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不自衿》 作者:米团子   文案:   那一晚后,她是被沉塘的小媳妇,他是手握重兵万人之上的大侯爷。   再见面,她披麻戴孝嫁进侯府冲喜。   灵堂相见,水卿卿看着她曾经最爱的男人,冷冷启唇:“小叔子,请多关照!”   梅子衿以为,她所做一切不过是对自己的贼心不死。   可最后的最后,当她对他绝了情,他却对她情不自禁……   第1章 冲喜娘子   入目一片鲜红……   水卿卿头上盖着大红绣着鸳鸯的喜帕,挺着脊背端坐在喜轿内。   没坐过轿辇的她,被轿子颠得有些头晕。   捏紧手中的绣帕,水卿卿闭上眼睛,以此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慌乱不适。   可耳朵里却是络绎不绝的传来街边围观百姓的笑话声。   “话说这盛家幺女一心想着嫁给定国侯梅子衿,没想到如今竟成了定国侯的小嫂嫂,真是有趣啊。”   “听说她之前为了这事闹得厉害,连湖都跳了,没想到从湖里捞上来后,人倒是清静了,不吵不闹,答应嫁进定国侯府当这个冲喜娘子……”   “唉,说起来也是可怜,这梅家大公子指不准那天就咽气,这盛瑜只怕一嫁过去就要做寡妇的,也难怪她要跳湖了……”   “嗳,我倒是更想知道,若是真成了寡妇,你们说,依盛瑜对定国侯的热乎劲,会不会贼心不死,伺机去缠着小叔子啊……”   当然不会,因为我不是盛瑜——我是水卿卿!   紧闭的眸子倏然睁开,水卿卿眸光染上血色,牙关紧紧咬上,心底冒起的的寒意,让她单薄的身子抑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嘈杂的人声和喜庆的鞭炮声统统消弥,水卿卿的耳中惟剩下婴儿的啼哭声。   婴儿娇弱无助的哭着,哭声在她的脑海里久久回响着,且一声响过一声。仿佛那个刚刚出生、娇弱似刚破土幼苗般的孩子此刻就在她眼前哭着。每一声,都在水卿卿的心上划过刀痕……   晦暗的眸子不觉落下泪来,水卿卿咬牙抑住心中的恨意与伤痛,正要拿帕子拭去泪水,喜轿突然停下,砰的一声落了地,惊得水卿卿拿帕子的手微微一颤。   不等她回过神来,大红的轿帘被掀开,丫鬟小喜急白着脸探进头来道:“小姐不好了,侯府传来消息,那大公子……大公子前一刻钟咽了气——死了!”   全身剧烈一颤,水卿卿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慌乱的小喜,颤声道:“你说什么……大公子没了?!”   话一说完,水卿卿才发现,一路上的喜乐声不知在何时早已停下,路边众人的议论声全是‘扫帚星’、‘晦气’‘新寡妇’等难听的话。   小喜急得都要哭了,哭丧着脸道:“小姐,如今喜轿刚走到一半,尚未进府,你更未与那梅大公子行拜堂之礼……这门亲事,只怕作不得数,我们还是原路回盛家吧……”   闻言,水卿卿脑子里一片空白——   按理,梅大公子病入膏肓娶她过门只为冲喜,如今却在她进门前去世,如此,这门亲事可以不做数,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可是,当初她答应盛家替代盛瑜嫁进侯府,不单单是为了报答盛家的救命之恩,更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   她忍受屈辱得来的孩子,却在生下不到片刻,她都尚且来不及抱一抱、看看儿子的样子,就被侯府的人抢走。   誓死,她都要将自己的孩子夺回来!   那怕隔着鲜红欲滴的喜帕,蓄了快三个月的尖利指甲还是将手掌心掐出了红印,一片生痛,却让水卿卿晦暗惊慌的眸光瞬间恢复平静。   她惨淡一笑,缓缓道:“我既然已穿着嫁衣走出娘家,就是嫁出门的女儿,没有回去的道理。小喜,麻烦你替我寻来孝服麻衣——那怕披麻戴孝,我也要嫁进侯府!”   米团子 说:   团子又回来,又开始打滚求推荐票票了。   第二章 灵堂初见   梅家大公子在娶亲前一刻突然离世的消息,不到片刻已是传遍京城。   这一下,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来了兴致,想看一看这位出嫁到半路的盛家幺女如何收场?   大家的想法与那丫鬟小喜一样,都以为盛瑜会趁着梅大公子的突然离世,就此取消与定国侯府的婚事,打道回去。   毕竟,任是谁都不愿意刚过门就没了丈夫,白白背了一个寡妇的名声,还要为此消磨掉一辈子的幸福……   众人的议论声中,八人抬的大花轿静静的停在路中央,轿帘紧闭,不见轿子继续往前行,也迟迟不见轿子调头回去。   就在大家诧异之时,小喜挤开人群拿了一个包裹塞进花轿内。不一会儿,轿帘门掀开,水卿卿下轿来,一身白色孝缟突兀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满头的赤金凤冠头饰皆已取下,只留一头至膝长的乌黑透亮的青丝,贴服的垂在身后,衬得单薄的身子越发的纤薄。   身上所佩戴的金银首饰也悉数摘下,大红的喜服外面套上孝服,连脚上绣着并蒂花的大红绣鞋也换成了青灰布面的鞋子。   从喜轿中下来的水卿卿,前一刻还是一身喜庆的新娘,后一刻已是披麻戴孝的丧夫的新寡妇。   看着一身孝缟从喜轿中下来的水卿卿,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人人脸上皆是一脸不敢相信的形容。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下。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水卿卿无视周遭围观百姓的惊诧与议论,目不斜视的抬步迎着风雪朝着侯府而去……   梅大公子梅子初在大婚当日离世,让侯府的人在伤痛的同时,也是慌乱无措得很。   只是片刻,满府喜庆的大红喜字和灯笼红绸都快速被撤下,换上了触目惊心的白幡白绸,快到让前来喝喜酒的宾客都怔愣住。   定国侯梅子衿迎着大雪走出听澜院,一张俊脸染上了悲色,听着屋内的哭声,心情低到了谷底,沉痛无比。   随从三石跟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一边为他撑伞一边道:“爷请节哀,卑职已让府里撤下先前的布置,灵堂也已搭建好,但前厅的那些宾客要如何安置,还请侯爷示下!”   按下心中的悲痛,梅子衿嘶哑着嗓音沉声道:“让宾客们都回去吧,三日后再来侯府吊唁!”   “那……盛家已出发在来路上的新娘……要怎么办?”   闻言,梅子衿长眉紧锁,想也没想就冷声道:“大哥既然已离世,还娶她进门做甚?让她回去。至于礼金,侯府概不收回!”   得到梅子衿的指示,三石正要离开下去安排,这时,却有小厮慌乱的跑来,向梅子衿禀告,那盛家新娘子进了灵堂了!   眸光一沉,梅子衿顾不得满天的飞雪,甩袍朝灵堂赶去。   刚刚搭建起的灵堂里,点着两支幽冷的白烛,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白烛微弱的火光颤颤的跳动,无端的为灵堂里添上了几份凄凉。   水卿卿一身素缟独自跪在灵位前,低头默默的往火盆里添纸钱。   听到脚步声,她徐徐回头,撞上男子阴郁冰冷的俊脸。   梅子衿一身暗紫锦袍,大步跨进灵堂,眸光如刃般落在了跪在堂前的女子身上。待看见她身上所着的孝服,眸中的怒火稍稍矮下去半分,却是增添了一丝疑惑。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看着堂上油漆未干的灵牌,梅子衿神情间涌上悲色,说出口的话更是冰冷的没了一丝温度,带着刺骨的寒意。   “大哥既已离世,就无需你嫁进来冲喜——你走吧!”   即便眼前的女人愿意承认这桩婚事,他——梅子衿却不会同意!   第3章 可是怕我   虽然从没见过盛瑜,但这个人,梅子衿却有所耳闻,源于盛瑜之前对他的各种爱慕痴心。   自打一年前他凯旋归京后,绣着‘瑜’字的绣帕鞋袜,还有各种情诗信笺,不间断的从府外送进来,终是让他知道有了一个叫盛瑜的爱慕者。   而选中盛瑜这个小小的太医之女嫁给大哥,却是她的生辰八字与大哥最相配。不然,梅子衿如何会在明知她对自己有情、还让她嫁给大哥?!   但如今兄长已离世,他岂会愿意将一个对自己痴缠的人留在府里徒添麻烦?   而且,以梅子衿敏锐的直觉,他觉得,盛瑜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自请进府,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无暇去窥察她执意进府的目的,只是明白,若是留下她,侯府日后势必不得安宁!   思及此,梅子衿悲痛的心里涌上厌烦,再也不去看那个跪在堂前的孝服女子,冷冷挥手道:“来人,请盛家小姐出府!”   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嬷嬷上前来拖跪在地上的水卿卿。   梅子衿此举,水卿卿并不意外,因为从第一个照面开始,她就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看向自己时,眸光里的嫌恶之情。   如此看来,之前关于盛瑜痴缠梅子衿的传言竟是真的。   敛眸掩下眸光里的冷意,水卿卿爬起身,回身定定的看着侧身而立的梅子衿,淡然道:“侯爷这般坚决的撵我出府,可是在怕我?”   闻言,梅子衿蹙眉侧过头冷冷的看向水卿卿,一看之下,冷冽的神情微微一愣——   面前的女子,长着一双妩媚多情的狐狸眼。   可此刻,原本动人心魂的妩媚眼眸里却融满冰霜,甚至是……仇恨!   梅子衿心里一凛。   按着之前盛瑜给他写的情诗信笺,他不难发现,这个出身医宦之家的小家闺秀,是个肤浅又娇纵之人。   可眼前一身素缟、眸光冷寂的女子,给他的感觉却是如寒潭中的磐石,沉稳坚韧的同时,让人心生寒意……   梅子衿神情间的诧异悉数落进了水卿卿的眸子里。不等他开口,她缓缓又道:“侯爷心中的顾虑是什么,我很清楚——侯爷放心,从我答应嫁给大公子的那刻起,所有的前尘往事我皆已放下,心中只有大公子一人……”   “而从我受下侯府的聘礼,穿上嫁衣踏上喜轿的那一刻,我就是侯府、是大公子的人了。如今夫君不幸离世,我自是要负起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亲自为他扶棺,送他最后一程!”   水卿卿毫不回避盛瑜之前对梅子衿的痴情,却也坚定的表明了自己如今的态度,一番话说下来,竟是让梅子衿无言辩驳。   是啊,她是她,盛瑜是盛瑜。   在她的眼里,梅子衿是伙同他的姨娘抢了自己孩子的元凶,是她的仇人,与爱……沾不到半文钱的关系。   所以,这番话,她说得理直气壮且斩钉截铁。   她抬眸毫不畏惧的迎上梅子衿探究的深眸,勾辱凉凉一笑,又道:“夫君尸骨未寒,若是侯爷要在灵前撵走他的未亡人,只怕夫君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我说得对吗——小叔子!”   第4章 杀气凛然   一句‘小叔子’彻底表明了水卿卿的态度和决心。   梅子衿侧过身正面回视着水卿卿,面色冷冽无波,心里却是堆积起越来越多的迷雾。   他眸光冷凝,落在水卿卿身上,让全身冰凉的她更是感觉到冻骨的寒意,连带着整个灵堂的气温越发的冷起来。   下一刻,梅子衿薄唇轻启冷冷道:“你连我兄长的样子都未见过,何来喜欢心动?若真是如此,之前又何需跳湖自尽?盛瑜,本侯不管你心中有何打算和目的,如今兄长既逝,你无需多此一举在这里假惺惺——安静离开,不要让自己难堪!”   定国侯梅子衿的冷血狠辣果然名不虚传,那怕水卿卿说到这种田步,他非但没有松口,心里反而生出了更多的狐疑。   既然直觉让他认定了水卿卿进入侯府是心存不轨,他岂会凭她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放松警惕?!   说罢,他冰冷的眸光直直的盯着脸色发白的水卿卿,瘮人的目光让她全身如浸寒潭,一时间慌乱得竟是找不出话来回驳他。   两个嬷嬷再次上前,一边一个架起水卿卿,闷声道:“姑娘自己走还是让我们帮忙?”   一直被吓得缩在一旁的小喜畏缩着上前来,扶了水卿卿的手,哆嗦着劝道:“小……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看着梅子衿神情间的冷漠决绝,水卿卿心里一片绝望,更是生出了一丝畏惧。   她从偏远贫苦的西漠而来,先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别说是像梅子衿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侯爷,那怕是盛方那样的小太医在她眼里,都是了不得的权贵人物,高不可攀。   若不是心中的仇恨让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一个混迹市井的小小孤女,如何敢同手握兵马大权的定国侯说话?!   气势萎下,绝望燃起。   被梅子衿逼得无路可走的水卿卿,想到被侯府抢走的孩子,绝望愤恨之下,竟是生出了同梅子衿拼命的想法。   她甩开嬷嬷的手,几步快速的冲到了梅子衿的面前,近距离的瞪着他,眸光通红,全身直打颤,袖下紧握成拳的双手几乎要握碎。   在拳头挥出的最后一刻,水卿卿想到自己还没见过面的可怜孩子,和自己此番进侯府的目的,又咬牙抑住心中腾起的杀气,转而‘扑嗵’一声在梅子衿的面前跪下,   “侯爷……我一路披麻戴孝的进府,早已被全京城的人看在眼里……若是还被侯府赶走,就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求侯爷可怜可怜我,让我在府中留下,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是啊,从盛瑜先前对梅子衿的痴恋,再到她拒婚跳湖,再到答应成亲,然后是今日她不顾一切披麻带孝的进侯府,早已闹得人尽皆知。   若是侯府不要盛瑜,她此生都休得再嫁他人,还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所以,这个理由,倒是值得人信服。   可是,梅子衿却半点也不信。   深邃的眸子里飞快的划过寒芒,梅子衿带着深究的眸光再次落在了垂首跪在脚下的女子身上。   他常年戎马沙场,身经百场,对水卿卿身上方才迸发出来的凛然杀气太过熟悉。   不光是他,就连站在他身后的三石都感觉到了。   所以,这才是她执意进府的真实目的么?   那么,她身上的杀气是冲自己而来,还是侯府里的其他人?   她心中仇恨的人是谁——她想杀死谁?!   低头跪着的水卿卿并不知道,自己方才一时克制不住的杀气,已让梅子衿对她进府的目的做了认定。   认定她是带着仇恨进府报复的!   眸光深沉如海,梅子衿勾唇冷冷一笑,凉凉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堂堂侯府也不怕多养你一个闲人——但请你记住今日在此说的话,若是日后让本侯发现你心图不轨,本侯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今日执意留下的决定!”   说罢,梅子衿不再多言,转身出了灵堂。   看着梅子衿离去的身影,水卿卿全身一松,紧绷的身子终于瘫软下来……   而紧跟着梅子衿离开的三石却紧张起来。   他追上梅子衿,担心道:“爷,这个盛家姑娘明显不对劲,方才,她神情狠戾,身上更是有杀气……爷为什么最后又答应让她留下?不怕她留在府里生事么?”   越下越急的大雪中,梅子衿眸光里的寒意凛冽,胜过寒雪。   他驻足回身,冷冷看向身后不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灵堂,薄唇勾出最残酷的冷笑,凉凉道:“三石,爷有没有教过你,面对危险的敌人,只有将她放在身边牢牢看着,才能时刻掌握她的一举一动和目的——如此,才是最安全的。”   “而这个盛瑜,你不觉得太过诡异奇怪吗?”   三石皱眉迟疑道:“爷说的是?”   梅子衿冷冷一笑,“若她真的是盛瑜,本侯却不相信那些肉麻恶俗的情诗信笺中出自她之手了。”   全身一凛,三石明白了梅子衿的意思,惊愕道:“爷是怀疑,她不是……真正的盛瑜?”   梅子衿拂袍继续向前,冷冷吩咐道:“好好查一查!”   米团子 说:   团子后妈又回来,欢迎大家留言!   第5章 合理解释   在灵堂前跪了大半天的水卿卿,滴水未沾,直到傍晚落日时分,才在小喜的搀扶下,来到灵堂隔壁的厢房吃口饭菜歇息一下。   小喜一面帮她脱下身上繁复沉重的嫁衣,换上素净的棉袄,一面疑惑道:“小姐,你何苦要这么做?其实,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若是反悔,老爷也不会怪你的……”   小喜不光是盛家家生的丫头,更是从小跟在盛瑜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所以此番出嫁进侯府,盛家原本要多为水卿卿配上几个陪嫁的丫鬟婆子照顾,可她统统不要,只带了小喜一个人。   因为她心里非常明白,她不是真的盛瑜,她是假冒的。进到侯府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而小喜,跟在盛瑜身边这么多年,深知盛瑜的一切习性,在今后的日子里,水卿卿还要靠她提醒,才能将这个身份继续遮掩下去……   换下一身嫁衣,再洗去一脸厚重的胭脂水粉,水卿卿感觉整个人都爽利了许多,连带着进府以来心里的紧张不安都放松下来。   一口气连吃了两碗白米饭,再灌下小半壶茶,填饱肚子的水卿卿仰面躺在舒适温暖的暖榻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从昨晚准备出嫁开始,她一宿没睡,再加上今日一天的波折,至今已是疲惫不堪。   其实,准确的说,从孩子被抢走、她死里逃生被盛家从湖里捞起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从未真正安宁过,一直紧绷到快窒息……   可是,明明疲惫不堪的水卿卿却没有半点睡意,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方才在灵堂里与梅子衿的初次交锋,以及梅子衿看着自己时,眸光里带着探究的寒意……   越想,水卿卿越是胆颤,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总感觉今日漏掉了什么。   下一刻,她‘呼’的突然坐起身,将正在帮她盖被子的小喜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怎么了?”   水卿卿眸光直直的看着惊魂未定的小喜,沉声道:“小喜,我问你,若是今日换成你家小姐,她会怎样做?”   小喜不确定道:“小姐是问……大公子突然离世,我家小姐会做如何反应吗?”   “嗯。”水卿卿点头。   小喜脸上一暗,嗫嚅道:“小姐你是知道的,我家小姐本就不愿意嫁给梅大公子做这个冲喜娘子,不然也不会跳湖自尽了……若是今日换做是她,别说为大公子披麻带孝,只怕连喜轿的门都不会上的……至死,她心中喜欢的人都只有侯爷。”   闻言,水卿卿小脸一白,终是明白过来,今日自己与盛瑜背道而驰的异常举动,只怕已让梅子衿生疑了。   难道,这才是他最后松口答应让自己留下的原因吗?   刚刚暖和起来的身子又变得僵硬冰冷,水卿卿撑着疼涨的额头下地,看着外面又飘扬起来的雪花,心中一片烦乱。   小喜跟在她身后,迟疑片刻终是再次问道:“小姐,其实奴婢心中也不太明白,明明大公子已死,连侯府都主动推了这门亲事,小姐何苦执意要披麻戴孝嫁进侯府……”   眸光沉下来,水卿卿想,连小喜一个丫鬟都能察觉到自己今日举动的不寻常,想必精明厉害的定国侯梅子衿更加会怀疑自己了。   那么,接下来她要怎么做,才能打消大家对她的猜忌,给自己今日这些举动一个合理的解释,从而在侯府真正立足下来……   米团子 说:   喜欢书的亲亲请点击追书,谢谢哒!   第6章 仇人相见   水卿卿首先要打消的,却是小喜对她的猜忌。   回身看向一脸疑惑不解的小喜,水卿卿苦涩笑道:“小喜,我这条命是老爷救下来的,所以我要报老爷的恩情。”   “我答应替你家小姐嫁进侯府,不光是因为侯府选中了你家小姐做冲喜娘子,更是为了整个盛家好。”   “你想想,自从盛家答应下与侯府的这门亲事,你家大小姐就与侍郎家定下亲事,二小姐也寻了户权贵人家。他们看中的是什么,不过是盛家与侯府的姻亲关系罢了——所以,那怕是以这种方式进府,我也要保住盛家与侯府之间的关系。”   水卿卿说的这些,虽然不是她的真心话,却也是事实。   所以,小喜听她一说,微皱的眉头不自觉的放下,欣慰的笑道:“老爷果然没看走眼,小姐是知恩图报的好人。”   消除了小喜的顾忌,水卿卿心中烦闷更重——   梅子衿以及侯府还未露面的那些人,只怕不会像小喜这般容易打发。   果然,不等水卿卿想出对策,厢房的门被人推开,一群人挟着风雪进了厢房。   水卿卿神情一怔,心里更是生出紧张,凝神朝领头的女子看去。   只见领头的女子身披素净的银狐披风,容貌端庄美丽,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给端庄的面容平添了一丝威严,让人敬而生畏。   水卿卿在打量她,女子却也在默默的打量着水卿卿,眸子里有亮光飞快的闪过。   水卿卿依礼上前向女子行礼,道:“初来侯府,不知道姐姐是谁,还请多多赐教。”   女子身后上前一个衣着得体的大丫鬟,朝水卿卿挑眉介绍道:“我家小姐是侯爷的侧夫人,是出身翰林家的大小姐,听说你今日披麻戴孝的进府,有几句话特意向你来嘱咐!”   丫鬟的语气难掩得意与傲慢,听得小喜脸色一白。   按理,盛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宦之家,与翰林世家不可比拟。   但水卿卿娶进府却是给梅大公子做正室,怎么也是高出这位出身翰林家的侧室夫人一头。   而且按着辈份,这位侧夫人还要尊称她一声大嫂,如何轮到她来嘱咐水卿卿!?   相比小喜的反应,水卿卿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她知道,虽然她现在身处侯府,但侯府里的人却未必真正接纳她,愿意将她当成大少夫人看待。   所以,这位梅子衿的侧夫人敢轻视她并不意外!   但水卿卿的脸色却比小喜白得厉害,瞬间已是惨白到无一丝血色!   越过前面的丫鬟,水卿卿眸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侧夫人,心口‘突突’的狂跳着,袖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咬牙按下心头的激动,她抖着声音问道:“你就是……你就是梅子衿的那位……白姨娘?!”   二个多月前,梅子衿的姨娘、出身翰林世家的大小姐白凌薇在嫁进侯府两年后,终是喜得一子,从此母凭子贵,得尽梅子衿的恩宠,在侯府里风光无限。   侯府里私下已有传言,姨娘白氏很有可能会成为侯夫人!   而白凌薇的这个孩子,正是水卿卿差点丢掉性命生下的、如今要不顾一切找回的儿子……   米团子 说:   新书期,希望大家帮团子投票,但团子君最喜欢的还是大家的留言哦。   第7章 杀人夺子   两个月前的九月初二,水卿卿痛了一天一夜辛苦生下儿子,来不及看一眼,就被那个一直照顾她、对她关怀备至的金大娘抢走。   她顾不得全身撕裂般的痛疼,从床上滚下地去同金大娘抢孩子,却被金大娘拿棍子打晕,装进麻袋丢进了湖里……   被打晕前,金大娘恶狠狠的冲她凶道:“乡里巴几的小寡妇,别不识好歹,这个孩子若跟了你,只是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小野种,你能养活他?如今老娘送他进侯府当主子、过好日子,可不是阴沟里的老鼠跳进了白米筐里,便宜了他。好多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福份,你个不要脸的小寡妇,不知道感激我,还在这里犟,不是找死么……”   被盛家从湖里救起来后,水卿卿的脑子里一直记着金大娘提到的侯府,于是私下里悄悄打听,终是知道在九月初二那日,定国侯府的姨娘白氏生下了一个小公子……   而京城其他侯府在那一个月内,都没有孩子出生——不用多想,白氏的孩子就是她的。   所以在见到白凌薇的这一刻,水卿卿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眸光不觉染上狠意,胸口翻涌的恨意逼得她几欲疯狂,恨不得立刻上前掐了白凌薇的脖子,让她归还自己的孩子,却被仅存的一线理智克制住。   无凭无据,她拿什么向白氏要回孩子?!只怕最后孩子要不回来,自己还会因此被赶出侯府,甚至再次丢掉性命……   白凌薇却主动上前走近她跟前,微微上扬的眼角凉凉的睥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水卿卿,心里鄙夷冷笑,面上却是露出了得体的浅笑,缓缓笑道:“原来,你就是盛家妹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妹妹给侯爷的小诗儿写得不错,可女红却有待精进。”   她语气里毫不遮掩的讥诮,引得身后的一众丫鬟仆人当着水卿卿的面掩嘴偷笑起来。   一片窃笑声中,小喜的脸涨得通红,正要上前帮水卿卿说话,却被她伸手拦下。   相比被抢走的孩子,白凌薇的这点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水卿卿敛眸掩住眸光里的恨意,做出一副经不住羞辱的难堪样子,低头嚅唇道:“白姨娘放心……我命薄,以后不会再对侯爷有任何奢望……只求留在侯府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闻言,白凌薇心里得意一笑,面上淡然道:“忠告妹妹一句,侯府只容得下安分守己之人。若妹妹真的想在侯府好好的过下去,不该有的念头确定应该斩断才是。”   说罢,如同来时一般,连声招呼都不打,领着一群人转身就走了。   看着白凌薇离去的背影,水卿卿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若侯府真的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地方,你白凌薇怎么还能做出杀人夺子的罪大恶极之事?!   见她满脸的悲痛与愤恨,小喜以为水卿卿是被白凌薇的羞辱气到了,连忙扶她回到榻上躺下,劝道:“小姐,这个白氏,虽说只是侯爷的姨娘,可她出身好,前不久又给侯爷生下了小公子,所以……小姐无需与她一般见识,以后咱们在府上远远躲着她就是了,你也累了一日一夜,先歇息一下吧。”   可水卿卿那里睡得着。   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方才白凌薇的猖狂和对自己的羞辱,以及再次响起的孩子无助娇弱的哭声!   不,她不会躲着白凌薇。相反,从这一刻起,那怕做鬼,她都要缠上她,直到她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心头的恨意与烦闷让水卿卿头痛欲裂,她自怀里拿出一只陈旧的胭脂盒,抹了一点薄荷油在两边的太阳穴,让清凉的味道减轻痛楚。   突然,她心里生出了一个迫切的念头,她要悄悄溜进主院,去看一看自己的儿子……   米团子 说:   祝大小朋友们,六一快乐。   第8章 似曾相识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再也无法抑制。   水卿卿直直坐起身,披风也顾不得穿,打开房门朝外走去。   小喜再次被她的举动吓到,追上前去着急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水卿卿眸光通红,神情决绝,没有回小喜的话,只是急步往外走。   然而,就在此时,隔壁的灵堂那边却是传来了喧哗和悲哭声,在冰冷的雪夜格外的凄凉悲伤。   水卿卿神情一震,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立刻改变主意,折身朝灵堂而去。   冷寂安静的灵堂里彼时却是挤满了人,梅大公子正式入殓封棺,侯府的其他人都来送他最后一程,包括爱子心切的侯老夫人。   水卿卿去时,侯老夫人已悲痛过度晕厥过去,正被其他女眷扶着送回世安院。   因侯老夫人的晕厥引起混乱的灵堂里,水卿卿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有梅子衿第一时间发现了她。   准确的说,是被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吸引。   这个味道,他……似曾相识,曾出现在那个让他陷入疯狂的、漆黑无边的暗夜里……   心神瞬间就乱了,梅子衿双手不由握紧,眸光深沉如渊,终是忍不住抬眸看向怔怔站在漆黑棺柩前的女子——   脱下一身喜服的水卿卿身形更显单薄,我见犹怜。   而洗去一脸铅华的苍白小脸更是白如纸,那双妩媚的狐狸眸子黯然的半敛着,怔怔的看着静静躺在棺椁中的兄长,一滴清泪自脸颊缓缓划下……   梅子衿微微一怔,心里几不可闻的升起一丝异样,然后下一刻,却被水卿卿的声音惊醒。   时辰一到,眼看棺木即将合上,水卿卿却突然出声阻止,颤声道:“等一下……请让我为夫君绾发一次……”   大晋的习俗,妻子为亡夫绾最后的入殓髻,以示妻子对亡夫的情深不舍,同时也是表示此生不再二嫁的贞心……   水卿卿此言一出,瞬间将灵堂所有的眸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更是让梅子衿心里微微一震。   如其他人一样,梅子衿眸光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决绝的水卿卿,心里生起更多的疑惑——   那怕她真的如自己所猜测那般,是抱着复仇的目的进府,她也完全无需做到这种田步。   但转念一想,她这样做,是不是恰恰表明了她复仇的决心……   思及此,梅子衿的眸光瞬间冷下去,冷冷的看着隔着棺椁而站的水卿卿。   众多打量的眸光中,来自对面那道冰冷的眸光格外瘮人,那怕低着头,也让水卿卿心里发寒。   越是如此,她的眸光越是坚定,一瞬不瞬的看着静静躺在棺柩中的男人——她第一次谋面的……夫君……   按理,这个时辰,应该是她新婚之夜的洞房花烛之时,她应该在温暖喜庆的新房里,由夫君帮她掀开盖头,给她一个宠溺的微笑……   可此刻,她却置身冰冷的灵堂,面对着早已冰凉的尸体……   心中悲恸,想着自己悲惨的人生,水卿卿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籁籁’的往下掉。   见此,那些原本要出口阻拦的梅氏宗亲都默默的住了口,不约而同的看向侯府当家人梅子衿。   从闻到水卿卿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后,梅子衿心里莫名的涌上一丝不安。   而这一丝不安再次让他想起之前对水卿卿身份的怀疑。   他收回眸光,冷冷道:“入殓的一切皆已准备妥当,盖棺!”   被梅子衿所拒,水卿卿心里一凉,再次慌乱起来——   大公子闭殓封棺,侯府的人,还有梅氏宗亲都到场,惟独她这个‘妻子’被排除在外,不被告知。   以此看出,梅家人从未真正认可过她。   也就是说,那怕梅子衿口头答应让她在侯府留下,以后也会随便为着一个什么理由赶她出府。   所以她才会要以正妻的身份为大公子绾入殓髻,就是要当着梅家所有人的面,让大家认可她大少夫人的身份,从此彻底在侯府站稳脚……   可是,梅子衿却是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她的请求。   沉重的棺盖眼看就要闭合上,水卿卿突然伸手挡在了棺口上。   “侯爷,当着夫君的面,我只想问你一句,我盛瑜,到底算不算这侯府的人?!”   米团子 说:   谢谢weiwei23的葡萄酒!么么哒!   女主:我就问你,我到底算不算侯府的人?   男主:是是是,整个侯府,连着我,都是你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女主:谢谢了,我只要我儿子。   男主:现在都流行买一送一,你就当我是赠品好了……   女主:养不起养不起,还是不要。   男主:小仙女们帮我投票啊,让我带着嫁妆上门!   第9章 盖棺定论   隔着冰冷的棺柩,水卿卿眸光切切的看着一脸冷漠的梅子衿,握在棺口上的手微微颤栗——   直觉,他会再次狠心的拒绝自己。   果然,看着水卿卿拦在棺口的手,梅子衿长眉几不可闻的拧起,心里对她所求目的已清楚了然,神情间不由闪过嫌恶。   下一瞬,梅子衿抬手按在棺盖上,眸子冰冷的看着对面的水卿卿,一字一句冷冷道:“本侯说过,侯府不介意多养你一个闲人。但若你得寸进尺,胆敢在此生事,别怪本侯不留情面!”   此言一出,水卿卿全身一凉,心里终是彻底明白过来——   从大公子盖棺闭殓不告知她到场,其实就表明了梅子衿的态度。   就如他说的这般,他只当她是一个吃闲饭的闲人,看在她乞求的份上留她下来,却从未真正将她当成过侯府的人,更否定了她与大公子的夫妻关系,否定了她大少夫人的身份……   握着棺木的双手无力垂下,水卿卿绝望愤恨的看着对面一脸冷漠的梅子衿。可后者却不再多看她一眼,手上一推,棺盖合下,一切——盖棺定论!   大公子正式封棺闭殓后,其他人都默默退下,只留下夜里的守灵人。   因梅子初没有子嗣,几位梅氏宗亲的子侄主动要求留下守灵,皆被梅子衿婉拒。   看着沸沸扬扬不停歇的大雪,梅子衿神情悲寥,伤感道:“我常年征战在外,与兄长聚少离多。如今他走了,我想陪大哥最后一程。”   送走众亲,梅子衿重返空寂的灵堂,不顾连日来的奔波疲惫,掀袍在灵前恭敬跪下。   鼻间再次闻到淡淡的清凉薄荷味道。   神情一怔,梅子衿眸光落在方才水卿卿站过的地方,那里落下一个小小的盒子。   不用想都知道那小盒子是水卿卿落下的。所以,梅子衿并不去理会,躬下身子一张一张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梅子初是沐恩侯的长子,一出生生母谭氏就难产死了,抱到了嫡母岑氏身边养大,与梅子衿的感情自小最是亲厚。   只是,常年的风沙磨砺,早已让梅子衿这位手握重兵的年轻侯爷喜怒不形于色,那怕心中再悲痛,面上永远一副冷漠不在意的样子。   若不是心中太在意大哥,以梅子衿的理智,也不会答应侯老夫人的提议,做出让大哥娶妻冲喜的荒唐决议来。   可是结果,大哥还是撒手人寰……   想到冲喜,梅子衿脑子里不由的再次想起水卿卿,心里蓦然一凛,心中对她的疑惑像迷雾般再次涌起。   直觉,给他写情诗的盛瑜,像长在温室中的花朵,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且肤浅可笑。   可出现在他面前的盛瑜,却如浸润寒潭中的磐石,外表坚毅冷冽,内心更是深不可测。   这样反差极大的两种性格,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莫然的,心中疑云重重的梅子衿,随着鼻间一直飘荡的清凉味道,眸光再次落在了地上水卿卿遗落的小盒子上。   细看之下,梅子衿的神情微微一怔。   米团子 说:   男主发现了啥发现了啥?   第10章 千里寻亲   盒子是女子装胭脂的胭脂盒,外观很陈旧,暗黄的盒身隐约刻着花纹,可因为用的时间太长,花纹样子被磨砺的模糊,看不清楚——是个有些年头的旧胭脂盒。   迟疑片刻,梅子衿终是伸手将胭脂盒拾了起来,入手的重量却让他微微一怔——   看那暗黄的盒身和陈旧的样子,他原以为是寻常百姓家姑娘用的黄铜所制的胭脂盒,没想到,这个陈旧的胭脂盒竟是黄金所制,入手分量不轻。   黄金胭脂盒价值不菲,一般只在权贵之家的女眷妆奁中才能看到。   像侯老夫人就有一个赤金镶七彩美玉的胭脂盒。   可像盛家那样的小小医宦之家,能用到黄金胭脂盒,却不大可能。   梅子衿心中的疑云更大。   他伸手拧开盒盖,浓郁的薄荷香扑鼻而来。   盒子里装着的,竟不是胭脂,而是半盒薄荷油膏。   从陈旧的黄金胭脂盒,到里面装着的薄荷油膏,越来越让梅子衿看不明白这个‘盛瑜’了……   梅子衿想,既是她贴身所带之物,丢失她一定会返回来寻找。   他原本想将胭脂盒放回原地,可鬼使神差之下,他竟是伸手将胭脂盒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回到厢房的水卿卿,想着方才在灵堂梅子衿乃至整个侯府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心寒不已。   所幸,不论白凌薇还是梅子衿都是她的仇人,她进侯府的目的是抢回自己的孩子,并不是真的要与他们成为一家人……   解衣上床歇息,水卿卿习惯性的摸向怀里,却摸了一个空。   胭脂盒不见了!   瞬间,她就慌乱起来,以为先前擦额头时掉在了床上的被褥里,着急掀开被褥找了起来,并让小喜帮忙一起找。   见她急得快哭的样子,小喜一边找一边劝道:“小姐,你别急啊,左右东西就掉在这屋子里,一定找得到的……就算真的不见了,也没关系,奴婢再帮你买个全新的胭脂盒,一定比你之前的那个更好看……”   小喜跟在水卿卿身边伺候也有两个多月了,所以,那个被水卿卿一直带在身边不离身的陈旧胭脂盒,她是见过的。   “不行,一定要找到盒子的!”   水卿卿着急的打断小喜的话,而她的着急在意蓦然让小喜想到什么,不由的看着急红了眼的水卿卿,关切道:“小姐,当初老爷将你从湖里救上岸后,你失忆忘记了一切,是不是……这个盒子让你想起了什么?”   当初盛家从湖里救起水卿卿时,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连个铜板都没有,只有这个陈旧的胭脂盒子。   盛家在她醒后,本是想送她回家,却被水卿卿告知,她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   水卿卿确实没有家,养父死在马匪的手里,临死前告诉她,十八年前在荒漠上打井时捡到尚在襁褓中的她,除了一床包着她绣着‘卿’字的的小被子,就只有这个一直被她握在手里的胭脂盒……   所以,怀着身孕千里迢迢从西北来京城的水卿卿,原本是回京城寻亲,没想到最后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却丢了孩子,还差点死在了深湖里……   米团子 说:   有亲亲留言,不太明白女主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孩子的父亲是谁?   在这里团子君小小的透露一点,孩子肯定是男主的,只是两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彼此都不知道……   团子君笔下的女主,都是坚强独立、不屈不挠的能吃苦的女子,想知道这本书的女主,如何抢回自己的孩子,如何寻回自己的身份,如何与男主相认,一家团聚?就跟着团子君一起看下去吧!爱你们!!   第11章 贼心不死   小喜的关切倒是让水卿卿从慌乱中定下神来。她按下心头的着急,故作镇定道:“并没有想起什么……所以我才着急要找回盒子,因为,它可能是让我找回身份和记忆的惟一线索……”   小喜点点头,叹息道:“也是,那是小姐身上惟一的东西,确实不能轻易丢了。”   主仆二人认真将厢房里的各个地方都找遍了,一直没看到盒子的影子。   水卿卿想,盒子十有八九是掉在灵堂了。   她让小喜留在屋内再找一遍,自己披上外衣去灵堂。   来到灵堂门口,看着灵堂里背向她跪着的梅子衿,水卿卿不觉攥紧了拳头,心里生出了一丝怯意。   但一想到那个胭脂盒是自己找回亲人的惟一线索,更是从小到大伴在她身边从没离开过的旧物,她鼓起勇气向灵堂里迈去。   正要踏进灵堂,身后突兀响起了脚步声,一声‘盛家妹妹’让她脚下步子再次滞住。   转身,身后款款站着提着食盒的白凌薇。   时值深夜,侯府其他人早已歇下了。   白凌薇看着独自出现在灵堂门口的水卿卿,再看着她一脸慌乱为难的形容,心里已是想到什么,眸光一沉,语气不善道:“大半晚上的不睡,你鬼鬼祟祟的留在灵堂门口做甚?”   不等水卿卿开口,被惊动的梅子衿也起身来到了门口,眼风扫了眼站在雪地里的水卿卿,面容黑冷下来。   水卿卿挺着脊背站在雪地里,淡然道:“我丢了一个小盒子,想来看看是不是落在了灵堂里。”   闻言,梅子衿神情细不可察的微微一滞。下一息,负在身后的手正要去怀里掏出胭脂盒还给她,白凌薇眼风飞快的在灵堂里一扫,凉凉道:“灵堂里并没有什么盒子。风雪天寒,盛姑娘还是早点回房歇着去吧,免得着了风寒!”   白凌薇防心重得很,特别是明知盛瑜对梅子衿有情,更是对她时刻提防着,所以此时见到她独身出现在灵堂,认定水卿卿寻盒子是假,故意趁着无人时来此勾引梅子衿是真。   还真是恬不知耻、贼心不死啊!   心里愤恨,白凌薇面上却波澜不惊,保持着名门闺秀的端庄,吩咐身后的夏蝉送水卿卿回去。   每每看到白凌薇,水卿卿都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她是高高在上的翰林世家小姐,是侯府得宠的侧夫人,自己无凭无证,拿什么却揭穿她的罪行?!   愤恨纠结的水卿卿怔然的跟着夏蝉往厢房走,眼看就要到厢房门口,前面的夏蝉突然回身,毫无征兆的反手一记耳光打在水卿卿脸上,力道之大,将怔愣中的她扇得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台阶下的雪地里。   “不要脸的下贱货,就知道你贼心不死,不依不饶的进府就是为了勾搭咱们侯爷——   你竟是将咱们小姐的话当耳旁风么,进府不到一日就不安分了,真是找死啊你!”   夏蝉尖细的嗓音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扎耳,不光将房内的小喜吵醒,还有离厢房不过几步之遥的灵堂也被惊动。   所以,水卿卿被撑掴挨骂,这一切都被赶来的梅子衿与白凌薇看在了眼里。   两人站在转角的门廊后默默看着,梅子衿神情冰凉无波,并不出言阻止。   他不置言,白凌薇就更不会出声阻拦了。   米团子 说:   麻烦亲亲们帮团子投票哦,谢谢哒。   第12章 又快又狠   水卿卿倒在雪地里,身子感觉一阵冰冷的刺痛,冻得她脸都青了。   小喜披着外衣打开门看到倒在雪地里的水卿卿,先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怔愣片刻才上前扶起水卿卿,涨红着脸朝夏蝉抗议道:“再怎么说,你也只是一个下人,怎么能……怎么能动手打主子?”   夏蝉是白凌薇的陪嫁丫鬟,更是她的亲信,所以,仗着白凌薇的势,夏蝉可没把小小的太医之女盛瑜看在眼里。   她叉着腰翘着手指着地上的主仆二人,毫不遮掩的嗤笑道:“就凭她也敢在侯府称主子?!真是笑掉大牙。若不是为大公子冲喜,就凭你们小小太医之女的出身也配进侯府的大门——我呸!何况你家小姐就是个扫帚星,还没进门就克死了大公子,谁认她是我们侯府的主子?!打她还嫌脏了本姑娘的手呢!”   小喜气结得说不出话来,眼睛都涨红了,却不敢出言辩驳,只得回头无助的看着水卿卿。   水卿卿脸上火辣辣的痛,然而这点痛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她伤心的却是夏蝉对她的嗤笑,偏偏句句属实,不但让她无从驳回,更让她脑子瞬间清明过来,认清了眼前的残酷现实——   如今的她,别说向侯府要回孩子,只怕随时都有可能被赶出侯府。   抬头看着夏蝉带着挑衅的丑恶嘴脸,水卿卿很清楚她的目的,不过是借机激怒自己,以此赶自己出府罢了。   既然知道她的目的,水卿卿那怕心里再气恨,也不会再上她的当,只是——   眼角余光瞄到了门廊后的修长身影,水卿卿心里一怔,下一刻,脑子里突然想起先前她问小喜的话。   若是遇到这样的事,真正的盛瑜会怎么做?   水卿卿心里非常明白,从今天自己披麻戴孝的进府举动,已让梅子衿对自己心生怀疑,所以——夏蝉对自己的突然发难,到底是白凌薇的意思,还是梅子衿示意她试探自己的?   双手渐渐收紧,手掌残留的冰雪刺激着她慌乱的神经。下一瞬,水卿卿突然冲上台阶,抬手重重一巴掌回击到夏蝉的脸上。   ‘啪!’   既然要做戏给门廊后的人看,水卿卿自然不会省力气。而她常年跟着阿爹挖井宰杀生畜,别看身子单薄,却最不缺力气。   再加上心中对白凌薇夺子之仇的愤恨、以及对夏蝉猖狂的回击,所以这一巴掌下去,又快又狠,直打得夏蝉眼冒金花,嘴角鲜血直流!   “你……你个贱人竟敢打我?!我家小姐都不曾打过我的……”   “所以本姑娘今日就替你家小姐教你如何做好一个奴才!”   俨然不顾门廊后的人,水卿卿冷然站在被打懵的夏蝉面前,冷冷道:“我出身再低,也是侯府名媒相聘的大少夫人。那怕婚礼未成,我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何时轮到你一个丫鬟来教训?!”   清脆的巴掌声落进门廊后面两人的耳朵里,两人神情皆是震惊,却又各有不同。   看着进府不到一日且无名无份的水卿卿竟敢当众教训自己的贴身婢女,白凌薇脸色一暗,终是沉不住气。   眸光寒芒一闪而过,白凌薇从门廊后显身,直直向水卿卿而去……   第13章 出口诬陷   水卿卿回击夏蝉的这一巴掌,不单单将小喜等人惊诧住,就连梅子衿都微微一怔,冷峻的面容浮现一丝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水卿卿是一个心怀目的、不计手段都要留在侯府的人,她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在府里生事,出手打了侯府最当宠的白姨娘的人?!   她难道不怕自己被赶出侯府么?   而她此时的举动,却又与那个给自己写情诗的盛瑜有几分贴合——娇纵大胆且不知天高地厚!   一向自诩看人不走眼的梅子衿第一次迷惘起来。   所以眼看着白凌薇沉不住气朝水卿卿冲过去,梅子衿并不阻拦。   一双如寒潭般的深眸定定的看着不远处那个身量单薄、气势却不弱的女子,他想看看在与白凌薇的交锋下,她会做出如何表现?   按着白凌薇心中的怒意,恨不得即刻下令让人将水卿卿乱棍打死,再扔到乱葬岗去才好,可顾忌着梅子衿,她终是咬牙压下怒火,上前故做淡然道:“盛姑娘真是能干,进府不到一日就开始忙着替我教训下人——只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先前灵堂之上,侯爷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否了你的大少夫人身份,只当你是侯府多养的一个闲人。”   “既然是闲人,盛姑娘又凭什么来管侯府之事?”   说到后面,白凌薇淡然的语气里已难掩凌厉之气,眸光冷冷的睥着一脸苍白的水卿卿。   白凌薇的突然出现,水卿卿并不惊讶,而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下一刻,她全身一抖,在白凌薇的质问下吓得连连缩身往后退,低着头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完全没了方才教训夏蝉时的气势,看在梅子衿与白凌薇的眼里,就是一个欺弱怕强的娇纵小姐样子。   见她的形容,白凌薇神情间满是鄙夷。   有了主子的现身撑腰,夏蝉捂着脸上前逼近唯唯诺诺的水卿卿,狠声道:“方才你不是说要替我家小姐教训我吗?怎么,不敢了么?!我跟你讲,我不会放过你的……”   “夏蝉,住嘴。”   知道梅子衿在,白凌薇拦下了夏蝉的话,转过身一边对夏蝉递眼色一边假意斥责道:“大胆奴才,谁让你对盛姑娘不敬的?我好心让你送盛姑娘回房,怎么好端端的起了争执?”   看到白凌薇的暗示,夏蝉立刻明白过来,软下语气痛心道:“小姐,只怪奴婢多嘴……奴婢就是好心劝姑娘几句,让她顾忌侯爷的名声……毕竟之前她追求侯爷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进府来,若是稍有偏差,她名声缺失是小,却不能连累了侯爷和整个侯府的名声。没想到她非但不听,还同奴婢吵,奴婢一时心急才动的手……还请小姐责罚。”   说罢,夏蝉假惺惺的要给白凌薇下跪请罚。   主仆二人惺惺做态且卑鄙无耻,竟是出口诬陷。知道梅子衿反感盛瑜对他的爱慕,故意旧事重提,将水卿卿逼入了难堪、甚至是绝望的境地。   她们这样做,无非就是让梅子衿痛下决心赶水卿卿出府。   想着白凌薇的夺子之仇,如今又联合她的丫鬟一起欺凌自己,水卿卿气恨得全身瑟瑟发抖,恨不得当场曝出她杀人夺子的卑劣罪行,揭穿她做下的恶事。   可是,就算她说了,有谁会信她的话?!   牙齿恨得快咬碎,水卿卿拼尽全身的气力来压抑心中的恨意——   为了孩子,在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白凌薇、甚至是权势滔天的梅子衿前,她一定要忍!!   下一刻,水卿卿双膝一软,抢在夏蝉的前面跪在了白凌薇面前。   米团子 说:   感谢Liz家嘉的魔法币,谢谢!   新书期,更新是很少,后面会慢慢开始加更,而故事——当然是越来越精彩啦!女主的孩子,咱们的小萌宝也会很快的闪亮登场了,哈哈哈哈哈。   团子君还是请大家帮团子投票哦,还没有的亲亲也可以,方便追书。谢谢大家了。   第14章 母子连心   “白姨娘,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手打了夏蝉姑娘。但我对侯爷真的已死心,不然也不会以大公子未亡人的身份进府……对姨娘下午的忠告我谨记在心,请姨娘相信我,饶了我这一次——我可以在此立下毒誓,我盛瑜此生若再对侯爷抱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这番话,水卿卿不但是说给白凌薇听,更是说给门廊后面的梅子衿听的。   闻言,白凌薇勾唇冷冷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站在门廊后面的梅子衿神情平静无波,内心无悲无喜,却在脑海里细细将水卿卿进府以来,与自己交集的种种在心里过了一遍,终是相信了她的话——   因为,在与水卿卿几次照面中,他清楚的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眸光,不带半分情意,却有着隐忍的仇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爱生恨么?!   梅子衿心中一片释然,他宁肯她恨他,也不愿意她再像之前那般纠缠自己……   厢房一事,很快就在侯府传开了,第二日天一亮,白凌薇就抱着孩子,领着夏蝉去世安院向老夫人‘请罪’去了。   进屋后,白凌薇先抱着孩子向老夫人请安,等老夫人欢喜的接过昀哥儿抱到手上后,立刻板下脸斥声让夏蝉跪下,自己在一旁自责道:“老夫人恕罪,妾身管教不善,竟是让身边的人冒犯了盛姑娘……”   接着,就将昨晚水卿卿独身去灵堂见梅子衿、再到与夏蝉起争执的事说了。   她一说完,夏蝉跪在地上,按着之前白凌薇吩咐好的,将昨晚的那套诬陷水卿卿的说词,搬出来在老夫人面前再说一次。   未了,夏蝉朝老夫人磕头,痛心疾首道:“奴婢怕她的不检点会牵连到无辜的侯爷,让外人以为,大公子尸骨未寒,侯爷就与这盛小姐搅到了一起,岂不是毁了侯爷的一世英名……所以奴婢一时着急才会……还请老夫人恕罪。”   关于盛瑜先前爱慕梅子衿的事,侯老夫人之前并不知情,所以陡然听白凌薇主仆二人说起,肃静的面容不禁涌起了一丝诧异,瞬间沉下脸来。   恰在此时,下人来报,盛家姑娘在院子外面求见老夫人。   按理,今日早晨应该是水卿卿与大公子一起向老夫人敬新媳妇茶的,可如今因大公子的突然离世,水卿卿在侯府的身份变得尴尬难处,并因为白凌薇的故意挑唆,原本对她有几分怜悯之心的老夫人也对她心生不满,将水卿卿晾在了院外,并不答应见她。   冰天雪地的天气,水卿卿隔着院门看着屋子里明亮的灯火,还有人语欢笑声,心里不由一片黯然,正要带着小喜默默离开,耳朵里却敏感的捕抓到了几声‘呀呀’的幼儿哭声,全身顿时剧烈一颤,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这样的哭声,每日每夜的在她有脑海里回响着,那怕只是出生时听到过一次,但水卿卿还是听出,那是她的孩子在哭。   母子连心,屋内的昀哥儿一哭,水卿卿心里仿佛滚水烫过般,沸腾滚烫,眼眶一酸,眼泪瞬间‘扑簌簌’的往下掉……   不顾地上厚厚积雪,她在守院的嬷嬷面前跪下,流泪哽咽道:“求嬷嬷再帮我通传一次,让我进屋见一见老夫人。”   嬷嬷见她如此,心生不忍,折身再次进院去帮她通传。   嬷嬷一走,水卿卿跪行上前,尽量的将身子挨近院门,倾耳听着里面的孩子哭声,面容上早已泪流满面。   这一切,看在来世安院请安的梅子衿眼里,不禁长眉微蹙,心里刚刚平复下去的疑虑再次涌起……   第15章 初见昀儿   在听到孩子哭声的那刻起,水卿卿的三魂六魄就已被牵引走,所以根本没有发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直到小喜暗暗提醒,水卿卿才猛然回过神来,泪眼婆娑的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高大身影。   梅子衿身着深紫锦袍,外面披着同色的大氅,显得修长的身量越发的挺拔欣长,站在水卿卿面前,无形中已给她了沉重的压迫感。   所幸,他只是居高临下的冷冷睥了她一眼,脚下并不做停留,抬步直接进了屋内。   他一走,那种压迫感顿时消失。   只是,那怕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也已让水卿卿后背腻出了一层冷汗。   她慌乱的想,方才自己的失态是不是又让他生疑了?   水卿卿将双手按在雪地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寒冷,再将冻得发青的双手抚上额头,借着冰凉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再失态了,若是呆会见到孩子,她也要压抑激动,谨记着她如今是盛瑜,不是水卿卿……   嬷嬷重新进屋禀告后,侯老夫人正在犹豫要不要让水卿卿进屋,见到梅子衿来了,不由道:“依你看,这个盛家姑娘到底要如何处置?如果留在侯府,总要给她一个名份才好——不过依我的意思,还是送她走吧,免得再生事端。”   梅子衿眸光在一旁的白凌薇主仆身上扫过,心里已是明白,昨晚之事她们已让老夫人知道了。   莫名的,梅子衿的脑子里就浮现了水卿卿跪在雪地里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无端生出一丝烦闷,闷声道:“儿子先前已答应让她留在府里——至于名份,母亲安排即可。”   此言一出,侯老夫人与白凌薇都微微一愣,皆是没想到,经过昨晚之事,梅子衿还执意让水卿卿留下。   白凌薇脸色沉了沉,正要开口,侯老夫人已开口道:“既然你已定下主意,就让她进屋来见一见吧。”   说罢,挥手让嬷嬷领水卿卿进屋。   侯老夫人的屋子里烧着四五个炭盆,暖意融融,让身子冻得麻木的水卿卿一进去,舒服得全身直直打了个激灵。   一进屋,她就低头敛目的在屋子中央跪下,向侯老夫人请安,神情恬淡安详,与方才在外面流泪悲痛的样子天差地别,不由让梅子衿神情再次凝住。   见她进屋,侯老夫人将手中的昀哥儿交到回到白凌薇的手中,缓缓道:“抬头让老身看看。”   水卿卿依言抬头,神情越发的恬淡平静、不卑不亢,拢在袖下的双手却忍不住微微的战栗,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手掌里——   目光所及,看到白凌薇挨着老夫人坐着,而她的怀中,就抱着昀哥儿!   那是她的孩子啊……   水卿卿的内心奔腾翻涌起巨大的波浪,激动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孩子就在眼前,她多想立刻将他抱进怀里啊……   但她知道侯老夫人、甚至是梅子衿都在打量自己,所以,她咬紧牙关抑止住内心的激动,保持着面容的平和,努力露出一丝温婉浅笑。   可是,她袖角沾染的几点微不可察的殷红,却是再次出卖了她的内心。   从梅子衿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水卿卿掐破手掌、滴落的鲜血染红的袖角。   不仅如此,梅子衿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因紧张激动而几不可闻的微微战栗。   她在紧张激动什么?   联想到方才她在外面悲痛流泪的样子,梅子衿的心里再次升起迷雾。   锋利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水卿卿,不放过她面容、甚至是眸光中的一丝神情。   终于,梅子衿终是在水卿卿故做平静的眸光里察觉到一丝异样——她的眸光总是不由自主偏向某处!   顺着她不自禁偏离的眸光,梅子衿看到了抱着昀哥儿的白凌薇!   米团子 说:   今天开始加更,下面还有一章,继续往下拉。   第16章 千真万确   暖和如春的屋子里,各人的心思却暗藏冰凉。   侯老夫人直面打量着一脸淡然温婉的水卿卿,眸光里闪现一丝惊诧——   面前的女子长相不俗,尤其一双眸子特别出彩。   明亮澹清的狐狸眼黑白分明,仿佛艳阳下的一泓清泉,分外的吸人眼睛,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被它吸引进去……   而她整个人,安静的跪在那里,神情平静不卑不亢,并不像是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娇怯女儿,反而有一种世家大户女子的沉稳大气。   只是一眼,侯老夫人对水卿卿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起身吧!”   老夫人摆手让水卿卿起身,缓缓道:“你昨日执意进府,老身感念你对初儿的一片真心,但你毕竟没有与他正式拜堂成亲,如果侯府认了这门亲事,反而是害了你,也会让外人说咱们侯府坑害了你一辈子,所以——”   老夫人顿下语气,好似在做最后的思量,却将水卿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同样紧张的还有白凌薇——   如果不能赶走水卿卿,又否下她与大公子的亲事,那么,尚为姑娘身的她留在府里就是一个祸害!   紧张之下的白凌薇不由的看向对面的梅子衿,却见他也一瞬不瞬的看着水卿卿,神情没了平时的冷漠,反而同她一样,似乎也在紧张老夫人会给水卿卿一个什么身份?。   这一发现,更是让白凌薇心乱如麻,抱着孩儿的双手不由收紧,尖利的指甲一个不小心就掐进了昀哥儿娇嫩的手腕上,顿时,本来哼哼不断的昀儿彻底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昀哥儿一哭,彻底打断了侯老夫人下面的话,一屋子的人都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围上前去哄着昀哥儿。   堪堪从地上爬起身的水卿卿,在昀哥儿哭声响起的刹那,想也没想就要上前去的。可是脚步刚刚提起又被她强忍着按下。   来自梅子衿的锋利眸光一直冷冷的落在她的身上,她那里敢轻举枉动?!   昀哥儿哭得越来越厉害,任是白凌薇和奶娘如何哄着也不收口,最后竟是哭到呕起奶来。   这一下,连梅子衿都惊住了。   再也顾不得观察水卿卿,梅子衿上前去接过哭闹不已的昀哥儿,顾不得他吐脏的衣裳会蹭到自己,心痛的抱在怀里,神情闪现急色,轻声软语的哄着昀哥儿,还拿宽厚的手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到了梅子衿手里,昀哥儿的哭声倒是歇下不少,从嚎哭改成了抽泣。   梅子衿接过丫鬟递过的棉巾帮昀哥儿擦吐脏的小脸和小手,看到了昀哥儿手腕上的指甲印,顿时整张脸都黑透下来,冷声向白凌薇斥道:“以后照顾昀儿的人休要再留指甲,包括你!”   白凌薇与大家都不知道昀哥儿突然哭的原因,听到梅子衿一说,才明白昀哥儿是被掐痛了。   白凌薇当即白了脸,而侯老夫人则上前心疼的拿起昀儿的手腕察看,心疼不已道:“可怜见了,竟是被掐红了。”   说罢,回头看着白凌薇面露不满道:“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都没个轻重吗?真是不让人省心。都剪了吧!”   白凌薇白着脸应下。而站在一旁边的水卿卿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目光怔怔的看着昀哥儿露在外面的白嫩手腕,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湿了眼眶——   昀哥儿如嫩藕般白嫩的手腕上,清晰的长着三点并排如朱砂般的小小的红痣,与她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一模一样!   而当日在与金大娘抢夺孩子的时候,孩子被金大娘包裹得严实,她没有看到孩子的样子,只看到孩子露在外面的手臂,当时就看到了这三颗朱砂痣!   所以,确定不疑,昀哥儿千真万确是她水卿卿的孩子!   米团子 说:   日常求票票走一波,手中有票票的亲亲帮团子君投票哈,谢谢哒!   明天还是两更。   第17章 远房表妹   最后,侯老夫人终是将水卿卿留在了侯府,却也没有承认她与梅子初的婚事,只是做主让她认了梅子初的娘家大姨李崔氏做干娘,以梅子初远房表妹的身份留在了侯府,拨了听笙院给她居住。   侯府的人都知道表妹只是一个由头,况且崔氏与梅子初母子都已离世,李崔氏家也是个落魄的小商户,所以,水卿卿这个‘表妹’的身份怎么也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水卿卿却是求之不得。   她进府只是为了孩子,并不想与侯府有过多的牵扯,所以,这样一个‘表妹’的身份,既可以让她在侯府留下,又将她与侯府划清了关系——   因为,总有一天,她要带昀哥儿离开的……   她再次跪下,真挚的向侯老夫人感谢恩情。   侯老夫人原以为这样的安排她会不情愿,毕竟,一个无依无靠的‘远房表妹’与侯府的大少夫人相比,身份是天差地别。   但侯老夫人这样做,有她的无奈,也是为了水卿卿好。   她让人扶起水卿卿,怜惜道:“老身如此安排,只是不想耽误你大好的年华人生。初儿与你无缘,但老身希望你以后还是可以嫁个好夫君,好好的疼惜你。”   “所以,若是你以后遇到好人家,可以再嫁——侯府必不拦你!”   侯老夫人体贴的话语让水卿卿再次红了眼眶,更是勾起了她深埋心底的伤痛,连着这些日子心里的痛苦煎熬,让她心里隐忍的委屈终是在决堤。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淌,哽咽道:“老夫人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愿做牛做马报答老夫人……”   侯老夫人欣慰点头,站在一旁边的白凌薇却冷下了脸,眸光再次悄悄看向默不作声的梅子衿。   昀儿在梅子衿的怀里睡着了,他眸光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可眼角的余光却落在哭声悲恸的水卿卿身上。   眉头几不可闻的皱起,梅子衿暗忖,盛家虽然只是小小的医宦之家,但也家境富庶,衣食无忧。   而这个盛瑜,从她先前写给自己的信笺,不难看出,也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何时身上竟是有了如此沉重的悲伤感?   那怕梅子衿一直对水卿卿的身份和进府的动机有所怀疑,但她此刻的悲痛却是真的。   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好奇——眼前的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了,才会内心如磐石坚硬,又布满伤痛……   听笙院位于侯府西南角,虽然偏僻了点,但一应用具倒是布置妥当,水卿卿很满意。   因为,相比她与阿爹住的破旧窑洞,侯府的院子已是天堂。   在侯府正式落脚后,水卿卿除了每日清晨去给老夫人请安,其他的时候还是披麻戴孝的在灵堂里服孝。   七日后,侯府丧礼结束,梅大公子正式落土下葬。   这日的风雪特别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送葬的队伍上了山道后,走得越发的艰难。   梅子衿抱着昀哥儿亲自为兄长扶灵,而水卿卿则同白凌薇等一众女眷紧随其后,一步难一步的趟着厚雪向墓园而去。   一路上,梅子衿的面容都无比的沉重,待看到漆黑的棺柩被缓缓放下坟坑,再被大雪与泥土层层掩埋,想着大哥从此长眠于此,他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然后,他却不知道,有人却要让他也丧命于此。   漫天风雪中,无数黑影悄无声息的向墓地靠拢,汇集的凌厉杀气比冰雪还刺骨……   米团子 说:   下面还有一章,请继续往下看。   第18章 遇刺护儿   黑衣刺客来得迅猛,且目标明确,无数剑尖皆同时指向梅子衿,不过须臾,梅子衿已被包围在了刀光剑影当中。   若换做平时,任这些刺客再厉害,只怕也轻易不能近得了他的身。可彼时却是梅子衿最悲痛之时,刺客就是趁着他悲痛分神之际对他痛下狠手。   他一边拔出腰间的软剑迎战,一边对三石厉喝道:“保护好女眷!”   见梅子衿被围攻,三石第一反应就是拔剑上前相助。但听到他的命令后,他身形一滞,只得咬牙折回身去保护白凌薇和昀公子他们。   那怕再担心梅子衿的安危,三石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黑衣刺客人数众多,一部分人包围住梅子衿,将他与侯府的护卫隔离开来,另一拔人冲向女眷们,与护卫厮杀成一团。   发现刺客的第一瞬间,水卿卿就闪身挡在了白凌薇的前面,护住她怀里的昀哥儿。   她迭声冲吓得呆愣住的白凌薇嚷道:“白姨娘快带孩子上马车下山回城!”   风雪太大,葬礼结束后,为了方便女眷回城,侯府备了马车等在坟地旁。   被水卿卿一嚷,吓呆的白凌薇终于反应过来,抱着昀哥儿跌跌撞撞的朝一旁的马车跑去。   侯府其他女眷也惊恐的往马车上躲。   积雪太厚,白凌薇抱着孩子没走上两步就被拌倒摔在地雪里,昀哥儿受惊‘哇哇’的大哭起来。   而他的哭声却是将刺客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知道昀哥儿是梅子衿惟一的儿子,刺客立刻成群的向白凌薇与昀哥儿扑了过来。   三石领着护卫拼死拦住刺客,水卿卿上前扶起白凌薇往马车逃。白凌薇却被几次差点落到自己身上的寒剑吓得全身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更别说抱着孩子。   她将哭闹不已的昀哥儿放进水卿卿的怀里,白着脸慌乱道:“你帮我抱着孩子,我没力气了……”   孩子落进怀里的那一刻,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一刻,风雪停了,耳边眼里没了可怕的厮杀,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惟剩怀里孩子小小的身子、和可爱娇嫩的脸庞在她的眼前无限放大……   昀哥儿长得白白胖胖,密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红嘟嘟的小嘴半张着,黑漉漉的大眼睛懵懂的看着她,竟是收口安静下来。   水卿卿的眼泪涮的流下来,痴痴的看着怀中的儿子,激动到热泪盈眶。   “昀儿……”   自从那日在侯老夫人的屋子里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昀哥儿,连日来的每个梦境里,水卿卿都梦到他。在梦境里,她终能如愿的将儿子紧紧抱进怀里……   可每日梦醒,除了哭湿的枕巾,怀里却是空空如也,一如她空荡荡的心……   而如今,儿子真的在她的怀里,离她那么近,她能清楚的看清他漂亮的小脸,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连他呼吸间的气息都温暖的拂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如梦如醉,幸福到不能自己……   下一刻,水卿卿用力抱紧昀哥儿,趁着大乱朝山下奔去——   她进府的目的就是带走儿子,如今,儿子终于回到她的手里,她如何舍得再放手……   米团子 说:   明天还两更,有票票的宝贝们请帮团子君投票哦!   第19章 遇刺失踪   如愿抱到自己孩子的那一刻,水卿卿除了激动欢喜到全身发抖,更是想到,要趁着大乱,带着昀哥儿悄悄离开。   可是,不等她走出几步,已有刺客拦住了她的去路,手中的长剑挟着寒意向她刺来。   水卿卿抱着昀哥儿险险躲开身子,却被逼着退回原地。   三石挥剑替她挡开刺客,回头见到她怀里抱着昀公子,着急拉着她往马车跑,边道:“盛姑娘,快带昀公子去马车上躲着……外面太危险了!”   厮杀中,除了三石和几名武艺高超的侍卫,侯府的护卫早已被训练有素的刺客悉数杀掉。   所以,寡不敌众之时,更为了护住这么多女眷,三石不敢恋战,一把将水卿卿推上马车,自己也跳上车辕,扬起马鞭,驾着马车带着女眷们逃离刺客的刺杀。   另一边,以一已之力拖住众多刺客的梅子衿看到三石带着大家逃走,心里不觉舒了一口气。   然后,就在他准备找机会脱身之时,下一刻却是看到从马车上滚落下来一人,瞬间,刚刚放下来的心又高高的悬了起来!   水卿卿一上马车,白凌薇就从她怀里接走了孩子。   孩子离开怀抱的那一刻,水卿卿身子僵滞住,心里的空荡不舍,让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她伤神之际,竟是身子不稳从马车里摔了下来……   三石见有人摔下马车,本欲停下马车相救,可看着追上来的刺客,想着一车的女眷,还有最主要的昀公子也在车内,若是一旦停下,只怕再难突围——到时,大家都得死。   所以,三石一狠心,只得舍下水卿卿,驾车带着一车的女眷往山下逃……   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水卿卿,在雪地里滚出好远才停住身子,被摔得脑子一片怔懵晕眩,身子更是火辣辣的痛。   然而,不等她从怔懵中的回过神来,追赶马车的刺客却是转身朝她杀过来。   水卿卿虽然不会武功,可从小跟着养父劳作练就了灵活的身子和快速的反应能力,所以身子就势一滚,竟是躲过了刺客手中的长剑。   见此,一直提着心看着这边的梅子衿不禁松下一口气,‘刷刷’几剑放倒身边的刺客,提气朝水卿卿身边赶去。   “跟紧我!”   梅子衿赶到水卿卿身边,挥剑替她挡开刺客,将她从雪地里拉起身,掩在身后,一路拼杀的朝山下退。   见梅子衿要逃,刺客呈合围之势,把下山的路堵住,饶是梅子衿武艺再高,也一时突围不成,何况身后还跟着一个水卿卿,所以,最后被刺客逼得退到了山梁边。   山梁边的风特别大,吹得水卿卿几乎睁不开眼睛,更是让她全身如坠冰窑的寒冷。   然而,站在梅子衿背后,看着他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和伟岸的身姿,水卿卿慌乱的心倒是冷静下来。   这一刻的她,心里竟是对梅子衿莫名的信任,相信有他在,她的性命是可以保住的。   可是,下一刻,这一丝信任就让梅子衿亲手打破。   他忽然转过身来,深邃的眸光里划过狠戾的寒光,竟是伸手一推,将来不用反应的水卿卿推下了山梁……   尖叫卡在喉咙里,水卿卿被推下山梁后,像个雪球一样从高高的山梁一路无止尽的滚了下去……   醒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水卿卿趴在冰冷的雪地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更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脑子里一片轰鸣晕眩。   好半天她才慢慢爬起身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林子里,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声鸟啾声都听不到。   看着西垂的残阳,水卿卿知道,她一定要在天黑前走下山去,不然她会被冻死在这山里。   顾不得全身碾压过般的酸痛,水卿卿挪动身子艰难往山下走,终是赶在天色完全黑透前下了山。   进城时,一乘轻骑从她面前驶过,水卿卿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咬牙暗忖道:“梅子衿的冷血无情真是名不虚传啊——将自己推下山,他自己安然脱险回来了……”   然而就在水卿卿以为梅子衿早自己一步回府时,整个侯府却闹翻了天——定国侯梅子衿遇刺失踪了!   从梅子衿绝情的推她下山头,再到城门口看到的熟悉身影,水卿卿心里恍悟过来,梅子衿是怕她拖累他,才会做出这般禽畜不如的事,将她推下山头,自己好独身逃走……   然而,如今听到梅子衿失踪的消息,水卿卿却是迷惑起来——   他不是早自己一步回府了吗?怎么会失踪不见——难道,城门口的身影不是他,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小喜提着热水从门外进来,见到水卿卿怔怔的坐着,面容凝重,以为她是今日遇刺吓到了,不由上前小声道:“小姐,热水已备好,泡个澡去去风寒,早点歇息吧……”   说罢,小喜又心酸道:“小姐受此大惊吓,原本是要叫大夫帮你好好看看的,可如今府上忙乱着,只怕顾不到咱们……”   侯府因梅子衿的失踪早已乱成一团,那里还会有人顾及到九死一生逃回来的水卿卿。   然而水卿卿却并不在意这些,她收回心神拧眉问道:“还没有侯爷的消息吗?”   小喜摇摇头,“没有,不过三石已带着侯府的亲兵去山上找去了。”   到了此时,水卿卿已确信城门口是自己看走眼了,也不再说什么,泡过热水澡后上床歇息去了。   本已累极的她,因身子的酸痛久久不能入眠,在床上翻天覆地好久才浅睡过去,梦里全是昀儿睁着黑漉漉的大眼睛懵懂看着自己的样子……   “昀儿……”   梦里,昀儿再次被白凌薇抢走,水卿卿悲痛不已,于睡梦中惊醒,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滑下……   自白日里亲自抱过昀儿后,水卿卿对昀儿的思念越甚,又挂心他在白日里受到惊吓,心绪久久平息不下来,再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水卿卿早早的起身,梳洗过后,领着小喜去世安院向老夫人请安。   因梅子衿的失踪,老夫人也是一宿没睡,在佛堂里呆了一宿,水卿卿去时,还跪在蒲团上没有起身。   大公子刚刚落葬,如今梅子衿又失踪不见,侯老夫人心中的伤痛打击可想而知。   看着老夫人脸上的焦色和悲痛,水卿卿心有不忍,连带着对梅子衿推自己下山的怨恨都暂且放下。   她上前扶起老夫人,细声劝道:“老夫人,侯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侯老夫人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侯门夫人,那怕心中再伤痛,在小辈面前却还是保持着应有的气度,眸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佛像,坚定道:“我梅氏一门乃忠烈之后,忠君为民,老天不会如此薄待我梅家——子衿一定会平安归来!”   说罢,老夫人起身领着水卿卿往正屋去,正好嬷嬷来禀,白氏与其他几位姨娘也来世安院请安来了。   闻言,水卿卿脚下步子微微一滞,脑子里蓦然想起昨日自己滚落马车一事。   一想到昨日之事,水卿卿心里划过冰寒——   她很清楚,昨日自己摔下马车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推她下去的。   自己进侯府不过七日,是谁对她如此深仇大恨,竟是将她往刺客的刀下送?!   虽然水卿卿当时没看清那双黑手的主人是谁,但她却明白,此人若是不及早找出来,她以后在侯府,会吃更多的苦头!   那么,推她下马车送死的人,会不会是梅子衿众姨娘中的一个?   米团子 说:   两章合为一章了。   昨日问编辑,团子的文算不算宝宝文。编辑一脸嫌弃的说,不能完全算,真正的宝宝文,要能跑能跳,还能撒娇卖萌的小萌娃,你这个才刚刚两三个月,严格来说不算的。   听到这话团子君不服了,我家昀宝宝后面也会长大啊,会跑会跳,会撒娇打滚卖萌,还会催粑粑麻麻生小弟弟呢。哼!   第20章 调查盛瑜   梅子衿遇刺失踪,白凌薇与几位姨娘彻夜难眠,一大早不约而同的来世安院见老夫人。   看到跟在老夫人身后进屋的水卿卿,众人面上皆是一惊。   昨日水卿卿掉下马车后,众人都以为她死在山上。毕竟,当时的情形太过凶险,护卫都不是刺客对手,悉数丧命,连梅子衿都失踪至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活下命来。   所以如今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大家都像见鬼了般,惊悚且不敢相信。   水卿卿站在老夫人身后,眸光不着痕迹的从几位姨娘脸上扫上,最后落在白凌薇身上时,瞬间就挪不开眼睛了——   昀儿哥包在黛蓝色的襁褓中,瞪着一又黑漉漉的大眼睛四处看着,待看到水卿卿时,竟是咧嘴‘呀呀’的笑了起来。   昀哥儿一笑,水卿卿整颗心都融化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只痴痴的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侯老夫人却并不知道昨日水卿卿摔下马车之事,见到大家神色各异,只以为是梅子衿的失踪让她们乱了方寸,免不得劝慰几句让她们定下心来。   “……你们的夫君从小在军营长大,枪里来剑里去,打了不下百场的大战,是个在刀尖上过生活的真汉子,多大的凶险都挺过来,区区几个刺客岂能奈他何?”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收起你们的担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样他回来见了也能开心。”   老夫人的话像颗定心丸,瞬间让大家心安不少,一个个恭敬应下。   老夫人又转头对白凌薇特意嘱咐道:“特别是你,不要慌了心神,好好照顾着昀哥儿。他昨日只怕也吓到了,可有让府医看过?可千万不能有一丝疏忽。”   闻言,白凌薇突然掉下泪下,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她抱着昀哥儿伤心道:“谢谢老夫人体恤……只是昀哥儿最近回奶厉害,昨日从山上回来后更是吃什么吐什么,哭闹了一整晚。儿媳一面忧心侯爷,一边担心昀哥儿,实在是……”   想想也是,白凌薇是翰林世家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如今突然要照顾起孩子,那怕有一堆的奶娘与嬷嬷帮忙照看,她一时间还是吃不消。再加上梅子衿的失踪,更是让她担心难安,人也越发的焦躁疲累。   听了她的话,侯老夫人不禁面露担心,水卿卿更是心口收紧,不由自主的上前想去抱抱昀哥儿,可转念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又只是咬牙忍下来,低下头掩下眼眶里的泪水……   老夫人从白凌薇怀里接过昀哥儿,脸贴着他的额头心疼道:“可怜见的,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回奶了?这么小的孩子,呕起来得多难受啊。”   昀哥儿好像听懂了老夫人的话,瘪了瘪嘴,竟是委屈的哭了起来。   水卿卿就站在老夫人身边,听到昀哥儿哭,再也忍不住上前道:“老夫人,让我哄哄看。”   老夫人一宿没睡,也是疲惫不堪,哄着哭闹的孩子也有点力不从心,于是依言将昀哥儿交到了水卿卿手里。   再次抱到自己的孩子,水卿卿心里激动不已,而看着昀哥儿哭,更是心痛难受。   所幸,昀哥儿到了她手里后,渐渐安定下来,哭声也小了,竟在她怀里慢慢睡着了……   见昀哥儿睡着,白凌薇正要从水卿卿怀里接过去,突然外面传来骚动,有丫鬟跑进屋,欢喜禀道:“老夫人,侯爷回来了!”   听说梅子衿回来了,侯府一扫阴霾,众人都欢喜不已,跟着老夫人一起,赶往门口去迎接归来的梅子衿。   然而,一想到梅子衿推自己下山梁时的冷血狠戾,水卿卿心里颤了颤,不愿意、更是害怕再面对他。   可是,为了能多抱一抱昀儿,她终是忍下心头的恐惧不适,抱着昀儿随着众人一起来到侯府门口迎接归来的梅子衿。   遇刺一宿未归,梅子衿除了脸色有几分苍白,其他一切皆是寻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从马背上下来,他眸光平静的从众人面上扫过,待看到站在人群后面的水卿卿时,眸光停滞片刻,下一刻已无事人般的上前向老夫人报平安。   “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看着梅子衿安然无恙的回来,侯老夫人高悬的心终是安稳的落了地,哽着喉咙欢喜道:“回来就好……母亲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   安抚好侯老夫人,梅子衿转头看向白凌薇,关切问道:“昀儿呢?”   昀儿在水卿卿手里睡着,怕换手惊醒他,再加上着急赶来见梅子衿,白凌薇还没有从水卿卿怀里接回昀儿。   如今听到梅子衿问起,连忙回身从水卿卿怀里抱回昀儿,激动的娇羞道:“侯爷一宿未归,妾身与昀儿都担心你……他昨晚没睡,如今听到侯爷回来竟是放心的睡着了——如此看来,昀儿他太喜欢侯爷,竟是离了侯爷就不睡觉的……”   说罢,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眼神仿佛在说,她更是如此,离不开他的。   白凌薇明显是在借子邀宠,大家都看得出来,但偏偏梅子衿对这个长子视若珍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切的问他,不由让其他人都羡慕嫉恨白凌薇好命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可以母凭子贵,受尽侯爷的恩宠。   可她们却不知道,白凌薇所谓的好命,却是她不择手段谋害她人性命夺来的!   被白凌薇抱走孩子的水卿卿再次感觉心里一空,整个人像丢了灵魂一般,失魂落魄的呆呆站着,盈亮的眸子顷刻间变得黯淡,连带整张小脸都灰暗下去,心里更是憎恨白凌薇无耻的拿自己的孩子争宠夺位,而她的内心,只怕从未真正疼爱过昀儿,不然上次也不会将指甲掐进孩子的手腕也浑然不知……   越想,水卿卿心里的恨意越盛,恨不得当场揭穿白凌薇的恶行,将昀儿要回来。   可是,杀人夺子这样匪夷所思的恶事,只怕她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所以,在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之前,她不能轻举枉动,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她一人出事是小,却不能连累救她性命的盛太医一家……   看到白凌薇从水卿卿怀里抱过昀儿,梅子衿微微侧目——   他没想到一向看水卿卿不入眼的白凌薇会把孩子交给她抱,更没想到一向排斥生人的昀哥儿会在水卿卿的怀里安稳睡着……   梅子衿伸手从白凌薇的怀里接过昀哥儿,鼻间传来的淡淡薄荷香让他不由自主的再次看向水卿卿,待看清了她神情间的暗淡,心里微微一怔,更多的却是疑云重重……   回到房间,梅子衿摒退所有人,只留下三石。   三石以为他是要查问刺客一事,没想到梅子衿却是开口问起了调查水卿卿的事。   他一边换下带血的中衣,一边冷冷道:“先前让你查盛瑜的事,可有消息了?”   米团子 说:   以后加更的章节都合成一章哈。   其他的……emmmm,团子君还是码字吧。   第21章 寒痹之毒   之前在山上,梅子衿亲眼见到水卿卿从马车上摔下来,更是亲眼看着她灵敏的躲过刺客的刺杀。   而她从那么高的山梁上滚下去,不但能安然活下命来,还能无事人的回到府中,更是让他刮目相看,心中对她身份的怀疑也越甚。   听到梅子衿问起,三石神情一紧,沉声道:“属下暗访了盛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些盛家的仆人,都说嫁入侯府的就是他们家的三小姐,只是落水后性子变了不少……”   性子会变,可身体的一些本能却不会变!   盛瑜长在深闺中,梅子衿却不相信她有如此灵敏的反应速度。   莫说那般灵敏的逃过刺客的追杀,只怕单单从山梁上摔下来,她都是受不住的……   越想,梅子衿的长眉拧得起紧,而身体上冒起的刺骨寒意,与四肢明显的僵麻感更是让他心增烦忧。   他咬牙忍住身子的不适,沉声道:“立刻派人去西漠寻找会解‘寒痹’之毒的巫医——记住,此事,只可悄悄进行,不可外露,连老夫人都不许告知。”   三石闻言一震,心里已是想到什么,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一脸铁青的梅子衿,不敢置信道:“爷,难道……”   抬手止住他下面的话,梅子衿眸光淬满冰雪,冷冷道:“好好查一查昨日的刺杀是何人做下的。”   一想到梅子衿可能中了寒痹之毒,三石一颗心凉了半截,肃容应下后,忍不住又道:“那……盛姑娘的事,还查吗?”   冷眼看着外面又开始飘扬的大雪,梅子衿冷冷道:“此事你无需再查,只办好另外两件事即可!”   若进府的这个盛瑜是假冒的,盛家必定会通力将此事隐瞒下来,所以,还不如让他直接去问她本人……   为了庆贺梅子衿平安归来、以及给昨日遇刺的众人压惊,老夫人中午在世安院设下家宴,留了梅子衿和女眷们在世安院用午膳,嘱咐水卿卿一起来。   侯府家宴,水卿卿并不想参加,因为从始至终,她都算不得侯府的‘家人’,再加上梅子衿推她下山梁时的狠戾样子,已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如今每每看到他,她都忍不住的胆颤,惟恐避他不及。   但老夫人体恤她昨日也被吓到,也是不让府里的人轻看了她,所以执意让她同往。她推辞不得,只得入席。   老夫人坐在首位居中的位置,梅子衿与白凌薇一左一右陪在老夫人身侧,其他三位姨娘依次坐下,水卿卿则坐在最下首的未尾。   丰盛的饭菜整整摆了一大桌子,白凌薇和其他三位姨娘争先恐后的为老夫人和梅子衿布菜盛汤,惟独水卿卿默默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连摆在她面前的菜都很少动筷子去挟,其他的菜更是不曾动过筷子。   几位姨娘的一番明争暗斗之下,白凌薇终是再次拿昀儿吸引了老夫人与梅子衿的目光,成功将其他三位姨娘压下。   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白凌薇,坐在梅子衿下手位的姨娘唐氏脸上露出愤然的冷笑,眸光无意转到一直低头默默吃饭的水卿卿身上,精光一闪,突然缓缓开口道:“盛家表妹怎么不动筷子挟菜,可是昨日滚下马车被吓到了还没回神?!说起来,盛表妹却是咱们侯府的大功臣,昨日帮着腿软的白姐姐将昀公子安全送到马车上,若是没有她,只怕昀公子……   唐氏的这一番话,成功的将老夫人与梅子衿的目光从白凌薇身上吸引过来。   见此,她得意一笑,一双妙目在水卿卿身上转了一圈,又开口道:“盛表妹,你冒死将昀公子安全送到马车上后,好端端的自己怎么突然从马车上摔下去?”   唐氏闺名唤芊芊,人如其名,长得纤细妖娆,且脑子灵活。之前也颇得梅子衿的宠爱,但昀哥儿出世后,却被母凭子贵的白凌薇完全压了下去。   而她方才的话,不过是看不得白凌薇拿着昀哥儿说事,在饭桌上出尽风头,想借此转移梅子衿的眼光,却没想到恰巧说到了在场某些人的心中去了。   是啊,好端端的,水卿卿怎么会突然从马车上摔下来?   这个疑问,不光水卿卿自己怀疑,梅子衿、甚至是当时驾马车的三石心中都有疑虑。   所以,随着唐芊芊的话,梅子衿抬眸凉凉的看向对面那个一直默默低头不语的女子。   唐芊芊毫无预兆就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却是让默默想熬过家宴的水卿卿微微一愣——   虽然她心里明白昨日是有人故意将她推下马车,但现在她尚未找出那只黑手是谁,所以,无凭无据、毫无线索之下,让她如何道出自己摔下马车是被人陷害?!岂不是打草惊蛇么?   感觉到来自梅子衿冰凉的眸光,水卿卿的脑子里不敢抑止的再次想到他推自己下山梁的狠戾样子,心里一颤,放下筷子低下头嗫嚅道:“我……我一时不小心,没坐稳身子就摔下来了……”   这样的回答与大家所猜测的一样,毫无新意,所以,众人又收回目光,各自用膳。   水卿卿暗自舒了一口气,正准备拿起筷子继续扒碗里的饭,一道柔缓的声音却在她身畔响。   “我却是好奇,昨日盛妹妹摔下马车后,是怎么逃过刺客的追杀的?”   全身一颤,水卿卿慌乱回头,正对上温婉浅笑的姨娘蓝沁。   姨娘蓝沁早白凌薇等人进府,虽然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京兆府小小的参军,但却有满腹的才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竟是比翰林家的小姐白凌薇更有才华。   她坐在那里,像朵温婉的秋菊,眸光澄清,又道:“讲真,早晨的时候见到盛表妹,我很吃惊,毕竟当时的情形太过凶险。我们大家都以为盛表妹凶多吉少了,没想到盛表妹安好的归来——所以,我是真的是好奇,盛表妹是如何逢凶化吉、逃过一劫的?”   此言一出,全场归于肃静,大家的眸光再次聚集到水卿卿身上。   握酒杯的手遂然一紧,琥珀色的酒液中倒映出冰冷的眸子。下一刻,梅子衿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他越是如无事人一般,水卿卿越是胆颤,更是心寒——   若换做她以前的性子,被他这样欺负残害,她必定不会放过他。   可如今为了昀儿,她却不得不在侯府暂时立足。而为了立足,她那里敢与梅子衿叫板,更不可与他正面为敌……   压下心头的愤恨,水卿卿故做惶然道:“我……我摔下马车后,在逃跑时不小心滚到了山下……才……才逃了回来……”   闻言,其他人一片唏嘘,梅子衿却几不可闻的勾唇笑了……   家宴结束,水卿卿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等大家都散去了,主动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米团子 说:   来来来,投票时间到了,记得帮团子君投票,更要记得点追书哈!笔芯!   第22章 跳湖自尽   老夫人先前并不知道水卿卿摔下马车一事,直到听唐氏提起,才知道昨日水卿卿所经历的凶险。   可是,从头到尾,老夫人却是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不由得让水卿卿心里很忐忑。   直觉,她感觉老夫人是在怪她的隐瞒了。   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没有同老夫人说起,不怪老夫人心里多想。   家宴结束后,水卿卿直接在老夫人面前跪下,愧疚道:“老夫人,我并不是有意瞒您,只是昨日刺客一事已让侯府大乱,再加上侯爷一宿未归,老夫人已是担心不已……而我既然已安全回来,就想着不想再让老夫人为我担心,所以才没有将摔马车一事如实相告……”   听了她的解释,老夫人脸色稍霁。   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老夫人不难想象当时她所面临的凶险,也算是死里逃生,不由心生怜悯,于是不再怪她对自己有所隐瞒,而是疼惜的让她起身,叹息道:“老身却不知道你昨日竟遭到这样的难……幸好你无事,不然老身如何向你父母交差?不过——”   眸光沉了沉,老夫人的声音也跟着沉下去:“与你相处的时日虽然不长,但老身却知道你不是一个鲁莽冒失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大意的从马车上摔下来——眼下无人,你不妨告诉老身,你摔下马车,到底是自己的不小心,还是另有隐情?”   姜还是老的辣,掌管侯府多年的老夫人对后宅女人间的那些把戏太过了解,所以,就算先前在饭桌上,水卿卿已当众说明,摔落马车是她自己不小心,老夫人还是心存怀疑。   水卿卿心里一凛,连忙敛神将饭桌上的话重述了一遍。   就如她先前思虑的一样,她对那个黑手尚未不明,无凭无据又毫无线索之下,她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卷进了侯府后宅女眷们的争斗当中去。   因为,从始至终,她入侯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回儿子,等时机成熟,带昀儿离开……   再次听到水卿卿同样的回答,老夫人心里虽然还有疑虑,但她转念又想,水卿卿又不是子衿的妾室,那些姨娘没理由对她动手啊。所以,也就相信了她所言。   老夫人关切道:“你从山上滚下来,身子可有受伤?让府医帮你看看吧……”   说罢,老夫人就抬手让身边的于妈妈去招府医给水卿卿看诊。   水卿卿从小在戈壁沙漠上滚爬长大,长大后更是跟着养父一起打井宰杀生畜,摔倒跌打是家常便饭,所以即便从那么高的山梁上滚下来,她除了身子多处磕碰到酸痛,却并没有伤筋动骨,也就无需看什么大夫了。   水卿卿拦下了于妈妈,感谢了一番老夫人的好意后,就领着小喜走出世安院,回听笙院。   昨日送葬,小喜因身体不舒服,并没有同往,所以她同老夫人一样,也是今日才得知了水卿卿昨日遇到的凶险,不由后怕的出了一身汗,一出世安院的大门就忍不住担心道:“小姐,你身体没事吧?从那么高的山梁上摔下来,想想都可怕。不过,也幸得小姐从山梁摔下来才逃过了刺客的追杀,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小喜的话像道亮光从水卿卿的脑海里划过,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昨日梅子衿推自己下山,并不是摆脱自己一个人好脱身,而是在救自己?   蓦然,她又想到,自己摔下马车被刺客追杀时,是梅子衿将自己护在身后一起往山下逃,当时,他明明是在护着自己的……   纷乱的心里一时间杂乱纷呈,就在水卿卿一头雾水之时,三石却在路上拦住她,说是侯爷有事请她去书房一见!   梅子衿要见她?!   水卿卿杂乱的心里添上了一丝害怕,更是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侯府书房,梅子衿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封信笺默默看着。   见水卿卿挪步进来,他眸光一寒,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等她开口,已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从水卿卿踏进侯府的那一刻起,这个疑云就一直盘旋在梅子衿的心里,到了如今,他终是亲口问出来。   倘大的书房里烧着四五个炭盆,温暖如春,可水卿卿却在听到梅子衿直接了当的质问后,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梅子衿对她的怀疑,她心里一直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兀的当面向自己质问。   咬牙让自己镇定下来,水卿卿抬眸平静的看着凝神看向自己的梅子衿,一字一句淡然道:“回侯爷的话,我是盛家幺女盛瑜……”   “你最后一次给我写信是什么时候?信里所书内容是什么?”   冷冷打断水卿卿的话,梅子衿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也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连续发问。   饶是水卿卿再冷静,到了此时也不觉慌乱起来,慌乱的眸光不由落在了梅子衿手边的信笺上——   不用想,她也知道,梅子衿此刻手中握的,正是盛瑜最后一次给他写的信。   所以,若是她答不出来,她冒替盛瑜出嫁的事就要曝光。届时,不光她要死,连盛家也要连罪……   冷汗潸潸而下,不过片刻已汗湿了脊背。   黏湿的不适感让她无所适从,而头顶来自梅子衿冰寒眸光更是让她如坠冰窑,全身从头凉到脚……   她挺着单薄的身脊僵硬站着,将指甲狠狠掐进肉里,让刺痛感平息自己慌乱的心绪。   因为她知道,越是此时,她越要冷静,不能将心中的慌乱在此时流露出一丝半分。能否打消梅子衿对她的怀疑,让他从此彻底相信自己就是盛瑜,成败在此一举!   抬眸毫不回避梅子衿打量的目光,水卿卿目光幽然,语带哀伤缓缓道:“过往……我对侯爷的痴情是我的年少无知,直到我跳下深湖,冰冷的湖水淹没口鼻的那一刻,痛苦的窒息感才让我大彻大悟——”   “——人生在世,情爱固然重要,然而性命才最是宝贵。所以……回味楼之约,侯爷就当我从没说过,我已忘记,也请侯爷忘记!”   回味楼之约仍是盛瑜在得知自己被选中做梅子初的冲喜娘子后,绝望无措之下,最后一次写信给梅子衿,约他到回味楼相见。   可是,本就对盛瑜厌恶的梅子衿,明知她要嫁给自己的兄长,如何会去赴约?!   所以,空等了一日一夜的盛瑜,伤心绝望之下,纵身跳湖自尽了……   之前,水卿卿曾问过小喜盛瑜跳湖自尽的原因,听小喜说起过回味楼之约一事。   所以,水卿卿大胆的猜想,盛瑜最后一次写信梅子衿,就是约他在回味楼相见。   说这些话时,梅子衿一直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久久没有再开口。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中,水卿卿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就在她快支撑不下去时,一直停在身上的那道瘮人眸光终于挪开,让她如脱桎梏,尤如重生。   然而,就在她要将心安稳放下时,梅子衿的声音再次冷冷的响起:“为何要瞒下我推你下山一事?”   第23章 谁要害我   先前,水卿卿瞒下梅子衿推自己下山一事,纯属因为他是侯府当家人,她不能公然得罪于他。   但后来听了小喜的话后,她却是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许,梅子衿当时那样做,却是在救自己……   所以,听到梅子衿陡然问起,水卿卿没有迟疑的朝他恭敬拜下,诚声道:“多谢侯爷昨日的救命之恩!”   不管他昨日推自己下山是何动机,此时,她却不得不这样说。   闻言,梅子衿神情微怔,看向水卿卿的眸光更是深沉——她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厉害!   他漫不经心的冷冷又道:“既然你说本侯是在救你,为何还要瞒下我的恩情?”   水卿卿讪然笑道:“为免落人口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但侯爷的恩情我却是铭记于心,一刻都不敢忘记的。”   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毕竟之前盛瑜对梅子衿一往情深,两人如今的关系也是敏感,若是再传出那日在山上梅子衿出手救了她,那怕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也会引起人们的诸多猜忌。   得知她是要避嫌与自己划清界线,按理,梅子衿应该欣慰高兴,可看着离开书房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他的心里竟是生出了别样的滋味……   三石从门外进来,看着一脸凝重的梅子衿,担心的问道:“爷,可有问出结果?”   梅子衿想着方才水卿卿神情间的坦然,心里想相信她,可脑里子总有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彻底相信她就真正的盛瑜……   伤口处隐隐做痛,而身体里的寒意和僵硬感更是让他无力。   他压下身体的不适,拧眉道:“……暂且相信她。”   说罢,他吩咐三石:“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圣!”   三石一惊,“爷真的决定了吗?”   看着外面飘扬的大雪,梅子衿略显苍白的脸上神情坚定,缓缓道:“昀儿虽不是嫡子,却深得我心,也是我如今惟一的子嗣……而传言西漠的巫医神出鬼没,若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也能安排好一切,无所牵挂……”   三石瞬间红了眼睛,曲膝在梅子衿身后跪下,硬着喉咙道:“爷放心,属下一定会找到巫医解了爷身上的‘寒痹’之毒……”   梅子衿摆手让他起身,领着他冒雪进宫去了……   离开书房后,水卿卿才发现自己早已汗湿全身,被寒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回头望向书房方向,心里后怕的想,经此一关,梅子衿应该相信她了吧……   昨日一晚没睡,再加上今日的诸多烦事,水卿卿已是疲惫不已,回到听笙院后正要回屋好好歇息,小喜慌乱来报,说是白凌薇带着夏蝉等人来听笙院了。   想起之前夏蝉的凶恶,小喜至今还怕着,不由哆嗦道:“小姐,会不会方才侯爷找你的事被白姨娘知道,所以……所以她又来找你麻烦了?小姐,我去告诉老夫人吧,让老夫人出面帮帮咱们……”   水卿卿与小喜想的一样,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心里一沉,叹息道:“只怕你想去告诉老夫人也已来不及了。”   果然,话音一落,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门开处,白凌薇怀里抱着昀哥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来,可面上的神情并不凶恶,竟还带着盈盈笑意。   一进门,她就招呼身后的仆人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笑道:“盛表妹,这是我为了感激你昨日的帮忙,特意给你送过的谢礼。盛表妹看看可还满意?”   琳琅满目的各色摆件玉器摆了一桌子,看得出,白凌薇此次却是下了血本。   也是,唐芊芊今日在世安院当着老夫人与梅子衿的面说的那些话,明着是在表彰水卿卿救了昀哥儿一命,实则是在讽刺白凌薇当时为了逃命,吓得腿软连儿子都顾不上,只会在梅子衿与老夫人面前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罢了……   白凌薇多厉害的一个人,如何听不出唐芊芊话里踩落自己的意思。   她生怕因此事让梅子衿与老夫人对自己不满,于是大张旗鼓的抱着昀公子亲自给水卿卿送来谢礼,以示她对水卿卿的感激之情,更是让梅子衿与老夫人知道她对昀儿的重视。   知道白凌薇的来意后,水卿卿放松下来,心却是冷了下去——   若是真要感激她,早上在世安院见面时,为何一句话感谢的话都没有?!   而从上次白凌薇用指甲掐痛昀儿,再到昨日在山上面对刺客时,她为了逃命毫不留恋的将昀儿往她手里塞,足以看出,白凌薇对昀儿,是没有真感情的……   不是亲生的、隔着血脉的亲情,如何值得白凌薇付出真心?所以,水卿卿并不恨白凌薇对昀儿的轻视,这样反而更好,以免将来带昀儿走时,昀儿不会难过。   可是,水卿卿转念想到,如今昀儿回奶厉害,正是需要加倍关爱、细心照顾之时,若是白凌薇对他不上心,万一昀儿出事怎么办?   此念一起,水卿卿心里已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按下心中对白凌薇的愤恨,故做财迷的让小喜将东西宝贝似的收起来,对白凌薇讨好的笑道:“能帮到姨娘是我的福气,姨娘太客气了。”   说罢,迎着白凌薇到正位坐下,又亲自泡了茶水给白凌薇端上,一副恭敬不已的谄媚样子。   见此,白凌薇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嫌弃与嘲讽,面上却笑吟吟道:“先前因误会,对盛表妹有冒犯之处,没想到盛表妹昨日竟是不顾前嫌的帮我,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以后咱们姐妹相称,姐姐是不会忘记你昨日的恩情的。”   白凌薇嘴上说得好听,可水卿卿却没有漏掉她眸光里对自己的轻视嫌弃,知道她今日所做一切皆是做给梅子衿与老夫人看的。   但就算看穿了白凌薇的心思,水卿卿却越要如了她的意,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和她拉近关系,从而有更多的机会与昀儿在一起……   于是,她蹙起眉头犹豫害怕道:“有件事,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和姨娘说……说了吧,怕给姨娘你增添烦恼。但若是不说,我心里又有些担心,怕那人会对姨娘和公子不利……”   说着,水卿卿仿若想起了什么可怕事情来,竟是流下泪来。   而听到她最后那句‘不利’,白凌薇眸中精光四射,立刻沉下脸来追问道:“妹妹快说——是谁要害我?”   米团子 说:   继续往下看,还有一章。   今天开始继续四千一天的更新了。   第24章 进入主院   看着白凌薇迫切起来,水卿卿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害怕道:“其实……其实我昨日摔下马车,并不是自己不小心,而是有人故意推我下去的……”   闻言,白凌薇惊诧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确定?”   不等水卿卿回话,她又狐疑道:“既然是有人推你下马车,为何之前在世安院,当着侯爷与老夫人的面你不说,如今却又单独同我说起——而害你的人,跟我现昀儿有何关系?”   越说到后面,白凌薇心里的怀疑越甚,眸光冷下来,定定的看着水卿卿。   面对白凌薇的怀疑,水卿卿早已料到,因为白凌薇从未真正信任过她。   白凌薇不信任她,水卿卿同样也不信任她,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昀儿,守护在他身边,她不得不违心的告诉她一些事情,好让白凌薇彻底相信她。   水卿卿眸光落在一旁奶娘手里的昀哥儿身上,眸光染上泪光,委屈道:“姨娘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侯府里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刚刚进府不过数日,又没得罪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我性命、将我往刺客的刀尖上送?”   白凌薇随着她的眸光看到了昀哥儿,眸光一转,心里已是想到什么,脸色瞬间沉下来,咬牙冷声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昨日出手帮了我,让昀儿无恙。有人怪你多事,所以将你推下马车送死?”   “所以,推你下马车的人,也是巴望着我与昀儿去死的人!”   白凌薇精明过人,一点就通,瞬间已是想明白了一切,脸色黑沉一片,眸光里已燃起了怒火。   见效果已达到,水卿卿‘扑嗵’一声在白凌薇面前跪下,啜泣道:“昨日情形凶险,我帮姨娘和昀公子脱险不过人之常情,可看到某些人眼里,就成了我与白姨娘是一伙的人。所以我自是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出事事小,却不能让姨娘与公子一直被人暗中惦记,过得不安生……”   “在没有查出想对姨娘与昀公子不利的人之前,我不敢将昨日之事公之于众,一是为免打草惊蛇;二是我人微言轻,那怕说了也无人信我;三是侯爷嫌恶我之极,若是因我再生事非,侯爷必定会赶我出府……”   “所以这些话,我只敢对姨娘说,望姨娘日后小心。也希望姨娘看在昨日一事上,护我周全……”   水卿卿这番话倒是实话,她被人暗害推下马车,确实是因为她出手护住了昀哥儿的周全,才让那些巴不得昀哥儿死的人恨她多事……   一想到有人在暗地里盼着自己死,白凌薇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全身都难受起来。   下一刻,她亲手上前扶起水卿卿,眸中寒芒闪过,冷冷道:“放心,既然那人是冲着我来的,我自是会护你周全——她们不想让我们好过,我自是不会让她们好过!”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松,知道白凌薇终是打开了心中对她的隔阂,开始信任她了……   当晚,水卿卿第一次名正言顺的踏进了侯府主院……   晚上,梅子衿被留在宫时与皇上一起用膳。   得知消息后,水卿卿连晚膳都顾不上吃,带着回礼去主院回谢白凌薇的厚礼。   听说她竟是要主动去找白凌薇,小喜惊得下颚都要掉了,惊诧道:“小姐,你忘记她先前是怎么欺负你的了么?”   水卿卿无法将昀儿一事告诉给小喜,只得无奈道:“先前我在屋里同白姨娘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而白姨娘如今在府里说话最作数,我自然要依附于她……”   小喜拧眉道:“小姐都不怀疑白姨娘吗?说不定昨日推小姐下车的人就是她?”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肯定道:“不会是她,她当时就抱着孩子坐在我身边,我看得仔细,不是她伸的手。”   当时白凌薇吓得连孩子都抱不稳,上了马车后更是紧张的关注着外面的动静,根本无暇再起心思去害水卿卿。   而且,若是她,今日在听到水卿卿的禀告后,就不会与她同仇敌忾了……   小喜试探道:“既然小姐这么肯定不是白姨娘,那么小姐心里可有怀疑的人?”   水卿卿眸光一沉,冷冷道:“当时情形一片慌乱,而在那样的时刻,还能趁乱对别人下手的人,一定是超乎寻常的冷静之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与白凌薇有仇!”   看着水卿卿面上的冷色,小喜心里一震,总感觉眼前这个新主子,远远要比前主子、真正的盛瑜要沉稳厉害许多。   而且,她的身上似乎还藏着许多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主仆二人来到主院门口,请看门的嬷嬷进去帮她们通传。   若是换做以前水卿卿来主院,白凌薇非但不会让她进,还会赶她走。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想着,从她去听笙院,到再水卿卿来她的屋子,一来二去,想必她重谢水卿卿的消息就会传进老夫人与梅子衿的耳朵里去了,正合了她的心意。   所以,非但不阻拦,白凌薇还亲自到门口迎了水卿卿进了她的白薇苑。   白薇苑的下人正在摆桌准备晚膳,白凌薇邀请水卿卿一起回席吃饭。水卿卿看着桌面上摆着一副碗筷,笑着推辞了。   白凌薇一边用膳一边同水卿卿说着话。   饭刚吃到一半,照顾昀哥儿的奶娘慌乱的跑进来,说是昀哥儿又回奶,吐了一身子。   隔着屋子,水卿卿已听到了昀哥儿的哭声,顿时心疼如绞,恨不得立刻去看他。   可是白凌薇在饭桌前没起身,水卿卿又不敢擅自去昀哥儿的屋子,怕引起白凌薇的怀疑,只得眼巴巴的看着白凌薇,希望她赶紧放下碗筷去照顾昀儿。   可是,听到奶娘的禀告后,白凌薇只是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非但没有放下碗筷,还让夏蝉给她添了半碗虫草老鸭汤,冷冷道:“昀儿回奶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何大惊小怪的。”   见此,一旁的水卿卿心里恨出血来,再也顾不得什么,起身对白凌薇道:“姨娘照顾公子一日早已疲惫了,不如让我去哄哄公子,免得公子哭闹让姨娘食不安宁。”   白凌薇求之不得,摆手让奶娘带水卿卿去昀哥儿的房里。   等水卿卿跟着奶娘来到昀哥儿的屋里,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米团子 说:   今天更了四千哦,看在团子君如此勤快的份上,小仙女快投票吧。   第25章 赤金足镯   一进昀公子的屋子里,水卿卿就闻到了一股子奶馊味,待看清摇篮里昀公子的样子,吓得魂都丢了一半。   因为刚刚呕过,昀公子摇篮里一片狼籍,奶娘嬷嬷们正在给他换身上吐脏的衣服,昀公子似乎很不舒服,一边大哭一边蹬着手脚,小脸竟急成了朱紫色,格外的瘮人。   嬷嬷们似乎怕担心昀哥儿着凉,顾不得他哭得厉害,还是执意要给他换上衣服。而昀哥儿越哭越凶,最后竟被哭声呛到,张大嘴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小脸已呈青紫。   水卿卿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连忙冲上前,推开嬷嬷,拿起一旁的棉被将昀哥儿包起来,抱起他隔着棉被拍着他的背,帮他顺了大半刻的气,昀哥儿脸色才由青紫慢慢转为正常,气息也恢复平稳。   大抵是哭得累了,昀哥儿恹恹的靠在水卿卿的怀里,密集的睫毛一颤一颤,想睡似乎又睡不着,形容很是可怜。   见此,水卿卿心里难受得像被刀在割着般,冷下脸对奶娘和嬷嬷斥道:“你们是怎么带孩子的?明明昀公子哭得这么厉害,怎么不先哄着他……万一一口气呛住,怎么办?”   奶娘与嬷嬷本是不将这位吃闲饭的盛家表妹放在眼里的,可看着水卿卿神情间的厉色,竟是被她震慑到,所以一个个唯唯喏喏的应下,倒是不敢出言辩驳。   等下人换下摇篮里吐脏的被褥,再打扫好屋子,昀哥儿终是在水卿卿的怀里睡着了。   水卿卿抱着睡着的昀哥儿坐在火盆边,一旁的奶娘上前轻声道:“表小姐,公子既然睡着了,就放回摇篮吧,都半个时辰了,别累着你了。”   能这样抱着自己的孩子,别说半个时辰,那怕日夜不放手,她都不觉得累。   水卿卿正要问奶娘,昀哥儿为什么会突然回奶的事,白凌薇过来了,顾不得昀哥儿已睡着,吩咐嬷嬷们赶紧给昀哥儿换好衣服。   好不容易睡着的昀哥儿又哼哭起来,可白凌薇只顾着催嬷嬷们快些给昀哥儿换上衣服,任由昀哥儿哭着。   水卿卿站在一旁看着,心都要碎了,见昀哥儿穿好中衣,不由上前道:“姨娘,公子这个时辰可能要休息了,不如让他直接睡吧,不用穿外袍了……”   白凌薇没理她的话,而是回身漫不经心道:“时辰不早了,侯爷估计快从宫里回来了。我呆会要去侯爷身前伺候,只怕不能久留妹妹了。”   水卿卿脸色一白,瞬间明白过来白凌薇这个时辰还不让昀哥儿休息的原因,原来竟是要抱着昀哥儿去梅子衿面前邀宠!   自己忍受屈辱九死一生得到的孩子,竟成了白凌薇邀宠的工具。   原以为她至少会对昀儿好,没想到她完全不顾孩子身体的好坏,只知道借昀儿争宠!   心口恨到滴血,水卿卿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与白凌薇拼命,可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将她再次拉回。   她咬牙忍住心里的恨意,缓缓道:“姨娘照顾公子,还要侍候侯爷,真是辛苦。若是姨娘不嫌弃,以后公子哭闹的时候,我来帮姨娘照顾如何?”   闻言,白凌薇眸光一冷,神情间涌现了一丝狐疑,凉凉的看着水卿卿。   听到水卿卿的提议,白凌薇疑心顿起。   只是,任她再厉害,也是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竟会是昀儿的亲生母亲,是来找她寻仇要回儿子的生死仇敌。   白凌薇首先想到的,却是水卿卿对梅子衿还没死心,想借着来主院看昀儿,找机会勾搭梅子衿。   她眸光微冷,勾唇笑道:“盛妹妹,如今咱们情同姐妹,你不妨同姐姐说句心里话——你对咱们侯爷到底怎么想的?”   水卿卿身子一颤,正要开口,白凌薇又故作真诚道:“你昨日救了昀儿一命,我们欠着你一份恩情。若是你心里还想着侯爷,姐姐可以帮你去侯爷面前说话,让他收你入房——想必侯爷看在恩情上,会答应的。”   此时的白凌薇就像一条引诱猎物上勾的美女蛇,收起锋利的牙齿,可不时外泄的毒信子却让人心里发寒。   水卿卿那里会不明白这是她对自己的试探,心里冰寒,面上却是慌乱不已道:“求姨娘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对侯爷早无二心,如今只想依附姨娘在侯府日子好过些,所以才会想着帮姨娘分担一二……若是让姨娘误会了,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来主院就是……”   说罢,再不做停留,向白凌薇告辞离开。   而听了她的话,白凌薇的疑心放下大半,笑道:“妹妹怎么恼了?既然你不同意,我自是不会多事再提。如果妹妹愿意替我搭手照顾昀儿,我自是求之不得。妹妹以后常来就是。”   有了白凌薇的这句话,往后的日子,水卿卿真的日日去白薇院照看昀儿。   只是,她每次去,都是从白薇院的后门进出,避开在前门碰到梅子衿。   若是遇到梅子衿也来白薇院时,她也会躲着不见他。   如今,倒是让暗地里观察她的白凌薇彻底放心了。   奉命监视水卿卿的夏蝉也放松下来,得意道:“小姐,看来这个盛瑜真的是上次摔下马车吓怕了,所以一心巴结着小姐,想得到小姐的庇护——她却不傻,知道小姐如今最受侯爷宠爱,知道贴上小姐这棵大树才最是稳妥。”   说罢,压低声音附在白凌薇的耳畔讨好道:“小姐真是聪明,当日的计谋却是用对了……”   闻言,斜靠在暖榻上闭目养神的白凌薇赫然眼开眼睛,眸光中闪过寒芒,拧眉冷声道:“计谋再好,那也不是自己亲生的,与侯爷也无真正的血脉关系——若是让其他三个贱人抢先生下侯爷真正的血脉,只怕我又要被压下去了。”   “所以,惟今最重要的,就是趁着侯爷的心思尚在我身上,尽早怀上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在水卿卿的悉心照顾下,昀哥儿回奶的情况好转不少,哭闹自然也是少了许多,白凌薇的日子也轻松起来。   只是,在老夫人与梅子衿那里,她从不提水卿卿照顾昀儿的事,只将这一切的辛劳往自己身上揽。   这一切瞒得过老夫人的眼睛,却瞒不过梅子衿。   虽然没有再让三石调查水卿卿,但她在府里一举一动他还是知道的。   得知她每日任劳任怨的去白薇院照顾昀儿,梅子衿心里一凛——   难道,她执意进府的目的,真的是冲白凌薇而来!   自从看到水卿卿第一次去世安院拜见老夫人时,眸光不自主的往白凌薇身上偏移。再到那日遇刺,她不顾凶险的护住白凌薇母子。梅子衿心里就生出了怀疑,怀疑她进府的目的是冲着白凌薇而来的。   而如今,得知水卿卿每日任劳任怨的去白薇院照顾昀儿,更是让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因为,按理,她进府第一个与她结下仇怨之人就是白凌薇,她非但不记恨,反而帮助白凌薇,与白凌薇越走越近,太不寻常。   只能说,她所做一切是有目的的……   那么,她接近白凌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马车里,梅子衿凝神思索着,三石又向他禀告道:“爷,听说遇刺那日,盛姑娘从马车上摔下来,并不自己不小心,而是有人故意推她下来的……”   闻言,梅子衿神情一凛,冷冷问道:“此事,是她自己说的吗?”   三石点头,“是她亲口告诉给白姨娘的,说是有人憎恨她多事帮了昀公子脱险,才对她下的手。”   既然是有人故意推她下去的,她为何不告诉自己与老夫人,偏偏只跟白凌薇一个人说?   心里涌起越来越多的迷雾,蓦然,梅子衿想起了他在灵堂里拾到的黄金胭脂盒。   从身上掏出盒子,梅子衿眸光疑惑的看着手中陈旧的胭脂盒,脑子里有亮光闪过。   下一刻,他吩咐三石,“改道,去翡翠庄!”   翡翠庄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店铺,有上百年的历史,真正的百年老字号,深受京城达官贵人的喜欢。   马车在翡翠庄前停下,掌柜见定北侯亲临店铺,惶恐若宠的连忙将梅子衿领到二楼的贵宾间,让人将店里的珍宝都搬上来给梅子衿挑选。   三石也以为梅子衿是为了给三天后的昀公子百日宴挑选礼物,笑滋滋道:“爷想送什么给公子?”   眸光在眼前各色珍宝上轻轻扫过,梅子衿正要掏出黄金胭脂盒给掌柜看,让他看看可否认识,下一瞬,却被楼下的喧哗声给吸引住。   心里闪过疑惑,梅子衿起身来到窗前,身子隐在纱窗后面,拧眉看着下面与店小二争执着水卿卿。   水卿卿身着一身藕色衣裙站在堂中间的柜台前,将怀里的一包东西往店小二手里塞,嘴里不停的说着好话,小喜涨红着脸跟在她身边。   可是,不论她怎么说,店小二一直不肯收下她的东西,两人你推我还,相互不肯让步。   掌柜见下面的声响惊动了梅子衿,吓得连忙上前请罪,小心翼翼道:“侯爷见谅,小可马上请那姑娘出去……”   “怎么回事?”   梅子衿拦下欲下楼赶走水卿卿的掌柜,冷冷问道。   掌柜苦着脸道:“这个姑娘一大早来小店选了一对足镯,说是送给小孩做百日宴的礼物。她选中的是本店最好的一对赤金镶翡翠的足镯,要价一千两白银,可她身上笼共只拿得出白银二百两,还差八百两呢……她说拿她的首饰典卖给小店,另外欠着银子以后慢慢再还……”   “侯爷,不是我们不肯做她的生意,而是小店原本就是做首饰买卖的,那里有收旧首饰的道理?再说,她那些首饰最多值个五十两,余下的七百多两白银,她又不肯报出府址家门,又没有担保人,让我们如何敢赊?”   “唉,小可当掌柜这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如此强买的主顾……”   梅子衿默默听着,神情微微一动,下一刻冷冷道:“她选中的是哪对足镯?拿来看看!”   之前,别说这样贵重的足镯,就连翡翠庄这么大的珠宝店,水卿卿都没有见过。   甚至是街边简陋的首饰摊子,她都鲜少光顾。   但不得不说,她挑东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看中的这对赤金足镯,不但做工精美无比,上面镶嵌的翡翠也是莹亮通透,入手更是份量不轻。   而当时她选中它,只是见它好看,想着戴在昀儿白胖胖的小脚上,一定是极相配的。   只是,她却是没想到,这对足镯竟是要价一千两白银……   水卿卿出嫁来侯府里,侯府给的聘礼她都留给了盛家,所以身上除了二百两白银,再拿不出多余的银子。   但昀儿满月时,她没能在他身边,她心里一直对他愧疚,如今他满百日了,水卿卿自是要挑份贵重的礼物给他。   所以,那怕一千两白银对她而言,无疑是笔巨额之数,但她还是不肯放弃,执意要将它买下送给昀哥儿……   小喜见水卿卿执意要买这对足镯,却又拿不出银子,不由劝道:“小姐,按着咱们与白姨娘的关系,你何需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喜倒是说中了梅子衿心中所思。   站在窗后的梅子衿,眸光落在眼前托盘里的足镯上,耳朵里却留意着下面的动静。心中再次涌起迷雾——   这个盛瑜,她跟白凌薇到底是什么关系?何至于她要花这么大的手笔要给昀儿买足镯?   绞尽脑汁要买下足镯的水卿卿,并不知道梅子衿就在二楼的窗户口看着自己,更不知道自己选中的东西如今正在他手中。   她道:“东西我是买给昀公子,又不是买给白姨娘的。”   说罢,她看着一直不肯答应的店小二,无奈的恳求道:“要不,小哥帮我通传掌柜,让我见见掌柜,我同掌柜说。”   店小二早已请示过掌柜,知道掌柜不会答应,不由耐着性子道:“这样的买卖,就算同我们掌柜说,掌柜也不会同意的。姑娘还是请回吧。”   小喜也在一旁劝道:“小姐,要么咱们用那二百两银子买个其他东西也成,不一定就要这个足镯啊……”   水卿卿无措的呆呆站在大堂里,神情间一片灰暗黯然,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悲凉感——   她没有能力直接向白凌薇要回自己的骨肉,如今更是想给昀儿买个心仪的足镯都无能为力,她愧为人母!   心里一片空落,眼泪堪堪要落下被她转头掩下,她心酸怔呐道:“我是想,项圈手镯,还有长命锁……都有人替他准备,所以我才想给他买对足镯,让他可以时常戴着……”   小喜接过店小二手中的一对金足链,上前劝道:“小姐,这对足链也不错,价钱也合适,刚好二百两。小二哥说算我们便宜点,只要一百九十五两白银,剩下的五两白银,还能给你买个胭脂盒……话说,你的胭脂盒丢了那么久都没舍得再给自己买一个,今天就再买一个吧……”   心里本就失落难安的水卿卿,听小喜提起自己那个关乎身世的胭脂盒,心里更是难受。   她回头看着小喜手中平淡寻常的足链,心里再不满意也别无他法,正要同意将它买下,掌柜从二楼下来,迭声道:“姑娘看中的足镯,小店卖给你!”   米团子 说:   四千一章的大肥章,小仙女看得可过瘾?   请帮团子君投票哈。   第26章 三喜临门   掌柜突然开口同意将足镯卖给水卿卿,着实出乎她的意外,让她感激得差点给掌柜跪下。   掌柜收下她的二百两白银,另外写了份赊契让水卿卿签字画押,说好以后每个月水卿卿还给翡翠庄一百两白银,八个月还清……   看着水卿卿抱着足镯心满意足的离开,三石不解道:“爷为什么要替她做这个担保,何不直接替她将余款付了更省事?”   梅子衿负手站在窗前,仿若没有听到三石的话,脑子里一直浮现着方才水卿卿悄悄落泪的悲凉样子,平静的心绪莫名的堵塞起来……   眸光久久的落在楼下那道单薄的身影上,梅子衿觉得自己对她越来越熟悉了解,却又越来越看不透她……   回身,他掏出身上那个陈旧的黄金胭脂盒,递到掌柜面前。   “劳烦掌柜帮本侯看看,这个胭脂盒,掌柜可曾见过?”   掌柜诚惶诚恐的接过盒子,拿在手里细细打量,又揭开盒盖,看到里面半盒子薄荷膏微微一愣——   堂堂侯爷身上怎么会有这么破旧的东西?   而且,胭脂盒里不装胭脂水粉,却装着薄荷膏,也是从未见过。   掌柜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梅子衿的神情,斟酌着开口道:“盒子小可不曾见过……但,看这式样和……和磨损的程度,估摸着是有些年头的东西,只怕……只怕不下二十个年头……”   竟是二十年前的旧物么?!   深邃的眸光里闪过亮光,梅子衿问道:“那掌柜可知,二十年前,这京城能有几家珠宝铺可以做这种黄金胭脂盒的?”   闻言,掌柜的脸上不禁现出了几份得色,忍不住笑道:“不是小可吹牛,别说二十年前,就是十年前,整个京城,除了咱们翡翠庄,没有第二家铺子做过黄金胭脂盒!”   “所以,这个盒子必定是出自咱们翡翠庄之手,不信,侯爷可以倒出这里面的薄荷膏,看看盒底是不是印有咱们翡翠庄的标记——三片叶柄相连的菩提叶。”   梅子衿神情一凛,立刻让三石将胭脂盒里的薄荷膏倒出来,吩咐道:“另寻个盒子收好薄荷膏。”   三石不知道梅子衿这个陈旧的盒子从哪里来的,更不明白这些不值钱的薄荷膏侯爷为什么还要留着,但还是另寻盒子将薄荷膏收纳起来。   倒出薄荷膏后,盒子里还残破着薄荷的清凉香味,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薄荷膏的味道。   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再次让梅子衿想起了那个漆黑无边、让他陷入疯狂的夜晚……   眉头紧蹙,梅子衿一向清冷平静的面容,突然变得迷茫而无措。   关于那晚的记忆,一直被他深深压在心底,不愿意去面对。   但记忆的洪潮一旦决堤,带给他的却是心悸又迷茫的无措感……   他仿佛做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梦境,却永远不知道梦中人是谁……   就在此时,陷入回忆中的梅子衿被三石与掌柜的声音惊醒——   “侯爷快看,盒底真的有三片菩提叶!”   既然胭脂盒是出自翡翠庄,又是来自二十年前,那么,这个胭脂盒与盛瑜是什么关系?   是她偶然得之,还是祖上遗传?   直觉,梅子衿感觉水卿卿对这个胭脂盒很看重,不然也不会这么陈旧还带在身边用,装得还是她最常用的薄荷膏……   脑海里有亮光划过,梅子衿沉声道:“既然这个盒子是出自翡翠庄,贵店可否帮本侯查出当年购买这个盒子的顾主?”   二十年间,翡翠庄的掌柜伙计都换过了好几茬,本已无迹可查。   所幸,翡翠庄对大额的交易都有记录。   所以,掌柜翻看了二十年前的买卖明细后,将当年在翡翠庄购买过黄金胭脂盒的主顾都找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名单呈到了梅子衿的手中。   看着手中足足十八个名单,梅子衿长眉紧锁,冷冷道:“可有更详尽的记录——譬如,当年每人所购胭脂盒可有不同之处?”   掌柜窥视着梅子衿的神情,小心道:“侯爷,方才小可在翻看记录时,发现了老庄主的备录——原来,当年这十八个黄金胭脂盒并不是为个人散买,而是当时尚为太子妃的皇后娘娘,为了庆祝自己十八岁芳华寿诞,特意在咱们翡翠庄定制的,由咱们老庄主亲手所制而成,送与当时参加娘娘生辰、并与娘娘同岁的女宾客。”   “所以,十八个胭脂盒皆是同款,没有差别!”   听掌柜一说,梅子衿脑子里倒是生出了一些印象来。关于当年那场东宫盛宴,他也听老夫人提起过。   那么,既然黄金胭脂盒乃当年的太子妃、如今的陈皇后所赏赐,又怎么会到了盛瑜一个小小太医之女的手里?   要知道,大晋规矩,帝后所赐之物,不可随便转送他人,更不可贩卖。   心里涌起越来越多的迷雾,梅子衿第一次觉得,这世上也有他看不分明的人和事了……   回府时,已是掌灯时分,梅子衿走到白薇院门口,拦下要通传的仆人,径直无声的往昀儿的屋子走去。   这个时辰,照常白凌薇正在用晚膳,而昀儿也是吃奶睡觉的时候,所以,水卿卿也如往常般守在昀儿的房间里照顾。   房间内,奶娘正给昀儿喂着奶,小小的孩子,像个贪吃的小猪,将头埋在奶娘的胸口,吃得带劲。   每每看到昀儿吃奶时一脸满足的样子,水卿卿感到幸福又心痛——   能这样守在昀儿身边,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如今心愿也算达成,她倍感幸福;   可是,一想到自己当初生生将自己的奶水憋退,却没能喂昀儿吃上一口,这份缺失与遗憾,让她愧疚心痛。   昀儿吃饱松嘴后,水卿卿立刻从奶娘手中接过他,将他身子竖起抱着,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弓起手掌轻轻帮他拍着背。   这些法子,都是她前些日子向街口那些专门带娃的老嬷嬷们请教的。   不知道是这法子管用,还是因为天生的血脉亲情,昀儿自从被她照顾后,回奶的次数越来越少,到现在,基本已不再吐了,趴到她的肩头就甜甜睡着了。   奶娘见昀儿安稳睡着,放下心来,笑道:“真没想到表小姐一个姑娘家,带孩子却很有一套,还特别有耐心,竟是比我们这些做过母亲的做得还好。”   自从水卿卿来了后,照顾昀公子的奶娘和嬷嬷都轻松了许多,所以大家对这个‘吃闲饭’的表小姐倒是越来越尊敬喜欢。   水卿卿心里一酸,面上却是露出了愧色,抱昀儿的手不由紧了紧——   在她的内心,她一直愧疚着昀儿,如何担得起奶娘的夸赞?!   柔软的灯火照着水卿卿温柔的侧脸,她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怀里甜睡着可爱孩子,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最柔美的浅笑……   她贪婪的看着昀儿,舍不得移开眼睛,却不知道,窗外有双深眸一直在定定的看着她……   窗外,默默的看着屋内一切的梅子衿,内心迷惑的同时,更是莫名的涌上一丝难得的温暖……   三日后,定国侯府长公子昀公子的百日宴。   这是梅大公子去世后侯府办的第一件喜事。所以,不光侯府在意,宾客们也不敢小觑,一大早侯府就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天刚刚擦亮,白凌薇就抱着打扮一新、喜庆得像个喜娃娃一样的昀哥儿到世安院请安,侯老夫人亲手将一把赤金镶夜明珠的长命锁戴在了昀哥儿的胸前,引得众人一阵夸赞与艳羡,其他人也趁机将各自的贺礼送到了白凌薇的手里。   而水卿卿给昀儿的礼物已提前送到白凌薇手里。   看到足镯的那一刻,白凌薇微微一怔,诚然没想到水卿卿会给昀儿备下这么一份大礼。   心情甚好的白凌薇当即将足镯套到昀儿的小脚上,没想到,竟是比预想中还要好看。   于是,今日的百日宴,白凌薇也给昀公子的脚上戴着足镯。只是在梅子衿‘随口’问起足镯是谁人所送时,白凌薇再次将水卿卿瞒下,欢喜笑道:“是我娘家三妹妹送的。她一向喜欢昀儿,没想到竟是给昀儿送了这样一份大礼来。”   闻言,梅子衿的眉头几不可闻的拧紧,眸光瞟过白凌薇欢喜的笑脸,神情冷了下去,语气微凉:“既然如此,这份人情你却要好好记着,不要忘了还!”   白凌薇并未察觉到梅子衿的异常,她满门的心思都在猜想梅子衿会送什么珍宝给昀儿,所以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侯爷,方才好几位夫人都在问,侯爷送了什么宝贝给昀儿……妾身说,做为父母,给昀儿最好的疼爱就是最好的礼物。侯爷觉得妾身说得对吗?”   今日,白凌薇穿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桃心髻上斜斜插着红翡滴珠金步摇,衬得她肌肤胜雪,人面胜桃花,分外的明媚多娇。   她同梅子衿说话时,身子不自觉的向他靠拢,待看到其他姨娘面色愤然妒忌的朝她看过来,一面得意的向唐芊芊她们示威,一面却是竖起耳朵等着梅子衿的回答。   最好的疼爱么?   听到白凌薇的话,梅子衿的眸光不觉又沉下去几分,脑子里全是水卿卿日夜守在昀儿身边照顾的样子,而做为母亲的白凌薇——你又在哪里?   梅子衿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对昀儿已做到百分百关爱?本侯自问没有做到,你倒是很有自信!”   闻言,白凌薇怔了怔,一时间竟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冰冷有点瘮人。   不等她回过神来,三石一脸激动的快步从府外进来,梅子衿见了,将怀里的昀儿交还到白凌薇的手中,道:“宾客到了,你先带昀儿去前厅,莫让宾客久等!”   说罢,转身领着三石去了书房。   一到书房,刚关上门,三石就欢喜不已道:“爷,西北传来消息,咱们派去的人找到了会解‘寒痹’之毒的老巫医了。如今正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回,想必不出一个月就会到达京城,到时就能解了爷身上的毒……”   三石带回的好消息,瞬间让梅子衿压在心头数日来的不适和担忧放下,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来,眸光透过窗棂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红梅,欣慰道:“今日,咱们侯府却是三喜临门!”   三石闻言,欢喜的神情微微一凛,正色道:“爷,如今既然找到了能解您身上之毒的巫医,那么,关于昀公子,还有白姨娘……爷是否要三思再行?”   梅子衿明白三石的意思,想到白凌薇,他不禁也面露犹豫之色。   但下一刻,他眸光复又变得坚定,沉声道:“白氏是白氏,昀儿是昀儿,本侯主意已定,不再更变!”   梅子衿话音刚落,前院那边传来喧哗声,有仆人慌乱的敲门进来,颤声禀道:“侯爷不好了,表小姐杀了、杀了五公主的雪狼狗……”   闻言,主仆二人都不禁震住了——   雪狼狗是五公主乐宜豢养的宠物,更是去年生辰时,晋明帝送与她的生日贺礼。   御赐的宠物,如今被水卿卿杀了,后果不堪设想……   梅子衿当即白了脸,一面急忙往前厅赶,一面心生疑惑,好好的,这个盛瑜怎么会杀了五公主的雪狼狗?   第27章 让她偿命   侯府大宴,四方来宾,本是热闹非凡的好日子,如今,女眷聚集的暖阁里却突生变故,乱成了一锅粥。   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狼狗倒在地上,额头正中插着一只梅花簪子,喉咙被利器割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着往外流,一身雪白无暇的皮毛被鲜血渐渐染红……   一个着芙蓉色宫装的美丽少女伏在雪狼狗身边落泪,正是雪狼狗的主人——五主公乐宜。   而肇事原凶水卿卿被人押着跪在一旁,五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露珠左右开弓的往她脸上抡巴掌,一边打一边骂道:“竟敢杀了公主最心爱的宠物!你知不知道,这是陛下亲赐的雪狼狗,你十条命都不够抵的……”   面对这突发的一切,周围的女眷们都吓得呆在当场,没人敢开口劝公主,更不敢帮水卿卿求饶。   男眷们先前都呆在前厅里,被喧闹惊动来到暖阁,却不知道事因前后,所以也没人敢贸然开口。   而听到露珠的话,再看着雪狼狗一点点的抽搐咽气,乐宜公主眸光一滞,下一刻却是猛然拔下了雪狼狗额上的梅花簪子,二话不说的朝水卿卿头上扎去!   “贱婢,还我雪儿命来!”   乐宜公主动作又快又狠,出手就要水卿卿的命。   水卿卿身子被人押着动弹不得,眼见簪子就要落在自己头上,她头一偏,梅花簪子扎进了她的肩胛,鲜血四溅!   “贱婢,你竟然还敢躲?!”   乐宜公主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水卿卿还敢忤逆她,心中的怒火更盛,让嬷嬷抓紧水卿卿,将梅花簪从水卿卿的肩头生生拔下,朝她的脖子抹去。   簪子一进一出,将水卿卿的肩头撕扯得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让水卿卿全身打了个哆嗦,然而不等她反抗,只见乐宜再次将簪子朝她脖子抹来。   而这一次,她的身子被死死压住,连头也被人按住,再也无处可躲……   “住手!”   锋利的簪尖离水卿卿的脖子不过咫尺,眼看就要在她的脖子上扎下致命的血窟窿,一声断喝在众人耳中惊起。紧接着,一道紫色身影如鬼魅般而至,瞬息间,就夺下了乐宜公主手中的簪子。   “发生了何事?”   梅子衿将手中带血的簪子扔到地上,深邃的寒眸从一脸气恨的乐宜公主脸上划过,最后落在了披头散发、一脸血污的水卿卿身上。   见他到来,乐宜心里不仅气恨,更是委屈,指着水卿卿哭诉道:“子衿哥哥,这个恶毒的小寡妇杀了我的雪儿——我要让她偿命!”   ‘小寡妇’三个字分外的刺耳,不仅羞辱了水卿卿,更是在侯府大喜的日子里,让人想起了离世不久的梅大公子。   所以,梅子衿阴郁的面容越发的冰寒,眸光冷冷的看双颊红肿、肩膀流血的水卿卿,语气冷冽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公主的雪狼狗?”   闻言,乐宜公主面上一滞,正要抢着开口,水卿卿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她不管好她的雪狼狗,任由它乱咬人——方才,它差点把昀儿的双腿都给咬断了!”   “我不杀了这禽畜,难道要任由它咬断昀儿的腿么?!”   原来,乐宜公主自从得了这只通体雪白的雪狼狗后,一直宠爱有加,那怕出宫来侯府赴宴也带着它。   雪狼狗一直被乐宜公主娇宠着,在宫里也经常咬伤人,但那些被咬伤的宫女太监那里敢吭声,只能默默受着,远远躲着这只凶猛的狼狗。   而平时乐宜公主经常用生肉逗着雪狼狗玩,将生肉抛起,让雪狼狗跳起去咬食。时日一久,这只雪狼狗看到红艳的东西就喜欢扑上去撕咬,所以今天看到一身红色衣裳的昀哥儿,竟也朝他扑了过来,一口就咬住了昀哥儿的双腿。   彼时,白凌薇见五公主到来,正抱着昀哥儿前去相迎,没想到本是温驯呆在五公主身边的雪狼狗会突然蹿起来咬人,咬的还是昀哥儿。   场面一时失控,白凌薇看着直起身与她比肩高的凶猛狼狗,吓得花容失色。其他女眷也是失声惊叫。   一旁的丫鬟嬷嬷们看到昀公子的双足都被雪狼狗吞进嘴里,吓得拿过手边的桌椅就要朝雪狼身上砸,可乐宜公主却不让,尖声阻拦道:“不能砸雪儿,若砸伤了它,本公主要你们的狗命!”   恰在此时,水卿卿进得暖阁来,听到乐宜公主的话,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人命在她的眼里,竟是比不得她养的宠物么?   然而下一刻,等水卿卿看清那狼狗所咬之人竟是昀儿时,脑子轰然一声就炸了,所有的理智在瞬间消亡,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一腾身就骑到了狼狗的背上,拔下簪子朝狼狗的额头正中狠狠扎下去。   狼狗吃痛,却仍然不肯松口。昀儿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水卿卿更是急得眼睛充血,不顾雪狼狗锋利的犬齿,伸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掰开狼狗的嘴巴。   所幸,昀儿的双足上带着她送他的那对赤金足镯,正好卡住了狼狗的牙齿,以至于昀儿的双足没有被狼狗锋利的牙齿咬断。   但赤金质软,而雪狼狗一直不肯松口,水卿卿怕时间一长,足镯被雪狼狗咬断,到时,昀儿的一双腿就要葬送在这头恶犬的嘴里。   一想到这里,水卿卿眼光飞快的从四周划过,等看到一边桌子上瓜果篮里的瓜果刀,朝吓得呆住的小喜吼道:“把刀扔给我!”   小喜被她一吼,立刻回过神来,上前取了刀扔给了水卿卿。   水卿卿腾出手接过瓜果刀,神情间一片狠戾,毫不迟疑朝狼狗举起了刀。   在水卿卿向雪狼狗扎下簪子时,乐宜公主就在一边急得直跳,尖声斥道:“快住手,再不住手,本公主就砍了你的双手……啊,放下刀啊,你敢伤了雪儿,本公主要你的命……你们,你们快拉她下来……”   乐宜公主的威胁,水卿卿仿佛根本听不见,她的眼前只有昀儿娇弱啼哭的可怜样子,而心里惟一的念头,就是救昀儿……   眼皮都未动一下,水卿卿反手一刀狠狠划下去,准确无误的在恶犬的喉咙间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雪狼狗终于松开了嘴巴,吓得七魂丢了三魂的白凌薇抱着昀儿连滚带爬的躲开。   短短片刻的功夫,对水卿卿来说却是一场恶战,雪狼狗轰然倒地时,她也疲惫的跌倒在地。   然而,容不得她喘一口气立刻被抓了起来,痛失爱犬的乐宜公主要拿她为雪狼狗偿命!   听了水卿卿的话,梅子衿瞬间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神情顿时一凛,冰冷的眸子骤然涌起了杀气!   不等他开口,见他出现的白凌薇早已抱着昀哥儿上前,母子二人一同倒进梅子衿的怀里,白凌薇后怕的哭道:“侯爷,真的吓死妾身了……”   梅子衿自她手中接过昀儿,眸光着急的将他全身上下打量,咬牙抑住心里的担心问道:“昀儿一切可好?”   所幸冬日里穿得厚实,再加上双足上戴着的赤金足镯挡住了狼狗的牙齿,昀哥儿只是被惊吓倒,身体倒没有被咬伤。   白凌薇抽泣道:“菩萨保佑,昀儿无事,只是……恐怕被吓到了……”   闻言,梅子衿高悬的心放下一半,一旁的乐宜公主神情也放松下来,越发得理道:“子衿哥哥,既然小公子没事,你府上的小寡妇却杀了我的雪儿,那可是父皇亲自赏赐给我的生辰礼物,你却得给我一个公道!”   看着地上飞溅的血渍还有凌乱的桌椅,梅子衿不难想象方才这里的情形多么凶险。   眸光几不可闻的从水卿卿肩膀上的伤口扫过,转而冷冷的看着地上早已咽气的雪狼狗,梅子衿凉凉开口道:“公主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公道?”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杀了这个贱人给本公主的雪儿偿命!”   乐宜公主气恨说道,不等梅子衿开口,已是下令将水卿卿拖到院子里乱棍打死!   从听到昀儿无事开始,水卿卿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放松,这才感觉到肩头上钻心的痛着,冷汗一层层的漫出来,浸湿衣裙。   刚才以一已之力杀了凶猛的雪狼狗,到了此时,水卿卿全身疲累使不出一丝的力气,只能任由着被拖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已是腊月时节,户外寒风刺骨,水卿卿全身被冷汗浸湿,离开温暖的暖阁后顿时感觉冰寒冻骨,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众人跟着五公主乐宜站在廊下看着被绑到条桌上水卿卿,大家都缄默不语,因为众人皆知,乐宜公主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何况水卿卿杀死的还是皇上赏给她的宠物,所以没人敢开口说什么,连白凌薇都未出面为水卿卿开口求一句情,那怕水卿卿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怀里的昀公子……   梅子衿寒眸深沉似海,冷冷的看着院子里那个即将被活活打死的女人,面容阴沉,心里却翻江倒海般的翻腾着……   众多打量的目光中,水卿卿自是感觉到了梅子衿格外瘮人的目光。但此时,她却不再顾及他的打量,眸光切切的看着白凌薇怀里的昀儿,眼泪断线般的往下落——   她虽然来自乡野市井,却也知道自己所犯下的是何种大罪,也知道那一刀下去,她也得死……   可是,为了昀儿,她无怨无悔。惟一让她心痛的,却是至死昀儿都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才是怀胎十月生下他的亲生母亲……   下令打死水卿卿的是乐宜公主,可毕竟是在侯府内,是在梅子衿的地盘,所以,他不开口,那些执棍在手的下人却是迟迟不敢落下棍子。   明知乐宜公主与大家都在等他最后开口处死水卿卿,可梅子衿一直缄默不言,眸光定定的看向府门口,仿佛在等着某人的出现……   米团子 说:   男主在等谁呢?   提前祝小仙女们粽子节安康顺利,多吃粽子哦!   第28章 册封世子   见梅子衿一直不开口,乐宜公主神情沉下去,冷冷道:“子衿哥哥是想包庇这个小寡妇么?若是如此,只怕到时父皇怪罪下来,整个侯府都要担罪!”   从头至尾,梅子衿都没开口向乐宜公主求饶过,更是连句告罪都没有。   看也不看乐宜公主一眼,他冷冷道:“公主的爱犬在侯府被杀,公主要为爱犬讨个公道,本侯自是要赔条命给公主。只是——”   眸光再次落在水卿卿身上,梅子衿的声音坚定无比:“盛氏今日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救本侯的小儿,所以,她是本侯、是侯府的恩人,本侯不能恩将仇报,杀了恩人——公主要为爱犬偿命,本侯另拿命赔你!”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白凌薇紧张的看向梅子衿,而一心等死的水卿卿更是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他,死寂的面容一片震惊,眸光怔怔的看着那个面容冰寒的冷峻男子,不敢相信他会在最后的关头,出面保自己。   杀犬一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是杀她一人能让乐宜公主熄怒已是最好的结局,所以,水卿卿根本没去奢想,梅子衿或是侯府的人,会出面保她。   毕竟,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在侯府吃白饭的闲人啊……   乐宜公主更是不敢相信梅子衿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瞪着他气愤道:“侯爷竟是在怪本公主么!”   梅子衿当着众人的面,将杀了雪狼狗的水卿卿当成侯府的大恩人,不就是在怪乐宜公主放纵宠物伤人么?   回眸冷冷迎上乐宜公主质问的眼神,梅子衿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冷冷道:“公主的雪狼狗伤人在前,她杀狗在后。若是当时没有盛氏在,想必昀儿已经遭难。那么,就算她不动手,本侯也会杀了这禽畜——所以,这条命,本侯赔给你!”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定国侯要为一条狼狗偿命,说出去只怕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乐宜公主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娇贵公主,如何与征战沙场、刀口上过日子的梅子衿相比?!   所以,面对梅子衿神情间凛烈的寒意、以及周身遮掩不住的杀气,乐宜公主不由打了个寒颤,气结得竟是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门房进来通传,三皇子来府上道贺了!   门房刚禀告完,门口就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只见来人着一身银白锦袍,头束白玉冠,长身玉立、面如朗月,正是大晋才华相貌人品皆是众皇子之最的三皇子李宥。   梅子衿冷凝的面容一松,正要上前相迎,乐宜公主却抢在他之前扑进了李宥的怀里,委屈的哭道:“三哥哥,有人欺负宜儿——将宜儿的雪儿都杀了,你可得为宜儿做主啊!”   说罢,纤纤玉指指着绑在条凳上的水卿卿,恨声道:“就是侯府这个狠毒的小寡妇杀了雪儿。三哥哥,你看雪儿死得多惨……”   梅子衿眸光一紧,正要开口,那三皇子李宥却伸手在乐宜公主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沉声道:“不许你再出口伤人!若不是这位姑娘,你今日就要闯下大祸,届时别说三哥要罚你,只怕父皇也不会轻饶了你!”   说罢,不顾一脸惊愕迷惑的乐宜,上前让人放了水卿卿,尔后向梅子衿拱手笑道:“定国侯大喜了!”   三皇子李宥在这个时辰来侯府,赴宴是其次,最主要的却是带着晋明帝的恩旨而来。   当着众人的面,李宥拿出圣旨宣读,梅子衿领着众人俯地听旨。   解了绑的水卿卿被小喜扶着跪在人群之末,她全身无力,双耳更是被方才露珠的耳光扇得嗡嗡响,根本听不清楚圣旨说了什么,只看到梅子衿谢恩领旨,白凌薇激动欢喜得脸颊通红,抱着昀儿站在人群中接受众人道贺,神情飞扬,脸上笑开了花。   水卿卿怔怔的问小喜,皇上给侯府颁了什么恩典,竟是让白凌薇如此欢喜?   小喜贴在她耳边高兴道:“小姐,皇上恩典,封了昀公子为定国侯府的世子了!”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滞,脑子里轰然炸开,彻底呆住了!   而小喜还在她耳边继续絮叨着。   “这侯爵之位,向来传嫡不传长,而小世子能得侯爷与皇上如此厚爱,想必白姨娘不日就会母凭子贵荣升为侯府夫人,不怪她这么高兴啊——小姐你看,其他几位姨娘都快气哭了……”   原来,自从梅子衿遇刺中毒后,他怕自己等不到找到巫医的那一天,就会毒发身亡,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将世子之位传给昀儿。   他进宫后向晋明帝讨要封赏的恩典。晋明帝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急于将世子之位传给一个庶子,但既然是他自己首肯,当即答应下来。   而之前在书房里,因顺利找到了巫医,三石让梅子衿三思世子一事,但梅子衿是打心里喜欢并看重昀儿,所以,那怕知道自己性命无虞,他还是打定主意封昀儿为定国侯的世子……   他之前迟迟不下令处死水卿卿,就是在等宫里的圣旨。   只要圣旨一到,不怕乐宜公主再刁横,他也有足够的理由保住水卿卿。   因为,圣旨一下,雪狼狗咬的就不是侯府一个普通的庶子,而是堂堂定国侯府的世子爷!   这也是为什么三皇子一进府,就斥责乐宜公主差点闯出大祸的原因……   因雪狗狼一事引起的慌乱,被昀公子的封赏彻底压下,乐宜公主还想再说什么,也被三皇子按下,最后只得气恨的让人带了雪狼狗的尸首回宫去了。   而其他三位姨娘,那怕心里嫉恨到吐血,面上也只是强忍恨意的笑着。顿时,整个宴席上一片喜庆,仿佛方才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可面对眼前的喜庆和乐,水卿卿却仿佛坠入到了漆黑无边的深渊里,身子绝望到瑟瑟发抖,冰寒冷到了她骨子里,甚至将她跳动的心都冻住了——   之前,她就不是白凌薇与梅子衿的对手,无法将昀儿从他们的手中夺回。   而如今,昀儿被封为侯府世子,她想抢回昀儿更是不可能了……   无尽的绝望让水卿卿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眼前一切繁华的景象在她眼中化为虚无,宾客们也消失不见了,她的眼中只有她的孩子,心中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那就是说出一切真相,带昀儿离开这里!   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昀儿不是什么侯府的世子,而是她水卿卿的儿子!   而她,也不是盛瑜,而是被抢了孩子,被沉湖灭口的水卿卿!   小喜正要扶她回听笙院包扎伤口,却被水卿卿用力的推开。   她红着眼睛,不顾一切的往白凌薇冲去——   梅子衿、白凌薇,你们还我孩子!   米团子 说:   各位最亲爱的读者,看到这里,这本书也开始要上架了。   上架后,关于女主的身世和过往、孩子的父亲、她最后要如何抢回孩子,以及她与男主、昀儿最后的归宿,团子会一一向大家讲述。   其实,还有许多精彩的配角没出来,譬如,真正的盛瑜还在不在,以后是否会出现与女主产生纠葛。   女主的出身注定是不平凡的,而她往后的人生,会更加精彩。   感兴趣的亲亲,可以继续跟团子一起看下去。   今天是端午节,祝大家安康顺遂,平安喜乐。   第29章 不是盛瑜   从亲眼看到白凌薇对昀儿的冷漠利用,再到今日昀儿所经历的凶险,差点被雪狼狗咬断双腿成为一个残废,水卿卿从未像这一刻般迫切的想认回昀儿,将他带回自己身边好好的照顾保护……   所以,在听到昀儿被立为侯府世子后,她彻底绝望起来——连皇上都下旨认定的事,她要如何改变?   无穷无尽的绝望中,水卿卿仿佛溺水之人,永远找不到岸边,更是连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抓不住,痛苦的窒息感让她只有拼命挣扎,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她向抱着昀儿的白凌薇冲去,她要去她怀里抢回昀儿!   每走一步,都扯得肩膀上的伤口钻心的痛着,脸颊上也火辣辣的一片,而身子却越来越冰冷,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寒意往体内涌积。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更是将她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染得血迹斑斑。   这样的水卿卿,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宾客中,狼狈又扎眼,不止让心存狐疑的梅子衿暗暗盯着她,连三皇子李宥也不自禁的看向她。   等看清她的面容,和那双如寒潭般死寂绝望的眸子,李宥带笑的俊美面容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不自由主的上前拦在了她的面前。   “你就是……盛姑娘?”   头脑浑噩不堪,内心更是黑暗绝望的水卿卿,陡然被李宥拦住去路,跌跌撞撞的身子收力不稳,差点撞到了李宥的身上,被他抬手扶住。   “盛姑娘没事吧,我让人帮你包扎伤口……”   看到她汩汩流血的肩头和不同寻常的脸色,李宥伸手往她额头一探,才发现她额头滚热烫手,竟是发起了高烧。   男子微凉的手掌贴在她滚烫的额头,让水卿卿浑噩的神智回归一丝清明,她迷茫的看着眼前俊美如华的矜贵男子,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盛……”   一个‘盛’字还来不及说完整,她眼前一黑,身子倒进了李宥的怀里……   好冷啊……   水卿卿仿佛又回来了冰冷的湖里,刚刚生完孩子的她,全身的骨头就如一根根生生折断般的痛着,身子弱得比不上湖里的一片浮萍,湖水推着她往那,她就飘向那……   鼻间传来淡淡的清凉薄荷香,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清凉醒神。可是,她的盒子却丢失不见了,昀儿也不见了!   一想到昀儿,水卿卿全身一个激灵,猛然间醒来,睁开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天回不过神——   她不是去向白凌薇要回孩子了么?她不是告诉大家,她的真实身份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彼时,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听笙院,身边守着小喜。   见她醒来,守了她一天一夜的小喜欢喜道:“小姐终于醒了。”   水卿卿并不知道自己晕迷了这么久,她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迷惑道:“宴席结束了?”   小喜心里一酸,哽咽道:“小姐高烧昏迷一日一夜,小世子的百日宴早就结束了……真是吓死奴婢了。”   刚刚醒来的水卿卿,脑子里还一片混沌。   她头痛不已,看到小喜担心的样子,费力的安慰道:“别怕,我不是好了吗。没事的……”   “可是……”   忆起昨日的一切,小喜现在还吓得心肝直跳,颤声道:“可是……当时小姐差一点就当着那三皇子的面,说出你不是我家小姐的事来……真是将奴婢吓死了!”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震,终是记起自己晕倒前,被三皇子拦下的事,吓得从床上坐起身,着急道:“我昨日说了什么?”   小喜委屈道:“小姐当时好吓人,不肯跟我回来包扎伤口,只顾着一个人往前冲,最后被三皇子拦下,三皇子问你可是盛瑜,你说你不是……”   心口一紧,水卿卿神智彻底清明过来,本就苍白无血的小脸更是白如纸——   昨日……她竟是当着外人的面前,承认了自己不是盛瑜?!   那么,她替嫁的身份是不是曝光了?她来侯府的目的是不是也被人发现了……   心里涌上密集的恐慌,冷汗潸潸而下,水卿卿脸色慌乱的看着小喜,喉咙发紧,半天才艰难开口问道:“后来呢……侯爷可听到我跟三皇子说的话?”   见她害怕的样子,小喜心中对她的那一丝怨懑不觉就消散了,安慰她道:“小姐别担心,所幸你话未说完就晕倒过去,估计那三皇子也没听明白什么。而侯爷当时并不在近旁,应该没听到小姐的话,不然我们也不会再呆在侯府了。不过——”   想起离家时老爷对自己的嘱咐,小喜免不得提醒水卿卿道:“——小姐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不但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老爷一家子。”   小喜的话让水卿卿高悬的心重新落了地。她面露愧疚道:“那日是我突然发病糊涂了。以后我一定谨记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见此,小喜彻底放下心来,回身指着桌子上满满一桌子的补品,欣慰道:“小姐这番虽然吃了大苦头,但连着山上那次,已是两次救了小世子性命,是侯府的大恩人。如今,整个侯府都记着小姐的恩情。老夫人送来极品血燕和阿胶,还亲自过来探望小姐。白姨娘她们也送了各色补品,侯爷还请了他的好友、京城最出名的大夫穆大夫进府帮小姐治病。想必经此一事,他们不会再将小姐当外人了……”   小喜越说越高兴,水卿卿却越听越心寒。   经由昀儿册封世子,她更加体会到了她与侯府之间的力量悬殊。   但不论怎么样,昀儿她一定是要抢回自己身边的。   所以,她与侯府之间,势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那么,注定的敌人,她根本不想领受她们的感激和恩惠,因为——她救的是她自己的儿子!   鼻间传来熟悉的清凉薄荷香,水卿卿目光所及,看到了自己的枕边放着一个扁圆白瓷小盒。   她拧开盒盖,里面装着的竟是薄荷膏。   看着白瓷盒里熟悉的浅绿色薄荷膏,水卿卿神情一怔。下一刻,她从盒中挑出一小块薄荷膏在指间慢慢揉捻,等察觉到手指间传来的熟悉触感,全身猛然间滞住——   这盒子里装着的薄荷膏,竟是先前她丢失的胭脂盒里装着的那半盒薄荷膏!   因为,这些薄荷膏是她自己亲手所制,比不得在店家里买的那般细腻,颜色也不如店家所售的那般莹绿,所以,倒是轻易的让她辨出,这盒薄荷膏就是她先前丢失的那一盒。   只是,薄荷膏没变,盒子为什么换了?   她的那个胭脂盒呢?   神情间一片迷惑,而水卿卿的心里更是生出了恐慌与不安——   不用想也知道,送来薄荷膏的人,就是当初捡到她胭脂盒的人。   而这人,应该就是当日大公子入殓之时,一起在灵堂里的人。   那么,这人既然要还回她的薄荷膏,为何不连着她的盒子一起还给她?   一时间,水卿卿心里凌乱成一片,更有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恰在这时,小喜端着煎好的药回来,水卿卿将白瓷盒拿给她,问她盒子是谁送来的?   看着那个白瓷盒,小喜也是一脸的迷惑,嗫嚅道:“昨日大家送东西来时,人多东西也多,奴婢竟是一时间没注意到这个盒子是谁人送过来的……后来整理东西时,才发现这里面装着薄荷膏。奴婢看着小姐在昏迷中一直很难受的样子,就替小姐抹了点在额头上……”   说罢,她看着水卿卿紧拧的眉头,担心道:“小姐,这盒薄荷膏有什么不妥么?”   小喜并不知道那个胭脂盒的来历,所以水卿卿也不便让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怀疑和担心,只得讪然笑道:“无事,我只是好奇怎么会有人给我送薄荷膏。”   她将白瓷盒收好,接过小喜手中的药一口喝了,复又重新躺下,让小喜也早点休息。   照顾了她一日一夜的小喜确实累了,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而床上的水卿卿手里一直紧紧的攥着那个白瓷小盒,睁着一双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距离胭脂盒子丢失已过去一个多月,她一直以为,盒子是寻不回来了。却没想到事隔这么久,盒子里的薄荷膏被送回她手中,可那个关乎她身世的陈旧胭脂盒却不见了!   捡了她盒子的人,为什么要事隔这么久重新送回薄荷膏,却不归还她的盒子?   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越想,水卿卿心口越是揪紧,继而又想到,昨日自己丧失理智的冲动之举是多么可怕——   先前,她在绝望之下,再加高烧人事不醒,才会冲动的要说出一切真相,抢回昀儿。   可如今清醒过来,她却知道,单凭手腕上的三颗相同的朱砂痣,根本无法让人相信她所说的一切,相信刚刚被册封世子的昀儿会是她的儿子……   那么,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莽撞说出真相的她,不单单是与权势滔天的定国侯府为敌,更是公然抗旨不遵。   如此,不单会害死自己,还会害了盛太医一家,更是会害死昀儿……   可是,她要认回昀儿的决心却不减反增。   昀儿她一定要夺回来的,那怕前路更加艰辛凶险,那怕花尽她一生的时光,她都要让昀儿知道,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只是,经过雪狼狗一事,水卿卿也知道,只怕自己又再次惹起了梅子衿、甚至是白凌薇对自己的怀疑。   所以,她在侯府的日子并不会像小喜说的那般会越来越好,只会越发的艰险难熬……   脑子里一时是胭脂盒的事,一会又思量要如何从梅子衿白凌薇的手中认回昀儿,还要应对他们对自己的怀疑。   而且,梅子衿立昀儿为世子一事,几乎肯定了她心中暗藏以久的一个大胆又可怕的猜测。   水卿卿惶然的想,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就这样愁思了一整晚,水卿卿睡意全无,只盼着快些天亮,好让她去白薇院看一看昀儿……   而另一边,听到水卿卿退烧苏醒的消息,刚刚从府外回来的梅子衿,步履不觉轻快了半分。   一边走,他一边问三石,“东西送过去了吗?”   三石道:“送过去了——属下依照爷吩咐的,没让她知道是……是爷给她送的。”   梅子衿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三石壮着胆子将心里压着的迷惑问了出来。   “爷,属下真没想到那个黄金胭脂盒竟是盛姑娘的——只是,它怎么又到爷手里了?难道,是她之前送给爷的么……”   三石并不知道梅子衿在灵堂里捡到水卿卿胭脂盒一事,他更加想象不到,他家爷会拾了人家东西不还给人家,反而独自收了起来。   所以,三石以为,那个盒子是盛瑜嫁进侯府之前送给自家侯爷的。   但转念一想,那个盒子那么旧了,拿来送人,似乎又不妥。   不等他想明白,脑门上已挨了一记爆栗子。   梅子衿看着被打得怔懵住的三石,好气又好笑道:“跟在爷身边这么久,爷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的脑子里记住了几成?”   回过神来的三石,想起那日在翡翠庄听那掌柜说的话,不由摸着额头迟疑道:“爷是怀疑,二十年前,东宫太子妃亲赏的东西,怎么会到了盛瑜的手里么?”   眸子沉下去几分,梅子衿负手继续朝前走,冷冷道:“本侯没记错的话,盛家进京的时间并不长,亲朋好友间,也并无可进入东宫赴宴的权贵。所以,这个出现在盛瑜身上的黄金胭脂盒——着实蹊跷!”   话说到这里,三石那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忙跟上两步面露兴奋道:“爷是怀疑盛姑娘身上的秘密与这个黄金胭脂盒有关!?既然如此,爷为什么要送回里面的薄荷膏,不怕她生疑吗?”   闻言,梅子衿脚下步子微微一滞。   是啊,既然他打定主意要从黄金胭脂盒入手去查盛瑜的身份,为何还要将里面的薄荷膏送还给她呢?   若说先前梅子衿对水卿卿的身份只是怀疑,然而经过昨日宴席间所发生的一切,梅子衿却是彻底认定,如今侯府里的这个盛瑜,绝对不是当初那个痴缠着自己的盛家幺女。   因为,那样高大凶猛的一条雪狼狗,连一般的男子都近不得身。而她盛瑜,非但不像白凌薇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般惊恐害怕,反而能在片刻间手刃斩杀它,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而雪狼狗脖子上划开的致命刀口,更是让他心生惊异——   如此准确无误的致命刀口,若非经验老道的屠杀牲口的老手,只怕连他都拿捏不到如此准确。   所以,眼前的盛瑜,绝对不是盛家那个娇纵的幺女!   而后来,昀儿被封世子,按着她平日里对昀儿的喜爱,梅子衿以为她会欢喜高兴。然而没想到,最不开心、甚至是痛恨昀儿当上世子的人竟会是她!   当时,她神情间的绝望,还有眸子里的愤恨,让他心惊!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的反常……   越想,梅子衿心里越是迷雾重重,脑子里更是涌现了许多画面——   时而是那日在翡翠庄,水卿卿乞求着买下足镯时的可怜伤情的样子;   时而是她抱着昀儿哄他入睡时,满面遮掩不住的疼爱满足的样子;   再到后来,她咬牙痛斥乐宜公主纵狗伤人时的护犊之情……   这一切的一切,竟是让梅子衿觉得,她一个外人,对昀儿的关爱,远远胜过了做为母亲的白凌薇。   而且他还记得,昨日她情急之下,在称呼昀儿时,并不像平时般客气尊敬的唤‘昀公子’,而是如他这般昀儿最亲近的亲人般,直呼他‘昀儿’!   梅子衿并不是怪她的莽撞逾越,而是诧异她不经间流露出来的对昀儿亲人般的亲昵之情。   她为何会对昀儿这般好?却为何又在得知昀儿册封世子后绝望愤恨……   越来越多的谜团堆积在梅子衿的心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一心想解开谜团的梅子衿,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对水卿卿的怀疑与探究,让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对她的态度悄然发生了变化……   譬如,在听到她高烧不退,他心急之下替她叫来了京城最出名的大夫,更是将收起来的半盒薄荷膏让三石悄悄送回她的身边,希望借着她对薄荷膏的喜爱和那丝丝入侵的清凉,让她能早日苏醒过来……   面上,面对三石的疑问,梅子衿睥了他一眼,冷冷回道:“你又忘了爷教过你的,什么叫引蛇出洞么?”   闻言,三石一脸恍悟,“属下明白了,爷的意思是,用半盒薄荷膏引着她来找寻丢失的胭脂盒,以此顺藤摸瓜的找出她与胭脂盒之间的秘密……”   梅子衿不置可否,眸光沉沉的看向暮色闭合下的侯府,内心莫名的心悸——   如果她不是盛瑜,她又会是谁?   她替代盛瑜嫁进侯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那个黄金胭脂盒,这个女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对水卿卿身份生疑的不止梅子衿,还有三皇子李宥。   将晕倒的水卿卿送回听笙院后,李宥也随着散宴的宾客离开了侯府,可他的心却还留在侯府,留在水卿卿身上。   沉寂的马车里,李宥闭眸靠在软枕上歇息,长随无名以为他睡着了,正要为他盖上薄毯,李宥遽然睁开眼睛,盯着无名问道:“你可还记得,今年开春,我们出城时马车差点撞上的那个外乡姑娘?”   无名没料到李宥会突然问起几个月前的旧事,不由怔懵道:“殿下是说那个背着包袱,一身破烂、风尘仆仆的外乡丫头?!属下记得当时按着殿下的吩咐,要赔给她五两白银,可她说她没有撞到,怎么也不肯要咱们的银子……”   “后来呢?”   李宥坐直身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无名。   无名摇头,“后来她就径直走了。属下再没有见过她……”   “今日在侯府杀了乐宜雪狼狗的那个盛瑜,你觉得——像不像当日我们遇到的那个外乡姑娘?”   李宥突兀的一句话,却是将无名惊得眼皮一跳。   无名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在心里将当日遇到的那个姑娘在心里细细的回忆了一遍,片刻后面露讶色道:“别说,还真的很相像!”   “只怕——不止是相像!”   缓缓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李宥意味深长的说道。   同样的,心细如尘的三皇子同样想到,一个寻常的闺阁姑娘,那里能这般轻松的就杀了庞大凶猛的雪狼狗?!   但假如这个盛瑜就是当初他们遇到的那个反应敏捷、眸光明厉的外乡姑娘,李宥却相信有这个可能。   眼前再次浮现她晕倒前说的话,她说,她不是……   不是盛瑜么?!   若她不是盛瑜,又会是谁?   水卿卿那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眸子在李宥的心中久久不去,他突然想到什么,又道:“本宫记得,当时那个外乡姑娘有说过,她是来京城寻亲?”   无名也想起来了,点头道:“是的,当时有听她提起,是回京城寻亲。”   心中亮光乍现,李宥复又闭上眼睛,缓缓道:“好好查一查这个盛瑜的身世背景。另外——新年府上宴请的宾客名单,添上她!”   三皇子府每年的新年宴席,到席的都是朝堂中最有名望的高官贵胄,三品以下的官员都很难寻到一个,无名却是没想到,自家主子怎么会让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寡妇,入席成为座上宾?   低敛的眸光闪过疑云,但无名也知道他家主子做事向来有他的分寸,所以连忙恭敬应下。   ……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宿没睡的水卿卿喝完药后,就赶去白薇院,从后门悄悄进去,如往常般,没有惊动还没起身的白凌薇,径直去到昀儿的屋子里照顾他起身。   历经大劫后母子再次相见,水卿卿欢喜激动的背着奶娘落下泪来。   而有两日没有见到水卿卿的昀哥儿,也欢喜的往她怀里钻,胖胖的小手兴奋的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   经过雪狼狗一事,照顾昀儿的奶娘和嬷嬷越发的喜欢起水卿卿来,如今见她肩头的伤口还没好,不由心痛道:“表小姐歇息一下吧,切莫让世子弄痛了你的伤口。”   时隔两日没见到昀儿,别说昀儿想她,水卿卿更是想念昀儿,所以,那怕扯得肩头的伤口痛,她还是舍不得放下昀儿,反而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片刻也舍不得分开。   仔细的察看了昀儿的双腿,确定无事后,水卿卿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又向奶娘问起昀哥儿这两日吃奶的情况,可有回奶?晚上睡觉是否安稳等等,又逗着昀哥儿玩了会布老虎。等到了时辰水卿卿准备哄着昀哥儿睡晌午觉时,白凌薇的屋子那边却是传来了吵闹声!   奶娘她们悄悄去前面问过后,回屋偷偷告诉水卿卿,原来是今天早上在库房里,为了争一匹流霞云绵,夏蝉将唐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梳儿给打了。如今,唐姨娘带着梳儿上白凌薇这里兴师问罪来了。   奶娘嬷嬷们言语间难掩兴奋,都好奇这次的相争,白唐两位姨娘之间,谁人会赢?   但不可否认,在侯府众人心目中,早已视白凌薇为侯夫人,所以,一个个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这场斗争,母凭子贵的白姨娘必胜!   一旁默默哄着昀儿睡觉的水卿卿并不参与大家的议论,可心里早已一片清明了然。   她直觉,唐芊芊看似是上门为自己的丫鬟讨个公道,只怕更多的是在试探梅子衿最后的态度。   因为,梅子衿在毫无征兆之下,求得圣上恩赐将侯爵之位传给了庶长子,却没有同时升封白姨娘为侯夫人。那么,白凌薇的侯府夫人之位是成是败,变得扑朔迷离,让几位姨娘都不得安生,从而心中猜疑不断。   所以,唐芊芊此举,只怕是想一探究竟,看看梅子衿心中到底在做何打算……   水卿卿的猜想却是对的。   本就因昀公子封世子一事气恨不已的唐芊芊,如今贴身丫鬟无故被打,这口存积已久的恶气终是克制不住。   再加上正如水卿卿所猜测那般,她要就着此事,看看梅子衿对白凌薇的态度。所以当即领着梳儿上白薇院兴师问罪来了。   彼时,夏蝉正得意的将从梳儿里那里抢来的云锦拿到白凌薇面前邀功。然而话刚说完,就听说唐芊芊带着梳儿上门问罪来了,吓得当即跪到白凌薇面前,将自己打了梳儿抢了她云锦的事同白凌薇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末了,夏蝉畏缩害怕道:“小姐,唐姨娘一向泼辣厉害,她本就嫉恨公子被册世子,更是恨小姐抢了侯夫人的位置。如今,只怕会借题发挥,将这口恶气洒到奴婢身上,就此……就此来打压小姐在府里的声望……”   夏蝉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煽风点火、颠倒事非张口就来。   明明是她自己仗势欺人在前,却硬生生的说成了是唐芊芊寻她麻烦,借此打压白凌薇,顺间就挑起了白凌薇对唐芊芊的敌意,从而将她犯下的错事大事化小了。   白凌薇以前就与唐芊芊不对付,将聪明厉害的她视为自己在侯府第一大劲敌。   如今被夏蝉的一番挑拨,白凌薇当即拉下来脸来,冷嗤道:“以前我就不怕她,如今——她拿什么来和我比?哼,不自量力罢了!”   说罢,让夏蝉起身,吩咐她将抢来的那匹云锦拿到跟前,做足了架势等着唐芊芊的到来。   唐芊芊领着人进屋时,白凌薇斜斜靠在西窗下的暖榻上,别说起身,连腰身都未曾抬高一下。   一方恃宠而娇,一方则是失宠生戾。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药味四溅。   白凌薇眉眼轻挑,一脸无所谓的凉凉道:“唐妹妹一脸煞气来我白薇院兴师问罪,所谓何事?”   见她态度如此轻蔑,唐芊芊心中的怒火更盛,伸手往她身旁的夏蝉一指,冷冷笑道:“亏得姐姐还是翰林家出来的大小姐,却教导出这样猖狂自大的丫头,竟敢在侯府随手乱打人!?谁给你的狗胆!”   唐芊芊最后一句话却是质问的夏蝉,可她言语里的意思,更是在嘲讽白凌薇教导无方,纵容手下的丫鬟恃宠欺人。   