果不是为了当皇后,我会二十年如一日的在你跟前扮可怜,和你偷偷摸摸的玩什么浓情蜜意?你知不知道,每次看着你这张脸我都想吐,听你一口一个蕊儿的叫我都想一刀劈了你!你这种无情无义虚情假意之徒,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爱上你!” “你再说一遍!”平王爷面色猛沉,声音也陡的阴冷下来。 “再说一遍又如何?既然你都能为了自己活命牺牲我和我儿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之所以跟你,不过就是为了打击小姐,好做皇后,将她永远踩在脚下罢了!既然你满足不了我这个愿望,我又何必还和你假惺惺的演这种戏?我想想这些年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就恶心!”安庶妃尖声道。既然撕破了脸皮,她也就不再扮什么温婉了,直接一脸狰狞的尖叫起来。 “你、再、说、一、遍!”平王爷咬牙一字一句的道,双手不受控制的掐上她的脖子。 “再说一遍也是一样,我后悔了!我当初就不该轻信你这样道貌岸然之徒也能谋朝篡位,当初我若是直接勾引了皇上,说不定现在我的儿子早就是太子了!还不用担上一个逆臣贼子的称号!”被勒得脖子几乎喘不过气,安庶妃依然恶声恶气的和他对叫。 “你找死!”平王爷怒目圆睁,血丝遍布的双眼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安庶妃只是笑,拼命的笑,丝毫不为他恐怖的模样所慑。 笑着笑着,她的音调也渐渐降了下去。终于,脖子一歪,她也踏上了黄泉路。 只是平王爷却还深深沉迷在气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双手死死卡掐着她的脖子,他咬牙切齿的低吼:“贱人,你竟然敢……你竟然敢!本王这么疼你,这么爱你。二十多年了,本王一直放在心上的只有你,本王所有的心事也只和你一个人说。本王疼爱你生的儿子胜过其他任何人,本王甚至都已经打定主意要牺牲其他所有儿子为你儿子铺路了,可你居然对本王说这种话!你该死!你居然敢欺骗本王!你们全都该死!本王真是瞎了眼!本王瞎了眼!” “天哪!” 李侧妃吓得花容失色,禁不住惊呼出声。 平王妃连忙拉她一把。李侧妃冷不丁一个激灵,回头一看,赶紧拍拍胸口:“姐姐!你差点吓死我了!” 平王妃无语看她:“看够了没有?” “看够了看够了。”李侧妃连忙点头,赶紧跟着平王妃往外走去。不过想想方才偷窥到的一幕幕,她还忍不住心有余悸,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得意,“搞了半天,原来那个贱人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她是真心对王爷的呢,结果却是这样!果然我还是太小瞧她了!” “你的确小瞧她了。”平王妃淡声道。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李侧妃眨眨眼:“姐姐,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她会果真对王爷没有任何感情?”平王妃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挺不错半点感情。 李侧妃愣了愣。“说起来倒是不可能。就是养条狗还会养出感情来呢,更何况是人!而且这些年王爷对他们母子着实不俗了。就算真是快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所以?” “所以?”李侧妃又想了想,旋即想明白了!“我知道了!竟是如此!真没想到,这个贱婢居然对王爷爱到这个份上了,甚至宁愿赔上自己和儿子的性命也要帮他脱罪!” 平王妃颔首,轻叹口气。“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只是,眼界终究还是太窄了点,聪明有余,智慧不足啊!” 又是这句话。不过,对于平王妃的评价,李侧妃是深感赞同。 安庶妃是聪明。不聪明的女人也不可能在她手下优哉游哉的活这么多年,还安然养大了一个聪慧的儿子。但是,在智慧的平王妃面前,她还是根本就不够看! 所以,到最后,还是平王妃更高出一筹! 而后,她又听到平王妃长叹口气。 李侧妃不解。“姐姐,事情都已经了了,你为什么还要叹气?” “我是在想,王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或许想不到。可是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想清楚其中的关键。到时候,他必定是要后悔的。那时候,不知他心中会是如何感想?感叹安庶妃的痴情,还是惊叹她的绝情?亦或是,感动于她的舍身付出?”平王妃说着,又叹口气,“自古情字最伤人,古人诚不欺我也。” 李侧妃莫名听得寒毛直竖! 这个女人,她好毒!好毒啊! 简单几句话,两杯毒酒,便离间了安庶妃和平王爷乃至李秀然三个人的关系。更令得平王爷亲手结果了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的性命。到头来,安庶妃和李秀然死不瞑目,等平王爷回过神来,必定后悔不迭。如此一来,便是将他们三个人都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但从头至尾,她的纤纤玉手上都没有沾上半点血。 她一直都是最最高洁无辜的! 果然,父亲说得对。和历经风霜的平王妃比起来,自小养尊处优的她还是差远了!她服了,心服口服! 心中也莫名生出几分惧意,她乖乖低下头,跟在平王妃身后走出去。 天牢门口,秦明兰和李潇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都办好了?”见到母亲出来,李潇然便问。 平王妃颔首。“好了。” “那就好。”李潇然点点头,伸手将她扶下来,“娘亲小心台阶。” 平王妃微微一笑。“都当奶奶的人了,我自是会小心的。” 几人出了天牢,踏入马车,回到皇宫。一路无话。 马车停在宫门口,几个人下得车来,却见一辆马车正守在那里。见到他们出来了,车里的人儿也赶紧步下马车,步履匆忙的迎了上来。 “嫣然?你怎么来了?”见到女儿,李侧妃心里不是不高兴的。只是,想到前些天才和女儿见过面,而且她才刚嫁入婆家不到半年,手头事情繁多,哪里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而且,看样子她分明就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李嫣然快步上前,冲几个人一一行过礼后,便眼巴巴的看向了李潇然:“大哥,我听说父王埋在南边的暗桩都被拔了。那夷然呢?你们有没有看到她?” 李潇然沉默不语。李侧妃却是脸色骤然一变! “嫣然,你好好的不在婆家侍奉相公,孝顺公婆,怎么有心思跑到皇宫门口来的?赶紧回去!外头的事情和你不相干,你也不要多管了!” “侧母妃!”李嫣然低呼,“夷然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难道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吗?” 李侧妃别过头:“她罪孽深重,我既然劝不动她,那就只能当做没有生过她了。从今往后,你也别再将她视为姐妹,好生做好卢家大奶奶便是了!” 李嫣然咬唇,再度求助的看向李潇然以及秦明兰:“大哥大嫂,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一个两次三番陷害自己至亲,至今都不思悔改的人,你觉得我们有必要护着她吗?”李潇然冷声道。 秦明兰也冷冷摇头:“这种人,若是在军营里,第一次发现必定杀无赦!” 所以说,能放任她欢蹦乱的活到现在,已经是他们法外开恩的结果了! 李嫣然垂下头。“我当然知道夷然她作恶多端,可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妹妹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道离开南边到了北边。好些时日都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我身边好姐妹本就少,如今她也去了,那我……” “身为卢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你以后来往的人还会少么?”