一丝冷芒从眸子里飞快划过,白凌薇终是缓缓从榻上坐起身,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一脸盛怒的唐芊芊,突然勾唇嗤笑出声,伸手拈起面前那块流霞云锦,极其不屑道:“妹妹说这么多,这么生气,不就是为了区区一块云锦么——听说,妹妹是打算拿这云锦做最新式的留仙裙,好在新年的时候,艳压众姐妹?!呵——”   白凌薇语气里毫不遮掩的嘲讽让唐芊芊瞬间白了脸。   不等她回驳,白凌薇又曼声道:“妹妹有所不知,我家世子月份大了,所需的尿褥子自然就多了。而这云锦,质地虽比不是新贡的丝罗,做做尿褥子勉强还行。所以,夏蝉才会将它拿来。”   “可你家梳儿分不清轻重,世子要用的东西她也不肯承让,打她一下,也是教她规矩,所以——夏蝉并没打错她!”   说罢,当着唐芊芊的面,白凌薇拿起手边的金剪子,‘咔嚓’一声,将上好的一匹云锦生生剪成了两半。   见此,唐芊芊主仆气得眼睛都红了,而夏蝉却得意的笑了,附到白凌薇的身边巴结道:“小姐英明,奴婢正是这样想的——这府上,除了侯爷老夫人,就是咱们小世子最大,他要用的东西,谁人敢抢?!”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将唐芊芊气得身子直发抖!   可唐芊芊到底也不是吃素的。   回过神来的她,冷冷一笑,狠声道:“白凌薇,你休要得意太早——侯爷若真的心里有你,又为何迟迟不升你做侯夫人?一日没有升你做侯夫人,你终究还只是一个姨娘,与我又有什么两样?”   “侯爷连一个正室的位置都不想给你,却愿意为了那个盛瑜抵命——如今她就住在这府上,天天与侯府相见,日久必能生情。假若有一日,那盛家表妹正式登堂入室嫁给侯爷,再给侯爷生下儿子,侯府夫人之位最后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唐芊芊本是一番气话,却让白凌薇再次想起那日,梅子衿在乐宜公主面前拼命相护水卿卿的事来,顿时脸色一白,眸光里不觉涌现杀气……   哄着昀儿睡着的水卿卿并不知道,白凌薇与唐芊芊两人之间的战火,竟是会烧到了她的身上……   下午,水卿卿再来白薇院看望昀儿时,被白凌薇拦在了门口。   看着她那双勾人摄魄的动人眸子,白凌薇越想越觉得唐芊芊的话有理,不由压下心头的慌乱,亲和的对水卿卿笑道:“妹妹生得这么好看,实在惹人怜爱——这不,前日里的宴席上,我娘家的堂哥自见了妹妹一面,竟是念念不忘,今日就托我亲自为他说媒来了!”   第30章 神秘背影   其实,就算没有唐芊芊的那番话,因着雪狼狗一事,白凌薇也敏感的察觉到水卿卿的不寻常,心中已对她生疑。   那日,水卿卿当着她的面宰杀雪狼狗时的狠戾样子,白凌薇看得一清二楚。   她震惊的发现,这样的盛瑜,却是与平时那个唯唯诺诺、巴结讨好自己的盛瑜大不相同。   那狠戾绝然的杀气,让白凌薇胆寒,更是对她起了防备之心。   而如今再听到唐芊芊的话,白凌薇的心里仿佛扎进了一根深刺,让她片刻都不得安生。   不光如此,直觉上,白凌薇总觉得梅子衿对这个盛瑜,已远远没了她初进侯府的厌恶。甚至有时会让她错觉,侯爷明着对盛瑜不理不问,可心里却并非如此……   越想,白凌薇越是惶然,本就多疑的她,再也不敢对水卿卿掉以轻心,惟有将她送出侯府才放心。   她想到了侯老夫人曾经说过的话,只要遇到合适的人家,就让盛瑜从侯府出嫁,绝不拦她。   于是,白凌薇心生一计,要将水卿卿做媒,嫁给她那刚刚死了老婆的堂兄白俊峰做续弦,以此将她赶出侯府……   料准了水卿卿下午来白薇院的时辰,白凌薇早早的守在了昀儿的房门口,拦下她,一脸和善道:“妹妹生得这么好看,实在惹人怜爱——这不,前日里的宴席上,我娘家的堂哥自见了妹妹一面,竟是念念不忘,今日就托我亲自为他说媒来了!”   一句‘说媒’将毫不准备的水卿卿惊得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退步,想远离白凌薇,却被她伸手拉住。   笑意晏晏的拉过水卿卿的手,白凌薇一脸的真挚:“我那堂兄虽然年长你十来岁,但家世清白,出身也好,如今任职金吾卫,虽无多少实权,但胜在离天子近,也是不错的肥差。你嫁过去,必定吃香喝辣,日子好过得很……”   白凌薇的双手就像毒蛇缠住了水卿卿,让她胆颤又厌恨!   虽然一时半会她想不明白,为何白凌薇会突然要为自己说媒,但水卿卿却知道,她这样做,绝对不是真心为自己好。   而且,此生她从未想过再嫁!   回过神来的水卿卿不露声色的松开白凌薇的手,讪然笑道:“姨娘怎么突然想到为我说媒……太突然了。”   从见到水卿卿的那刻时,白凌薇的眸子就一直定定的看着她,不漏过她脸上一丝的神情。   她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故作惋惜道:“同是女人,我那能不体会妹妹的心境——这样孤家寡人的单着,多可怜,找个夫君疼着才是正经。”   “而且,我见妹妹这般喜欢昀儿,想必是个喜欢孩子的。将来若是生了自己的孩子,岂不会更加疼爱入骨。所以,还是找个良人嫁了,生儿育女才是最好的归宿!”   听她提到昀儿,水卿卿眸光一沉,眸子深处有恨意翻涌。   她低下头语气微凉道:“多谢姨娘的体贴。只是,我自知自己是福薄之人,不想再拖累他人,像如今这般安静渡日对我来说,已是最好的归宿,不敢再有其他奢想……”   此番话,虽是推诿白凌薇之词,却也是水卿卿的内心话。   短短十几年的人生,水卿卿已尝尽人世间的辛酸苦辣,像嫁夫生子这样的幸福,对她来说,太过奢望……   可白凌薇却不这么想。   见她毫不犹豫的推却,白凌薇更加肯定了唐芊芊的话和自己的猜测,所以,要赶她出府的绝心越甚。   心里冷冷一笑,白凌薇语气也冷了下去,凉凉道:“依照妹妹以前的性子,可不是这般容易灰心丧气之人。妹妹可是苦追侯爷一年之久啊,最后为了不嫁大公子,连湖都敢跳,如今怎么会这般气馁——难道说,妹妹是嫌弃我这堂兄不如咱们侯爷,所以看不上我家堂兄,才不肯嫁?!”   闻言,水卿卿身子一滞,心里瞬间明白过来,白凌薇今日的说媒,说到底还是在顾忌着她与梅子衿之间的关系,想着办法要将她赶出侯府。   得知白凌薇的真正目的后,水卿卿非但不急,反而放下心来。   先前,她还担心,是因为雪狼狗一事,让白凌薇察觉到了自己对昀儿超乎寻常的感情了,对她心生怀疑戒备,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的赶自己出府。   如今知道她是防备自己与梅子衿,水卿卿反而不担心了。   因为不爱,所以无惧。   她抬起头不再避讳白凌薇打量的目光,坦然笑道:“姨娘,恕我直言一句,姨娘心里所虑什么,我很清楚——是,世间男儿像侯爷这般出色的确实少之又少,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深深的体会过在水里窒息的痛苦感,也是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感让我洗心革面,放下了不属于自己的奢望。”   “姨娘,我是真的完全放下侯爷、不再喜欢他了——所以,也请姨娘放宽心!”   说罢,水卿卿不再逗留,她知道今日是照顾不了昀儿了,向白凌薇告辞后从后门离开了白薇院。   转角的红梅树后面,一道玄色身影已伫立良久,那边门口白凌薇水卿卿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寒风拂过,吹落梅枝上的积雪,落在梅子衿的发间,再顺着发梢滑落至他俊逸的脸颊。   冰凉丝丝入浸,凉了他的脸颊,更是让他心头莫名的空凉……   见他久久的缄默不动,跟在他身后的三石小声提醒道:“爷,白姨娘已回她自己屋里去了,爷可以进去看小世子了。”   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梅子衿冷冷道:“这个白俊峰,可是白家最不长进的那个纨绔?”   三石点头道:“是的。他虽是白家长房长子,可出身……是白家大爷与通房丫头所生。白家是翰林世家,白姨娘的父亲白二爷更是官拜翰林大学士,其他子嗣都能文善武,各在朝中谋职。只有这个白俊峰,不学无术,只会走鸡斗狗,流连青楼,是京城纨绔子弟之首——他的结发妻子,据说就是因为受不了他宠妾灭妻,郁郁而终的……”   梅子衿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冷冷道:“既是这样一个人渣,怎么就成了负责皇城巡卫的金吾卫?”   闻言,三石却是迟疑着不敢开口了,直到梅子衿回头瞪着他,他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道:“其实……白俊峰是在白姨娘嫁进侯府后才当上这个金吾卫的……”   余下的话,三石没敢明说,可意思很明白,白俊峰能当上金吾卫,正是借的梅子衿的光。   眸光瞬间沉下去,梅子衿的神情冷若冰霜,冷冷吩咐道:“将开春后的集训提前,三日后就开始军营集训。集训人员不止军营官兵,京畿守兵、皇城巡卫统统归入集训——集训考核不合格者,撤职让他滚回家!”   三石彻底石化当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这是生气了吗?   难道,就是因为方才白姨娘要将盛瑜许配给白俊峰?   不等三石回过神来,梅子衿已跨步进了昀儿的房间。   以往的这个时辰,正是昀儿喝完奶准备睡觉的时候。而昀儿也早已习惯了每日这个时候躺水卿卿怀里睡觉。所以,今日水卿卿不在,他也变得不安分,喝了奶后在奶娘手里扭个不停,怎么哄也不肯睡。   奶娘们很是无奈,换做平时,她们可能会去听笙院请水卿卿过来帮忙,因为水卿卿对她们嘱咐过,只要是昀儿哄不住,随时可以去唤她。   但今日,白凌薇在水卿卿走后,明确的下令过,以后不准再将昀儿交给水卿卿照顾,那怕她自己过来要求要做,也要推辞。如果再让她发现奶娘嬷嬷将昀儿交给水卿卿带,严惩不贷。   梅子衿见昀儿哭闹不止,拧眉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冷声道:“不是说昀儿作息规律了么?怎么到了时辰又不肯睡觉?”   奶娘们谨记着白凌薇的嘱咐,不敢让外人、尤其是侯爷和老夫人知道水卿卿每日来白薇院照顾昀公子的事,只得胆怯道:“回禀侯爷,世子只怕是那日被雪狼狗惊吓到,所以这两日又开始哭闹厉害……是奴婢等失职,还请侯爷责罚!”   梅子衿眸光深沉,脑子里不由想起白凌薇瞒下水卿卿送给昀儿足镯的事,脸色一沉,冷冷道:“世子如此哭闹,你们为何不请他母亲过来哄哄他?”   奶娘嬷嬷们那里敢将白凌薇从不管世子哭闹的事告诉给梅子衿,一个个只是跪在地下深埋着头,没有一人敢吭声。   但即便她们不说,梅子衿心里也一片清明。   他悄悄来过几次昀儿的屋子,每次来见到的都是水卿卿在照顾孩子。   而同在一个院子里、仅几墙之隔的白凌薇,却难得见她出现照顾孩子,那怕昀儿这样哭着,她明明在自己屋子里听得到,也不会挪步过来……   心头涌上失望与痛心,梅子衿俊脸凝满冰雪,挥手让奶娘们起身,学着水卿卿的样子抱着昀儿,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一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同他讲话,一边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小半个时辰过去,昀儿终于在他怀里甜甜睡着,密集又卷翘的睫毛像最美丽的羽翼轻轻覆在弯弯的眼睑上,小脸光洁如玉,犹如刚剥去蛋壳的鸡蛋,配上粉嫩的小嘴,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梅子衿看得入迷,冰寒的脸上不觉露出了宠溺的笑意,那怕昀儿早已睡熟,也舍不得放下他。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白凌薇得知梅子衿在这里,欢喜的寻过来了。   进门见到梅子衿如获珍宝般将昀儿抱在怀里,白凌薇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嫌恶,下一刻却是上前接过昀儿,转手递到了奶娘的手里,回头对梅子衿娇声道:“侯爷忙累了一日,怎么能还让你照顾孩子?妾身今日亲自准备了侯爷最喜欢的饭菜,还有侯爷喜欢喝的杏花酿。酒菜已上桌,侯爷随妾身去正房吧。”   说罢,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亲昵的上前去挽梅子衿的胳膊,却被他不动声色的躲开。   梅子衿面色平静,语气更是平淡到没有一丝波动,凉凉道:“你平日难得下厨,今日怎么有如此兴致?”   白凌薇是翰林家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金贵不已,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害怕厨房里的油烟会熏坏肌肤,莫说下厨,就连厨房的门都难得踏进半步。   但今日因为与唐芊芊的争执,她却是忍着不适,去厨房督促着厨娘们用心做了一桌子梅子衿喜欢的饭菜,早早就让夏蝉守在侯府门口,等着梅子衿回府就请他来白薇院用膳,借此留着梅子衿今晚宿在她的白薇院。   如此,就给了唐芊芊一个下马威,以此证明她在梅子衿心中是不同的,侯府夫人之位也非她莫属。   夏蝉在门口等了半天没等到梅子衿,白凌薇正担心梅子衿是不是被唐芊芊提前请去她的青萝院,却被告知梅子衿此时正在她白薇院,在世子的屋子哄世子睡觉。   梅子衿在昀儿满百日这一日,毫不征兆的封了昀儿为世子,最意外的却是白凌薇。   白凌薇心里很矛盾,她一面欢喜梅子衿心里惦记、疼爱着昀儿,在他百日宴这日封他为世子,让她母凭子贵,身份在侯府又高了一层,离侯夫人的位置也更近了。   而一面,她却又想到昀儿到底不是她自己亲生,只是从外面抱来的野孩子,如今却占了侯府世子之位,心里不免对他生出嫌恶,一心想着让自己尽快怀上自己真正的孩子,再想办法悄悄处置了这个野孩子,从而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真正的侯府世子……   所以,如今的白凌薇那里还有半点心思放在昀儿身上,她的心里只有侯夫人的位置和承宠受孕。   可是,外人眼里白凌薇母凭子贵得尽了梅子衿的恩宠,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梅子衿对昀儿是真心疼爱,可对她,还是冷冷淡淡,并无过多的宠爱。   而他来白薇院的次数增多,也是来看昀儿,进她屋子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   所以今日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定要将梅子衿留在她的屋子里过夜。   柔若无骨的身子再次不露痕迹的往梅子衿身上靠,白凌薇深情款款道:“侯爷是妾身的夫君。只要侯爷愿意,妾身愿意日日为侯爷洗手做羹汤……”   “不必了!”   毫不迟疑的打断了白凌薇的深情话语,梅子衿的面容暗了下去,语气也冷了下去。   “你有如此功夫,不如多花些时间陪伴照顾昀儿——他不过刚满百日的幼儿,正是最需要疼爱照顾的时候,奶娘与旁人再好,也不如骨肉相连的母子亲情来得贴心。”   梅子衿冰冷、带着责备的话语让白凌薇全身一滞,而那句‘骨肉相连’更是让她瞬间白了脸色。   正是因为昀儿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白凌薇对这样的话格外的敏感与……害怕。   她眸光惊恐的看向梅子衿,心里更是慌乱成一团,嘴唇翕动,绞尽脑汁的想为自己辩解。   见她的形容,梅子衿心里更生失望和厌烦。   不等她开口,他已是甩袖朝外面走去,冷冷道:“唐氏病了,我去青萝院看看她——饭菜你一个人吃了罢!”   听说梅子衿要去唐芊芊那里,白凌薇彻底慌了神,想也没想就追上前去,一把拽住梅子衿的胳膊,颤声道:“唐妹妹竟是病了么?妾身陪侯爷一同去看看妹妹。饭菜先温着,等看完妹妹回来,妾身再陪侯爷吃……”   “你是要替夏蝉去向她道歉吗?”   头也不回的扔下这句话,梅子衿再不做停留,快步离开了白薇院,留下白凌薇惨白着脸呆在当场……   唐芊芊并没有病,只是被白凌薇气狠了,故意让丫鬟去禀告梅子衿,说自己病了,以此盼着梅子衿来她的院子里。   可是后来她却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梅子衿一回府就径直去了白薇院,更是心凉如水,委屈得直掉眼泪。   正在她伤情绝望之时,丫鬟梳儿却是激动不已的跑进门来禀告,侯爷从白薇院出来,来她们青萝院了。   唐芊芊欢喜得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梳儿再三告诉她,她才相信,顿时感觉冰凉的心又暖和起来,整个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梳儿看着她披头散发、满眼泪痕的样子,迭声让手下的小丫鬟打来热水给唐芊芊净面,又要扶起她去镜前梳妆,却被唐芊芊出言拦下。   带着泪痕的眸光里闪过精光,唐芊芊冷冷笑道:“如今整个侯府的女眷中就数她白凌薇最春风得意。那好,就让她得意好了,我就是要让侯爷看看她将我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说罢,复又将身子躺下,面朝里边,等听到门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知道是梅子衿来了,眼泪说来就来,竟是哽咽哭出了声。   讲真,梅子衿常年呆在军营,领兵征战的日子更是多过呆在京城的日子,所以,对于后宅女眷们的各种争宠手段,他很厌烦。   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哭声,梅子衿就不想继续踏足进去了。   关于唐芊芊与白凌薇今日的争斗,三石早已向他禀告清楚。   虽然知道唐芊芊受了委屈,但梅子衿却不能理解,同样是女人,为何她可以坚强到被刺得肩头撕裂流血也不掉一滴眼泪,而唐芊芊她们则为了一点小事可以不依不饶的痛哭流涕……   等他回过神来,他才惊觉,自己竟是将水卿卿拿出来与唐芊芊做比较。   身子不由一僵,心里涌过慌乱——   他是怎么了?她是嫁进侯府给兄长为妻的人,那怕最后婚事未成,他也不能拿她与自己的妻妾们相比,有悖伦常。   何况,他已不止一次亲耳听她说过,她不再喜欢他了……   心里莫名的空荡,转而又堵塞住,梅子衿心烦意乱之下,站在唐芊芊的房门口久久没有推门进去。   竖耳听着外面响动的唐芊芊,听那脚步声停在门口久久不进来,心里不免着急起来,一边使眼色让梳儿开门去迎梅子衿进来,一边则哭得更是伤心,哭声也更大。   梳儿连忙领命去开门,佯装不知道梅子衿在门外的样子,正要恭请他进去,梅子衿站在门槛并不进去,淡淡道:“劝你主子莫再哭了。你们被抢的云锦,爷赔你主子十匹。”   说罢,转身朝来路走去。   床上的唐芊芊听到梅子衿的话先是一喜,他这样说,就是知道自己的委屈了,还拿十匹云锦补偿自己,如此算来,这一仗,侯爷站在了她这一边,倒是她赢了。   而且,就此也足够看出,侯爷的心里并没有因为世子而偏袒白凌薇,所以,侯府夫人的位置也并不一定是她白凌薇的。   然而,下一刻听到他连屋子都不进就要走,唐芊芊心里又慌了,再也顾不得在他面前装可怜,飞快的从床上爬起身,去追梅子衿。   “侯爷……都到这里了,怎么不到妾身的屋子里坐一坐?”   闻言回头,梅子衿回身看着一脸着急的唐芊芊,心里一片了然,淡然道:“既然你无事,就无需再帮你叫府医。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你且自己好好休息。”   说罢,再不做停留,大步离开了青萝院……   虽然正面直接拒绝了白凌薇的说媒,但水卿卿还是不放心,总感觉白凌薇今日之举,肯定有原由,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好心’。   回听笙院后,小喜出去悄悄打听了一番,水卿卿才知道,原来在今早的争吵中,唐芊芊竟是将那日梅子衿在乐宜公主面前保下自己、要为自己抵命的事搬出来嘲讽白凌薇。   原来,这才是白凌薇突然要为自己说媒的原因,她是要将自己嫁出侯府以绝后患。   知道一切事因后,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   以她这段时间与白凌薇的接触和了解,她善妒之心极重,人也敏感多疑,并且虚伪狠辣,只要她认定的事,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所以,说媒一事,那怕她当面拒绝,只怕她也不会死心,还会有后续。   水卿卿不怕白凌薇,却怕她去老夫人面前鼓吹怂恿,让老夫人出面,将自己嫁出侯府。   心里一凉,水卿卿再也坐不住,当即带着小喜出门,冒夜去了老夫人的世安院。   自从水卿卿不顾凶险从雪狼狗的嘴里救下昀儿后,老夫人越发的感激喜欢她,见她冒夜过来,连忙拉着她坐到暖榻上,关心她身体可有好了?伤口还痛不痛?   水卿卿温声道:“托老夫人洪福,风寒已好痊了,伤口也在愈合,无碍了。谢谢老夫人挂心。”   侯老夫人察言观色,见她眉眼间藏不住的忧色,再想着她这么晚过来,定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不由直言问道:“你可是遇到为难的事了?你同老身说,老身护着你。”   在来的路上,水卿卿就想好,在见到老夫人后,一五一十的将白凌薇替自己说媒的事同老夫人禀告,再表明自己绝不再嫁的决心,求老夫人答应自己,不要将她嫁出侯府……   如今听到老夫人主动提起,水卿卿正要一口气将话说出来,门口却是传来响动。下一刻,门帘掀开,却是梅子衿来了。   四目相接,两人都是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在老夫人这里碰上。   老夫人也没想到梅子衿会漏夜过来,不由关切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梅子衿从青萝院出来后,心里烦闷,随步就走到了老夫人这里,却没想到这个时辰,水卿卿也在。   而见到梅子衿到来,水卿卿立刻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起身向老夫人告辞。   好巧不巧,梅子衿见到她在,也开口道:“既然母亲这里有事,儿子明日再过来陪母亲说话。”   两人异口同声的向老夫人告辞,却是让老夫人不知开口留哪一个好,只得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天色已晚,你们都先回去吧。”   走出世安院没多久,漆黑的天幕间飘扬起鹅毛大雪,水卿卿出来得匆忙,小喜也没料到会突然下大雪,所以主仆二人都忘记带竹伞,光着头在雪地里走着。   前面,梅子衿与三石的身影越离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水卿卿的视线里。   如此,水卿卿倒是松了口气,回头对小喜道:“我们走快些吧。”   为了躲避风雪,主仆二人没有再走原路,而是抄近路从湖面上的游廊上穿过去,节省路程。   风雪交加的寒冷冬夜,整个侯府一片静谧,各房各院的人都守在温暖的屋子里不再出门,偏僻的湖心亭这边,除了赶路的水卿卿主仆二人,更是见不到其他人影。   所以,陡然见到湖心亭里的人影,着实将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小喜提着灯笼探路,无意间抬头,竟是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   小喜一边奇怪这样的恶劣天气里,怎么会有人来湖心亭这边,还这么晚呆着不走,一边小声的跟专心赶路的水卿卿嘀咕道:“小姐你看,这么晚了,还下这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怎么还会有人呆在这样的风口里?”   湖心亭顾名思义是建在湖中心的亭子,本是夏日供人纳凉所建,正是建在风口上。夏日是纳凉最好的去处,可到了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却是让人绕道而行。   闻言,水卿卿不禁抬头朝那边看去。   果然,风雪肆意的湖心亭畔,一道欣长的身影背向她们傲然而立。   如小喜一样,在这样的时刻见到有人出现在此处,水卿卿心里也是好奇,所以不免抬头多看了两眼。   越走越近,伫立在湖心亭畔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   脚步一滞,水卿卿停下步子怔怔的看着几步开外的人影,心里疑惑不已——   方才,她明明看到梅子衿往主院方向去了,怎么他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来侯府已近两个月,水卿卿自是不会再认错梅子衿的背影。   可是,他离开时明明身上穿着玄色大氅,可如今他却换上了一身紫色披风,肩头积了拇指厚的积雪……   拇指厚的积雪?   水卿卿突然想到,梅子衿比自己先离开世安院,一路上还有三石为他撑伞,就算他身上的积雪是他独自来这里积下的,但……绝对不会超过她身上的,不会这么厚。   所以,眼前的男人,不是梅子衿?!   全身一震,水卿卿被自己的这个推想吓到了,看背影明明就是梅子衿,但若不是他,还会是谁?   几乎是下意识的,水卿卿快步上前,要去看清男子的面容。   可是,就在她与小喜跨步进入亭内时,站在亭畔背向而立的男子突然转身,身上的披风高高扬起,积雪四溅,迷乱了水卿卿的眼睛。   匆忙一瞥中,她只看到一双寒光凌厉的深邃眸子!   竟是……与梅子衿的眸子一模一样!   几乎就要惊叫出声,可是下一瞬间,眼前人影一闪,等水卿卿再去看时,眼前之人却如鬼魅般平地消失在她们眼前。   寒风呼啸而过,空荡的亭阁畔空空如也。   若非地上留下的足印,证明方才这里确实有人来过,水卿卿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可小喜却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坏了,直呼有鬼,拉着水卿卿没命的往听笙院跑。   一直跑回院子里,锁好院门,小喜还在乍乍呼呼怕个不停。而水卿卿的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方才那个熟悉的背影。   记忆里,她之前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熄灯安寝,看小喜一直怕个不停,水卿卿让她上床与她一起睡,主仆二人共拥一床被子倒是安心了许多,不一会儿小喜就睡着了。   水卿卿心里装了太多事久久无法入眠,那怕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   而正是这份清醒,让她敏感的捕捉到院子里响起了细不可察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朝她屋子而来……   第31章 打种生子   水卿卿有一个习惯,但凡她记不起的事物,绞尽脑汁也要在脑子里将它找出来。   所以,方才湖心亭那个熟悉的背影,她一直在脑海里搜索,自己先前在哪里见过?   还有那双与梅子衿一模一样的深邃眸子。   相同的背影,相同的深眸,难道,那人真的是梅子衿吗?   可是,直觉,水卿卿却知道那人不是他。   若不是梅子衿,他又会是谁?   心事重重的水卿卿迟迟无法入睡,再加上白凌薇帮她说媒一事,让她睡意全无,那怕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异样清醒。   而正是这份清醒,让她敏感的察觉到,有人进了她的院子,并朝着她的屋子而来。   听笙院位于侯府西南角,这里靠近花园,附近的院子不多,本就偏僻。而水卿卿进府时日不长,平时除了去白薇院照顾昀儿,与其他人交往甚少,平时根本没有人来她这里串门。   何况,此时已是夜深时分——三更半夜,谁会来她的屋子?!   心里涌起密集的恐慌,水卿卿全身一片冰凉,后背更是腻出了冷汗。   她正要喊醒小喜,东面的窗户突然打开,寒风呼啦啦的灌进来,将炭盆里的炭火吹得火光四溅。   点点火光中,寂静的屋内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道欣长的身影。   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水卿卿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向自己走近的高大身影,害怕得连呼吸都滞住了。   然而,只是一眼,水卿卿已是认出,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身影,就是之前在湖心亭畔看到的那人。   水卿卿害怕得全身直哆嗦,她不敢出声,只敢去推小喜,希望将她唤醒。   不管来人是谁,是何目的,两人总好过她一人单打独斗。   可即便这样,她的小动作还是被来人发现了。   脚步在她床畔停下,男子低沉冷漠的嗓音带着死亡的气息在她头顶徐徐响起。   “若想让她死,你可以叫醒她。”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滞,再也不敢去推醒小喜,咬牙抵住心中的惧意颤声道:“你……是谁?来我的屋子做什么?”   说话间,她的鼻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而窗外映进的雪光,更是照得男子手中的利刃寒光闪闪,让她越发的胆颤。   “你不知道我是谁,可我却知道你是谁。”   男子冷嗤出声,下一刻,他突然抬手朝小喜刺去,吓得水卿卿惊叫出声,惊恐道:“你要对她做什么?”   只听到‘噗噗’两声,男子收手冷冷道:“放心,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帮你保守秘密罢了。”   说罢,他竟是径直走到了对面的方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仿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镇定自若如入无人之境。   水卿卿从最开始的害怕恐慌,到现在已是彻底陷入迷境,心里又怕又乱,更是充满疑惑。   面上,她却是咬牙从床上起身,披上外衣故做镇定道:“阁下冒夜闯入,所言也云里雾里。但我想奉劝阁下一句,侯府并不是阁下可以随便闯入的地方——在没被人发现之前,阁下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你一个小小的走艺郎之女,真正的下九流,都敢混进侯府搅乱一片天,我岂会怕?!呵,水卿卿,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罢。”   此言一出,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双腿更是软得站不稳,跌坐在床沿。   水卿卿这个名字,已有多久没听人唤过。   而眼前此人不但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竟是连她养父的身份都一清二楚!   脑子里一片轰鸣,水卿卿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心里慌乱成一团。   她瞪大眼睛要去看清男人的样子,可是,无灯的房间里,除了窗外映进来的浅薄雪色和炭盆里忽明忽灭的星火微光,根本看不清男子的面容。   指甲深深的掐进大腿肉里,借着尖锐的刺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水卿卿咬牙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冷冷道:“阁下只怕认错人了——我是盛家幺女盛瑜,并不是你说的什么水卿卿……”   “是吗,那王定宝,王家庄的那个又哑又傻的痴儿,不知你可还记得?”   男人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更像是滚滚天雷在水卿卿头上炸过,炸得她全身都麻木了,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而神秘男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神魂俱裂——   “还有,落月庵那一夜,打种生子……”   “不要再说了!!”   神秘男子的话将水卿卿伪装的坚强彻底击垮,她嘶吼出声,再也克制不住内心巨大的恐慌,如一头受伤挣扎的困兽,不顾一切的朝着对面的男子冲过去,手中紧握的银色发簪狠狠的朝着男子扎去!   她要杀了他,她要将那些不堪过往统统淹埋掉……   水卿卿整个人朝神秘男子快速的扑过去,手中的银色发簪更是直击他的心口。   可是,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神秘男子。   眼看锋利的簪头就要插中男子的心脏,她的手腕被重重钳住,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被扭转,身子倒进男子的怀里,簪头转而对准了她自己的心口。   “知道你秘密的人并不止我一个,你——杀得完吗?”   男子冷漠刺骨的声音,携着他嘴里呼出的微凉气息,轻轻的拂在水卿卿的耳畔,让她毛骨悚然。   咬牙侧头看去,她看到了一张冰冷寒戾的银色面具。   男子的面容完全被面具遮挡住,惟有一双寒眸冷冷的凝视着她。   “你……到底是谁?”   水卿卿恨不得立刻撕开他脸上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她的一切如此了解,竟是连那晚之事他都知道……   可是,她的双手被牢牢控制住,整个身子都被圈在男人的怀里。   两人间的举动,竟是如此的暧昧。   然而,此刻对水卿卿来说,除了恐慌无助,只剩绝望……   深埋的记忆被残忍拉回,她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被骗着喝下软骨散,恐慌无助的躺在漆黑的房间里,眼睁睁的等着噩梦的来临……   而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竟是与她人生中最绝望的那晚是如此的相似。   男人身上的冷冽之气,混杂着血腥味道,冲击着水卿卿崩溃的神经,让她僵硬的身子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听到她再次问起自己是谁,男子幽寒的眸光闪过冷芒,冷冷嗤笑道:“你无须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就行。”   不等水卿卿从男子的话里回过神来,他下面的话,几乎让她的呼吸在瞬间窒息住!   “我知道你来侯府的目的。更知道侯府世子是你的儿子——你说,若是我将这一切告诉给梅子衿,或是白凌薇,抑或是老夫人,告诉他们,你是假冒盛瑜嫁进侯府,你的真正目的是来同他们抢孩子,你将是会一个怎样的下场——你的儿子又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得一干二净,水卿卿一直紧握不敢松开的银簪,终是无力的掉落在地,整个身子也站立不稳,从男子的怀里瘫倒在地。   “你有什么目的?你要我……做什么?”   地面冰凉,水卿卿全身更是如坠入万丈冰渊里般寒意刺骨。   她回头看着神秘男子,颤声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冰冷面具下,男人嘴唇扬起最残酷的冷笑,冷冷道:“我要你做我手中的棋子!”   全身一颤,水卿卿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哆嗦道:“你要对付谁?”   “这个你无须知道。”   男子声音冰冷且不容辩驳置疑,“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掩护我,让我顺利出府!”   闻言,水卿卿再次震住。尔后,她马上想到了男子身上的血腥味,难道……   果然,片刻后,有嘈杂的脚步声来到院门口,三石在外面着急叩门道:“表小姐,侯府闯进刺客,请开门让我们搜查。”   听到外面的喊门声,不等水卿卿反应过来,面具男人已闪身去到了床边,手中长剑架在了小喜的脖子。   “你若敢耍花样,你的婢子将永远沉睡,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到了这一刻,水卿卿那里还有退路,单单是面具男人掌握的她那些秘密,已足够将她制钳。   咬牙从地上爬起身,水卿卿披好外衣,再拾起银簪将头发松松绾起,开门出去了。   屋外,风雪肆意,几欲将水卿卿单薄的身子刮飞出去。   她关好东面洞开的窗户,再背风点燃放置在廊下的风灯,沿着黑衣男子进来时留在雪地里的足印走到院门口,将他留下的足印踩乱。   院门打开,着急等在门外的三石,陡然见到亮光下的水卿卿,不由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开门的是水卿卿,而不是丫鬟小喜。   但事情紧急,三石顾不得想太多,道了句‘抱歉’后,就让身后的侍卫进院搜查。   水卿卿跟在三石后面,故做害怕担心道:“听说进了刺客,可有伤了谁?”   三石眸光一沉,气恨道:“还能有谁。这次的刺客只怕与山上那次是同一批人,趁着侯爷……”   三石差点就将刺客趁着梅子衿身中寒痹之毒,再次来袭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只是恨声道:“其他人皆已被毙,只有一个身受重伤逃脱了。侯爷已下令封锁侯府各个出口,勒令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说罢,三石指挥着手下侍卫将小小的听笙院内院后院细细搜查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见此,三石向水卿卿道了声‘打扰’,带着侍卫退下。   见到三石他们要离开了,水卿卿高悬的心不免一松。然而下一刻,待看着院门处缓缓跨步进来的人,刚松下去的心瞬间收紧,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门开处,梅子衿一身玄长大氅踏步而来。   水卿卿没想到他会来,心口滞紧,脸色苍白,后背再次冒起冷汗。   见到梅子衿,刚走到院门口的三石等人立刻迎上去。   三石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一脸担心道:“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还是赶紧回去让陆大夫……”   “无碍!”   冷冷两个字拦下三石的话,梅子衿幽深的眸光在听笙院里轻轻一扫,看到提着风灯站在门廊下的水卿卿时微微一滞,最后眸光终是落在了她身后的卧房上。   “卧房可有搜过?”   不用三石禀告,看着他们准备撤退的样子,梅子衿已知道他们在听笙院一无所获。   但直觉告诉他,那个逃走的刺客就在这附近。   听到他的询问,水卿卿仿佛兜头浇下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整个人都冻住了。   三石顺着梅子衿的眸光看向水卿卿的卧房,心虚嗫嚅道:“表小姐堪堪从卧房出来,想必卧房并无刺客闯入,所以……”   说到底,三石终究只是一个下人,那怕水卿卿在侯府的位置再低,也是半个主子,还是个姑娘家,三石那能半夜三更带人去她的闺房搜。   “没搜过,你如何肯定里面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再次打断三石的话,梅子衿扬眸看向一脸煞白的水卿卿,薄唇轻启:“搜!”   再无迟疑,三石一挥手,手下的侍卫兵分两路,一路将卧房四周团团围住,另一队人却是随着三石踢开了卧房的门,梅子衿亲自带人进屋搜查。   水卿卿绝望到窒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僵硬的站在门廊下,惊恐的看着梅子衿一步步的踏进自己的卧房。   只要抓到刺客,她辛苦隐瞒的秘密就会曝光,一切都完了……   仿佛察觉到了水卿卿的惊恐绝望,临进门前,梅子衿脚下微微一顿,锋利的眸光不露痕迹的从她脸上划过,神情晦暗不明。   水卿卿正抬眸一瞬不瞬紧张的看着他,所以梅子衿的回眸一望,恰恰与她的眸光在空中相遇,让她心头一跳。   他神情间的冷漠疏离,与在灵堂里初见她时一模一样,都是那般的不相信她。   水卿卿心头巨震——   往昔那般艰难,几番死里逃生她都坚强的挺立下来。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到儿子,并在侯府渐渐立足,她如何肯因一个凭空出现的神秘刺客,就将自己辛苦筹划的一切毁灭?!   一想到昀儿,刹那间,她的心底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与决心,一甩先前的恐慌绝望,镇定的跟在梅子衿的后面,随他们一同进了屋。   小小的卧房里,床几桌椅一目了然,除了床上安静睡着的小喜,却是不见第二个人影。   西面的窗户打开半扇,寒风漏进来,吹动一屋子淡淡的薄荷香。   见刺客已离开,水卿卿的心彻底放松下来。她冷冷道:“我的屋子就这么大,侯爷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搜吧。”   三石带着侍卫将各个角落都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梅子衿静静伫立在门口处,鼻间敏感的捕捉到被薄荷香味遮盖住的一丝难察的血腥味,眸光落在西面半开的窗户上,神情一片冰寒。   下一刻,他眸光转向床上一直没醒过来的小喜,冷冷启唇:“她,一直睡得这么熟吗?”   这话,自然是问水卿卿的。   水卿卿心里一震,瞬间反应过来——   院子里闹进这样,小喜都没醒,按着梅子衿的慎密心思,他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心思急转间,水卿卿沉声道:“不,小喜平日浅眠,她今日是因为被吓到后,喝了安神汤才会暂时沉睡不醒。”   不等梅子衿开口,一旁的三石奇怪道:“被吓到?她被什么吓到了?”   水卿卿自是知道他们会问,所以毫不犹豫的将她们在湖心亭见到的诡异身影说了出来,但还是瞒下了男子与梅子衿有相似背影一事。   “……小喜一向胆小,又信奉鬼神一说。所以,她以为撞鬼了,回来后一直害怕,连睡觉都不敢一个睡外间……”   听到水卿卿的话,三石一脸震惊,而梅子衿却危险的眯起了眸子,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沉静的水卿卿,勾唇冷嗤道:“你竟是不怕?”   水卿卿坦然面对他探究的眸光,一字一句缓缓道:“虽然当时风雪挡住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但地上留着他的足印,这一点足以证明,他是实实在在的人——既然是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梅子衿眸光沉沉的看着她,直看着她头皮发麻。   半晌后,他终于收回眸光领着三石一众人离开……   人一走,水卿卿紧绷的神经松驰下来,关好院门回到屋子里,探了探小喜均匀的呼吸,心里终于松驰下来。   虽然不知道最后那刺客怎么突然又离开,但终归小喜无事,这一关她也终于过去了……   疲累的躺下,水卿卿的脑子一片晕眩,更是有无数的疑问在脑子里浮现——   神秘的面具男人是谁?为什么他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三石说他就是上次在山上行刺的刺客,那么,他拿她的过往秘密威胁她做他的棋子,要对付的人就是梅子衿么?!   一想到上次的坟山遇刺,水卿卿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终是想起,自己之前在什么时候见过面具男人的背影。   那日,她被梅子衿推下山梁,一个人从山里逃回城里后,在城门口看到一乘轻骑从眼前驶过。   当时,看着马背上的身影,她也一度认错,误以为是梅子衿。   而今日在湖心亭畔,若不是看到他肩头积下的积雪,她几乎也将他看成了梅子衿。   因为两人的背影……实在是太像了……   不止背影相像,两人的眼睛,也是如出一辙。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迷惑。   她相信世上有身形容貌相似之人,这或许并不足以为奇。但——为何这个与梅子衿身形相似的神秘男人,要一次次的刺杀梅子衿?   直觉,水卿卿觉得,神秘面具人与梅子衿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想破脑子,水卿卿也想不明白两人间的关系,而她更担心的却是,这个掌握了她所以身世秘密、以此要胁她为棋子的可怕男人,接下来会让她做什么?   满腔纠结担心的水卿卿,并不知道梅子衿再次将她怀疑上了。   离开听笙院后,三石再次担心起梅子衿的身体,要请京城第一名医陆霖进府为梅子衿看寒痹之毒,却被梅子衿拦下。   他沉声道:“陆霖一早就同我说过,他只有暂时克制毒发之法,却无彻底解毒之术……你去找他,只会让他为难。”   闻言,三石神间一片黯然,想起方才的那番厮杀,继而恨声道:“真是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猖狂,不光一次二次的对侯爷下手,还对老夫人也动起手来。简真可恨!属下已安排人守护好世安院,绝不会让老夫人有事的。而西漠的巫医不出半个月就可到京,到时就能解了爷身上的毒了……”   想起水卿卿的话,梅子衿的心里一片冰寒,冷冷道:“堂堂定国侯府,竟是让刺客进出自如,如探无人之境,简直是侯府之耻——而他们对我的刺杀,只怕也已不止这两次。”   三石一怔,突然恍悟过来,不敢相信道:“爷是说,之前在西漠的那次……也是他们做下的?”   眸光深晦如海,梅子衿咬牙寒声道:“寒痹之毒源自西漠,所以只有西漠的巫医可解,以此不难推断,这批杀手来自西漠。如此,先前我在西漠遇刺,十之八九也是他们做下的——从西漠追我到京城,看来,他们是与本侯较上了!”   “传令下去,侯府戒严,派人私下去城中排查从西漠过来的外乡人。还有,安排精卫暗中出京接应巫医。不出所料,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找了巫医解毒,刺客一定不会让巫医顺利到达京城的。”   “另外,让人日夜严守听笙院!”   三石惊愕不已:“爷这是怀疑……”   想起方才在水卿卿卧房里的发现,梅子衿心头生出凉意,更是莫名的空荡。   “方才,她的卧房里留有血腥味。”   “而且,她的丫鬟并不像是喝了安神药后睡着,听她的气息,更像是被人点了睡穴后的沉睡不醒。”   “所以……”   说到最后,梅子衿心里一片冰寒,想着自己猜测的可能性,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如果这个盛瑜真的与刺客是一伙的,那么,倒是可能解释她为何要披麻戴孝嫁进侯府了。   想起灵堂里初见她时,她身上狠戾的杀气,梅子衿心里越发的冰寒,也越发的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难道,这就是她进府的真正目的么?!   而之前她对昀儿好,讨好接近凌薇,都是为了迷惑他的视线么?   但,她对昀儿的感情那么真切,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   越想心里疑云越起,心里的寒意和身体所中的寒痹之毒,让他身体备受煎熬,而四肢间难受的僵痹感也越来越明显……   第二日一大早,侯府各房各院都得知了昨夜侯府进刺客一事。   而让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昨晚的刺客并不是冲梅子衿而去,竟是要刺杀老夫人。   之前,水卿卿已认定面具刺客要杀的人是梅子衿,所以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却让她迷茫了。   随着众人早早来到世安院时,水卿卿毫无意外的再次见到了梅子衿。   昨日世安院遇刺后,梅子衿没有再回主院,整晚都守在了老夫人身边。   侯老夫人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那怕如今院子里的石阶还残存着昨日打斗留下的刀痕血渍,她却一脸端庄的坐在暖榻上,无事人般的与前来问安的晚辈们闲话家常,神色间半点怆惶都没有。   见老夫人安然无事,水卿卿也放下心来。   虽然她心里憎恨侯府抢了她的孩子,但对老夫人,她却恨不起来。   因昨晚积雪太厚,今日白凌薇没有抱昀儿过来世安院。所以,没了昀儿牵引她的心,水卿卿向老夫人请完安后,默默的在末尾的小杌上坐了,离白凌薇越远越好。   坐在她身边的是侯府四位姨娘中最温顺本分的汤姨娘汤婉晴,依次上去是蓝沁与唐芊芊,而梅子衿与白凌薇则分别陪在老夫人的左右最近身处。   坐下没多久,似乎是被屋子里各人身上的熏香给窒住了,汤婉晴一直悄悄拿手按着两边的太阳穴。   见水卿卿朝她看过来,汤婉晴脸上一红,讪然笑道:“讲真,我最喜欢表妹身上的薄荷香,清新又醒神。”   水卿卿见她神情间不舒服的样子,不由心里一动,从身上掏出白瓷盒,递给汤婉晴道:“姨娘不嫌弃,可以抹点在两边的太阳穴,可能会舒服很多。”   汤婉晴面上一喜,小心的接过盒子,向她道了声谢,拧开盖儿,照着水卿卿说的,挑了薄荷膏抹在两边的太阳穴上。   将白瓷盒子递给汤婉晴的那一瞬间,水卿卿的眸光不露声色的从屋内众人脸上飞快划过,将各人的神情留在脑子里细细琢磨。   从匿名收到这个白瓷盒后,水卿卿心里一直在想,当日是谁在灵堂里捡了她的旧胭脂,却又将里面的薄荷膏换个盒子还给她,却不还给她那个关乎她身份的胭脂盒。   方才听汤婉晴提到薄荷膏,她突然想到,可以趁着这个时候,试探一下。   可是,从她方才打量的神情来看,并没有可疑之人。   唐芊芊与蓝沁还有白凌薇都在陪老夫人说话,而梅子衿低头默默的喝茶,看都没看过来。   水卿卿沮丧的想,如果不是这屋里的人,难道会是梅家当时在灵堂里的那些旁系宗亲?!   这个念头一出,水卿卿越发的头痛。   梅氏宗亲那么多人,她如何怎么是谁瞒下了她的胭脂盒?   然而,就在水卿卿冥思苦想之时,却不知道,有一人的眸光却死死的盯着她的白瓷盒……   半个时辰后,见老夫人面有疲色,女眷们皆向老夫人告辞,各回自院。   不同于往昔,白凌薇这次没有因梅子衿留在世安院而不舍离开,反而一副归心似箭、急着回去的样子,故意当着老夫人与梅子衿的面,说留着昀儿在屋里,不放心,要回去守着他才安心。   听了她的话,老夫人一脸欣慰,再不留她,催她快点回去照看孩子。   梅子衿神色一直淡淡的,那怕听了白凌薇的话也是一脸淡漠。却在听到水卿卿向老夫人辞别时,长眉细不可察的微微拧紧……   而老夫人也是破例的让其他人走,单独留下了她,并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退下。   方才还热闹融融的屋子里,顷刻间走得干净,惟剩下老夫人、梅子衿和水卿卿三人。   水卿卿大抵猜到老夫人留下她,是为了问昨晚她在湖心亭见到刺客一事,但心里还是紧张。   因为,但凡有梅子衿在,她总是莫名的慌乱。   特别是他冰冷的眸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时,更是轻易的扰乱她心智……   果然,等大家都退下去后,老夫人面容瞬间变得凝重,开口向她问道:“听子衿说,昨日你从世安院回去后,在湖心亭见到了那刺客,你可有看清他的样子?”   如昨晚回答梅子衿一样,水卿卿道:“当时风雪太大,隔着距离我看不清他的样子。等后来我走近,他突然就消失了——只见到他似乎穿着一身紫色的披风,身量欣长……”   说到后面,水卿卿眸光不由自主的偷偷看向缄默坐在一旁的梅子衿,脑子里再次出现两人几近相同的背影。   而听了她的回答,老夫人面色越发的沉重,转而看向梅子衿,郑重道:“此人不但敢公然进侯府行刺,还敢在侯府毫无顾忌的显身,看来,他是势在必得。”   说罢,她重重叹息一声,又道:“所幸,他的目标是我们娘俩,并没有滥杀无辜,不然,昨夜里你们主仆二人就要命丧他手了。”   老夫人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水卿卿心头一跳,脸色瞬间煞白——   昨日为了掩过小喜被刺客点了睡穴一事,她不得已将她们在湖心亭遇到刺客的事说了出来。   原以来这样就可以打消梅子衿对自己的怀疑,可是没想到,她竟是将祸事往自己身上揽了。   因为,按着常理,刺客若是被她们撞见,只会将她们杀人灭口,如何会留她们性命?!   脑子里闪现昨晚梅子衿问她的话,“你竟是不怕?”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怀疑她,他从没相信过她的话……   瞬间,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窑。   恰在此时,梅子衿掀眸朝她凉凉看过来,眸光意味深长,让她全身不由剧烈一颤。   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梅子衿薄唇轻启,冷冷道:“你走吧……”   第32章 自寻死路   梅子衿冰冷的一句‘你走吧’,让神经紧绷的水卿卿瞬间崩溃。   她就知道,他从未相信过她。   而昨晚搜查卧房时,只怕心思慎密的他,也在她屋内发现了异样。   还有之前自己一时情急宰杀了凶猛的雪狼狗,再加上昨晚湖心亭遇到刺客一事,只怕让一直怀疑她的梅子衿彻底不相信自己了……   全身僵硬的呆坐在小杌上,水卿卿想上前解释求饶,可突然的变故让本就慌乱的她,更是无措。只是抬眸惊慌的看着梅子衿,嘴唇哆嗦,好半天才艰难开口唤了声:“侯爷……”   一想到要被赶出侯府,再也见不到昀儿,她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不觉间已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看在梅子衿眼里,竟与昀儿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如出一辙。   心口莫然一紧,梅子衿眸光晦暗不明的看着一脸慌乱绝望的水卿卿,神智竟像是被她那双眼睛给吸引住。   而她那一声慌乱无措的呼唤声,也是让他坚硬的心田出现了一丝裂痕……   鬼使神差间,他听到自己开口对她说道:“若是想起关于刺客的其他线索,再来禀告!”   此言一出,不光水卿卿怔住,就连侯老夫人都微微一怔,回首侧目看向梅子衿。   一息间的功夫,梅子衿的心思已是百转千回。   而水卿卿那里知道,自己的去留在这一息间已突然发生转变。   她一脸恍悟,还以为是自己的神经绷得太过紧张,才会误以为是梅子衿要赶自己离府。其不然,他只是让自己先退下罢了。   暗自舒了口气,水卿卿不敢耽搁,连忙告退出来。   她一走,屋内只剩母子二人。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那怕众人离去,屋内还留存着各人身上的熏香。   而随着水卿卿的离开,她身上那股清淡的薄荷香也带走了,其他熏香袭来,让梅子衿不自禁的拧紧了眉头。   老夫人看着他阴郁的脸色,叹息道:“既是怀疑她,你为何还要将她留下?”   眸光直直的看着手中茶碗中莹亮的茶水,梅子衿默默道:“母亲……也怀疑她吗?”   听到梅子衿的反问,老夫人眸光微沉,片刻后缓缓道:“起初,她执意嫁进侯府,母亲以为她是对你余情未了。但所幸,你对她并无情意,所以母亲很放心的将她留在了府里——毕竟,当初是侯府主动与盛家联姻,名媒正娶她过门为你大哥冲喜……”   “而后,她与白氏走近,更是舍命两次救昀儿。我以为,她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你。但如今看来,恰而相反——她对你,并不情意。反倒是你……”   说到这里,老夫人话语顿下,眸光无奈的看了一眼梅子衿,尔后端起手边的茶水浅浅呡着,并不再往下说。   而梅子衿心口却骤然收紧。   他抬眸看向老夫人,眸光低沉,艰难问道:“母亲话里何意?”   侯老夫人了然的眸光似乎洞察了梅子衿心里的一切。   “母亲虽然尚且不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为她乱了分寸却是事实。”   她看着梅子衿形容间一闪而过的慌乱,一字一句缓缓又道:“若换做其他人,只怕你早已铁面无情的将她诛杀掉——即便不杀,也不会再将她留在侯府。奈何你最后又突然改了口将她留下。”   其实方才,水卿卿并没有理解错。   从昨晚在她卧房里闻到血腥味,再加上被点了睡穴的小喜,已让梅子衿心里明白,刺客的的确确在听笙院出现过,并进了她的卧房。   若不是关系匪浅之人,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她的闺房,她都不会开口呼救,甚至还要替他掩瞒吗?   尔后再听到她提起湖心亭一事,他的心里更是涌起疑云,越发的让他觉得,她与刺客是认识,甚至是一伙的。   回到世安院后,当老夫人问起刺客一事时,梅子衿将心里的怀疑同老夫人说了。   听后,老夫人问他有何打算?   梅子衿沉默良久道,再给她一次机会,若是她肯在老夫人面前坦白,就留她在府。   而若是她继续替刺客隐瞒,就赶她出府!   所以,今天早上的请安结束后,老夫人单独将水卿卿留下,更是亲口向她问起了刺客一事,可水卿卿所答一切,还是昨日回答梅子衿的那套原话……   几乎一瞬间,梅子衿心里怒火腾起——   与其说是恼恨水卿卿的欺骗隐瞒,内心,更有一种难言的情绪让他心里难过、失落。   在看到她对昀儿的好,看着她每日乖巧的与大家相处,不知不觉中,梅子衿已是将她看做了侯府的家人,是侯府的一份子——那怕他心中早已明白她不是真正的盛瑜。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以为,在水卿卿的心里,她也已将侯府当成了真正的家……   可是没想到,经过昨晚刺客一事,他才发现,她竟与要害自己性命的刺客站在同一边……   一时间,怒火让他想也没想,就开口让她走!   可是,原本心志坚韧的他,在看到她那双让人动容的眸子,竟是连犹豫都来不及,就改口再次让她留下……   侯老夫人冷眼旁眼,将一切看得通透明白。   在老夫人的打量下,梅子衿深吸口气掩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神情冷厉无情道:“母亲多虑了。儿子不过是看在她救过昀儿两回的份上,给她多留了半分情面。而留她下来最重要的原因却是——”   “三石他们一直找寻不到刺客的来历线索。所以,何不将她留下做引线——我已下令让人好好监守着听笙院,如果她真与刺客是同伙,总会有机会让我们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主谋!”   此言一出,侯老夫人心里的担心终是放下,欣慰点头道:“讲真,我却不太相信她与刺客是一伙的,我也不担心她会对我们有坏心思。我反而担心你乱了心——”   “你切记住,这世间的女子,你不管爱上那个都没问题,只是她……终是许给你大哥的姑娘,远离为好!”   老夫人的话让梅子衿神情间涌上了一丝羞愧感,而这一丝羞愧感终是淹没了他心里的失落……   他沉声道:“母亲放心,我会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若是日后发现她真的对侯府意图不轨,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离开世安院的水卿卿,并不知道,是梅子衿再次将她留下,更不知道,也有人再也容不得她在侯府了……   白薇院。   从世安院回来的白凌薇屋也不回,径直去了昀儿的屋子。   白凌薇到底是聪明的。   昨日梅子衿对她斥责离开后,她立刻回身将昀儿屋里的奶娘嬷嬷好一顿责骂,并让她们将梅子衿来后说的每句话,每个神情都一五一十的详尽告诉她。   奶娘嬷嬷们那里敢瞒她,将梅子衿所说所做事无巨细的禀告给她。   听完奶娘们的汇报后,白凌薇寒眸微闪——   她突然明白过来,梅子衿对她发火,似乎并不是因为她与唐芊芊的争执,而是在怪她对昀儿疏于照顾。   知道这一点后,白凌薇心里的担心放下,终是不敢再对昀儿太过轻心,那怕装模作样,也要在人前对他好,以此挽回梅子衿的心。   回去时,昀儿已睡着。   站在摇篮前,眸光定定的看着里面熟睡的孩子,白凌薇心里五味杂陈,更是酸楚不已——   如果这个孩子是自己亲生该多好啊!   如此,不用梅子衿说,她必十倍百倍的对他好,誓死都会守住他的世子之位的……   可是,他并不是自己的亲肉骨啊,他只是自己为了争宠不得已从外面抢来的野孩子,只是她白凌薇爬上侯府夫人之位的一枚棋子。   而所谓棋子,当棋局结束之时,物尽所用,终是要被抛弃的……   可是,要怀上自己的孩子太难了。   梅子衿常年守在军营,回府的时间很少,再加上他严谨自律、不近女色,后宅四个姨娘承宠的次数加起来,只怕还抵不过其他男人一个月的次数。   这少之又少的恩承是多么的珍贵。   而要怀上孩子,更是难上加难啊……   所以,如今看着昀儿,白凌薇的心境异常复杂,又爱又恨,神情间阴情不定。看在一旁的夏蝉眼里,越发的心惊胆战。   从昨日梅子衿当众责备白凌薇开始,夏蝉一直心颤颤,因为是她引起唐芊芊与白凌薇的争吵,所以,她一直担心受了侯爷责备的白凌薇会将怒火发到她身上。   如今见白凌薇脸色阴郁的站在摇篮前,一言不语,她心里一面害怕,一面却是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想办法重新讨得白凌薇的欢心。   眼珠一转,她突然想到先前在老夫人屋里看到的事,面上一喜,连忙上前附在白凌薇的耳边涎笑道:“小姐,奴婢今日有重大发现。”   白凌薇回过神来,回头睥了她一眼,冷冷道:“什么发现?”   见白凌薇愿意听她说,夏蝉高悬的心安稳落地,心里一片得意,面上却一脸气愤道:“小姐,我今日看到盛瑜那小贱人拿出一个白瓷的小盒子,里面装着薄荷膏……”   “这有什么好稀罕的。她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用的东西也是上不了台面的破烂货——这就是你所谓的重大发现么?”   白凌薇没好气的打断夏蝉的话,正要再训她几句,夏蝉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心口一窒——   “小姐冤枉我了。那个装着薄荷膏的白瓷盒儿,奴婢曾见侯爷拿它出来逗过小世子!”   闻言,白凌薇全身一震,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夏蝉,白着脸咬牙道:“你确定……没看错?”   夏蝉立马在白凌薇面前跪下,举手发誓道:“小姐,奴婢看得千真万确,那个白瓷盒通体白色,只有盖上印有青花,好认得很——奴婢拿性命担保,绝不会认错的。”   夏蝉不光一张嘴巴厉害,眼睛也毒得很,所以,看到她信誓旦旦的保证,白凌薇一颗心沉入水底,都凉透了——   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那个贱人果然还是跟侯爷勾搭上了。   千防万防,还是让她得逞了啊,简直太可恨了……   白凌薇恨得银牙咬碎。而见到她愤恨的形容,夏蝉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小姐,那个小贱人当着小姐的面保证不会再喜欢侯爷。可江山难移,本性难改,她之前那般痴缠侯爷不肯放手,如今大家呆在一个侯府里,天天看着,只怕她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着勾引侯爷呢。”   “而她之前巴结小姐,对小世子好,其实就是故意借机在主院走动,趁我们对她放松警惕时,勾搭侯爷。哦,说不定此次侯爷训斥小姐没有照顾好小世子,就是她在侯爷面前告的状。”   夏蝉越说越带劲,两片薄薄的嘴皮子就像两把杀人于无形的尖刀。   她又道:“如今证据确凿,侯爷都开始送她东西了,他们之间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小贱人还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将那白瓷盒拿出来显摆,明显是向小姐你们示威。如此,小姐万万不可再相信她,更不能放过她,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真正的厉害……”   一想到水卿卿竟利用自己,在自己白薇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勾引梅子衿,白凌薇不由气得全身发抖。   她不单气恨她勾搭上梅子衿,更恨她的欺骗和利用。   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胆敢利用她,将她当猴耍,岂不是在挑战她的威严——自寻死路么?   先前,白凌薇已是对水卿卿起了防备之心,要将她嫁给自己的堂哥,以此赶出侯府。   后来被水卿卿当面拒绝后,再加上梅子衿对她突然的训斥,她差点又将说媒一事给忘记了。   如今听夏蝉一说,彻底点燃了她心中的妒火,恨不得立刻将水卿卿赶出府去,片刻也不让她久留了。   凌厉上挑的丹凤眼寒光乍现,白凌薇咬牙切齿道:“贱人太可恨了——你立刻出府回白府一趟,将我的意思告诉给大堂兄,让他明日就带人上门提亲!”   “等她进了我们白家,看我怎么折磨死她!”   夏蝉一脸欢喜的应下,片刻不停,正准备出府回白府去,却在此时,下人来禀,说是白家大少爷在府外求见白姨娘。   一听大堂兄主动上门来了,白凌薇心里一喜,连忙让夏蝉亲自去府门口领了白俊峰进来。   兄妹二人一见面,白凌薇笑道:“大哥还真是灵通,知道我这里有好事等着你,竟是不找自来了。”   自从昀公子被封世子后,白家人看待白凌薇的眼光又高了一层。而白俊峰因为有求于她,更是对她巴结不已。   白俊峰在路上就听夏蝉说了白凌薇要帮自己说媒的事,脑子里对水卿卿也有印象。   他是浪荡公子,自是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子。而水卿卿虽然长相入他眼,但想到她宰杀雪狼狗时的凶狠样子,白俊峰却并不是很满意。   何况,他的心中,已另有妻子人选。   但想到今日所来,是有事要求白凌薇帮忙,只得涎笑道:“劳烦妹妹帮哥哥挂心。只是……哥哥却怕她进了趟侯府后,却是瞧不上我这样的人……”   白俊峰一开口,白凌薇就明白他这是拒绝了,当即冷下脸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那样的出身和性格,但这一回,你只当是帮我一个忙——将她娶回去,那怕当个老妈子使唤糟蹋也行,总之,不要再让她留在侯府就成!”   白俊峰人虽浪荡却不傻,何况他后宅妻妾众多,早已习惯了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所以,一听白凌薇的话,立刻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头皮一麻,咂舌道:“敢情……那个小寡妇,真的如外界所传,跟侯爷滚上了?”   说到后面,白俊峰的语气里已是难掩好奇兴奋。听在白凌薇的耳里,却是格外的刺心。   然而下一瞬,不等白凌薇开口,白俊峰突然想到什么,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她既已是侯爷的人,怎么还能再嫁给我。这不是招侯爷恨我么——好妹妹,大哥我不介意做连襟,却不敢和侯爷做连襟啊,我得罪不起啊!”   看着他一脸猥琐的胆小样子,白凌薇气恼不已,眸光一横,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侯爷如何瞧得上她,不过是她一直想尽办法的勾引侯爷,我怕迟早会出事,所以想趁着生米还没成熟饭之前,将她早早送出侯府去——废话不多话了,你明日就带聘礼过门提亲,新年前将她娶回去罢!”   白俊峰一脸愁色,为难道:“妹妹有所不知,哥哥大后日就要进军营集训,别说娶妻了,只怕今年的新年都得在军营过……”   “所以今日我特意来府上求妹妹,请妹妹去侯爷面前帮我说说情,将我从集训人员名单中剔除……这样的冰寒天气,集训不是要我的小命么。而且听说,今年的集训特别严格,集训考核不合格者,还要撤职……妹妹,这个忙你可一定得帮我。”   闻言,白凌薇面色一暗,拧眉冷声道:“怎么这么突然?往年的集训不是只有军营兵将吗?今年怎么连你们巡防的侍卫也要参与?”   一想到今早得到的通知,白俊峰愁得连花酒都喝不下,脸上愁云密布。   “谁知道呢?原本已是定好名单和日期,开春后军营集训,没想到今儿一早,突然改了,说是集训提前,京畿守兵、皇城巡卫统统归入集训——最重要的是,集训考核不合格者,要撤职滚回家!”   听了白俊峰的话,白凌薇的脑子里有亮光闪过,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怎么会这么巧,自己刚要替堂兄和水卿卿说媒,侯爷就改了集训的名单和时间。   难道,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说媒来的?!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彻底将白凌薇吓倒了。   不可能的,侯爷最是公私分明,怎么会做出这样假公济私之事?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白凌薇心里直觉,堂兄突然被调去集训不简单。再想到梅子衿送给水卿卿盒子,心里的猜忌担心已是越演越烈,如油锅上的蚂蚁般,急着找到解决的出路……   恰在此时,有小丫鬟悄悄进屋在夏蝉耳边嘀咕禀告什么。   夏蝉听完一脸不悦的低声斥道:“主子不是嘱咐了吗,以后莫说再让她接近世子爷,咱们白薇院,那个贱人也休想再踏进半步的——赶紧撵她走!”   夏蝉的声音听进满脸阴郁的白凌薇的耳朵里,不用问她也知道,是水卿卿又来白薇院看昀儿了。   一想到她竟是趁着照顾昀儿之际勾搭梅子衿,白凌薇心里翻涌的恨意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眸光一转,已是想到了什么。   下一刻,白凌薇出声喊住正要出门去的小丫鬟,勾唇冷冷笑道:“盛表妹一番心意待咱们世子,咱们岂能不知好歹?!”   说罢,她一面让小丫鬟去后门放水卿卿进来,一面起身对白俊峰笑道:“堂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小世子?小世子高兴了,妹妹我才好帮着大哥去侯爷面前说话啊。”   听她一说,白俊峰连忙起身跟上她,一起去了昀儿的屋子。   几墙之隔的距离,白凌薇一行很快就到了。   一进屋子,白凌薇就让奶娘嬷嬷们抱上昀公子随她一起去前院见梅子衿,却独独让白俊峰留下。   “妹妹不是说带我一起去见侯爷么?”   看着白俊峰一脸不解的样子,白凌薇上前两步凑近他耳边,眸光寒光闪过,得意笑道:“好大哥,我帮你去求侯爷,搞定集训一事,保住你的官职。你也得帮我解了心头大患才对啊!”   全身一怔,白俊峰瞬间明白过来,眸光一亮,神情间难掩兴奋与激动,嘴里却迟疑道:“妹妹,这样……只怕不好吧。她那身手,我怕我……”   一想到水卿卿独身杀了凶猛的雪狼狗,那怕身为金吾卫,白俊峰也是心有胆怯。   “傻子,让你睡她又不是让你和她打架,你怕什么?”   眸中寒光粼粼,白凌薇勾唇冷笑道:“拿出你京城第一风流公子的气势来。平日里你怎么哄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就怎么哄她罗。凭你的手段,岂怕拿不下她那样的小家子?!等生米成了熟饭,别说给你做续弦,那怕给你做妾,她敢说‘不’吗!”   第33章 必须反抗   虽然知道白凌薇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但昨晚没有见到昀儿,今早在世安院也没看到他,被刺客一事扰得心绪烦乱的水卿卿越发的想见见昀儿。   因为,他不单单是这侯府自己惟一的亲人,更是与她血脉相通、最亲近的儿子……   小喜见她又要去白薇院,不由拧眉道:“小姐,你又要去看小世子吗?万一碰到白姨娘,她又要为你说媒怎么办?”   心里一片冰凉,水卿卿一面往前走一边凉凉道:“她若执意要为我说媒,那怕我天天躲在听笙院不出门,还是逃不过的。”   既然逃不过,她还不如坦然面对,更不能因此而断绝了对昀儿的关爱……   小喜这段时间天天跟着水卿卿进出白薇院,亲眼见着她对小世子的疼爱,心里早已产生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白凌薇的儿子这么好。   她疑惑问道:“小姐对小世子这般好,那白姨娘却一点好歹也不识。单凭唐姨娘的几句挑拨,就要将小姐嫁出去——小姐,奴婢可是听说了,白家那个大少爷,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家里妻妾成群,楼里还常年包着妓子,还宠妾灭妻气死了前妻。小姐若真是跟了他,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一点意外都没有,心里冷冷暗忖,白凌薇怎么可能会真心替自己说门好媒?她就是诚心要将她往火坑里推的。   面上,她神情绝然道:“甭管他是怎样的人,统统与我无关!总之,今生我不会再嫁。”   若换成其他人说这样的话,小喜并不太相信。因为,女子的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从来都是做不得主的。   但说这话的人是水卿卿,小喜却是莫名的相信她——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特别是进到侯府来以后,越发的让小喜对自己这个新主子刮目相看,也越发的信任她了。   小喜相信水卿卿说到就能做到——相信侯府之人摆布不了她。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来到了白薇院的后门。   往常,她们径直进去就好,不需要丫鬟们禀告通传。但这一回,她们却是被守门的小丫鬟拦下,说是要先去禀告白姨娘。   白薇院的下人突然对她改变态度,水卿卿并不意外,心里却是悲痛气恨。   她恨抢了自己儿子的白凌薇,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看着她灰暗的脸色,小喜在一旁小声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只怕白姨娘防着咱们,不会再让咱们进去了……”   眸光黯然的看着围墙那边昀儿的屋子,水卿卿心疼不已,但如今正是她的多事之秋,大家都对她有所怀疑,她如何敢在这当口再生事故,只得忍下心中的不舍难过,领着小喜准备默默离开,却被去而复返的小丫鬟叫住,说是她家世子正在吵闹,奶娘嬷嬷们哄不住,姨娘正盼着她来呢。   听说昀儿在哭闹,水卿卿再也顾不得其他,急步朝昀儿房间里赶去,竟是忽略了传话丫鬟神情间不自然的难安……   昀儿屋子里门窗紧闭,水卿卿推门进去,才发现大白天的,屋内竟是拉上帘子,连灯也未点,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   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当中,水卿卿全身一颤,脑子里不可抑止的想起了落月庵后厢房那可怕的夜晚,冷汗瞬间涌出,想也没想,她脚下已是连连往屋外退出。   可是,等不及她退出屋子,房门已是被人快速关上,并落了闩。   清晰的落闩声更是让水卿卿心头一跳,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已是落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男人压抑兴奋的声音挨着她的耳畔低低响起。   “小娘子,来,让小爷好好痛惜你……”   白俊峰整日与女人为伴,对女人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身体还熟悉,所以,如何讨得女人喜欢,如何挑逗让人情不自控,不论是用强,还是屈服自愿,他最是拿手。   所以,在黑暗中成功抱住水卿卿后,他当即将她按到墙上,一面拿手脚禁锢着她的身子,一面却是趁此上下其手,一双大手开始从上到下,朝水卿卿身上摸去……   从进入黑暗的屋子里,再到突然出现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与那晚落月庵后厢房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想象。   所以,那怕被白俊峰按到了墙上,水卿卿还懵怔如深陷在噩梦般回不过神来,脑子里全是噩梦深处,那些可怕的景象——   那晚的屋子,也如同现在这般黑暗无光。   而那晚的那个男人……   全身剧烈一颤,无尽的耻辱感,甚至是内心深处被死死压抑的那一丝情爱欢愉,都在顷刻间涌上心头,让水卿卿瞬间清醒过来。   一旦清醒,水卿卿开始拼命挣扎,要摆脱白俊峰的禁锢,并向外大声呼救。   白俊峰虽然人高马大,但常年纵欲,早已亏了底子。   所以,在水卿卿的拼死挣扎下,他竟是掌控不住。再加上白卿卿的呼救,让他慌了神,手上的力道更是松了下来。   水卿卿趁机逃到了窗口,‘嘶拉’一声,用力扯下了帘子。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惊慌回头间,水卿卿终是看清了白俊峰的脸。   水卿卿没见过白俊峰,也根本想象不到他会是白家人,所以一脸愤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惊恐道:“你是谁?怎么在昀儿的屋子里?”   说罢,她眸光慌乱的扫向屋内,待看到再熟悉不过的摇篮,才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房间。   “昀儿呢?你将昀儿怎么样子?!”   既然是昀儿的屋子,可却看不到昀儿的身影,连奶娘嬷嬷们都不见踪迹,慌乱至极的水卿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昀儿落到这个恶人的手中去了。   她忘记了自身所处在的危机当中,冲着白俊峰厉声喝道。   彼时,她站在窗口的位置,身上的衣裙早已一片凌乱,右肩的盘扣也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雪白的中衣,还有光洁如玉的颈脖。   而肩膀上被乐宜公主扎伤的伤口,本已愈合,也在方才的挣扎中,再次撕裂开来,点点殷红染透雪白中衣,衬着她雪白如玉的颈脖,竟是格外的迷人。   昀公子百日宴当日,白俊峰虽然见过水卿卿,但当时她被乐宜公主身边的宫女露珠掌掴,小脸肿涨、形容狼狈。尔后更是被乐宜公主狠刺肩膀,一身血渍斑斑,更是难看。   所以,白俊峰对水卿卿的印象,除了‘凶恶’,再无其他。   但今日这样近距离的看清她,白俊峰才发现,眼前的女子,不单单一双眼睛勾人摄魄,姿色更是不俗,相比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竟是多了一份不同寻常的美……   下腹一热,白俊峰对水卿卿真正的热切起来。   顾不得扯下的帘子,也顾不得她的呼救,白俊峰再次上前朝水卿卿扑去,一边软下语气哄道:“好妹妹,小世子无事,好好的呢……若是你喜欢孩子,我们生一个啊……我白家也是富贵人家,你若跟了我,小爷一定疼你,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闻言,水卿卿脑子里瞬间炸裂开来——   原来,他就是白凌薇的堂兄白俊峰。   而今日这一切,不用想也知道是白凌薇安排下来的。   不然,任是借给他白俊峰十个胆,他也不敢在侯府内做出这样卑鄙下贱的事来。   所以,那怕她叫破嗓子,白薇院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而小喜都不见了,估计也被她们算计了……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气恨,眸光里寒光乍见——   既然是白家人,是她白凌薇陷害自己的局,她自是不会再客气了!   主意一定,水卿卿彻底冷静下来。   见白俊峰不死心的朝自己扑过来,她忍着肩头上的剧烈,快速退到房间的另一头,身子隐在了暗光中,伸手在墙角摸到了一样东西。   而白俊峰见她不再大声呼救,越发的放下心来,迫不及待的追上去。   “滋……”   “啊……”   下一刻,伴随着难闻的烧焦味,一声痛苦的惨叫声差点掀翻屋顶。   水卿卿将手中滚烫冒着红光的火钳,毫不犹豫的烙到了白俊峰的大腿上!   冬月里,每间屋子里都烧着炭盆,而插在炭盆边上的火钳,钳尖热得隐隐冒着红光,烙在人身上,与烙铁无异。   一直等在屋外准备‘捉奸在床’的夏蝉,起初听到水卿卿的呼救,一脸的得意,以为白俊峰很快就会得手了,没想到却听到了白俊峰痛苦的惨叫声。   等她带人冲进屋来,看到的就是白俊峰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嚎叫。   而水卿卿却神情异常冷静的坐在一旁。   见夏蝉带人进来,她眼皮微微一掀,眸光冰寒入骨,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夏蝉看着屋内的一切,知道事情败露了,心里不由一慌。   但转念想到白凌薇对她的嘱咐,她壮起胆量上前,故意大声道:“你们孤男寡女的在世子的屋子里做甚?还关门拉上帘子。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借着照顾咱们小世子的机会,在此勾引我家大公子……”   “啪!”   水卿卿眼也不眨,抬手就将手边的茶壶砸到了夏蝉的脸上。   说得正起劲的夏蝉,根本没料到水卿卿会突然拿东西砸她,连躲都来不及躲一下,身子茶水浇得半湿,脸上更是被砸得鼻青脸肿。   “你……贱人,你竟敢出手伤人?!”   夏蝉气得‘哇哇’叫,冲上前去就要撕打水卿卿,下一刻却是被她手中的东西吓得连连倒退。   火钳烙完白俊峰后,又被水卿卿插进了炭盆里。   而此时,见夏蝉要冲上来,水卿卿遽然将火钳再次抽出来,冒着红光的火钳毫不迟疑的对准夏蝉的嘴巴,眸光冰寒,一字一句冷冷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坏我名声,我即刻烙了你的嘴!”   夏蝉被她手中的火钳惊到,更是被水卿卿凌厉的气势吓到,煞白着脸色愤恨的看着水卿卿,嘴唇翕动半晌,终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咬牙抑住心头的愤恨了,回身一面让人通知府医来救治白俊峰,一面亲自赶去通知白凌薇。   瞬间,之前一片静寂的白薇院马上忙乱起来,更有许多尚不知情的下人也闻讯过来看热闹。   不论周边如何吵闹嘈杂,也不论大家如何对她指指点点,水卿卿一直挺着脊背肃寂的坐着,眸光寒戾,神情凶狠、一副生人勿近的可怕样子。   小喜挤开门口的人群进来,看着屋内的形容和水卿卿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   等看到水卿卿身上凌乱的衣裳,和肩头汩出的鲜红,小喜忍不住哽咽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们又欺负你了?”   全身一颤,一直隐忍心酸与怒火、强装坚强的水卿卿看到小喜,眼眶一酸,眼泪堪堪要落下来,被她咬牙忍住。   “我没事……你帮我去世安院叫老夫人,还有侯……快去!”   若说这冰冷无情的侯府里,还有值得她可信任依靠之人,除了丫鬟小喜,就只有老夫人会帮她说话了。   而想到那日,梅子衿严词振振的在乐宜公主面前帮自己说话,保下自己一命,几乎刹那间,她竟是差点让小喜去叫他,可在最后的关口,又被她生生咽下。   她知道,那日他之所以会护着自己,是因为她救下了昀儿。   而今日,白凌薇苦心设下陷阱让自己跳,本就因刺客一事对自己疑心重重的梅子衿,如何会管自己死活?!   莫然的,她心酸悲痛的心如泡在寒冰里,竟是莫名的空荡失落和……刺痛!   小喜走后,水卿卿神情再次恢复冷漠,只是袖中一直颤抖的双手,却是透露了她慌乱不堪的心——   她知道,今日伤了白俊峰,等白凌薇一来,这里势必有场恶战。   白家是京城权贵滔天的翰林世家,而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孤女,那怕如今借着盛瑜的身份活着,盛家也帮不了她,反而会牵累盛家……   可她不想再被人贱踏着苟活着,若是今日让白氏兄妹得逞,她的人生,真的就彻底毁了。   而她并不怕他们毁了自己的人生,却怕将来无颜面对昀儿。   所以,她必须反抗!   思及此,水卿卿再次冷静下来,眸光一片冰凉,面无波澜的看着白俊峰被人扶到隔壁医治,再静静的等着白凌薇杀来……   白薇院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一直暗暗等着消息的白凌薇的耳朵里。   彼时,她正抱着昀儿在梅子衿面前取乐,一副母慈子顺、天伦之乐的样子,可心思却一直暗自关心着白薇院即将发生的一切,希望夏蝉快点传来消息,她好带着梅子衿回去‘捉奸’。   小半个时辰后,果然看到夏蝉匆匆而来,可等看清了她一身狼狈的形容,刚刚兴奋起来的白凌薇微微一怔。   按着之前商量好的,一见夏蝉出现,白凌薇故意板起脸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这般火急火燎的,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在布下陷阱坑害水卿卿时,白凌薇就想好了,一切事发后,她与整个白薇院的人,还有白俊峰,皆是一口咬定是今日之事是水卿卿自愿的,是她自行淫贱,私下私会白俊峰,以此想嫁进白家当大少夫人。   所以,那怕事态并没有如她们预期那般发展,夏蝉还是谨记白凌薇的话,跪到梅子衿与白凌薇面前,一脸羞愧难言道:“侯爷,小姐,白薇院出事了……表小姐不知道怎么的,竟是趁着小姐没在院子里,与大少爷在小世子的房间里私会……被奴婢撞见后,竟是恶人先发难,拿茶壶砸了奴婢。”   夏蝉一边假装抹眼泪,一边却是犹豫着要不要当着梅子衿的面,说出水卿卿烙伤白俊峰的事。   她怕一说出来,梅子衿就会怀疑,今日之事,不是水卿卿自愿,而是白俊峰用强。   但不说,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到时,还得担白凌薇的责怪。   所以,思来想去,她终是迟疑道:“那表小姐……还拿火钳烙伤了人……”   听了夏蝉的话,白凌薇积存在心里的那口恶气顿时舒解个痛快,面上却故做一副震惊不敢相信的样子,更是一脸担心的回头去看梅子衿的脸色。   她太在意梅子衿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却忽略掉了夏蝉后面的那句话。   从夏蝉进门提起水卿卿开始,梅子衿不觉间已拧紧了眉头,等听到最后,眉头突然间又舒展开来,深邃的眸光里已是一片了然。   薄唇轻启,他冷冷问道:“她烙伤了谁?”   白凌薇一直紧紧的盯着他面容间的神情,见他突然间的眉目舒展,心里莫然一凉,等听到梅子衿开口询问,终是察觉到什么,不由回头紧张的看向地上的夏蝉。   被两人直直盯着,夏蝉额头冒出冷汗,哆嗦道:“是……是大少爷……”   “呵!”   一声轻嗤逸出,梅子衿起身,对真正被震惊到的白凌薇冷冷道:“你的院子里出了这么大事,你不去瞧瞧?”   说罢,一甩袍子,朝白薇院而去……   等梅子衿一行赶到白薇院时,老夫人也到了。   老夫人面色很沉重,眸光在一脸惶然的白凌薇脸上扫过,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那眸光却是让白凌薇如刺在背。   一路行来,白凌薇明显感觉到了梅子衿身上凛烈的寒意。而聪明如她,不用夏蝉细说,已是料到白薇院里发生了什么事。   显而易见,是白俊峰对水卿卿用强时被烙伤了。   她能想到的,梅子衿与老夫人他们都能想到,所以,方才梅子衿对她毫不遮掩的冷嗤、以及老夫人眸光里的凝重,都是对她的怀疑。   白俊峰是她的堂兄,那怕事发时她并不在白薇院,她都脱不了干系。   而若梅子衿真的认定是白俊峰在侯府对侯府女眷用强,按着他的性子,不光白俊峰难逃一劫,她与整个白家都要受到牵连。   如此一来,她的侯夫人之位岂不更加没有希望了?!   越想越是心惊胆战,白凌薇原本筹划好一切,是要置水卿卿于死地,却没想到最后竟是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一想到侯夫人之位,白凌薇慌乱不堪的心却是被不甘与愤恨填满。   不,她绝不会允许让置别人于困境的陷阱,成了自己的拌脚石!   下一刻,她眸光一转,已是想到什么,故意落后几步,低声对夏蝉嘱咐着……   经过漫长的等待,全身紧绷的水卿卿终是听到了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听到了屋内其他人的请安声。   冷冷抬眸,她冰冷的眸光与梅子衿的眸光在空中相遇,两人皆是一怔。   她没想到他会来。   转念一想,他是侯府当家人,如今侯府出事,他出面也属正常。   但一想到自己如今不堪的形容,水卿卿不自禁羞愧难堪的低下了头,袖中双手死死抠紧,终是起身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老夫人……”   牙关咬得酸痛,陡然开口,竟是让她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究竟怎么了?你怎么会与白家大少爷搅到一起去?”   听到小喜的求助后,精明如老夫人,大概猜到,是白家那个声名在外的浪荡公子轻薄了水卿卿。   但不论怎么样,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个究竟。   说罢,老夫人让小喜上前扶起水卿卿,让她站起来回话。   可水卿卿却执意跪着,再抬头,红着眼睛咬牙道:“老夫人,我本是来白薇院看望小世子,却惨遭污辱。”   “那白俊峰躲在世子的屋子里,等我进去时,意欲对我不轨……还请老夫人替我做主!”   虽然与猜想的一样,但听到水卿卿亲口说出来,老夫人还是面露震惊。   而梅子衿脸色已是呈现铁青之色。   从进屋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梅子衿原本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紧拧紧。   他原以为她烙伤了白俊峰,她并没有吃到什么亏。   可看到她一身凌乱的衣裙,还有肩头片片殷红,他才惊觉,不论她有多厉害、多能自保,她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   在男人面前,她还是吃了亏的。   她……也是需要保护庇佑的……   心里的怒火顿起,不等老夫人开口,梅子衿已冷冷开口道:“来人,将淫贱拿下,送京兆尹惩办!”   第34章 罪魁祸首   一听梅子衿竟是凭着水卿卿的一番话,就要将白俊峰送到京兆尹惩办,白凌薇瞬间白了脸色。   侯爷竟是只听信这贱人一人之言,就要定下堂兄的罪名么?   见梅子衿如此袒护水卿卿,白凌薇越发相信了心中的猜测,将水卿卿恨得牙痒痒。   但她也知道,此时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却是要将扳转局势,以此置贱人于死地才行……   如此,她双腿一软,在梅子衿与老夫人面前跪下,白着脸颤声道:“老夫人,侯爷,妾身这堂兄虽然花名在外,但也不至于这般不知轻重,会在侯府行这荒唐之事……更不敢对表小姐用强的……妾身想,这当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将堂兄叫上,听听他怎么说?”   心中早已是一片了然的梅子衿,眸光冰寒的看着一脸慌乱的白凌薇,冷冷笑道:“好,既然你有疑问,就让你大哥出来说清楚!”   说罢,扬手让人去隔壁屋子唤来白俊峰。   大腿烙伤的地方上了烫伤药后,白俊峰不比先前那般痛苦,但一张脸还是苍白着,额间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在下人的搀扶下,一脸狼狈进屋来,阴戾的眸子里却包藏着隐忍的怒火。   不论他在外人眼里如何不堪,但明面上,他终归是权势滔天的白家大少爷,还是皇上近侍的金吾卫,平日里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那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今次在水卿卿手里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白俊峰此刻的心里,恨不得生啖了水卿卿。所以,两人再见面,他眸光阴狠的瞪着水卿卿,若不是顾忌着梅子衿在,只怕当即拔刀砍了她。   相比白俊峰,水卿卿倒了彻底冷静下来,从他进屋开始,从头到尾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眸光冰凉,神情一点波澜都没。   而梅子衿的眸光却冷冷的盯在白俊峰身上,让他心生慌乱、坐立难安。   白凌薇一边向他悄悄的递眼色,一边故做痛心的上前斥道:“大哥,你今日不是上门来看昀儿的么?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你和表小姐之间到底怎么了?”   白俊峰拖着伤腿,上前两步艰难的向梅子衿与老夫人行礼,痛心疾首道:“侯爷面前不敢说假话。我今早接到军营集训的通知,想着不日就要去军营,所以特意在离去前来侯府,却是有两件事要办。”   “一是看望妹妹与小世子。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来应盛瑜之约!”   此言一出,让大家都猛然一震。   水卿卿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白俊峰,恨声道:“你休要胡说,我从不认识你,何时与你约定过什么?”   然而,白俊峰敢这样说,却是胸有成竹。   他看着水卿卿,心里又气又恨,勾唇冷冷笑道:“你不认识我?!呵,既然是不认识,为何要给我送书信,约我相见。”   说罢,竟是从身上拿出一封信,‘叭嗒’一声扔到了水卿卿面前,得意冷笑道:“你约我私下相见,说要嫁给我,让我尽早娶你过门。被我拒绝后,竟是翻脸无情的烙伤我——盛瑜,你一个二嫁的小寡妇,八字又硬,我都怕被你克死,如何敢许你正妻之位?!能纳你为妾,已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你竟然还敢出手伤人!”   说罢,白俊峰转身向梅子衿郑重道:“侯爷若是不信,白薇院的人可以为证,问问她们,是我白俊峰让她进屋、还是她自己主动寻上门来的!”   摔在水卿卿面前的信笺,还来不及等她自己打开看,已是被夏蝉快速上前拾起,展开送到了白凌薇面前。   白凌薇看过后,脸色顿时恢复气色,按捺住心里的得意,故做难堪的将信笺递给老夫人和梅子衿看,话语里完全是一副意想不到的语气。   “侯爷、老夫人请看,盛表妹在信笺上确实是约了堂哥今日在我白薇院相见……侯爷,盛表妹的字你应该是识得的,她之前不是给你写很多小诗……你瞧瞧可是她的字?”   看着素白信笺上所书,老夫人微微变了脸色。   梅子衿眸光冷冷的从信笺上扫过,脸色也是彻底黑冷下去。   屋内的气氛刹那间压抑沉闷起来。   突然冒出的信笺,以及白俊峰所言,加上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包括老夫人在内,竟是让先前已认定是白俊峰对水卿卿用强的众人,都迟疑起来了。   水卿卿根本没有给白俊峰写过信,连人也是今日首见,何来的相约,更逞论她从未想过嫁人。   退一万步,因着对白凌薇的仇恨,就算她要嫁人,也绝不会嫁到白家……   眸光再次慌乱起来,不等她起身去看那信笺,白凌薇已拿着信笺来到她面前,背着梅子衿与老夫人,对她得意笑道:“盛表妹,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么?”   素白的信笺上,软绵绵的写着一行小字,不用看内容,光看那娟秀字体,就不会是她写的。   她的字,是拿石头在沙石地上练出来的,苍劲有力,不似女子,更像男儿!   所以,显而易见,这张所谓的私会信笺,根本就是假的,是白俊峰与白凌薇合起伙来污蔑她的。   想到白俊峰的卑鄙手段,水卿卿恨得全身发颤,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当场揭穿他的谎言,却在话堪堪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蓦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整个都僵住了——   盛瑜之前给梅子衿不止写过一封信,所以,她的字,梅子衿必定是认得的。   而白凌薇敢将信笺主动拿给梅子衿看,足以证明,这张信笺上的字,必定与真正的盛瑜的字是一样的,连梅子衿都辨别不出来……   水卿卿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白俊峰的手中会有盛瑜所写的信笺,但她心里却异常清楚,若是她否定了这张信笺非她所写,那么,就是自暴身份,承认自己不是真正的盛瑜……   身子如浸在寒冰里,又冷又麻,冷汗更是密集的涌上额头,水卿卿眸光惊恐的看着一脸得意冷笑的白凌薇,喉咙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惊慌无措的样子,白凌薇脸上神情越发的得意,冷冷又道:“你别想说是我堂哥污蔑你——你所书的字,不单单侯爷识得,我也识得,所以,这信笺就是你写的。”   “你一面约堂哥私会,一面又因得不到正妻之位对堂哥痛下毒手。盛瑜,你好大的胆子,竟是在我的白薇院,做出这样的腌脏不堪的事,更是胆大包天的伤我白家人——你真是丝毫不将侯府,和整个翰林白家放在眼里啊!”   白凌薇的声声斥责将水卿卿逼得退无可退。   正是因为她不敢否认信笺一事,她的沉默,看在大家的眼里,就成了她的无法辩驳的默认。   而她认下了这封约白俊峰私下见面的信笺,就等于承认了白凌薇与白俊峰所说的一切,整件事情的意味都变了,一切——就全成了她的错。   是她不守妇道,暗下私会白俊峰,引着他在小世子的屋子里做下苟且之事。却又在最后,因贪恋白家大少夫人之位不能如愿,竟是翻脸无情的下毒手伤了白俊峰!   如此,不论是不守妇道、私会男人,还是出手伤人,侯府与白府都不会放过她……   从白凌薇将信笺拿到她面前开始,水卿卿仿佛被人封了口鼻,窒息到说不出一句话,单薄的身子如风叶的残叶,瑟瑟发抖的跪着。   而随着她的缄默不语,全场人的神情都变了,皆是相信了白俊峰的话,看向水卿卿的眸光无不带着惊诧与鄙视。   是啊,当初是她自己执意要入侯府的,如今又不守妇道,胆敢在侯府里勾引男子,还猖狂的出手伤人,如何不让大家对她嫌恶?   头顶,老夫人带着失望的声音徐徐响起。   “你……可有话要说?”   那怕怀疑水卿卿与昨晚的刺客有关,老夫人却是不太敢相信她会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来。所以,忍不住开口问她。   闻言,水卿卿眸光绝望的再次看向白凌薇手里的那张信笺,心里翻腾着恨意与绝望。   她苍白着脸看向一脸失望的老夫人,无血的双唇微微颤抖,艰难开口道:“老夫人明鉴,我来白薇院,只是想看看小世子,我此生从未想过再嫁……求老夫人相信我……”   小喜也看到了白凌薇手上的那封信笺,她一面震惊上面的字,与自家小姐盛瑜所书一模一样,一面也明白过来,水卿卿不敢否认信笺一事是为了替嫁的身份不被揭穿,只能在这里枉受陷害污蔑,心里不由一酸,也跪到老夫人面前,哭道:“老夫人开恩,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她真的只是过来看小世子,求老夫人不要罚她……”   主仆二人开口间,皆是不敢否认信笺一事。   白凌薇多精明的人,见主仆二人都不敢提信笺,心里越发的得意,冷冷笑道:“口说无凭,白纸黑字摆在这里,明明就是你勾引堂兄,看昀儿不过是你的一个幌子。你再狡辩又有什么用?”   看到这里,老夫人也忍不住开口直接问道:“盛丫头,这信笺,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是啊,若不你写的,表小姐赶紧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否了才好……”   事到如今,连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位姨娘都忍不住插嘴了。   可是,不论大家怎么问,水卿卿都没有再开口。   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其余人也认定,信笺就是她写给白俊峰的。   见此,白俊峰满意的笑了,想着腿上的烙伤,恨声笑道:“要知道是不是她写的还不简单——拿来笔墨,让她按着这上面的字再写一遍,大家对对字迹就知道了。”   水卿卿全身一颤,眸光惊恐的瞪着一脸得意狞笑的白俊峰,垂放在身子两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往身后躲。   小喜也是一脸慌乱,若是让水卿卿写字,两人截然不同的字迹,不就是告诉大家,眼前的盛瑜是假的,并不是真正的盛家幺女么。如此欺瞒的大罪,只怕整个盛家都要遭殃了……   而听到白俊峰的话,白凌薇也是冷冷笑道:“是啊,盛表妹与堂兄各执一词。孰是孰非,让盛表姐对对字迹就知道了——若是字迹一致,就是铁板钉钉了。”   夏蝉很快就拿来笔墨,连着那封信笺一并放在水卿卿面前。   想着先前水卿卿当众用茶壶砸她,再看着她如今失魂慌乱的样子,夏蝉心里解恨不已。   她亲手将狼毫蘸好墨汁,递到水卿卿面前,冷冷笑道:“表小姐,笔墨奴婢给你拿来了——好好写吧!”   无数双眼睛看着,水卿卿已无退路,僵硬着手从夏蝉的手里接过了笔。   小小的狼毫拿在手里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水卿卿透不过气来,心里更是痛苦绝望——   她非常清楚,只要手中的笔落下,就可以证明信笺不是她所写。那么,白凌薇与白俊峰的谎言和陷害就公之于众。   可如此一来,她替代盛瑜的身份就要曝光。不止她要遇难,救她性命的盛家也要遇难。   而且,她也无机会再抢回昀儿……   可若是不写,承认了信笺是自己所写,那么,她在侯府做下这样腌脏的事,还出手伤人,等待她的,必然不会有好结果。   不论那条路,对她来说,都是绝境与死路。   但既然都是死路,她肯定会选择保全盛家一门,更是不愿意放弃昀儿!   下一刻,细细的笔管生生被她折成了两截,飞溅的黑色墨汁染污了她身上素色的衣裙,加上肩头的鲜血,跪在众人面前的水卿卿,满身的狼藉,一如她的声名……   扔下笔管,水卿卿万念俱灰的朝上首的老夫人拜下,绝望的闭上眸子,喉咙艰难的滚动,终要违心承认信笺是她所写。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颤声道:“老夫人,一切都是……”   “叭嗒!”   一声脆响打断了水卿卿下面的话。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一直默默喝茶不语的梅子衿,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从白凌薇将那张私会信笺拿给他看后,梅子衿再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默默的喝着茶,眼皮都未抬一下,仿若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茶杯摔下,在地上碎成一地,却无茶水流出。   老夫人与几位姨娘都担心梅子衿被瓷片划伤,正要上前关切询问,他却踩着满地的瓷片起身,一步一步来到了水卿卿,深邃的眸光冷冷的看着一脸绝望的水卿卿,让她全身如浸寒潭,脑子里全是灵堂初见时,他警示她的话。   他说,若是日后让本侯发现你心图不轨,本侯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今日执意留下的决定!   昨晚刺客一事,他已是对自己生疑。如今再发生这样的丑事,他必定不会再放过她。   水卿卿慌乱的抬头朝他看去,没想到,梅子衿高大的身量朝她压下来,那一瞬间,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慌乱的心几乎凌乱崩溃。   可是,下一刻,他弯腰拾起她面前的那封信笺,无事人般的转身,眸光冰冷的转向一旁边的白俊峰。   “这信笺,是她什么时候送到你手上的?”   梅子衿睥着白俊峰冷冷问道。   见一直不出声的梅子衿突然发问,不光白俊峰一愣,胜券在握的白凌薇也是微微一惊。   其他人也是一脸意外的看向他,包括惊魂未定的水卿卿。   她跪在地上,抬眸怔怔的看着身前那个长身玉立的伟岸男人,看着他轻轻一句,就让白氏兄妹相继变了脸色,更是顺利将众人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让她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绝望的心里更是生出了一丝希望和温暖……   被梅子衿冷冷盯着,白俊峰脸上的得色再难维持,故做镇定道:“她昨晚托人送给我的……”   “昨晚的具体时间?信笺是她托何人所送?送到你手上时,是在什么地方?可有人证?”   梅子衿形容间一片淡然,语气更是不急不疾,可迭声所问的问题,却是让白俊峰瞬间傻了眼。   编造谎言容易,但要编造到滴水不漏却难!   白俊峰额头不觉沁出冷汗来,面上却强装镇定,不屑的冷声道:“掌灯时分,她让人将信笺送到白府,具体何人我没有在意。而我收到信笺后,就去了书房,当时身边并无其他人……”   “呵!”   一声冷嗤自唇畔逸出,梅子衿淡然的面容再次沉下去,深邃的眸光里淬满冰雪,一字一句冷冷道:“三石,告诉他,你所知道的——关于他昨日的所有行踪!”   三石沉声应下,正色道:“昨日是留香院花魁留仙儿的生辰,白大公子从中午起就在留香楼为留仙儿庆生,直到今早才出楼回的巡卫营——这些,都是属下今早去巡卫营下达侯爷命令时,亲耳听到白公子同其他护卫说的。”   从三石提起留香院开始,白俊峰的身子就开始发抖,镇定的面容上涌现恐慌,眸光慌乱的看向同样白了脸色的白凌薇。   然而,梅子衿下面的话更是让他面如死灰。   “据本侯所知,昨日本是白公子当值时间,可为了给你的红颜知己庆生,白公子一整天都未曾到岗!”   冷冷的看着面无血色的白俊峰,梅子衿薄唇勾起最残忍的冷笑。   “如此渎职,不将圣上的安危放在眼里,罪犯欺君,你该担何罪?”   “而你昨晚从未出留仙楼半步,又是如何收到她送与你的信笺?一切,都是你的谎言。你如此欺骗本侯,本侯应该怎么处置你?”   “你公然跑到侯府奸.淫侯府女眷,还编造谎言辱人清白,本侯要如何向你讨回这个公道?”   白俊峰身子一软,再也顾不得烙伤的大腿,全身战战的在梅子衿面前跪下了来。   而随他一起被吓得面无人色的还有白凌薇。   事到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她害怕自己陷害水卿卿的事被梅子衿发现,连忙指着白俊峰哆嗦道:“大哥,我原以为你是来府上看小世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此,你置自己的声名不要,竟是连妹妹与小世子的名声都不顾了吗——外人不知,还会以为是妹妹是你的同伙,可当时……当时妹妹已带着昀儿去侯爷的屋里,根本不知道啊……”   白凌薇到底厉害,脑子紧转间,已是把一切的罪责都往白俊峰身上推,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而此时,白俊峰脑子里已一片空白,他见东窗事发,白凌薇就舍弃自己不管不顾,气得全身发抖,正要开口将她是主谋揭穿出来,那白凌薇已抢在他前头,跪到梅子衿与老夫人面前,转而又开口为他求起情来。   “请老夫人侯爷开恩……我大哥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还请老夫人与侯爷原谅他这一回……此事关系到侯府与白府两家的名声,更会影响两家素来交好的关系,而妾身与昀儿也会声名受损……求老夫人与侯爷看在昀儿的份上,原谅大哥这一回,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见她为自己求情,白俊峰心里的气恨自是消弥,也明白过来,如今不是两败俱伤之时,白凌薇与小世子才是他翻身自救的机会。   于是,他眼角挤出泪水,哀求道:“我去世子的房间看世子,恰巧盛姑娘也来了……自上次世子生辰一见,我对她心生爱慕,所以一时把持不住……”   “尔后,怕……怕侯爷责罚,就伪造了信笺……还请老夫人与侯爷饶恕我这一回……”   事情一波三折,急转直下,让众人看得咂舌不已!   汤婉晴早已上前扶起地上的水卿卿,心疼道:“表小姐受委屈了!有什么话就同侯爷好好说,侯爷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水卿卿眸光如刃的冷冷看着地上的白氏兄妹,心里的恨意翻腾不已,咬牙恨声道:“当时,我进这屋时,门窗全关着,连里面的帘子都一并遮下……你们早已知道我会来,一切都是你们早已预谋好的,根本不是你临时起意。”   “而后来我大声呼救,整个白薇院一个人影都不曾出现,却在我拼死反抗、烙伤这淫贱后,夏蝉带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污蔑我在此勾搭他——你们敢说,这一切不是你们事先串通好的!?”   事到如今,已与白凌薇彻底撕破脸皮,想着当初的夺子灭口之仇和今日的陷害,水卿卿只恨不得她死。   她冷冷的看着一脸恐慌的白凌薇,咬牙又道:“既然姨娘早早就带着小世子去了侯爷那里,那为何还让丫鬟来告诉我,说是小世子哭闹不已,让我前来照顾?”   “你与你大哥做下陷阱,故意用昀儿引我到此。所以,今日一切,皆是拜你所赐——白凌薇,你才是陷害我的罪魁祸首!”   第35章 自作多情   水卿卿不留余地的反击,不仅让在场的众人一惊,连梅子衿都微微侧目。   在大家的印象里,水卿卿进入侯府后,与白凌薇走得最近,关系自然也是最好,竟是没想到两人今日撕裂得这般决绝。   而白凌薇,原本以为单凭自己的巧舌如簧,可以将自己从今日之事中撇得干净,却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水卿卿,会突然对她发难,且如此尖锐厉害,让她措手不及。   她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寒戾的水卿卿,哆嗦着嘴唇恨声道:“盛表妹,你要怪堂兄情有可原,可今日之事我并不在场,你怎么可以含血喷人……什么叫故意用昀儿引你到此?昀儿是我的孩子,他即便哭闹也自有我哄着照顾着,关你何事——你未免太过自作多情!”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震,压抑在心底的恨意与冤屈几乎让她控制不住,要将白凌薇杀人夺子的恶事揭发出来,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拼尽全力忍下。   无论如何,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她不会将昀儿置于危险的境地,更不想拖累盛家一门……   说罢,白凌薇不等水卿卿出声,已是一脸伤心的在老夫人面前跪下,委屈垂泪道:“老夫人,妾身原是看着盛表妹救过昀儿两回,所以与她亲厚许多,心里更是一直记着她的大恩未报,怎么会与堂兄合伙害她?!妾身知道,今日这事出在我白薇院,我难逃其咎。可天地良心,我从未想过害盛表妹,更曾想过要为表妹寻门好亲事。又怎么会坏了她的名声呢?”   白凌薇确定厉害,一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竟是彻底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   她刚说完,那夏蝉也跪下开口道:“小姐带着小世子去侯爷的书房后,这院子周围侍候的下人都随奴婢去了后院做活计去了——因为新年将至,而今年又是小世子过得第一个新年,小姐特别的重视,让奴婢们一定要办好。小喜姑娘也随我们一起在后院打络子,所以当时这里出事,我们白薇院的人都不知情,却并不是故意不救表小姐啊……”   夏蝉的话,顺利的将整个白薇院的人都从此事中脱离出来,抹得干净。   闻言,老夫人沉吟片刻后,眸光沉沉的看着白凌薇道:“就算此事与白薇院无关,但终归是在你白薇院出事,肇事之人又是你的堂兄,你觉得要如何处置?”   白凌薇全身一松,就连一直惴惴不安守在一旁的白俊峰,闻言也身上轻松不少。   只要白凌薇无事,侯府看在她和小世子的面上,总不会太重的处治他。   更有甚者,此事或许还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而老夫人也正是顾及到侯府刚刚册立小世子,更是不想因为娘舅家的丑事,让小世子的声名受损,才会征询她的意思。希望她能好好处置此事,毕竟她是侯府与白府的中间人。   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怕此事疑点重重,只要有小世子在,白凌薇总归可以母凭子贵,可以安然无事,无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   背着梅子衿与老夫人,白凌薇的神情间再次涌现得色,眸光轻蔑的从一脸愤恨的水卿卿脸上扫过,回身时,神情又换成了一副惶恐谨慎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了眼脸色冷凝的梅子衿,鼓起勇气道:“老夫人、侯爷,妾身想,今日之事,是哥哥一时糊涂,但所幸没有造成大错,哥哥他挨那一烙记也是活该,他必定也会长了教训,以后不会再犯……”   “但妾身却怕此事传出去会污了表妹的名声……不如,就此将盛表妹嫁进白府——如此,保全了妹妹的名声,侯府与白家亲上加亲,倒是坏事变好事,皆大欢喜!”   说这些话时,白凌薇低敛的眸子里寒芒乍现,如一根根杀人于无形的毒针,势必要将水卿卿推向地狱深渊!   可不是地狱深渊么?   若真是依她所言,侯府将水卿卿嫁给白俊峰,依着今日水卿卿烙伤了白俊峰,还当着大家的面与她撕破脸皮,水卿卿嫁进白家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而做下如此不堪之事的白俊峰,非但没有受到一点惩罚,还倒娶了一个媳妇进门,不得不说,白凌薇这步棋实在是太高。   众人一片惊诧哗然中,白俊峰也抢着开口,一脸挚诚道:“老夫人放心,既然祸事是我闯下的,我身为男人,敢做敢当,必定会给盛姑娘一个交代——八抬大轿娶她过门,许她正妻之位,必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白氏兄妹的话,好似两道天雷炸在水卿卿心头,让她全身僵硬,心里又恨又急,喉咙里更是涌起了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去,眼前陷入黑暗,整个身子直直往地上倒去……   再次醒来,水卿卿已回到了自己的听笙院,床边守着小喜以及其他三位姨娘。   难得,听笙院第一次这般热闹,可水卿卿的心里却一片冰凉绝望。   见她醒来,汤婉晴上前扶她坐起,劝慰道:“表小姐放心,一切有侯爷在,侯爷不会同意将你嫁去白家的。”   汤婉晴话音一落,那唐芊芊却满面不嗤的嘲讽道:“汤妹妹这话可说不定,你没听到白凌薇那贱人方才是如何倒打一耙的么?哼,亏她想得出来,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将表小姐往火坑里推——如此一来,她那淫贱大哥却是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能如愿继续摧残咱们的表小姐。若是如此,往后那些淫贱可就如愿以偿了,看中某家姑娘了,只要不顾礼法将人家轻薄了,非但无事,还多了一个美娇妻,多划算的事啊。”   先前在白薇院,一直冷眼旁观的唐芊芊,原以为今日之事,白凌薇必定难逃一劫,却没想到,还是被她轻易的脱身了。   在后宅生活多年,唐芊芊心里非常明白,水卿卿之所以得了理还处于如此被动的局势,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在侯府无依无傍。   而白凌薇有着世子傍身,再加上她娘家势大,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心里愤恨白凌薇的仗势欺人,更是源于两人经年以久的仇恨,唐芊芊那怕心里也防备着水卿卿,但如今还是站到了水卿卿这边,恨不得将白凌薇丑恶的嘴脸一一撕开给大家看才好。   唐芊芊又冷冷笑道:“还有,那毫无廉耻的白家大少,口口声声会对咱们表小姐好,我只说一句,表小姐今日烙伤了他的腿,只怕他心里不知道要怎么记恨报复表小姐呢,怎么可能对她好?!他们白氏兄妹就是那山里的恶狼,骗着人往他们的嘴里送死呐!”   唐芊芊的话虽然刺耳添堵,但她说的却全是事实。   闻言,水卿卿苍白的小脸越发的煞白,拢在棉被下的单薄身子止不住蹿上寒意,阵阵发颤。   汤婉晴看着水卿卿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唐姐姐能思量到的,侯爷必然也会想到,所以表小姐放宽心,侯爷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的蓝沁,幽幽冷声道:“汤妹妹可是忘记自己身上的事了?当初,你何尝不是一身的冤屈,最后又能怎样,侯爷可还了你的公道?”   汤婉晴扶着水卿卿的手微微一颤,恬静的面容一片煞白,连双唇都瞬间失去了血色,轻轻哆嗦道:“当年之事……终归没有证据,说到底,也是我自己福薄,怨不得旁人。侯爷他……也是有心无力,我不怪他。”   随着汤婉晴的话,屋内陷入沉寂当中。   汤婉晴就坐在水卿卿近前,她神情间的变化水卿卿看得一清二楚。   她正要开口问她当年之事是何事时,恰在此时,门外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亲自前来听笙院,一是担心水卿卿的身体,二则是亲自前来告诉她,侯府处置今日一事的结果。   彼时,天色已近黄昏,老夫人踏着暮色进屋,待看到已苏醒过来的水卿卿,心里一松,庄严的面容上涌上一丝愧色,对三位姨娘道:“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与盛丫头单独说几句话。”   唐芊芊三人依言离开,屋内只留下老夫人与水卿卿两人,小喜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们也退到了屋子外面。   看着老夫人肃穆的面容,水卿卿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从床上起身,要为老夫人倒茶,被老夫人拦下了。   老夫人在她对面坐下,慈爱笑道:“你进府也有数月,一直安份守纪,不惹事非,更是几次相救昀儿,老身对你,很欣慰!”   老夫人越是这样说,水卿卿心里越是难安,鼓起勇气颤声道:“老夫人……侯府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老夫人叹息道:“子衿当即撤了那白俊峰的官职,并要将他送进京兆尹依法惩办,但是……被老身拦下了。”   闻言,水卿卿全身彻底一松,对老夫人真诚致谢:“谢谢老夫人。”   在水卿卿的心里,侯府如何处置白俊峰她并不在乎,因为,这是她与白氏兄妹的私仇,总有一日,她会亲手向他们讨回。   她最害怕担心的,就是侯府依了白凌薇的诡计,让自己嫁进白府。   如今听到老夫人的话,知道老夫人与梅子衿并没有同意让自己出嫁,心里一松,由衷的对老夫人感激。   她的举动再次让老夫人意外。   老夫人盯着她澹清的眸子欣慰道:“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我拦下子衿,并不是我有意包庇他,而是事关你的声名,若是此事闹到官府去,必定又会弄得满城风雨。”   “他一个浪荡公子,早已花名在外,名声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可你不同,你是清白的姑娘家,不能因为和他牵扯上,连累了你的名声。所以,子衿撤他官职我并不阻拦,却不同意将白俊峰送进京兆尹法办——你能理解老身的一片苦心么?”   不管老夫人真正顾虑的是因为她的名声,还是因为侯府与白家的关系,更甚是为了昀儿,水卿卿都觉得老夫人此举是对的。   她点头道:“我并无怨言,一切听老夫人的。”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老夫人心里不由涌上更多的愧疚,叹息道:“白氏的事,我与子衿心里都有数。但既然选择息事宁人,就一切泯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罢!”   若换做其他人今日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可水卿卿却不同。   她不是没吃过苦头的人,或者说,比今日更可怕更委屈的事,她都经受过。   今天尚且还让白俊峰吃了苦头,罢了他的官职。而先前的人生,她吃的那些苦头,经受的那些不甘折磨对待,却是帮她说一句话的人都没有,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能帮自己辩驳……   所以,冷静下来的她,心中对今日之事的处置并无怨言。   她再次点头,“如此,最好!”   ……   白薇院一事,在梅子衿当场罢了白俊峰的官职,勒令他从今往后,不许踏进侯府半步,并下严令不许将此事外传后,终于平息下来。   白凌薇苦心计划一切要陷害水卿卿,最后却让自己栽了一个大跟头。连着大堂兄也丢了官职,还生生受了水卿卿一烙铁。   如今,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娘家交差?   然而,她的苦恼远远不止于此。   虽然凭着她和夏蝉的伶牙俐齿,将她和白薇院撇得干净。可事情真相如何,侯府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更是瞒不过梅子衿的眼睛。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大哥被赶出侯府后,白凌薇心里惴惴难安,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晚,踏着冰冷月色,梅子衿再次走进了白薇院,并难得的进了她的屋子。   白凌薇心里又喜又怕,正要亲自上前伺候他更衣,却被漠然挡开。   梅子衿回身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凉凉道:“如今屋内再没有第三人。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已料到过他会上门兴师问罪,可白凌薇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努力扯出一丝自然的笑意,故做镇定道:“侯爷,先前大伙在时,妾身已一五一十说得很明白了……今日之事,妾身真的不知情!”   似乎已料到她会继续强辩,梅子衿在她回话时,已是从身上掏出那封信笺,扔到她面前,冷冷道:“这封信笺是怎么来的?”   先前,白俊峰就当众承认过这封信笺是他自己为了编造谎言,临时伪造写的。   白俊峰虽然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他常年流连青楼,天天与女子打交道,最会临摹女子的书法。   如今见梅子衿再次将这封信笺拿出来,白凌薇俏脸越发的苍白,哆嗦道:“侯爷,堂兄先前不是承认了,这信笺是他伪造写的……”   “既是伪造,他从哪里来的字迹样本?!”   梅子衿眸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神情越发慌乱的女子,神情难掩嫌恶,更有着深深的失望。   盛瑜给梅子衿写的情诗信笺,在梅子衿没在府里的时候,是白凌薇替他代收。   但梅子衿本就厌恶举动轻狂肤浅的盛瑜,所以,落在白凌薇手中的信笺,他并没有收回,皆是被她扣下。   也就是说,白凌薇是见过盛瑜的字迹的,并且手中留有她书写的样本。   所以,不用想,梅子衿都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但先前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揭穿她,更没有给她难堪,皆是因为看在昀儿的面上,给她留了半分情面。   但不揭穿不代表他不追究计较。   而后来,看到她死心不改,竟是在白俊峰承认罪行后,还想着将水卿卿往火坑里推,颠倒事非黑白,要将水卿卿嫁给白俊峰,梅子衿心中对她更加的失望。   他原想再给她一次机会,私下里来问她,希望她坦白承认自己做下的腌脏事,可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矢口否认,如何不让他嫌恶痛心?!   冷眼看着白凌薇脸上一点一点的褪尽血色,梅子衿冷冷道:“今日之事,你我心知肚明——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白凌薇如遭雷击,惨白着脸色惊慌的回头去追梅子衿,伸手攥着梅子衿的披风,失声道:“侯爷,你听我解释……那样本不是妾身给的,是堂兄自己在我的屋子里看到的……侯爷,妾身没有陷害盛瑜,没有啊……你要相信妾身,妾身辛苦为你生下昀儿,你为何不信我,却要去信一个外人……”   闻言,梅子衿跨出房门的步子停下,回眸冷冷的看着一脸泪水的白凌薇,语气冰冷到没了一丝温度。   “本侯只求真相和事非对错——若不是看在昀儿的面上,不想他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你以为,就凭你做下的这些事,你还能留在侯府?!”   白凌薇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一脸决绝的梅子衿,气恨到失去理智的她,咬牙抑住心里的恐慌,伤心欲绝道:“侯爷竟是为了那个贱人,要将妾身休出侯府么?侯爷可是喜欢上她了?你不能喜欢她啊,她可是差点成了你嫂嫂的人……”   身子一滞。下一刻,梅子衿一甩披风,挣脱了白凌薇的纠缠,眸光里淬满冰雪,咬牙恨声道:“你若敢再胡说一句,本侯即刻休你出府!”   看着梅子衿恼羞成怒的样子,白凌薇跌坐在地嘴唇翕动,半天不敢再吭声,直到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白薇院,她才掩面悲泣道:“果然……他果然对那个贱人动心了……”   夏蝉从前院进来,看到一脸绝望跌坐地上的白凌薇,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扶起她进屋,再倒了热茶递到她手里。   见到白凌薇将茶水喝下,夏蝉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方才侯爷离开时,下令……下令将白薇院禁足……”   ‘叭嗒!”   白凌薇手中的白玉茶碗握不住,摔了个粉碎。   她红肿着眼睛狠狠的瞪着一脸惊慌害怕的夏蝉,尖声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个贱人什么事都没有,我自己却栽了个大跟头。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白凌薇愤恨发狂的样子,夏蝉胆怯上前劝道:“小姐,想必……侯爷是一时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小姐,咱们不怕,咱们还有小世子,只要有小世子在,侯爷很快就会心软解了白薇院的禁足的……”   听夏蝉提到昀儿,白凌薇疯狂的神情冷却下来,指甲掐进手边的小几里,咬牙冷声笑道:“侯爷将白薇院禁足。呵,难道,他竟是可以忍住不看昀儿么?他可以忍住不看,可老夫人一定忍不住的,一日不见到昀儿老夫人都难受,所以——这个禁足,明日就会解了!”   看着她转眼又变得信心满满的样子,夏蝉更加害怕起来,抖着身子颤声道:“小姐……侯爷说了,以后……以后让奶娘每日抱着小世子去世安院请安……”   夏蝉的话,将白凌薇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白凌薇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只余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为着这次的事,梅子衿会对她做得这般绝决。   原以为,昀儿被封世子,侯夫人之位对她而言,已是唾手可得。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昀儿刚被封世子,她就被禁足失宠了……   无尽的绝望与恐慌涌上心头,白凌薇指甲掐得发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一片惨白。   良久,她嘶哑着嗓子狠声道:“金嬷嬷呢?回乡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金嬷嬷是白家的老仆人,是白凌薇母亲杨氏嫁进翰林白家时,从娘家带去的丫鬟,跟在杨氏身边数十年,从年轻的丫鬟熬成了老资历的嬷嬷,精明厉害自是不屑说,所以在白凌薇嫁进侯府时,被杨氏派到了白凌薇的身边辅助她。   而之前的假孕生子,再从府外夺子灭口,就是这位金嬷嬷为白凌薇争宠、夺取侯夫人之位想出的主意。   如今,白凌薇遭遇大难,她终是想到,她还有一位手段厉害、且心狠手辣的心腹嬷嬷还没派上用场……   凌厉的丹凤眸子里闪过凛冽寒光,白凌薇心里恨意滔天——   她就不相信了,有金嬷嬷出手,她水卿卿还会有活路……   第36章 再难生育   听到白凌薇问起金嬷嬷,夏蝉不觉也舒了一口气,连忙回道:“小姐,自从三个月前的事成后,小姐给了金嬷嬷姐妹一大笔赏银,金嬷嬷与她妹妹就回老家盖新房子去了。”   “嬷嬷离开时同奴婢说了,说是会在新年前赶回来陪小姐过春节。估摸着时间,嬷嬷差不多会回府了。”   白凌薇掐算了下时间,离春节只有小半个月了,不由着急道:“在小年之前,我一定要解除禁足的——昀儿是世子,今年的侯府新年宴,我必定要到场,并且要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出现,所以,赶紧派人接嬷嬷回来,一天都不能耽搁!”   得了令,夏蝉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白薇院被禁足的消息不到片刻,已是传遍了整个定国侯府。   得到消息时,水卿卿正在喝药。小喜敛眸站在一旁,心里愧疚难当。   虽然事发时,是白薇院的下人将她拉去下人房帮忙。但出了这样的事,小喜还是感觉对不起水卿卿,从回来后无颜同她说话,直到听到了白薇院被禁的消息,才红着眼睛上前道:“小姐,是奴婢没用,没有好好护住你……所幸,侯爷与老夫人终是知道事情的真相,惩治了白氏兄妹,也算是帮小姐正名了……”   虽然梅子衿没有当场处置白凌薇,却在事后不久就将白薇院禁足,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何事。   说实话,白凌薇被禁足,是水卿卿万万没想到的。   因为先前老夫人来时,已表明了意思,为了息事宁人,明知此事白凌薇脱不了干系,还是不追究她的责任。   而水卿卿也同意了,却没想到老夫人刚走,就传来了白薇院禁足的消息了。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这却是梅子衿一个人的主意。   白凌薇怎么样都是她应该受的,是她做下恶事的罪有应得,但水卿卿却担心昀儿。   依着她对白凌薇的了解,她一定会利用昀儿来逼梅子衿和老夫人将她解禁的……   心口揪紧,水卿卿对一脸愧疚的小喜道:“她们有备而来,怪不得你……你再去打听一下,白薇院关禁闭,小世子是托其他人照顾,还是与白凌薇一并关在了白薇院里?”   小喜出去打听,回来告诉水卿卿,小世子还是留在白薇院由白姨娘照顾,然后每天由奶娘带着他去世安院给老夫人请安。   得到消息后,水卿卿心里越发的不放心,直觉让她知道,白凌薇一定会利用昀儿翻身的……   一夜担心无眠,第二天一大早,水卿卿早早起身,天还未亮就赶去了世安院,希望在这里能早点见到昀儿。   寒月里的清晨,侯府里一片静谧,冷风吹过路边的梅枝,时不时扑簌簌的掉落下积雪,带动阵阵清幽的寒梅香。   被寒痹之毒折磨的一宿没睡的梅子衿也起了个大早。   想着白凌薇昨日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他心里烦闷得很,顾不得畏寒的身子,信步往世安院去了。   走到半路,来到园子里的分岔口。   远远的,隔着拱桥,他看到了通往西南边的小路上,走来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踩着积雪往这边而来。   不用等她们走近,梅子衿已知道她们是水卿卿主仆二人。   眼看着她们越走越近,梅子衿不自由主的要快步离开,可眼睛落在拱桥上,眸光微微一沉,迈出去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   天寒地冰的天气里,拱桥上结了一层光滑坚硬的冰霜,人走在上面,最容易打滑跌倒。   可这拱桥是西南角往主院这边的必经之路,那怕艰难不易走,水卿卿主仆二人还是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的扒着同样结满冰霜的桥栏艰难过桥。   拱桥地面结的冰霜异常的光滑,主仆二人走得很小心,不敢分神半分,更是走得辛苦,短短的距离,她们竟是连扶带爬了一刻钟,才来到中间最高处的桥拱处。   扶着桥拦站起身子,水卿卿忍着受伤肩膀处的痛疼,回手拉着小喜站稳身子,无奈笑道:“歇息一下再下桥吧。冰结得有点厚,走慢些才好。”   小喜扶着桥栏不敢松手,喘着气笑道:“小姐也真是的,老夫人昨天明明说了,让你好好在听笙院里休养,这段时间不要再去世安院请安……你看这路多滑,万一摔着了可就麻烦了。”   水卿卿一心想着去世安院看看昀儿,所以,那怕是刀山火海,她都要走的。   寒风刮过,吹得她身上的白色披风在空中飘扬,更是吹乱了她额前的头发。   她抬起冻得红肿的手将乱发拔到耳后去,抬头的瞬间,竟是看到桥下的回栏边,赫然站着两道身影,却是梅子衿与三石等在那里。   神情一滞,水卿卿没想到会这么早在这里遇到他,更不知道他是偶遇,还是特意在这里等她?   她慌乱的朝他看过去,明明很短的距离,她站在桥上,他立在桥头,她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心里擂鼓般的咚咚直跳,水卿卿不敢再耽搁,只得领着小喜往桥下走,明明双手冻得通红,身上却濡出了冷汗。   好不容易下得桥来,等水卿卿正要领着小喜上前给他请安时,梅子衿已领着三石大步朝前走了。   她下桥足足用了一刻钟,这一刻钟里,梅子衿一直没离开。水卿卿胆怯的想,看来,他不是偶遇,而是故意在这里等自己了。   难道,他是为了昨天的事,或者是刺客的事,有话同自己说?   可是,等她安全下桥来,鼓起勇气上前时,他却又一言不语的走了。   如此,却是让水卿卿越发的看不懂他了……   知道梅子衿也早早的去了世安院,接下来的路程,水卿卿带着小喜尽量的走慢些,直到在半路上遇到了同去世安院请安的汤婉晴,才与她一起结伴往世安院走。   路上,想到昨日三位姨娘在自己屋里说的话,再想到小喜替她打听回来的消息,水卿卿几次想开口问汤婉晴,可转而又想到昨日她悲恸的样子,又不好冒昧开口,只得咽下不提。   可走在她身边的汤婉晴却发现了她的促局不安,不由回头对她浅笑道:“表小姐今日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没好全?”   看着汤婉晴娇美的面容,水卿卿想起心中的猜测,鼓起勇气道:“汤姨娘昨日在我屋子里说起的冤屈,是不是一年前,姨娘怀孕小产的事……”   水卿卿最后几个字说出口时,汤婉晴瞬间变了脸色,脚下一颤,竟是差点跌落在地,被水卿卿与她的丫鬟春雁连忙扶住。   春雁一边扶稳汤婉晴,一边对水卿卿不满的抱怨道:“大清早的,表小姐怎么一见面就开始扎我家姨娘的心了……”   愤然的春雁还想再说什么,被回过神来的汤婉晴拦下。   她回头对春雁苦涩笑道:“这本就不是隐瞒得住的事,表小姐相问,也是对我的挂心。”   说罢,转头看向一脸愧疚难安的水卿卿,凄凉笑道:“不错,昨日蓝姐姐说的,正是我小产一事。”   得到她准确的回答,水卿卿心口一紧,眸光闪现寒意。   汤婉晴看着水卿卿苦涩笑道:“当时,府里出现各种传言,说我的孩子是遭人陷害……其实是我自己福薄,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却没能保住……一不小心就没了……”   “相比之下,白姐姐就是有福之人,与我同期怀上孩子,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惹人怜爱的小世子,共享天伦之乐!”   汤婉晴说这些话时,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那怕这笑意苦涩得让人心酸,她还是浅浅的笑着,形容间也早已恢复恬静。   说完,她目光轻柔的看着水卿卿,仿佛是为了缓解悲痛的气氛,缓缓笑道:“听说小世子与表小姐很合得来,相必世子爷人虽小,尚在襁褓,却也记着表小姐对他的恩情。”   水卿卿眸光低垂,落在汤婉晴绣着缠枝花的袖袍上,心里一片了然,更是一片冰凉。   而汤婉晴的话,听在水卿卿的耳朵里,更是让她神情微滞,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一闪而过……   果然如水卿卿所料,被禁足的白凌薇开始拿着昀儿做起妖来。   梅子衿让奶娘每日带着昀儿去世安院请,就是想让老夫人与自己看看昀儿,好放下心来。   而白凌薇如此精明的人,如何不明白梅子衿的意思。   既然知道老夫人与梅子衿对昀儿重视,她当然不会如愿让他们看到昀儿。   她就是要故意让梅子衿看不到昀儿,从而让他在思念昀儿之时,主动踏进她的白薇院。   如此,白薇院的禁足,不就轻易的解除了么?   白凌薇得意的想,梅子衿在禁足期间,还去她的白薇院,那怕被禁足,她也是最风光得意的……   所以,今天早上,奶娘并没有带着小世子来世安院请安,只有一个小丫鬟前来禀告,说是小世子昨晚踢被子着了点风寒,府医嘱咐让他不要出门吹风。   既是府医嘱咐,就表示不会有假,昀儿是真的生病了。   水卿卿与老夫人当场变了脸色。   老夫人连忙吩咐下人拿来手炉披风,要去白薇院看小世子。水卿卿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起身,想跟老夫人一起去。   可是,却被梅子衿拦下了。   梅子衿眸光不着痕迹的从一脸急色的水卿卿脸上划过,转而看向老夫人,沉声道:“白薇院禁足不过一日,若想侯府后宅往后安宁,还请母亲暂且忍耐一下。我自会请陆霖再去替昀儿看诊。有他在,母亲就放宽心罢。”   陆霖是京城第一名医,他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他年纪尚轻,喜欢自由,不习惯成天被太医院和宫里的规矩拘着,所以一直不愿意进宫当差。   闻言,老夫人也明白了梅子衿话里的意思。而有陆霖出手,她也放心很多。   见此,从进门起一直眉开眼笑、心情大好的唐芊芊,连忙上前扶着老夫人回去坐好,软声劝道:“老夫人,侯爷做事向来有分有寸。老夫人就放心吧,小世子会好好的没事的。”   白凌薇被禁足,众人之中最开心的就是唐芊芊了。   所以,她恨不得白薇院一直被禁、新年都不要解禁才好,怎么会让老夫人中了白凌薇的道?   老夫人也明白白凌薇这次的事做得过火,是彻底惹怒了梅子衿,不好好给她一次教训,只怕以后侯府后宅真的不会安宁了。   所以,老夫人依言坐好,只吩咐梅子衿赶紧差人去请陆霖进府。   梅子衿亲自去找陆霖去了,水卿卿与三位姨娘陪老夫人多坐了小半个时辰,也告辞出来,一起出了世安院。   沿路上,看到下们都在卖力的扫路面上的积雪,连平时不常走的小路小径也不放过,清理得很是干净。   走在前面的唐芊芊笑道:“侯爷还真是贴心,怕我们逛园子时摔着,命人将这侯府所有路径都清扫干净。如此,我们倒是可以去园子里走走散心了。”   说罢,又添上一句,得意道:“如今这府里,那坏事的臭老鼠被困住了,这府里的路都宽敞了,空气都让人舒坦了许多——”   她笑吟吟的回头,妩媚的眸子淡淡的从水卿卿脸上扫过,凉凉笑道:“不过,这一切都是沾了表小姐的光——没有表小姐让这恶鼠显出原形,侯爷如何大显神威灭了鼠妖?!”   唐芊芊明显话里有话,而且她语气间的酸溜味,更是遮掩不住,让其他两位姨娘都忍不住回头看向走在最后面的水卿卿。   水卿卿一心担心着昀儿的病情,那怕她心里明白,昀儿的突然生病,十之八九是白凌薇要翻身解禁的手段,可她心里还是担心。   所以,一路走来,她心里想着昀儿,根本没注意到路边多出的扫雪的下人,也没听到唐芊芊所说的话。   如今见大家都驻足朝自己看过来,才后知后觉的抬眸看向三人,一脸的怔愣。   蓝沁捂嘴对唐芊芊笑道:“你瞧你,什么鼠妖啊,吓着咱们的表小姐了。”   说罢,回头对水卿卿笑道:“白姐姐生肖属鼠,唐姐姐拿这个跟你开玩笑呢。”   水卿卿淡然一笑,并不置言。   看着她一脸淡然的样子,蓝沁又道:“不过,说真的,白姐姐入府这么久,以前也不是没犯过错儿,可仗着她娘家的势,侯爷与老夫人从没责备处罚过她,今儿个禁足,还真是第一次——表小姐日后只怕更加得小心了!”   蓝沁是在告诉水卿卿,今次白凌薇因为她受到侯爷责罚,等她解禁出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会来找水卿卿的麻烦。   不等水卿卿开口,唐芊芊已冷冷笑道:“怕什么,有咱们侯爷护着,表小姐才不怕她白凌薇!”   唐芊芊如此直白的话,终是让水卿卿变了脸色。   在侯府生活这些日子以来,水卿卿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以她如今的身份,想在侯府安稳度日,只有离梅子衿越远越好。   平日里,她是能避则避,从不主动与他多说一句话。可即便如此,府里已有不少关于他们的闲言碎语流蹿着……   寡妇门前事非多的道理她自是懂的,所以,对于那些流言她并不在意,因为清者自清,你过多的解释,反而会引来更多恶意的揣测与毁谤。   但今日唐芊芊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挑拨,她若再不说点什么,只怕其他人都会当她是在默认了。   思及此,水卿卿脸上的神情冷下去,冷冷道:“侯爷刚刚已在老夫人那里言明,他所做一切是为了后宅安宁,姨娘又何需要扭曲侯爷的意思呢?”   “世子爷百日宴时,侯爷出面从乐宜公主手里保住我一命,更是没有其他意思。侯爷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整个侯府,所说的话也是为了震慑公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姨娘如此聪明之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既然看得明白,又何必再将此事拿出来说事,从而让白姨娘心生芥蒂的怨上我?!”   归根溯源,昨日一事,与唐芊芊那日的挑拨脱不了干系。   水卿卿原想息事宁人,不想在侯府四面树敌,所以也没有再去计较唐芊芊的挑拨,可没想到,她还是不愿意放过她,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暗示着她与梅子衿的关系不清白。   既然如此,她就当着大家的面,摊开了来说。   唐芊芊怎么也没想到,水卿卿会知道那日自己与白凌薇争吵时说过的话,更没想到她今日会突然与自己毫不客气的对怼起来。   脸色垮下拉不住,唐芊芊白着脸正要发火,水卿卿冷冷又道:“而昨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府外的男子可以随便进府轻薄侯府女眷,不止是对侯府不尊,更是对侯爷不敬。侯爷若不严罚,如何保障以后侯府女眷的安危——到时遇难的,可就不止是我一个人了!”   水卿卿一番义正言辞之下,将唐芊芊怼得哑口无言,作声不得。   侯府虽然锦衣玉食,但水卿卿在此生活越久,越是难受,心中也越发的向往天高地阔的西北戈壁沙漠。   若不是为了昀儿,她早已一走了之,何需要与梅子衿的这些女人在此勾心斗角。   心里疲累,更是厌烦,水卿卿话一说完,再不做停留,越过三人,径直领着小喜走了……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唐芊芊脸上更是讪然难堪,一甩袖子愤然离开。   蓝沁看着水卿卿远去的背影,勾唇笑道:“真是想不到,伶牙俐齿的唐姐姐也会有败嘴的时候——这个表小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闻言,一向不掺与唇枪舌战的汤婉晴,也忍不住抬头朝水卿卿离去的方向看去,淡然出声道:“表小姐……是个很特别的人!”   一行人皆散了后,花园小径上又恢复了静谧。   下一刻,两道修长的身影从一旁的假山石后踱出,一身白衣翩然的陆霖回头对冷沉着脸的梅子衿笑道:“看来侯爷的府上,又要开始热闹了。”   梅子衿没理会他的打趣,冷着脸道:“快去白薇院看昀匀——你方才偷听,可耽搁了不少时间。”   陆霖本就是洒脱不羁之人,听到梅子衿说他偷听,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一脸兴趣的追着梅子衿道:“讲真,子衿兄不觉得,你们侯府收留的这个盛家姑娘,很有趣么?”   梅子衿头也不回的冷声道:“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陆霖追上他,侧脸睨着他,一本正经道:“忠告你一句——你更不能打她的主意!”   这样的话,老夫人与白凌薇都同他说过,如今再听自己的好友也这样说,梅子衿恼羞成怒的同时,心里更是生出一丝反感与叛逆来。   他收脚回身,冷眼的看着陆霖,“你又是拿什么理由来忠告我?”   陆霖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认真起来,哑然顿住。   心里,陆霖却是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诉给梅子衿?   见他不回话,梅子衿冷嗤一声,甩袍往前走,“你也开始八婆了!?”   闻言,陆霖脸上一红。   他偏头想了想,终是开口了。   “子衿,先前她突发高烧,你叫我帮她看诊,可知道我从她的脉相里探出什么?”   梅子衿脚下不停的往前走,冷冷道:“你探到了什么?”   陆霖道:“我从她的脉相,探到她胞宫受损严重。”   脚步再次滞住,梅子衿回头疑惑的看着一脸凝重的陆霖,迟疑道:“胞宫受损?什么意思,何为受损?”   陆霖盯着梅子衿,深吸一口气道:“譬如,女子生儿育女,胞宫就会受损——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又譬如,受到外力的击打,胞宫也会受损……”   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梅子衿脑子里一片混乱,更有点点亮光飞快的从他的脑子里飞逝而过……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陆霖,“严重……到什么程度?”   陆霖叹息道:“估计……此生她再难生育。”   第37章 谣言四起   刚生产完的人忌冷忌寒。然而辛苦生产一日一夜的水卿卿,本已是九死一生,却在生下昀儿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打晕扔进了深湖灭口……   九月的湖水已是冻骨。寒气浸入她本已受损的胞宫,雪上加霜,胞宫伤至再难有育……   这些话,在盛家救水卿卿上岸后,盛太医也已私下告诉过她。   当时,得知自己再难怀胎生孕,水卿卿在伤心欲绝之时,更是下定决心要寻回自己的孩子。   因为,昀儿……是她此生惟一的孩子了……   零星的雪花再次飘扬在天地间,丝丝的冰凉落在梅子衿的脸上,一直凉到了他的身体深处……   他心情糟乱沉重,闷头往前走,陆霖追在他身边道:“子衿,虽然我不知道她的胞胎是如何受损,但……我隐约觉得,她不太简单……”   “从她身上莫名的伤损、还有她执意进府的举动……子衿,难道你都没有怀疑过吗?所以,你不可对她有其他想法——离她远些!”   越下越急的飞雪中,梅子衿冷冷回头,深邃的眸子里融满冰雪,勾唇冷嗤道:“陆霖,你今日的话——未免太多了!”   多年的好友,那怕梅子衿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但陆霖还是感觉到了梅子衿心情的沉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道:“听说,你要拿不日就要到达京城的巫医做诱饵,去引那批刺客上钩?我觉得此事不妥,万一……”   话语一顿,陆霖面容沉重的看着梅子衿,担心又道:“你身上的寒痹之毒,若不能在一月之内彻底清除,复春后,这毒,就会留在你身上一辈子——那怕有药物保住性命,但对你来说,终归是……所以,巫医对你至关重要,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麻痹之毒,顾名思义,是寒毒入体,麻痹人的五脏六腑,最后心滞而死。   此毒虽然不会片刻间夺人性命,却是将人慢慢折磨而死,实乃至阴至狠之毒!   虽然陆霖想尽办法在拖延梅子衿身上毒发的时间、保全他的性命,可对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帅来说,若是让他日后身体僵麻、不能行动,甚至成为一个行尸走肉的人,无疑是件最残忍的事。   梅子衿握拳的手微微一滞,眸光坚毅,冷冷道:“从西漠一直追我回京城,搅了大哥的葬礼,更是直接追杀进了王府——若是不能早日将幕后之人找出来,我比中寒痹之毒更难安。”   巫医出事,遭殃的是他一个。   可若是刺客不除,整个侯府都有危险!   陆霖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更知道劝他不住,只是好奇,到底是何人与他有如此大的怨仇,一直纠着他不放?   心里这样想,陆霖不觉就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梅子衿也深思过——   他十四岁随父亲上战场,凭着一把银枪独自闯进敌方大营,也第一次双手沾血,斩敌方大将首级于马前……   过去的十年里,他经年戎马沙场,帮着大晋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大功。   而他在战场上取下的敌人头颅,不计其数。   所以,他的仇人——自是算不清的。   他之前也遇到过很多次刺杀。但这一次的,却让他感觉与以往的皆是不同。   此次寻仇的仇家,与他之间,似乎不是国仇,而是私恨……   深邃的寒眸沉下去,梅子衿冷冷嗤笑道:“管他是谁——胆敢来招惹我梅子衿的,都是自寻死路!”   见他如此自信,陆霖的担心放下——   正如他自己所说这般,胆敢招惹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此次的诱捕,他必定是布局精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白薇院外。   远远的,梅子衿就看到了在院门口小心探头张望的夏蝉,面容当即沉下,停下脚步,让陆霖独自进去替昀儿看诊,他去书房等他结果。   陆霖无奈摇头,只得独自进院去了。   而另一边,听到夏蝉来报,得知梅子衿来白薇院的白凌薇,低落的心又活泛起来,连忙扯下一头的珠钗,揉皱身上的衣裙,将昀儿从奶娘的手里接过来,抱进自己的怀里,身子恹恹的靠在暖榻上,做出一副她为了照顾昀儿,吃苦受累的可怜样子。   待听到屋外响起脚步声,白凌薇眼眶更是挤出泪水来,形容间一片凄凉,眸光凄凄切切的看着怀里的儿子,样子说不出有多可怜。   陆霖进屋看到这一切,莫名的想笑。   而白凌薇在见到只有他一个人进屋后,整个人垮了下去,脸上的神情更是尴尬。   陆霖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假样子,认真的帮昀儿把过脉,又重新开了药方,很快就退出了白薇院。   回过神来的白薇院不甘心的追出来,一脸悲恸的请陆霖帮她转话,让他转告梅子衿,说小世子很想他……   从白薇院出来,陆霖转去梅子衿的书房找他,行到半路上被水卿卿拦下。   与唐芊芊她们分开后,水卿卿回去听笙院,想着昀儿生病的事,越想越是坐立不安,于是带了壶自己亲手酿的酒,等在白薇院外,等着陆霖出来。   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陆霖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是水卿卿,神情间微微一怔,温和问道:“盛姑娘找在下有事吗?”   水卿卿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他,讪然笑道:“上次承蒙陆大夫帮我看病,我连句感谢都没有……这是我自己酿的酒,送给大夫尝尝,当是我的谢意。”   陆霖好酒,嘴巴更是出了名的刁,一般的酒根本入不了他的口。   所以听说这酒是水卿卿自己酿的,陆霖并不太感兴趣。因为京城一般酒坊酿出的酒都入不了他的口,他想,水卿卿一个闲置家中的姑娘家,酿出的估计也就是闺阁女子们惯制的普通花酿。   而这样的花酿,在他眼中,只是比水多了一点味道罢了。   但面上,陆霖还是不失面子的收下,笑道:“姑娘客气了。侯爷与我是故友,他请我帮忙,我自是要帮的,姑娘无需记怀。”   水卿卿送酒是假,想打听昀儿病情是真。所以见陆霖收下酒后,她假装随意的寒喧道:“见大夫是从白薇院出来。陆大夫方才可是帮小世子看诊去了——小世子可好?病得严重吗?”   陆霖多精明的人,听了她的话,再看着她神情间遮掩不住的关心,顿时明白,她特意等在这里,并不是给自己送酒,而是打听小世子的病情来了。   看着她冻红的鼻尖,陆霖心里不免涌上诧异——   按理,最关心小世子病情的应该是白凌薇。   可方才从他帮小世子诊脉开药,到离开白薇院,白凌薇一直因为没能如愿见到梅子衿而魂不守舍,根本没有开口问他小世子的病情。   可如今,这个与小世子毫不相干的人,却冒着风雪等在这里,就为向自己打听小世子的病情。   想着她前面也几次三番的救小世子,陆霖心里疑惑,面上还是将昀儿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水卿卿。   得知昀儿只是小小的伤风感冒,并无大碍,水卿卿全身一松,再次向陆霖表示感激后,告辞离开了……   看着水卿卿离开的背影,陆霖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却一时间又理会不清……   陆霖拎着水卿卿送他的酒,一路思索着来到梅子衿的书房。   去时,梅子衿已早早的等在书房外,神情间难掩着急。   见他回来,他蹙眉沉声道:“怎么去这么久?昀儿是不是病得很重?”   看着梅子衿着急担心的样子,陆霖想了一路的疑惑终是解开了。   原来,水卿卿给他的怪异感就是,和白凌薇相比,她更像小世子的母亲啊……   这个念头一出,将陆霖吓了一大跳。   不不不,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小世子明明是白凌薇的孩子啊,怎么可能会是盛瑜的孩子呢……   他转念又想,一定是那个盛瑜知道自己再难生育,所以才会对小世子特别的关爱,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一想,终是打消了陆霖心里冒出的荒唐念头。   他朝一脸着急的梅子衿笑道:“你儿子没事,只是小小的风寒感冒,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我是在路上遇到了你们府上的那个表小姐,她感激我上次帮她看诊,特意冒着风雪给我送了她亲手酿的酒,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说罢,将手中的酒壶提起来在梅子衿面前得意晃了几下,转而扔到一旁的三石手里,笑道:“送你了!”   听说昀儿无大碍,梅子衿提起的心安稳放下,脸上的神情也恢复成以前的清冷无波。   可下一息,听到陆霖是在路上遇到了水卿卿,还收到她亲手酿的酒,梅子衿的脸色再次沉下去。   而听到陆霖将酒转送给三石,他刚刚松下的眉头,更是几不可闻的再次拧起。   拂袖朝书房而去,梅子衿开口送客:“今天就不留你在府上吃饭了。改天再请你喝酒!”   莫名其妙被晾下的陆霖,追进屋,“嗳,你之前不是说好中午留我在府里吃饭?我都将中午的饭局都推了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今天府里没好酒招待你!”   梅子衿坐在书桌后面,头也不抬的回道。   “定国侯府没有好酒?!你骗小孩呢!”   陆霖气恼不已,“你那么多御赐的美酒呢?你又不大喝,为什么不送给我?”   梅子衿懒得搭理他,任由着陆霖像个贪嘴的小孩般在他眼前耍赖,心思却飘去了其他的地方。   她竟是会酿酒么?这些酒可是她进侯府后独自酿下的?   可是,陆霖帮她看诊都过去这么久了,之前她不送酒感激他,怎么今天突然想起了?   心里蓦然想到什么,梅子衿突兀开口问陆霖:“她除了给你送酒,可还有其他事?”   看着梅子衿认真的神情,陆霖正要开口反问他为什么对水卿卿的事这么在意,已是被梅子衿的眼刀子吓住了,只得咽下嘴边的话,将水卿卿询问昀儿病情的事同他说了。   闻言,梅子衿长眉深锁,再次疑惑起来——   之前,水卿卿对昀儿好,他以为她是为了巴结白凌薇。可如今两人已彻底闹翻,她什么还对昀儿这么关心?   下一瞬,几乎与陆霖一样,梅子衿也想到了水卿卿胞胎受损,再难生育的事。   难道,她是知道自己难再生育,所以,才会对昀儿特别的关爱?!   脑子里蓦然出现她在灯下哄着昀儿睡觉时的温柔样子,她眸光眷恋宠溺的看着怀里的昀儿,舍不得移不开眼睛,竟是连自己一直站在窗外都没发现……   或许,正是因为她喜欢孩子,又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将昀儿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疼爱吧……   坚硬冰冷的心房涌上一丝心疼。   记忆推深,梅子衿想起初见时,她一身白色素缟跪在大哥的灵堂前;想到她看着棺柩里的大哥默默垂泪时的孤苦。还有那日被拒世安院外,她跪在雪地里泪流满面的悲痛样子……   之前,他一直对她抱着怀疑与警惕,却从未设身处地的想过她的处境。   直到这一刻,梅子衿是真的开始心疼起那个披麻戴孝嫁进侯府的女人。   心疼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看着她,想到她,自己的心口会隐隐作疼,很……难受……   而男人心疼一个女人,又与心疼自己的父母孩子亲人不同。   所以,这种感觉对梅子衿来说,陌生又难受……   梅子衿不习惯这种感觉,更不想让自己有这种感觉,因为,她不但是曾经差点就嫁给大哥、成为自己大嫂的人,更与刺客之间有嫌疑,他不应该对她产生怜悯,从而放松警惕的……   心头异常的烦闷,梅子衿推开面前的公文,对外面的三石喊道:“备菜,上酒!”   听说要上酒,一旁的陆霖一扫之前的不快,欢喜的冲门外的三石嘱咐道:“去酒窖把宫里赏你爷的宫廷玉液拿来,快去快去!”   三石放下手中的酒壶,领命下去了。   水卿卿装酒水的酒壶是坊间最寻常可见的褐色陶瓷酒壶,如今被三石顺手放置在东面的窗台上,明明毫不打眼,却总是引着梅子衿的眸光看过去。   他走过去,伸手拿起酒壶,揭开了木塞。   顷刻间,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充盈满整个书房。   一直等着门口守着三石搬酒来的陆霖,闻到酒香,眼睛瞬间亮了。   转身就扑上去,陆霖从梅子衿手中捞过酒壶,迫不及待的喝上一口,含在嘴里细尝了好片刻才不舍的咽下,俊脸都开始发光了。   他咂舌惊叹道:“这种好酒……我竟从未喝过——太神奇了!”   好酒的陆霖,尝尽天下美酒,自信天下的美酒没有他没喝过的。   如今竟是遇到他都没喝过的好酒,不止他自己惊叹,连梅子衿都不禁侧目。   恰在此时,下人端来酒杯碗碟,陆霖迫不及待的倒了一杯酒递到梅子衿的手里,一脸期待道:“你快尝尝,看是不是没喝过?”   梅子衿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只感觉酒液入口的醇香与浓郁较之其他白酒,很是不同,确是是从未见过的好酒。   心里诧异,面上他淡然道:“还不错!”   如此,等三石从酒窖搬来宫廷玉液,陆霖却不要了,只抱着明明已转送给三石的酒壶,喝得放不下杯子,弄得三石站在一边哭笑不得。   酒壶很快见底,陆霖却远远没有过足瘾,心里已是悄悄打起了听笙院的主意,几次三番要以回谢美酒为名,去水卿卿那里再讨要几壶酒,更是想去问她,这种好酒叫什么名字?她是怎样酿制出来的……   最后当然没能如他所愿。   喝到微醺的他,被梅子衿差三石强制送出侯府……   而另一边,得知昀儿无大碍的水卿卿终是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心情放松下来的她,终是发现,从她从世安院回听笙院,就在清扫拱桥冰霜新雪的侯府下人,一直没有离开。   看着扫打得一干二净、不带半块冰霜,连片新雪都没有的桥面,水卿卿停下步子问守在桥边的下人,轻声道:“雪都扫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扫雪的是一位年轻的小厮,见水卿卿问他话,红着脸憨憨笑道:“侯爷特意吩咐过,这桥面容易结冰,让我们负责洒扫的,将这里每日多清理几遍,以免摔了过桥的人。所以陈管事就让小的专门负责这座桥的清扫。”   “而今日大雪不断,小的不敢怠慢,干脆留在这里守着,看见有了就扫干净,以免结冰。”   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小厮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冻得通红,水卿卿心有不忍,更是涌过一丝烦乱——   侯府四位姨娘都住在主院这边,只有她的院子在西南角。   所以这座拱桥,日常也只有她与小喜走着。   脑子里回想起今早自己过桥时,梅子衿一直在桥下呆着不走——难道,他是因为看到今早自己过桥时的艰辛,才特意嘱咐下人清扫桥面的吗?   这个念头一经出来,将水卿卿吓得心口一滞。   她怎么会冒出这样可怕念头?   梅子衿是不可能对她好的。   她忘记不了灵堂初见时,他对自己嫌恶和警示,更忘记了他推她滚下山梁时神情间的狠戾……   那怕后来的雪狼狗事件和昨日白薇院之事,他出乎意料的站在了她这边,她也坚持认为,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侯府。   而她,只是他顺带之下的帮她出面罢了……   经过清扫的桥面,确定好走太多,不用胆战心惊的害怕摔掉手脚,可水卿卿的心情不见轻松,反而沉重起来。   白凌薇因怀疑梅子衿与自己的关系,已对自己下手。而唐芊芊也话里有话的不时挑拨,侯府里更是风言风语不断,如果在这个时候,再传出梅子衿为了她特意差人打扫桥面,只怕她更会为了众矢之的,无法在侯府安身了。   站在高高的桥拱中间,水卿卿眸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繁华似锦的侯府大宅,心里冰凉入骨——   她时刻谨记着她进府的目的。所以,她不会对这里的人产生半分感情……   第二天,大雪停歇,太阳更是久违的露脸,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一大早,小喜早早起床,准备陪水卿卿去世安院请安。   可今日,水卿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出门。   她告诉小喜,以后不去世安院请安了,就安心的呆在听笙院里养好肩膀上的伤口。   小喜以为她是怕像昨日那样,路上积雪不好走,不由道:“小姐,去世安院路上的积雪都扫干净了,连最难走的那座拱桥都扫得干干净净,一点雪渣都看不见的……”   水卿卿淡然道:“马上快新年了,老夫人与侯府里的事都多起来。我们每日过去,只会占了老夫人的时间,还是安安静静的守着我们自己的地方过日子好了。”   小喜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何况,府里的风言风语,她也听到过,大概猜到了水卿卿的心思,心里不免为她感到心酸,乖巧点头道:“如此也好,小姐肩膀上的伤一直不见好,趁此好好养一养。”   如此,主仆二人关起门来日子,再不掺与到侯府的诸事中去,连面都不露了。   水卿卿只希望这样做后,大家的目光不会再放在她身上,更不会将侯府的烂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可既便如此,那些风言风语还是不曾停歇,甚至一夜间,还新增了梅子衿送水卿卿白玉盒子和差人专门为她扫雪的事……   而这些传言,也终是传进了老夫人的眼前去了,更是传进了水卿卿本人的耳朵里。   小喜去库房领过年侯府按例分发的物什,回来后,站在屋子外面迟迟没有进屋,纠结着要不要将听来的消息告诉给水卿卿。   水卿卿听到开院门的声音,知道小喜回来了,怕她冻着了,在屋子里喊她进屋烤火。   小喜拿着东西进屋,见水卿卿坐在暖坑上用布团做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手边放着那个装着薄荷膏的白玉盒子。   盯着那个白玉盒子看了半晌,小喜终是嗫嚅着开口了。   “小姐,奴婢知道这个白玉盒子是谁送的了。”   闻言一惊,水卿卿抬头吃惊的看着她,激动道:“是谁送的?”   知道是谁送她的白玉盒子,她就能找到她的胭脂盒了!   这些日子以来,水卿卿私下一直在找寻她的胭脂盒,却一直没的线索。   没想到就在她快放弃时,却终于有消息了。   此刻,水卿卿心里欢喜极了,眼神发亮,一脸期待的看着小喜。   小喜紧张的搓着衣袖,小声道:“小姐,这个白玉盒子……是侯爷送过来的!”   第38章 白玉盒子   听小喜道出送她白玉盒的人是梅子衿的那一刻,水卿卿整个人都懵住了,神情间全是不敢置信的形容!   她猜测过很多人,独独没有想到过梅子衿。   所以,陡然从小喜的嘴里听到是他,水卿卿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她眸光切切的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喜,着急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小喜怯怯的点点头,嗫嚅道:“我去库房时,听到她们都在说……她们说,曾经有人看到侯爷拿那个盒子逗小世子玩过,然后又看到这个盒子出现在小姐身上,所以……”   水卿卿小脸一白——   竟是连梅子衿拿盒子逗昀儿玩的事都说得出来,看来,事情是真的了。   既然是真的,那么,自己当初去灵堂寻盒子,为什么当时他不将盒子还给自己?   而他留下胭脂盒,却将盒子里的薄荷膏还回又是何意?   难道,他知道那个胭脂盒的来历,还是,他看出那个胭脂盒的不寻常之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水卿卿心里杂乱无章,早已没了先前的激动与欢喜,脑子里全是猜想,梅子衿留下她那个关系到她身世秘密的胭脂盒的目的……   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猜测和担心在她心里来来回回的翻腾着,让她心乱如麻,忧心忡忡。   眸光慌乱无措的落在小几上的白玉盒上。   小小的盒身光洁莹润,在冬日暖阳的映照下,折射出柔和的亮光。   可此刻,这点亮光却刺痛水卿卿的眼睛,让她不敢直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取代胭脂盒,日夜陪在她身边的白玉盒子,竟会是梅子衿送来的……   一旁的小喜,并不知道水卿卿此刻心里的慌乱与忧虑,只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被流言吓住了,不由担心又道:“小姐,不止这个盒子,外面还在传,说拱桥边的扫雪小厮,也是侯爷怕小姐过桥时摔着,特意嘱咐安排的……”   小脸一片煞白,水卿卿咬牙抑止心头的慌乱,故做不在意的淡然笑道:“有句老话你可听过?寡妇门前事非多!我这个‘寡妇’,一举一动自是被人怀疑着。”   “而侯爷是这后宅的男主人。不论我们之间如何清白无暇,多事之人总有办法挑出事来。所以,若是我们件件计较、将传言当成真话来听,就是自找麻烦。”   听了水卿卿的话,小喜不安的心终是平复下来。   而且她日夜跟在水卿卿身边,最是清楚水卿卿的心思,知道她真的是对侯爷没有半分非分之想的。   但侯爷对她……小喜却有些看不透了。   拉过小板凳坐到水卿卿脚边帮她裁布,小喜道:“小姐,难道你真的要在这侯府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吗?奴婢瞧着,这侯府的姨娘们,除了汤姨娘,其他几个都不是善茬。小姐这般小心翼翼了,她们还是不放过你——若是日后侯爷正经取个侯夫人回来,若是人好还好,若是人不好……到时老夫人也老了,只怕小姐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小喜的话让水卿卿的心里越发的冰凉。   是啊,她进侯府堪堪两个月不到,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若是长此以往,无疑是在刀山火海里熬日子。   所幸,她从未真正想过要在侯府过一辈子,只要将昀儿抢回来,她恨不得马上离开,离这里的人远远的才好。   面上,她神情黯淡道:“小喜,我确定高估了自己,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纪就能在这里安稳度日。可如今看来,世事根本不是我自己可以预料和掌控的……等你家大小姐与二小姐婚事成了后,我们就离开吧——左右不过一年的光景!”   盛家长女盛芳定在开春后嫁进侍郎府,而二女儿盛慧也嫁期将定,总归一年内,盛家两个女儿都会出嫁。   水卿卿给自己定的时间也是一年。   一年内,她一定会想办法带昀儿离开的!   听了她的话,小喜欣喜的抬头看向她,笑道:“如此最好,奴婢就陪小姐在这里再熬上一年,一年后,等大小姐二小姐都出嫁了,我们再回盛家去。”   看着小喜纯真无邪的笑脸,水卿卿心里一片苦涩——   若是如自己所愿,能将昀儿抢回自己身边,那盛家,乃至整个京城,甚至是大晋,她只怕都再难待下去……   而西漠,那个她跟着养父生活了十八年的边陲小镇,更加不能回去。因为,她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啊……   所以,接下来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不单单要想办法带昀儿走,更要想好后面的退路和生计。   前路一片迷茫,水卿卿心里更是凌乱迷茫。   她眸光怔怔的看向窗外,下一瞬,心绪凌乱的她却被眼前的一幕吸住了眸光——   洒满冬日暖阳的院子里,一只雀鸟小心的探进来,在小厨房前的空地上小心翼翼的找寻食物。很快就被它发现了小喜晾在石墩上簸箕里的精米,雀鸟却扑腾一声飞走了。   不一会儿,雀鸟返回院子,身边多了两只小雀鸟。   两只小雀鸟跟着老雀鸟径直落在了簸箕里,头也不抬的埋头啄食,惟有那只老雀鸟,一直警惕的抬目打量着四周的动静,那怕偶尔低头啄食,也不贪食,啄一下马上抬头,小心的守着两只小鸟不被人发现。   雀鸟的护犊之心,让水卿卿深受感动。   眸光再次变得坚定,水卿卿想,不管来路多艰难,她只拼命护着昀儿就好,她就不相信,天大地大,没了她们母子容身的地方。   收回心神,水卿卿眸光看向屋中间的桌子上,小喜从库房领回来的过年的东西,心想,马上过年了,也时候送年礼去盛家了。   可是,她每个月的例银,除了留下五两供她和小喜日常花销,其他的都拿去还翡翠庄的欠银,身边……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银子给盛府买年礼。   但身为嫁出来的‘女儿’,还是嫁到侯府这样富贵滔天的权贵之地,若是没有分文表示,肯定会惹得街坊笑话老爷夫人。   思及此,水卿卿让小喜将侯府分下来的、给她过年做新衣裳的绫罗绸缎都分出来,再去柜子里将上回她从雪狼狗嘴里救下昀儿,老夫人赏给她的两匹珍贵的烟罗云锦,和着那些珍贵的她舍不得吃的血燕、阿胶,都搬出来,分别拿礼盒装好,明天一早送回盛家。   “这些绸缎,送给夫人与两位小姐做过年的新衣裳。这两匹云锦,让夫人分别做成两身时新的衣裳,给两位小姐添做嫁妆,带去夫家穿。而这些补品,也给夫人吧。”   分好后,水卿卿却发现没有东西可以送给盛老爷,也没有东西送给两位小少爷,不由起身再去柜子里翻找起来。   小喜看着水卿卿罗列出来的东西,基本将她身边的东西都搬空了。   如此,她的屋子里,除了侯府配置的家具器皿,真的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心里一酸,小喜上前轻声道:“小姐,你将这些绸缎都送给大小姐她们,你新年穿什么呀?你身上这两身衣裳,还是出嫁带过来的,府里人都在笑你……穿得太寒酸……”   其实,从水卿卿第一天踏进侯府,大家的目光不光放在她与梅子衿的关系上,更是对她的一举一动都观察入微,自是发现她的衣着太过简朴,别说万万及不上侯府四位锦衣华服的姨娘,就是和夏蝉春雁那样的大丫头比,她都比不上的。   盛家虽然也是富庶之家,但与侯府相比是万万及不上的,就像老夫人赏给水卿卿的云绵,是朝廷贡品,那怕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而水卿卿当初代替盛瑜嫁进侯府也实属仓忙,盛家帮她备下的东西本就不多,而这些民间常用的寻常布料款式,如何与富贵滔天的侯府相比?   再加上水卿卿把所有的钱都省下去还翡翠庄的债,进府这么久,从未为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裳,所以,看着她日常总是那几件旧衣裳穿着,侯府里的人早就暗下笑话她是小门小户的土包子了……   听到小喜的话,水卿卿不以为然的回头笑道:“我都这般寒酸了,她们还不放心我。若是我学着她们也打扮起来,我不就真的成了她们眼中勾引侯爷的狐狸精了!”   看她一直翻打不到送给老爷的合适礼物,小喜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先前……那白姨娘不是给咱们送过一次东西吗?就是你在坟山救小世子那回,里面有几样玉器,拿来送给老爷正合适……”   “不用!白凌薇的东西,我不会要的。所以也不会拿来送人!”   先前为了做样子给老夫人和梅子衿看,白凌薇假惺惺的亲自送了好些东西到听笙院。   可她一走,那些东西就被水卿卿扔进了后面空置的房子,若是不想惹人注目,她更想直接扔出去。   所以,被她视为仇物一般的东西,她怎么会拿来送给自己的恩人?!   