平王妃忽的开口。 李嫣然一怔,愣愣抬起头。 平王妃面色平静,目光柔和,声音一如她的人一般淡淡的。然而出口的声音却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嫣然,你别忘了,如今你已经嫁为人妇,日后是要游走在京城贵妇圈子里的人。为贵人者,最忌讳的便是心慈手软。你不拿出刚硬的态度,雷厉风行的手段,谁会臣服于你,谁又会高看你一眼?京城这个地方,别的东西不多,贵人却是层出不穷的。我似乎记得,卢大公子下面还有一个嫡出的弟弟?卢二公子定下的姑娘是卢夫人娘家侄女吧?” 李嫣然脸儿一白,随即又肃容端立:“母妃教训的是,是女儿太过儿女情长了。女儿知错,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见她如此,平王妃微微出了口气,才又慢条斯理的道:“其实,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没有半点人情味也是不行的。更何况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样吧,等日后将人送回京城了,我去向太后求个恩典,准许你们再见一面,让你送她最后一程,也便是全了你们这份姐妹之情了。如何?” “女儿多谢母妃!”听得最后,李嫣然激动得双眼含泪,忙不迭跪地行了个大礼之后,才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一行人入宫,平王妃和李侧妃就在太后娘娘的寝宫慈宁宫一侧的偏殿歇息了。秦明兰和李潇然送她们过来,又去太后娘娘处将小午儿抱了回去。 关上门,李侧妃也支撑不住了。“姐姐,你说夷然她……” “嘘!”平王妃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此处不宜说些私密事,你我还是小心些为好。” “我知道,我知道。”李侧妃连连点头,“可是,我就是想知道,事情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夷然她才十六岁不到啊!” 哎! 平王妃在心中长叹了口气。果真是女校其母。李侧妃看似手腕强硬,高高在上,但其实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然,她也不至于被平王爷跟洋娃娃似的摆弄了这么多年了!不过还好,她至少耳根子不软,心思也还算清明,好歹在最后一步上没有再踏错。只是事关自己的孩子,她终究还是扛不住了。 李嫣然在性子上大都随了她。不过一小部分上还是遗传到了平王爷的心硬。所以,那丫头只要时刻警醒着自己,倒也不会出什么大错。 “妹妹,你听我说。”执起李侧妃的手,平王妃柔柔开口。 “姐姐你不用说了,其实我都知道的!”李侧妃摇摇头,低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角流出的眼泪,“那孩子是我没有教养好。如今她既然能背弃生她养她的亲娘,还有她的亲姐以及兄弟们,却巴巴的去帮一个下贱的庶子,可见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是非之分。我也早对她绝望了。只不过本着母女亲情,我不愿意去承认这个事实罢了。算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多说了,她若是真被抓住遣送回来,我也不想再见到她。姐姐你们随意处置她吧,我就当做……当做没有生过这个女儿罢!”终究还是心伤难耐,她艰难吐出最后一句话,便捂着脸转身狂奔而去。 平王妃静静目送她的身影远去,才撇撇唇,施施然坐下了。 王嬷嬷小心送上茶水:“王妃出去一趟,可累着了?要不要回去躺躺?” “不用了。”平王妃摇头微笑,“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累?我先歇一会,回头咱们再去收拾东西。” “收拾什么?”王嬷嬷不解。 平王妃神秘一笑:“自然是为我的小孙子收拾住处呀!” —— “我要往南边去一趟。”回到东宫,秦明兰突然道出这么一句话。 李潇然的脸色刷的黑漆漆一片。“你还没忘记他?” “没错。他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这辈子都是放心不下的!如果这次不去,只怕这辈子便都没有机会了!”“我不准!” “我已经决定了。” “秦明兰!” “你叫我秦大将军都没用!” “你你你……”李潇然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木有气得直跳脚。心一横,他直接扯着嗓子大叫,“你到底还有没有点为人妻为人母的自觉?孩子才刚生下来多久,你就又要往外跑!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什么大将军了,你是我媳妇,我儿子的亲娘!” “我知道。但是,我也是他的好兄弟。” 啊啊啊! 李潇然要抓狂了! 这女人!这女人!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偏偏就娶了个这么不像女人的女人? 这还不够。两人正对峙着,外头太子又迈着潇洒端方的步子进来了。看到夫妻俩剑拔弩张的木有,他当即来了兴致:“哟,这又是怎么了?” 说着便不赞同的看了李潇然一眼:“三堂兄,不是孤说你。都已经当爹的人了,做人就不要太任性了。多学学孤,沉稳镇定些,也好给儿女做个榜样。” 我呸! 李潇然真想唾他一脸!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家伙这般道貌岸然的德行了!现在他居然还好意思教训他?也不看看他自己的儿女有哪个是他亲手教养大的! 立马拉下脸:“你来干什么的?” “哦,孤有事找三堂嫂。”太子仿佛这才想起来,连忙又对秦明兰送去一抹温柔的笑靥。 论相貌,太子自然没有李潇然长得好看。不过现在,李潇然上蹿下跳、一双眼瞪得跟乌骨鸡似的,着实没什么美感。相较而言,反倒是一直淡淡的太子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温文尔雅,那恰到好处的微笑令人身心愉悦。她因为接连几件事而被扰得有些烦躁的心也不由自主的宁静不少。 眼见此情此景,李潇然更气得厉害,当即一把将秦明兰给拉到自己背后挡得严严实实的。 “哎!”见状,太子又摇头,“三堂兄你居然如此不自信?你生的花容月貌,和三堂嫂连儿子都生了,难不成还以为孤能将三堂嫂从你手中抢走么?孤可不是这么不顾礼义廉耻的人。再说了,即便孤有这个心思,也不敢面对天下的悠悠众口啊!” “你可以直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吗?”李潇然冷冷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这人就是这么无耻,偏偏在人前还端得人模狗样。而那些眼睛被狗屎糊住的人居然也信了! “哎!”面对李潇然的穷凶极恶,太子就表现得越发的谦和有礼。不过这人好歹知道李潇然的底线在哪,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踩,只笑道:“知道三堂嫂有意要往西边去,正巧孤也有一件要事要托人去办,如此交付给三堂嫂正好。” “她没说要去!” “我答应。” 夫妻俩同时开口。话刚出口,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李潇然愤愤别开头,秦明兰冲太子无奈一笑:“什么事情?” “其实这个三堂嫂你心里应该有底了才是。如今平王留在南边的叛党还未被完全捉拿归案,再加上罗刹国老国王的旧部也还在四处游荡。孤以为,现在正需要派人过去将一干余孽一网打尽。顺便,那些平王的心腹也要被缉拿回京,也便一道问罪。”太子忙道。 秦明兰颔首。“我知道了。” “那不知三堂嫂打算何时动身?” “就这几天。我先将手头的事情安排一下。不出三天。” “好,孤知道了!”太子颔首,“期间如果需要什么,三堂嫂只管差人来要。” 秦明兰点点头。“多谢太子殿下。” “不用客气!”太子笑眯眯的道,“既然如此,那孤就不打搅你们夫妻团聚了。等到离开那日,孤再来送行!” “不用你送!她不走!她哪里都不去!”看着太子迈着潇洒的步子朝外走去,李潇然追上去一通大叫。 可太子就跟没听到一般,继续大踏步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李潇然恨得牙痒痒。冷冷回头,谁知道秦明兰也不理会他,竟是直接扭头就回房去收拾东西了! “秦明兰,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李潇然连忙追上去,气呼呼的问。 秦明兰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心意已决。你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的话,我也没办法。” “你你你……”这将他的抗议当做无理取闹的态度实在是太伤人了!李潇然觉得他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只是秦明兰视而不见,竟然真的摊开一个包袱开始往里头扔衣服了! 心里很是不爽,他径自走上前,直接横躺在了包袱皮上。 秦明兰满心无力:“你别闹了好吗?我是有正经事。” “谁和你闹了?既然你要走,那好,带上我!没我跟着,你哪里都别想去!”李潇然四肢摊开,要死不活的道。 秦明兰眉头微皱:“外头很辛苦。” “那又怎么样?” “你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只怕过不惯那么艰苦的日子。” “我不管!我就要去!你不带我,就休想走出京城半步!” 看样子,他是待定注意非要跟着了?秦明兰抿抿唇:“你确定?” “我确定!”李潇然定定点头。 “那好吧!”秦明兰颔首,“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没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李潇然也用力点头,一脸坚定。 —— 三天后。 一小队二十人的人马从京城出发,一路往南边疾驰过去。 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不到十天的功夫,他们便已经到了南京城外。 现在的南京城早不是当初秦明兰和李潇然过来时的情形。 原本最热闹繁华的北城门外被辟出大片大片的地方供朝廷的军队驻扎。高高的城楼耸立,两扇铁门朝两旁打开,就仿佛两个冰冷的战士,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 还记得上一次,他们大年初一那日也是从这里走过,那时候城门口还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但这一次,最最普通的一天,在城门里进出的人却稀稀拉拉的,少的可怜。 “将军!” 范大等人早听到消息,赶紧便迎了出来。 秦明兰颔首,翻身下马。范大连忙伸手想去将李潇然给扶下来,但秦明兰却早先一步将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七八天的快马加鞭,路上不过休息两三个时辰,李潇然早被颠得不知今夕何夕。一开始他还逞能非要一个人骑一匹马,但不过第二天下午,他便扛不住了,乖乖的上了秦明兰的马,两人共乘一匹。到现在,他几乎就是挂在秦明兰身上过来的。 现在下了马,他也依然双手死死抱住秦明兰不放。 范大见状,脸上的鄙夷丝毫都不加以掩饰:“将军,您怎么把世子爷也给带来了?” “夫妻本是一体。更何况,我们是一道奉了圣命过来办事的。”秦明兰将他的态度收入眼底,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悦。 范大发现了,赶紧低下头:“原来如此,属下知道了。那么现在将军您和世子是要去交接这边的事情么?” 秦明兰看看早被折腾得面黄肌瘦的李潇然,眼中划过一丝心疼。 “先准备热水热饭,让我们沐浴更衣,休整一下再说吧!”她道。 范大一愣。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以前他们经常的十天半个月都不洗把脸,吃饭喝水什么的不重要,先将军情传递完了才是最要紧的!可是现在…… 目光转向跟条死狗一般挂在她身上,还在不住哼哼的李潇然,他立马明白了。 嘴角不屑轻嗤,但还是恭敬颔首:“是,属下这就命人去安排!” 迅速找来人吩咐他们去准备热水热饭,范大亲自领着秦明兰往里走。一面走,秦明兰一面观察着里头有条不紊的情形,暗暗点头:“这里情况如何?” “好,好得很!”范大连忙点头,“我们听从军师的建议,佯败之后并不与九皇子的军队多做纠缠,而是趁着他们与平王爷对峙之际赶往南边,果然发现这里多股势力正蠢蠢欲动。后来京城那边传来九皇子逼宫失败,并平王爷重伤昏迷的消息后,整个南边便沸腾起来,甚至有人扬言是皇上有意要借此机会除掉平王爷。更有人借此机会又要起事作乱,我们采用军师的妙计,一开始听之任之,来了一招放任不管,随后引蛇出洞,果然将一干主犯都一网打尽!虽然有些人瞧着苗头不对逃了,但这些天也都被我们抓得差不多了。今天小将军便又出去追击姓周的一党了。这些人抓住,这些逆党便都抓得差不多了。” “很好。”秦明兰满意颔首。 果然,有田青在,一切都不用她担心。他总是能将一切都计划得完美周到。 旁边的李潇然见状,一颗心酸溜溜的简直就跟泡在了醋缸里似的。双手跟八爪鱼似的死死抱着她的胳膊,他忍不住便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秦明兰的心绪果真就被转移了过去:“你怎么了?” “我好累,我好饿,我的腿好疼。”李潇然忙道,可怜兮兮的眨巴眨巴眼,眼中有可疑的水光涌动,“你说我的腿会不会废了?” “别胡说!”秦明兰立马虎下脸,小心翼翼的扶着他朝里走。 李潇然立马抬起头冲范大得意一笑——小样,和小爷我斗?也不看看咱们的差距有多大!我不过随便一句话就能将她的全副心神都勾过来了! 范大冷冷瞪他一眼——一个大男人,在女人跟前装柔弱,你也好意思?真不想承认我这个大老爷们和你是一类人! 只要能达到目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潇然完全不以自己下作的手段为耻。在他看来,只要能看牢了秦明兰,被她时时处处的关心呵护着,那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那些……和他没关系啦! 范大早就收拾出了一个单独的营帐给他们。热水热饭也很快就被送过来。只是李潇然一路奔波,早累成一条狗。不过是在热水里泡泡,人便累得昏睡过去。秦明兰把人从水里拖出来,给他腿上磨破皮的地方上了药,便将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不过随便吃了几口饭,便出去和范大等人汇合了。 此时,秦明岳刚好也已经回来了。 姐弟二人再次团聚,秦明岳立马就跟只欢快的小鹿一般蹦了过来:“大姐!” 秦明兰立马往他头上敲了个爆栗! “嗷!”秦明岳疼得抱头低叫,“大姐你怎么见面就打人啊?” “习惯了。”秦明兰冷声道。 秦明岳委屈的扁扁嘴:“大姐你不能这样。现在我好歹也是一军统帅了,你在我的人跟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你需要么?”秦明兰低哼,斜眼看着他。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经过这段时间的战争洗礼,秦明岳长大了不少。原本身上的生涩之气已然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个头拔高了大半个脑袋,俨然已经超过了她。那一身皮肤也更黑得发亮,和一口白牙形成鲜明对比。挺拔的身子在一身甲胄的衬托下更显高大英朗。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不见,这孩子居然就已经成熟了这么多,即便和她站在一起也并不先稚嫩了! 心中突然有一种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小鹰终于脱离了自己的怀抱,开始展翅翱翔蓝天的感觉。秦明兰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连忙整理一下心情,她再看看四周围,便又皱起眉。 “大姐你在找什么?”秦明岳忙问。 “他呢?”秦明兰问。 “他呀!”秦明岳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却略有些迟疑。 秦明兰心口倏地一紧。“怎么回事?” “他走了!” “什么!?”秦明兰低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秦明岳小声道,“原本他帮我们将这里的一切都摆平后,我本是劝他留下来,至少和你见上一面再走的。