见她一脸嫌恶绝决的样子,小喜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将其他物什搬下去放置好。   水卿卿复又回到窗前坐下,想继续给昀儿做布偶,奈何心里装的事太多太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子一阵阵的涨着痛,只得放下布包躺下歇息片刻。   闭上眼睛后,脑子里的人和事越发清晰的在脑子里走马观灯般的呈现。而这些事中,最让她揪心为难的却是——她要如何开口去向梅子衿讨回自己的胭脂盒?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捡了她的盒子,她必定即刻上门去问他要回,不做半刻迟疑。   可如今捡了她盒子的人是梅子衿,她却是犹豫为难了。   越想越头痛,水卿卿习惯性的要去打开白玉盒子,去抹薄荷膏,可手一触到沁凉的盒身,猛然想到了这个盒子是梅子衿送的,顿时触电般的缩回,神情复杂的再次看着小几上的盒子。   心里五味杂陈,下一刻,她起身去妆奁里另寻了一个盒子,将白玉盒里的薄荷膏倒进了自己的盒子里。   薄荷膏悉数倒出来后,水卿卿正要将白玉盒子盖好盖子收进柜子里,眼睛无意间瞄到了盒底露出的图案形状,双手猛然一震,差点将白玉盒子摔到了地上——   盒子被掏空后,露出了盒底三片叶柄相连的菩提叶!   而胭脂盒跟在她身边十几年,水卿卿自是早已发现,她的胭脂盒内底也有三片相同的叶子!   心口‘怦怦’直跳,水卿卿之前一直在找这三片菩提叶的出处,可一直没有线索,没想到今日竟是在梅子衿送她的白玉盒底发现了!   水卿卿虽然去过翡翠庄两回,但那时她一心为昀儿挑选合适的东西,再加上翡翠庄内并没有明显的菩提叶的店标,连梅子衿都不知道翡翠庄的店标是三片菩提叶,所以,对此更是不懂的水卿卿,根本不知道她辛苦找寻的胭脂盒的出处,就是翡翠庄。   她激动的想,既然梅子衿送给她的白玉盒里,带有与她胭脂盒一样的标记,那是不是表示,他知道她那个关乎她身世的胭脂盒的来历?!   既然如此,找他问清楚,就能找到亲人,知道自己是谁了……   来不及多想,水卿卿连披风都忘记披上,手里紧紧握着白玉盒朝外走去,打开院门,径直往梅子衿的院子四宜院而去……   一路走去,水卿卿激动得全身直哆嗦,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心里更是翻起重重巨浪——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当养父在临终前告知了她的身世那一刻,她有多震惊与彷徨。   从小,她就知道她不是养父的亲生孩子,因为养父出身苦寒,一生未娶。   从小到大,养父都跟她说,她的父母亲人皆已不在人世,所以他才会收留养大她。   那日,她从王家死里逃生逃回养父的小窑洞,看到养父被马匪砍伤躺在血泊中,只余一口气,她抱着养父崩溃大哭。   若是养父都不在了,她要怎么办?她真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而王家也不会放过她,若是追来,她要怎么办?   她伏在养父怀里哭得无助悲恸,养父吃力的抚着她削瘦的肩膀,告诉她别怕,她或许,还有亲人在世。   “闺女,你去找他们吧。让他们护着你……阿爹要走了,王家又欺负你,你离开这里去找他们……”   她震惊抬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怔怔的看着养父,半天回不过神来。   “之前,阿爹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当年被遗弃在荒漠上。阿爹想,或许他们有苦衷,以为你救不活了,所以丢下你……但如今你孤苦伶仃一人,也长大了,他们或许会认回你……你走吧,回京城去寻他们……”   水卿卿心里一片凄凉悲苦,更是诧异,“阿爹知道他们是谁么?”   养父艰难摇头,吃力道:“捡到你的前一日,巫婆婆曾帮经过这里的一户京城贵人家的婴孩看过病……我捡回你后,你哭闹不止,我抱你去给巫婆婆看,她告诉我,她识得你身上裹着的小被子,更是认出了你……”   “但巫婆婆并不知道那户人家姓甚名谁,只知道来自京城……我带你去找他们时,他们已经离开了……”   “……你的名字就是取自包裹着你的那床小被子上绣着的‘卿’字,而你从小带在身边的胭脂盒,是我捡到你时,你握在手里的东西……”   养父咽气后,水卿卿埋葬好养父,一个人在荒漠里东躲西藏过了一个月。   那时,她的心里很痛苦也很纠结,想去京城寻亲,又想到自己从小被遗弃,心里的怨怼又让她不愿去见那些抛弃自己的亲人……   可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竟是怀上身孕。   她可以一个人流浪天涯,在条件艰苦的荒漠里生活,可孩子却不行——那怕这个孩子是她忍受耻辱与噩梦得来,她可以去恨不将她当人看的王家,也恨那晚那个糟践自己的男人,但她却不会恨孩子,因为,他是这世上惟一与她骨肉相连的亲人……   所以,为了孩子,她独身一人孤单上路,跋山涉水从遥远的西漠来到了繁华似锦的京城,来寻找她的父母亲人,希望他们收留自己与腹中的孩子……   可是,等待她的人,却是比那晚更害怕的噩梦……   温暖的冬阳照在身上,却给她带不来半点暖意。   全身阵阵冰凉,水卿卿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拱桥上,走得太急,爬上桥阶后,她的双腿止不住的发颤。   扶着桥栏站稳身子,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掉入桥下清澈的流水中,将水里她倒映的苍白面容打破,凌乱一片……   小喜从后面追了上前,看着水卿卿的样子,吓了一跳,失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全部的思绪都深陷在过往痛苦中的水卿卿,被小喜突兀的声音惊到,双手一颤,手中的白玉盒子‘扑嗵’一声,从她手中滑落掉进了桥下的流水里。   “小姐,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披风也没穿,虽然出太阳了,可天气还是很冷,你千万不要冻着了……”   小喜关切的话,还有她唤她‘小姐’,终是让水卿卿恍回神思来。   对啊,她现在只是盛家幺女盛瑜,她怎么能拿着白玉盒子去问梅子衿,那四片菩提叶的出处呢?   精明如他,或许早已发现了她身份的疑点,只怕就等着她上门自投罗网……   她不能、不能置盛家和昀儿不顾啊……   寒风拂面,水卿卿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后,人彻底清醒过来。   她抹了脸上的泪水,正要领着小喜往回走,身后桥下却是响起‘扑嗵’一声巨响,等她们回头去看时,却是守在另一边桥头的扫雪小厮冒着严寒,跳到水中去了。   原来,从水卿卿一人跑上拱桥,那个扫地小厮就看到她了,等看到她手中的盒子掉到水里,不由替她着急起来,顾不得冬水刺骨,竟是跳下去帮她捞盒子去了。   事发突然,水卿卿竟是连阻拦都来不及。   可水卿卿并不打算寻回盒子,所以看着水里冻得脸色发紫的小厮,着急喊道:“快上来,那盒子是我不要的……你不要捞了!”   流水清澈,也不太深,所以水卿卿喊他上岸时,那小厮已找到了盒子,举着盒子对水卿卿憨憨笑道:“表小姐……奴才拾到了。”   小厮上岸后,水卿卿怕他冻坏,让他去她的听笙院烤火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可那小厮怎么也不肯,放下盒子,跑走了。   看着重新回到手中的白玉盒子,水卿卿心情异常的沉重与复杂,更不知道方才之事,又会在侯府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而看着远去的小厮背景,水卿卿冰冷的心里终是涌起一丝暖流,感叹在这拜高踩底的侯府深宅,还有人愿意帮自己……   如水卿卿所料,方才的事,连着之前的各种传言,都传进了侯老夫人耳朵里。   本就奇怪她今日早上突然不去世安院的老夫人,听说梅子衿为了她,特意差人打扫园子拱桥,还送她白玉盒,已是心情沉重。   等听到说,水卿卿将白玉盒子扔进水里,老夫人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而将这些话说给老夫人听的唐芊芊,看着老夫人明显沉下去的脸,心里一喜,开口道:“白薇院一事,白姐姐虽然做得不妥,但有一件事白姐姐却是做对了——妾身也觉得,表小姐花样般的年纪,不应该在侯府枯守着,还是应该找个人家嫁了才好。”   闻言,老夫人迟迟没有开口,许久才缓缓叹气道:“她的身份,一时间去哪里帮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听到老夫人松口答应,唐芊芊欢喜笑道:“这个老夫人不用担心。东街有个京城闻名的媒婆,叫佩妈妈,明日叫她来,让她给咱们表小姐找门好亲事。一定能办成的。”   于是,第二天,等水卿卿与小喜送了年礼从盛家回侯府,就听到下人来报,老夫人唤她去世安院,说是请了媒婆,正式给她说媒来了……   第39章 答应再嫁   水卿卿将白玉盒‘扔’下水一事,不单单传进了老夫人的耳朵里,也被梅子衿知道。当即,他就黑了脸。   三石在一旁小心提醒道:“爷,既然表小姐知道是爷收下了她的胭脂盒,只怕会上门来讨要……爷要将盒子还给她吗?”   心里烦乱,梅子衿忆起当初她来灵堂找盒子的事情。如今被她知道,当初是自己捡了她的盒子却不还,心里会如何想他?   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拾物不还的小人!?   冷峻如霜的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滚烫的感觉。梅子衿抬高手中的公文挡住自己恼红的脸,闷声道:“她若敢来要,本侯就敢还!”   三石偏头想了想,迟疑道:“爷的意思是说,若她心中有鬼,她不敢来找爷要回盒子。反之,若她心中坦荡,就敢来要盒子。”   梅子衿放下公文,颔首点头,目露欣慰道:“嗯,终于开窍了!”   得到表扬,三石不好意思的憨憨笑了笑,又道:“那依侯爷的猜测,她有几成把握会来?”   眸光沉下去,梅子衿勾唇坚定道:“一成都没有——她不敢来的!”   那日,白俊峰突然拿出私会的信笺,污蔑水卿卿写信私会她,可梅子衿只是一眼就知道信笺是假的。   并不是信笺上的字迹不像,恰恰是因为字迹太过相像。   从雪狼狗一事开始,梅子衿已确认水卿卿不是盛瑜。   既然不是同一人,那信笺上与盛瑜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又怎么会是她写的?   而后看到她决绝折断笔管,宁愿忍受污蔑认罪,也不愿意下手书写之时,更是让他对好她的身份确定无疑。   勿需再置疑,他可以百分百确定,她肯定不是盛瑜本人!   既然她不是盛瑜,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就与这个被她贴身带着的的陈旧胭脂盒有关。   而聪明如她,为了隐瞒她真正的身份,必定不敢来向他要回盒子的……   可若是她不来问自己要盒子,难道他就要一直将胭脂盒收着,不还给她吗?   内心,他不免纠结起来。   如此,梅子衿一整日都呆在自己的四宜院里,嘴上断定水卿卿不敢来,可心里却又默默的等着她来……   然而,一直等到天光落黑,四宜院的院门始终没有被敲响。   三石一边将屋子里的灯烛点亮,一边对默然枯坐了一下午的梅子衿敬佩道:“爷真的是料事如神——她果然没敢来要回她的盒子,以此说明,她心里真的有鬼。”   闻言,梅子衿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他原本应该为可以彻底认清了水卿卿的身份而高兴,可他此时的心里,却莫名的堵塞,更有着无尽的疑惑——   呵,原来她之前同白凌薇说的那些话竟是真的,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她既然不是盛瑜,那么,她到底是谁,与入府行刺的刺客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她真的是刺客派入侯府的细作么?   深邃如寒潭的眸光定定的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梅子衿神情凝重,沉声道:“三石,若是让你去杀乐宜公主的那头雪狼狗,你有几成把握一招致命?”   三石明白他在猜测水卿卿的真正身世,严肃道:“雪狼狗好斗凶残,攻击力也是惊人——属下有七成把握可以一剑杀了它,只是……”   余下的话,三石不说,梅子衿却接着他说了出来。   他眸光深远,沉声道:“只是,若换成你,你最多一剑削断那畜生的头,靠的是练武之人的手劲和你长剑的优势。可若是给你一把普通削水果的瓜果刀,与那畜生近身相搏,还要一刀致命,准确无误的划开它最致命的喉管,只怕就只有五成的把握了。”   三石单膝跪下,汗颜道:“侯爷英明,属下惭愧!”   摆手让他起身,梅子衿眸光沉沉的落在眼前跳动的烛光上,一字一句冷冷道:“一个不会武功,却能手法稔熟、轻而易举的杀了雪狼狗的弱女子,实在让本侯很难不怀疑。”   三石沉声道:“属下一定会派人好好监视着听笙院,定能寻到她与刺客勾结的证据。”   第二天一早,梅子衿就得知了水卿卿离府回盛家送年礼的消息,三石即刻派人默默跟着,看她是否会在府外与刺客见面。   不到晌午,水卿卿就与小喜重回侯府,而梅子衿派出跟着她的人也回来,详细的将她外出的行径禀告给他,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听到禀告,梅子衿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潜意识里,他不希望她会真的成了他的敌人……   伸手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一个陈旧的胭脂盒静静的搁在那里。   盯着盒子看了半晌,梅子衿再次将盒子拿起打量,可除了盒内底上的翡翠庄的标记,终是找不到其他的线索。   之前三石来报,二十年前,赴东宫那场盛宴,并被当时的太子妃赠与黄金胭脂盒的十八名女眷,有离世者,有家境破落流离失所者,但大多数却是成了如今大晋,最富权贵的将相名侯家的当家主母。   所以,要一一查证每个人手是的胭脂盒是否还在,却是不太可能。   也就是说,想靠这个胭脂盒查明她的身份来历不可能。   如此,他留下此盒也无多大意义——还是主动还给她吧。   想明白后,梅子衿正要唤三石进屋,让他将胭脂盒找个契机送还回听笙院,正在此时,三石从外面进来,道:“爷,老夫人请了媒婆进府为表小姐说媒,请侯爷一并过去,一起商议为表小姐挑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闻言,梅子衿握盒子的手骤然一紧。   他蹙眉冷声道:“老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要找人为她说媒了?”   三石犹豫片刻,小心的迟疑道:“属下想,左右不过是府里最近……关于表小姐与侯爷的不实传言……让老夫人担心了,所以才想着将表小姐嫁出去。”   梅子衿俊脸黑沉下去,起身甩袍朝外走去,声音冷戾道:“传本侯严令,若是再发现有人私下传播谣言,乱棍打死——不论是谁!”   等梅子衿赶到世安院,除了禁足的白凌薇和刚刚回府、还来不及赶来的水卿卿,其他人都在。   梅子衿冷着脸进屋时,一个中年妇人正半躬着身子站在屋子中央,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上下飞舞,正喋喋不休的向老夫人与三位姨娘,介绍着她为水卿卿准备的合适的婚配男子。   见梅子衿进来,除了老夫人,众人都恭敬的起身向他行礼。   他眸光冷冷的落在那媒婆身上,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戾之气,让媒婆佩妈妈全身一紧,身上莫名的开始冒冷汗。   老夫人招手让他过去,郑重道:“母亲这两日寻思着,咱们侯府虽然不怕养着盛丫头,但终归她一个姑娘家,不能就因为与你大哥未成的姻缘,要葬送一辈子的幸福。所以与几个姨娘商议一番,都觉得还是帮她找家合适的人家嫁了,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所以就叫来了媒婆为她说亲——你觉得如何?”   听到老夫人提到自己的几个姨娘,梅子衿心里一沉,眸光冷冷的从唐氏三人身上划过。   汤婉晴见他看过来,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坦然。蓝沁也是面容平静的朝他淡然一笑。只有唐芊芊在梅子衿的眸光看过来时,心虚的挪开眼睛,低下头拨弄着手中的茶碗盖儿,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心中一片了然,梅子衿收回眸光掀袍坐下,神情淡然道:“一切但由母亲做主!”   得了他的话,老夫人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连着屋子里其他人都暗暗放松下来。   老夫人让媒婆继续介绍合适的男子。佩妈妈一口气说了十几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老夫人从中挑选了五家,眸光频频看向屋外,道:“盛丫头怎么还不过来?”   说话间,嬷嬷来报,表小姐来了。   瞬间,屋内众人的眸光都落在门口。门帘掀起,水卿卿领着丫鬟小喜进来了。   水卿卿在来的路上就知道老夫人请了媒人进府为自己说媒,所以进屋来看到一屋子的人,以及中间面生的妇人,心中一片冰凉,面是却是恭敬的上前依礼向老夫人与梅子衿请了安。   等她坐定后,老夫人让佩妈妈将自己满意的五户人家的情况,再一一向水卿卿解说一遍,末了道:“当初留你在侯府之时,老身就说过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再嫁离开人侯府,咱们侯府也绝不拦你——如今佩妈妈上门为你说媒,这些人家里,可有你自己中意的?”   不得不说,老夫人为她挑选的这五户人家,不论家世还是人品,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配她足足有余。   可对于从未想过再嫁的水卿卿来说,再好的人家,对她来说,都是枉然与奢望。   心里一片冰寒,面上,她却是平静的对老夫人抬眸浅笑道:“我相信老夫人的眼光,一切但凭老夫人为我做主——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听到她一口答应下来,不止老夫人意外,就连其他三位姨娘与媒婆都颇为意外。   从水卿卿进来开始,梅子衿半敛着眼睑喝着茶,似乎周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只在听到她爽快的一口应下后,握茶杯的手微微一紧。   至今他还记得,那日灵堂里,她站在兄长的棺柩前,执意要为兄长梳最后的入殓髻,以示她不再二嫁的决心。   可事情堪堪过去两个月,她就改变心意,愿意再嫁的么?   梅子衿当然知道,依着她的聪明,知道侯府容不下她,所以才会答应出嫁。   但她有没有想过,一旦婚事答应下来,就不能悔婚更改?!   而且,她再难有育,若是让夫家知道,她不能生育,日子无疑是在刀尖上过……   如上次听陆霖说起她再难生育时那般,梅子衿的心口不可抑止的再次揪痛起来……   另一边,老夫人欣慰的看着水卿卿,慈祥道:“你有何条件,只要是咱们侯府能办到的,一定依你!”   水卿卿按下心里的寒意,淡然笑道:“我大姐二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希望老夫人能多留我在侯府几日,等两位姐姐风光出嫁后,再把我嫁出侯府。”   ‘嫁出侯府’四个字,水卿卿说得特别沉重。   她知道,所谓嫁人,不过是因为这侯府已容不下她,大家都如白凌薇一样,都盼着早日赶她离开。   看着屋内一个个眼巴巴盼着将她赶出侯府的人,水卿卿心里嘲讽冷笑,在这些人眼里,个个都以为她贪恋的是侯府的无上荣光与富贵,可却不知道,她内心有多嫌恶这里的一切。   若不是为了昀儿,她只愿一辈子不要踏进这里才好。   闻言,梅子衿终是忍不住抬起眸子,冷冷的看向下首端然而坐的水卿卿,深邃的眸子里深沉如渊。   她静静的端坐在那里,神情间,既没有对侯府众人所做所为的失望愤恨,更无一丝留恋不舍,形容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对今日的说媒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更是没将侯府众人看在眼里过,微微上扬的嘴唇,看在他的眼里,更是带着无尽讽刺的味道!   他心里微微一滞,她对这里的一切,竟是这般的漠然无情么?!   而听了水卿卿的要求,老夫人也怔了怔。   老夫人原以来水卿卿会提出很难办的要求,以退为进的拒绝婚事,没想到,她不仅一口气答应再嫁,所提要求也是合情合理,没有半点让她为难。   这般看来,她并不像传言所说那般,与子衿不清不楚的纠缠啊。   如此,老夫人倒是犹豫起来了。   那媒婆佩妈妈见水卿卿自己同意下来,欢喜的谄媚笑道:“表小姐不要担心,佩妈我一定会为你选门最好的亲事,三日后给你准信!”   看着佩妈妈谄媚的样子,水卿卿仿佛又看到当年替自己和王家说媒的那个媒婆。   当时,那个媒婆不是天花乱坠的说着王家如何如何的好,可结果呢……   悲痛的往事再次涌现心头,水卿卿压下心头的不适,起身告辞,任由老夫人她们继续商议她的婚事,好似一切皆与她无关……   出了世安院后,小喜着急道:“小姐不是说,左右不过一年就会离开侯府,怎么又在这个时候答应了侯府为你安排的婚事?”   水卿卿心里一片悲凉,苦涩笑道:“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连老夫人都相信了传言,不敢再让我久呆在侯府,若是我在此时拒绝再嫁,岂不让她们更加以为我是对侯爷贼心不死。如此,还不得连夜赶我们主仆二人出府?”   “而大小姐二小姐马上就要出嫁,若我在此时被侯府赶了回去,只怕会连累两位小姐的婚事。所以,这个时候,不管她们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一切,只等两位小姐安然出嫁后再说。”   小喜看着她,心痛道:“可如此一来,小姐自己就要受委屈了。方才那媒婆说的几户人家,虽然家世都挺好,但娶小姐过门,不是纳妾就是续弦,没一个正经的……到时一旦定下来,小姐就得非嫁不可了。”   想着自己前两次的婚事,水卿卿心里涌上无尽的酸楚,悲凉笑道:“你放心,如今就算我愿意嫁,只怕这京城,也没有几个愿意真娶我——我的婚事那里会如此顺遂的。”   话虽这样说,可水卿卿心里却像个无底洞似的,没有一点着落。   万一有人,看中了侯府的势力,想与侯府攀上关系,愿意娶自己怎么办?   她只想带着昀儿离开,不想再惹事非上身,所以,婚事当然不能成。   心烦意乱的回到听笙院,昨晚一夜没睡的水卿卿,头晕脑涨的刚要躺下歇息,汤婉晴来听笙院找她了。   汤婉晴性子温和,为人和善,从不欺负她们,是几位姨娘里,小喜最喜欢的一个。   想着水卿卿正是愁苦不堪之时,汤姨娘此时来正好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所以,小喜欢喜的径直将她往水卿卿的卧房领,一边道:“姨娘来得正好,我家小姐正苦着,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水卿卿看到推门进来的汤婉晴,眸子却沉了下去。   汤婉晴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将里面的红梅饼端出来搁到水卿卿面前小几上,关切笑道:“这是我用今年的新梅亲手做的饼子,不是很甜腻,妹妹吃一块尝尝。”   水卿卿看着碟子里精致好看的糕点,勾唇笑道:“姨娘真是好巧的心思,连红梅都能拿出来做花饼,这份巧思——无人能及。”   嘴上这般说着,可水卿卿却伸手将糕点推开。   汤婉晴脸上神情微微一滞,下一息却是语带怜悯的轻声劝道:“我知道妹妹心里不好受,平白无故的受着这些冤枉……若是你不想嫁人,何不去求求……侯爷?!”   听到她提起梅子衿,水卿卿不由的再次想起,先前自己被白凌薇欺负得吐血晕倒后,醒来时,她也一直这样劝着自己,告诉自己,梅子衿一定不会答应白凌薇的建议,让自己嫁给白俊峰的。   当时,她尚未感觉到什么,以为她是为了让自己定下心来的劝解话,可是自从发现一些事情的真相后,她才明白,汤婉晴所说一切,并不是偶然为之。   她似乎是看穿了一切,料定了梅子衿不会答应白氏兄妹的建议,更是怂恿着自己去相信信任梅子衿,去与他走近……   可是,汤婉晴不会不知道,依着她如今的身份,与梅子衿每走近一步,就是向危险靠近一分,乃至于如今,连她在侯府的立身之地都没有了……   抬眸静静的看着一脸虔诚的汤婉晴,水卿卿凉凉一笑,缓缓道:“为什么要去求侯爷?难道姨娘也相信了那些传言,以为我与侯爷有奸情,笃定侯爷会帮我?”   汤婉晴一惊,眸光惊慌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水卿卿,讪然笑道:“妹妹说那里的话,那些传言我一句都不信的……我只是觉得,侯爷是侯府当家人,只有他能帮表小姐说上话了……而我,人微言轻,即便想帮表小姐,也有心无力……”   “方才姨娘与侯爷皆在场——若要帮我,方才就帮了,不必等到现在。”   水卿卿一语双关的话,让汤婉晴的脸色彻底白了。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汤婉晴神色大变。   “汤姨娘,我知道你仇恨的人是白凌薇,可你若要拿我当枪使,去帮你对付白凌薇,只怕找错了人——”   “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在这侯府就像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如何与娘家势力庞大,又有子嗣傍身的白凌薇相抗衡?!所以,姨娘还是对我死心吧,另寻其他人才好!”   从得知汤婉晴一年前小产的事情后,再想到每次提起她小产的事,汤婉晴压抑的恨意,水卿卿终是确定了一些事情。   汤婉晴很喜欢缠枝花,几乎每件衣服的袖口衣领都绣着,而那日在坟山上推水卿卿下马车的那个黑手,水卿卿没看清楚,却隐约记着看到了一角绣着缠枝花的衣袖……   之前,她也怀疑过汤婉晴,却又想不到她的动机——自己与她无怨无仇,甚至那时,她们连话都没正式说过一句的,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后来她终于明白,汤婉晴恨的是白凌薇,她并不像嘴巴上说的那般,说自己的小产是福薄,反而坚定的认为,是白凌薇害得她小产失去了孩子。   所以,汤婉晴也恨昀儿,恨在坟山上救了昀儿的她,才会在马车上趁乱将她推下去……   闻言,汤婉晴彻底变了脸色,眸光沉沉的看着水卿卿,勉强扯出笑意道:“妹妹说的是什么话,我都听不明白了……”   “姨娘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白玉盒子是侯爷送过来的,所以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向我借薄荷膏?!”   拦下她的话,水卿卿眸光冰寒的看着神色大变的汤婉晴,冷冷笑道:“姨娘是想以此事激起白凌薇对我动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白凌薇禁足,姨娘尝到了报复的甜头,只是没想到,被你当枪使的我,也不能幸免的要被赶出侯府——姨娘如今可是舍不得我这杆还算好使的枪了?”   暖和如春的屋子瞬间冷如冰窟,空气都仿佛被凝固住了。   一向温婉和善的汤婉晴,周身散发着可怕的寒戾之气,苍白着小脸咬牙恨声道:“对,你说得没错。我恨白凌薇,我的孩子就是她害死的,我不会放过她的,我一定会为我那可怜的孩子报仇——不论是她,还是那个野种,我都不会放过!”   ‘野种’两个字,让水卿卿全身一颤——   难道,汤婉晴竟是知道……昀儿不是梅子衿与白凌薇的孩子么?   第40章 一笔勾消   听到汤婉晴骂昀儿‘野种’,水卿卿摸不准她是气恨之下的一时咒骂,还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按下心头的慌乱,水卿卿故做愤恨的试探道:“所以,那日在坟山上,姨娘恼恨我救了小世子,就将我推下马车,往刺客的刀下送——可说到底,害你之人是白凌薇,不论是我,还是不谙世事的小世子,都是无辜的,姨娘又何必殃及池鱼?”   说罢,她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恨意的汤婉晴,不敢放过她形容间的一丝神情。   汤婉晴娇柔的面容早已因恨扭曲成一团,更是在听到水卿卿道出坟山上的事后,目露凶光的看着水卿卿,流泪恨声道:“对啊,那日在山上,你为什么要帮那个毒妇和她的孩子。若不是你,那个野种说不定就死了。如此,那来的小世子和白凌薇后来的猖狂得意——都说上天有眼,恶有恶报,可白凌薇害了我孩子,上天为什么不夺了她的孩子性命,还让她的孩子做了世子,让她母凭子贵的在府里作威作福。老天何时公平过啊……”   听了她的话,水卿卿全身一松,高悬的心终是放下。   所幸,汤婉晴并没有发现什么。   看着她痛彻心扉的伤痛与恨意,水卿卿心里生起怜悯,这样的感觉,在昀儿被抢后,她切身经历过。   她相信,每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伤害,都不会饶恕伤害自己孩子的恶人。   发泄过后的汤婉晴,情绪渐渐恢复平复,冷冷笑道:“既然表小姐早就知道那日是我推你下的马车,为何不将此事禀告给老夫人和侯爷,让他们为你讨个公道。”   在得知是汤婉晴推自己下马车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不光有恨,更多的却是震惊!   但同样的失子经历,让她心里怨恨不起汤婉晴。   她拈起碟子里的梅花饼,淡然道:“姨娘做的饼子果然香糯适中——如此,我收下姨娘的这碟饼子,就当是原谅了姨娘当日的陷害。以前之事,一笔勾消罢!”   说罢,当着汤婉晴的面,将梅花饼放进嘴里吃下。   汤婉晴红着眼睛怔怔的看着她,眼泪再次落下。   良久,汤婉晴哽着喉咙颤声道:“若我说,推你下马车后我就后悔了,你相信么?”   水卿卿喝口茶咽下饼子,淡然道:“我自是信的。因为,第二天我出现在你们面前时,白氏她们都是一副见了鬼般的形容,只有你,神情间反而是一片释然——说明你不是真的想害我,只是仇恨让你一时蒙蔽了良知罢了。”   汤婉晴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水卿卿,目露钦佩道:“从你当日披麻戴孝进府,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与我们皆是不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水卿卿却一直想着她先前说的话,担心她会再对昀儿下手,不由道:“我想给汤姨娘一句忠告。不论姨娘将来要如何寻白凌薇报复,那都是她应该受的。只是,世子年幼,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姨娘不要牵怒于他。”   彼时,汤婉晴已走到门口,听到水卿卿的话,回眸定定的看着她,冷冷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我不去害她,你以为,其他人就会任由他坐稳世子之位的长大成人吗?”   汤婉晴走后,水卿卿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她最后说的话,全身一阵阵的发凉。   汤婉晴说得没错,昀儿成为世子,看似风光,实则凶险。若是其他姨娘怀上孩子生下男婴,世子之位的争斗,更将凶险残酷。   推开房门,水卿卿站在台阶上,隔着院墙遥看繁华似锦的侯府深宅,眸光闪过冰寒——   她不会将她的孩子留在这凶险的后宅,成为权利下的牺牲品。   一年内,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带他离开。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在将昀儿带离侯府的同时,还能不连累盛家满门呢?   蓦然的,水卿卿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面具刺客。   或许,他有办法能帮到自己……   这个念头一经生起,将她自己都吓住了。   她怎么会将希望放在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身上?   他可是拿着她身上的秘密,威胁她做棋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帮她?!   水卿卿狠狠甩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从脑子里赶跑。   可是,除了那个面具刺客,独身一人的她,在这京城里没有一个亲人,无依无靠,想来想去,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帮自己的人……   离开听笙院后,汤婉晴领着丫鬟春雁慢慢往自己的桅子院走,一路上都蹙紧眉头,不言不语。   春雁跟在她身后小声道:“主子,奴婢实在没想到,这个表小姐竟是这般厉害,看着平时默默无闻不管事的样子,没想到什么事都没逃过她的眼睛,连那日山上之事她都知道了……”   汤婉晴冷嗤一声,缓缓道:“白氏兄妹都栽在她的手里,你还敢小瞧她?呵,胆敢杀了公主的雪狼狗、又能对白俊峰下狠手的女人,这侯府、乃至整个京城,只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春雁眼眸一转,点头道:“还真是。她一来,侯爷第一次罚了白姨娘。如此看来,她却是主子对付白凌薇最好的帮手了,所以主子要想办法将她留在侯府才好。”   眸光闪过一丝灰暗,汤婉晴凉凉笑道:“此事不用我们操心,自是有人会出面留下她的。”   春雁瞪大眼睛惊诧道:“主子说是的可是侯爷……难道,侯爷真的如传言那般,看上这个小寡妇了?!”   回身,汤婉晴眸光凉凉的看着春雁,淡淡道:“没什么不可能。男人素来贪恋新鲜好奇的事物,尤其是女人。而你口中的这个小寡妇,太特别,特别到让人忍不住对她产生好奇——而男女间许多情愫的产生,恰恰是从对一个人好奇开始……”   春雁脸色一白,担心道:“可她如今知道了主子的事,若是日后她要报复主子,将这些事说出来,岂不是对主子大大的不利?”   “她不会的。”   伸手轻轻的抚过衣角上密集纠缠的缠枝花,汤婉晴坚定笑道:“她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这侯府的权势。若是我没看错,她与我有着同一个敌人。所以,她今日才会原谅了那日我推她下马车的事。只是——”   听她这样说,春雁终是放下心来,道:“只是什么?”   柳眉紧蹙,汤婉晴疑惑道:“只是我想不明白,盛瑜仇恨白凌薇,却为什么对小世子那么好?方才也不忘忠告我,不要对小世子下手——难道她不知道,白凌薇没了这个护身的儿子,才是如同剪了翅膀的鸟雀,再也折腾不起,只有伏地等死么?!”   说到后面,汤婉晴已是目露寒光,看得春雁心里一跳。   她小声道:“那么……主子是照着自己的计划行事,还是会听了她的话,改变计划……”   汤婉晴冷冷一笑,“先看看吧。白凌薇这次与她的堂兄在盛瑜手里吃了这样大的亏,依着她狠毒不肯吃半点亏的性格,一解禁足,必定会反扑报复。所以,如今我倒是盼着她早日解了禁足才好——这样,才有好戏看了!”   水卿卿说媒再嫁的消息很快就在侯府四散开来,白薇院也听到了消息。   夏蝉将消息告诉给白凌薇后,欢喜笑道:“小姐说得对,流言猛于虎。如今连老夫人都被惊动,终是不会再让那个贱人留在府里了……”   被关了好几日的白凌薇渐渐平静下来,听到夏蝉的禀告,脸上一片阴郁,神情间并无多少欢喜。   她永远记得,那日梅子衿听到自己的质问后,恼羞成怒的样子。   那是她嫁进侯府两年,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慌乱与恼怒的样子。   所以——   她冷冷笑道:“别高兴太早,咱们侯爷……可舍不得让她嫁出门去。”   白凌薇话语里,全是酸楚与愤恨绝望。   她恨水卿卿害得自己被禁足失了脸面,更是愤恨绝望梅子衿对她的在乎……   恰在此时,有小丫鬟从外面飞跑进来,欢喜的迭声道:“主子,嬷嬷回来了!”   闻言,白凌薇脸上终是涌现喜色,不由自主的起身要去迎接她日盼夜盼回来的金嬷嬷。   门帘掀开,一个年过四旬的嬷嬷迈步进来,头上包着湛蓝的头巾,皮肤偏黑,四方脸,微微外凸的眼珠子里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一见面,金嬷嬷的眸光就将迎面而来的白凌薇从头打量到脚,待看到她明显消瘦憔悴的面容,神情涌现心疼,叹息道:“小姐受苦了!”   白凌薇上前拉过金嬷嬷的手,红着眼睛委屈道:“嬷嬷可算回来了……我都快被欺负死了……”   金嬷嬷扶着她回到暖榻上坐下,回身眸光威严的朝着屋内丫鬟身上一扫,最后落在夏蝉身上,冷声道:“让你们好好照顾小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才离开多久,就让小姐被关起来了,传出去,小姐与夫人脸上还有光吗?”   白凌薇屋内近身侍候的丫鬟,不光是夏蝉,其他四人也是出嫁时从白府带过来的,所以,听到金嬷嬷的训斥,都不由浑身打着哆嗦,一个个慌忙跪下请罪。   见金嬷嬷的眸光一直盯着自己,夏蝉心虚的低下头,嗫嚅道:“嬷嬷息怒,奴婢几个一直尽心尽意的伺候着小姐,不敢有半分疏忽的……”   “光伺候就有用吗?”鑫嬷嬷毫不留情面的打断了夏蝉的话,冷冷的睥着她,当着白凌薇的面斥道:“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嘴上厉害。除了怂恿小姐做错事,你还能做什么?我可警告你,回侯府前,我可是先回了趟白府,见过夫人的。”   闻言,夏蝉小脸一白,额头上沁出冷汗来。   不等她开口求饶,白凌薇已是惊喜的问道:“嬷嬷见过母亲了?她可有说什么?”   金嬷嬷回身看向白凌薇,脸上的严厉之色立马换成了怜爱的样子,安慰的笑道:“夫人让老奴告诉小姐,万事莫慌,一切——有夫人和白府在后面为小姐撑腰呢。”   白凌薇脸上阴郁之色在见到金嬷嬷时,已是一扫而空,如今听到她带回来的话,更是眉目舒展,问道:“母亲与嬷嬷可有好法子帮我解禁?还有,堂兄被罢了官职,还无故受了那贱人的一烙棍,大伯父一家可有到父亲面前告我的状?”   嘴角不屑的挑起,金嬷嬷满脸不在意道:“白少爷的官职本就是靠着你得到的,如今被罢免,也是他自己不争气,关你何事?而如今他没了官职,白家更没有几个瞧得上他,他还有何脸面敢到老爷面前告你的状?!”   “所以,夫人特意嘱咐老奴转告小姐,白府的事小姐不用担心。而小姐的禁足——不出意外,新年前一定会解了的。小姐就当这几日在安心休养好了,万事,皆不用担心。”   金嬷嬷说得一脸轻松,可白凌薇被关了几日后,却没了平时的自信,不免担心道:“嬷嬷刚刚回来有所不知,侯爷这次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是铁了心要惩治我……那怕我先前故意让昀哥儿生病,侯爷都到这院门口,都不进来看昀儿一眼……我总觉得,侯爷这次对我是来真的了……”   看着她惶然的样子,金嬷嬷眸光一沉,拧眉冷声道:“这个盛瑜可是先前痴缠侯爷的那个小太医之女?可先前见她的手段,粗陋可笑的很,侯爷也很反感她,如今怎么全变了?”   夏蝉接嘴道:“嬷嬷,你有所不知,这个盛瑜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可厉害了。而且手段又狠,不光可以眼也不眨的杀了公主的雪狼狗,还敢用火钳去烙大少爷……真是心狠胆大得很!”   金嬷嬷自顾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冷冷道:“既是这般厉害的一个人,你们怎么能让她随便进出白薇院、让她随意接近昀公子——不是引狼入室么?”   在回来的路上,去接她的人,已将侯府最近发生的大小之事,特别是盛瑜进府后的事都详细的向金嬷嬷禀告过了。   心思慎密的金嬷嬷,听到下人的禀告后,当即心里就产生了一种感觉,感觉这个新进府的盛瑜,从进府起就有目的一步一步的在接近白薇院,接近……昀公子?!   眸光一沉,金嬷嬷心里突然闪过不好的念头,重重挥手让夏蝉她们都下去,面色凝重的对白凌薇道:“小姐此番太大意了。明知道昀公子的事非同小可,怎么能让外人随便接近他?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   白凌薇全身一颤,身上吓出了冷汗!   是啊,她最近太得意狂妄了,竟是放松了警惕,将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脸色渐白,白凌薇神色间难掩慌乱,着急道:“嬷嬷,母亲真的有办法帮我解禁吗?今年是昀儿当世子的头个新年,我一定要出现在侯府家宴上,甚至今年的宫宴还要面圣呢。”   金嬷嬷得意一笑,上前俯身附到她耳边嘀咕几句,白凌薇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金嬷嬷,眸子兴奋的闪闪发亮,激动得颤抖道:“此消息……千真万确么?”   金嬷嬷笑道:“嬷嬷何时骗过你——最迟新年前,老爷荣升的圣旨就会诏告天下,到时,小姐就不再是翰林大小姐,而是大晋第一相国大人家的大小姐了。到时,侯府自是要卖老爷这个新相国大人的面子,主动解了你的禁足的。”   面上一片狂喜,白凌薇刚刚冷寂半分的心再次沸腾起来,较之从前更是猖狂得意,站起身一甩衣袖,得意笑道:“真是天助我也,父亲在这个时候官拜大相国,世子也归我所有,侯府夫人之位,看谁敢再与我争!?”   金嬷嬷的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得色,笑道:“所以,惟令之计,小姐万事莫要再理会,只管尽心带好小世子就好——如此,不用争,小姐都已是赢了!”   白凌薇激动欢喜到面容一片狰狞,从她嫁进侯府之日起,就一直心心念念的盼着成为侯府夫人。   整整盼了两年了,眼看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她如何不欢喜高兴?!   而等到她翻身的那一天,还怕报不了今日的禁足之仇吗?!   金嬷嬷跟在白凌薇身边这么多年,那怕她不说话,一个小眼神都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按着自家小姐的性子,她此番在一个毫无背影的小寡妇手里吃了苦头,怎么会甘心呢?   而金嬷嬷从白府到侯府,帮着两任主子斗败过无数棘手厉害的对手,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厉害的小寡妇,倒是激起了她难得的兴奋——   她倒是很想去会会,这个进府短短数月,就能搅动侯府风云的小寡妇了……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媒婆如约上门来给侯府给水卿卿定亲事来了。   而陆霖也不知道从何处听说了水卿卿要定亲的消息,想到她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再想到她再难有育的事,心里不舍又担心,一大早跑到侯府找梅子衿,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将水卿卿嫁出去?   可一连三日,梅子衿都不在府上,整个京城都没有他半点消息。   陆霖没办法,直接找到了水卿卿的听笙院。   彼时,水卿卿正领着小喜锁好院门去世安院,看着陡然出现在面前的陆霖,不免吃惊道:“陆大夫一大早找来,可是有事?”   自从尝过水卿卿酿的美酒后,陆霖看向她的眸光都不同了,闪着崇拜的光芒。   他着急道:“听说盛姑娘今日定亲?姑娘可是被逼的?若是被逼,我帮你去找子衿说去,让他保下你,让你好好的在侯府呆着……”   水卿卿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来关心自己的人竟会是陆霖。   她按下心头的苦涩,缓缓笑道:“谢谢陆大夫的关心。但亲事是我自愿的,没有人强逼我。”   陆霖闻言一惊,当初水卿卿执意留在侯府的事,他是知道的,没想到,不过过去两个月,她又自愿再从侯府出嫁出去了。   他一时理不清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是想到,她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她出嫁后,不能给夫家生孩子,只怕又是一场灾难,还不如静静留在这侯府后宅过日子的好。   在这里,好歹还有梅子衿那个面冷心热的侯爷暗中护着她啊,若是嫁到别家,让夫家知道她不能再生孩子,能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七出之条之最,就是无出不能生孩子!   陆霖并不知道水卿卿已知道自己胞宫受损的事,又不好当面点破她再难有育的事,只得着急道:“你再好好想想啊……等子衿回来再定亲也不晚。你……你也算嫁过一回的人了,二嫁不能草率,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挑选挑选……”   水卿卿看出了陆霖脸上的急色,知道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冰冷的心里不由涌上一丝暖流,苦涩笑道:“陆大夫说笑了,像我这样的出身,能有人愿意娶我已是万幸,那里还轮得到我挑三拣四?!”   说罢,她转而问道:“不知道上回的酒可合陆大夫的胃口?若是喜欢,我屋子里还有,让小喜帮你去拿。”   到了此时,陆霖倒没了多少喝酒的兴致,但他想着有些话要私下同水卿卿说,连忙点头道:“啊,上回的酒太好喝了,还请麻烦你让小喜姑娘帮我多打两壶。”   水卿卿依言让小喜返回去给陆霖打酒。   小喜一走,陆霖将水卿卿拉到一边,正色道:“盛姑娘,我并无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上次帮你看诊时,无意间从你的脉相里探出了你身上的一些病症,一些……一些不适合成亲的病症。”   闻言,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   她诧异的抬头看着脸色无比严肃的陆霖,正要开口问他自己得了什么病,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什么,瞬间,整张脸都白了,咬牙颤声道:“我的身体很好……陆大夫一定是诊错了。”   说罢,她越过陆霖径直朝前走去,冷冷道:“陆大夫在此稍等片刻,小喜马上就会回来了。”   见她逃避的样子,陆霖心里一片雪亮,心里更是诧异——   看她的样子,必定是知道自己胞宫受损之事的。   既然如此,她心里应该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啊。   难道,她真的被逼迫的?!   这样一想,陆霖不觉追上去,诚恳道:“盛姑娘,子衿也知道了你胞宫受损严重的事,他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出嫁再被休。你的处境留在侯府……”   “你说什么!”   陆霖的话让水卿卿全身如坠寒冰。   她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陆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你……把我胞宫受损的事,告诉给了梅子衿?!”   被她吃人般的眸光瞪着,陆霖面上一寒,无奈道:“你的事……瞒不住的……”   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水卿卿慌乱的想,梅子衿知道自己胞宫受损的事,是不是猜到自己生过孩子,从而知道了她进侯府的目的、知道自己是同他抢儿子来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她还有希望从他的手中抢回昀儿吗?   寒意在水卿卿心口凝聚,冻得她心口发痛,更是让她恨意纵生。   她眸光冰寒的瞪着一脸无辜的陆霖,咬牙冷笑道:“你只是个大夫,何时成了乱嚼舌头根子的妇人——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用你们任何人多嘴!”   说罢,她调头朝前疾走,下一刻,却是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慌乱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梅子衿冷峻无比的面容。   漫天风雪中,水卿卿的脸色比飞雪更苍白,而她眸子里隐忍的泪水,落进梅子衿深邃的眸子,就像寒星坠入深不见底的大海,孤寂又寒冷……   第41章 相同相貌   世人眼中,女人一生最基本、也是最大的职责,就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若是连这一点做不到,何配称之为女人?   从盛太医告诉水卿卿,此生,她很难再有生育时,水卿卿绝望痛苦过,因为,此事于她而言,不仅是种伤害,更是一种耻辱……   她恳求盛太医不要将她的事再告诉给他人,这份伤痛与耻辱,她只愿一个人默默承受。   她原想,等找回昀儿后,她带着儿子远走高飞,离开这里不堪的一切,也将她曾经的不堪过往统统埋没,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嫁了一个又哑又傻的痴儿,不会知道她被婆家下药送与陌生男子打种,不会知道她此生再不能生孩子……   可谁知,她辛苦隐瞒的一切,就这样赤.裸裸的呈现在别人面前,还被梅子衿知道。   她在他面前,都已卑贱如泥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再贱视自己……   她永远记得,灵堂初见时,他神情间对她的不屑与嫌恶;   也记得坟山上,他毫不在意的将她推下高高的山梁;   更记得,那怕她卑微的恳求,他也不愿意接受她成为真正的侯府中人……   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贵如神祇般的男子面前,她卑贱得还不如他脚下的一粒尘埃,可即便如此,她却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的伤痛与不堪,不想让他更加的瞧不起自己……   所以,在听到陆霖说,他竟是将她胞宫受损之事告诉给梅子衿后,水卿卿感觉自己的世界都要崩塌了。   以后,让她还有何颜面面对他?   可是,下一秒,她却是和着风雪,撞进了他的怀里。   一声闷哼,梅子衿咬牙忍住喉间堪堪要溢出的鲜血,低首间,与她的眸子在空中相遇。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漆黑眼眸里隐忍的泪水,像点点寒星落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更无声无息的融化在他的心底……   水卿卿没想到自己匆忙下会撞到人,更没想到,自己撞到的人会是梅子衿。   她将眼眶里溢满的泪水生生忍下去,退开两步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梅子衿,脑子里一片空白,更是在想到自己的不堪隐秘已被他知道后,想也没想,连行礼都顾不上,转身朝另一边仓忙逃去。   可是下一瞬,她冰凉的手被另一只更是冰冷刺骨的大手握住。   惊恐回头,却是再次对上梅子衿深邃冰寒的眼睛。   “跟我去书房!”   全身一颤,水卿卿想也没想,就用尽全力摔掉梅子衿的手。   水卿卿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尽量离得梅子衿远些,冷冷道:“侯爷,老夫人与媒婆已在世安院等我,我不能让她们久等……”   “本侯只问你一句——你与那晚的刺客,到底有没有关系?”   冷冷的打断水卿卿的话,梅子衿眸光如刃,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将她对自己的防备与仇恨悉数收进眼底。   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梅子衿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却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她将方才陆霖一事暂时抛到脑子,警惕的看着梅子衿,蹙眉冷声道:“没有!”   水卿卿知道梅子衿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没有’两个字根本不能让他信服。   但是,除了否认,她找不出更多的理由来为自己证明。   而且,事实上,她虽然对那面具刺客一无所知,但不可否认,他们之间确实有关系了——他拿着她的秘密,威胁她做了对付梅子衿的棋子。   紧张的看着梅子衿,水卿卿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所以再次来质问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回答他的继续追问。   可这一次,出乎她的意料,梅子衿只是眸光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她。   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惊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将眸光挪向别处,侧身向她,冷冷道:“若是你暂时不想再嫁,本侯可以让老夫人取消你的定亲。”   闻言,水卿卿彻底惊呆住了,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身前的男人,一时间,竟以为是自己耳鸣听岔了。   直到梅子衿侧过头来,眼神幽冷的看向她,她才回过神来。   但内心深处,她还是不敢相信,梅子衿会在这个时候出面帮她。   蓦然,她想到了陆霖的话,心里一颤,已是明白过来。   她勾唇嘲讽冷笑道:“侯爷突然改变主意,可是在可怜我?”   在水卿卿的内心,一直以为将自己嫁出侯府的主意,梅子衿也有份的。   所以,他突然改变主意,难道也如陆霖一般,只是可怜自己?   梅子衿回眸看向她,正要开口,水卿卿已咬牙抑住心里的悲痛与耻辱,声音凄厉道:“那怕我此生不能再生孩子,我也不需要你们同情,更愿意嫁出侯府——侯爷,事到如今,我不怕与你坦白,从头到尾,我对侯府都是嫌恶的,对你更是痛恨。若不是为了我两个姐姐能嫁个好人家,我不会答应做侯府的冲喜娘子,更不会死赖在侯府不走。”   “而如今姐姐们亲事已定,老夫人也答应等姐姐们出嫁后再让我嫁出门——所以,一切,正合我心意!”   说罢,水卿卿逃也似的离去。   看着女子绝然离开的身影,梅子衿心口一痛,喉间强忍的腥甜喷涌而去,高大的身子也摇摇欲坠,向地上倒去,被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三石连忙扶住。   而陆霖也正巧赶过来,见梅子衿突然吐血倒地,神情间一片慌乱,迭声问三石发生了什么事?   三石脸色苍白,二话不说的背起梅子衿,咬牙颤声道:“侯爷在围剿刺客时寒痹之毒发作,与刺客头领硬拼之时受了重伤……快送他回四宜院,不要被老夫人她们知道了。”   陆霖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与三石一起,护着梅子衿赶回四宜院。   回到四宜院,陆霖一边抢救梅子衿,一边气恨的问三石:“诱捕刺客的计划不是两日后吗?为什么突然将计划提前了——我早已提醒过他,他的寒痹之毒会在这三日内发作,嘱咐他连府门都不要出的,他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去与刺客硬拼……他是要自己找死么?”   三石一身血污站在床边,怔怔的看着不省人事、脸上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满白霜的梅子衿,不觉心痛如绞。   他‘扑嗵’朝陆霖跪下磕头,硬着喉咙颤声道:“求你一定要救回侯爷!”   “巫医呢?!你别告诉我,巫医也死了!”   看着三石的样子,陆霖已是想到什么,头皮一阵发麻,脸色也白了。   三石脑子里也是一片轰鸣,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糟糕。   他喘着粗气沉声道:“巫医的尸首与他的行囊被带回来了,侯爷说……不能让刺客知道巫医已死的消息,如此,刺客必定不会死心,会再来的……”   陆霖恨不得给床上晕迷的梅子衿一拳,气得咬牙道:“世人都说梅子衿是这世上最聪明厉害的人物,我看呐,真是比猪还蠢三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抓刺客,他也不问问他自己,还有没有命去抓刺客?”   三石着急道:“陆公子,你是大晋最好的大夫,你一定有办法替主子解了寒痹之毒的……说不定,说不定巫医带来的行囊中,就有解毒的药方和法子……”   事到如今,陆霖再生气也无法,只得拼尽全力的救治梅子衿,不单要帮他治身上的重伤,还要克制他身上的毒发。   数九寒天里,他一番忙碌下来,竟是全身湿透……   所幸,在陆霖拼命相救之下,梅子衿的命总算保住了,寒痹之毒也险险被克制住。   在梅子衿醒来的过程中,陆霖终是知道了梅子衿突然改变计划的原由,内心很是震动……   直到下午,梅子衿才在倒满药汤的浴桶里醒来,一张俊脸苍白无血,深邃的眸子更是黑沉如墨,神情冷冽如霜。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陆霖三石见他醒来,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陆霖再次将手搭上他的脉门,凝神替他诊过脉后,重重吁出一口气,没好气道:“你想留她在府上,完全可以直接开口啊,为什么……”   “若是不能证实她与刺客无关,我如何敢将她留下来。”   在陆霖面前,梅子衿并不做隐瞒。   “所以,你就着急的将计划提前,引刺客现身,就是要问一个究竟么?!”   那怕之前已听到三石说过,如今亲耳听到梅子衿的回答,陆霖还是气恼不已,“子衿啊,再重要的事,比得过你自己的性命么?这一次,你为什么如此失策莽撞!”   认识梅子衿这么多年,陆霖太了解他,他是他见过最冷静自恃的人,在每一件事情上,他都会精心筹谋,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却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失策过。   梅子衿淡然一笑,毫不在意道:“我又没死,你怕什么。”   “可是巫医死了。”   陆霖神情凝重无比,“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你身上的毒复春就会在你身上落根,到时那怕服下解药也晚了……”   说到巫医,梅子衿的神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起身从浴桶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凝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眉紧蹙,神情间一片迷惑。   “陆霖,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回身,梅子衿沉声向陆霖问道。   陆霖正与他说着巫医的事,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自己这个,一时转不过弯来,怔然住。   三石神情严肃道:“陆大夫有所不知,今日的诱捕本是很顺利,抓了两个刺客活口,爷当即审讯他们。可在此时,却有人混入队伍,引起慌乱,并对巫医下手——其中一人,却是与侯爷长得……很像……”   陆霖一脸惊诧的来回看着主仆二人,最后吃惊道:“有多像?真的一模一样吗?”   梅子衿脸色凝重。三石迟疑片刻沉声道:“很像,连我都一眼认不出来。”   这一下,却是将陆霖吓到了。   他惊叹道:“世上有想像之人,但像你们说的,两人一模一样,除了孪生的兄弟,却是不太可能如此相像。但子衿别说孪生兄弟,连一母同生的兄弟都没有。啊,难道是——”   陆霖想到的,三石也想到,迟疑道:“难道是人皮面具!?”   “对,是有人故意按着你家主子的样子做了人皮面具!”   三石一脸恍悟,转而看向梅子衿,却见他眸光沉沉的端起桌上的药,一口喝尽,对他们两人的猜测不置可否。   在他的心里,有另一种猜测。   那或许……不是人皮面具!   加上入府那次,梅子衿与这位刺客头领已交手两次。   第一次他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可他看清了他的眼睛。   当时,他就诧异,他的眼睛与自己的竟是如此相像。   而这一次,他露出真容出现在自己面前,形容间除了仇怨,更有一种能预见到他被震惊到的畅快报复感……   当他手中的剑刺向他时,梅子衿仿看到另一个自己在要自己的命。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也是第一次给他的人生中带来恐慌感……   而正是因为看清了刺客的样子,梅子衿终是打消了对水卿卿的怀疑。   他想,若是她是刺客的同伙,不会没有见过刺客的样子。   而在灵堂初见时,她看向他的神情间,只有陌生与冷漠,没有一丝的惊奇,完全就是初见他的样子……   所以,在见他之前,她并没有见过刺客的样子。   以此猜测,也许,她真的不是刺客的同伙!   想到水卿卿,梅子衿遽然想到,这个时辰,她是不是已被定下亲事了?   心里莫名一空,梅子衿一边起身往门外走,一边问三石,老夫人给盛瑜定下了哪家的亲事?   三石追在后面道:“爷不要着急,表小姐的亲事没定下来。”   闻声收步,梅子衿狐疑不解的回头看向三石。   不等三石回答,陆霖勾唇打趣笑道:“你们家的这个表小姐,走俏得很,不光京城第一媒婆急着为她说媒,就连咱们大晋最出名的三皇子,都亲自上门向她示好来了——还真是招人惦记!”   梅子衿闻言微微一怔——   三皇子李宥么?他怎么会来找水卿卿?!   梅子衿脑子里出现三皇子李宥玉枝风华的俊美样子,更想到他为人目光高远,不轻易与人相交的矜贵性子,无法相像他会主动上门来找水卿卿。   蓦然,他想到昀儿百日宴当日,水卿卿突然晕倒,正是李宥亲自送她回的听笙院。   当时,他就感觉很意外,一个身份尊崇无比的皇子,怎么会主动出手帮身份尴尬的水卿卿。   要知道,在世人眼中,她可是克夫不祥的寡妇……   越想越乱,梅子衿不顾陆霖言语间的打趣,回身冷声问三石:“他来找她做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石道:“今日本是给表小姐定亲的日子,三殿下突然带人亲自造访侯府,说是给表小姐送过年三皇子府的宴贴,顺路关心一下表小姐上回受的伤可有好痊……所以,老夫人与表小姐忙着接待三皇子,定亲一事就……”   梅子衿再次怔住。   堂堂三皇子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寡妇参加三皇子府的年宴,还亲自送贴上门?!   要知道,那些一品大员,甚至是给他堂堂定国侯的请贴,每年都只是派手下人送到各人府上,还从没见过三皇子亲自给人送过请贴的。   而且,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要在今日给她定亲之时送来,司马昭之心,太过明显!   梅子衿虽然庆幸有李宥的出现,打乱了水卿卿的定亲,但心里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眉头都要拧出水来,梅子衿对三石冷冷斥道:“三皇子大驾光临,你怎么能不通知我?他们现在人在哪里,随本侯去见客!”   三石看着梅子衿黑沉的脸,只得实话实说道:“爷,三皇子来时,您还没醒来……而且,三皇子来了后,茶水也没喝一口,就领着表小姐出门去了,说是请表小姐去回味楼品尝新菜品……”   “且,至今未归!”陆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接着三石的话说。   他探头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啧啧道:“大清早出去,现在还舍不得回来,看来,三皇子与你们的表小姐相处得很是融洽啊。”   梅子衿回想起早上,水卿卿绝然拒绝自己时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皆是带着对他的恨意。   难怪她可以毫不在意的拒绝自己的好意,更不将侯府为她说亲之事看在眼里,原来,她竟是不知在何时,找到了三皇子这样的好靠山……   身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扯得心口一并痛起来。   梅子衿俊脸黑沉,抬步朝外走去。   三石连忙追上去,以为梅子衿要去世安院,没想到他径直出府,朝侯府大门走去。   风雪刚停,侯府门口高高悬挂的四盏大风灯已点亮,将门前的街道石阶照得一片通明。   梅子衿站在高高的府阶上,一时间怔茫住,不知道要去哪里?   陆霖从后面追上来,喘着气道:“子衿,你可是要出府喝酒?去回味楼吧,刚刚三石不是说了么,回味楼出新菜品了,我早上又从盛姑娘那里讨了三壶上回那样的好酒,好好去喝一顿……”   心烦意乱的梅子衿正要一记眼刀子朝陆霖杀去,耳边却是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朝着侯府大门而来。   抬眸看去,街口转来几辆轻骑,并肩走在最前面的一对俊男美女,却正是李宥与水卿卿。   水卿卿坐不惯软轿,马车里窒闷的空间也让她感觉到头晕,所以,从早上出府开始,李宥察觉到她的不适后,问她要不要与他一起骑马,没想到被她一口答应。   如果换做平时,别说像如今这般,公然与当朝最出众的皇子在大街上并肩而骑。按着水卿卿谨慎小心的性子,就是与李宥出府,她也会拒绝的。   毕竟,她的身份特殊敏感,不宜与任何男子有过多的交集。   但如今她胆敢这般放纵大胆,全是因为李宥的一句话。   先前,李宥邀她出府游玩时,似乎料到她会拒绝,对她低声笑道:“如今能帮姑娘摆脱眼前困局的,似乎只有本宫了。”   水卿卿瞬间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稍做思索后,当即辞别老夫人,也不去管媒婆与唐氏等人,众目睽睽中,随着李宥离开侯府。   她随李宥一走,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众人的眼中就变得扑朔迷离。而等她骑着高头大马随李宥在京城街头走一圈,别说佩妈妈不敢再将她介绍到别家,老夫人也迟疑起来,一边猜度着她与三皇子的关系,一边却也不敢再轻易将她许配给了别人。   而之前有意与侯府结亲,愿意娶她的那些人家,在见到她与三皇子如此亲密的关系后,更是不敢再提亲事,纷纷婉约拒绝……   如此,真的如李宥所说,他一出现,就将她的困局解开了。   在回味楼吃饭的时候,水卿卿郑重的端茶向李宥致谢。   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李宥浅浅泯下后,笑道:“你不怪本宫多事就好。”   看着面前温润如玉般的出尘男子,水卿卿更是自惭形秽。   她红着脸小声道:“上次小世子百日宴之时就有劳殿下出手相助。今日殿下更是解救民妇于水火之中,还无端的为殿下惹上许多闲话,有污殿下的贤名,民妇罪孽大了……”   李宥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温润如泉的眸子定定的落在水卿卿那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眸上。   如此近距离的仔细打量,他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也越发的心生诧异。   下一息,他不动声色的缓缓笑道:“五皇妹从小娇纵惯了,那日之事本是她有错在先,却还为难了姑娘你。所以本宫就想邀请姑娘参加本宫府上的年宴,就当是本宫替五妹妹向姑娘补偿一二……”   李宥说话不缓不急,轻重得宜,声音也是温和好听,听进水卿卿的心里,竟是格外的慰贴。   他亲手挟了菜放进水卿卿面前的碗碟里,继续道:“本是让无名给你送贴子,却听他告知,你最近在侯府却不大太平,先是出了白金吾卫的事,接着又要被定亲,本宫就想亲自上门来看看你,看你是否有为难之处?”   水卿卿没想到自己与白俊峰的事这位三皇子也知道了,心里瞬间难堪起来。   面上,她却是淡然笑道:“我在侯府一切都好,惟一的难处也托殿下的光顺利解除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我与殿下之前并无深交,连着今次,也是第二次见面,殿下何苦要这般费心费力的帮我?”   李宥早已料到她要问这个,淡然笑道:“本宫与你,只怕不是第二次见面——你可是忘记,一年前,你初入京城之时,被一辆马车撞到过?”   ‘叭嗒’一声脆响,前一刻还镇定自若的水卿卿,却是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银筷子,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掉到地上,神情间一片惊慌。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端然而坐、翩翩如玉的公子,一颗心如坠冰窖——   他竟是当日自己进京遇到的那个端坐在马车里的贵公子?!   如此,自己不是盛瑜的秘密是不是要曝光了!?   第42章 仇人见面   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一年前撞到自己的人,竟然会是三皇子李宥。   事情过去已一年之久,又是很寻常的小事,若不是今日听李宥提起,水卿卿都早已忘掉,没想到他却是还记着。   并且——还认出了自己!   如此,他是不是就知道了自己是假冒盛瑜嫁进定国侯府,知道了自己进府的目的?!   水卿卿心里凌乱如麻,更是害怕胆颤,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与寒意,若无其事的淡然笑道:“我一年前被殿下的马车撞过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殿下只怕是记错人了——呀,我真是不习惯用这样的银筷子,滑溜溜的!”   说罢,佯装低下身子去桌下捡掉落的筷子,避开李宥打量的目光。   见她矢口否认,李宥神情间一片了然,扬唇轻轻笑了笑,“是吗?那肯定是本宫记错人了。”   如此,他不再多说什么,扬声让外面伺候的人给水卿卿换双竹筷子。   余下的时间,李宥不再提方才之事,只是不停的为水卿卿挟菜,劝她多吃点。自己却是悠闲品着茶,说着京城里一些好玩有趣的人和事给水卿卿听。   可是,水卿卿的心境却是全变了,心里五味杂陈,更是有许多的疑问堆积着,让她食不下咽,那怕是回味楼最好的菜品,吃在嘴里也如同嚼蜡……   在回味楼吃完饭出来,李宥又带着水卿卿去城郊看了梅花,再回城天色已不早,可李宥还是执意与她去面铺吃完面再送她回来。   如此,两人整整同游一天,城里城外,早已闹得全城皆知。   这也是水卿卿自两月前,披麻戴孝嫁进侯府轰动全城后,再次成为了全城百姓的焦点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回府的路上,李宥侧身看向身边的水卿卿,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笑道:“本宫想同姑娘交个朋友,你可愿意与本宫为友?”   水卿卿心里微震,面上却是爽朗一笑,笑道:“能与殿下为友,是我的荣幸。”   从李宥今日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她就在质疑李宥的动机,尔后听到他提起一年前相遇之事,心里更是惶然忐忑。   可是,不论这位三皇子对自己有何动机,水卿卿想到的却是,有贵为皇子的李宥相助,或许在以后与白凌薇的夺子之争中,她也算有了一份依傍……   所以,不论李宥对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水卿卿也愿意接纳他。   李宥满意的笑了,道:“既然是朋友,以后你若是遇到困难,或是难办的事,皆可以到三皇子府上找我。”   水卿卿正是希望得到他的帮助,所以很乐意的点头应下了。   行到侯府门口,水卿卿正要向李宥告别,抬头间瞧见了立在府门口的身影,神情不由微微一滞。   李宥也看到了府门口的梅子衿,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亮光,回头看到水卿卿紧张的神情,笑道:“你似乎很怕定国侯?”   水卿卿脸色一白,李宥笑着又道:“也是,别说你,咱们大晋,只怕没有几个不畏惧梅子衿的。”   水卿卿眸光灰暗下去——   与其说是怕他,不如说是说怕他发现她的秘密,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所以,那怕今天清晨听到他主动开口要帮自己,她都如刺猬般坚起尖刺防备着他,不愿意与他靠近。   面上,她淡然一笑,缓缓道:“别人再畏惧他,殿下自然是不怕他的。”   李宥笑看向她,温润如泉的眸子亮起点点星光,“那你怕我吗?”   他本就长得俊美不凡,笑起来的样子更是耀眼夺目,再加上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杜衡香。如此,纵使水卿卿再冷静自恃,也心口直跳,脸上滚烫,泛起红晕来。   两人的亲密之举,一丝一点都落入了梅子衿的眼中。而水卿卿脸上的娇羞更是如块大石堵得他心口窒闷。   见梅子衿在府门口,水卿卿提前下马。正要向李宥告辞,没想到他也随她一起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随侍,陪着水卿卿继续往前走。   而一直站在府阶上的梅子衿,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人,俊脸一片阴郁之色。   下一刻,他迈步下得台阶来,迎面向两人走来,目光从头至尾都未正视一旁的水卿卿一眼,可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寒冽之气,却是让她莫名的胆寒。   梅子衿对李宥拱手,语气冰凉的客套道:“先前殿下到微臣府上,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李宥笑道:“侯爷不必客气,本宫来府上是来找盛姑娘,所以就没有惊动侯爷,更未去拜访侯爷。”   说罢,调头对默默低头站在一旁的水卿卿笑道:“今日与盛姑娘为伴,本宫很是开怀。”   顶着梅子衿冰冷的眸光,水卿卿敛礼向李宥道谢:“多谢殿下今日的款待!”   随从牵马上前,李宥再次翻身上马,向两人辞别:“如此,咱们正月初五年宴上再见,本宫在府上恭迎侯爷与姑娘——不见不散!”   说‘不见不散’时,李宥的眸光看着水卿卿,意向太过明显。   水卿卿脸上再次一热,然而感受到某人冰刀子般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如坐针毡,等李宥启步离开后,那里还敢再久留,领着小喜逃也似的进府,回自己的听笙院……   回到听笙院好久,水卿卿的心还怦怦跳着。而小喜也是拍着胸脯后怕道:“小姐,方才侯爷的样子好吓人,感觉要吃人一样……小姐,侯爷不会是见你今天与三皇子出去,生气了吧?”   水卿卿喝下一口茶平息一下心绪,冷冷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如此一来,别人就不会再说我与他的闲话,他应该高兴才是。”   听了她的话,小喜怔了怔,半天反应过来,道:“也是,今天小姐与三皇子一起出去,又是吃饭又是游梅园,只怕那些好嚼舌头的,又会开始说小姐与三皇子的闲话了。不过——”   与冰山侯爷梅子衿相比,小喜打心眼里更喜欢温润典雅的三皇子,不由欢喜道:“若是小姐真跟三皇子在一起却是最好的,三皇子出身高贵,人也和气,最主要的是对小姐也好。奴婢觉得,小姐跟了三皇子才是最好的归宿呢,所以,让那些长舌妇嚼好了……”   小喜心思单纯,那里明白水卿卿心里的苦恼。   在水卿卿的心里,三皇子李宥越是无端的对她好,她心里越是害怕担心,因为这世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要么为情,要么图利。   可是,他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寡妇有何利可以让他贪图?   为情么?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水卿卿嘴唇不觉勾起嘲讽的苦笑。   她长得也算出众,可她从不认为看尽天下美人的堂堂皇子,会对自己一见钟情。何况是像李宥这样腹有经略的大智之人,更不会如凡夫俗子般沉迷女色。   所以,他今日这般对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水卿卿拧眉看着铜镜中一脸愁容的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正铺着床铺的小喜道:“如今,所有的繁琐事也算暂时放下,我想清净歇息几日,新年之前,咱们听笙院都关门谢客吧。”   她知道,经过今日之事,明日必定有好奇之人上门来打探她与三皇子的消息,不论是谁,她暂时都不想再见……   水卿卿原以为,府里很快就会传起她与三皇子之间的暧昧流言,可是,这一次却是出乎她的意料,整个侯府竟是半句闲言碎语都没有。   她心里感到好奇,却不知道,唐芊芊的绿萝院已有仆人因传谣言生事,被梅子衿亲口下令乱棍打死,最后虽被老夫人与唐芊芊求情,留下命来,却也只剩下半条命扔出了侯府,吓得其他人再不敢开口说水卿卿半句不是……   如此一来,侯府终是安宁下来,直到大年夜前夕,白凌薇的解禁,才再次打破侯府的平静。   正如金嬷嬷所说,白凌薇的父亲,翰林大学士白浩清官拜左相,一时间,整个白府鸡犬升天,连嫁出去的女儿都沾娘家的光,侯老夫人在接着白家喜讯时,当即劝梅子衿解了白薇院的禁足。   彼时,已是大年夜前夕,梅子衿想着许久不见的昀哥儿,再想到大年夜一家团聚,终是松口答应下来。   得知白凌薇解除禁足的消息,水卿卿并不气愤,反而开心。   白薇院禁足的这些日子里,水卿卿没有那一刻不在想念昀儿,不知道他的病有没有好?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呕奶哭闹……   无数的担心与思念,早已让水卿卿坐立难安。   恰在此时,老夫人派人来听笙院通知水卿卿,晚上在世安院设除夕宴,请她晚上过去一起过除夕。   落夜时分,水卿卿领着小喜走出听笙院。   一路走去,水卿卿才发现,整个侯府不知何时早已布置一片喜庆热闹,大红的灯笼,梅树下的花灯,仆人们身上的新衣裳,还有各院里不时传来的鞭炮声和欢笑声,年味浓浓。   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让她神情间一直恍惚。   犹自记得,以前在西漠时,每年过年,阿爹会给她做一身新衣裳,用骡车带着她下山去县城里逛集市,吃香喷喷的油泼面。   一直玩到很晚很晚,才会和阿爹就着月色回山上的窑洞里。   每次回去时,她都兴奋的坐在骡车上,对着荒凉的荒漠大声唱着信天游,阿爹会跟着她一起唱,歌声惊得夜鸟扑腾着翅膀在沙丘上盘旋,而她唱着唱着,就在骡车上睡着了……   那时的她,跟着阿爹,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无忧无虑,快活得如沙丘上的小鸟。   可如今呢?   寒风袭来,那怕穿着厚实保暖的棉袄,披着遮风的披风,水卿卿还是感觉寒意不住的往身上钻,让她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小喜将暖炉塞进她的手里,担心道:“小姐,白姨娘解禁了,而她的娘家也越发的得势,连老夫人如今都要对白家礼让三分,又有小世子为她撑腰,奴婢觉得,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来找小姐报复的——而且听说,她身边之前跟着的那个厉害嬷嬷也从老家回来了,奴婢总感觉,白薇院解禁后,有种来势汹汹的感觉……”   小喜说的,水卿卿早已想到。   可是,她却是不怕的——那怕白凌薇不来寻她,她也要找她的。她们之间,早已从她抢了昀儿开始,结下深仇大恨了……   无谓的笑了笑,水卿卿冷冷道:“小喜,如果一个光脚的穷人和一个身价富有的富人拼命,你觉得谁会更加害怕一些?”   小喜似懂非懂,怔愣道:“大概是富人会害怕吧。”   “对啊,富人拥有太多,所以他惜命。可穷人一无所有,他什么都不用顾忌担心——害怕玉石俱焚的,当然是惜命的富人。”   这一下,小喜却是彻底明白过来,看着一脸淡然说着这些话的水卿卿,心酸道:“小姐是说自己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人,而白姨娘是那个惜命的富人么……小姐,你别这样想,你至少还有奴婢我,我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虽然只有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可心地纯良的小喜,在亲眼见到水卿卿遭受的重重磨难后,却是打心眼里的心痛她,可怜她。   小喜的话,像阵暖风吹进了水卿卿冰凉的心田,让她眼眶一热。   “谢谢你小喜,跟着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主子,连着你也受尽了委屈……等以后有机会,我会替你寻户好人家嫁了,不用再跟着我吃苦。”   水卿卿的话瞬间就让小喜羞红了脸。小丫头捂着脸害羞道:“要嫁也是小姐先嫁……等小姐嫁个好郎君后,奴婢再……”   话未说完,却被一声轻咳声打断了。   小喜睁眼一看,却是梅子衿身边的三石站在小路的转弯处,因冒然听到了小喜方才的话,促局不安的站着,脸色讪然无措,还飞起了一层红晕。   而小喜想着自己刚才与水卿卿打趣的话被外人听到,还是一个男子,脸已红得成了猴子屁股,‘啊’的一声,捂着脸慌乱的躲到了水卿卿身后。   水卿卿也没想到会突然在这里遇到三石,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故意在此等她们,不由上前直接了当道:“你找我有事吗?”   三石从方才的无措中回过神来,上前将一个四方木盒子交到水卿卿的手里,正色道:“表小姐,这是我家侯爷还回你的东西……之前因怀疑表小姐的身份,所以侯爷暂时将东西留下。还请表小姐见谅。”   不用打开看,水卿卿也知道,木盒里装的是她的胭脂盒。   她没想到梅子衿会主动将盒子还给她,更没想到,他会毫不遮掩的让三石告诉她,他是因为怀疑她,才会留下盒子。   三石一边将木盒子将水卿卿面前递,一边却是小心的打量着她的神情,脸色再次促局起来。   他想起方才在书房里,自家主子将这个盒子交给他,让他拿来还给水卿卿。   当时,他为难问,如果表小姐问起,为什么这么久才还她盒子,自己要如何回答?   梅子衿眼也没眨的告诉他,实话实说。   竟是要直接跟她说,他一直在怀疑她么?   三石感觉任务艰巨,更不知道这个表面柔弱,内心却让人不可小觑的表小姐,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愿意接受?   盒子递到水卿卿面前,她却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促局不安的三石,一字一句冷冷道:“如今侯爷让你归还我盒子,是不是代表侯爷不再怀疑我?还是,你们已将我的身份调查清楚了?”   听到水卿卿的反问,三石微微一愣,目露惊诧的看着她。   果然,她正如主子预料的那般,从一开始就知道主子在怀疑并调查她。   按下心头的惊诧,三石照着梅子衿吩咐的话说道:“我家侯爷说了,过了今日就是新的一年了,希望表小姐来年在侯府一切安好。”   说罢,将手中的木盒往前递送,送到水卿卿的手边。   而听了他的回答,一直紧张到全身僵硬的水卿卿,全身倏然放松,从进府开始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   三石走后,水卿卿打开盒子,她的胭脂盒终于失而复得重回手中。   陈旧的盒身,模糊的花纹,暗黄的颜色,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冰凉手指轻轻抚过盒身,她死寂的心田里泛起点点涟漪。   这是从小陪伴她长大的旧物,更是藏着她身世秘密的惟一证物。   她常常在想,这个胭脂盒的原主人,会是她未谋面的生母吗?她会是个怎样的女子?当初,她又为何要将自己抛在千里之外的荒漠上……   下一息,她拧开盒盖,一阵清凉的薄荷香扑鼻而来。   盒子里,竟装着满满一盒莹绿剔透的薄荷膏,比她自己制做的薄荷膏细腻透亮许多。   看着盒子里的薄荷膏,水卿卿心里微微一震,更是五味杂陈……   侯府的除夕宴,自是奢华异常,而世安院,也是整个侯府最热闹喜庆的地方。   水卿卿去时,其他人皆已到了,白凌薇更是早早的带着昀儿过来,如今正抱着昀儿给老夫人与梅子衿看,其他姨娘也围拢在四周,一屋子和睦融融的样子。   水卿卿进屋后径直上前给老夫人请安,一时间,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身上。   而白凌薇的眸光更是如毒蛇般,冷冷的睥着她,下一刻,脸上却是露出极其鄙夷嘲讽的冷笑来。   不止是白凌薇,其他人看到水卿卿的样子,也是暗自偷笑。   因为,相比四位姨娘身上的绫罗绸缎、锦绣华服,水卿卿还是一身旧衣裳,比起屋内换上新衣的丫鬟们,都还不如。   头上所佩珠钗也与寻常无异,一点也看不出新年喜庆的样子。   见此,老夫人不觉拧起了眉头,而一旁的梅子衿却眸光淡然的从她身上扫过,眉头与老夫人一样,细不可察的蹙起。   她欠着翡翠庄大笔的银子,他是知道的。而她将侯府里分给她的衣裳布料送回了盛家当年礼,他也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她将东西全部送回,却没给自己留一件做新衣裳的布料……   感觉到大家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水卿卿心知肚明,也懒得理会,神情淡然的一一上前,给梅子衿以及各位姨娘见礼。   十余日未相见,那怕只是匆忙一瞥,水卿卿也明显感觉到梅子衿瘦了,冷峻的面容更显坚毅,深邃的眸子也是深不见底,让人不敢直视。   而想到他还回去给自己的胭脂盒里,出现的薄荷膏,她的心口莫名的跳得有些快,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匆匆行过礼后,连忙退开。   她来到白凌薇面前,屈膝向她请安。   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的眼红。   相比白凌薇神情间压抑不住的恨意,水卿卿一脸的平静,眸光却不由自主的往她身旁看去。   昀儿被一个老嬷嬷抱着站在白凌薇的身边,身上包着喜庆的红色襁褓,正瞪着黑漉漉的大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当他的眼睛转到水卿卿身上时,竟咧嘴呀呀呀的笑了起来。   看到昀儿的那一刻,水卿卿枯寂的心就活了过来。而看着他笑起来甜甜可爱的小脸,她那里还舍得挪开眼睛。   然而,从水卿卿进屋开始,就感觉有一道如毒蛇般阴戾的眸光一直紧紧的盯着自己,让她不寒而栗,却又不知道眸光来自何人?   而自来到白凌薇面前后,这种不适感更加强烈,让她如芒在背。   抬头,水卿卿看到了那个抱着昀儿的老嬷嬷。   而后者,阴鸷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冷冷看着她。   看清那嬷嬷面容的那一瞬间,水卿卿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整个人都僵住了——   四方脸,皮肤偏黑,微微外凸的眼珠子精光四射……   这不正是当初那个欺骗自己,抢了她孩子,再将她沉湖的牙婆子金大娘的……亲大姐么?   第43章 要她性命   一年前,怀着身孕千里迢迢从西漠来京城寻亲的水卿卿,落脚在朱雀巷。   朱雀巷是京城最大的街巷,却也是最混乱嘈杂的地方,不光三教九流汇集于此,更是异乡客最多的地方。   而从水卿卿进入朱雀巷的那一刻起,她就被贩卖人口为生的牙婆子金大娘盯上了。   金大娘一眼就瞧出她是来自异乡,又是独身一人,于是,‘好心’收留她,将自己家里的西屋便宜租给她住。   那时,水卿卿身上所携的盘缠本就不多,她为了省点盘缠,不敢住客栈,就在朱雀巷四处打听可以租住的屋子。见金大娘愿意租屋子给自己,价格也便宜,最主要家里只有她一人,还是个婆婆,正合她心意,于是,安心的住了下来。   却不想,这一住,却是将自己送进了狼窝。   金大娘本是瞧她生得端正,又是个异乡孤女,想着将她贩卖到烟花柳巷的地方去,后来得知她竟是怀了身孕,顿时喜上眉梢。   因为,当时她那在定国侯府白姨娘身边当差的大姐,正托她在外面悄悄物色怀孕两到三个月的孕妇,而水卿卿的条件却是最符合不过。   于是,余下的日子,金大娘收着白凌薇的钱,对水卿卿这个‘代孕母’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并一直以无户籍会被驱赶,恐吓水卿卿不要出门,以免她被其他人发现,将她与外人顺利隔绝……   毫不知情的水卿卿,孤身一身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还怀着孩子,能得到金大娘的‘热心’照顾,从未想过人心可以险恶到如斯田地的她,几乎将伪装的金大娘当成了自己的亲婆婆,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身世过往向她兜出。还想着以后若是寻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后,要好好的报答她。   却不想在她九死一生生下孩子后,金大娘瞬间翻脸,抢了她的孩子,还将她打晕装成麻袋沉进湖里……   死里逃生的水卿卿,每每想到那个人面畜心的金大娘,既会恨她到骨子里,却也成了她心里可怕的噩梦……   而这个金嬷嬷,曾去朱雀巷找过金大娘一次。   当时两姐妹站在院子里说悄悄话,水卿卿呆在自己的西屋里,隔着窗户,虽然当时是落夜时分,光线暗淡,水卿卿还是看见了金嬷嬷的样子。   两姐妹长得有七分像,都是四方脸,黑皮肤。   所以,如今乍然在侯府见到金嬷嬷,水卿卿被吓得魂都散了,整个人都震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金嬷嬷。   更不敢相像,若是被她认出自己就是昀儿的亲生母亲,知道她是假的盛瑜,后果会成什么样子?   而从水卿卿进门那刻起,金嬷嬷一双精明厉害的眸子,就如毒蛇般紧紧缠着她没有放开过,更是没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所幸,金嬷嬷去朱雀巷找金大娘的那次,只是隔着窗户远远的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水卿卿,再加上天色暗,屋内还没点灯,水卿卿的面容她并没有看仔细,只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可是,眼毒如蛇的金嬷嬷,那怕当时只是看到水卿卿的一个身影,已是对她心生怀疑。   何况方才水卿卿看到她时,脸上露出的惊恐慌乱,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面上,她见水卿卿朝她看过来,却是抱着小世子上前,微微曲膝向着水卿卿笑道:“老奴见过表小姐。”   水卿卿被她的声音惊得猛然间一醒,终是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指甲深深的掐进手掌心,水卿卿咬牙按下心头的慌乱,淡然笑道:“嬷嬷面生得很,之前在侯府没有见过嬷嬷,不知道要如何称呼?”   所幸,她背向着老夫人与梅子衿,两人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老夫人为了缓解水卿卿与白凌薇之间僵持的气氛,笑道:“她是白氏从娘家带进侯府的老嬷嬷了,大家都唤她金嬷嬷,前些日子有事离府了,最近才回来。”   水卿卿摸不准金嬷嬷有没有认出自己,但眼下,那怕心里再惶然害怕,她也要咬牙镇定下来,不敢露出端倪,更不敢再去看昀儿,借着向其他三位姨娘见礼请安,退开身子避开金嬷嬷的视线。   如此,接下的除夕宴,水卿卿心乱如麻,注定是食不下咽的。   而这期间,那怕她一直低着头,也总能感觉到有眸光不时的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数十日未见到水卿卿,再见到她,梅子衿心绪有点乱。   在人人都在嘲笑水卿卿衣着寒碜之时,梅子衿反倒觉得,她一身素雅简朴的妆容,在一屋子的姹紫嫣红当中,反而清新自然,独树一帜,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此时,看着她低头不语,默默扒着碗里的白饭的疏离形容,梅子衿的脑子里不自的涌现了上回,她与三皇子李宥并肩而骑的洒脱欢快样子,心里顿时莫名的不舒坦——   上次她当着他的面说,她恨他,更不喜欢侯府,他原以为她只是一时的赌气之言,但仔细想想,她所说一切竟是真的。   从她入侯府那天起,她表面上似乎企盼着留在这里,可她的内心和不经意的举动,却又让他感觉,她似乎对侯府的一切都抱着疏离与敌意。   对他更是如此!   既然如此,她当初为何还要执意留下来?!   想到她在三皇子面前羞红脸的娇羞样子,梅子衿心口堵得紧。   下一刻,他抑头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借着火辣的酒液,灼烧掉胸口的堵塞……   宴席吃到一半,大家轮番上前给老夫人与梅子衿敬酒,往年老夫人都会给各位姨娘准备一份小小的年礼,就当是给后辈的压岁钱。   而大家最期待的,却是梅子衿给各人的新年赏赐。   往年,梅子衿给众人的赏赐,一般都是宫里赏到侯府的珍希之物,也有他自己留存的珍宝,每人所得皆是不同。   那怕每次梅子衿为了力求公平,赏赐给她们的都相差无几,但也会被四位姨娘拿来做比较,以示自己地位高低,以及在梅子衿心中份量轻重。   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大家最紧张又兴奋的时刻。   今年更不例外。   因为多了一个小世子,本是平起平坐的四位姨娘,位置默默的发生了变化,白凌薇无疑成了四人之首。   但年末的这一次禁足又让大家看不懂梅子衿对白凌薇的心思。   所以,今日的年节赏赐,无疑成了大家最挂心的,都想看看,梅子衿今年给大家的赏赐会与以往有哪些不同?   相比大家的期待紧张,水卿卿一直默默低着头坐着,袖下的双手死死揪紧,心里一片水深火热。   从金嬷嬷出现开始,她就处于极度恐慌当中,担心着她会想起自己是谁,从而曝光她的身份和目的。也终是恍悟到,自己竟是将最重要,也是关键的金大娘给疏忽掉了……   所以,一心想着自己即将面临的凶险处境的水卿卿,根本无暇去理会饭桌上的暗流涌动。   何况,这些都是梅子衿后宅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跟她没有关系。   三石领着仆人捧上五个红木盒子,每位姨娘面前放了一个,最后一个递到了水卿卿面前。   微微一愣,水卿卿没想到梅子衿的年礼也有自己的一份。   见四位姨娘都急不可耐的打开面前的盒子,水卿卿迟疑片刻,也抬手轻轻打开了盒盖。   盒盖一打开,里面的金黄之物闪着耀眼的金光,刺得她眯了眼睛。   红木盒子里整齐的放着十锭大金锭子,粗粗折算下来,足足千两白银。   而其他四人的盒子里,无一例外,也全是金锭,无论数量还是重量皆是一致。   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金元宝,满怀欢喜期待的几位姨娘不由都愣住了。   对几个姨娘来说,她们不缺钱,所以那怕一盒子金元宝沉甸甸的,在她们看来,还不如赏些珠钗头面来得欢喜,毕竟金子终究是要花出去了,不能像饰物一样,戴在头上身上可以显摆着。   最主要的却是,如今大家得到的赏赐都一样,无法比个高低出来。   相对其他三人,希望最大的白凌薇,失望也最大。   她原以为凭着昀儿和自己父亲的高升拜相,无论怎样,她都成了这侯府的头一份,得到的年赏自然也是最好的。   可是没想到,她得到的年赏,竟然与其他三人一模一样,更是与那吃闲饭的盛瑜都一样。   难道,身为世子之母的她,在侯爷的眼中,身份地位竟是与那个小寡妇一样么?!   越想,白凌薇越是难受,更是无法接受,当即白了脸色,眸光狠狠的盯着对面的水卿卿,心中已是认定,她必定是趁着自己禁足期间,与侯爷之间苟合有了私情……   如此,那双凌厉凶狠的眸子恨不得化做锋利刀子,将对面的水卿卿千刀万剐。   原本也颇感失望的唐芊芊,在看到白凌薇拿到的年赏和大家一样时,心里马上又舒坦起来。   白凌薇脸色越是难看,唐芊芊越是高兴。   她抱着一盒子金子笑得花枝乱颤,对梅子衿娇笑道:“侯爷真是大方,这十锭金子,足足一千两百银,够我们买一年的花戴了,谢谢侯爷赏赐!”   她开了头,蓝沁与汤婉晴也起身向梅子衿谢赏。   唐芊芊等人的笑声和谢赏声,听在白凌薇的耳朵里,不但刺耳,更是对她深深的嘲讽。   似乎在嘲讽她,那怕费尽心机假孕,成为世子之母。那怕娘家父亲官拜相爷,她的身份还只是一个姨娘,与唐氏她们没有区别!   心里的不甘与愤恨,让白凌薇几欲砸了面前的红木盒子,却被金嬷嬷及时拦住。   金嬷嬷跟在白凌薇身边这么多年,那里会不明白她此时的心境,连忙上前假装给她盛汤,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忍一时之气,来日方长。”   金嬷嬷的话惊醒了白凌薇,她终是咬牙压下心中的愤恨,脸上露出大度欢喜的样子,同唐芊芊她们一样,笑着向梅子衿谢赏。   不被姨娘们看在眼里、甚至有些俗气的金锭子,对正急缺银两的水卿卿来说,却是最好的年礼了。   拿着这么多金子,她不但可以还了翡翠庄的赊债,还可以在初二那日回‘娘家’时,给盛家另外准备拜年礼。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可以将侯府每月给她的例银存下来,以备将来带昀儿离开侯府后,留做生计用……   所以,相比其他人的假意欢喜,水卿卿却是真心感到高兴。   在几位姨娘分别起身向梅子衿道过谢后,水卿卿也起身向他致谢。   梅子衿敛眸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嗯’了一声。   坐在水卿卿斜对面的蓝沁,一双杏眼在她身上简朴的衣着上微微一转,尔后再落在桌前各人眼前装金锭子的盒子上,心里突然想到什么,蓦然一沉。   下一刻,她缓缓笑道:“侯爷赏了这么多金银。如此,表小姐不但可以好好置办几身漂亮的衣裳,还能添置珠钗头面。表小姐本就长得水灵出众,相信好好打扮一番,必定越发的美丽出众,惹人怜爱!”   蓝沁的声音,又柔又缓,落在众人心头,却是又沉又闷,如一记沉重的棒槌。   后宅的女子,那个不是心思细微,敏感多疑?!   所以听了蓝沁的话后,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一处,顿时,眸光吃人般的往水卿卿身上扎。   如此,方才还满桌融洽的氛围,再次变得沉寂起来。   感觉到大家都停下手中的筷子,眸光都向自己,而白凌薇更是恨不得拿眼光杀了她,水卿卿那里还会不明白蓝沁话里的意思。   她心里一慌,不自由主的抬头朝上首的梅子衿看去——   难道,他真的如蓝氏所说,是因为同情自己,看自己穿着寒碜,才给大家发了金锭子做年赏么?   梅子衿自是听出了蓝沁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心里一紧,当即沉下脸。   老夫人脸色也暗了暗,冷然道:“既然吃完了,就撤了席面散了吧。”   说罢,起身抱上昀哥儿,转身去了隔壁的暖阁。   白凌薇见昀儿被老夫人抱走,面上一喜,连忙跟在梅子衿后面一起去了暖阁。   见此,其他三人心里不免一酸——   因着小世子,白凌薇可以陪同老夫人与梅子衿在世安院一起守岁过节,一家人一起热闹的团聚守岁。   而她们,却得各回各院,独守空房,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岁枯坐到天亮……   说到底,有子嗣的人终究是不同的。   看着昀儿被老夫人抱走,水卿卿心里一片失落悲痛。   那是她的儿子,是昀儿生下来过得第一个春节,她做为母亲,却不能陪在他身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抱走……   很快,其他人都离开走光了,水卿卿一个人怔怔的坐在桌前迟迟没有起身,心里一片冰凉,空荡难受又无措。   小喜上前扶她起身,轻声道:“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水卿卿扶着小喜的手站起身,小喜将那一盒子金子喜滋滋的抱在怀里,边走边笑道:“别说,侯爷的年赏来得还真是时候——有了这些金子,小姐就能还了翡翠庄的赊债了,日子也会好过些了。”   不想被小喜瞧出自己的失落与难安,水卿卿勉强笑道:“嗯,等初三翡翠庄开市,咱们就将钱还给人家,再给你买好吃的,做新衣裳,剩下的,咱们存起来慢慢花……”   “表小姐真是好打算,也很会过日子!”   不等水卿卿把话说完,一道低沉略显苍老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   水卿卿惊愕抬头,看到金嬷嬷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站在院门口石阶上,面上一片笑吟吟,可笑容却不达眼睛,一双厉眸鹰隼的看着她,让人不由的胆寒。   心口一紧,水卿卿领着小喜上前两步,面色镇定的向金嬷嬷笑道:“嬷嬷有事吗?”   就着院门口明亮的灯火,金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水卿卿,眸子紧紧的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神情。   她笑着将手中的食盒递到水卿卿面前,一面打开一面说道:“今儿过节,我家小姐让老奴给表小姐送来几样点心——就当,上回表小姐在白薇院受到惊吓,这些点心给表小姐压惊赔礼了。”   说完,金嬷嬷从食盒里端起一小碟核桃芝麻糕,满脸笑意的递到水卿卿面前,笑道:“这个山核桃芝麻糕,很是酥软香甜,表小姐尝一尝。”   院门口明亮的灯火,清晰的照亮了金嬷嬷手中的核桃芝麻糕,连上面那点点芝麻都一清二楚。   在金嬷嬷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水卿卿浅浅一笑,伸手惦起一块核桃芝麻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后,笑道:“真的很好吃。请嬷嬷替我谢过白姨娘。”   看到水卿卿眼也不眨的吃下糕点,金嬷嬷眸光微微一闪,道:“表小姐喜欢就好!”   说罢将碟子收进食盒里放好,对身边一个长脸的丫鬟吩咐道:“替表小姐将这食盒送到听笙院去。”   长脸丫头叫夏荷,是白凌薇带进侯府的丫鬟之一,平时多跟在金嬷嬷身边听差使,看着平常无奇,却被金嬷嬷调教得精明厉害得很。   夏荷接过金嬷嬷手中的食盒,默默与小喜一起往听笙院走,一双眼睛时不时的悄悄打量前面的水卿卿。   水卿卿并不理会她,径直往听笙院走,步子比平时却是要快上几分。   很快,三人回到听笙院。   水卿卿回身接过夏荷手里的食盒,凉凉笑道:“谢谢姑娘帮我们送回来,姑娘请回吧。”   借着手中的风灯,夏荷再一次仔细的打量了一次水卿卿,告辞离开。   夏荷一走,水卿卿立即让小喜锁好院门,自己则急步往房间里去了。   等小喜锁好院门进屋时,看到水卿卿的样子却是吓得尖叫出声,却被水卿卿一把捂住了嘴巴。   水卿卿前一刻还一脸光滑洁净的脸上,彼时却是长满了红疹,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处好地方。   似乎已料到小喜会被自己的样子吓到,水卿卿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忍受着全身蚀骨般的麻痒和喉咙间撕扯般的窒息感,颤声道:“别叫,不要让外面的人听到了……我没事……”   小喜惊恐的看着她,片刻后拉下她的手,声音哆嗦道:“小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帮你叫府医来看看……”   水卿卿拼命摇头,一边将身上的盒子打开,递到鼻子间拼命吸着薄荷膏的味道,一边喘息道:“不用……大过年的,不要惊动府里的人……我没事,可能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麻烦你……麻烦你去帮我打桶冷水进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小喜还是赶紧出门去打水。   冷水打来后,水卿卿将冷水倒进浴桶里,快速脱去外衣,不顾水冷刺骨,整个人泡进去,连头都埋了进去。   小喜被她的一系列的举动吓坏了,守在浴桶边急得团团转,“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   泡在冰冷水里的水卿卿,全身如万蚁在噬咬,喉咙间更像被人狠狠掐着,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不能吃芝麻的,小时候误食过一次,差点死去。   而此事,她以前同金大娘说过,而金大娘一定也同她姐姐金嬷嬷提起过。   所以,方才金嬷嬷端着核桃芝麻糕出现在她面前时,水卿卿就明白,厉害精明的金嬷嬷,终究是对她的身份起疑了。   而她让自己吃下核桃芝麻糕,就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是不是那个被她们沉湖杀害的异乡孤女!   所以,当时的她,除了咬牙吃下那块糕点,别无他法。   而这一块明显全是芝麻所制的糕点,足以要她的性命……   之前发病时,还有阿爹守着她,背着她去找巫婆婆救命。   如今,为了不让金嬷嬷发现,她困在这听笙院里,不敢叫府医,更不敢惊动他人,只希望靠着以前的老法子泡冷水救自己一命。   可这一次,糕点里的芝麻份量太重,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点点的肿大窒息,全身痛苦不堪,呼吸濒临绝亡……   第44章 除夕同行   被迫吃下核桃芝麻糕的水卿卿,那怕泡在冰水里,还是克制不住全身的噬骨麻痒,以及喉咙里越来越可怕的窒息感。   耳边,小喜带着哭音的声音一直在喊她。水卿卿想抬头去看她,想从痛苦的窒息感中逃脱出来,可是,她全身没了一丝力气,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无力绝望的浸在冰水里。   她绝望的想,今日,只怕要命丧在金嬷嬷的这块芝麻糕上来……   神智抽离的最后一瞬间,她模糊间,好似听到了重重的踢门声,还有小喜的惊呼声。   下一刻,“哗啦”一声水响,一双大手伸进冰冷的浴桶里,将她从水里面拦腰抱了出来,冻成冰疙瘩般的身子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水卿卿掀开沉重的眼皮,全身哆嗦着去看是谁将自己拥入怀里。   入眼的却是梅子衿冷峻铁青的面容和冰冷的寒眸。   她怔怔的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怔呐道:“……你怎么在……在这里?”   “闭嘴!”   梅子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接过小喜身上的棉毯包住她,抱着她转身就出门往外走去。   一到外面,那怕躲在梅子衿的怀里,水卿卿还是被冻得牙齿咯咯响,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半分。   她挣扎着从梅子衿的怀里下来,惊慌道:“侯爷,不可以……身份有别,求侯爷放下我……”   抱着她的双手明显一紧,梅子衿停下步子低头看向她,待看到她脸上眸子里的无措与慌乱,眸光一暗,心里如何不明白她的担忧?!   两人的身份本就敏感,已是引起了许多非议,若是此时梅子衿再抱着她走出院子去找府医,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他脚步停下,水卿卿顾不得身上的难受和喉咙间的窒痛,艰难道:“侯爷的心意我心领了,但生死有命……还请侯爷快离开这里……”   梅子衿见多识广,看着她的形容,再想到先前听到的汇报,自是知道她是吃了相克的食物引发过敏才成了现如今的样子。   而这种病症,说轻可轻,说重却也可以致人性命。   他低头看着她长面红疹、早已面目全非的可怖样子,坚硬冷漠的心底难以抑止的心痛着,更是空荡的难受,咬牙冷声道:“难道,在你的心里,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本侯扯上关系么——你就如此憎恶我?!”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可这一次,却少了一份疏离,多了一份幽怨。   而这样的幽怨,听进水卿卿的耳朵里,却是让她全身一震,不敢相信的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然而,不等她回过神来,梅子衿眸子一沉,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三石与小喜吩咐道:“好好守着院子,本侯没有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踏进听笙院一步!”   说罢,身形一闪,抱着水卿卿掠过高高的院墙,踏着沉沉夜色,如鬼魅般从西南后院出了侯府……   离开冷水后的水卿卿,身是的病症发作得更是厉害,不等梅子衿抱着她出府找到大夫,已是昏厥休克在了他的怀里。   见她昏厥过去,梅子衿更是着急,连府门都不入,直接跃过高墙,闯进了陆霖的屋子里。   彼时,陆霖正搂着歌姬喝酒,看着从天而降的梅子衿,吓得手中的酒杯都洒了出去。   等他看到梅子衿怀里所抱之人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你们……”   “快救人!”   梅子衿神色间的急厉之色惊得陆霖一跳,而他更是一眼就看出了水卿卿所得的病症,神情瞬间严肃起来,不敢再打趣梅子衿拖延时间,挥手迭声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让梅子衿将水卿卿放下,手中银针快速落下,第一时间护住水卿卿的心脉,马不停蹄的开始救起人来……   经过陆霖的抢救,一个时辰后水卿卿苏醒过来,身上的症状也消失,除了满身的红疹一时间不能立马消除,身上的麻痒和喉咙间的肿窒感都消除许多。   吃力的睁开眼睛,水卿卿看到了陆霖……以及,几步开外那道熟悉伟岸的背影。   昏厥前的事涌入脑中,水卿卿心里莫名一酸——   她从没想到过,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会是他来到自己身边救了自己……   见她醒来,守在床边的陆霖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无事了!”   闻言,一直默默负手站在窗前的梅子衿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过来,与她的眸光在空中不期相遇。   两人皆是微微一怔。   水卿卿紧张又无措的看着他,想开口说句‘谢谢’,可喉咙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子衿眸光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后,复又收回眸光继续转过身背着她。   陆霖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息一声,面上却是询问起她的病症来。   “发病前,你吃了什么东西?”   水卿卿嘶哑着嗓子艰难道:“吃了一块核桃芝麻糕。”   陆霖拧眉继续问道:“那你之前,可有吃过核桃或是芝麻得过如此过敏病症的?”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慌,不由自主的再次抬眸朝梅子衿看去——   她知道他之前调查过自己,不知道他查到了自己什么,更不知道真正的盛瑜是否像她一样,不能碰沾芝麻。   心里慌做一团,水卿卿心虚道:“之前……尚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却知道泡冰水救自己,还随身带着能缓解过敏病症的薄荷膏?!   站在窗下看着漆黑夜空的梅子衿,负在身手的双手蓦然紧握成拳,却终是没有当着陆霖的面,拆穿水卿卿的谎言。   陆霖听了她的话,一时也诊不出她到底是吃了核桃出的事,还是芝麻,只是吩咐她,以后这两样东西她都要小心误食。   听陆霖吩咐完,梅子衿终是回头来到床边,对陆霖道:“你去陪家人过节吧。”   闻言,陆霖很是吃惊,他言下之意,竟是由他来照顾水卿卿么?   陆霖偏头认真看着梅子衿,语带打趣,更是惊诧道:“堂堂侯爷照顾病人?!你真的可以吗?”   梅子衿一记眼刀子甩过去,顺利让陆霖闭上了嘴。   而回过神来的水卿卿,想到要让梅子衿照顾自己,更想到要与他单独守在一间屋子里,惊得从床上坐起了身。   万一传出去让侯府的人知道怎么办?   而今天是大年三十,梅子衿原本是在世安院陪老夫人和昀儿他们守岁过节的,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了自己出事,也不知道他是找了何借口离开世安院去了她的听笙院。但若是被老夫人她们知道,他带着她私自出府了,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水卿卿身上濡出了一层冷汗,连忙起床道:“陆大夫,我没事了……侯爷,我们回去吧——老夫人与小世子还等着侯爷回去陪他们过节呢。”   看着她慌乱着急的样子,梅子衿那里会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和担心。   他回头看向陆霖,眸光带着征询,陆霖道:“盛姑娘是吃了与身体相克的食物出现了过敏的病症,此症发作得快,去除也快——如今已是无事,回去好好休息就行。”   听了陆霖的话,梅子衿放下心来,留下一句‘改日请你喝酒’,再不做停留,抬步朝外走去。   见他走了,水卿卿向陆霖道谢后连忙跟上他。   堪堪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送他们出门的陆霖着急道:“不知陆大夫可有消除我脸上这些红疹的良药?”   陆霖眸子里闪过狡黠的亮光,笑道:“不用药也可以,最多不过三五日红疹就消了……”   水卿卿正是知道红疹至少要三五天才会消,才着急问他要药的。   因为,一旦被金嬷嬷看到了她脸上的红疹,她的身份就彻底被发现了。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梅子衿,讪笑道:“大过年的,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如何好出门见人?若是陆大夫有良药,还请给我一些,我将屋里的酒都给大夫当答谢……”   一听到酒,陆霖连忙将身上早已准备好的药瓶拿出来给她,笑道:“其实,药我却是早就为姑娘备下来,就等姑娘开口给酒了——涂了我的药,最多一日红疹就可全部消除。”   闻言,水卿卿不免松下一口气,欢喜的接过陆霖的药瓶,宝贝似的收到身上。   走到前面的梅子衿,听到两人的话,眉头不觉紧紧的皱起——难道,她就那么在乎五日后三皇子府的年宴吗?   为了不惹人注意,陆霖在府后门给他们安排了马车。   梅子衿二话不说跨步上了马车,水卿卿迟疑片刻,终是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一进到逼仄的车厢里,加上车轮的颠簸,水卿卿立刻感觉到头晕目眩,胸口也窒闷想吐。   而更令她感到难安的,却是如此近距离的与梅子衿呆在一起。   还是孤男寡女、身份敏感的两个人……   梅子衿端正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如此,水卿卿却是连他两旁的位置都不敢坐,矮着身子坐在靠近车门的地上,离他越远越好。   可即便如此,本就狭小的车厢里,因有身量高大的梅子衿在,更显逼仄,压抑得水卿卿越发喘不过气来。   不自觉的,她伸手从身上摸到自己的胭脂盒,正要拧开盒盖涂点薄荷膏,却蓦然想到,盒子里的薄荷膏正是梅子衿送给自己的,当着他的面涂抹,实在是……难堪!   如此,水卿卿只得将胭脂盒再放回去,咬牙忍着头晕和胸口的不适闷头坐着。   从上车开始,梅子衿就一直闭眸养神,不去理会水卿卿,更不曾去看她一眼。   但是,练武之人听力本就异于常人的灵敏,所以,那怕水卿卿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闭眸敛神的梅子衿,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呼吸间的粗重与紊乱艰难。   深邃的眸子缓缓睁开,他恰好看到她,窸窸窣窣的从身上掏出他还回给她的胭脂盒,做势要拧开盖子去用里面的薄荷膏。   梅子衿脸上一热,刚刚睁开的眼睛连忙再次闭上,心跳突然间快如擂鼓!   当初鬼使神差间留下她的盒子,后来因着对她身份的怀疑,一直没有将盒子归还给她,梅子衿一直将此事耿记于怀,最后在让三石还盒子时,特意在里面装上她喜欢的薄荷膏,权当……他拾物不还的赔罪。   如今见她掏出了自己送给她赔罪的薄荷膏,梅子衿又羞又恼,脸上一片滚烫。   可是,鼻间并没有传来预期中的薄荷香。   心里感到奇怪,梅子衿再次睁眼,却见到水卿卿不知何时又将胭脂盒收起,并没有用里的薄荷膏,只是皱紧眉毛、面容难受的低头坐着。   聪明如梅子衿,如何会不明白水卿卿为什么拿出薄荷膏又不用,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而看着她的样子,梅子衿大概猜到她是坐不惯马车才会这样。心里突然想到,难道,上次她与三皇子李宥并肩而骑,并不是因为她贪慕虚荣,而是因为她坐不惯马车么?!   如此一想,他心里莫名的舒坦了许多。   下一刻,他长臂一扬,伸手撩起了一侧的帘子,让冰凉的寒风灌进来。   帘子掀起,不止有凉风灌进来,更让沿途的灯火照进来。   因着过节,沿途的街铺和宅院门口都点着热闹炫目的花灯,照得街道路面亮如白昼,更是将马车里的一切照得清楚明亮。   凉风灌进来后,让水卿卿感觉全身一松。   可是下一刻,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她突然想到什么,想也没想就扑上去,白着脸将掀起的帘子重新放下。   马车内再次归于窒闷昏暗,梅子衿冷冷看着她,语带不悦冷声道:“你在干什么?”   水卿卿关好帘子又退回到车门口的地方,小心谨慎道:“侯爷恕罪……车帘打开,万一让人看到我与侯爷……又得是满城风雨。所以还请侯爷见谅……”   梅子衿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在听笙院时她就如此,宁肯受病症的折磨,也不愿意跟他走,就是怕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惹来闲话。   但那日她与三皇子李宥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相伴同游了一整天,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他们俩的闲话了吗?   所以,她到底是怕两人的身份惹来闲话,还是只是在排斥自己?   刚刚舒坦的心境又堵塞起来,梅子衿深邃的眸光晦暗不明的盯着着她,让水卿卿头皮发麻。   恰在此时,马车压过石子,重重的颠簸了一下,水卿卿喉咙一紧,感觉胃里的东西都要翻腾出来了,被她死命忍下,以免当着梅子衿的面吐在车厢里。   看着她拿手捂住嘴巴的难受样子,梅子衿突然出声,让车夫停下马车。   马车骤然停下,水卿卿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般的捣腾起来,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跳下马车,跑到路边呕了起来。   一番翻天覆地的呕吐后,水卿卿才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胃里和胸口不再难受了。   稍做喘息后,她回身要回到马车上去,却惊愕的发现,马车不见,路边只有梅子衿独身一人在那里……等她!?   “侯爷,马车呢……”   水卿卿抬起衣袖擦干净嘴角,疑惑的问梅子衿。   她被梅子衿带去陆府时,刚从水里捞出来,全身湿透,如今身上这身衣裙,还是陆霖让府上的丫鬟给她换上的。所以,身上没有备帕子,只能拿袖子擦着嘴巴。   梅子衿看着她因为难受,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再看到她拿着袖子擦嘴,眉头微皱,从身上掏出自己的丝帕,扔到她手里。冷声道:“走回去。”   水卿卿抱着他扔过来的丝帕呆在当场!   街上这么多人,而梅子衿在大晋又是家喻户晓之人,她……也是声名在外。他们这样一路走回去,一定会被人发现啊……   思及此,头皮发麻的水卿卿追上径直往前走的梅子衿,心惊胆战道:“侯爷,我们……我们还是坐马车吧。”   梅子衿头也不回冷冷道:“本侯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水卿卿急得快哭了——   从她进侯府起,不论是他,还是白凌薇老夫人,每个人都在告诉她,让她安守本分,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她对梅子衿的情谊,怕她勾引他,做出不轨之事……   而从入侯府起,水卿卿也一直谨记着一条规矩,那就是,离梅子衿越远越好。   所以,她主动避嫌,他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还要带着她公然在大街上走着,引起更多的流言蜚语呢?!   如此一想,水卿卿心里不免涌上了几分羞恼,愤然道:“侯爷威名震慑天下,自然是不怕的。可我不同……我是一个寡妇,侯爷难道不知道寡妇门前事非多吗?”   一个是战无不胜的定国侯,一个是克夫的小寡妇,两人身份差这么远,一有什么事,人们首先想到的,自是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寡妇勾引了他……   听到水卿卿带的怨气的话,梅子衿微微一怔,而她自称的那句‘寡妇’更是让他心口一紧。   冷冷回首,梅子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深沉似海,似乎要将她沉溺其中。   “你与大哥的婚事不做数,何来的寡妇?何来的事非?!”   “但——若是你担心三皇子会误会,你我可以分道而走!”   在梅子衿的心里,因为大哥与她的婚事不做数,他从没当水卿卿是什么克夫的寡妇,他所能想到的,却是她这般避讳与自己传流言,是不想让三皇子李宥误会了。   一想到她如此在乎三皇子对她的看法,梅子衿的心里又涩又堵,眸光里一片灰暗,甩袍朝前走去。   水卿卿却是被他的话惊得再次怔愣住!   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在误会自己与三皇子的关系么?   水卿卿气结,更是羞恼,很想甩开他自己回去。   可他的话都说得这般直白了,若是自己与他分开走,不更加让他认定了自己与三皇子之间有什么关系了么。   如此,水卿卿只得硬着头发跟上去,尽量压低着头,不敢让人看到她的样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追上来,梅子衿心里一松,嘴角不自禁的扬起,脚下步子也跟着放缓。   他心里舒坦了,可水卿卿却愁闷极了。   想着梅子衿方才对自己的误解,她再次追上前去,跟在他身后气愤道:“我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侯爷被大家闲言碎语的议论着,侯爷怎么能误会我与三皇……”   “给昀儿挑盏花灯吧。”   大晋商业繁茂,夜市更是热闹,那怕是年节间,街上还是有不少商贩在贩卖花灯。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摊前,梅子衿收脚停下,指着灯架上那五彩缤纷的花灯,回身对水卿卿淡淡说道。   而他简单的一句话,不但顺利打断了水卿卿的埋怨,更是让她的心情在瞬间欢喜的飞上天。   让她给昀儿选花灯么?她当然是十万个愿意的。   刹那间,水卿卿心中的羞愤与担心统统抛之脑开,欢喜激动的扑到灯架前,仰着头,认真的看着灯架上各式各样的花灯,专心挑选起来。   灯火阑珊的花灯架前,水卿卿虽然脸上长满了红疹,一片红肿,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花灯的映照下,却盈盈动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梅子衿负手站在她身侧,眸光定定的看着她,只感觉眼前明明一脸红疹、很是难看的女子,此刻却格外的让他心悸……   而她眼睛里激动的亮彩和神情间的欢喜,更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动人的欢颜!   全神贯注选着花灯的水卿卿,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某人眼中最绚丽的风景。   她将挑好的两盏花灯拿给梅子衿看,笑道:“昀儿属羊。这两盏羊儿灯都很好看,侯爷看看哪盏更好?”   梅子衿仓忙收回一直看她的眸光,掩下神情间的尴尬之色,上前将两盏灯都拿到手里,道:“两盏都要了。”   一盏给昀儿,一盏给他——他也属羊。   水卿卿并不知道他心里那么多的心思,只是高兴能买花灯送给昀儿。   她见梅子衿同意了她选的花灯,心里欢喜的同时,又小心翼翼的同梅子衿商量道:“侯爷能借我三十文钱么?这花灯就当是我买给小世子的新年礼物……”   梅子衿眸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却是取下身上的钱袋递给了她。   接过沉甸甸的钱袋,水卿卿有片刻的怔愣。   今晚的梅子衿,似乎与以往那个冷血疏离的定国侯很是不同。   从他将她从浴桶里抱起的那一刻,到他今晚对她的一切举动,连着他说的话,都让她感觉到陌生与捉摸不透。   而她的内心,更有一丝难言的慌乱,不像是害怕,更像是突如其来的关怀温暖让她乱了心神……   就在她心神紊乱之际,梅子衿走近灯架前,抬头看了眼前的花灯,回头问她,“你属什么?”   想着心事的水卿卿,没想到梅子衿会突然问自己的属相,想也没想就答道:“我属鼠!”   话一出口,她瞬间白了脸色——   盛瑜比她小一岁,是属牛的……   这边,梅子衿与水卿卿两人在街头给昀儿买花灯,而另一边的侯府内,白凌薇却是看着梅子衿离开后久久不归,带着下人在侯府里到处找寻起来。   从梅子衿的四宜院再到其院子,遍寻梅子衿不到的白凌薇,终是心里疑云大起,带着金嬷嬷等人,找到水卿卿的听笙院去了……   第45章 死不见尸   水卿卿一时的情乱失神,竟是在梅子衿问起她的属相时,忘记报盛瑜的生肖,将自己的年龄给暴露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立刻反应过来,脑子里轰然一声炸了,白色也变得煞白,眸光惊恐的看着梅子衿,慌乱的补救道:“我……我虚岁属鼠,周岁属牛……”   绚丽花灯下,梅子衿如墨的眸光里泛起了点点星光。   她竟是属鼠的么?!   如此算来,她比盛瑜大一岁,今年十九岁了……   梅子衿神情平淡的转身,抬手从灯架上取下一只憨态可拘的老鼠式样花灯,递到一脸慌乱的水卿卿面前,淡然道:“这个……是本侯替昀儿送你的回礼。”   接过花灯的那一刻,水卿卿双手颤了颤——   以他的睿智,一定发现了她方才言语间露出的马脚。   可他什么也没说,神情间也是寻常般的平静,似乎相信了她后面的‘解释’。   可是,如果他相信了她后面的话,为什么还给她买了老鼠式样的花灯,不应该是买牛儿式样的花灯么?   所以,他到底是相信她,还是没有察觉到她方才的失语?   抱着花灯惶然不安的水卿卿,默默低头跟着梅子衿继续往前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走在前面的梅子衿,眼角余光见到她一脸慌乱愁苦的样子,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其实,他早已知道她不是盛瑜,却一直没有点破她,因为他知道,一旦她的真实身份曝光,她就要背负上欺瞒侯府的大罪。   所以,那怕他心里一直好奇她的真正身份是谁,他也一直隐忍着,不去揭露她的身份,甚至在听说金嬷嬷在试探她的身份时,因担心她身份暴露而主动出面帮她……   原来,先前在世安院,金嬷嬷用一碟核桃芝麻糕试探水卿卿,再故意派夏荷去送食盒,让她一路上观察监视水卿卿,看她是否有过敏病症的出现……   水卿卿当然明白金嬷嬷的用意,所以她赶在身上出现红疹病症发作前,赶回了听笙院,打发走了夏荷……   而夏荷在回世安院向金嬷嬷汇报时,却被不小心经过的三石听到。   当时,听到夏荷的禀告后,金嬷嬷半信半疑,冷冷道:“现在不发作,不代表她不对芝麻过敏——总归,这个表小姐实在太过可疑。”   夏荷点头,压低声音道:“嬷嬷说得对,奴婢也觉得她之前见到嬷嬷时,神情太过可疑,似乎之前见过嬷嬷,而且很怕嬷嬷的样子——嬷嬷,要不要让奴婢找个借口再去听笙院打探一下,若是她身上出现过敏的病症,那么,就可以断定她是那个贱人了……”   金嬷嬷抬手拦下她,冷冷笑道:“傻孩子,不要着急,若她真的是那个贱人,这一块用料十足十的芝麻糕足以要她的性命。而她为了掩饰自己,必定不敢叫府医,也不敢让外人知道的。所以,我们只要安静等着——等着给她收尸好了!”   无意间经过的三石听了两人的话,猜到她们陷害的人是水卿卿,不敢耽搁,立刻进屋悄悄禀告给了梅子衿。   梅子衿是知道金嬷嬷的厉害手段的,所以,当即借口要回四宜院处理一些紧急公务,带着三石急忙出了世安院,一路飞驰般去了听笙院了,见到了差点过敏死去的水卿卿……   梅子衿暗忖,她真的如金嬷嬷所说那般,对芝麻过敏,所以,她的真正身份,金嬷嬷是知道的!   既然金嬷嬷知道,白凌薇没道理不会不知道。   但是,按着白凌薇对水卿卿的仇恨,更是几次三番的想着法子赶她出府,若是她真的知道水卿卿是假冒的,为什么不戳穿她,如此一来,不就能遂了她的愿、治她的罪赶她出府了吗?   如此想来,白凌薇却又似乎并不知道水卿卿的真正身世!   越想,梅子衿心里越是迷雾重重。   而这些堆积在脑子里的迷雾中,又有许多一闪即逝的亮光,让他感觉真相就在眼前,又捉摸不到……   各怀心思的两人,很快就回到了侯府的后门口。   两人都没有去敲门,而是默契的吹熄了手里的花灯。   出府时没让人发现,进府更不能让人知道了。   所以,根本不用想,还是要由梅子衿带她进府。   想到这里,水卿卿脸上火烧火燎般的难受起来,羞愧不已——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变条虫子偷偷爬回去。   下一刻,她还来不及回神,身子一紧,梅子衿再一次将她拥进怀里,带着她腾空而起,冒着夜色快速向听笙院潜去。   之前带她出府时,她已休克昏厥过去,所以避免了两人亲密接触时的尴尬羞涩与无措。   可如今,这般真实的被梅子衿抱在怀里,水卿卿耳边清晰的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额头被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鼻间更是充盈着男人身上特有的阳刚气息,让她不知所措,心头如小鹿乱撞,紧张到呼吸都快滞住了。   而最要命、最让她崩溃的,却是他宽厚的手掌,正好放在她最为敏感的腰肢上,让她全身止不住的战栗,触电般的酥麻感经由她柔软的腰肢传遍全身,让她在他怀里软成了一团泥……   水卿卿难受,却不知道抱着她的梅子衿更是煎熬!   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让他不可抑止的再次想到那个疯狂的漆黑夜晚。   而每次想到那一晚的疯狂,一向严律自恃的他,都会情不自禁的被勾起身体内最深处的情欲,让他身体火热难受。   偏在此时,她的身体还明显的起了变化,更是让他欲火中烧!   “别动……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感觉到她不安的在怀里扭动,梅子衿忍不住出声,表面上是在提醒水卿卿,实际上却是在对自己说。   而他开口的声音却是让两人都滞住了。   梅子衿一向清冽冰冷的声音,此时却变得嘶哑低沉,带着浓浓的情欲,仿佛情人床第间的呢喃软语……   若是手得空,梅子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一嘴巴。   他呼吸间的炙热喷洒在水卿卿光洁的额头上,她全身一颤,心里的酥麻感越甚,却再不敢在他怀里乱动一下,连呼吸都屏住……   终于,前面不远就是听笙院,然而不等他们走近,却是看到有灯火和人语往听笙院而去。   却正是白凌薇带着金嬷嬷等人,到听笙院寻人来了。   两人皆是一震,水卿卿更是白了脸。梅子衿立刻反应迅速的改变路径,带着水卿卿来到了听笙院的后墙,从后院潜入了听笙院。   落地后,水卿卿立刻从他的怀里松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梅子衿却感觉怀中一空,连带着心里都空落了。   但容不得两人多想,前院门口已是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一直紧张守在屋子里的小喜和三石都惊了一跳,等听清是白凌薇等人的声音,更是吓得不知所措。   两人守在门内急得团团转,他们得了梅子衿的令,没有他的命令,不敢随便开门放人进来,但白凌薇带着金嬷嬷等人在外面已敲了半天的门了,若是再不开,小喜都担心她们会把门给砸了。   就在两人快招架不住之时,陡然见到梅子衿带着水卿卿回来,小喜欢喜得差点哭了,正要开口唤她,水卿卿连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她不要出声。   四人回到屋内,梅子衿看着水卿卿脸上的红疹,冷静吩咐道:“等我们走后,你让小喜去开门,但不要让金嬷嬷她们看到你的——你在屋内不要出来。”   听了梅子衿的话,小喜与三石都不觉松了一口气,水卿卿却全身如坠冰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说完这句话,梅子衿就带着三石离开往后院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景,水卿卿慌乱的心里竟是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终是按下心里的凌乱,上前两步对堪堪走到门口的梅子衿轻声道:“谢谢……侯爷今日的相救!”   一句简单的感谢,却是让水卿卿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闻言,梅子衿踏出去的脚步微微一滞,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光闪动着奇异的光亮,沉声道:“你是侯府之人,我自是要护你周全!”   全身一颤,水卿卿心口瞬间涌上无尽的酸楚,不觉间已是红了眼眶。   之前,他因为怀疑她不是真的盛瑜,一直不愿意接纳她成为侯府之人。   而如今,他得知了她的身份,知道她不是真的盛瑜,却愿意将她当成侯府中的人,愿意给她庇护。   是的,聪明如水卿卿,如何会不明白,她的身份早已暴露,梅子衿已然知道她不是盛瑜。   若说先前在街市上她失神说漏嘴,报错年龄生肖,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梅子衿是听信了她后面的补救解释,没有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但方才他叮嘱自己不要露面,不要让金嬷嬷她们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她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一切的一切,他早已明白。   他知道金嬷嬷因怀疑她的身份,用糕点试探她,所以特意嘱咐她不要让金嬷嬷看到她脸上的红疹。   也就是说,他知道金嬷嬷的怀疑是对的,也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盛瑜!   其实,以水卿卿对梅子衿的了解,以他的心智与观察力,要发现她身上的破绽、识破她的身份并不难。所以,或许在金嬷嬷一事之前,他就已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盛瑜。   但令水卿卿感到震惊和不解的却是,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盛瑜,非但不揭穿她,还帮她隐瞒着金嬷嬷她们——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时间,水卿卿心里凌乱成麻。   眸光落在桌上梅子衿给她买的花灯上,水卿卿脑子里浮现了他身姿挺拔的站在花架下,为自己选花灯的情形来,   那时的他,身姿如玉,面容峻美,神情间没有了往常的冷漠疏离,深邃的眸子更是在花灯温暖亮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难得的温情……   想着他那时的眸光,水卿卿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只是,这样的梅子衿是她从没预想过的,更是她不敢去想的。   而如今事态紧急,白凌薇与金嬷嬷她们就在门外,那里还容得她想这么多?   水卿卿放下心头的凌乱,对小喜低声吩咐几句后,让小喜出去开门。   她自己倒了酒洒在屋子角落里和床角边,脱下身上的衣物上床躺好,并拉好帐帘,收敛心神面对即将进来的白凌薇等人。   可是,等了半晌,只听到院门口传来几声嘈杂的人声,并不见有人进来。   不一会儿,她听到人声远去,听到小喜重新给院门落闩的声音,她不由重重舒了一口气,知道白凌薇她们离开了。   果然,小喜进屋来告诉她,她打开院门后,白凌薇带着金嬷嬷她们正要冲进来,三石赶了过来,告诉白凌薇,侯爷回世安院了,方才是出府给小世子买花灯去了,听说她为了寻他,闹得整个侯府不得安宁,已是勃然大怒,令她即刻回去。   听说梅子衿方才竟是出府给昀儿买花灯,白凌薇很是意外,然后听说自己搜府之举惹惹他动怒,吓得当即白了脸,惴惴不安的折身回世安院去了。   之前见梅子衿离开世安院后久久不归,白凌薇心里隐隐不安,总感觉梅子衿不是回书房处理公务,而是悄悄做其他事去了。   分外敏感的白凌薇顿时坐立不安,老夫人见她这个样子,实在心烦,不由道:“你般心急,就去他书房看看。若是子衿公务忙完了,让他早点过来,毕竟今儿过节。”   得了老夫人的许可,白凌薇立刻带着金嬷嬷等人去了四宜院,却不见梅子衿的人影。   如此,白凌薇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生怕是其他姨娘将梅子衿拦去其他院子了,于是假借老夫人的刚才的话,势必要将梅子衿拉回世安院去。   于是,她带着人间间院子找去,把整个侯府都惊动了,却不想梅子衿是出府去给昀儿买花灯去了,如今回来了,得知她今晚的举动,还动了怒,如何不让她心里害怕?   临走前,金嬷嬷站在听笙院的门口,眸光如毒蛇般冷冷的在院里扫了一圈,向小喜凉凉问道:“你家小姐呢?我家姨娘都上门了,怎么也不见她出来迎接一下?”   小喜按着之前水卿卿教她的,惶然道:“今日过节,也是我家小姐第一次离家一个人过节,心里不免难过,方才独自喝了几杯小酒,这会已醉酒睡下了。”   闻言金嬷嬷微微一怔。   她心里有八成认定,水卿卿就是那个被她们谋害的异乡孤女,所以,如她所料,对芝麻过敏的水卿卿吃下她特制的核桃芝麻糕,难逃一死。   那怕不死,也定是九死一生,一定会找大夫救治才能活过命来。   可如今整个听笙院静悄悄,更是闻不到半点药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个表小姐并不是那个异乡女?   金嬷嬷心生疑窦,若是不担心梅子衿动怒,自家小姐招架不来,她要陪着白凌薇一起回去,她倒是很想进屋去看看,确认水卿卿是不是真的喝酒睡着了?   听了小喜的汇报,水卿卿知道,又是梅子衿出面替她解了一劫。不然,依着金嬷嬷的厉害,只要让她进了屋,只怕很容易就会被她发现自己脸上的红疹。   水卿卿起身打开窗户将屋内的酒气散出去,小喜打来热水给她擦身子,帮她涂药。   涂药时,水卿卿问小喜,是不是她去通知梅子衿来救自己的?   小喜摇头道:“小姐,不是奴婢。奴婢一直守在小姐身边没离开,方才听三石说,是他无意间听到了金嬷嬷与夏荷的话,猜到小姐出事了,侯爷才来这里的……”   原来如此。   水卿卿默默叹息了一声,心里暗忖,若是今晚没有梅子衿出面带她出府去向陆霖救治,只怕如今她早已命丧黄泉了。   直到此刻,她心里回想起自己病发那一刻的痛苦和凶险,还是忍不住身上直冒冷汗。   小喜小心的打量了一眼水卿卿的神色,轻声道:“讲真,那个时候,看到侯爷突然闯进来,奴婢都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小姐,奴婢觉得,侯爷对小姐,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小姐是怎么想的?”   心口一紧,水卿卿怆惶的想,难道梅子衿对自己的态度转变这么明显,竟是连小喜都看出来了?!   脸上蓦然烧灼起来,水卿卿回身接过小喜手中的药瓶,一边默默将药膏抹到脸上,让药膏的沁凉感压下脸上的红晕,一边心酸苦笑道:“小喜,这世上有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你家小姐与侯爷如此,而我……同样如此。”   水卿卿的话让小喜同样心里泛酸,却也给了她一丝欣慰。   小喜苦涩笑道:“小姐倒是比我家小姐看得明白——若是当日我家小姐也能这样想,就不会落得个死不见尸的悲惨下场了……”   说到最后,小喜想到前主子盛瑜跳湖后,连尸首都没有捞着,伤心的落下泪来。   看着小喜伤心的样子,水卿卿心里一片黯然——   虽然她侥幸活下来,还以盛瑜的名义活着,但她的人生,又比盛瑜好多少呢。   死去的人得到解脱,活着人却在继续煎熬着……   面上,水卿卿轻轻的帮小喜抹去眼泪,劝慰道:“别伤心了,你家小姐知道有你这样一个好忠仆,在天之灵都会开心的——等熬过这一年,我们就出府,离开这里就不会伤心了。”   水卿卿知道,在小喜与盛家人的心里,那怕知道盛瑜跳湖不关梅子衿的事,但心里终归会怨恨他。   所以,每当小喜看到梅子衿,都会想起她家小姐,心里必定不会好受……   陆霖的药果然厉害,抹到身上不久,红疹就消肿许多,到了第二天早上,更是消隐了一大半。   所幸,初一的早上,按着规矩,身为一品诰命夫人的老夫人要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天未亮,老夫人就在梅子衿的陪同下进宫了,水卿卿她们自然也就不用去世安院拜年请安,避免了她脸上尚未好痊的红疹被人发现。   到了大年初二的早上,水卿卿身上的红疹已彻底好痊,看不到半点痕迹。   按着习俗,大年初二,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拜年。所以,一大早,水卿卿带着小喜向老夫人辞别,准备回盛家拜年。   去世安院辞别时,水卿卿再次‘遇到’了金嬷嬷。   白凌薇今日也要带昀哥儿回白家,也在向老夫人辞行。   老夫人抱着昀哥儿爱不释手,一边逗着他一边对白凌薇道:“子衿一大早进宫去了,不然却让他陪你们娘俩一同回娘家去……你独自带着儿子回去,万事多小心,让奶娘嬷嬷们都上心伺候着,早去早回。”   听了老夫人的话,白凌薇满腔的希望落空,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怨气来。   先前两年里,梅子衿从未陪她回过娘家,让她那些娘家姐妹难免笑话她。   她原以为今年有了儿子,儿子还成了世子,梅子衿总该给儿子几份面子,陪她风风光光的回白府才是。   却没想到,他还是这般不将她放在心里……   站在白凌薇身后的金嬷嬷却是从水卿卿进屋起,就一直冷冷的盯在她,眸光冰寒,让人不寒而栗。   而看到她那张与金大娘相似的面庞,这几日压在水卿卿心头的巨石越发的沉重——   之前,她隐瞒身份,一心想着进府夺回儿子,竟是将最最关键、可以致她于死地的金大娘给忘记了。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很快,金嬷嬷就会让金大娘来指认她。   一旦确定她就是被她们沉湖灭口的昀儿生母,白凌薇与整个白家,绝对不会再让她存活。   而最让她感到害怕恐慌的却是,她们会在再次杀自己灭口的同时,连迸昀儿一起谋害,将一切罪证都消除……   所以,水卿卿今日出府回盛家,却是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改被动为主动——在被金大娘指认之前,她要主动去朱雀巷寻金大娘……   第46章 做个交易   回到盛府后,大家见过礼,水卿卿去厢房歇息,盛太医与夫人将小喜留下单独问话。   不用猜水卿卿也知道,盛太医他们问的,无非是自己在侯府的事,担心自己在侯府露出马脚,拖累盛家……   水卿卿并不怪盛家对自己的防备,毕竟,这是关乎整个家门性命之事,没人敢掉以轻心。   趁着小喜不在,水卿卿借口在侯府关了太久,要出去透透气,支开盛家的丫鬟,一个人悄悄去了朱雀巷。   年节间的朱雀巷比平时冷清许多,许多外乡客都回家乡过节去了,平时热闹熙攘的街道也变得空旷。   水卿卿将披风的帽沿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她半边脸,袖下双手紧握成拳,一路埋头疾步朝着金大娘的院子而去。   离金大娘的院子越来越近,水卿卿的心跳也越跳越快,全身因紧张愤恨而绷紧。   这里,是她熟悉又令她害怕反感的地方,想到昀儿就在这里出生被抢走,她心痛如绞!   被往事勾起心中的伤痛的水卿卿,一心想着要去找金大娘,却浑然不知,她从盛家出来后,就已被人悄悄跟踪上了……   准确的说,从她离开侯府开始,她就被人盯上了。   眼见再转过一个巷口就到了金大娘的院子,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双手来,快速的将她拽进了另一旁的小巷里。   水卿卿连声惊叫都来不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巴。   “是我!”   低沉冷冽的声音让水卿卿全身一颤。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她身后之人正是那院威胁她做棋子的面具刺客。   面具刺客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水卿卿回头看着他面具下的那双深邃寒眸,震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森冷面具下,男人的嘴唇勾起嘲讽的冷笑,冷冷道:“我自是来救你——那怕只是一枚棋子,在物尽所用之前,我还是要护你周全。”   面具刺客的话让水卿卿心里一滞,而他的那句‘护你周全’,更是让她不可抑止的想起了梅子衿,就在不久前,他也这般对她说过……   按下心头的慌乱,她冷静下来,拧眉疑惑道:“你救我?此话怎说?”   面具刺客冷冷一笑,眸光越过她看向街巷对面隐在槐树下的金大娘院子,冷冷道:“白府人的在那院子里等你一早上了,若是你此时踏进去,正是自揭身份——自寻死路。”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面具刺客,一颗心‘咯噔’着往下沉,全身的寒毛都坚了起来。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已对她产生怀疑的金嬷嬷,岂会如此容易的放过她?!   她能想到来这里找事关的关键人物金大娘,精明如金嬷嬷,更会想到这点,所以,会提前在金大娘的院子里等她,等她自投罗网……   所以,面具刺客没有骗她,也没必要骗她。   冷汗一点点的浸湿衣背,水卿卿艰难开口,白着脸颤声道:“就算今日不被她们发现,等她们将金大娘带到侯府众人面前,也能揭穿我的身份。到时我也是死路一条,还会搭上昀儿和盛家……”   说罢,她眸光带着乞求看着面前的冷冽男人,声音哆嗦的求道:“既然你要护我周全,那么……你能再帮帮我么?”   因着今日回盛家拜年,水卿卿的衣着较之平时要鲜艳两分,不再是朴素的素净之色,而是挑了一件绣着点点红梅的玉色披风,披风的帽檐上更是点缀着片片轻柔的白狐毛。   寒风吹过,帽檐上的白狐毛如片片轻羽在她白净如瓷的小脸上拂动,衬得她如皎月般的小脸格外的明媚娇弱,一双黑白分明的澹清眸子更是莹亮的像两汪清泉,偏偏带着乞求可怜看着他,让面具下的冷峻面容微微失神。   心口一颤,面具刺客双手不自觉的收拢,右手大拇指不经意轻轻抚上左手小拇指处,双手微微一哆嗦,失神的眸子瞬间恢复清明,变是越发的寒厉慑人。   下一刻,他勾唇冷冷笑道:“做个交易吧。两日之内,我帮你解决金大娘,让她再也无法在你面前出现,保住你身上的秘密。而你——”   面具刺客的声音冰冷的犹胜刮在脸上的寒风,冰冷的寒意入骨三分。   “我要你帮我杀了那个进京为梅子衿治寒痹之毒的巫医——上次毒发时他设计诱捕我,却让他自己错过了解毒的良机。而再过两三日,又到了他毒发之期……”   “据我所知,那巫医已被他安排进府,只等他毒发时为他解毒。所以,我要你在两日之内、在他毒发之前杀了那巫医,让他受尽寒痹之毒的折磨而死!”   寒痹之毒不同于其他毒药,解毒的时侯必须是在毒发之时才有效果。而梅子衿之前为了赶在老夫人为水卿卿定亲之前,查清她是否与刺客有关,将诱捕计划提前,从而错过了解毒的良机,更是让辛苦寻来的巫医也丧命。   但他却将巫医丧命的消息瞒下,更是借装巫医还活着,引诱刺客再次上门。   可梅子衿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刺客却是让水卿卿出手去对付他了……   闻言,水卿卿彻底震住了,眸光惊恐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面具刺客,惨白着脸色失声道:“你说什么……梅子衿中了寒痹之毒?”   看着水卿卿震惊的形容,面具刺客先是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得意的笑了。   “呵,看样子,他竟是将他中毒之事瞒着众人,不敢让人知道——不然你以为他会这么早立下一个庶子做世子?!他不过是知道自己中了巨毒,才早早的安排好一切的后事。”   水卿卿的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却在这一瞬间通明起来。   按着面具刺客所说,他在立世子之前就中了麻痹之毒。也就是说,他是在坟山遇刺那被受的伤中的毒。   所以,当时他那么突然的推自己滚下山,并不是他冷血无情的不管她,却恰恰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中了毒,身体僵麻,怕逃不出刺客的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才将她推下山梁,救下她一命……   心口某个地方不可抑止的揪痛起来,水卿卿哆嗦道:“既是救他性命的巫医,岂会让人随便杀害?!你上次闯府行刺已让他们怀疑我。我平时连梅子衿的院子都进不去,更逞论去他的眼皮底下杀人……”   “此事……我办不到……”   她眸子里的慌乱与逃避没能逃过面具人的眼睛。   心里腾起怒火,他冷冷嘲讽道:“梅子衿一日不除,你一日抢不回你的孩子。所以,你还在犹豫害怕什么?还是——你心里舍不得?!”   话音落下,两人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水卿卿有种心事被人窥探到的窘迫难堪,更是不想听到‘舍不得’这样的话。   她只是不敢动手杀人,怎么会是舍不得梅子衿呢……   心里凌乱如麻,然而不等她反驳,面具刺客冷冷又道:“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论是金大娘还是我,都可以轻易让你万劫不复。你好好想清楚罢!”   水卿卿全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心思百转千回,许久后,终是艰难的点头应下。   见此,面具刺客满意一笑,再不作停留,转眼间已是离开,寻不到半点踪迹……   脑子里一片浑噩,水卿卿靠在墙上半天回不过神来,脑子里全是方才面具刺客同她说的话,犹其梅子衿身中寒痹之毒一事,一直在她脑子里来回的回旋,让她心乱如麻。   恰在此时,耳边却是传来金嬷嬷的声音,让她猛然一怔,恍过神来。   她循声小心看去,果然看到金嬷嬷从金大娘的院子里出来了。   心口一紧,水卿卿后怕的想,果然如面具刺客所说,金嬷嬷带人守在了院子里等她自投罗网。   若是方才不是面具刺客及时拦下她,只怕此时她已经被金嬷嬷当场抓住,暴露了身分了……   冷汗潸潸而下,她将身子小心的藏在巷子里,耳边听到金嬷嬷在街口同摆摊大娘说话。   金嬷嬷问摆摊大娘,最近可有人来这里找她的妹妹金大娘,特别是年轻的外乡女子?   摆摊大娘操着大嗓门道:“没有呐,没见人来找你家妹子。只有几家租客想租院子,我告诉他们,大娘回老家去了,还没回来呢。”   金嬷嬷笑着与摆摊大娘告辞,折身又回去院子里去了。   看样子,金嬷嬷是彻底将她怀疑上了……   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水卿卿裹紧披风,遮住头脸,抄小路悄悄的离开了朱雀巷……   心事重重的水卿卿,吃过中饭后,向盛太医借了药庐制作薄荷膏,整整一下午都没出药庐的门……   而另一边,在朱雀巷守了一整天的金嬷嬷,见一直没有等到水卿卿的身影,终是回白府向白凌薇的母亲、杨氏汇报情况。   最近白家当家人,白凌薇的父亲白浩清官拜左相,白家一门鸡犬升天,各路官员也是趁着年节来白府巴结讨好。   再加上白凌薇的儿子世袭定国侯世子,远亲近邻也趁着白凌薇今日回娘家,前来拉拢讨好。所以,白府今年的新年比往昔都热闹,府前车水马龙,好不风光热闹。   按理,这个时候,做为白浩清的平妻、白家的当家主母杨氏,最是忙碌的时候,可她却将来府上做客的女眷交与几位姨娘与白凌薇作陪,自己在卧房里关上门,一面对着镜子添妆,一面静静的听着金嬷嬷的禀告。   越听到后面,杨氏的眉毛蹙得越紧,与白凌薇有着相似眉眼的明艳面庞上积满郁色,上挑的丹凤眼里更是染上冷色。   “太大意了!”   杨氏扔掉手中的螺子黛,眸光冷冷的从铜镜里看着低头拢手站在身后的金嬷嬷,蹙眉道:“薇儿一时得意轻狂看不清人,你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能如此大意,让人随意接近薇儿和孩子——孩子的身世如此敏感,如今还成了侯府世子,万一被人发现他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金嬷嬷脸上一白,低头轻声道:“老奴一回府就发现不对劲,也马上对那个表小姐进行了试探,可她吃下芝麻糕后并没有过敏,而老奴今日在朱雀巷守了一天,也并没有见她前往,所以,老奴想,是不是我们怀疑错了……”   闻言,杨氏不以为然的凉凉笑了。   回身,杨氏定晴的看着自己的忠仆,一字一句冷声道:“据你们所说,那个异乡女与盛家幺女同一天落入同一个湖,尔后这个盛瑜救上岸后性情大变,不但愿意做大公子的冲喜娘子,更是披麻戴孝也要进府。”   “可她进府的目的,又似乎不是冲侯爷而去,却几次三番的救小世子,另一边却与薇儿交恶,更是毫不留情的烙伤白家人——”   “如此种种,你还能觉得是自己怀疑错了吗?!”   其实,金嬷嬷先前也与杨氏一样,从种种迹象中都怀疑水卿卿就是当日被她们杀害沉湖的异乡女,但有一点却让她想不明白。   她皱眉沉声道:“按着常理,若是那个异乡女侥幸活了下来,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应该是回朱雀街找二妹寻仇要回孩子——可我问过街坊,在那以后,从没有女子去找过二妹。这点实在让老奴难解!”   “她没回朱雀街,并不能以此洗脱她身上的嫌疑——只恰恰说明我们的敌人厉害狡猾的很,不能掉以轻心!”   杨氏看着金嬷嬷脸上的难色,转而又无事人般的轻笑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没弄明白她的身份前,不敢对她下手——很简单,立刻让你妹妹回来,让她当面看一眼不就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金嬷嬷道:“早在见到她第一面起,老奴就派人去乡下接二妹回来了,左不过这几日该到了。”   杨氏眉眼微微一挑,得意冷笑道:“如此,就没什么好为难的了——一切,静等你家二妹从乡下回来再说。”   金嬷嬷想了想,又请示道:“此事……要一直瞒着大小姐吗?”   杨氏叹息一声,无奈道:“薇儿虽然精明聪慧,但年轻沉不住气。若是让她知道侯府这个新进的表小姐,很有可能是昀儿的生母,依她的性子,只怕她会慌乱出错,露出马脚,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此事你一人悄悄做下就好,不要让她知道……”   金嬷嬷点头应下,“夫人思虑得是,此事老奴也觉得不用小姐插手最好,所以先前并没有将这些事同小姐说起。”   杨氏亲昵的拉过金嬷嬷的手笑道:“做得好,我就知道有你在,一定能保薇儿无虞。”   “不过,我还有一个重任交给你——你一定要想办法让薇儿尽快怀上真正的侯府孩子。如此,才是确保薇儿与白家立于不败之地的重中之中。”   是啊,只要白凌薇生下了梅子衿真正的骨肉,那怕最后世子一事东窗事发,有真正孩子傍身,也是不怕的了……   自从在朱雀巷见过面具刺客后,水卿卿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要如何依刺客的要求,在侯府里‘杀’了巫医。   而更让她心里难安的,却是梅子衿身上所中的寒痹之毒……   第二日,也就是大年初三,水卿卿一大早就去了世安院。   这一次,她却不是为了昀儿,而是为了梅子衿。   可今日早上,却不见梅子衿来世安院给老夫人请安。而因着平日他公务繁忙,有时候在军营数月不归府都是有的,所以,他的缺席,不单老夫人不意外,连着几位姨娘都习惯了。   水卿卿坐在门口的位置,一直频频的往外看着,直到大家请安结束都没见到梅子衿,心里不免涌上难言的失落感。   第三日一大早,水卿卿去世安院请安还是没见到梅子衿。   心里越来越慌乱,水卿卿终是让小喜去打听一下梅子衿这些天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小喜从外面回来,说是梅子衿方才派三石去世安院回话了,禀告老夫人,侯爷昨晚在陆大夫府上喝醉了,留在了陆府歇息,要晚点回府。   闻言,水卿卿不由的想到了刺客同她说的话。这几日就是梅子衿的毒发之期,他这个时候留在陆府不回来,是不是寒痹之毒发作了?!   那么,那个帮他解毒的巫医,是不是也在陆霖的府上?   魂不守舍的水卿卿,在屋子里呆坐了半晌,心里凌乱如麻,终是坐不住出门去了。   今儿初四,翡翠庄已开市营业,水卿卿借口要去翡翠庄还欠银,让小喜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带上东西从侯府侧门出府去了……   她先去钱庄将十锭沉甸甸的金子,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票。   换好后,她并没有去翡翠庄还钱,而是转道去了陆霖的家里。   陆府之前她来过,所以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府门口,敲门让门房帮自己向陆霖通传。   彼时,梅子衿刚刚从药浴里出来,陆霖用银针帮他打开穴道试着排毒,陡然听到下人来报,说是侯府表小姐在外求见时,惊得手一哆嗦,手中的银针都差点扎偏了。   “表小姐!?她怎么来了?”   陆霖嘴里不解的问梅子衿,手下动作却不停,出手如风,一口气将手中的银针扎进了梅子衿的十指尖,瞬间就冒出黑紫色的血珠。   所谓十指连心,最是疼痛难忍,可梅子衿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淡然道:“她来找你,自有她的事,我如何知道。”   话虽这样说,可他心里却疑云四起,暗忖,一大清早,又是年节间,她来找陆霖做什么?   陆霖忙碌完,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对他道:“你试着运功排毒,将体内的寒痹毒往十指间牵扯,由指尖排出——我去见见她就回来。”   梅子衿闭上眼眸不置可否,陆霖退出内室去外间见水卿卿。   一进陆霖的屋子,水卿卿鼻间就闻到了浓郁的药草味道。   她眸光不动声色的在房间里扫过,除了陆霖一个,却不见其他人影。   下一刻,她的眸光被桌子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住。   从她进门起,陆霖却被她手中的酒壶吸引住了,欢喜的搓手笑道:“盛姑娘一大早来,是给我送美酒来了么——真是太客气了!”   说罢,高兴的要去接水卿卿手中的酒壶,水卿卿却不易察觉的避开,几步上前将酒壶提到桌上放好,眸光更是看清了桌上的东西,心口猛然一跳。   回身,她向陆霖浅笑道:“陆大夫救过我两回性命了,我送点薄酒以示感谢,也是来给陆大夫拜个年。”   按理,水卿卿上门做客,陆霖要寒暄招待,可他想着内室里的梅子衿,却不好开口久留水卿卿。   见他眸光不自觉的往内窒里面扫,水卿卿心里一片了然,面上却是淡然笑道:“我此来,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陆大夫。”   陆霖哂然笑道:“盛姑娘请说。”   水卿卿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看着内室门,耳边也时刻倾听着里面的动静,笑道:“我坐不得马车与轿子,一进到里面就头晕胸闷。平时这般倒没什么,可以步行或是骑马,但明日我要去三皇子府赴宴,若是步行去的话,实在有失体面,所以想问陆大夫可有良药可治我这晕车之症?!”   听闻水卿卿为了赴明日三皇子的年宴,特别向自己讨药,陆霖一怔,不由想到了之前关于三皇子李宥与水卿卿之间的传言,又想到了梅子衿之前拜托他做的事,心里一紧,忍不住试探问道:“冒昧问一句,盛姑娘与三皇子之间……是何关系?”   此言一出,不光外间的气氛凝住,内室里的梅子衿更是心口滞紧,紧闭的眸子徐徐睁开,冷峻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忐忑不安的神色,凝神等着水卿卿的回答。   看着陆霖的眸光再次划过内室,水卿卿心里一片苦涩,更是有着无尽的心酸,淡然笑道:“知己吧——他善解人意,还能给我庇护帮助。有这样的知己朋友,是我的福分!”   闻言,陆霖脸色一变,眸光再次担心的看向了内室方向,紧张道:“呐……刚好先前有朋友也托我给家人做了这种药丸,我这就给你去拿。”   说完,陆霖给水卿卿倒好茶水,急忙往隔壁的药房里去拿药,只想给了药后让水卿卿早点离开。   他前脚刚走,水卿卿已是来到内室门口,看着故意倒湿的衣裙,迟疑片刻,终是咬牙推开了内室的房门……   第47章 坦白身份   方在在桌子上看到那张镌写着巫字的羊皮纸,让水卿卿以为,面具刺客让自己找的巫医就在陆霖的内室里。   所以,那怕知道梅子衿也极有可能在里面,水卿卿还是推开了内室的房门。   可是,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却是被内室的情景惊住了!   因刚泡完药浴出来,还要裸着身子给陆霖扎针,所以,此时某人的上身却是赤.裸着坐在内室的暖榻上,一丝不挂……一览无遗!   或许是因为刚刚泡过药浴,再加上梅子衿一直在运功逼毒,他光洁精健的身躯上显露出一层诱人的潮红。一头漆黑墨发还没干透,不像平时那般一丝不苟的绾起,稍显凌乱的散在脑后。而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更是朦上了一层水雾,给他冷峻的面庞添上了一份难得的柔和。   此时,出现在水卿卿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面容严峻,衣着高贵威风凛凛的定国侯。这样形容的梅子衿,却是她从没见过的。   所以,陡然看到这样形容的梅子衿,水卿卿完全怔愣住,忘记了自己进屋来的目的,也忘记将惊愕的目光从梅子衿赤.裸的上身挪开,微张着嘴呆呆的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梅子衿也完全惊住,他没想到水卿卿会故意支开陆霖突然闯进内室来,一时间竟是连块遮身的被毯都来不及拉过来遮身。   神思受刺,他体内凝聚的内力一时间把握不住,在体内乱蹿,硬生生的逼得他吐出鲜血来。   ‘噗……”   回过神来的水卿卿正要落荒而逃,见到梅子衿突然口吐鲜血,吓得她脚步一滞,下一刻身子已是不由自主的向他奔去,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侯爷……”   带着黑紫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沿着梅子衿的胸脯流下,触目惊心!   而她的双手触到他的身子时,一股冻手的寒凉之感让她双手一颤。   她一面搀扶住他,一面从身上掏出手帕帮他拭擦嘴唇胸口的血渍,却被他伸手拦下。   顾不得扎在十指尖的银针,梅子衿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一把攥住水卿卿落在他胸口的小手,喘着粗气恨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两人离得这般近,水卿卿惊恐的看着他眸光里的寒意,更是看着他眉心眼角以可见的速度凝结白霜,心肝吓得直抖,哆嗦道:“我……我刚才喝茶时,不小心将身上倒湿了,想进内室来清理一下,没想到侯爷也在……”   进内室之前,水卿卿顾不得烫,将陆霖给她倒的茶倒了一半倒在自己的衣裙上,装着是进内室来清理衣服,‘误撞’进来的……   闻言,梅子衿的眸光飞快的从她身上扫过,果然看到她裙身上沾到了茶渍印,眸光里的寒意消失贻尽,整个人却是被寒痹之毒攻心,无尽的寒意与僵痹感排山倒海的袭来,前一刻还呈现潮红的身子冷得就像一块冰雕。   他抖着苍白的双唇哑着嗓子艰难道:“我没事……不要让侯府里的人知道……”   话未说完,人已是毒发晕厥倒在榻上。   陆霖恰在此时进来,看到一身血污、晕厥过去的梅子衿,脸色大变,连忙上前察看抢救。   水卿卿苍白着脸守在一旁,看着不醒人事的梅子衿,心口揪成一团,脸色煞白,脑子里全是方才梅子衿泛红却冰凉的身子,和吐出来的黑紫污血……   他中毒竟是这般深了么?   还有,方才屋内并不见巫医的身影,为他解毒的人也是陆霖,用的方法也是陆霖的方法。   为什么不用巫医的解药解毒!?巫医又去了哪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卿卿怔怔的站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半个时辰过去,陆霖再次用银针护住梅子衿的心脉,回头看着一脸苍白的水卿卿,不满道:“表小姐,你怎么进来了?”   陆霖的话里明显带着责备的意思,水卿卿咬牙颤声道:“方才,我不小心倒湿了衣裙,想进内室来整理一下,不想打扰到侯爷……陆大夫,侯爷他怎么了?可是得了什么重病,我方才都看到他吐血了……”   梅子衿不想让侯府的人知道他中毒一事,才会在这次毒发之前来陆霖的府上,以免被老夫人她们发现。所以,陆霖明知他的心意,又怎么会将他中毒的事告诉给水卿卿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水卿卿早已从面具刺客那里得知了此事,她此时提起,却是向他问清心中有许多疑问。   陆霖躲闪着水卿卿的追问,从身上拿给她一个玉色药瓶,气恼又尴尬的送客,“药既然已给你了,盛姑娘请先回去吧……侯爷之事,姑娘就当没见过。”   水卿卿今日冒失上门,不单是弄清巫医在哪里,更是为了梅子衿身上的寒痹之毒。   而如今见他已是毒发,她如何会走?   看着一直昏迷不醒、且身上慢慢凝满白霜的梅子衿,水卿卿心里慌乱直跳,语气强硬道:“我好歹也算半个侯府人。如今侯爷出事,怎么能装做不见?若是陆大夫不告诉我,我现在立刻回去禀告老夫人!”   听说她要告诉侯老夫人,陆霖真的怕了,也知道瞒她不住,只得将梅子衿中毒一事同她说了。   陆霖所说的,跟面具刺客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巫医,两人所说似乎有些出入。   水卿卿追问道:“既然找到了能帮侯爷解毒的巫医,为什么不让巫医直接帮侯爷解了身上的毒,而是让他在这里受针疗之苦?”   其实,她是想从陆霖嘴里探出巫医如今的下落,更是奇怪梅子衿为什么不让巫医给他解毒?   一听到水卿卿提起巫医,陆霖的脸上瞬间生出恼意来,脱口而出道:“还不是为了你……”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陆霖连忙别过脸去嗫嚅道:“表小姐回去了,我还要给子衿煎药,就不陪你了。”   可话说到这份上,水卿卿那里肯罢休?!   何况,她是真的很惊诧,为什么巫医一事会扯上她?   她拦下要往外走的陆霖,迭声问道:“陆大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扯上我呢?帮侯爷解毒的巫医如今在哪里?”   陆霖硬着脖子,“我不知道!”   见他不肯说,水卿卿无法,只得恳求道:“既然事关于我,还请陆大夫帮忙告知。而方才也是因为我的乱闯,才让侯爷出事,若是陆大夫不告诉我,我良心难安——只要陆大夫帮我这一次,以后,陆大夫想喝酒尽管向我要,我全包了。”   闻言,陆霖眸光为难的看着水卿卿,她脸上的坚毅不饶让他很是无奈。   垂眸思索片刻,陆霖想到梅子衿的心思,终是将他上次为了水卿卿,冒险将引诱刺客计划提前一事告诉给了水卿卿。   “……所以,为了证实你与刺客的关系,也是为了给他自己一个交代,子衿将计划提前,却在围剿刺客时,突发毒症受了重伤,而巫医也被刺客杀害……”   全身一颤,水卿卿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陆霖——巫医竟然死了么?!   而随着陆霖的话,她不免想起,老夫人为她定亲的那日清晨,他于大雪中拦下自己,让她跟他去书房,问她到底与刺客有无关系?还说只要她不想嫁,他愿意去跟老夫人说,推掉她的亲事……   当时,他伸手拉住她时,他的双手是那样的冰凉冻骨,原来,竟是因为当时正是他毒发之时!   心头一片颤栗,更是有难以言述的情感在水卿卿苍白空虚的心里升腾,让她冷寂的心田一点一点的回暖、变得再次柔软……   看着她眸光里涌现的水汽,陆霖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唏嘘道:“其实,给你的晕车药丸,也是他托我给你做的……他看着多精明厉害的人,可于男女情事之上却迟钝许多,喜欢你,对你好,也不会直说……”   水卿卿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陆霖,更无法相信从他嘴里听到的事情真相。   虽然她之前已隐隐察觉到了梅子衿对她态度的转变,但从嫌弃厌恶到她,再突然的对她好,这样大的转变,让她脑子里怔懵的同时,更是不敢相信。   蓦然,她的脑子里想起,除夕那晚,他送她到陆霖这里抢救后,一起坐马车回去,半路上见她晕车,他下马车陪她一路走回侯府的事来……   内心的悸动与酸楚让水卿卿说不出话来,那怕知道了梅子衿对自己心意的转变,那又能怎样?   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还有她进侯府的最终目的,都注定了她与他之间的不可能……   既然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她又何必去在意?!   按下心头的伤痛,水卿卿故做无谓的淡然笑道:“哦,我都忘记了,药丸一事,是上回我与侯爷从你这里回去时,路上特意请侯爷帮我向陆大夫讨要的……而刺客一事,想必侯爷是想速战速绝解决刺客一事。并不是像陆大夫所说,是为了我……”   “陆大夫也说了,侯爷一直在怀疑我是刺客的同伙,又怎么会对我有别样的情愫。一切,都是陆大夫误想罢了……”   见她逃避的样子,陆霖苦笑不已,还要再说什么,水卿卿道:“陆大夫赶紧去煎药吧,我帮你守着侯爷片刻,等你药煎好了我再走。”   说罢,她再次回到内室,守在了梅子衿的身边。   陆霖无奈的摇摇头,独自喃喃道:“看来,子衿这回真的要纠心难过了……”   等陆霖再次离开,水卿卿却是飞快的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拇指大的黑色药丸,毫不迟疑的喂进了梅子衿的嘴里。   原来,好巧不巧,水卿卿在西漠时,那个帮她看病、与养父关系交好的巫婆婆正是解寒痹之毒的高手,而她跟她学过解毒之法。   水卿卿虽然没有跟巫婆婆学过医术,但曾经见她救治过身中麻痹之毒的病人,还帮巫婆婆一起制过药,并听巫婆婆讲过这种毒的毒发特征。   病人脸上身上自凝白霜,且血渍呈黑紫色就是毒发的征兆。   所以,从面具刺客嘴里得知梅子衿中了寒痹之毒之后,水卿卿更多的是意外,却不是害怕。   因为,她正会解此毒。   而正是因为她会解此毒,才在最后答应了面具刺客的威胁,去杀了解毒的巫医。   当天回到盛家后,她借着制作薄荷膏的借口向盛太医借了药房,在那里找集解毒的药材,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制出了解毒的药丸。   做好药丸回侯府后,水卿卿一直找机会想看到梅子衿,就是想了解他身上毒症的发作之期。   而今日,在听到他去了陆府后,她已猜想到他是毒发之期已至,也是为了完成与面具刺客之间的交易,要去找到巫医,她冒失的闯进了陆府,更是故意进了内室……   面具刺客告诉她,只要梅子衿死了,她才有机会夺回昀儿。   所以,按理,她不应该给他做解药,更不应该救他。   但从知道他中毒那一刻开始,水卿卿没有丝毫的犹豫,心中的念头恰恰与面具刺客相反——   她非但不想他死,更要救他。   