可是他身边的人一个劲的催,他扛不住,便只得走了。” 如果真心想留下的话,不管别人怎么催,他都会置若罔闻的吧?秦明兰心里塞塞的,但还是忍不住问:“走了多久?” “三天了。” 三天! 秦明兰握紧拳头。 那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闭上眼深吸口气。“那他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啊,那个留了!”秦明岳赶紧点头,“他说,此次一别,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不过,他会永远在心里记住大姐你的大恩大德,永生永世不忘。”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亏他也说得出来! 那个混蛋!他绝对绝对的就是故意的!如果就在眼前的话,她肯定已经一拳招呼过去了!只可惜,现在…… 秦明兰眼眶一热,连忙深吸口气。“那些人呢?你都抓回来了?” “对,已经抓住了。大姐你要不要去见见?”秦明岳忙道。也知道秦明兰这个话题转得十分生硬。但这些年秦明兰和田青之间的感情他是看在眼里的。其实当初田青非张罗着要走时,他心里也不大乐意。田青走后,他一个人还闷闷不乐的好久呢!那么以大姐和田青的关系,只怕现在大姐心里更不好受吧?他虽粗枝大叶,但好歹不蠢,便赶紧将这个话题搁置在一旁,一本正经的同她聊起正事来。 秦明兰颔首。“自然是要见的。” 那些人都被关押在军营北边的几个帐篷里。秦明兰过去了,大略扫了一眼,心里便有了底:都是平王爷在南边的旧部。有些她上次过来有些印象,余下的也都见过画像。 这些人她都不用审,直接带回去京城,交给皇帝便可。 不过,目光一扫,当看到蜷缩在一角的某个娇弱的身影,秦明兰刚抬起的脚步又忍不住放下了。 “她便是你今天特地跑出去抓回来的?”秦明兰问。 秦明岳赶紧点头。“可不是吗?大姐你是不知道,这丫头狡猾得很,之前就给她逃了好几次。这次差点又让她跑了!亏得军师事先给我留下了锦囊妙计,不然,我今天只怕都没法向你交差了!” 说完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赶紧闭上嘴。 又听到那个名字被提起,秦明兰心头微微一抽,淡淡颔首:“把她拎出来,我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好!”眼见姐姐居然没有发怒!秦明岳心里大呼侥幸。秦明兰有什么吩咐,他自然是照办不误! 很快,那个人便被送到了军营中专用于审讯烦犯人的地方。 秦明兰冷冷看着那个丫头被人押送进来。一身粗布衣裳包裹着她的玲珑娇躯,头上胳膊上没有任何金银饰品,一头长发不过随便挽了个髻,用粗布包了。脸上也抹了灰,将她清丽的容颜彻底遮掩起来。乍一看去,她都差点要将她当做一个普通村妇了! 秦明兰禁不住冷冷一笑:“这么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到你。” 女子抬起头,唇角轻扯:“成王败寇。既然被你们抓住了,那要杀要剐随你便!” 那双和李侧妃如出一辙的翦翦水瞳,还有那标志性的撇嘴,这人不是曾经跟随在九皇子大军一路行进到天津的李夷然是谁? “哟,这么有气势?”秦明兰轻笑,“那你知不知道,自打知道你不见了,侧母妃着急得跟什么似的,几乎天天晚上以泪洗面。你姐姐也急得不行,甚至连公婆都来不及伺候,见天的往我们身边跑,哭着求我们尽快将你找回来。一开始,她们都以为你是遭遇了不测。” “那么你们肯定已经告诉她们真相了。”李夷然冷声道。 “没错,我们是说了。”秦明兰颔首。 “那你又何必还和我说那些?”李夷然讥讽笑道,眼中散发出一股戾气。 秦明兰挑眉。“我只是想看看,在你心里到底对他们还有没有任何留恋。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是啊,你太天真了。不过我不天真!”李夷然冷冷道,“她们口口声声关心我,但等知道了我的事情之后,必定都立即和我划清关系了吧?现在,她们肯定已经将我当做死人了!” “在你眼里,她们就是这么冷心冷清的人吗?”感觉到她周身越发浓郁的戾气,秦明兰不悦皱眉。 “不是我冷心冷清,而是他们逼得我如此!”李夷然高声叫道,“从小母妃就只疼李嫣然一个,只因为她是王府长女!后来到了京城,王妃一样专注于培养她,却将我的努力都视若无睹!凭什么?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为什么他们要区别对待?我不服!我到底哪里比她差了?” “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就已经比她差得远了去了。”秦明兰道。 李夷然杏眸圆睁。“你说什么?” “你本就比她差远了。”秦明兰慢条斯理的道,“真正的贵女,是宠辱不惊,不管身处何种境况都从容不迫的。她们从不屑与去和别人比较,因为她们就是她们,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个体。她们自有自己的闪光点,她们也只专注于做自己。至于别人如何,那和她们有关系吗?别人好也罢,坏也罢,那都是别人的事。她们要做的,不过是在别人展现出她好的一面的时候予以肯定并赞扬。在别人陷入低谷时给予鼓励。这些,你都做到了吗?” 李夷然一怔。“我是没有做到。可是,那又怎么样?难道她李嫣然就做到了?” “她没有做到。”秦明兰摇头。 李夷然冷哼。但秦明兰马上又道:“但是至少,她一直都在努力的学习这样做。而且,这些年,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在照料你这个亲妹妹。王妃之所以在你们之中选定了她,不过是看在她有一颗温暖向善的心。而你,却没有。” “谁说我没有?如果她当初选定的是我,我也一定会用心向善的!”李夷然大叫。 “也就是说,既然王妃没有选中你,你就要报复她,甚至连同你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也不放过?” “是又如何?”李夷然咬牙叫道,“既然他们不要我,那自然有别人要我!她们都已经丢弃我了,难道还不准我去自寻出路吗?” “你所谓的自寻出路,就是和你的父王沆瀣一气,设计九皇子逼宫,你们则一路跟在他后头接收他的劳动成果。当逼宫事败之后,你们又迅速出动人力物力,想要将南边掌控在自己手上,依靠这半壁商检称王称霸?”秦明兰冷声道。 李夷然一怔,旋即又高昂起脑袋:“却是如此!这天下本就该传给父王来坐,他才是太后长子!他比皇上更有才,也更励精图治!这些年,南边能有此等盛况,却也全都多亏了他!这些本就是他应得的!” “然后,身为他的女儿,你也正好为他出一份力。等他登基之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秦明兰接道。 “没错!”李夷然用力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秦明兰又忍不住想笑。 看着她脸上满含鄙夷与嘲讽的笑,李夷然满心的戾气咆哮着要发泄出来。便冷冷瞪视着她:“你笑什么?” “我笑你,也笑王爷。我笑,你们果真是亲父女,性子居然一模一样!”秦明兰摇头,唏嘘不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郑大公子杀了九皇子,这事是你挑唆的吧?你拿什么诱惑的他?高官厚禄?这个只怕不够。其实,你是告诉他,京城里的那些人也都不是好惹的,李秀然肯定会被我们弄死。而王爷也对我们心有怨恨,自然是不会同意将皇位传给我们。那样,他身边也就只有你这个亲生女儿可以信任。如果王爷果真如愿以偿荣登大宝,那么你们九成九就是他的接班人。如果他失败了,那么你们正好可以将他扔给我们解决了,而你们也趁势接管了他在南边的势力,最好再来个划江而治,将这里一片天地划为你们的领土,你们便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了。是也不是?” “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计划的!”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李夷然也不用再隐瞒,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老头子居然想利用我们来控制九皇子,而后直接接手他的劳动成果,再转手交到李秀然手上,却只许给我一个长公主的位置!他以为我稀罕吗?我如果要,那必定就是要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谁都不能撼动的地位!” “那郑大公子呢?你们夫妻一场,又共患难了这么久,你也忍心就丢下他在京城受苦受难,自己一个人来这里谋划你的大业?” “那个蠢货,如果不是当初我吃错了药,又怎会和他做夫妻?”李夷然轻嗤,“当初他骗了我,现在就是他欺骗我应得的下场!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那种蠢东西,早死早好!” “这么说来,你是打算自己当女王了。”秦明兰点头道。 “怎么,你还是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李夷然傲然问。 “你的确不配。”秦明兰颔首。 李夷然眼珠子一瞪,恨得几乎要扑过来将她撕成碎片! 秦明兰却只是笑着:“事到如今,你可曾反省过自身?” “反省了又如何?不反省又如何?”李夷然耸肩,“我一开始就说了,成王败寇。既然败在了你们手上,那我认了!但是,你们休想让我对你们低头,我是永远不会对你们低头的!” “我也不需要你的低头。”秦明兰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王爷和李侧妃知道你的计划,不知他们心中会作何感想?还有郑大公子,以及金陵城里的李家人。” “这个和我没关系。”李夷然冷冷扭开头。 “是吗?”秦明兰笑道,忽的拍拍手。 帐篷外头立马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李夷然脸色一变。“你又想干什么?” “刚才不还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吗?怎么一转眼就变了?”秦明兰笑道。 李夷然死死盯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不过是让你看看,我方才的假设成立的话,会是怎么一番境地。”秦明兰道。话音刚落,帐篷门口的帘子被掀开,一张惨白的面孔出现在两人眼前。 李夷然猛地睁圆了双眼。“你……你居然还没死?” “死?你很希望我死吗?”郑大公子踉踉跄跄的走进来,直接往她那边扑了过去。 李夷然赶紧往旁一躲,让郑大公子扑了个空。但如此一来,郑大公子却更是气愤,直接一抬脚,再度朝她所在的地方张牙舞爪的飞扑过去! “啊!” 立马,一声尖叫传来,却不是来自李夷然,而是差点就将李夷然给抓住的郑大公子。 看到被一脚踹翻在地的郑大公子,秦明兰无力摇头。 一个大男人,居然连个弱女子都制不住,难怪李夷然这么瞧不上他。就连她,也对他没什么好感。 一脚踩在郑大公子大腿内侧,李夷然满面冷笑:“你是骑了许久的马过来的吧?双腿肯定都已经被磨破了吧?现在必定已经痛苦不堪了吧?活该!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想看看你这德行了,老天爷也终于满足了我的愿望!” “你……为什么?”郑大公子是被秦明兰一路带过来的。他们走,他也走。他们歇,他才能跟着稍微歇息一下。身为阶下囚,如今的他没有半点人身自由,一切全都任凭别人处置。好容易到了目的地,他早累得瘫软成一团。如果不是听出了李夷然的声音,他肯定早已经倒在地上直接睡过去了! 不过现在,他恨不得自己早就睡了过去!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不信,不忿,不满,各种情绪在心头奔涌,最终汇总成一个字——恨! 明明他对她那么好,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她说什么他都照做,他甚至还听信她的话杀了九皇子,就连被太子的人抓住严刑拷打之时,他也没有吐露关于她的半个字!可是,他吃了这么多苦,苦苦熬到现在,她得到的却是什么? 鄙夷!这个女人对她毫不掩饰的鄙夷! “为什么?”李夷然冷哼,“你扪心自问!当初你为什么非要娶我?你又为什么非要那样哄着我?分明就是因为你们想借我攀上父王,将父王收为己用!这样也就罢了,如果九皇子果真能当上皇帝,我也就认了。可是你忘了你是怎么对我的吗?之前嘘寒问暖,温情小意,骗得我团团转,宁愿被打断腿也要嫁给你。但才刚嫁过去,你就将我弃若敝屣!如果不是我够聪明,知道利用父王的权势反将一军,现在被你们踩在脚下的人就是我了!我恨死你了你知不知道?张姨娘死得早那是她的福气!她要是活到现在,我一定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郑大公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你嫉妒!李夷然,我竟然今天才真正认识你!身为女子,你居然如此心胸狭隘,拈酸吃醋,你这样岂是大妇所为?” 我的天哪! 秦明兰捂脸低叹。 李夷然,你当初是有多瞎,怎么会一门心思的想嫁给怎么个东西?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对你说教?趁着还有机会,赶紧求饶才是正道啊! 李夷然也被郑大公子的反应给气笑了:“我心胸狭隘怎么了?我拈酸吃醋?就凭你?我呸!我告诉你,郑季,姑娘我打从心底里就没瞧上过你!这些日子对你的温柔以待,不过是将你当做狗在训练罢了。现在既然你这条狗已经没用了,我自然也就不用再柔情蜜意下去了!” “你你你……”郑大公子又惊又气,竟是说不出话,只指着她你个不停。 李夷然撇撇嘴,直接一脚往他大腿上一踩! “啊!” 又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声传来,郑大公子疼得倒抽好几口凉气,最终白眼一翻,竟是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切,真不是个男人。”李夷然唾了一口。 秦明兰叹为观止。 这丫头果真够狠!亏得她的计划没有得逞。不然……女帝,南边的半壁江山如果落入她手里,还不知会变得如何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收拾了这个男人,李夷然整整裙子,再抬头看过来:“还有人么?都叫进来吧,一次性让我见完算了。” 秦明兰闭上眼点点头。 随后,便见江南李家三名当家人鱼贯而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李默然夫妻,以及李侧妃所出的另外三个儿子。 见到他们,李夷然便又笑了。“原来是你们。我就说呢,为什么我们会败得这么快,我的行踪又是如何会这么快就被人给发现了。” “夷然,你实在是……哎,太让我们失望了!”李家族长李望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明知你父王做了错事,却不知劝他弃恶从善,反而助纣为虐。我南边大好的一片疆土,差点就惨遭涂炭!” “难道舅舅你不以为,这天下落到父王手上,会比当今圣上治理得更好吗?甚至,如果外甥女我做了女王,你们便是我背后最大的支柱。到那时候,我们李家才能真正的发扬光大,随心所欲呼风唤雨!”李夷然沉声道,眼中还有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在不停闪烁。 李望都被她野心勃勃的话给惊呆了。“夷然,你居然……”无力闭上眼,“接到你母妃的信,我还不信。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你说的话,我终于是相信了。你这孩子疯魔了,彻底的疯魔了!” “你们认为我如何就是如何吧!但是,做了这么多,我不后悔,一点都不悔!我为我的大计而自豪!如果不是你们出卖,南边这十八省肯定早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李夷然咬牙道。 这孩子哪来的信心? 秦明兰瞠目结舌。 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她的戏份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现在,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悄悄从帐篷里退出来。李默然的妻子李二夫人也赶紧跟着一路小跑了出来。 “世子妃,请留步!” 秦明兰回首。“还有何事?” “世子妃,多谢你。”李二夫人真诚的对她福了个身,“多谢你们代为遮掩。不然,我们全族只怕都要在京城呆不下去了。” “你不用谢我,一切都是母妃和侧母妃的计划。