水卿卿不想梅子衿死,不光是他数次救她性命的恩情,更是因为,从昀儿被封世子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发现了一个秘密……   进侯府之前,水卿卿一直认定,当初抢她孩子,是梅子衿伙同白凌薇一起做下的。   可是,进府后,初次在老夫人的世安院见到昀儿的那次,水卿卿看到梅子衿斥责白凌薇用指甲弄痛昀儿、从而勒令照顾昀儿的人都不许留指甲,再到他毫不嫌弃昀儿吐脏的身体,心痛的抱他在怀里,将哭闹的昀儿哄着睡着。   当时,水卿卿就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白凌薇对昀儿虚情假意,可梅子衿对昀儿却是发自真心的疼爱。   他怎么会对一个野孩子付出真心呢?   而后来,梅子衿在百日宴上立昀儿为世子,终是让水卿卿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梅子衿并不知道昀儿是白凌薇从外面抢来的孩子,一直当成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才会对昀儿发自内心的宠溺疼爱,连世子之位都传给他?!   也就是说,白凌薇抢了她的孩子并将她打晕沉湖灭口,梅子衿并不知情。   一切,都是白凌薇一人所为!   越想,水卿卿越发的认定了这个猜测。   试想想,堂堂定国侯,手握重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的是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延续香火,何需让自己的姨娘抢别人的孩子混淆血统?   梅子衿这么高傲的人,只怕非但不会同意这样做,更加是不屑,甚至是嫌恶反对!   而后来,她得知了汤婉晴怀孕小产的事,大概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抵就是,白凌薇在知道汤婉晴怀上身孕后,担心她会抢了侯夫人的位置,所以想出了假孕与她争宠,再伺机害她小产。   尔后,为了让假孕成真,不被侯府人发现,白凌薇让金大娘在外面给她物色孕母,恰好在此时金大娘碰到了从异乡独身来京城的她,于是,抢了她的孩子并将她沉湖灭口……   也就是说,连着梅子衿在内,整个侯府的人都被白凌薇骗了。   所以,既然她知道,害自己的人并不是梅子衿,他并没有参与到这些恶行中,再加上他的数次救命之恩,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而如今,巫医已死,能救他的更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将解药喂进梅子衿的嘴里后,水卿卿又端来茶水给他喝下,好让他嘴里的药丸早点融化咽下,不要被人发现。   在来陆府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自己给梅子衿送解药,却要如何跟他解释这解药的来历?   难道,要跟他坦承她的身份,说解药是她所制吗?   不,在所有事情尚无定论之前,那怕梅子衿已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盛瑜,她也不能冒失的将自己的真正身份暴露出来。   所以,她万万不能让人发现,是她替梅子衿解了身上的寒痹之毒……   茶水一点点的融化了口腔里的药丸,也让昏迷的梅子衿渐渐苏醒过来。   感觉到口腔里弥留的苦涩药味,梅子衿却并没有在意,以为是陆霖给他服药了。   他的心思,更在乎于鼻翕间那缕清凉的薄荷味道。   或许是麻痹之毒的发作迷乱了他的心智,抑或被水卿卿身上的薄荷香所惑。   当丝丝缕缕的清凉香气往梅子衿的鼻翕间钻时,他的脑子里不可抑止的再次想起,一年前那个漆黑疯狂的夜晚。   虽然之前他也无数次的回想过那个漆黑疯狂的夜晚,却没有那一次像现在这般清晰生动的在他脑子里重现……   那晚,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清身下交缠女子的面容,更不知道她是谁,可她身上的薄荷香混和着屋内的迷情香,让他陷入疯狂。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牢牢锁紧,常年握枪的粗粝手掌抚过她光洁如油、却软如水般的娇嫩身子,攻城掠地,肆意纵情,不留余地……   在他进.入她身体那一瞬间,她因疼痛难忍,呜咽着在他肩头咬下一口。   她咬着他肩头不肯放开,他拥着她同样不愿意松手,两人拼死折磨,又拼死缠绵……   梅子衿并不是不经情事的青涩少年,他娶过四房娇妾,却从没有过那晚那种,欢愉到骨子里都酥麻的快感……   食髓知味,后来的很多个夜晚,他都会想起那晚那个女子和那晚的疯狂欢愉。   若不是每日沐浴,看到留在肩头的牙印,他几乎以为,那晚的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旖旎疯狂的春梦……   这么久以来,那晚上的女人是谁?她如今在哪里?当晚为什么会与他发生那样的事?一直是盘桓在梅子衿心中越来越深的疑问。   他从西漠边关回京城,为了忘记那晚那个女人,他难得去四个姨娘的院子都过了夜,还是忘记不了她。   非但忘记不了,在与其他女人的乏味交融后,那晚的女子更是让他怀念……   他甚至开始后悔,在那晚离去之后,他没有回去寻她……   喉咙艰难的滚动,梅子衿明明冰冷如雪雕般的身子突然间火热起来,那怕唇边一直有人在给他喂水,他还是干渴难耐……   解药服下小片刻后,虽然梅子衿身上的白霜慢慢消退,但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和脸上痛苦难受的神情,人也迟迟没有醒过来,水卿卿心里不免涌上担心——   难道是自己配的解药出了差错?!   心里慌乱,手中的勺子就偏了偏,勺子里的茶水倒到了他右边的脸颊上,沿着他的脖子往下淌。   水卿卿连忙拿帕子帮他去擦,略带凉意的手指不经意的碰到梅子衿敏感的喉结部位,引得身子正难受的他身子一阵战栗。   他突然睁开眼睛,眸光带着迷惑和遮掩不住的情欲,迷幻的看着水卿卿。   见梅子衿醒来,水卿卿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稳放下。   然而,等她对上他布满情欲的深邃眸子,全身猛然一颤,刚刚平静下去的心止不住的阵阵心悸,感觉那比眸子是对诱人的漩涡,再多看一眼就会将她吸进去,让她不由自主的离开床榻逃离。   可是,她尚未起身,梅子衿强健有力的大手已是伸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拉到了床榻上,身子一翻,已是重重的将她压在了身下。   “侯爷……不可以!”   梅子衿身形高大健硕,身子单薄的水卿卿被他压个满怀,别说翻身,动一下身子都不可能。   “侯爷,我是盛瑜,不是姨娘她们……你认错人了……”   水卿卿万万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恃的梅子衿会突然性情大变。   突然的变故吓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了落月庵那晚的事情来,双手吃力的去推开梅子衿,身子止不住的颤栗。   一句‘认错人了’让梅子衿全身一滞,脑子里瞬间恢复清明,怔怔的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一脸惊恐的水卿卿,心里羞愧懊恼不已,连忙从她身上起身,别过身子涨红脸闷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惊魂未定的水卿卿也连忙从床榻上爬起身,顾不得多想,更不敢多待,逃也似的离开了……   水卿卿走后,梅子衿羞愧到无地自容,重重一拳砸在墙壁上,却是将端着药碗进来的陆霖吓了一大跳。   “你……你醒了,没事了?!”   陆霖一眼就察觉到了梅子衿与先前毒发时的不同,不止身上的白霜不见了,脸上的血色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经陆霖提醒,梅子衿也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四肢的僵麻感似乎比先前好了许多,全身恢复以往的生机灵活。而身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的冷寒着——似乎,寒痹之毒的症状正在渐渐消失……   下一刻,他感觉喉咙里一阵难受的翻涌,嘴里一甜,喷涌着连吐了好几口乌黑的鲜血,等吐过血后,身子却是彻底清爽了。   陆霖虽然不会解寒痹之毒,但看着他的形容却知道他身上的毒已解了,心里诧异欢喜的同时,却是涌上疑惑,连忙上前将手指搭上他的脉门,凝神诊过后,不敢相信的对梅子衿激动道:“太好了,你身上的毒彻底解清了!”   被寒痹之毒折磨数月的梅子衿,原以来自己难逃一劫,更会在复春后,落下终身僵麻、成为一行尸走肉的人,却没想到,转眼间的功夫,自己身上的毒竟是解清了。   他抹干嘴角的血渍,对陆霖真心诚意的感激道:“又欠了你一条命的恩情——一并记着,以后慢慢还你。”   身上的毒被解,梅子衿想也没想就以为,是陆霖在巫医留下的行囊中找到了解毒的方法,将自己身上的毒解清。   闻言,陆霖一脸怔懵,疑惑道:“并不是我帮你解的毒——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从哪里得的解药?既然有解药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为你担心了……”   陆霖的话,像道惊雷在梅子衿耳朵里炸响。   心里涌现重重疑云,深邃的眸子更是一片震惊,梅子衿蹙眉沉声道:“若我有解药,何需还躲到你这里来?!”   陆霖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来,想想也是,梅子衿若是有解药不可能还会找他解毒的。   他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既不是你,也不是我,那……是谁给你服下解药的?”   梅子衿蓦然想到自己半昏半醒之际,嘴里的那抹苦涩药味,心口一震,已是一片了然。   而陆霖也想到了什么,两人的神情皆是一片震惊!   方才,这屋内除了他们二人,只有水卿卿在。所以,那怕水卿卿特意等到陆霖离开、梅子衿昏迷之际给他喂吃解药,还是逃不过两人的猜测。   梅子衿心里除了震惊,想着之前对水卿卿的种种猜测怀疑,思绪更是翻江倒海般的翻涌着,再也呆不住,换好衣服后出朝门外奔去。   陆霖也好奇到底是不是水卿卿给的解药?若真的是她给梅子衿解的毒,她的解药又从何而来?   所以,见到梅子衿往外走,他知道他是回去找水卿卿去了,连忙跟上去道:“子衿我和你一起去问她!”   可梅子衿却拦下他,沉声道:“我还有其他事要询问她——暂时不方便你在场。”   陆霖形容一凛,顿时想到了之前的种种事情,明白梅子衿终是要正面去把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向水卿卿全盘托出了。   如此,事关水卿卿的隐私,甚至是侯府的一些事,陆霖确实不好在场。   而另一边,心绪同样凌乱的水卿卿,羞愧之下急走离开陆府,连伞都顾不得打,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水卿卿出门时就开始在下雪,这会风雪又渐大了,鹅毛般的雪絮纷纷扬扬的四处飘洒,她也不找个地方躲避风雪,一个人冒着风雪埋着朝前走着。   按理,她顺利替梅子衿解了身上的寒痹之毒,也算是了却了心头的一桩担心,理应感觉到轻松。   可此时水卿卿的心里却乱得很,比之之前更慌乱——   方才,梅子衿将她扑倒在身下的那一刻,她在慌乱羞愤的同时,更是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与落月庵那晚那个男人,和给她的感觉太……相似了!   这个发现,让她惊恐又害怕,连念头生出的那一刻,都是可怕的。   其实,从水卿卿在得知自己怀了孩子后,她有想过去找寻孩子的亲生父亲。   当初,王家本来是安排王氏近亲的一个子侄与她打种,却被那个男人误撞进来坏了事,所以,发现出事后,王家人恨她破了身子,将来所怀的孩子也不是王家血脉,更怕打种的丑事传扬出去,于是借口她不守妇道的理由,将她游街浸猪笼……   虽然她心里恨王家禽畜无情般的对她,也恨那个男人那晚对她的掠夺,可当得知怀上他的孩子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欣喜却是让她生出寻找亲生父亲的想法。   后来,她悄悄回过王家镇,也去落月庵打听过,却没有那个男人半点的消息。   她不由绝望的想,或许那晚那个冒失撞进来的男人,家里早有家室妻儿,如何会记住那一晚的露水情缘。就算如愿找到他,他若不认她,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更是自取其辱么。   从那一刻开始,她决定离开西漠,听养父的话,回京城寻亲,忘记那晚和王家的一切,不去想孩子的父亲是谁,从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满怀希望的她,却不想来到京城,又是跌入另一个更可怕的噩梦里……   鹅毛般的大雪打着转的在她眼前飘落,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街上的行人很少,水卿卿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着,眼泪合着白雪一起落下,千疮百孔的心仿佛浸在冰冷无光的寒潭里,又冷又暗,看不到半点光亮和希望……   身后传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水卿卿往路旁挪着步子,让后面的马车先过去。   可是马车却赫然在她面前停下,三石跳下车辕,对她恭敬道:“表小姐,下大雪了,侯爷让你坐他的马车一起回府。”   水卿卿知道寒痹之毒服下解药,无需多久就可以解毒无事了,只是没想到梅子衿这么快就从陆府出来了。   当然,她不知道梅子衿是追她而来,也不知道他已猜到是她替他解的毒,更不知道,已到了她要坦白身份的时候……   第48章 以吻封缄   听梅子衿邀自己上马车一起回府,水卿卿想也没想就出言谢绝。   先前,因着身份,她就不敢同他共乘一车,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而方才,两人之间才发生那般尴尬难堪之事,再加上她从陆霖那里知晓了他对自己的心意。如此,她连见他的面都不敢,如何敢再与他单独坐车回府去?   眸光飞快的从奢华的檀木马车上扫过,水卿卿道:“谢谢侯爷的好意……我还要去前面大街上办些私事,走过去就好……”   说罢,小心的经过马车,逃也似的往前走。   可是,不等她越过马车,紧闭的车帘突然被掀起,梅子衿冷峻带着苍白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眸光定定的看着她,道:“既然有了陆霖的药,你还怕什么——上车!”   梅子衿并不知道,方才他昏迷之时,陆霖已将他对她的心意告诉了水卿卿。只以为她不肯上马,是因为方才自己一时的迷乱,对她做出了越距之事,让她难堪了。   所以,他并不知,水卿卿的心境,较之先前,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听了陆霖告诉她的那些事后,再加上方才两人的亲密之举,让水卿卿在再次面对梅子衿时,心绪很乱,脸颊飞红,胸口怦怦直跳,如小鹿乱撞着,根本不像她之前回驳陆霖那般冷静无所谓。   她低头掩下眸子里的慌乱,促局不安道:“我要去长街上办事……并不顺路,侯爷请先回去……”   “上车!不要本侯说第三遍!”   梅子衿说话,不论语气淡然还是冷漠冰凉,都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虽然他更难堪,但想到解药一事,想到她真正的身份,他却顾忌不了太多。   水卿卿心肝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硬着头皮爬上了马车。   见她上车,梅子衿冷峻的面容明显松驰下去,对车夫吩咐道:“去长街!”   梅子衿的专属马车,却比上回陆霖给他们派的马车宽敞奢华许多,里面小几茶具一应俱全,而驾车的车夫技术也娴熟老道,将马车赶得又平又稳。   可即便如此,上车后,水卿卿还是出现晕车的症状,胸闷头晕,胃口翻腾着想吐,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   见此,那怕梅子衿心里有无数疑惑迫不及待的想问她,但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却默默的将话咽下。   眸光凉凉的睥了她一眼,梅子衿提起茶壶往银制的茶碗里倒满茶水,道:“过来!”   “……”   水卿卿紧张又慌乱的看向他,满脸不知所措的形容。   “试试陆霖给你的晕车药丸!”   梅子衿将倒好的茶水推向水卿卿,深邃如墨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被他这样看着,水卿卿只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心口跳得比先前更加厉害。   无法,她只得依言上前,从身上掏出药瓶,倒出药丸用茶水送服下。   陆霖不愧是名医,给水卿卿制的药很有作用,她服下后没多久,就没有了之前那种胸闷头晕想吐的症状,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从她上车开始,梅子衿的眸光一直似有若无的盯着她,水卿卿心里不由一片惶然,总感觉此时的梅子衿,眸光里意味她越发的看不懂了……   所幸长街很快就到了,三石在外面问水卿卿要去哪里,水卿卿告诉他,自己要去翡翠庄。   马车在翡翠庄前停下,水卿卿跳下马车,正要跟三石说,让他们先回去,不用再等她了,不想,车帘打开,梅子衿跟在她身后一起下了马车。   “……”   看着梅子衿头也不回的往翡翠庄走,水卿卿却是进退不得了。   她本是来这里还欠款的,并不想让梅子衿知道她欠着翡翠庄的银子,如今他也去翡翠庄,让她如何是好?   见她为难的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梅子衿回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凉凉道:“既是来还赊款,本侯作为你的担保人,怎能缺席?”   闻言,水卿卿神情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难道,当日自己给昀儿买足镯时,是他给自己做的担保?!   难怪了,之前店里一直不肯答应赊给她,后来突然同意,原来竟是因为他……   那么,当时自己在这里买足镯时,他也一直在场吗?看到自己给昀儿买个礼物都赊帐,他会如何想自己?   想到当时自己的窘态和无奈,皆是被他看在眼里,水卿卿面上一热,心里越发的难堪起来,连着怀里揣着的银票也都跟着烫手起来。   因为,这些银票正是过年他给她的赏银……   进到店内,梅子衿早已被掌柜请到了二楼的贵宾间去了,连并着水卿卿也一起请上了二楼。   掌柜拿出赊条,水卿卿付清余下的欠银,两人当场帐银两清。   水卿卿与掌柜办理手续时,梅子衿一直负手站在窗前。   顺着他的眸光,水卿卿看着窗台下面的大堂,脸上顿时一红。   不用想也知道,当日自己在下面苦求小二赊给自己足镯时,他只怕就像现在这般,负手居高临下的站在这里,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的。   心里羞愧难当,水卿卿苦涩的想,不论是自己钱财上的窘迫,还是胞宫受损那样的羞辱之事,皆是被他知道,让她越发的感觉,在他面前,自己已是卑贱到无地自容。   所以,那怕是他的好友陆霖,亲口告诉她那些他为她做的事,她还是不相信梅子衿会对自己动情!   世间女子那般多,美好纯洁的更是千千万万,他堂堂定国侯,怎么会看上卑贱不堪的自己……   心酸又绝望的水卿卿,见掌柜等人皆起身离开,收起心底的伤感,上前对梅子衿轻声道:“谢谢侯爷当日替我做保……我还要去街上办其他事情,先行告退……”   “你想知道,你胭脂盒的秘密吗?”   回身,梅子衿深邃的眸子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正想离开的水卿卿全身滞住,神情震惊不已的看着他。   其实,从猜测是水卿卿拿解药救了自己那一刻开始,梅子衿心里一面震惊,一面却是从未像这一刻般,迫切的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而后,马上追上她,真正面对她的那一刻,他又在犹豫,要如何开口向她说起他心里的堆积的迷雾疑云……   听说她要来翡翠庄,他猜到她是还欠下的赊款,心里突然想到,要不要从胭脂盒入手,一层层的拔开笼在她身上的迷雾?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水卿卿,心里已是想到什么,眸子慌乱的躲闪着梅子衿的打量,白着脸颤声道:“侯爷说的是我那个旧胭脂盒么……那个盒子并没什么秘密,只是我很久前从街上随手买来的,那里会有什么秘密……”   “二十前年,当时还是东宫太子妃的陈皇后,十八岁芳诞,东宫大摆盛宴。陈皇后令翡翠庄的庄主,亲手做了十八个同样款式的黄金胭脂盒,送给与她同岁的赴宴女眷——”   “而你手里的那个胭脂盒,盒底刻着三片叶柄相连的菩提叶,正是二十年前,这个百年老店当时的庄主亲手所制、陈皇后拿来送人的,那十八个黄金胭脂中的其中之一!”   梅子衿的话如滚滚天雷在水卿卿心里炸过,让她全身禁不住的战栗——   养父曾告诉过她,她的亲生父母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她也一直以为这样认为着,认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抵是京城里的富庶人家。却从没想过,她的亲生母亲,会与东宫太子妃、一国之后的陈皇后有关系。   那怕她出身市井,她也知道,能进东宫赴宴,并得到皇后亲自回赠礼物的,身份岂止富贵二字可言?   然而,既是这样贵不可言的贵胄人家,当初为什么要将她遗弃在荒漠之上?   心口钻心的痛着,水卿卿转过身去,不让梅子衿看到她眼眶里酸涩的眼泪,硬着喉咙装做无所谓的轻笑道:“真是没想到,我随手在街上买的一个盒子,竟是有这么大的一个来历……”   “大晋规矩,帝后所赐之物,不可随便转送他人,更不可贩卖。”   再次打断水卿卿,梅子衿默默的看着那个背着自己的单薄瘦小、微微颤栗的背影,心口一紧,感觉自己此时每次对她谎言的揭穿,都是对她无情的残忍。   但有些事情,到了此时,已不得不说。   “我早已知道你不是真的盛瑜——所以,你到底是谁?”   全身剧烈一颤,水卿卿回头眸光冰寒的看着梅子衿,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冷冷笑道:“世间之事那里有绝对之数——就算大晋规矩,帝后所赐的东西不能贩卖,也不能随便送人,也不代表没有御赐之物流传到市井。譬如遗失或是盗失,再经手转卖不是没有可能。”   “何况侯爷方才自己也说了,胭脂盒是二十年前的旧物了,二十年间的变故,谁能预料得到?所以单凭这个胭脂盒,侯爷就认定我不是盛瑜,是不是太过肤浅?”   梅子衿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冷冷又道:“那雪狼狗一事你要如何解释?还有吃芝麻过敏?本侯可以告诉过你,盛瑜在写给本侯的信中,曾清楚明白的同本侯说过,她最喜欢吃的甜点就是芝麻糊!”   “而盛瑜从小娇生惯养,更是胆小如鼠,别说可以轻易杀了凶猛的雪狗狼,只怕让她近雪狼狗的身都不敢。”   梅子衿每说一句,都犹如在将水卿卿往地狱的大门里推。可事到如今,梅子衿却无法再给她退路,只希望她能同他坦承她的真正身份和进侯府的目的。   因为,以他对白凌薇和整个白家的了解,若是她真的是金嬷嬷和白凌薇的敌人,下一次,就不是逼她吃过敏致命的芝麻糕那么简单了。   所以,只有提前知道她是谁,他才有化险为夷,保她性命!   他定定的看着全身颤抖不已、脸色白如纸的水卿卿,咬牙道:“所以,你还能说你是盛瑜吗?”   面对梅子衿的逼问,水卿卿全身冰寒,眸光一片死寂,喉咙仿佛被卡住,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她抬眸绝望的看着梅子衿,声音哆嗦颤栗,“侯爷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不是盛瑜的?”   见她终于承认,梅子衿紧绷的心口骤然一松,声音也跟着缓和下来。   “其实,从你执意进府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你。因为,真正的盛瑜,不会像你这样做……”   “等到后来知道胭脂盒的来历,再加上你屠杀了雪狼狗,更是引起了我的怀疑。”   “然而,真正让我知道你不是盛瑜的,却是你为了不让人发现,你的字迹与真正的盛瑜不同,宁愿违心认罪,也不愿意与白俊峰对笔迹。直到那一刻,我才确定了我心中猜测——你真的不是盛瑜。”   “所以,你到底是谁?你代替盛瑜嫁进侯府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最后,梅子衿心绪再次激动起来,不觉间已是走到了水卿卿的身边。   而他每上前一步,水卿卿就恐慌无措的向后退却,却被他一步步的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他高大的身影压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来。   辛苦隐瞒的身份就这样被他轻易揭穿,水卿卿心里涌上无尽的绝望与无措,就像那负隅顽抗的困兽,眸光里带着恨意,咬牙看着面前步步逼紧的男人。   到了此时,那怕替代盛瑜一事被发现,但关于她真正身份,她还是不能让梅子衿知道。   她悲愤绝望的想,她在他面前都已如此不堪,难道还要他告诉他,自己以前嫁过人,还是嫁一个又痴又哑的傻子,还被婆家灌下迷药与野男人打种生子么……   不!她不会让他知道她不堪又羞辱的过往,更不会让他知道,她进府是来夺回儿子,带昀儿离开。   一想到昀儿,水卿卿被击垮的心智瞬间收回,眸光越发的冰冷,甚至带着恨意,神情间却已是换做一副无所畏惧的嘲讽样子,抬眸近距离的看着梅子衿,一字一句挑衅般的冷冷笑道:“侯爷既然知道我是一个冒牌货,将我交到官府惩办就对了。何必执着的要知道我是谁——难道,知道我是谁,对侯爷来说很重要吗?”   看着她眸光里的恨意,梅子衿又仿佛回到了灵堂初见她的那一刻,当时,她也是这般目露恨意的看着自己。   她没变,还是那个心硬如磐石的坚韧女子。可是,他却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对她心硬如铁、甚至嫌弃厌恶的梅子衿了。   所以,换做以前,他真的会如她所愿,将她以欺瞒的大罪严办。可如今,他对她已动心,一心只想护着她,怎么会舍得处置她……   他将她困在自己双臂与墙壁之间,低下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嘶哑着嗓子沉声道:“对,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两人面对面贴得这么近,梅子衿高大的身形将水卿卿娇小的身子完全碾压,对水卿卿形成了莫大的压力。再加上他深邃眸光,一瞬不瞬且意味深沉的盯着她看着,眼前鼻息间全是他的样子和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再次慌了神。   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全身血液再次凝固。   “你与金嬷嬷白氏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知道你吃不得芝麻还故意害你?”   “还有……你给我解寒痹之毒的解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早在今日之前就知道我中毒一事——又是谁告诉你我中毒一事的?”   全身一颤,水卿卿没想到,自己悄悄给他解毒一事,竟是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如今还被他追究起,她是如何得知了他中毒的消息。   她连她的真正身份都不愿意告诉他,这些事,她更加不会让他知道!   走投无路之下,水卿卿偏开头,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形容,冷冷道:“我已说过,侯爷既然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盛瑜,可以任意处置。其他事,恕我不能相告……唔……”   毫无防备,更是不敢想象,梅子衿突然低下头,双唇狠狠的堵住了她的嘴。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让水卿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傻住,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双唇间战栗的酥麻感,像一道道闪电,从双唇向四肢百骸延伸,更是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连心跳都在瞬间间滞住了。   然而,相比被突然索吻的水卿卿,以吻封缄的梅子衿却几近疯狂!   从得知是她偷偷给自己喂下解药后,一直被他克制在心里对她的情感,在瞬间迸发。   他步步紧逼的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不但是因为对她身世的好奇,也是想好好的保护她,让她不再受白凌薇等人所伤。因为,他心里非常明白,如果她之前真的与白凌薇和金嬷嬷她们之间有过往纠结,那么,她替代盛瑜身份一事,总归会被她们曝露出来。   而他逼问她身份最大的原因,却是对他自己情感的救赎。   正如汤婉晴之前所说的那般,正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对水卿卿的怀疑与猜忌,却是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关注。   而正是这份关注,让原本就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很是不同的水卿卿,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的占据了他的心……   梅子衿也不明白他是何时喜欢上看似平淡、可内心却坚韧如磐石的水卿卿。   直到那日去白薇院,无意间听到白凌薇要将她许配给她的堂兄白俊峰,那一刻,他心里难受得很,竟是第一次假公济私,利用职权,将身为金吾卫的白俊峰列入了集训的名单,以此让他分身乏术,再没有时间和精力来侯府提亲……   后来,白凌薇失控质问他,是不是喜欢上水卿卿,他无言以对,仓惶而逃。   然后,再从陆霖嘴里得知了她胞宫受损厉害,此生再难生育,那一刻,他心里非但不嫌弃厌恶她,却是心疼不已。更是为了寻求一个真相,给自己一个交代,让她不要嫁出侯府,不顾毒发之险去诱捕刺客,差点丧命……   在知道自己对水卿卿的心思后,梅子衿也曾一度迷茫逃避过,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有与那晚女子相同的薄荷香,所以,他潜意识,将她当成了那晚的那个女人,所以她产生别样的情愫?   但不论是何种原因让他动心,他喜欢上她的事实,无需置疑!   既然喜欢上,按着梅子衿的性格,他就不会再放手。   认清感情的梅子衿,也很清楚横亘在他与水卿卿之间的诸多阻拦,第一个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就会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那怕她并未与大哥真正成亲,但她总归与大哥订下过亲事,保守守旧的老太太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但,她不是盛瑜,她是替她而嫁,意味自然就不同了。   所以,他一直契而不舍的追问她的真正身份,就是想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后,做好一切打算……   梅子衿这一吻,霸道又绵长,由最开始的带着惩罚式的重碾攫夺,到后来温柔的辗转缠绵,让人沉醉!   前一刻还气氛凝固的室内,转息间,已是情意涌动……   水卿卿在脑子短暂的空白后,终是渐渐的恢复了神智。   清晰的感觉到梅子衿炙热的双唇与自己紧紧贴合,他纯厚的气息与自己的交融,水卿卿全身颤栗酥麻的同时,更是涌上无尽的羞愧,想也没想,就要挣扎着去推开他。   可双手连同整个身子都被他牢牢的禁锢在怀里,她动弹不得,身子也软成了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最后,她只得张嘴咬向他贪婪的唇。   嘴唇被咬破后,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让梅子衿神情一怔,猛然间回过神来,终是松开了双唇。   可双手还是牢牢的抱着她没有松开。   水卿卿脸上红得滴血,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心里羞愤难言,有无数话想冲出口骂他,可最后只是带着哭腔颤声骂道:“你……无耻……”   梅子衿脸上同样红得滚烫,他慢慢松开紧拥她的手,抑住心里的难堪,背过身不敢去看她,声音故作冷漠道:“是你说的,任由处置……”   “你……”   水卿卿气得说不出话来,更是羞愤到无地自容,若不是身子无力,她恨不得扑上去同他拼命。   梅子衿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羞愧与心悸,郑重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也不会再逼近问你,我只需要知道你救过我和昀儿两人的性命,是我梅子衿一生最大的恩人,更是我梅子衿喜欢的女人——”   “所以,今日之事,我必定会对你负责到底!”   说完这些话,梅子衿逃也似的离开……   而水卿卿却完全被震惊在当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更不敢相信,梅子衿就这样同自己表白,且定下了自己的终生。   什么叫是他梅子衿的喜欢女人,难道他这一吻就要定下她的终生了么?!   水卿卿失魂般的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凌乱,脸颊上的红晕久久不散……   她明明只是来侯府找回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与梅子衿牵扯上男女之情?   而且,最让她心里难安的却是,当梅子衿亲口告诉他,他喜欢她时,她心口剧烈的跳动,心底深处更有莫名的悸动和甜蜜……   事情完全朝着水卿卿想都不敢想的方向前行,打乱了她心底的计划,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当中去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翡翠庄的小二进来为换热茶,水卿卿才从慌乱迷茫中回过神来,下楼走出店。   门外,风雪越发的肆意,水卿卿走出店门,就见到一个面熟的小厮拢着手等在外面,一见她出来,欢喜迎上来唤道:“表小姐。”   水卿卿定晴一看,面前一脸憨厚笑容的小厮,正是当日帮她跳下水里捞白玉盒子的那个,不由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厮回身指了指停在街边的马车,憨憨笑道:“风雪渐大,侯爷让小的来接表小姐回府。”   听闻是梅子衿派他来的,水卿卿先是一愣,下一刻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晕再次腾起。   为了掩饰脸上的难堪,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搓着手憨笑道:“小的唤海子。”   梅子衿派海子来,因为海子曾帮过水卿卿,他相信他不会害水卿卿,而其他人,却不知道是那个姨娘的人,很有可能会像金嬷嬷一样上,陷害于她。   所以,梅子衿统统不放心。   而若是派了他身边的人,又怕惹起侯府里的诽议,让她在侯府日子难过……   他周全的思虑,水卿卿自是明白,心里在恼恨他方才无耻举动时,更是涌起难言的情绪……   回府后,水卿卿一直失魂落魄般的呆呆坐着,心里却火烧火燎般的难受着,心乱如麻。   以后,大家同住在一个府里,让她有何颜面再与他相见?   一直发愁不敢再见梅子衿的水卿卿,却不想晚上,就被老夫人喊到世安院,与大家一起用晚膳。   梅子衿已有两日不曾回府来,所以今日回来,老夫人就让大家都去世安院吃饭。   水卿卿想也不想就要找借口婉拒,可前来传口信的却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叶妈妈,并告诉她,因着明天她要去三皇子府赴宴,有些规矩,老夫人要当面叮嘱她,以免明日赴宴出错。   无法,水卿卿只得带着小喜,随叶妈妈一起去了世安院。   去时,大家都到了,守在老夫人身边说话闲聊,梅子衿抱着昀儿坐在一边逗玩,听到下人来报,说是表小姐来了,心口一跳,眸光不由自主的往门口看去,却在看到水卿卿进来后,又假装若无其事的不放在心上,收回眸光看着怀里的昀儿。   从进入世安院开始,水卿卿如芒在背,不得安宁。   进屋后,她根本不敢抬眸去看众人,只想寻个最不打眼的、离梅子衿最远的位置默默坐着,可老夫人偏偏将她叫到近前,嘱咐她一些赴宴的规矩和事宜,并将特意为她准备的明日赴宴所穿的衣裙拿出来,让她看是否满意。   自从上次三皇子李宥亲自上侯府给水卿卿送贴,并邀她出府同游,在老夫人心里,却是有意将撮合水卿卿与三皇子。   所以,她为水卿卿挑选的这套衣裙,却是与水卿卿平日的穿着很是不同,不光色彩鲜艳了些,式样也是最新最好的款式。   衣裙一拿出来,立刻惹得四位姨娘一片艳羡。   同是女人,四人如何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唐芊芊将这套玉色海棠花式样的百褶如意月裙展开来,朝水卿卿身上比划着,尔后向老夫人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眼光,这颜色样式,配表小姐真真是极好的——不失俏丽,更不失身份。相信明日表小姐穿上它,再好好打扮一番,一定会让三殿下眼前一亮的。”   闻言,屋内的丫鬟婆子连着蓝氏她们都笑了起来,只有白凌薇一直冷着脸看也不看向水卿卿这边一眼,心里满是妒恨——   那怕她心里明白,老夫人这样撮合水卿卿与三皇子,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帮她铲除了一个大的患敌。   可是,生性高傲的白凌薇就是看不得水卿卿风光出众。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医宦之家出来的小寡妇,怎么能参加三皇子府上的年宴!   要知道,莫说是她,就是她母亲杨氏,堂堂相府的夫人,都不能去参加。   而且更可恨的是,论起来,她还是这位天生贵胄的三皇子的表妹呢,可人家就是不认她,偏偏认了这个出身卑贱的小寡妇,如何不让天生要强的白凌薇气恨难忍!   老夫人虽然觉得唐芊芊说话太过直白,却并没有出言斥责,而是与大家一起笑着点了点头。   见此,唐芊芊更是得意,舌灿莲花道:“讲真,三皇子出身高贵,是皇后嫡子,为人也是聪慧机敏,才华盖世,长相更是不输潘安。若是表小姐能与三皇子结成姻缘,才真正是绝世的良配。如此,不光她自己一生幸福,咱们侯府也能跟着她与皇家结下姻亲,沾了她的光呢!”   唐芊芊此言一出,众人见老夫人也不反驳,也开始忙着附合,一时间,各种言论不断,竟是将水卿卿与三皇子的事说成了板上钉钉一事般了,似乎她真的就要嫁给三皇子了。   听着大家的话,水卿卿心肝直颤抖,脑子里蓦然想到被梅子拥在怀里索吻的事——   他吻了她,毫不遮掩的表露了对她的情感,更是坚定的表示,要对她负责到底!   以梅子衿的个性,他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而他所说的负责到底,就是娶她进府,给她名分。   但水卿卿如今看着包括老夫人在内,整个侯府的女人都希望将她与三皇子撮合,又如何会同意她与梅子衿在一起?   也就是说,若是被侯府的人发现她与梅子衿之间的事,就是与全府人为敌,与老夫人为敌!   而她进府的初衷,并不是这些,她只是想要找回昀儿,带他离去……   所以,她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水卿卿心乱如麻之际,一旁的梅子衿却突然冷冷的开口了……   第49章 投鼠忌器   从听到唐芊芊提到三皇子开始,梅子衿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心里一片冷然。   尔后再听到老夫人的话,见大家竟是一致的撮合着水卿卿,盼着她嫁给三皇子,梅子衿心底不可抑止的蹿起了醋火。   深邃的眸光往站在屋子中央的水卿卿脸上扫过,路过她稍显红肿的红唇上,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悸动。   眸光冰冷的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喋喋不休、说得起劲的唐芊芊身上。梅子衿冷冷斥责道:“三殿下高深莫测,他的心意又岂是你们能猜测?这些话,传出去只会让人误以为侯府想高攀皇家——所以,若是再让本侯听到这样的话,本侯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里瞬间禁若寒蝉,人人脸上都出现惶然之色,连老夫人的神色都出现几分尬色。   老夫人虽然感觉梅子衿太过严苛,大家不过寻常玩笑,他却当了真。但又不得不说,他说的却是对的,事情尚未定论前,岂能随便开皇家的玩笑?!   只是,以前这样的玩笑,也不是没有过,那时梅子衿只是默默的不理不问,从不像今日这般疾言厉色过。   如此一想,老夫人心里不免生出了一丝异样来,顺着他的话细细打量起梅子衿来。   这一看,老夫人才发现,他的嘴唇上却是有疤痕,看样子,是刚伤不久,还没结疤。不由出声问道:“子衿,你的嘴唇怎么了?”   闻言,一屋子的人眸光顿时都看向了梅子衿,四位姨娘更是盯着他的嘴唇细看起来,这才发现他下唇靠近内唇的地方,似乎……被咬伤了?!   这一发现,不由让大家心里一惊!   而水卿卿在听到老夫人突然提到梅子衿的嘴巴时,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却是红得滴出血来,脸上一片火烧火燎。   所幸几位姨娘并着老夫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梅子衿被咬破的嘴唇上,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水卿卿连忙接过叶妈妈手里的衣裙,低下头默默的退到了最下边。   可即便如此,一直默默站在白凌薇身后的金嬷嬷,从水卿卿进来开始,眸光一直冷冷的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所以,方才她脸色间的突发,自是没有逃过金嬷嬷狠毒犀利的眼睛。   而一想到,今天早上从乡下传来的消息,金嬷嬷心里更是涌上了浓浓的恨意,眸光越发的狠毒的盯着水卿卿,一刻都不放过……   原来,自从怀疑水卿卿就是被她们沉湖灭口的昀儿生母之后,金嬷嬷一边拿芝麻糕试探水卿卿,一边却是让人快马加鞭的去乡下接她妹妹金大娘回京,当面指认水卿卿。   可是,今日金嬷嬷却得到消息,金大娘在回城的路上被匪徒杀害,都尸首都未找到……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金嬷嬷悲痛欲绝。一面派人四处寻找金大娘尸首下落,一面伤心的回白府向杨氏禀告。   杨氏听到金大娘出事的消息后,也是震惊不已,心里更是隐隐感觉到不安,总感觉自家女儿假孕生子一事很快就被人发现。   而金大娘出事,也更加让杨氏与金嬷嬷怀疑起水卿卿。金嬷嬷更是认定了,就是水卿卿让人害死自己的妹妹的……   当金嬷嬷将心里猜测与杨氏说了后,按着杨氏以往的狠辣手段,一定会不管水卿卿到底是不是那个异乡女,都让金嬷嬷想办法铲除她,以防万一。   可想到听到的关于水卿卿与三皇子李宥之间的传言,杨氏又投鼠忌器了。   因为一些陈年旧事,或者说,正是因为她,陈皇后恼怒自家夫君白浩清多年,近年才渐渐原谅他,这才有了白浩清官拜左相的高升。   而晋明帝年事已高,立储已到了迫在眉睫之势,三皇子是陈皇后嫡子,身后又有大晋第一异姓王——武靖王府的相助,本人更是才华横溢,谋略盖人,实乃太子的最佳、也是最有力的人选。   白浩清当上左相后,已拜入三皇子帐下。若是三皇子争储成功,立为太子,为三皇子效力的白府,更是鸡犬得道了……   所以,这个当口,刚刚重得陈皇后与三皇子信任的白家,万万不敢再得罪三皇子   而摸不清水卿卿与三皇子关系的杨氏,自然对水卿卿忌惮起来……   思及此,杨氏无奈又不甘的重重叹息一声,咬牙道:“老爷如今为三皇子效力,而这个三皇子又与那个贱人不清不楚的纠缠着,杀她事小,得罪三皇子却事大,何况三皇子身后还有一个对我一直有成见的陈皇后……所以,此事不能急着来”   金嬷嬷明白杨氏的意思和难处,但就这样让她放过水卿卿,她却死也不会同意的。   阴沉的眸子里迸发出骇人的寒光,金嬷嬷抹净脸上的泪水,恨声道:“夫人,虽然因为三皇子,咱们不能一刀杀了那个贱人解恨,但势必要弄清她的身份和动机,不能再让她害了小姐。”   杨氏凌厉的眸子沉下去,冷冷道:“这是自然。她以为没了金大娘,咱们就没办法让她现形了么——一个那个大的盛家在这里,我就不信,盛家人的嘴巴都那么硬,会一直替她瞒下去!”   听到杨氏要从盛家入手揪出水卿卿的身份,金嬷嬷心里一喜,继而想到什么,道:“夫人,那个异乡女曾跟二妹说起过她在西漠夫家的事,夫家姓王,是王家镇上的人。要不要派人去西漠把王家人找来,指认这个贱人?”   杨氏眸光一亮,点头道:“即刻差人去办!”   得到杨氏的首肯后,金嬷嬷立刻差人往西漠去了……   所以,一心要为自己妹妹报仇血恨的金嬷嬷,不像其他人一样都去看梅子衿嘴上的咬伤,而是一直眸光狠毒的看着水卿卿,恨不得立刻杀了她为自己的妹妹报仇,连带着昀儿,都让她生起恨来……   一屋子的人,除了金嬷嬷与水卿卿,其他人都‘关切’嘴唇受伤的梅子衿,根本没人发现两人间的异样。   被大家紧盯着的梅子衿,眸光几不可察的从默默退到角落里的水卿卿脸上扫过,等看到她脸上涌起的红晕,仿佛喝下了香甜的蜂蜜,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   连带着嘴唇上被她咬破的地方都不痛了,一迸跟着舒坦起来。   修长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嘴唇上的咬痕,梅子衿不止全身的冷漠气息散去,连带着声音都缓和了许多。   他淡然道:“不小心被……咬到了!”   他的回答,听到老夫人与四位姨娘耳朵里,不过是以为他是不小心被自己的牙齿咬到了,可听在水卿卿的耳朵里,却是让她全身一个激灵,一阵酥麻感从脚底传遍全身,不止脸上,连带着身子都灼烧难受起来。   恰在这时,下人来禀,饭桌准备好了,请各位主子挪步去饭厅用膳。   水卿卿像往常一样坐在圆桌的最下首,恰恰对上了坐在上首的梅子衿。   而从始至终,他的眸光看似一直在打量桌面上的各色菜肴,可余光却一直似有若无的看着对面的水卿卿。   让低头扒饭的她更是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吃完散桌,水卿卿辞别老夫人,带着小喜逃也似的离开了世安院……   回到听笙院,想着水卿卿明日要去三皇子府上赴宴,小喜激动兴奋不已,打来热水伺候水卿卿沐浴,让她早点休息,以便养足精神明日赴宴。   可这一日发生的事太多,不论是梅子衿告诉她的,关于胭脂盒的来历。还是她替代盛瑜的身分被梅子衿捅破。更是他毫无征兆的索吻表露心迹,桩桩件件,都让水卿卿心绪激动,毫无睡意。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头顶的纱帐,心里凌乱成麻。时而根据梅子衿告诉她的线索,猜度着自己亲生父母的身份,时而又想到她与梅子衿之间的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如此,直到三更天,整个侯府沉入梦乡,小喜也早在外间睡着,水卿卿却一直在床上辗转反转,久久难眠。   然而,就在此时,她再次听到了院子里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全身一凛,水卿卿身上的寒毛再次立起,下一瞬间,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起身来推门出去,果然看到一身夜色站在院子里的面具人。   两日之约已到,他果然来了!   面具刺客见她出来,薄唇在面具下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冷然道:“我已派人在回京城的路上截下了金大娘,她再也不可能回来指认你。我答应你的事已办到,你这边如何了?”   水卿卿全身一松,之前的担心也随之放下,并将从陆霖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巫医早在上次你们交手时就死了,是梅子衿愿意封锁了消息——所以根本无须我再动手,我也算是完成了咱们之间的交易!”   面具刺客稍一思索,却是相信了她的话,道:“那你可知,梅子衿身上的寒痹之毒如何了?”   心口一紧,水卿卿知道,万万不能让刺客知道是自己替梅子衿解了毒。   但她也明白,梅子衿身上寒痹之毒已解的事,是瞒不下面具刺客的。所以按着之前想好的,将一切都推到了陆霖的身上。   “据说,梅子衿身边的那位医术出众的朋友陆霖,却是从巫医行囊中的药方中,找到了解寒痹之毒的解毒方法,所以……梅子衿身上的毒,已顺利解清了!”   前一刻听到巫医已死的面具刺客,堪堪放下心来,正高兴如此一来,梅子衿要日夜年年的受那寒痹之毒的折磨了,正自觉得解恨之际,下一刻就听到了梅子衿寒痹之毒被解。   极大的反差,让面具刺客愤恨不已,心中的寒戾之气油然而生,深邃的眸光带着可怕血红,紧紧的盯着全身紧绷到战栗的水卿卿。   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壁上,森冷冰寒的面具贴着她苍白的面容,狠声道:“若是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一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会亲手将你最在乎的东西摧毁掉!”   面具刺客身上可怕的戾气,让水卿卿一阵阵的胆寒。而他所说的话,更是让她全身如坠地狱——   他知道她所有的事,可以说,如今金大娘也不在了,这世间通晓她秘密之人,只有他了。   所以,他知道她最在乎的东西是昀儿,如果他要摧毁,简直易如反掌。   但事到如今,她除了咬牙将谎言继续编下去,已无退路。   喉咙被他掐住,窒息的感觉熟悉又可怕,水卿卿伸手去掰开面具刺客的手,眸光乞怜的看着他,求他放过自己。   这是她第二次向他流露这种乞求的样子,看得面具刺客心里一颤,手中的力道不自觉的放松,连带着眸光里的血红也悄悄隐亡。   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面具刺客回身朝外走去,水卿卿顾不得喉咙间的疼痛,追上去迫切问道:“你到底是谁?既然让我做你的棋子,为什么连你是谁都不告诉我?”   听到她再次问起自己是谁,男子幽寒的眸光闪过冷芒,收脚回身冷冷嗤笑道:“水卿卿,你一直好奇我是谁,不过是好奇想知道我与梅子衿之间的仇恨,我说得对吗?”   水卿卿神情一滞,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点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是的,从那晚在湖心亭里看到他后,水卿卿就好奇他是谁?为什么会与梅子衿有着相同的眼睛和相似的身形背影?   而最让她好奇的却是,这样一个与梅子衿相似的人,与他之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要让他一次次的对他下手,甚至对他下了阴险之极的寒痹之毒……   被他识破,水卿卿也不再隐瞒,沉声道:“是的,我想知道,你与梅子衿之间,到底是因什么结仇?如此,以后你再让我做什么,我心里也能有数……”   ‘结仇’二字,让面具刺客笼在面具下的冷峻面容僵住,埋藏在心里多年的伤痛喷涌而出,左手上早已好痊的伤疤又生生的刺痛起来,伤痛从左手伤疤处弥漫至全身,连带着他的心口都开始滴血……   “我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更没有兄弟亲人……所以,你问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   凄冷冬月下,面具刺客周身弥漫着深深的哀伤与悲痛,深邃的眸子失去了往昔的凌厉与冰冷,坚硬嗓音里泄漏出来微微颤音,竟是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孩子,可怜又无措,不禁让水卿卿心里一软,对这个前一刻还掐着自己脖子,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可怕刺客,竟是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来。   她又何尝不是找不到自己的父母亲人,一个人在这茫茫世间孤独闯荡,那怕被伤得伤痛累累,也找不到一丝慰藉与温暖……   然而,下一刻,面具刺客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咬牙狠声道:“我与梅子衿没有仇,却有恨。所以我不会让他好过的。而你——”   他眸光定定的看着水卿卿,一字一句冷冷道:“与其好奇我是谁,好奇我与梅子衿间的仇恨,不如去好好想想,你孩子的生父、当晚落月庵后厢房与你一夜露水情缘的男人是谁!”   全身一震,水卿卿瞬间被面具刺客最后一句击中心怀,苍白着脸呆在当场——   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昀儿的生父?难道,知晓一切事情的他,竟是连那晚的那个男人是谁都知道吗?   夜风吹落院子里树梢上的积雪,落进她的脖子里,冰冷的触感,让呆愣住的水卿卿猛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早已没了面具刺客的身影。   呆呆在院子站了良久,直到身子冻僵水卿卿才回去屋去。   心绪紊乱的她却不知道,屋内的小喜早已不知在何时醒了过来,亲眼目睹了她与面具刺客的密会,更是听到了两人间的交淡……   而另一边,同样辗转难眠的还有梅子衿。   自是知道梅子衿已解清身上的寒痹之毒,三石欢喜不已,心中大石安稳放下。   三石原以为梅子衿会同样高兴,可端着茶水进屋时,却发现梅子衿一人独自站在窗下,面色凝重,并不见容颜舒展。   见此,三石心里不由涌上疑惑,正要开口问他所烦何事,梅子衿招手让他过去,沉吟片刻后,郑重道:“你即刻派人去西漠当日我去过的那个庵堂,找一找当日的那个女子。”   三石一惊,不解的看着梅子衿,惊诧道:“侯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之前……之前侯爷不是严令,不让人再提那日之事的么?”   一年前,梅子衿在西漠遇到刺杀埋伏,突围后误闯进了一个小庵堂后面的厢房,误打误撞,与水卿卿做了一夜的露水夫妻……   当然,做梦他也没想到,那晚那个女子就是水卿卿。更是想不到,在那晚之后,她就怀了他的孩子,一个人挺着肚子回京城寻亲,却不想阴差阳错的成了白凌薇的孕母,而他们的孩子,也阴差阳错的回到了梅子衿的身边……   命运的交合,往往让人意想不到。   不光梅子衿,水卿卿同样也想不到,那晚与自己打种的那个男人,会是天下闻名的定国侯梅子衿……   而他们共同的孩子,也因为命运的巧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那晚之事于水卿卿而言,是难言的耻辱。对梅子衿而言,同样如此。   所以,那晚过后,他并没有回头去寻找与自己一夜情缘的女子,很快就回到了京城,并勒令知晓当晚之事的三石等人,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如今事隔一年之久,三石突然听到梅子衿要再回头去找那晚的女子,不由惊诧不解。   看着三石神情间的疑惑,梅子衿沉声道:“你也知道,是‘盛瑜’替我解的寒痹之毒。而此毒,正是来自西漠……”   “我今日逼问她许久,她却一直不肯告诉我她是谁。如此,我只能自己查了。”   心思慎密的梅子衿,冥冥之中,总感觉水卿卿与那晚庵堂厢房里的那个女子有关联,所以,也如金嬷嬷一样,决定派人回西漠调查。   三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神情越发的震惊不已。   “爷竟是怀疑……怀疑表小姐就是那晚……那晚庵堂厢房里的那个女子么?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梅子衿也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太过荒谬,单凭两人身上相同的薄荷香味,还有她会解来源于西漠的寒痹之毒,就怀疑她与那晚的女子是同一人,实在太过牵强。   可是,梅子衿心里莫名的就觉得,水卿卿与那晚那个女人之间,必定会有联系……   “不论是查那晚的那个女人,还是查她,都是来自西漠。所以,你立刻让人去西漠细细调查。”   “另外,派人看着白家与白薇院,特别是金嬷嬷,小心她的一举一动。”   三石知道,因为上次金嬷嬷差点害死水卿卿,自家主子是怕她再对听笙院使阴招。   恭敬领命,三石正要退下,梅子衿又沉声嘱咐道:“还有,三皇子李宥最近的举动也让人小心看着,特别是他与她私下接触的事,一定让人监视清楚。”   再次一怔,三石虽然心里疑惑,却知道有些事不能再问,连忙领命退下。   三石走后,屋内恢复平静,梅子衿负手站在窗下,眸光清明的看着冬日残月,心里一片冷然。   方才,他让三石去盯着李宥,并不是担心他与水卿卿之间发生什么关系,而是以他对三皇子李宥的了解,他对水卿卿的刻意接近,并不是像外人所看到的那么简单,直觉,梅子衿认为,三皇子李宥接受水卿卿,一定是有他目的。   可是,令梅子衿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水卿卿无权无势,身后更无强大的势力,李宥到底想在她身上图什么?   蓦然,梅子衿突然想到了水卿卿那个陈旧的黄金胭脂盒。   那个胭脂盒,正是二十年前,李宥的母后陈皇后送出去的东西。   难道,李宥故意与她走近,是因为胭脂盒的关系?   梅子衿眉头越蹙越紧,脑子里有许多亮光闪过,却又捉不住,似乎真相就在眼前,却还是隔了一层厚厚的迷雾,让他越发的困惑……   他想,一切真相,只怕都得从水卿卿的身世入手!   如此,梅子衿却是与杨氏金嬷嬷,同时派人赶赴西漠,两队人马同时去寻找水卿卿的身份之迷……   第50章 武宁公主   第二日天不亮,水卿卿就起床梳妆,换上了昨日老夫人为她准备的衣裙,让小喜给她简单描了妆,就去世安院向老夫人请安禀示。   小喜昨晚还因为今天要陪水卿卿去三皇子府赴宴,高兴得活蹦乱跳的,可今天早上起来,神情一直恹恹的,似乎没睡好,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梳头时,水卿卿从镜子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关心问道:“你怎么了?今天早上话也少了,也没见过你笑过,可是病了?”   小喜神情微微一滞,朝她笑道:“我没生病,不过是想着呆会要去皇子府上赴宴,心里好紧张。”   其实,从昨晚发现水卿卿与面具刺客见面后,小喜的心里诸般不是滋味。   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个自己跟了小半年的新主子,并不像她之前自己说的那般,落水失忆,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相反,她身上藏了好多秘密,甚至都有了孩子。   而她嫁进侯府,也不像她说的那般,是报盛家对她的救命之恩,更多的却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对她、以及整个盛家都撒了谎。   那么,她代替自家小姐嫁进侯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小喜并不傻,她之前就一直不解,水卿卿为什么要对敌人白凌薇的儿子那么好。如今听到面具人同水卿卿提起孩子,小喜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昀儿。   心里一片震惊,难道,新主子进侯府的目的的就是白姨娘的儿子——侯府世子么?   小喜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继而想到自家老爷与夫人对自己的吩咐,所以愁闷了整晚,不知道要不要将自己的发现回盛府禀告?   水卿卿自己也心神不宁,所以并没有再去注意小喜,从而忽略了小喜眼神间看向自己的变化……   一切妆扮好后,水卿卿带上陆霖给她的晕车药丸,小喜像往常一样,将她的胭脂盒一并拿给她,水卿卿在接过胭脂盒时,却迟疑了。   梅子衿告诉她,这个盒子,是二十年前东宫太子妃、如今的陈皇后的御赐之物,而能进入东宫赴宴,并得到皇后亲赏之人,只怕是这天下最最贵胄的人家。   既是这样的人家,当初为什么要将尚在襁褓中的自己,独自扔在荒漠之上?   之前在西漠时,水卿卿曾跟着养父四处做工,见过许多贫穷到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人家,可即便饭都吃不上,父母还是会护着自己的孩子,那怕乞讨,也要将孩子养大……   可是,她的亲生父母呢,明明是能进出天家的最盛贵胄,却不肯养她长大,留她一命……   越是知道真相,越是伤人!   看着手中陪伴了十九年之久的陈旧盒子,水卿卿心里不禁生出恨意以及……悲凉来!   十九年前,自己尚是一事不知的婴孩,他们都无情的将自己抛弃。而如今,自己满身疮痍,嫁给痴儿,打种生子,替嫁成新寡……桩桩种种,已让她离她那个未知的权贵出身越来越远。   所以,那怕她辛苦找到他们,他们还会认她这样一个身份不堪入目的女儿吗?   答案不用想她都知道,他们不会认她的……   越想心里越是悲凉痛苦,水卿卿打开柜子,将胭脂盒收进了最里层的盒子。   小喜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她,见此不免好奇问道:“这个盒子小姐从不离身的,怎么将它收起来了?”   掩下心头的伤痛与悲凉,水卿卿勉强笑道:“这个盒子终究还是太旧了,以后……不用它了……”   决定收起盒子的那一刻,水卿卿决定放下寻亲的念头、不再去寻找抛弃她的亲生父母……   世安院里,四位姨娘都早早的来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见到水卿卿进来,都微微愣了愣。   水卿卿肤白如雪,配上这一身玉色海棠百褶如意月裙,再加上淡雅的妆容,那怕头上只是简单挽了个单螺髻,插着一只小小的海棠玉簪,整个人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这一身打扮,很适合她如今的身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老夫人对她这一身的打扮也很是满意,心里暗自点头,面上嗔道:“既是去三皇子府上,你这一身还是素净了些,再添些珠钗才对。”   说罢,让手下的叶妈妈去拿她的妆奁来,取了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亲手套到水卿卿的手上,笑道:“你既是侯府的人,出去就代表侯府的脸面。我知道你不喜欢奢华出风头,但总不能太过简朴——以免让人看不起你,也看不起咱们侯府!”   水卿卿本来是要婉拒的,但听到老夫人后面的话,只得默默收下。   见此,白凌薇等人免不得又将水卿卿忌恨上了。   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水卿卿在长廊下再次‘遇到’了金嬷嬷。   彼时,金嬷嬷正抱着昀哥儿在廊下看几个丫鬟堆雪人玩儿,见水卿卿装扮一新的从屋子里出来,手上还添了一对翡翠玉镯,猜到是老夫人送给她的。想到她如今在府里享福,却害自己的妹妹死不见尸,心里顿时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面上,她却是抱着昀哥儿上前,施施然的向水卿卿见礼道:“老奴见过表小姐。表小姐今儿真是精神又漂亮。”   每次见到她,水卿卿不光会想到那个害了她一生的金大娘,更是会想到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嬷嬷,更是用一块芝麻糕,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金嬷嬷恨她,水卿卿何尝不恨她?!   可是,再多的恨意,在看到昀儿的那一刻,都自动消散了。   这段时间为着不让金嬷嬷怀疑自己,水卿卿总是克制着自己不去关心昀儿,连多看他几眼都是小心翼翼。   可如今,昀儿就在眼前,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漆黑大眼睛看着她,嘴里呀呀的说着牙语,两只小胖手从金嬷嬷的怀里挣出来,伸向她。   如此,早已对昀儿思念若狂的水卿卿,那里还抵御得了,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抱昀儿。   冷眼瞧着这一切的金嬷嬷,前一刻明明将昀儿往水卿卿怀里送,下一刻却是突然收紧手,侧过身将昀儿抱离水卿卿。   下一刻,她贴近身子靠近水卿卿,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咬牙说道:“我妹妹死了,连尸首都没见着。你说,我要找谁寻仇去!”   水卿卿全身一颤,眸光惊恐的看向近在咫尺、一脸狰狞扭曲的金嬷嬷。   可是不等她回过神来,前一息还一脸狰狞扭曲的金嬷嬷,又换成了她以往笑吟吟的样子,手指慢慢的抚过昀儿娇嫩的脸宠,缓缓笑道:“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从娘胎到长大成人,多灾多难的。谁又知道,后面会有着怎样的劫难在等着呢——所以,咱们的小世子啊,可得健健康康、一路平安才好!”   说罢,向水卿卿森冷一笑,抱着昀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水卿卿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暖和身子,瞬间如坠冰窟,冰寒入骨。   她如何会不明白金嬷嬷话里的威胁,想到她最后手放在昀儿脸上说的那些话,让她心痛如绞,更是心慌不已!   这个毒妇,竟是要对昀儿下手么?   一想到金嬷嬷极有可能要对昀儿下手,水卿卿瞬间情绪失控,想也不想就要追上金嬷嬷同她拼命,却被小喜死死拦住。   小喜拉住她的手,慌乱的劝道:“小姐,老夫人为你安排的马车已在门口等你许久,宴席更不能迟到,我们先走吧……其他事以后再说。”   小喜的话让水卿卿全身一颤,瞬间明白过来,或许,这正是金嬷嬷的激将法,想用昀儿引她上勾呢。   她惶然的想,不管金嬷嬷再猖狂,在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她就是昀儿生母之前,都不敢对昀儿下手的。   毕竟,他如今可是侯府世子,白凌薇还想靠着他固宠夺下侯夫人一位,不会这么轻易的毁了手中最重要的棋子的……   如此一想,水卿卿纷乱的心绪平复许多,暂时放下担心,出府去三皇子府赴宴。   每年的大年初五,三皇子李宥都会在府上设宴,招待亲朋好友,还有朝廷中的将相名臣。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三皇子府都会成为全京城最瞩目的地方,整个大晋朝最上流的达官贵人都汇集一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水卿卿去时,三皇子的府门口早已停满各色马车轿辇。她命车夫将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再下车步行去三皇子府。   尚未到府门口,却见对面驶来一辆低敛却不失庄重奢华的珠帘马车,径直在府门口停下。   马车停定,坠着珠玉的檀青帘子由内向外徐徐掀起,先下来一个头束紫玉冠、留着短须的中年美男子,身着乌金锦服,深身自带威严。   男子下车后,回身搀扶着一个面罩青纱的纤细女子下了马车,一路相伴进了三皇子府。   人一走,围在街角看热闹的百姓就开始议论起来,水卿卿与小喜一路走来,一路听来,才知道,方才那中年男子就是刚从翰林大学士高升拜相的白相,也就是白凌薇的父亲白浩清。   而那个面戴青纱的女人,水卿卿原以为是白凌薇的母亲白杨氏,可听百姓议论,却是白相正室夫人,武靖王的嫡长女、先皇亲封的武宁公主,也是陈皇后的表妹,三皇子的表姨。   说起这位武宁公主,百姓间的议论声更甚,一个个都一脸艳羡的说,当初武宁公主下嫁给当时还只是太子侍读的白浩清,人人都说是白侍读祖上显灵,才让白浩清高攀娶了武宁公主为妻。可如今看来,白浩清官拜相爷,却是武宁公主慧眼识珠,早早看中了白浩清会有今日的飞黄腾达……   越说大家越发的唏嘘艳羡不已。   可此时,却另有人不以为然的说道:“事情可没有你们说得这般简单——呐,大家可看到那公主面上蒙着的青纱,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此言一出,立刻在人群里炸开了锅,那些围观的百姓忍不住都看向说话之人,催促着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堪堪要抬步离开的水卿卿,听到方才那人的话,也忍不住慢下步子来。   因为,她在看到那个青纱拂面的公主第一眼时,心里就生好好奇,为什么来赴宴,还是来皇子的府上赴宴,那武宁公主还要遮住面容呢?   说话之人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不由得意又神秘兮兮道:“听说,当年这个武宁公主出嫁前,遭遇了一场大难,毁了面容,这才下嫁给了彼时默默无闻的白侍郎。而昨日的白侍侍郎,今日的白相,也并不像大家看到的这般,对这位出身尊贵的公主爱护有加,在家里真正宠爱的却是他后来另娶的妻妾,将这位毁了容貌的公主冷落在了一旁边——外面爱护的样子,都是做戏给咱们这些外人看的呢……”   闻言,围观的百姓更是议论声四起,好不热闹。   水卿卿听了那人的话,心里也不禁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公主生出一丝怜悯来。   世间的女子,不论出身再好,若是没了容貌,还是会遭遇冷落与不公。   所以,真正幸运的女子,又有几个呢?   心里一片灰暗,水卿卿对身边听得入迷的小喜道:“走吧,咱们也进去罢。”   水卿卿领着小喜,刚跨上台阶。身后,乐宜公主却正好从玉辇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不由想到了她杀了自己雪狼狗的事来,眸光中瞬间喷出火来。   几步上前,乐宜公主领着一众宫女嬷嬷挡在了水卿卿面前,扬着下巴恶声道:“不要脸的小寡妇,你也敢来这里?!还不快给本公主滚得远远的。”   来赴宴之前,水卿卿就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这个刁蛮任性的五公主,却没想到,还未进府,在门口就遇到了。   早知道这样,她方才应该领着小喜走侧门进府的……   乐宜公主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小喜缩在水卿卿身后直打颤。   水卿卿却淡然一笑,缓缓道:“回禀公主,我是受三皇子所邀来赴今日的年宴!”   说罢,拿出请贴,递到了乐宜公主的面前。   乐宜公主眸光往她手中请贴冷冷一睥,不觉嘲讽嗤笑道:“我三哥哥邀你,那是看在子衿哥哥的面子。你却有脸敢来?!滚吧滚吧,省得本公主看了心烦——若不是看在子衿哥哥的面子上,本公主早就拿你的命去偿我雪儿的命了,那里还会留你到今天!”   看着乐宜公主不依不饶的样子,水卿卿想不出其他办法,再加上这样的宴会,她本意并不想参加,所以,想也没想就领着小喜转身离开了。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她的手腕就被人拉住。   “怎么刚来就要走?本宫可是从早开始就在等你的到来呢!”   回头,一身银白锦袍的李宥拉着她的手腕温柔笑着,俊美的面容在初冬暖阳下神采奕奕,眸光里更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宠溺与欢喜。   水卿卿脸上一红,不动声色的挣开了李宥的手,朝他曲膝行礼道:“殿下今日大宴八方,宾客云集,我就不给殿下添麻烦了,先行告退……”   其实,不用乐宜公主说,水卿卿自己心里也明白,像她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出现在这天下最最权贵滔天的地方。   听说她要走,李宥眸光一暗,再次拉住她的手,笑道:“可是五皇妹方才的话让你伤心了?本宫替她向你道歉,你不要与她一般计较——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吗?”   李宥本就属于那种,春风一笑,化雨无形的俊美男子。他的笑容耀眼又温暖,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与他在一起感觉很舒服,更是拒绝不得他的请求。   所以,水卿卿如何好再拒绝?!   她轻轻点头应下,再次去挣脱李宥的手,可是,他却不再肯松开她,一直拉着她的手,并贴近她的耳边神秘道:“我待会领你去见一个人。”   彼时,三皇子府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众人先是看到五公主出言斥责水卿卿,没想到转眼,三皇子竟是亲自出府来迎接这位侯府的小寡妇,两人间的举动更是暧昧亲密,看在众人心里,免不得又是一番猜测。   台阶下停放马车的地方,梅子衿的檀木马车刚刚停稳,正准备下车的梅子衿,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当着众人的面拉着手两人,冷峻的面容顿时一沉。   尔后,更是在看到三皇子贴着水卿卿的耳边亲密耳语,面容更是顷刻间凝满冰霜。   心口积存醋火,梅子衿迈步就朝两人走去。   李宥早就看到了梅子衿,见他黑脸走过来,嘴唇浅笑更浓,握着水卿卿的手却是更昆了。   而顺着李宥的眸光,水卿卿也看到了梅子衿,看着他黑透的脸,身子一抖,脸上红白交加。   几乎下意识的,水卿卿嗫嚅着要开口向他解释。   然后不等她开口,身后被李宥斥责冷落的五公主乐宜,已是欢喜的上前挽住了梅子衿的胳膊,娇笑道:“好久时间没见到子衿哥哥了。哥哥上回送我的那两只波斯雪猫,着实可爱得很,若不是三哥不准,我今日还想带着它们给子衿哥哥看呢。”   上次乐宜公主的雪狼狗被水卿卿杀死后,虽然因三皇子的出面和昀儿的册封世子,乐宜公主当场并没有再说什么,带着狼狗的尸身回宫去了。   但是依着梅子衿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知道吃了亏的乐宜公主一定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为了彻底熄灭乐宜公主心中的怒火,免得她日后再寻水卿卿的麻烦,梅子衿花重金从波斯国给乐宜买了两只通体雪白、眼睛湛蓝的雪猫,逗她开心,让她忘记雪狼狗之仇。   梅子衿对乐宜公主的娇声软语听而不闻,深邃冰寒的眸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对面李宥与水卿卿牵在一起的手上,随后抽开被乐宜公主挽着的胳膊,眸光定定的看着对面的李宥,一字一句冷冷道:“男女有别,大众广庭之下更不宜牵牵搂搂,不仅有损声誉,更是与那登徒浪子没有分别——三殿下觉得本侯说得对吗?”   梅子衿如此直白的话是个人都听得明白。   水卿卿当即白了脸色,再次去挣脱李宥的手。   这次,李宥没有再拒绝,松开了她的手。   而被梅子衿抽开胳膊的乐宜公主,正要因为梅子衿对她的冷落生气发火,待听到他后面的话,到嘴边的怨言只得不甘的收起,脸上反而生出了一丝尬色。   面对梅子衿意有所指的话,李宥并不恼怒,反而无事人般的淡笑道:“侯爷一向严于律已,更是恪守规矩,实乃天下人的表率,说的自是对的——只是本宫好奇,假若有一日侯爷遇到真爱女子,而此女子又恰恰与侯爷是五伦关系,侯爷是寻求真爱违背伦常,还是为了声誉抛弃所爱?”   闻言,不光梅子衿神情震动,水卿卿也是全身滞住。   李宥话里的意思更是明白,说的就是梅子衿对水卿卿的选择。   不论梅子衿如何不愿意承认,但在世人眼里,水卿卿替嫁进入侯府,就是与已故的大公子,也就是梅子衿的兄长扯上了关系,就是他名义上的大婶。   如果他执意与她在一起,在世人眼就是叔子与婶婶在一起了,就是违背了五伦常理。   届时,别说老夫人与梅室宗亲会反对,他们更是会受天下人的指责。   黑白分明的莹亮眸子渐渐变得灰晦暗无光,水卿卿不禁想到,她以前见过的那些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违背伦常的男女,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咒骂喊打,再无脸面做人……   难道,她也要成为千夫所指的人吗?   而梅子衿呢,堂堂定国侯,也要因为一个自己,成为这样可悲的人吗?   心底隐隐作痛,水卿卿不敢去听梅子衿的回答。   不管他如何回答,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逃避似的,水卿卿朝李宥道:“三殿下,我先进去了,你与侯爷慢聊。”   说罢,曲膝向两人行了礼,领着小喜往府里而去。   李宥身边的随从无名跟上来,亲自领着水卿卿往女眷的席位而去。   水卿卿原本想在最角落的位置找个地方坐下,安静的过了今日的宴席,却不想无名一路领着她,越过大殿,来到了大殿后殿的暖阁里。   水卿卿没想到暖阁里也设有席面,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已有人在了。   屋内的人,闻声抬头,在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身子剧烈一颤,手中捧着的茶盅端不稳,‘砰’的一声摔下……   第51章 亲生父母   听到李宥问梅子衿的话,水卿卿心里诸般不是滋味,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失落伤痛。   经过昨日之事,她如何不明白梅子衿对她的心意。   而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里才会难过。   虽然她之前也嫁过人,但却没有体会过男女间的动人感情。   如今梅子衿突然将一切都给了她,在给了她心悸难忘的感觉同时,更是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沉醉……   但身份有别,不论她是水卿卿还是盛瑜,要与他在一起,都不可能啊……   心痛难过,水卿卿不敢去听梅子衿的回答,她没有勇气去承受任何一种结果。   而更让她感到不安却是,三皇子李宥竟像是知晓一切事情,对她和梅子衿的事也一片了然,让她越发的难堪不安。   她仓皇而逃,直到进府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才重重舒出一口气来,紧绷身子瘫软下来,下台阶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摔倒下去,被一只大手扶住。   走在她左前方的无名,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盛小姐当心。”   水卿卿感激的向无名道谢,王府宾客多,若是方才自己在这里摔倒,又将成为一场笑话。   无名眸光从她面上扫过,一面领着她往前面走,一边沉声道:“所有事情都有它的命数,盛小姐无需过多忧虑,过好当前才是最重要的。”   无名的话让水卿卿心头一凛,纷乱的思绪也跟着平复下来——   是啊,养父和巫婆婆曾经都教过她,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都有它的定数,自己左右不得,还不如无名所说,过好当前。   思及此,水卿卿不免对三皇子李宥身边这位随身近侍细细打量起来,只觉得他外表寻常,但整个人却有一种坚韧正直的气息,让人莫名的对他产生信任感……   在无名的带领下,水卿卿来到了后殿清幽的暖阁里。   这里是三皇子府为身份特殊的女眷特意准备的单独宴席,以示尊崇。   但水卿卿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能避开众人、避开乐宜公主那些人,倒是很合她心意。   如此,她并没做他想,径直推开暖阁的门进去,才发现里面已有人在里面。且此人,正是之前她在府门口见到的那位青纱拂面的武宁公主。   那怕进到屋内,武宁公主拂面的青纱还是没有取下,手里捧着一个青玉茶盅怔怔的坐着,眸光紧紧的盯着暖阁的门。   门口响起脚步声后,武宁公主身子动了动,她身边的一个年长的姑姑轻轻伸手扶住她,轻声安慰道:“公主,不急的……”   恰在此时,房门推开,水卿卿进来,见到屋内有人,神情怔了怔。而武宁公主在看到她的面容后,却是全身剧烈一颤,手中的青玉茶盅从手中摔落,‘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稀碎。   这一声脆响,将本就怔愣住的水卿卿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自己莽撞撞入,惊到了这位武宁公主,吓得连忙领着小喜跪在门口请罪致歉,惶然道:“妾身误入,惊扰到了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青纱下的面容一片苍白,武宁公主许久才在那姑姑的搀扶下颤巍起身,来到水卿卿的面前,眸光切切的看着她,颤声道:“你……认识我么?”   水卿卿谨记着老夫人叮嘱她的,赴宴时,万万不可因为好奇,去盯着那些贵人们看,这是有失礼仪分寸的。所以,那怕听到武宁公主这样问她,水卿卿也不敢擅自抬头去看她。   她低首敛眸轻声道:“回公主的话,妾身无缘,今日才得以见到公主,先前……只听闻过公主的大名。”   一句‘无缘’,让武宁公主心痛如绞。她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亲自上前扶水卿卿起身,眸光隔着淡薄的轻纱,近距离的看着她,越看,心里越痛。嘴唇翕动,一时间,却是千言万语、诸般滋味不知道从何说起。   武宁公主的手,纤细白腻如少女,却入手微凉,更是微微颤抖着,让水卿卿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来。   她心里惶然的想,既然这暖阁有武宁公主在此,她那里还能在这里呆着,于是又道:“公主,妾身第一次来王府,无知走错了屋子,妾身马上告退。”   说罢,匆匆行过礼后,拉过小喜向武宁公主告退。   “且慢!”   见她要走,武宁公主身边的姑姑连忙出声挽留,笑道:“姑娘并没有走错。先前三殿下说了,怕我家公主一人呆在这暖阁太过无趣寂寞,说是会给公主找个有趣的伴儿。想必,姑娘就是三殿下给公主找的小友了。”   听了姑姑的话,水卿卿想起了先前在门口时,李宥就同她说过,呆会会让她去见一个人。没想到他让自己见的人,竟是这位神秘的武宁公主。   水卿卿再想到先前听到围观百姓说的话,心里明白过来。   想必是这位武宁公主面容被毁,不便于与众人在大殿里共宴,三皇子才特意给她安排了这单独的暖阁。   可是,他挑何人不好,为什么偏偏让自己来陪这位自己一片陌生的武宁公主?   心里惶惶不安,水卿卿更是感觉到,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滋味在心里渐生。   听了那姑姑的话,水卿卿也不好再推却,只得带着小喜,重新上前给武宁公主正式见礼,再小心的隔着两个位置,在她的下首坐了。   很快,年宴开席,各种美味佳肴被仆人恭敬的送进暖阁,那怕这里只有武宁公主与水卿卿两人在,那满桌的珍贵菜品却是一个不少,甚至比外面大殿的席面更是精致奢华。   定下心来的水卿卿,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陈设,这才发现,暖阁里,不论是玉器摆件,还是香炉小几,皆是奢侈精美到极致,而桌上那些菜品,更是闻所未闻,尽显天家的富贵。   所幸,她好歹在侯府呆了几个月,虽然老夫人一向推崇简朴,平时家宴的菜品也比今日这些要低调许多,但终归是侯门大户,也让她开了眼界。所以再看到眼前繁华一切,虽然惊叹,却也不至于失了仪态。   水卿卿在打量四周之时,那武宁公主,以及她身边的姑姑,却是一直眸光紧盯着她。   那姑姑一边为公主布菜,一边对水卿卿笑道:“先前并没有听三殿下说起姑娘身份,只说给咱们公主寻一个有趣的小友作伴。老奴替公主问一句,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家的闺秀?”   不等小喜开口,水卿卿亲自向武宁公主回话,半敛眉目不卑不亢道:“妾身娘家姓盛,父亲在太医院任职。年前有幸与定国府大公子结亲,只是到底福薄了……”   说到这里,暖阁里的气氛不觉凝结起来,那武宁公主青纱下的面容一片震惊,连那布菜的姑姑都停下筷子,目露惊愕的看着水卿卿。   年前定国侯大公子梅子初在成亲前一刻,突然咽气离世的消息,惊动了整个京城。   而定国侯府为他特娶的冲喜娘子,却在大公子离世后,还坚持披麻戴麻的嫁进侯府,更是震惊整个京城。   所以,那怕像武宁公主这样不理世事之人,也听闻过此事。   更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就是那传闻中的主人翁……   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武宁公主艰难开口道:“那么如今,姑娘是呆在娘家,还是留在了侯府?”   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大家对她的打量,水卿卿缓缓道:“所幸侯老夫人垂怜,收留我在侯府生活,所以,我从出嫁那日起,就留在了侯府……”   武宁公主眸光切切的看着水卿卿,心中疑惑伤痛不已,除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已是说不出一句话。   那姑姑一边用手轻抚着武宁的后背,一边轻声问水卿卿:“恕老奴冒昧,姑娘出嫁之事,我们也尚有耳闻。都知道那大公子在姑娘入门之前就不幸离世,既然如此,按着规矩,姑娘与那大公子的亲事是做不得数的,如此,姑娘为什么还要留在侯府……守寡?”   这样的话,除了之前小喜不解的问过她一次,还没有人当面问过她。   按理,这样的私秘之事,甚至是她心中的伤痛之事,这位姑姑不该问,水卿卿也无须理会。   但虽然她看不清那武宁公主面纱下的面容,可眼前的姑姑却慈眉善目,温暖的眼眸里,包含的是对她的关心,却不是好奇嘲讽,所以,水卿卿并不反感,轻声道:“我自知福薄,而经由此事,想再嫁更难……也不想再嫁。所以,我主动开口请求,请求留在侯府了却残生!”   世人皆知,女人守寡的心酸与悲惨,所以,听到年岁轻轻的水卿卿说出‘了却残生’四字,武宁公主全身剧烈一颤,青纱下的面容苍白如纸,眼角早已滚下泪来。   感觉到武宁公主身子的颤栗,姑姑面容不禁露出了担心来,看看自家主子,再看看水卿卿,眸光不由露出一丝悲怆来。   而在听到水卿卿回答后,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小喜,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小喜早已知道水卿卿进侯府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为大公子守寡,心里也恼怒水卿卿的欺骗,但两人在侯府相互扶持的生活这许久,她知道水卿卿是一个好人,对她也是情同姐妹,比她的前主子、真正的盛瑜对她还好。   虽然她不知道水卿卿的进府的目的,但她却是从没做过对不起盛家的事,也没有主动害过人,所以,小喜却恨她不起来,更不会去揭穿她……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陷入到一片沉静当中。   水卿卿见气氛尴尬起来,正要带着小喜告辞离开暖阁,恰在此时,武宁公主突然想起什么来,声音激动到哆嗦道:“怜姑姑,你不是擅长看手相么,不如……不如帮姑娘看看手相,看姑娘以后的命相如何?”   此言突兀一出,水卿卿与怜姑姑都微微愣了愣。   下一刻,那怜姑姑回过神来,对水卿卿笑道:“公主不说,老奴都忘记了。老奴之前跟那寺里姑子学过几日相术,权做无聊,帮姑娘看看也无妨。”   武宁公主亲自开口让身边的姑姑替她看手相,水卿卿那里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将左手伸到怜姑姑面前。   从水卿卿伸手的那一刻开始,武宁公主全身紧张到绷紧,心口激动得要跳出来,眼眶里又盈满了热泪。   怜姑姑眸光不着痕迹的从水卿卿光洁的左手腕上划过,笑道:“男左女右,女子看手相,需右手,烦请姑娘换过右手给老奴看看。”   依言,水卿卿收回左手,将右手递到了怜姑姑面前。   她放到桌面的手微微抬高,衣袖褪下去半分,露出了手腕——以及手腕上三颗并排而列的朱砂痣。   “呜……”   一声悲泣乍然在安静的暖阁里响起!   当看到水卿卿手腕上的朱砂痣的那一刻,武宁公主心口死死滞住,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与激动,双手捂住心口,悲痛哭出声来。   突然的变故,让水卿卿主仆二人都怔愣住,而怜姑姑听到了武宁公主的哭声,再也顾不得帮水卿卿看手相,回身将武宁公主颤抖得不成样子的身子拥进怀里,双目含泪,迭声劝声道:“公主莫急……小心心疾,保重身体啊!”   说罢,急声令其他人赶紧拿药。   一时间,其他丫鬟仆人也立刻拥上前去,拿药的拿药,递水的递水,小小的暖阁里忙乱成一团。   恰在此时,暖阁的门被打开,三皇子李宥进来了,看到屋内的情景,也脸色大变。   怜姑姑连忙给他递了个眼色,李宥神情一凛,立刻回过神来,对呆愣在一旁的水卿卿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姨母突然心疾发作,吓到姑娘了。本宫派无名先送姑娘回去,改日再向姑娘赔礼。”   三皇子与武宁公主皆是身份尊贵无比之人,水卿卿那里担得起他这样的话,更何况,武宁公主突然发病,也是偶然,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碍手,于是连忙带着小喜退了出来。   而身后,心口撕裂般疼痛的武宁公主,眸光由始至终,都切切的看着水卿卿,面容早已泪流成河,泪湿青纱……   暖阁外,无名静静伫立守侯着,见水卿卿主仆出来,眸光淡然的从水卿卿受惊的苍白面容扫过,沉声道:“公主的心疾是顽疾,虽然久治不好,但暂且不会危及到性命,姑娘不必担心。”   无名的话,再次让水卿卿对这个默默无闻的侍从另眼相看起来,不由道:“多谢无名大哥告知。”   听她唤自己大哥,虽然知道只是惯常的称谓,却让无名心里一怔,道:“侯爷似乎之前在前殿找寻姑娘,姑娘要去见他吗?”   听闻梅子衿在找自己,水卿卿心里一慌,道:“宴席尚未结束,侯爷只怕还有许多应酬和酒要喝,我就不去打扰他了,先行回府。”   闻言,无名不再说什么,径直领着她们出府去了。   经过前殿时,水卿卿看到白相脸色不郁的往她们来路来了,看来是武宁公主心疾发作,下人通知了白相,他赶去暖阁探望去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水卿卿领着小喜退避到路边,低头敛目让白相先过。   白浩清见退避路边的女子,由三皇子身边最亲近得力的第一侍卫无名亲自陪领着,心中不由诧异,免不得对水卿卿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之下,白浩清神情微微愣了愣,儒雅又不使威严的面容间闪过疑惑,总感觉面前这个身姿淡雅如兰的女子,甚至是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待白浩清想明白,水卿卿已跟在无名的身后离开了。   白浩清回头,明厉的眸子看着那离去的女子身影,心里不禁涌上疑惑——   看她来路的方向,应该是从暖阁那边而来。   那么,到底是哪家的女子,竟是有这样的脸面,所设宴席不与众人为伍,更是由无名亲自引领照顾,竟得三皇子如此看重!   但如今却不是他想这些的时候,想到下人刚才来报,公主在暖阁突发心疾,白浩清心里虽然生出一丝不耐烦,但这里是三皇子府,也算得上是武宁公主的半个娘家,白浩清不敢怠慢,只得疾步朝暖阁而去……   暖阁里,水卿卿一走,武宁公主终是掀开了遮面的青纱,露出了脸上可怖的疤痕来。   见此,李宥脸上露出心痛不忍的神情来,上前扶住武宁公主,问一旁的怜姑姑:“姨母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心疾发作?”   话一说完,他已是想到什么,脸色大变,诧然出声:“难道,她真的是……”   怜姑姑挥手让其他丫鬟下人都退出去,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顾不得心口窒息般的痛着,武宁公主抬头伤心的看着李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激动痛心到不能自己。   “她明明就是我的女儿,怎么会成了盛家幺女……还成了可怜的冲喜娘子,出嫁半路死了夫君,小小年纪守寡了却残生……我的儿啊,她竟然好好的活着,可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原来,昀儿百日宴的那次,三皇子李宥奉旨去侯府颁旨,见到了水卿卿,细看之下,竟然发现,她不但是自己先前马车不小心撞到的那位异乡姑娘,更是与他前不久回武靖王府看望姨母武宁公主时,在书房看到的姨姆未曾毁容前、少女时代画像上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他的心里就生出异样来,感觉事情并非巧合这么简单。   因为李宥知道,自己这位命运多舛的姨母十九前生前一个女儿,可小表妹出生后不久就早夭了。   姨母悲痛伤心不已,从那以后,再没怀过孩子,更因为伤心过度得了心疾……   李宥想到,自己马车撞到水卿卿时,听到她提起过,她是来京城寻亲,所以,李宥心里更加的怀疑,她就是自己姨母、武宁公主那个‘早夭’的女儿。   但单凭两人相似的长相,李宥也不敢擅自认同,于是,特意邀请了水卿卿来参加王府的年宴,并安排她与姨姆单独在暖阁这里见面……   而李宥因担心武宁公主的心疾受不得刺激,已提前跟她透露了一点讯息,让她尚且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在见到水卿卿后,武宁公主还是因为激动悲痛引发了心疾……   话一说完,武宁公主哭得死去活来,一面是得知女儿还活着的欢喜,一面却是得知水卿卿的遭遇后,伤心悲痛,自责悔恨……   听了武宁公主的话,李宥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震惊到,不敢相信道:“她真的是姨母当年生下的那个小表妹么?只是,事隔多年,姨母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武宁公主已是激动伤心得说不出话,一旁的怜姑姑替她答道:“殿下单单因为看过公主年轻时的画像,就大胆猜测到这位姑娘就是小郡主。而老奴是从小伴着公主一同长大的,当然更加记得她以前的容貌,公主自己也不会忘记,所以,她进门的那一刻,看着她与公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尔后,公主假借让老奴替她看手相,看到了她右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如此,更不会错了——因为,她手上的朱砂痣,与当年小郡主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对,不会错的……我儿生下时,右手手腕上就有三颗朱砂痣,与她的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了——她就是我的女儿!”   喘过一口气来的武宁公主,眼前全是水卿卿的样子,然而一想到她遭遇的苦难,心里又撕心裂肺的痛着,恨不得立刻出去与她相认。   听了怜姑姑与武宁公主的话,李宥心中再无迟疑,心中却是升起新的疑惑——   既然她真的不是盛瑜,当初什么要替代盛瑜嫁进侯府,还执意留在侯府不愿意离开呢?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禀告声,却是白相过来。   听到白浩清过来了,怜姑姑担心道:“公主、殿下,要将郡主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给相爷吗?”   武宁公主脑子里一片凌乱,激动到不能自己,根本做不得主,怜姑姑只得将眸光看向李宥,希望他能帮忙拿个主意。   李宥心里也很乱,他看着一脸泪痕的武宁公主,沉声道:“事情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我觉得暂且还不要让白相爷知道,姨母觉得呢?”   想到水卿卿如今敏感又复杂的身份,还有她身上那些疑问,李宥建议武宁公主暂时将此事瞒下,不要让白浩清知道。   武宁公主颤抖的抓起桌上的青纱重新戴好,遮住满脸的疤痕和泪水,悲声道:“在他的心里,又何曾还记得他的嫡女?!不告诉他也罢,一切,都是我欠着女儿的……”   然而,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一心想着自己心事的水卿卿,根本不知道方才自己所见的尊贵公主,和路上偶遇的权相,就是自己千里迢迢从西漠赶回京城苦寻的生父生母……   出王府时,途经梅子衿的马车,她脚下步子一滞,回身对小喜吩咐几句。   闻言,小喜的脸上露出讶色来,却是照着她的话去办了。   坐上马车,车夫按着水卿卿说的地方,一路朝前驶去。   马车里,小喜担心的看着一脸决然的水卿卿,迟疑道:“小姐准备做什么?”   水卿卿苦涩一笑,按下心头的悲伤缓缓道:“有些事,与其等它到来时卷起惊涛骇浪,还不如提前杜绝,避免灾难!”   譬如,她与梅子衿之间本不应该发生的纠葛……   第52章 认准了你   自开席后,梅子衿就一直在宴席间找寻水卿卿的身影,却一直不见她,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宴席过半,梅子衿再也坐不住,让三石出殿去三皇子府其他地方寻她。   不一会儿三石回来,告诉梅子衿,水卿卿已经离开三皇子府走了。   听闻她已离开,如此,梅子衿也没有心思再留在宴席上,随便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走了。   一出王府大门,梅子衿就问三石:“她去了哪里?为何宴席间一直没有见到她?”   三石回道:“三殿下安排表小姐在后殿的暖阁里陪武宁公主去了……”   闻言,梅子衿脚下步子微微一滞,心里不觉划过异样——   无端端的,李宥为什么要安排对京城权贵圈一片陌生的水卿卿,去接识那个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武宁公主?   他不相信李宥此举没有其他深意。   蓦然,梅子衿心里想起,武宁公主,正是二十年前,拥有陈皇后所赠黄金盒中的其中一人。   心里闪过震惊,梅子衿停步回头,眸光深晦不明的看着眼前的三皇子府,心里暗忖,难道,三皇子李宥对她的身份也有所怀疑?所以故意将她往武宁公主面前引?   难道,她真正的身份,竟是与那武宁公主有关么?   想到先前三皇子李宥对水卿卿的刻意接近,梅子衿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眉头不觉拧紧。   梅子衿继而想到方才白浩清也在中途离席,心里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蹙眉冷冷又道:“既是让她去陪武宁公主,为何这么早就离席走了——暖阁那边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三石一边跟上他的步子疾步离开,一边道:“不知为何,宴席开始后不久,暖阁那边就传来武宁公主心疾发作的事,表小姐她们就先行离开了……”   心疾发作?   梅子衿心里又是一沉,“好端端。公主她为什么会心疾发作?”   三石也是一脸不解,“这个属下也不知。只是听说,这个武宁公主下嫁到白府后,只不过几年的光景,就又搬回武靖王府去了,这么多年来,很少出来过,更不管外面的事,不知道今年怎么来这三皇子府上赴宴来了……”   听了三石的话,梅子衿更是料定了心中的猜测,心中震惊不已——   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水卿卿的身世离武宁公主有关,那么,她与白凌薇和金嬷嬷之间仇恨,又是因何而来?   梅子衿心思慎密,只是单单听到,三皇子李宥让水卿卿去伴陪武宁公主,心里已是猜测到许多事情。   只是,这些到底只是他心中的猜测,尚有许多不解的地方让他迷惑。   譬如,他从未听说过武宁公主有过孩子,如果水卿卿不是她的女儿,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如果她的身世真的与白家、与武宁公主有关,她为什么会替代盛瑜做侯府的冲喜娘子?为什么会解西漠的寒痹之毒……   越来越多的迷雾在梅子衿的心里升起,他很想去找水卿卿问清楚一切真相,可是他也知道她的性格,但凡是她自己不愿意说的,那怕杀了她,也得不到结果……   就在梅子衿准备上马车回侯府时,赶车的车夫却禀告他,说是表小姐约他在回味楼一见……   马车一路急驶,毫不停歇的往回味楼而去。   马车里,三石一脸好奇的问面色凝重的梅子衿:“侯爷,表小姐突然约你相见,是为了什么事?”   昨日发生在翡翠庄贵宾间里的事,除了梅子衿与水卿卿两人,再无第三人知道。   所以,心思慎密的梅子心知肚明,不仅猜到了水卿卿约自己相见是为了什么,更是连见面后,她会同自己说什么,都已料到……   心口仿佛被大石重重压住,梅子衿第一次无措起来。   下一刻,他出声让马车停下,不顾外面的肆意的风雪,连三石给他撑的伞也推掉,冒着风雪,一步一步往回味楼而去。   彼时,马车刚出三皇子府地界不远,到长街上的回味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梅子衿却执意步行走过去。   三石无法,只得让车夫驶着马车先回侯府,自己也扔下伞,冒着风雪陪他一起走。   一路上,风雪交加,寒意袭人,却比不过梅子衿眉眼间的冰寒之意。   而他浑身上下,不仅裹满雪霜,更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哀伤,步子异常的沉重,越走越慢……   另一边,回味楼二间临窗的清幽雅间里,水卿卿同样不顾外面风雪的严寒,命小喜将窗户打开半扇,任由寒风灌进来,吹消心头的苦闷。   她眸光切切的看着下面的来路,等着梅子衿所乘的檀木马车出现。   面前的酒壶空了大半,若不是小喜拦着,只怕这一壶酒都要被她灌下去了。   水卿卿不由想起,八岁那年第一次随养父下井,她看着黑漆漆的井底和那一根细细的垂下去的麻绳,心里害怕,养父将酒囊递给她,道:“喝一口就不怕了!”   养父说,酒是一样好东西,能解忧,能壮胆,遇到害怕的事,烦心的事,喝喝酒就过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跟养父学喝酒,还是喝割得嗓子痛的烈酒。   最后,她果然有了胆子,沿着细细的麻绳下到漆黑幽深的井里,却醉倒了在井底,还是养父将她背出来的……   后来,等她再大一些,开始跟养父学宰杀生畜,猪马羊牛,甚至是凶猛的野狗沙狼,只要人家出价,她都要提刀冲上去,因为,养父年岁老了,已没有体力与那些禽畜周旋搏斗,什么都得靠她……   她清楚的记得,她第一次提刀时,也喝了酒……   所以,喝酒壮胆,成了她的习惯。   可今日,她都喝下大半壶酒了,她还是胆怯啊……   久等梅子衿不来,水卿卿很绝望,也很烦乱,正要再给自己倒酒,眼角的余光却是看看远处街道上走来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身上皆是裹满白雪,正是梅子衿主仆二人。   心口一震,水卿卿没想到他竟是冒雪步行而来,一面让小二开始上菜,一面将酒壶里的酒重新温热,静等梅子衿到来。   这一等,又仿佛过了一个季节那么漫长,门口终是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水卿卿按住心头的慌乱,对小喜轻声道:“你暂且先退出去罢!”   小喜什么也不多问,乖巧的点头从小门内退下去。   下一刻,房门打开,梅子衿携着满身风雪与寒冷之气徐徐踏步进来。   水卿卿坐在桌前并未起身,而是执壶给对面的空位上倒满热酒,轻声道:“侯爷携风雪而来,先喝杯热酒温温身子。”   梅子衿脱下身上的大氅,交由三石,同样吩咐他退出屋内。   从进屋那一刻开始,梅子衿深邃的眸子就一直落在正襟危坐的水卿卿身上,看着她脸颊上染上的酡红酒色,以及屋内淡淡涌动的酒香,他的眸色越发的深沉,一言不发的在她对面坐下,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一时间,清幽的厢房里归寂平静,耳边只剩下窗外偶尔响起的鞭炮声,还有风雪刮过窗棂屋檐的声响。   时光,在这一刻,似乎归于安详……   从昨日发生翡翠庄那样的事后,水卿卿一宿没睡,想到昀儿,想到盛家之人对梅子衿的仇怨,想到将来要发生的事,她觉得自己必须跟他,将原不该有的感情纠葛做个了结。   而在等他来的这漫长时光里,她在心里将要对他说的话,默念了上百遍。可是,临到跟前,他坐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不开口,梅子衿也不置言,自顾自的酌酒喝着,发间积下的雪花,进屋后渐渐融化,沿着鬓角滴滴掉落。   水卿卿几次想掏出手绢给他擦擦,又收手忍住……   小二上完菜也退了下去,水卿卿眸光木然的盯着面前的菜,鼓起勇气咬牙开口:“侯爷,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冷冷打断她的话,梅子衿抬头定定的看向她,深邃漆黑的眸光里闪着奇异的亮光,顺手挟起一块鱼肉放进碗里,一边将鱼刺抽出,一边反问道:“你可想知道,我最后是如何回答三皇子的话的?”   水卿卿心口一紧,不由抬眸怔怔的看向他。   先前,梅子衿恼怒三皇子李宥当众拉她的手,不由出言斥责。而三皇子却反问他,假若有一日遇到真爱女子,而此女子又恰恰与他是五伦关系,他是寻求真爱违背伦常,还是为了声誉抛弃所爱?   当时,听到三皇子的反诘后,水卿卿落荒而逃,潜意识里,她不敢去听梅子衿的答案。   没想到,如今他却是再次在她面前提起。   迎着她惶然无措的眸光,梅子衿眸光坚定,一字一句道:“男未婚女未嫁,我梅子衿爱得坦然,也无所畏惧,更不会因为世人的误解和碎语闲言,抛弃真爱!”   水卿卿神情一震,没想到梅子衿竟会如此直面无畏的回答三皇子。   悲苦的心里涌上感动,更是痛苦不舍。   她苦涩笑道:“侯爷,可许多事情,说起来容易,真正去面对承受时,却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困难……我不想拖累侯爷,侯爷只能是受万民敬仰的不败战神,却不能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不值得……”   睿智机敏如梅子衿,从听到她相约在这里见面开始,就明白了她要干什么,更加明白她心里的顾虑和担心。   闻言,他眸光深沉的看着她,神色凝重沉声道:“你心中的一切顾虑我都知道,但人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别人,我们又何需去在乎别人的误解和眼光?”   “侯爷当然可以不在乎,因为最后被指责,被唾骂的,不是侯爷,只会是我。”   按下心头的伤痛,水卿卿凉凉笑道:“侯爷可知道,我出嫁来侯府那日,坐在花轿中沿路都听到了什么?”   “人人都等着看我笑话,看我进府后会如何继续纠缠于你。更是等着大公子病逝后,寡嫂与小叔子之间会干出什么伦理不轨的丑事来……侯爷,我感念你对我的情意,但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要做?就像侯爷领兵征战沙场一般,明知前途是末路,侯爷还会带着将士们冲上去吗?”   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水卿卿身子微微战栗着,声音不可抑止的尖锐失控起来,因酒醉酒而飞起红晕的脸颊再次变得苍白。   她要劝服梅子衿对自己放手,对这份尚未萌牙的感情放手……   看着她急切无措的样子,梅子衿冷峻的面容越发的阴郁,心里更是生出一丝心痛,眸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咬牙冷声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是因为嫌恶我而排斥这份感情,还真的只是担心世人的眼光而不愿意接受我?”   这一问,却是将水卿卿问住了。   扪心自问,她并不是嫌恶他,她只是想到后面自己要带走昀儿,与侯府决裂,才不愿意与他在这份感情里越陷越深……   她端起面前的酒一口喝完,硬着脖子回答:“两者皆是!”   虽然早已预料她会这样说,但亲耳听到这一刻,梅子衿心口还是疼痛窒息起来。   下一刻,他突然起身来到她身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着水卿卿再也无法逃离他的眸光,一字一句恨声道:“你若是真的嫌恶我,为什么要瞒着面具刺客,偷偷给我送解药救我性命?!”   “而你若是真的在乎世人的眼光,当初你在听到满街的闲言碎语时,就不会披麻戴孝走进侯府了。”   “你何时畏惧过什么!从我在灵堂里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你与其他的女人皆是不同——在你的眼中,只有你想做的事,从不会因别人的目光而活着。所以,你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你的借口。”   “本侯可以明确告诉你,不论你是谁,也不论你心中抱着何目的,本侯心意已决!”   说罢,梅子衿猿臂一伸,将水卿卿重重揽进怀里,咬牙坚定道:“本侯认准了你,那怕前途是末路,我也要带着你一起闯过去。”   重重撞进他胸怀的那一刻,水卿卿全身猛然一震,心口更是被他的这番霸道坚厉的话震得发麻。   水卿卿脑子一片空白,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非但没有阻止他的继续进入,反而因为他的坚定话语,溃不成军,更加深陷其中……   梅子衿拥着她久久没有松手,水卿卿拼着最后一丝理智从他怀里挣扎开来,红着眼睛颤声道:“天下女子那般多,侯爷为何偏偏看上我?!我不希望侯爷将一时的新鲜希奇当成爱情,错以为自己爱上我……其实并不然,这并不是真的喜欢……”   深邃坚定的眸光望进她慌乱的眸子里,梅子衿沉声道:“来路上,我舍弃马车在雪地里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我很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不是好奇,而是真的喜欢。”   水卿卿强忍着眼泪不要落下,悲声笑道:“难道侯爷不在乎我残破的身子、也不在乎我与刺客勾结过吗……我胞宫受损,此生再难生儿育女。而搜院那日,刺客明明就躲在我的卧房里,你也知道我与刺客一直有往来——你明知我骗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最后并没有听刺客的话,反而救了我!”   梅子衿眸光定定看着她,释然笑道:“舍不得要我性命的女人,我同样舍不得!”   看着眼前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颜欢笑的男人,水卿卿如陷进一个美好到让人忘记一切尘世烦恼的梦境里,再也不愿意醒来……   后来,梅子衿因急事被三石叫走,水卿卿怔怔的看着面前碗里,他亲手为她抽干净鱼刺的鱼肉,久久回不过神来。   因从小在西漠长大,她莫说吃鱼,就是连见都很少见过。   到了侯府以后,她在老夫人设的家宴上,第一次尝到鱼肉的鲜美,却也因为第一次吃鱼,差点被鱼针卡到,吓得她想吃又不敢再吃……   没想到,这一切竟都被他看在眼里,并……记在了心里。   空寂的心房在这一刻被填满,水卿卿无措的想,今日,她约他在外面见面,原是要斩断他心中的情愫,却不想最后让自己越陷越深……   未来,她可要如何是好啊……   小喜从外面进来,看着水卿卿纠结痛苦的样子,迟疑半晌,终是上前鼓起勇气轻声道:“小姐这又是何苦?其实……小姐跟着侯爷,却是很好的归宿,小姐又何必违背自己的心意狠心拒绝……”   闻言,水卿卿从痛苦中回过神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小喜,震惊道:“方才那些话……你全听到了吗?”   小喜慌乱的摆手,急声道:“小姐莫误会,方才我并没有偷听你与侯爷的对话……只是我跟在小姐身边,看得很清楚,知道侯爷对小姐的心思,也猜到小姐今日约侯爷来此是为了什么……”   小喜并不傻,从白俊峰之事起开始,她就察觉到了梅子衿对水卿卿的维护之情。   而大年三十的晚上,他突然出面救水卿卿,更是让小喜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之前,初二回盛家时,盛家老爷与夫人向她问起水卿卿在侯府的事情来,更是着重问水卿卿与梅子衿的关系,当时,小喜却一个字都没有说,不自由主的替水卿卿隐瞒下来。   其实,因为盛瑜的关系,小喜确实如水卿卿预料的那般,心里怨恨着梅子衿,但后来看到水卿卿替自家小姐嫁进侯府后,所经受的白眼和苦难,才明白,她的这一生,或许可以过得很好,但因为做了自家小姐的替身,却更加悲惨……   所以,那怕怨恨梅子衿,小喜却也希望水卿卿能与她在一起,得到爱护和真正的归宿……   迟疑片刻,小喜又鼓起勇气又道:“小姐可是担心,如果跟侯爷在一起,会让老爷夫人责怪,从而……从而暴露出你真正的身份?”   闻言,水卿卿彻底震住,目露紧张的看着小喜,艰难开口:“小喜,你……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我……没有失忆?!”   小喜轻轻点头,并不隐瞒。   “小姐,其实从你进侯府第一天开始,奴婢就怀疑过你并没有失忆……而昨晚,你与那个面具人在院子里说的话,奴婢都听到了……”   水卿卿脑子里一片轰鸣,冷汗从身上层层腻出,汗湿一片。   良久,她苦涩笑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也无需再对你隐瞒——我确实没有失忆,只是过往许多事……不便向人提起,我只有假装失忆。而我替代你家小姐出嫁,不单单是为了保持盛家与侯府的联姻,更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   小喜再次轻轻点头,轻声道:“我相信小姐的话。小姐有自己的难处,对盛家也是真心,不然也不会将那些好东西自己舍不得用,都送回去盛家,给两位小姐添嫁妆——小姐是个知恩报恩的好人。所以,奴婢想,那怕让老爷与夫人知道了你与侯爷的事,也不会怪你的。所以,小姐就放宽心,不要再为难自己。”   小喜暖心的话,让水卿卿感动不已,隐忍许久的眼泪终是滚滚落下。   “小喜,你不怪我欺骗你吗?我真的是有苦衷……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想起那晚面具人提到的孩子,小喜本想问她,她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和白姨娘与小世子有关?   但话到嘴边,想起水卿卿方才的话,她终是忍下,不再追问什么。   主仆二人,相互坦诚过后,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相依为命的过活。   小喜服侍水卿卿整理好衣容,一起下楼离开回味楼回侯府。   而她们走后,隔壁厢房的房门突然打开,白凌薇气得发白的俏脸出现在门口,凌厉的眸光狠狠盯着远去的人影,面容扭曲狰狞,气恨得说不出话。   身后,一脸阴险得意的白俊峰缓缓踱步出来,冷冷笑道:“妹妹,哥哥没有骗你吧。这下你可是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寡嫂偷情小叔子,万万错不了了!”   白俊峰煽风点火的话,落进满腔怒火的白凌薇心里,更是如烈火焚般的难过起来。   尖利的指甲深深的掐进雕花的围栏里,白凌薇全身气得发抖,恨声道:“不知廉耻的小寡妇、浪蹄子,竟是借着出府赴宴,在这里私会勾引侯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着白凌薇一副恨不得将水卿卿生吃活剥的痛恨样子,白俊峰心里也一片愤恨,阴冷道:“讲真,当初我也是听了妹妹的主意,为了给妹妹解忧,才会丢了官职,还活活受那贱人一烙铁,大腿留下耻辱的伤疤来——这个仇,妹妹可要一并帮我报了才好。”   原来,从水卿卿离开三皇子府时,就被恰巧路过那里的白俊峰悄悄盯上了。   他一路跟着她来到了回味楼,心里不免好奇,刚刚赴完宴的人,怎么又来酒楼吃饭了?   蓦然,他想到水卿卿在离开三皇子府时,曾经让她身边的丫鬟去给梅子衿的车夫悄悄送了话,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一面让人去侯府给白凌薇通风报信,一面却是订下了水卿卿隔壁的雅间,等着白凌薇来,一起‘捉奸’。   而本就因为水卿卿与梅子衿,今日一起去三皇子府赴宴而嫉恨不已的白凌薇,听到白俊峰让人捎去的消息,那里还坐得住,当即坐了马车,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回味楼。   最后却是亲眼看到梅子衿顶着一身风雪,进了隔壁水卿卿的屋子。   那一刻,白凌薇差点气疯掉……   听了白俊峰的话,白凌薇咬牙切齿的恨道:“哥哥的耻辱就是我的耻辱——所以,我一定会不放过她的!”   离开回味楼时,白凌薇一口气将回味楼的菜点了个遍,说是要打包带回侯府,让掌柜派了两个小二替她送回定国侯府。   夏蝉看到她点了那么多菜,不明所意,白凌薇得意冷笑道:“等着吧,马上有好戏看了!”   第53章 指腹为婚   回府的路上,白凌薇咬紧牙关坐着,脸色铁青,阴郁得要滴出水来。   夏蝉小心的陪坐在她身边,想着金嬷嬷对她的嘱咐,再想到方才白凌薇说下的狠话,虽然心里害怕,还是壮着胆子哆嗦道:“小姐……先前嬷嬷说过,让小姐安心的照顾好小世子就好,其他事……特别是表小姐的事,她会处理好,让小姐不要担心……也不要、也不要插手……”   闻言,白凌薇面容一寒,眸光如淬了冰般的寒冷刺骨,咬牙斥道:“那个死贱人都开始在外面幽会侯爷了,嬷嬷还让我们不要管——难道真的要等到这个贱人被侯爷正式娶进侯府,与我平起平坐才动手处理她么?!”   夏蝉被她狠厉的样子吓得心口一跳,再不敢多劝她,顺着白凌薇的话,嗫嚅道:“讲真,这次嬷嬷回来,说好要替小姐报仇出气的,可却一点动作都没有,反而让那个贱人越来越放肆起来了。如今已是明目张胆的在外面私会侯爷,只怕在侯府里也没少勾引侯爷……”   听了夏蝉的话,白凌薇心里越发的愤恨,更觉得金嬷嬷越来越不中用了,回府这么久,一点难处都没做到水卿卿。   “哼,金嬷嬷人老了,胆子也小了,只怕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了。所以,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而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白凌薇阴戾的眸光里竟是露出了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来……   水卿卿带着小喜从回味楼回侯府,还未进门,恰恰就在府门口碰到了武宁公主身边的怜姑姑。   怜姑姑是受武宁公主的吩咐给水卿卿送东西来了,听闻水卿卿还没回府,不愿意进府去等,一直在府门口等着水卿卿回来。   她恭敬上前,将手中的一个紫檀木盒递到水卿卿手里,笑道:“姑娘,这是我家公主赠与姑娘的一些东西,还望姑娘喜欢。”   水卿卿亲手接过紫檀木盒,只感觉看起来不大的盒子,入手却沉甸甸的,却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她不好当着怜姑姑的面揭开盒子去看,只是感觉,光看这个雕花镶金嵌翠的紫檀盒子,已是名贵异常,里面的东西一定也很珍贵。   水卿卿小心的捧着盒子,惶然道:“姑姑,无功不受禄。妾身平白无故,怎么能收公主的东西呢?”   怜姑姑的眸光,不着痕迹的从对面街口停放的低调青辕马车上划过,最后看着水卿卿慈祥笑道:“姑娘说那里的话。今日在席间得以与姑娘相识,公主很是喜欢姑娘,回去后也一直对姑娘赞不绝口,所以才让老奴送些东西给姑娘,权当今日姑娘伴倍的谢意!”   如此,水卿卿不好再推却,想起武宁公主先前心疾发作,不由关心道:“不知道公主她心疾可好些?”   怜姑姑笑道:“托姑娘关心,公主的心疾已无碍。”   临走前,怜姑姑又道:“若姑娘以后得空,可否常去武靖王府坐坐,陪公主说话解解闷——老奴想,若是有姑娘这位小友的相伴,相来公主的心疾会好上许多。”   水卿卿虽然憎恨白凌薇,甚至整个白府的人都不喜欢,但对这个武宁公主,却厌恶不起来,总感觉青纱笼着的那方面容,有着淡淡的愁苦。虽然有着高贵的出身,却没有如花的容貌,还失宠于夫君,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她朝一脸期待的怜姑姑浅浅笑道:“谢谢姑姑相邀,若是得空,我再上门拜访,亲自答谢公主的厚礼。”   听了她的话,怜姑姑满意离开。   街口简单平常的青辕马车上,武宁公主掀开车帘一角痴痴的看着水卿卿,泪水流不尽似的往下淌,布满伤疤的脸颊一片湿漉……   怜姑姑爬上车来,看到她的样子,心疼道:“公主切莫再伤心了。上天庇佑,让小郡主还活着,此事是好事,公主应该高兴才对。”   武宁公主抹了把眼泪,泣不成声道:“当年,明明见她没了气息,没想到她根本没死……可如今同她这样说,她必定不会相信,会怨恨我抛弃了她……当初不知道她如何活下来的,而这么年,她一定过得可怜辛苦,不然,也不至于宁愿做寡妇,也在这侯府熬着……”   说到这里,武宁公主再次伤心悲痛起来,怜姑姑心里也是伤感无数,落下泪来,直叹造化弄人。   怜姑姑道:“按着三殿下所说,她是一年多前从异乡来京城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成了盛家的幺女,为梅大公子冲喜嫁进了侯府……三殿下怀疑这中间有曲折,所以让公主暂时不要与小郡主相认,待弄清一切事因原委再做打算。”   按着武宁公主的意思,本是恨不得立刻与水卿卿相认,但想想,李宥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因为当初梅大公子的婚事,是圣上玉口金旨颂下的,恩准侯府在京城内挑选与梅子初生辰八子最相配的姑娘冲喜结亲,若是这当中出了什么差错乱子,事关侯府与盛家,更是关乎到水卿卿的性命,武宁公主不敢冲动害了她。   认女心切,又诸多担心的武宁公主,最后只得进宫同关系最亲密的表姐陈皇后商议。   武宁公主的母亲与陈皇后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一人嫁入武靖王府成为武靖王妃,一人嫁入陈国公府成为侯夫人,尔后两姐妹在同一年间,前后脚生下了陈皇后与武宁公主,陈皇后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在晋明帝登基后,顺位成为皇后。   而从小因相貌才学与陈皇后并称京城双姝、并获先皇亲封的武宁公主,却没表姐陈皇后那么好命,在及笄之年,如花似玉的娇美面貌毁于一场大火,从此,京城双姝只剩陈皇后一人。   相比陈皇后嫁入皇家,成为一国之后,尊荣无比。因容貌被毁的武宁公主,只能委身下嫁给了当时默默无闻的太子侍读白浩清,开始了被冷落、凄苦的一生……   听闻武宁公主要进宫找陈皇后,怜姑姑神情微微一怔,张嘴欲言,最后终是收口没有再说什么……   储秀宫里,陈皇后一边靠在美人榻上假寐养神,一边听着宫人禀告着三皇子府上年宴情况。   听完,陈皇后满意笑了,闭着眼睛淡声道:“宥儿今年邀请的人,倒是比往年上心多了。”   大宫女红袖轻笑道:“如此看出,三殿下对储君一事是真正开始上心了——只要殿下自己有了这样的决心,娘娘就不用再操心了。”   陈皇后轻轻喟叹一声,无奈道:“本宫倒并不是怂恿他去争去抢,只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那怕他不争不抢,其他人也不会让他安生啊——夺嫡,有时并不是你想不想去做,而是你必须去做。”   红袖点头,一脸了悟,“娘娘说得对,咱们殿下是嫡皇子,才华谋略皆是众皇子之最。所以,那怕他不去抢,别人也会视他为眼中盯的。”   陈皇后无奈道:“却正是这个道理。”   说罢,她微微扬手让那禀告的太监继续说下去,“年宴上,可还有其他特别之事发生?”   跪伏在榻前的太监禀道:“回禀娘娘,还有两件小事,一是今年武宁公主也参加了三殿下府上的年宴……”   陈皇后微微一笑,欣慰道:“妹妹到底是识大体之人,白浩清今年高升,也被宥儿邀请去赴宴,武宁是给了宥儿与白相双方的脸面,是好事。还有一事呢?”   太监小心的咽了下口水,嗫嚅道:“开宴前,三殿前曾到府门口亲迎侯府的那个表小姐,还……拉了她的手……”   此言一出,温暖如春的储秀宫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中,连带着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陈皇后终是眼开眼来,明媚又带着威严的杏眼疑惑的看向地上跪着发抖的太监,秀眉轻蹙,“侯府的表小姐?哪个侯府,哪个表小姐?”   太监低头小声道:“就是年前嫁入定国侯府……给梅大公子冲喜的那位盛家幺女盛瑜。”   陈皇后坐起身,眉头不由皱得更紧,神情间已是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就是那个出嫁半路死了夫君的姑娘?!她怎么会去参加年宴?”   那太监道:“据说,是三殿下年前亲自去侯府给她送的贴子,还……还与表小姐骑马同游了一天……”   陈皇后目露震惊,“宥儿何是与她认识搅到一起的?为何本宫一点都不知道!”   冷汗潸潸而下,太监身子抖得跪都跪不稳了,砰砰砰的连着向陈皇后狠命磕头,求饶道:“娘娘恕罪……殿下下令,勒令奴才们不准将此事告诉娘娘,说是……说是日后会亲自向娘娘解释……”   杏眼里不觉染上了冷意,陈皇后气怒起身,道:“堂堂嫡皇子,竟是与一个身份敏感的小寡妇公然同游,还请她参加如此重要的年宴——宥儿他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生怒的陈皇后,一旁的红袖小心翼翼上前劝道:“娘娘,三殿下向来洁身自好,他这样做,只怕有他的原因……”   “不论是何原因,他也不能在此时,跟这样的女子牵扯上关系!毁了自己声誉不说,若是此事被有心人传进陛下的耳中,让陛下如何想他?!”   陈皇后越说越是生气,斥道:“立刻让他来见本宫,本宫要听听他要如何解释!”   那太监得令,再不敢多呆一刻,倒爬着退出殿,出宫去唤三皇子进宫……   太监退下去,陈皇后再次躺回美人榻上,只是神情不复先前的惬意,眉眼间明显凝重了许多,看得红袖心里起直跳。   恰在此时,殿外宫女来报,说是武宁公主进宫了,在储秀宫外求见。   闻言,陈皇后神情微微一怔,下一刻已是一脸欢喜的亲自去宫门口,迎接许久不进宫的武宁公主。   “妹妹,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武宁公主随陈皇后进到殿内,脱下脸上的青纱,露出了一脸的泪痕来。   陈皇后见了,面上一惊,拉过武宁公主的手,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担心道:“妹妹怎么了?我刚刚还听说了你去宥儿府上赴宴的事,正高兴着呢,怎么你却是这样一副伤心的形容,可是出了什么事?”   武宁公主本就是因为慌神无主,才来找陈皇后商议认女一事,所以在陈皇后的追问下,摒退了殿内的宫人,只留下红袖与怜姑姑两位心腹,将今日在三皇子府上见到水卿卿一事,从头至尾,细细的说了。   听完,陈皇后却是彻底震惊住了!   当年武宁公主孩子出事一事,陈皇后是知道的,如同武宁公主一般,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明明断气了的孩子,最后竟是活了下来。   而聪明如陈皇后,当然也明白过来,李宥这般偏爱那个侯府表小姐是因为什么原因。   虽然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并不是贪图美色去与一个寡妇纠缠,但陈皇后的心情不见松懈,更是凝重……   武宁公主边说边哭,也将李宥的担心同陈皇后说了,悲痛又无助道:“姐姐,你说如今我该怎么办?”   听到李宥建议武宁公主暂时不要与水卿卿相认,陈皇后心里一松,郑重道:“妹妹能与女儿重逢,真是老天开眼,是天大的好事。但,宥儿所虑却不无道理。”   “她如今身份敏感并有迷惑之处。若是妹妹擅自上门相认,事情的好坏就说不定了,有甚,会好事成了坏事。所以,还是听宥儿的,先让他去探明这其中的曲折,再做打算。”   见陈皇后也赞同李宥的做法,武宁公主认女的迫切心思只得暂时放下,抚心悲痛道:“十九年前就因为失误,错将她抛弃。如今她就在眼前,却不能即刻与她相认,我无颜面对她,无颜做她的母亲……”   听了她的话,陈皇后眸光一冷,语气不觉也冷下三分,拉着武宁公主的手痛心道:“妹妹太单纯善良了。事到如今,难道妹妹还以为当年之事是自己的失误么?”   此言一出,不光武宁公主震住,就连一直默默守在她身后怜姑姑也面露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皇后。   陈皇后后宫沉沦几十年,心里早已是想到了什么,不觉恨声道:“当时孩子生病,不光有随行的太医诊治,妹妹还为孩子请了当地的巫医。那怕最后孩子不治‘而亡’,也有太医帮忙看过,怎么最后又死而复活呢?一切,只怕都是有人的阴谋陷害罢了!”   陈皇后每说一句,武宁公主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单薄如纸的身子筛粮般的剧烈颤抖起来,苍白的嘴唇咬出血来。   “姐姐是说……是说当年是有人故意要害死我的卿儿?是谁,到底是谁这么歹毒……”   这些年来,因为女儿的‘早夭’,再加上夫君的冷落,武宁公主悲痛又愧疚,过得生不如死,一直自责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才让她染上恶疾不治而亡……   而如今好不容易与水卿卿重逢,得知女儿没死,武宁公主在激动欢喜的同时,得知了她悲惨的遭遇,心里更是愧疚悔恨,认为是自己的失误,才将没死的女儿抛弃,从而让她过得这么悲惨。   但,若是这一切,从十九年前女儿得病起就是一个阴谋,是有心人的陷害,那么,她与女儿的命运和痛苦,全是那人活生生加诸在她们身上的……   心地纯善的武宁公主,第一次心里涌上无穷的恨意,恨不得即刻找出当年做恶之人,亲手杀了她……   陈皇后将武宁公主神情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同仇敌忾道:“妹妹,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只怕孩子心里会怨恨于你。所以,你惟今天之计,不是先冒失的去认回女儿,让她不明当年之事真相、反感埋怨你。而是要查清当年之事是谁做下的阴谋。如此,才能在认回孩子时,向她道明当年之事的因果,解开她心中的愤懑,真心与你相认。”   陈皇后的话,无疑是点亮了武宁公主迷惑心田的一盏明灯,让她不再茫然无措的干着急,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武宁公主虽然纯善,却并不傻,细细将当年之事在心里想过后,瞬间想到当时尚为白浩清侍妾的杨氏身上去了。   当年,只有她与杨氏两人陪着白浩清一起去了西漠,所以,若当年之事真是人为,只会是她下的手!   想到这里,武宁公主再也坐不住,立刻出宫回白府寻找真相,一刻都等不及了。   武宁公主走后果,陈皇后疲累的抚着额头,对红袖道:“派人去侯府好好替本宫看着……此时,万万不能再出意外了!”   三皇子李宥刚好从殿外进来,听到陈皇后的尾话,不明所意道:“母后,什么意外?”   陈皇后看着自己俊逸如美玉般儿子,越看越喜欢,嗔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李宥已听太监说了母后动怒一事,笑道:“儿臣刚刚在宫门口见到姨母了——既然姨母都来过了,母后对儿臣的误会应该不解自清了吧。”   陈皇后无奈的叹息一声,缓缓道:“宥儿,此事,你做得对,又做得不对。”   李宥一脸迷惑:“母后此话怎解?”   陈皇后眸光微睇,眉头不展:“当初你发现侯府那个表小姐,极有可能是你那‘早夭’表妹时,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跟母后说?”   李宥不疑有他,笑道:“儿臣知道了,母后是听说了今日姨母心疾发作之事了,担心儿臣做事太过草率,担心姨母的身体扛不住。母后放心,儿臣在之前,已同姨母提起过,让她有了心里的准备,所幸最后没有出事……”   “是啊,所幸你最后及时拦住你姨母认亲,让所有事情尚有挽救的余地,这也是你做得对的地方。”   陈皇后眸光沉下去半分,面容深凝,心里更是沉重。   陈皇后的话,纵是李宥如此聪明之人,一时间都明白不过来了,怔愣的看着陈皇后凝重的面容,迟疑道:“母后的意思,竟是我帮姨母找到失散表妹一事……做错了?为什么?”   陈皇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他沉声道:“宥儿,你父皇年岁渐老,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太子一位才是你目前的重中之中。其他事情,你不要再去理会,你姨母的事同样如此,母后会安排妥当……”   李宥原以为自己替姨母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母后会高兴,毕竟,当年姨母面容被毁,却是为了……   可如今,听到母后的话,李宥的心里却是敏感的涌起了不好的异样感来。   他正要开口追问,陈皇后拉过他的手,疼爱道:“母后知道你做这一切也是对姨母、对母后的孝心。这些年,你对姨母照拂有加,母后很高兴。但你该做的都做的。而你姨母也决定先查清当年你表妹之事的真相,暂时不与她相认。所以,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更不能与她走得太近,以免……让人误会。”   听到这里,李宥终于明白过来,俊面一沉,冷冷道:“母后竟是想反悔了么?”   李宥此言一出,陈皇后面色大变,第一时间就怒目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红袖,红袖吓得‘扑嗵’一声跪下,颤声道:“娘娘明鉴,奴婢一句话也没说过,不关奴婢的事……”   陈皇后抑住心中的慌乱,对阿宥厉声道:“当年之事,你是听谁胡说的……”   李宥道:“母后不用知道儿臣是如何知道的。母后只需要知道,当年是你亲口对姨母许下的承诺,你如何能反悔!”   陈皇后脸色一片煞白,眸光却无比的坚定,“不是母后有意反悔,而是根本没有预料你姨母的女儿没有死……而且,母后已同太后定下你与琳柔郡主的婚事——箭已离弦,收不回来了。”   琳柔郡主是太后的哥哥抚恩公的嫡孙女,陈皇后为李宥定下这门亲事,有意拉拢太后一族的势力,为李宥夺嫡增添筹码。   李宥全身一震,不敢置信道:“母后竟是背着儿臣,已将婚事定了?!”   事到如今,陈皇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得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后的势力不可小觑,而你父皇平日里也很听太后的话,所以,能将太后拉拢,你的太子之位才能确保无虞。”   “而母后若不早早与太后定下这门亲事,只怕就被其他皇子抢去了,所以……”   “所以,母亲是要对当年承诺反悔了么?”   当年,陈皇后与武宁公主双双被困火场,武宁公主为救陈皇后,原本可以逃生的她,在返身将陈皇后推去火场时,自己却被大火烧伤……   姨母与母后之间的事,李宥是知道的,他想到姨母因容貌被毁而可怜悲惨的一生,想到水卿卿当日在侯府被乐宜欺凌的样子,心里莫名的心酸起来,更是生出了想保护她们欲望。   所以,今日散宴后,他从怜姑姑那里听说当年母后为了补偿姨母的相救之恩,将他与表妹指腹为婚时,他心里除了有片刻的惊愕,却无多少反感,更没想过要反悔。   因为,当年是母后亏欠姨母了,母债子还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李宥这些年,对姨母也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般,照拂有加。   只是,万万让他没想到的却是,反悔之人竟是母后……   而对李宥的声声质问,陈皇后咬牙反问道:“难道,你愿意娶一个嫁过人、还是给人做冲喜娘子的卑贱之人做你的王妃么?母后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娶她之日,就代表你彻底放弃太子一位了——因为大晋的天下,不会让一个寡妇做皇后!”   “所以,不是母后忘恩义反悔不承认这门亲事,而是母亲不想因为一个女人,一桩婚姻,毁了你大好的前程,让大晋失去一个好皇帝!”   李宥俊美的面容一片苍白,喉咙艰难滚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而另一边,离宫的路上,怜姑姑看着绷紧着脸色一脸愤恨的武宁公主,迟疑许久终是淡淡开口道:“公主可否还记得,当年陈皇后许你之事?”   从愤恨中回过神来的武宁公主乍然听到怜姑姑的话,微微一愣,片刻后才苦涩又无奈的笑道:“我如何会不记得。每每看到越发出众孝顺的三殿下,我都会想,若是卿儿还在,该多好……”   “公主,小郡主还在啊,还好好活着啊,为何刚才公主不与皇后提起此事呢?”   夕阳渐下,点点残阳透在车窗落在怜姑姑晦暗不明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而且,皇后娘娘如此精明之人,先前每每见到公主,都会提起此事,这一次,却突然不提了……”   怜姑姑的话让武宁公主心中巨震,笼在袖下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许久才黯然道:“如今宥儿身份尊贵,又有意夺嫡,只怕就算认回卿儿,此事也作不得数了……姐姐不提,就是这个意思,我如何能强人所难,就当……就当那样的话,姐姐从没说过……”   闻言,怜姑姑一向慈祥的面容突然破裂开来,露出愤恨的样子,不甘道:“可是公主,当年本就是皇后欠着你的,若不是她,你如何会成如今的样子?说不定那皇后之位……”   武宁公主伸手拦下怜姑姑下面的话,声音难得严厉道:“姑姑,这样的话,不许你再说第二遍了!”   怜姑姑一脸心疼的看着武宁公主,终是哭道:“公主,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郡主着想。郡主已错失太多,公主难道不应该将这些年来对她的遗憾愧疚都补偿给她吗?”   武宁公主神情一震,怔怔的看着怜姑姑,半晌后终是咬牙道:“对,我要拿这天下最好的东西补偿给我的女儿。”   听此,怜姑姑终是展颜笑了,“公主想通就好了。”   然而,就在武宁公主决定让皇后履行当年承诺,让三皇子李宥娶水卿卿为王妃时,定国侯府里却是因为水卿卿闹翻了天……   而不止定国侯府,盛家因为某人的突然出现,也震惊沸腾了!   第54章 赶出侯府   水卿卿在府门口收到了武宁公主让怜姑姑给她送的紫檀礼盒,等她捧着盒子回到听笙院打开看时,整个都惊得呆住了。   紫檀木盒居中整齐摆放着一个赤金镶嵌圆润东珠,以及各色翡翠玛瑙等美玉集成了的莲花形状的璎珞。   这只璎络,却是武宁公主出生之时,武靖王命巧工能匠,集结天下各色美玉珠宝特意打造给她的。璎珞设莲花形状,寓意深远,武靖王是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嫡女能得到佛祖庇护……   虽然水卿卿不擅长辨认玉石饰物一类,但眼前静静躺在紫檀木盒里的这只璎珞,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更是自带华彩,那怕放在屋内昏暗的地方,都自身流转着淡淡的光芒,精美夺目。   水卿卿与小喜,主仆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武宁公主送来的这份大礼,都怔住了。   好半天,小喜才惊叹道:“小姐,这位武宁公主看似平常无奇,出手却好大的手笔——这般好看华丽的璎珞,奴婢还从未见过。瞧着,竟是比老夫人脖子上戴过的那只还好看华贵几分……”   水卿卿也是惊诧不已,为难道:“小喜,你说,我与这武宁公主不过一面之缘,怎么能收她这样贵重的礼物?”   小喜笑道:“小姐别操心了,这般珍贵的好东西,看在咱们眼里是稀罕物,说不定在武宁公主她们眼里,就只是赏着玩的玩物呢。小姐就好好收下罢。”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心里的惶然才放下许多,命小喜将这璎珞连同盒子都好好收起来。   水卿卿刚换下身上的衣服准备歇息一下,世安院来人了,说是老夫人吩咐,让她去世安院用晚膳。   水卿卿心里一滞,不想也知道,用膳是借口,只怕打听她与三皇子关系进展才是主要。   一想到呆会或许会在老夫人那里见到梅子衿,水卿卿心绪很复杂,有着期待,又有着害怕担心。   说白了,她的心里,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换上一身常服的水卿卿,小心的取下双手上老夫人亲手给她戴上的翡翠手镯,打算会面之时,还给老夫人。   她领着小喜进了世安院,刚到院门口就听到正屋里传出的欢笑声。   等她走近门口,隔着门帘,更是清楚的听到里面大家谈论的声音,说的正是先前开宴前,三皇子李宥在府门口亲自相迎、并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拉她的手的事。   当即,水卿卿就红了脸,心里却是生出一丝心酸与害怕担心来。   人人都盼着她跟三皇子好,可老夫人她们并不知道,梅子衿对她执着如斯,任是她如何说如何劝,都不肯对她放手。   万一,老夫人她们知道了梅子衿对她做过的事,只怕这侯府都会要翻天了……   掀帘进去时,水卿卿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看在老夫人等人的眼里,无疑是水卿卿今日在三皇子府与三皇子越发的交好,娇羞了……   众人皆是一脸亲热又暧昧的看着水卿卿,不等她坐定,已开始对她各种盘问起来。   水卿卿昨晚就一宿没睡,今日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心里一直惶恐着梅子衿与自己的事被大家发现,越发的神经紧绷,身心疲累。   面上,她却不得不带着笑意,将自己赴宴的事,细细的讲给老夫人和众人听,只是略去了开宴前发生在府门口的事,只说自己进府后,在暖阁里遇到了武宁公主。   可是开宴前的事,老夫人她们早已知道,只当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说。   而老夫人在听到她竟是被安排与武宁公主同席,面上露出惊讶来,道:“武宁公主倒是很长时间不曾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了,你能得以相识这位公主,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水卿卿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武宁公主送自己璎珞同老夫人说,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白凌薇突然冷笑出声,冷冷道:“听说表小姐宴席不到一半就离席走了,怎么到方才才回来?”   心里一慌,水卿卿低下头敛下眸光中的慌乱,道:“我带着小喜去长街上逛了一逛,所以回来晚了。”   “哦,是吗?”   白凌薇拉着长长的尾音,冷冷嘲讽道:“大过年的,也不知道长街上有什么好逛的。表小姐可有逛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或是——见到什么人?”   白凌薇意有所指的话,让水卿卿心里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淡淡道:“我们只是在长街上随处走走,倒是没有太在意街边的铺子……”   听了她的话,白凌薇勾唇冷冷一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水卿卿暗自舒了一口气时,下人来报,饭桌已准备好了,请老夫人与各位主子去饭厅用膳。   水卿卿随大家起身,见这个时辰梅子衿也没有出现,猜到他是有事不会回府了,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自在了一些。   可是,下一刻,等她看到满桌的菜肴,特别是居中的那四道熟悉的菜品,脸色一下子白了。   白凌薇的眸光无时无刻不在冷冷盯着她,见此,心里不免又想起回味楼她与梅子衿私会一事来,心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烂水卿卿的脸。   但面上,她却是亲热的将老夫人扶到上座,难得对唐氏等人和善笑道:“听闻回味楼出了新菜品,我特意买回来给大家也尝尝——表小姐,你看看这些菜可有你中意的?”   到了此时,水卿卿终是察觉到不对劲来。   事情不会那么巧,自己今日在回味楼约梅子衿见面,白凌薇也恰好去了回味楼,难道,自己与梅子衿在回味楼见面的事,被白凌薇发现了?!   想到这个可能,水卿卿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了——   自从白凌薇伙同她堂哥白俊峰,陷害自己一事被揭穿罚禁足后,白凌薇已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针,不除不快,所以,若是被她发现了今日回味楼一事,她一定会不放过自己,肯定会将事情当众捅出来,到时,只怕整个侯府真的要翻天了!   越想,水卿卿越是胆寒,身子也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她咬牙抑住心中的害怕,淡然一笑道:“白姨娘能干贤慧,点的菜自然也是好的。只是,我今日着实有些累了,没什么胃口,想先行回去休息——姨娘们陪老夫人好好用膳吧!”   老夫人见她眉眼间尽是疲色,脸色也不太好看,正要开口准了,那白凌薇心里冷冷一笑,抢先开口道:“表小姐真是不给我面子,菜都上桌了,就如好戏开场了一般,表小姐怎么能中途而退呢?!”   白凌薇此言一出,明显话里有话,终是让大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汤婉晴看着水卿卿被白凌薇步步逼紧,不由出言道:“看表小姐的形容,肯定是因为担心今日赴宴之事昨晚没有歇息好。人没休息好自然就没了胃口,白姐姐不要想太多……”   “是没胃口,还是做了见不得人的腌脏事,或是怕撒的谎让人揭穿,表小姐最是心知肚明!”   厉声打断汤婉晴的话,白凌薇压抑许久的怒火与恨意顷刻间曝发,凌厉的眸光狠狠的盯着一脸煞白的水卿卿,咬牙恨声道:“贱人,你离开三皇子府后,根本不是在长街上随便走走,而是约了侯爷在回味楼私会——你竟是以赴宴为借口,在外面勾引侯爷,真是比不要脸的猖妇还不如!”   此言一事,整个屋子都哄然惊动了!   大家无一不是眸光震惊的看着面无血色的水卿卿,连上一刻帮她说话的汤婉晴,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她,神情间全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全身如浸在寒冰里,水卿卿身子僵硬住,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眸光惊惶的看着神色大变的老夫人,嘴唇哆嗦着,想开口辩解,却是喉咙卡住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夫人一脸震惊,眸光从白凌薇身上移到水卿卿身上,盯着她质问道:“白氏说得都是真的吗?你真的……真的在外面私会子衿?!”   “老夫人,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水卿卿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想努力向老夫人解释清楚,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悲哀的发现,竟是根本解释不了的。   难道,要告诉老夫人,自己是因为要劝说梅子衿放弃对自己的感情,才约他见面的吗?   如此,她又如何跟大家解释梅子衿对她生情一事,难道要跟大家说,梅子衿喜欢上她,要对她负责么……   水卿卿无从辩驳,心里一片绝望。   白凌薇上前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还想狡辩么。我亲眼见到你在厢房里等侯爷,更是亲眼见到侯爷进了你的厢房,两人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还将身边的丫鬟侍卫都支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除了勾引侯爷干苟且之事,你们还能做什么?!”   白凌薇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一片惊诧哗然。   老夫人脸色已是阴沉如水,眸光冰寒的看着一脸死寂的水卿卿,不敢置信道:“竟是你主动约的子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所以梅子衿对水卿卿的不寻常,老夫人早就察觉了。   之前听到白凌薇的话时,老夫人只以为是梅子衿主动约的水卿卿,可如今却听白凌薇说,竟是水卿卿主动约的梅子衿。   如此,老夫人心里的怒火越发的高涨!   “老夫人,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跟侯爷什么事都没有……”   在老夫人的威压之下,水卿卿双腿一软,跪在了大家的面前,抬眸急切的看着一脸震怒的老夫人,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可是,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白凌薇如何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扬手一挥,夏蝉立刻带着回味楼两名店小二进得屋来。   白凌薇指着水卿卿对两位怔懵住的小二道:“你们好好看看,这位可是今日午后,定下你们回味楼二楼五号雅间之人?”   两位店小二感觉到屋内气氛的压抑,互相推诿,不敢擅自开口。   白凌薇一声厉喝,“侯老夫人面前,你们还敢隐瞒么?还不快快将你们知晓的一切如实说不出。”   两位小二吓得一跳,再也不敢隐瞒,将水卿卿约了梅子衿在回味楼厢房见面一事,一五一十的向老夫人回禀清楚。   从白凌薇叫出两位店小二开始,水卿卿已如面临死期的囚犯般,再也挣扎不得。   老夫人面沉如霜,气得浑身发颤,一步一步踱到水卿卿面前,痛心道:“老身好心收留你在侯府里,待你也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恩将仇报之事来?”   在老夫人的心里,水卿卿勾引梅子衿做出有悖伦常之事,就是在陷害抹黑整个侯府,让她痛心疾首。   “在你眼里,或许你以为你与初儿的婚事不成,此举并无不妥。可是,你终归是先前要许配给初儿的人啊,你为他嫁衣也穿了,聘礼也收下,怎么能再与子衿纠缠?你让世人如何去说你们,寡嫂与小叔子私通吗?这样有悖伦常的事,莫说是咱们堂堂定国侯府,就是放在普通的人家里,都经不起世人的唾骂啊……”   一想到因为此事,整个侯府会被天下人嗤笑看低。梅子衿声名也会严重受损,被世人诟病,老夫人气得心口痛。   水卿卿瘫跪在屋子中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各种指责往她的脑子里钻,让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而到了此时,她也深刻体会到,今日回味楼之约,她确实鲁莽了……做错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白凌薇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接着老夫人的话道:“不要脸的贱人,从你进府第一天起就在想方设法的勾引侯爷,连侯爷在灵堂为大公子守灵时,都想伺机去勾引。进府以前更是各种淫诗艳词往侯爷案上送,简直不堪入目——”   说罢,一挥手,让夏蝉将之前盛瑜写给梅子衿的信,拿出来给众人看,越发的坐实了水卿卿勾引梅子衿的事来。   “之前没进侯府,就写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没脸没皮的往侯爷面前送。如今更是不顾侯爷的名声,公然堂而皇之的约侯爷在外面私会,毫不顾惜侯爷与侯府的名声——老夫人,像这样出口成谎、不守妇道的淫.贱之人,就应该按着侯府家法处置,荆棘加身,绑到祠堂牌柱上让她自生自灭!”   定国侯府家规,对不守妇道的妇人,要脱光衣裳拿带刺的荆条抽足七七四十九条,打得皮开肉绽,再拿牛皮绳绑到梅室宗亲的祠堂牌柱下,倒吊三天三夜。   若是熬不过死了,一卷草席裹了草草埋了。   若是侥幸熬过去,也要被逐出侯府,名声尽毁,一生也彻底毁了,更是生不如死……   然而,白凌薇就是要置水卿卿于死地!   那怕不死,也要让她声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白凌薇话一说完,金嬷嬷就带人上前押住了水卿卿,小喜吓得上前要为水卿卿求情,可是还来不及开口,已被金嬷嬷重重两个巴掌扇倒在地,唾骂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蛇鼠一窝的货色,还不快滚一边去,等处置了这个淫妇,再将你卖出去……”   水卿卿扑上去挡在小喜前面,向老夫人苦苦哀声求道:“老夫人,是我错了……我只是同侯爷吃了顿饭……其他什么事都没有的,求老夫人信我这一回……”   “哼,你说吃饭,谁信?若是吃饭,在侯府不能吃吗,为什么要悄悄让你的丫鬟给侯府的车夫递信,单独约侯爷去回味楼。既然只是吃饭,为什么之前还撒谎隐瞒大家!”   白凌薇步步紧逼,恨声道:“孤男寡女,单独相约,不论何种理由,你都罪该万死!”   事到如今,再没有人帮水卿卿说话,唐芊芊等人,在听到水卿卿单独约梅子衿在回味楼见面,都是目露嫉恨的看着她,几位姨娘如临大敌,一时间同仇敌忾的与白凌薇站在同一战线,都巴不得老夫人狠狠的处置水卿卿。   只有汤婉晴在看到白凌薇得意洋洋的样子后,不由想起一年前,她将自己害得小产后,因为没有证据,也是这般将自己步步逼到绝境,心里不由升起了恨意。   她再次上前,来到老夫人身边徐徐开口道:“老夫人,表小姐入府有段时间了,平时循规蹈矩,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妾身想,此事当中或许有误会。而且此事更是关乎到侯爷与侯府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将表小姐送去祠堂。妾身觉得,不如等侯爷回来问清楚再做处决……”   白凌薇眸光狠狠从汤婉晴面上刮过,冷冷笑道:“汤妹妹是不是糊涂了。此事已证据确凿,她自己都招认了,还有什么误会可言?若是等侯爷回来,只会将此事闹大,不如斩草除根,尽快处决了。”   白凌薇就是打听到因为边关出现紧急战状,梅子衿被晋明帝急召进宫,连夜商议对策,知道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她才会选在他不在之时对水卿卿发难的。   她知道,若是梅子衿回来,不但会保下水卿卿,只怕反而不会饶过她。所以,必须越早将她处决越好。   思及此,白凌薇凌厉眸光里闪过杀气,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侯爷重情义,若是等他回来再处决,侯爷一定会饶恕她,万一还要强娶她进门,真的就乱了常伦出事了……”   闻言,老夫人神情一凛,正要下令将水卿卿按侯府家法处置,但转念想到方才汤婉晴说的话,不由迟疑了。   一时间,全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夫人的身上,想知道她会给水卿卿一个怎样的处置。   水卿卿被几个身圆腰粗的嬷嬷押着跪在地上,方才的撕扯中,她的头发被几个嬷嬷扯得生痛,发髻凌乱、披头散发,脑子里更是一片轰鸣,半天回不过神来,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眼前只看到小喜肿着双颊的伏在她身边伤心的哭着。   老夫人沉吟片刻后,终是下决定心冷冷道:“当初让你以表小姐的身份留在侯府。所以说到底,你终究不是侯府之人,也不用按着侯府的规矩来处治你——”   此言一出,水卿卿浑身一颤,绝望的抬头看向老夫人。   而白凌薇也白了脸色,惊呼道:“老夫人……”   老夫人摆手止住她的话,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泪痕的水卿卿,疲惫又痛心道:“如今想来,当初留下你,却是老身做错了。所幸一切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你还是回盛家去吧!”   水卿卿眼泪汹涌而出,心口死死滞住——难道,此生都不能再见到昀儿了么?   下意识的,她泪眼婆娑的朝昀儿看去,待看到昀儿瞪着那双黑漉漉的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自己时,水卿卿心里一恨,鱼死网破的要将昀儿是自己儿子的事当众说出来了,以此揭发白凌薇杀人夺子的恶行来!   可是下一刻,当她的眸光触及到抱着昀儿的金嬷嬷时,刚刚坚硬起来的心‘咯噔’一声往黑暗的深渊里沉去,已到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彼时,昀儿被金嬷嬷抱在手里。金嬷嬷的手仿若无意的掐在他纤细的脖子间,眸光阴冷的看着他,那眼神赤.裸裸的警告着她,若是她敢说出什么来,就要了昀儿的命!   从金大娘出事后,金嬷嬷已认定了水卿卿就是生下昀儿的异乡女,所以,她也料到被逼入绝境手水卿卿,会鱼死网破的曝出白凌薇与她们姐妹二人的恶行来。   她知道昀儿是水卿卿的死穴,所以毫不遮掩的拿他威胁着水卿卿,让她如捏在自己手里的一只蚂蚁般,挣扎反抗不得。   果然,见到昀儿在她手中,水卿卿再愤恨也不能再反抗挣扎,因为一切的事情,都不能与昀儿的性命相比……   她被人拖出屋子时,白凌薇得意无比的笑道:“既然要赶走,就趁夜赶出去罢——免得夜长梦多!”   如此,水卿卿主仆二人被嬷嬷们押着,回听笙院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物,连夜从后门被赶出侯府。   等梅子衿与晋明帝商议好战事布局,从宫里回府已是三日后,听笙院里已人去楼空,整个侯府里都再也见不到那抹单薄让他心疼的身影……   得知事因前后的梅子衿怒发冲冠,当即要去盛家接水卿卿回来……   第55章 真的盛瑜   如当初进侯府那般,水卿卿孑然一身而来,被赶出侯府,还是如此。   除了她自己与小喜几身换洗的衣服,还有武宁公主赏赐给她的璎珞,其他一切,但凡侯府给她的东西,她都留下,一件未拿,包括梅子衿送她的白玉盒子、以及假借昀儿名义送与她的鼠儿爷花灯。   之前,梅子衿给她选花灯时,她真的以为是他代替昀儿送给她,可发生后面的事后,她心里如何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意思。   所以,既然是他送的,她都要统统放下……   侯老夫人派叶妈妈将她们送回盛家,盛老爷与夫人看着半夜提着包裹回来的水卿卿,吃惊得合不拢嘴巴,待听到叶妈妈道清事由经过,盛老爷与夫人更是白了脸色,迭声向侯府告罪。   叶妈妈走后,水卿卿满脸愧疚,跪到盛老爷与夫人请罪,毕竟她被赶出侯府,连累到盛家的脸面,更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两位即将出阁的小姐。   陡然得知这样的事,盛太医心里乱得很,看着水卿卿一身狼籍的悲惨样子,知道她在侯府里必定已受了不少苦,不忍心再说她什么,让她先行休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小喜正要扶着水卿卿回屋子歇息,盛夫人黄氏面上一惊,连忙将两人拦下,告诉她们,因这段时间大雪频繁,瑜玉轩的屋子漏水,暂时不能住人。让水卿卿暂时住在西屋的厢房里。   瑜玉轩是之前盛瑜住的地方,从水卿卿答应替代她嫁进侯府开始,黄氏就让她住进了瑜玉轩,平时回来也是住在那里。   听说瑜玉轩漏水,水卿卿与小喜不疑有她,来到西屋的厢房放下包裹,黄氏让小丫头打来热水给水卿卿洗漱,让她早点上床歇息。   水卿卿确实累了,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般,连灵魂都一并失去了——   离开侯府,她并不难过,她早就厌倦了侯门大宅里的勾心斗角,可她却舍不得里面的人……   以前,她放不下的尚且只有昀儿一人。   可今日离开侯府的那一刻,想着老夫人对她警示的那些话,她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外表冷峻、内心火热、愿意带着她一起闯过末路的男人,竟在她的心里悄然扎下根来,让她记挂放不下……   而最让她悲痛绝望的,却是昀儿落在金嬷嬷的手里,而她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一定不会放过昀儿的。   可是,明知道昀儿有危险,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绝望,让她心急如焚、生不如死!   她要怎么办?她要如何走出这绝境,顺利带昀儿离开?   心里悲痛不已,水卿卿怔怔的躺在床上,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枕畔……   不知道过了多久,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水卿卿以为是小喜从黄氏那里回来。方才她沐浴出来,就发现小喜不在屋内,听其他丫鬟说,是被黄氏叫去了。   她抹把脸上的泪水,嘶哑着嗓子道:“小喜,夫人叫你去,是不是问我被赶出府一事?”   小喜却久久没有回她的话。   水卿卿鼻间敏感的嗅到一丝寒戾的气息,心里猛然一震,抬头向床帐外看去,才惊觉昏暗的屋内,不知道何时竟是出现了一个人影。   而此人,正是之前那位面具刺客。   水卿卿神情一怔,慌忙从床上起身,望着如鬼魅般出现的面具刺客,惊愕道:“你怎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才刚刚被赶出侯府不久,他怎么就知道、并找了过来?   屋内桌上只点了一只小小的蜡烛,光线昏暗,可是面具人还是看清了水卿卿面上的泪痕,深邃的眸光一沉,冷冷道:“你的丫鬟去见她的前主子去了,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或者,她以后也不会再做你的丫鬟,毕竟,她的前主子回来了!”   全身剧烈一震,水卿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具人,哆嗦道:“你说什么?盛瑜……没死么!?”   去年的九月初二,刚刚生下孩子的她被金大娘打晕扔进了湖里。   而恰在同一天,盛瑜也跳湖自尽。盛家人得到消息后,赶紧差人去湖里打捞救人,最后却是救上还剩下一口气的她,而盛瑜却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事情过去都小半年了,不止水卿卿,连小喜和盛家人都早已接受了盛瑜离世的现实,没想到,就在昨日,她竟是突然回来了……   “她没死,在盛家下水救人前就被人救走了。只是,救她之人是一个地痞流氓,救她上岸后,将她绑了卖到了偏远的南方妓院,最近才得了机会逃回来……”   从震惊回过神来的水卿卿,正要为盛瑜还活着高兴,也要为盛家夫妇高兴,可听到她的遭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万万没想到,活下命来的盛瑜竟是落进歹人的手里,还沦落到了烟花之地……   “所以,你以后要怎么办?”   面具刺客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冷冷道:“侯府容不下你。而盛家,如今人家真正的女儿也回来了,你要怎么办?”   面具刺客的话,一如既往的冰冷,可这一次,里面竟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   脑子里一片凌乱的水卿卿,却被他的话问住了。   是啊,她被侯府赶出来回来盛家,可盛瑜活着回来了,她这个替代品要何去何从?   良久,她苦涩却又诚实回道:“我没地方可去……但我暂时又离不开这里……”   面具刺客那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冷冷嗤道:“你光留下又有什么用?孩子还是在别人的手里,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更是连面都见不着了。”   面具刺客的话,让水卿卿的心更是跌入谷底。   她扶着桌沿稳住颤抖的身子,咬牙冷声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一定要将孩子从白凌薇手里夺回来。”   看着她的样子,面具刺客眸光微微一闪,冷冷道:“最主要你顾虑太多,若是你敢舍下一切顾忌,事情就简单了!”   水卿卿惊愕住,“你是说……”   “对,只要你舍下一切顾虑,找准机会将昀儿带走,从此隐姓瞒名,远走高飞,却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面具刺客的话,无非给绝境中的水卿卿找到了一条生路,让她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瞬间,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手指紧紧的掐着桌面,激动的喃喃自语道:“对呀,我如今被侯府赶出来,也算是与侯府彻底断了关系。而真正的盛瑜也回来了,盛家也不需要我了,我可以直接带昀儿走,去一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   水卿卿越说越激动,可是,下一瞬她突然想到什么,焦虑道:“可我如今离开侯府,连看到昀儿一眼都不可能,更别说带他走了……”   面具刺客深邃的眸光闪着奇异的亮光,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帮你!”   水卿卿死寂的眸光重燃亮光,上前两步近距离的看着面具刺客,第一次觉得,这个不知道身份名字,更不知道他面容的男子,却是每次在她绝境之时给她帮助。   不论是金大娘,还是答应帮她带走昀儿,他都是在绝望中拉她走出深渊、带给她希望之人。   水卿卿颤声道:“你……你真的愿意帮我?”   面具人定定的盯着水卿卿,冷冷道:“十日后,元宵灯会,京城会大开城门,街上的百姓更是热闹杂乱,却是出走的最好时机——你若是决定好,十五日后,我就帮你带出你儿子,送你们出城!”   心头一颤,前一刻还陷入绝望的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下一刻就被面具刺客带领着走出了绝境,似乎……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顺利解决。   她看着眼前眸光坚定的男人,不敢置信道:“先前你帮我,是因为让我做你的棋子帮你对付梅子衿。可如今……我连侯府都呆不下去了,更别说帮你,你为什么还愿意帮助我?”   眸光一沉,面具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冷冷道:“据我得到的消息,那个金嬷嬷根据你曾经告诉金大娘的地址,已派人到西漠王家镇去找你原来的夫家去了,估计她们是想证明你的身份。所以,你已没有多少机会留在京城,最好的打算,就是趁着她们确认你的身份之前,带着你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面具人带来的消息,再次让水卿卿心里发颤,她不敢想像,若是王家人被金嬷嬷的人找到,并带到京城,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毕竟,名义上,她还是王家的媳妇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水卿卿正想问他,为什么他不单单对侯府的事了指掌,对盛家,甚至是白家的事都没有漏掉过。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面具刺客朝后面的窗户走去,水卿卿突然想到什么,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她拉住的正是面具刺客的左手。她的手碰到他略偏冰冷的手掌时,面具刺客全身猛然一颤,下一刻,愤然甩开她的手,森冷面具下的冷峻面容一片惶然之色,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惊慌:“你在干什么?”   水卿卿被他的斥声吓得了一跳,她是急慌之下去拉住他,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大的反应。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水卿卿顾不得其他,急忙道:“金嬷嬷恐怕已知道我的身份,我怕她会陷害昀儿,求你帮我看着他,不要让她们伤害到他……”   面具刺客眸光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跳窗走了……   水卿卿刚回到桌前坐下,房门就被推开,却是小喜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来了。   乍然见到坐在桌前没有睡觉的水卿卿,小喜吓了一大跳,按捺住心头的慌乱上前轻声道:“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还不睡?”   想起方才面具刺客告诉她的关于盛瑜活着一事,水卿卿再次面对小喜,心里不觉五味杂陈,也没想到她会回到她这里。   她道:“或许是换了地方睡不着——方才,你可是去了夫人那里?”   小喜紧张的点了点头,别开脸在一边的小炕上给自己铺上被褥,道:“嗯,夫人问了侯府一些事,让小姐不要将今晚之事放在心上,以后在盛家好好过日子也是一样的……”   见小喜并不将盛瑜之事告诉自己,水卿卿也摸不准盛家对此事抱着什么样的打算,所以也不去追问小喜。   因为她知道小喜的性格,若是可说之事,她一定会主动跟她说的。除非是夫人让她对自己隐瞒。   如此,真的如小喜所说那般,盛家的人并没有因为水卿卿赶出侯府一事给她眼色看,也没人的告诉她,盛瑜回来之事……   她每日安静的呆在西屋厢房,轻易不出厢房的门一步,静静等着元宵节的到来……   而这一切,终是被梅子衿的到来打破。   辛苦议了三日三夜紧急军务的梅子衿,眼睛累得充血,在回府的马车里就差点睡着了。   但一想到回府就能看到水卿卿,梅子衿瞬间又恢复了气力,连睡意都赶跑了。   明明不过三日没见到她,可梅子衿却如隔三秋之久,让他满心的惦记想念着。   他躺在车壁上,闭着眸子,明明累极,可脑子里全是水卿卿那日在回味楼喝了酒的娇羞样子。   相识这么久以来,梅子衿早已知道水卿卿骨子里是个胆大的。   但平日里,她都刻意的收起自己的锋芒,过得很是谨慎小心,不敢在侯府里行差踏错一步。   可那日喝了酒后,她压抑的本性又展露了出来。在他的面前,不再小心翼翼,脸色也不是一贯的清冷,染上红晕的双颊自带娇羞,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带着微醺下的朦胧,越发的撩人心魂……   嘴唇不觉扬起,梅子衿想,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马车飞快回到侯府,尚不等马车停稳,梅子衿已是掀帘跃下,甩着大步朝府内而去,一面对三石吩咐道:“通知各院的人,今日中午在老夫人的世安院用膳。”   梅子衿知道,若不让水卿卿来世安院,她就一直躲在她的听笙院里不会出来。   三石如何不明白梅子衿的心思。   而这三日,虽然梅子衿天天呆在御书房没有出来过,但三石却中途回了一趟侯府,早已知道水卿卿主仆被赶之事。   但老夫人严令他不准在梅子衿忙议国事之事,将府里的事告诉他,怕他分神,所以,直到方才,三石都不敢同梅子衿说。   