他们也都是等价交换的,没有什么谢不谢的。”秦明兰道。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也都多亏了你们。无论如何,我要代替我爹娘,我的娘家族人,还有我的相公,对你们道个谢。”李二夫人一脸认真的道,“你放心,侧母妃的信我们都看过了。从今往后,我们都会乖乖留在金陵城,此生不踏出这个地方一步。我娘家父亲叔伯以及一众兄弟们也都会安心著书立说,教化百姓,再不沾染半点世俗权贵之事。至于姑姑……也就是侧母妃,她我们就托付给你们了。我们相信你们,你们一定会好生照料她。有王妃在,她的后半生一定会格外宁静,我们也都不会再多过问了!” 说罢,她又屈身行了个礼,才转身折回帐篷内。 这一家子又倒是将自我剖析得过分分明。 秦明兰低低一笑,迈步离开。 又和范大以及秦明岳核对了一遍人员名单,并问清了这些时日一来的一切,秦明兰才放心回到住处,此时李潇然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因为连日的奔波,他的身子有些吃不消,如今漂亮的小脸蛋上都染上了几分土色。睡在那里,他的眉头也微微皱起,看起来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从京城杀到金陵,只用了短短八天不到的时间,这个速度实在是很快了。他们练了多年才能达到这个水平,没想到他也能咬牙挺过来,这份毅力已是不俗。 这样想着,她又忍不住开始心疼。 秦明兰抿抿唇,拿起床头的帕子给他擦擦头上的汗。 却不料床上的人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随即一双手抱上她的胳膊就不松开了! 秦明兰一怔,紧接着无力一笑。 这家伙,睡着了都还这么缠人,真是让人对他没办法! 点点他的鼻子,她摇摇头,逸出一声幽幽长叹。 就在这一声长叹之中,李潇然缓缓睁开了眼。 “你回来了?”眨眨眼,他小声道,迷蒙的双眼中还带着一丝惺忪。 秦明兰点点头。“睡好了吗?” “没有,被你吵醒了。”李潇然摇头。 这家伙,还真是诚实得紧!秦明兰无奈低笑:“没睡好就接着再睡会吧!” “睡不着了。”李潇然却道,将她当做雕像一般,双手并用,直接爬了过来,脑袋枕在她腿上,青葱般的手指点上她的眉心,轻轻将紧拧成川字的眉心研开,“别皱眉,越皱眉越老得快。你本来就比我看着老,要是再老上几岁,以后儿子长大了该笑话你老牛吃嫩草了。” 噗! 再抑郁的心境下,听到他这么不要脸的话秦明兰还是忍俊不禁。 见她笑了,李潇然也便跟着笑了。“事情都办好了吗?” 秦明兰点头。“办好了。” “姓田的不在,对吧?” 秦明兰又一怔,还是点头。“没错。” “他没走多久。而且,走前还给你留了口信,是不是?” 秦明兰猛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猜的!”李潇然撇撇嘴,“那家伙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丢下你,却又故意不切断最后一丝关系,他就是故意想要吊着你,想勾着你主动去找他!” 是吗?秦明兰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而且,她也本就在犹豫,要不要再追过去见他一面? 原本自己非要过来,就是为了来这里见见他。可谁知道他却早已经先一步离开了!现在自己身负皇命,若随意又往西边跑的话,这事只怕不好向上头交代呢! “如果真想的话,你就再追过去吧!” 没想到,耳畔又传来李潇然酸溜溜的声音。秦明兰不可置信的转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见,那就去见他最后一面好了!”李潇然气呼呼的道。末了,又转开头,小声嘀咕着,“反正要是不满足你,这必定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心病,你下半辈子都无法释怀。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趁早了却了你这个心愿,也让他赶紧死心!以后,你也才能老老实实的跟我一起过日子!” 秦明兰依然怔怔看着他。 李潇然干脆拉起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的大叫:“你要去赶紧去!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接下来我会怎么想,我可不敢打包票了!” 直到这时,秦明兰才终于反应过来,心头情潮汹涌,忙不迭将他连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哎哎哎,你干嘛干嘛?赶紧放手!”李潇然赶紧挣扎。 秦明兰微微一笑,剥开被子露出他的小脑袋,两人额抵着额:“还要跟我一起去吗?” 李潇然眼中霎时光华璀璨。 但马上,他又别开头:“你们好兄弟团聚,我跟着去干什么?我可我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你分明就是。 秦明兰暗道。但看看他这般赌气又傲娇的小脸蛋,她还是拍拍他的脸:“真不去?” “不去!” “好吧,那我只能强行将你给带走了。”秦明兰颔首。 李潇然立马睁大了眼:“秦明兰,你不能这样!你这叫强迫!我要回去告诉奶奶,说你又趁他们不再欺负我!” “说吧说吧,你最好能还跟皇上哭诉哭诉,跟太子哭诉哭诉。可以的话,在儿子跟前也说一说。若是能搞得人尽皆知那就再好不过了!”秦明兰冷笑道。 李潇然又不高兴的嘟起嘴。“你欺负人!” “欺负的不就是你吗?” 哎呀,怎么办?她突然觉得他这赌气的小模样真是太可爱了!这小脸蛋,这小嘴儿,让人好想好想亲上一口! 这样想着,她也果真就亲上去了。 李潇然被她突来的动作弄得一怔,傻傻睁大眼看着她在他唇上啃了又啃,突然说不出话了。 秦明兰尽情的享受了半天,才终于满足的喟叹一声,一把抱住他躺倒在床上:“再陪我睡一会。我累死了。” 李潇然忍不住又扁扁嘴:这女人又趁机吃她豆腐!还把他当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调戏! 这地痞流氓的死德性是在是太可恨了! 原本这种事是该轮到他来做才对呀!这女人把他当什么了? 不过,当看到她眉目间满满的疲惫时,他满腔的怒意又渐渐消散了。 算了!看在她才生完孩子没多久,又一路奔波,下马之后忙到现在的份上,他就不和她计较了。大不了……嗯,等以后再找个机会再变本加厉的从她身上讨还回来好了! 嘿嘿,这个法子好! 自我心理建设一番,他便又高兴了。瞧瞧秦明兰熟睡的面孔,他凑过去也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才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打个哈欠,也倒在她身边沉沉睡了过去。 两人在南边待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秦明兰以雷霆之速将事情都处理完毕,并交代下去后,便又和李潇然一道跨上她心爱的战马,一路往西边飞驰而去。 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二人更是不管不顾,只管满头苦奔。 又过了约莫四天时间,他们已然来到了一片广漠的荒漠之中。 在荒漠之中走了足足一天,眼前才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镇。小小的镇子里不过才几十户人家,房舍简陋。一路走过去,也见不到多少人影。 又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李潇然本就已经颠得要死不活。没想到好容易见到点人烟,又是这般萧条的情形,他心里闷闷的很有些呼吸不畅。 这就是她曾经待过八年的地方吗?这么小的一个镇子,上头什么都没有,她那些年都是怎么过的?突然,她开始理解她心中那份始终难以释怀的兄弟情了。 在这种鬼地方,没得吃没得玩,除了和那群兄弟们一起打发时间,她还能干什么?时间长了,这兄弟情不就越发的深厚了?再加上战场上的互相扶持…… 正想着,却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大元帅回来了!” 随后—— “大元帅回来了!” “元帅回来了!” “元帅回来了!” …… 尖叫声一波接着一波的响起,不断朝远方传扬出去。其中,有女子的惊呼,有大汉的大吼,也有儿童的娇啼,还有老人沧桑黯哑的低叫。 下一刻,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街上转瞬间就多出来无数人。男女老幼,个个面含激动,几乎将狭窄的小路挤得水泄不通。 “元帅!元帅!” 李潇然听着他们连绵不绝的呼唤,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开始砰砰乱跳起来。 这是他的女人!西边百姓们奉若神明的大元帅、大将军,他的女人! 赶紧挺直了脊背,竭力端出他高高在上的皇室子弟范来。 秦明兰早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见到这些人了,也只是含笑点头,挑着几个眼熟的打过招呼,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军师可在这里?” 八年的时间里,田青神算军师的名号可谓是响彻整个西边。大家提起军师,那就默认的指向了他。即便现在他早已卸任,军营里也有新人替代了他的位置。但是,在百姓们心里眼里:他们一直只有一位军师! 所以,听到秦明兰的问话,许多人一道点头,齐声大叫道:“在在在!军师现在就在酒馆里喝酒,说元帅您要是来了,就叫我们通知您过去找他!” 果然!那家伙早算到他们会来找他!现在居然还摆出高姿态来了! 那只狡猾的狐狸! 李潇然恨恨握紧拳头。 秦明兰听了却是舒了口气,再度颔首:“我知道了,多谢。” 百姓们连忙笑着摆手,直言这是自己应该做的。而就在这个时候,才有人终于注意到了李潇然的存在,一个人小小声的问:“元帅,这个人是谁?” “哦,他就是我的丈夫,我儿子的爹。”秦明兰淡然回应。 “哇,这就是传说中那位人比花娇的美貌世子?” “嗯嗯,果然长得好看呢,配得上咱们元帅!” “是啊是啊,也只有这样娇柔的美人才能伴在元帅身边。俗话说得好,那什么……百炼钢成绕指柔嘛!将军就是太刚了!” …… 没有反对,没有鄙视,反而满满的都是赞同。只是,这赞同让李潇然听得火冒三丈! 为什么,这些人给他感觉好像他才是嫁给秦明兰的那个小姑娘?还什么百炼钢成绕指柔!他柔吗?他柔吗? 好吧,他好像是挺柔的。可是,这也不是他能选择的呀!如果可以,他也巴不得自己能健壮威武一些呢! 但面对眼前这一张张满是愉悦欣赏以及祝福的面孔,他饶是满肚子的火气也都淡了。 “赶紧走。这地方我呆不下去了!”悄悄拉一把秦明兰,他咬牙切齿的道。 秦明兰淡淡一笑,拱手对百姓们行个礼:“既然军师就在前方,那还请各位让个路,让我赶紧去和他聚聚可好?” “好嘞!”将军的请求,他们还有什么不准的?百姓们齐声应道,便朝两旁退去,给他们让出一条宽广的大道来。 秦明兰便又一甩鞭子,让马儿小跑起来。 只是,他们跑起来了,那些百姓们居然也在后头跟着跑起来了! 李潇然皱皱眉。“他们又想干什么?” “没事,他们不过是许久没有见过我,现在见到了,便想多看我两眼罢了。”秦明兰低声道,“这里民风淳朴,大家性子都直,想什么就会做什么,极少加以掩饰。习惯了你就会发现他们率真可爱的一面。” “是啊,的确挺率真的。”李潇然撇唇。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是在为方才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开脱! 可他心里还是很不爽! 小镇很小,他们不过往前走了几十丈的距离,便到了一座同其他房子别无二致的小土楼前。翻身下马,李潇然才发现小土楼门口插着一张皱巴巴的小旗子,上书‘酒馆’二字。字体倒是苍劲有力,笔触间很见真章,值得一看。 “这里几乎所有小店的牌匾都是田青给提名的。”秦明兰突然道。 李潇然欣赏的目光一顿,连忙别开头不看了。 这时候,小店老板也发现了他们,立马兴冲冲的迎了出来:“元帅,您可算是来了!军师都在这里等您好多天了!” 秦明兰颔首,将缰绳交到他手上:“他人在哪?老地方么?” “是啊,就在那,一个人喝了好几天酒了,元帅您快去陪陪他吧!”老板忙道。说着,又看了李秀然一眼,点点头,“这就是将军您的相公吧?的确长得好看,军师说了,让你们一道进去。” 我呸呸呸! 李潇然真想跳起来大叫! 什么叫的确好看?为什么这些人都只盯着他的皮相看,却一点都不注重内在?他快要疯掉了! 关键时刻,秦明兰一把握住他的手,牵着他朝内走去。很有些粗糙的手掌紧紧将他的手包裹在其中,一股干燥的暖意源源不断的侵袭过来,将他心头的烦躁渐渐压制了下去。 这家酒馆,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民居改成的小商铺罢了。四面墙都是用黄沙和泥垒起来的,里头窄窄的一片地方,横七竖八的摆着五六张都已经裂了口的杂木桌椅板凳。秦明兰牵着李潇然,直接穿过后头的小门,又走了一段,一座小小的阁楼便出现在眼前。 这所谓的阁楼,自然也不能和京城里精致华丽的阁楼相提并论。下面简单几根木头支起来作为支撑,上面再随便搭建一下,便成了阁楼。 秦明兰二话不说,熟门熟路的顺着简陋的梯子爬了上去。 田青就在这里。 他还是一身简单的青布袍子,头发用布包起来,普通的面孔上蒙着一层令人心情愉悦的沉静。坐在靠边的位置,他一手执杯,回头浅笑:“你们来了。” 是你们,不是你。这个称谓可算是让李潇然心里稍稍受到一点安慰。 但马上,田青又一句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可满意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李潇然马上反应过来了!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他就说呢,为什么自打进了镇子,那些人对他的态度就怪怪的。明明说的是好话,却都专拣他最不爱听的说。还有刚才的老板,也死活要赞他的容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说!仔细一想,便能明白了——这些人根本就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是啊,就是我安排的,便当是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吧!”面对他的指责,田青微微一笑,“如何?不知世子满意否?” 满意?满意个屁!换你被人当做小媳妇一路看过来试试? 李潇然冷冷瞪着他不语。 听到这话,秦明兰神色却是一软。“说服他们,你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田青笑道,“我不过是告诉他们,我同你没有缘分,你自有你自己的幸福。而后,又将世子狠狠夸了一通。”目光往李潇然身上淡淡一扫,“看来,他们也都接受了。” 李潇然已经猜到了他是怎么夸自己的了。 心里顿时火冒三丈,突然好想把这个家伙从阁楼上推下去! 看看!他居然还笑!这是挑衅的笑,这是奸计得逞的笑!从今往后,在西边人们的眼里,他就逃不脱一个小媳妇的形象了! 这混蛋好毒好毒! 秦明兰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早在步上个楼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眼里便只装得下田青一个人。 而田青,他在简短的挑衅过李潇然后,便又扬起了浅浅的笑,对秦明兰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过来坐呀!你还记得吗,过去八年时间里,我们可是经常一起坐在这里喝酒看天的呢!” “我记得。”秦明兰道,慢步移过去坐下。 这个西边,这座小镇,这个酒馆,留下了他们不知多少记忆。尽管离开了一年多,但现在坐在这里,曾经的往事还是控制不住的扑面而来。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近在昨天,却又远得再也触摸不到。 心口紧缩,她握紧拳头:“终究还是物是人非了。以前我从没发现过这里的天空也能这么平静,这里的百姓也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安闲。” “是啊,曾经期盼过那么久的事情,现在终于变成了现实,但我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田青也道,随手讲一只小巧的酒坛递给她。 秦明兰接过,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豪爽的姿态入眼,田青眼角眉梢都漾起愉悦的笑。