而为了顾及侯府和梅子衿的颜面,不让外人揣测诽议,老夫人同时严令,赶水卿卿出府一事,不许侯府的人说漏一句,否则乱棍打死。   所以,不止梅子衿不知道,武宁公主与三皇子都不知情,只有在侯府安排了眼线的陈皇后隔天就得到了消息……   但眼下,三石想,再不说只怕就要出事了。   三石嗫嚅道:“爷,有一事,属下还没有来得及同您禀告……”   梅子衿头也不回:“何事?”   三石鼓起勇气:“爷,表小姐已于三日前……离开侯府了……”   闻言,梅子衿步子猛然顿住,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惊慌的三石,充满血丝的深邃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紧他,声音冷冽吓人:“离府?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离府?”   三石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就是那日与爷在回味楼分开回府不久……当晚就被……离府了……”   听三石提到回味楼,梅子衿瞬间明白过来,是她约自己在回味楼见面一事被府里的人知道了。   只怕她不是离府,而是被赶走!   想到这里,梅子衿的心口顿时像被一只大手揪紧着痛起来,峻冷含霜,想也没想,已是转身朝府外走去。   三石惊愕道:“爷,你刚回来,要去哪里……”   话未说完,他已回过神来,猜到梅子衿是要去盛家,顿时脸色大变。   彼时,梅子衿已到了世安院的门口,从早上开始就奉命在门口等梅子衿的叶妈妈,见梅子衿到了门口却转身走了,立刻追上去,恭敬道:“侯爷,老夫人等你许久了……”   梅子衿心里蹿起滔天的怒火,面色已完全黑冷下来,一身寒冽之气让人胆寒。   他头也不回冷冷道:“告诉老夫人,我要去盛家接人,让她不要再等了!”   看他要吃人的形容,叶妈妈那里敢再劝,只得急忙折回屋子里,去告诉老夫人。   为着水卿卿与梅子衿的事,老夫人也是几日没有安眠过,心里更是隐隐不安,担心梅子衿知道后,会不肯罢休。   果然,刚刚听到传报,说是侯爷回府了,眼见人都到院门口了,又走了。   老夫人问叶妈妈:“怎么到门口又走了?可有宫里又有事?”   叶妈妈惶然道:“侯爷说,他要去盛家接人,让老夫人不要再等了!”   听完叶妈妈的禀告,不止老夫人神情震住,四位姨娘更是满脸震惊,白凌薇更是坐立难安,脸都白了。   当日,她因一时之恨,没顾后果的往死里欺辱水卿卿。   如今想想,若是让梅子衿知道了一切都是她的主意,依着他的性格,那怕赶水卿卿出府的是老夫人,他也会这一切的怒火都发泄到自己身上的。   然而,她对水卿卿做下的恶事又何止这些呢。   原来,那日水卿卿被赶出侯府后,白凌薇知道梅子衿不会就此对她死心,又唆使老夫人给盛家夫妇带去了话,还送去了一样东西……   越想,白凌薇越是害怕,全身发凉,脸都吓白了。   恰在此时,唐芊芊一脸担忧道:“老夫人,侯爷去盛家接表小姐……如此,此事只怕越发的闹开了,到时,侯爷强行要娶她过门可怎么办?不说她会因为那日之事怨恨上我们大家,只怕咱们侯府真的要成为天下人的笑话了。”   老夫人心烦意乱,冷冷道:“你说的这些,白氏早已料到,已提醒我做下了防范,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听了老夫人的话,汤婉晴心里一震,不由开口问道:“不知道老夫人如何防范的?”   侯老夫人冷声道:“她既然敢私下约子衿见面,必定会怂恿子衿迎娶过门。所以,在她被赶出府的第二日,我已让叶妈妈给盛家送去一把剪子,警告那教女不善的盛家夫妇,若是那盛瑜还不对子衿死心,就拿老身给他们的剪子,剪了她三千烦恼丝,让她去佛祖面前认错去!”   闻言,屋内之人,除了始作俑者、给老夫人出主意的白凌薇,其他人都是一脸惊诧,没料到一向对人和善的老夫人,这次怎么会如此雷霆大火,竟是要让水卿卿削发为尼。   殊不知,这些都是白凌薇与金嬷嬷想出的主意,再让白凌薇去唆使老夫人的。   白凌薇是要绝了水卿卿嫁给梅子衿的一切机会。而金嬷嬷却是要让她失去梅子衿的庇护后,轻易的弄死她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但到了此时,白凌薇却怕了,怕梅子衿知道一切事情是自己弄出来的,不会放过她!   所以,在唐氏三人走后,白凌薇害怕的跪到老夫人面前,乞求道:“老夫人,等侯爷见了那盛瑜后,她一定在侯爷面前告我的状的,说是我害的她,侯爷不会放过我的……老夫人,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侯爷与侯府好,求老夫人庇护我……”   老夫人心烦了好几日,也是疲惫不已,抚着额头头痛道:“此事错不在你,子衿没想明白之前,难免会怪你。不过你放心,有老身在,定不会让他欺负了你去,你就安心吧。”   有了老夫人的话,白凌薇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想了想忍不住道:“老夫人,侯爷怒火未熄之前,妾身想带昀儿回娘家几日,以免让侯爷见了妾身心里不痛快,也省得让老夫人夹在我们之间难做!”   白凌薇到底是聪明的,在这种时候,想到要躲回白府去,免得让梅子衿找自己算帐。等他被老夫人说服后,再回来。   老夫人当然也明白她的心思,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就摆手依了她,嘱咐道:“你带着昀儿回娘家一段日子也好,等他气消了,看在昀儿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再记你的仇——只不过,回去后切记好好照顾昀儿!马上立春了,又到了易得风寒的时节,你千万要小心照顾,万莫让昀儿病着了。”   见老夫人答应下来,白凌薇心头的担心放下,忍不住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如此,她回到娘家倒是可以顺利逃过这一劫了。   老夫人看着她眉眼间松驰下来的得色,忍不住再次郑重提醒道:“你是个有福的孩子,为子衿生了一个好儿子。你也知道子衿将他这惟一的宝贝儿子看得有多贵重。所以,只要你带好了儿子,犯多大的错,他都不会同你计较!”   老夫人无意间的一番提醒,让白凌薇心口一颤,不由再次想起昀儿的真正身世来。   然而,也正是老夫人的这番话,暂时打消了金嬷嬷要对昀儿下手的心思,保住了昀儿的性命……   而另一边,策马赶到盛家的梅子衿,见到的,却是让他肝肠寸断的一幕……   第56章 落发情断   水卿卿被赶离侯府的第三日,忙完军务的梅子衿在知道后第一时间,就策马去盛家要重新接她回去。   梅子衿突然驾临,将盛家人都惊住了。   彼时,水卿卿正独自在厢房里吃饭,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定国侯上门来找她来了,惊得手一抖,手中的竹筷‘叭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这三日来,水卿卿看似心绪平静,什么事都没有,可内心却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着。   她并不知道梅子衿这三日都在宫里忙着紧急军务,还不知道她被赶出府的事。她只以为,梅子衿最终还是听从了老夫人的话,放下了对她的这段孽情。   她觉得,这样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他能放下她,她也能安心的带昀儿离开了。   可是,内心深处,她却又隐隐的难过着,脑子不可抑止的总会想起,他对她说的话。   他说,那怕前途是末路,他也带着她一起闯过去……   所以,她又忍不住希望他会来盛家找自己……   可整整三日了,梅子衿却从未露面,这让备受煎熬的水卿卿,心灰意冷,一次次的在心里默默劝自己对他放下……   而如今,已渐渐死心的水卿卿,在毫无防备之下听到他来找自已,死寂的心田再次泛起涟漪……   小喜在一旁小心的揣测着她的神情,道:“小姐可要去见见侯爷?”   水卿卿心里一片苦涩,默默的拾起掉落的竹筷,想继续把碗里的饭扒完,可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连握筷子的手都酸痛得厉害,颤声苦笑道:“我与侯府已没有关系……不见了罢……”   见她的样子,小喜心里也心酸难受,“可侯爷已寻上门来了,若是不见,只怕也……”   不等水卿卿回答,盛夫人黄氏却是手里亲自捧了一个托盘进屋来了。   水卿卿放下筷子,正要起身相迎,黄氏已来到她面前,眸光不安的看着手中的托盘,面色惶惶道:“你虽名义上是我们的女儿,可你与侯爷的事上我们却做不得你的主……只不过,在你回来第二日,侯老夫人着人给我与老爷传了话,并……送来了这样东西……”   从黄氏进门起,水卿卿见她说话时,眸光一直慌乱的乱瞟着手中的托盘,如今听说是老夫人差人送来的,心里不由涌上不好的预感,缓缓道:“老夫人送来了什么?”   黄氏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忍,低下头叹息道:“侯老夫人似乎料到定国侯会来找你,所以……”   托盘上的白绸被掀开,露出一把闺房常见的银剪子。   水卿卿全身一震,站在她身旁的小喜更是吓得一把捂住嘴巴,脸色大变。   “侯老夫人派人来训话,说……说我夫妻教女不善,若是你再对侯爷不死心,就要我们夫妇拿这剪子,剪了你的三千烦恼丝……去佛祖前认错……”   脸色一片苍白,水卿卿灰暗的眸光死死的盯着面前泛着银光的锋利剪子,笑道:“所以,夫人如今是要替我落发出家了么?”   黄氏面色极其无奈道:“我方才也说了,你并非我家真正的女儿,所以我们也不能如老夫人所言,绞了你的头发送你出家……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主意罢。”   说罢,黄氏放下手的剪子,离开了西屋。   黄氏一走,小小的屋子归于死寂,窗外的阳光透过半敞的窗户落在桌上的银剪子上,耀出了一阵刺目的银光,更如一把无形的寒刃插进了水卿卿的心里。   许久,水卿卿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对小喜吩咐道:“把饭桌收拾好端下去吧,再去帮我唤侯爷进来。”   小喜流泪看着她,哽咽道:“小姐,你要干什么?”   水卿卿淡然道:“如她们所愿罢了——如此,大家才能都安心。”   短短几个月来,她与整个侯府纠缠在一起,那怕如今被赶出来,老夫人还是对她不放心,担心她会不死心的缠着梅子衿,缠着侯府。殊不知,她比她们更想早点了结与侯府之间的一切恩怨纠葛……   若是老夫人赐的这把剪子,能替她剪断与侯府的一切恩怨情仇,她何乐不为呢?   经历过太多苦痛磨难的水卿卿,从逃出王家镇的那一刻,就没有再想过,自己还能有再嫁的那日。而在生下昀儿,胞宫受损,她更是连奢望都没有了。   所以,落不落发,出不出家,对她而言,没有区别。因为此生,她注定要孤独终身……   “小姐,错不在你,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小姐被赶后,再没有去找过侯爷,是侯爷要缠着小姐,为什么她们要要将一切的错都记在小姐的身上……”   小喜哭着要去抢水卿卿面前的剪子,却被她一把按住。   水卿卿眸光怜爱的看着小喜,心酸又不舍道:“小喜,正如夫人刚才所言,我不是盛家真正的女儿,所以也算不上你真正的主子。以后,你还是好好留在盛家,不用再跟着我吃苦了。”   闻言,小喜哭得更是厉害,水卿卿一边帮她抹着眼泪,一边柔声道:“听话,不要令夫人她们难做。”   剪子是侯府老夫人送来的,再由黄氏亲手送到她面前来的,所以,大家的意味,水卿卿如何不明白。   小喜走后,水卿卿起身来到了妆台前,对着铜镜拆下了一头发髻,一头乌黑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长至垂地。   手指轻轻抚过黑亮如绸的秀发,水卿卿苦涩笑道:“还真是三千烦恼丝啊……”   下一息,她闭上眼睛,手起剪落,一头乌黑青丝寸寸断落……   梅子衿到盛家后,被盛方恭敬的请到的花厅里,茶都喝过两盅,却迟迟不见水卿卿出来。   若不是顾虑着自己的身份,他早就心急得要冲到后院亲自寻她去了。   小喜红着眼睛从西屋过来,正要进到花厅去请梅子衿,却在门口遇到了刚巧从花厅里出来的一个丫鬟,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揉着眼睛惊愕道:“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做一身丫鬟打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死而复生’的盛开家幺女,那个真正的盛瑜。   盛瑜长着尖尖的下巴,杏眼粉腮,倒也姿色不俗。   只是,本也算得上小家碧玉的她,经过几个月烟花巷柳的摧残,身上终是染上了风尘之气,眉眼间更是戾气隐现,看人待事始终抱着一丝怨恨。   而此刻,她脸上的妆容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精心描绘的,细长的柳眉平添媚色,杏眼往小喜通红的眼睛淡淡一扫,凉凉道:“怎么,你的新主子还是忍不住要见侯爷了?!哼,我就知道她是假装矜持,这招欲拒还迎,使得还真是得心应手。”   小喜神情一滞,伤心道:“小姐,你别这样说,小姐她……都被逼得削发为尼了……”   说罢,小喜的眼泪又要出来,那盛瑜杏眼瞪着她,斥道:“别哭丧着个脸,她不守妇道,削发为尼是她应该得的,关你什么事?如此才好,成了尼姑搬进庵子里住了,才不会在咱们家里碍眼了。”   “可小姐,她终归之前是为了替你……”   “我让她代替我了么?当初若不是她代替我,继而在侯府里闹出这么多丑事来,我何需好好回来了,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还让人误以为她才是盛家三小姐!”   盛瑜从南方逃回家后,才知道竟是有人替代她嫁进了侯府。   而盛家夫妇虽然高兴她活着回来,却不敢再让她显身,更是下死令让盛家的家仆不能将此事传出去,以免惹来覆门之灾。   盛瑜虽然从小娇纵肤浅,但关乎到性命的事她还是有分寸的,所以也依了父母的话,不敢将此事闹开。   但在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爱慕心痴的定国侯梅子衿,竟是喜欢上了自己这个‘替代品’,盛瑜心里不由生出不甘与怨恨来,冷下脸道:“明知道我抵死都不愿意给侯爷做嫂嫂,她偏偏披麻戴孝也要嫁进去,将一切事情都搞砸了,我恨她还来不及呢。”   小喜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怔怔道:“小姐难道还未对侯爷死心么?你不都看到了,小姐她那怕得到侯爷的喜欢,都不能善终,小姐何苦还要自寻烦恼?”   盛瑜被卖到烟花之地的事,除了盛家夫妇和她的两个姐姐,小喜她们并不知道。   所以,小喜根本不知道,身体不再清白的盛瑜,心里因对命运不公的怨恨,让她非但没有对梅子衿死心,更是急切的渴望着得到他,靠着定国侯的无上荣光,来遮掩自己这数月的不堪过往……   她冷冷笑道:“你没听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老天都站在我这边,这一次,我肯定能如愿以偿!”   说罢,她回头透过窗户再次看向花厅里的梅子衿,心中不觉将他与这些日子她接交过的恩客一一比较,越发的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人中龙凤,也越发的让她痴迷……   小喜万万没想到经过跳湖后,她对梅子衿还不死心,也不敢再劝,只得进花厅去请梅子衿。   梅子衿等到心急如焚之时,见到小喜进来,听说水卿卿让他去西屋见她,心口不由一松!   一如三日前去回味楼赴她之约般,梅子衿心里虽然忐忑,但他却坚信,只要水卿卿愿意见他,他就有信心抚平她受伤的心灵,会让她愿意相信他,重新跟他回侯府!   然而,当梅子衿跟着小喜去到西屋,踏进门槛看到眼前的一切,满怀希翼的心瞬间破碎,一如那铺了满地的缕缕断发般,肝肠寸断!   屋内铜镜前,女子静静端坐着,一头长发已齐肩而断。   听到脚步声,水卿卿知道是梅子衿来了,但她没有回头,只是从铜镜中默默的看着震惊到呆滞在门口的男人,心口一酸,无数的酸楚味道从心腔蔓出,让她如浸苦海。   梅子衿全身如浸寒冰,心头剧痛,充满血丝的通红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震惊心痛到说不出话来。   连时光在这一刻,都镌刻上悲痛。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再看着铜镜中那个满脸伤痛的男人,水卿卿强忍的眼泪终是落下。   许久,她放下手中的剪子,终是鼓起勇气回头看向梅子衿,勾唇淡淡笑道:“侯爷来了,陋室简蔽,让侯爷见笑了……”   话音未落,面前紫色身影如魅,寒戾之气顷刻间逼近到她眼前,更是震飞了她身畔围绕的断发。   梅子衿将她压在妆台上,滴血眸光从她眼角的泪痕落到一旁的银剪上,心里又痛又恨,牙齿咬得‘咯吱’响。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等我来……我知你心中委屈,可我会为你讨回公道,你为何要冲动做下这样的傻事!?”   梅子衿的心都要碎了,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在他满怀信心与希望来接她之时,做出这样让他痛彻心扉之事。   这满地的断发,如一根根钢针,扎着他的心,痛得他呼吸都快窒住了。   从来没有那一刻,梅子衿如现在这般绝望过!   他逼得这么近,眉眼间的绝望与痛心一一落入了水卿卿的眼里心里,让她心头直颤,越发的心酸痛苦。   但从落下剪子的那一刻,她就亲手剪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不留余地……   她抬眸定定的看着他深邃眸子里心痛,凉凉轻笑道:“侯爷问得好奇怪——这一切,不正是侯爷害的么?”   “你说……什么?”她脸上冰冷的笑意刺痛着梅子衿的心,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咬牙恨声道:“我说过,那怕前途是末路,我也要带着你一起闯过去。从一开始,从我认定你的那天开始,我从没想过放弃你,更不怕指责与流言蜚语……”   “就是侯爷的自私,将我害成了如今的模样啊!”   水卿卿定定的看着怔愣住的梅子衿,嘲讽冷笑道:“那日我在回味楼就同侯爷说过,只要与侯爷缠上,不论是何种结果,被骂的,被指责的,只会是我。而如今,为此付出代价的,更是我!”   “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水卿卿硬起心肠将梅子衿一步步逼退:“我早就对侯爷死了心绝了情,是侯爷自私,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不休不止的纠缠于我,才会惹出了这么多的事来……”   “那怕那日我约你回味楼,也是想劝侯爷收回对我的感情,可最后呢,没人相信我的话,老夫人她们只会相信是我在勾引你,不仅将我连夜赶出侯府,更是赐我银剪,让我落发出家!”   水卿卿每说一句,都让梅子衿心凉一分。   到最后,听到她说,竟是自己的母亲赐她的银剪,让她落发出家,心头如五雷轰过,彻底震惊住了!   “我在宫里……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水卿卿推开他,从地上捞起一把自己的断发,再连同那把银剪,一并交到僵滞住的梅子衿手中,冷冷道:“烦请侯爷帮我将这二物交给老夫人,让她彻底放宽心吧——告诉她,从此不会再有人‘缠着’侯爷了。”   银剪与断发深深刺痛着梅子衿绝望的心,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惩罚般的将尖利的剪尖刺进手掌心里,顿时鲜血直流。   “既然是我惹下的祸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道——那怕你落发成尼,我也要去庵堂迎娶你重进侯府!”   水卿卿没想到梅子衿竟是固执如斯,那怕自己说得这般绝情,他还是不肯对自己放手,心里不由越发的伤痛起来。   背过身不去看他,水卿卿硬起心肠愤然道:“侯爷是觉得将我害得还不够惨么?今日是被逼断发出家。若侯爷还执迷不悟,下次侯爷就可以直接帮我收尸了——难道侯爷真的要到了那一天才悔悟吗?”   水卿卿残忍至极的话,仿佛拿钝刀在梅子衿心口割着,让他愧疚、更是悲痛。   他怔怔的看着女子决然的背景,一字一句道:“你可是在恨我……没有好好庇护你?”   单薄的身子绷得笔直,水卿卿惨然一笑:“我不恨你。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侯爷的爱,对其他女子来说,是幸事。对我,只会是祸事。所以,求侯爷放过我,也放过自己。我甘愿落发去庵堂清静了却残生,只求侯爷将我忘记……”   梅子衿全身剧烈一颤,赤红的眸子死死的看着她,嘴唇艰难嚅动,却终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握紧手中带血的剪子断发,怆然离去……   他一走,水卿卿紧绷的身子瞬间崩塌,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泪水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淌……   小喜进屋来,哭着上前扶起她,再蹲下身子,一边哭一边将满地的断发一根一根的拾起,小心的拿绸子包裹好,再找来一块头巾,替水卿卿将一头齐肩短发包扎起来,伤心的劝道:“小姐不要难过了……头发断了还可以再长,最多不过半年,小姐的头发又可以挽好看的发髻了……”   水卿卿木然的坐着,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苦涩笑道:“小喜,你可知,这京城四周最偏僻的庵堂在哪里?”   小喜手上动作一滞,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一脸决然的水卿卿,慌乱的劝道:“小姐……难道你真的要出家吗?小姐,小喜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只要侯爷不再来找小姐,侯府那边自然就不会再来寻小姐的麻烦,小姐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好,不要去庵堂……”   水卿卿伸手握住小喜的手,感动道:“我们主仆一场,虽然只有几个月的缘份,可你却是真心的待我好……但,我终归不是老爷夫人的女儿,他们救我性命,没道理再让他们养我一辈子,所以,我终归是要离开这里……”   小喜哭道:“小姐,你还有家人吗?若是有家人,小姐还是回家去吧。总归,不要去庵堂……”   水卿卿苦涩笑道:“我没有家人,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庵堂很好,清静自在,最适合我这种身份的人居住。”   小喜还要再劝,这时盛太医与黄氏一同进屋来,看着水卿卿的样子,都暗自心酸。   盛太医道:“你若是没有家人,就还是留在盛家吧。我们虽不是富豪之家,但小菜小饭糊口终不成问题,总比你一个人青灯常伴孤苦来得好。”   黄氏擦了下湿润的眼角,愧疚道:“你莫要怪我,我先前也是逼不得已,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里敢和侯府对抗。你若愿意留下,我们绝不二心对你,所以……”   “所以姐姐千万不要走!”   门外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硬生生的打断了黄氏的话。   下一刻,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女子跨步进来,眸光飞快往水卿卿面容间一扫,却在看清她的样子后,神情微微一怔,眸光细不可察的变得阴沉。   来人正是盛瑜。   看到她冒然出现在水卿卿的屋子里,盛家夫妇都惊了惊,小喜也是一脸慌乱,不安又愧疚的看着水卿卿。   盛方轻声斥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   “父亲,你一直教导我要记住姐姐的恩情。如今姐姐要走了,我怎么还坐得住?”   盛瑜说话时,一直笑吟吟的看着一脸苍白无血的水卿卿。   她款款走近水卿卿两步,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我父母从湖里救上岸的姐姐,还代替我嫁进了侯府,我一直想来好好认识你。”   水卿卿扶着桌沿起身,按住心里的悲痛,对她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回她的话,那盛瑜又道:“我爹娘一直跟我说,说是你帮了整个盛家,保住了盛家与侯府的联姻,让两个姐姐也得以好嫁。所以,这份大恩,妹妹定是要好好还报姐姐才是。”   水卿卿道:“恭喜盛姑娘平安归来,也恭喜老爷与夫人了,小喜,也恭喜你了!”   小喜脸色一片惶然不安,心痛的看着水卿卿,想开口说什么,却看到对面的盛瑜,又怯怯的退下。   水卿卿又道:“既然如今盛小姐回来,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呀!姐姐可不能走,我们盛家欠你的大恩还没还呢。”   盛瑜上前亲热的拉住水卿卿的手,笑道:“以后,姐姐还是盛瑜,我就当是爹娘新捡回来的女儿,还是盛家幺女,只不过从老三成了老四了,如此,不就完美了。”   水卿卿看着面前笑容娇俏的盛瑜,心里隐隐的不安起来,正要婉拒,却有仆人惊慌的跑来禀告,武靖王府来人了……   第57章 庵堂寻女   小小的盛家,半天之内,连着有定国侯与武靖王府的驾临,着实让盛家满门受惊若宠又惶恐不安。   若说梅子衿来盛家是来寻水卿卿,那么,与盛家从无半点干系的高高在上的武靖王府,怎么也会上门来了?   一时间,太医盛方与夫人黄氏都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水卿卿,赶紧赶到前厅去迎武靖王府的人。   虽然有盛家夫妇相留,连真正的盛瑜也‘盛情’挽留她下来,甚至愿意让她继续做盛瑜,但水卿卿去意已决——   那怕再过七日她就可以带着昀儿悄悄逃离京城,可这七日里,她还是要去庵堂暂时住下。如此,才能让梅子衿彻底对自己死心,也能让老夫人她们放心……   而且,内心深处,饱受生活苦难的她,早已对尘世看得透彻,那怕以后带昀儿离开,她也愿意带发修行……   前门有武靖王府的人在,水卿卿提着包裹,谢绝了小喜的跟随,一个人趁着夕阳尚未落尽,从盛家后门默默的走了……   而盛家前厅,盛方与黄氏领着家人跪在青纱拂面的武宁公主面前,惶然害怕得不敢抬头。   武宁公主挥手让众人起身,盈满泪水的眸子着急的从一众女眷身上找过,却没能如愿看到水卿卿,心里不由的越发的着急起来。   原来,武宁公主今日让怜姑姑去定国侯府,给水卿卿送她亲手所制的糕点。怜姑姑到了定国侯府后,没有见到水卿卿,却见到了侯老夫人,才知道水卿卿竟是在侯府犯事被送回盛家了。   虽然侯老夫人没有同怜姑姑细说水卿卿所犯何事,但怜姑姑观人入微,看着老夫人神情和话语间的怨怒,怜姑姑意识到事态不寻常,立刻回去禀告给了武宁公主。   得知水卿卿竟是被侯府连夜送回盛家,武宁公主更是片刻都坐不住了,即刻亲自上盛家来找水卿卿。   武宁公主着急了一路,到了这里,却又在一众盛家女眷中看不到她的身影,武宁公主担心一路的心更是焦急不安。   怜姑姑知道她心里的着急,开门见山的对一脸惶恐的盛方道:“前几日三皇子府的年宴上,我家公主得幸认识了一位投缘的小友,知道她是贵府幺女盛瑜。今日恰巧路过这里,就顺路过来看看她,顺便想邀请她参加开春后武靖王府的杏花宴。”   武靖王府在京郊的回雁山有一片占地千亩的别苑,是先帝御赐给战功卓绝的武靖王休养身体的别苑。武靖王妃喜欢杏花,武靖王就令人在别苑里遍栽各色杏树,每年到了花期,武靖王妃都会邀请京城名媛贵女去别苑赏花游园。   可自从武宁公主面容被毁后,武靖王妃怕睹物思人,太过伤心,因为武宁公主的闺名就唤杏瑶。武靖王妃就将杏花宴交与儿媳、武靖王府的世子妃举办。与武宁公主再也不曾出现在杏花宴上……   所以,乍然听到久不曾露出的武宁公主,突然上门来邀约水卿卿参加杏花宴,盛方震惊之余,敏感的察觉到了事情不寻常的地方。   他隐隐觉得,自己从湖里误救的这个‘女儿’,只怕身份不同寻常,莫不是……   一想到心中的猜测,盛方身上不由冒出了一层冷汗——   若她的身份真的与武靖王府有关,那么,当初盛家让她替代盛瑜成了侯府冲喜娘子,如今更是在盛家落发出家,只怕要惹来大祸了……   越想,盛方越是害怕,身子止不住的打着颤,脸色一片惨白,冷汗沿着额头潸潸而下,嘴唇哆嗦半天,却是答不话来。   看着他的样子,武宁公主心里一紧,忍不住开口催促道:“盛姑娘现在在哪里,怎么不见她出来?”   见武宁公主亲口询问水卿卿的去向,盛方心口跳到了嗓子眼上,只能将水卿卿被侯府赶出,再到侯夫人赐剪落发出家的事一一说了……   ‘落发出家’四个字如晴天霹雳炸在了武宁公主的心上,让她霎那间心神俱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   “你说什么……她竟是、竟是落发出家了……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事,侯府要这么惩罚她……”   武宁公主失态的起身冲到了盛方面前,失声追问着。怜姑姑也是被这样的消息惊到,担心武宁公主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赶紧扶住她,问被吓到的盛方:“姑娘现在在哪里?还在府上吗?可否劳烦盛太医带我们见一见她?”   之前盛方与黄氏他们出来时,水卿卿还在西屋,他们并不知道彼时水卿卿已从后门离府走了,连忙引着武宁公主与怜姑姑往西屋去了。   一路走来,武宁公主心如刀割,再看着水卿卿所居的西屋偏僻简朴,更是难过。   一行人来到西屋,推门进去,盛方正要唤出水卿卿出来接见公主,可整个西屋里空荡荡的,再不见水卿卿的人影,只有小喜守着水卿卿那包断发伤心的掉着眼泪。   武宁公主是识得小喜的,知道她是水卿卿身边的丫鬟,此刻见她独自守在这里哭着,心里一痛,不等盛方开口,已是上前问小喜:“你家主子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正是伤心不已的小喜,没想到武宁公主会来这里,想到她曾经送水卿卿的璎珞,知道她对水卿卿是有好感的,不由哭得更是伤心:“小姐她剪断一头长发……去庵堂去了……”   武宁公主看着桌上那包断发,青纱下的面容已是泪流成河,颤抖着双手抚上那冰冷的发丝时,心口仿佛一片片撕裂开来,眼前一黑,人差点倒下。   怜姑姑一直小心的扶着她,生怕她经受不住这连番的打击会晕厥倒地,一直小声的在她耳边担心劝道:“公主不要难过,老奴陪公主去找郡主回来……”   说罢,怜姑姑回头看向盛家人,怕他们瞧出异样来,掩饰道:“公主心地慈悲,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再加上怜惜姑娘大好的年纪,太可惜了……只是,不知道姑娘去了哪家庵堂修行?”   盛方与黄氏他们面面相觑,皆是不知道水卿卿去了哪里,只有小喜哭道:“小姐之前问过奴婢,京城最偏僻的庵堂在哪里?想必是去了最偏僻的小月庵了……”   武宁公主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悲痛,当即带着那包断发,与怜姑姑往小月庵寻水卿卿去了……   而另一边,水卿卿独身离开盛家,前往庵堂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梅子衿的耳里。   彼时,他挺着脊背跪在祠堂里,被银剪刺得血肉模糊的手掌一直汩汩的滴着血,在他身边的青砖上涸出了一滩殷红的血渍。   可是和他心头的伤痛相比,手上的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梅子衿从盛家回来后,将带血的银剪和断发扔到老夫人面前,深邃的眸光一片死寂,看着老夫人渐渐苍白的脸色,咬牙冷笑道:“我竟从来不知,母亲心肠如此冷硬……”   老夫人看着面前带血的银剪,还有那几络断发,心口一窒,但面上却是漠不在乎道:“为了你,为了咱们侯府,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梅子衿悲怆一笑,嘲讽道:“可母亲却不知,是你儿子不顾声名与侯府声誉先喜欢上的她,也是你儿子没皮没脸的缠着她不肯放手。而她约我去回味楼,不过是想劝我对她断情,对她放手……”   老夫人全身一颤,身子摇摇欲坠。   梅子衿咬牙恨声又道:“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你的儿子。可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赶她出府,还逼她出家?!”   而对梅子衿的声声厉斥,老夫人冷然道:“不,一切我都知情。”   梅子衿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将一切过错记在她一人的身上,这样对她公平吗?”   “若是不这样做,你会愿意放下这段孽情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大哥吗?”   老夫人眸光坚定的看着一脸绝望痛苦的梅子衿,最后落在他滴血的手掌上,心里痛着,面上却继续冷然道:“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对我承诺,绝不会对她动情、做出有悖伦常之事的……”   “可她并不是大哥的妻子,他们的婚事做不得数的!我喜欢她有什么错?!”   老夫人看着一脸决绝的梅子衿,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孽子,天下女子那么多,你为何偏偏要喜欢她?!你那怕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侯府、为昀儿想想。你让昀儿长大后有何脸面做人……”   老夫人越说越气,说到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厥过去。   叶妈妈见了,连忙上前劝开梅子衿,恳求道:“侯爷,你忙累了三日,而老夫人也是几日没有合眼,侯爷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以后冷静了再说。”   三石担心梅子衿手上的伤势,要叫府医帮他包扎,他却是径直去了祠堂,跪在了梅家列祖列宗面前。   三石看着他布满血丝的通红眸子,心痛道:“爷还是回屋先休息一下吧……”   “派人去盛家暗中保护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人伤害到她!”   一想到那凌落一地的断发,梅子衿至今还心如刀割。   她说得没错,就是他的自私害了她。   他只知道给她爱意,却没有想到她会经受的伤害,更没有做好庇佑她的准备。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伤得体无完肤……   梅子衿心里愧疚难过。从来对自己所做之事,都是自信坚定的他,第一次对前路和对错产生迷茫。   他跪在祠堂里,一遍遍的问自己,他爱上她,真的做错了吗?   三石领命下去后,不一会儿又重新返回祠堂,禀告梅子衿,水卿卿独自出府往庵堂去了。   心里一颤,梅子衿问道:“可知道她去了哪个庵堂?”   三石迟疑道:“她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带她去最偏僻的庵堂,属下已派人一路跟随着去了。还有……”   梅子衿冷冷道:“还有什么?”   “今日武宁公主派怜姑姑来府上给盛姑娘送糕点,得知了姑娘被送回盛家一事,然后,就是方才,武宁公主亲自去了盛家,更是在听说表小姐落发出家后,一路追着去了……”   梅子衿眉头拧紧——难道,真的如自己之前所猜测的那般,水卿卿的真正身世与武宁公主有关?!   但他心中尚有疑问——   若她真的是武宁公主的女儿,为何那日在三皇子府上见过后,武宁公主没有直接与她相认,整个白家与武靖王府都没有半点反应?   但若说不是,为什么武宁公主今日会去盛家,还追着她去了庵堂?   越想,他的心里越是迷惑。   但不论怎样,他却是希望,追去庵堂的武宁公主,能劝服水卿卿收起出家的念头……   日头西落,夜色笼罩四野,天地间,被暮色添上了一丝苍凉!   出京的小道上,水卿卿恹恹的靠在简陋的马车里,马车里没有火炉,粗糙的车厢里更是四面漏风,冻得她嘴唇都白了。   她抱着冰僵的身子怔怔的看着窗外一点点黑透的苍穹,脑子里蓦然想起了一年多前,她初入京城时的情景来。   那时,她也是孑然一人,从遥远的西漠搭乘商旅的马车来到京城,一路上风餐雨露,心中虽然有忐忑,更多的却是满满的希望,希望自己能找到亲生父母,从此忘记王家镇不堪的一切,在这里带着她的孩子跟随父母开始新的生活……   可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她站在长街上,吃惊的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和拥挤看不到尽头的人流,才突然恍悟到,京城这么大,人那么多,她却是要如何找到自己的父母?   而如今,那怕知道了胭脂盒的来历和出处,她还是没有找到她的父母……   不觉中,水卿卿已从怀中掏出盒子来,再一次拿在手里默默看着,心里苦笑不已——   当初,自己竟是凭着这样一个盒子,就生出了千里寻亲的莫大的勇气,该说自己傻还是天真?   而若是当初自己不来京城寻亲,就不会失了孩子,也不会进侯府认识他了罢……   一想到他拿着银剪与断发怆然离开时的独孤身影,水卿卿心口针扎般的痛着,眼泪流下,忍不住哽咽出声。   赶车送她去庵堂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夫妇二人看到她头上包着的头巾,再到听说她要去庵堂,彼此心里已是心知肚明。之前尚不知道她年纪轻轻就出家,是自愿还是被逼,如今听到她的哭声,那妇人猜着她十之八九是被逼的,不由好心的劝道:“姑娘别哭了,庵堂马上就到了。既然来了,就安心在庵堂里呆个三五年,等家里人气消了,再让他们接你回来。”   水卿卿心中伤痛,轻声谢过那妇人,抹干眼泪重新将胭脂盒收入怀里,拿好包裹准备下车。   不一会儿,马车稳稳停下,水卿卿下车一看,只见青山环绕的山脚下,设着一座古朴的庵堂,门口石牌上题无尘庵三个字。   原来,水卿卿最开始是打算去离京郊最远的庵堂,马车出城后,她突然想到,七日后的元宵灯节,自己要来城里接过昀儿,若是去太远的庵堂,只怕行程不方便。   再加上,她也有意隐瞒自己的去向,不想被小喜她们找到,所以临时改道,让车夫送她去离城就近的庵堂,刚巧那妇人认识无尘庵的姑子,于是,就带她来了无尘庵……   然而,武宁公主听了小喜的话后,却以为她去了最偏僻的小月庵,从盛家出来后,立刻跟着怜姑姑坐上马车出城,一路往着小月庵急奔而去了。   一路上,武宁公主催促车夫拼命赶车,一辆辆的追赶着前面的马车。   每拦下一辆前路的马车,武宁公主都满怀希望、迫不及待的下车去看,希望马车上坐着的是她苦命的女儿。   可是,一路追赶拦下无数马车,武宁公主却始终没有找到水卿卿的身影。   每拦下一辆马车时,武宁公主心里就生起一丝希望,但每次发现车上没有她的女儿,武宁公主又绝望一分。   当天色越来越晚、官道上的马车越来越少,前面已没有可追赶的马车时,武宁公主站在黄土茫茫的官道上,抱着水卿卿的断发,哭得撕心裂肺。   她崩溃绝望,时隔十九年,她竟然再次将女儿弄丢了……   她后悔莫及,为什么不在年宴当日,认出她的那一刻就认了她,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那怕她怨她也好、恨她也好,总好过她被逼着落发出家,总好过她如今找不到她了……   武宁公主抱着女儿的断发哭得绝望,怜姑姑也是满脸泪水,抱着可怜的武宁公主,哭着劝道:“公主莫急,我们直接去小月庵找吧,或许郡主已到那庵里去了……那怕她不在小月庵,就是找遍这天下的庵堂,老奴也一定帮公主找到小郡主……”   怜姑姑的话再次给了武宁公主希望,不顾天色路险,武宁公主的马车拐上曲折难行的山道,摸黑往最偏僻的小月庵而去。   小月庵如它的名字般,默默无闻的坐落在一个山坳里,庵门破落,院落矮小,里面只有四五个年老力衰的老姑子,平时很少有人来,几个姑子也很少出山,庵门常年紧闭。   所以如今突然半夜听到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倒是把几位姑子惊到了,等主持领着大家起床提灯开门来看,却见门口冒夜来了两位女子,径直开口向她们找人。   武宁公主满怀希望的开口向主持询问,甚至等不及主持回她的话,已是要往庵堂里去找水卿卿,可下一刻,庵堂主持的一句话却是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击落。   “施主,莫说今日,贫尼这里,已有数年不曾有女子来投庵修行了。”   全身剧烈一颤,心力交瘁的武宁公主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当场晕厥了过去……   消息再次传到了梅子衿的耳朵里。   彼时,梅子衿还在祠堂跪着,手上的伤口也不让人包扎,滴水未进,老夫人差人送来的饭菜,也是一口都没动过。   老夫人见他如此,到底心有不忍,更是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差叶妈妈劝他回屋歇息,可他却执意不起。   无奈之下,老夫人亲自去祠堂叫他起身。   昏暗的祠堂内,梅子衿面色铁青,听了老夫人的话,眼也不眨的继续跪着,冷冷道:“母亲一直说我错了,如今,我就跪在这祠堂里,向大哥与列祖列宗认错。”   老夫人痛心道:“你这不是认错,你是为了她,在故意折磨惩罚你自己,也是在折磨我。”   梅子衿面色平静道:“她落发出家母亲不以为然,你的儿子在这里跪一跪,母亲就心痛不舍了?!可是母亲应该知道,她也是有父母的,若是让她的父母知道她成了如今这般样子,只怕是剜心之痛!”   “何况,她还数次救过昀儿性命,也救过我的性命——若是没有她,母亲眼前的儿子,只怕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之人……母亲从小教育我要知恩图报,如今竟是这样偿报我们的恩人么?”   老夫人身子趔趄一退,心口一痛,终是生出了愧疚悔恨之情来。   她流泪道:“母亲也是没有办法,但凡你能割下与她的孽情,母亲何至于要做这样的心恶之人……母亲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偿还欠她的恩情。但为了你,我还是不后悔这样做——你竟是半点都不能体谅么?”   见老夫人落泪,梅子衿心里也是一片怆凉,语气缓和下半分,沉声道:“我能体谅母亲,却无法原谅我自己。”   见他意志坚决,老夫人自知多说无用,只得叹息道:“你若是要求个心安,就跪吧,母亲不再拦你。”   老夫人离开祠堂之前,梅子衿冷冷道:“我已让人去白府接回昀儿,至于白氏——就让她好好的在她的娘家呆着,不用再回侯府了!   原来,从盛家回府的路上,梅子衿已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正如白凌薇自己所料那般,梅子衿虽然怨恨老夫人这般不公平的对水卿卿,可他心里异常清楚,一切的祸端来源皆是来自白凌薇。   后来得知她竟是在自己回府之前,跑回娘家躲着去了,越发让梅子衿明白,她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敢做却不敢当!   如此,梅子衿对她真的是失望嫌恶到了极点。   闻言,堪堪走到祠堂门口的老夫人脚步一滞,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梅子衿,惊诧道:“你竟是……你竟是要休了白氏么?”   “休书我都懒得写了,也当是看在昀儿的面子上,给她最后一点尊严。”   老夫人彻底震在当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梅子衿竟是动了如此大的怒火!   她还要再劝,但看着梅子衿神情间的坚韧,知道他心里这团怒火没熄灭之前,说再多都是无益,只能以后再替白氏想办法……   老夫人走后不久,三石再次进来,向他禀告了水卿卿去了无尘庵的事。   梅子衿心口一痛,闷声道:“武宁公主竟是没拦住她么?”   三石道:“公主并不知道她改道去了近处的无尘庵,一路向着小月庵找去了,竟是错过了——爷,要不要告诉公主,表小姐在无尘庵?”   那怕先前心中尚有疑虑,到了此时,得知了武宁公主真的一路追到小月庵去找水卿卿,梅子衿心中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水卿卿就是武宁公主的女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十九年前,尚为太子侍读的白浩清,曾陪太子、如今的晋明帝去过西漠,而武宁公主正同行在侧。   而水卿卿会解西漠的寒痹之毒,极有可能也是来自西漠。   所以,这一点上,也是极其相符……   梅子衿死寂的心田里不自禁的生出了一丝新的希望——   若是她真的是武宁公主的女儿,那么,等她恢复身份的那一刻,她不再是为大哥冲喜的盛瑜,也不再是与他有悖伦常关系的大嫂。   而他们之间的身份,更是门当户对。   如此,任是谁也无法阻拦他们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梅子衿瞬间活了过来,对三石道:“你立刻差人悄悄引着公主去无尘庵找她!”   如此,在梅子衿的帮助下,寻找女儿一整晚的武宁公主,终是在黎明之时,敲开了无尘庵的庵门……   第58章 母子相见   去到无尘庵的水卿卿,请求主持收留自己。   主持看着她花样的年纪,本是想劝她再回尘世。可在看到她一头悉数尽断的头发后,知她此时必定心意坚定,多劝无益,答应让她先暂住几日,也当是让她做最后的思量。   初到庵堂,水卿卿注定又是一夜无眠。   时近立春,山野郊外入夜后格外的静谧,山风不再冻骨,鼻翕间除了庵堂里香火的味道,若隐若现的开始有花木清香浸入,丝丝扣扣,沁人心脾!   水卿卿躺在庵堂厢房的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窗外树梢头晕黄的月牙,紊乱的心绪,在庵堂里这份难得的宁静中,渐渐归于平息。   她将入京这一年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从头至尾细细回想着,个中滋味让她五味杂陈。   伸手轻轻抚上散落枕畔的头发,被剪子剪断的地方带着微微刺手的不适感,让她不免发生了声长长的喟叹。   剪子带给头发的伤害,一时半儿都无法消弥,直到长出新发,才会渐渐遗忘……   那么,人与人之间的伤害,却要如何消除?   想到对自己做下恶事的白凌薇和金大娘姐妹,她心里至今还恨着。甚至是送她银剪的老夫人,她心里也有幽怨。   可那又能怎样,她终是要将京城里的一切放下,带着昀儿离开,所以,一切的仇恨,都要放下!   仇恨可以放下,可留在心底的遗憾呢?   水卿卿心里的遗憾,除了最初来京城的愿望没有实现,没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最让她放不下的,就是梅子衿了……   一想到他,她的心又抑不住的开始疼痛起来,干涩的眼角再次湿润。   还有昀儿……   想到自己的昀儿,水卿卿刚刚平复的心瞬间就沸腾起来,再也平息不得。   之前在侯府,虽然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照顾他,但每日去老夫人那里,她终是可以偷偷看一看他,听一听他呀呀的牙语声。   被赶出侯府后,她已有三四日没见到他了,更是连他的声音都没听到过。   她一边疯狂的想念着昀儿,一边又担心金嬷嬷会对他下手,心里担心又难过,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怕被隔壁的姑子们听到,只能拿被角捂住嘴里的哽咽之声。   思子心切的她,闭上眼睛,脑子中再次响起昀儿出生时的啼哭声,一声接一声,在她的脑子里久久回响,仿佛昀儿此时就睡在她的身边,就在她眼前啼哭着。   她甚至闻到了昀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水卿卿心如刀割的痛起来,情不自禁的伸手往身边的榻边摸去,以为昀儿真的就在自己的身畔躺着。   结果可想而知的,她注定会摸了个空,即便如此,当她的手触到空荡荡的床榻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空荡难受起来。   然而,就在她要心酸的收回手时,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却是落入了她的臂弯间,耳畔更有婴儿‘呀呀’的轻语声传来,那般真切,震得了水卿卿猛然间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畔,她的臂弯里躺着一身包裹严实的小小孩婴,粉嫩可爱的小脸蛋,黑漉漉的大眼睛懵懂纯真的看着她,娇嫩的小嘴‘呀呀’的说着最动人的话语!   除了昀儿还会是谁?!   水卿卿如置一场美梦中,痴怔又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心心念念的孩子。   “昀儿……”   完全震惊住的水卿卿,顾不得擦干眼角的泪水,颤抖着手,想去摸一摸昀儿柔软的脸蛋。   手指堪堪要碰到这张让她魂牵梦绕的小脸,她又心怯的停住,她怕她一伸手,美梦就要醒来,昀儿就不见了,消失了,空空的厢房里,又会剩下她一个人……   但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对儿子可爱的脸庞伸手下去……   直到手指间传来昀儿脸蛋上温热又柔软的触感,才让一直以为自己在梦境中水卿卿震惊回过神来——   眼前一切竟是真的,昀儿也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   下一刻,狂喜过望的水卿卿,根本来不及去想昀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顾不得去察看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把将日思夜想的儿子紧紧的抱进了怀里。   “昀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床前几步开外的地方,男子一身深紫长袍,面上蒙着黑布,露出的深邃眸子定定的看着床上紧紧拥着孩子的女子,心口某个地方再次变得柔软起来……   水卿卿从狂喜上抬起头来,擦干脸上的眼泪,对他感激笑道:“谢谢你了,没想到你今晚就过来……不是说好……”   直觉,水卿卿将面前的蒙面人当成了面具刺客。   因为除了他,她想不到还会有谁帮她送来昀儿。   说话间,水卿卿看着面前的蒙面人,心里微微诧异——今天他为什么不戴面具,而是换成了黑布!   而听到她的话,蒙面人全身剧烈一颤,被黑布遮掩的冷峻面容涌现震惊,心中更是想到了什么,带着血红的眸光迟疑的看向水卿卿。   而正是他眸光间的迟疑,还有那布满血丝的疲惫眸子,终是让水卿卿想到什么,心口一窒,不敢相信的抱着昀儿往后退,震惊道:“你……你是……”   见被她发现,梅子衿微微一怔,下一刻,无奈的抬手解下了脸上的黑布。   原来,得知她最终还是入了庵堂后,梅子衿一面让三石派人悄悄告诉武宁公主来无尘庵找她,一面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对她的愧疚和想念,带着从白府接回来的昀儿,连夜赶车出城来庵堂找她。   来找她之前,他给自己找了无数个借口,但想到在盛家她最后对他说的绝望话,他心里黯然神伤,知道若是自己再任性的来庵堂惊扰她,只会让她更加嫌烦自己。   陡然,他想到了昀儿,更是想起她与昀儿在一起时发自内心的开心快乐。突然想到,不如带昀儿去看看她,再蒙面遮住面容,或许她就认不出自己了……   可是没想到,不到片刻,就被她发现。   而心细如尘如梅子衿,却是从方才水卿卿的回话里,已是猜到水卿卿是将他当成了面具刺客。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与面具刺客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甚至,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约定与计划……   梅子衿被自己这个无意间的发现惊住。而水卿卿也为方才的失言,惊得心跳都快停住了,脸色变得煞白。   方才,若不是看到他疲惫通红的眼睛,她差点就说出了与面具刺客之间的约定。   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智慧如梅子衿,就凭她刚才的话,他必定已是察觉到了。   水卿卿胆寒不已,若是让梅子衿知道,她与面具刺客计划在元宵节,要悄悄带走昀儿,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果然,梅子衿眸光定定的看着她,冷冷道:“你将我当成了面具刺客?!你们之间约定好了什么?”   一想到背着自己,他们之间竟然有神秘约定,他的心里被酸涩的味道堵满。   水卿卿心口一滞,白着脸冷冷道:“侯爷多疑了……倒是侯爷,深更半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她身上所穿的姑子道服,还有那一头垂落肩头的短发,梅子衿心口又痛起来,别过脸冷冷道:“本侯想着,你曾救过昀儿两回性命,是他的恩人。如今你要离开,让他与你正式道个别……”   能在此时见到昀儿,水卿卿心里激动又惶然。她并不相信梅子衿所说的,是送昀儿与她道别,甚至怀疑他有其他的目的。但此刻,她却顾不了太多,只想与昀儿多相伴片刻。   水卿卿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昀儿,紧张的看着梅子衿,怕他马上又要带昀儿走,不由嗫嚅道:“谢谢侯爷能带小世子来与我道别……夜里寒凉,若是侯爷不急,不如……不如等天明再带小世子回去,免得冻到他……”   她能主动挽留他们父子留下过夜,梅子衿却是救之不得,堵塞的心里瞬间舒胆了许多,心里得意暗忖,带昀儿来,果然是对的……   如此,水卿卿抱着昀儿睡在木床上,梅子衿合衣坐在一旁的木凳上。那怕这里没有火盆,连口热茶都没有,木凳更是冷硬狭窄,万万及不上他马车里的舒适,可梅子衿却不愿意回到马车上去,心里异常的满足,悲痛整日的心,在一刻也是舒解了太多太多……   昀儿很快就在水卿卿的怀里睡着,软软的身子趴在她怀里,让水卿卿感觉无比的知足与幸福,连带着心口都变得柔软起来。   她看着独自坐在一旁的梅子衿,迟疑片刻担心道:“侯爷冷吗?不如去马车上……”   “不冷!”   梅子衿打断她,“你也睡吧,不要吵醒昀儿!”   听了他的话,水卿卿连忙住口,小心的帮昀儿盖好被子,眼也舍不得眨一下的痴痴的看着他。   这还是昀儿出生后,她第一次带他睡觉。   水卿卿激动得无以复加,感觉眼前的一切,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然而就这一样守着昀儿舍不得睡觉的水卿卿,到最后终是因为太过疲累也沉沉睡过去……   梅子衿却一直没有合眼。   已是几日几夜没合过眼的他,坐在黑暗中,怔怔的看着床上的女人,每每看到她一头短发,他都会心痛……   而他的心里更是有隐隐的不安,虽然被她否认,但他知道,她与面具刺客之间,一定有着他所不知道的事……   梅子衿想着各种心事难以入眠,而另一边,从昏厥中醒来的武宁公主更是彻夜难眠。   苦寻一路没有找到水卿卿的武宁公主,当最后没有在小月庵找到水卿卿时,终是经受不住打击晕厥了过去,被怜姑姑送回王府就医看诊。   苏醒后的武宁公主,顾不得虚弱不堪的身子,要立刻起身再去其他庵堂寻水卿卿,却被怜姑姑拼命拦住。   怜姑姑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心痛不已:“公主,你刚刚醒来,歇一晚再去找……老奴已从定国侯那里得到了郡主的去处,不差这一晚的,明天一大早我们再出城去无尘庵接郡主回家……”   得知水卿卿竟是在无尘庵,武宁公主心里又喜又痛,那里还等了天亮,喝了药后,再次拿着王府令牌,让城兵打开城门,半夜出城往无尘庵寻去了……   而另一边,武宁公主奔走庵堂寻女的消息,一丝不漏的传进了陈皇后的耳中。   准确的说,从得知水卿卿就是武宁公主女儿那一刻开始,陈皇后就派人去定国侯府盯着水卿卿。   所以,水卿卿被老夫人连夜赶出侯府的消息,陈皇后是第一个知道的,但她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武宁公主,反而让人时刻盯着武宁公主。   陈皇后担心思女成狂的武宁公主,知道自己的女儿被赶出侯府后,会心痛到失去理智,将她告诫她的那些话统统忘记,会不顾一切的却认回这个女儿。   可是,这一切,却并不是陈皇后想看到的。   至少,在李宥与琳柔郡主得到皇上赐婚前,陈皇后是不想看到武宁公主认回这个女儿的……   接下来的日子,陈皇后心情一直忐忑,派人小心看着盛家与武宁公主。   下午,她刚刚得知水卿卿当着梅子衿的面,在盛家落发出家,紧接着就听到了武宁公主寻到盛家去了,尔后更是开始追着出城的水卿卿,往各个庵堂寻找女儿去了……   陈皇后很是头痛,没想到武宁公主这么快就知道了水卿卿的事,更是不顾身份,如她所料,开始不管不顾的寻女认亲去了。   红袖小心从外面回来,再次向陈皇后禀告道:“武宁公主晕厥被送回王府后,方才又连夜出城去了。据说,是有人特意给她们递了消息,告诉了郡主的去向。”   陈皇后冷冷一嗤,“还会有谁?肯定是定国侯梅子衿。听说他为了咱们这个郡主落发出家一事,与侯老夫人都闹翻了,自跪祠堂,还勒令白相家的长女,那个给了他生下世子的白姨娘不准再回侯府——竟就这样休了堂堂白相长女,还是世子之母,足以看出这个威风凛凛的大侯爷,已被咱们这个郡主彻底迷了魂魄了——所以他是舍不得她出家的,一定想着让武宁出面,将她从庵堂里捞出来。”   红袖深知陈皇后的心意,附言道:“其实依奴婢拙见,郡主虽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命,却是个有命无运之人,运数太烂。她如今这个样子,能跟了侯爷也好,免得再纠上咱们殿下了。”   陈皇后何曾不这样想,巴不得梅子衿即刻将水卿卿娶了才好,可是一想到之前从晋明帝那里听到的口风,陈皇后却是头痛发愁得很。   她凉凉道:“梅子衿虽然为人孤傲了些,却是世间难得的绝世将才,咱们大晋只怕一半的疆土都是他打下来的,这样出众的人才,你以为陛得舍得将他让给别人——东床快婿罢了。”   红袖瞬间明白过来,诧异道:“陛下属意将哪个公主许配给他?”   陈皇后冷冷一笑,“这个,就得看皇上最后对他的打算了!”   红袖再聪明,这一下却是悟不透了。   不等她想明白,陈皇后又问道:“宥儿这几天怎么样了?可有再关心着那对母女?”   红袖道:“三皇子自那日出宫后,倒是没有再去找武宁公主与郡主,只怕也还不知道郡主出家一事。这几日除了上朝,一直闭府不出,客都不见。”   闻言,陈皇后眉头紧紧拧起,冷冷道:“宥儿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重情义。为了情义分不清事情的轻重,却不是一个好君王该有的本性。所以借着这件事,本宫倒是要好好教一教他,让他尝到教训,懂得取舍。”   说罢,陈皇后拿出两封密函交到红袖的手中,冷声道:“你亲自出宫一趟,将这两封密函连夜送出去。”   “另外,派人将郡主私会梅子衿被侯府赶出、以不守妇道之名罚落发出家的事,到各处传肆,务必要在一日之内,传到街头巷尾皆知——记住,做得隐瞒些,不要让人发现流言是经我们传出!”   红袖神情一凛,而在看在密函上所书名字后,更是神情一怔,下一刻却是领命赶紧出宫去了……   红袖走后,陈皇后踱步来到窗前,看着月上中天,月色晕黄,喃喃道:“长夜漫漫,竟是如此的难熬!”   在陈皇后眼中,漫漫长夜难熬,可在梅子衿的心里,却是如此的短暂。   眼看东方露白,耳边也响起庵堂姑子起床洒扫院落的的声音,梅子衿虽然心里不舍,终是小心的从沉睡中的水卿卿的怀里,抱起同样还在熟睡中的昀儿,包裹进自己的披风里,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一脸安详满足的女子,帮她盖好被角,然后带着昀儿不舍离开……   庵堂外隐蔽的树丛后,三石在马车边上着急的守侯了一晚上,眼睛都望穿了,终于等来了梅子衿回来。   “侯爷,你不是说去去就回来吗?怎么一晚上没出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昀儿在她怀里睡着了,我不舍得吵醒他,就让他好好睡一下……”   梅子衿眼睛里的血丝更盛,可精神却很好,心情也好了许多。   见此,三石心里偷笑不已——   那里是舍不得小世子被吵醒,之前吵醒人家,半夜里带人家赶路的时候怎么舍得了?明明就是自己舍不得走……   梅子衿抱着昀儿上车,三石亲自驾车往京城赶,走到半路,看到迎面而来的马车,三石回头朝马车里的梅子衿禀告道:“爷,武宁公主找过来。”   梅子衿掀开车帘看了眼过去的马车,心里默然松了一口气。   昨晚,他悄悄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当看到她孤身一人蜷缩在床上流泪时,别提有多心痛。   以前在侯府,她独自住在听笙院,身边至少还有小喜陪着她,可如今她陡然来到这一片陌生的庵堂里,心里空寂孤独可想而知。   所以,他不想将她一人留在这清苦的庵堂,希望武宁公主能将她带回来……   三石想着他已四天四夜不曾合眼了,回头看着他布满通红血丝的疲惫眼睛,心痛道:“既然武宁公主找过来了,侯爷就放心吧,趁着小世子尚未醒来,侯爷也赶紧睡一下,午后还要进宫呢……”   梅子衿眼皮沉重无比,可他的心里,忧虑重重,那里又睡得着。   想着水卿卿先前无间中说漏嘴的话,梅子衿问三石:“还没有查到面具刺客的身份吗?”   三石一边驾车,一边道:“从年前那次正面交锋后,再也没有了面具刺客的消息,他好似从京城里消失了……”   “不,他一直都在!”   梅子衿默默叹息一声,凝重道:“他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而他们之间更是有着某种约定和计划。你派人加紧看着她。”   三石闻言,神情也凝重起来,“爷是怕他伤害表小姐吗?”   梅子衿想起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一阵冰寒,更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被自己时刻仇恨记挂着,很是难安。   “我是担心,他会拿她来做对付我的棋子。因为,他的目标一直是我!”   梅子衿的心情无比的沉重,若是那人拿她来做对付自己,却是可以致他于死地的利器……   这一边,梅子衿因为刺客的事忧心忡忡,无法闭眼入眼,而小小的庵堂厢房里,因为有昀儿在身边,失眠已久的水卿卿却是安稳的睡了一个好觉。   直到庵堂的姑子来叫门,才将她从睡梦中叫醒。   醒来第一时间,她就是去看怀里的昀儿,这才发现,睡在怀里的昀儿已不在了,梅子衿也不见了。   若不是身上还留着昀儿身上的奶香味,她都以为昨晚的一切,是自己做的一个美梦。   心里怅然若失,水卿卿感觉心里空荡一片,怔怔的坐在床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门外的姑子见她迟迟没开门,忍不住担心道:“这么久没有声响,莫不是这位小娘子做了想不开的事了?!”   姑子担心水卿卿出事,正要叫同伙来一起撞门,房门终是开了。   水卿卿看着一脸急色的姑子,好奇道:“师太有事吗?”   那姑子见她完好出来,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往前院走去,一边道:“有人来找小娘子来了,正在前院着急等你呢。”   水卿卿很惊讶,梅子衿刚刚离开,会有谁来找自己?   梅子衿能知道她在无尘庵,她并不惊讶,她猜到他派了人一直跟着她。   可是除了他,她却不知道还会有谁来找。   她在京中的朋友本就不多,来无尘庵更是从未同任何人说起过,连小喜都不知道的。   满怀疑惑的水卿卿,跟着姑子堪堪走到穿堂,迎面急急走来了一群人,居中面掩青纱的女子水卿卿认识,是她在三皇子府上认识的武宁公主。   水卿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武宁公主,正要行礼,那武宁公主却是几步上前,紧紧将她搂进了怀里,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肉里。   “我苦命的女儿,为娘终于找到了你……”   第59章 母女相认   被武宁公主抱进怀里的那一刻,水卿卿怔住了。   她怔呐道:“公主……”   苦寻一夜、揪心一夜的武宁公主,在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整个人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看到她身上的灰色道袍和那一头断发,心里又如刀割般的痛了起来,紧紧的抱她在怀,悲声哭道:“我苦命的女儿,为娘终于找到你了!”   一声‘女儿’,仿若一道惊雷炸在水卿卿的头上,让她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惊呆在了当场。   女儿?武宁公主怎么会唤她做女儿?!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公主的女儿?   难道,她还没醒,还在昨晚的梦境中吗?   水卿卿被武宁公主的话震得脑子里发懵,不敢相信自己听的,犹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可是,武宁公主拥着她那么紧,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公主身子的颤抖,还有她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   水卿卿的身子也跟着战栗起来,心口涌上密密麻麻的酸痛,让她眼眶红了,喉咙窒住,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庵堂的主持看着母女二人相拥而泣,欣慰笑道:“阿弥陀佛,既然施主家人寻来,还是随母亲回去吧。”   主持的话,让水卿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挣扎着推开武宁公主,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武宁公主,还有一脸泪痕的怜姑姑,脑子里凌乱成麻,怔懵道:“公主……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武宁公主伸手颤抖的抚上她头上的断发,悲声道:“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十九年前在西漠丢失的女儿……”   听武宁公主提到西漠,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脸色惨白,再次被震惊到凝噎住。   怜姑姑也哭得厉害,上前拉过她的手哭道:“我可怜的郡主,公主苦寻你一晚上了,你随我们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好好向郡主解释清楚……”   不等水卿卿开口,方才那引路的姑子已去厢房帮她拿来她的包裹,怜姑姑接过来,与武宁公主一起,扶着水卿卿往外面的马车走去。   马车往京城而去,一路上,武宁公主死死拉紧她的手,哭道:“女儿,为娘带你回家!”   水卿卿一直处于很是震惊的状态,任是如何,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是武宁公主的女儿。   可自从武宁公主对她唤出那声‘女儿’后,她积存经年的委屈和伤痛,却是从心里深处涌出。   而如今一句简单不过的‘回家’,更是让她心神一震,这么多年来的辛酸与悲痛,让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活了十九年,水卿卿何时有过一个安稳的家?   养父是一个走艺人,走艺人是没有固定的家的,今日去东家打井,就背着铺盖睡在井头边。明日去西家修砌屋子,就住在主子家的茅棚下。若是没揽到活计,养父就带着她,找着荒废破旧的窑洞栖身,常年居无定所,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家……   小时候,她不懂事,以为世间的人,都同她和养父一样,四处游荡,大家都是一样的过活,可直到她看到那些乡坤富商家的小姐们,她才知道,人与人是不同的。   那些富家小姐们,她们有漂亮的衣裳,绣花鞋面纤尘不染,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不像她,从头到脚,永远一身的黄沙。她们还可以喝干净没有沙子的水,吃雪白的面馍馍……   这些,水卿卿并不羡慕,但她却羡慕她们有一个安稳的家。   后来媒婆上门给她说媒,那怕知道王定宝是个哑子,养父也同意了,因为养父知道她心里的心愿,知道她想要一个安稳的家。   她至今还记得,出嫁那日,她穿着大红的衣裙害羞又惶然的站在破旧的窑洞门口,舍不得离开。阿爹红着眼睛告诫她,她要嫁的夫君虽然是一个哑子,但王家是镇上的大户,嫁过去后,能住干净的屋子,能喝干净的水,水里没有沙子还很甜……   然而,让养父和水卿卿没想到的却是,她嫁的夫君不但是哑子,还是个痴儿。最后竟是被婆家下药送去与其他男人打种,为王家延续香火……   她不堪折辱从王家逃出后,养父也死了,连那方破旧的窑洞都不能称之为家了……   她千里迢迢到京城寻亲,想找到亲生父母找到她的家,却丢了孩子,差点连性命都没有了。   等她成了盛瑜,披麻戴孝嫁进侯府,原以为听笙院会是她的家,最后被侯府赶出,沦落庵堂,落发出家……   这一路走来的心酸与痛苦,还有孤独,让水卿卿在听到武宁公主说出‘回家’时,伤心到崩溃。   她咬牙抑住心里的辛酸,抹净泪水,哆嗦道:“公主是如何认出……我是你的女儿?”   武宁公主哽咽着从身上拿出一幅画像,展开给她看,伤心道:“是宥儿发现你与我以前的画像很像……”   水卿卿迟疑的从武宁公主手里接过画像,第一眼就怔住了。   画像上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遍绣杏花的撒花罗裙,半倚在紫藤做成的秋千架上,嘴角轻扬,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清澈透亮,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子,竟是将满园的杏花都比下去了。   而画中的女子,除了那份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看到画像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已是一片了然,握着画卷的手微微的颤抖。可面上,她却苦涩笑道:“或许只是我有幸与公主长得有几相像……世间有许多相像之人,却并不一定会是血脉关系。”像面具刺客与梅子衿也很相像,她认错过他们的背景,可据她所知,梅子衿并没有同胞所生的兄弟。   见她不信,武宁公主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右手,激动到声音直发抖:“还有你右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从你出生时就有,母亲时刻记着,不会错的……”   听武宁公主提到朱砂痣,水卿卿心口一震,不由回想起,那日在三皇子府,她让怜姑姑给自己看手相,当自己伸出右手后,武宁公主突然哭出声,还心疾发作……   原来,那时她就认出了自己,而三皇子李宥接近自己,邀请自己参加府上的年宴,原来皆是因为对她身份的怀疑……   心中之前想不明白的迷团都在这一刻解开。   到了此时,水卿卿也不得不相信,面前这位尊贵又可怜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因为,她相信一个母亲是不会认错自己孩子身上的标记的。就如她一般,一直记得昀儿手腕上的朱砂痣……   先前,水卿卿一直想方设法的寻找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的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苦涩和心酸,欢喜反而被掩盖了。   武宁公主见她不再说话,神情也很是肃然冷静,以为她是在怨怪自己当年的抛弃,不由紧张的拉过她的手,悲痛道:“当年,并不是母亲要抛弃你,而是以为你病重离世……这些年母亲没有一日安心过,心里一直愧疚当年没有好好照顾你,以至于让你染上了恶疾……卿儿,你可以恨母亲,可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落发出家。母亲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补偿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一声‘卿儿’让水卿卿心口越发的酸苦。   她想起养父曾告诉她,捡她回去时,她身上包裹着的小被子上,就用丝线绣着一个‘卿’字,所以养父就给她取名水卿卿。   没想到,她的本名里,真的有这个字。   犹豫片刻,水卿卿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陈旧的黄金胭脂盒,将它递到武宁公主的面前,硬着喉咙颤声道:“这个可是……你的旧物?”   虽然已确认武宁公主就是自己的母亲,可从未叫过母亲两个字的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唤出这天底下最寻常,也最是温暖的字眼来。   见到水卿卿拿出的胭脂盒,武宁公主先是一愣,等看清她心中的盒子竟是十九年的旧物,再次泣不成声,接过盒子在手里,心痛不已:“这盒子,正是母亲的,也是你小时候最喜欢拿在手里玩的……我苦命的女儿,没想到你还一直留着它,是娘对不起你……”   怜姑姑在一旁也是又哭又笑,见水卿卿拿出了武宁公主当年的胭脂盒,知道一切事情终不会再错了,抹了眼泪欢喜道:“如此,一切都对上了。恭喜公主寻回郡主,母女团聚。也恭喜咱们的郡主终于回家来。”   武宁公主将水卿卿爱不释手的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日夜思念的女儿真的回来了,再次将她搂进怀里,哭道:“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定是吃了无数的苦头。都是母亲对不起你……”   水卿卿静静的伏在武宁公主的怀里,鼻翕间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淡雅温馨的味道,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不觉间伸手回抱住了武宁公主。   她企盼了十九年的母亲,终于盼到了。从此,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她也是有母亲的人了……   当水卿卿双手抱住武宁公主的那一刻,武宁公主身子一颤,下一刻,激动得再次哭了起来,而这一次,武宁公主的眼泪里,更多的却是喜悦。   她知道,女儿终是愿意认她了。十九年的困苦煎熬,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满满的幸福流淌在武宁公主的心头!   怜姑姑坐在一旁,看着抱头而哭的母女二人,也是欢喜的眼泪直流,直叹老夫有眼,善人终有善报!   马车行到半路,怜姑姑问武宁公主:“公主,我们是回武靖王府,还是回白府?”   听怜姑姑提到白府,水卿卿神情陡然一凛——   方才与母亲相认时,情绪太过震惊激动,竟让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是白府的正室夫人。   而自己,竟成了她最嫌恶的白家人,还与她的死敌白凌薇成了亲姐妹!?   不自觉的,她的双手已是在袖下紧握成拳,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永远忘记不了白凌薇的夺子之仇,还害得她再能生育,更有在侯府时她几次三番的陷害羞辱。   而水卿卿尚且不知道的是,连赐她剪子,逼她断发出家,都是白凌薇出的主意……   感觉到她脸色间的变化,武宁公主很是紧张担心她,连忙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对怜姑姑道:“这里离别苑不远,先去别苑歇息一晚,明日我们再回京城。”   怜姑姑看着水卿卿如今的形容,顿时明白过来武宁公主的意思。   既然认回女儿,水卿卿身为白府嫡女,堂堂莞卿郡主,定不能像如今这个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爱女心切的武宁公主是万万不会让人低看了自己的女儿的,所以中途去别苑帮她重新梳妆打扮一番才会带她隆重回京。   另外,母女刚刚相认,也有无数的话要说,若是回去了,人多嘴杂反而不如别院来得清静。   如此,水卿卿也没有异议,跟着母亲来到了几里开外的王府别院。   此番时节,别苑里的杏树虽然还没有到花期,但树枝头已冒出了不少新芽,倒是有了几分春日的生机景象。   水卿卿第一次来这里,而武宁公主也是容颜被毁后,隔了十几年再来这里,心里也是诸般滋味。   但此刻,武宁公主心里更多的还是开心欢喜。到了别苑后,立刻让下人准备香汤为水卿卿沐浴更衣,脱下一身灰白的道袍,换上她为她准备的精美衣裙,再戴上她送与她的华美璎珞。   被丫鬟下人簇拥伺候着来到铜镜前,水卿卿看着一身华服的自己,以及脖子间光芒闪闪的美丽璎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不是头上那一头刺眼的短发,她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   房门被推开,怜姑姑手里端着一个红木缕金的托盘进来,托盘里却是放着武宁公主从盛家带出来的她的那包断发。   看着托盘里的断发,水卿卿神情一怔,心口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她苦涩道:“姑姑何必还留着它,看着只会让人心里难过罢了……”   怜姑姑笑了笑,却没有回话。   屋外再进来一个人,却是揭下青纱的武宁公主。   武宁公主也刚刚洗漱过,去除了钗环,长发飘飘,换上一身藕色衣裙,身姿纤细婀娜如少女,可一张脸上却布满了伤疤,乍然一看,竟是将水卿卿惊住。   虽然之前她就知道了母亲面容被毁的事,但如今亲眼看到母亲脸上的疤痕,水卿卿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母亲失宠的传言,心里一酸,生出几份心疼来。   武宁公主朝她温柔一笑,上前拿起玉梳轻轻的将她一头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笑道:“你怜姑姑可是一个能人,不但会看手相,还会接发,所以母亲就将你的断发从盛家带出来了,就是留着让怜姑姑帮你重新接上。”   水卿卿一怔,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怜姑姑。   怜姑姑将托盘放下,笑道:“郡主放心,老奴一定会将郡主的头发接得比之前更漂亮,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   说罢,灵巧的双手开始忙活,竟真的将水卿卿的断发,细细的织成一条条细不可闻的辫子,重新结在了一起。   怜姑姑结发又快又好,一个时辰不到,就将断发都重新接好。   但因着断发遗失了一部分,完全接好还差上一些,见此,武宁公主二话不说拿起剪刀子去剪自己的头发,给水卿卿补所缺的断发。   水卿卿一震,要去抢武宁公主的剪子,可武宁公主已飞快的从自己头上剪下了一把乌黑头发交给怜姑姑。   水卿卿感动得掉下泪来,武宁公主帮她抹了眼泪,心酸苦笑道:“傻孩子,母亲欠你的,莫说这几根头发,那怕要母亲拿命给你,母亲都是愿意的——如此倒好,从此母亲与你就如这接发一般,紧紧连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看着武宁公主耳畔突兀缺少的一片头发,水卿卿哽咽道:“姑姑先前都同我说了,母亲当年丢下我,或许是被杨氏陷害……我不怪母亲,母亲更不用觉得愧欠我……”   武宁公主见她如此乖巧体贴,更是心痛,抚着她的头发愧疚道:“终归是母亲无用才没有好好守住你。你不怪我,我却怪我自己……”   怜姑姑为了岔开话题不让母女二人再伤心,将水卿卿头发全部接好后,欣慰笑道:“大难过后,必有后福。郡主已吃尽人间苦难,如今老奴帮郡主接好头发,以后必定会幸福圆满,嫁得好郎君,多子多福多寿!”   水卿卿怔怔的坐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再次变成原来的样子,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可她的心里却黯然心酸。   她被白凌薇害得再难生育,再加上之前与王家的亲事,还有替代盛瑜冲喜,如此,那怕她如今成为郡主,那怕怜姑姑替好接好一头断发,只怕也再难嫁得好郎君,更别提多子一说了……   武宁公主见她眸光暗淡,虽然不想提她的伤心事,但有些事,她却必须了解清楚。   她轻声问道:“听宥儿说,你是一年前来京城寻亲的,怎么后来成了盛家的幺女,还冲喜嫁到了定国侯府?这中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水卿卿心口一滞——   这是她心里隐瞒最深的伤痛秘密,从未告诉给任何人,那怕是梅子衿,她都苦苦隐瞒。   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母亲。何况,她已做好了回白府揭穿白凌薇罪行、向她正式要回昀儿的准备。所以这些事,必须先同母亲说,才能得到她的支持。   想到这里,水卿卿重重吸了一口气,终是第一次敞开心怀,将她在西漠被夫家逼着打种、再到怀孕来京城寻亲,再到被白凌薇夺子灭口被盛家所救,一直到她替代盛瑜进侯府找寻儿子的所有事情,一一的、毫无隐瞒的同母亲和怜姑姑说了……   听她说完,武宁公主与怜姑姑彻底惊呆住了!   武宁公主原以为自己的女儿成为冲喜娘子,披麻戴孝嫁进侯府已是够可怜,等她知道水卿卿之前竟是嫁给痴哑儿,还被逼着打种生子,更是被白凌薇夺子灭口,此生更是再难有孩子,武宁公主简直如晴天霹雳,心痛到崩溃,上前抱着水卿卿,悲声大哭:“我可怜的孩子,你过的是什么日子,竟是遭了这么多的罪……都是为娘的错,若是当初没有将你丢在西漠,你也不用吃这么多的苦……”   武宁公主自责悲痛到无以复加,感觉心都要碎了。   这些苦难与秘密隐藏在心里太久,压抑得水卿卿喘不过气来,如今能同自己最亲的人讲出来,水卿卿倒是纾解了许多。   她苦涩笑道:“母亲不要难过,方才姑姑不是也说吗,我吃了太多的苦,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再有苦难了……如今,能与母亲相认,我已经很知足了。而余下的日子,我别无他求,只有一个愿望,就向白凌薇讨回公道,更要向她要回孩子。”   说到最后,水卿卿眸光涌现恨意,语气更是无比的坚定。   她任何人都可以原谅,就是无法原谅白凌薇与金嬷嬷。   在侯府时,她处于弱势,被白凌薇狠狠欺压,至今还没能从她手里光明正大的夺回自己的儿子。   可是如今,她成了白府嫡女,是堂堂正正的郡主,她却是要将之前她欠自己的一一讨回的,更是要从她的手里正式要回昀儿了!   听了水卿卿的话,武宁公主更是痛恨难忍,咬牙恨声道:“杨氏害我们母女分离十九年,而她的女儿竟是对你做出这样丧心病狂之事,我也绝不会轻饶了她们!”   怜姑姑也安慰水卿卿道:“郡主不要灰心,天下之事没有绝对,说不定后面会有好的姻缘就在等着公主呢。”   说罢,怜姑姑欲言又止的看向武宁公主。   武宁公主明白她的意思。   事到如今,对女儿愧疚到无以所复的武宁公主,正如之前怜姑姑所说,恨不得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拿来补偿给水卿卿。   所以,之前倘且有一丝犹豫的武宁公主,如今再无迟疑。   她拉过水卿卿的手,坚定道:“我的女儿不会孤独终老的——母亲少年时为了救你的姨母陈皇后,毁了这张脸,却为你换来了一份好姻缘。如今想想,母亲当年所为,却也值得。”   然而,就在武宁公主要将陈皇后当年承诺之事告诉给水卿卿时,窗外却是腾起了漫天的火光……   第60章 白家嫡女   大火来得突然,更是来得猛烈,不过眨眼的功夫,屋子四周已是烧成一片,将水卿卿三人困在了火场内。   看到火光的那一刻,水卿卿眸光涌现震惊,想也没想,立刻拉着母亲和怜姑姑往门口逃出。   可手上一松,水卿卿回头看去,一直紧紧握着她手的母亲,已目露惊恐瘫倒在地上。   水卿卿回身抱起她,看着母亲满脸痛苦害怕的形容,担心到失声:“母亲,你怎么了?”   看到武宁公主倒地,怜姑姑第一时间也冲上前,颤声道:“公主莫怕,老奴会带你出去的……老奴不会丢下公主不管的……”   可不论怜姑姑如何说,武宁公主看着眼前的血红火光,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她被烧得满地打滚,全身又噬骨的疼痛起来……   越想,武宁公主身子抖得越厉害,连带着心疾发作,胸口绞痛,喉咙间像被人用手狠狠的掐着,呼吸都快窒住了。   水卿卿看着母亲越来越痛苦的样子,感觉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连忙背起武宁公主往门冲,一边问怜姑姑:“姑姑……母亲她怎么了?”   看着武宁公主的样子,怜姑姑心痛如绞,颤声道:“公主遭遇之前那场大火后,心中留下阴影,只怕又引发心疾了……”   水卿卿心口一紧,向怜姑姑急声道:“药呢?母亲的药放在哪里?”   怜姑姑急得直哭,“药放在包裹里,还留在屋里。老奴现在就回去拿……”   彼时,水卿卿已背着武宁公主带着怜姑姑逃出了着火的屋子,见怜姑姑要返回火场去拿药,连忙拉住她,沉声道:“姑姑扶母亲去马车上等我,我回去拿药!”   话音一落,不等怜姑姑回过神来,水卿卿已是折身又重新冲进着了火的屋子里去了……   进屋后,水卿卿拼命往放包裹的地方跑。   所幸包裹还在,没有被大火烧掉,水卿卿拿起包裹后,毫不停歇的再次往门口逃去。   可门口已完全燃烧起来,已无法出去了。   水卿卿只得退回到屋内,屋内的火势越来越凶猛,像一条条喷着火舌的火龙在她四周蹿动,要将她吞噬掉。   她想跳窗逃出去,可别苑的窗台比一般的窗台高,四周又全是火,根本无处攀爬落脚。   水卿卿抱紧母亲的包裹在大火中急得团团转,若是不能及时将母亲的救命药送出去,母亲很可能就会心疾发作而死……   不,她才刚刚与母亲相认,老天爷一定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她,一定会让她平安出去,将母亲的救命药送出去……   水卿卿捂住口鼻挡住浓烟,四处找寻逃生的出口,可是,那怕外面已有仆人们在救火,整间屋子已快燃成灰烬。   她死死的抱住怀里的包裹,恐惧的看着眼前四面火海,眸光里终是露出了最后的绝望。   她悲痛的想,母亲当年应该就如她现在这般吧,被围困在大火里,走投无路之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大火吞噬……   而当年,是怎样的噬骨疼痛,才会让母亲在事隔二十余年后,重遇大火还会这么的绝望惧怕。   而这种疼痛,只怕自己也要切身经历了。   倒榻的梁柱携着大火向她砸来,水卿卿绝望的闭上眼睛,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昀儿,母亲,还有……梅子衿……   ‘砰!’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水卿卿身上却没有预期的痛楚,下一刻,身子却是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惊愕的睁开眼睛,水卿卿对上了她熟悉的深邃眸子。   面具刺客犹如从天而降,在半空就一脚踢飞了向水卿卿砸去的梁柱,伸手一捞,就将闭眼等死的水卿卿捞进了怀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   水卿卿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凭空出现的面具刺客。   “闭嘴,抓紧了!”   几乎没有一息停留,面具刺客一个旋身,已是抱着她高高跃起,往窗口跳去。   水卿卿眼前是雄雄翻腾的大火,扑面而来的是火苗卷动时带起的灼人热气,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可此刻,她伸手抓紧了面具刺客的衣带,心里竟是半点都不再怕了!   头顶传来一声闷吭,却是在跳出窗口的最后一瞬间,面具刺客用手臂挡开砸下的窗柱,抱着水卿卿滚落在外面的杏林里。   不等水卿卿从地上爬起身,轰隆一声巨响,房屋烧毁倒塌了……   冷汗潸潸而下,水卿卿惊恐的睁大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后怕的直发抖——若是方才没有他及时赶来,只怕她如今就被埋在了火场里了……   她尚在惊慌中回不过神来,面具刺客捂着左手臂站起身,深邃的眸子淡淡的从她的长发上扫过,面具下的形容微微一松,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水卿卿追上他两步,由衷的感激道:“谢谢你救我……谢谢……你的手伤要紧吗?”   面具刺客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说过,棋子在物尽所用之前,我还是会护你周全的。”   闻言,水卿卿心口一紧,本想问他为何一直不愿意放过梅子衿,但想到母亲还等着她的药救命,片刻耽搁不得,立刻拿着包裹往马车那边飞奔而去。   而面具刺客看来有仆人来找水卿卿,立刻闪身如鬼魅般的离开了……   水卿卿径直跑向马车,可是,到了停放马车的石阶下,却没有看到马车,更没有看到母亲和怜姑姑。   水卿卿问丫鬟下人们,问她可以看到母亲与马车,下人们却道不知情。   王府别苑虽然很大,但平日无人居住时,只有十几个丫鬟下人守着做简单的打扫,如今别苑起火,下人们都惊慌失措的去抬水灭火,根本没人注意到武宁公主与怜姑姑的去向。   找不到母亲与怜姑姑,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心里竟是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命丫鬟仆人赶紧找人,自己也慌乱的在四周找寻起来,最后终是让她发现通往山路去的路径上,有马车碾压留下的新痕迹,还有怜姑姑的手绢。   水卿卿的心揪得更紧,担心是不是母亲心疾发作严重,自己却久久没来,怜姑姑赶着马车送母亲回京城抢救去了……   想到这里,她让仆人牵来马匹,翻身上马,片刻不敢停留的沿着马车留下的痕迹去追马车。   一路追上去,看着路上凌乱的马车痕迹,水卿卿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为什么车轮的痕迹这么乱,就感觉是马匹发了狂,在山路上乱蹿……   水卿卿被心里冒出的这个念头吓倒。然后下一刻,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却被被吓得惊呆了!   山道拐角处的山崖边,母亲所乘坐的马车一个轮子悬在了山崖外,车辕断裂,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倒在几步开外的血泊中……   血液瞬间凝固,水卿卿脑子里一片轰鸣,经受不住打击的她,重重的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不过短短片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前一刻她还坐在铜镜前与母亲说话,后一刻就全变了?!   水卿卿心痛如绞,咬牙站起身朝悬空的马车跑去。   掀开车帘的那一刻,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她甚至不敢睁眼去看。   破损的马车里,武宁公主面色惨白的蜷缩在地上,额头嘴角都被磕破,流着血,虚弱的闭着眼睛,发出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声。   可这样的声音,此时听在水卿卿的耳朵,却犹胜天籁!   母亲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好!   水卿卿死去的心瞬间活了过去,连忙上前将母亲从车厢里抱出来,放置到一旁的空地上,抖着手打开包裹,拿出药丸给母亲喂下去。   “母亲……母亲……”   水卿卿将母亲抱在怀里,拿绢帕将武宁公主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听到她的呼唤,几近昏迷中的武宁公主费力的掀开眼角,等看到是她,武宁公主灰暗的眸子里闪起点点亮光,失血的嘴唇艰难嚅动:“卿儿……你没事太好了……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跑进火场里去……母亲当年就是这样出的事……”   水卿卿颤声道:“母亲,我没事,我好好的……你们怎么了?怜姑姑呢?”   听到水卿卿问起怜姑姑,武宁公主全身一颤,眼角滚下泪来,悲痛万分道:“马车突然失控,往山崖冲去……怜姑姑为了让马车停下,爬到车外去驾马,掉到山崖下去了……”   从这么高的山崖掉下去,怜姑姑那里还能存活?   思及此,痛失忠仆的武宁公主伤心悲痛之下,加之心疾重伤,喉间吐出鲜血来,大口大口的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藕色衣裙,也将水卿卿一身衣裙染红。   “卿儿……快,快送我回京,我要带你回家!”   听说怜姑姑竟是坠崖,水卿卿已是悲痛欲绝。如今见母亲嘴里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涌,面容灰败,更是心神俱焚,痛哭道:“母亲,你不要再费神说话了,女儿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来不及了……”   武宁公主死死握紧水卿卿的手,无力道:“母亲答应带你回家的……若是、若是我死在这里,他们……他们不会认你的……”   白浩清寡情,再加上水卿卿之前的不堪遭遇,武宁公主知道,若是自己不亲自将女儿领进家门,他不会认这个不能给白家带来利益、不能给白家门楣增光,甚至是会给白家带去诽议的女儿。   那怕世人眼中,水卿卿一嫁痴儿,打种生子、二嫁冲喜,还未过门夫君已死,还不守妇道落发出家,声誉狼藉不堪。可在武宁公主的眼里,她的女儿,永远是这世上最善良美好的……   灰败的眸光万般不舍的看着她最最珍视的女儿,武宁公主对哭到失声的水卿卿近乎乞求道:“就当母亲求你,我们母女……一起回家去吧!”   水卿卿心口片片撕裂,已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如何不明白母亲的顾虑,正是因为对她的不放心,母亲才会执意如此。   可是,若是没了母亲,那样的家对她来说,还能算家吗?   可看着母亲殷切的眸光,水卿卿又如何忍心拒绝?   她扶着母亲坐上马背,让母亲靠在她怀里,将包裹绑在身上,扬鞭策马朝京城飞驰而去……   一路上,武宁公主虚弱的靠在水卿卿的怀里,面容间却一片欣慰,轻轻笑道:“没想到我的女儿马儿骑得这般好……比母亲强多了……”   水卿卿按下心中的悲痛,硬着喉咙假装轻松的笑道:“母亲,我会的事情很多啊,男儿会做的事,我都会做……你有没有听过,我之前在侯府轻松就杀了五公主的雪狼狗……女儿胆子大又敏捷,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真好……”   武宁公主虚弱的眼睛都无力睁开,嘴角却挂着满足的笑意,“你却是不像我了,像你外祖母……她就是一个不输男儿的巾帼女英雄,跟你的外祖父上过沙场,夫妻同心对敌,母亲很羡慕……”   “母亲,我还会酿这天下最好喝的酒。别人拿高粱米粮酿酒,女儿却是拿酒酿酒,所以,酿出的酒最是醇厚香甜。以后,女儿每一年都给母亲酿一酝新酒,只送给母亲一人喝……”   “好,母亲每天都喝一杯你酿的美酒……”   “母亲,养父对我很好,教我很多东西,教我喝酒唱歌,把好吃的都留给我吃。从不让我冻着饿着……若是养父知道他淘气的女儿,竟是位了不得的郡主,养父肯定会哈哈大笑的,然后说,你看你,又在骗阿爹了……”   “你养父是位好人,是我此生最大的恩人……母亲下辈子给他做牛做马,感激他帮我把你养得这么好……”   “母亲,你见过昀儿吗?你知道吗,他的手上也有三颗朱砂痣,女儿像母亲一样,也是靠着这三颗朱砂痣找到他的……他很乖,也很可爱,眼睛大大的,漂亮的像个女娃娃,以后,等他长大了,我教他喊你姥姥……”   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水卿卿害怕母亲在她怀里睡着就再也不醒了,她不停跟着母亲讲着她在西漠的趣事,讲怀着昀儿时的辛苦,讲昀儿的乖巧可爱……   她一鞭快一鞭的抽着马背,心里流泪乞求道:马儿马儿,你跑快些吧,求你救救我母亲,辛苦你了……   所幸,京城很快就到了,水卿卿驾马片刻不停,抄小路往陆霖家跑去。   街道上的行人,惊诧的看着马匹上浑身是血的母女二人,更是在看到一脸可怖疤痕的武宁公主时,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难听的话不时的往母女二人耳朵里钻。   从面容被毁后,武宁公主再也没有公众前露出过面容,常年青纱遮面,那怕成亲那晚,她都是蒙着青纱出现在白浩清的面前……   她皮肤本就白皙,常年不见阳光,更是让她的皮肤偏向病态的苍白,越发的将脸上的伤疤显露明显。所以一时间,整条街的人都看着她,嘲讽之声让武宁公主全身直颤抖。   几个纨绔子弟迎面走来,看到马背上的武宁公主,指着她们毫不留情的嘲笑道:“那来的丑婆娘,竟敢光天化日下出来吓人……”   “闭嘴!”   水卿卿眸光狠戾,扬鞭狠狠照着那人的脸上抽去,‘唰唰’几鞭子,直抽得那人在地上鬼哭狼嚎。   看着水卿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如此,那些难听之言倒是没人敢再说了。但却有人认出了水卿卿来,指着她嚷道:“这个不是之前那个披麻戴孝嫁进侯府的盛家幺女么?昨日才听说她勾引定国侯,与自己的小叔子私通,被侯府赶出来,落发出家了,怎么又回来……”   “哎呀,对啊,听说还是她主动约侯爷在外面幽会被撞见了,侯老夫人雷霆大火,连夜将她赶回盛家,第二日就送了剪刀给盛家,让她削发出家,去佛祖面前认错呢……”   “真是够不要脸啊。我就说嘛,当初梅大公子都死了,她还硬要嫁进侯府去,就是对侯爷贼心不死,想尽办法留在侯府勾引侯爷呢……”   “这样的不知廉耻的娼妇,不是应该游街浸猪笼么,怎么还让她在这里招摇过市的张扬,败坏风气……”   越来越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往母女二人耳朵里钻,武宁公主心口越发的悲痛,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来。   水卿卿眼睛恨得喷火。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话,她只想尽快送母亲去陆霖那里抢救,因为,她感觉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弱,已是连坐都坐不稳,连她说话,她都不回答她了……   心里的恐慌让水卿卿濒临绝望,可是,围观看热闹的人,却越聚越拢,竟是将她团团围住,连前路却挡住了。   “让开,让开……求你们让开,我母亲快死了……我要带她看大夫救命啊……”   水卿卿声嘶力竭的朝那些唾骂她的百姓嘶喊着,用力的甩出手中的鞭子,要将那些挡住去路的人逼退,可是她疯狂绝望的举动,看在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眼里,非但不同情,只会越发骂她猖狂不知悔改。   最后,那怕她报出武靖王府与武宁公主的名号,却没有一人相信,纷纷嘲笑道:“武宁公主身份尊贵无比,怎么会与你这样不堪的人同流合污呢。真是满口谎言……”   而那些被她鞭子抽中的人,愤恨的拾起路边的石子、烂菜叶,朝水卿卿脸上砸去。   水卿卿顾不得那些砸来的石头,抬手挡住母亲的身子。那些石头菜叶全砸在她的脸上身上,将她砸得鼻青脸肿。   马匹过不去,被逼无奈的水卿卿只得下马,背起已奄奄一息的武宁公主往前走,任由那些人指着她的鼻子骂,更有甚者,还朝她身上吐口水,但水卿卿什么都不顾,只是背着母亲往前奔去。   之前那几个纨绔见水卿卿手中没了鞭子,围上来,说水卿卿出手伤人,要拉着她去见官府。   水卿卿眸光滴血的看着再次挡住自己路的人,正要开口,旁边不知道谁伸手重重推了她一把,将她连着背上的武宁公主推倒在地。   看着母女二人滚到地上,四周众人哄堂大笑。   而此时,临街二楼的一间茶馆雅间里,一边优雅品茗,一边看戏的母女二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同时‘噗嗤’笑出声来。   杨氏看到女儿终于笑了,得意道:“母亲今日带你出来看这出好戏,可让你开心了?”   原来,之前白凌薇虽然唆使老夫人赶了水卿卿出府,可她自己也被梅子衿勒令再也不准回府,如此,她竟是如水卿卿般,也被梅子衿赶出侯府了。气得她差砸光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更是将水卿卿往骨子里恨去了,认为一切都是水卿卿怂恿梅子衿做下的,不然,看在昀儿面上,梅子衿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她?   第二天,她就给侯老夫人捎信,让老夫人帮忙劝说梅子衿,可之前答应护着她的老夫人竟是让她安心在娘家多呆些时日,其他却什么也没说。   如此,岂不让白凌薇疯狂!   她的儿子刚刚做上世子,她还盼着做侯夫人呢,怎么能因为一个水卿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赶出侯府呢?!   然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平时只要她一出事,都会第一个站出来为她想办法解决的母亲,这一次,发生这么大的事,母亲竟然对她不理不管,反而还惶然的告诉她,她的是小事,而她自己却是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事。   白凌薇第一次在精明厉害的母亲脸上看到恐慌,她迭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杨氏却不敢告诉她,武宁公主已在查十九年前的旧事,若是自己十九年前害死白家嫡女的事曝光,她们母女都得死!   惶惶不可终日的杨氏,却在昨日突然又活了过来,更是在方才,兴致勃勃的带白凌薇出来看戏。   说是看戏,杨氏没有带她去戏园子里,却悄悄带着她来到这条小街上。   而这条小街,平时倒也清冷,今日却意外的挤满了人,等一头雾水的白凌薇,看着被众人围着唾骂的水卿卿时,心里的恶气终是舒解了。   见水卿卿从马背上下来,夏蝉更是自告奋勇的下楼去帮白凌薇出气,重重从后面将水卿卿推倒在地,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水卿卿毫无防备的重重跌倒在地上,双膝摔破出血,手掌手肘也是磕得生痛,脑子都摔懵了。   下一刻,她回过神来,立刻回身爬到母亲身边,将母亲紧紧的抱在怀里。   看到这里,白凌薇眸光一闪,心里终是闪过疑惑,问杨氏:“这出戏倒是有意思,女儿看得也很开心,只是,这个贱人为什么一直护着夫人——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杨氏得意冷笑道:“说出来你不要惊讶,她们之间的关系,正与母亲和你是一样的。”   闻言,白凌薇手中的茶杯摔下,不敢置信的看着杨氏:“母亲是说,这个贱人,竟是夫人的女儿?那么,她岂不成了白家嫡女?!”   杨氏冷冷一笑:“白家嫡女?!呵,只怕也只有这个蠢公主承认呢。白家认不认还不知道呢——何况,你以为母亲会让她们有命活到回白家去吗?”   第61章 通风报信   自从十九年前在西漠失了孩子后,武宁公主心里悲痛,得了心疾,再加上白浩清的冷落,就被武靖王妃接回娘家居住。   这一住,就住了十九年。   所以,表面上她是白浩清的正妻,可实际这些年,白家真正的当家主母却是平妻杨氏。   而杨氏正是因为给白浩清生了一对儿女,才从当年小小的侍妾姨娘,被白浩清抬做了白府平妻,更是成了白家掌家的主母,几乎与武宁公主平起平坐。   这十九年间,杨氏靠着厉害的手段,在白府风光无限,可真正的正妻武宁公主却一直独居在武靖王府,仿佛成了白府的外人。   可就是几日前,参加完三皇子府上年宴的武宁公主,突然不再回武靖王府,突兀的回到白府,宣布要回白府居住了。   杨氏虽然心里瞧不起武宁公主,但碍着武宁公主的身份,却不敢轻视她,更是担心她突然回白家的目的,所以片刻都不敢松懈,时刻让人小心的盯着武宁公主与怜姑姑,果然让她发现,武宁公主回府,竟是开始在寻找十九年那一批随她们去西漠的老仆人。   彼时,杨氏还不知道,被她使计害死的白家嫡长女,竟然还活着,还已经被武宁公主找到。   但做贼心虚的她,却猜到武宁公主此番突然回来,还寻找起十九年前的旧仆人,是在查当年她女儿一死的真相。   顿时,她就慌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杨氏早已高枕无忧,不再担心当年旧事会被发现,却没想到,事隔十九年,武宁公主却突然旧事重提,竟是开始查起当年她女儿一事来了……   按理,随着武靖王与王妃的先后离世,武靖王府早已不如之前那般鼎盛之势,而白浩清却步步高升,两府间的距离越拉越近,杨氏按理应该不再畏惧武宁公主。   可是,她却畏惧她身后的陈皇后!   这些年,因为白浩清对武宁公主的冷落,再加上抬她做了平妻,陈皇后一直为武宁公主打抱不平,不仅看白浩清不顺眼,在朝政上打压着他,更是在每年招三品以上官员家眷进后宫面见时,从不见她。   如此,终是让京城其他权贵夫人,都看出陈皇后不喜欢她,顺带也都看不起她。连带着她的宝贝女儿白凌薇,都无法嫁个好人家,最后只得入侯府为妾……   然而,就在杨氏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更怕武宁公主会请陈皇后出面重翻当年旧事,却是突然接到了陈皇后的亲笔密函。   接到陈皇后密函的那一刻,杨氏震惊不已。   而看到密函开头几句话,杨氏全身如遭雷击,身子惊得站都站不住,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   随白凌薇一起被赶回侯府的金嬷嬷,正是十九年前参与杨氏阴谋的得力助手,所以这几日她也一直害怕的守在杨氏这里,同杨氏商议着主意。   见到杨氏突然被吓成这样,金嬷嬷也是全身战栗,上前扶起杨氏惊恐道:“夫人,陈皇后在信中说了什么?”   杨氏苍白着脸被金嬷嬷扶着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嘴唇哆嗦道:“十九年前的那件事……果然被发现了。陈皇后在信中说,武宁公主的女儿并没有死,还回京城来了,已与武宁公主在三皇子府见了面。难怪……难怪她突然回府来了……”   闻言,金嬷嬷也是吓得全身发软,颤声道:“怎么会?当年那个小贱人明明已……”   下一刻,金嬷嬷突然想到杨氏提到的三皇子府,再想到之前在侯府听水卿卿说过,她在三皇子府上认识了武宁公主,不由全身剧烈一颤,面无人色道:“难道,武宁公主的女儿,竟是那个从西漠来的异乡女——小世子的生母?”   杨氏咬牙恨声道:“天生的仇家啊——若是十九年前的事与昀儿一事被揭露出来,我与薇儿明年此时,坟头上就要长草了……”   杨氏出事,金嬷嬷也得死。   所以听到此言,金嬷嬷全身一个激灵,颤声道:“那……陈皇后此时给夫人写这样一封密函是什么意思?”   按理,陈皇后是武宁公主的表姐,一直护着武宁公主,如今武宁公主的女儿找回来,她为什么突然写密函告诉杨氏,竟有点像……通风报信之意?!   经金嬷嬷提醒,杨氏按下心头的惊慌,将密函从头至尾,一字一字的细细看过,看到最后,脸上一扫方才的阴霾害怕,竟是露出欣喜若狂的笑颜来。   “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想攀高枝的人,最后竟是被高枝给抛弃……真是老天爷都在助我神力啊。”   杨氏做梦都没想到,一直护着武宁公主,姐妹情深的陈皇后,在这样的时刻,却要背叛她的好妹妹,给她最致命的一击……   金嬷嬷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氏的神情,见她突然欣喜若狂的说出这样不着头脑的话,惊愕道:“夫人……陈皇后最后说了什么?”   杨氏一扫心中这几日的惶然担心,激动到颤声道:“你敢不敢相信,最后要武宁公主母女性命的人,会是一直护着她的那个好表姐——不愧是爬上后位之人,心肠之狠,万万不是我等常人可以比拟的。”   金嬷嬷这下却是听明白了,但心里的疑惑却更大,“陈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将这些事同夫人说?”   杨氏冷冷一笑,“还不是为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当年武宁公主为了救她,可是毁了如花似玉的容貌,而陈皇后为了报恩,许诺要让自己的儿子,娶武宁公主的女儿为王妃——呵,陈皇后必定是知道了那个小贱人如今不堪的身份,觉得配不上她宝贝的儿子,更是怕影响三皇子夺嫡,想悔婚罢了。”   “可她又要做贤能的皇后,怕被世人诟病她言而无信,知恩不报,自己不出面,竟是拿十九年之前的旧事威胁我,让我出面阻止,不让白家承认那小贱人的身份——她命我至少在三皇子与琳柔郡主定下婚事之前,让我想办法不要让老爷承认她白家嫡女的身份。”   纵使是金嬷嬷这样狠毒的人,听到陈皇后如此无情悔婚,还以恩报怨,都感觉不可思议,不由惊呐道:“那夫人准备怎么做?”   杨氏凌厉的眸子划过可怕的杀气,冷冷笑道:“在陈皇后眼中,这对母女是她儿子婚事与太子之位的绊脚石,可对咱们来说,这对母女却是催命的阎罗王。绊脚石踢开就行,可阎罗王却没有那么好打发!”   “而且,若是我没有猜错,只要三皇子另娶琳柔郡主,解除了与贱人的婚约。到时,陈皇后这位好表姐就会倒戈相向,护着她的表妹来找我算帐了。”   “所以,与其做她的棋子,不如让她来做我们的棋子,借着她密函之令,干净的除了那对母女,以绝后患!”   金嬷嬷心服口服的朝得意洋洋的杨氏拜倒:“夫人之谋,真是无人可及,那怕那般厉害的陈皇后,也不在夫人话下!”   如此,就有了王府别苑的大火,也有了突然发疯失控的马车,还有眼前街上百姓拦路唾骂的一切!   看着街上相拥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杨氏神情间一片得意。   她优雅的泯着手中的香茶,朝白凌薇宠溺笑道:“别担心了,等母亲将这对母女收拾干净,彻底绝了后患后,会想办法让你回侯府的。”   白凌薇心计与定力又如何与她母亲相比,所以在听到水卿卿竟是武宁公主的女儿,更是她的长姐,白府嫡长女后,整个人都怔懵住了,心里慌做了一团。   若是让她知道,连她抢来的孩子,也是水卿卿,只怕她会更加恐慌。   她眸光死死的看着楼下,倒在地上一身狼狈的水卿卿,咬牙道:“我绝不会唤这个贱人做姐姐的,她如此污秽不堪,那里配做白府嫡长女,如何配做我的姐姐——母亲准备如何下手?”   杨氏浅浅一笑,向她的碗里添上茶,得意笑道:“我的好女儿,你好好的喝茶,不要担心。重头戏马上上场了!”   说罢,杨氏冷冷的一挥手,金嬷嬷立刻领命下楼去了。   楼下,水卿卿顾不得身上到处的伤痛,准备背着母亲离开,这时,突然一个钱袋朝她砸来,里面铜钱哗啦啦的在她身边掉了一地,有人高呼:“散财惩治娼妇,大家尽情的捡钱啊。捡了钱别忘记打娼妇!”   见到有钱捡,四面八方的百姓全朝水卿卿涌了过来,将刚刚站起来的她再次推倒在地。   推搡之中,却有几把锋利的匕首被掩在袖子下,悄悄的向母女二人靠近……   楼上,杨氏与白凌薇不觉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阴狠的眸光紧张的看着被人群包围的母女二人,只希望派出的人早点得手,趁乱杀了她们……   趁着混乱几刀下去,再趁乱离开,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于无形。   然而,一心要护住母亲的水卿卿,根本不知道危机的来临,她只是感到绝望,不知道要如何带母亲走出这片困境,不知道要如何救下母亲。   她拼命将母亲护在身下,不让人群踩踏到母亲身上,眸光急切的四处打量,想找到空隙带母亲从人群中突围离开。   而正是她的打量,终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四周的人都在抢着救地上的铜钱,却有几个形容可怖之人,目露凶光的越过人群,不顾地上的钱财,朝她团团围过来。   水卿卿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连忙背起母亲,朝着人群的另一边挤过去。   可是四周的人那么多,水卿卿背着母亲要逃走,谈何容易?   而那几个杀手见被她发现,更是加快步子朝她赶去,抬起匕首做势往水卿卿与武宁公主身上刺去。   阵阵杀气扑面而来,水卿卿绝望又惊恐的背着母亲节节后退,却被逼着退到了一个角落里,竟是无路可逃!   见此,楼上观看的杨氏与白凌薇,终是露出了残忍又满意的笑容来,看向水卿卿与武宁公主的眸光,已是像在看一个死人……   五位杀手呈合围之势将水卿卿与武宁公主团团围在了角落里,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直到这一刻,水卿卿却恍悟过来,方才街上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却是有人故意煽动群众,拦住她们母女的去路,就是要趁机要她们的命。   但是,明白过来又如何,她还有命逃过眼前五把匕首吗?   水卿卿将母亲挡在身边,咬牙恨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之人狰狞一笑,“去到阎王殿,你自己去问阎罗王吧。”   说罢,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朝水卿卿的脖子上抹去……   鲜血四溅!   可是,喷溅的血并不是水卿卿的血,而是五名杀手的!   就在杀手的匕首落下前一息,梅子衿仿若煞神降临,嗜血眸光翻沸着滚滚怒火,一身寒戾杀气几乎将整个街都冻住。   他手中的软剑在内力与怒火的贯穿下,发出铮吟之声,剑尖轻颤,上面血珠滚落,血光飞溅一片!   五名杀手齐唰唰的倒地而亡,梅子衿盛怒之下,竟是一剑同时杀了五人!   而在他的身后,三石带着人清理街道,所到之道,拳脚飞快的打飞围着水卿卿的那些人众。瞬间,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竟是一个个被扔菜瓜一样,被一手一个扔到了路边,一时间,整个街上只听到鬼哭狼嚎的叫痛声。   水卿卿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梅子衿,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被他重重拥进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清冽味道,水卿卿才相信自己真的没死,他真的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成这个样子?”   梅子衿全身颤得比水卿卿还剧烈,他不敢相信,若是他的剑再晚一分,会是怎样不敢想象的后果。   原来,早上在无尘庵离开后,梅子衿就带着昀儿回了京城。   将昀儿送回侯府托老夫人照看后,梅子衿就被晋明帝招进宫议事去了。   而就在方才,有宫人向晋明帝禀告,武靖王府在回雁山的别苑突发大火。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晋明帝很吃惊,等听到说大火发生时,武宁公主就在别苑里时,当即白了脸色。   而梅子衿更是震惊万分,想到与武宁公主在一起的水卿卿,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产生,来不及跟晋明帝告退,当即冲出了御书房……   刚刚出宫,就见三石来报,水卿卿带着武宁公主从火场逃出,已快马赶回京城。   听到她从火场逃出,梅子衿心里松下大半,等他带人找到这条街上时,正好看到了杀手要对水卿卿下手,盛怒之下竟是一剑斩杀了五名杀手……   水卿卿紧紧的抓住梅子衿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哭道:“快救我母亲……她不行了,快带她去找陆霖……”   闻言,梅子衿一震,这才发现她身后瘫倒在地浑身是血的武宁公主,心口一紧,连忙抱起武宁公主,沉声道:“你不要着急,陆霖就在前面的马车上,我让他一路跟过来了……我先送公主过去。”   水卿卿听到梅子衿将陆霖带了过来,心里一松,顾不得全身的伤痛,跟在梅子衿的身后,一起往马上奔去……   茶楼二楼雅间里,看到突然出现的梅子衿,原本胜券在握的杨氏与白凌薇,都白了脸色。   而等看到梅子衿杀了杀手,救下水卿卿,更是不顾满街人看着,当众将她抱进怀里,白凌薇恨得眸光都要喷出火来。   狠狠扫落一桌的茶具,白凌薇牙齿咬得咯吱响,“贱人,这样都让她逃过去了……”   杨氏心里更是愤恨,但她知道,梅子衿一出现所有计划都泡汤了。   为了不被发现,她顾不得心里的愤恨与慌乱,拉上气极的白凌薇赶紧从后门撤走了……   武宁公主终是伤得太重,那怕有陆霖的妙手回春,也只是暂时的保住她一时的心脉,拖不了几个时辰。   听到陆霖的话后,水卿卿悲痛的大哭,武宁公主却拉过她的手,吃力的拿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灰尘血污,轻轻笑道:“女儿,人终归有一死,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耽搁了……女儿,我们回家吧——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了,你一定要帮母亲实现……”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梅子衿,道:“可否请侯爷替我托信给三皇子……让他来白府见我……”   梅子衿立刻让人去三皇子府去送口信,自己护送水卿卿与武宁公主往白府去。   三石从后面追上来,问梅子衿,街上那些百姓要怎么办?   梅子衿想到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心里早已明白,街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煽动群众拦住水卿卿的去路,以便让杀手趁机对她下手。   思及此,梅子衿心里一片冷寒,冷冷道:“全部关进大牢,一个个严加审问!”   此事,他一定要查清楚,不会放过幕后之人的!   马车很快到达白府。   下车前,水卿卿想先下马去给母亲买帷帽,被武宁公主拦下。   武宁公主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民不适用,心里一片心酸,灰败的眸光怔怔的看着车窗外明亮的天空,苦涩笑道:“女儿,母亲已有好多年不曾行走在阳光之下了,之前担心着世人的眼光,担心别人的嘲讽,担心你父亲他……不喜欢我、嫌弃我,一直很小心的   的遮住这张丑陋的脸……很累很累……”   “其实,这么多年的人情冷暖,我早已看明白,又何必去在乎别人的目光呢?你父亲不喜欢我,就算我的脸没坏,或许他还是不会喜欢我……”   武宁公主的话,透着深深的悲哀,更是让水卿卿惊愕的发现,母亲似乎心里很在意父亲……   她之前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容貌被毁,才会下嫁父亲,可如今看来,母亲对那个寡情的男人,是有感情的……   心里酸痛无比,水卿卿哽咽道:“母亲,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父亲不会嫌弃你的……”   武宁公主淡然一笑,“如今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了。最后的时光里,我想再做一回我自己。”   下车后,武宁公主心酸的看着白府大门,这里是她的家,却又不是她的家。这里给了她希望,又在这里毁灭了她心中的希望。   所幸,有生之年,她终是带着女儿回来了。   她婉拒了梅子衿的帮忙,坚持要自己走回去。   武宁公主紧紧的握着水卿卿的手,母女二人搀扶着上了台阶,跨进白府大门。   等白浩清得到消息,领着家人赶到武宁公主所居住的正院时,武宁公主已被水卿卿扶到榻上躺下,水卿卿帮母亲换下了一身血污的衣裙。   武宁公主脸色苍白如纸的静静躺在榻上,手一直紧紧的拉着水卿卿的手,费力笑道:“这间正院,是母亲嫁到白家所居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外祖母替母亲置办的……那怕母亲一直住在娘家,这院子也一直给我留着……以后,母亲不在了,你就住在这里吧。认回昀儿后,将他带到这里一起住,母亲在天上也会天天看着你们的……”   水卿卿哽咽着应下,恰在此时,白浩清领着家人都过来了。   一进屋来,白浩清的目光就看在了守在榻旁的水卿卿,神情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就是那日自己在三皇子府遇到的那个女子。   然而下一刻,等他看到露出一脸疤痕的武宁公主时,脸色猛然一变,下一刻已是不自觉的撇开脸不再去看武宁公主。   这一切,都被武宁公主与水卿卿看在眼里。   武宁公主心里一酸,眼泪堪堪要落下,却拼命忍下,身子无力的依靠在水卿卿身上,朝着白浩清道:“浩清,我带着我们的女儿回来了。当年她并没有死,还好好活着……这些年一人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希望你好好善待她……”   说罢,她松开水卿卿的的手,苦涩笑道:“女儿,这是你的父亲,你好好唤他一声吧。”   方才,白浩清嫌弃母亲的样子,水卿卿一点一滴都看眼里,也是从这一刻起,她对这个父亲就失望起来。   果然是个无情之人,进门这么久,竟是不开口问一句母亲的病况,也不问别苑大火之事,一句关怀都没有。   但看着母亲殷切的目光,水卿卿还是上前跪到了白浩清面前,朝他轻轻磕了一个头,正要开口唤他一声父亲,白浩清却是退开两步,眸光清冷的看着她,语气淡然道:“姑娘无需如此大礼——认亲一事马虎不得,老夫自然不能随便做别人的‘父亲’”   此言一出,却是将武宁公主与水卿卿震住。   而从侧门偷偷回府的杨氏和白凌薇,听到白浩清的话,却是得意的笑了……   第62章 香消玉殒   昨晚,陈皇后的两封密函,皆是送到了白府,一封给了杨氏,另一封却是给了白浩清。   信的内容几乎相同,也是命白浩清想办法,在三皇子赐婚前,拖延认回水卿卿……   所以,其实在接到陈皇后密函之时,白浩清就已经知道了他那个死在西漠的女儿还在人世,并且回京来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白浩清心情很复杂。   关于陈皇后当年许诺武宁公主的承诺,白浩清是知道的。   他在心里细细权衡利弊——   是依附陈皇后重要,还是扶持女儿嫁给三皇子更加能让白家飞黄腾达?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若只是一般的的皇子,白浩清不敢阳奉阴违,公然忤逆陈皇后。但那人是三皇子,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在诸子夺嫡之中,三皇子胜算最大,若是女儿嫁给他,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和皇后!   白家只要出了一个皇后,就彻底与皇家连为一体,后面白家诸子诸女,前途都不可限量。   而他,更是成了国丈!   几乎在一瞬间,白浩清心中就有了决议。   然而,令白浩清没想到的是,陈皇后早已料到了他的心思,更是为了斩断李宥心中的摇摆不定,让人将水卿卿与梅子衿一事,四处传播,闹得满城风雨,彻底弄坏了水卿卿的名声!   试想,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之人,怎么可能再嫁皇家?   如此,那怕世人知道了当年她对武宁公主许下的婚约,也不会再指责她不守诺言了……   所以,原本信心满满准备接武宁公主与水卿卿进府的白浩清,得知了今日街上发生的那些事后,心里的主意立刻变了。   既然女儿嫁进皇家无望,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是声名狼藉,给白府抹黑的女儿得罪陈皇后?   所以此刻,见到水卿卿跪在自己面前,唤自己父亲,白浩清神情冷然,心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而他说出的话,看似淡然并有一定的道理,实则却最是无情!   他一身鸦青儒袍,面容俊美又儒雅,看似温润无害,可实则心计深沉,犹如绵里针!   看也不看一眼乍然色变的武宁公主,白浩清的眸光冷冷的落在水卿卿身上,淡然道:“当年我那嫡女是在老夫怀中咽的气,还经过太医察看,皆是没了气息……事隔十九年之久,姑娘突然冒出,说是老夫那死而复活的女儿,请恕老夫实在难以相信接受。”   此言一出,武宁公主急得从榻上坐起身来,苍白的嘴唇艰难翕动,要向白浩清证明水卿卿身份。那杨氏却抢在她前头一脸真诚的开口。   “夫人,你思女心切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事关白家嫡女身份,你可不能因一时糊涂,被人骗了,随便认个路人做女儿,这样岂不是害了白家?”   那白凌薇从进门看到水卿卿起,心里已是恨得牙痒痒——   这里是她的家,她怎么能让这个贱人进来?还想做她的长姐,做梦!   白凌薇接过杨氏的话冷冷道:“此女明明就是盛家幺女盛瑜,前几天在侯府时不守妇道被老夫人赶出侯府去了,没想到一转眼,她竟是打起了白家嫡女的身份来,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母女二人火上浇油的话,逼得武宁公主喉咙一甜。   病入膏肓的她,尚有一口气撑着残破的身子,想再开口说话,想向大家证明水卿卿是自己的女儿,竟都是不能了……   从白浩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时,水卿卿就面容冷冽的从地上站起身,回到榻前握住母亲的手,看着母亲灰暗眸光里的绝望与心痛,她心里更是悲痛。   但面上,她却神情淡然的在母亲耳边细语安慰道:“母亲莫急,既然我入了白家,没有人能再赶我出去!”   听了她话,武宁公主神色间一片凄凉之色——   她万万没有想到,白浩清不但对她绝情,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绝情到这种地步。   到了这一刻,武宁公主终是恍悟到,她本是想给可怜的女儿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想让她在自己走后有一个依靠。可如今看来,自己的想法竟是错的。   有这样一个绝情的父亲,还有狼子野心的杨氏母女在,她的女儿可要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武宁公主的眸光切切的看向门外,急切的等着三皇子李宥的到来——他是女儿最后的希望了!   安抚好母亲,水卿卿眸光冷冷的看着对面的白凌薇,勾唇凉凉笑道:“论起胆大,谁又能比得过你——谋害子嗣、杀人夺子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你做起来眼都不眨一下,你就没想过,会有报应的那一天吗?”   既然决定以白家嫡女的身份回归,水卿卿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的揭穿白凌薇的罪行,抢回昀儿。   此言一出,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可白凌薇与杨氏却是脸色大变,仿佛一头惊雷霹在她们头上。   白凌薇全身剧烈一颤,目眦欲裂的瞪着水卿卿,咬牙恨声道:“贱人,你胡说什么?”   水卿卿却不再理会她,将眸光转向一脸阴郁惊慌的杨氏,笑道:“一直听闻杨夫人精明厉害,可今天一见,却不过是个不懂上下尊卑的愚蠢之人,难怪教出的女儿也一样货色。”   “你……”杨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水卿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掌管白府十几年,除了白浩清,就数她在白府最有威望,莫说丫鬟下人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就是妯娌间,其他几房夫人在她面前都是毕恭毕敬,何时被人当面这样骂过?   水卿卿却不给她回口的机会,冷冷斥道:“就算你是平妻,在我母亲面前,你终归还是一个小妾,而我母亲更是御封的武宁公主,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妾室,也敢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一口否了我的身份,还敢说我母亲糊涂,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氏全身一震,脸色青白交加,眸子里恨得直喷火——   这一生,她最恨别人说她是小妾。当年明明白浩清要娶的是她,可最后却被这个丑八怪的武宁公主抢了她的正妻之位,这口恶气,她一直记着。   而如今,她好不容易哄着白浩清给了她平妻之位,别人都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杨夫人,没想到,水卿卿一回来就揭穿了她伤疤,偏偏又让她无从辩驳。   听到水卿卿毫无畏惧的斥责了白凌薇与杨氏,白浩清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而水卿卿却将眸光看向他,勾唇嘲讽笑道:“白相什么都不问,不问母亲是如何与我相认的,也不问我从哪里来,一开口就回绝认我。看来,白相心里已做好决定不想认回我这个女儿——那怕你心知肚明,那怕摆出证据,你也会极力否认吧。”   白浩清心里一凛,冷冷道:“那里来的狂妄之人,竟敢在本相家里撒野,来人,将她轰出去!”   就算水卿卿这样说,白浩清还是不开口询问武宁公主与水卿卿相认的细节,竟是直接唤人来轰走水卿卿。   见此,白凌薇与杨氏皆是解恨的得意看着水卿卿,武宁公主气得一口鲜血喷出。   武宁公主拼尽最后一口气,对白浩清喊道:“不……她就是我的女儿,白浩清,你不能这样对她的……她真的是我们的女儿……她手中有我的胭脂盒,手上有朱砂痣,半点都错不了了,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可不论武宁公主如何声嘶力竭的力证与恳求,白浩清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冷冷挥手让下人上来赶走水卿卿。   白家的下人得了白浩清的令,立刻上前来拖走水卿卿。   武宁公主干瘦无力的双手死死握住女儿的手不愿意放开,喘着粗气,眼泪滚滚而下,咬牙对一脸绝然的白浩清恨道:“白浩清……你欺负我女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见武宁公主不肯松手,金嬷嬷连忙上前来掰开母女紧握在一起的手,被水卿卿重重一巴掌扇开。   “滚!”   水卿卿一巴掌将金嬷嬷扇倒在地,再重重一脚踢她得她连滚好几滚,眸光喷光的看着一脸冷漠绝情的白浩清,咬牙恨声道:“白浩清,你以为我稀罕做你白家嫡女、认你这个绝情无义之人做父亲吗?我实话告诉你,你不认我,我更不想认你,我只承认母亲,我是母亲的女儿,我一定要守着母亲的,你们休想分开我们!”   ‘绝情无义’四个字,让白浩清冷漠的面容终是破裂开来,怒气蓬生。   越是无情之人,越是怕被人说他无情。   白浩清突然上前,一身寒厉之气逼近水卿卿,迅速伸手掐住了水卿卿的脖子。   “辱骂当朝宰相,本相可以直接要你的命!”   水卿卿没想到白浩清会突然向自己出手,竟是躲避都来不及,就被他大手钳住了脖子,呼吸瞬间滞住。   武宁公主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一脸狠戾的白浩清,任是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夫君竟会当着自己的面,要自己女儿的命。   她拼命去阻拦白浩清,可连喘气都越来越困难的她,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看着武宁公主与水卿卿同时痛苦的挣扎着,见此,白凌薇与杨氏二人却是得意的笑了。   白凌薇看着被父亲掐住脖子动弹不得的水卿卿,上前煽风点火道:“父亲,就是她怂恿侯爷不让我回府的,也是她烙伤了大堂哥的腿,之前在侯府搅得侯府不得安宁,如今还想来搅乱白府,父亲一定不能放过她!”   白浩清眸光冰冷到无一丝温度,冷冷的看着脸被涨得通红的水卿卿,手上力道不减,冷声道:“莫说你不是我家女儿,就算你真的是白家嫡女,就凭你方才的猖狂之言。本相也要惩治你,让你知道这里是白府,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既然决定依附陈皇后,那么,这样的女儿,留下来对他和整个白家来说,就是一种灾害。   想到这里,白浩清眸光里杀气一闪而过,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掐住水卿卿脖子的手越发的收紧……   “住手!”   就在水卿卿被紧紧掐住脖子挣扎不得,眼看就在送命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手里之时,一声厉喝自门外响起。   门外急步走来一人,白衣玉冠,正是三皇子李宥。   见到李宥到来,白浩清脸色变了三变,不觉就松了手上的力道,而杨氏与白凌薇也变了脸色。   武宁公主见李宥终于来了,绝望的脸上生出希望来。   不等她开口,李宥已上前一把抓住白相掐住水卿卿脖子的手,冷厉道:“白相不认她,可武靖王府和本宫认她。白相不要忘记了,她可是父皇当年亲封的莞卿郡主,更是本宫的表妹。”   闻言,白浩清深沉的眸光里飞快的划过一丝光亮,松开水卿卿,对李宥拱手行礼道:“微臣的家事,惊扰到殿下,惹殿下见笑了。”   李宥扶着喘着粗气的水卿卿到榻边坐下,看到奄奄一息的武宁公主,眸光中涌现悲痛,上前扶起她,哽咽道:“姨母,宥儿来迟了。”   武宁公主眸光死死的盯着水卿卿被掐红的脖子,心中又悲又痛,第一次对白浩清生出了彻骨的恨意。   她哆嗦着拉过水卿卿的手,放进李宥的手心里,气若游丝:“宥儿,可记得……可记得你与卿儿之间的婚约……姨母将女儿交给你……你要娶她做你的正妻,你不准欺负她……要好好疼爱她……就当,姨母最后一次求你……”   武宁公主拼尽全力留着一口气等李宥来,就是要将她最放心不下的女儿交付给他。   她眸光切切的看着李宥,等着他的回答。   白浩清比她更紧张,屏息凝神的盯着李宥不敢松开眼,等着李宥的回答。   杨氏与白凌薇同样如此。   就在屋内众人都关注着李宥,等着他的回答之时,却没有人发现,靠近窗户的门槛处,梅子衿静静的站在那里。   原来,之前梅子衿就因为担心水卿卿,想送她一起进府来,但想到这终归是白府家事,他不便插手,就没有进府。   但梅子衿太了解白浩清的为人,直觉上,梅子衿觉得水卿卿认亲之事不会顺畅。   所以,他一直守在府门口没有离开,让三石悄悄派人进府打听消息。   尔后,他看到三皇子李宥进府后,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气,正要离开,三石却来报,水卿卿与白浩清起了冲突,被掐了脖子。   听到消息后,梅子衿再也坐不住,紧随李宥后面进了白府。   白凌薇嫁到侯府,梅子衿也算是白府的女婿,所以,守门的人自然不会拦他。   等他赶到时,就看到了李宥从白浩清手中救下了水卿卿。   如同武宁公主一样,站在门外的梅子衿眸光越过众人,死死的盯着水卿卿脖子上的掐印,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所谓虎毒不食子,白浩清简直禽畜不如!   正在他气恨白浩清对水卿卿动手之时,却听到了武宁公主对李宥说的这番话,顿时整个人都震得呆住了——   她竟与三皇子有婚约么?!   感觉被兜头泼下一盆凉水,梅子衿心都凉透了!   他一直以为,水卿卿被武宁公主认回后,她不再是盛瑜,不是那个嫁给他大哥的女人,他就可以光明正在的与她在一起,两人之间再无阻拦。   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被认回身份后,竟是与李宥有了婚约……   所以,一如屋内众人般,他的心紧绷成弦,屏息凝神的听着李宥的回答。   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李宥拒绝武宁公主,无疑是对她们母女最大的残忍,可是内心的私心,他却是希望李宥不要承认这门婚约,因为……她是他认定的女人啊……   而刚刚从窒息中喘过气来的水卿卿,陡然听到母亲提到她与李宥之间的婚约,全身猛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   难道,这就是母亲之前所说的,她用她容貌为她换来的天底下最好的姻缘么?   水卿卿心头巨震,脑子里蓦然想到了梅子衿,心里顿时一酸,更是一片失落……   而听到武宁公主的话,李宥心里愧疚不已——   若不得自己的自私,早在三日前就出面,事情何止于会到今日这般地步,表妹不用落发出家,姨母更不用丧命……   但是,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违抗过母后的命令,所以,这一次,才会让他痛苦犹豫了这么久。   而如今,看到姨母殷切的目光和方才发生在表妹身上可怕一切,李宥又如何忍心拒绝?   最终,李宥红着眼眶点头应下。   见李宥点头,武宁公主心头骤然一松,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了——如此,她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而梅子衿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是‘砰’的一声断了……   白浩清眸光里亮起异彩,神情竟是比武宁公主还高兴——他原以为三皇子与陈皇后一心,皆是不愿意承认这门婚事,没想到,三皇子竟是愿意娶她。   如此,这个女儿,他却是又要好好认回白家了……   相比白浩清的暗自欢喜,杨氏却是晴天霹雳。   她听陈皇后密令,要阻止水卿卿进白家。而如今三皇子答应娶水卿卿,就表明陈皇后交与她的事办砸了,那么,不光十九年前做下的事陈皇后会揭露出来,只怕更有其他办法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杨氏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忍不住去拉白凌薇的手,想借着女儿的身子站稳身子。   白凌薇却没有发现母亲的异样,她心里嫉恨到不行,想不明白明明最是被她瞧不起的卑贱之人,怎么会如此好命,不但是白家嫡女,还是御封的郡主,以后更会嫁给大晋最出色的皇子做王妃。   而她,却被梅子衿赶出侯府,莫说侯夫人,如今竟是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想到这里,白凌薇越发气恨到发狂……   众人中,最震惊的却是水卿卿。   随着李宥点头应下他们之间的婚约,水卿卿脸色一片苍白,想也没想就要开口拒绝——   她都已经有了孩子,怎么能再嫁给李宥做王妃呢?   “母亲,婚事不能儿戏的,我不想再嫁……”   可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已是被武宁公宁开口的话打断。   武宁公主已是弥留之际,眸光散涣的看着她最疼爱、却又最愧欠的女儿,轻轻笑道:“女儿……你叫白莞卿,是娘亲自为你取的名字,八月十六日出生……那一日,月亮好圆好圆,明亮极了,像极了你的眼睛……”   “卿儿,母亲一生无用,母亲对不起你……如今将你托付给宥儿,他是一个好孩子,一定会善待你……”   从李宥点头答应的那一刻起,武宁公主拼命留存的那一口气终是放下,胸口渐渐冰冷,每说一句,喉咙间就溢出鲜血来。   大口大口的浓血,染红了被褥,触目惊心。   水卿卿摸着母亲冰凉的双手,心如刀割,眼泪滚滚而下,声音一阵阵的颤抖:“母亲,我不怪你,也不怨你,我只求你好好的,不要离开我……”   武宁公主轻轻的摇摇头,苦涩笑道:“母亲一直想带你回家……可直到方才,母亲才发现自己错了,母亲后悔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你的家……你随宥儿去三皇子府吧,如此,母亲走了才能安心……”   李宥也落下泪来,哽咽道:“姨母放心,我会替姨母好好照顾莞卿……”   听到李宥的承诺,武宁公主满意的笑了,眸光最后却是看向了几步开外、一直没有走近床榻的白浩清。   武宁公主涣散的眼眸里最后落下泪来,浑浊的眼泪一路划落,最后消融在嘴角鲜艳的血渍里。   “白浩清,你一直以为……我杏瑶是毁了面容没人要才嫁给了你……你心里有恨有怨,却惟独没有我……”   “你却不知道……那年杏花春雨,那个帮你磨墨的小宫女……就是我……”   白浩清全身剧烈一震,俊美的面容一片煞白!   下一刻,他终是抬步朝床榻上那个满脸伤疤的可怜女人走去,可不等他上前握紧她的手,武宁公主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第63章 两个巴掌   武宁公主过世后,水卿卿悲痛欲绝,当场晕厥过去……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从荒凉的西漠,再到繁华的京城,有她西漠的阿爹,有她京城的母亲,还有昀儿,梅子衿……   阿爹站在高高的黄沙上,向她招手,欢喜的告诉她,他又打出了一口好井,水又清又甜。   她掬起一捧水喝了,真的很甜……   阿爹高兴的朝她得意笑道,自从捡了你回来,为你取水卿卿,打那以后,阿爹打的水井越来越清澈甘甜了,你就是阿爹的福星啊……   母亲走过来,拿着玉梳替她梳头,将她一头黑亮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又滑又顺。母亲说,生你那晚,月亮又圆又亮,就像你的眼睛。母亲找了你十九年,终于找到你,母亲很开心知足……   她想拉拉母亲温暖的手,想依偎在她怀里听她的故事,昀儿却哭了,梅子衿抱着昀儿来找她,却一直将昀儿抱在怀里不给她,他告诉她,昀儿是他的孩子,让她跟他回家……   回家?她的家在哪里,阿爹呢?母亲呢?   回头间,阿爹与母亲都不见了,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她孤单一人,她用力呼喊,却没有一个人答应她……   等她从噩梦中惊醒,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她吃力睁开酸涩的眼睛,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小喜。   见到小喜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一片怔懵,她不知道她如今是在侯府的听笙院,还是在盛家的西屋里?   见她醒来,小喜神情一松,连忙上前扶她坐起身,端起茶水喂她喝下。   坐起身的水卿卿,看着屋子里的一切,终是想起,这里是白府,是在母亲的正院里。   想到母亲,水卿卿的心又撕裂般的痛了起来,怔怔的问小喜:“小喜,你怎么在这里?我的母亲呢?”   重新见到水卿卿,小喜心里既欢喜又心酸,她看着水卿卿哭红的眼睛和身上的累累伤痕,心疼道:“小姐,是侯爷将奴婢从盛家带到白府来了,让奴婢来白府照顾小姐。”   陡然听小喜提到梅子衿,水卿卿蓦然想到方才在梦境里遇到他,他跟她说,昀儿是他的孩子,还要带她回家……   可是,母亲临终之时将她许配给了李宥,她怎么跟他回家?   心里又酸又痛,她哑声道:“我母亲呢?她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她!”   小喜伤心道:“公主已经入棺了……如今在前院的灵堂……”   小喜的话还没说完,水卿卿已起身,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跌跌撞撞出门朝前院跑去。   一路奔去,水卿卿目光所及,全是触目惊心的白绸白幡,连带着白府的下人,都换上孝衣麻服。   水卿卿一直不愿意相信母亲已离她而去,可是越近灵堂,她的身子直打颤,心口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揪着,仿佛要窒息了一般痛苦难受。   灵堂门口,白浩清已等候她多时了。   水卿卿看到他,眸光喷火,径直越过他往灵堂而去,却被他带人拦下。   “先入祠堂,再入灵堂!”   白浩清看着眼前对他一脸恨意的女儿,形容平静,只是眼底显现的黑痕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   看着拦着自己去路的白浩清,再听到他的话,水卿卿先是一怔,下一刻却是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愤恨,面上咬牙恨声道:“白相先前掐着我的脖子要置我于死,如今怎么又想认我了?我说过,我只认我母亲,至于你们白家人,我一个不认!”   白浩清早已料到她会如此,所以神情并不恼,淡然道:“你是想在你母亲灵前,同父亲争吵惹她伤心么?”   闻言,水卿卿惹不住嘲笑出声,眸光里恨意粼粼,狠狠唾骂道:“白相这个时候又开始惺惺作态了?!先前是谁在我母亲面前口口声声不承认我是你女儿的?还当着母亲的面,要杀了她女儿,如今又来扮演父女深情,你真是恶心!”   可是,这次不论水卿卿怎么污辱唾骂,甚至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边还有下人在,石浩清却是一点怒火都没有,一直平静的看着她,可神情坚持。   他语气坚定道:“晚上你母亲就要正式封棺闭殓,若是你想以女儿的身份送她最后一程,就听为父的,好好入祠堂认祖归宗。”   石浩清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让水卿卿心里终是生出了疑惑。   恰在此时,杨氏听到动静与白凌薇赶了过来,母女二人听到白浩清主动让水卿卿入祠堂认祖归宗,都是吃惊不已,杨氏迟疑道:“老爷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不是……”   “宗族之事,妇人不可插手!”   白浩清冷淡的一句话,顺利堵住了杨氏的嘴,让她瞬间白了脸色。   而白凌薇,自昨日听到水卿卿说她杀人夺子后,回去后,杨氏与金嬷嬷终是告诉了她,水卿卿很有可能就是昀儿的生母。   得知消息那一刻,白凌薇如五雷轰顶。   她一直以为昀儿的生母已被沉湖淹死了,没想她不但还在人世,更没想到竟会是水卿卿。   慌乱不堪的白凌薇,不敢想象,若是水卿卿将这一切都揭露出来,自己要怎么办?   而昀儿还是她回侯府惟一的希望啊!   当即,她就吓得哭了,向杨氏歇斯底里道:“母亲,如果这个贱人真的是昀儿的生母,她一定会将一切都告诉给侯爷,到时,莫说侯爷不会再让我回侯府,只怕……只怕还会治我的罪……母亲,我还不想死,我也不想成为弃妇,求母亲救救我!”   自昨日三皇子出现,并答应了武宁公主娶水卿卿为妻开始,杨氏更是惊恐不安,不知道要如何向陈皇后交差。   金嬷嬷被水卿卿重重扇了一巴掌,脸上一直火辣辣的痛着,心里又恨又怕,不由咬牙恨声道:“如今武宁公主已死,只要老爷不承认她是白家嫡女,将她赶出白府,咱们再找机会干掉她,如此,就万事大吉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听了金嬷嬷的话,杨氏与白凌薇都回过神来,白凌薇对杨氏道:“对,嬷嬷说得对,所幸父亲也厌恶她,只要父亲不认她,她没了依靠再想办法除掉她,昀儿一事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杨氏见昨日白浩清态度决绝,高悬的心顿时放下。   却没想到,不过一夜,白浩清的态度就突然急转,竟是主动让水卿卿入祠堂认祖归宗。   杨氏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昨日三皇子应下这门婚约后,白浩清的态度就转变了。   如今在他的心里,就是一心要扶持这位嫡女坐上皇后之位!   所以,如今的他,不论水卿卿恨他也好,辱骂他也好,他都不在意,更不会允许杨氏来搅乱这一切……   白凌薇见父亲斥责母亲不准插手,心里一急,正要上前开口,杨氏连忙拦住她,低声道:“你父亲心意已决,不要再激怒他。”   杨氏跟随白浩清也近二十年,他的脾性她了解的一清二楚,也明白,但凡他决定的事,除非他自己拿主意,别人是劝不住的,最后只会惹怒他。   而杨氏心里隐隐明白过来,白浩清突然改变主意,只怕是因为她与三皇子的婚事。   如此,她原本想将陈皇后的意思告诉给他,让他收回心意不要认水卿卿,如今看来,却是无用了……   看着杨氏与白凌薇出现,原本已打定主意不入白家祠堂的水卿卿,眸光一沉,却在瞬间改变了主意。   她听怜姑姑与母亲提起过十九年前之事,怜姑姑与母亲皆是怀疑,母亲与自己当年是遭受了杨氏的毒手,被杨氏陷害了。   而事隔十九年,她又被白凌薇陷害,抢了她的孩子,害得她此生再难有孕,还几次三番的陷害于她,这些仇与恨,她岂能放过?   而且,昨日发生的一切,不论是别苑大火,还是马车的失控,乃至后面的街道上被百姓围堵,这一切的一切,水卿卿并不相信是偶然。   若是有人刻意做下这一切,力在害死她们母女,最后终是害得怜姑姑摔崖而死,母亲也为此丧命,这笔仇恨,她势力要血债血偿的……   而除了杨氏与白凌薇,她想不到她与母亲还有其他的仇人,所以,她却是要留在白府查明一切,为母亲与怜姑姑报仇血恨……   思此及,水卿卿冷冷一笑,对白浩清嘲讽笑道:“既然父幡然醒悟,知道自己错了,女儿就给父亲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去祠堂认祖归宗。”   面对水卿卿的嘲讽,白浩清脸上露出一丝讪然,但心里却是一松,二话不说,转身亲自领着水卿卿往白家祠堂而去。   小喜从后面追上来,拿鞋子给水卿卿穿好,陪着她一起往白家祠堂而去。   白家宗祠里,因白浩清已事先安排好,白家其他两兄弟,还有一众子嗣后辈,早早的就等在祠堂里了,等着白浩清领着水卿卿前来。   水卿卿一进祠堂,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站在第二排第一位的白家长房长子白俊峰,见到水卿卿的那一刻,整张脸都黑了。   白俊峰怎么也没想到,被他轻薄的侯府表小姐,竟是白家二房武宁公主所生的嫡长女。更是御封的莞卿郡主,还是要嫁给三皇子做王妃的人。   如此,想着当日她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可怕样子,白俊峰心里暗自打颤,害怕得势后的水卿卿不会放过自己。   然而,令白俊峰没想到的是,不等水卿卿找自己麻烦,白府当家之人,他贵为宰相的叔父白浩清,一等水卿卿给祖宗上完香嗑完头,就厉声让他跪到了祖宗牌位面前,让他向水卿卿道歉,并受白家家法处置!   白浩清的突然之举,着实将大家都惊了一跳。就连水卿卿,都感觉诧异。   但下一刻,她想明白白浩清的用意,却是勾唇冷冷笑了。   当日发生在侯府白薇院之事已过去这么久,白浩清不但旧事重提,还要求重惩白俊峰,既是帮她在白府立威,更是想借此修复父女之间破裂的关系。   父女关系能不能修复,她并不在意,但帮她在白府立威,她却是乐意的。   白俊峰一听到家法二字,吓得屁股尿流,跪到白浩清面前求情,而白家大爷也忍不住上前帮儿子说话,希望白浩清网开一面,让白俊峰向水卿卿好好认个错,家法就免了。   白家家法,却是用沾了盐水的牛皮鞭子抽打背部,条条见血,再沾上盐水,直痛到骨头缝里去了。   白俊峰从小好吃懒做,养尊处优,那里受得起这样的鞭打,不由扒着白浩清的裤腿各种讨饶。   其他人也免不得开口为白俊峰求饶,白浩清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水卿卿,冷冷道:“你对不起的人是莞卿,她若能原谅你,叔父才能轻饶了你。”   闻言,白俊峰立刻跪到水卿卿面前认错,哭求道:“好妹妹,当日是哥哥做错了,哥哥并不知道你是咱们白家嫡女……求你看到咱们同根血脉的份上,饶了哥哥这一次,哥哥以后再也不敢了……”   眸光冷冷的落在脚下一脸苍白惶然的白俊峰身上,水卿卿冷冷笑道:“哥哥这话说得真是奇怪,难道我不是白家嫡女,就可以任由你轻薄污辱了吗?”   白俊峰哑然,下一刻连忙辩解道:“不,以后哥哥改邪归正,规规矩矩的做人,你信哥哥这一次……”   水卿卿打断他的话,眸光冰寒,语气冷冽:“为何会有家法的存在,就是为了惩治做恶不端的子弟,以正家风——而做恶之人,若不切身让他体会到痛苦,单凭嘴上几句讨饶就能脱身,又怎么会痛定思痛,改过自新呢。”   此言一出,不止白俊峰全身一颤,连白浩清都神情微微一怔,心里竟是对她生出一丝赞赏来——   这样的铁石之心,将来入主东宫,甚至是成为一国之母,才能统驭八方,不轻易被人打倒。   如此——甚好!   白浩清不再迟疑,冷冷道:“来人,家法伺候!”   白俊峰在祠堂因水卿卿被打一事,很快就会白府传开,等水卿卿回到灵堂,众人看她的眸光意味完全不同了。   杨氏领着二房的子嗣以及三位姨娘等在灵堂门口,见到水卿卿与白浩清重新返回,面色讪然,连忙让众人与水卿卿相见。   除了杨氏,白浩清还另有三房姨娘,而除了杨氏为他生下的白凌薇与长子白凌杰,姨娘宁氏为她生有一女,排行第四,唤白凌萱,尚未出嫁。姨娘姚氏也生有庶子白凌煕。只有万氏尚未有子嗣。   白凌杰与白凌萱、白凌熙皆是上前恭敬的尊称水卿卿为长姐。   三位姨娘在杨氏的带领下,也与水卿卿互相见礼,尊称她一声‘大小姐’。因为水卿卿虽然是晚辈,但在这些姨娘妾室眼里,只有她是正室正统,还是皇上御封的郡主,身份地位,她们根本无法比拟。   众人皆上前恭敬与水卿卿见礼,只有白凌薇黑透着脸站在一旁,眸光里恨意滔天——   从来,白家长女都是她,大家都是唤她为长姐、大小姐,都是对她毕恭毕敬,何时,这一切竟是被这个突然冒出的白家嫡女夺去了。   而她,竟沦了白家众庶女中的一个,还是被夫家赶回家的弃妇。   如今尚且瞒着家里的人,若是让大家知道她被侯府赶出,她岂不更加让人看不起?!   越想,白凌薇心里越恨,眸光几乎喷出火来。   水卿卿眸光冷冷的看着白凌薇,然而不等她开口,白浩清已严厉开口道:“凌薇,为何不给你长姐见礼?”   白凌薇恨得牙齿咬出血,杨氏见白浩清亲自开口,心里虽然知道女儿心里委屈,却还是上前拉过白凌薇,亲自送她到水卿卿面前,勉强笑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前在侯府有什么误会都放下,大家以后是亲姐妹,要相互好好扶持……”   看着杨氏假惺惺的样子,水卿卿恨不得当场揭穿白凌薇抢了自己孩子一事,但现在,她悲痛伤心,只想早点看到母亲,其他事,以后她会一笔一笔的向她们讨回。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一脸愤恨的白凌薇,正要不理她径直去灵堂里,眸光无意间却是扫到了白凌薇麻衣里面的袖角,怒意瞬间沸腾。   她抬眸看向白浩清,一字一句冷冷道:“父亲方才在祠堂严惩堂兄,可当日一切却是二妹的主意,是她怂恿堂兄沾污我,埋下陷阱害我。所以,若是父亲真的要为我讨回公道,理应严惩罪魁祸首才对,不然,会让其他房的人以为,父亲偏袒咱们二房,身为白府掌家人,却执法不公,以后如何服众?”   此言一出,白凌薇脸色大变,指着水卿卿骂道:“贱人,当日之事根本不关我的事,你竟敢污蔑……”   “啪!”   白凌薇的话还没说完,已被水卿卿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给打懵了!   白凌薇恨毒了水卿卿,水卿卿何尝不恨毒了她?!   所以,这一巴掌,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打得白凌薇眼冒金花,嘴唇鲜血直流,若不是被杨氏扶住,只怕直接打得趴到地上去了。   “你……”杨氏再镇定,到了这一刻,看到水卿卿当着她的面打自己的女儿,也是气怒得身子直颤,伸手指着水卿卿气恨得说不出话。   可是,事情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水卿卿一巴掌落下,看着白凌薇因疼痛落下泪来,又反手一巴掌重重的掴在她另一边脸上。   “你……你怎么能出手打人……老爷,你亲眼见到的,她当着你的面打了薇儿,老爷要妾身母女讨个公道啊……”   杨氏恨不得同水卿卿拼命,女儿从小到大,莫说打过,连骂都未曾重骂过一句,金枝玉叶般的供养着,平时在白府也是最受宠爱,今日竟被水卿卿当着大家的面,连扇两个巴掌,这让她如何肯依?   白浩清眸光一闪,正要开口,水卿卿却是不急不徐冷冷道:“这第一巴掌,打你不分尊卑,出口伤人。”   “这第二巴掌,打你不敬主母。母亲大丧,你竟穿红戴绿。今日我就以长姐的身份好好教训你。”   说罢,水卿卿无事般的再次看向白浩清,冷冷道:“至于之前二妹怂恿大堂兄污陷我一事,就交与父亲处置——相信父亲会给我和全府人一个交代!”   话一说完,水卿卿再不做停留,越过众人,向灵堂走去……   幽暗的灵堂里,灯烛随风轻曳,一踏进去,水卿卿方才在外面的坚强冷戾统统放下,满腔的心里的只剩下心酸悲痛,眼泪沿着脸颊颗颗滑落……   金丝楠木棺木里,武宁公主已换上寿服安静的躺着,形容安详,仿若睡着了般。   几个伺候她入殓的老嬷嬷正在帮她做最后的入殓准备,水卿卿接过老嬷嬷手中的梳子,颤声道:“让我来吧!”   人死后,发丝冰凉刺骨。水卿卿摸着母亲一头冰凉如丝的头发,一根根的为母亲理顺,待梳到母亲耳畔那束断发,想到昨日母亲还为她断发接发,今日就躺在这冰冷棺柩中,顿时压抑的悲痛再也抑止不住,悲声大哭起来。   小喜与几位嬷嬷上前劝住她,不一会儿,石浩清领着白家众人也入灵堂来,连三皇子李宥以及武靖王府武宁公主的嫂嫂、水卿卿的舅母也领着几位表哥表姐赶了过来。   武靖王妃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伤心不已,抱着她哭道:“孩子,你母亲念了你一辈子,忧思成疾,这些年过得很苦……你舅舅在江南巡视公务尚未回京,若是让他回来看到你,不知道多开心高兴。可惜你母亲却走了,你舅舅只怕也得伤心死了……而舅母也在查昨日别苑突发的大火一事,若是有人故意害你们母女,我们武靖王府不是放过她的……”   闻言,默默站在一旁的杨氏全身微微一颤,脸色白了几分。   看着挤了一堂来送母亲最后一程的众人,水卿卿心里莫名的空荡,悲痛之余,总感觉自己缺失了什么。   蓦然,她终于恍悟到,是昀儿没有来,他是她的儿子,是母亲的亲外孙,如今母亲要走了,昀儿怎么能不来送外婆最后一程?   想到这里,水卿卿趁着时辰还未到,径直跑出灵堂,翻身上马,朝着侯府飞驶而去……   是时候跟梅子衿坦白,跟他要回昀儿了!   第64章 我的孩子   为了带昀儿来送母亲最后一程,水卿卿不顾一切的驾马往定国侯而去,并决定要跟梅子衿坦明一切,让昀儿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天不遂人愿,等水卿卿骑马赶到定国侯府时,昀儿却并不在府上,被老夫人带出门去了。   彼时梅子衿正在听笙院,看着水卿卿留下来的花灯和白玉盒子,再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说不尽的心酸与想念。   而想到水卿卿与三皇子李宥的婚约,心里更是痛苦失落,第一次感觉如此的无力与绝望!   他一直坚信,水卿卿是他认定的女人,无论前路有多艰难,他都与她在一起。   可如今她已有了婚约,却是像把利刀,斩断了他心中所有的希望,让他绝望又无措……   双手怜惜不舍的抚过手中的花灯,梅子衿脑子里不可抑止的想起,除夕那晚,两人一起行走在长街上,她站在万千花灯下,虽然脸上红肿难看,可眼睛却晶晶发亮,亮过天上的星子,让他的眼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她送给他与昀儿的花灯,他一直小心的珍藏着,只等着几日后的元宵灯节,他可以带着昀儿与她一起,去长街上游灯会。   可如今看来,一切皆是不可能的了……   正在梅子衿失魂落魄之时,三石都是急忙跑来,惊喜道:“爷,表小姐回来了,在四宜院找你……”   乍然听到三石的话,梅子衿有片刻的怔愣,等他反应过来表小姐就是水卿卿,心口一震,下一刻已是迫不及待的朝着四宜院而去。   四宜院一片宁静,水卿卿虽然之前已来过这里,但如今来再到这里,身份不同,心境也完全不同了。   水卿卿记得,她第一次来四宜院,是梅子衿招她前来,当面质问她的身份,问她是不是真的盛瑜,被她侥幸避过。   当时,他问自己,盛瑜最后一次给他写信,写的什么内容?   她答出来了,是回味楼之约……   呵,回味楼之约!   水卿卿想起了她与梅子衿的回味楼之约,他那日同她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得,而那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至今都像一场梦一样,让她在绝望的同时,更是迷茫与无措。   她常常在想,若是那日她没有约梅子衿在回味楼见面,或许就没有后来的被赶出侯府,也不用落发出家,更不用害得母亲与怜姑姑丧命了……   风吹过耳畔,母亲留给她的头发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就像母亲的双手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抹去脸上早已湿透的泪痕……   梅子衿进来时,看着孤单伫立在院子里的单薄身影,一身孝衣麻服,形单影只,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她第一天进侯府,他在灵堂里初见她的那一刻。   听到脚步声,水卿卿仓惶回头,看到梅子衿的那一刻,眸光暗淡下去,心里格外的心酸难言。   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梅子衿袖下双手不觉收紧,淡然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他又轻声喟叹道:“公主已逝,你也请节哀吧。”   水卿卿心里一酸,之前在白府,那么多人围绕在她身边,可她还是感觉孤单,心里有一肚子的痛苦委屈之言,却不知道向谁诉说。   可如今看到他,她心里的痛苦与委屈却分外的敏感,他轻轻一句话就撩动她伤痛的心,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淌。   她心痛悲哭,梅子衿更是心如刀割。   若像往昔,他恨不能敞开心怀拥她入怀,为她遮风挡雨,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他若是再不管不顾,任意放纵对她的感情,就是对她的轨薄不尊,因为,她已有婚约,在他还未想到办法改变这一切之前,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想到这里,梅子衿更是心痛难耐,解下身上的披风要给她披上御寒,水卿卿却抹了眼泪沉声道:“我此番来这里找侯爷,是有事同侯爷说。”   看着她突然变得沉重的形容,梅子衿心里一沉,竟是生出了一丝慌乱来。   不等他出声,水卿卿已率先朝他的书房去了。   见此,梅子衿心里越发的难安,连忙举步跟上。   进到书房,水卿卿站在梅子衿的对面,咬牙按下心中所有的伤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惨淡一笑,缓缓道:“侯爷可还记得,当日在这书房,侯爷问我到底是谁。我说我是盛瑜,我欺骗了侯爷……今日,我倒是可以向侯爷坦诚,我到底是谁了……”   梅子衿全身一颤,深邃的眸光深沉如海,艰难开口道:“事情都已过去,如今你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不说……本侯也已明了……”   “侯爷不怪我欺骗了你么?”   黑白分明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光亮,水卿卿咬牙颤声道:“其实,从一开始进到侯府,我就在欺骗大家。我知道侯爷一直在怀疑我……事到如今,侯爷心中可还有疑问?若是有,我再无隐瞒,一一向侯爷坦露清楚……”   闻言,梅子衿眉头不自觉的拧紧——   他的心中确实还有许多疑问,譬如,她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白家嫡女,还是最近与武宁公主相认才知道的?   她与面具刺客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搁置在他心里最大的疑问却是,她为什么要替代盛瑜嫁进侯府?她替嫁是被逼迫,还是她另有目的?   但这些疑问,到了此时,他却无力去问,冥冥之中,他觉得她隐瞒一切的背后,是他也无法承受的沉重伤痛。   他淡淡道:“既然如今我已知道你是谁,之前的疑惑就解开了……”   见他眼神间的逃避,水卿卿心头剧痛——   在侯府这么久,梅子衿对昀儿的疼爱,她都看在眼里。   那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就如她对昀儿的爱一样,他给了昀儿全部的父爱。   水卿卿心酸的想,他不知道昀儿不是他的儿子,一直将他当成了他的亲生儿子疼爱着,甚至不顾嫡庶之分,将世子之位早早的传给了他。   所以,如今她要从他的手里抢走昀儿,告诉他,昀儿不是他的孩子,一切都是白凌薇在骗他,他的所有付出和沉沉父爱,都白废了、给错了,不知道对他来说,是种怎样的打击……   眸光定定的看着梅子衿蹙起的愁眉,几乎在一瞬间,水卿卿差点狠不下心来了。   可是,她转念一想,昀儿是她的孩子,那怕梅子衿不能接受,她也不能让这个错误再继续延续下去。   单薄的身子因激动而抑止不住的微微战栗,水卿卿不敢去看梅子衿的眼睛,眸光虚无的看向别处,用尽全身的气力艰难开口道:“侯爷,你可知道,在被认回白家之前,我是谁吗?”   不等梅子衿开口,水卿卿已徐徐开口。   “我是从西漠来京城寻亲的孤女,当时肚子里已怀了孩子……”   “初到京城,我人生地不熟,误信了专门贩卖人口的牙婆子金大娘,她在我生下孩子后,抢了我的孩子,将我打晕沉湖灭口……”   梅子衿眸光一震,心口骤然揪紧!   “好巧不巧,我沉湖当日,盛家小姐盛瑜因苦等侯爷不来,跳湖自尽,盛家在湖里捞人,却是将我救上岸来了……”   “我替代盛瑜嫁进侯府,一为报答盛家对我的恩情,最重要却是……我要回侯府寻回我的孩子!”   此言一出,梅子衿全身剧烈一颤,眸光不敢相信的看着她,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水卿卿终是回眸看向他,脸色苍白一片,咬牙颤声道:“侯爷,抢我孩子的人正是白凌薇,而昀儿……正是我的儿子!”   犹如五雷轰顶,梅子衿完全被震惊住!   任是他如何猜测,都万万没有想到过水卿卿进府的目的,是为了寻孩子。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自己的儿子,昀儿……竟会是她的儿子……   全身一阵冰凉,冰凉的寒意从心口蔓延四肢百骸,梅子衿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有无数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若真的如她所说,昀儿是她的孩子,那么,之前她为什么拼命的救昀儿。为什么明明恨白凌薇,却对昀儿一片真心,不辞辛苦的照顾吐奶的他。还有当初那般执意的要留在侯府,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蓦然,他想起,她第一次去世安院之时,跪在院子外的雪地里悲痛哭泣,想必,她是听到了昀儿在屋子里哭了……   心里在这一刻已是相信了她的话,但梅子衿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问道:“你说昀儿是你的儿子……可有证据?”   看着他形容间的震惊与伤痛,水卿卿心头同样剧痛,但事已至此,她除了向他证明孩子是他的,带走昀儿,已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抢我孩子的牙婆子金大娘是金嬷嬷亲妹妹,她在打晕我之前,告诉我,我的孩子是要送进侯府的……而我是九月初二生下的孩子,当时整个京城的所有侯府,除了白凌薇生了一子,再没有其他人生过孩子……”   “最主要的却是,昀儿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他出生之时我见过的,与我手腕上的朱砂痣一模一样……”   水卿卿伸出右手腕,微微拉高衣袖,皓白手腕上三颗并排而立的朱砂痣,赫然映入梅子衿的眼帘,让他心口彻底怔住。   昀儿手上的朱砂痣他是知道的,见过无数次,所以如今见到水卿卿手上与他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他在惊讶的同时,心底更是生出了绝望。   他已经失去了她,若是再没了昀儿,让他怎么活……   而且,若是让母亲知道昀儿不是侯府的孩子,母亲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深邃的眸光暗淡到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梅子衿心里一片凌乱,苍白着脸色坐在书桌后面,强自镇定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并不能靠你一人之言就断定,容我好好思量……”   是啊,事关侯府子嗣,而且昀儿是皇上亲封的侯府世子,并不是水卿卿一句话否定了他的身份这么简单。   “等不及了。”水卿卿想到母亲马上要封棺闭殓,悲痛道:“昀儿是我的孩子,是母亲惟一的外孙,如今母亲马上闭殓,我想带昀儿送母亲最后一程。”   闻言一怔,梅子衿看着一脸悲容的她,终是明白过来,她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为何在今天同自己坦露出……   水卿卿看着梅子衿形容间的犹豫,恳求道:“请侯爷将昀儿还给我……侯爷以后可以有许多孩子,可我只有昀儿了……我希望带他去送母亲最后一程,望侯爷成全!”   梅子衿俊脸凝霜,冷声道:“如今他并不在府上……就算在,只怕也无法让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一听梅子衿不让自己带走孩子,水卿卿瞬间失去了理智,眸光喷火般的看着梅子衿,咬牙颤声道:“昀儿是我的孩子,千真万确……侯爷已知道一切真相,为什么不将孩子还给我?”   梅子衿心里痛苦无奈,面上却是冷声道:“方才我已说过,孩子的事,事关重大,单凭你一人之言和手上的朱砂痣并不能服众。白氏是此事最重要的当事人,若是她不承认孩子是你的,你能拿出更多的证据来吗?”   世上有相似之人,那么,在同一部位长相同的朱砂痣,更是有可能,所以,梅子衿的话却也有道理,水卿卿想凭这一点认回孩子,根本不可能。   白凌薇必定会咬住这一点进行反诘的。   所以,在没有更多的证据之前,梅子衿让她带走孩子,不是帮她,却是害她。若是让侯老夫人或是白凌薇知道,可以反过来告她谋害侯府世子……   可是,一心想带着孩子离开的水卿卿,一时间失去理智,那里理会梅子衿的思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梅子衿不肯将昀儿还给她,不由心生恨意。   她愤恨道:“之前,我还以为你跟白凌薇不是一伙的,还好心的制解药救你。没想到,你们终归是蛇鼠一窝——梅子衿,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告诉你,那怕告到圣上面前去,我也会抢回昀儿的……”   说罢,水卿卿甩身绝然离去,母亲闭殓时辰快到,她必须赶回去了……   不能带昀儿送母亲最后一程,是她心中的遗憾,她却不能让自己也不去送母亲……   水卿卿含恨离开,梅子衿怔怔的枯坐在书桌后面,神情掩在暮暮夜色中,一片凄凉!   不得不说,水卿卿方才带给他的消息,不论是她生子被害,还是昀儿的身世,都让他震惊又悲痛。   而水卿卿最后离去时,神情话语间对她的仇恨,更是让他心痛如绞。   他理解她寻子的心切,可谁能体会他,痛失爱子的心痛和被欺骗的愤恨!   虽然他嘴上不愿意承认昀儿是她的儿子,但在他的心里,早已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因为,他知道感情不会骗人,白凌薇对昀儿的冷落,和她对昀儿的用心,早已告诉了他一切的真相……   下一刻,梅子衿突然起身,大步朝外而去,三石慌忙追上去,迭声问:“爷,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梅子衿面沉如霜,深邃的眸光里更是一片灰暗,他头也不回冷冷道:“给我将白氏怀孕生子期间照顾她的所有大夫、丫鬟仆人都找来,特别是金嬷嬷姐妹,本侯要亲自一一过审。”   三石方才在屋外,也听到了两人间的争执,心里一凛,立刻肃容领命,下一刻却是面色惶然,担心道:“爷,如果表小姐所说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侯爷当初请皇上御封小世子为世子,就是罪犯欺君,到时,只怕咱们整个侯府……”   话未说完,三石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寒冷的天气里,额间不觉流下冷汗来。   欺君之罪,罪大连诛!   