忙也喝了一口,他抬手指向前夫:“将军,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带着我过来时,我嫌弃这里太过破败没意思,你却说,总有一天,你会让边关的战火平熄,也会把这个地方打造成边关第一城!” “是啊!我还曾和你商定,等战时一了,便辞官归隐,一起来陪着死去的兄弟们守着这边关,看着它如何一日一日繁盛起来。”秦明兰顺口接道。 只是,这个愿望却是再也难以实现了。 想及此,两个人便都沉默下来。 “算了,不说了!”田青忽的又抬起头,一把将酒坛举得高高的,“来,喝酒!” “好!” 秦明兰点头,两人的酒坛撞在一起。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无声的对饮。两个人都跟失了声似的,只管对着阁楼外头的茫茫西北大漠,不停的喝酒喝酒。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大风时不时的刮过,卷起风沙阵阵。举目望去,除了这座小小的镇子,入目所见便都是苍黄一片。 见不到多少人烟,也没有多少生气。 面对这样的景色,李潇然心头都不由生出几分豪气,便也抱起一只小酒坛,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 最终结果,自然是三个人都醉了。 多亏的酒馆老板生得够粗犷,人也多仗义。隔了许久过来看,发现三个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阁楼上,便将人都扛了下来,安置在后面简陋的厢房里。 田青一间,秦明兰和李潇然共一间。 然后,原本应该还在睡梦中的田青突然就睁开了眼。 “扎哈。”他低声叫道。 一道身影一闪,旋即出现在窗前。“王子殿下!” 田青起身。“他们人到哪里了?” “就在酒馆外!” “竟是这么着急?生怕我又跑了吗?”田青低低一笑,翻身下床,“也罢。心愿已了,我也是该走了。” 扎哈恭敬的跟在他身后,沉默的仿佛只是一道影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既然要走了,这里的一切自然都要抛下了。当初孑然一身的来,现在自然也是两手空空的走。 踏出房门,明知秦明兰的厢房就在旁边,他却连多看一样都没有,便径自迈步朝门外走去。 “就打算这么走了?不留下点念想什么的吗?” 清幽的声音忽的在背后响起,田青脚步一顿,回头浅笑:“原来你也没醉。” “我倒是想喝醉来着。只可惜,这里的酒水太劣质,小爷我喝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李潇然撇撇嘴,披着披风袅袅婷婷的走过来。 田青恭敬的让到一边。 李潇然见状冷笑:“这个就不必了吧?我一个小小的世子,哪里担得起罗刹国的国王陛下为我让道?” “这不现在还不是吗?”田青笑道。 “那倒是。”李潇然点点头,便欣然接受了他的让道,“走吧!让小爷最后送你一段。” “那可真是在下莫大的福分了。”田青浅浅一笑,两人并肩而行。 短短不过二十来步的路,两人之间依然沉默得厉害。 直到出了酒馆,抬眼便看到正肃容等在酒馆门口的一伙五大三粗的汉子,李潇然讥诮一笑:“这排场还真够大的!” “在世子跟前献丑了。”田青拱拱手,笑意浅淡得仿佛没有。 可见,其实他也不是喜欢这样的。 嗯,既然他不喜欢,那他必定就喜欢了! 李潇然得意的漾开一抹笑,难得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路好走,以后好好的过你的日子。最好能尽快娶个温柔善良的姑娘,生一窝小萝卜头,你这一生就圆满了!” “多谢世子,在下一定会的。”田青微微颔首,忽的一把按住了他放置在他肩头的手! 李潇然身体微微一僵,当即高抬起头:“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不过是想和世子你说句悄悄话罢了。”田青忽的绽开一抹微笑,李潇然心头立马警铃大作!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家伙无关看似平常,但眉眼却是格外有神。尤其是现在,这么展颜一笑,双眼中霎时都放射出无限光华,顿时便给他周身都蒙上了一层亮眼的金光。 然后,这个人突然就成了一个发光体,看起来也格外的顺眼,令人不由自主的看了还想看! 绝对不能让秦明兰看到他这一面! 当即在心里做了决定,他直接一把将人往外推去:“还有什么好说的?小爷我和你没话说了!你赶紧走吧走吧,没看到他们都等急了了吗?” “等都等了,再多一会也没事。”田青立在那里纹丝不动,按住李潇然手掌的手也越发的用力。 李潇然有些吃痛,语气也更不好了。“还有什么话,你赶紧说!” “对她好点。” 噶? 李潇然眨眨眼:“你说什么?” “我说,以后记得对她好点。”田青慢声道,深邃的双目直直凝视着他的眼,“她这个人看似粗枝大叶,但其实心细如发。尤其对自己身边的人,一向爱护有加。她付出了那么多,一旦遭遇背叛,那必定会痛不欲生。我已经将她狠狠伤过一次了,你就不要再重蹈覆辙。她不该被人一再伤害的。” “这个还用你说?”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李潇然不屑撇嘴,“我的媳妇儿,我自然是要疼的。我可不是你,为了个什么莫须有的名头就不声不响的做出这等事来。亏得是我媳妇脾气好,不多和你计较。不然,就算她不说,小爷我也早一巴掌扇死你了!” “那就好。”对他后头秀恩爱的话听而不闻,田青满意颔首,终于放开了手。 信步走向前来迎接自己的人。他翻身骑上马背,临出发前却又回过头来:“李潇然,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不然,即便是十年二十年后,如果你敢伤了她,我也会来将她带走!”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李潇然不爽高叫。 “但愿我只是做梦吧!”田青淡淡一笑,终于一甩鞭子,健壮的汗血宝马立马撒开蹄子,朝罗刹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后面的人赶紧追上,立时卷起滚滚黄沙,铺天盖地的几乎将整条街都淹没了。 李潇然赶紧后退,却还是免不了吃进去几口西北特有的沙土。 “呸呸呸!真是混蛋,临走还要摆我一道!” 冲着烟尘远去的方向吐了好几口唾沫,李潇然气咻咻的道。 不过,直到目送马队走远了,他才彻底放下心来。一面拍着身上的尘土,一面转身朝内走去。 推开厢房的门,他慢步走过去,便见到秦明兰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面上表情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了。”李潇然道。 “我听到了。”秦明兰颔首。 “心疼吗?不舍吗?” “有一点。” “那要不要去将他追回来?现在他们还没走远,如果你现在去追,再好好的说上几句。以你们的交情,想把人留下来不是问题。” 哟,这又酸又浓的醋味,又开始拼命的朝外发散了! 看着他气呼呼的小脸蛋,秦明兰忽的伸手将他往下一拽! “呀!”李潇然一声惊呼,人已然滚到了床上。 秦明兰一把拥住他,在他即将扯着嗓子高喊的时候,却猛地堵住了他的唇! 李潇然一怔,下意识的反抗却停止了。 在他唇上亲了亲,咬了咬,秦明兰终于满足的放开他。一把拉过被子,将两人裹得紧紧的,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小小声的道:“陪我睡会。” 李潇然不爽的撅起嘴。 凭什么她叫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他要反抗! 但紧接着,秦明兰的一句话又打消了他的主意—— “明天,咱们就启程回家。” ‘回家’二字很好的愉悦了他。 李潇然满意点头,一手环上她的肩:“出来这么久,也是该回家了。儿子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至于这个鬼地方,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也不会再允许她来! 哼! ------题外话------ 小茶对不起大家,这些天一直很不在状态,加上工作的事情多,写得很慢。直到今天,终于把结局写完了。 接下来,还有番外,请容小茶慢慢呈现! ================================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