闻言,梅子衿脚下步子越发的沉重,冷峻的眉眼染上悲色,无奈叹息道:“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说,那么,不光白氏,我们侯府亏欠她太多太多……”   三石一惊,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免急道:“爷,一切都是白姨娘做下的,爷与侯府其他人并不知情,所以,爷无须自责,更不能因为她一人,背负整个侯府……”   梅子衿收脚停住,眸光沉沉的看着三石,冷声道:“正如她自己所说,她被白氏所害,胞宫受损再难有育,昀儿是她此生惟一的孩子,难道本侯要为了一己之私,霸占昀儿不让她们母女团聚!?”   三石哑然的看着一脸绝然的梅子衿,知道他心意已决,却是再也说不出其他劝解的话来……   梅子衿问三石,老夫人带着昀儿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三石道:“老夫人带着小世子去平国府上去了,据说要多住两日才会回来。”   老夫人娘家大姐是平国府大夫人,这几日为着水卿卿与梅子衿的事,以及白凌薇日日让人托信让她出面说情,终是让老夫人不胜烦忧,于是趁着年节间走亲戚,带着昀儿去平国府多住两日,权当散心解闷。   梅子衿一听,二话不说,出了府门后,让三石立刻驾马去平国府。   三石迟疑道:“爷是要去接小世子回来吗?”   不知为何,从水卿卿告诉他昀儿不是他的儿子那一刻开始,梅子衿竟是前所未有的开始想念昀儿。   一想到以后要将他归还给水卿卿,不再是他梅子衿的儿子,他的心里刀割般的痛着。   他闷声道:“昀儿这两日夜里有点吵闹,我怕他到陌生的地方不习惯,还是接他回来比较好。”   三石看着他神情间的黯然与不舍,不觉也心酸起来,驾起马车朝平国府赶去……   而另一边,没能如愿接回昀儿的水卿卿,失魂落魄的返回白府,下马时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小喜着急的等在门口,见她回来,又着急又欢喜道:“小姐去了哪里?老爷他们都在等小姐了,说是还有半时辰就要……小姐快进去吧!”   水卿卿脸色一片惨白,身子更是虚得发软,扶着小喜的手往灵堂而去。   灵堂门口,白浩清面色平静,可眸光里却难掩担心,直到看到水卿卿回来,紧握的双手才默默放松,冷声道:“你母亲即将封棺,你跑哪里去了,不知道大家都等着你吗?”   母亲离世,又要不回昀儿,水卿卿心里悲痛不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跌跌撞撞的往母亲的棺柩前走去。   再次看到静静躺在棺柩里的母亲,想到自己不能带昀儿来送她最后一程,水卿卿悲痛欲绝,更是愧疚,眼泪滚滚而下,单薄的身子几欲倒地。   李宥上前扶住她,红着眼睛劝慰道:“姨母一直跟我说,能找回你,她已经很知足开心……你不要太过伤心,姨母泉下有知,如何放得下你……”   李宥此举,看在白家一众人眼里,越发的认定了水卿卿与他的关系,不由人人羡慕。   白浩清见了,心里更是一片欣慰得意,深沉的眸光闪着亮光,要扶持水卿卿当上皇后的决心更甚。   众人中,只有杨氏与白凌薇眸光怨恨的看着水卿卿,心里恨得牙痒痒。   白凌薇心里害怕忐忑,白浩清先前说,等武宁公主的葬礼结束,再追究她之前陷害水卿卿一事之过。   所以,看到白俊峰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从祠堂里拖回去,她心里一直打着寒颤,害怕父亲的责罚,更害怕水卿卿曝出之前她做下的恶事……   而她被梅子衿赶出侯府之事,她还一直瞒着父亲,不敢让他知道。   她暗暗的想,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梅子衿不要她,她成了弃妇了,再加上水卿卿的唆使,不知道父亲会如何惩冶她?   想到这里,白凌薇心里阵阵发寒,看向水卿卿的眸光更是恨毒,认为自己如今所担心害怕的一切,全是被她害的……   戌时一过,武宁公主正式封棺闭殓。水卿卿悲痛欲绝,几乎晕倒,被李宥一直紧紧护着。   眼合棺木就要合上,门口却是传来一声清洌的声音:“且慢!”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灵堂门口,梅子衿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奶娃娃,步履沉重的一步步走来……   第65章 进退无路   梅子衿突然带着昀儿出现在灵堂门口,着实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白凌薇看到梅子衿的那一刻,激动不已。   自从被梅子衿赶出侯府后,她不光给老夫人写信托她帮自己说情,更是不止一次去侯府门口求见梅子衿,可梅子衿从不愿意见她。没想到他今日竟是主动上白府来了。   而最吃惊意外的却是水卿卿。   前一刻在侯府时,梅子衿明确的拒绝了她,不愿意让她带昀儿来送母亲最后一程,没想到最后时刻,他竟是亲自带着昀儿过来了。   水卿卿不敢相信的看着梅子衿,继续看到他怀里瞪着一双黑漉漉大眼球、懵懂看着四周的昀儿,欢喜激动得再次落下泪来。   想也没想,她脚下步子已是情不自禁的向他们迎去。   可是她的步子刚刚迈出,白凌薇已是抢在她前面,去抱梅子衿怀中的昀儿,一边娇羞道:“侯爷怎么将昀儿带了?可是知道我想他了……”   见到梅子衿到来的那一刻,白凌薇心里又是激动欢喜,又生出了一丝害怕,怕他将赶她出侯府一事告诉给父亲。   但她看到昀儿的那一刻,心里蓦然想起老夫人教她的话,顿时想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借着昀儿,让梅子衿答应再让她回侯府。   于是,她鼓起勇气上前,亲昵的去抱昀儿,却不想被梅子衿侧身避开。   梅子衿本就不喜她,而如今在得知她做下的那些恶毒之事后,更是恨她入骨,那里会再让她碰昀儿一下?!   冰寒入骨的眸光,冷冷睥了一眼假做欢喜的白凌薇,梅子衿不愿意再看她第二眼,一言不发的越过她朝着武宁公主的棺柩走去。   当着白家所有人的面被梅子衿冷落嫌恶,白凌薇脸色青白交加,尴尬到无以复加,呆在当场进退不得。   杨氏见了,心疼到不行,心里一边恨梅子衿的绝情,一边却是上前将白凌薇悄悄拉到一旁,心痛道:“女儿,别伤心,只怕侯爷心里的怒气还没消全。你暂时忍点气,趁着他带昀儿来府上,一定要让他松口接你回去,不然,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你被赶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只怕真的会依了那贱人所言,重重罚你的……”   一想到要被处罚,白凌薇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红着眼睛点头,酸楚道:“母亲,我早已习惯了。在侯府时,他对女儿何时热情过?特别是这个贱人来侯府后,更是冷落女儿……女儿真是恨死她了!”   杨氏听了女儿的话,更是心痛不已,眸光闪现恨意,咬牙恨声道:“你放心,只要有母亲一日在,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她今日打你的两巴掌,痛在母亲心上,母亲一并记着,到时一笔和她算总帐,让她生不如死才好!”   听了母亲的话,白凌薇心里才好受了点。   而另一边,见梅子衿到来,白浩清受宠若惊,亲自上前迎接。   梅子衿怀里抱着昀儿,长身玉立于堂前,眸光不着痕迹的从水卿卿身上划过,等见到她同李宥并肩站在一起,李宥还伸手扶着她,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心里发酸。   面上,他沉声对白浩清道:“公主仙逝,按规矩,昀儿也要唤公主一声外祖母,所以本侯带着昀儿来送公主最后一程,唐突了!”   梅子衿手握重兵,是大晋第一侯爷,若是有他相助,三皇子夺嫡更是如囊中取物,而自己的女儿当上皇后的机会就更大了。   而之前,虽然有白凌薇嫁进侯府,但梅子衿鲜少踏进过侯府,所以,他今日主动与白府走近交好,白浩清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他唐突了。   面上,他却不动声色的,面容沉痛的引着梅子衿往武宁公主的棺柩边去。   看着梅子衿抱着昀儿来送母亲最后一程,水卿卿心里五味杂陈,感觉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了。   而从梅子衿出现的那一刻起,三皇子李宥的眸光不由自主的在水卿卿与他之间打量,更是察觉到了梅子衿时不时落在水卿卿身上的眸光,面容不由一冷。   看着梅子衿领着昀儿给武宁公主嗑头上香,水卿卿心里感慨万千,心中的遗憾也终是放下。   嗑完头,梅子衿抱着昀儿来到水卿卿面前,将昀儿放到她手里,轻声道:“带他好好同你母亲告别吧!”   接过昀儿的那一刻,水卿卿激动得双手直颤。   她抱着昀儿来到棺柩前,对着武宁公主的遗像,对昀儿轻声哽咽道:“昀儿,这是你外祖母,好好看看她……她一直很想你,想看看你……”   昀儿仿佛听懂了水卿卿的话般,乖巧的趴在她怀里,安静又沉稳。   等白凌薇与杨氏重返灵堂,恰好看到梅子衿将昀儿交到水卿卿手里,瞬间面色大变。   而白家其他人,见梅子衿不把孩子给白凌薇,却给了水卿卿,顿时又想起了之前关于他们之间的谣言,顿时眸光在水卿卿梅子衿以及李宥三人间穿梭,意味深长!   武宁公主正式封棺闭殓后,众人皆是散去。梅子衿从她怀里接回昀儿,水卿卿想起先前自己对他的恶语相向,心里愧疚,不由轻声道:“谢谢侯爷!”   梅子衿眸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低沉的语气里难掩心疼:“你节哀罢……不要再哭了!”   水卿卿轻轻嗯声应下,低声恳求道:“求侯爷好好照顾昀儿……金嬷嬷她们大概已猜到我与昀儿的关系,我怕她们对昀儿不利,求侯爷护他周全。”   梅子衿眸光一沉,神情一片凛然,沉声道:“你放心,从这一刻开始,昀儿由我亲自照料。”   说罢,他迟疑片刻终是道:“我已在彻查白氏陷害你一事,等查明一切……昀儿会还回给你——你先安心处理公主的丧事……”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梅子衿,没想到他竟是愿意将昀儿还回给她……   心口盈满感动,水卿卿再次哽咽住,真挚道:“谢谢侯爷!”   看着她沉寂的眸子再次闪现亮光,梅子衿沉闷的胸口不觉松懈下来,感觉自己所做一切,都值得了……   一边,从梅子衿将孩子送到水卿卿手里的那一刻开始,白浩清在一旁细细的看在眼里,如今看到两人眸光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意,心里一凛——难道,街上那些关于两人之间的传言竟是真的么?!   想到这里,白浩清眸光沉了下来,他却不能因为梅子衿,挡了自家女儿封后之路……   梅子衿抱着昀儿离开灵堂,白凌薇与杨氏已在外面等候他。   不等白凌薇开口,杨氏已上前对梅子衿小心翼翼的讨好笑道:“侯爷好不容易来白府一趟,留下喝杯茶再走。”   梅子衿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眸光冰冷的从煞白着脸色站在一旁的白凌薇脸上扫过,神情冷漠,不置一言!   见此,杨氏心里一慌,上前两步低声对梅子衿乞求道:“侯爷,子不教母之过,薇儿做错事惹了侯爷生气,我愿意替她斟茶向侯爷道歉认错,只愿侯爷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了薇儿这一回……”   深邃的眸光里寒光闪过,梅子衿冷冷道:“不必了,让她随本侯即刻回府吧!”   闻言,杨氏一怔,下一刻却是欣喜若狂,迭声道:“谢谢侯爷。”   说罢,回身对激动欢喜到呆傻住的白凌薇迭声道:“还傻着做什么,快、快收拾东西跟侯爷回去。”   白凌薇万万没想到梅子衿竟是这般轻松的答应接她回去,她只以为梅子衿在得知了水卿卿与三皇子李宥之间的婚约后,对水卿卿死心,所以也就不再生她的气了。根本没想到,她假孕、并杀人夺子之事,已被梅子衿知道。   而梅子衿同意再让她入府,正是要向她查明一切真相,再将她绳之于法!   当着白府人的面,白凌薇得意非凡的爬上了梅子衿的马车,终是挽回了之前在灵堂里丢失的面子。   却不知道,她这一回侯府去,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马车里,梅子衿冷着脸抱着昀儿,看也不看白凌薇一眼,白凌薇靠上前去,一脸体贴道:“侯爷抱着昀儿辛苦了,让妾身抱抱他。几日不见,妾身很是想念他……”   手指堪堪要碰到昀儿的衣服,梅子衿突然回眸,眸光冰冷刺骨的看着她,说出口的话更是冰冷到了没有一丝温度:“从这一刻时,你胆敢碰昀儿一下,本侯就砍了你的手。”   梅子衿眸光里的寒戾杀气,将白凌薇吓得怔懵住。   而他的话终是让白凌薇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脸色苍白一片,呆在当场再也不敢乱动一下。   白车到了侯府,一下马车,梅子衿就冷冷吩咐道:“将白氏关进白薇院,没有本侯的命令,不许踏出白薇院一步,更不许其他人探望。刁奴夏蝉与金嬷嬷关进侯府地牢。白薇院其他奴婢下人,统统囚禁在白薇院,不许擅自离开。”   闻言,堪堪从车马上下来的白凌薇,全身剧烈一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脚下一个趔趄,竟是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狼狈至极。   而夏蝉与金嬷嬷皆是被震惊在当场,还来不及反应,已是被三石带人将她们抓起来,关进了侯府地牢里。   白凌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甩开来抓她的嬷嬷,一脸惊恐的向梅子衿嘶喊道:“侯府,发生了何事?侯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梅子衿冷冷回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冷冷道:“本侯决定重查一年之前汤氏小产一事。而你是最大的嫌疑之人。本侯决不放过!”   一听到梅子衿竟是要查汤婉晴小产一事,白凌薇神情间一片惊恐,更是绝望,一边被嬷嬷押着往柴房去,一边不甘心的哭喊道:“侯爷,妾身是冤枉的,汤姨娘小产之事不关妾身的事……”   “关不关你的事,本侯自会查清楚。而你做下的那些恶事,本侯更会一一不漏的查个明白!”   此言一出,白凌薇全身一软,形容间一片惨白,被嬷嬷们架起拖回白薇院关了起来……   而另一边的白府,众人离去后,水卿卿留下守灵,李宥要陪她一起,被她婉拒。   自水卿卿傍晚醒来后,还没有进过一滴水米,小喜下去帮她做宵夜。   小喜刚一走,寂静的灵堂里就多出了一道欣长的身影来,正是面具刺客。   经过别苑大火一事后,如今不论在哪里见到他,水卿卿都不感觉奇怪了。   在水卿卿的心里,他无所不在,仿佛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面具刺客眸光淡淡的从她憔悴的面容上划过,冷冷道:“你去找梅子衿坦白昀儿的身世了?”   水卿卿知道一切都瞒不过他,“是的,事到如今,我既然已找回自己的身世,余下要做的事,就是向侯府要回孩子。”   面具刺客眸光沉了下去,语带嘲讽道:“如此,元宵灯节之约,就不做数了——你有十足把握从梅子衿手中夺回孩子吗?”   先前,水卿卿并没有十足把握,但,方才梅子衿离去时同她说的话,让她心里信心满满,不由道:“他说他会查清白氏当日陷害我的一切,等一切查明,就会将昀儿还给我……”   “呵!”一声轻嗤打断了水卿卿的话,面具刺客毫不遮掩嘲讽的冷冷笑道:“你竟是如此相信他——相信他会拿整个侯府的性命,来还你一个儿子。”   面具刺客的话,让水卿卿心里一凛,脱口道:“你此话何意?”   “你儿子是御封的世子,若是梅子衿将他还回给你,就是承认世子不是他侯府的子嗣,就是罪犯欺君。如此大的罪责,你觉得,是还你儿子重要,还是整个侯府被诛连的重要。”   水卿卿全身一凉,费力道:“可是,他已答应,一定会将昀儿还给我的……”   此时再说这要样的话,水卿卿明显没有了先前的底气,心里更是慌乱起来。   如果面具刺客说的是真的,事关整个侯府的性命,梅子衿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将整个侯府葬送?!   面具刺客看出了她心里的慌乱,面具下的深邃眸子里划过狠毒的光芒,右手不觉间抚上左手小拇指处,心里一片战栗,咬牙恨声道:“我可以告诉你,定国侯府之人最是无情,他们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连亲生儿子都可能舍弃杀害,更逞论你这样的外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梅子衿答应还你儿子,只是在拖延你的时间。等他查明一切真的如你所说,昀儿真的是你的儿子,侯府会杀了你的儿子,以绝后患!”   全身一颤,水卿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哆嗦道:“不,梅子衿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对昀儿的,更不会这样对我……”   看到水卿卿为梅子衿说话,面具刺客面容微微一滞,咬牙冷笑道:“若是不信,咱们走着瞧吧,看最后,是你后悔,还是我错了。”   说罢,面具刺客就要离开,水卿卿却慌了,拦住他,颤声道:“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告御状!”   回身,面具刺客眸光冰冷的看着一脸无措慌乱的水卿卿,“如今,你是御封的郡主,你有面圣的机会。所以,你抢在他们对你孩子下手之前,将侯府抢你孩子一事,告到圣上面前去。让圣上帮你要回孩子——这是你现在抢回孩子惟一的办法。”   水卿卿袖下双手紧紧收紧,惶然的眸光死死的盯着面具刺客深邃的眸子,咬牙抑住心底的寒意,哆嗦道:“难道,这就是你让我做你棋子,对付梅子衿的最终目的吗?你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侯府罪犯欺君,满门覆灭,对吗?”   一股阴戾之气,从面具刺客全身蔓延开来。   他冷笑出声,冷冷道:“你无需管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只要知道,这是你抢回孩子,并顺利解除与三皇子婚约的惟一出路——不然,那怕你寻回孩子,不解除与三皇子的婚约也是枉然,你难道还幻想能带着孩子嫁给三皇子吗?”   面具刺客的话,再次让水卿卿心头一震——   是啊,她怎么忘记与三皇子的婚约了呢,如果她真的像母亲所希望的那般,嫁给李宥,昀儿怎么办?   正如面具刺客所说,那怕她认回昀儿,却也不能将他带在身边了,那么,一无所靠的昀儿要怎么办?   水卿卿心里凌乱成麻,她迫切的想认回儿子,可是也不想对梅子衿和侯府造成伤害,毕竟,从一开始抢她孩子的人,是白凌薇,却不是梅子衿。   越想越是痛苦,水卿卿头痛欲裂,一边是昀儿,一边是梅子衿,让她如何抉择?   面具刺客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离开,而灵堂外某处不起眼的角落,白浩清却是将灵堂里水卿卿与刺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深沉的眸光里一片震惊,更满是阴厉坚定,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一晚没有休眠的水卿卿,再加上心里的焦虑,第二天体力不支差点晕倒,被人扶着送到了正院休息。   水卿卿疲惫至极,可躺在床上,那怕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全是昨晚面具刺客同她说的话。   她原以为,只要说出昀儿的身世,一切事情就解决了,却没想到,昀儿身世的曝光,恰恰让她陷入了一个没有前路的绝境,进退无路……   她终是明白了梅子衿话里的意思,昀儿一事,事关重大,远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那么,她是应该相信梅子衿,相信他会信守承诺,查明一切真相后将昀儿归还给她。还是听从面具刺客的话,去晋明帝面前告御状,抢回昀儿?   小喜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为她点了一支安息香,轻声劝道:“小姐,老爷说明日宾客开始上门吊唁,让小姐今天好好休息,明日才能有精力接待宾客。”   水卿卿闷声应下,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论怎么样,先办好母亲的丧礼,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武宁公主离世的消息,以及白家突然寻回嫡女,两道消息都在京城引起哄动。更是引起陈皇后的震动。   听闻武宁公主离世,陈皇后微微一震,不觉落下泪来。   红袖在一旁劝道:“娘娘请节哀,谁也没想到王府别苑会突发大火……公主命数如此,娘娘不必太过伤心了……”   闻言,陈皇后眸光中闪过寒光,冷冷道:“你以为武宁与怜姑姑的死是偶然吗?若是本宫没有猜错,一切不过是杨氏做下的。”   红袖惊愕道:“娘娘的意思是,那杨氏怕十九年前的事被发现,所以对武宁公主杀人灭口。”   话一出口,红袖惊呼道:“真没想到,这个杨氏竟是个如此厉害的狠角色,娘娘不过让她阻止武宁公主认回郡主,没想到,她竟假娘娘的意思,直接斩草除根了。”   陈皇后眸光沉沉的坐着,形容间一片肃杀之气。   红袖小心道:“娘娘可要帮公主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呵,本宫倒是要好好谢谢这个杨氏了。”   陈皇后抹了脸上的眼泪,冷冷道:“本宫落泪,不过是因为她是本宫的表妹。可我与她的情份早在二十年前就结束了。而她竟在临死之前都逼着宥儿娶她的女儿,到死都给本宫出了一道难题,让本宫无法安宁——本宫倒是觉得,杨氏此举做得极好!”   红袖一怔,不敢相信的看着陈皇后,下一刻却是反应极快的附言道:“而且,怜姑姑似乎对当年大火之事有所察觉,殿下与郡主的婚约也是她告诉给殿下的,所以,怜姑姑也死得极好,彻底绝了后患。”   陈皇后慢慢品着香茶,幽幽叹息道:“如今,只剩下这个莞卿郡主了,却不知道有何办法取消她与宥儿的婚事?”   红袖眸光一转,笑道:“娘娘,奴婢觉得,杨氏或许可以帮娘娘解了这个烦恼。”   陈皇后放下茶杯,道:“找个机会召杨氏进宫罢!”   而彼时,白府书院内,杨氏却跪在白浩清面前痛哭流涕,求白浩清想办法救一救被侯府关起来的白凌薇。   原来,白凌薇一回侯府就被梅子衿关起来的消息,终是传进了杨氏的耳朵里。   等她听到夏蝉与金嬷嬷更是被梅子衿关进了侯府地牢,终是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想到之前在灵堂上,梅子衿将昀儿不给自己女儿抱,却交给水卿卿,她全身如坠冰窟,直觉告诉她,昀儿身世一事只怕被发现了。   所以,得到消息后的她,径直去侯府要求见女儿,被梅子衿毫不留情的拒绝。   走投无路的杨氏,只有来求白浩清,并再不敢隐瞒,将白凌薇假孕抢子一事老实交代了出来。   听完杨氏的哭诉,白浩清眸光一片清冷决绝,冷冷道:“想救你女儿,你只有一个办法!”   杨氏泪眼婆娑的看着一脸冷漠的白浩清,怔呐道:“老爷的意思是?”   白浩清眸光深沉如渊,一字一句冷冷道:“想办法让她闭紧嘴不要认罪,永远不要承认昀儿是抢来的,就当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白家嫡女是完璧之身,从未生子。而白家次女,也未做过抢姐姐孩子之事,侯府世子就是她所生!”   “若是办不到,侯府不杀她,老夫都不会留她再苟活于世!”   “而若是此事泄露出去半句,就是你的死期!”   杨氏全身筛糠般的抖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颤声道:“可是老爷……只怕大小姐不会罢休,之前……之前她就为了夺回昀儿,替代盛家之女嫁进侯府,若是她要说出去,妾身可怎么阻拦……”   白浩清淡然一笑,冷冷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老夫自有办法让她死心!”   第66章 解除婚约   第三日,宾客开始上门吊唁,水卿卿在灵堂里跪了一整天,滴水未沾。   而每位前来的宾客,都免不了将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白家嫡女好好打量一番,让她越发的身心疲惫。   直到傍晚,宾客才散尽。   小喜正要扶着水卿卿回去休息,门口却是传来了一阵骚动。   不一会儿,白浩清亲自领着两人进来,却是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高大威严,面容却不失俊美,王者之风毕露!   而女的,美丽端庄,仪态更是优雅万分,又带着别样的风情,让人眼前一亮,又不敢直视亵渎!   两人在白浩清恭敬的亲领下,去灵前上香。   女子的眼泪从进灵堂开始就没有停过,一副伤心欲绝的形容。   而男的神情肃穆,面容也是一片沉寂,眉眼间难掩悲痛。   白浩清也第一次在武宁公主的灵前落下泪来。   看到他哭,水卿卿心里满是嘲讽,更是深深的嫌恶。   她宁愿看着他一直冷漠无情的样子,也不要看到他在母亲灵前假惺惺的假扮深情。   水卿卿永远都记得,母亲到死,他都未曾来过母亲的床头询问关怀过一句的……   上完香,两人的脚步同时来到了水卿卿的面前。   水卿卿敛眸跪下答礼,那中年美妇亲自上前扶起她,一双美丽杏眼落在水卿卿的面容上,神情微微一怔,下一刻却又是欢喜又是伤心道:“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你还好好活着,这些年,姨母与你母亲竟都不知道……你母亲伤心了这么多年,姨母都陪她流了无数的眼泪,幸而老天垂怜,竟是让你母亲盼到你了……”   水卿卿神情一怔,心里大概猜到她是谁了。   不等她开口,白浩清在一旁惶然道:“莞卿,快见过皇上与皇后!”   水卿卿再次恭敬跪下,轻声道:“民女叩见皇上、皇后!”   陈皇后再次拉她起身,侧身对一旁边的晋明帝欣喜说道:“皇上您看,莞卿竟是与武宁长得一模一样!”   从来到水卿卿面前开始,晋明的眸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水卿卿的身上,等看到她与武宁公主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娇美面容,心头巨震,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杏花春雨下的那个娇俏少女。压抑在心底十几年的感情在一刻,再次翻腾起来,早已沉寂如井的心海,竟是蓦然的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悸动……   面上,晋明帝轻轻颔首,看着水卿卿叹息道:“当年,你出年之时,朕还抱过你,没想到,转眼再见,已是出落成大姑娘了。”   陈皇后不敢放过晋明帝神情间的一丝波澜,见他对水卿卿说话时,话语里难掩的怜爱,心里酸痛,更是生出了一丝愤然——事隔十几年,武宁都死了,难道他还忘记不掉吗?   白浩清也看出了帝后对水卿卿的喜爱,心里欢喜不已,上前恭敬道:“天色已晚,皇上与娘娘不如在寒舍用完晚膳再回宫?”   陈皇后心口一紧,正要出声拒绝,没想到晋明帝已开口应下,缓声道:“也好,正好朕有些事要与白相说。”   帝后留府用膳,是白府莫大的光荣,白浩清激动得袖下双手微微颤抖,面上却是一派沉稳的让杨氏带人即刻去准备。   陈皇后完全没想到晋明帝今日会微服出宫,亲自来白府吊唁武宁公主,更是想不到他会答应留下用膳,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发。   可是面上她却是做出一片欢喜的样子,拉着水卿卿的手笑道:“如此甚好,本宫正是有好多话要同卿儿说。”   如此,白浩清领着晋明帝去了花厅,陈皇后却是随水卿卿来到了母亲留给她的正院。   一到花厅,晋明帝面容就沉了下来,冷冷道:“朕听说,别苑大火并不是偶然,在起火屋子周围发现火油。还有武宁所乘坐的马车也突然失控。你就没怀疑过什么吗?”   闻言,白浩清递茶的手微微一顿。   他没想到,晋明帝一开口就是关于武宁公主的死因真相。   可他留晋明帝下来的目的,却是想探一探晋明帝对水卿卿与三皇子婚约一事的意思……   若是晋明帝也承认当年的婚约,那么,他就可以再无顾虑的按计划行事了……   将茶递给晋明帝,白浩清面露悲色道:“此事,微臣早有怀疑。只是如今忙着公主的丧事,莞卿刚回府又丧母,情绪彷徨不稳定,微臣一时兼顾不过来,但心中一直没有忘记……”   听了他的话,晋明帝神情稍霁,缓缓道:“如此,此事就交与你了——务必要查清武宁的死因,朕不想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白浩清抹泪应下。晋明帝又蹙眉问道:“莞卿郡主为何会彷徨?”   白浩清极其小心的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道:“皇上,微臣大胆直言,公主离世之时,曾提起过三皇子与小女的婚约。虽然三殿下重情守义,当场许诺会信守上一辈长辈间的婚约,娶小女为妻,但……”   说到这里,白浩清语气顿下,迟疑着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晋明帝见他突然顿下,不由想到当年的自己,疑惑道:“难道,莞卿不愿意嫁给宥儿么?”   白浩清听到晋明帝的回答,欢喜得心头直发颤——   他这般试探皇上,皇上没有反对,语气里却是担心自己女儿不同意婚事,足以看出,皇上是同意这门婚事的。   如此,他最后一丝顾虑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白家女儿飞上枝头成为凤凰的了……   按捺住心头的狂喜,白浩清神情间一片惶然道:“陛下明见,三殿下仍人中龙凤,相貌才学贯盖古今,小女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   晋明帝神情一松,缓缓笑道:“两人皆是情愿,那你还有何顾虑的?”   白浩清一片怜惜愧疚道:“不过是小女寻回之前,流落民间,吃了苦头,她心中愧疚,怕配不上英明神武的三殿下,心中不免彷徨忐忑……”   他越是这样说,晋明帝想到武宁公主先前痛失女儿时的悲痛,心中越是怜惜流落民间的水卿卿,不免宽慰道:“这个无须担心。方才朕也亲眼见过她了,相貌出众,举止也是得体,并不输世家闺秀。”   “宥儿认可她,朕也觉得她与宥儿在一起,很是般配。等武宁安葬后,朕亲自下诏赐婚,让钦天监于百日内,挑选一个好日子,让两个孩子尽快完婚!”   于此,白浩清一颗心安稳如磬石般,稳稳放入心腔里,当即跪下,山呼谢恩!   而另一边,陈皇后并不知道晋明帝已明确表示要给水卿卿和李宥赐婚,还在试探着水卿卿。   正院里,水卿卿亲自给陈皇后奉茶。   陈皇后的眸光,一直落在她那张与武宁公主一模一样相似的脸上,面上笑意盈盈,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记得很小的时候,与武宁公主同岁的她,总是被长辈和周边的人拿来与武宁公主做比较。   她从小相貌才学出众,虽然与武宁公主并称为京城双姝,可从小到大,她一直坚信,自己各方面都胜过武宁公主一筹,她才是京城贵女圈中最瞩目的那一个。   可不论是家中的长辈,还是身边的朋友,大家却偏偏更喜欢心思单纯的武宁公主。   再加上后来,先帝御封武宁公主公主封号后,她变得更加的引人瞩目,风头竟是完全盖过她。   而真正让陈皇后刺心妒恨的,却是两人及笄那年,武靖王府在别苑举办一年一次的杏花宴,没想到,这一次尚为太子的晋明帝也来到别苑赏杏花。   当时与晋明帝同来的,还有当时最得盛宠的晋明帝生母俞贵妃。   原来,当时的晋明帝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俞贵妃有意让他自己挑选中意的女子为太子妃。   俞贵妃听闻每年的杏花宴都云集京城名门淑女,就与先帝玩笑,要带太子来杏花宴选太子妃,没想到先帝一口答应,恩准俞贵妃带太子出宫赴杏花宴。   晋明帝擅长丹青,俞贵妃有意试他心意,就让他在在场的女子当中选一名,让晋明帝为她作画留念。   当时,此言一出,大家就明白了俞贵妃的意思,顿时,一众未出阁的女子都激动起来,希望被太子选中做他笔下的杏花仙子。   从见到晋明帝第一眼开始,陈皇后心中就生出了强烈的愿想,她觉得,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才是与她最匹配的良人,是未来她要嫁的夫君。   所以,陈皇后一心希望太子选中自己,可是没想到,太子最后选中的却是她的表妹,武宁公主。   那一刻,那些落在武宁公主身上的艳羡眸光,全成了对她深深的嘲讽!   特别是看到武宁公主娇俏的坐在杏树下的秋千架上,巧笑倩嫣让太子为她做画时,更是让陈皇后妒忌到疯狂!   或许,从那一刻起,她与武宁公主的姐妹情谊,就荡然无存了……   也是从那一刻,她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个可怕又疯狂的想法——   她不想再看到武宁公主那张娇艳如花的脸蛋,每看到一次,她就难过一过,她要毁了它……   后来,她果然毁了武宁公主的如花容貌,就在先帝准备为武宁公主与太子赐婚的前夕……   一个毁了容貌的女人,自然不能再嫁入皇家,而京城双姝只剩下她,所以,她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重现,陈皇后原以为,随着武宁公主的离世,这一段陈年旧怨,将彻底被她遗忘在记忆的深渊里,她不用再看着武宁公主面纱下的丑陋面容,心生愧疚与不安,不用再担心当年之事有重现天日的一天。   可如今,看着与武宁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水卿卿,陈皇后心里如滚水烫过般,疼痛又难受,让她再次想起自己当年做下的恶事,更是有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深处冒起……   面上,陈皇后拉过水卿卿的双手,慈爱笑道:“真是没想到,你与武宁长得这般想像。难怪宥儿单凭一张画像就认出了你,若是换成本宫看到你,也会想到你就是武宁的女儿。”   想到母亲当日被困火场的痛苦害怕,水卿卿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身份尊贵的母亲,为什么当年会遭遇大火?   可惜她没有机会当面问母亲,如今见到陈皇后,想到她是母亲最亲的表姐,不由伤心问道:“娘娘,我母亲当年遭遇大火是怎么回事?”   闻言,陈皇后脸色微微一变,就连站在她身后的红袖都神情一震,眸光警惕的看向水卿卿。   陈皇后低头泯茶,掩住眸光里的锋芒,缓缓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说罢,不等水卿卿开口,她眸光盯着水卿卿,又沉声道:“你可是对别苑这次大火起了疑心?其实,本宫心里也怀疑这次大火起的突然。不像是偶然,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水卿卿眸光狠戾,咬牙恨声道:“不是怀疑,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要放火烧死我与母亲。被我们侥幸逃出后,又在母亲所乘坐的马车上做手脚,害得怜姑姑掉崖身亡。而后又在我带母亲回京求救的路上,故意煽动百姓挡我去路,延误了母亲救命的时间,才最后让母亲丧命……”   忆起当日之事,水卿卿心痛如绞,更是恨之入骨,牙齿几乎咬出血。   看着她这副形容,陈皇后心里一片冰凉,面上却是同仇敌忾的愤然道:“太可恨了!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手?告诉给姨母,姨母必不饶了他!”   红袖也在一旁道:“是啊,郡主可知道那恶人是谁?告诉给娘娘,让娘娘帮公主与怜姑姑讨回公道。”   水卿卿几乎想将之前对杨氏的那些怀疑告诉给陈皇后,话到嘴边,她终是想到,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可乱说,让陈皇后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从而错过了真正的凶手……   念及此,她轻声道:“没有。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找到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闻言,陈皇后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出手陷害武宁公主之人不是她,是杨氏,但却是她给了杨氏这个动机,因为若是没有她告诉杨氏,武宁公主在查十九年前之事,杨氏是不可能对武宁公主动杀机的。   所以,她成了害死武宁公主的间接凶手,更是与杨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杨氏无事,她就可以高枕无忧!   眸光再次落在水卿卿的面容上,陈皇后幽幽叹息一声,眼泪再次落下,伤心道:“你母亲这一生,面容被毁却不是最悲惨,最过悲惨的却是嫁给了你这个无情的爹爹。”   “当年,你外祖父见你父亲出身寒门,为人低调,以为将你母亲下嫁给他,他会善待你母亲,没想到他竟是阳奉阴违,对你母亲半点都不曾放在心上,可怜了你母亲这一辈子孤苦了一辈子……”   说到这里,陈皇后语气一顿,想着外面关于水卿卿与梅子衿的传言,不露声色的试探道:“所以,从你母亲身上,本宫倒是觉得,婚姻大事,有时候父母之命并不见得完全无误,自己认定的良人才是终身可依之人——你觉得呢?”   陈皇后看似无意的话,却是让水卿卿心里一凛!   她蓦然抬头朝陈皇后看去,却见后者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心里的异样感更是强烈,脑子里想到面具刺客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心思急速运转间,已是想到了什么,下一刻郑重的在陈皇后面前跪下,恳求道:“娘娘,莞卿有一事相求!”   陈皇后见她突然郑重起来,连忙扶她起身,满脸爱怜道:“有话起身再说。另外,无人之时,你唤我姨母更好,不必如此例外。”   水卿卿起身后一脸认真的对陈皇后道:“娘娘,母亲临终之时,曾提起过三殿下与我的婚约。但这些年,我流落市井乡野,之前更是给侯府做过冲喜娘子,声名狼籍,自知配不上三殿下——所以,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就当这桩婚事,从来没有过,另为三殿下觅娶良配!”   这一番话,出自水卿卿的真心,她是真的希望陈皇后取谛她与李宥的亲事,如此,在侯府还回昀儿后,她就能安心的将他带在身边了。   陈皇后本是转着弯的试探水卿卿对自己儿子的想法,怕她被侯府赶出后,揪着自己的儿子不放手,所以,任是她怎么想,都是没想到,水卿卿会主动提及解除这门婚约。   所以,激动惊喜之下,陈皇后竟是一时间回不出话来,眸光迟疑的看着水卿卿,想看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水卿卿神情坚定,眸光澹清没有一丝的犹豫,陈皇后见了,终是放下心来,连着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大石也顷刻间放下。   陈皇后没有即刻回答水卿卿,而是沉吟片刻一脸为难道:“说实在话,你堪堪回来,又逢丧母,如今再提婚事,确实让你难以承受……但宥儿已是应下,也已跟本宫和他父皇说起过,所以此事,那怕姨母应了你,宥儿与皇上那边……”   这些话,陈皇后一为试探水卿的真心,再则,更是希望由她向皇上提出解除婚约,如此,她与她的儿子,就不会受世人诟病了。   水卿卿见陈皇后应下,心里一松,坚定道:“娘娘放心,等母亲丧礼过去,我会亲自向三殿下以及皇上言明,请求解除婚约。”   闻言,陈皇后眸光直发亮,按捺住心中的欢喜,拉过她的手故作心疼道:“看着你如今的样子,姨母只恨不得事事依你,那里舍得让你为难……等你同宥儿与皇上呈明后,姨母再帮你物色你中意的人家,让你嫁你真心想嫁之人!”   听了陈皇后的后,水卿卿心里安心了许多,只等着母亲丧礼一过,就去请求晋明帝解除婚约。   七日后,武宁公主大葬。   就像上一次一般,一大早京城的百姓就将道路两旁围堵得水泄不通,就为看一看武宁公主认回的白家嫡女,是不是真的如传言所说那般,是之前那个冲喜嫁进侯府、又被侯府赶出来的盛家幺女。   当水卿卿披麻戴孝,扶着武宁公主的棺柩踏出白府的那一刻,街上响起的哗然之声,竟是盖过了哀乐之声。   京城的百姓意外又惊讶的看着水卿卿,不敢相信,她真的就是之前那个哄动京城的盛家之女。   而盛家,早在白家正式认回水卿卿那日起,白浩清就亲口同盛方警示过,让盛家对外宣称,盛瑜是盛家收养的养女,如今回归正宗,寻回了真正的身份,所以,倒是没有人怀疑到水卿卿之前是替嫁。   就连侯老夫人都没有起疑,只是在得知水卿卿的真正身世后,如侯府其他三位姨娘一样,都很是惊诧意外,   唐芊芊更是担心如今贵为郡主的水卿卿,会不会记恨侯府当日撵她出府之仇,日后会来寻侯府的麻烦。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想起梅子衿这几日查到的事,心里翻滚起恨意,冷声道:“她们白府教出这般恶毒的女儿,害我侯府子嗣,这笔帐侯府没有找他们白家算,他们好意思来寻我们麻烦?!”   老夫人说的,正是白凌薇害汤婉晴小产一事。   原来,经过梅子衿几日的严审,虽然白凌薇与夏蝉她们咬死不承认昀儿是抢水卿卿的,却也被梅子衿查出了一年前汤婉晴小产之事,确实是白凌薇下的手。   但关于昀儿身世一事,因白凌薇抵死不认,梅子衿却暂时瞒着老夫人与侯府众人。   侯府本就子嗣凋零,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怒火不可遏制,若不是看在昀儿份上,早已将白凌薇扫地出门,交与官府严办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再想到自己枉死的孩子,默默坐在下首的汤婉晴再次流下泪来。   不过所幸,侯爷帮她查明小产一事,还了她与孩子一个公道,已是将白凌薇关进了后院的柴房,听侯发落。   唐芊芊也想到了白凌薇被关柴房一事,想着自此,她再无翻身之地,不由想到了无母照看的昀儿,心里不免打起了主意。   那可是侯府世子,若是能将他养在自己身边,那可是将来最好的依靠   如此,唐芊芊开口道:“话说这白家姐妹将咱们侯府害得真是够惨,一人败坏了侯爷与侯府的名声,一人却是害死汤妹妹的孩子,如今被侯爷关进柴房也是活该,只是苦了咱们的小世子,无母亲在身边照顾,侯爷又成天忙着军务,而老夫人也不能一直照看他,不如——让妾身来代为照顾吧!”   唐氏此言一出,蓝氏与汤氏皆是色变,正要开口。老夫人已冷然开口拒绝,沉声道:“不必了。昀儿既为侯府世子,将来他的母亲就必定是侯府夫人。所以,老身决定了,尽快为子衿娶正妻进门,如此,等新侯夫人进门,就将世子交与她抚养!”   侯府后宅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终是让侯老夫人决定为梅子衿娶正妻了!   第67章 生父是谁?   如京城百姓一样,一大早,梅子衿就抱着昀儿默默出现在京城街头,一路陪着水卿卿与武宁公主的棺柩出城往墓园而去。   悲痛万份的水卿卿自是不知道这些。   她扶着母亲的灵柩沿着长街一路走去,再出城往城外而去……   一路上,她看不到路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更是听不到各种难听的话语,脑子里全是七日前,她护送母亲回京的情景……   那时,母亲虽然性命垂危,却还能靠在她怀里,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可如今已是躺在冰冷黑暗的棺柩里,并将永埋地下……   一路上,水卿卿扶着母亲的灵柩,仿佛拉着母亲的手,同母亲在一起,母亲并没有离开她。   然而,当到达墓园,棺木离开自己的手,被放到坟坑那一刻,水卿卿感觉整颗心一下子被掏空,那种撕心裂肺的分离与悲痛让她痛不欲生,拼命拉着棺柩不肯放手,终是悲痛到晕厥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回到了白府的正院里。   外面天色一片黑沉,可远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隔着重重墙苑,甚至都听到了大街上的热闹喧哗声。   小喜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喂她喝下后,又给她端来一碗元宵,轻声道:“小姐,今儿是元宵节,小姐吃碗元宵应个景吧!”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才恍悟,今日竟是元宵节。   看着碗中一个个示意团圆美好的元宵丸子,水卿卿情不自禁的想起刚刚下葬的母亲,眼泪再次扑簌簌的落进面前的碗里。   恰在此时,外面的下人来报,三殿下差人送东西过来了。   今日是元宵佳节,宫里也举动盛大的宴会,李宥在宫里陪晋明帝和陈皇后过节,却细心的差人给水卿卿送来了宫里御制的元宵,还有精致好看的花灯。   看着李宥送来的东西,小喜欣慰道:“小姐,三殿下真是心细如尘,心里更是时刻记着小姐,那怕人在宫里也不忘记给小姐送东西来。小姐你看,这琉璃花灯可跟民间卖的不一样,太好看了,不如奴婢陪小姐提着花灯去园子里散散心吧!”   水卿卿看着面前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灯,心里虽然感念李宥的用心,可神情却是恹恹的,半点兴致都没有,沉声道:“小喜,那日我同陈皇后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以后这样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   小喜神情一怔,下一刻却是满面愧疚的应下。   看着她的样子,水卿卿道:“今日过节,你提着灯儿跟其他丫鬟去花园逛逛吧,我就不去了。”   她不去,小喜那里放心离开。   小喜见她之前的元宵都没有动过,又重新舀了李宥送来的七彩元宵,道:“小姐,听说,这是宫里御膳房亲制的元宵,也是皇上赏给三……小姐尝一尝吧。”   水卿卿食不知味,此刻对她来说,任是怎样的山珍海味,到她嘴里都同嚼蜡。   但看着小喜一脸希翼的样子,她不想让她失望,囫囵吞下一个,其他的,赏给了小喜与正院里的其他丫鬟下人。   小喜收拾东西下去后,水卿卿怔怔的看着眼前李宥送来的花灯,脑子里不由的想起除夕之夜,自己与梅子衿一起在街上为昀儿买花灯的情形来,心里涌起一丝甜蜜,更多的却是心酸。   她默默的想,今日宫里大宴,梅子衿定是要去的,不知道昀儿现在在哪里?   他还这么小,梅子衿定是不会带他赴宴,那么,他肯定就是留在府上跟着老夫人过节。   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带他出去看花灯,也不知道自己送给他的花灯,还在不在?今天会不会点亮……   想到这里,水卿卿多么想去侯府偷偷看一看昀儿,也想……见一见梅子衿。   自从那晚灵堂里,面具刺客同他说的那些话后,水卿卿心里有许多担心疑问想当面向梅子衿问清楚。   她想知道他调查白凌薇陷害自己一事进展如何?   他会不会像面具刺客所说那般,为了侯府,对她食言,甚至要陷害昀儿保全侯府……   正在此时,小喜一脸惊喜的从外面跑进来,欢喜的同水卿卿道:“小姐,我方才听说,白姨娘在侯府被侯爷关进柴房了。而夏蝉与金嬷嬷也被侯爷关进了地牢——杨姨娘如今急得躲在屋里哭呢。”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凛——   难道,梅子衿已查到了白凌薇陷害自己的一事的证据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将昀儿还给自己。   水卿卿着急问小喜:“侯爷为什么要将她关进柴房?白凌薇所犯何事?”   小喜道:“听说,是侯爷查出了白姨娘陷害汤姨娘小产一事,将她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水卿卿心里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的猜测竟是对的,真的是白凌薇害死了汤婉晴肚子里的孩子……   想起之前在侯府时,白凌薇对水卿卿的陷害欺辱,小喜解恨道:“小姐,方才我听下人都在说,这一次恐怕白姨娘会被休出侯府了。真是罪有应得,谁让她之前在侯府那么欺负小姐——不过,让大家感觉到奇怪的是,侯爷一直将白凌薇关在柴房,却迟迟没有给她休书将她赶出来。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结束……”   水卿卿神情一片凝重——当然有事情没有结束,因为梅子衿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昀儿的身世。   只是让水卿卿想不明白的是,白凌薇既然招认了害汤婉晴小产一事,为何却没有招出她抢自己孩子的事……   越想,水卿卿心中疑惑越多,越发的想见一见梅子衿,当面向他问清楚。   小喜小心的看着她的形容,小心翼翼又道:“小姐,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   看着小喜吞吞吐吐的难言样子,水卿卿好奇问道:“什么事?”   小喜低头轻声道:“听说,侯老夫人在为侯爷挑选正妻了……”   闻言,水卿卿神情一滞,心里空了——   她记得,就在之前不久,梅子衿亲口同她说,他会对她负责的。   一个男的愿意为女的负责,就是愿意娶她过门,与她一辈子白首相伴不离……   而如今,他终是要娶妻了。   水卿卿心里苦涩一片,她真的是痴想了,就算他愿意娶她,以她当时的身份,最多就是个妾室,是个姨娘,怎么能奢望成了他一生惟一的妻呢?   心口滞紧,水卿卿硬着喉咙轻声道:“侯府年岁也不少了,确实应该娶正妻掌管后宅了……你可知道,定下了哪家的姑娘?”   看着她明显黯淡下去的眸光,小喜心里为她感到心痛。   她想,自家小姐这边推了与三皇子的婚事,可侯爷那边,人家却要娶正妻了,如此,她以后可要怎么办?   小喜摇头道:“这个现在倒还未定……不过,既然是定国侯府娶正妻,只怕这京城的贵女圈又要有一番震动了……”   默默的看着天上的越升越高的明亮,水卿卿心里幽然叹息,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有这样的好福气可以与他白头偕老……   转而她又想到,既然梅子衿要娶正妻了,昀儿只怕要越早接到自己身边才好了……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水卿卿看着同样一脸疲惫之色的小喜,想到这些日子,她为了照顾自己也是辛苦,就让她回房歇息。   小喜走后,水卿卿也准备上床歇下,这时,门房小厮却给她送来了一个花灯。   看到花灯的那一刻,水卿卿神情一滞,眼睛蓦然的红了。   小厮给她送来的花灯,正是之前除夕夜,梅子衿送给她的鼠儿爷的花灯。   之前她被撵出侯府时,万念俱灰,将梅子衿给她的东西都留在听笙院,这盏花灯也留下了……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花灯定是梅子衿让人送来的。   水卿卿怔怔接过花灯,那小厮又道:“大小姐,送花灯的人有句话让小的转告小姐。说是让大小姐提着花灯去后花园走走,散散心。”   水卿卿心里一震,已是明白什么,当即提着花灯朝后花园去了。   白府的后花园,就在正院的后面,实则就是正院的内花院。   水卿卿一到后院,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梅子衿。   泠泠月色下,梅子衿一身紫色锦衣,长身玉立,手上提着她送给他与昀儿的花灯,怀里更是抱着她正想念着的昀儿。   看着眼前的一切,水卿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在宫里赴宴吗?怎么会出现这里?   见她呆呆的怔在当场,梅子衿抱着昀儿向她走过来,将昀儿交到她怀里,眸光爱怜的落在她消瘦的脸上,淡淡道:“今日元宵节,我把昀儿带过来陪你过节。”   梅子衿知道,今日不单单是元宵节,更是武宁公主下葬的日子,这个时候,水卿卿必定十分痛苦难熬,若是有昀儿相伴,她一定会好过许多,所以提前从宫宴上出来,带着昀儿和他们一起共同买的花灯,来白府找水卿卿。   当梅子衿将昀儿放进她怀里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的孤单与失落,还有悲痛瞬间全消散,余下的只有幸福的满足感。   跟梅子衿埋露出昀儿真正身世后,水卿卿再也不用隐藏心中对昀儿的爱意,忍不住在他可爱的小脸上连亲了好几下,若不是被梅子衿看着,简直舍不得停下嘴来。   看着水卿卿对昀儿爱不释手的样子,梅子衿心里竟是生出了一丝酸溜溜的醋意来。   他心里苦笑暗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梅子衿竟会与一个奶娃娃争风吃醋。   而想到方才在宫宴上,晋明帝提到了她与三皇子婚事一事,梅子衿的心里更是堵塞得难受。   只怕,等她嫁进三皇子府,他再想像今日这般来找她,都是不可能的了……   心中悲痛,转身,梅子衿提着花灯朝前走去。   水卿卿想到自己之前的担心和疑问,连忙抱着昀儿跟上去。   她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侯爷已查清了白凌薇陷害汤姨娘小产一事,那么,昀儿身世一事,她可招认了?”   梅子衿料到她会问,冷冷道:“她估计也预料到自己惹下的祸事太大,一直在抵死否认——可惜当初陷害你的那个金大娘不在了,若是她在,却是最有力的证人,足以证明白凌薇对你做下的恶事。”   水卿卿心头一颤,当初怕她的身份被金嬷嬷与白凌薇识破,面具刺客却是帮她处置了金大娘。   如今想想,梅子衿的话却是对的,金大娘却是此事的关键之人,当初却是应该留下她的性命来……   想到面具刺客,水卿卿不免想到了心中的担忧,迟疑道:“昀儿是御封的侯府世子,若是以后白凌薇招认罪行,侯爷真的愿意将昀儿还给我吗?”   说罢,她不由的抱紧昀儿,神情紧张的看着梅子衿。   看着她眸光里的怀疑与担心,梅子衿如何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心里一痛,不由冷声道:“你是怀疑我怕皇上责罚,不敢承担责任么?”   “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此事关乎到整个侯府……害我的人是白凌薇,我却不想因为她,让整个侯府获罪……”   看着梅子衿眸光里的伤痛,水卿卿知道自己对他的不信任伤到了他,连忙迭声的向他解释,眸光中难掩对他的担心。   梅子衿回身定定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光里闪过亮光,知道她是不想连累侯府,心里不由涌上柔情,缓声道:“你放心,我为大晋戎马沙场数十年,为大晋开疆扩土,相信皇上看在我历年的军功上,能原谅侯府这一回。”   “所以,你无需担心——我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梅子衿的话,却是像颗定心丸让水卿卿一直以来的担心放下,悲愁的面容不由松懈。   可梅子衿却担心她。   他眸光暗淡,闷声道:“今日宫宴上,皇上提到了你与三殿下的婚约……若是昀儿身世曝光,你却要如何与皇上三殿下交代?”   皇家岂会娶一个生过孩子的女子做王妃,甚至是将来的太子妃皇后!   水卿卿脸上一白,惨然笑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昀儿的身世终会有大白天下的一日,想瞒是根本瞒不住,所以,我已跟陈皇后说过解除与三殿下的婚约——”   闻言,梅子衿的眸光彻底亮了,一贯沉稳清冽的声音里激动得直颤抖:“你……真的不愿意嫁李宥?!”   水卿卿一脸满足的看着怀里的昀儿,淡然道:“我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配得上三王妃这个名号——而且在我心中,皇后之位也好,王妃之位也罢,都比不得我的昀儿。我只想与他在一起,好好将他养大成人,其他一切,我都不再奢想了……”   明亮的月色和手中的花灯亮光,照得水卿卿精致的眉眼一片生动,黑白分明的澹清眸子闪着异样的光亮,面容间洋溢的浓浓母爱,更是让梅子衿动容。   她痴痴的看着怀里渐渐阖眼要睡着的昀儿,他却痴痴的看着她舍不转动眼睛,一时间,静谧的花树下,这一刻竟是格外的温馨动人……   水卿卿抬眸看着梅子衿,妩媚动人的狐狸眸子仿佛朦上了一层水雾,恳求道:“侯爷,等我向皇上请求解除婚约后,侯爷就将昀儿还给我好吗?”   她想,昀儿本就不是侯府的孩子,而他马上就要娶妻了,他的妻妾们会给他生属于他自己的孩子,所以,不论是他的父爱,还是世子之位,昀儿都不应该再占有……   听了她的话,梅子衿心里一酸,眸光忍不住朝她怀里已睡着的昀儿看去,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就看不到昀儿,也不能借着昀儿再来看她,梅子衿心里窒痛难忍。   如此,他终是咬牙问出了心中深埋的疑问!   眸光切切的看着她,梅子衿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沉声道:“昀儿的生父是谁?为什么他让你怀着孩子一个人来京城寻亲?如今……他又在哪里?”   自从听到水卿卿告诉他,昀儿是她的孩子开始,梅子衿心里一面震惊到不敢相信,一面却是想到,既然昀儿是她的儿子,那么,昀儿的生父是谁?那个男人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来京城寻亲,而她为何一直从不提起他?   这些疑问,深埋在梅子衿的心里,每每想到,他在好奇的同时,竟是开始嫉恨着昀儿的生父……   听到梅子衿突兀的问起昀儿的生父,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眸光慌乱的躲闪着,脸色更是一片煞白。   她抱着昀儿连退两步,身子无力的靠在身后的树枝上,眸光惊慌的看着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梅子衿,嘴唇哆嗦着,艰难开口道:“侯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话既然已问出口,梅子衿一定要弄清楚,如此,他才能有一线希望……   “这个问题很难答吗?你要知道,等昀儿回到你身边,其他人也会问的——”   “所以,昀儿的父亲是谁?为什么一直是你一个人,从未听你提起过他……”   面对梅子衿的步步逼近,水卿卿深埋心底的那份不堪与羞辱,再次涌上心头,仿佛自己曾经不堪的一切,都赤.裸裸的被他发现,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更是心生凄凉……   慌乱之中,她红着眼睛颤声道:“他……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言一出,梅子衿不觉怔愣住,眸光看向她,爱怜中更是带着一丝不忍心。   难怪,难怪她有着柔软的外表,可内心却坚如磬石,眸光中更是带着沧桑与沉重的悲伤感。   试想,一个女人没有丈夫,无所依靠来到异乡寻亲,最后却惨遭陷害,儿子被抢,自己被沉湖灭口,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她的内心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了……   感觉到梅子衿的眸光一直切切的盯着自己,水卿卿心里伤痛,更是羞愧,无颜再在他面前逗留。   她依依不舍的将昀儿还回到梅子衿手里,故做无所谓的淡笑道:“谢谢侯爷带昀儿来陪我过节。时候不早了,昀儿也睡着了,还请侯爷暂时帮我照看他,我会很快接他回自己身边,不会再麻烦侯爷,更是谢谢侯爷对他的一片真心……”   梅子衿伸手抱过昀儿,却将她一并抱在了怀里。   “侯爷……”   水卿卿被他的突然之举惊到,却挣不开他的怀抱。   梅子衿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在得知昀儿生父已不在人世时,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如此他就可以放心的照顾她们母子俩了……   他将昀儿与水卿卿一并收进怀里,紧紧拢着,仿佛拢着世间最宝贝的珍宝,头埋在水卿卿的颈脖间,闷声道:“你可相信我对昀儿的真心?那怕你告诉我他不是我的儿子,我心里非但没有嫌弃他,反而更加舍不得他,也不想将他还给你!”   “侯爷……”   水卿卿挣扎着推开梅子衿的双手,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更是在听到他不肯将昀儿还给自己时,一脸的震惊!   “我要继续做昀儿的父亲!”   梅子衿深邃的眸光里仿佛落进了万千繁星,熠熠生辉,让人沉醉。   而他俊美的面容间坚定又宠溺的微笑,更是让水卿卿心悸到忘乎所以……   “既然你不想嫁三皇子,而昀儿生父也已不在,就让本侯来照顾你们母子——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所以我娶你做妻子,如此,你与昀儿,还有我,我们三人再也不用分离!”   梅子衿的话,仿佛在水卿卿漆黑的心田里,注入了希望又明亮的亮光,将她一直徘徊纠结的心结打开,并开出了美丽动人的花朵……   是啊,若是自己嫁给他,昀儿顺理成章成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人再知道她不堪的过往,昀儿还是世子,侯府也不用再担下欺君的大罪。   如此,一切的麻烦与纠结都迎刃而解了!   真是……太美好!   梅子衿再次将水卿卿紧紧拥进怀里,动容道:“我说过,那怕是末路,我也要带着你一起闯过去——只要你信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水卿卿全身激动到直战栗,眼泪滚滚而下——   她不知道她这一辈子,还能不能找到像梅子衿这样值得她爱的男人。   但她却知道,她一定找不到像梅子衿这样,既爱她,还爱着她孩子的男人了……   如此,她要解除与李宥婚约的决心更甚!   她颤声道:“明日,我就进宫去跟皇上说,解除婚约……我不求做侯爷的正妻,那怕是妾,我也愿意。我只想求一个两全法——余生,既能天天看到侯爷,也能守着昀儿!”   梅子衿心神一荡,眉眼飞扬,满足笑道:“别怕,明日我陪你一起进宫去。”   可是,第二日不等水卿卿进宫面圣,晋明帝的圣旨已到了白府……   第68章 受人摆布   元宵节与梅子衿在后花园一见,梅子衿所说的话,仿若让水卿卿做了一个极美的梦。   她对前路不再彷徨,也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接下来要走的路在哪里……   第二天一大早,水卿卿收拾好一切,准备出发入宫面圣。   然而正在此时,白浩清却差人来唤她去他的书房。   一大早被白浩清传唤,水卿卿颇感意外,更是不想见他,对传话的胡伯道:“我现在要出门,你告诉父亲,等我回来再去见他。”   说罢,水卿卿抬步继续往外走,胡伯却领着几位下人,拦在她面前,惶然道:“大小姐,老爷说即刻要见你,请大小姐不要让老奴为难……”   看着前路被挡,再看着胡伯的架势,水卿卿心里隐隐闪过不安,终是折身去了白浩清的书房。   书房里,白浩清不像平日里那般穿着便服,今日在家里也穿得正式,正襟危坐,手中狼毫笔走游龙,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清,眉头却不自觉的蹙紧。   一见面,水卿卿神情间毫不遮掩对他的嫌恶,冷冷道:“你唤我来有何事?”   除了在外人面前唤他一声‘父亲’,私下见面,水卿卿从来不唤他‘父亲’。   面对她的嫌恶,白浩清并不在意。   他住笔抬眸,一双深沉眸子淡然从水卿卿身上扫过,凉凉道:“你要进宫?”   水卿卿一惊,目露疑惑的看着一脸深沉的白浩清,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白浩清冷冷一笑,继续提笔疾书,头也不抬的冷嗤道:“为父不但知道你要进宫,还知道你进宫要做什么,更知道你昨晚在后花园见了谁,所做一切又是受谁的蛊惑唆使。”   心咯噔一声往下沉,水卿卿眸光闪现寒意,咬牙冷声道:“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白浩清一口气将手中的奏折写完,再将奏折审查一番,神情间一片满意。   他并不将水卿卿的怒火放在眼里,不以为然道:“你身份尊贵,是未来的三皇妃,更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所以为父不敢大意,那怕在这府里,为父也担心你出事,必须时刻看着你才放心。”   水卿卿原以为他会为自己狡辩,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承认得这般直白,半点遮掩都没有。   看着他一片镇定淡然的样子,水卿卿心里却是慌了,仿佛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她。   按捺住心里的慌乱,水卿卿冷冷嘲讽道:“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上次陈皇后来府里,我已当面向她呈明,要取谛与三殿下的婚约,陈皇后已首肯同意。只待我今日进宫向皇上呈明一切,这桩婚事就不算数了——你想当国丈的夙愿只怕要破灭了,白家更不可能有未来的皇后!”   水卿卿如何不明白,白浩清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从最开始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白家嫡女,再到执意让自己入祠堂认祖归宗,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与三皇子李宥的婚约,想借着自己,让白家与皇家彻底搭上关系,从此白家真正鸡犬升道,尊荣无比!   得知陈皇后竟是同意了解除婚约,白浩清眸光越发的深沉,但心里却一片了然。   从那封密函开始,他就知道,陈皇后并不愿意水卿卿做她儿子的王妃。   白浩清更是打听到,陈皇后心中属意的是太后娘家抚恩公家的琳柔郡主,更是私下与太后定下了李宥与琳柔郡主的婚事。   可是,三皇妃一位,是他们皇家欠他们白家的,欠下的东西就要还,白浩清岂容陈皇后出尔反尔!   他冷冷一笑,将狼毫不急不疾的搁好在笔架上,一字一句道:“你想得太天真,皇家的婚事,除了皇家毁婚,岂是你想退就退得了的。”   “而且,昨晚的元宵宫宴上,皇上当着众人的面,已许诺下要为你与三殿下赐婚。若是为父没有猜测,晌午之前,圣上赐婚的圣旨就会到白府——所以,你根本无需再进宫,此事已是铁板钉钉,容不得你任性枉为!”   仿佛被兜头倒下一盆凉水,水卿卿从头凉到脚,连心窝都凉透了。   莹亮的眸光再次蒙尘般的灰暗下去,水卿卿脸色一片煞白,想也没想,转身就急步朝外冲去——   她要赶在皇上下赐婚圣旨之前,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不然,圣旨一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白浩清在她身后冷冷道:“圣上最是谨守承诺之人,既然这门亲事他已当众许诺,就不会再更改。你再作无用功也是枉然。”   水卿卿愤然回头,苍白着脸色向白浩清绝然道:“你既然知道昨晚在花园里的一切,自然知道,侯府世子,是白凌薇当初假孕抢了我的孩子——是我的儿子。我如今就进宫向皇上呈明一切,相信皇家不会再娶一个生过孩子的寡妇做王妃的……”   看着她眸光中的坚毅,白浩清眸光闪过寒芒,脸上的神情更是冰寒一片,让人不寒而栗!   他自书桌后面起身,一步步的逼近水卿卿,眸光冷冷看着她,语气冷凝:“为父不拦你。但在你跨出这道门槛前,为父却有义务提醒你——你知道你在揭开昀儿身世、与皇家毁婚的那一刻,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么?”   水卿卿全身冰寒,不等她开口,白浩清已悠然冷声道:“昀儿身世一出来,首当其冲要被诛连砍头的就是梅子衿,你——舍得么?”   “不,不会的。侯爷军功盖世,皇上看在他以往的军功,一定会饶了侯府这一次,因为,一切都是白凌薇做下,不关侯爷与侯府的事……”   “可薇儿终究是侯府的人,侯府如何都推卸不了责任。何况昀儿的世子之位,还是梅子衿亲自向皇上求来的。所以你说,这欺君大罪,最后会落到谁身上?”   “至于梅子衿的盖世军功,呵,物极必反,你可知道功高盖主之下3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回身,白浩清自书桌上拿起方才那本奏折,递到水卿卿眼前,冷冷道:“为父不想瞒你。皇上早已对定国侯心生忌惮,所以,若是给皇上一个机会,你说,皇上会选择原谅他,还是趁机除掉手握兵权、一人之下的定国侯?”   “而当你到圣上面前退婚的那一刻,这本弹劾梅子衿拥兵自重、欺君妄上的奏折,为父会亲手递到圣上的龙案上。”   水卿卿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奏折,双手直发抖,她愤然道:“你休想吓我,圣上天意难测,你又能猜到几分——那怕有一丝的希望,我也要解除这门婚事!”   水卿卿不顾一切的往前走,再也不愿意呆在这里,更不想看到白浩清阴险丑恶的嘴脸。   可是下一刻,白浩清的话却是让她的步子再也跨不出了。   “你可以不顾梅子衿,可你一心记挂的儿子,你也不要了么?”   说到这里,白浩清语气骤然一停,伸手击掌两下,下一刻,一个中年仆妇恭敬的抱着一个孩子从书房的屏风后面出来,站在白浩清的身后。   当看到仆妇怀里的昀儿那一刻,水卿卿整个人都呆住了,想也没想就要上前去抢过,白浩清却快她一步拦住她,那仆妇趁机已是快速退下,片刻就不见她人影,不知道她将昀儿抱去了哪里?   “你要干什么?!”   水卿卿不敢置信,昀儿怎么会到了白浩清的手里,但直觉,他定不会将孩子还给自己。   果然,白浩清冷冷看着她,漠然道:“你昨日与梅子衿商议的那条路,是你们的一厢情愿,是行不通的。为父给你指条正路吧。”   昀儿落到白浩清的手里,水卿卿一颗心彻底冰凉,眸光绝望的看着白浩清,颤声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只要你安心的嫁给三皇子,梅子衿还可以做他堂堂大侯爷,而你的儿子,为父会帮你好好养大,以后找个借口将他送到你身边,你还是可以照样与他在一起,更能凭着你以后的权力,给他世间最好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这才是你可以走的锦绣之路。”   水卿卿恨得牙齿咬出血:“我不会受你摆布的……”   “若是你不照为父说的做,不光梅子衿要死,就连你的儿子,方才那一面,只怕就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白浩清冷冷打断她的话,眼也不眨一下冷声威胁道。   直到这一刻,水卿卿才真正领会到白浩清的阴沉可怕,竟是将她紧紧的掌握在他的手掌心中,让她半点挣扎也不能够……   她惨然一笑,“你就这么有把握三皇子会当上太子,你就如此笃定他是下一任的新君。万一被其他皇子夺了先机,你所做一切,才真正是枉然……”   “你不了解朝堂,你更不知道你未来夫君的尊荣。为父不会看错人,更是拼尽全力助你登上顶峰。”   说到这里,白浩清一贯清冷的脸上终是露出了几分兴奋,深沉的眸光闪着可怕的亮光,看得水卿卿心里直颤。   “顶峰之下就是万丈悬崖,你不怕最后,整个白府会为了你今日的权欲陪葬吗?”   是啊,白浩清不让昀儿的身世曝光,瞒下自己·已生子之事,同样是罪犯欺君,他就不怕事情败露的那天,白府要满门被诛吗?   白浩清心里此刻已被权欲蒙蔽住,坚定道:“世间之事,本就是一场赌注,不试一试,怎么甘心!”   “所以,为父拿整个白府的性命陪你登顶,你一定不要辜负了为父的一片心意才对。”   水卿卿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更是如坠入寒潭般的冰冷刺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恰在此时,胡伯一脸激动的进来禀告,说是宫里来旨意了。   闻言,白浩清眸光一亮,满意笑道:“陛下真是准时。”   说罢,甩袖迫不及待的朝着前院去了。   路过水卿卿身边时,他停下步子,拉起水卿卿冰冷的手,慈祥笑道:“别怕,为父已为你的前路铺好一切,为父更会陪你一起走下去的。”   水卿卿全身一哆嗦,手上仿佛被毒蛇咬上,一片寒戾胆颤……   白浩清领着木然的水卿卿来到前厅,宫里传旨的公公笑容可掬的对白浩清道:“皇上召相爷与莞卿郡主进宫面圣。”   白浩清原以为皇上是颁旨赐婚,却没想到是召他们父女进宫谨见,心里担心事有变化,不由沉声道:“不知圣上召见小女所为何事?”   那公公笑得更是献媚可亲,道:“三殿下已在殿前等候,圣上是要当面为莞卿郡主与三殿下赐婚呐。皇后派了宫辇已在府外等候郡主,白相与莞卿郡主快随奴才进宫罢!”   传旨公公此话一出,白浩清面容一松,心里止不住的狂喜。   听说皇上已经正式要为水卿卿与三皇子赐婚,白家之人都是羡慕万分,等听说皇后亲自派了宫辇在外面接她,白家人看向水卿卿眼光更是不同,一个个上前讨好巴结的对她说着各种贺喜的话。   看着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吹捧着的水卿卿,站在一旁的杨氏恨得眼睛要出血。   她眸光幽恨地看着水卿卿,心里恨毒地想,自己的女儿在侯府柴房吃苦受罚,还不知道会落个怎样悲惨的下场。这一切,全是拜她所赐。   可她明明是个不堪的烂货,做过冲喜娘子,甚至连野种都有了,却一点事都没有,马上就要飞上枝头成为凤凰,享尽荣华富贵。   而自己的女儿明明不比她差,同样是白家的女儿,为什么命运相差这般大……   越想,杨氏心里越是愤恨,恨不得立刻将水卿卿生过孩子的事公之于众,让她再也嫁不进皇家。   可是,想到白浩清的警告,她的心里害怕地直发抖,而昀儿一事更是关乎到她女儿的性命,所以,话到嘴边,杨氏终是咬牙咽下。   看到白浩清向自己瞟过来的冰冷眸光,杨氏按捺住心中的愤恨与害怕,违心的上前和其他人一起,向水卿卿道贺……   陈皇后所派的宫辇停在侯府大门口,宫辇边守着陈皇后的贴身大宫女红袖。   见此,白浩清心里一片了然,他想,晋明帝没有直接颁旨到府上赐婚,而是将他们传唤进宫当面赐婚,估计就是陈皇后不死心,在做最后的拖延。   踏出府门的那一刻,水卿卿眸光情不自禁的向四周搜寻——梅子衿答应今日陪她一起进宫,他现在在哪里?   看着她眸光里的急切,白浩清冷冷道:“不用看了。此时的定国侯一定急着四处找孩子,所以,昨日你们之间的约定,只怕做不得数——若是他向你说起孩子一事,你直接告诉他,孩子你带回自己身边了。”   水卿卿心里剧痛——   是啊,昀儿不见了,梅子衿一定心急如焚,带人四处寻找。   可是,他那里知道,昀儿却被她这个阴狠的父亲拿来制钳威胁她……   看着水卿卿神情间的死寂和绝然,白浩清心里反而轻松下来,知道她终是妥协了。   但他却摸不清陈皇后派心腹来接水卿卿,意欲为何?   他低声开口对水卿卿道:“为父说话,一向说到做到,若是你想昀儿好好的活着,就不要再受其他的蛊惑,按着父亲说的去做。圣上若是赐婚,你只管谢恩就好。不然,你休想再见到他!”   水卿卿全身一颤,脸色煞白,侧目狠狠的盯着他,咬牙道:“希望你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以后要将昀儿还回到我身边。不然,拼着鱼死网破,我也会毁了你想要的一切!”   白浩清满意的笑了,低声道:“他是老夫的亲外孙,只要你听话,老夫疼爱他还来不及,绝不会亏待他。而且老夫还可以答应你,帮你查清母亲之死的真相,还你母亲的公道。如此,你心里就再无顾虑了。”   水卿卿看着眼前虚伪阴险的可恶男人,不敢相信他会是自己的父亲……   红袖见水卿卿出来,连忙迎上来,亲昵笑道:“郡主请上辇吧。”   登上宫辇之时,水卿卿脚下步子再次滞住,眸光最后一次看过四周,希望看到梅子衿的身影,可是,终是让她失望了……   一上宫辇,红袖就掀帘跟着进来,坐在水卿卿对面,眸光定定地看着她,正色道:“想必郡主已知道皇上召你进宫所为何事了吧。那么奴婢就长话短说,皇上本是要直接为郡主与殿下赐婚,可娘娘一直记着上次郡主求娘娘的事,担心这消息对郡主太过突然,就想办法劝说陛下,先见了郡主,问过郡主的意思,再行赐婚。”   “所以,呆会郡主可以将上回同娘娘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在陛下面前再说一次,相信陛下体恤郡主刚刚丧母,一定会同意郡主所求,取谛了郡主与殿下的婚事的……”   原来,陈皇后正如白浩清猜测那般,得知晋明帝今早要为水卿卿与李宥赐婚,想办法拖延着,再让红袖出宫来接水卿卿,在路上劝着她去皇上面前主动退婚。   红袖受陈皇后所托,不敢有半点疏忽。   所以,红袖一面劝着水卿卿,一面小心的察看着她的神情,见她一直呆呆的坐着,眸光黯淡,不言不语,以为她是要面圣,心里怯了,又连忙为她打气道:“郡主别怕,呆会娘娘一直都在呢,那怕陛下生气,也有娘娘为郡主一力承担着,必会保郡主无虞——郡主只管放心大胆的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就好。”   水卿卿一直魂不守舍的呆呆坐着,红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嗡嗡嗡响着,可她一个都听不明白,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绝望的想,之前她求陈皇后解除婚约,若是让娘娘知道,最后她又答应下来,不知道娘娘会怎么想她?   还是梅子衿,若是让他知道,她答应了婚事,他一定会怪自己出尔反尔,甚至会恨她的欺骗……   水卿卿心里痛苦不堪,心里更是担心昀儿。   她不知道白浩清会将昀儿带去哪里?而以白浩清的手段,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如今她真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听他的安排……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悲痛。   当到达皇宫跪在晋明帝面前那一刻,为了昀儿和梅子衿,水卿卿已是心如死灰的选择听从白浩清的安排。   所以,听到晋明帝询问自己可否愿意嫁给三皇子李宥时,那怕水卿卿感觉到陈皇后切切的眸光一直等着她开口拒婚,但她终是跪下谢恩,艰难应道:“民女谢主隆恩,一切听从皇上与家父的安排。”   听到她的回答,晋明帝与白浩清欢喜不已,李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一脸木然的水卿卿,虽然感觉到了她的勉强,但心里还是生起了一丝欢喜……   众人皆是欢喜之时,只有陈皇后神情一片震惊,不敢相信的看着乖乖领旨谢恩的水卿卿,感觉自己被深深的愚弄了,心里的恨意翻滚着往上涌……   而另一边,苦寻了昀儿一早的梅子衿,急得快要吐血。   昀儿是在老夫人的世安院不见的,整个侯府都遍寻不到,很是蹊跷。   一大早,梅子衿想着昨晚与水卿卿约定,将尚在熟睡中的昀儿带到世安院,托母亲代为照看,而他就出门来白府门口等水卿卿,等她一起进宫面圣。   可是他堪堪到达白府门口,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小世子突然不见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梅子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赶回侯府去寻昀儿。   可是整个侯府都寻遍了,都不见昀儿的身影。   他竟是在世安院,像空气一般,凭空消失了……   找不到昀儿,梅子衿心急如焚,他不敢想像,若是让水卿卿知道,她视若性命的儿子不见了,会急成什么样子?   昨晚分别时,她还切切的拜托自己,一定要照顾好昀儿,没想到,不过一夜的功夫,昀儿就突然在侯府不见了,却是让他如何向她交代?!   在侯府找不到昀儿,梅子衿动用侯府所用的力量,亲自带人开始在京城里四周寻找昀儿。   然而一大早上过去,还是没有半点昀儿的消息。   就在梅子衿要将京城掘地三尺寻人之时,三石却是惶然来报,告诉他,皇上召水卿卿进宫,要为她和三殿下赐婚了。   梅子衿一听,脸色一白,想也没想就打马往宫里奔去了!   第69章 关进大牢   听说晋明帝已招水卿卿进宫赐婚,梅子衿想也没想,就要往宫里去。   见此,三石一脸心痛的拦下他,心酸道:“爷,你还是别去了。宫里传来消息,莞卿郡主当着皇上与皇后的面,已谢恩领旨了……”   全身一震,犹如晴天霹雳炸在心间,让梅子衿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不,不可能的,她昨晚已答应过嫁给他的,她今日进宫明明是向晋明帝退婚,她怎么可能会答应赐婚?!   任是如何想,梅子衿都不会相信水卿卿会答应赐婚,因为,昀儿对她如此重要,她不会连昀儿都不要的……   想到这里,梅子衿重振精神,对三石吩咐道:“你带人继续找寻昀儿,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特别是西漠人。”   三石面容一凛,“爷是怀疑,是之前那个面具刺客带走了小世子么?”   梅子衿心头融满冰雪,除了他,他却是想不到还会有谁会带走昀儿了……   吩咐好三石后,梅子衿策马疾奔,朝着皇宫急驰而去。   一路上,梅子衿心里很慌乱,比任何时候都慌乱。   他一面深信着水卿卿不会答应嫁给李宥,可一面心里却半点底气都没有,就像流沙从他手中淌过,他很有信心将它握住,最后却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溜走……   而更让他感觉到难安的却是,他隐隐觉得,昀儿的突然失踪,与水卿卿赐婚一事有关……   念及此,梅子衿更是心急如焚,心里更是有不好的预感重重漫出来,初春料峭的季节里,梅子衿额头间竟是沁出冷汗来。   等他赶到宫门,还来不及下马,已是见到水卿卿自宫门出来。   水卿卿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水卿卿看着他眸光里急切与担心,还有额间晶莹的汗珠,心里一痛,眼泪堪堪要落下之前,她连忙侧脸避开。   是她辜负背叛了他,是她言而无信没有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是她对不起他,她还何颜面再在他面前哭……   梅子衿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顾不得宫门口还有其他人,一把攥紧她冰凉的手,抑住声音的颤抖,急切道:“你……”   “我答应赐婚了!”   不等梅子衿将心中的担心问出口,水卿卿已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的淡漠说道。   握着她的手骤然一紧,梅子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冷峻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深邃的眸光里写满震惊,怔怔的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怔呐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带着薄茧的手握得她生痛,可水卿卿心里更痛。   两人离得很近,她看着他眸光里的伤心与悲痛,更是心痛如绞。   面上,她却是一脸淡漠的冷冷说道:“侯爷,我改变心意了,我决定听从母亲临终前的安排,嫁给三皇子李宥——他是母亲为我挑选的如意郎君,更是答应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给我这天下最好的一切。所以,我愿意嫁给他!”   梅子衿眸光黑沉如墨,看不到半点亮光,面容间一片死寂,可握着的她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他切切的看着她,嘶哑着嗓子颤声道:“你要嫁入皇家……你不要昀儿了吗……”也不要他了吗?   水卿卿心痛到无法呼吸,她撇开脸不去看他,冷冷道:“提到昀儿,我正有一事要同侯爷说。”   看着她冷静淡漠的形容,梅子衿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惊愕的看着她,“难道……”   “是的,昀儿是我派人去侯府带走的。”   水卿卿嘴角勾起最残忍的笑意,缓缓笑道:“实不相瞒,我终是不能完全信任侯爷,所以,昀儿留在我自己身边,我才最放心。”   此言一出,梅子衿心口仿佛被钢针狠狠扎过,痛彻心扉。   没人能明白,昀儿不见那一刻,他是怎样的担心心痛,整整一早上,他没有片刻的停歇,差点将整个京城都翻转过来……   他知道昀儿对她的重要性,他生怕昀儿有一丝的差错,他怕她伤心……   可是,如今她却是轻描淡写的告诉他,她不信任他,所以她一声不吭的带走了昀儿……   心口被狠狠撕裂开来,梅子衿深邃的眸光归于死寂,一直执着握着水卿卿不肯松开的手,终是无力松开……   白家嫡女莞卿郡主与三皇子被赐婚的消息,不到半天已是传遍整个京城。   而因着武宁公主新丧,等不及水卿卿守孝三年,晋明帝决定让两人百日内完婚,让钦天监尽快为两人择定大婚的日子……   消息一经传出,震惊整个京城!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热议,都说水卿卿真是好命,之前做过侯府的冲喜娘子,又因不守妇道被侯府赶出,落发出家,明明已无翻身之地,没想到转身就飞上高枝,成了人上人了……   白家也在刚刚办完武宁公主的白丧后,又开始为水卿卿的大婚忙碌起来。   一时间,整个白府一扫之前的阴霾之气,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然而,一片喜庆的白府内,水卿卿所居的正院却是一片死寂。   从宫里回来后,水卿卿就病倒了。   病势来得凶猛,且没有丝毫的征兆,水卿卿高烧至晕迷,府医看过后,皆是束手无策。   如此,白浩清却是慌乱起来了——   钦天监将水卿卿与三皇子的婚事定在二月初九,眼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水卿卿就要嫁进三皇子为三皇妃,此时却重病不起,他好不容易使尽手段才让白府与皇家的这门亲事定来,如何肯就此放弃?   所以,白浩清重金遍寻京城名医上门求治水卿卿。   而李宥见水卿卿突然病倒,也是担心不已,顾不得成亲前的避讳,每日到府上看望水卿卿,更是招了宫中太医为水卿卿看病,可是水卿卿还是高烧不退,半点起色都没有。   一时间,天下人的目光都盯在了白府上,好奇这位刚刚被赐婚的好命郡主,能不能从大病中好起来……   然而接下来,定国侯府传出来的一则消息,更是让京城百姓惊愕,也顺利将众人的眸光从水卿卿身上转移到了侯府身上。   侯府传出消息,不满半岁的小世子突然病故身亡了!   此消息一经传出,却是让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连晋明帝都被这个消息惊动了,都亲自找梅子衿过问此事,以示关心。   定国侯府本就子嗣单薄,梅子衿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儿子,那怕是庶子,晋明帝也应梅子衿所求,破例封为世子了,没想到,这惟一的儿子都半路夭折了。   一时间,人人都感叹,定国侯府盛极必衰,竟是要断香火了……   定国侯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自从那日昀儿在世安院‘不翼而飞’般的失踪不见后,老夫人悲痛伤心,又愧疚自责不已,天天催促着梅子衿带人去找昀儿回来。   但昀儿是被水卿卿带走,梅子衿却是去哪里找回孩子?   在侯老夫人天天的催促担心中,黯然伤情的梅子衿知道事情终是再也瞒不住,也为了给昀儿一事一个了结,只得将白凌薇之前假孕欺骗大家、再到抢了昀儿来冒充侯府子嗣的事同老夫人坦白说了。   但为了让老夫人彻底对昀儿死心,梅子衿并没有告诉她,白凌薇抢的孩子就是水卿卿的,只说事情被他发现后,已将那孩子悄悄送走,免得以后被人发现揭穿,惹上欺君的大罪。   对外,梅子衿以世子病故的原因,将侯府与水卿卿之间的恩怨了结干净,也算彻底将昀儿还给了水卿卿……   从梅子衿嘴里得知一切真相,老夫人终是经受不住打击,病倒了。   病床前,满面憔悴的梅子衿跪在老夫人面前,沉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失望了。”   那怕在病床上,老夫人还是气得直发抖,咬牙痛心道:“任是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太可恨了,竟是为了争宠,谋害其他姨娘的孩子不说,还假孕从外面抢孩子来混淆我侯府血统……这个白氏,真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说罢,老夫人目光悲愤的看向梅子衿,恨道:“这样恶毒的女人,你还留着她在侯府做什么?赶紧将她休出侯府,再送到京兆尹大牢里问罪,让她赔我侯府孙儿来!”   事到如今,再留着白凌薇确实已无作用,梅子衿更是不想再见到她,点头闷声应下。   梅子衿正要下去,老夫人却出声唤住他,痛心道:“你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让母亲失望的地方,可你的后宅……实在太让母亲失望了。”   “之前母亲一直依你所言,让你自己寻中意的女子做正妻。可事到如今,母亲却不能由着你任性了。等昀儿一事过去后,母亲要开始为你挑选正妻,你休要再推辞!”   自从水卿卿与李宥定下亲事后,梅子衿已万念俱灰,沉声道:“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只是我已向皇上主动请缨,去平定边关战乱,想必在京城的日子不会太久。”   听说他又要去边关上战场,老夫人心口不由一酸,心里对他的怨恨也顷刻间消散了,抹着眼泪担心道:“听闻此次大楚来势汹汹,还与北狄结成一气,一起来犯大晋,凶险异常。别人躲之不及,你怎么还主动揽下这样的重任……若是有个万一,让母亲怎么活?”   此次边关战乱,很是突然,自初五那日朝廷突然接到战报,短短不过数十日过去,大楚与北狄的兵马已集结在大晋边境,晋明帝一直在为任谁为御敌主帅愁结。   若是换做以前,晋明帝必定第一时间就将此重担交给了梅子衿。   但正如白浩清所说,功高震主的梅子衿,早已让晋明帝心生忌惮,所以此次,晋明帝一直迟迟没有任定主帅人选。   而聪慧如梅子衿,心里如何不明白君王之心的微妙变化,所以之前,他一直不曾主动揽下此事,直到水卿卿与李宥定下婚期,他才死心离开……   深邃的眸光一片死寂,梅子衿闷声道:“母亲放心,儿子又不是第一次经历大战,一定会无事的……”   侯老夫人很想劝他不要去,可看着他眉眼间的坚韧,知道劝不住他。   何况,皇上都已定下此事,她说再多都是无益。   正在此时,有下人慌乱的跑来禀告,说是柴房那边出事了。   等梅子衿扶着老夫人赶到柴房,只见白凌薇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打滚,抱着肚子哀嚎不已。   而唐芊芊等人早已到了柴房,看守白凌薇的婆子还叫来了府医。   梅子衿目光沉沉地从众人面上扫过,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府医惶然上前,颤声道:“白姨娘喝下了大量红花……胞宫彻底被损,此生……不能再育了……”   闻言,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冷气,而在地上挣扎哀嚎的白凌薇,听到府医的话,顾不得肚子里的绞痛,拼命朝一旁的汤婉晴扑过去,撕心裂肺的嘶喊道:“毒妇,你竟是给我灌红花,你好狠的心啊,我要跟你拼了……”   不等她扑到汤婉晴面前去,春雁已挡住她,伸手将她重重推倒在地,恨声道:“这是你的应得的报应。你当初给我家小姐安胎药里下红花,害死了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还让小姐再不能生育。所以,这碗红花,是我家小姐还给你的……”   汤婉晴镇定上前跪到梅子衿与老夫人面前,淡淡道:“红花是我给白姐姐灌下的,侯爷与老夫人要打要罚,我都受着,但……”   说到这里,一贯清冷淡然的汤婉晴终是当着众人的面落下泪来,哽咽恨声道:“但我没办法原谅她,我一定要为那可怜的孩子和我自己报仇!”   原来,自从白凌薇招认当初是她害了汤婉晴小产一事后,汤婉晴一面感念梅子衿为她申清冤屈,一面却暗自等待梅子衿最后给白凌薇的惩罚。   可是,梅子衿只是将白凌薇关在柴房,一直没有下文。   汤婉晴之前还忌惮着白凌薇是世子之母,怕最后梅子衿与老夫人,终是会看在世子的份上,放过白凌薇。直到突然传来世子‘病故’的消息,汤婉晴感觉,白凌薇是彻底完了,而自己复仇的时机也到了。   当初,白凌薇一碗红花,不但要了汤婉晴肚子里孩子的性命,还害得汤婉晴再也做不了母亲,这个仇,汤婉晴至死不忘。   所以,顶着被梅子衿与老夫人惩罚,她也要将这一碗红花之仇还给白凌薇……   若是以前,老夫人看在白府与昀儿的份上,一定会护着白凌薇的,但如今,老夫人恨不得她死,又如何会为了她去处置汤婉晴?   何况,她做恶在前,汤婉晴复仇在后,她又怪得了谁?!   老夫人让春雁上前扶起汤婉晴,冷冷看着倒在柴草堆里、如一瘫烂泥般的白凌薇,恨道:“她是罪有应得,怨不得任何人!来人,将她送到京兆尹,以谋害侯府子嗣的罪名,将她关进大牢!”   侯府的休书很快送到了白府,而白凌薇与夏蝉金嬷嬷却被押送去了京兆尹的大牢关了起来。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杨氏几乎晕厥过去,跌跌撞撞的去求白浩清,希望他出面去牢房里,救出白凌薇。   可是,自从水卿卿重病后,白浩清全部的心思都在水卿卿的病情上,根本不去管白凌薇的事,也根本不想去管。   因为被侯府休弃的白凌薇,已一无所用,这样的女儿,只会给白府抹黑,白浩清又怎么会花精心去管她……   反之,白浩清在得知侯府发出世子病故的消息后,却是满意的笑了。   一切,都如他所愿了……   如此,在水卿卿病重的第四日,白浩清亲手抱着昀儿进了正院,来到了水卿卿的床头。   太医告诉白浩清,水卿卿得的是心病,她闭塞心门,一心求死,不肯服药,才会让病情越来越重,小病成大症。   白浩清当然知道她的心病是什么,所以,在得知侯府彻底放下昀儿后,放心的抱着昀儿来到了水卿卿的床畔。   白浩清对紧闭双眸的水卿卿沉声道:“为父将昀儿给你带来了,你不想看看他么?”   果然,听到昀儿两个字,水卿卿睫毛轻颤,下一刻,却是艰难的睁开眼睛来。   白浩清将昀儿递到她眼前,水卿卿死寂的眸光一下子亮了。   她吃力的想去抱昀儿,可身子却因重病虚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是眼睛切切的看着昀儿,默默流下泪来。   见此,白浩清挥手让震惊到呆愣住的小喜挥手,让她给水卿卿端上熬好的药,赶紧给她喂下。   关于侯府世子‘病逝’的消息,小喜自是听说了,之前她还为了那个可爱的小世子‘病逝’,伤心的偷偷抹过眼泪,所以陡然见到白浩清抱着昀儿出现,小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而等听到下面白浩清对水卿卿说的话,小喜更是惊得连手中的碗勺都差点拿不住了。   白浩清将昀儿放在水卿卿的身边,道:“为父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而如今,侯府对外宣称侯府世子病故离世,表明他们对昀儿已彻底放手。如此,也算是为父帮你要回了儿子。你还有何伤心的?好好喝药把病养好罢。”   闻言,水卿卿心口一紧,想到宫门口梅子衿伤心绝望的离去,胸口再次撕裂般的痛了起来。   是啊,她马上就要嫁进三皇子府为王妃,与他再无关系。而如今昀儿回到自己身边,她与侯府之间的恩怨,也算彻底了结了……   水卿卿依言喝完药后,吃力地将昀儿抱进怀里,问白浩清:“平时,你将他托给谁在照顾?可靠吗?”   白浩清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为父自会找最信任之人,好好照顾他长大。你出嫁以后若想见他,为父也会安排你们母子见面的。”   事到如今,水卿卿已再无他求,眸光定定的看着白浩清,咬牙道:“好,我愿意听你的安排,只求你信守承诺,让人好好照顾他。”   白浩清满意的笑了,缓缓道:“如此,在你出嫁之前,为父会多让他来陪陪你,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二月初九那日,风光大嫁!”   说完,白浩清眸光冷冷的落在一旁边一脸惊愕的小喜身上,一挥手,让手下的人抓住了小喜。   这突然的变故,将小喜与水卿卿都吓到,白浩清冷冷道:“我原以为,这个丫头是知道昀儿一事的,如今看来,你竟然没有让她知道。如此,为了保守秘密,她就不能再存活在这世上了,为父帮你处置了……”   白浩清观人入微,单单是看小喜的神情,已是猜到了她事先并不知道昀儿是水卿卿的孩子,所以,为了保守秘密,对她动了杀心。   看着白浩清让下人将吓得呆傻住的小喜拖下去,水卿卿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忙出声阻拦,“放开她,她不会出卖我的——不是我有意瞒她,而是我还来不及同她说,她是我的人,不会出卖我的……”   听了水卿卿的话,白浩清迟疑片刻,终是让人松开了小喜,放过了她。   白浩清带人离开后,水卿卿拉过惊魂未定的小喜,细声安慰,并终是将昀儿的身世,以及她当初进侯府的目的,还有她之前受白凌薇所害之事,都同小喜细细的说了。   越听,小喜越是一脸的震惊!   水卿卿无奈道:“小喜,并不是我有意瞒你,而是此事事关重大,连我自己都没有多少把握,根本不敢和任何人说……”   小喜怔呐道:“难怪小姐之前在侯府对小世子那么好,原来……他竟是小姐的孩子。小姐,你放心,我不会再跟任何人说的。只当今日小姐同我说的一切,我从未听过。”   水卿卿感激的看着小喜,“谢谢你小喜,以后,你还要陪着我去王府,甚至是进宫,前路只会越来越凶险,你怕吗?”   小喜羞涩笑道:“不怕,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以后,我不但会守护小姐,更会守护小世……不,是小公子。”   另一边,走出正院的白浩清,再次被杨氏缠上。   顾不得有下人看着,杨氏当场在路中央跪下,悲声道:“老爷,求你出手救救薇儿吧……她在侯府被人灌下了红花,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老爷,求你救她一命吧……”   白浩清眸光清冷的看着痛哭流涕的杨氏,冷冷道:“你自己教坏的女儿,让我如何救?你与其想着救一个废人,还不如将精力用在莞卿的大婚上,府上最近会很忙,你休要再添乱!”   说罢,白浩清已是绝然拂袖离开。   杨氏绝望到差点晕厥过去,被丫鬟扶着送回屋子,她身边的大丫鬟采绢神秘的附上来,小声禀道:“夫人,外面有人求见夫人。”   杨氏悲痛欲绝,那里还有心思见人,冷冷道:“让他滚,什么人都不想见!”   采绢迟疑道:“夫人,此人是之前金嬷嬷派去西漠,找大小姐之前在西漠嫁的人家的,如今回来,因金嬷嬷关进牢里,只有来找夫人,说是找到了大小姐之前所嫁的那户王姓人家……”   “快让他来见我!”   不等采绢把话说完,杨氏灰暗的眸光一亮,迫不及待的让采绢将人带进来。   杨氏激动得声音发抖,心中更是想到了什么,凌厉的眸子里划过寒芒……   第70章 小心皇后   数月之前,因怀疑水卿卿就是昀儿的生母,金嬷嬷派了她的相好刘胡子去西漠,按着之前水卿卿告诉给金大娘的地址,去王家镇找王定宝一家。   而几乎同时,梅子衿也派人去了西漠,寻找落月庵那晚那个女人。   因为金嬷嬷有王定宝一家的具体地址,所以等梅子衿的人从落月庵打听到王定宝家的信息,王家人已被刘胡子提前找到了。   刘胡子带着王家人到来京城后,因为金嬷嬷被关进大牢,刘胡子只有上白府悄悄找杨氏来了。   杨氏在白凌薇遇难后,一边恨白浩清的冷血无情,一边更是恨水卿卿将自己的女儿害成了这样子。   杨氏恨恨的想,若是没有水卿卿,自己的女儿还是白家长女,白浩清对她也是器重疼爱,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将她弃之如履!   她更是想,若是没有水卿卿,自己女儿抢了昀儿的事也不会曝光,如今还好好的在侯府做她的姨娘,甚至很有可有借着世子当上侯夫人。   而如今,都是因为水卿卿的出现,化为泡影,还被休出侯府,关进大牢,终生都不能再生孩子……   越想,杨氏心里越恨。   她咬牙切齿的想,自己女儿所受的一切苦难,她要悉数报在水卿卿身上,她要毁了她的一切……   不一会儿,采绢就领着刘胡子悄悄进来了。   刘胡子一进来,就跪到杨氏面前,将自己去西漠发现的事,事事的向杨氏禀告了。   听他说完,杨氏死寂不甘的心瞬间沸腾起来了。   凌厉眸光定定看着眼前神情慌乱的刘胡子,杨氏得意一笑,让采绢从内室拿出一千两银票给刘胡子,和气笑道:“你帮金嬷嬷做事,金嬷嬷却又是帮我做事。而如今,她身陷囹圄,无法与你见面,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应你的,绝对不会亏待你!”   刘胡子是京城街头一个不起眼的地痞流氓,平时帮着金嬷嬷姐妹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更是与金嬷嬷厮混在一起,很是听金嬷嬷的话。   前两日,他千里迢迢带着王家人回到京城,却一直找不到金嬷嬷,今日却是听说金嬷嬷被侯府送进了京兆尹大牢,这才慌乱的来找杨氏。   来见杨氏之前,刘胡子心里惴惴,如今见杨氏二话不说的给了自己这么多银票,顿时笑得眼睛不见缝了。   “谢夫人赏赐,小的一定听好好听夫人的差遣,为夫人效力……”   刘胡子揣好银票,跪下来给杨氏嗑头。   杨氏摆手让他起身,和气笑道:“你这一路也是辛苦了。这段日子,你就拿着这些银子,找处隐秘的宅子,安顿好那王家一家人,自己也好好休息。”   闻言刘胡子微微一怔。   他原以为杨氏给了他这么多钱,一定有大事吩咐他去做,没想到,杨氏却只是让他拿着钱去享福,不由怔住了,不敢相信道:“除此,夫人就没有其他的吩咐、让小的去做的么?”   杨氏见他吃惊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面是却是徐徐笑道:“有的,你如今的任务就是好好看住王家人,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他们——我留着他们可是有大用处的。等事情办完后,我另外还有重谢。”   刘胡子终是明白过来,连忙恭敬应下,拿着银票正要退下,又迟疑道:“夫人神通广大,不知道可有法子将金嬷嬷从牢房里捞出来?”   杨氏凉凉一笑,道:“这个你放心,只要你办好我交与你的差事,嬷嬷到时自然就可以出来了。”   如此,刘胡子倒是放心知足的走了。   刘胡子一走,采娟凑上前,不解的问杨氏:“夫人,既然你已找到了大小姐的前夫家,为何不带他们去见老爷?只要老爷知道她之前嫁过人,并且与那王家尚未断过关系,怎么有再嫁?按理,她至今都还算是那王家的媳妇啊……”   “蠢丫头!”   杨氏冷冷斥骂道:“到了如今,你竟是没看出来,老爷已完全放弃薇儿,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和三皇妃之位,怎么会站在我们这边?你信不信,若是让他知道我们手是有那贱人的证据,他不但不会帮我们,反而会杀了我们,为那个贱人保守秘密。”   采绢全身一颤,吓得脸都白了,嗫嚅道:“那……夫人为何还要留下王家人?”   杨氏咬牙冷笑道:“他舍弃我们母女不管不顾,自会有人愿意帮我们的,且看着吧!”   采绢终是反应过来了,惊讶道:“夫人说的是……陈皇后?对啊,夫人将王家人带到皇后面前,如此,大小姐与三皇子的婚事就泡汤了。而夫人可以以此,让皇后救小姐,如此,小姐马上就可以从大牢里出来了。”   杨氏眸光一寒,得意笑道:“你说得对,相比我,陈皇后只怕比我更是着急,更不愿意看到这个贱人成为三皇子妃。所以——这一次,我要让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杨氏立刻修书一封,让采绢找人悄悄送进宫里,递到陈皇后的手中。   杨氏之前不但愁心女儿,心里还担心自己办砸陈皇后的事,陈皇后不会放过她。   可如今,杨氏却胜券在握,非但不怕陈皇后,反而盼着她来找自己了……   而正如杨氏所料那般,自从水卿卿‘出尔反尔’当场答应赐婚后,陈皇后感觉自己被深深愚弄了,又恨又恼。   储秀宫里,陈皇后躺在美人榻上,蹙眉头痛不已。   自从李宥与琳柔郡主的婚事泡汤后,连着三日请安,太后冷落着陈皇后,各种借口将她挡在慈宁宫外,不愿意见她。   另一面,太后却是与四皇子之母贤妃开始亲络走近。   而四皇子李宣,却是诸子夺嫡之中,李宥最大的劲敌。   若是太后一族的势力站到四子这一边,两边的势力就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   这却是陈皇后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红袖跪在陈皇后身边,低头惶然道:“奴婢将莞卿郡主之前冲喜嫁进定国侯府,还与定国侯之间的纠缠,都让人传进皇上的耳中去了,没想到……皇上最后还是执意给她赐了婚……”   陈皇后心里一片冰凉,脑子里闪过那日晋明帝在白府灵堂里见到水卿卿时,神情间的怜色,冷冷道:“皇上不过爱屋及乌罢了。他错失了武宁,就硬要成全她的女儿与宥儿,好似这般,就可以自欺欺人的让他心里得到慰藉了。却不想这样做,有多委屈我的宥儿。”   红袖沉声道:“最可恨的却是那个莞卿郡主,明明先前与娘娘说好,要解除婚约的。而那日在宫辇上,奴婢按着娘娘的吩咐,明示暗示都给她说过了,没想到她阳奉阴违,表面一套,背后竟是又背叛娘娘,答应成亲了……”   若说之前,陈皇后只是单纯的不认可水卿卿做自己的儿媳,觉得她声名狼藉配不上自己尊贵的儿子,而经过赐婚一事后,陈皇后感觉到了欺骗,对水卿卿不由生出恨意来。   杏眸淬满冰霜,陈皇后愤恨道:“她以为有了皇上的赐婚,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做她的三皇妃了么?哼,不到最后一刻,本宫是不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红袖小声道:“娘娘准备怎么做?”   陈皇后拧眉沉吟道:“如今她回到白府,白相老奸巨滑,更是野心勃勃,已是公然与本宫为敌,自是不会帮我们而去对付他女儿。”   “而那个杨氏,本宫还是太高估了她。虽然她心肠够狠,除掉了武宁与怜姑姑,可最后却没能阻止白浩清认女,所以……此事却不知道能不能交与她?!”   就在陈皇后思索,要不要再让杨氏去帮自己除掉水卿卿,就在此时,却有宫人进来禀告,杨氏托人送信进来了。   红袖一面接过信展开递到陈皇后面前,一面道:“娘娘,听闻杨氏的女儿,被侯府休出,还以谋害侯府子嗣为由,关进了京兆尹的大牢。白浩清却不管不问,想必杨氏是来求娘娘救她女儿来了。”   陈皇后就着红袖的手,眸光凉凉往信笺上扫过,下一刻却是豁然坐起身子,自红袖手中将信笺拿到自己手中,细细看了起来。   越看,陈皇后神情越是欢喜,眉目舒展,得意笑道:“被你说中了,杨氏确实是来向本宫求救,让本宫出面求她女儿。可她到底聪明,知道拿东西来换——还是拿本宫最想要的东西换,本宫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杨氏了。”   收起信,陈皇后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对红袖吩咐道:“你拿本宫手谕,亲自去京兆尹放白凌薇出来。若是侯府问责起,就说,本宫看在莞卿郡主的情份上,网开一面救她庶妹出狱,相信侯老夫人不会连本宫的面子都不给的。”   红袖好奇道:“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陈皇后得意笑道:“既然杨氏能帮本宫解决了莞卿这个大麻烦,那么,宥儿与琳柔的亲事就可以继续了——本宫当然是去慈宁宫见太后,让太后消消气,再好好商议宥儿与琳柔大婚之事。”   如此,有陈皇后出面,白凌薇主仆三人,终是从京兆尹的大牢里出来,于傍晚时分,被杨氏从后门灰溜溜的接回了白府。   消息传到侯府时,老夫人虽然心里愤恨白凌薇这么快被皇后保出狱,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梅子衿心里却不觉生出疑惑来。   陈皇后为了替武宁公主打抱不平,素来不喜杨氏,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怎么会突然出手相助杨氏母女?!   他却不相信,会是水卿卿出面求的皇后。   而且,陈皇后深居后宫,为何白凌薇刚出事她就知道了?   越想,梅子衿心里越是疑惑,手中的软剑舞得越发的密不透风,卷起来的剑气里挟着阵阵寒意。   刚巧三石从外面回来,脸色沉沉。   梅子衿收剑回身,冷冷问道:“可有查到是谁从侯府带走的昀儿?”   三石沉声道:“回爷,查清了,是白相!”   闻言,梅子衿眸光一沉,却并无多少意外,因为与他猜测到的一样。   原来,虽然那日宫门口,水卿卿亲口告诉他,昀儿是她带走的,但梅子衿并不相信。   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拿着昀儿在威胁她。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一心盼着水卿卿嫁进三皇子府的白浩清。   深邃的眸光闪过寒芒,梅子衿冷冷道:“可有查到白浩清将昀儿藏在什么地方?”   三石惭愧道:“属下无能,尚未查到。”   梅子衿握长剑的手一紧,冷冷道:“继续查,一定要找到昀儿。”   三石沉声应下,又道:“爷,武宁公主一案有发现了——先前在京兆尹的大牢里,之前因围堵郡主与公主、被爷下令关进牢房里的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夏蝉,说是当日她也在场,还是她伸手推倒了郡主。”   “果然是她们!”   梅子衿心里阵阵发寒,更是开始为水卿卿担心起来。   她回到白府,看似风光无限,可实则越发的凶险。   白浩清为了攀上皇家,拿昀儿逼她就范。   而杨氏与白凌薇母女,也视她为眼中钉,一定不会放过她……   所以,他却是要尽快查清武宁公主一案,将背后真凶缉拿归案,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想到这里,梅子衿吩咐三石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下从夏蝉与那日街上民众围堵之事查起,尽快查出害死武宁公主的真凶……   三石应下后,又沉声禀告道:“爷,去西漠的人也回来了。”   梅子衿神情一凛,心口更是蓦然的揪紧起来,闷声道:“可有查到当晚的女子是谁?”   “查到了!”   三石嗫嚅道:“当晚那个女子,却是离落月庵二十里王家镇上,一户小乡绅家的新媳妇,那日正好陪婆婆上庵堂烧香,歇在后院的厢房,不巧竟是……”   闻言,梅子衿心里一怔——   竟是已嫁人的媳妇么?!   可为什么她还是处子之身?!   手不自觉的抚上肩膀上的咬痕,梅子衿很清楚的记得,正是因为她的不经人事,才会因为初次的疼痛难忍,在他肩头重重咬下一口的……   而且,她既然是跟着婆婆一起去庵堂上香,为什么所居的厢房里会有催情香,而她身体的反应,更是异样反常……   这也正是事后,梅子衿没有回去寻那女子的原因之一。他那时有怀疑,厢房的女子是否与刺杀他的刺客有关……   心里涌起疑云,更是有莫名的情绪翻涌着。梅子衿沉默片刻,喉咙滚动,终是艰难问道:“……她是谁?现在在哪里?”   三石默默叹息一声,道:“那晚后,她被沉塘了……只知道她姓‘水’,人唤水氏,是一个走艺郎之女……”   沉塘两个字,让梅子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心里更是涌起了愧疚与自责。   说到底,还是他害了她!   他一直以为那晚是个阴谋,没想到,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却因为与自己的一夜荒唐,被悲惨沉塘……   转念他想到,既然那晚的女子被沉塘了,那么,她就不可能是她了……   梅子衿心中的她,当然是指水卿卿,而当初也正是怀疑水卿卿是那晚厢房的那个女子,梅子衿才派人去的西漠。   而如今,在得知那女子并不是水卿卿时,他心里五味杂陈……   看着他神情间难掩的黯然,三石心里也很不好受,面上却故做欢喜道:“爷,再过几日就是二月二了,那日可是爷的生辰,爷想怎么过?”   梅子衿心里一怔,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他竟是都忘记快到自己的生辰了。   最在乎的人都不在身边,今年的生辰,注定又是寡淡寂寞。   他语气微凉,淡然道:“往年怎样,今年照旧。”   三石道:“往年都有陆大夫陪爷喝酒,陆大夫前几日出京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侯爷的生辰……”   三石话音未落,正在此时,有下人过来禀告,说是陆大夫请侯爷去他的府上一趟。   梅子衿看看外面渐晚的天色,以为是陆霖刚回来找他喝酒,正好心时烦闷,换过一身衣裳出门去了。   陆府门口,陆霖却是翘首以盼等了梅子衿许久,不等他的马车停稳,已是急忙上前拉了他往府里走,一边埋怨道:“你今日来得怎么这么晚?”   看着陆霖的稍显异样的神色,梅子衿心里微微一凛,道:“你刚刚回来,何事这么着急?”   陆霖拉着他闷头往前走,“带你见一个人。”   梅子衿心里好奇,还要再问,陆霖已是抬手掀起了内室的门帘,朝躺在床榻上的人呶嘴:“你看看她是谁?”   从门口看去,床上躺着是一个全身缠满纱布的中年妇人,面容看不太真实,等梅子衿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妇人,竟是武宁公主身边的近侍,那个从山崖上摔下去的怜姑姑。   怜姑姑全身包缠着厚厚的纱布,面色苍白如纸,眸光浑浊,直直的看着梅子衿,形容痛苦又带着几分警惕。   见到怜姑姑的那一刻,梅子衿全身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怜姑姑,再回头震惊的看向一脸严肃的陆霖。   陆霖沉声道:“我出京的路上,有一户樵夫人家向我求救,说是家里有一位重病之人,等我去看诊时,她告诉我,她是武宁公主身边的姑姑,被人所害掉下山崖,求我带她回京城见莞卿郡主,可莞卿郡主如今呆在白府,外人根本见不着,我只有寻了你来了……”   原来,那日怜姑姑为了救武宁公主,从车辕上摔下山崖后,掉落在了半山上的树枝上,被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遇到,救了下来,虽然身受重伤,但却保下一条命来。   陆霖之前抢救过武宁公主的,所以相信了她的话,将怜姑姑带回京城,想给水卿卿带信,可白府之人,一听说是找莞卿郡主,连通报都不让,只说郡主忙着筹备婚礼,不见外人……   听了陆霖的话,梅子衿神情无比的凝重,来到榻前问怜姑姑:“姑姑可知道当日是谁陷害你们?”   怜姑姑眸光迟疑警惕的看着梅子衿,迟迟没有开口,陆霖在一旁见了,急得语无伦次道:“姑姑,你先前一直说有人要害郡主,侯爷是最爱郡主的人,让他将命给你们郡主,他都是十万个愿意,他一定不会害你们的……如今郡主在白府我们见不着,你有什么话,放心跟侯爷说,他绝对值得信任……”   陆霖心直口快的话,让梅子衿脸上一红,但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上前对怜姑姑郑重道:“姑姑莫怕,我已查到当日害你和公主之人,有可能是白府的杨夫人。如果姑姑还有其他证据,可以放心跟我说。”   怜姑姑想到之前就是梅子衿告诉她们,郡主在无尘庵的事,不由相信了他。   想到武宁公主已死,怜姑姑眼泪断线般的往下滴,哽咽开口道:“侯爷……或许不止是杨夫人一人,还有其他人要置公主于死地……如今公主已死,只怕她们不会放过郡主……求侯爷想办法带公主来见老奴一面……”   正如之前陈皇后与红袖猜测的一般,怜姑姑对当年陈皇后设计陷害武宁公主,放火烧毁武宁公主容貌一事,当年就有所察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没敢同武宁公主说。   但怜姑姑私下对陈皇后一直有防备,正是因为这些防备,让她在仔细的观察中,识透了她对武宁公主虚伪的姐妹情谊。   只是武宁公主心思单纯善良,对怜姑姑平时一些隐晦的提醒,竟是从未放在心上,或者说,武宁公主她从来没有去怀疑过陈皇后,所以从不将怜姑姑的话放在心里。   而自从别苑这次突发大火后,怜姑姑不由再次对陈皇后产生了怀疑。   因为上次在宫里会面,当武宁公主告诉陈皇后,莞卿郡主没有死,还在人世时,陈皇后脸上的喜悦根本不达眼底,眼眸里更多的是算计和不安,更是不曾提起过当年她许诺的婚约一事,还找各种借口,让武宁公主不要太早认回郡主……   当别苑火灾发生的那一刻,怜姑姑看着可怜的武宁公主在火场里痛苦害怕,犹如当年之事重现!   她艰难的抬起手抓住梅子衿,急切道:“侯爷,告诉郡主,让她小心皇后……”   第71章 抢夺昀儿   水卿卿大病初愈,宫里就派了教习嬷嬷进白府教她宫廷规矩,司制局也派了宫人来为她量制嫁衣,整个白府为了她的大婚,忙碌成一团。   可水卿卿却不搭理这些,专心的酿着新酒。   她一直记得曾经答应母亲的,要亲手酿酒给她喝,所以顾不得身子还虚弱着,开始忙碌起来。   她想,等以后嫁进皇家,规矩越发的多,再想自己酿酒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小喜一边帮着她打下手,一边愤愤不平道:“听说是皇后娘娘让人放二小姐出来的,还说是看在小姐你的情面上,可是,娘娘却不知道,这个二小姐却是害小姐最惨的人。”   水卿卿眸光一沉,凉凉道:“娘娘并不知道白凌薇与我之间的恩怨。只当她是我的庶妹,才会一片好心的放她出来。”   小喜想到汤婉晴灌白凌薇红花的事,解恨道:“不过,白凌薇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被汤姨娘灌了红花,还被侯府休弃,此生也算是彻底毁了。如今回来,白府也没人再看得起她,真是罪有应得。”   想到母亲与怜姑姑之死,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冷冷道:“她回来也好——我与她们母子之间的仇还没有了结呢!”   说曹操,曹操到!   水卿卿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水卿卿抬头看去,却见白凌薇领着夏蝉进来了。   主仆二人此番不光在侯府吃尽了苦头,在京兆尹的大牢里也备受折磨,所以二人眼中,皆是一片戾气,面容阴沉。   特别是白凌薇,以前娇艳红润的脸庞,在经过柴房的关押和汤婉晴的那碗红花后,惨白如鬼,面颊瘦得凹陷下去,走路都是被夏蝉搀扶着。   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的眼红。   白府里,水卿卿最不想见的人就是白凌薇,所以看到她不请自来,她毫不客气的冷声斥道:“滚!”   闻言,白凌薇惨白的脸色黑沉下来,非但不走,反而挑衅的徐徐上前。   她阴狠的眸光看着正院里被装饰得一片锦绣繁华、喜气洋洋的模样,再想到自己被灰溜溜的休出侯府,成为全京城人的笑柄,心里恨得吐血,阴冷的笑道:“姐姐心可真大啊,刚死了母亲,又死了儿子,如今还有心情再嫁。换做我,只怕哭都要哭死去,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酿酒?!”   水卿卿本就因为母亲的死和昀儿的分离,恨毒了白凌薇,如今见她竟还敢在自己的面前,提母亲与昀儿,她心中恨意再也忍不住翻腾起来。   见她脸色大变,白凌薇越发得意起来,一心要出了心口的恶气,说出口的话也就更刺骨恶毒。   她挑衅的看着水卿卿,眸光闪过最狠毒的光,嗤笑道:“呵,你花尽心思进侯府,要抢回你的儿子,却没想到他竟是个短命的……你辛苦勾搭上侯爷,最后终不能与他在一起。那怕凭着你母亲的死为你争来这段婚姻,也终是让人瞧不起。你这般破烂不堪,以为三殿下会真心喜欢你么……”   “啊……”   不等她得意洋洋的将话说完,水卿卿猛然上前,一把攥着白凌薇的头发,掐住了她的喉咙,拼尽全力将她拖到了酒缸边,顺手拿胡瓢舀了一大瓢的烈酒灌进白凌薇的嘴里,一边恨声道:“毒妇,不酿新酒,如何庆祝你被休出侯府,成为可怜的弃妇?”   “不酿新酒,如何感谢老天,让你罪有应得,被灌红花,终生不育?”   “不酿新酒,如何恭喜你牢狱归来?”   “你且好好尝一尝罢!”   每说一句,水卿卿就往白凌薇嘴鼻里灌一大瓢的烈酒,直灌得她喘不过气来,直翻白眼。   到最后,水卿卿气恨之下,扔了胡瓢,直接将她整个头按进了酒缸里。   水卿卿这一系列动作极快,不等夏蝉反应过来,白凌薇已被水卿卿灌了两大瓢的酒。   夏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看到白凌薇被水卿卿按进酒缸里,急得连忙冲上前去帮忙搭救,小喜提着棍子拦住了她,恶狠狠道:“这里是我家小姐的正院,你若敢动手,我打折你的腿!”   想到母亲的死,再想到昀儿与自己的分离,还有当初她对自己的种种陷害,水卿卿心中长久压抑的恨意,在这一刻彻底暴发,直恨不得将白凌薇闷死在这酒缸里才好。   所以,她手中的力道不曾放松,直到杨氏带人赶来,拉开了她,才将白凌薇从酒缸里救下。   但经过这一折腾,本就身子娇弱的白凌薇,更加只剩下半条命了。整个人像条死鱼般躺在地上,脸色被烈酒呛得通红,发髻凌乱,衣裳湿透,狼狈不堪到极点……   这一番惊动,不光惊动白府里其他的人,连白浩清都赶来了。   杨氏从进到正院开始,就几次三番上前要找水卿卿拼命。   见白浩清来了,她连忙上前伏到白凌薇身边呼天喊地的痛哭起来,颤着手指着一脸寒霜的水卿卿哭斥道:“你竟是仗着长姐的身份,如此欺负自己的妹妹,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府里谋杀自己的亲妹妹……你良心何在?你太欺负人了,不要以为你当王妃就无法无天了……老爷,你可要为咱们母女做主啊,不然,妾身活不下去了,还不如撞死在这里好了……”   “你要死去你的院子,不要污了我母亲的地方!”   经过方才的一番拼命,刚刚病愈的水卿卿也吃力得很,喘着粗气白着脸狠狠瞪着杨氏,咬牙斥道:“滚出去!”   杨氏被她狠戾的样子吓得哭声都噎住了,而白浩清在这个时候更不敢惹怒她,连忙让人抬了半死不活的白凌薇下去,连着杨氏也被他喝令下去,并严令,以后没有水卿卿的许可,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入她的正院。   众人都退下后,白浩清看着院子里的酒缸,对一边的小喜呵斥道:“大小姐大婚在即,你怎么能让她在院子里做这些粗陋活计,若是让宫里来的教习嬷嬷看到,传到皇上与后耳朵里怎么办?赶紧将这些东西搬走。”   小喜被白浩清一呵斥,吓得退到一边不敢说话,水卿卿冷冷嘲讽道:“莫说酿酒,我帮人挖井,宰杀牛羊都做过,天天混迹市井,跟最下等最粗糙的下九流之人混在一起。这样不堪入流的粗陋之人,白相却硬要花尽心思的让她做王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白相,若是让皇上皇后知道我曾经做过的事,会不会一怒之下,诛了白家满门啊!?”   水卿卿所说的‘曾经做过的事’当然是指她已生子一事。   皇家娶媳极其严格,若不是因为晋明帝对武宁公主的爱屋及乌,以及当年陈皇后许诺下的婚约,按着水卿卿在民间的名声,她根本不能够成了皇子妃嫁入皇家的。   而若是再让皇上皇后知道,自己娶的儿媳,竟是嫁过人还生过子,到时只怕会天下大乱,更会罪犯欺君,惹下大祸!   白浩清脸色白了白,阴恻恻道:“所以,事以至此,你休想再挣扎,除了当好你的三皇子妃,更是要想尽办法遮掩好一切,不然,死的可不止白家人!”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寒,知道他是在说昀儿,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连累昀儿丧命,眼泪涮得流了下来。   白浩清看着她身上溅湿的衣裙,对小喜道:“扶你家小姐回房换衣服,婚期将至,万万不可再生病了!”   说罢,拂袖而去。   白浩清一走,整个正院彻底安静下来,一道欣长的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停在了一脸伤神的水卿卿面前。   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冷峻男人,水卿卿怔怔的看着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出现了幻觉,直到小喜惊愕低呼:“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在陆府见过怜姑姑后,梅子衿片刻不敢停歇的来到白府找水卿卿。   只是,他刚要出现的时候,白凌薇就闯了进来。所以他只得暂时隐好身子,没有现身。   藏身角落里的梅子衿,清晰的听到了白凌薇对水卿卿所说的每一句话。   当他在彻底认清白凌薇恶毒嘴脸时,更是在她的狠毒话语里,听到她亲口承认,昀儿确实是水卿卿所生的。   那一刻,看着做了恶事的人,还敢拿昀儿来伤害水卿卿,梅子衿恨不得拔剑杀了白凌薇!   而听到她说她曾经做过的生计,梅子衿心里莫名的心酸,也终是明白过来,为何她当初可以熟稔的杀了五公主的雪狼狗,原来,她之前竟是过得这般的苦……   如此,看着水卿卿方才在愤恨下与白凌薇拼命,梅子衿越发的心痛怜惜。   他深邃的眸光定定的看着她,虽然才短短几日不见,可他却仿佛离开了她一辈子那么久……   他对小喜吩咐道:“你去关好院门,不要让人进来。”   小喜连忙跑去关院门。   水卿卿不敢置信的看着梅子衿,怔呐开口:“你……”   “换上干净的衣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水卿卿越发迷惑的看着他,不解道:“侯爷要带我去见谁?”   梅子衿定定道:“怜姑姑!”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下一刻,她回过神来,二话不说的跑进屋里去换衣裳,激动到双手直哆嗦。   而站在屋外等她的梅子衿,看着满目的喜庆鲜红,心里针扎般的痛着……   水卿卿很快就换好衣裳出来,急切道:“怜姑姑在哪里?快带我去!”   梅子衿再次吩咐小喜看好院子,不要让人进来,然后长臂一伸,将水卿卿揽进怀里,腾身消失在暮色中……   看着消失在半空中的人影,站在正院外的杨氏咬牙切齿道:“我果然没看走眼。真是奸夫淫妇,到了今日还不死心!”   原来,方才杨氏趴在白凌薇身上哭时,竟是被她无意间看到了角落里露出的半片衣角,当即心中生下怀疑。   所以她离开正院后,让下人送白凌薇回她的常青院,自己却是带着金嬷嬷等人守在了正院外。   不一会儿,等白浩清也出来后,杨氏却是见到小喜一脸慌乱的关上院门,心里更是疑云重重。   直觉,她觉得方才那片暗紫的衣角,藏着的是一个男人。   正在她准备带人冲进去捉奸时,却见到有人影从正院闪出,看身影,竟是梅子衿。   这一发现,让杨氏又气恨又兴奋,回头对金嬷嬷与采绢迭声吩咐道:“赶紧派人去告诉三皇子,就说他的未婚妻,跟定国侯私奔了。再去告诉老爷,正院进了刺客,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抓刺客。”   金嬷嬷与采绢得令,都是一脸兴奋的下去了……   寒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呼刮过,梅子衿抱着水卿卿出了白府。再抱着她上了马背,驾马带着她往陆府急疾而去。   一路上,水卿卿都藏身在梅子衿宽大的披风里,随着马匹的颠簸,两人的身子不可抑止的碰撞着,她能听到他胸口清晰的心跳声,而梅子衿也闻到了她身上久违的薄荷清香,拥着她柔软腰肢的手不由收紧,让水卿卿全身止不住的一片战栗。   两人都没说话,但此刻梅子衿心里特别的满足,他多想就这样拥着她一路走下去,再也不用分开……   可越是幸福的时刻,越是短暂……   陆府很快到了。   水卿卿看到陆府的那一刻,怔了怔,梅子衿知道她心里的疑惑,闷声道:“是陆霖在京外出诊时遇到了怜姑姑,于是将她带回来了。”   在内室见到怜姑姑的那一刻,水卿卿欢喜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拉着怜姑姑的手激动道:“姑姑,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怜姑姑历经大难,再见到水卿卿,同样激动得难以自制,与水卿卿抱头痛哭。   梅子衿与陆霖默契的退出了内室,而怜姑姑终是将心中对陈皇后的怀疑、以及二十年前武宁公主遭遇大火的事,一一向水卿卿道了出来。   “……郡主,你一定要小心皇后,虽然侯爷说,他已经有证据证明,当日别苑一事与杨氏在关,但老奴想,杨氏再大胆,断然也不敢公然谋害公主……”   “而且,杨氏之前并不知道公主已将你寻回,就算怀疑公主在调查十九年前之事,也不会在恰恰接你回白府时出手的……老奴怀疑,杨氏背后有人指使,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皇后。郡主,不论如何,你一定要小心皇后!”   怜姑姑千叮万嘱的话,终是让水卿卿想起一些事来。   首先想到的,却是她提及的退婚。   按理,当初婚约是陈皇后主动对母亲提出的,更是对母亲当年救她恩情的补偿,陈皇后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赞同她的做法,更不会在皇上赐婚当日,特意派红袖出宫来接自己,却在宫辇里,一再的提醒自己退婚一事。   如今想想,陈皇后的行径,竟是巴不得她提出退婚……   而接着她又想到陈皇后出面让白凌薇出狱一事。   和梅子衿想到的一样,回过神来的水卿卿不免想到,皇后娘娘为何对白凌薇一事如此上心?她不是一直为了父亲冷落母亲,抬捧杨氏,对杨氏心怀不满,如今怎么会主动帮杨氏救她的女儿?   难道真如怜姑姑所猜测的一般,陈皇后竟是口蜜腹剑,一边假意对母亲关心,一边却是陷害母亲?   越想,水卿卿的心里越是发凉,后背竟是濡出冰冷来。   她抑住心里的寒意,颤声道:“姑姑,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皇后为什么要这般样母亲?为什么要害我?当年……可是母亲救下她的性命,却害自己失去容貌,毁了自己一生的……而我,更是与她无怨无仇……”   怜姑姑眸光里生出深深的寒意,用力握紧水卿卿的手,咬牙道:“如果老奴没猜错,当年的那场毁了公主面容的大火,也是陈皇后故意做下陷害公主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   “为什么,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年旧事,水卿卿并不知情,所以陡然听怜姑姑提到晋明帝,心里一片迷惑。   怜姑姑痛心道:“因为当时皇上喜欢的人是公主,挑选的太子妃也是公主,并不是现在的皇后。连先前给你看的公主的那张画像,都是皇上当年为太子时,亲手为公主画下的。公主当年出事后,最大的得益者就是皇后——所以,郡主,你不要小看女人之间的妒意,它会要人命的!”   “而她要害你,只怕是不想让你嫁给三殿下。老奴之前已听到消息,皇后为了三殿下的夺嫡,有意拉拢太后的势力,要三殿下迎娶太后家的侄孙女琳柔郡主。而你的出现,只怕是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她要除掉你……”   水卿卿咬牙颤声道:“当年之事……姑姑可有证据?”   怜姑姑道:“当年皇后所居的闺房突发大火时,公主正在陈国公府上做客,公主为了救皇后,将她从火场推出后,自己却被大火困住,以至烧毁了容貌……”   “老奴当时并没有起疑,而是五年前,有一次偶然发现,陈皇后的大宫女红袖后腰上的疤痕,才起的疑心……”   “当年发生大火起,老奴看到有蒙面的黑影从屋子周围逃走,追过去与黑影撕打时,黑影的后腰被一块烧红的青砖烙伤。而那红袖的后背上的伤疤,方方正正,与青砖很像。甚至连青砖上的菱形槽痕,她的伤疤上都有——直到那时,老奴才开始怀疑,当年的大火,是皇后故意让人放的,目的是烧死公主……”   “自从发现这个秘密以后,老奴也曾多次提醒公主小心皇后,可奈何陈皇后太过伪善,表面上一直对公主比她的亲姐妹还好,时时不忘记当年的恩情,公主根本不相信她最信任的表姐会害她,至死都不相信……”   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窟,一片冰凉!   她的脑子里,全是母亲困在火海时的痛苦害怕,还有在街上露出面容时,被众人的讥讽嘲笑的可怜不堪,更有她这一辈子的凄凉悲惨。   至死,她都要带她回家,都在担心她,维护她,为她做最后的打算。   至死,她都没有得到夫君的一丝怜爱,含恨而终!   伸手抚过耳畔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一片断发,水卿卿眼泪滚滚而下,心里恨意滔天——   若是怜姑姑所说一切都是真的,母亲悲惨凄凉的一生都是被陈皇后害的,她绝对不会放过她,她要替母亲向她讨回这笔血海深仇……   怜姑姑身体还很虚弱,一时间说了这么多的话,终是疲惫的沉沉睡去,水卿卿心痛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也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净。   她打开门走出去,陆霖与梅子衿都守在外间。见她出来,梅子衿心里的担心顿时放下。   水卿卿郑重叩谢陆霖对怜姑姑救命之恩!   陆霖以为她要带怜姑姑走,不免担心道:“姑姑虽然已无性命之虞,但还虚弱得很,要好好调理,身上还有多处骨折,起码要养上三两个月才能痊愈……而你马上要嫁人了,只怕没功夫照顾她,不如留她下来,让我帮她调理好身子再走……”   水卿卿红着眼睛轻轻点头,感激道:“是的,我也正有此意……还要请你帮我继续照顾怜姑姑,她本就年岁大了,经此一难,身体更是不堪,惟有将她托给你调理照顾,我才能放心。”   陆霖一口应下,像上次一样,将梅子衿与水卿卿送到后门口,安排陆府的马车送他们悄悄回去。   上马车前,水卿卿想着自己后面要做的事,郑重对梅子衿与陆霖道:“还有一事要郑重拜托二位,怜姑姑活着一事,请侯爷与陆大夫帮我保密,不要再让第四人知道。”   陆霖郑重的点头。   梅子衿看着水卿卿凝重的神情,沉声道:“你放心,我会派人悄悄守着陆府,不会让人再伤害到怜姑姑。”   水卿卿心里一暖,轻声道:“如此,再次谢过侯爷与陆大夫!”   上了马车,水卿卿与梅子衿面对面坐着。   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悲痛的面容,梅子衿心里一片揪痛,轻声安慰道:“怜姑姑还活着就是万幸,而陆霖医术高明,你尽管放心!”   想起怜姑姑之前告诉自己的事,水卿卿看向梅子衿,问道:“听说侯爷找到了杨氏谋害母亲的证据?”   梅子衿沉声道:“其实,也不算证据,只是发现那日在街上推倒你与公主的人,正是夏蝉。如此,我推断当日你们遭遇的一切,与杨氏白凌薇脱不了干系。”   水卿卿咬牙道:“其实我早就怀疑是她们母女做下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但……如今想想,只怕害母亲的,不止她们……”   梅子衿凝重道:“怜姑姑之前已同我说了,她怀疑还有皇后。”   说罢,梅子衿担心道:“在没有证据可以一举揭发皇后与杨氏之前,你千万要沉住气,不可冲动。你要记住,万事有我……”   想到听到的关于他要出征一事,水卿卿一片心酸,苦涩笑道:“侯爷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侯爷,马上要征战沙场,听闻此次战事也较之前凶险……侯爷倒是要万事小心……”   “我如何能不为你担心!?”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想着她如今的境遇,梅子衿万般不舍,更是放心不下。   深邃的眸光定定的看着她,他坚定道:“出征之前,我会帮你从白相手里抢回昀儿。”   闻言,水卿卿惊愕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竟是什么都知道了……   想到她被自己的父亲威胁着,梅子衿心里心痛不已,咬牙狠声道:“不然,白相会拿昀儿钳制威胁你一辈子。更甚——为了以后不让皇家发现你之前的事,在你嫁进三皇子府后,他就会将昀儿灭口。所以,昀儿我一定会帮你寻回来——现在就去!”   不可否认,梅子衿说的正是水卿卿担心的,以她对白浩清的了解,他真的会这样做……   她颤声道:“侯爷知道昀儿被藏在什么地方?”   梅子衿沉声道:“方才三石已查到了,就在城外白府的田庄上。我现在就带你去接昀儿回来。”   水卿卿这才发现,马车并不是朝着城内而去,却是朝着城外赶去。   想到能将昀儿从阴狠的白浩清手中抢回来,水卿卿激动不已,恨不得马车飞起来,立刻飞到郊外的庄子上找到昀儿。   可是下一刻,急疾的马车却骤然停下。   马车外,一身寒戾之气的李宥,带着重重兵马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第72章 小喜被赶   马车骤然停下,水卿卿身子坐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梅子衿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身子,冷冷朝外面的车夫问道:“出了何事?”   车夫被外面的情形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结巴道:“回侯爷……路被人拦住了……”   闻言,水卿卿心咯噔一声往下沉,有不好的预感涌起,袖中的双手紧张握紧。   梅子衿面容冷沉如水,伸手轻轻拍拍她的双手以示安抚。下一刻,他掀起半边车帘,提高声量冷冷道:“谁人拦道?!”   京城之中,能拦他梅子衿马车的又有几人?   梅子衿以为,是因为现在他坐的是陆府的马车,所以才会被人拦下。   可等他掀开车帘,看到外面执刃而立的官兵,才明白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官兵身上所着兵服,正是王府亲兵!   眸光一沉,梅子衿低声对水卿卿吩咐一句:“不论发生何理,你都在马车里待着,不要出来!”   说罢,他掀开车帘下去了。   虽然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水卿卿却知道,她如今身份敏感,马上就要嫁进皇家。若是被人发现她与梅子衿同乘一辆马车悄悄出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苍白着脸呆呆的坐在马车里,手心紧张到出汗,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更是担心外面的情形。   而下一刻,等她听到外面响起的话语声,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整个人都僵住了!   马车外,围着马车的重重亲兵让出道来,一众人拍马过来,为首的却是三皇子李宥。   李宥身着银白绣龙纹的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俊美异常,只是一惯温和的面容,此刻却是覆满冰霜。   他眸光冰寒的看着立在马车前的梅子衿,尔后再扫过他身后车帘紧闭的马车,握缰绳的手陡然一紧,眸光迸现杀气!   勾唇冷冷一笑,李宥冷声道:“这么晚了,侯爷还要出城么?”   见到李宥的那一刻,梅子衿心里已是一片了然,沉声道:“三殿下有何赐教?”   李宥冷冷道:“本宫丢了一件珍宝,怕被人挟带出城,所以,所有出城的车辆都要拦截搜查。定国侯——你也不例外!”   梅子衿眸光也冷了下来,语气冰冷到了没有一丝温度,冷冷道:“既然是珍宝,殿下不怕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查,惊动全城,反而对珍宝是种危害吗?”   梅子衿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李宥,他这样出兵相拦,将事情闹大,最后坏的却是水卿卿的名声,害的也是水卿卿。   闻言,李宥神情一怔!   先前他接到消息,说是水卿卿跟着定国侯梅子衿私奔,当时心中并不相信——他不相信大婚在即,水卿卿会不顾一切,更不顾对他的伤害,跟梅子衿走。   李宥第一时间赶去白府问个究竟,才发现水卿卿真的不在正院里,而在白相的严刑拷问下,水卿卿身边的丫鬟承认是梅子衿带走了水卿卿……   一时间,李宥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与打击——   他不惜违抗母后之命,更是顶着坊间关于梅子衿与水卿卿的各种谣言,也要完成姨母的遗愿,照顾迎娶水卿卿,却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竟是在大婚前夕,跟梅子衿跑了!   如此,他堂堂大晋的嫡皇子,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   想到这里,一惯冷静沉着的李宥怒火中烧,当即下令闭索九门,命王府亲兵搜寻梅子衿与水卿卿……   之前,李宥只是想不顾一切的找到水卿卿,愤怒之下并没有考虑其他。   如今听到梅子衿的话,他却恍然想到,自己这般大张旗鼓的找人,只会将事情闹大,更加惹人话柄!   李宥很快冷静下来,再加上已成功拦下了梅子衿。他稍一思索,终是压下心中的怒火,从马背上下来,一步一步走近马车,伸手去撩车帘,要确定水卿卿是否在马车上。   见此,梅子衿想也不想就出手相拦,横臂冷冷挡在了李宥的面前。   李宥眸光一冷,凉凉笑道:“侯爷是想毁了珍宝么?”   梅子衿不想水卿卿当众被污辱,何况街道两旁,无数双眼睛偷偷看着,所以他决计不会让李宥去掀开马车帘子。   若是平时,那怕李宥带再多的兵马挡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丝毫的惧怕,但为了不将事情闹大,不让水卿卿难堪,梅子衿虽然心里恨出血,却咬牙忍下,沉声道:“殿下既当她是你的珍宝,就要好好爱惜,岂可让她曝于人前?!殿下只需让人悄悄将马车带回即可……”   李宥冷嗤道:“可本宫并不相信侯爷的话——一个想拐骗本宫未婚妻私奔的卑鄙之人,本宫如何敢相信?!所以,不亲眼看到她在马车里,本宫并不放心!”   而对李宥的羞辱,梅子衿脸色一变,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可最终他却咬牙忍下,沉声道:“请殿下信微臣这一次!”   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水卿卿将车帘外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全身僵麻的呆坐着,脸色惨白,冷汗层层的浸湿衣裙,一颗心仿佛泡在冰水里,又冷又麻。   听着李宥对梅子衿的羞辱,以及梅子衿低沉甚至带着乞求的话,她心口剧痛。   她知道,以梅子衿倨傲的性子,他根本不会将李宥放在眼里,更不会容他这般羞辱于他。   而今,他忍下一切,所说所做,皆是为了保全她的声名和脸面。   因为,一旦这方车帘被掀开,她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不贞不德,不守妇道将会像烙印一样,彻底烙记在了她的身上,甚至会受到皇家的严惩,毕竟,她是御赐的三皇妃啊……   终于,她隔着车帘,也向李宥艰难开口恳求道:“殿下,是我……我与侯爷并不是殿下误会的那般……是侯爷得知了怜姑姑还活着的消息,带我出城去寻她……”   听到怜姑姑还活着的消息,李宥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迟疑的看向梅子衿,沉声问道:“姑姑还活着?她如今在哪里?”   梅子衿冷冷道:“我的下属在山崖下一直没有找到怜姑姑的尸首,近两日却是听到了有樵夫在山崖下救到过一个摔山崖的中年妇人,所以本侯想带郡主一起去找寻。”   李宥半信半疑的冷冷看着梅子衿,想着他方才对水卿卿的维护之情,更是想到之前两人之间的传闻,心里一冷,冷冷道:“不论如何,也不论是何原因,侯爷不顾君臣之礼的鲁莽行径,终是要给出一个交代,不然——”   梅子衿面色一沉,道:“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宥勾唇冷漠淡笑,“侯爷言重了。侯爷不久就要替大晋征战沙场,是大晋不可或缺的将帅良才,本宫如何舍得要侯爷性命。”   眸光寒光闪过,李宥温和笑道:“听说侯爷最近在甄选正妻,而上次父皇与本宫闲聊时,有意将五皇妹乐宜许配给你。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说罢,伸向车帘的手非但不收回,反而握住了车帘的边角,做势要掀起!   此言一出,不光梅子衿震住,连马车内的水卿卿都滞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李宥竟是拿自己和今日之事威逼梅子衿娶乐宜!   看着李宥握紧车帘的手,梅子衿牙齿咬得咯吱响,冷冷道:“本侯只是一介武夫粗人,配不上五公主!”   “可五皇妹却对侯爷情有独钟。父皇也钟意侯爷做他的五驸马,本宫更是愿意认侯爷这个妹夫,相信莞卿郡主同样对侯爷与五皇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侯爷不会辜负了这么多人对你的期许和美意罢?!”   梅子衿眸光死死盯着一脸淡然的李宥,袖下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怒火翻腾——   为了拉拢他,更是因为对他的防备,从他成年开始,晋明帝就有意将皇室公主许配给他。   可他对皇家公主无感,所以一直找着各种理由推辞。   却不想,今日被李宥拿了把柄,却是要逼着他娶最是娇纵任性的五公主……   偏偏,今日之事,错全在他,更为了保全水卿卿,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车内的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窟,再也坐不住了——   她却不能因为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梅子衿被逼迫着做他违心之事。   如此,让她一辈子良心何安?   “殿下……”   “殿下一片盛意,本侯——定不辜负!”   不等水卿卿开口把话说完,梅子衿已抢在她前面应下。   全身剧烈一颤,水卿卿想也没想,就要掀开帘子出去,阻止李宥和梅子衿,可帘角却被梅子衿与李宥双双压下。   李宥满意笑道:“如此,本宫就做主替侯爷与五皇妹定下这门婚约,相信父皇听到这个消息也会开心。”   李宥话音一落,马车的车轮终是再次滚动起来,调转方向往城内而去。   水卿卿绝望又无助的坐在昏暗的马车里,眼泪滚滚而下……   马车行出一段距离,再次停下。   车帘掀开,李宥站在马车旁,眸光清冷的看着一脸泪痕的水卿卿,久久没有说话。   再见李宥,水卿卿心境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光是因为方才他不择手段的逼迫梅子衿,更是因为她从怜姑姑那里得知了陈皇后的事。   若是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眼前的男子,不光是她未来的夫君,更是她仇人的儿子。   而等到所有的真相揭穿那一日,等她与陈皇后你死我活相争时,夹在她与陈皇后中间的他,却是最痛苦可怜之人了……   不论陈皇后曾经对母亲做过什么,但不可否认,李宥对母亲的照顾爱护却是真的。从第一次在三皇府的暖阁里,他看到母亲发病时的关怀,她就知道,他是真心的痛惜母亲。   所以,水卿卿对李宥恨不起来,也能理解他方才的举动。不论是那个男人,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跟其他男人在一起,都会动怒生恨,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非但怨恨不起来李宥,却是对他生出一丝怜悯来。   她眸光平静的看着他,缓缓道:“殿下心中可是还有纠结之处?或是,殿下心中仍有不平?我愿意接受殿下处置……”   听到她的话,李宥眸光微微一闪,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冷然道:“你既然舍不得他,为何当初要答应父皇的赐婚?”   水卿卿苦涩笑道:“难道殿下当初答应母亲娶我,也是真心喜欢我、真心想娶我么?”   听到水卿卿的反诘,李宥神情滞住,心里五味杂陈,却是答不出话来。   不可否认,至今,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对水卿卿的感情。   最开始关注到她,是因为发现她的长相与姨母以前的画像很像,后面与她的种种交集,也是抱着想查清她的身份是不是与姨母有关,似乎并不关乎男女情意。   但……   若说完全对她没有情愫,又似乎不全对,毕竟,之前听到她答应父皇赐婚时,他心里是轻松愉悦的。而方才听到说她跟梅子衿私奔时,他心里更是生出了难言的怒火……   李宥心里愁结不已,重重叹息一声,苦笑道:“算了,感情的事,根本就说不清的……今日天色太晚,明日我派人出城去找怜姑姑,你大病刚好,就不要劳累奔波了。先送你回去罢!”   说罢,他重新放下车帘,送水卿卿回白府。   水卿卿原以为李宥会心里怨怪她,却不诚想,他竟是什么都没说。   她心里暗自苦笑,她与李宥之间,没有过感情,身份与经历更是天差地别,她别说配上他,若是没有母亲,只怕这一辈子,他都不会主动看自己一眼。   这就是所谓的没有感情,所以根本不在乎……   如此,也好,若是万一将来她与陈皇后两败俱伤之时,他也不必为难难过了……   继而她又想到,方才李宥拿着今晚之事,逼着梅子衿答应娶五公主乐宜,心知全是自己害的他,心里的愧疚与难过,仿佛钝刀割着般的痛了起来……   还有昀儿之事,多留在白浩清手里一天,昀儿就多一份危险,却是要早日将他从白浩清手里夺回来。   可若是抢回昀儿,她即将嫁进王府,那么,她要将昀儿托付给谁照顾?   之前她尚且想过,若是抢回昀儿,就让梅子衿帮自己继续照看昀儿。   可如今,他答应迎娶乐宜公主,他又何来的时间与精力帮她照顾昀儿,何况,不久后他就要出征边关了……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难过。再加上得知了陈皇后与杨氏的阴谋,她立誓要为可怜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所以,她的前路,必定是凶险又坎坷,甚至是一条死路。   她什么都不怕,惟一不放心的就是昀儿,她担心,若是自己先死在了陈皇后与杨氏的手里,可怜的昀儿却是要托付给谁照顾长大?   心中悲苦不已的水卿卿,脑子里蓦然闪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个不知是谁的昀儿生父,一个却是灵堂一别,再没有出现过的面具刺客!   心口一颤,水卿卿被自己闪过的念头吓到。   想到昀儿的生父尚是情有可原,因为昀儿是他的儿子。可为何她会想到那个神秘的面具刺客?   自从上别灵堂一别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而水卿卿与他认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他是谁,可心里却莫名的信任他,甚至想在将来,将昀儿托付给他照顾……   一路上浑浑噩噩想了太多太多,直到马口停在白府门口的那一刻,她看着一脸阴沉站在门口的杨氏,心里冷冷想到,她现在想不了太多,因为出了今晚之事后,白浩清一定将她看管得更加严谨。   她出不了府,什么事都办不了,却可以趁着出嫁之前,找到杨氏陷害母亲的证据。   白府门口,白浩清阴沉着脸等候多时,心里更是惴惴难安,生怕李宥一气之下,会将尚未过门的水卿卿休弃掉。   而杨氏则是一脸激动兴奋的暗自站在一旁,心想,但凡是个男人,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跟别的男人偷情,都会怒火三丈。   她眼巴巴的希望着,李宥会一怒之下,不单休弃水卿卿,最好拔剑一剑杀了她才好!   如此,三皇子与水卿卿的婚事就不做了,她也算完成了答应后的的事了……   然而,满怀希望的杨氏,在看到李宥一脸平静的送水卿卿回府时,希望瞬间破灭。   见李宥将水卿卿带回来,不等他停马下来,白浩清已白着脸迎上前,惶然解释道:“殿下,小女只是一个弱女子,是侯爷自行闯进侯府带她走的……她根本挣扎不得,还请殿下明鉴……”   白浩清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梅子衿身上,将今日之事,说成是梅子衿强行所为,以此希望李宥能原谅水卿卿。   却不想李宥淡然一笑,缓缓道:“我们大家都误会了。是侯爷发现了姨母身边的侍女怜姑姑还活在世上,与郡主出城去寻怜姑姑,并不像之前所说的那般——私奔!”   说到最后私奔二字,他眸光凉凉的扫过一旁惨白着脸的杨氏,意味明了。   白浩清顺着他的眸光也看到了杨氏,心里明镜般的明白过来,心底怒意顿生,但另一面却是重重舒下一口气来,一面欢喜的要迎李宥进府歇息喝茶,一面让下人护送水卿卿回去。   李宥眸光淡淡的从水卿卿身上扫过,笑道:“今日就不进府叼劳了——本宫方才为侯爷与五皇妹促进了一段姻缘,赶着进宫禀告给父皇。”   闻言,水卿卿脚下步子一滞,心口窒息般的痛着。   白浩清讪然笑道:“如此甚好,侯爷能娶到五公主,真是天大的福气!”   李宥招手让身后的无名上前,对水卿卿道:“你身边一个有力的侍卫都没有。从今日起,无名就派给你,让他照顾你的安全。”   水卿卿一惊,难道,他是让无名监视自己吗?   仿佛看出了水卿卿心里的怀疑,李宥当着水卿卿的面,对无名郑重道:“从这一刻开始,你效命的主子就是莞卿郡主。在她嫁入王府之前,由你负责她的安全。”   无名平常无奇的面容上一丝波动都没有,低头沉声应下,下一刻即跟在了水卿卿身后,随她进了白府。   回到正院,不见小喜出来迎她,水卿卿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   等看到院子地上的血渍痕迹,心里一凉,回身冲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正院的白浩清恨声道:“你将小喜怎么样了?”   白浩清看着她神情间的急色,冷冷道:“一个下人你这么在意,却不将一府的亲人性命放在眼里——所以,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水卿卿全身冰凉,咬牙道:“是我自愿跟侯爷出去的,不关小喜的事,你到底将她怎么样了?”   白浩清冷冷道:“你放心,看在她伺候你这么久的份上,为父只是给了她一点教训,将她赶回盛府——小家子训出的奴婢,太不懂规矩。为父会亲自为你挑选几名得力懂事的婢女,让她们陪嫁随你入三皇子府,那怕以后进宫,也可以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水卿卿不敢相信白浩清会放过小喜,颤声道:“小喜真的没事?”   白浩清似乎知道她不会相信自己,一挥手,两个粗使嬷嬷拖着一身血污的小喜从后院出来,冷冷道:“为父并不是心狠之人,特意留她下来与你道别。”   水卿卿看着脸色惨白一身血污的小喜,拉着她冰凉的小手心疼得直哭:“小喜,是我害了你……”   小喜被打了三十板子,身上的骨头似乎都被打裂开了,钻心的痛着。   面上,小喜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艰难道:“小姐,以后小喜不能再伺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只是,侯爷当初将我从盛家带出来时,已买了我的卖身契……如今我也算不得盛家人的人,奴婢……不知道能去哪里?”   说罢,小喜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白浩清在一旁听了,冷冷道:“如此甚好,就将你送回定国侯身边,也让他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罢,挥手让人连夜将伤痕累累的小喜,扔到侯府的门口去……   小喜被赶走前,偷偷告诉水卿卿,今晚这一切都是杨氏告的密,也是杨氏唆使白浩清对她用刑并赶她走的。所以,水卿卿更是将杨氏恨到了骨子里,也答应小喜,一定要帮她报了今日之仇。   小喜被赶走后,白浩清与杨氏正要离开,水卿卿冷冷道:“父亲惩罚我的奴婢,却不去管是谁跑到三殿下面告密污蔑我的么?”   闻言,白浩清脚步停下,杨氏更是全身一颤,惊呆住了。   水卿卿冷冷问无名:“你一直跟在三殿下身边。告诉我,今晚是谁去三殿下面前告的密,又是谁污蔑本郡主与侯爷私奔的?!”   无名眼也不眨的沉声道:“是杨姨娘派人通知的三殿下,说侯爷带着郡主私奔了!”   闻言,水卿卿满意的笑了,眸光冷冷扫过已面无人色的杨氏,再看向一脸黑青的白浩清,淡淡笑道:“父亲,你说我不顾一府人的亲人性命,如今看来,却是你的好姨娘不将白府几百口人的性命放在眼里——若是今晚三殿下相信了她的话,判定我与侯爷私奔,闹到皇上面前去,最后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白浩清面色铁青,在杨氏下跪求饶前,已反手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了她的脸上……   第73章 找到证据   之前在李宥的话语里,白浩清就明白今晚一切,全是杨氏告的密,当时心里就生起了怒火。   因为给白浩清生了长子白凌杰,杨氏这些年来,一直备受白浩清的宠爱和信任,将她抬做了平妻,并让她掌管整个白家,给了她无限的风光。   可是,在权欲熏心的石浩清眼里,再宠爱的人,都抵不过他心中对权力的欲望。   何况,杨氏此举,虽然只是想对付水卿卿一人,却危害巨大,稍有不慎,水卿卿不但做不了王妃,白府满门都要遭罪。   所以,在如此重要的关口,白浩清那里容得下杨氏做祸?!   听了无名的话,白浩清当场黑了脸色,不等杨氏跪地求饶,已是重重反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打得她趔趄倒地,惨白的脸上当即浮起了红肿的手指印。   杨氏跟在白浩清近二十年了,这还是白浩清第一次动手打她。   杨氏在惊慌的同时,看着白浩清看向自己时眸光里的凶狠,终是明白过来,自己这一次却是触到白浩清的虎须了。   顾不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痛疼,也顾不得还有其他人在场观看的羞辱,杨氏爬起身双手抱住白浩清的双腿,失声哭求道:“老爷饶命啊……妾身只是担心大小姐出事,才让人去告诉三皇子……老爷饶了妾身这一回吧……”   听了杨氏的狡辩,水卿卿怒极而笑,“照着杨姨娘颠倒事非的说法,如此,我倒是不能记你这个仇,反而要好好感激你了——感激你败坏我的名声,感激你一心要毁了我与三皇子的婚事,感激你要置我于死地么!?”   她上前两步逼近一脸惊恐的杨氏,咬牙恨声道:“私奔这样的话你都可以污蔑得出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在帮我?杨氏,你真当我如母亲般善良好欺么?!”   杨氏被水卿卿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子止不住害怕颤抖着,脸色更是惨白如鬼,可双手却一直紧紧的抱着白浩清的双腿不放。   她根本不去理会水卿卿对她罪行的控诉,只是抱着白浩清垂死挣扎般的哀求着:“老爷,妾身真的是怕大小姐被侯爷带走……妾身自知定国侯难以对付,京畿的所有守卫也听他的话,若是让老爷去拦截他,必定会吃亏的……所以妾身才会一时情急,想到让三皇子出面的……求老爷饶了妾身这一次吧……”   “闭嘴!”   事到如今,这样的谎话连三岁小孩都不相信,何况是老谋深算的白浩清。   不等水卿卿开口,他厉声打断杨氏的狡辩,绝然道:“我竟是不知道,你竟是白府的一个祸害。你可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这段时间,让你好好的筹备莞卿的婚事,你非但不帮忙,还敢暗中使坏,为了你自己的一点私仇,将整个白府安危置之不顾——来人,将杨氏打二十板子,关进后院的废院里去!”   不得不说,白浩清将水卿卿的心思看得很透,知道她有心要为小喜报仇,所以罚了杨氏和小喜一样挨板子。   如此,白浩清此举,不光是因为杨氏罪有应得,更是在给水卿卿消气。   因为,经由今晚一事后,白浩清越发的觉得,三殿下李宥对水卿卿很是看重,不光不计较她与梅子衿见面一事,更是将身边最厉害的贴身侍卫交给她,足以看出他对水卿卿的重视。   而另一边,定国侯梅子衿对她也是念念不忘,更是为了她甘愿接受皇室赐婚。这样一个让这天底下最是权贵的两个男人惦记的女儿,他如何不上心?   相比之下,杨氏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白浩清一声令下,下人立刻将杨氏绑到条凳上,   虽然比小喜少了十板子,但对于杨氏的年纪来说,这二十板子下去,只怕也要去了半条命。   所以,在听到白浩清的命令后,杨氏吓得面容失色,痛哭哀求道:“老爷饶命啊……妾身再也不敢了,求老爷饶了妾身这一回……”   可白浩清仿佛没看到她的哀求,眸光不着痕迹的从一脸平静的水卿卿面上扫过,继而冷冷下令:“给我重重的打!”   足足手掌宽的板子重重落在杨氏的身上,一板子下去,杨氏痛得脸都白了,冷汗瞬间涌出来,嗓子卡住都叫不出声来!   这些年,她在白府养尊处优,虽然年近四十,可身子养得又柔又软,伺候白浩清时是把好手,可挨板子时却要了她的命。   第二板子下去,杨氏哭爹喊娘的差点将屋顶掀开,再多几板子,声音越来越少,血水从嘴里冒出来,身上的衣裙也渐渐被血染红了……   水卿卿站在一旁眼也不眨的冷冷看着,心想,若是母亲真的是她与陈皇后害死的,这些板子又算得了什么?!   她必定让她血债血偿。   当打到第五板子时,杨氏的儿子、白浩清的长子白凌杰终是闻讯赶过来了,身后还跟着白凌薇。   姐弟二人见到母亲被打,瞬间都红了眼睛。白凌杰上前拦下了下人的板子,跪到白清面前,开始为杨氏求情。   而白凌薇还没完全从醉酒中清楚过来,脸颊到眼睛,都是通红。从进来开始,眸光一直恶狠狠的瞪着水卿卿,想到梅子衿偷偷来白府与她私会,心里恨不得生吃了水卿卿。   可面上,她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母亲,心里那些恶毒的话语只得胆怯的咽下,只拿眸光狠狠的瞪着水卿卿,转而再去求白浩清。   可是,不论姐弟二人如何相求,白浩清都不为所动,一直坚持让杨氏挨完二十板子,才让人将痛晕过去的她拖下去……   众人都离开后,正院里再次恢复平静,水卿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由想起小喜来,心里一酸,堪堪要落下泪来。   之前有她在,陪着自己,她尚且不觉得那么寂寞,而如今连小喜都不在了,她更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想到小喜,水卿卿开始担心起来,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更是担心,万一侯老夫人不让她进府,她连个落脚安身的地方都没有,身上还有累累伤痕,可要怎么办啊?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担心难过,可是如今她不能出府,根本不知道小喜的情况。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向守在门外的无名。   从她进屋后,无名像座雕塑般静静的守在门外,不曾离开过一步。   水卿卿上前对他道:“无名,我有事情拜托你。”   无名抬眸平静的看向她,沉声道:“郡主请吩咐。”   “你悄悄帮我去侯府看一下小喜可好?她身上有伤,我怕她出事……”   无名眸光微微一闪,恭敬应道:“是!”   水卿卿又迭声吩咐道:“你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若是侯府不让小喜进门,你就送她去陆霖的陆府……陆霖你知道吗?就是京城那个出名的大夫……”   无名看着她急乱的样子,淡然道:“郡主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无名折身离开,身影晃过,就不见了踪影……   半个时辰过去,无名悄然回来,告诉水卿卿,小喜已被梅子衿接进了四宜院,还让府医帮她看了身上的伤,如今已无事了。   听了无名的话,水卿卿高悬的心终是放下。   她让无名下去歇息,自己却久久都不曾睡着,想着要如何找到陈皇后与杨氏谋害母亲的证据……   第二天一大早,就传来杨氏病重的消息。   杨氏得病,原本要被赶出常青院,打入后院废院的她,也在儿子白凌杰的恳求下,终是让白浩清松口,答应让她先在常青院养好伤再挪院子。   其实,这一切皆不过是杨氏母子的缓兵之计。   常青院分东西两院,东面住着白浩清,西院就是杨氏的,几位姨娘中,只有她与白浩清同住一间院子,所以,常青西院虽然及不上武宁公主的正院,却犹胜正院。   杨氏心里非常清楚,只有留在西院,她才可能东山再起,再次得到白浩清的宠爱和信任。若是离开了西院,去到荒废的废院,连白浩清的面都见不到,她就真的完了!   所以,假借着重病的借口,杨氏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西院的。   回白府这么久,水卿卿终是第一次踏进了常青西院。   见到她突然出现,一屋子人都惊住了。   白凌薇第一个冲上来,朝水卿卿咬牙斥道:“谁让你来这里的?这里不欢迎你!”   水卿卿瞧也不瞧她一眼,眸光冷冷落在一脸痛苦趴在床上、眸光却满是阴戾之气的杨氏身上,一字一句冷冷道:“宫里御赐给我的翡翠滴水耳环不见,昨日只有你们到过我的正院,所以,我怀疑……”   不等她把话说完,白凌薇已明白过不,顿时气白了脸,涨红着脸恨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们虽然到过你的院子,可是连你的屋子都没进去过,怎么可能拿你的耳环——何况,我与母亲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在乎你的那点东西?”   水卿卿眸光冷冷的盯着她,勾唇嘲讽笑道:“因为你是惯偷,所以我怀疑就是你偷的我的耳环。”   一句惯偷,瞬间让白凌薇脸色巨变。   昨日她被水卿卿灌了烈药后,至今嗓子还痛着,胃也灼烧得难受,差点连命都丢在了酒缸里。   所以如今一看到水卿卿眸子里的冷意,白凌薇是又恨又怕,心里恨毒了她,却又不敢再在她面前猖狂。即便如今被她当众羞辱,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挑衅她了。   杨氏见水卿卿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女儿是小偷,顾不得全身断裂般的疼痛,咬牙从床上爬起身,颤抖着手指着水卿卿,气到哆嗦:“虽然是你郡主,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是薇儿偷了你的耳环?!”   水卿卿眸光毫不示弱的盯着杨氏,冷冷笑道:“所以,我带人搜院找证据来了!”   说罢,水卿卿再不与她们罗嗦,一挥手,让身后带来的人冲进西院,开始一间间屋子的搜查起来。   杨氏见水卿卿竟是二话不说的带人搜她的院子,气得全身发抖,站都站不稳,颤抖的身子被金嬷嬷小心扶着,喘着粗气恨道:“你……你……”   竟是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俊杰站出来挡住水卿卿,拉下脸道:“长姐这是干什么?虽然你是白家嫡女,却也不能随便搜母亲的院子。父亲也不会任由你乱为的……”   水卿卿凉凉一笑,道:“大少爷有所不知,丢了御赐之物可是大罪,所以定是要将它找出来的——我说得对吗,姚姨娘?!”   姚氏是白浩清姨娘之一,生了庶子白凌煕。所以,昨日杨氏被罚后,白浩清就将掌家之权暂时交给了她。   姚氏因同样生了儿子,在后宅一直受杨氏打击,这次好不容易靠水卿卿让杨氏下台,自己上位,这样的好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抓住,更会好好攀上水卿卿这棵大树,为自己和儿子将来谋福利。   所以,一听说水卿卿失了御赐的耳环,要搜院,那有不支持的道理,立刻带人随水卿卿冲进西院来了。   她款款笑道:“昨日老爷将掌家之权交到妾身手上时,特意吩咐过,如今咱们白府上啊,一切事情都要以大少姐为重。而丢了这御赐之物,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莫说搜西院,那怕将整个白府翻过来,也是要帮大小姐找到耳环的。”   说罢,冷冷对身后的一众仆人道:“睁大眼睛好好搜着,不要错过任何地方。若是找不到大小姐的耳环,我惟你们是问。”   仆人们听令开始间间屋子翻找起来,水卿卿由始至终都神情冷冽的守在杨氏的卧房门口,眸光淬满寒芒。   她想,若是陈皇后与杨氏有私往的密函,肯定是藏在她最重要的地方。   原来,昨晚一直在想,要找到陈皇后与杨氏陷害母亲证据时,水卿卿陡然想到,白凌薇刚刚被关进京兆尹大牢时,她听到下人说,杨氏当着众人的面,跪求白浩清出面救白凌薇出狱。   可最后白浩清非但没有出手救白凌薇,还将杨氏训斥了一通。   而后不久,陈皇后就亲自出面,将白凌薇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如今想想,定是杨氏向白浩清求救无果,转而向陈皇后求救的。   可是,据她的观察,杨氏这段时间从未出过府门,更不曾进过宫。   所以,不难推断,杨氏与陈皇后之间,私下定是靠书信往来!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那些书信,就能找到皇后与杨氏谋害母亲的证据了……   找到了突破口,水卿卿激动得越发的睡不着,一大早就找到新掌家的姚氏,告诉她,自己丢了御赐的耳环,要搜院。   姚氏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姚氏也是个聪明人,早已眼红杨氏这些年占着与白浩清同一个院子的西院固宠,所以趁着水卿卿搜院之际,想尽办法的要将杨氏赶出西院。   她看了眼水卿卿的眼色,讨好的笑道:“大小姐,这卧房可要搜?如果搜的话,妾身怕仆人手拙,碰到撞到杨姐姐,你看?”   水卿卿如何不明白她心里的打算,淡然笑道:“姚姨娘担心的对,杨姨娘如今正‘重病’着,被惊扰到了就不好了——来人,将杨姨娘送到废院,那里清静,宜养病!”   有了水卿卿的这句话,姚氏心里最后一丝担心也放下,如此,那怕事后白浩清回府知道了,也不会怪到她的头上了。   而如今这个即将当上三王妃的白家嫡女,白浩清一直捧在手里哄着,所以,她的话,白浩清不得不听,更不会追究。   所以姚氏再不迟疑,立刻让人上前将杨氏母女等人赶出西院卧房。   杨氏见自己好不容易求着白浩清让自己暂时留下,却因水卿卿一句话赶走,气得眼皮一翻,竟是晕厥了过去。   白凌薇与白凌杰见母亲晕倒,连忙上前护到了杨氏面前。白凌杰对冲上来的仆人厉声道:“我是白家大少爷,我看谁敢欺负我母亲!”   说罢,唰的一声抽出了身上的佩剑,剑尖直指水卿卿。   白凌杰突然发难,将那些仆人都吓得怔愣住了,连姚氏都白了脸色,不敢再开口了。   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长剑,水卿卿毫不畏惧的冷冷一笑,非但不退,反而上前两步,眸光定定的看着白凌杰,冷冷道:“今日,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若是不能,就给我乖乖滚到一边去!”   白凌杰是白家大少爷,虽然不是嫡生,但从出生开始,就最得白浩清宠爱,早已忍受不了水卿卿进府后抢了自己的风头,更是记恨她昨日欺负了杨氏和白凌薇,血气方刚的他,那里受得了水卿卿挑衅的话语,眸光一狠,真的提剑朝水卿卿身上刺来!   众人皆是一片惊呼,眼睁睁的看着白凌杰的剑锋往水卿卿身上刺去。   可是下一刻,众人感觉眼前一花,有人影飞快闪过,白凌杰尚且来不及反应,只感觉握剑的手腕一麻,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直直摔出去好远,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却是守在水卿卿身后,一直默默无闻的无名突然出手,不过一招就夺了白凌杰手中的剑,将他摔飞出去。   等大家回过神来,无名早已默默重回到了水卿卿的身后,似乎方才他根本没有动过。   无名不经意的露出的这一手,不仅让杨氏等人傻了眼,连水卿卿都很诧异。   她没想到无名的身手竟是这般的好。   如此,本就对水卿卿忌惮的白凌薇,更是不敢上前了。   水卿卿冷眼扫过众人,冷冷道:“还有不服的,一迸上来。若是不然,就休要再阻拦我搜院!”   杨氏母子三人皆是败在了水卿卿的手里,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人敢多嘴半句?   眼见杨氏被人抬着赶出了西院,金嬷嬷脸色一白,连忙开始帮杨氏东西来。   水卿卿假装没有看见,任由她偷偷摸摸的装着包裹,可等到她收拾好一切堪堪要走出房门时,水卿卿冷不防的将她拦下,冷冷道:“这间屋子还没搜过,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带走!”   金嬷嬷全身一颤,低眸敛下眸光里的戾气,咬牙道:“大小姐明鉴,这包裹里面,只是姨娘的换洗衣物,还有姨娘的首饰,里面怎么可能会有大小姐的翡翠耳环……”   “万事皆有可能。金嬷嬷这般精明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水卿卿冷冷道:“放下东西。等我搜完了,这屋里属于姨娘的东西,我会悉数让人送到废院去了,包括嬷嬷你的,还有白凌薇的。”   说罢,亲手从金嬷嬷手里将她的包裹截下来。   白凌薇没想到水卿卿竟是要将自己,也赶去那荒芜的废院,恨声道:“父亲并没有罚我去废院,你凭什么让我去?”   水卿卿居高临下的冷冷睥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不然,你是想像当初你怂恿侯老夫人一样,让我也去劝父亲,让你落发出家,住到庵堂里去么?!”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白凌薇当初对水卿卿所做的一切,又瞒得过谁的眼睛呢。一切事情,水卿卿都了然于心。   白凌薇听到水卿卿的话,眸光惊恐的看着她,第一次真正害怕起来。   她知道,如今母亲都败在了水卿卿的手里,她一个被休弃回娘家的女儿,本就被父亲嫌弃,只要水卿卿开口,父亲一定会听她的话送自己出家的……   如此,杨氏与白凌薇终是被水卿卿赶去了后院的废院。   而她也终是在金嬷嬷的包裹里发现了陈皇后写给杨氏的密函。   陈皇后当初写给金嬷嬷的密函,被杨氏当做她的护身符小心的收起来,只怕那天自己出事,可以拿出此密函,跟皇后做交易,让陈皇后保她性命。   看到密函的那一刻,水卿卿脑子里轰然一声炸了,终是彻底证实了陈皇后是真的与杨氏勾结,一起陷害母亲!   而就在此时,白浩清却是黑透着脸再次来到她的正院,眸光冰冷如蛇般的冷冷看着她。   水卿卿以为他是怪自己趁他不在府上赶杨氏去了废院,冷冷嘲讽道:“白相可是舍不得杨氏了?若是舍不得,白相再去废院接她出来即可。毕竟,白相才是一家之主,你舍不得谁,要宠着谁,别人都管不着。”   杨氏住在哪里对水卿卿来说并不重要,因为她的目的已达到——已成功从杨氏屋子里找到了证据!   而既然有了杨氏与陈皇后勾结的证据,杨氏终归要为母亲偿命,不论是繁华西院,还是荒芜废院,都不是她最后归宿。   她的最后归宿,只有砍头台!   白浩清嘲讽一笑,冷冷道:“你将本相看成什么人了。呵,区区一个女人,莫说是将杨氏赶进废院,就是你如今将她杀了为你母亲报仇,本相只会为你喝彩,绝不会拦你!”   听着白浩清绝情的话,水卿卿微微一震,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早已知道,是杨氏害的母亲……   等看清白浩清眸光里的狠戾,她心头更是一凛。   白浩清冷冷笑道:“昨日,你根本不是与梅子衿出城找怜姑姑,你们是想去庄上抢昀儿。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脸色大白。   “你以为让梅子衿从庄子里抢走昀儿,就能摆脱本相的制钳了吗?你终是太天真了!”   “三日之内,若是不送回昀儿回庄上,你就等着你儿子毒发身亡,为他收尸吧!”   第74章 侍卫无名   一大早,庄子上就来人禀告白浩清,孩子被人抢走了。   白浩清震惊之下,一面吩咐人看牢水卿卿,一面赶紧出府赶往城外的庄子。   当听到庄子里的人描述来人的相貌时,白浩清立刻想到了梅子衿,继而想到,水卿卿昨日跟他悄悄出城,并不是像他们所说的,是出城寻怜姑姑,却是找昀儿去了,不过恰巧被三皇子拦下了……   白浩清没想到,明明已知昀儿不是自己孩子的梅子衿,竟然还替水卿卿抢孩子。   原来,昨日出城被拦的梅子衿,虽然最后被逼答应娶五公主乐宜为妻,并让李宥带走水卿卿,却没有打消他找回昀儿的决心,半夜时分,终是独自一人悄悄去白家庄子里找昀儿……   可是,等梅子衿去庄子的途中,却是再次被刺客围攻,等他击退刺客达去庄子,昀儿却已被人带走……   所以,纵使是老奸巨滑的白浩清,也不知道真正带走昀儿的,却并不是梅子衿。   他以为梅子衿抢到孩子会还回到水卿卿手里,所以不再隐瞒他给昀儿下毒一事,拿它出来威胁水卿卿。   听到白浩清竟是给昀儿下毒,水卿卿目眦欲裂,拔了头上的簪子扑到白浩清面前,簪尖抵住的他的胸口,牙齿恨得咬出血。   “你竟是敢给昀儿下毒……你竟是连自己的亲外孙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水卿卿牙齿咬得咯吱响,握簪子的手青筋暴起,手中的簪子更是随着恨意,不受控制的往白浩清身上扎去。   锋利的簪子扎进白浩清的身上,鲜血慢慢汩出来,在他玄青的便服上留下暗色的涸迹,血腥味扑鼻而来!   白浩清冷眼看着水卿卿将簪子扎进自己的皮肉里,竟是眼皮都未眨一下,盯着她愤恨的眸子,冷冷道:“为父早已料到你不会甘心——其实,为父的四个儿女当中,你却是最像我,对一切困境永远不会妥协甘心。垂死都要挣扎,说的正是我们这一类人。所以,为父也最看好你!”   从得到陈皇后密函的那一刻开始,白浩清心里就对这个‘死’而复活的女儿,表示很好奇。   后来,他决定忤逆陈皇后之意,改为扶持水卿卿成为皇后。那怕后来让他知道,她竟是已嫁人生子,他的决心不减反增。   若水卿卿只是一个草包,白浩清反而不对她抱希望了。   但在得知水卿卿进侯府的目的后,他非但不觉得她嫁人生子是对她当皇后的阻拦,他反而从她艰难寻子的过程中,看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坚韧不屈、不甘愿受命运摆布的胆识和决心。   这一发现,着实让白浩清兴奋不已。   他觉得,这才是他白浩清的女儿,像他一样,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永远不甘屈服!   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登上顶峰!   水卿卿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红着眼睛狠声道:“你不配做我的父亲,我也从不承认你是我的父亲。你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你心中没有任何人,只有权势,你比禽畜还不如!”   面对水卿卿的唾骂,白浩清丝毫都不在意,扬手将簪子从身上拔掉,残酷道:“为父在乎的是权势,而你,在意的是感情——你为了你的儿子,不照样可以做任何事情么!我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所以,你不要以为为父是吓你的,让梅子衿将孩子还回来,不然,最后害死孩子的是你们。”   水卿卿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阴沉可怕的男人,眸光里一片死寂,绝望的嘶喊道:“你根本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心,你答应替我好好照顾昀儿,却背着我给他下毒……你答应帮母亲查清真凶,为她讨回公道,可你早已知道害她的人就是杨氏,你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再怎么无情,昀儿是你的亲外孙,母亲是你的发妻,你怎么能将你身边的至亲血肉,全部当成你登顶的棋子……你都已贵为权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白浩清深暗的眸子如乌云笼罩下的大海,深不见底又没有边际,偶尔闪过的亮光,仿佛滚滚乌云里隐藏的一道道闪电,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让人不寒而栗!   他很想将心中暗藏的抱负说出来,告诉他的女儿,何谓登顶!   可是,看着水卿卿绝望的眸光,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压下心头激动膨湃的心绪,白浩清淡然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昀儿我自是会好好帮你照顾。而关于害你母亲的凶手,要解决一个杨氏何其简单。可你也知道,她背后另有其人,牵一发而动全身,还不到全盘托出的时候!”   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再次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眸光里一片惊恐,“你……你竟是什么都知道了……”   “为父不但知道,还知道你今日搜院是为什么了,更是为父留下杨氏性命的原因!”   白浩清如此精明之人,水卿卿能想到的,他更是早已察觉。   从陈皇后第一次让红袖到白府送密函那晚,就被他发现,陈皇后同时也给杨氏送了密函。   而从陈皇后出手救白凌薇,白浩清更是明白,杨氏已与陈皇后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   看着水卿卿惊愕不已的样子,白浩清从身上拿出陈皇后当初写给他的密函,递到她手里,冷冷道:“在你母亲出事前一晚,我与杨氏同时收到陈皇后的密函。虽然没有看过陈皇后给杨氏密函上写的是什么,但为父猜想,大抵都是同一意思,让不父不要认你,以此让你与三皇子之间的婚约做废!”   看着手上这张与她从杨氏那里找来的一模一样的信笺,再看着上面相同的字迹和几乎相同的内容,水卿卿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滞住了,心里的恨意将她胸口撕裂开来,恨意横流……   许久,她冷冷嘲讽道:“你方才说,现在还不是全盘托出的时候,为何还要将这密函拿给我看?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留下杨氏性命,是为了帮我对付陈皇后!”   白浩清看着水卿卿眸光里的敌意,沉声道:“本相是想提醒你,光靠你拿到的密函,根本不能证明什么——陈皇后狡猾得很,密函上没有她的名字,也没有她的宫印,更没有直令杨氏害死你母亲的话语,所以,你拿着这密函也扳倒不了皇后,只会暴露了你自己。”   “而杨氏,确实是为父留下来,将来指证陈皇后的棋子。”   老谋深算的白浩清,从他决定忤逆陈皇后、要扶持水卿卿成为三皇子妃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陈皇后以后不会放过他,所以,他也给自己留了退路。   白浩清的话点醒了水卿卿,她这才发现,密函上果然如白浩清所说,没有一点陈皇后的痕迹,她完全可以否认。   心里一片冰凉,水卿卿冷声道:“只怕我已经暴露了。等杨氏发现密函不见了,一定会想到是我拿的,也会立刻去告诉陈皇后。”   白浩清定定的看着她,道:“你可是怕了?”   水卿卿眸光狠狠的看着他,咬牙道:“我谁都不怕——不论是陈皇后还是你,我都不怕。所以,你最好将解药拿出来,解了昀儿身上的毒。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白浩清毫不理会水卿卿的话,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冷道:“你让梅子衿将他送回庄上,为父自会给他解药,不然,你就看着他毒发而死吧!”   眼睁睁的看着白浩清离开,水卿卿欲哭无泪,更是心痛如绞。   而她不知道的是,昀儿却并不在梅子衿手里……   想也没想,水卿卿当即出府去侯府找梅子衿。   可是,等水卿卿去到侯府时,宫里的传旨太监正带着晋明帝的旨意,到侯府为梅子衿与乐宜公主赐婚。   隔着洞开的侯府大门,水卿卿隐身在看热闹的百姓群中,眸光定定的看着那个一身暗紫锦袍,跪地领旨谢恩的冷峻男人,心酸与愧疚,还有无尽的痛苦,在心里蔓延。   至此,她终是要嫁做他人妻。而他,也终是要迎娶别的女人。   此生,莫说给他做妻,就是妾,她都奢望不得……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水卿卿像她的母亲一样,在脸上戴着青色的纱幕,挡住了面容,也挡住滚滚而下的眼泪……   身后,一个身影默默的跟着她。   如水卿卿一样,那人的眸光一直紧紧的盯着侯府内,深邃的眸子里有暗流翻动,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左手小拇指处……   半晌后,他收回眸光看向前面的水卿卿,那怕隔着青纱,他也感觉到了她形容间的悲痛,更是看到了被泪水打湿的青纱,眸光更是变得深沉……   传旨太监离开去,看热闹的百姓也各自散去,水卿卿终是没有勇气在梅子衿赐婚的日子上门去找他,默默的跟着人群一起往回走。   迎面,她却是看到无名,不由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无名沉声道:“属下要保护郡主的安全,所以要时刻守着郡主。”   水卿卿苦涩一笑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侯爷了……”   无名神情一凛,沉声道:“郡主误会了,属下并不是来监视郡主,属下只是要保证郡主的安危。郡主要见谁,要做什么,属下无权过问!”   闻言,水卿卿心里颇为震动,不免问道:“无名,你跟在三殿下身边多久了?”   无名道:“自出师那日开始,就跟在三殿下身边。”   “你……还有家人吗?”   停顿片刻,无名敛下眸子,一如既往的沉声道:“没有!”   水卿卿感叹道:“以你的身手,跟在三殿下身边,才有大前途。等以后……你还是回殿下身边罢。”   无名这一次没有再回她的话,跟在她身后默默走着……   回府后,水卿卿给小喜写了一封信,让无名帮她悄悄送到小喜的手里,再让小喜转告梅子衿,让他在三日内将昀儿送回庄子里。   无名刚走,一道黑影闯进来,却正是梅子衿!   水卿卿看着从天而降的梅子衿,心口一紧,惊愕道:“你怎么……又来了?”   他不是刚刚接受赐婚,在府上接受各方官员的恭贺么,怎么转眼就到了她这里来了?   而昨日两人还被人误会私奔,今日他又被皇上赐婚,若是再被人发现他悄悄来找她,不止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更是会掀起轩然大波……   梅子衿一脸急色,一向镇定的声音里竟是带着颤抖,咬牙沉声道:“昀儿被面具刺客带走了!”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水卿卿整个人都震住了,脑子里一片轰鸣,半天才怔呐道:“你说什么……昀儿不是被你带走了么?怎么会……怎么会被面具刺客带走……”   梅子衿脸色黑沉,冷冷道:“昨晚我去庄上找昀儿,路上再次遇到刺客,等我击退刺客赶到庄上,昀儿已被他们带走……”   水卿卿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不明白面具刺客为什么要带走昀儿?而如今,昀儿身上中毒,她却是要去哪里寻到他们?   最主要的是,若是三日之内,她找不到面具刺客,找不回昀称,昀儿毒发了怎么办?   心里急乱如麻,水卿卿全身止不住的打哆嗦,眼泪更是断线般往下掉,颤声道:“方才……白浩清告诉我,他在昀儿身上下了毒,若是三日内不送回庄子,昀儿……昀儿就会毒发身亡……”   闻言,本就一脸急色的梅子衿,更是神色大变,心口仿佛被浸在冰水里,一片冰凉。   但看着水卿卿急乱悲痛的样子,梅子衿却是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面具刺客到底是谁?你可有关于他的消息?”   因为着急,水卿卿眼前出现重重黑影,慌乱又无力的摇头,嘴唇哆嗦道:“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身份,也没有见过他的样子……每次他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梅子衿全身一片冰凉,扶着站立不稳的水卿卿去一旁坐下,那怕心里也和水卿卿一样,慌乱担心成一团,可面上他还是冷静的安慰她,“别怕,他从头至尾要对付的人是我,不会伤害昀儿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找到他……”   梅子衿心想,若是面具刺客真的是拿昀儿来对付自己,那么,他一定会主动出现找他的。   而听了梅子衿的安慰,水卿卿也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将指甲狠狠的掐进手心,让掌心的刺痛令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水卿卿突然想到,她之前同面具刺客约好,元宵节带昀儿一起离开京城的事,心里不由猛然一震——   难道,他还记着那个约定吗?   不,不会的,那日在灵堂,他明明问过自己的,知道她不会带昀儿离开……   想到灵堂那日他对自己说的话,水卿卿脑子里蓦然想到什么,抬眸急切的看着梅子衿,问道:“侯爷,除了大公子,你可还有其他的兄弟……甚至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其实这个问题,在梅子衿第一次发现面具刺客的面容,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时就怀疑过,但后来他私下问过母亲,侯老夫人很肯定的告诉他,只生过他这一个儿子……   如今再听水卿卿提起,梅子衿心里再次生起异样,沉声问道:“你为何这样问?”   迟疑片刻,水卿卿终是将那日灵堂里,面具刺客同她说的话,告诉给了梅子衿。   “……他说,侯府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可以亲手杀害……再加上他的身影与侯爷太过想象,所以,我怀疑,面具刺客会不会侯爷的兄弟?”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气氛不觉冷凝起来。   梅子衿薄唇紧抿,冷峻的面容仿佛朦上了一层冰霜,深邃的眸子里更是堆积满迷雾,神情凝重。   好片刻后,他才沉声道:“其实,我见过他的样子……”   “啊……”   “第一次寒痹之毒发作时,他半路拦截杀害巫医,我们面对面交锋,他突然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的面容与我……一模一样!”   说这些话时,梅子衿心里五味杂陈,神情更是复杂难言。   他也好奇,为何世上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还对他有着深仇大恨,几次三番的要致自己于死地。   可他也相信母亲不会骗自己,若是自己真的有其他的兄弟,他不可能不知道。   何况,侯府一向子嗣单薄,所以最是看重子嗣,若真的是他的兄弟,不可能像他所说,侯府会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   但冥冥之中,梅子衿又觉得,他与面具刺客之间,必定有着某种关系的……   而水卿卿听到梅子衿的话,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屋内两人在猜测面具刺客的身份时,屋子的后窗旁,一道身影默默贴墙站着,深邃的眸子里淬满冰霜。   特别是在听到梅子衿说,侯老夫人说只生过他一个儿子时,眸子里的仇恨如滔天巨浪翻腾着……   如此,在得知昀儿是被面具刺客带走后,水卿卿第一次盼着面具刺客像以前一样,悄然的出现在他面前。   为此,她晚上连眼都不敢合,睁着眼睛切切的看着窗户,希望他能从那里出现……   她甚至担心,会不会是因为无名守在院子里,所以面具刺客没有来找她,还特意让无名这两日避开。   可是,这一次,面具刺客却迟迟不见踪影。   如此,水卿卿每日仿佛在油锅里煎熬着,痛苦担心不已,却偏偏束手无策,不知要去哪里寻找面具刺客?   转眼就到了白浩清说的三日之期。   而这一日,恰恰是二月二龙抬头,也是梅子衿的生日。   天光将明时分,整个白府里一片漆黑,水卿卿独身躺在屋子里,睁大眼睛看着窗户,心里急得快吐血——   今日已是最后之期了,又到了快天明之时,面具刺客若是再不出现,昀儿就会有危险了。   一想到昀儿可能毒发而死,水卿卿感觉自己呼吸都要滞住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床上慌乱坐起身,摸索着去桌子旁倒水喝,手刚刚提起水壶,却被外面突然响起的尖叫吵闹声惊得手一颤,水壶在脚下摔成了碎片。   水卿卿心口莫名的慌乱起来,来到窗口查看,这才发现,常青院那边,亮起了火光,嘈杂呼喊声也是从那边而来。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间泼墨般的浓黑,所以常青院明亮的灯火,格外的刺眼,也让人心慌。   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水卿卿突然想到什么,披上外衣,连忙开门朝常青院而去。   然而,不等她走到院门口,外面突然闪进来一个人影。   借着手中灯笼的昏黄灯火,水卿卿惊见出现在面前的人,竟然是面具刺客。   “你……”   水卿卿惊呼尚未出口,那面具刺客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将一包东西塞进她的手里,在她耳边急促道:“这是昀儿的解药……天亮后,你去朱雀巷找街口打铁的刘铁匠,昀儿放在他们家里照顾……”   水卿卿全身一颤,高悬的心瞬间放下,心里顷刻间被激动欢喜所代替。   然而不等她开口,已有脚步声嘈杂的朝正院这边来了,面具刺客将她往屋子里一推,沉声道:“白浩清一定会怀疑是你窃的药,你要想办法遮掩过去……记住找机会出府去救昀儿……”   眼见面具刺客要走,水卿卿一把攥住他的衣袖,急切道:“那你呢?”   当水卿卿无意间抓住面具刺客受伤手臂时,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闷声道:“如果我逃得掉,就去朱雀巷找你们……”   说罢,再也不做停留,朝院子外面腾身而去……   而外面那些追捕的护卫,立刻往面具刺客逃走的方向追去了。   水卿卿惊魂未定的呆愣了片刻,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担心。   下一刻,她想到面具刺客叮嘱她的话,连忙找地方将解药藏好,将手上从面具刺客身上沾到的血渍清洗干净。   刚刚忙完一切,房门就被人重重推开,白浩清一脸阴森的带人进屋来了。   不光如此,正院四周都围满了护卫,一片灯火通明。   阴沉的眸光朝水卿卿脸上一扫,白浩清冷冷道:“三殿下派给你的那名侍卫,他如今在哪里?”   水卿卿原以为他是来问自己要解药,没想到,白浩清一开口竟是问无名。   而经他一问起,水卿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个白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连现在,白浩清带人闯进来,包围了整个正院,一向警觉的无名竟是不见人影……   第75章 复仇棋子   听到白浩清闯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起了无名,水卿卿心里一凛——   难道,白浩清竟是怀疑无名是窃药的刺客么?   怎么可能……无名怎么可能是面具刺客呢?   这个念头一经生起,连水卿卿自己都吓到了。   但直到此时,水卿卿也蓦然发现,一向警觉的无名,竟是在白府闹翻天时,都不曾出现……   心里虽然疑惑,面上水卿卿却淡然道:“无名回三皇子府上办差去了,并不在这里。”   闻言,白浩清眸光里闪现精光,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后,眸光探究的看着水卿卿,沉声道:“天一亮就是三日之期了,若是天黑前昀儿还不能服下解药,只怕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他了……”   水卿卿如何不知道白浩清是在试探自己,不由咬牙恨声道:“我之前就同你说过,那晚带走昀儿的并不梅子衿,而是一位刺杀他的刺客……侯爷正在全力追捕他。如今你就乞求侯爷早日找到刺客吧。若是不能,昀儿因此丧命,我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你,更不会如你所愿做三王妃!”   听闻刺客竟是刺杀梅子衿之人,白浩清心里虽然闪过疑惑,但却松了一口气,淡然道:“你放心,刺客已从我这里窃走了解药,相信他拼命窃药,就是为了救昀儿——所以,你就安心待嫁罢!七日后风风光光的嫁进三皇子府。”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连日来一直揪心找昀儿,水卿卿竟是忘记,再过七日就是自己与李宥成亲的日子了!   眸光里一片黯然,水卿卿想到母亲,想到陷害母亲的陈皇后,心里落满冰雪,一片冰凉!   这一场婚姻,注定是一场悲剧,是她与李宥之间的悲剧……   看着她神情中的黯然,白浩清想起心里的猜测,凝重道:“为父会派人找到刺客帮你夺回昀儿。白府里也会加强防备,所以无事,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府——只剩最后七日了!”   水卿卿心里一紧,冷冷道:“白相是担心皇后么?”   见她点破,白浩清神情更是凝重,点了点头,“陈皇后手段狠厉,而且最近与太后越走越近,足以看出,她对太后娘家的势力从未放弃下。也就是说,她心里还是执意让三殿下娶琳柔郡主为王妃。所以……”   “所以,我就成了她前行道路中挡道的石子,她要出手除掉我!”   水卿卿冷冷一笑,又道:“只怕不止这些,若是让皇后知道,我已发现了她做下的恶事,只怕更加容不下我了。”   “所以,这段时间你千万要谨慎行事,不要再出差错。”   白浩清沉声叮嘱着。可他那里知道,陈皇后已做好了除掉水卿卿、以及整个白府的万全之策……   直到天明,也不见无名回来。   但水卿卿此刻却顾不上他,她要急着出府去朱雀巷找昀儿。   昨晚白浩清虽然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她的正院,但水卿卿却知道,他一定会派人时刻监视着自己。   所以,她不敢贸然出府去找昀儿,怕泄露了是昀儿藏身的地方。   经此一次,昀儿好不容易离开白浩清的掌控,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昀儿落到白浩清的手里的。   所以,那怕心急如焚,水卿卿也是像往常一样的不动声色,直到姚氏来邀请她一起去安华寺上香。   二月二龙抬头,民间有踏青祈福的习俗,女眷们都会相约去寺庙烧香祈求平安福运。   除了尚在病中的杨氏与白凌薇,白府的其他女眷,都在姚氏的带领下去京城香火最旺的华安寺烧香。   回到白府后,水卿卿无事都独自呆在自己的正院里,很少参与到白府其他事情里去,所以姚氏以为烧香这么多人,闹哄哄的,水卿卿也不会去的,却没想过去请她时,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与一众女眷出了白府后,坐上马车没多久,水卿卿就出现了晕车的症状,又呕又吐,吓坏了姚氏。   姚氏并不知道水卿卿有晕车之症,而水卿卿故意在上车前没有服药,假装自己是身体突然不适,要打道回去。   姚氏那里敢怠慢了她,连忙让马车调头,送她回去。   成功与姚氏她们分开后,水卿卿再支走车夫,下了马车悄悄往朱雀巷急步而去。   然而,她刚下马车,就有一个小厮上前恭敬的唤她道:“表小姐!”   表小姐是水卿卿在侯府时大家对她的称谓,离开侯府后,再没听过,所以乍然听到,让她微微一愣。   定晴看去,她才发现站在面前一脸憨笑的小厮,竟是之前在侯府负责打扫拱桥,并不顾严寒,帮她下水捞白玉盒子的那个小厮,海子。   在大街上遇到海子,水卿卿很是意外,等她看到海子喘着粗气的样子,才恍悟过来,敢情方才他一直跟在自己的马车后面?!   水卿卿好奇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找我可是有事?”   海子小心的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表小姐,是侯爷派小的过来给表小姐传话的。”   说罢,海子小心翼翼的从身上掏出了血玉环佩,却正是梅子衿的贴身佩带之物。   如此,水卿卿对海子彻底放心起来,领着他走到了无人的街角边。   海子轻声道:“侯爷已知道了昨晚白府遇刺一事,侯爷想问,表小姐有没有成功拿到药?”   水卿卿心里一暖,知道梅子衿是担心昀儿的事,不由对海子轻轻点头,“你回去转告你家侯爷,事情已办妥,让他放心。”   海子欢喜的点点头,又道:“侯爷说,若是事情已办妥,就想约表小姐今晚去回味楼。今日是侯爷的生辰,侯爷说他马上就要出发离京了,想再见一次表小姐。侯爷还说,若是可能,能带上小羊羔就最好了——这是侯爷最后的心愿了。”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今天是梅子衿的生辰,她是知道的,她也很想为他庆祝生辰。   只是,她马上要嫁做新人妇,而他也要迎娶五公主,她原以为,事到如今,他会放下她。却没想到,他还想着她与昀儿……   昀儿属羊,正是他嘴里的小羊羔。   听闻他很快就要离京城奔赴边关沙场,水卿卿根本舍不得拒绝他。可是一想到那日为了自己,他第一次在人前低头,更是接受逼迫答应赐婚,她的心一直痛着。   她心目中的梅子衿,是高高在上的大晋战神,那怕面对帝王,他都是一身倨傲潇洒,气度芳华。   她却是再不要看到那晚屈辱低头的梅子衿!   看着海子期待的眸子,水卿卿仿佛看到了梅子衿等待她消息时的形容,心里酸涩悲痛,千般不舍,万般悲痛,让她心里已是泪流成河。   她忍住眼泪,撇过头对海子淡漠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侯爷,我与他如今身份有别,不宜再私下相见——侯爷的生辰宴,我就不去了!”   听到她的话,海子怔了怔,眸光一暗,张嘴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无声噎下,恭敬向她告别后,回侯府复命去了。   海子一走,水卿卿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   她孤单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明明眼前人潮如流,热闹非凡,可她却像再次被遗弃的孩子,一个人那么孤单无助,心里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她还是儿子昀儿!   想到昀儿,水卿卿枯萎的心田又活了过来,她一把抹净脸上的泪水,打起精神往朱雀巷走去……   一路上,水卿卿格外的小心谨慎,确定身后没人跟踪,才进了朱雀巷,在街口顺利找到了刘铁匠的铺子。   今日这样热闹的日子里,铁匠铺子却关着门,水卿卿向隔壁的铺子打听,才知道铁匠铺子关门有两三天了。   水卿卿绕到后门,见院子里烟囱里有烟冒出,心里一松,连忙上前拍门。   才拍了两下,木门就从里面打开,一个年轻男子急切的伸头出来,待看到水卿卿时,神情一怔,面容间一片警惕。   他用高大的身子挡住门,冷声道:“姑娘有事吗?”   不等水卿卿回话,院子里响起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哥哥,是无名大哥回来了吗?”   听到女子的话,水卿卿心口剧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也在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难道,无名真的是面具刺客?   见她神色大变,那男子越发的警惕起来,作势要关门,水卿卿连忙拦下,抑住心里的震惊,颤声道:“刘大哥,是……是无名让我给孩子送药来的……”   听到她的话,男子神情一松,连忙侧开身子让她进去。   院子里,一个与水卿卿年纪相仿的女子,将昀儿背在背上,手上忙着擀面条,见水卿卿进来,神情一凛,冷冷道:“你是谁?”   从看到昀儿的那一刻开始,水卿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情不自禁的向他伸手,颤声道:“我是……我是昀儿的母亲……”   闻言,兄妹二人皆是一惊。   水卿卿从姑娘背上接过昀儿,再从身上拿出贴身藏着的解药,正要给昀儿服下,那姑娘拦住她,道:“先给我看看。”   水卿卿依言将药递给她。   那姑娘接过药后,细细看了,又沾了些放进自己的嘴里。水卿卿道:“药我已试过,对身体无碍。是面……是无名亲手交给我的。”   听她这样说,那姑娘才放心的帮她一起将药给昀儿服下。   看着昀儿吞下解药,水卿卿高悬的心彻底放下。   那姑娘一边帮昀儿把脉,一边急切的问水卿卿:“你什么时候见过无名大哥的?他什么时候回来?”   于是,水卿卿将无名窃药的事同兄妹二人说了。   听说无名受了伤,那姑娘听了,越发的着急起来,起身就往外面走,嚷道:“哥哥,我去外面找无名大哥。”   男子连忙拦住她,斥道:“京城这么大,你要去哪里找公子?你别再给大家添麻烦了,好好做的你面条,说不定公子马上就回来。刚巧回来吃寿面。”   听了男子的话,姑娘又欢喜起来,抡起袖子忙碌起来。   顺利给昀儿服下解药后,水卿卿将昀儿细细的从头打量到脚,发现距离上次元宵灯节见他,他又长大了不少,看人时眼神不再懵懂一片,似乎知道认人了。   水卿卿又欢喜又是心酸,将昀儿紧紧的抱在怀里,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子里去,这样,就再也没人可以将他们母子分开了……   昀儿服下药后,气息很平衡,不一会儿就在水卿卿怀里睡着了   那姑娘一边擀面条一边打量着水卿卿,神情颇为敏感,迟疑问道:“你和无名大哥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的孩子会被他带着?”   听姑娘提起无名,水卿卿心头刚刚按捺下去的震动又重新涌起。   是啊,她都弄不明白,她与无名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奉命守护她的侍卫无名,又是拿她当棋子对付梅子衿的面具刺客。   她分不清他那个身份是真,那个身份是假的,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与他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见她眉头紧锁纠结住,答不出话来。那姑娘神情紧张起来,惊讶道:“难道,这孩子是你和无名大哥的?”   她话音一落,她哥哥已拉长脸斥道:“茵儿,休要胡说!”   水卿卿也红了脸,慌乱道:“姑娘误会了,我与无名,只是相识的朋友……”   听了她的话,刘茵终于放下心来,笑道:“无名大哥今日过生辰,姑娘留下来一起吃寿面吧。”   听闻无名也是今日的生辰,水卿卿陡然想到了梅子衿。   两人竟是同一天的生辰。   而再想到梅子衿同她说的,两人一模一样的面容,水卿卿心里一片震惊——   世间的事哪会有这么巧,相同的面容,同一日的生辰?!   除了孪生的兄弟,只怕找不出这样的巧合了。   可是,侯老夫人只生过一个孩子,那就是梅子衿,那么无名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想,心里越乱。   水卿卿本想离开,因为她心里实在杂乱的得很,不知道等无名回来,她要以何种心情面对他?   可是,她又不能带昀儿回去,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托付。   之前,在她不知道面具刺客就是无名时,她尚且相信他,愿意将昀儿交与他暂时照顾。   可如今,得知他竟就是无名,水卿卿心里震惊的同时,心里冒起的疑云,让她反而不再像之前那般信任他了。   恰在此时,后门再次被人敲响,刘茵抢着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那一刻,欢喜道:“无名大哥回来了!”   无名披着黑色披风,脸色很难看,苍白又疲惫。   他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水卿卿,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抱着昀儿惶然的站起身。   无名的面容与平时无异,只是周身的气息与平时很不相同。   之前,他神情平静,一直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气息很是平稳无波,有时几乎让水卿卿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可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无名,眸光里却带着寒意,周身更是散发着冷戾之气,与面具刺客很像。   水卿卿怔怔的看着他,明明已知道他的双重身份,可还是没办法将他与那个冷酷神秘的面具刺客联系在一起。   想到他之前在坟山上对梅子衿的刺杀,还有他对自己过往秘密的了如指掌,水卿卿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且,之前他戴着面具时,他的眼睛与背影明明与梅子衿很像,她也听梅子衿说过,他们的相貌一模一样,为什么现在他的面容与梅子衿大不相同?   还有,他是李宥身边的人,他所做后的一切,难道都是受李宥的指使吗?   心里堆积起越来越多的疑云,水卿卿只感觉自己脑子里凌乱成麻,全身一片冰凉。   无名自进院起,眸光就定定的看着水卿卿,所以,她神情间的疑惑与惊惶都一一落进了他的眼底。   下一刻,他将眸光看向她怀里睡熟的昀儿,沉声道:“无事了吗?”   不等水卿卿回话,刘茵抢着答道:“无名大哥放心,我已替他把过脉了,脉相恢复正常了。”   说罢,刘茵心痛的拉过无名的手臂,嗔道:“听她说,你又受伤了。你上次被烫伤的地方刚刚好痊,怎么又伤着了……”   听了刘茵的话,水卿卿想起上次面具刺客在别苑救她出火场时,手臂被着火的窗柱砸中。   如此,再无疑问,他真的既是无名,又是面具刺客,两人是同一人!   水卿卿完全被震惊到,心里更是有无数的疑问想问他,可当着刘氏兄妹的面,她只得忍下。   无名眸光淡淡的从她面上扫过,对刘茵道:“无碍!”   说罢,从一旁的楼梯往阁楼的房间走去,刘家大哥跟上去,而刘茵则是忙着开始涮锅下面条,只有水卿卿抱着昀儿怔怔的呆着,脑子里一片凌乱。   不一会儿,刘家大哥下楼来,对怔怔发愣的水卿卿道:“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水卿卿回过神来,怔了怔,终是抱着昀儿跟他上楼进了无名的屋子。   无名屋子里的陈设,跟外面的铁匠铺,还有后院的简朴皆是不同,窗帘拉上,屋内光线昏暗,让整间屋子里,厚重中带着一丝压抑。   水卿卿进去时,无名已脱下了身上带血的衣裳,换上一身玄色便服,负手站在窗口,身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张森冷的银色面具,正是之前他戴着出现在水卿卿面前的那张面具。   听到脚步声,无名缓缓转过身来,沉静的眸光静静的看着她,沉声道:“让郡主受惊了!”   这一刻,若不是看着他面上的面容,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仿佛又让水卿卿看到了面具刺客。   嘴唇艰难的翕动,好半天水卿卿才哆嗦道:“无名……你到底是谁?”   “呵!”   一声轻嗤逸出,无名勾唇凉凉一笑,缓缓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郡主就在追问我的身份。如今,你已经到了这里,看到了我,也知道了我是谁,怎么还问这样的话?”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愣。   是啊,她都知道他是无名了,也知道无名就是之前的面具刺客了,她还问他是谁,却是好矛盾。   可是,内心深处,她却感觉,无名也不会是他最终的身份。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无名的眼睛,沉声道:“可你现在的眼睛,与戴着面具时的眼睛并不相同,不然,我也不会认不出你……所以,到底哪个是你的真容?”   无名伸手拿起桌上的面具,平静的眸子里顷刻间融满冰霜,冷冷道:“郡主何必一定要分得这么清,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谁就好。”   “可我并不知道你是谁!”   水卿卿渐渐冷静下来,脑子里也恢复清明,眸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无名,沉声道:“我至今还是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在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就说过的,从未变过。”   无名坚定的话,将水卿卿心口一紧,颤声道:“难道,你将昀儿带走,也是为了对付梅子衿吗?”   不等无名回答,水卿卿慌乱的抱紧昀儿,惊慌道:“可是昀儿并不是侯府的孩子,根本对梅子衿造不成威胁的,你不能将他也当做你的棋子……”   无名平静的眸光里带着隐忍的残忍,冷冷笑道:“恰恰相反。梅子衿先是将不是侯府的孩子,请求圣上封他世子,已是罪犯欺君。如今又为了掩盖这个谎言,称世子病故,则是罪上加罪。所以,若是我带着昀儿告御状,你说梅子衿有几条命够死?!”   寒意从脚底往全身蔓延开来,水卿卿脸色惨白一片,全身如坠寒潭。   她咬牙颤声道:“无名,你不能这样做……你会害死昀儿的……你与梅子衿之间的仇恨,与我们母子无关,你不能拿我们做你复仇的棋子……”   “我从火场里救你一命,昨晚窃药也是同样救了昀儿一命,所以,我并不愧欠你们。”   “一个昀儿可以让侯府满门被灭。而郡主你,足可以摧毁梅子衿的一切,这么好的棋子,我岂会放过机会?!”   无名话音刚落,恰在此时,一道春雷豁然在天际炸响,‘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拿重锤将天空砸开了一个硕大的窟窿,雨水哗哗如注般的往下倒。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昀儿,吓得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突兀而至的雷雨声,连着昀儿的惊哭声,以及无名残忍的话语,仿佛在水卿卿千疮百孔的心里划上了致命的一刀。   她脸色惨白如鬼,身子无力到快到瘫倒,单薄的身子紧紧抱着昀儿往门口退去。   此刻在她眼里,无名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第76章 无名之恨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无名就明确的告诉水卿卿,他要将她当做对付梅子衿的棋子。   可是,到了后面,他帮她解决金大娘,帮她逃过身份被暴光的危机。又冒着危险闯进火场将绝望中的她救出来,再到闯进白府为昀儿窃取解药……所有一切,让她渐渐忘记他说过的话,忘记了自己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特别是被赶出侯府那晚,在她羞愧绝望、又对前路一片迷茫黑暗之时,他来到她的身边,告诉她,他愿意帮她抢回昀儿,送她们母子悄悄离开京城。   那时的他,仿佛她黑暗前路中的一盏明灯,给了她新的希望……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早已不将他当成危险的敌人,而是当成了可以信任依托的朋友,甚至想过,从白浩清那里抢回昀儿后,请求他帮自己暂时照顾昀儿。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亲耳听到他说出这些残忍无情的话,水卿卿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从头至尾,她都是他手中拿来对付梅子衿的棋子,连带着昀儿都成了他让侯府灭门的利器……   残酷的事实将水卿卿打击得体无完肤,她眸光绝望又愤恨的看着无名,抱紧怀中的孩子,一步步往门外退去,流泪哆嗦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肯放过我们母子……我与你们无怨无仇,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与自己的孩子在一起,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要这样对我……”   先是被当亲人般信任的金大娘出卖陷害,再到被自己亲生父亲拿昀儿威胁自己,如今,连她好不容易相信可以依托的无名,都这般残忍无情的对自己……   水卿卿心口仿佛被层层撕裂开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单薄的身子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抱着怀里的昀儿,绝望惶然的朝着门外逃去……   门外,雷雨交加,如注的大雨浇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更是顷刻间,就将她全身淋了个湿透。   可是,再大的风雨她都顾不上了,如今在她的心里,只有一念头,那就是带着昀儿逃走……   她不愿意做对付梅子衿的棋子,更不愿意再看到他,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她要带昀儿去回味楼找他……   见她抱着昀儿冒着雷雨,跌跌撞撞往楼梯冲去,无名从屋子追出来,脸色一片煞白,对她着急大喊道:“小心!”   可是水卿卿什么都听不见,她见他向自己伸过手来,以为他要抓她,心里一急,想也没想就退开身子逃避,却脚下一空,整个人从高高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   在听到海子的禀告后,顾不得雷雨交加,梅子衿坐上马车赶往回味楼。   路上,三石不解的问他:“爷,郡主明明说了不来的……爷怎么还要去回味楼等她?”   想到昀儿已无事,梅子衿压抑数日的心里终是喘过气来,连带着深邃的眸子里都染上了暖意,语气轻缓却异常的坚定道:“她会来的!”   当海子告诉他,水卿卿回绝时,红了眼睛,梅子衿心里既是心酸,又是欢喜,他知道,她的心里是有他的,她舍不得他,如同他舍不得她是一样的……   所以,他笃定她会来。   从中午到傍晚,梅子衿一直站在回味楼二楼雅间窗前没有动过,眸光切切的看着下面路口来往的行人,盼着水卿卿抱着昀儿出现。   所谓望眼欲穿,大抵就是形容梅子衿此刻的心境罢……   可是,眼见天色越来越晚,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却一直没有等到水卿卿的出现。   如此,梅子衿的心里不免慌乱起来,时辰每过去一分,他的心就失落一分……   三石一直静静的陪着他一起等着,见到他眸子里越来越焦急失落,心里也着急,眼睛切切的看向门口,希望水卿卿快点出现,面上忍不住出声安慰道:“爷,只怕是雨太大不好出门,爷不要着急,郡主一定会来的。”   听了三石的话,梅子衿慌乱的心里又平复下来,让三石去告诉回味楼的掌柜,他今晚包下整个回味楼,免得被其他顾客打扰到。   三石应声下去安排。   眨眼间,天色完全黑透,连暴雨都停下了,梅子衿满腔欢喜的心,终是慢慢冷透,冷峻的面容难掩失落的神色——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那般,为了避嫌,连最后一面,她都不愿意再见他么?!   可是此次去边关,少则数月,多则一年,他多想在离开之前,再见一见她和昀儿……   梅子衿满怀希翼的心里,此刻就像外面湿漉漉的街道般,阴暗潮湿并且空荡冰冷……   就在梅子衿黯然伤神之时,三石从外面进来,急促道:“爷,不好了,白府传出消息,郡主自早上出门后,就不见了人影……”   心‘咯噔’一声往下沉,梅子衿脸色大变,想也没想就冲出门去了。   天际划过闪电,一声惊雷炸过,雨又下起来了。   梅子衿顾不得坐马车避雨,冒雨骑马往白府而去,一颗心像泡在了寒潭里,冰冷入骨……   水卿卿出门一日未归,白浩清已急得心口要吐血,但他却不敢惊动太大,怕对水卿卿的声誉不好,只是令人守住城门,细细排查每一个出城的人,再令人四处悄悄找寻水卿卿。   急乱不已的白浩清见梅子衿一脸急色而来,心里一片了然,不等梅子衿开口询问,已是冷冷道:“侯爷落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梅子衿急得再也顾不得其他,开门见山道:“听闻郡主不……”   “郡主好好的,无须侯爷挂心。侯爷请回吧。”   梅子衿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见这种时刻了,他还只在意名声,却不顾水卿卿的安危,不由咬牙冷声道:“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白相的国丈梦同样会泡汤——你不寻她,我去寻她!”   说罢,梅子衿转身就走,白相见了,连忙出声唤住他,闷声道:“本相并没有置她不管,早已派人守住城门,到处在寻找她了——只是再过七日,她就要出嫁,此时,万不可让人知道她失踪一事。所以,侯爷若要帮忙找寻,本相感激不尽,只是万不可太过惊动让人知道。”   迟疑片刻,梅子衿终是沉声应下,让手下之人简衣出行,那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水卿卿……   水卿卿消失一天不见,那怕白相尽力压下不让外人知道,可消息还是传进了深宫。   储秀宫里,接到杨氏密报的陈皇后,眸光微睇,神情凝重中更是带着一丝疑惑,   红袖在一旁愤愤不平道:“娘娘,这个莞卿郡主还真是片刻不得消停,前几日与定国侯私奔出城被殿下拦下,这才过了几日,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也亏得咱们殿下心善,应该在上回抓到她与定国侯时,就处置了她才是……”   陈皇后看着手中的密报,冷冷道:“你以为宥儿真的这般无私无谓吗?那是因为,她并不是与梅子衿私奔,而是与他出城去寻怜姑姑去了。”   说到这里,陈皇后杏眸含霜,无奈叹息道:“宥儿重情,一直觉得是本宫亏欠了武宁,所以,不光对她重情重义,对那个怜姑姑也是有感情的。一听说她是出城寻怜姑姑,顿时就心软相信了。”   听陈皇后提到怜姑姑,红袖心里一慌,惶然道:“娘娘,你觉得……那怜姑姑真的如郡主所说,还活着吗?”   陈皇后眸子微睇,眸中精光四射,冷冷道:“只怕并不是虚传。呵,还真是命大啊。”   红袖紧张道:“那……娘娘觉得,郡主会不会对以前的事有所察觉?”   陈皇后勾唇冷冷道:“她估摸着已怀疑到杨氏身上去了,打了杨氏板子搜杨氏的屋子,害杨氏丢了掌家之权,还将杨氏赶去了废院……可是杨氏很精明啊,并没有留下证据,所以,她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也是枉然。”   原来,水卿卿从杨氏那里搜走陈皇后的密函后,老奸巨滑的白浩清,一面劝水卿卿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之前,不要揭发陈皇后。一面却是拿着陈皇后的笔迹,找了擅长临摹别人字迹的白俊峰,另写了一份之前相同的密函,趁着杨氏没有发现之前,放回杨氏的包裹里去了……   所以,杨氏根本没有发现密函被调包换了,只以为水卿卿只是借搜耳环污辱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密函已到了水卿卿的手里……   白浩清背着水卿卿做这一切,就是怕被陈皇后发现,水卿卿已知道了她与杨氏勾结的事,从而对水卿卿下手……   因为,在白浩清的心里,一切的事情,都比不过水卿卿嫁进三皇子府重要……   但即便如此,杨氏还是将怜姑姑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给了陈皇后,并提醒陈皇后,水卿卿在查武宁公主之死一事了……   陈皇后收起密信,满意笑道:“白浩清一心要瞒下此事,呵,本宫岂能让他如愿?!这样的好机会,本宫更不会放过。”   红袖好奇问道:“娘娘准备怎么做?”   明厉杏眸划过寒芒,陈皇后凉凉笑道:“你派人去白府接郡主进宫,就说本宫今日午后梦回,梦到了武宁公主,心里伤痛难忍,更是十分的思念,想接郡主进宫陪伴。”   红袖连忙应下,陈皇后冷冷又道:“另外,再让人混进白府找寻的护卫里,趁机给我将她斩草除根!”   红袖迟疑道:“此事,可以让三殿下知道?”   陈皇后沉吟片刻,冷冷笑道:“听闻宥儿将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卫拔给她,足以看出他对她的维护之心,所以——不亲眼让他看看他的准王妃,让他有多失望,他只怕不会轻易死心。”   红袖领命赶紧下去了,陈皇后缓步来到殿外,看着经方才那一番急雨的洗涮下,将院内新抽出的新枝冲洗得绿油发亮,鼻翕间更是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和草木青香,陈皇后抬起下巴,看着前方的虚无得意笑道:“武宁,你看,春日又到了,杏花也马上要开了,你这个遗落人间的杏花仙子却零落成泥,再也看不到这般美丽的景色了,真是可惜呐——”   “你切莫感到寂寞,相信不久,你最珍爱的女儿就会去陪你了……”   “那怕梦里,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你……离开吧!”   如此,等李宥也知道了水卿卿失踪不见的消息,整个京城都快被三队人马翻转过来,却是一直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早已是心急如焚的梅子衿,远远看到李宥带着兵马过来,迎上去急切问道:“听说殿下派了最得力的侍卫守在郡主身边,不知道那侍卫如今在哪里?”   李宥在得知水知道不见开始,已是派人在找无名了,只是如水卿卿一样,无名也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点消息都没有。   心里已生出不好的预感,但面上李宥却绷紧着脸冷冷道:“侯爷是何意?难道是在怀疑,是本宫派去的侍卫带走的郡主么?!”   说完,他忍不住嘲笑出声,冷冷道:“无名跟了我数年,一直忠心耿耿,从不违抗我半分的命令,本宫相信他!”   梅子衿也想不出无名带走水卿卿的动机,只是听说无名也不见了,情急之下才问。   他闷声道了句‘抱歉’,转身就继续往前寻找,李宥却追上他,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咬牙冷声道:“莫不是侯爷贼心不死,将她藏起来,再在本宫面前上演这一出大戏?!”   除了梅子衿,李宥却是想不到水卿卿还会跟谁离开,所以,他的心里一直怀疑着梅子衿。   他冷眼看着脸色沉下去的梅子衿,冷冷道:“或是侯爷想借此次出征,将她带离京城?!”   水卿卿遍寻不到,看着夜色越来越黑沉,梅子衿的心犹如这漆黑的夜色一般,黑暗无边,看不到一点希望与光明,痛苦不堪。   如今听到李宥的话,他抬起急红的眸子冷冷的回视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若是知道她今日会出事,本侯倒是后悔没有早点带她离开——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带她走的!”   从中午开始在回味楼等水卿卿开始,梅子衿的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他一次次的扪问自己,看着她嫁给别人,他真的甘心吗?   不,他不会甘心的,永远都不会甘心……   到了这一刻,她突然从京城里消失掉,怎么都找不到她,他的心又慌又痛,天大地大,他竟是就这样将她丢失,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心里疼痛如麻的梅子衿,心里早已懊悔不已,所以,当李宥挑衅询问时,他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感情,心里深藏的真心话脱口而出,再不做隐瞒。   闻言,李宥脸彻底黑透了,盛怒之下,刷的一声拔出了身上的宝剑,指着梅子衿气恨道:“定国侯永远忘记君臣之礼,你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么?”   深邃的眸光里要滴出血来,梅子衿身上的杀气比李宥更盛,但他却没有拔剑,伸出两指,将李宥的剑尖拔开,冷冷道:“今日,本侯要忙着找人,等日后有时间,再洗净脖子送到殿下面前——有本事,本侯任由你宰杀!”   正在两方剑拔弩张之时,三石急白着脸赶了过来,顾不得李宥在场,上前急声禀告道:“爷,府里出事了。”   说罢,上前两步贴近梅子衿的耳边,低语几句。   闻言,梅子衿全身剧烈一颤,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三石,下一刻已是看也不看李宥一眼,拍马急驰离开。   见此,李宥神情一凛,眸光里闪过疑惑,冷冷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悄悄派人跟上前,守住侯府!”   世安院里,空气胶结一般的凝固住,让人喘不过气来。   屋内的丫鬟,包括闻讯赶过来的三位姨娘,都被侯老夫人赶出院外,一个个心有惴惴的守在院子外面,神情皆是焦虑不安,却又不敢靠近院门一步,只听见老夫人悲恸的哀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屋内,侯老夫人瘫坐在暖榻上,面容苍白,眸光惊恐的看着面前的面具刺客。   无名缓缓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自己的真容来。   待看清他与梅子衿一模一样的面容时,侯老夫人全身剧烈一颤,瞳孔惊诧的睁大,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失声道:“你是……你竟是……”   看着侯老夫人大惊失色的面容,无名凉凉一笑,咬牙抑住声音的战栗,嘲讽道:“我没死,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闻言,侯老夫人不顾他指向她的长剑,疯了般的朝他扑过来,痛哭道:“你真的我的儿吗?你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儿?!呵!”   一声轻逸伴随着心酸的泪水一起落下,无名仰起头不让泪水盈出眼眶,硬着喉咙恨声道:“从你们将我当成怪物残忍杀害掉的时候,我已不是你的儿子!”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子裕,我苦命的儿啊,是母亲对不起你,你还活着就好,是母亲对不起你……”   侯老夫人撕心裂肺的痛哭着,颤抖着双手要去抚上无名略显苍白的脸,却被他狠戾挡开。   他忍住背上的刺骨伤痛退开两步,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扔给侯老夫人,残忍笑道:“这是你带给我的东西,却又因为它,你们亲手勒杀我……今日我将它还给你,从此,我与你们再无干系。”   侯老夫人哆嗦着手揭开盒盖,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全身剧烈一颤,身子滑倒在地,手中的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一并掉了出来。   明亮灯火下,绣着富贵海棠花的地毯上,俨然出现了一截小小的、已干枯的小拇指!   干竭的手指,像把钢刀,狠狠插进了侯老夫人的心里,让她悲痛欲绝。   无名深邃的眸光定定的盯着地上的手指,那怕过去二十年,当日的断手之痛,还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里。   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小拇指处的伤疤,无名惨烈一笑,嘲讽道:“因为天生六指,被你们视为不祥人,为了保住你们的富贵荣华,你们不但将我扔出侯府,更是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一定要我死才安心——可你却不想一想,六指是谁给我的?难道不是你吗!”   二十四年前,大晋突发百年旱灾,田野间一片焦黄,颗粒无收,百姓怨天载道,直言是有灾星出现了。   恰在此时,侯老夫人生下一对孪生儿子。   一胎二子,这对子嗣单薄的侯府来说,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两个孩子先后落地后,却发现后出生的小儿子,竟是天生的六指。   天生六指视为不祥,而当时,不论是民间,还是朝廷,都因旱灾彷徨害怕,但凡听到有一点异样的事发生,都会被视为不祥的灾星,都要被灭口而诛。   所以,天生六指的侯府小少爷,自然是不能存活的。   当时的沐恩侯一边瞒下此事,一边却是要将他沉井淹死,最后被侯老夫人恳求,悄悄送到乡野间一对姓刘的农户手里,托他们照养着。   可是,最后还是走漏了消息,传进了先帝的耳朵里。   沐恩侯为了保住整个侯府不受牵连,派人诛杀自己的亲儿子。   那时,无名已四岁,从养父母的嘴里知道自己是侯府的儿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送出来,于是偷偷跑回去,趴在侯府门口守着,想看一眼父母哥哥,终是让他看到了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被父母与众人当珍宝般捧着的哥哥。   当时,他真的好羡慕,又心酸,哭着一路回到养父母的身边。   小小年纪的他,回去后一直问养父母,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不像哥哥那么听话,所以父母才不要自己。   最后养母见他实在可怜,告诉了他六指的事。   从小到大,无名从未觉得自己有六个手指有什么不对,直到那一刻,他却是憎恨起那一根多出来的小拇指。   五岁生辰那天,他拿着养父砍柴的柴刀,砍下了自己多出的小拇指,拿布包着,要送回侯府给父母看,让他们重新接纳自己,像疼爱哥哥一样,疼爱自己,最后却因失血过多晕倒在半路上。   养父母找到他背他回去,安慰他,等他伤口好了,他的父母就会来接他回去了。   可最后,无名没有盼到父母来接自己,却看着养父母为了救自己,死在了父亲派来的杀手手里……   从此,仇恨在他心里彻底扎下了根……   “我亲手斩下它。这二十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将它带在身上,每日看着,每日都不能忘记对你们的恨意……”   抬手将森冷的面具重新戴上,无名手中的长命缓缓抬起,指向侯老夫人,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戾气。   “如今,断指还你,你却要还我养父母的性命来!”   说罢,深邃的眸光黑暗如渊,手中的长剑朝侯老夫人刺去……   第77章 兄弟相残   压抑二十年前的仇恨,在这一刻爆发,无名握剑的手在颤抖,面具下的面容终是落下泪来。   世间有许多让人刻苦铭心的仇恨痛苦。   而无名被亲人抛弃、再到被亲人扼杀的痛苦,这二十几年来,一直像一个巨大的噩梦日夜折磨纠缠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要摆脱这可怕的梦魇,所以,他要报仇!   手中的长剑,挟带凛然寒意朝着侯老夫人刺去,侯老夫人却躲也不躲开一下,颤抖着双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断指,珍宝般的收拢在自己的掌心,浑浊的眼泪断线的珠子往下掉,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是母亲对不起你……这些年母亲何尝不是痛苦……你下手吧!”   闪着冷芒的剑尖停在了老夫人的眉心前一尺不到的地方,无名咬牙恨声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都恨着你。你既然生下我,为何却要这般残忍的对我……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不公平?所谓虎毒不食子,你们为了你们的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杀,你们还是人吗?”   牙齿咬得咯吱响,无名惨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就毁了整个侯府,毁了你们手中的荣华富贵,更要毁了你们引以为傲、最为珍贵的宝贝儿子梅子衿!”   闻言,侯老夫人全身一颤,哆嗦道:“不,不关你大哥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母亲一直瞒着你的事,是母亲做下的孽,你不能这样对他……”   侯老夫人越是乞求,无名越是愤恨,悲愤笑道:“果然,在你心里,他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侯老夫人看着他眸光里的悲愤,心里刀割般的痛着,颤抖着向他伸手,悲泣道:“不是的,你们在母亲的心中是一样的……母亲更愧疚你。只是,此事你哥哥从来都不知情,你如何恨我都好,却不能将这仇恨记在他身上……是母亲对不起你,你们是同胞而生的孪生兄弟,是世间最亲密的人,你们却不能反目成仇……”   “呵,最亲密的人?!   无名冷冷笑道:“他是大晋手握兵权,一人之下风光无限的大侯爷。而我,是天生六指的不祥人,我与他之间,云泥之别,怎么可能是最亲密的人?我要毁了他,毁了整个侯府……”   话音未落,房门砰得的一声被重重推倒地,梅子衿破门而入。   看到无名那一刻,梅子衿神情一凛,冷峻的面容覆满冰霜,待看到他手中的长剑指着母亲,浑身瞬间散发出逼人的杀气,眸光沉下去的那一息,腰间的软剑已拔出在手,剑气如虹,不作片刻停歇的朝着无名猛烈攻去。   见到梅子衿出现,无名神情也在片刻间阴沉狠戾下来,心中更是不可抑止的想到了水卿卿,想到了她对他的眷恋,心口再次揪痛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跟他是一样的,为什么她们都只喜欢他,珍视他?   想到这里,无名顾不得后背上刺骨疼痛的伤口,回剑与梅子衿厮杀起来。   两人皆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高手,一经遇上,必定是一场恶场。   但无名重伤在身,拼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所以,很快就呈现弱势,被梅子衿逼退。   侯老夫人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看着兄弟二人当着自己的面拼杀,心痛到滴血,迭声道:“子衿,快住手,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闻言,梅子衿全身一颤,虽然之前心中已有怀疑,但亲耳听到母亲承认,还是心头巨震,眸光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的面具刺客。   而且梅子衿也察觉到无名气息紊乱不稳,再看到他脚印所过之处,留下的一个个血印,心里一惊,再不恋战,连忙一掌拍开他。   “你……果然是……”   “不是!”   两人分开后,无名拿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咬牙惨笑道:“我不是你弟弟,我是要你性命的敌人,你要么今天杀了我,不然,我永远是你的敌人!”   梅子衿心头的震动让他脑子里一片凌乱,更是充满迷惑。   但眼下不是追问母亲这些的时候,他最关心的,却是水卿卿是否是被他带走。   他眸光定定的看着无名,着急道:“莞卿郡主是不是被你带走的?她现在在哪里?”   看着他眸光里的急切,无名勾唇残忍一笑,一字一句冷声道:“她死了,和她的儿子一起摔下楼梯死了……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   身子一晃,梅子衿全身如坠冰窟,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手中的剑都差点握不住,咬牙颤声道:“她怎么可能会死……她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不能死!呵,对不听话的棋子,这就是她的下场。”   无名看着梅子衿绝望灰败的脸色,心里痛快极了,狠声道:“一切都是为了你。是你害死她们母子的。她是替你去死的……她不愿意揭穿你的欺君之罪,如此无用的棋子,只还留着她做甚!?”   说罢,无名从怀里掏出一个带血的陈旧胭脂盒,还有一件染血的孩童衣裳,扔到了一脸悲痛的梅子衿面前,残忍笑道:“我今日来,不但是要与你们做最后的了结,也是顺道来告诉你她的死讯的,我要亲眼看着你痛不欲生的样子——最爱的女人因你而死,你是不是很感动啊……”   带血的胭脂盒与孩童的衣裳,都是梅子衿最最熟悉的。   那是水卿卿与昀儿的。   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梅子衿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心口仿佛被生生撕裂成两半,喉咙一甜,噗的一声吐出鲜血来!   “昀儿……”   侯老夫人听到水卿卿的死讯也是惊讶不已,等看到地上那件染血的小孩子的衣裳,更是震惊住——   这件衣裳,却是她亲手为昀儿做的,上面的花纹和针线,她再熟悉不过的。   捧着衣裳怔怔看着,侯老夫人双手直哆嗦,声音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不敢置信道:“子衿,这……这不是我给昀儿做的衣裳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莞卿郡主的孩子……莞卿郡主不正是、不正是之前的盛瑜么……”   任是如何想,侯老夫人都想象不到,昀儿竟会是水卿卿的孩子……   然而不等侯老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梅子衿已是一脸凶狠杀气的将手中长剑架到了无名的脖子上。   “你恨我、恨侯府,你向我寻仇就好,为什么要将她牵扯进来……她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   梅子衿嘶吼出声,额头青筋爆起,眸子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看着架在脖子上的森冷寒冷,再看着梅子衿滴血的眸子,无名畅快的笑了,一字一句缓缓笑道:“尸首扔到乱葬岗喂野狗去了,你此时去找,或许还可以捡回她和孩子的几根残骸……”   “啊……”   无名的话令梅子衿状若癫狂,手中的长剑剧烈的颤抖着,眼看就要朝无名砍下。侯老夫人扑上去,挡在无名的面前,凄厉喊道:“他是你弟弟……快把剑放下!”   握剑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梅子衿心口痛得无法呼吸,喉咙间再次溢出鲜血来,眸光一片赤红,形容可怖,颤声道:“可是他害死了莞卿……害死了昀儿……那怕他是我弟弟,我也不能原谅他,我要杀了他为莞卿报仇……”   侯老夫人看着梅子衿眸光中的恨意与悲痛,心中升起深深的绝望与悲凉。   她突然抬手一把握住了剑身,锋利的寒剑瞬间将她的手掌割得鲜血直流。   侯老夫人双手死死握住剑身,悲泣道:“你要杀就杀我吧,一切的孽都是我做下的,我愿意替他死……子裕,希望我一死,能抵消你心中的恨意,让你忘记痛苦的一切……也算是,向你养父母偿命……”   “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这一辈子,母亲亏欠你,对不起你。来世……来世我们再做母子,母亲好好补偿你,必定、必定只疼爱你一个……”   说罢,侯老夫人用力将剑尖往自己的脖子抹去,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挡住。   面具下的面容一片悲恸,无名按下心头的酸楚,恨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永远不会!下辈子,我宁愿不认识你们,更不会再做你的儿子!”   梅子衿见剑身被母亲握住,震惊道:“母亲,你快松手!”   正在此时,三石慌乱跑进来,急声道:“爷,三殿下与白相带人包围了侯府,说是发现了昨晚闯进白府窃药的刺客,怀疑与郡主失踪有关……啊!”   陡然进屋的三石,话未说完,下一刻却是被屋内的情形吓到了。   侯老夫人心力交瘁之下,再听到了李宥与白浩清围捕的消息,再次受惊,身子瘫倒在地,沾满鲜血的双手拉着梅子衿,眸光却是切切的看着一旁无名,乞求道:“你一定要……一定要护你弟弟周全……不要他们抓到他……”   说罢,心神受损的侯老夫人,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梅子衿心疼的看着满脸泪痕的母亲,将她抱上床榻,回头冷冷看着无名,心里再次想到水卿卿与昀儿,悲痛万分,咬牙对三石道:“你带人立刻去乱葬岗,将……将郡主与昀儿的尸首带回来……”   三石震惊的看着满目赤红的梅子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子衿想着母亲晕迷前的吩咐,咬牙抑住心中的伤痛与杀人的冲动,可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发颤,全身一片冰凉。   听到三皇子与白相一直围捕自己,无名拾起地上的长剑,眸光默默的看了眼床榻上晕厥过的侯老夫人,心里涌起难言的苦涩滋味。   下一刻,他却是转身往后窗走去,后背上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和汩汩往外流的鲜血,让梅子衿心口一震。   想也没想,他闪身挡住他的去路,语气冰冷道:“你要干什么?出去送死吗?”   无名冷冷嗤笑道:“你不是要为郡主报仇吗?不是正合你的心愿……你!”   无名话未说完,却没想到梅子衿突然出手,快如闪电般的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动作快到无名想躲闪都来不及。   再次露出真容的无名,苍白无血的脸上留下的泪痕也无所遮掩,连着眸底深深的悲痛,一并展露在了梅子衿的面前。   那怕之前已看到过无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可再次见到他,并知道他是自己的孪生胞弟,梅子衿心里又痛又恨。   虽然梅子衿不知道无名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瞒下他,不让世人知道他是侯府的小公子,但那份骨血相浓的亲情,让他在看到他眸中的悲痛时,忍不住跟着心痛起来。   可一想到他害死了水卿卿,梅子衿又克制不住自己恨他。   无名看着梅子衿看向自己的悲悯眸光,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悲愤,向他伸手,咬牙恨声道:“把面具还给我。”   这么多年来,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长着一张与大晋第一侯爷梅子衿一模一样的面容,无名除了将自己易容成普通平常的侍卫,更是常年带着面具。   时间一长,他竟是习惯了带着面具的生活,因为这一面冰冷的面具,遮住了他心里的悲伤与自卑,成了他保护自己的伪装。   所以,乍然取下面具的他,面容间不由涌上了慌乱。   梅子衿没有再将面具还给他,却是当着无名的面,将面具带到了自己的脸上,冷冷道:“从这一刻开始,你是梅子衿,而我就是面具刺客……”   说罢,他将他独有的软剑,交到震愕住的无名手里,自己则拿过他手中的长剑,冷冷道:“你好好守着母亲,等我……等我接她回来,再同你算帐!”   话音一落,戴上面具的梅子衿,手拿着无名的长剑,从后窗跃出,往府外奔去……   梅子衿走后,空荡荡的屋子里,只留下无名与床榻上晕厥过去的侯老夫人。   无名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床边,眸光定定的看着床上晕迷过去的母亲,再看向地上那截断指,这么多年来心里压抑的痛苦与委屈,终是化做泪水无声的落下……   梅子衿戴着面具,故意在李宥与白浩清面前显了身,然后施展轻功,将众人从侯府引开后,再将他们成功甩掉,往乱葬岗飞奔而去。   黑夜里的乱葬岗比白日里更显凄凉可怕。   站在杂草丛生的坟地间,梅子衿心碎成块,喉咙间再次涌上腥甜,高大的身子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与悲痛,无力的跪在了坟地间。   如果是其他人害死水卿卿,不论是谁,梅子衿都不会放过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可偏偏,害死她的人,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三石已先他一步到了那里,见他亲自过来,连忙上前扶起悲痛欲绝的他,心痛安慰道:“爷,这里并没有郡主与小公子的……我们将这里都找遍了,没有找到任何新的……新的尸首……说不定,郡主与小公子并没有死。”   闻言,梅子衿死去的心微微一颤,嘶哑着嗓子颤声道:“你确定吗?真的没有任何发现?”   三石坚定的点了点头,“郡主与小公子一定吉人天相,定不会出事的。”   梅子衿蓦然想到什么,死寂的眸光亮起了点点火光,激动道:“他定是故意骗我的。即刻回府,问清楚他将她们藏在哪里了?”   等梅子衿再次回到侯府,侯老夫人已醒来,屋内却不见了无名的身影……   而另一边,被梅子衿假扮的面具刺客甩掉的李宥与白浩清,正在懊恼之时,白府的下人却是欢喜的跑来禀告,大小姐找到了。   之前一切,正如梅子衿猜测的那般,是无名故意骗他——一为报复梅子衿,更是想让梅子衿对水卿卿彻底死心。   因为,无名决定带水卿卿与昀儿母子离开京城……   原来,当水卿卿抱着昀儿从楼梯上摔下去时,无名不顾一切跳下,抢在她们落地之前,紧紧的抱住了水卿卿。   无名后背上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就是为了救水卿卿母子,抱着她们摔下楼梯时,被放置在楼梯旁的竹桩戳伤的……   若是没有无名拿身子替她们挡着,竹桩就刺进了水卿卿母子的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而虽然有无名舍身相救,水卿卿也撞到头昏迷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还是在铁匠铺后面小小的院子里。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水卿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直到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红着眼睛抱着昀儿的刘茵,水卿卿才知道自己没死,也终是被告知,是无名不顾一切的救了自己。   水卿卿心情异常的复杂,不明白明明要将她和昀儿往绝路上送的无名,为何又舍命救自己。   她扫了眼屋内,看着闷头站在门口的刘大哥,却不见无名,不由问刘茵,无名去了哪里?   刘茵红着眼睛将一截带血的竹桩拿给水卿卿看,伤心道:“无名大哥拔下竹桩,连伤口都没有包扎一下就走了。临走时,只是告诉我们,让我们好好照顾好你们母子,等外面找你的人散了后,再送你们母女出京城……”   听了刘茵的话,水卿卿心里涌上不安,迭声追问无名去了哪里?   在水卿卿的再三追问下,刘茵终是将无名去侯府寻仇,并将无名的真实身份和与侯府之间的恩怨告诉给了水卿卿……   闻言,水卿卿彻底震住了!   虽然之前,她也猜想到无名可能是侯府的孩子,但却不知道无名的身上,竟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悲痛与仇恨。   她震惊的同时,却是忍不住为他心疼起来……   难怪,以前与无名见面时,他愤怒激动时,都会不自禁的拿手抚上左手的小拇指处,更是在她被赶回盛家当晚,她一时情急不小心拉了他的左手,他当时异常的慌乱,原来,一切都源自于他心里的阴影与自卑。   而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也是因为他心里摆脱不了的仇恨……   可最后,他还是选择救她,并让刘家兄妹带她离开京城,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绝情,将她与昀儿当成报复梅子衿的棋子牺牲掉……   得知了无名的悲惨身世后,水卿卿再也恨他不起来,反而开始担心他。   三人惴惴不安的待在屋子里等无名回来,可天色越来越黑,一直不见无名回来。   刘家大哥坐不住,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外面有几路人马在找寻失踪不见的水卿卿,以及她身边的侍卫无名,还在抓捕闯进白府盗药的面具刺客。   白浩清之前就在怀疑无名就是面具刺客,所以,在找寻水卿卿时,也在搜找无名。   水卿卿担心身受重伤的无名被抓,也担心他与梅子袂兄弟相残,还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连累刘氏兄妹,更会再次暴露昀儿。所以,不顾刘氏兄妹的阻拦,悄悄从朱雀巷出来,往侯府跑去。   离开前,她将昀儿郑重交给刘氏兄妹照顾。   虽然才与刘氏兄妹第一次打交道,但看到先前刘茵对昀儿的悉心照顾,干活时都将他背在背上,见她拿来解药,也毫不犹豫的自己先为他试药,足以看出,刘家兄妹是心善之人,更是真心的疼爱昀儿,所以,水卿卿将昀儿交给他们代为照顾,很是放心。   堪堪离开朱雀街,水卿卿就被带人找寻她的胡伯发现了。   水卿卿从胡伯的嘴里得知了白浩清与李宥,怀疑昨日窃药的刺客出现在侯府,等水卿卿心急赶过去,正好看到梅子衿假扮的无名从侯府出来,引开了众人。   那怕梅子衿脸上带着面具,水卿卿还是认出,面具下的人,并不是无名,而是梅子衿。   虽然她不知道侯府内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到梅子衿无事,并戴着无名的面具将众人引开,心里却是放松下来。   梅子衿愿意替代无名引开众人,足以看出,他是在帮无名!   水卿卿一出现,李宥眸光中闪过寒芒,冷冷问她,这一整天去了哪里?   而与此同时,陈皇后派出宫接水卿卿进宫的车驾也到了。   水卿卿一时间答不出李宥的质问,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宫见陈皇后。   白浩清见她脸色苍白,心里也明白陈皇后此时来接她进宫,只怕与今日她失踪不见有关,更怕陈皇后趁此进宫的机会,陷害她,所以,连忙上前对李宥道:“今日太晚了,小女只怕受了点惊吓,不宜在这个时候进宫见皇后。待回去后,微臣会细细盘问她今日之事,再好好回禀殿下的……”   “白相是要替她想好谎言吗?”   李宥追丢面具刺客,再看着一日不见人影的水卿卿陡然出现,心里诸般不是滋味,更是生出了怒火。   此言一出,白浩清不由变了脸色,而李宥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第78章 一无所有   面对消失一天不见、又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的水卿卿,李宥感觉怒火中烧,不止怒斥了白浩清,更是看着一脸淡然的水卿卿,冷冷嗤笑道:“本宫知道你曾经向母后提出过退婚,本宫也知道你心中另属他人,所以,眼见婚期将至,你就闹出这许多花样来,逼着本宫退婚么?!”   此言一出,白浩清当即白了脸色,清冷无波的神情瞬间慌乱起来了。   不等水卿卿开口,白相急白着脸,惶然道:“殿下明鉴,小女是当着陛下的面,亲口答应这门婚事的,怎么会想退婚了。之前同皇后说的……是她心中彷徨,怕配不上殿下而已……”   而等候在一旁的红袖,听了李宥的话却是暗自得意的笑了。   水卿卿虽然对李宥没有男女之情,却并不恼恨他,相反,看着他之前对母亲的爱护,她心里是感激他的。   而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她的心里更是亏欠他……   看着他受伤的形容,水卿卿不敢想象,若是日后让他知道,自己曾经的过往,还有一个昀儿存在,对他是何种的打击和欺骗……   所以,在一切尚可挽救之前,她不想将这个错误继续延续下去。   她抬眸静静的看着一脸伤情的李宥,淡然道:“既然娘娘招我进宫,有些事情,我自会亲自向娘娘陈述清楚的——对不起,让殿下烦心了!”   说罢,她回头对宫里来接自己的红袖道:“烦请红袖姑姑多等我片刻,我回府换新衣裳再随姑姑进宫。”   听到她的话,李宥微微一愣,而白浩清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往下沉——   依他对水卿卿的了解,如今昀儿无事,她也再无牵挂,只怕会再提退婚一事。   可事到如今,马上就是大婚之期了,白浩清如何好不容易攀来的富贵,岂能就这样没了?!   回府的路上,白浩清与水卿卿同乘一辆马车,冷冷道:“这个时候,你不能去见皇后,更不能节外生枝,生出其他事来……”   “皇后亲自召见,难道我能不见吗?”   “见了皇后你想做什么?退婚么?!”   白浩清也知道,皇后召见,不是想推脱就推脱的,但他却是害怕水卿卿会再提退婚一事,不由冷声道:“天子赐婚,又是你亲口领旨谢的恩,容不得你出尔反尔,更不是你想退婚就退婚的。所以,这样的念头,你趁早打消!”   水卿卿波奔了一整日,早已疲惫不堪,无力道:“白相不觉得这样对三殿下太不公平吗?以他的身份,明明可以娶一个更好的妻子……”   “那你可想过,对你母亲,是否公平?!”   白浩清深沉的眸子昏暗的马车里闪着惊人的光芒,语气冷冽道:“这场婚姻是你母亲拿一生的悲惨命运换来的。若是就这样被你抛弃,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   水卿卿全身一颤。   白浩清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若是你要为你母亲报仇,没有权力你是扳不倒陈皇后的。而陈皇后正是因为反悔,当年对你母亲许下的承诺,才会陷害你母亲,若是你退婚,正是如她所愿了。你的母亲岂不是白死了吗?”   白浩清早已看透了水卿卿的心思,缓缓又道:“为父知道你放不下梅子衿,可是,如今他也被圣上赐婚,娶的还是皇家公主,若是你这边一出乱子,势必会让梅侯爷心乱成麻。到时,他为了你,与乐宜公主的婚事出现差错,最后受罪的必定是他——你忍心吗?”   白浩清的话,每一句皆是命中水卿卿的软肋之处,让她堪堪生出的念头与勇气,再次破灭……   回到白府,红袖被姚氏殷勤的引到花厅里喝茶歇息,水卿卿回到正院被丫鬟下人伺候着沐浴更衣。   等到水卿卿换好衣裙来到铜镜前梳妆时,看着妆台上的东西,全身猛然一颤。   下一刻,她借口头晕要休憩片刻,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撵出正院,急步来到了后院的下人房。   站在最里面间房门前,水卿卿心口急促的跳着,迟疑片刻后,终是一把推开了房门。   屋内没有点灯,清冷的月色斑驳的在地上留下虚幻的梦影,衬得冷寂的屋子里一片寂静。   窗前简朴的坑床上,无名静静的仰面躺着,一身血污,仿佛没有一丝的生气,连听到开门声,都没有动弹。   水卿卿踏进房内,鼻翕间被血腥味充斥着。   她心头一紧,连忙点亮灯烛来到炕前,察看无名身上的伤势。   微弱的灯火照到无名苍白失血的冷峻面容,让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   虽然之前她已经知道,他是梅子衿的孪生弟弟,知道两人的面容一模一样,可是,真正看到他的面容时,她还是震惊到了。   这一眉一眼,真的与梅子衿一模一样!   只是,因失血过多,再加上常年不见太阳,他的脸色相比梅子衿,更显苍白。   水卿卿原以为他会回去朱雀巷子里的铁匠铺,却没想到,他竟是回到了白府,回到她的院子里,到还将从她身上拿走的胭脂盒还回到了她的妆台上。   心里五味杂陈,水卿卿小心的探了他的鼻息,终是放心下来。   他还活着!   可是,他鼻翕间喷出的气息,却是带着滚烫的热度,水卿卿一惊,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才发现他正高烧着。   无名身受重伤,又淋了雨,伤口发炎引发了高烧。   水卿卿心口一紧,连忙打来热水,帮他把脸上身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再用热巾敷在额头上,喂他喝水。   无名烧得迷糊间,感觉到了唇间有清凉的液体流进来,忍不住吃力的张大嘴去接着,难受的身子更是忍不住往那丝清凉靠去。   随着他侧过身子,水卿卿看到了他后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手一抖,手中的杯子都差点握不住了。   他竟是……竟是伤得这样重?!   之前听刘茵说时,她心里已是震动,如今亲眼看着他为了救自己与昀儿,受了这么种的伤,水卿卿在感激的同时,更是心疼。   没有丝毫迟疑,水卿卿折身去自己屋子里找来干净的纱布,再找来外伤药,回到无名的屋子里,顾不得他全身的血污,帮他清理好伤口,再敷上伤药,拿纱布帮他包扎。   无名身形高大,而且伤口在后腰上,水卿卿要帮他绑好纱布,根本挪不动他,只得爬上炕头,用尽全力将他扶起坐好,如此,才能将纱布绕过前腰包扎稳……   喝了水的无名,渐渐有了一丝神识,再加上水卿卿帮他处理伤口时,伤口在外伤药的刺激下,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的身子忍不住轻轻的战栗的,坐都坐不稳,身子无力的靠了水卿卿的身上,滚烫的额头伏在她肩膀上,嘴里梦呓般的喃喃自语着,脸上的形容一片悲痛!   起初,专心为他缠着纱布的水卿卿,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直到感觉肩头上被滚烫的眼泪打湿,她才听到了他嘴里的话。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的……不要杀我……”   “对不起……对不起,卿卿……”   心口一痛,水卿卿一边扶着他小心翼翼的侧躺下来,一边硬着喉咙哽咽道:“我不怪你的,你更没有对不起我……我欠着你的命呢……”   仿佛听到了她的话,无名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嘴里喃喃道:“……不要离开我……我已一无所有了……连仇恨都没有了……”   水卿卿微微一怔,帮他额头换过毛巾,再喂他喝了半碗水,替他盖好被子,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烫得很。   无名这个样子,水卿卿如何放心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可是外面红袖还等着自己进宫呢,她可要怎么办?   下一刻,水卿卿起身准备离开,手却被无名猛然拉住。   深邃的眸子吃力睁开,无名眸光迷朦的看着水卿卿,喃喃重复着一句话:“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一个人……”   无名伸手去拉水卿卿,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掌终是松开,手中死死握着东西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水卿卿弯腰拾起来一看,却是一截小小的断指,神情一怔!   之前刘茵告诉过她,无名在五岁生辰那日,为了让父母接纳他,亲自砍下了自己的第六指……   难道……这就是造成无名悲惨一生、并让他悲痛了二十四年的那根断指么!?   心口涌起更多的心疼,水卿卿抬眸怔怔的看着那怕昏迷中,也满面悲痛无助的无名,心口也跟着酸涩起来。   水卿卿明白无名心中的那种孤寂可怜,因为,当年养父离世时,她一个人躲在破旧的窑洞里,也像如今的无名一样,心里除了悲痛无助,更是感觉到深深的孤寂害怕,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单的存活着……   她收好断指,软下声音在他耳朵安慰道:“不要害怕,我去帮你拿药,一会就回来……”   听到她的话,无名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复又无力的闭上眼睛,烧得沉沉昏睡过去……   水卿卿回到自己的屋子,毫不迟疑的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身子泡进了早已冷却的浴桶里,直到感觉到全身冰寒冻骨,止不住的打哆嗦,才从浴桶里爬出来,重新穿好衣物。   刚刚做好一切,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水卿卿苍白着脸去开门,却是红袖寻上门来了。   红袖眸光往她身上凉凉一切,道:“郡主可准备妥当了,都已是戌时头了,娘娘还在等着郡主呢。”   水卿卿手双手撑着额头难受拧眉道:“实在抱歉,今日淋了生雨,估计着了风寒,头晕脑涨得很。”   说罢,对一旁跟着进来的白府丫鬟吩咐道:“去告诉父亲,让他帮我叫府医来。”   那丫鬟得了她的令,连忙跑出去禀告白浩清去了。   听说她生病了,红袖脸色一沉,眸光定定的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先前郡主回府时尚且好好的,怎么突然说病就病。其实也没关系,宫里多的是太医,比府上的府医医术高明的很……”   水卿卿愧疚道:“春日里风寒本就多发,我也没想病症会突然就上身了……我也想进宫陪娘娘,只是怕,若是过了病气给娘娘就不好……不如让府医先看看,若是不严重,我随姑姑进宫便是……”   听到她这样说,红袖再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眸光凉凉的看着她,想看出她在耍什么花样。   白浩清本就不放心在这个时候让水卿卿进宫见陈皇后,所以,听了丫鬟的话,心里立刻反映过来,叫上府医赶去正院,一路上已是对府医吩咐好一切。   所以,府医帮水卿卿把过脉后,一脸凝重的告诉白浩清与红袖,水卿卿风寒入体,不宜再出门见客,怕传给他人。   听了府医的话,红袖脸黑下半分,白浩清亲自将一张银票放进红袖的手里,愧疚道:“承蒙娘娘看重,只可惜小女今日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此时入宫,只会给娘娘添麻烦,不如等她病好了,微臣亲自送她进宫给娘娘赔礼。”   其实,陈皇后本意并不是真的想见水卿卿,她是在得知水卿卿失踪后,故意上白府要人,以此找到水卿卿的错处,借题发挥罢了。   所以,红袖看着手中的大面额的银票,也不再坚持。   但该问清楚的,她却不会放过。   红袖将银票揣好,笑道:“那怕在宫里,娘娘对郡主可一直关心着,今日之事,娘娘肯定会向奴婢问起的——郡主,若是娘娘问起你今日去了哪里,为何会受惊着寒,奴婢可要如何向娘娘禀告啊?”   闻言,水卿卿不免红了眼睛,神情黯然伤心道:“母亲离世前,我曾答应给母亲酿酒。可惜,母亲没有喝到我的酒就走了……我就想着趁着出嫁前为亡母酿好新酒,刚巧今日出府,就转去了长街的酒铺打酒,因为上次准备的酒被……被我妹妹白凌薇弄洒了……”   她上次按着白凌薇灌酒的事,整个白府都知道,所以,她不怕红袖问。   “我去酒铺买酒,突然下起大雨,就留在酒铺里避雨,想起母亲,心里难过,不免多喝了几口,就醉酒在酒铺里睡着了……可能就是在那时,着了风寒,刚刚回来沐浴后,寒气发了出来,才发现头晕脑涨的,身子很不舒服……”   听了她的解释,红袖半信半疑,一旁的白浩清却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连着姚氏高悬的心都悄悄放下。   因为今日是她邀请水卿卿出门的,后来半路她晕车,她却没有亲自护送她回来,以至失踪不见。   白浩清之前已骂过她好几回了,她生怕自己才当刚刚当家,又因此事丢了掌家之权。   水卿卿说完,郑重道:“等明日身体好些了,我就进宫亲自向娘娘请罪。”   如此,红袖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人离开白府回宫复命去了。   红袖走后,白浩清眸光定定的看着水卿卿,道:“你怎么又想通了,不去见皇后娘娘了?!”   从水卿卿不直接招府医看病,而是让丫鬟先通知自己开始,白浩清就明白,她生病是假,想以此推掉进宫见陈皇后才是真。   水卿卿冷冷道:“陈皇后突然这么晚要接我进宫,只怕是我今日失踪一事,有人向她告密。所以,既然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见我,我又何必辛苦去敷衍她。”   “那你明日……”   “我如今‘病了’,明日进宫,她自是不好再为难我,我应付起来,也轻松得很。”   听到水卿卿的话,白浩清眸光一亮,他并不知道水卿卿所做一切,是担心重病的无名,要想办法留下来照顾。只是觉得,她能有这样的心机,很是不错,不由满意笑道:“不愧是我白浩清的女儿,将人的心思摸得很透——如此一来,借着生病,你明日只需进应付她一下就可以,不怕被她刁难陷害了。而三殿下那里,也好应付多了。”   不过,白浩清心里也是疑惑,今日一天,她到底去了哪里?   如今屋里再没有其他人,白浩清沉声道:“你今日到底去了哪里?我可不相信你方才的那翻说词——你是不是去找昀儿了?”   想到昀儿,水卿卿自是想到白浩清给他下毒之事来,心里涌上恨意,咬牙冷冷道:“白相既然知道,又何必来问?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需四处寻找昀儿,从而闹出今日这么多事情来!”   白浩清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怀疑道:“你果真是找昀儿去了?!那侍卫无名呢?今日也是一天没见到他,而我也问过三殿下,昨日,他并没有回三皇子府。”   水卿卿生怕他发现无名现在就重伤在后院,连忙按下心头的慌乱,故做镇定道:“无名被我派出京城,去别苑山崖下寻怜姑姑去了——他见过怜姑姑的样子,对那里一带的地形也很熟悉,所以最合适不过了。“   白相冷冷道:“既然是派他出城了,昨日为什么要骗我?”   水卿卿勾唇嘲讽笑道:“因为在白府没有秘密——我不想让皇后知道我在找怜姑姑。”   想到今日她失踪一事被陈皇后知道,白浩清不好再说什么,也终是相信了她的话。   看着她疲惫苍白的脸色,白浩清吩咐她好好休息后,起身离开。   水卿卿唤住他,道:“你让府医给我熬好退烧祛风寒的药送来。”   白浩清一惊,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吃惊道:“你真的生病了?”   泡过冰冷澡的水卿卿,确实有些头晕眼花,额头也有微微的热度。她挡开白浩清伸过来的手,嫌恶道:“做戏自然做全套,白相可不要忘记了,咱们白府有着陈皇后的眼线在,若是我什么都不做,只怕会引起陈皇后的怀疑。所以,药一顿都不能少——让府医赶紧熬好送过来。”   白浩清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而且,只要她愿意出嫁,不再想着退婚,别说是熬药,那怕要他割血做药引,他都会同意的。   所以,很快府医就熬好药亲自送了过来。   水卿卿又让厨房里给自己做了一碗面,然后照常将正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撵出去,锁好院门后,将药和面一起端进了无名的屋子里。   因为有水卿卿先前帮他上药包扎好伤口,还喝了水敷了额头,等她端着药与面进去时,无名已醒了过来,静静的侧躺在炕上。   他醒来后,若不是看着腰上包扎的纱布,还有放置在他手边的茶水,以及屋子里残留的她身上的淡淡的薄荷清香,无名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虽然身体还是高烧得难受,无名孤寂的心田里却似注入了一股甘泉般,一点点浸润他孤苦的心田,让他坚硬如铁的心都被得柔软起来……   所以,等看到水卿卿再次进来,无名心里一紧,不由想到之前自己在阁楼上对她说的那些残忍绝情的话,更是想到她将自己当成洪水猛兽,抱着孩子害怕绝望的逃避自己时的恐慌样子,感觉自己没脸再见她……   心口隐隐痛着,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水卿卿的无名,慌乱的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鼻翕间传来了浓浓的药味。下一刻,他感觉她柔软的手掌落在他的额头上。他听到她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有勺子递到自己嘴边……   她在给自己喂药。   苦涩的药汁缓缓流进他的嘴里,他竟是感觉不到一丝的苦味……   下一息,他终是假装不下去了,吃力的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她澹清明亮的眸子。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两人都怔住了。   这是无名露出真容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所以,无名深邃的眸子里闪过慌乱无措。   水卿卿却是欢喜的笑了,欣慰道:“你醒来就好,等喝了药,再吃寿面吧——今日可是你的生日。”   闻言,无名微微一愣,这才发现,她的手边,还放着一碗面条。   见无名怔怔的呆愣着,迟迟没有动筷子,水卿卿另拿了一副碗筷,从无名的碗里夹出一些面条放进自己碗里,笑道:“我陪你一起吃寿面。”   之前在铁匠铺的后院里,刘茵为无名准备了生辰的寿面,可是,不等他吃一口,就发生了后面的变故。   而每一年的生辰,也是无名最痛苦悲惨的一日,因为从他出生那日起,就注定了他悲惨的命运,更是会让他想起当年的断手之痛。   所以,他原本是想劝着水卿卿带着昀儿离开,最后因为心绪的悲痛怨恨,说出的话,全是残忍无情的……   可如今,有她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吃寿面,无名心中缺失的空洞,却不再那么空荡了……   最终,他接过水卿卿递过来的筷子,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窗外,不知何时已矗立着一个身影,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屋内的一切,心口一片酸涩,却久久不舍得离开……   第79章 灭顶之灾   从乱葬岗回来,梅子衿就得知了水卿卿还好好活着的消息,死去的心不由再次活了过来。   不止如此,他心里的纠结痛苦也瞬间放下,因为,他不用再向自己的孪生弟弟寻仇了……   等梅子衿回到侯府,侯老夫人已苏醒过来,屋内却不见了无名的身影。   侯老夫人醒来不见了小儿子,连着地上的断指都见了,不由悲从中来,又伤心的哭了好久,直到喝了安神药后才复又沉沉睡下。   安置好母亲后,梅子衿严令了侯府的人,不许将当晚之事透露出半点风声。   众人虽然不知道当晚老夫人的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看着梅子衿异常严肃的面容和语气,都惶然害怕的应下。   想着水卿卿和昀儿,还有重伤在身不知所踪的无名,梅子衿那里睡得着。   他想找到重伤在身的无名,担心他会出事,可是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他?   直到看到手中的面具,梅子衿蓦然想到了他之前以面具刺客的身份,一直与水卿卿有联系。   或许,她知道他在哪里。   想到这里,他冒夜再次悄悄来到白府,果然在这里顺利找到了无名,更是看到了屋内发生的这一切。   看着屋内二人一起吃寿面的温馨样子,梅子衿心里五味杂陈,酸涩的滋味盈满心腔……   吃完面,在药力的影响下,无名这一次倒是安稳的睡着了。   水卿卿再次探了探了他的额头,虽然还没退烧,但感觉比之前温度降下了一些,心里松下半口气,帮他盖好被子,收拾了碗筷出门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梅子衿。   神情微怔,这个时候,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梅子衿,水卿卿虽然意外,可一切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又满是深情的看着她,梅子衿沉吟片刻,缓缓道:“谢谢你!”   水卿卿以为他是在感激自己照顾无名,不由苦涩笑道:“我与昀儿摔下楼梯,是他救了我们,才因此受了重伤……是我要谢谢他……”   话未说完,梅子衿长臂一伸,将水卿卿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拥住,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   “谢谢你好好的活着……谢谢你还能让我再看到你……”   说这些话时,梅子衿的心还是止不住的颤栗着,拥着水卿卿手越发的紧,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水卿卿并不知道之前,无名骗梅子衿说她已离世的事,所以,陡然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   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对她的担心,还有话语里的惶然,不由轻声道:“我一直好好的,侯爷不用担心。”   梅子衿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贪婪的吸汲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动容道:“昀儿呢?昀儿可好?他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水卿卿欣慰道:“昀儿如今很好,也很安全。”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太多,惟一让水卿卿欣慰的,就是昀儿如今终于没事了。   梅子衿高悬的心彻底放下,疲惫的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处,心酸道:“今日我在回味楼等你,你为什么不来……你真的决定以后都不再见我了么?昀儿在哪里,我也很想他……”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无名的谎话吓到了梅子衿,还是方才屋内两人一起吃寿面的情形刺激到他,此刻的梅子衿,早已没了平时的冷静自恃,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哀伤气息,就连话语里都少了冷静,多了一丝放纵。   梅子衿的话,让水卿卿想到了白浩清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心里一凛,不由用力挣脱他的怀抱,退开两步抬眸静静的看着他,按下心中的心酸,勉强挤出笑意来:“侯爷,我先前就同海子说过的,我与侯爷如今身份有别,侯爷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昀儿也无须侯爷再挂怀……侯爷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身份有别’四个字,如今是梅子衿最嫌恶痛恨听到的四个字,也是从始至终,横亘在他与水卿卿之间,一道无形又不可跨越的深渊,让他绝望又无法逾越。   之前,他是她的小叔子,伦常之理让他痛苦纠结。   而如今,她好不容易摆脱盛瑜的身份,找回她真正的身世,她又与李宥有婚约在身,更加的身不由已……   “我带你走吧,我们带着昀儿一起离开京城去边关,再也不要回来了……”   深深的绝望,让梅子衿像离开水,困在岸上的濒临死亡的鱼,每呼吸一下,都那么心痛。   而这句深埋心里的话,到最后,梅子衿终是咬牙没有再说出来……   他是手握重兵的定国侯,他要为大晋守住疆土,他不能任性。他更不能因一己私欲,害了整个侯府……   梅子衿眸光深深的看着水卿卿,艰难开口道:“郡主此话,可是已做好了当三王妃的决定?”   水卿卿看清了他眸光里绝望,心痛的同时,却也知道,事到如今,还有六日的婚期。此时,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李宥,都不能再生变故了,不然,害的是三个人。   婚约在身的她,若是不能狠心的拒绝,还给他希望的话,对梅子衿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如此,水卿卿淡然浅笑,硬着喉咙道:“三殿下英明睿智,对我也很好……更是母亲拿命给我换下的姻缘,我不能辜负他,更不能辜负母亲的遗言……嫁衣已做好,婚期更是临近,我自是已做好当三王妃的准备了……”   身形一晃,梅子衿苍白着脸色怔怔的看着她,嘴唇翕动,良久才艰难道:“郡主说得很对,一直以来都是我不顾郡主的处境,纠缠郡主,让郡主为难……以后不会了……”“烦请郡主帮我好好照顾他!”   说罢,梅子衿仓然离开,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一走,整个院子都空了下来,水卿卿的心更是空了,撕裂般的痛着,眼前一黑,差点趔趄倒地。   其实,从她答应晋明帝赐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梅子衿像具行尸走肉般默默走到了后院的花园里,来到了上次元宵灯节,梅子衿带昀儿来这里见她的地方。   那晚的花灯真好看啊,照得花园里一片绚烂多彩,让她绝望的心里都多了一片亮彩。   而那晚的他更是英俊出众,手执花灯抱着昀儿站在树下等着她。他的手臂修长有力,将她们母子一并搂进怀里,并告诉她,他不嫌弃她的出身,他愿意做昀儿的父亲……   对呀,昀儿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他愿意做他的父亲,多好啊……   眼泪涟涟而下,水卿卿单薄的身子靠在树干上,蜷缩着身子无声悲泣。冰凉的身子,早已感知不到外界的寒冷,冰寒入骨……   第二天一大早,水卿卿再次喂无名喝了一次药,感觉他的体温正常了许多,顾不得身体的疲惫,进宫去了。   白浩清不放心她,陪着她亲自进宫。   刚出府门,就见到了停在白府门口的王府马车,车帘掀开半帘,李宥一身绣龙纹的银白锦袍端坐车内,眸子轻轻从水卿卿脸上扫过,缓声道:“上车吧。”   李宥亲自来接水卿卿进宫,白浩清欢喜不已,连忙亲自扶了水卿卿上了李宥的马车。   相比昨日,李宥的脸色今日好看了许多,又恢复成了以往温润洒脱的样子,俊美的眉目间一片释然,等水卿卿坐定后,询问道:“吃药了吗?”   水卿卿以为他问的是她‘生病’吃药一事,连忙点头道:“吃了,谢谢殿下关心。”   李宥又道:“若是你还是感觉不舒服,咱们就骑马进宫罢。”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怔,才恍悟过来,李宥说的是她晕车一事,心里不由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一路往宫里而去,水卿卿想着昨日之事,正要同李宥解释,李宥已先开口道:“昨日之事,白相已派人告诉本宫了……你风寒可好些了?”   说罢,李宥修长如玉的手掌轻轻覆过来,掌心贴在了她的额头上,蹙眉道:“还是有些烫的……”   水卿卿被李宥的突然之举惊愕到,而且,昨日那番说词,虽然骗过了红袖与白浩清,但她却无颜对李宥再说一遍,看着他清亮温润的眼睛,她心里一片愧疚。   可李宥似乎也完全相信了,不再纠问她昨天的事,淡然道:“以后去了三皇子府,你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你想做的事,譬如酿酒,不用看谁的眼色——若是想喝酒了,本宫也可以陪你一起喝的。”   心里一震,水卿卿终是抬头看向了对面的李宥。   他面容温润却又带着一丝肃然,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惊愕的水卿卿,长长的睫羽半敛,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复。   从昨晚与梅子衿真正的离别后,水卿卿已心如死灰,形容黯淡,眸光更是没了亮彩。   她对上李宥的目光,艰难的翕唇道:“殿下既然已知道我心中另属他人,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睫羽轻轻一颤,李宥苦涩笑道:“我并不是对你好,我是想对自己好一些。”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正是因为知道你心中另有他人,不会喜欢上我,所以,我也可以放心的让你呆在我身边,不会因为情字一事扰乱心智。”   越听,水卿卿脸上的惑色越重,越发的听不懂了。   马车来到城门口,李宥与水卿卿一起下车,却没有径直往储秀宫里去,而是领着她登上了高高的城门。   高大巍峨的北定城门上,第一道晨曦自天际洒落,在亘远古老的城砖上投下一片金光,将砖缝间斑驳的暗痕都照得一清二楚。   李宥身上银白色的袍子被晨曦渡上了一层金光,俊美的面容更是仿若天神抵世,负手而立,扬起下巴看着下面一览不见边际的繁华京城,得意道:“这是我们李家的天下,目光所及,不见尽头。扬马策鞭,月内不达边际——尔后,很快就是我李宥一人的天下!”   水卿卿眯起眼睛看着身边意气风华的天下王者,心里震动的同时,忽然明白过来李宥先前话里的意思了。   恰在此时,李宥侧过头定定的看着她,道:“从本宫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训导,做为皇子,可以拥有天下一切,惟独不能拥有情爱——可以宠一个女人上天,却不能付诸感情爱上她半分。”   水卿卿了然点头,苦涩笑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李宥俊美的侧脸笼在了晨曦的暗影里,看不真切,他缓缓又道:“再过六日就是你我的大婚,届时,本宫会亲自领着你从这城门下越过,将你引入到皇室宗庙,你的名字也会刻入皇室玉碟,而我们的子女,更是继承大晋王朝天下的龙子龙女,永享繁华!”   水卿卿身子微微一颤,袖下的双手一片冰凉。   她轻声道:“殿下想要我怎么做?”   李宥伸出手握住了她袖下冰凉的手,轻轻的摩娑,“你既是我命中的妻子,也是我的表妹,我自不会亏待你,我甚至可以在今日给你立下誓约,等我登上帝位之时,皇后之位,一定是你的。”   “所以,事到如今,你我都应该摒弃其他一切不该有的念头,要放下的事和人,统统放下,安心等着大婚那日的到来——你要知道,皇室尊严、本宫的尊严都不容忽视与贱踏!”   李宥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水卿卿,此时,箭已在弦上,根本容不得她再想退婚!   水卿卿心里灰暗无光,苦涩笑道:“殿下放心,我已做好出嫁的准备。今日进宫,就是同娘娘好好解释昨日之事,解了娘娘心里的芥蒂。”   李宥终于开怀笑了,拉着她的手,笑道:“来,我们去见母后吧。别怕,本宫会帮你说话的。”   从城楼上下来时,恰好看到进宫来的梅子衿。   他从马车上下来时,就看到了站在城楼上的两人,等看着两人手牵手从城楼上一起下来,眸光灰暗,遥遥向李宥拱手见礼后,拂袍独自朝前走了。   感觉自己握着的小手一僵,李宥淡然一笑,似乎并不在意,拉着水卿卿手,一路目不斜视的朝着陈皇后的储秀宫去了。   知道水卿卿要来,陈皇后早早的散了晨省的后宫妃嫔们,让红袖备下早点等在偏殿里。   李宥与水卿卿进去时,紫檀木的精美茶桌前,除了陈皇后在,还有另一位红衣妙龄女子,与陈皇后低语轻笑着,气氛很是融洽。   见两人进来,陈皇后脸上方才对那女子的笑容敛去半分,淡然笑道:“等你们半天了。人家琳柔可比你们积极,天未亮就来陪本宫了。”   面前的红衣少女,正是太后娘家的侄孙女琳柔郡主。   琳柔郡主面容白净,长相虽然没有特别的惊艳之处,却也清秀明丽,眉眼间更是带着三分英气,倒是不像她的名字那般娇弱。   琳柔郡主的眸光飞快的从水卿卿面容间扫过,眸光微微一闪,下一刻眸光含笑的看着李宥,笑道:“琳柔见过殿下与莞卿姐姐。”   李宥从见到琳柔郡主的那刻开始,温和的面容就冷了下去,对陈皇后不满道:“母后不是特意让莞卿来陪你的么?怎么又叫来了别人!?”   闻言,琳柔郡主眸光一暗,上扬的唇角不禁滞住了,面露尴尬的呆在当场。   水卿卿早已听白浩清提起过,陈皇后属意让眼前这位琳柔郡主做李宥的王妃,所以,心里当即明白过来,陈皇后想念母亲、叫自己做陪是假,让琳柔郡主出面、让自己识趣而退倒是真。   所以,听到李宥毫不给琳柔留情面的话,水卿卿并不出言圆场,静静的敛眸在一旁看着。   果然,琳柔很快就回过神来,向陈皇后款款有礼道:“娘娘,臣女先行告退,不打扰娘娘与殿下莞卿姐姐共享天伦。”   陈皇后眸光往静静站在一旁的水卿卿身一扫,赶在琳柔离开前出言挽留,笑嗔道:“都是一家人,有何好见外的。”   说罢,对李宥道:“莞卿第一次进宫,母后就是怕她拘谨,才特意让琳柔来相陪的——两人年龄相当,琳柔又是咱们大晋贵女圈的翘楚,不论家世学识,还是谈吐举止,都是众闺秀学习的楷模,本宫很是喜欢她呢。”   陈皇后毫不吝啬的将琳柔郡主夸张了一番,亲自上前拉着她重新回到桌前,招手让水卿卿也入座。让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自己身侧。   迟疑片刻,李宥终是在陈皇后对面坐下。   茶桌上摆着几色精致入微的糕点,羊脂金玉茶杯中,盛着如琥珀般金黄色的茶汤,偌大的偏殿里充盈着淡淡的蜜甜茶香,让人闻之倾心。   李宥端起茶杯递至水卿卿的手边,轻声道:“这是今年新上贡的极品金骏眉,很是不错,你且尝尝。”   陈皇后见李宥对水卿卿偏护的样子,眉眼间不动声色,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冷笑,笑道:“是啊,知道你昨日出事受了惊吓,晚上肯定没有休息好,所以本宫特意让人给你泡制了这提神解乏的香茶,你多喝些。”   说罢,杏眼定定的看着水卿卿,等着她的回答。   水卿卿抬眸,目光毫无畏惧的迎上陈皇后打量的眸光。   之前陈皇后上白府吊唁,水卿卿已见过她。   但那时,她只当她母亲最好的姐姐,是自己敬爱的姨母,所以,根本没有用心思的去打量她。   而如今,她从怜姑姑那里得知了陈皇后的真面目,更是亲自从杨氏那里拿到了她与杨氏勾引,陷害母亲的证据。   如此,再见她,水卿卿的心境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她近距离的看着陈皇后,看着她明艳动人的光洁脸庞,脑海里不可抑止的就想到了母亲那张面满是疮痍伤疤的可怖面容,心里的恨意开始翻腾起来——   将母亲一辈子害得如此悲惨,她却在这里受万人敬仰,老天爷何时开眼过?!   她盯着陈皇后的眸子,一字一句缓缓道:“姨母想念母亲,莞卿更是想念母亲——想着母亲可怜的一生和悲惨的命运,想着母亲大仇未报,日夜不得安眠。所以,想为母亲酿制新酒祭拜母亲,好让母亲托梦告诉我,害死她的真凶是谁?亏欠她一生的恶人又是谁?”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固起来,陈皇后的面容更是微微一滞,冷凝下来。   李宥看母后脸色冷凝下来,连忙道:“姨母生前,莞卿答应酿酒给她喝。而昨日,她正是因为出府去酒铺买酒为姨母酿酒,恰遇大雨被困酒铺,尔后多喝了几杯酒醉睡在了酒铺,等醒来就天黑了……”   陈皇后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看着水卿卿缓缓道:“没想到你竟是有这样一份孝心,更没想到你竟是会酿酒。本宫之前也听你母亲说过,寻回你之前,你吃过很多苦,本宫确是好奇,你之前跟着养父,靠着什么过活的?”   早在杨氏向陈皇后求救,让她出面救白凌薇出牢狱时,就在密信中告诉了陈皇后关于水卿卿在西漠时的身世,所以,关于她之前跟了一个走艺郎的养父,关于她嫁了一个痴哑儿的事,甚至是借种打子,没有一件是她不知道的。   所以,听到水卿卿会酿酒,坐在对面的琳柔郡主一脸诧异,可陈皇后脸上半点吃惊的神色都没有,眼底深藏着嫌恶,身子不自由主往琳柔郡主那边偏移靠近。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那怕不言不语,单是她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都能让人察觉她的喜恶。   而水卿卿从进殿开始,就感觉到了陈皇后对自己的嫌恶,入座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她之前还在怀疑,上回陈皇后去白府,虽然虚伪,但还假惺惺的拉自己的手嘘寒问暖,可今日,她打着想念母亲的借口让自己进宫,按理应该会对自己假意亲热,可她却明显的避着自己,不由让水卿卿心里疑惑。   如今听到陈皇后突兀的问起自己的养父,水卿卿心里突然闪过亮光——   是了,自己之前毫无防备的将西漠的一些事,告诉给了金大娘,而金大娘只怕也同金嬷嬷说过的。   如今,她与杨氏白凌薇为敌,她们自会去打听了解自己的过往,所以,关于她之前在西漠的事,金嬷嬷一定会告诉她们。   而杨氏为了巴结皇后,自会将她知道的事,都告诉她了。   所以,本就觉得自己配不是她儿子的陈皇后,如今知道了自己之前嫁过人,只怕拼命都不会让自己成功与李宥成亲。   一边是阻拦婚事的陈皇后,一边是做好一切准备迎娶自己、不容退婚的李宥,她却是要怎么办?   第80章 退婚被拒   水卿卿蓦然之间,已是明白,自己在西漠的事,只怕陈皇后早已知道。   如此,只怕她更加会阻拦自己嫁给李宥了。   可是,她刚刚才在城楼上答应李宥,不再反复迟疑,只专心的待嫁,做三皇妃……   如此,她倒是要怎么办?   心里一片冰凉,水卿卿不动声色的浅浅笑道:“来见娘娘之前,殿下带我去了北定门的城楼。殿下跟我说,让我从这一刻起,放下以前的所有人和事,只专心做出嫁的准备,安心的做他的三王妃——所以,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闻言,李宥面容一松,陈皇后脸色却沉了下去。而静静坐在一旁不时打量水卿卿的琳柔公主更是眸光一暗,僵硬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陈皇后故做唏嘘的叹喟道:“过往那能说过去就过去。至少听你刚才的话,本宫知道,你对你母亲死因的仇恨一直耿耿于怀,所以——”   眸光切切的看着水卿卿,陈皇后不露声色的试探道:“所以,你若真的要在成亲前放下一切,岂不是连同你母亲死因一事也要一迸放下了?!”   水卿卿心里一冷,看着陈皇后反问道:“娘娘希望我放下母亲的仇恨,不要为母亲报复么?”   陈皇后面容微微一滞,不等她开口,李宥冷下面容恨声道:“姨母之死,疑云重重,定要查个清楚才是——你放心,那怕你不查,我都会帮姨母查明死因,还姨母一个公道!”   闻言,陈皇后握茶杯的手骤然一紧,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李宥担心水卿卿身上风寒未好,更是敏感的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于是提出要送水卿卿出宫,陈皇后却笑吟吟的拦下,笑道:“莞卿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怎么能刚来就走?既然来了,宫里多的是太医。哦,本宫想起来了,宫里有一个盛方的太医,不正是与莞卿相熟么,听说还是盛太医当初从湖里将你救出来了。今日盛太医正好当值,就招他来帮你看看,也顺便让你们叙叙旧好了。”   说罢,不容置疑的让红袖去太医院招盛方来储秀宫。   盛方刚进太医任职不足两年,按着资历,根本不足以踏进皇后的宫院。   而红袖招他时,根本不告诉他是来为水卿卿看病,只是说皇后召见,让盛方一路上心里紧张忐忑不已。   等心口绷紧的盛方进到储秀宫见到水卿卿,心里一松,正要上前同她打招呼,开口前突然想到如今身份有别,连忙恭敬的上前跪倒,向陈皇后李宥等人行礼。   盛方年过四十,是一个老实墩厚之人,当初将水卿卿从湖里救上岸后,从脉相里,发现水卿卿竟是刚刚生产完,更是胞宫严重受损,当时虽然心里震惊,还是应水卿卿的恳求,一直替她将此事隐瞒。   那怕后来水卿卿回归白府,成为相爷家的嫡长女,尊贵的莞卿郡主,更是会嫁与三殿下成为王妃,盛方还是小心的帮她保密着这个秘密,从不揭穿她,也不因为之前救过她,攀着水卿卿的关系往上爬,仍然老实本分的在太医院当差。   陈皇后让盛方起身,吩咐他为水卿卿看诊。   在皇后的储秀宫里见到盛方,水卿卿虽然心里高兴,但总感觉陈皇后另有其他目的,心里不由惴惴,一边为盛方担心,也为自己担心。   盛方却不知道水卿卿心里的纠结,只以为陈皇后特意唤他过来,真的是为水卿卿看病的,不由彻底放心下来,凝神用心的帮她诊脉,尔后担心道:“郡主确实是沾染了风寒,只是幸而病症尚浅,喝几贴药好好休养几日即可,只是——”   说到后面,盛方不由顿了顿,陈皇后故作关切道:“只是什么?”   盛方看着水卿卿明显憔悴的面容,叹息道:“只是郡主神思烦忧,心虑过重,伤神损体,日子久了,实在是对身体不益。”   李宥听了,眸光看向水卿卿,也感觉她比在定国侯府时,消瘦了许多,面色也不复之前润泽,长眉不觉拧起,沉声问道:“可有药物医治?”   盛方心里也疑惑,按理水卿卿找回身分,应该高兴,为何比当初失忆在自己家里时,更是憔悴了呢?   他关切道:“此乃心病,只需郡主自行放宽心,少忧虑,病症自然不治而愈。”   听了盛方的话,陈皇后杏眸里飞快的闪过寒芒,对水卿卿假意嗔道:“你小小年纪,那来的那么多思虑。说好答应了宥儿放下一切事情,安心待嫁,怎么心里还这么愁苦?你在愁闷什么出,说出来让本宫与宥儿帮你出出主意!”   一直没出声的琳柔郡主也在一旁边凉凉笑道:“只怕莞卿姐姐是为了与殿下的婚事欢喜激动……如今这世间的女人,那个不羡慕姐姐的好福气呢。”   闻言,李宥的眸光却是沉下去半分,他心里自是明白水卿卿在烦忧什么——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心中放不下梅子衿罢了!   想到这里,李宥心里不可抑止的想到了昨日找寻水卿卿时,梅子衿说的那些猖狂又坚定的话来,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绪腾起怒火来。   想到这里,李宥唤过身边的宫人,悄悄吩咐了几名,宫人连忙领命下去了。   看完诊,水卿卿亲自送盛太医出去。   一路上,水卿卿并心的问盛家各人最近可安好?   盛方告诉她,盛家各人都很好,让她不要挂心。只是在说到盛瑜时,语气不觉慢了下来,更是忍不住重重叹息了两声。   原来,自从盛瑜从南方的妓院逃回家后,性子大变不说,更是在看到梅子衿上门找水卿卿后,越发的不肯死心,一直想着办法接近梅子衿。   盛太医为此,与夫人也很是伤神,本来给她访了几户小户人家,让她过去做继室。如此,湮下她之前的不堪过往,平静的过着小日子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与归宿。只是没想到,本就眼高于顶的盛瑜,见着自己两个姐姐都嫁入了高门大户的权贵之家,心里越发的不平衡,根本不同意家里的安排,只一心要嫁进定国侯府,对梅子衿不肯死心……   看着盛太医面容间的愁色,那怕他没有细说,水卿卿也大抵猜到是盛瑜之事让家里烦心了,不由劝道:“老爷对我有恩,若是盛小姐的事有我帮得到忙的地方,老爷尽管同我说。”   见她今时今日,还肯恭敬的唤自己一声‘老爷’,盛方心里很是欣慰,叹息道:“谢谢郡主挂怀,她的事,只怕无人能帮她达成,只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自己醒悟死心。”   听到‘死心’二字,水卿卿瞬间明白过来,知道盛瑜还在痴念着梅子衿。   可是,梅子衿本就嫌恶于她,如今她更是从烟花之地出来之人,这样的人,那怕做妾,只怕梅子衿与老夫人都不会同意的……   分别时,水卿卿再次郑重拜托盛方,请他帮她继续隐瞒之前的事。   盛方严肃的点了点头,道:“郡主请放心,我身为一个医者,不论是遵循医德,还是与郡主之间的恩德,微臣都会谨记的。郡主放心!”   说罢,盛方又不忘记叮嘱道:“郡主放宽心思吧,你身体本就受损过,如果再这般愁思下去,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郡主万万不可再继续这般下去了。”   水卿卿苦涩笑了笑,向盛方轻声道谢。   此时,两人已行到了御花园。道别后,水卿卿折身往回走,却见到远处徐徐走来两人,却正是梅子衿与五公主乐宜。   男的一身暗紫锦袍长身玉立,冷峻非凡。女的一身俏丽黄裳小鸟依人,娇丽可爱。   两人走到在一起,一路上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心里蓦然一酸,水卿卿连忙将身子小心的藏到了路旁的树后,眸光透过缝隙切切的看着他们,心腔一片冰凉,更是酸涩悲痛——   从来,她都不能像乐宜公主这般,可以光明正大的陪伴在他的身边。   每次见面,那怕在侯府,他们都要避嫌,那怕同一条路上走着,都是他在前面,她隔着距离,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眼睛酸胀难受,水卿卿默默的目送他们走远,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怔怔的站在路中间,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默默叹息一声,她正要重回储秀宫去,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突兀响起。   “小小年纪,就唉声叹气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陡然听到声音,水卿卿全身一惊,慌忙回头看去,却不知道何时起,晋明帝竟是负手站在了她身后。   “皇上……”   吃惊之余,水卿卿连忙曲膝行礼,可不等弯下身子,晋明帝已伸手将她扶起。   开春后,御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连路边的早杏在宫中工匠的精心培植下,都提早开放了。   彼时,水卿卿恰巧站在一片杏林下,身后掩映着成团簇拥的嫩白花朵。   等水卿卿转过身来,要向晋明帝曲膝行礼时,有那么一瞬间,晋明帝以为自己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武宁。   心口一紧,晋明帝看着水卿卿被打湿的眼角和脸上的悲容,再想到她刚才躲在树后看梅子衿与乐宜,心里微微一怔——   难道,之前听到的关于她与定国侯之间的传言竟是真的么?   可是,再过几日她就要嫁给宥儿了……   晋明帝脑子里不可抑止的想到,二十年前,假扮成小宫女的武宁,也像今日她的女儿般,悄悄的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侍读白浩清……   事隔多年,忆起往事,晋明帝坚硬的心膛里竟是还有酸涩的滋味涌起,不由嘲讽哭笑不已。   他看着一脸徨然的水卿卿,笑道:“小丫头可要陪朕游游园子?”   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或许都被晋明帝看到,水卿卿心里忐忑不已,苍白着脸色点头轻轻应下。   晋明帝挥退跟在身后的一众服侍的宫人,领着水卿卿沿着栽满杏树的小道,往前徐徐行去。   “你喜欢梅子衿么?”   走在前面的晋明帝头也没回的问道。   闻言,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惊得呆在当场,整个人都滞住了。   晋明旁回头看着她一脸苍白惶然的样子,了然的笑了笑,缓缓道:“你不要惊讶,喜欢一个人又没错。”   “皇上……”   “宥儿虽然优秀出众,但他生在皇家,虽然八面玲珑,却少了一丝人情味。但,这却不能怪他,他肩负的责任,和成长的环境,让他不用过多的将感情付诸在男女感情之上……”   晋明帝的话,倒是与李宥在城楼上同水卿卿说的,是一样的道理。   晋明帝看着缄默不语的水卿卿,道:“不是朕为宥儿开脱,却是身为皇子的悲哀,因为,朕当年与宥儿是一样。”   水卿卿不由想到了母亲的那副画像,和当年母亲与晋明帝之间的旧事,再看着晋明帝黯然的眸子,很想问他一句,当年真的是因为母亲毁容,他才放弃母亲的吗?   不等她开口,晋明帝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又道:“而梅子衿,看着像个冰碴子,又冷又硬还扎人,可比宥儿有人情味——或许,你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真心,所以,你喜欢他而不喜欢宥儿,人之常情,朕能理解。”   听到晋明帝的话,水卿卿心里一震,突然生出了一丝冲动,想也没想,就跪在了晋明帝面前,鼓起全身的勇气,闭上眼睛颤声道:“皇上既然知道臣女的心思,还请皇上开恩,解了臣女与三殿下的婚事……不然,不然对三殿下太不公平……”   此言一出,晋明帝眸光一沉,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水卿卿,半天没有回话。   那怕害怕的闭着眼睛,水卿卿还是感觉到了晋明帝威严深沉的眸光带给她的压迫感,冷汗潸潸。   许久,就在水卿卿全身被冷汗打湿,快要支持不住时,晋明帝终是再次开口了。   “刚下过雨,地上湿凉,你起身罢!”   晋明帝重重叹息一声,闷声道:“你可知道,当年你母亲下嫁你父亲,是因为何原因吗?”   水卿卿怔怔的从地上爬起身,却没想到晋明帝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了母亲与白浩清身上。   “你母亲下嫁你父亲,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般,因为她毁了容貌无人愿意娶她,才下嫁当时只是一个小小侍郎的白浩清。”   “你母亲当年心里,是真的很喜欢你父亲的。也像你一样,为了他,愿意放弃荣华富贵,甚至是……太子妃一位。”   水卿卿蓦然想到了母亲临终前,最后对白浩清说的那些话,心里猛然一震!   “后来她毁了容貌,是朕主动跟武靖王提及,将她嫁给你父亲的。朕当时只是想了却她的心愿,让她能在失去女子宝贵的容貌之时,却能与心爱之人厮守。如此,也能让她在人生最失意之时,能重新站起来,过得幸福。可最后,却没想到……竟是朕害了她。”   晋明帝的话,让水卿卿心里一片震动,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   说完,晋帝明眸光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沉重道:“也是从那时起,从你母亲的身上,让朕明白一个道理,并不是嫁给所爱之人就一定会幸福。”   “所以,你与宥儿的婚事,朕是首肯的,也不会同意你退婚。因为,宥儿虽然不是你所爱之人,但他能护住你一世周全,让你好好活着——这或许也是你母亲,至死都执意让宥儿答应娶你的原因。你能明白她的苦心吗?”   水卿卿心里纠结痛苦,她不同意与李宥之间的婚事,不单是因为自己的心给了梅子衿,还因为,她曾经的那些过往。   “皇上,臣女自幼流落民间,混迹在市井乡野间,之前还做过冲喜娘子……根本配不上三殿下。殿下可以娶更好的王妃……”   “宥儿都愿意接纳你,你有何好担心的?宥儿信守承诺愿意娶你,朕很欣慰。若是他因为你之前的一些身不由已嫌恶你,朕反而会轻看他。”   晋明帝郑重道:“方才你说过的话,朕就当没有听过,你也不要再提。”   说罢,晋明帝折身离去,水卿卿全身无力,虚脱般的怔怔扶着树干站着,好久才绝望又死心的往储秀宫去了。   重回储秀宫里,水卿卿失魂落魄的回到偏殿,跨进殿门才发现,偏殿里不见了李宥与陈皇后的身影,却见到梅子衿与乐宜公主两人坐在那里喝茶。   原来,水卿卿送盛太医离开后,陈皇后借着让李宥去向太后请安的由头,让他送琳柔郡主回慈宁宫去了。   而乐宜公主此时出现在这里,却是李宥先前悄悄差人宫人去唤她来了,让她去御书房邀请梅子衿,一起来皇后的储秀宫与他们一起用午膳。   之前在御花园避开他们,没想到在这里再遇到,水卿卿微微一滞,想也没想,正要从偏殿退出来,乐宜公主却已看到了她,眸光往她身上冷冷一睥,面容间的嫌恶之情油然而生,出声唤住她,故意气她道:“你要去哪里?三哥哥陪琳柔姐姐玩儿去了,你可不要去打扰他们。”   乐宜公主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水卿卿的,再加上她之前杀了她的雪狼狗,还有关与她与梅子衿的那些传言,都让她对水卿卿越发的憎恨嫌恶,同时也替李宥抱不平,认为水卿卿根本配不上他。   一直低头冷着脸喝茶的梅子衿,听到了乐宜的话,不觉抬眸也朝水卿卿看过来,待看到她站在殿门口进退两难的样子,深邃的眸光里深沉如渊,看不到尽头般……   想到方才晋明帝对自己的拒绝,水卿卿心里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心如死灰。   她不敢去看梅子衿的眼睛,按下心头的悲痛,淡淡道:“公主与侯爷在此,我不便打扰。”   说罢,她退出殿外,正要离开,陈皇后却在红袖的陪同下走了过来,红袖手里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   看着眼前这张与武宁公主一模一样的面容,陈皇后每多看一眼,心里都会堵塞一分,再想到方才关于水卿卿在御花园与晋明帝的‘偶遇’,陈皇后心里更是一片冰凉,杏眸里寒芒闪闪。   眸光朝殿内的梅子衿身上轻轻一扫,再看向水卿卿灰暗无光的眸子,陈皇后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和蔼笑道:“你刚回来又要去哪里?姨母已让红袖给你熬好了药,赶紧趁热喝了吧。”   说罢,率先往殿内走去。   见此,水卿卿只得跟在她身后进了殿。   当着大家的面,陈皇后亲自将药碗递给水卿卿,笑道:“风寒之症可大可小,拖延不得,所以,你赶紧喝了药,千万不能让病症更加严重了。”   听闻水卿卿得了风寒,梅子衿眸光再次暗了暗,却什么都没说,低头默默的坐着喝茶。   而水卿卿看着陈皇后递过来的药汁,心里闪过警惕,却拒绝不得,只得咬牙喝下。   水卿卿喝药时,李宥恰巧也从慈宁宫回来了,看到殿内的梅子衿与乐宜时,心里冷冷一笑,径直来到水卿卿身边,亲自从宫人送上的碟子里,拿了块甜糕,递到水卿卿的嘴边,笑道:“啊,张嘴,吃块甜糕就不苦了。”   当着大家的面被李宥喂吃东西,水卿卿浑身不舒服,脸上更是红晕一片,嗫嚅道:“殿下,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眸光已是不自由主的朝坐在对面的梅子衿看过。   李宥毫不介意的笑道:“你可是害羞了?咱们马上就要成亲,而且这里又没有外人,乐宜与五驸马都是自家人,无事。”   说罢,执意的将手中的甜糕往水卿卿面前送了送。   水卿卿面红耳赤,只得慌乱张嘴去接。   然而,就在李宥手中的甜糕堪堪要放进水卿卿嘴里时,突然感觉手腕上一紧,拿甜糕的手骤然被抓住。   李宥惊诧回头,没想到出手拦住他的人,竟是一直默默喝茶的梅子衿!   当即,李宥的脸上就涌起了怒气!   而水卿卿也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一脸铁青的梅子衿,惊愕到呆住了……   第81章 逼上死路   从在宫门口看到李宥与水卿卿相握在一起的手时,梅子衿心里一直沉闷着。后来被乐宜公主相邀来储秀宫,他心里明白,只怕是李宥有意为之,但他还是如他所愿的来了。   只为能多看她一眼……   而从看到水卿卿那刻起,梅子衿握茶杯的手越来越紧,眸光看似半敛着,可余光却没有漏掉对面两人的举动,更是被李宥的话刺激到,心口像压着大石般透不过气来。   尔后,看到李宥喂她吃甜糕,梅子衿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把紧紧的攥住了李宥的手。陡然被阻拦的李宥,回头见是梅子衿出手阻拦自己,怒火瞬间喷涌而出。   而水卿卿与乐宜公主也是一脸惊愕的看着突出的变故,只有陈皇后勾唇冷冷笑了,饶有兴趣的看着。   回过神来的李宥,重重摔掉梅子衿的制钳,连着那块甜糕也重重摔落在地,碎成泥,冷下脸寒声道:“侯爷这是何意?”   梅子衿退开两步,眸光淡淡的看着地上碎裂的甜糕,淡然道:“郡主对芝麻过敏,这甜糕里恰恰含有此物,还请殿下小心慎重。”   闻言一怔,李宥不由朝地上碎裂的甜糕里看去,果然里面含有点点芝麻。   李宥俊美的面庞微微涨红,转而看向一脸呆愣的水卿卿,略带羞愤道:“你为何没告诉我,你吃不得芝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水卿卿根本没料到李宥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关怀亲热,也不知道外表裹着花色的甜糕里有芝麻,所以,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不等水卿卿回答,李宥已从羞愤中回过神来,对梅子衿冷冷道:“多谢侯爷告之!”   说是感谢,可语气却是冷冽无双,让水卿卿心头一跳。   殿内的气氛凝结起来,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梅子衿对水卿卿情不自禁的关怀,不仅让李宥心里郁闷难受,更是让一旁的乐宜公主醋意横飞,俏脸气得发白。   冷眼看着眼前一切的陈皇后,心里却是满意的笑了——   不用她刻意挑拨,梅子衿就自己按捺不住了,如此,这场四人大戏,但是提前开幕了。   暗含凌厉的杏眸冷冷往四人身上扫过,陈皇后缓缓笑道:“本宫记得,侯爷向来不喜甜食的,没想到竟是对小小的一块的甜糕这么了解——真是有心了!”   说罢,对身后的红袖一本正经的吩咐道:“吩咐下去,以后莞卿郡主的吃食里,不可沾染上半粒芝麻,今日的菜品里,但凡有芝麻为料的,也统统取谛,不可上桌!”   陈皇后的一句‘有心了’,让水卿卿越发的坐立难安,再加上她担心无名一人在正院里,所以,连忙起身向陈皇后告辞道:“娘娘,臣女身体不适,想先行回去休息。日后等身体康复了,再进宫向娘娘请安。”   陈皇后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发白且惶然不安的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冷,面上却不舍挽留道:“本宫亲自准备了菜品,就是留着你们一起用午膳的,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不等水卿卿开口,梅子衿也上前沉声道:“微臣还有军务在身,先告辞了。谢谢娘娘的美意!”   见梅子衿也说要走,乐宜与李宥神情皆是一沉,陈皇后道:“侯爷也要走么?唉,你们四人都是陛下亲口赐婚,是天赐良缘。本宫也实在为你们高兴,所以今日趁着莞卿郡主进宫,特意相邀侯爷与乐宜过来一起用膳,也算是为了侯爷不日领兵出征饯行了——等侯爷凯旋归来之日,就是乐宜盛装嫁你之时了!所以,侯爷就当陪乐宜好了,用完膳再忙军务吧。”   说罢,不容置疑的招手让红袖领着宫人开始上菜。   这一顿话,吃得注定是尴尬又痛苦。   而水卿卿一想到梅子衿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出发上战场,心里更是难过,咬牙吃着李宥帮她挟的菜,却食不知味,全积食郁堵在了胸口,散席后一出宫门就全吐了……   散席后,晋明帝将梅子衿与李宥都招进了御书房,乐宜公主也回去了,红袖陪着陈皇后到偏殿坐下,陈皇后看着面前的茶具,杏眸含霜,冷冷道:“但凡今日用过的器皿,统统扔了。”   红袖一惊,下一瞬间却是明白过来陈皇后的意思,迭声吩咐宫人将今日水卿卿储秀宫用过的茶具饭碗,都收拾干净扔了。   陈皇后冷着脸道:“可查到了宥儿与她在城楼上说了什么?”   红袖脸上一白,一副犹豫胆怯的样子。   看着红袖迟疑不语的样子,陈皇后心里一冷,咬牙道:“有什么话一迸说了,不要吞吞吐吐的招人心烦。”   红袖全身一颤,哆嗦道:“回娘娘,殿下许诺了郡主未来的皇后之位!”   说罢,红袖将打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同陈皇后禀告了。   听说李宥竟是承诺了水卿卿未来的皇后之位,陈皇后气得笑出了声,手上尖利的护甲在手边紫檀小几上划过深痕,气笑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走艺郎之女,挖井宰杀生畜的下贱之人,嫁过人的残花败柳,比宫里永巷里的下贱宫女都不如,竟是想做皇后!?还有天理吗?!”   想到自己珍宝般的儿子、大晋最尊贵的嫡皇子,竟是给这样的端茶拿糕点,还为她挟茶,陈皇后气得眼前发黑,咬牙切齿道:“之前单单因为她做过冲喜娘子,本宫都觉得玷污了我的宥儿,没想到,她竟是……竟是……这样的出身和经历!”   如水卿卿所料,杨氏确实将她之前在西漠的过往一一告诉给了陈皇后。   与陈皇后一样,在水卿卿手里栽了跟头,并害怕水卿卿得势后会找她报杀母之仇的杨氏,也最是不想看到水卿卿嫁给三皇子。   因为杨氏知道,按着白浩清的冷血无情,重权轻义的性子,一旦水卿卿不能攀上皇室,不能给白家增光添彩,光耀门楣,白浩清一定会对这个半路回家的女儿反目,并在恼羞成怒之下,将她悄悄杀害处置了都是有可能的。   但杨氏还算拎得清的就是,为了瞒下自己女儿之前做过杀人夺子的恶事,怕事发后会连累到白凌薇,所以关于水卿卿打种生子一事,杨氏倒瞒着了陈皇后。   若是陈皇后知道,水卿卿不单单嫁过人,还生过孩子,只怕会更加崩溃憎恨,也更加的容不得水卿卿了……   而想到之前李宥说的,会帮水卿卿一起查武宁公主一事的真凶,更是抚案头痛不已,恨声道:“还有呢,可有查到她今日同皇上在花园里说了什么?”   看着陈皇后气得铁青的脸,红袖小心翼翼道:“当时皇上摒退了所有的随从,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只隐隐听到了郡主向皇上提了退婚一事……”   “陛下一定是没有答应了!”   想着水卿卿从御花园回来失魂落魄的样子,陈皇后想也没想就猜到了结果,恨得一把扫了小几上的茶杯,气恨道:“皇上到底怎么了,二十年前被武宁迷了心窍,如今又被她女儿迷了心窍,为什么一定要让宥儿娶她呢……”   看着陈皇后气恨不已的样子,红袖颤着胆子小心道:“听说,两人之间还提到了武宁公主,只是离得太远,具体的内容没听明白……”   闻言,陈皇后心口一紧,眸光越发的深沉可怕。   红袖也是一片心寒,胆怯道:“娘娘,会不会是郡主她又发现了什么,所以……所以到皇上面前告状去了?”   杏眸危险的眯起,陈皇后重重吐出心里的浊气,一字一句冷冷道:“事到如今,不论是为了宥儿,还是为了将当年之事彻底湮灭,都容不得她了。”   红袖激动道:“娘娘不必烦忧,只要让那王家之人一出现,揭穿她的不堪过往,任是殿下与陛下再庇护她,她也当不成这个三皇妃了。到时,她那来的能力与娘娘抗衡——多的是人容不下她的。”   是啊,只要水卿卿嫁不成李宥,做不了这个三皇妃,不单杨氏白凌薇不会放过她,乐宜公主为了梅子衿也不会放过她,甚至是未来的三皇妃,同样容不下她在人世了,那里还需要陈皇后亲自动手呢?   陈皇后拧眉道:“不到万不得已,暂时不能动用王家这步棋。”   红袖不解道:“娘娘,这是为了什么?”   重重叹息一声,陈皇后懊悔道:“牵扯出王家,白府面临的可就欺罪罔上的欺君大罪的。而如今的白浩清,贵为一国之相,皇上也颇为信任他。这些年,这只老狐狸,悄悄在朝廷囤积了不少的势力,所以,宥儿夺嫡,少不了他的支持——他暂时还不能出事!”   “而且,当初本宫给他与杨氏分别写了密函,若是到时逼急了他,他狗急跳墙,抖出密函一事,同本宫拼个鱼死网破,只怕最后,得益的只会是四皇子。”   红袖不觉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担心道:“既然如今王家不可用,那……娘娘可有其他打算,婚期可只剩下区区六日了。”   杏眸划过最凌厉的寒芒,陈皇后冷冷一笑,曼声道:“你不是说,那个当初痴恋梅子衿的盛家幺女盛瑜又回盛家了——即刻差人悄悄叫她进宫罢!”   从没进过皇宫,更没想到能见到皇后的盛瑜,从踏上轿辇开始,整个人感觉飘上了天,高兴欢喜到不能自己。   等她进到天下最是富贵繁华的后宫,再来到后宫之主陈皇后的储秀宫,更是眼花缭乱,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陈皇后还是在偏殿接见盛瑜,见她跪下行礼之时,眸光都忍不住激动得四处乱瞟,心里冷冷嗤笑,面上却是和蔼笑道:“听闻,当初就是你因情跳下深湖,尔后才会阴差阳错的让你家人将莞卿郡主救上岸的——如此说来,你倒也成了莞卿郡主的半个恩人,没有你的因情殉情,那来后来她的被救,本宫说得对吗?”   水卿卿被许配给了嫡皇子为王妃,盛瑜知道,羡慕的同时,她不免感叹命运的不公,自己跳湖落水惨遭荼害,可水卿卿却好命的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而最让盛瑜嫉妒的却是,明明是替她代嫁进侯府冲喜,明明之前很嫌恶自己的梅子衿,最后却爱上她,不顾伦常也要与她在一起……   面上,盛瑜却是眉眼温顺乖巧的恭敬回道:“能救下郡主,却是民女的福分。”   陈皇后勾唇一笑,“本宫还听闻,你至今还喜欢着梅侯爷,这份痴情真是让本宫感动——所以,做为报答,本宫想将你许配给梅侯爷,了了你的心愿,你觉得如何?”   眸光一亮,盛瑜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陈皇后,心口狂喜到砰砰直跳,差点跳出喉咙来。   来宫里之前,她还为了这事与父母敌对着,更是被父母劝着给人做填房,没想到,突然被陈皇后接进宫,竟是有这样的好事等着她。   盛瑜并不傻,何况这几个月里,她混迹烟花之地谋生,早已明白,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所以,陈皇后特意将自己接进宫,并许下自己梦寐以求之事,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压下心头的狂喜,盛瑜颤声道:“娘娘大恩,民女没齿难忘……民女愿意为娘娘效力,那怕为娘娘赴汤蹈火,民女都愿意的。”   闻言,陈皇后满意的笑了,没想到这个眸光贪婪的小贱民,竟是个有眼力的聪明人。   如此,陈皇后也不再与她兜圈子,让红袖上前扶起她,更是给她赐了座,笑道:“本宫倒真是有件烦心事,要姑娘和令尊盛太医帮忙呢。”   盛瑜急切道:“娘娘请说。”   眸光落在自己尖利的护甲上,眸中寒光闪闪,陈皇后冷冷笑道:“很简单,只要姑娘能劝服令尊大人,让他给莞卿郡主开几贴宁神养身的良药,让郡主可以‘好好’的休养几日,等大婚之期一过,本宫必定如你所愿,将你送到梅侯爷的身边。”   此言一出,饶是聪明如盛瑜,也听不明白了,怔怔的看着陈皇后,形容间一片疑惑——   陈皇后不是莞卿郡主的亲姨母么,听说这门亲事,也是当初为了报答武宁公主的相救之恩,陈皇后主动许诺下的,难道——陈皇后如今又反悔了么?   盛瑜又是迷惑又是激动,身子止不住哆嗦道:“娘娘的意思是?”   陈皇后闭上眸子,身子慵懒的靠在金丝软垫上,红袖上前对盛瑜压低声音道:“盛姑娘是个聪明人,那么盛姑娘觉得,一个做过冲喜娘子的寡妇,可还有资格做三殿下的王妃?”   盛瑜神情一震,瞬间明白过来了。   下一刻,她再次跪到了陈皇后面前,匍匐磕头道:“民女一切皆听娘娘的指示。”   陈皇后满意一笑,复又睁开眼睛凉凉的看着她,笑道:“那依你之见,你父亲会如你这般好说话吗?”   盛瑜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了然的笑道:“父亲一辈子最是舍不得我们三姐妹,如今大姐二姐出嫁在即,若是出什么意外,父亲一定会担心难过。而我……只怕父亲不会想看到我死第二次罢。使些苦肉计,父亲就会乖乖听娘娘的话的。”   陈皇后舒心的笑了,郑重承诺道:“好,盛姑娘如此善解人意,本宫自不会亏待于你,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上午离开储秀宫,下午盛方再次被陈皇后招见了。   看着跪着地上拘谨小心的盛方,陈皇后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轻蹙蛾眉忧虑道:“今日你诊出莞卿郡主心情郁结,难以舒解,本宫听后,很是担心。你也知道,郡主生母已逝,本宫是她的亲姨母,自是要对她关心照拂。所以找你来,想让你专门负责调理郡主的身体,你意下如何?”   盛方二话没说就应承下来。   陈皇后亲自将一张药方放到他面前,面不改色的徐徐笑道:“这是本宫亲自为郡主觅来的良方,太医按着这上面的药方给郡主抓药调理就好。”   盛方心里诧异,既然是派人他照顾,为何还要另给他药方?   怔怔的接过药方,盛方眸光扫过上面的各味药,当即白了脸色,双手哆嗦不已,下一刻已是朝着陈皇后重重嗑头求饶:“娘娘,此方……此方并不是治郡主之症的,而是对郡主病症恰恰相反的猛药,会要了郡主的命的……”   陈皇后早已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广袖一挥,冷冷笑道:“若是这些药盛太医不能送进郡主的嘴里,那么本宫就给令千金服下另一剂猛药了!”   陈皇后的话,让被药方震惊住的盛方半天回不过神来,然而,下一刻,看着眼前出现的情景,盛方更是全身剧烈一颤,吓得脸色都白了。   殿内的屏风推开,屏风后面,只见盛瑜被绑了手脚跪在案前,脖子上套着一根长长的白绫,一头套在她的脖子上,一头已是穿过梁柱,握在了红袖的手中。   “女儿……”   盛方惊恐失声,想也没想就要扑上去,却被一旁的宫人拦住。   “父亲救我……我不想死啊……”   屏风被推开的那一刻,盛瑜撕心裂肺的朝着全身已惊恐到僵麻住的盛太医哭喊着,泪流满面。   “父亲,女儿已死过一次了……女儿不想死啊。求父亲救救我,我不要被活活勒死啊……”   盛方身子直哆嗦,嘴唇惨白,已是说不出话来。   陈皇后眼也不眨的挥了挥手,红袖用力扯起白绫一头,盛瑜整个身子顿时离开地面,被白绫勒住脖子,吊到了半空中,小脸瞬间憋得通红,惊恐的眸光死死的盯着瘫倒在地的盛方。   “盛太医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吊死在眼前吗——如此,大人回去要如何向夫人交差?”   “而且,据本宫所知,大人可不只这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长女和次女马上就要嫁入贵门,若是也如幺女这样,一个个的吊死在大人面前,大人以后的人生,可要如何安眠?”   陈皇后的话,幽冷如鬼的往崩溃的盛方耳朵里钻。   盛方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鲜血直流:“娘娘,微臣应下了……求娘娘放了小女吧……”   盛方话音落下,红袖就松了手中的白绫,盛瑜跌回地上,低着头重重的喘着气,眸光里是一片得意之色……   盛方要带盛瑜回去,被陈皇后拒绝,陈皇后道:“事情没有办妥之前,大人的小女,就暂时住在本宫这里,等过了二月初九,本宫自会还大人一个活蹦乱跳、如花似玉的女儿的,另外还有厚礼相赠!”   盛方颤声道:“娘娘手下贤能无数……为何……为何偏偏是微臣?”   陈皇后勾唇满意笑道:“因为大人因郡主相熟,又是郡主的救命恩人——大人给郡主的药,郡主一定不会怀疑!”   盛方哭道:“娘娘,郡主不是坏人,求娘娘饶她一命……”   杏眸里淬满冰霜,陈皇后冷冷笑道:“本宫并没有要她性命啊,本宫只是觉得,她与宥儿无缘,不想委屈她嫁给宥儿,所以,让她在成亲之前,暂时失智,等婚期一过,婚事泡汤,自就无事了。”   盛方握药方的手一直剧烈的颤抖着,“可是娘娘……这样的药,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只怕瞒不下去……”   “这个你大可放心,宫里的太医,自是会站在咱们这边,没人会瞧出郡主身上的病症。至于白家府医,小小府医的话,岂能驳赢太医院所有太医的话?!”   陈皇后又想到了什么,吩咐道:“记住,你去帮郡主看诊时,切忌不要说是本宫让你去的,只说是你自己不放心她,特意给她配了药方。”   盛方心里一片冰寒,如此,若是东窗事发,所有的罪责都是他的,跟陈皇后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死的自然也是他!   话至于此,盛方已别无退路,向陈皇后再次磕头,悲痛道:“往后,若是事发,微臣会一力承担,只求娘娘届时,能护住微臣的妻女四人。”   陈皇后勾唇满意的笑了笑:“这个自然,盛太医——放心去吧。”   被领到后殿休憩的盛瑜,舒心的喝着香茶,一想到自己的梦想马上就可以成真,可以如愿的嫁给梅子衿,更是忍不住欢喜的笑出声来。   然而,她并不知道,为了她自己的执念与一己私欲,活活的将疼爱她的父亲,逼上了死路!   而另一边,顾不得积食呕吐厉害的水卿卿,想着无名,急急忙忙的往正院赶。   然而,等她回到正院,看着眼前的一切,全身瞬间如坠寒冷……   第82章 造化弄人   因担心无名,水卿卿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急赶回正院。   刚进院门,却看到白凌薇从她的院子里冲出来,一脸慌乱惶然。   水卿卿神情一凛,冷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   白凌薇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眸光惊慌的匆匆扫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冲出门逃走了。   看着她的形容,水卿卿一惊,心里已是想到什么,神色骤然一变。   她急忙往下人房走去,待看到虚掩的房门,一颗心咯噔一声往下沉——   难道,白凌薇竟是发现了无名的秘密了么?   心急得突突乱跳,水卿卿进屋,看着尚在沉睡中的无名,心乱如麻。   如果无名的真实身份被白凌薇曝出来,被白浩清或是他的前主子李宥知道,会怎么样?   正在水卿卿不知所措之时,无名刚好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守在床边的水卿卿,心里一暖。   可下一刻看到她脸上的急色,不由嘶哑着嗓子开口道:“郡主怎么了?”   正在担心白凌薇会不会去告密的水卿卿,见到无名醒来,只得按下心头的慌乱,轻声道:“无事。你感觉好些了吗?可退烧了?!”   无名艰难的坐起身,伸手自己探了一下额头,闷声道:“已无事了。谢谢郡主……”   说罢,他习惯性的去身上拿自己的面具,却摸了一个空,脑子里也不由的想起了昨日发生的许多事,苍白失血的脸上顿时生出了一丝懊恼与无措来。   既然他的真正身份被水卿卿发现,想到之前自己将她当做棋子对她的威胁,他如何好再留下来?!   于是,顾不得后背上的伤口,无名吃力从床上起身,一声不响的朝着门外走去。   水卿卿担心着他被白凌薇发现的事,直到无名走到门口才回过神来,惊讶道:“你要去哪里?”   无名脚步顿下,头也不回的冷冷道:“既然郡主已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我还留在这里做甚?!”   水卿卿迟疑道:“你……不回侯府与家人相认吗?”   听到‘家人’二字,无名因后背的伤口佝偻着的身子微微一震,片刻后咬牙冷声道:“我的家人在铁匠铺里,并不在什么侯府,郡主弄错了。”   说罢,抬步朝外走去。   听闻他要回铁匠铺子,水卿卿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她心里暗忖,若白凌薇真的发现了他,那么,白府他自是呆不下了,所以离开才是安全的。   而以他先前对侯府的仇恨,一时之间,他放不下芥蒂,自然也不会回去侯府,所以,回去铁匠铺,与刘氏兄妹在一起却是最安全,也是最好的。   念及此,水卿卿自是不会再拦他,只是想到铁匠,自然又想到了昀儿,不由跟上前两步,对无名道:“我将昀儿托付刘家大哥和茵姑娘照顾着,也请你……请你帮我一起照拂他……”   说到底,刘氏兄妹愿意帮她照顾昀儿,顾的还是无名的面子。   闻言,无名步子再次滞住,终是转过身子看向她。   深邃的眸光定定的看着水卿卿,犹豫片刻,无名终是沉声道:“我们打算离开京城——昀儿……你也让我们带走吗?”   形容一怔,水卿卿震惊反问道:“你们……你们打算离开京城?!”   无名轻轻嗯了一声。   水卿卿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如果昀儿被带走,那么,她以后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眸子切切的看着无名,水卿卿慌乱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无名形容漠然:“现在还未知,左不过四海为家罢了——我可以答应你,会好好帮你照顾昀儿,只看你舍不舍得。”   只有远离京城,无名才能慢慢放下心中的仇恨。   而内心,他却是想带她一起走。   可是,这样的话,他说过一次,之前与她约定好,元宵灯节带她和昀儿离开京城的。最后因武宁公主的突然离世和她身份的曝光,她失约了。   如此,他竟是没有勇气再说一次。   只希望借着昀儿,让她主动提及跟着他一起离开……   然而,今日在宫里同晋明帝交谈过后,水卿卿自知,自己如今除了死心的嫁进三皇子,再无其他的路可以走。   所以,听到无名愿意帮她带昀儿离开京城,她心里凌乱成麻——   她之前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难,一切都是为了寻回昀儿,她如何舍得让昀儿再离开自己?   可是,自己如今的处境,马上就要嫁人入三王府,却是要将昀儿如何安置?   心里痛苦纠结,水卿卿强忍着心酸苦笑道:“你们准备何时离开?待我……待我寻到可以安置他的地方,就去铁匠铺找你们……”   不论前路多艰险,她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儿子,因为,他是她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听到她的话,无名的眸子里有亮光一闪而过,嘴里却忍不住冷冷嘲讽道:“安置之处?呵,你是想将他带进三王府,还是让他再陷险境,落到白浩清、甚至是陈皇后的手里?!”   闻言,水卿卿双手不自觉的收紧,以此来抑止心里的无助与寒意。   她低下头敛下眸子里的伤痛无助,颤声道:“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昀儿的……不论前路多么艰难,我都不会放弃他……”   无名心里震动,面上却继续嘲讽道:“难道,你可以为他放弃你的王妃之位、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只为要与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吗?”   看着无名眸光里暗涌的波澜,水卿卿明白过来,他是在耿耿于怀于当初侯府与侯老夫人对他的抛弃。   无名与她的遭遇,其实是很像的。   想当初,在被养父告诉,她是被遗弃在荒漠之中时,她的内心也恨过她的亲生父母。   甚至后来,她得知他们是京城难得的权贵之人,这种怨恨更深。   所以,从小被家人抛弃,甚至是被世间最亲的人诛杀时,那种从骨子生出的彻骨之恨,和流淌在血液里的伤痛,只怕会伴随他一生……   水卿卿不知道要用何种言语去安慰他,只得轻声道:“相必,侯老夫人也有她的无奈。这世间,没有那个母亲是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因为,十月怀胎的相依相伴、骨血相连,这一份母子亲情,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其他感情永远无法比拟的。”   无名怔怔的站着,背对着水卿卿,眸光里的暗涌翻腾成汹涌的浪滔,脑子里却不由的想到,侯老夫人替自己挡剑的情形来。   心口骤然一痛,无名回头愤恨地脱口而出道:“她当年再无奈,能比得过你如今的困境么?”   此言一出,两人都怔住了。   其实,一年多前,从水卿卿第一次入京,在城门口差点被李宥的车驾撞到时,无名就认出了她是西漠那个因不守妇道,被游街浸猪笼的王家新媳妇。   因为当时无名正在追杀梅子衿,刚巧路过王家镇,见到了被游街浸猪笼的水卿卿,更是从围观的一个知情的百姓嘴里,轻易的得知了她的所有事情,包括她养父的身份。   也正是无名一时的恻隐之心,让他在她被塞进猪笼后,不露声色的在篾制的猪笼上做了手脚,让水卿卿沉塘后,保下一条命来……   原以为城门一别,不会再遇到她,没想到,一年过去,在侯府世子百日宴上,陪三皇子李宥去宣旨的无名,再次遇到了水卿卿。   那时,她因杀了五公主最宠爱的雪狼狗,被五公主勒令绑在条凳上活活打死。   看着一身血渍狼狈的水卿卿,听着大家议论她是盛家嫁进侯府冲喜的幺女盛瑜,当时无名就心中疑云重重——   她明明是从西漠而来的寻亲孤女,怎么转眼成了盛家的女儿,还嫁进了侯府?!   心里迷雾重重的无名,刚巧三皇子李宥也对水卿卿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让他去查。   无名借此,却是从水卿卿的落湖日期,与白凌薇生子日子的巧合,再到凭着他在朱雀巷里的情报,很快得知,同住在朱雀巷的牙婆子金大娘曾收留过一个异乡孕妇,却在九月初二后,孕妇与金大娘都莫名的消失了,无名当即心里就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后来,终是从金嬷嬷的姘头刘胡子那里,得到了确认。   得知侯府世子竟是水卿卿的孩子,无名当即心里就生出了复仇的计划,利用水卿卿身世的秘密,威胁她做自己对付梅子衿的棋子。更是想到,借着侯府让非血脉的昀儿做世子,罪犯欺君,以此让整个侯府覆灭。   可他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阴差阳错,白凌薇抢了自己姐姐的孩子,却正是自己夫君的。   无名也从没想到过,昀儿会是梅子衿的儿子!   而在一次次水卿卿艰苦寻子的过程中,看着她对儿子的不离不弃,无名竟是对她渐渐下不去手。   更是从最开始的利用,到最后,反而变成默默的守护帮助她。   或许,正是因为无名从小到大对亲人母爱的缺失,让他对水卿卿拼命守护昀儿所感动。   无名常常在想,若是当初自己的母亲能像她这样对自己,自己何尝会成为一个心中只留下仇恨的人,人生何至于会过得这么悲惨?   拉开房门,无名站在门口,回头再次看向水卿卿,淡淡道:“在你将昀儿安置好之前,我会留在铁匠铺,帮你暂时照管。”就当……回报你昨晚一碗寿面的恩情。   说罢,无名身形一晃,身影消失在了正院里。   无名走后,水卿卿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炕床上还留着无名的被褥,屋子里更是残留着他的味道,可水卿卿却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心里莫名的酸楚起来——   梅子衿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奔赴战场,而无名也要离开京城四海为家,她最心爱的男人和最信任的朋友,在一夕间,似乎都要离她而去了……   心里空空如也,水卿卿悲痛的想,离开也好,左右她以后都要与他们成为陌路,还不如在此分离……   不知道在无名的房间里呆了多久,直到外面响起雨水的嘀嗒声,水卿卿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   她怔然的走出屋子,才发现天空又开始飘起细雨,绵绵不绝的自天际洒向人世,仿佛她心里流不尽的眼泪……   淋了一身的雨回到自己的屋子,水卿卿刚刚坐定,胡伯拿了封请柬进来,告诉她,定国侯府的侯老夫人要见她,已派了马车在府外接她。   水卿卿接过请柬,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与侯府之间的恩怨纠葛,到了此时,确实要有一个彻底的了结了……   所以,顾不得疲惫与头脑的昏沉,水卿卿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坐上侯府的马车来到了定国侯府。   事隔一个多月,水卿卿再次进到老夫人的世安院。   同样的屋子,相同的人,却已是物是人非。   如初次相见那般,侯老夫人端庄的坐在东面的暖榻上,目光直直的看着进门来的水卿卿。   不同的是,再次见面的两人,面容都消瘦憔悴了许多。   侯老夫人脸色苍白,眸光里隐忍着伤痛,拢在袖下的双手,止不住的轻轻颤抖,眸光看着同样消瘦了许多的水卿卿,轻声道:“莞卿郡主请坐吧。”   水卿卿上前向她行了礼,在下面的绣凳上坐了。   丫鬟上完茶悉数退下。   等丫鬟一走,侯老夫人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沉声道:“听说……昀儿是你的孩子?”   水卿卿心口一紧,颤声道:“是的!”   侯老夫人紧握的手更是攥紧,苦涩笑道:“所以,你当初执意进府,就是为了昀儿而来?!”   水卿卿再次点头,“是的。”   侯老夫人怆然一笑,自嘲道:“如此,倒是能解释当时你的那些举动了——当时,我们皆是怀疑你是对子衿没有断情,却没想到,你的心里竟是这样的打算,真是做梦都让我们想不到。”   昀儿一事,不仅水卿卿是受害者,侯老夫人与梅子衿都是受害者。   因为,侯老夫人与梅子衿都对昀儿付诸了感情,尔后突然被告知昀儿不是侯府的孩子,却是让人如何接受。   所以,侯老夫人心里伤痛的同时,更是将此事的始作俑者白凌薇恨得牙痒痒。   “你们白家姐妹……却是将我们侯府当做儿戏般的玩耍着……你们却不知道,此事,有多严重。若是让人知道了,侯府要被满门遭殃了……”   看着侯老夫人神情间的悲愤,水卿卿心里不由涌上愧疚,轻声道:“此事,确实是我们给侯府带来的麻烦。但……昀儿终归不是侯府的子嗣,不能乱了侯府的血脉,更不能占有了侯府的世子之位,所以,我才会擅自将他带走,还请老夫人见谅!”   听了水卿卿的话,侯老夫人心中的怒火熄下半分,叹息道:“此事,却不能怪你,怪只怪无法无天、争宠好胜、心狠手辣的白凌薇,若是没有她当日为了争宠陷害于你,你也不会与侯府纠葛上。所以,一切皆是造化弄人,命中注定的罢了——半点都不由人的。”   说罢,老夫人看着水卿卿,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想念,关切道:“昀儿如今怎么样了?可是一直在你身边?他还好吗?这个时候,恐怕快长乳牙了……”   看着老夫人神情中遮掩不住的关心,水卿卿心里一暖,感激道:“多谢老夫人关心,昀儿一切都好……长高了不少。”   老夫人眸光不觉落下泪来,拿着帕子抹了眼泪,心酸道:“当日,子衿二话不说就将他送走,事后才告诉我,他不是我的孙子……也不告诉我,昀儿被送去了哪里,只说将他还回到他母亲身边去了……没想到,他竟是你的……”   侯老夫人的眼泪越抹越多,“虽然昀儿不是我的亲孙儿,但相处久了也有了感情。他第一个澡是老身亲手帮他洗的,出生第一晚,也是伴着老身睡的……到最后,子衿说抱走就抱走,竟是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瞧瞧,太伤心了……”   侯府因子嗣单薄,昀儿又格外的玲珑可爱,侯老夫人当他是掌上明珠般宠爱,确实是对他爱不释手,疼爱到了骨子里。   所以,那怕最后知道昀儿不是侯府的孩子,之份疼爱之情却一时割舍不了。   老夫人从身边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水卿卿,“这是老身之前给昀儿备下的春夏两季的新衣裳……我知道依着你如今的身份,也不缺这点物什。但这些,却是我对昀儿的一点心意,望你收下。”   水卿卿收下包裹,真挚的向老夫人再次致谢,哽咽道:“谢谢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老夫人对我们母子的恩情,我们母子会铭记于心的,也请老夫人保重身体。”   老夫人想到了她与三皇子的婚事,担心道:“既然你要嫁给三殿下,那……昀儿可要怎么办?”   水卿卿无奈道:“当初,母亲到庵堂认我然后就遇害离世,却在临终前,定下了我与三殿下的婚事,尔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错上加错的一直到了现在……”   老夫人一惊,“难道,三殿下与皇家,竟是不知道昀儿的存在?!那……你们母子以后可要怎么办?”   水卿卿起身郑重的向老夫人拜下,恳切道:“所以恳求老夫人帮我瞒下昀儿一事,暂时不要让人知道此事。日后,我自会想办法离开三皇子府,与昀儿在一起的。”   老夫人眸光定定的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点头应下:“老身知道轻重,你自己却是要万事当心。”   老夫人平复了心绪后,终是问到了她心里最关心的事。   她看着水卿卿,艰难开口道:“你可知道了子衿还有一个孪生胞弟之事?”   在来侯府的路上,水卿卿已猜到了侯老夫人请自己过府的目的,所以,毫不惊诧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是刚刚知道……”   侯夫老夫人急不可耐的问道:“那你可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原来,自从昨晚无名从侯府悄悄离开后,老夫人醒来后,一边伤心不已,一边却是下定决心要寻回他。   可是,无名离开后,无影无踪,老夫人却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他,不由想到之前兄弟二人的对话,猜到了水卿卿与无名之间有联系,下请柬请她过府,想从水卿卿这里打听到梅子裕的下落。   看着老夫人面容间的希翼与急切,水卿卿本想将无名的下落告诉她,可转念想到无名先前离开时说过的话,知道他心里仇恨未平,这个时候,让老夫人去找他,只怕,并不是母子最合适的相见时机。   而且,无名身份敏感,还是李宥的贴身侍卫,水卿卿隐隐感觉,若是让李宥知道无名的真实身份,只怕会生出其他的变故来。   心思百转千回间,水卿卿迟疑道:“先前我也劝过小公子回侯府,可公子他,心中仇恨未平,只怕一时半会……”   老夫人心口一痛,白着脸流泪颤声道:“我知道他心里恨我,我只想求得他的原谅让他回来,回家来……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他死在了他父亲的刀下,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水卿卿轻声安慰道:“所以,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老夫人应该高兴……”   “公子说他会离开京城,我想,他大抵是想放下心中的仇恨,所以选择离开。如此,等他真正释怀了,他会主动回家的……”   听了水卿卿的话,侯老夫人更是悲痛难忍,哽咽道:“他可有说过何时离开?我想再看他一眼……我怕,等他气消放下仇恨时,我已离世看不到他了……”   水卿卿想到自己与无名的约定,安慰笑道:“等公子离京那日,我与老夫人一起去送他吧。”   老夫人灰暗的眸光一亮,从榻上起身来到水卿卿面前,伸手拉过她双手,羞愧道:“当日老身狠心赶你出府,不让你子衿在一起,还逼你落发出家,你莫怪我……”   水卿卿凄凉一笑,悲怆道:“老夫人先前不是说,一切不过造化弄人,半点由得我们自己。所以,我不怪您!”   “而我与侯爷之间,注定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所以,老夫人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   与侯老夫人辞别出门时,天色已近黄昏,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下着。   水卿卿撑伞走出世安院,看着路边淋着雨默默看着自己的梅子衿,心口一滞。   暮色沉沉的雨雾中,梅子衿深邃的眸子被雨水淋得一片潮湿,冷峻的面容也越发的冷冽,浑身散发着黯然悲痛的气息。   隔着雨帘,他定定的看着她,久久没有出言。   水卿卿握伞的手微微颤抖着,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艰难开口道:“听闻侯爷就要离京出发去战场,不知何时起程?”   “明日!”   梅子衿短短两个字,让水卿卿心口陡然一空,双手颤抖,手中的雨伞掉落在地……   第83章 摔倒晕迷   虽然之前已知道梅子衿要离京出发上战场,但水卿卿没想到,他的离去之期,竟就是明日。   明日……明日他就要走了么?   心里陡然一空,水卿卿全身无力,连手中的雨伞都握不住,掉落在一旁。如梅子衿一般,站在冰凉的雨水里,面容一片凄凉。   心里空荡,脑子里更是一片晕眩,水卿卿眼睛迷朦的看着眼前面容冷峻如霜的男人,忍着心底的伤痛,艰难笑道:“预祝侯爷大杀八方,凯旋归来!”   说罢,她弯腰去拾地上的雨伞,却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往地上栽去。   梅子衿身形一晃,想也没想就快速上前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   入手一片冰寒,水卿卿整个身子似乎在冒着寒气,可额头上却一片滚烫。   想到先前在宫里,太医说她着了风寒,梅子衿面容一沉,想也没想,就打横抱起来,将她小小的身子掩在自己的披风下,抱着她径直离开侯府,在她头顶沉声道:“雨天路滑,我送你回去罢!”   那怕上了马车,梅子衿也没有放下水卿卿,就这么一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再次被他抱入怀里,水卿卿整颗心都要碎了,也是第一次,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推开他……   她眷恋的缩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回抱着他,眼泪无声的汹涌而下——   就让自己再任性最后一回吧,从此,他的怀抱不再属于她,她也再不能像现在这样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了……   感觉到她温热的眼泪一点点的浸湿自己的衣裳,梅子衿眼眶不觉也湿了。   这一刻,他唯有将她心疼不舍的拥在怀里,让彼此的相依,来驱逐两人内心的寒冷。   而明明有满腔的话想同她说,可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路行去,车厢里寂静无声,由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但——无声胜有声,一切的情意,在两人心中的涌动,悲痛又甜蜜……   三石也心痛两人之间的相爱不能相守,也知道,这短短路程的短暂时间,是自家主子与郡主最后的相处,所以,特意将马车赶得很慢,尽力为两人争取多一点的相处时光……   可是,路程终是有尽头,就像两人之间的情缘,也行到了尽头。   白府到了,三石怕被人发现,特意将马车停在了路口隐秘处,离着白府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以免被人发现。   马车停稳,水卿卿终是从梅子衿的怀里离开,抹着脸上凌乱的泪水。   梅子衿眸光不舍的看着她,嘶哑着嗓子沉声道:“明日,陆霖会同我一起离开京城上战场,而怜姑姑也会被送到陆霖城外的别苑去休养。你且放宽心,怜姑姑我们会一直好好照顾的……”   虽然军营有军医,但每逢大战,陆霖都会跟着梅子衿一同前往,也正是因为有陆霖这位医术高明的神医在,让几次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的梅子衿从鬼门关又活了过来。   水卿卿也早已听说过此次战役的凶险,心里一直担心不已,如今听到有陆霖跟在他身边照拂,她心里松了半分,红着眼睛笑道:“有陆大夫陪着侯爷……再好不过了。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侯爷还是要多保重……”   “战事我并不担心。”   深邃的眸子里写满心痛,梅子衿带着薄茧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抚上她消瘦的脸庞,哽着喉咙颤声道:“我只担心你……我曾说过,那怕前路是末路,我也要带你一起闯过去,可是,我终是失言了……”   “不、不是侯爷失言,是我对不起侯爷,是我……辜负了侯爷……”   水卿卿止不住的泪水,沿着梅子衿修长的手指滑落。   她情不自禁的抬手,反握住梅子衿的大手,颤抖着摩挲着上面的细茧,悲声哭道:“侯爷一定要保重身体,毫发无伤的回来……我此生惟愿,侯爷与昀儿都好好的,如此,我别无他求了……”   滚滚眼泪,是水卿卿破碎零落的心,也让梅子衿伤透了心。   下一刻,梅子衿宽厚的手掌托住她娇弱的后颈,俯首朝她压下去,双唇眼见就要吻上她哆嗦着的娇唇,却在咫尺间,又猛然顿住。   她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妻,自己此举,岂不是在轻薄于她?!   两人离得这般近,彼此的气息都喷薄在对方的脸上,让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战栗。更是让水卿卿看清了梅子衿眸光中的隐忍与绝望!   之前在翡翠庄,她尚未有婚约在身,他可以情不受控的对她亲吻。   可如今,明明已知道两人之间没有结果,那怕他心里再痛苦渴望,他都不能再对她肆意枉为……   他咬牙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与情乱,一点一点的拉开两人的距离,想放她离开。   可是下一息,她却主动攀上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身子拉回,生涩又深情的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梅子衿全身剧烈一颤,犹自在梦中。   他不敢相信,一直对自己拒绝、保持距离的水卿卿,会主动攀上自己的脖子,吻上自己……   突如其来的幸福甜蜜,让梅子衿激动得瞬间失去了一切理智,脑子里一片空白。   再不压抑内心汹涌的情感,梅子衿毫不迟疑的加深了这个吻,如久旱之人,突逢甘露,贪婪的吸允着她嘴里的甘甜,欲罢不能!   可水卿卿却适时的推开了他,红着眼睛从怀里掏出一直贴身带着的黄金胭脂盒,放到梅子衿的手里,颤声道:“这个盒子,是我从小到大的贴身之物,今日送给侯爷,就当……就当是我一直陪在侯爷身边……”   “明日,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离开,我们一起去边关战场,带着昀儿一起,再也不要回来了。”   情意激荡的梅子衿,终是将深埋心底的这句话说了出来。   闻言,水卿卿心口剧烈一颤,抬起泪水琏琏的眸子痴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思绪翻滚,却是没有勇气不顾一切的答应他。   她凄凉一笑,松开两人紧握的双手,决然道:“明日……明日我就不送侯爷了……”   说罢,转身急忙下了马车,逃也似的往白府跌跌撞撞而去。   被拒绝的梅子衿,几乎要追着她一起下车,可在足尖堪堪要踏出之时,又痛苦绝望的收回,只得撩起帘子,看着她离去的背景,心痛如绞……   此一别,已是天涯……   水卿卿提着老夫人给她的包裹,黯然伤情的默默回到白府,堪堪垮过门庭,来到后宅,迎面就碰到了白凌薇。   看着她的架势,水卿卿知道,她是故意在这里等她。   白凌薇将水卿卿拦在花廊下。   此时,正下着雨,各屋各院的人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用晚膳,所以,花廊四周根本见到人影。   白凌薇眸光喷火的看着水卿卿,迫不及待的开门见山道:“那人是谁?”   原来,正如水卿卿所料,今早从正院慌乱逃走的白凌薇,确实是在下人房里发现了无名。   当时,看到那张与梅子衿一模一样面容的脸,白凌薇震惊到整个人都凌乱傻愣住了,慌乱的逃出了正院。   可后来,等她冷静下来细想,终是恍悟到,那人不是梅子衿。   因为,再相同的相貌,可每个人的气息是不同的。   毕竟,她跟在了梅子衿身边已有二年,还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所以,她不可能认错他。   但是,若那人不是梅子衿,却又会是谁?为什么会长着一张与梅子衿一模一样的面容,还躺在水卿卿院子里的下人房里?   越想,白凌薇心里越是迷惑,同时,心里也有亮光闪过,已是猜想到了什么。   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白凌薇顾不得心中对水卿卿的畏惧,再次去正院找她,却被告知,水卿卿被侯老夫人请去侯府了。   提到侯府,白凌薇心里又爱又恨,更是忍不住在心里猜度着老夫人唤水卿卿见面,是为了什么?   冥冥之中,她感觉,老夫人约见水卿卿,十之八九与她所见的那个与梅子衿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有关……   所以,白凌薇一见到水卿卿,已是隐忍不住的开口问出心中的疑问。   其实,在早上白凌薇从她的正院慌乱逃走后,水卿卿原本想回府后去找她的,没想到,白凌薇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按住住头脑间的晕眩,水卿卿冷冷睥着她,冷然道:“除了侯爷,还会是谁?!”   “你……你个贱人,就要成亲了,还与侯爷私下苟且私会,你不要脸……”   听到水卿卿的回答,白凌薇怒火中烧,心中压抑了许久的醋火也一迸燃烧起来,冲上前去,扯住水卿卿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他可是你的妹夫,你为什么要纠缠着他不放,那可是我的夫君……”   风寒入体的水卿卿,本就头晕眼花的难受着,再在白凌薇重重的推搡下,身子更是难受。   她白着脸咬牙甩开白凌薇的手,喘着粗气道:“夫君?呵,你的记性是被狗吃了么?你早已被休出侯府,跟侯府没了关点干系,你好意思说他是你夫君……”   白凌薇恨得眸光充血,“若不是你在侯府时就刻意勾引着他,我如何会被休出侯府?如何会沦落进今日这番人人踩踏的地步?一切都是你害的……”   白凌薇被休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不单被四周的人看不起,更是与杨氏一起被赶进废弃的废院居住,与她之前白家大小姐、侯府世子之母备受尊崇的地位截然不同。   之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   白浩清膝下子女并不多,所以,凌薇从小就因为出众的美貌备受白浩清的宠爱,之前在白府,都是横着走的主,其他两房的小姐们,都对她礼让三分,不敢招惹她。   特别是在她嫁入侯府,‘生下’世子后,更是高人一等的狂傲着。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突然冒出的水卿卿拿走,如何不让她抓狂愤恨?!   冷冷看着白凌薇愤恨到扭曲的脸,水卿卿握紧拳头恨声道:“若不你为了争宠夺位,杀人夺子,抢走昀儿,我如何会因此冒死进侯府?!一切,皆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半点都怨不得别人。”   说罢,水卿卿提着包裹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不想再搭理白凌薇。   最主要的,她的目的已达到,顺利让白凌薇以为无名就是梅子衿,没有再怀疑。   潜意识里,在无名的身份被他自己公之于众之前,水卿卿觉得,还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身份,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不等她走出两步,白凌薇却是回过神来想到了什么,再次扯住她的衣裙,激动道:“你在骗我……那人根本不是侯爷,侯爷那个时辰,正在宫里,岂能分身乏术的出现在你的下人房里?!我不会认错的,那人根本不是侯爷——他到底是谁?”   身体不适的水卿卿,被情绪激动的白凌薇一撕扯,身子站立不稳,直直往地上跌去,手上的包裹也一迸掉到了地上,露出了里面小孩子的衣物来,被眼尖的白凌薇一眼就看到了。   白凌薇怔了怔,上前一把将包裹里的衣裳拿出来细看,待看到熟悉的针脚和衣裳样式,心里猛然间明白过来,苍白着脸恨声道:“这是……这是老夫人给昀儿做的么?难道,难道他竟是没死么?”   自从侯府传出世子‘病故’的消息后,白凌薇与其他人一样,真的以为昀儿死了,心里着实高兴解恨了好一阵子,所以之前才会跑到水卿卿的面前去刺激打击她……   可看着包裹里的新衣物,白凌薇才恍悟,只怕,所谓的病故,是侯府掩人耳目的假话。   也就是说,昀儿根本没有死,还好好的活着,侯老夫人还亲自给他做新衣裳呢……   心里的愤恨不甘,让白凌薇几乎失去了理智,双眼喷火的撕扯着侯老夫人给昀儿准备的衣物,面容狼狈扭曲道:“他早就应该死了……我后悔死了,当初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接他进府……若是没有他,就不会有你,更不会有我如今的悲惨形容,一切都是你们母子害的,你们都该死……我早在应该杀了他,让你们母子不能相见,让你痛苦而死……”   见她竟是当面诅咒昀儿,水卿卿心里的怒火也在雄雄燃烧起来,顾不得身子的晕眩不适,上前从白凌薇手上抢过被她糟蹋的衣物,重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气恨道:“你真是歹毒致极——因为你,昀儿受尽苦难,至今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小小的年纪,因为你,他就开始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更是不能留在我身边……你将我们母子害得这般惨,你还反过来怨怪我们……你还是人吗?”   两人心中都积郁着仇与恨,被扇了耳光的白凌薇,眸光闪现杀气,猛然站起身,重重一推,将水卿卿推得跌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后面的石柱上,鲜血直流……   鲜血沿着光洁的地面蜿蜒,白凌薇苍白着脸呆愣住了,喘着粗气,怔在了当场。   花廊里的动静,终是惊动了白府里的人,等白浩清急白着脸领着杨氏等人赶来时,花廊里只有水卿卿一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厥了过去。   而肇事原凶,白凌薇却是不知所踪。   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水卿卿,白浩清气得要吐血——   眼看马上就到婚期了,水卿卿却出了事,如果影响了婚期,可要好何是好?   眸光阴冷的落在瑟瑟发抖的杨氏身上,白浩清反手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脸上,恨声道:“她如今在哪里?本相要宰了她!”   杨氏被白浩清狠戾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哆嗦道:“老爷,妾身不知道……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白浩清命人送水卿卿回屋,差人赶紧唤府医为水卿卿救治,等听到杨氏的话,回身一脚踢在了杨氏的胸口,将她踢得从花廊的台阶上滚下去,掉在了泥泞不堪的泥地里。   看着地上遗留的血迹和昏迷不醒的水卿卿,白浩清想着自己花尽心思筹谋一切,眼看着马上就能达成所愿,却突然出现这一出事,如何不让他心恨?   所以,踢向杨氏这一脚,白浩清半点力气都没有省。   滚下花廊的杨氏,台阶虽然不高,没摔到什么,但白洁清这当胸一脚,却踢断了她三根肋骨,痛得她在泥地里痛苦呻吟,一身衣裳裹成了一身黄泥,额头上的冷汗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淌,嗷嗷的痛哭着。   金嬷嬷与采绢白着脸跑到雨地里去扶杨氏,白浩清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看着杨氏痛到苍白发颤的脸,阴戾道:“若是她有个三长两断,影响了几日后的大婚,你们母女二人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说罢,再也不看如死狗般瘫在泥地里的杨氏一眼,拂袖而去……   水卿卿被送回屋里后,府医也赶了过来,白浩清紧张的问道:“怎么样?伤口打不打紧,可会影响五日后的大婚?”   府医惶然不已,小心翼翼道:“伤口有些深,若是不能在五日内结疤愈合,只怕大婚当日,不能佩带沉重的凤冠头饰……而且郡主身上风寒入体,还发起了高烧,如此情况下,伤口只怕更难愈合……”   白浩清脸色一白,咬牙恨声道:“本相不管,你用最好的药,一定要让郡主伤口好起来,不能耽搁了大婚,更不能影响她的仪容,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嫁进皇家!否则,本相要你的命!”   府医吓得瑟瑟发抖,颤抖着手为水卿卿处理伤口,又让人煎熬退烧的药,顿时,整个正院、甚至白府的人都慌乱忙碌起来,守着昏迷的水卿卿团团转,大气都不敢出。   伤口包扎好后,丫鬟又喂着水卿卿喝了退烧的药,如此折腾了一宿,却迟迟不见水卿卿醒来。   白浩清在她床前守了整整一晚,见她一直昏迷不醒,心里越发的忐忑着急起来……   然而,就在水卿卿昏迷不醒之时,躲藏起来的白凌薇却是悄悄的又溜回了废院。   彼时,杨氏正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见到白凌薇回来,心里一惊,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流泪心痛道:“母亲不是教你,这个时候不要去招惹那个贱人,如今在你父亲眼里,只有她,早已没了我们的位置——我们母女的命,连根草芥都不如了……”   白凌薇看着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母亲,牙齿恨得咬出血,“父亲太狠心了,竟是将母亲打成这样,也不派府医过来帮你接骨,任由你这样痛着……”   一想到白浩清当众将自己毫不怜惜的踢下台阶,踢断肋骨,杨氏心里绝望又痛苦,既恨白浩清的冷血无情,也恨水卿卿的出现,夺走了她们母女的一切。   忍着胸口的断骨之痛,杨氏惨白着脸嘲讽道:“那个贱人至今晕迷不醒,你父亲担心不已,与府医连夜守着,那里还顾我的死活?呵,若是母亲受的这些苦痛,能让那个贱人就此长睡不醒,母亲倒是愿意呢……”   说到这里,杨氏突然想到白浩清说过的话,连忙对白凌薇催促道:“这段日子,你躲出去吧,不要回来了,你父亲正派人四处寻你,要抓了你给那个贱人赔罪呢,更是扬言,若是那个贱人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母女以死向她赔罪——你快走吧,出去躲一躲……”   夏蝉跟着白凌薇昨晚躲藏了一晚,担惊受怕的一晚,已如惊弓之鸟,如今听到杨氏的话,不由害怕的哭道:“夫人,如今小姐还能去哪里?被侯府休出来,如今连白家都容不下来小姐,小姐孤身一人,却是要去哪里?”   夏蝉的话,让白凌薇也不觉落下泪来。   见她哭,杨氏更是伤心,也跟着哭了起来。   “可老爷不会放过我们的,更不会放过你。他对母亲尚且如此绝情,若是让他抓到你,只怕会真的杀了你解恨……我苦命的女儿,你可要怎么办啊?”   闻言,白凌薇悲凉的面容间生起狠戾,下一刻,她突然冷冷笑道:“母亲不要担心我,我自有好的去处——任是父亲,也休想奈何我!   第84章 将死之人   白凌薇因推倒水卿卿,致她摔伤后脑勺晕迷不醒。杨氏怕白浩清不会放过她,催促着她离开白府,躲到别处去。   可是,除了白府,白凌薇又能去哪里?   想到这里,杨氏与金嬷嬷等人都不觉落下泪来,白凌薇悲凉的面容间却是生出戾色,咬牙道:“母亲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去处——那怕父亲,也奈何不得我!”   闻言,杨氏怔讷的看着她,疑惑道:“你……要去哪里?”   凌厉的丹凤眼眸里闪过冷芒,白凌薇冷冷笑道:“我要重回侯府去!因为,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是我最后的归宿!”   此言一出,杨氏大吃一惊,担心道:“你在白府儿犯了错,可千万不要再去招惹侯府……”   白凌薇凄凉一笑,坚定道:“母亲不是教导我,夫家才是女人一辈子的归宿。”   “我既然已经嫁进过侯府,那怕被赶出来,我还是要再回去,不然——以后百年身后,我连块葬身的坟地都没有,更别说供奉灵位的祠堂了,只能做一个无所依靠的孤魂野鬼,至死都不得安生!”   白凌薇的话,说到了杨氏的伤心处。她颤声道:“此话……却是不假。只是,你要回去,淡何容易?侯爷无情,又受那贱人蛊惑,之前对你那般严惩,如今……”   “母亲放心,女儿已有侯府把柄在手,不怕他们不答应!”   白凌薇得意一笑,将手里的包裹打开给杨氏看,拿出一件小儿的衣裳咬牙恨声道:“这是老夫人给那小野种做的衣裳,被我发现了……那小野种根本没有死,侯府又骗了大家。”   “所以,若是他们敢不让我回府,我拼着自己不活了,揭发此事,让整个侯府赔葬!”   听了白凌薇的话,杨氏全身一颤,从床上艰难爬起身,死寂的眸光切切的看着白凌薇,里面有亮光渐渐显现,激动道:“对,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被侯府被休,还能嫁去哪里?趁着侯爷出征,让老夫人做主迎你回去,如此,你的人生又可以重见光明了——这一次,母亲还是支持你!”   杨氏被赶到废院后,不过短短数日,已是苍老十岁不止,曾经娇美如少女的容貌,早已不复存在,看着白凌薇一阵心疼。   她坚定道:“我只有回侯府,才能给自己一条活路,也能帮母亲走出这破烂般的地方,所以,我一定要回去的。”   说罢,白凌薇提着包裹,带着夏蝉告别杨氏,悄悄离开白府走了……   二月初四,因边关强敌来犯,大晋第一侯爷,定国侯梅子衿受天子令,带兵出征,再次亲赴沙场。   京城百姓夹道相送,侯府老夫人领着侯府的三位姨娘,一直送行到城门口。   而三皇子李宥,受晋明帝恩旨,率文武百官,送大军离京。   从离开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起,梅子衿身着玄铁战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眸光不由的往四周逡视,想找到他所期盼出现的那道单薄的身影。   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水卿卿,被白凌薇所害,仍然晕迷在床。   行在他前面半步的李宥,侧过身子凉凉看着眸光四处搜寻的梅子衿,心里一片了然,面上却是勾唇淡淡笑道:“侯爷心神不定,可是对此次战役没有把握——害怕了?”   梅子衿冷冷反诘道:“难道三殿下希望此役,大晋落败么?”   李宥毫不在意的笑道:“本宫身为大晋的嫡皇子,当然是希望侯爷此番能大获全胜。毕竟,侯爷守护的,可是李氏的江山——是本宫的江山!所以,本宫不希望侯爷三心二意,却是要全力以赴,赶走外敌才是。”   一句‘本宫的江山’让梅子衿眸光一冷,冷冷笑道:“看来,殿下已是志在必得。如此,本侯却是要在这里先恭贺殿下早登大宝了!”   李宥勒马停下,回转身子看着梅子衿,笑道:“先前,本宫倒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如今有了侯爷的相助。文有白相,武有侯爷,本宫当然有这个信心。”   梅子衿形容一凛,心里生出寒意,冷然道:“原来,这就是你娶她的真正意义所在!”   李宥并不怕自己的心思被识破,安然笑道:“兵家之道,一石二鸟才算上上之策。她是本宫的表妹,又与本宫有婚约在身。本宫履行婚约,不单在天下人面前信守了的承诺,又能得道多助,何乐而不为——所以,那怕本宫知道她心中属意侯爷,也请容本宫不能放任她离开!”   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梅子衿恨声道:“说到底,她就是你登上帝位的一颗助力的棋子。可在这之前,白相也已是你阵容之人,你根本无需再牺牲她……”   “可本宫一直没能得到侯爷你的青睐啊!”   李宥面容俊美,笑容更是风采夺目,可说出嘴的话却冰寒入骨,没有一丝的温度。   “本宫知道,侯爷心里支持的人是四皇弟,是四皇弟阵营里最坚强的后盾,也是父皇迟迟未立太子的主要原因。所以,本宫一直不遗余力的找着侯爷的软肋,希望能让侯府回心转意,为本宫所用。”   “而白相更是狡诈,脚根不稳,那怕本宫与母后扶持他当上国相,若是那天风头不对,他也会成为墙头草,转换阵营。”   “所以,不论是让白相死心塌地的为本宫所用,还是让侯爷弃暗投明,郡主这枚棋子,却是最最重要,又最最直接有效的!”   想起之前李宥人前对水卿卿的各种示好,梅子衿全身如坠冰窟,一片冰寒,“你明明将她当做棋子,却还要玩弄她的感情,故意对她虚情假意、深情一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宥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可笑容却不达眼底,淡淡道:“表妹可不同一般的女子,而且她已对你动心,本宫若不多花些心思,实在是怕她不顾一切的毁了这桩婚事,最后功亏一篑——再者,本宫对她,确是真的越来越喜欢了,也不完全是虚情假意。”   说罢,李宥回头笑吟吟的看着梅子衿,“所以侯爷还是对她死心罢。等侯爷从边关凯旋归来,本宫会为侯爷罗选各地的绝色美人,补偿侯爷心中的空缺,如何?”   得知李宥要娶水卿卿的真正目的后,梅子衿不再理会他,眸光在四周的人群里逡视着,眼看城门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急切。   默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李宥,心里冷冷一笑,面是却是怡然自得道:“侯爷,要不要打个赌,本宫赌你想见之人,今日不会来相送侯爷。”   眼看城门越来越近,梅子衿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面上却坚定道:“她会来的。”   看着他笃定的形容,李宥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信心满满道:“她已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侯爷只怕要失望了。”   若换做平时,面对李宥的挑衅,梅子衿必定狠狠的回击,可今日,他心里莫名的不安。更是在久寻她的身影不见时,心里的坚持也一点点的溃散,再也不像先前那般坚信她会来送自己了。   最后,到达城门再出城,那怕梅子衿望眼欲穿,终是没有见到水卿卿的身影,心里空荡荡的一片,无比的失落难过。   出了城,送行的队伍止步,梅子衿郑重的向侯老夫人拜别。   看着母亲憔悴伤痛的面容,梅子衿心有不忍,他如何不知道母亲心中的痛。   上前附到母亲面前,梅子衿压低声音轻声安慰道:“母亲不要烦忧,等儿子归来,一定会寻回弟弟,让他与我们团聚的。”   听了梅子衿的安慰,侯老夫人哆嗦着手抚上他坚毅的眉眼,忍下泪水,殷殷不舍的嘱咐道:“刀枪无眼,你一定要好好顾着自己,千万不可大意了。你要记住,侯府不能没有你!”   梅子衿喉咙一硬,哽着声应下。转过身嘱咐唐氏三人好好照顾老夫人。   离开的最后时刻,他终是再次来到了李宥的面前。   李宥看着他阴沉的脸色,爽朗低笑道:“侯爷赌输了。”   梅子衿咬牙忍下心头的失落与愤恨,沉声道:“那怕你要利用她做你的棋子,也不能伤害她。否则,别说你的太子之位,属于你的一切,本侯都要摧毁——我说到做到!”   李宥心里一冷,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淡然笑道:“侯爷放心,只要侯爷能对本宫鼎力相助,本宫非但不会伤害她,还会给她天底下最尊贵的尊荣。”   那怕心里有无数担心和无舍,但军令如山,梅子衿停留不得。   他最后回头切切的看向来路,却还是没有看到水卿卿的身影,心里一酸,下一刻,扬马加鞭,终是领着大军奔赴战场……   然而,梅子衿那里知道,水卿卿正在重伤昏迷中,如何能来送他?   侯老夫人已不是第一次送儿子出征,可这一次,她的心里却比任何一次都担心难安,久久看着远去的身影不舍离开,纠心不已。   而在高高的城墙阴影下,无名身子隐在阴影之下,脸上再次戴上了他的面具,如老夫人般,默默的看着踏着黄土远去的背影,最后又将眸光收回,落在了一脸担心伤神的老夫人脸上,心中黯然悲凉——   果然,在她的眼前,永远都只有她的大儿子。因为,她的大儿子能为家族夺着荣誉,而他,却是家族的耻辱与灾难……   而无名一路悄悄跟来,也不自禁的在人群中搜索水卿卿的身影,可让他感觉到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来给他送行。   难道,她真的斩断了与他之间的情意,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安心的做她的三王妃了么?   思及此,无名的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她了断与梅子衿的情意暗自欢喜,又为了她即将嫁做新人妇而郁闷寡欢……   三皇子是他的前主子,更是对他有恩,所以无名心里再郁结,也只是默默的在自己心里难受,却不会做出背叛李宥的事。   默默的呆立了许久,直到送行的人都离开城门回城,无名才转身离开。   他想,他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送完大军起程离开,李宥让身边的人去宫里去回话,自己却是驾马直接往白府而去。   其实,一大早,李宥就得知了水卿卿出事的消息,所以,看到梅子衿一路上到处找寻水卿卿的身影,他心里止不住的冷笑,更是故意打赌相激。   她都尚在晕迷中,如何来送他?   看着梅子衿最后失落离开的黯然样子,李宥因甜糕一事,积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总算出了,整个人不由都舒畅了。   等他赶到白府时,有人却早他一步到达白府了。   正是被陈皇后威胁的盛方。   昨日离开储秀宫后,盛方心乱如麻,整整一晚都没合眼。   他不想害水卿卿,但一想到自己女儿被白绫勒令脖子,吊在自己面前的可怜样子,他的心又动摇了。   何况,若是他不依皇后所言,死的不止一个小女儿,还有妻子和马上就要出嫁的长女次女。   想到这里,盛方只得狠下心来,一大早出门来白府求见。   听闻盛方上门求见,正为水卿卿迟迟不醒而一头急乱的白浩清,不免微微一怔,面色涌出不郁来——   虽然盛家是水卿卿的救命恩人,可白浩清为了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水卿卿曾经以盛家幺女盛瑜的身份替嫁进侯府做过冲喜娘子,一直不与盛家多做往来,那怕有时在宫里遇到盛方,都装做不认识。   所以,听到盛方主动找上门来,正在心烦的白浩清,并不想见他。   但想到他终归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相较府里的府医,要高明许多,或许有法子能让昏迷的水卿卿醒过来,所以,还是让人传他进来。   盛方进屋后,向冷着脸的白浩清见礼,白浩清面色不郁道:“盛太医一大早,不在宫里当值,怎么到这里来了?”   盛方一晚没睡,脸色也很是难看,然而一想到后面自己要做的事,更是良心难安的煎熬着。   按下心头的慌乱,他恭敬回道:“白相有所不知,昨日下官在宫里为郡主看过诊后,诊出郡主心头郁结,长此以往,对身体大有损伤,所以特意过来看看郡主,想为她开方诊治郁症。”   白浩清迟疑片刻,缓下语气叹息道:“盛太医有心了,只不过现下,治郁症事小,让郡主醒来却是首要。”   说罢,终是将水卿卿摔倒磕伤昏迷的事,同盛方说了。   盛方心里一惊,连忙道:“下官不才,愿意替郡主看看。”   白浩清亲自领了他进到里间的床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水卿卿,头痛担心道:“整整一晚了,没有半点转醒的迹像,府医各种法子都用尽了,还请盛太医用心看看。”   盛方上前给水卿卿把了脉,又解开她头上的纱布重新看过她脑后的伤口,向面色担心的白浩清道:“相爷请放心,郡主是失血过多,再加上高烧身子孱弱不堪,等下官给她重新开过药方后,郡主自然会苏醒过来。”   盛方来到外间开药,执笔的双手一直轻轻的颤抖着,最后,终是咬牙在药方中,加入了陈皇后给他的药方上的几味中药……   药方开好后,盛方让自己身边的药童去抓药煎药,全程不让侯府的人插手。   药童刚接了药方下去,李宥已大步进来,进门就冲到水卿卿的床边,查看了水卿卿的伤势后,沉声问白浩清到底怎么回事?   白浩清只听到下人禀告,说看到二小姐与大小姐争吵时,将大小姐推倒了,却并不知道两人是为了何事争吵。   但依着白浩清的精明厉害,他大抵猜到是为着昀儿或是梅子衿的事,所以,如今面对李宥的质问,他当然要瞒下,只说是水卿卿雨天走路湿滑,不小心自己滑倒摔着的。   与白浩清一样,李宥最关心的也是水卿卿的伤口何时可以痊愈?会不会影响大婚?   盛方斟酌了片刻,却是将白浩清告诉他的,关于之前府医的诊断的那些话,大同小异的回禀给了李宥。   听闻水卿卿这一摔,很有可能会影响大婚,李宥当即变了脸色,眸光也冷沉下去,冷冷看向一头冷汗的白浩清,凉凉道:“相爷,还有五日就是本宫与郡主的大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相爷为何不能好好照顾郡主,总是事故频发呢?”   从李宥进门开始,白浩清的冷汗就没停过,涔涔而下。   他心里一边将白凌薇恨得咬牙切齿,立誓等下抓到她,一定要将这个惹事精狠狠处置掉,一边却是惶恐的向李宥保证道:“请殿下恕罪,微臣一定会想办法让莞卿早点醒来,更会遍寻良药让她早痊愈,绝不会影响殿下的大婚!”   默默守在一边的盛方,却是一直小心的打量着李宥的神情,见他不是假意关心水卿卿,心里不由诧异起来——   盛方之前一直以为,是这位出身尊贵的三殿下,因水卿卿之前做过冲喜娘子,嫌弃她,才会让陈皇后出面,使计取消这门婚事。   可如今看来,似乎这位三殿下是真心希望水卿卿早日康复,不希望耽搁了五日后的大婚。   想到这里,盛方心里蓦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悄悄出门,追上去抓药的药童,提笔将陈皇后吩咐的那几味害人的药划掉了……   喝下盛方的药后,水卿卿于傍晚时分终是悠悠转醒,让白浩清高悬的心也放下半分。   彼时,李宥已离开回王府了,屋子里只有白浩清与盛方守着。   醒来后的水卿卿,乍然见到守在自己床边的盛方,微微一怔,片刻后却艰难开口道:“老爷,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说话,后脑勺的伤口牵扯到,痛得她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盛方正要回话,白浩清已沉声道:“盛太医来府上为你治郁症,恰巧看到你昏迷不醒,就一直留在这里照顾你。”   水卿卿看了眼外面昏沉的天色,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今日,可是二月初四了?!”   她一开口,白浩清已猜到了她的心思,冷冷道:“是,今日一大早,文武百官送定国侯出征了,为父因为守着你,倒是难得的缺席了。”   水卿卿心口瞬间就凉透了,她苍白着脸怔怔的看着外面的暮蔼,哆嗦着嘴唇颤声道:“这个时辰,侯爷……到哪里了?”   白浩清没有再搭理她,盛方看着她眸光里的伤痛,不忍道:“这个时辰,只怕大军已到了离京最近的回雁城了,大军人数太多,路程最怕过快不了……”   盛方话未说完,水卿卿顾不得后脑上的伤痛,从床上爬起身,披上外衣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   可不等她跑出院门口,迎面就撞上了的李宥。   见她醒来,李宥面上露出喜色,可看着她要往外冲的架势,心里已明白过来,眸光瞬间冷下去,伸手拦下她,凉凉道:“你刚刚醒来,又要去哪里?”   见到李宥的那一刻,水卿卿全身一凉,眸光灰暗的看着挡着自己去路的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浩清已从屋里追了出来,拉着呆愣住的水卿卿往回走,一面当着李宥的面,冷声吩咐道:“来人,将整个正院封锁起来,没有本相与三殿下的许可,郡主从这一刻起,不能离开正院一步!”   水卿卿无力的被拉回屋子里,心里涌上了无尽的伤痛——   她昨日说不去送他,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与说出的话恰恰相反,她多么想送他最后一程,看着他出征……   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他一面。   而再见面,她已不再是如今的水卿卿了……   李宥略带凉意的手抚上了她后脑上的伤口,剧烈的痛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李宥冰冷的声音却贴着她耳朵低低的响起——   “不要再想他了——想一个将死之人,岂不是浪费你的感情?!”   全身剧烈一颤,水卿卿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一脸浅淡笑意的李宥,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方才说了什么?”   李宥却一脸宠溺的对她笑道:“没说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水卿卿全身如坠寒冰,怔怔的看着一脸无事人般的李宥,心里一片迷惑——   难道,方才是自己头晕,听错了么?   可方才那种不寒而栗的可怕感觉,却是那么真实,让她内心生起了深深的恐惧感……   而另一边,侯府的世安院里,侯老夫人听到下人来报,白凌薇在府外求见,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可是,下一刻,看着下人拿进来的包裹,老夫人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思虑片刻终是放她进来。   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凌薇,老夫人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白凌薇得意一笑,一字一句缓缓道:“老夫人,妾身要重回侯府!”   第85章 重回京城   当白凌薇拿出昀儿那包衣服,侯老夫人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眸光嫌恶的看着她,侯老夫人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白凌薇得意笑了,一字一句缓缓道:“老夫人,妾身自离开侯府后,时刻都想念着老夫人与侯府的姐妹们,所以——妾身要重回侯府。”   白凌薇异想天开的话,终是让侯老夫人压抑在心里的怒火喷涌出来,重重一掌击在红木小几上,厉声斥道:“白氏,你先前为了争宠,不光害了汤氏的孩子,还假孕生子,做出杀人夺子的罪大恶极之事,侯府将你休弃出门,已是最轻的惩罚,你还有脸面要重回侯府,真是胆大猖狂……”   “而这些,不正恰恰说明妾身对侯爷的真心么?”   白凌薇眼也不眨的打断了老夫人的话,冷冷笑道:“自古后宫后宅,女人间的争宠,那个不是机关算尽,手段狠辣,说到底,都不过是想多得一份夫君的宠爱罢了。所以,妾身这样做又有什么错?!”   “你这是强词夺理!”   侯老夫人看着白凌薇厚颜无耻的样子,心里对她的嫌恶越甚,冷冷道:“子衿既然写下休书,休你出府,那里有再迎回你的道理?!何况你罪大恶极,欺上瞒下,心狠手辣,将整个侯府欺骗的团团转,你这样的毒恶之人,侯府岂能容你!?”   听到侯老夫人的责骂,白凌薇神情却是异常的冷静淡然,勾唇笑道:“老夫人先不要动怒。妾身要重回侯府,可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了侯府。”   说罢,她徐徐笑道:“侯府以一句‘世子病故’就想瞒尽天下人,可瞒不得我啊。先前因昀儿被侯爷请求皇上封为世子,已是罪犯欺君。如今,侯府为了摆脱这个罪名,又撒下大谎,说世子病故了。呵,可昀儿明明好好活着,若是让皇上知道,岂不是罪上加罪?!”   “所以,老夫人若想侯府安然无羔,只有重新接纳妾身了。”   看着白凌薇得意猖狂的样子,侯老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手指着一脸阴戾的白凌薇,恨声道:“毒妇,这一切不都是被你害的么?咱们定国侯府,历经百年,一直清清白白,不曾留下半点黑污,却被你这个毒妇,害得清名受损,你还胆敢拿自己做下的恶事来威胁侯府,你真以为老身不敢要你狗命么?”   “清清白白?!呵!”   白凌薇眸光毫不畏惧的迎上老夫人威严的眸子,冷冷笑道:“老夫人可知道,我昨日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那人,除了脸色苍白些,竟是与咱们侯爷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妾身跟随了侯爷两年多时间,还真以为,那人就是侯爷呢!”   说这些话时,白凌薇也异常的紧张,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眸光一直紧紧的盯着老夫人,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神情。   因为,关于昨日见到的那个男人,白凌薇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她却知道,这个长得与梅子衿一模一样的男人,一定与侯府脱不了干系。   说不定,就成了制钳老夫人的法宝。   果然,听了她的话后,侯老夫人神色大变,眸光惊慌又诧异的看着她,哆嗦道:“你……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看到老夫人神情大变,白凌薇心里一松,面上却冷冷笑道:“老夫人这么关心他,看来,真的如我所料,他与侯府是有关系的——只怕是与侯爷是同根所生的亲兄弟罢。”   此言一出,老夫人脸色更是煞白,怔怔的看着一脸得意的白凌薇,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侯府瞒着天下人的事,何止昀儿一件事。老夫人既然做过同样的事,又何必对妾身如此苛责,容不下妾身呢?”   咬牙抑止心底冒出的寒意,侯老夫人颤声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白凌薇冷冷一笑,“当然不止我一人知道。我自会将这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告诉给我最信任的人——若是老夫人不肯接纳我,或是我在侯府出事,昀儿以及老夫人隐瞒的秘密,都会公之于众,被天下知道。届时,死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事到如今,侯老夫人知道,不论是昀儿一事,还是为了子裕,自己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   眸光沉沉的看着因激动而脸色泛红的白凌薇,侯老夫人嘲讽笑道:“你如此费尽心机的要回来侯府来。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怕让你回来,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子衿嫌恶你,你更是连生儿育女的能力都没有了,到头来,你也不过是来侯府讨口饭吃,何必呢?难道,你在你自己家里,竟是连口饭都容不下你吃了?”   老夫人的话,让白凌薇心里一片冰凉——   不得不说,侯老夫人说中了她不堪的处境。   正是与水卿卿起了冲突,将她推倒致昏迷,父亲不会放过她,她无处容身,更是为了摆脱自己弃妇的身份,重回梅子衿的身边,她才会被逼无奈之下,执意要重回侯府。   说到底,她还是对梅子衿不肯死心!   而她所处的京城贵女圈,本就是最现实又残忍的。之前她贵女圈混得风声水起,备受尊崇,自从被休出侯府后,她地位一落千丈,别说再像之前那般风光得意,竟是连门都不敢出,一出门就受到大家的嘲笑和打击,比落水狗都不如!   所以,若是不能重回侯府,摆脱弃妇的身份,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一辈子都如过街老鼠般,受人唾骂欺凌……   思及此,白凌薇咬牙冷声笑道:“对啊,老夫人说得很对,如今妾身就是一个落魄、一无所有的可怜之人。然而,正是我如今的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怕了——自然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屋内的气氛凝固,侯老夫人看着她眸光中的狠戾,在痛恨她的同时,却也无可奈何,最后终是点头应下,冷冷道:“好,老身就留你下来,给你一口饭吃。只望你谨记,不要再做伤害侯府的事!不然,老身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见老夫人终于松口答应,白凌薇心中的大石砰然落下。   她郑重向老夫人拜倒,欢喜道:“多谢老夫人成全,妾身一定会像从前那般,好好伺候老夫人,就当是为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向老夫人赎罪。”   侯老夫人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冷冷道:“不让老身看到你这张嫌恶的脸,已是在赎罪了。你好好呆在你的白薇院吧,老身的世安院,没有老身的许可,你休要踏进来半步。”   老夫人毫不留情面的话,让白凌薇脸色一白。   她咬牙忍住心中的屈辱,起身讥讽道:“老夫人可想知道,我是在哪里发现那个与侯爷有相同面貌的人么?呵,妾身是在我那个郡主姐姐的下人房里,看到了身受重伤的他,却是不知道,他与我那个招蜂引蝶的郡主姐姐是个什么关系——只希望他也千万别被我那个好姐姐迷住了才好!”   说罢,白凌薇再不顾老夫人大变的神色,转身离开,带着夏蝉大摇大摆的再次回到白薇院,并差人回白府通知白浩清与杨氏……   重回白薇院的白凌薇,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这段日子以来心里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惟剩下得意欢喜……   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白凌薇暗自咬牙——   这一次,她花尽心思,更是丢弃了最后的尊严重回侯府,如此,那怕到自己死的那一日,她都不会再离开了……   相比阴谋得逞的白凌薇,在听到了李宥的那句‘将死之人’后,水卿卿再也无法入睡了。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头晕听错了,可当时心里生起的可怕的恐惧感,却是那么真实……   她惶恐的想,难道,李宥是要趁着此次大战,借机除掉梅子衿么?   若真的如此,她一定要想办法告诉他的,不能让他什么都不知道,从而落入险境当中。   可是,他已与大军离开京城,她被困在这白府内,却是要如何见到他,提醒他小心呢?   心乱如麻的水卿卿,惶惶不安间,眸光看到了桌上的药碗,突然眼前一亮,却是想到了盛方。   是啊,可以找盛方,让他帮自己带信去侯府,再让侯老夫人托人去边关告诉梅子衿。   想到这里,水卿卿顾不得天色已晚,对门外的丫鬟吩咐道:“我伤口痛得厉害,你们差人去请盛太医过来帮我看看。快去!”   因白天在白府守了她一天,见她醒来情况好转后,盛方已回盛家歇息去了,所以并不在白府。   丫鬟得令下去后,水卿卿着急的在屋子里等着盛方,大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后,盛方领着背药箱的药童赶来了。   不知是不是赶路太急的原因,盛方进屋后,脸色发白,额头上更是大汗淋漓,一直拿袖子拭擦着,说话时嘴唇都直哆嗦。   进屋后,他关切道:“郡主伤口是不是裂开了,微臣再帮你重新包扎……”   水卿卿摒退屋内伺候的丫鬟们,对盛方恳求道:“老爷,这么晚叫你来,是有一个重要的事,请你帮忙。”   看着她眉眼间的急色,盛方心口一紧,道:“郡主请说,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帮郡主。”   水卿卿感激道:“我有一句话要托老爷转告给侯府的老夫人,让她告诉远征的侯爷。”   闻言,盛方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无奈的笑了,“不用这么麻烦了,郡主如果是有话要告诉侯爷,不如亲口同他说吧。”   说罢,顾不得一脸惊愕的水卿卿,走到门口对侯在门外的药童招手道:“把药箱背进来,我要替郡主换药。”   帮盛方背药箱的药童身形高大,穿着一身粗布青衣,面容黝黑,压低着头进了屋来。   等他抬起头后,看着那双熟悉的深邃眼眸,水卿卿几乎惊呼出声。   药童竟然是离京出征的梅子衿!   原来,梅子衿一直对今日水卿卿没来送自己而耿耿于怀。   他并不是恼她不来送自己,直觉,他却是怀疑她是不是出事了?   所以,在大军于天黑前赶到回雁城扎营休息之时,他却是一个人悄悄的重新返回京城来寻水卿卿来了。   到了白府后,他发现,整个正院,竟是被人团团守着,心里不由更加的担心。   若换做以前,他必定不顾一切的闯进正院去找水卿卿,但如今,他是大军的主帅,若是让人发现他竟是违反军规,抛下大军重回京城,是必死的大罪!   到时,不光整个侯府要受他的牵连,只怕水卿卿都要受罪!   所以,不敢轻举枉动的梅子衿,恰好看到盛方赶来白府,想也没想,就拦下他,扮成药童,随盛方进到了水卿卿的正院里……   陡然见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梅子衿,水卿卿感觉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惊愕的呆呆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盛方主动退到了外间,让两人独留在里间。   在来的路上,梅子衿就向盛方问起了水卿卿的情况,才知道她竟是撞伤了脑袋,从昨日一直昏迷到了今日傍晚。   如此,他知道了她没去送他的原因,担心失落一整日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喘过气来……   梅子衿深邃含情的眸光盯着她苍白无血的小脸,待看到她后脑上包扎的纱布,关切道:“怎么撞到的?严重吗?”   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水卿卿才回过神来,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他真的悄悄回来了。   心里一颤,水卿卿仿佛在油锅里煎熬的心,在一刻终于放松下来,痴痴的看着他,不敢置信道:“你怎么回来了?”   下一刻,不等他回答,她一把攥紧他的手,哆嗦道:“你要当心三殿下……三殿下可能会对你不利,你此次出征,千万要当心……”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梅子衿形容一凛,沉声道:“我连夜赶回,一是担心你,再则也是回来告诉你,李宥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和善好说话,他娶你,只是把你当成棋子,让白相与我助他夺位。所以,你万事要多加小心。”   其实,这些话,在梅子衿告诉她之前,水卿卿心里已有怀疑,因为从那日城楼上的对话之后,她才明白,自己身边的这些大人物当中,真正高深莫测,又手段狠戾的,只怕就是和善可亲的李宥了。   所以,她才会在听到他方才那句‘将死之人’后,如此的害怕与恐惧。   直觉,她觉得李宥说到,就会做到的。   单薄的身子止不住的微微发抖,她眸光切切的看着梅子衿,动容道:“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战场上本就凶险万分,若是他再给你设计陷害,你可要怎么办?”   此次出征,梅子袂做为主帅,手下的副将中,却有不少的人是李宥的人,这个,他心里是清楚的。   看着水卿卿满脸担心不安的神情,梅子衿自是不会将这些再同她说,以免吓到她。   梅子衿伸手轻轻抚上她苍白的脸,沉声道:“不怕,在他夺得太子之位之前,他还需要我与你父亲的支持,所以,在他还不是太子之前,是不会对我下手的。”   “那……若是他成了太子了呢?”   水卿卿心里一阵阵的颤栗,不敢想像,若是李宥真的容不下梅子衿,等他成为太子,成为下一任新君,到时,他要置梅子衿于死地,岂不更加的易如反掌?   眸子深沉如渊,梅子衿坚定道:“这世间的事,并不是事事都能如人所愿的。若是他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夺嫡成功,皇上就不会拖了这么多年都不立身份最尊贵的他为太子了——皇上是明君,看人看事,比谁都通透,所以,那怕他成了太子,一切尚未到最后的定局之前,我都不会畏惧他!”   听了他的话,水卿卿忐忑难安的心终是松懈下来,定定的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舍道:“不论如何,你万事多小心,特别是战场之上……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梅子衿本是有许多话想同她说,但天色已太晚,他还要在天明之前悄悄赶回雁城去,所以,容不得他久留。   最后一次将她重重拥进怀里,梅子衿眸光黯然颓废,嘶哑着沙子伤感道:“等我回来,一切都变了,我再不能像这样般来找你……如此,我倒是永远都不想再回京城,我如何忍心,看到你嫁给别人……”   水卿卿伏在他怀里哭得悲痛,哽咽道:“你不要说傻话,京城是你的家,还有老夫人她们盼着你平安归来……只要你好好活着,能再看到你,我也是开心的……”   梅子衿眼睛也是胀得酸痛,苦涩道:“正是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有着我的家人,肩负的责任让我不能任性,不然,我一定会带你走的……天涯海角,我们一起流浪……”   说罢,他狠命的将她箍进怀里,力道之大,让两人都心酸悲痛到喘不过气。   水卿卿感觉整个身子都要碎了,可这一刻的她,那怕流着泪,也是甜蜜欢喜的……   短短的时光,对两人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这也是两人最后一次相拥……   梅子衿多么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永远都不要再流动,就让他这样拥着她就好……   可是,回雁城的大军还在等着他,边关的战士也在等着他,受战火荼毒的百姓也在等着他……   “你——多保重!”   下一刻,他终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然将她松开,掉头快步朝外走去。   水卿卿知道自己不能再追上去,可双脚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已是跟着他追了出去。   等在外间的盛方害怕担心的守着,见梅子衿出来,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连忙将药箱壮着胆子递上去,挂到梅子衿的肩膀上,一边冲着外面道:“已重新帮郡主包扎好,郡主早点休息,下官明早再来帮郡主换药。”   说罢,打开门,领着梅子衿出门走了。   水卿卿赶到门口,最后的理智终是让她咬牙停下追随的步子,失魂落魄看着远去的背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心口空荡荡得像被掏空了一般,仿佛都感觉不到心脏在跳动……   与盛方一起离开正院的梅子衿,心里同样空了,连眸光都失去了亮光,竟是连迎面走来的白浩清都没有发现。   听到丫鬟禀告,水卿卿方才突然传唤盛太医进府,白浩清本已上床歇下,后来心里总是隐隐感觉不安,不由起床来正院查看情况。   走到半路,却是遇到了正要出府的盛方和‘药童’,当即上前向盛方询问情况。   失魂落魄的梅子衿没有发现白浩清,可盛方眼尖看到了,连忙将身子往梅子衿面前一挡,隔着距离,提高声量向白浩清请安,顿时提醒到了身后的梅子衿。   虽然梅子衿已涂黑了脸,但五官身形没有改变,细看之下,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所以,不光梅子衿心里一紧,盛方却是比他更紧张。   因为,若是梅子衿被发现,他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是他掩护他进府的。   梅子衿当即身子连忙往树阴底下退了退,将整个身子都遮掩在了暗影之下。   所幸,此时已是深夜,那怕白浩清的随从提了灯笼,被盛方和树阴挡着,也照不到梅子衿的样子。   可盛方还是害怕他被白浩清发现,身上冷汗涔涔,脸上却是严肃道:“你先出府去马车边等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单独同相爷说。”   闻言,梅子衿连忙低着头从一旁退下,而白浩清却被盛方的话惊到了,根本没注意到离开的药童的样子。   如此,梅子衿倒是有惊无险的悄然离开了。   他一走,盛方不由松下一口气来,可是下一刻,白浩清却拧眉沉声问道:“盛太医不知道有何重要的事要同老夫说?”   盛方本是故弄玄虚的吸引开白浩清的眸光,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同他说,所以,如今被白浩清问起,他却是怔愣住了。   看着他迟疑的样子,白浩清深沉的眸光里闪过疑云,冷冷道:“深更半夜,却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盛太医到底想说什么?”   心头直颤,无可奈何的盛方,只得将白浩清拉到一旁,小声道:“不知大人可知郡主胞宫受损一事?”   全身一震,白浩清抬眸不敢置信的看着盛方,咬牙冷声道:“盛太医此话是什么意思?”   盛方一脸惶然道:“相爷,当初郡主刚刚生产完,就被扔下了湖里,受损的胞宫经湖水的浸泡,寒气浸蚀,无疑雪上加霜,所以……”   “可有补救的法子?”   听到盛方的话,白浩清一颗心瞬间凉透,打断盛方的话着急问道。   也是,若是水卿卿不能再生孩子,就算嫁进皇室,成为皇后,却没有自己嫡出的孩子,又有什么用?   盛方重重叹息一声,道:“只能好好将养着,再拿药物慢慢调理,如此,尽人事,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说罢,想着梅子衿还在府外等自己,盛方不敢再耽搁,顾不得一脸震惊伤神的白浩清,匆匆告辞走了。   府外的马车里,梅子衿已换下了身上的衣物,看着盛方抹着汗回来,不禁向他抱拳感激道:“今日,多谢盛太医鼎力相助,这一份恩情,本侯一定谨记!”   盛方神情复杂的看着梅子衿,下一刻,他却是突然掀袍,在梅子衿面前跪了下来……   第86章 必须服下   见盛方突然向自己下跪,梅子衿猛然一怔!   今晚之事,不论是他冒险带自己进府见水卿卿,还是方才在白浩清面前为自己掩护,梅子衿都应该好好谢谢盛方的,没想到,他反倒是给他跪下了。   梅子衿连忙伸手扶起他,盛方却执意跪着不愿意起来,惶然道:“下官有一事相求,还望侯爷看在下官今日的这点情份上,答应下官。”   见他神情如此严肃郑重,梅子衿心里也不由凝重起来,道:“何事?你说吧,若是本侯能帮你办到的,本侯一定应允你!”   听到梅子衿的答复,盛方悲怆一笑,缓声道:“侯爷应该知道,下官有一个女儿,唤盛瑜,一直对侯爷痴心不移……”   陡然听到盛太医提到盛瑜,梅子衿在惊讶的同时,也想起盛瑜为自己跳湖自尽的事来,心里不由涌上愧疚,叹息道:“当初令千金已许配给了我大哥,所以,当日的回味楼之约,本侯就没有理会,却不成想,酿成大祸,本侯心里一直愧疚盛大人……”   盛瑜还活着的消息,梅子衿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以为盛方此时提起,是为了向女儿讨公道来了。   听到梅子衿的愧疚,盛方不由想到将来会发生的事,心里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来。   可一生将妻女看得最为重要的他,还是硬着头发向梅子衿恳求道:“侯爷不必愧疚,因为,小女并没有死,还侥幸活着。”   听闻盛瑜还活着,梅子衿微微一怔,不由拧眉疑惑道:“既然她还活着,当初盛家为什么让郡主替嫁进侯府?”   盛方慌乱道:“瑜儿是郡主替嫁后才重回盛家的,之前被人救上岸后……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救她的恩人不是京城人氏,所以将她也一迸带离了京城……当时我们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到她还活着……所有才有了替嫁一事。”   盛方瞒下了盛瑜不堪的过往,颤声道:“只是……那怕跳了湖,经历了生死,她还是不死心,还是不愿意放弃侯爷……所以,下官冒死恳求侯爷,将她收进侯府,让她……留在侯爷身边,了了她的心愿……”   自古以来,婚嫁一事,都是男方上门求娶,还从未有过父亲跪地为女儿求取姻缘的。所以,本就敦厚老实的盛方,此时跪在梅子衿面前,舍下老脸恳求着梅子衿娶自己的女儿进门,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可怜的盛方,并不知道自己一心疼爱保护的女儿,已是私下同陈皇后达成了嫁成侯府的协议,只是想着,自己被皇后逼着陷害水卿卿,待到事发那日,自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而三个女儿中,其他两人都已许配了人家,惟剩下这个幺女让他放心不下。   所以,在事发之前,他也要厚着脸皮,为幺女了却了一桩心愿,给她找到安度余生的归宿。   如此,他死了也能安心了……   听了盛方的恳求,梅子衿想也没想就要拒绝的。   不但是因为他对盛瑜没有感情,更是因为,他的生命里,除了水卿卿,早已爱不上其他的女子。   所以,那怕娶回侯府,也是扔在后宅,如同摆设一般,何必浪费人家姑娘的年华呢?   但是,看着盛方双鬓染上的白发,和他面容间的悲恸,再想到他今日的相助之情,梅子衿到嘴边的拒绝话语,又不忍心的收回,坦承道:“实不相瞒,本侯并不是一个怜情多爱之人,再加上本侯平时忙着军务,很少沾家,府上的姨娘们,都是一个个独守空房的过日子,令千金那怕嫁进侯府,也不会幸福……”   这些话,梅子衿不说,盛方心里也明白,何况方才他亲眼见到了梅子衿对水卿卿的感情,知道他的心里如今只有莞卿郡主,如何会再容得下自己的女儿?   可是,事到如今,他并不奢求女儿能得到夫君宠爱,只是想给她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盛方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来,痛心道:“能被侯爷看中的人,必定是不同寻常的奇女子。而瑜儿姿资平平,是她一直妄想天开的不肯死心,下官无法,才会腆着脸皮来求侯爷,实在是……下官为难侯爷了!”   梅子衿突然想起,第一日在大哥的灵堂里初见水卿卿的情形来。   那时,自己要赶她走,她跪在自己面前,恳求自己留下她,当时她也说,说她如今已声名狼藉,之前痴恋他,还为此跳了湖,若是侯府再不留她,她无处可去,并会受尽天下人的嘲笑……   也是,盛瑜痴恋自己的事,闹得全城皆知,只怕没有那户人家愿意娶她,所以,她的处境想必是为难。   念及此,梅子衿倒是理解了盛方心里的难处,沉吟片刻道:“既然大人亲自开口,本侯就应下了,会差人通知府里的母亲,让她安排好一切。”   因为是纳妾,所以并不需要梅子衿到场,就像之前侯老夫人为他纳的其他几个姨娘一样,都是趁着他在外征战之时,自己做主帮他娶回家的……   有了梅子衿这句话,盛方心口积压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再次朝梅子衿磕头道:“侯爷是光明磊落之人,小女能跟随在侯爷身边,下官知足了,也……放心了!”   梅子衿颇是无奈的扶他起身,叹息道:“本侯能给她的,只能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其他的……本侯皆是给不了……”   盛方感激道:“如此,足矣!”   城门很快到了,梅子衿向盛方告别,最后叮嘱道:“本侯不在京城的时候,还请盛太医帮忙多多照看郡主的身体,多谢了。”   闻言,盛方不由想起了陈皇后威胁自己对水卿卿做的事,心里陡然一滞,眸光愧疚的躲闪着,却是不敢直面梅子衿。   所幸,梅子衿急着出城赶回回雁城,所以,并没有发现他神色间的异常,悄然出城离开了……   而送走梅子衿的水卿卿,虽然放下了心中的担心,可翻涌的相思之情,更是让她痛苦煎熬难耐。   正在这时,白浩清却是黑沉着脸进到屋来。   扬手挥退屋内的下人,白浩清冲到一脸怔愣伤神的水卿卿面前,想着方才盛方告诉他的话,咬牙沉声道:“你真的如盛太医所说……胞宫受损,再难有育么?!”   水卿卿木然的抬头看向一脸震惊失望的白浩清,冷冷笑道:“一切不正是拜白相的女儿白凌薇所赐么——如此,白相的计划是不是又要失败了?”   白浩清心里气恨不已,偏偏两人都是自己的女儿。   他冷冷的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水卿卿,咬牙道:“盛太医说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机会生儿育女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给为父老老实实的呆着,放下心里的那些不该有的孽情,只需静心休养,务必以后要生下自己的嫡子来!”   水卿卿漠然的看着一脸坚决的白浩清,嘲讽笑道:“白相的野心可真大啊,不单要白家出国母,还想白家的血统里出天子——可你知不知道,我与你,皆不过是他人手里的棋子。到头来,都不过替他人做嫁衣裳罢了。白相又何必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呢?!”   闻言,白浩清脸色越发的黑沉,深沉的眸子里划过冰刃,一字一句冷声道:“你错了。这天下间所有事情,就如行走在棋局中的棋子,在纵横捭阖的棋术中,我为他人子,他人又何尝不是你我手中的棋子!”   “所以,不到最后,谁输谁赢都为时尚早。而为父先前就同你说过,为父就是那个临死都要挣扎的人,岂会在半途就认输退场!?而你——也休想打退堂鼓!”   水卿卿苍白失血的小脸上一片绝望,知道白浩清已陷入了魔障般,自己说再多都是徒劳,都改变不了他对权欲的饥渴!   她无力的阖上眼睛,“你走吧,我想好好休息。”   白浩清眸光落在她脸上的泪痕上,冷冷道:“从明日起,父亲就会差人为你调理身子。那怕等你嫁进王府,也要继续调理,不可中断。”   水卿卿合衣上床,背对着白浩清,嘲讽冷笑道:“只怕最后,还是会让白相大失所望!”   白浩清铁青着脸愤然离开。   听到脚步声走远,水卿卿吃力的从床上爬起,一步步的踱到了铜镜前,怔怔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又不再是自己,面目全非……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从西漠来京城千里寻亲的无知孤女,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她竟是从被人所不耻的下九流的下贱之女,成为今日的相府嫡女,莞卿郡主,甚至马上,就要成了王妃了……   水卿卿目不转睛的看着铜镜中的人,越看越陌生——   铜镜里的人,眸光中灰暗绝望,死寂如枯井,怎么会是她呢——她是永远不会绝望妥协的水卿卿啊。   从第一次跟阿爹下井,阿爹就告诉她,不要期望每挖一口井,都能流出期盼中的清泉来,更不要因挖不到好井而灰心绝望。   因为,做为一个挖井人,要永远抱着希望,相信甘甜如汁的清泉,就会在下一榔锄间喷涌出来……   所以,她怎么能过早的绝望呢?   京城的风云迷朦了她清亮的双眸,更是扰乱了她的心,让她处在事端的漩涡中,无力又迷茫,竟是连挣扎的都忘记了……   明明知道了李宥是将她当做牵制白浩清与梅子衿的棋子,她怎么能任由自己继续做一颗任人摆脱的棋子呢?   她为什么不能逃脱棋盘,去寻求自己的天地?   她还有昀儿要照顾的,她就这么甘心放下对梅子衿的感情吗?   不,她不能让昀儿像如今这般,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不能让他身边一直没有自己,不能让他没了父爱,再缺失母爱……   而梅子衿,这个点亮她生命中亮彩的男人,她也不会轻易的放弃的,既然两人彼此相爱,为什么要分离呢?   眼前的迷雾和迷茫,在她的眼中悄悄消散。水卿卿紧紧盯着自己,死寂的眸光重新现出闪亮来,单薄的身子更是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   下一刻,她突然伸手扯下了后脑勺上的纱布,想到府医和盛太医都吩咐她,伤口不能沾水,她毫不犹豫的拿起手边铜盆里的湿巾,敷到了伤口上。   早已凉透的湿巾沾到伤口后,将刚刚凝结的血痂粘染掉,血痂一掉,伤口又流出新的血液出来,痛得她直哆嗦。   可越是如此,水卿卿越是不松手,将湿巾上的水都挤到伤口处,以此让伤口恶化,   既然她打定主意要与昀儿梅子衿在一起,那么,首要的事,就是取消五日后的大婚。   她暂时还想不到其他办法,只有让伤口恶化,戴不了大婚当日要佩带的沉重凤冠……   水卿卿受伤一事,自是瞒不过陈皇后的,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盛方就被召进储秀宫了。   陈皇后听了盛方的禀告后,满意笑道:“真是天助我也。连老天都不赞同她嫁给宥儿啊。”   盛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如此,是不是药方上的药,就不用再加了?”   那怕受陈皇后威胁,盛方还是下不了手去害水卿卿,所以趁着她撞到头后,想请求陈皇后放弃对她下药。   看着他胆怯的样子,陈皇后心里一冷,面上缓缓笑道:“你不是也说了吗,白浩清很紧张郡主的伤口,一直要求你们在大婚之前让伤口愈合,不要影响大婚。所以,药方上的那几味药,还是要加的。”   “而且——”陈皇后得意一笑,冷冷又道:“此时她撞伤了头,既便发现她神智不正常,你只需要说是她撞坏了脑子,别人也不会怀疑到什么。如此,不是既合理又不会暴露的最好机会吗?!”   “所以,本宫才会说,真是老天也在帮助我们。”   红袖也涎笑道:“是啊,试想想,一个脑子被撞坏的失智傻子,如何还能嫁入皇家成为王妃呢。如此一来,咱们殿下与皇上,都帮她说不了话了。”   陈皇后心情大悦——如此一来,不光解决了她与自己儿子的婚事,还能让她忘记她母亲之死的仇恨,不会再想着查清真相,为武宁报仇了。   如此,过去的旧事,随着武宁之死,被黄土永远、彻底的掩埋了……   听了陈皇后与红袖的话,盛方心里一片冰寒恐慌,连着脸色都难看起来。   陈皇后冷冷睥了盛方一眼,朝红袖轻轻呶了呶嘴。红袖会意,立刻出殿从外面领了一个宫女进来。   陈皇后指着宫女对盛方笑道:“盛太医看看,令千金穿上这一身的宫女装,竟是好看又合适——若是盛太医能顺利帮本宫办成此事,本宫就将她以乐宜公主的陪嫁宫女身份,送到定国侯,让她了了心愿,成为定国侯的后宅女人。盛太医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穿着一身宫女装的盛瑜,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昨晚已舍下脸面,亲口求得了梅子衿纳她为妾的允诺,所以听到陈皇后的话,兴奋得浑身真打哆嗦,回头一脸期待的看向脸色发白的父亲,催促道:“父亲,你快答应娘娘啊……女儿的幸福,还有母亲姐姐的性命都掌握在父亲的手里,父亲不可以再犹豫了……”   事以至此,盛方退无可退,只得白着脸应下。   盛瑜受陈皇后的指示,送盛瑜出去时,还不忘记叮嘱父亲,一定不能犹豫心软,要按着陈皇后的吩咐,好好将事情办妥。   看着女儿一脸欢喜不尽的样子,盛方心里既心酸又悲痛,眸光落在她一身粉色宫裙上,心痛道:“你昨日进宫未回,你母亲和两个姐姐一直念着你。嘱咐为父想办法接你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   不等盛方将话说完,盛瑜已是一脸不郁道:“难道回去让她们继续逼着我,给那个破落户当填房吗?”   盛方道:“你怎么能如此你母亲和姐姐?她们是担心你。毕竟宫里不同其他地方,有太多危险。何况你呆的地方还是皇后的储秀宫……”   盛瑜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声音冰冷道:“管他是什么地方,只要能让我如愿嫁进侯府,我都不怕。”   看着盛瑜入痴成魔的样子,盛方心里越发的心酸悲痛,无奈道:“其实父亲……已求了侯爷让他纳你为妾,侯爷已同意了,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依附皇后,更不能再在宫中久呆,说不定,很快侯府就会接过你门了,所以……”   “父亲说得是真的吗?”   盛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眸光亮了起来,声音激动得直哆嗦:“还是父亲最好。我嫁进侯府后,一定会好好报答父亲的。”   看着女儿激动欢喜的样子,盛方按下心中的悲痛,苦涩笑道:“只要你以后好好的,你母亲与你姐姐们也好好的,父亲做什么事都是愿意的……”   从宫里出来后,盛方直接去了白府。   一进门,盛方就帮水卿卿换伤口的药。   等他拆开纱布,看着恶化流着血脓的伤口,微微一愣,蹙眉诧异道:“郡主伤口昨日已结了痂,今日反而又开始流血,伤口似乎沾过水……不过郡主放心,下官一定会想办法让郡主的伤口早日愈合的……”   “老爷,实话跟你说,我并不想伤口愈合,是我故意让伤口沾水恶化的。”   屋内没有别人,所以,水卿卿也不隐瞒盛方,实话同他说了。   闻言,盛方神情吃惊,不解道:“郡主这是何苦?”   水卿卿凉凉一笑,“老爷知道我身上的秘密,我非但不是完璧之身,还生过孩子,更是胞宫受损再难有育……老爷觉得,这样一个我,嫁入皇家,是幸,还是不幸呢?”   盛方心口一紧,迟疑道:“难道,郡主自己也不愿意嫁入三皇子府么?”   水卿卿苦涩一笑,坚定道:“是的。所以我想请老爷帮帮我,让四日后的大婚泡汤。”   盛方内心一片震惊,哆嗦道:“郡主想让下官如何帮你?”   水卿卿道:“老爷可有办法让我病情加重,成不了亲?”   身子剧烈一颤,下一刻,盛方双腿软倒,却是在水卿卿面前跪了下来,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已是发皱厉害的药单,咬牙递到了水卿卿的面前。   水卿卿怔怔的接过药方看了看,狐疑道:“老爷,这是什么药方?”   “郡主,这是陈皇后交给下官的药方——让郡主失智、无法成亲的药方!”   盛方深埋着头不敢去看水卿卿的形容,颤声道:“陈皇后抓了瑜儿进宫,要胁下官以治郁症为由,将这些毒物悄悄放进郡主的药里……以此阻止郡主与三殿下的婚事……”   闻言,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手中的指甲死死掐着药方,眸光一片冰寒,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住——   她想过陈皇后会使计阻止她与李宥的大婚,却没想到,陈皇后竟是连这么恶毒的法子都想出来了的,竟是心狠到要让她成为一个失智的傻子!   是了,成了傻子的自己,不单单不能再与李宥成亲,也无法再调查母亲一死的真相,陈皇后此计,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心里恨意翻滚,水卿卿的牙齿咬得酸痛,心中却一片通明释然——   之前,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她尚且对当年母亲毁容一事执有疑惑。   如今,让她亲眼见识了陈皇后为达目的不顾一切狠毒手段,更是不顾及半点亲情的毒辣性子,到是让她彻底相信了,当年母亲毁容一事,就是她做下了。   如此,她还有何好犹豫的呢?   想到这里,水卿卿眸光一闪,扶起地上身子筛糠一般的盛太医,按捺住心头的恨意,轻声道:“谢谢老爷告诉我这些。只是——既然陈皇后拿老爷的家人威胁于你,若是你不依她,她定不会放过盛家的,所以,老爷可有什么好法子应对?”   从盛方主动道出陈皇后的威胁他一事起,水卿卿就明白,做为太医的他,或许有解救的法子。   果然,听了水卿卿的话,盛方全身一颤,连忙道:“郡主明鉴,下官从未想过要害郡主,但家人的性命都捏在皇后的手里,所以下官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郡主假装服了药,装疯卖傻骗过陈皇后,如此,既可骗过陈皇后,又能让郡主如愿,取谛四日后的大婚!”   说罢,盛方眸光切切的看着水卿卿,等着她的回复。   水卿卿的眸光一直紧紧的盯着手中的药方,冷冷道:“若是我没猜错,这药方是陈皇后让太医院的某个心腹太医开的。而陈皇后只怕一直对你也不完全信任,所以才会将盛瑜扣留在宫里威胁你——若是我没猜错,等我‘发病’后,陈皇后一定会另派太医院的人给我把脉,试探真假,所以,这药方上的药,我必须服下!”   第87章 正中下怀   盛方为人毕竟太过老实,更是对陈皇后太不了解,所以简单的以为,让水卿卿假装服了药,装疯卖傻就能骗过陈皇后。   可水卿卿却知道,这个法子是骗不过精明厉害的陈皇后的。   听到水卿卿说,要真的服下药时,盛方惊愕的瞪大眼睛,惶然道:“可是郡主,这上面的药,是真的能致人失智疯癫的……”   水卿卿拧眉凝声道:“若是后面停药不再服用,可否会恢复神智?”   盛方指着上面一味药,颤声道:“其他药尚且还好,停药就不会再摧残郡主的身子,可这一味药,只要一沾染上,很容易上瘾,若要戒除,几乎不可能,最是狠毒!”   随着盛方的指引,水卿卿看到了御米二字。   “御米又名阿芙蓉,有止痛的特效,却最能迷乱人的神经,让人出现幻觉,并极其容易上瘾,又极其难以戒除,人食之过久,最是能摧毁心智身体,最后枯竭而死……”   听盛方提到‘阿芙蓉’,水卿卿心里瞬间明白过来,此物是何种的毒物。   之前在西漠时,她在巫婆婆那里见过吸食此物的人,最后都被此物控制,成为最可怕不堪、又最是身不由已之人。   她还见过药瘾发作时,那些人挣扎哀求时的可怖不堪的样子,如今再想起,还是止不住的心颤。   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水卿卿全身如浸冰窟,心里真正生出无尽的惧意和恨意来!   她没想到陈皇后会下如此狠毒的阴招来害自己,更没想到她的阴招里,竟然还有将她彻底打入地狱的阿芙蓉!   什么仇什么怨,亏得她还是她的亲姨母,竟是连这样的事都对她做得出来。   看着她神情间流露出来的惧色,盛方不敢隐瞒,惶然道:“按着这药方上的用量,一日四次,三四日内,必然已让郡主上瘾。而一旦上瘾,要想再戒除,太过困难痛苦……所以,郡主一定要三思……”   水卿卿惨然一笑——   为了能逃过四日后与李宥的大婚,能从此光明正大的将昀儿,带在自己的身边照顾抚养,还能有机会再与梅子衿在一起,陈皇后的这一剂猛药,她必须如她所愿的服下。   而为了保住盛太医的性命,不让陈皇后对他生疑,药方中的药量半分都不能减。   所以,将她往地狱引的阿芙蓉,她也得一迸服下。   绝然一笑,水卿卿一字一句缓缓道:“大人可听过,西漠有一种奇毒,名唤寒痹之毒!”   盛方神情一凛,咂舌道:“听是听过,却从未见过,只听说此毒也很是阴毒凶猛,能麻痹人的五脏六腹,又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让人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很是阴毒……”   水卿卿凝重道:“我曾听西漠的巫医说过,此毒却是阿芙蓉的克星,一个让人身体亢奋,一个却让人周身麻痹失去知觉,所以——我想试试!”   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决然的水卿卿,盛方已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白着脸颤声道:“郡主只是听说过,可见过……可见过寒痹之毒成功戒除阿芙蓉的实例?”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凛——   其实,她并未见过实例,只是听巫婆婆推测过而已。   说到底,就连巫婆婆也没有见过实例,只是她按着两种毒症的症状,做出的猜测。   不等她开口,盛方又道:“还有,这寒痹之毒从何而来,后面又要如何解毒?”   水卿卿苦涩笑道:“这个不用老爷操心,我自有安排。”   看着她神色间的决绝,盛方心里揪紧,担心道:“郡主何苦要做到这般田步?以身犯险,万一出事了,下官就算万死也难逃其咎……”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这是她与陈皇后第一次交锋,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所以,那怕有一丝的机会,她都不会退缩。   将手中的药方递到一脸惶然的盛方的手中,水卿卿冷冷道:“老爷可识得这上面的字迹是谁的?”   盛方低声道:“看字迹,应该是院首大人亲笔所书!”   水卿卿了然一笑,冷冷道:“呆会,老爷去回禀了白相,就说我伤口恶化严重,让他去太医院另请其他太医来帮我看诊。”   “而老爷你,就以看郁症为由,如常的给我下药,好好的帮陈皇后办差,不要露出马脚。”   “还有这药方——”水卿卿小心的将药方对折起来收好,看着盛方疑惑的形容,一字一句沉声叮嘱道:“这药方,老爷你从未见过,药自然也不是你下的,你对此事一无所知。你可明白了?”   盛方瞬间就明白过来,水卿卿所做一切,是为了要帮他洗清嫌疑,就算那天东窗事发,他也可以侥幸逃过一命。   心中一暖,盛方原以为经因此事,自己必然要一死替陈皇后替罪,却没想到,水卿卿用这种方式保下自己,不由感激涕零。   盛方哽咽道:“郡主,若是院首大人不中计,不来白府为郡主看诊怎么办?”   水卿卿冷冷一笑:“既然这药方是院首大人替陈皇后写的,足以看出他是陈皇后的心腹之人,而且也知晓陈皇后要陷害我一事。如此,他必定也会趁此,来替陈皇后试探你我的真假,所以,若是没猜错,等白浩清去太医院请人时,来的一定会是他。”   果然,盛方依着水卿卿的吩咐,向白浩清说了水卿卿的情况后,下午时分,白浩清就领着太医院的院首王太医上门来了。   而彼时,水卿卿已喝下了一碗药方上的药汁,恹恹的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头晕脑涨,心里更是慌乱着,仿佛有一团火在心里烧着,让她心神不安。   她心里暗忖,陈皇后下的猛药果然厉害,区区才喝了一次,已是让她神形不宁了。   而药方是王太医亲自开的,所以,一搭上水卿卿的手脉,不用细探,他已是察觉到她脉相的突变,心里暗自得意。   王院首帮她看诊时,水卿卿眸光一直默默的盯着他,等看到他将手从自己的手脉收回时,眸光里一闪而过的亮光,更是认定了心中的猜测——这个王院首,果真是陈皇后的心腹之人。   她吃力道:“大人,为何我撞到了头,脑子里也晕乱得很,心里也慌,好像有火在烧着,难受死了!”   听了水卿卿的话,白浩清脸色一白,也着急万分的向一脸沉稳的王院首,恳求道:“王兄与我是多年的好友,这一次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小女婚期马上将至,还请王兄务必要替小女诊治好,不要影响她的出嫁大婚。”   王院首却面露难色,沉声道:“白相有所不知,郡主撞到了头,只怕是伤到了脑子,所以才会头晕心慌难受。”   一听到伤到脑子,白浩清的心咯噔一声开始往下沉,声音都惊得变了调,急促道:“王兄妙手回春,活死人生白骨,死人尚且可以救活,区区这等小病,王兄一定会替小女诊治好的……”   王院首叹息道:“看似小病,实则麻烦。也有休息两日就完好无事的,也有病症越来越重,到最后甚至失智变得痴痴傻傻的……如今,一切只能看郡主的命数了。”   听到王院首的话,白浩清脸色更是惶然大变,可躺在床上的水卿卿,心里却一片冰冷。   果然一切都跟盛方告诉自己的一模一样,陈皇后是想借着自己撞到头,让自己成为一个失智的傻子。   白浩清怕吓到水卿卿,拉着王院首去到外间说话去了。水卿卿面朝里面静静侧躺着,虽然身体内的火热烧得越发的炙热,头脑里也越发的晕眩难受,可她的心却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激动欢喜——   只要咬牙熬过这两日,相信陈皇后很快就会提出退婚一事,如此,她就彻底解脱了与李宥的婚事,自此就可以放心的同昀儿和梅子衿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水卿卿一直以来抑郁痛苦的心,反而在这一刻盈满了期待与幸福,身体上再痛苦的折磨,她都会咬牙受着……   连续服了一天的药后,水卿卿眼神越来越散漫,神情也不复从前的机敏,反应迟钝,整个人除了昏睡,就是怔怔的发呆傻笑,直吓得一直守在她身边,小心观察她的白浩清,面如土色,一夕间苍老了好几岁。   待在第三日,王院首再次来为水卿卿看诊时,她已被药物毒蚀得分不清人了,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是每天吵着要喝药,越多越好……   王院首面色凝重的对一脸绝望的白浩清道:“郡主的情况,只怕不大好。而下官也有义务将郡主的情况如实呈报给皇上与皇后,让他们定夺,毕竟,皇室娶亲,不可疏忽……”   白浩清眸光阴戾的看着王院首收拾东西往外走,心里如何不明白,只要王院首将水卿卿的情况报给宫里,眼看只差一日的大婚就会泡汤了。   一面心里恨水卿卿太没福分、太不争气,一面却恨老天爷不开眼,在最关键的时候,让水卿卿出了事。   下一刻,白浩清突然上前一把拦在了王院首前面,咬牙道:“再过一日,就是小女与三殿下的大婚日子,王院首就不能帮小女遮掩一日?硬要在此关键之期毁人好事么?”   而对白浩清咄咄逼问,王院首眸光里寒光一闪而过,沉声道:“下官虽然与大人是旧相识,但……我们都是为朝廷和皇上效力。而此事,关乎三殿下婚姻大事和皇室脸面,我岂能包庇?”   白浩清如垂死挣扎的困兽,眸光狠戾的看着王院首,冷声道:“大人先前也说过,小女是撞伤了头。如今她头伤未好,所以出现了一些不良的症状。而本相想,等日子久些,她的头伤好了,这些病状自然就好了,所以,院首大人何不成人之美,帮小女将此事,暂时掩下?!”   说罢,他差点给王院首跪下,急促道:“王兄,求你包容一两日……王兄大恩,我白浩清没齿不忘……”   陈皇后派给他的差事顺利完成,王院首着急回宫向陈皇后禀告领赏,所以根本不想与白浩清多做纠缠,不由沉声道:“实不相瞒,郡主摔伤脑子一事,早已传进了皇上与皇后耳朵里。而下官今日前来,就是受皇上和娘娘娘之命,前来为郡主做最后的诊断,所以,这个忙,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王院首的话,仿若给白浩清判了最后的死刑,让他震在当场,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院首前脚刚走,李宥后脚就来了。   水卿卿撞伤头这几日,除了当日他来看过水卿卿后,再没有出现。   白浩清见到李宥,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可李宥在看到水卿卿呆痴的面容,和木然无光的眸光,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出来。   李宥可以不在意水卿卿心中喜欢梅子衿,也可以不在意水卿卿做过冲喜娘子,因为女人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件好看的衣裳,或是一个精致的花瓶,他可以同时拥有许多好看的衣裳和花瓶,所以并不在意某件花瓶并不那么完美无缺。   但对皇位势在必得的李宥,却不能容忍自己娶一个玷污自己名声、成为自己夺嫡挡路石的痴傻王妃。   白浩清苍白着脸站在门外看着李宥出来,语气绝望道:“殿下可是要反悔了?”   李宥叹息一声,回头再看了眼床上眸光迷茫呆痴的水卿卿,无奈道:“并不是本宫想反悔,而是莞卿突然成了这个样子,实是是让人始料未及……那怕本宫愿意继续接纳她,只怕父皇与母后也不会再同意……”   李宥的话,让白浩清清冷的眸子里闪过寒芒,眸光越过李宥冷冷的看着床上的水卿卿,心里划过疑云。   是啊,明明之前刚刚撞伤时,她一切正常,为何这几日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心里陡然想到了什么,白浩清嘲讽一笑,冷冷道:“既然殿下都要对她放弃,看来,皇上与娘娘那里,更是已打定主意不承认这门亲事了。”   李宥心里也是烦闷一片,冷冷道:“并不是本宫要放弃她,而是相爷对她太过疏忽,才会让她伤及头部,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的。所以,相爷要怪就怪自己吧!”   说罢,心里烦乱的李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惟剩下一脸愤恨绝望的白浩清。   但李宥的话却是提醒了白浩清,他一面唤来府医去查,这几日水卿卿所服用药物的药渣,一面却是想了此事的肇事原凶白凌薇。   心里燃起的愤恨让白浩清失去了理智,一想到他眼睁睁要到手的国丈之位就要这样没了,还有水卿卿的皇后之位,白浩清心痛如割肉,当即冲到了废院,要去找杨氏的麻烦。   因为白凌薇重回侯府去了,所以,这份罪,自然要回杨氏来受。   而这几日,杨氏也一直小心的注意着正院的情况,在得知水卿卿摔伤后脑,情况越来越恶劣,到现在已摔成了一个失智的痴傻之人时,她心里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自是看到水卿卿成了如今的样子,知道她嫁不成皇子做不了王妃,还成了傻子,也算报了之前她们母女身上的仇恨。   而担心,自是怕一心想做国丈的白浩清,愿望落空,会来寻她的麻烦。   所以惴惴几日不得安宁的杨氏,一边经受着肋骨骨折之痛,一边却是担惊受怕的害怕着白浩清,让儿子白俊杰天天陪着自己,希望白浩清看到儿子的份上,能轻饶了她。   彼时,金嬷嬷与采娟布置好午饭,杨氏因肋骨刚刚接好,连坐起身都难,只能躺在床上,所以吃饭也是由金嬷嬷小心的喂食着。   屋内的人见到白浩清突然闯进来,吓得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杨氏更是看着白浩清脸上可怕的杀气,吓得身子直哆嗦,顾不得胸口断骨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床帐里面躲着。   而坐在桌边刚刚端起碗筷的白俊杰,见此,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欺身挡在了床榻前,对白浩清求道:“父亲,母亲刚刚接好骨,还请父亲饶了她和姐姐这一回……”   “滚开!”   将权力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白浩清,一想到白家好不容易攀上的富贵,因为白凌薇这一推就没了,心里的怒火,让他恨不得杀了杨氏与白凌薇。   他冲一脸防备惶恐的白俊杰厉声斥道:“孽子,你可知道,你的好母亲与好姐姐,这一次弄出了多大的祸事。白家好不容易要攀上的皇家富贵,就被她们弄没了,你今日还护着她们,可不知道她们将你的未来害得有多惨!”   白俊杰从未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怒火,挡在杨氏身前的身子也止不住的哆嗦,但还是咬牙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而当日人并不是母亲推的。姐姐也重回侯府去了,父亲却不能将火气撒在母亲身了,她都已经被你踢断了三根肋骨,父亲还不能原谅她吗?”   一肚子的怒火无法渲泄的白浩清,几欲疯狂,‘啪’的一声,重重一记耳光将白俊杰打得扑倒在地,上前双手狠狠的掐住了杨氏的脖子。   “贱人,就是你从小娇惯女儿,才造成如今的局面,让我白氏满门跟着你们惨失富贵的好机会……之前你杀人放火本相都放任着你,但如今白家被皇家退婚,本相失了国丈之位,本相却无法再原谅你……”   被掐住脖子的杨氏,本就慌乱害怕的挣扎着,再听到白浩清所说的‘杀人放火’,更是惊恐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眸子睁得快掉出,绝望又恐惧的看着要她性命的夫君——   难道,自己谋害武宁公主的事,他竟是都知道了吗?   可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白浩清的双手像把铁钳,狠狠的钳住了她的脖子,越收越紧,让她几乎窒息!   眼看杨氏就要被白浩清活活掐死,白俊杰与金嬷嬷他们都扑上来解救杨氏,将白浩清从杨氏的身上拉开了。   杨氏胸口刚刚接好的断骨又断裂开来,痛得她脸白如纸,冷汗下雨般的往下淌,趴在床沿上剧烈的咳嗽着。   而断骨的疼痛,还抵不过方才喉咙间窒息的痛苦。那种要被死亡吞噬的感觉,才是最可怕的。   废院里的这一番动静,早已惊动了守在院子外面的其他人。   姨娘姚氏与宁氏从白浩清冲进废院开始,就悄悄的守在院子外面坚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等到了里面传来尖叫哭喊声,再也忍不住进了屋子,待看到屋内的情形都不由惊呆住了。   而杨氏的眸光,一直惊恐的看着被儿子拦住的红了眼的白浩清,急乱间,她眸光无意间瞟到,跟在宁氏后面进来的白家三女儿白凌萱,心里突然闪过亮光,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般,顾不得喉咙间的剧痛,嘶哑着嗓子哭求道:“老爷饶命啊……虽然郡主嫁不成三皇子,但,但咱们白家还有一个女儿萱儿啊,咱们可以让萱儿嫁给三殿下,如此,也算是与皇家成了亲家……而萱儿聪明伶俐,只怕,只怕比郡主更得三殿下的喜欢,所以,求老爷饶了妾身一命,妾身愿意将功折罪……”   杨氏此言一出,不止姚氏等人怔住,连气红了眼的白浩清都怔了怔。   不得不说,杨氏跟在白浩清身边,将他的心思摸得太透彻,知道他心中所想的一切,所以说出的话,也正中他的下怀。   白浩清急恨的心在听到杨氏的话后,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没了白家嫡女,还有白家未出阁的三女儿白凌萱。   而且,相比水卿卿的叛逆不听他的话,还有她身上那些不为人知的不堪过往,更是伤了胞宫不能生孩子,这个三女儿,却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丝好让他担心的。   最主要的,三女儿乖巧听他的话,更容易受他的掌控,还可以为三殿下生儿育女。   说不定以后在自己的扶持下,她母凭子贵,登上高位也是说不准的。   想到这里,白浩清的心境,已是由狂风暴雨变成了晴空万里,舒畅极了。   而想到杨氏方才最后说到的那句‘将功折罪’,他的心里更是一片了然。   他知道杨氏与陈皇后之间有秘密协议,所以,她或许真有能耐说动陈皇后,让白凌萱嫁给三皇子李宥。   念及此,白浩清心中的怒火彻底熄灭,挥手让姚氏她们都下去,来到杨氏的床边,看着她痛到苍白的脸,柔声道:“痛么?”   说罢,已是让采绢去唤府医来帮杨氏看病。   杨氏尚未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陡然见到白浩清又对自己温柔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泪却是委屈的断线般往下掉,颤声道:“妾身不痛……一切都是妾身应该受的,只求老爷熄了心中的怒火,不要怒火伤身。”   白浩清拉过杨氏的手,还帮她擦了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缓缓道:“还是你最体贴为夫——若是这一次你能想办法让萱儿嫁进三皇子府,为夫不但不追究你之前的所有罪责,还让你搬回西院住,并将掌家之权重新交给你!”   听到白浩清的许诺,特别是那句‘不追究之前的所有罪责’,让杨氏欢喜得脸上放光!   如此,她谋害武宁公主的那些事,他也一并不会再追究她了,却是解了她心头最大的隐患!   顾不得胸口断裂的肋骨,杨氏在床上给白浩清跪下,欢喜到声音直打颤,“那怕舍下这条命,妾身也一定为老爷办到!”   而宫里,听到王院首的禀告后,陈皇后终是向晋明帝提出,要解除水卿卿与李宥之间的婚事!   第88章 失智退婚   储秀宫里,从白府回宫的王院首,跪在殿中,向上首的晋明帝与陈皇后细细禀告了水卿卿的病症。   听闻水卿卿因撞伤头成为一个失智的痴傻之人,晋明帝神情一凛,眸光一片惊诧,心口生出了心痛来。   脑子里更是不由的想起武宁公主之前,突然遭遇大火毁去容貌一事来。   为什么,为什么武宁和她的女儿,都会遭遇这样的悲惨?   而陈皇后当场就哭出声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淌,悲泣道:“这眼看莞卿与宥儿的婚事就到了,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如此……却如何是好啊?”   晋明帝心里一片冰凉,冷冷道:“还能如何,当然是婚事继续,难道还能因为郡主出事,就让宥儿不要她了吗?如此,莞卿岂不是更可怜?”   陈皇后拢在袖下的双手一紧,颤声道:“皇上,莞卿是可怜,臣妾也是万分的可怜她。可……可如今她成了一个痴傻儿,若是再让她嫁给宥儿,咱们宥儿岂不更可怜?他是咱们大晋惟一的嫡皇子,代表着大晋的脸面,若是这样……传到领国邦交,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的……”   听了陈皇后的话,晋明帝眸光一沉,冷冷道:“可他们原本就有婚约在身,而且是朕亲自赐的婚,若是因为莞卿一出事,就此放弃,岂不是更让天下人说我们皇家薄情寡义!”   陈皇后没想到,事到如今,那怕水卿卿成了这个样子,晋明帝都不愿意取谛婚事,眸光一转,拿着丝帕抹着眼睛,哭道:“可皇上刚刚也听王院首说了,莞郡她如今除了昏睡,其他什么事都不懂,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而且头上的伤口也不见愈合,这样的形容,后日的大婚如何进行?臣妾担心,到时只怕连拜堂成亲……那些礼节都做不了……可要怎么办呢?”   晋明帝心里笼上了一层阴霾,堵得难受,闷声道:“既然如此,后日的大婚就一切从简罢了——当年你已是亏欠了武宁,如今咱们却不能再亏欠了她的女儿!”   晋明帝的话让陈皇后全身一颤,心里更是生出一丝戾气来——   她可以提当年武宁公主救她一事,却忌讳晋明帝提起。   因为,每次听晋明帝提起,她心里都分外的不是滋味,感觉他就是在提醒她,她如今尊享的一切,包括他娶她为太子妃,都是武宁让给她的!   面容冷下去半分,陈皇后悲声哭道:“是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当年若是被烧死的人是臣妾就好了。如此,也不会因为臣妾亏欠着武宁,让宥儿来替我来还这份恩情……他是嫡皇子,大婚原本是咱们大晋最大的喜事,如今却一切从简,定会受人一辈子的笑话,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都是臣妾害的他,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哀家都还没死呢,皇后说什么死不死的?”   恰在此时,殿门大开,却是太后亲临储秀宫来了。   见到太后这个救星终于来了,陈皇后心里紧绷的弦瞬间放松下来。   原来,陈皇后猜到晋明帝不会同意退婚,所以,在请晋明帝来储秀宫商议水卿卿之事时,一面让人悄悄去请了太后来。   太后当然是支持退婚的,不光是因为皇家的脸面,更是为了退掉水卿卿,让自己家的侄孙女琳柔郡主上位。   见到太后驾临,晋明帝与皇后连忙迎上去。晋明帝亲自扶太后到暖榻上坐了,关切道:“一到春日潮湿天气里,母后的旧疾就犯,怎么不在慈宁宫好好休养?有什么事,召儿臣过去就好。”   太后眸光不露声色的看了眼陈皇后,呆看到她面容间的神色,已是猜到了晋明帝不愿意与白家退婚,不由缓缓道:“整日在宫里呆着也是烦闷,恰巧听说了莞卿郡主出事的消息,就想找皇后商议商议。正好你也在,那哀家就一迸说好了。”   陈皇后亲自给太后奉了茶,恭敬道:“劳烦母后为宥儿的事操心了。母后差人唤臣妾去慈宁宫就好,岂敢劳驾母后亲自出面。”   接过陈皇后手中的茶,太后慢嘬了一口,尔后看向晋明帝,缓缓道:“方才哀家在殿外听到了皇上与皇后的对话。皇上仁义重情是好事,可正如皇后所说,此事关乎宥儿一辈子的脸面和幸福,却不能因为你们上辈的事,将这些强加在他身上,对他实在不平——”   “而且,此事还关乎到皇家的颜面,更是关乎皇嗣香火的延续,却不能因为报恩还情,让皇家的子嗣出现问题。”   “所以,这门婚事,哀家觉得,不结为宜,趁着还未大婚,及早的退了。咱们可以用其他法子补偿她。”   太后此言一出,陈皇后不禁悄悄舒出了一口大气,帮着太后一起劝说道:“而且,宥儿是皇子,后宅妻妾成群,以着莞卿现在的情形,那怕让她嫁进王府,对她并不是好事。宥儿忙着政事,必定不能时时守着她,若是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还不如让她在清静的地方好好的休养,派人细心照顾来得好。”   太后也点头,“皇后说得对,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事非,她自身都不能保,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所以还请皇上三思!”   陈皇后与太后一唱一合的劝着晋明帝退婚。心里闷结的晋明帝不觉间走到了窗前,抬眸怔怔的看着窗外开得绚烂的花树,不由想起了上次在御花园,看到水卿卿悄悄躲在树后面,看着梅子衿流泪的样子来。   那时,她已向他坦承了她心中所喜之人是梅子衿,而非李宥,更是向他恳求解除婚约……   晋明帝怔怔的想,自己当日拒绝她的请求,到底是对是错呢?   不由的,晋明帝再次想起了武宁公主,想到她悲惨的一生,心口再次隐隐揪痛起来。   下一刻,他闷声道:“明日,朕亲自去白府看过她,再做决议吧……”   听到晋明帝终于松口,陈皇后终于放下心来了,连忙道:“皇上,莞卿是臣妾的亲侄女,臣妾也实在是担心她,明日臣妾陪皇上一起出宫去看她!”   晋明帝亲自送太后回慈宁宫去了,陈皇后靠在美人榻上,看似闭眸养神,可心里却担心明日去白府,会生出新的变故出来。   直觉,她总觉得晋明帝不会如她所愿,取谛水卿卿与宥儿的婚事。   看着她紧蹙的眉头,红袖一边拿着玉锤帮她轻轻捶着双腿,一边小声道:“娘娘,郡主已如娘娘所愿成了个傻子,而太后也亲自出面让皇上退婚了,娘娘还有何可烦忧的?”   陈皇后重重叹息一声,冷冷道:“你有所不知,皇上爱屋及乌,本宫就怕明白他见到郡主痴痴傻傻的样子后,非但不嫌弃,还会越发的同情可怜她。到时不肯退婚怎么办?”   听了陈皇后的担忧,红袖手中动作一顿,很是愤然道:“可咱们殿下,钟灵毓秀,天之骄子,将来是要做一国之君的,怎么能娶一个痴痴傻傻的女人做正妃呢!?其实,白家若是有自知之明,早在当初认回这个嫡女时,就要主动退婚。毕竟,她不但做过冲喜娘子,之前还嫁过人的,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再嫁给咱们殿下呢?”   陈皇后心里一片冰寒,冷冷道:“可惜,那个白浩清,野心勃勃的想当国丈呢。所以,想让白家主动提出退婚,只怕是不可能。不然本宫何需花费这么多的精心。”   陈皇后话音刚落,恰在此时,有小宫女悄悄从殿外进来,将一样东西恭敬的交到了红袖的手里,红袖一看,轻轻对陈皇后禀告道:“娘娘,白府的杨氏给娘娘送来密函了。”   闻言,陈皇后倏然睁开眸子,从红袖手中看过密函一看,先是拧着眉头,后面却高兴的笑了。   “这个白相,还真是垂死挣扎,到了此时还想着与本宫结亲呢——不过这一次,本宫倒是愿意。”   红袖一脸的疑惑,正要开口,陈皇后已是对她吩咐道:“天黑后,你亲自出宫,悄悄去白府走一趟,告诉白浩清,本宫可以许白家三女侧妃一位,但有一个条件——明日,让他在皇上出宫去白府时,由他们白府主动退了郡主与宥儿的婚事。如此,皇上也就无话可说了。”   红袖瞬间明白过来,欢喜道:“恭喜娘娘心愿达成!”   恰在此时,宫人来报,三殿下来了。   李宥冷沉着脸进来,陈皇后小心的觊觎着他的神色,待看到他拧紧的眉头,心里已是一片了然,柔声道:“你可有去过白府看过莞卿?她的病……可有好转?”   李宥凉凉叹息道:“如今,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了……”   心里一喜,陈皇后正要开口,李宥抬眸静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她成了如今的样子,母后是不是很开心?”   陈皇后心里一震,面容间又是气愤又是震惊道:“你……你此话是何意?”   李宥眸光微凉,勾唇冷冷笑道:“母后不是一直不满意这门婚事么。上次她来宫里,母后特意在她面前对琳柔赞不绝口,还故意问起她流落民间时的旧事,难道不是想给她难堪吗?”   陈皇后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也来,冷然道:“你想多了,母后是她的亲姨母,怎么会帮着外人为难她?只不过闲聊时的一些随意的话,那有你想得那么多心思……”   李宥勾唇凉凉一笑,眸光往宫人递上来的茶具上扫过,冷冷笑道:“儿臣记得,之前母后这里有一套羊脂玉的茶具,莞卿上次来时用过。从那以后,儿臣就再没见母后用过了——母后若是嫌弃不想用了,为何不赏给儿臣,就这样让宫人扔了多可惜!”   原来,上次陈皇后让宫人扔了水卿卿用过的茶具时,恰巧被返回储秀宫的李宥听到。   从此事上,李宥终是感觉到了母后对水卿卿深深的嫌恶,从而对此次水卿卿病情突然变得如此严重,心里也不由生出怀疑。   “所以,母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从而一直不放弃撮合儿臣与琳柔郡主?”   陈皇后神色大变,眸光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故做气恼的颤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把母后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母后是对莞卿颇有微词,但却不会真的去害她……不论怎么说,她都是武宁妹妹惟一的孩子,母后怎么会对自己的亲侄女做出这样的事来……”   说完,陈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红袖连忙上前劝慰道:“殿下,你怎么能怀疑娘娘呢?那套茶杯是因为宫人在收拾时,不小心磕破了才吩咐扔了的……”   李宥挥手打断红袖的解释,如今,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就算一切真的是自己的母后做的,他也不会去追究在乎。   所以,如今他担心的也并不是这些。   看着陈皇后,李宥无奈道:“母后,儿臣并不是责怪母后的意思,儿臣只是烦忧,白相一向立场不稳,若是此时与白府解除婚约,只怕白相恼羞成怒之下,会投到四皇弟的阵营下去——而若是失去了白相的支持,还有定国侯的,儿臣那怕得到了太后一族的支持,只怕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听了李宥的话,陈皇后心里的担心砰然放下,面容瞬间已是成了先前柔和的样子,得意笑道:“此事简单。据母后所知,白家不止莞卿一个女儿,待字闺中的还有三女白凌萱。虽然不是嫡出,不能给你做正妃,但你却可以娶她做你的侧妃,如此,咱们与白家还是成了姻亲的关系,那白相自然还是会为你效命的——”   “至于定国侯,呵,此次战役还不定什么时候结束。等你确定了与琳柔的婚事后,太后与诸大臣,自会开口向你父皇提议,立你为太子了。所以,说不定等他回京,一切大局已定,与他,自然也没了什么干系。”   陈皇后的话,终是将李宥心里最后的一丝担心也放下,也在心里彻底的放下了水卿卿……   从杨氏向陈皇后送出密函后,杨氏与白浩清都开始紧张的等着皇后的回复。   密函从午后送进宫后,一直等到傍晚落日后,终于等来了皇后身边的亲信红袖。   当白浩清得知陈皇后愿意许三女儿‘侧妃’一位时,心里的缺失瞬间被填满,再次欢喜起来。   虽然侧妃比不是正妃,但白凌萱身世清白,还能生儿育女,前途比之叛逆不能再生育的水卿卿,确定要更加的光明。   所以,在听到陈皇后提出的要求,白浩清当即爽快的答应下来。   红袖一走,白浩清当即亲自领着人将杨氏迎回了常青院西院,并召来府医为她好好接骨诊治,而其他人也开始见风使舵的巴结起杨氏与宁氏,没人还记着孤身一人病在床榻上的水卿卿……   从热闹中中喧嚣到寂寞冷清,对如今的水卿卿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盛方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碗药,碗药里盛着漆黑的汤汁。   进门后的盛方,看着呆呆一人坐在床上的水卿卿,想着得来的消息,心里对她怜悯的叹息了一声。   盛方不再像往常一般,将药碗递给水卿卿,而是将药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上前   对水卿卿轻声道:“郡主,得罪了。”   说罢,取了银针扎进了她的指尖,让尖利的疼痛唤醒她最后仅存的一点清醒。   失智后的水卿卿,反应自是十分的迟钝,眼睁睁的看着银针扎进手指,躲都不会躲。只是瞪着懵懂失神的眼睛害怕的看着盛方。   盛方无视直视她懵懂无神的双眸,他忍住心中的悲痛,轻声道:“郡主,下官有事同你说,所以,只得想办法让你清醒片刻。”   颤着手,盛方又在水卿卿右手的其他四指上分别扎上了银针。   剧烈的疼痛让水卿卿全身一颤,混乱的心智有了片刻的清明。   见她眸光变得透亮了些,盛方连忙道:“郡主,下官刚刚帮你打听到,白相准备亲自帮你与三殿下退婚了。”   水卿卿愣了半愣,许久才无力笑道:“白相终于还是舍得放手了么?”   其实,陈皇后给水卿卿下的药,虽然很猛,但因为只有短短三四日,还不足以完全吞噬水卿卿的神智,让她还保留着小半的清醒,只是要靠刺激的痛感来唤醒这小片刻的清醒。   盛方叹息道:“白相并没有放手,而是做了交换,将郡主换成了白家三小姐,由她嫁给三殿下做侧妃。”   脑子懵懂的水卿卿,半天没反映过来白家三小姐是谁,也有点转不过这当中的关系,皱眉看着盛方。   看着她费解的样子,再想着她先前的机敏聪慧,盛方心有不忍,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耐心解释道:“就是,郡主不用再跟三殿下成亲,由郡主的妹妹,白家三小姐白凌萱嫁给三殿下做侧妃。”   这样一说,水卿卿终于明白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这样很好!”   盛方为难的看着桌子上的药,迟疑道:“那这药,郡主是不是可以停下不喝了?”   一听盛方提到药,水卿卿的眸光顿时亮了,光着脚冲下地,眸光贪婪渴望的看着桌上的药汁,下一刻,已是端起药碗往嘴里倒,一口气将药汁喝了个精光。   盛方跟在她身后,本想出手阻拦,但知道如今的她,已染上了阿芙蓉的毒瘾,虽然神智还有一些清醒,但身体已不受控制了……   想到这里,盛方心里不免又难过起来,但想到她在服药之前,完全清醒之时对自己的叮嘱,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帮她察看了已结痂的伤口后,吩咐门外的两个丫鬟好好照看水卿卿,自己出府去了……   离开白府的盛方,并没有直接因他自己的家,而是小心的确定身后无人后,根据水卿卿先前给他的地址,摸黑往朱雀巷里去了……   服了药后的水卿卿,精神一度很是亢奋,脑子里更是出现许多美好的幻觉,幻觉里有昀儿,有梅子衿,还有母亲和养父,无名、小喜……他们全陪伴在她的身边,好开心好快活。   她从床上坐起身,怔怔的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浩瀚星空,脑子里一片浆糊凌乱,可内心深处的喜悦,却是让她愉悦的傻傻笑了起来……   门外的两个丫鬟,看着一脸傻笑趴在窗口看星星月亮的水卿卿,不禁翻了翻白眼。   其中一个不耐烦道:“大小姐自从变傻了后,每次喝完药都要兴奋好久,折腾得我们也没法睡,如今老爷也不管她了,咱们也下去休息吧。反正从今日起,这正院又会像以前一样,无人问津踏足了。”   另一个丫鬟被说动了,看着天色已晚,不再去管水卿卿,两人偷偷摸摸的去隔壁屋子睡觉去了。   两个丫鬟进屋后不久,一个黑衣人悄然无声的出现在正院里。   来人正是好几日不见的无名!   原来,水卿卿在下定决心依着陈皇后的陷害,将针就针的取消自己与李宥的婚事后,就将后面要做的一些事情,都细细的叮嘱给了盛方,包括让盛方去找无名,让他在自己成功与李宥解除婚约后,给自己身上下寒痹之毒,并将解毒的法子也写好,让盛方一迸转交给了无名。   因为,水卿卿虽然会解寒痹之毒,却不会制毒,而无名恰恰会下此毒。   上次在下人房一别,无名除了在梅子衿出征当日出了城门,其他时候都在铁匠铺里养伤,外加等水卿卿的消息。   水卿卿之前曾跟他约定好,在她成亲前,会来接过昀儿。   可眼见离她成亲的二月初九还剩下最后一天,无名却一直没有等到水卿卿的身影。   内心,无名一面期盼着水卿卿来找他,一面又不舍得她将昀儿带走,因为如此一来,代表他再难见到她了……   纠结不已的无名,正准备在今晚悄悄去白府找她,却突然听到了后门传来敲门声。   当下,他和刘氏兄妹都以为是水卿卿来了,等他激动的亲自去开门,才发现门外站着的,却是面生的盛方。   盛方一见面,就将水卿卿之前写好的信交给了无名。   等无名看完信,整个人都震住了。不敢相信信中所写的一切,更不敢相信,她竟是为了取消这门亲事,连这般伤害自己的事都心甘情愿的做下……   如此,知道水卿卿情况的无名,再也坐不住,叮嘱刘氏兄妹好好照看昀儿,立刻动身去白府找水卿卿……   当无名来潜进白府,来到正院,看着水卿卿一个人孤单的趴在窗前,对着夜空傻傻笑着时,无名的心仿佛拿针扎着般痛着。   他进到屋内,在她身后站了半晌,她都没有察觉。   而她手边的桌面上,有用水渍写下的淡淡字迹。   昀儿……梅子衿……昀儿……梅子衿……   看着上面梅子衿的名字,无名心口骤然收紧,身子趔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第89章 取缔大婚   看到水卿卿无意识下,用茶水在桌面上写下的梅子衿的名字,无名心口陡然揪紧,又酸又痛,身子不由身主趔趄的往后退去,碰倒了身后的桌子,桌子上的药碗掉到地上,‘砰’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无名一惊,连忙将身子往屏风后躲去,怕声响惊动了隔壁屋子的两个丫鬟。   果然,两个丫鬟刚刚上床准备歇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那怕不情愿,也连忙起身,往这边赶来。   而发出的声响,也终是惊动了水卿卿。   在药力和阿芙蓉的毒蚀下,水卿卿的神智凌乱又充满幻觉。   听到声响,她缓慢的回过头,怔怔看着掉在地上碎裂的药碗,根本没有发现站在屏风后面的无名。   她下地来,皱眉呆呆的看着地面上的碎瓷片,神情一片迷茫。   两个丫鬟进屋来,看着地上摔碎的药碗,再看着呆呆站在一边的水卿卿,又忍不住朝水卿卿翻起了白眼。   绿衣丫鬟拿来扫帚收拾地上的碎片,拉长脸嘀咕道:“这么晚了也不让人安生,真是折磨人……”   而另一个青衣丫鬟用力拉着水卿卿往床上去,不耐烦的哄道:“大小姐这么晚了还是乖乖上床休息吧,听说明日皇上与皇后要来府上看你呢,你好好休息明日才能见驾啊……”   收拾碎片的绿衣丫鬟嘲讽笑道:“我看呐,皇上与皇后来看她是假,只怕是来确定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傻了——如果是,就会正式退婚了。嗳,府上不是都传开了么,说是老爷决定要主动退了这门亲事了,改而让三小姐嫁给三殿下做侧妃娘娘了……”   听了绿衣丫鬟的话,青衣丫鬟看着上床睁大眼睛安静躺着的水卿卿,回头对绿衣丫鬟道:“哎,说起来她也真是可怜,母亲是公主,父亲是相爷,自己也是堂堂御封的郡主,未婚夫是俊秀出众的嫡皇子,未来的婆婆既是皇后,也是她的亲姨母——”   “这样的出身,真是算得上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好命了,可谁想到,这差一日的时间就要大婚了,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痴痴傻傻可怜不说,还要被退婚了,还不知道这以后她要怎么办呢?”   两个丫鬟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屏风后无名的耳朵里,面具下的冷峻面容不由凝重起来。   而丫鬟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无名脸色黑冷下来。   绿衣丫鬟一脸羡慕道:“据说二小姐又重回侯府去了——说实在的,相比起来,二小姐却是比大小姐好命许多。明明是她推得大小姐撞到头伤成现在这样,之前大家都以为老爷会重罚她为大小姐讨个公道呢,谁知道她竟是什么事都没有,还被侯府重新接纳,好好的做她的侯府姨娘去了。如此,老爷自然也奈她不何了。”   青衣丫鬟感叹道:“唉,说到底,这有娘的孩子,就是比没娘的孩子好哇!若是大小姐的母亲还在,只怕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子了。”   两个丫鬟嘀咕完,吹熄屋内的灯火,掩上门去隔壁睡觉去了。   无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来到床边。   清冷的月色下,水卿卿怔怔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床边的无名,脸上神情一片迷茫,已是认不出他了。   看着她这个样子,无名心痛不已。   他怕吓到她,于是取下脸上的面具,在她的床边坐下来,心痛道:“你这个样子,让人如何放心?”   水卿卿呆滞的眸光,在看到无名面容的那一刻,迷茫的眼眸光闪过一丝亮光,摸索着拉住了无名的手,怔呐道:“你回来了吗?”   她拉住的,正是无名最为敏感自卑的左手。   身子微微一颤,无名想也没想就要挣脱她的手,可在看到她迷茫面容间露出的欢喜的浅浅笑容,心里又舍不得再松开她,僵硬着身子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轻轻问道:“你认得我是谁吗?”   水卿卿偏头想了想,伸手在他宽厚的手掌上,一笔一画,极其缓慢的在他的掌心写着——   梅子……   从她写出第一个‘梅’字,无名的心口已是一片悲痛心酸。   待她写完第二个‘子’字,明明她写得很轻,可无名仿佛承受不了,她写字时落在他掌心的轻微力量,来不及等她写出最后一个字,下一息,他手掌陡然收拢,将她写在他掌心的字,连迸她冰凉的小手,一迸包裹在了掌心里。   “他……如今守护不了你,他的肩上有更重的家国重任要担负……但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听了无名的话,水卿卿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咧嘴笑了笑,尔后拉着他的手,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起身安排府里做接驾准备的白浩清,却是在府门刚开之时,见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侍卫无名。   彼时的无名,既不是那个一身杀气的面具刺客,也不是面容冷峻的侯府公子,而是敛去了一身的气息,易容成了以往那个沉稳,又默默无闻的侍卫无名。   自从上次白府出现刺客闯府盗药开始,白浩清就再也没有见过无名。   虽然之前水卿卿告诉他,无名是被她派出京城,出城去找当日掉下山崖的怜姑姑去了,但心底,白浩清一直隐隐觉得,无名与当晚那个刺客有关。   深沉的眸光带着探究,一瞬不瞬的看着低头敛目的无名,白浩清凉凉道:“无名侍卫最近去了哪里?本相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无名沉声道:“属下受郡主之令,出城为郡主办事去了。”   白浩清昨日已答应,不再追究杨氏谋害武宁公主一事,所以,对于怜姑姑的存活,心里不由也紧张好奇起来。   他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无名抬眸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淡然疏离道:“请相爷恕罪,此事郡主叮嘱不可外泄,所以,属下只能向郡主一人禀告!”   闻言,白浩清眸光一冷,冷冷笑道:“无名侍卫还真是忠心耿耿。之前为三殿下效力时如此。如今跟了莞卿不过数日,已是对她忠心不二……本相好奇,若是郡主不再与三殿下成亲,你还为会她效力吗?”   无名低敛的眸光里涌现寒气,一字一句坚定道:“如今,无名的主子,只有莞卿郡主!”   无名的回答,颇是出乎白浩清的意外。   下一刻,白浩清却是嘲讽笑了,冷冷道:“真是屈才了——无名侍卫可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将才,按理应是辅佐英主、或是立威沙场,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如今却让你为一个神智痴傻的妇人效力,真是委屈你了。”   无名冷冷一笑:“看相爷今日春风得意,想必已选定了明主,恭喜相爷了!”   说罢,再不理会他,径直越过往水卿卿的正院去了……   陈皇后在出宫去白府前,再次向王院首确认了水卿卿的病情,并叮嘱道:“今日皇上要亲自出宫去白府察看郡主的病情,想必也会让你随侍同行。到时皇上必定会让你为郡主把脉问诊,院首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王院首点头道:“娘娘放心,微臣昨日亲自为郡主把过脉的,盛方确实按着娘娘的吩咐,将药方上的药按着药量给郡主服下了。所以,皇上今日去看到的,必定是一个撞伤脑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痴傻之人!”   陈皇后满意的笑了,“没想到,这个盛方还挺听话的——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院首大人医术高明,配出的药方很是中用!”   得到陈皇后的夸赞,王院首笑道:“而且,这些天下来,郡主对那阿芙蓉之毒已上瘾。此毒物一旦缠身,想戒除断断不可能。而服食者,等同废人,对药方一事,自是不会发觉!”   听了王院首的话,陈皇后的心里终是彻底放心下来,笑道:“如此,御药房所有药材的采买,就全权交给院首大人了。”   闻言,王院首欣喜过万,连忙跪下谢恩!   恰在此时,宫人来报,盛太医求见!   一大早,盛方就进宫来了,请求皇后放盛瑜出宫。   心情大好的陈皇后,看着跪在下首一脸惶然的盛方,挥手让他起身,并让红袖给他奉茶,笑道:“盛太医此番为本宫办成了一桩好差事,想让本宫如何谢你?”   盛方小心翼翼道:“微臣……微臣只希望带小女回家,还请娘娘玉成!”   陈皇后勾唇缓缓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淡然道:“本宫之前同盛姑娘许诺过,要让她做乐宜公主的陪嫁丫鬟,与公主一迸嫁入侯府。如今,盛太医替本宫将事情做到了,本宫岂能反悔呢?所以,这个愿望只怕不能如大人所愿了——本宫已差人开始在教盛姑娘规矩,好让她以后能好好伺候公主与侯爷,大人就放心罢!”   盛方脸色一白,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皇后,哆嗦道:“娘娘,郡主马上就要退婚,娘娘为何还要……”   陈皇后凉凉一笑,“不到最后一刻,事情还会有变故。所以,盛姑娘在嫁进侯府前,这段日子都会由本宫替大人照顾——大人就放心的继续办差吧。譬如,药渣之类的,可清理干净?还有,当初本宫给你的药方呢?”   盛方全身一颤,白着脸哆嗦道:“药渣都倒掉了,没人发现……那药方,下官怕被人发现,在悄悄记下上面的方子后,就……就烧毁掉了……”   听了盛方的话,陈皇后满意点了点头,笑道:“盛大人这段日子辛苦了。听闻大人的长女次女都快出嫁,大人就暂且休息一段时间,打理女儿出嫁之事,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吧!”   见陈皇后没有再追问药方一事,盛方吓得快跳出嗓子的心才堪堪放回去,连忙退了出来……   晋明帝说到做到,下朝后果真与皇后微服出访,来到白府看水卿卿。   晋明帝上次出宫来白府,是为了吊唁武宁公主,如今,堪堪过去一个月,他再次来到白府,却是来看望出事的水卿卿。   踏进府门的那一刻,晋明帝的心境异常沉重,眉头紧锁。   而傍在他身边的陈皇后,在见到床上双眼无神,神情呆滞的水卿卿,瞬间红了眼眶,上前拉过水卿卿的手,哭得伤心欲绝。   晋明帝眸光定定的看着床上懵懂茫然的水卿卿,脑子里再次浮现上次在御花园见到她的情景来。   当时,她虽然悄悄躲在花园的角落里黯然伤神,面容也是憔悴,但一双好看的眸子还是澹清透亮,盈着泪水站在杏树下的样了,仿若不小心坠入尘世间的杏花小仙,与当年的武宁公主是如此是相像……   果然如陈皇后所料,晋明帝让王院首上前为水卿卿把脉看诊,王院首凝神看过后,回复的那些话,与昨日在储秀宫里所说一般无二。   亲眼见到水卿卿成如今的样子,晋明帝心里五味杂陈。   下一刻,他掀袍在水卿卿身边缓缓坐下,宽厚的大掌抚上她的头,温声道:“莞卿,还认得朕吗?”   水卿卿迷茫的看着他,片刻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晋明帝心里更是伤痛——难道,果真像太医说的那般,好好的一个姑娘,竟是失智成了痴傻之人么?   而在晋明帝开口询问水卿卿之时,站在一旁的陈皇后与王院首,甚至是白浩清,都不由心口揪紧起来。   等看到她摇头后,陈皇后的心口骤然一松,袖下紧张握起的双手也松开了。   陈皇后眸光状似无意的从白浩清脸上扫过,白浩清立刻会意,上前跪到晋明帝面前,沉声悲痛道:“承蒙皇上隆恩,御旨为小女与三殿下赐婚,可如今小女不幸福遭遇大难,成了这般形容……实在是……”   晋明帝心情悲痛,心中也猜到了白浩清下面要说的话,看着一脸懵懂无知的水卿卿,沉声悲痛道:“白卿有什么话,直说吧!”   见此,陈皇后也连忙道:“对呀,如今这里没有外人,白相有什么想说的,就同皇上直说吧。”   白浩清嗑头道:“回皇上娘娘,三殿下英明神勇,文武双才,实乃盖世英才。而小女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自是再也配不上三殿下。所以微臣冒死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取缔明日的大婚!”   白浩清此言一出,整个屋子归于死寂,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陈皇后屏息紧张的看着晋明帝,盼着晋明帝开口应允下白浩清的退亲请求。   晋明帝眸光一直看着床上的水卿卿,待听到白浩清的退亲请求后,想着武宁拿一生的幸福换来的女儿的姻缘,到最后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心里越发的悲痛,所以,久久没有回复白浩清的话。   见此,本来胜劵在握的陈皇后,心里骤然一紧,不由开始担心起来。   恰在此时,久久没有出声的晋明帝,突然回头看向正紧张望向自己的陈皇后,眸光微微一闪,沉声道:“皇后意见如何?也同意白卿所说,解除了莞卿与宥儿婚事么?”   陡然见晋明帝突然问自己,陈皇后心神一慌,按下心头的慌乱,故做伤心道:“此事……但凭皇上做主!”   陈皇后此回答,看似恭敬本分,看不出一丝的破绽,但听在晋明帝的心里,却分外不是滋味。   躺在床上之人,好歹是她的亲侄女,也是她母亲当年不顾自己救下的她。   如今,她一句简单的但凭他做主,竟是半点也不为床上没的母亲、又遭遇大难的侄女争取半分……   纵使心中不舍,但看着水卿卿如今的情形,也确实不能再嫁入皇家,成为嫡王妃,所以,最后晋明帝终是硬下心肠,同意了白浩清的请求。   随着晋明帝的最后点头,水卿卿与李宥之间的这段婚约,终是在这一刻,以这样一个结局收场……   晋明帝在离开时,解下了身上的紫龙玉珏,放进水卿卿的手里,叹息道:“希望有朕护身的玉珏伴身,能助你早日康愈,恢复清醒来。”   看到皇上竟是将佩带了几十年的贴身玉珏给了水卿卿,屋内众人皆是一惊,就连一直默默站在门外没有进来的李宥都惊愣住。   紫龙玉珏是帝王的象征,何况还是晋明帝的贴身之物,他连皇子公主都未赏赐过如此贵重的玉珏,如今却是将它给了水卿卿。   李宥心里一震,蓦然开始有些迟疑——自己这一步到底是正确的,还是走错了?   但此时,晋明帝圣口一开,再无转圜,那也的心里再忐忑不安,李宥终是如来时般默默的离开了。   心绪烦闷怅然的李宥,刚走到门口,却是见到等在那里的无名。   乍然见到许久没有露面的无名,李宥的心里疑云重重。   如白浩清一样,李宥也开口询问起他离开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和回答白浩清不一样,无名告诉李宥,他没有找到怜姑姑。   这也算是慌言中的一句真话。   毕竟,无名并没有去寻过怜姑姑……   得知没有怜姑姑的消息,李宥自嘲一笑,“就算如今找到怜姑姑也是枉然,莞卿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自身都照顾不了,谈何为姨母之死找寻真相。”   想到盛方告诉他的,关于陈皇后给水卿卿下药之事,无名心里一片冰凉,连带着对李宥都生出了失望,更是对他持有怀疑,怀疑下药之事,他会不会也知情……   所以,听到他提起水卿卿与武宁公主,无名闷声道:“殿下也觉得郡主是被撞伤头,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么?”   李宥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心里一紧,神情冷然道:“不然呢?你是觉得她成如今这样,是被陷害么?”   无中凉凉一笑,缓缓道:“属下今日刚回来,并不知内情。只是隐隐觉得,从武宁公主出事,再到郡主出事,一切似乎……过于诡异!”   李宥眸光一沉,定定看着低首敛目的无名,冷冷道:“你一向机敏,而且本宫也知道你的习惯,只要你心存怀疑的事物,你一定会去查——所以,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李宥的话,明面上支持无名去查。可听在无名的心里,却心里一凛——他更像是在怪他多事和自做主张。   不等无名开口,李宥又道:“本宫本想派你去边关战场,跟随定国侯历练,可如今看来,你更愿意留在郡主效力,所以——”   说到这里,李宥话语顿下,眸光凉凉的看着无名,等着他的回答。   无名低敛的眸光飞快闪过寒光,沉声道:“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保护好郡主的!”   听到无名坚定的回答,李宥眸光一冷,神情更是笼上了一层阴霾,片刻后缓缓笑道:“如此甚好,本宫也可以对莞卿放心了。”   如此,之前还人人羡慕的莞卿郡主,却在大婚的前夕,与三皇子李宥解除了婚约,再次引起了京城百姓的热议。   而关于她摔成了傻子的消息,也不径而飞,随着退亲的消息,一迸在大街小巷流传起来,让看热闹的百姓唏嘘不已。   大家皆是唏嘘感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身上带着传奇色彩的莞卿郡主,最后竟是会落个如此下场……   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定国侯府,传进了老夫人以及众人的耳朵里。   得知消息的这一刻,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位姨娘也是震惊不敢相信,唏嘘不已。   惟有白凌薇与夏蝉欢喜得要上天了,当即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去白府,去看看水卿卿变傻后的蠢样子。   白凌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当时花廊里的那一推,竟是让她的生死敌人成了傻子,更是因此被退了亲,成了人人嫌恶的傻子。   而自己却什么事都没有,还因此如愿重回侯府,不由更加的欢喜得意起来。   她得意的想,水卿卿终是败在了她的手里,如此,这一生,她都要将她狠狠欺凌,以报当初她当众扇自己耳光,还差点将她溺死在酒缸之仇……   对于京城发生的一切,正往边关战场上赶的梅子衿自是不知情的。   因为为了不扰乱他的心绪,影响整个战役的成败,侯老夫人在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对侯府上下下了死令——关于水卿卿的丝毫消息,都不能告诉边关征战的梅子衿。   彼时,辛苦行军一日的梅子衿,想到明日就是水卿卿与李宥的大婚之期,一颗心仿佛浸在了寒冰里,又冷又痛。   为了麻痹自己,痛苦万分的梅子衿去找陆霖喝酒,却没想到陆霖悄悄带在身边的酒,竟是之前从水卿卿那里得来的酒。   如此,喝着她亲手酿的酒,梅子衿第一次喝到酩酊大醉,醉到人事不醒……   可是,即使侯老夫人刻意要瞒下京城里的消息,关于水卿卿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千里之外的梅子衿的耳中……   半个月后,当梅子衿沾满鲜血的双手,接过三石递上的信笺,看到上面关于水卿卿的消息,整个人都震住了!   米团子 说:   侯爷:不容易啊,本侯终于小小露了回脸了。   团子:乖乖打战,说不定团子会带你媳妇来看你……   侯爷:真的么真的么?   团子:emmm,谁知道呢   明天同一时间再见,晚安哒!   第90章 戒除毒瘾   此次边关战役,因是大楚与北狄两国联合兵力对付大晋一国,所以战况格外的紧急,也格外的惨烈!   自二月初八大醉一场后,醒来后的梅子衿又恢复成了那个冷血残酷的铁腕侯爷,为了早一日到达边关,他带着精锐先锋,日夜兼程赶路,一个月的行程,被他提前半个月就到了。   到达潼古关,来不及歇一口气,敌方大军已是集结来犯!   后方援军还未到,潼古关守兵数量不及敌军的半数之数。而且,因之前的多番鏖战,守兵伤员无数,状态也是疲惫不堪,所以,根本不是敌军的对手。   而敌方大帅楚国大皇子楚泽,正是得知了梅子衿已亲赴潼古关,所以,集结大军强攻潼古关,就是要给梅子衿一个下马威,威慑大晋将士,败其士气!   在潼古关之前,敌方已连下了大晋边关十城。所以,梅子衿在出征前,已在晋明帝面前立下过军令状,不单潼古关不能再落入敌人之手,更要从敌方手里夺回沦陷的边关十城。   就算一城一战,也有十场恶战要打!   梅子衿一身玄铁铠甲屹立在高高的城楼上,冷眼看着如黑潮般往潼古关涌来的敌方二十万大军,眉头都未皱一下。   先前守城的赵将军,见到梅子衿带着精兵提前赶到,心头如释重负。   而如今见大军压境,梅子衿眉头都未皱一下,赵将军的心境也异常的平静,丝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的按着梅子衿的吩咐,准备着大战前的准备。   夕阳如血,在斑驳的城墙上渡上一层血光,也给梅子衿深邃的眸子染上了血光。   眨眼间,楚国大皇子亲率的大军已逼近城门之下。   楚泽是楚国第一猛将,且野心勃勃,一直带着大楚大军四处征战,这些年,吞并了不少周边小国,在楚国威望极高,可最后,却败在了梅子衿的手里。   所以,一直心高气傲的楚泽,此次为了攻打大晋,不惜放下尊面,与北狄连手对抗大晋的雄兵,更是为了收回之前败在梅子衿手里的颜面。   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的眼红。   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楚泽,却一脸笑意的看着城楼上的梅子衿,邪魅的面容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扬声道:“梅侯爷,咱们又见面了!”   梅子衿勾唇冷冷一笑,缓缓道:“看来,楚大皇子一身筋骨好痊了——可是又发痒了?”   一年多年前的那次大战,楚泽与梅子衿正面交锋,直接被梅子衿打到趴下,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很是狼狈!   如今听到梅子衿当着大军的面提起自己的狼狈之事,楚泽心里一寒,面上却是毫不在意的冷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梅侯爷觉得,这一次你我之间,你还有胜算吗?”   说罢,楚泽回首得意的扫了眼身后,密密麻麻列阵而待的大军,神情中一片猖狂得意。   不得不说,楚泽这一次确实是有备而来。   不论是他所带的大楚主力大军,还是北狄盟军,皆是骁勇善战。   特别是北狄大军。   北狄人身肢魁梧,性子残忍好斗,体力持久耐战,称为北狄野狼!   这也正是楚泽选择与他们联盟的原因,也是楚泽此番如此信心满满的原因。   闻言,梅子衿眸光居高临下的冷冷睥着他,轻描淡写道:“都还未正式开战,殿下就开始在意输赢成败——如此,殿下已是输了!”   楚泽凤眸一寒,冷冷笑道:“本宫怎么觉得,是侯爷怕了?!”   梅子衿并不愿意再与他逞口舌之争,回身看了眼赵将军,凝神道:“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赵将军想着接下来的大战,激动得心头直跳,向梅子衿郑重抱拳回禀道:“回侯爷,一切都按大帅吩咐的准备妥当了!”   梅子衿手执银枪在手,深邃如墨的眸光看着下面黑压压的敌军,一字一句坚定道:“既然如此,就好好打一仗——让他们有来无回!”   夕阳的余光渐渐散尽,尖锐悠长的号角声震动天际,大楚吹响了攻城的号角,汹涌如潮的大军开始向潼古城门发起猛烈进攻。   大晋的强弩如激雨般往敌军射去,箭雨所到之处,敌人如柴般倒下。   但大楚与北狄的大军人数太多,不论箭雨如何阻拦,打先锋的精骑兵还是冒着箭雨冲到了城楼下,开始攀楼攻城。   眼看着下面越逼越近的敌方大军,赵将军抬头看向巍然屹立不动的梅子衿,迟疑道:“侯爷,可要换箭了?”   梅子衿定定看着下面大楚如潮流般的军队,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冷冷道:“暂且等一等,等他们的精锐先锋全部到达城楼下两百米内,再换箭。”   见他如此笃定,赵将军慌乱的心再次平复下去,领命下去了。   而另一边,楚泽看着自己的精锐先锋军很快就冲到了城楼下,心里一喜,正要亲自打马上前带兵攻城,大晋的一波箭雨再次袭来。   楚泽抬眸看向半空,看着大晋射出的箭尖上的挟带的点点火光,不由嗤笑出声,冷冷道:“梅子衿真是黔驴技穷,区区火箭就想挡本宫去路,太可笑了……”   可是下一刻,楚泽唇畔的嗤笑声尚未收回,却被眼前轰然燃起的火光和炸裂声惊得心头一跳!   原来大晋射来的箭头上,不光带着火种,更是绑着火药琉璜包,落地后,箭头上的火种,点燃了上面的火药包,顿时爆炸。   而易燃的琉璜包,在爆炸过后,将四周都引燃,顿时,大楚中路冲锋军,被烧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这一片火的海洋,恰恰将大楚的精锐先锋军与后面的大军隔离开来。   楚军被烧得哀嚎遍野,后面的大军前行被阻,而前方已冲到场楼下的先锋军,却被堵在了大火与城楼之间,进退不得。   不等楚泽反应过来,就在此时,潼古关城楼上战鼓雷雷,大晋开始反攻为守了!   城门赫然打开,梅子衿一身玄色铠甲,手执银枪,如战神临世,一马当先,带着大晋的精锐先锋军,朝被困失去方寸的大楚先锋军杀去!   大楚的先锋军不下一万人,可因为突然的变故,顿时乱了方才,被梅子衿带领的大晋精锐先锋,杀了个片甲不留。   隔着大火,楚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中路大军被活活烧死,更是眼睁睁的看着先锋军被梅子衿所带领的在大晋将士一一诛杀掉,自己却带着大军在后方束手无策,气得胸口窒痛,眸子里都要流出血来……   潼古关一战,楚军与北狄以倒压性的优势,却没能攻下潼古关,还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实则又败在了梅子衿的手里。   杀退敌军的梅子衿,领着兵将回城,看着满城欢喜的百姓和官兵们,心里却是一片冰寒。   自二月初八那晚的大醉后,梅子衿的心仿佛像冻结了一般,那怕打了胜仗,也再难欢喜沸腾。   直到看到三石给他带来的信笺。   堪堪回到军营,三石急忙迎上来,将手中的信笺递到梅子衿面前,激动道:“爷,京城来信了……”   梅子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并不理会。   自二月初九过后,梅子衿逃避似的不再去关心京城的一切事情,像鸵鸟般,将头埋进了沙地里,无法去面对水卿卿已嫁人的事实。   他冷冷道:“去唤陆霖,让他来陪我喝酒。”   三石追着他跑,第一次没有听他话退下去帮他唤陆霖,而是执着的将信往他眼前递,激动到声音直哆嗦:“爷,京城来信,郡主与三殿下退亲了……”   脚步生生一滞,梅子衿不敢置信的回头,怔怔的看着一脸欢喜傻笑的三石,震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些日子以来,三石天天看着梅子衿悲痛到不能自拔,日渐消瘦消陈,三石何尝不知道,他心里一直放不下水卿卿,一直沉痛着。   所以,三石在得到水卿卿同李宥退亲的消息后,欢喜不已,连营帐都未进,就忍不住将信拿给梅子衿看了。   不等三石回答,梅子衿顾不得双手上沾满的鲜血,一把从三石的手中拿过信笺,切切看了起来。   信是梅子衿留在京城的亲信之人写来的,在信中详细的同他说了水卿卿被白凌薇撞伤头,导致头部受伤失智,被皇室退亲的消息,一一的在信中向梅子衿汇报了……   看到前面的退亲消息,梅子衿心里一片狂喜,激动得心口怦怦直跳。   可是下一刻,看到下面说到她撞伤头失智,梅子衿激动欢喜的心绪陡然一滞,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失智?!怎么会?怎么可能……   梅子衿来不及欢喜的心瞬间一片冰凉,全身如坠冰窟,心痛到心口都麻痹了。   下一刻,他大步朝前冲去,顾不得换下身上的裹满血渍的铠甲,冲进了陆霖的营帐。   彼时,陆霖正在帮受伤的兵士包扎伤口,见到梅子衿一身血污的冲进来,再见到他面无人色的可怖样子,担心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梅子衿抑止心里的悲痛,咬牙哆嗦道:“陆霖……你会治失智之症吗?”   “什么?”   陡然听到梅子衿的话,忙碌不停的陆霖有片刻回不过神来,抬眸迷茫的看着他,“失智?!”   “就是……就是撞伤头部失智了……”   陆霖明白过来了,道:“你是说撞伤了头,成了痴傻之人了?”   说罢,连连摇头道:“任我医术再好,傻子却是治不好的——除非神仙临世。”   一句‘傻子’,让梅子衿的心犹如刀割,身子趔趄跌倒,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陆霖见他情形不对,连忙将手中的伤兵交给其他军医,上前扶起梅子衿,一面与三石扶着他回到主帅营,一面迭声问道:“你怎么了?谁失智了?”   梅子衿心痛到窒息,根本说不出话来,眸光赤红到吓人。   三石没看过信里的内容,只听送信的人说,是关于莞卿郡主与三皇子退亲的消息,所以欢喜的将信拿给梅子衿,根本不知道水卿卿失智一事,所以也是一脸惊慌的看着面如死灰的梅子衿,心里阵阵发慌。   陆霖见到梅子衿一直死死握在手中的信,拿过来一看,顿时也脸色大变。   “郡主失智了?怎么会?”   陆霖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心里一片震惊。   “陆霖,你是大晋第一名医,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她……”   一想到水卿卿现在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痴傻之人,梅子衿心如刀割,像溺水之人,将陆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近似恳求的对他道。   陆霖也被这突然的消息惊住,怔呐道:“可是……若真的摔坏脑子失智,除非是大罗神仙临世,不然根本治不了啊……”   陆霖的话,似一盆冰水浇在了梅子衿的心头,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浇灭了。   想也没想,梅子衿起身朝营外冲去,恨不得长上翅膀立刻飞到水卿卿的身边去。   可是,一出营帐,看着北面战场上尚未熄灭的熊熊火光,还有守在营帐后,等候他发号施令的众将士,以及鼻翕间充盈的血腥之气,让不顾一切的梅子衿全身一僵——   他怎么能忘记,他如今身在战场,是大晋此役的统帅。他若是一走,岂不是弃整个大晋天下,和边关百姓都不管不顾了?   而今日,素来好胜争强的楚泽,在他手里再次栽了跟头,想必很快就会集结兵力,趁着大晋的大军尚未到来之前,再次对潼古关进行攻击的。   下一次,再想像今日这般以少胜多,侥幸取胜是难上加难,若是他还在此时离开,定会军心大乱,让本就胜算悬殊的战况,更加的凶险。   可是,转念一想,她如今遭遇大难,成了这般可怜之人,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她身边一个可依靠之人都没有,让她怎么办?   而梅子衿深知白浩清的为人,之前他不肯认回水卿卿,后来是看在她与李宥有婚约,才突然反转同意她回白府的。这样冷血只认权利的白浩清,如今水卿卿失智,并没能嫁入皇家,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他怎么可能会再对她好?!   梅子衿心里痛苦纠结不已,陆霖与三石从后面追上来,看着他紧拧的眉头和阴郁的面容,自是知道他心中的难处,想劝解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在此时,赵将军带着副将们上前来,面色凝重,恨声道:“侯爷,方才前方探子来报,楚军退回靖临城后,为了泄愤,楚军下令……屠城了,并连夜再次集结兵马,只怕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的进攻……”   闻言,梅子衿拳头握紧,心里生出愤恨来——   没想到堂堂大楚皇子楚泽,竟是如此小心眼的狠毒之人,拿已沦陷的城池百姓泄愤!   而若是潼古关沦陷,依着楚泽的凶狠性子,只怕此处也会成为人间炼狱!   所以,此时的他,如何能不顾一切的离开回京城去?!   梅子衿心乱如麻,一边是放不下的国家重任,一边却是最最舍不得水卿卿,让他几欲崩溃!   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陆霖叹息道:“若是你不放心她,我帮你回去照看她,你放心在此御敌!”   闻言,梅子衿神情一震——   陆霖今早才随他一路急行军,不分昼夜、奔波千里赶来这里,转眼又为了帮他,折身回京城。   这一来一去,千里之途,实在是辛苦万分!   看着他神情间的愧疚,那怕他什么都不说,陆霖也明白他心里的想法,苦涩笑道:“你放心,我既然回去,必会舍命照顾好她,你一心一意的应敌,只有早日凯旋,才能早日回去见到她。”   梅子衿感激的看着陆霖,嘶哑着嗓子郑重道:“这一份恩情,比救我性命还重要。我梅子衿,真的欠你陆霖一辈子的恩情,这一辈子还不清,下辈子也要还给你!”   陆霖故做无谓的笑道:“兄弟间说这些做甚。其实,我是不习惯这边关的风沙和辛苦——没有美酒,又没有美人,天天跟一群又臭又脏的糙老爷们在一起混着,实在是不习惯。我呀,还是喜欢京城一些。”   梅子衿喉咙一硬,嘶哑着嗓子道:“好,既然如此,你明早就起程回京城。”   当晚,梅子衿注定是睡不着的不眠夜,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京城的方向,心里疑云重重,又担心万分。   冷静下来的他,总感觉水卿卿的突然失智和退亲,只怕都不简单,所以在天亮后送陆霖离开时,一遍遍的叮嘱他,让他心小行事,更要小心皇后与三皇子李宥,并给了他一块令牌,告诉他,紧急之时,拿此令牌可以去京畿处调兵。   听梅子衿一说,陆霖也察觉到了水卿卿此事不简单,神情不由凝重起来,郑重道:“你放心罢,我回到京城后,想办法将郡主从白府接出来,一迸送到我家别苑,将她与怜姑姑一起照顾着——你只管专心应战,早已击退敌军,早日回来。我和郡主在京城等你!”   闻言,梅子衿心头一暖,也稍稍放松半分。送走陆霖,只希望他早已赶回去,替自己照顾好水卿卿……   然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京城的水卿卿,正在饱受着寒痹之毒的折磨。   原来,自二月初八正式与李宥退亲后,她不再服用陈皇后给她下的毒药,无名也按着她在信中拜托他的,在她身上下了寒痹之毒。   堪堪停药时,水卿卿身上阿芙蓉的毒瘾时常发作,很是痛苦。   但无名一直狠着心克制着她,只盼着真的如她所说,等寒痹之毒在她身上时间一长,毒性越来越重,可以麻痹她的神经,让她渐渐戒除阿芙蓉的毒瘾。   盛方也会时常悄悄来看看水卿卿,给她把脉,也是担心她所说的寒痹之毒,是否真的能克制阿芙蓉之毒。   所幸,停药几日过去了,水卿卿的神智开始一点点的好转,而身上阿芙蓉之毒,在寒痹之毒的克制下,也一点点的开始减弱……   见此,无名与盛方心中都不免重重松了一口大气。   如今,只等着她身上毒瘾完全消退之时,再在寒痹之毒发作之时,给她服下解药,如此,就一切顺遂了……   在这期间,宫里的乐宜公主,还是白凌薇,甚至是琳柔郡主,都借着探病的借口,来看水卿卿的笑话。   而白凌薇更是想趁此机会,狠狠欺凌水卿卿,可惜,有无名时刻守在她身边,再加上听杨氏说了,皇上将护身的紫龙玉珏都送给了水卿卿,所以,包括白凌薇在内,那怕白家人心里都不再将这个‘痴傻’的大小姐看在眼里,可表面上却是不敢欺负她。   侯老夫人也亲临白府看望水卿卿,相对白凌薇与乐宜公主等人,侯老夫人却是真心替她难过,更是应小喜的恳求,重新将她送回到了水卿卿的身边,以便照顾她。   白浩清本是不同意小喜再入白府的,但又不好触了侯老夫人的意,只得答应让她留下。   重新回到水卿卿身边的小喜,见她如今成了这般可怜的样子,当着侯老夫人的面终是忍不住伤心的大哭起来。   侯老夫人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难过道:“没想到你的命运,竟是如此波折多舛……你如今成了这般样子,可让昀儿怎么办?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昀儿留在侯府,留在老身身边……可怜的孩子,如今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想到无所依靠、又无消息的昀儿,侯老夫人不由想起自己的小儿子来,眼泪更是滚滚而下,心中更是想起之前白凌薇告诉她的话,说是在水卿卿院子里的下人房里,曾见到了与梅子衿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念及此,老夫人心口一颤——   自从进到水卿卿的正院,老夫人心里就生出了奇怪的感觉,感觉除水卿卿以外,还有另一种她熟悉的气息在这里。   心头发颤的侯老夫人,克制住心头的激动,对小喜道:“郡主这院子里的下人房在哪里?你领我过去看看。”   小喜微微一愣,不明白老夫人好端端为何要去下人房。   但面上,她却是恭敬的引着老夫人往后院的下人院去了。   正院的下人房一溜烟排过去,有十来间,可一直空着,除了最里间住着无名。   所以,想也没想,小喜径直领着老夫人往无名的屋子去了。   从看到侯老夫人出现在正院开始,无名就悄悄的退避回到自己的屋子。   说到底,无名心中对侯府和老夫人的仇恨并未消除,所以,短时间内,他还是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   彼时,无名正坐在屋子里,默默的看着自己左手上的疤痕,心里一片冰寒。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沉声道:“谁?”   小喜在外面答道:“无名大哥,是我,我带侯老夫人过来看看……”   听到小喜提到侯老夫人,无名全身剧烈一颤,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正要找借口拒绝,房门却在下一刻,被侯老夫人亲自推开了……   第91章 遭受欺凌   老夫人跟着小喜一路来到下人房,见前面的房间因无人居住全上着锁,只有这一间住着人,已是激动,等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更是心口一颤,顾不得里面人的同意,伸手一把推开了的房门。   房门陡然打开,让里面一脸惶然的无名更是惊慌,面容早已不复平时那般平静沉稳,眸光惊慌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侯老夫人。   侯老夫人眸光急切的看着他,待看到他寻常无奇、一眉一眼皆与自己儿子完全不同的面容时,满怀激动欢喜的心蓦然一空。   无名也很快回过神来,恢复成以往沉稳低调的样子,低头敛目对侯老夫人道:“见过侯老夫人。此地粗陋不堪,还请老夫人去前院歇息。”   侯老夫人见屋内之人并不是自己的小儿子,心里颇为失望,眸光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也并无可疑之处,失落的道了声:“抱歉,打扰了!”   说罢,就心灰意冷的折身回去了。   走到半路,老夫人突然想起,水卿卿之前身边并没有这个侍卫,不由问起小喜,关于无名的事来。   小喜如实告诉老夫人,无名之前是三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后来被三殿下派到了水卿卿身边。自那以后,就一直留了下来。   听说无名之前是三殿下身边的人,老夫人心里的疑虑就越发的被打消,再加上白凌薇的为人,老夫人心里暗忖,那样的人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说不定她当时所说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同意她在侯府里留下来编造的瞎话,子裕怎么会出现在水卿卿院子里的下人房里呢?   思及此,老夫人心里的疑虑完全打消了,吩咐小喜好好照顾水卿卿后,告辞回侯府去了。   身后,无名默默站在廊柱后,看着老夫人离去的身影,心里一片复杂,五味杂陈……   有小喜守着水卿卿后,无名抽空回了趟朱雀巷的铁匠铺子,想回去看一看昀儿,却不想进门后,见到后院里聚齐了数十名黑衣人。   瞬间,无名的神情就是黑沉下来。   那些黑衣人一见无名回来,个个神情紧张又激动,自发的排成两列,向无名恭敬行礼。   刘家大哥刘荆看到无名突然回来,更是惶然不安,连忙迎上来,嗫嚅道:“公子,他们……”   “我不是让你们都散了么?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不等刘荆把话说完,无名眸光冷冷的从黑衣人身上一一扫过,冷声道:“从今以后,我的事不需要你们再插手,所以,你们都回归各自的生活,不要再跟着我,更不要再为我卖命!”   此言一出,场面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片刻后,站在前首的一位黑衣人抱拳沉声道:“公子,之前你要离开京城,所以将我们兄弟诸人都解散。但如今你还在这里,没有离开,我们定是要跟着你的,为你效力!”   一人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抱拳对无名道:“公子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自是要追随公子的,还请公子不要赶我们走!”   无名心头涌上暖意,可面上,气势却越发的凛冽冷酷,冷冷道:“之前让你们跟着我,是利用你们为我复仇。可如今……都不需要了。所以,你们也无须再跟着我,我也无其他的差事需要你们去做,更不用为了我一个人,毁了你们这么多人的人生——你们各自离去,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原来,自从那日在水卿卿面前露出真容,吓得她抱着昀儿摔下楼梯后。无名想到,因自己心中的仇恨,让她受到的伤害与痛苦,突然之间,生出决定——要将自己与侯府二十年的仇恨了结,然后带着水卿卿与昀儿离开京城,再不回来……   可等他将长剑架在,自己恨了二十年的母亲脖子上时,他原以自己可以很轻松痛快的杀了她,泄了心中积郁二十年之久的仇恨,可最后,他却痛苦的发现,他根本下不去手……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无名突然恍悟到,自己与侯府的仇恨,不是像面对敌人般,抹断他的脖子就可以一刀两断的,更加不是外人可以帮他理清的。   所以,从那一刻起,他决定解散他暗中辛苦培训了数年的暗杀组织,放下京城的一切,离开。   可在离开的前夕,水卿卿出事了,无名毫无犹豫的选择留下,选择在她身边守护她……   所以,这些本已被他解散的手下,在得知他并没有离开京城后,又再次自发的聚集到他身边来了……   说完这些话,无名不再去理会他们,径直进屋去刘茵的屋子里看昀儿。   刘茵一直抱着昀儿趴在门口偷偷看着无名,见他进来,脸上一红,欢喜道:“无名大哥好几天没回来了,可是想……昀儿了?”   无名很自然的从刘茵手里接过昀儿,看着他精致可爱的小脸,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绷紧的形容也不觉松缓下不。   刘茵痴痴的看着无名的侧面,脸上染满红晕,鼓起勇气道:“真是没想到,无名大哥也很喜欢小孩子……和我一样。如果以后,我也有能像昀儿这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刘茵的话让无名心里一凛——   刘茵对他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等他,刘茵都熬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却一直不肯许配人家嫁人,时常被街坊邻居取笑着。   可是,在无名的心里,却是一直将刘茵当亲妹妹看待。因为当年养父母死时,刘茵才一岁多,刚刚学会走路,是他与刘荆背着年幼的她,乞讨着将她养大的。   从刘茵及笄开始,刘荆就开始着急为她张罗婚事,找夫家,可每一次都被刘茵拒绝。闹得最凶的时候,刘荆气得还出手打过刘茵,逼得刘茵上了吊,后来才坦白,此生她非无名不嫁!   刘茵的倔,再加上年岁渐渐大了,刘荆再逼她都无用了。   兄妹俩似乎都默认了,只要无名报完仇后,到成家立家那日,自会愿意娶刘茵做妻子的……   听到刘茵如此明显的暗示话语,无名心口很沉重。   虽然他从未亲口答应过要娶刘茵,但想到养父母对自己的恩情,就算不嫁她,他也是要照顾这个妹妹一辈子的……   但之前,他觉得,那怕娶刘茵也无所谓,毕竟娶谁都是娶,没有感情,只是大家都娶妻生,他也常做罢了……   可如今,再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却发堵,脑子里出现的人,却是躺在床上的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水卿卿。   眸光目不转睛的看着怀里的昀儿,无名心里涌上了一丝难得的幸福温馨感,喃喃道:“是啊,有个这样的孩子,确实很好!”   闻言,刘茵心里一片狂喜,双颊越发的红了,激动得颤声道:“无名大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去你想去的地方……”   刘茵知道,只有愿意离开京城,就表示无名愿意放下仇恨,去做其他事情了。   而这些事情当中,最重要的,当然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无名心里一怔,想到水卿卿的病情,闷声道:“我朋友的事情还未完全办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若是你们不想再呆在这里,可以先离开京城,等我办完事,再去找你们……”   刘茵那里舍得与他分开,连忙道:“不,我们就在这里陪你一起,要离开也一起离开。”   无名将孩子交回到刘茵手里,道:“只怕昀儿还要多辛苦你继续照料,我先回去了。”   等无名再次出门来,外面的黑衣人都离开了,刘家大哥迎上来,闷声道:“公子,你也不要怪他们,实在是……这些年他们都是跟着你,听你的指令,如今你陡然让他们都离开你,虽然都给他们安排了各种生计,可他们从来都只懂打打杀杀,突然让他们收起刀剑,去管理铺子赚钱,着实让他们不适应。所以……”   无名知道刘荆说得有道理,不由重重叹息一声,沉声道:“如此,就让他们留下吧,刚巧我有些事需要你们帮忙去查。”   闻言,刘荆喜上眉梢,连忙恭敬道:“公子请吩咐。”   无名沉声道:“我要你们去查清太医院院首王中仁,所有贪赃枉法的罪行,每一笔都要查清楚,特别是他全权接管太医院药材采买后的每一笔进帐出帐、以及家人日常的行径,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无名知道,陈皇后在深宫,势力强大,以自己的能力,根本触及不到她,想从她身上查出陷害水卿卿的证据,根本不可能。   所以,这一切都要从她的帮凶,王中仁身上下手。   刘荆眉头都未眨一下,欢喜的应下。   离开朱雀巷时,无名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心里一寒,加快身子躲进了一旁的铺子里,甩开了后面跟踪的人。   等跟踪他的人过去,他从铺子里出来,冷冷的看着那人身上的服饰,心里越发的冰寒。   那服饰,他自是认得的,正是三皇子府上侍卫的服饰。   李宥让人跟踪他,是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还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查水卿卿是否被陷害之事?   然而,不论是那样,无名都不能让李宥知道。   按着之前,他必定会将跟踪他的人杀了灭口,但此人是三皇子的人,无名却无法对他下手。   毕竟,三皇子是他的前主子,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与他为敌的。   悄悄回到白府,还来不及进到正院,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喧哗声,无名心里一惊,连忙进去,才发现是杨氏身边的金嬷嬷和采绢,带着府里的下人,要将水卿卿从正院赶出去。   无名进去时,金嬷嬷与采绢正指挥着下人,将水卿卿的东西往外扔。   采绢没有发现无名进来,一面让下人将水卿卿的东西扔出去,一面对拼命阻拦的小喜冷冷嗤笑道:“你拦着也无用,是老爷亲自开口要将她赶出去住的——你也知道,今日三小姐与三殿下正式订下亲事了,往后啊,三殿下必定会常常来府里看望三小姐,若是让三殿下再在这府里撞见你家小姐……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不但影响三殿下的心情,也影响咱们白府的脸面,所以,老爷决定将她赶到东街的那座旧屋里住——那里清静,最适合你家小姐养病了。”   原来,在今日,白府三小姐白凌萱,终是如愿与三皇子李宥定下了亲事。   而杨氏一直耿耿于怀记着,当初被水卿卿赶出西院的恨事,所以,见一切事情都定下来,趁着今日的喜事,故意说水卿卿住在正院里,会让来府上的三殿下难堪,要让水卿卿搬到白府外面去住。   自从水卿卿成为‘痴傻’之人后,白浩清彻底对她失望了,也不想再在府里看到她,省得烦心,所以点头同意的杨氏的建议,让她去安排。   如此,杨氏就将水卿卿安排住进了东街的那座白家旧屋。   白家东街的旧屋,是白家发迹前的旧宅,破旧狭小,经过这么多年,根本不能住人了。   杨氏此举,就是想趁机将水卿卿赶出白府,最好最后能病死街头才好……   小喜自是明白,若是今日水卿卿被赶出白府,以后就休想再进白府一步,而如今她成了这个样子,却是让她以后如何生存下去?   小喜死死拦在床前,不让丫鬟仆人去拦床上怔怔呆愣着的水卿卿,失声道:“夫人之前说了,这间正院是夫人的,说好了让郡主住的,你们不能赶郡主走……”   此言一出,采绢微微一愣,却是回不出话来了。   金嬷嬷在一旁见了,冷冷笑道:“这间院子是夫人的不假,但这整个白府都是老爷的,有本事,你们将这院子连根搬走,我们并不拦着。”   面对金嬷嬷强词夺理的话,小喜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要再开口,见到了进屋来的无名,不由像找到救星般对无名道:“她们要将小姐赶走,你快拦住她们。”   见到无名陡然出现,采绢与金嬷嬷不由自主的想到上次在西院,他一出手就打飞白俊杰的事来,知道他身手十分了得,所以,不由自主的退开两步,离他远些,面容也不由露出惧色来。   无名眸光冰冷的从她们脸上划过,径直来到床边,看了看水卿卿,对小喜开口道:“郡主也并不想留在这里,与这些冷血无情的人呆在一处——好好帮郡主收拾东西,我带你们走。”   听了无名的话,小喜微微愣了一下,下一刻却是依无名之言,开始帮水卿卿收拾东西。   东西收拾好后,无名领着小喜,扶着水卿卿,主仆三人正要离开,院门外却是走进一群人来,为首之人,正是白凌薇。   自从白浩清原谅、并对杨氏复宠后,在侯府备受冷落的白凌薇,这些日子又回白府住着,就是想找机会欺凌水卿卿。   如今听说她要被赶出白府去,她如何肯放过看她笑话的好机会。   闪身一拦,白凌薇将身子拦在了院门中间,挡住了主仆三人的去路。   彼时,小喜正扶着水卿卿慢慢往外走着,见道路被白凌薇所拦,不由警惕的看她,道:“二小姐想做什么?”   白凌薇勾唇冷冷一笑,眸光从水卿卿懵懂又茫然的脸上划面,心里无比的舒坦痛快,妩媚得意笑道:“别紧张,我不过是来送姐姐一场——想当初,姐姐进府时多么的风光无限啊,没想到如今成了这般可怜的样子。听说,连自己是谁都不识得了,啧啧,真是可怜!”   本来正院外面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下人,之前只听说了大小姐成了痴傻儿,却没有几个真正见过大小姐变痴傻后的样子,所以,一个个都好奇,想看看当初那个气势凌厉,连老爷都不怕、胆敢当面斥责的大小姐,到底成了什么傻样子?   大家心里好奇,又不敢靠得太近直白的打量,只敢躲在远处远远的瞧着,如今见二小姐白凌薇公然出来嘲笑大小姐,一个个顿时趁机,都围拢上来,将正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人人眼睛都好奇的看向了中间一脸茫然无措的水卿卿。   小喜慌乱将水卿卿挡在了身后,白着脸道:“二小姐人也看了,还请让开……”   “主子说话,何是轮到你一个贱婢插嘴?!”   白凌薇眸光冰冷的睥着小喜,想到之前在侯府,梅子衿就破例的将她收进了四宜院做丫鬟,心里本就嫉恨,如今见她胆敢当着白府这么多人的面,叫自己让开,当即黑了脸,扬起戴着金指环的右手,反手一记耳光朝小喜光洁的小脸上重重扇去,阴险的想就籍划花小喜的脸,毁了她的容貌,让她以后想再回梅子衿身边当差的机会都没有。   心思单纯的小喜,那里知道白凌薇心里的阴狠,眼看巴掌朝自己脸上打来,躲都不敢躲。因为,白凌薇是主子,她只是一个奴婢,打骂皆只能受着,连躲的资格都没有。   眼看白凌薇的巴掌就要落到小喜的脸上,身后的无名正要出手,可有人却快他一步。   一直呆呆傻傻站在小喜身后的水卿卿,突然上前,用力一推,将毫无防备的白凌薇,推得重重跌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时间,众人都傻了眼了,连白凌薇自己都震住了,不敢相信的盯着水卿卿,不明白,明明成了傻子的她,怎么还会突然对自己动手了。   众目睽睽之中,水卿卿傻愣愣的笑道:“你上次推倒我,今日我推倒你,下次再让你推我,很好玩啊……”   闻言,众人都抿嘴偷偷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大小姐真的傻到家了。   夏蝉扶着白凌薇从地上起身,白凌薇眸光如毒蛇般的死死盯着水卿卿,心里有异样闪过,总感觉,她刚才那一推并不是无意,她似乎不是真傻……   可眼下,人人都知道水卿卿是个傻子,若是自己与她太过计较,反而要被大家说她小心眼了。   水卿卿刚才这一推,力气很大,白凌薇又是摔在石板地上,所以,现在全身都痛着。   她咬牙忍着痛,眸光寒芒一闪,冷冷道:“姐姐可还记得,上次你赶我母亲去西院时,连包裹都不放过,要一一检查。如今姐姐要离开白府了,带走这么几大包裹东西,可别是悄悄挟带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走了——来人,将大小姐的包裹打打仔细检查。”   白凌薇话音一落,夏蝉与采绢等人就上前去无名手中抢包裹,却被无名的眸光冷冷一瞪,吓得又怯怯的收回手。   从对水卿卿产生怀疑后,白凌薇的眸光一直死死的盯着水卿卿,不放过她神情间一丝的波动,想看看,自己要搜她的包裹,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惜,水卿卿却呆呆的站在一边,和其他看热闹的人一般,瞪大眼睛好奇的看向无名手中的包裹。   见此,白凌薇心里又不免迟疑起来,正好见到夏蝉与采绢被无名的气势吓退,不由欺身上前,眸光挑衅的看着一脸冷漠的无名,冷冷道:“小小侍卫,竟敢违令,难道要本小姐亲自动手吗?”   说罢,将手往无名面前一伸,示意他将包裹交出来。   无名冷冷一笑,道:“府上只是送郡主去清静的地方养病,与杨夫人当初犯错被撵意味并不相同,凭何让你们搜?”   “再者,郡主的包裹中,不止有皇上亲手御赐的紫龙玉珏,还有武宁公主留给她的珍贵遗物,若是二小姐碰撞坏了,可不会再像上次那般好运了!”   无名的话,让白凌薇脸色一白,明白他是在警告她,上次她在花廊推倒水卿卿一事。   白凌薇心里的怒火翻滚起来——   她本是想当着全府人的面,好好羞辱水卿卿,以报当初她回府时,在灵堂前当众扇打自己的耳光之耻,还有后来她搜查母亲的院子,羞辱母亲,还将她按在酒缸里差点淹死……   而最让白凌薇愤恨的却是,因为水卿卿,她假孕生子的丑事被梅子衿发现,还因此被休出侯府,更是被汤婉晴趁机报复她,灌她喝下红花,此生再不可能生儿育女……   这些仇恨,那怕水卿卿如今成了痴傻之人,她还是不会放过她。   如此,听了无名的话,她不退反进,眸光凶狠的盯着无名,冷冷道:“你休想拿御赐之物来吓我——你可能不知道,你家主子的院子里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譬如,我之前在你的屋子里,亲眼见过一个与你面容不同,却与……某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说,是不是很惊奇?!”   话到嘴边,白凌薇终是将梅子衿的名字隐了下去。   然而,无名却明白了她说的是谁,全身剧烈一颤,冷静沉稳的眸子里,骤然燃起了杀气!   而白凌薇的话,再次让大家震惊起来,连默默站在树荫后面的白浩清,在听到那句‘长得一模一样’都心里一震,精光四射的眸光里闪过疑惑。   正在此时,一直呆呆傻傻站在一旁的水卿卿,突然全身一阵抽搐倒在了地上……   第92章 爱屋及乌   水卿卿突然倒地,着实将大家都吓了一跳。   无名担心是水卿卿身上阿芙蓉之毒发作了,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跨过人群,来到水卿卿的身边,着急道:“郡主,你怎么了?”   水卿卿伸手攥紧无名的衣袖,急不可耐的颤声道:“我要喝药……我要喝药……”   闻言,无名脸色大变,心里更是惊诧——   她平时这个时辰并不是阿芙蓉之毒发作之时,今日怎么提前了?   但如今却不是思量这些的时候,无名将手中的包裹一把塞进了急得快哭的小喜手里,打横一把抱起瘫倒在地上的水卿卿,甩开步子,大步往府外走去,小喜连忙小跑着跟上。   白凌薇也被水卿卿的突然变故吓到了。她看着水卿卿的形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片震惊狂喜,再次追了上去,挡在了无名的面前。   “姐姐怎么了?这是得了什么病?可要叫府医帮她看看?”   说罢,不等无名拒绝,白凌薇已是对夏蝉道:“赶紧的,去找府医来帮姐姐看病。”   然而,彼时,白府的府医正小心翼翼的跟在白浩清的身后,听到那边白凌薇在唤自己,没得到白浩清的指示,不敢现身答言。   白浩清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冷冷道:“依你所见,她这是怎么了?”   府医额头上沁出冷汗来,小声惶然道:“老爷可记得,之前吩咐小的查大小姐服用的汤药药渣……”   白浩清心里一凛,突然想起,之前自己确实因怀疑水卿卿的病症,让府医去查她的药渣,只是后来,水卿卿退亲后,他没有再提起此事,将它淡忘了。   如今听府提起,再看着他惶然不安的样子,白浩清不用想也猜到,药渣里肯定有问题。   心里一片冰寒,白浩清冷冷道:“你查到了什么?”   府医颤声道:“很奇怪,大小姐服了这么多剂药,却没有留下一剂药渣……不过,小的在大小姐煎药的小厨房里,无意间发现了这个东西……”   说罢,府医小心翼翼的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拿给白浩清看。   白浩清眸光朝他手上的东西看去,待看清了后,脸色突变,不敢相信道:“这是……”   “正是阿芙蓉。”   府医脸色也是大变,白着脸心惊道:“先前小的只是怀疑,但如今见到大小姐的情形,却与阿芙蓉发作之时的样子很是相同。所以……”   “去确诊一下!”   想也没想,白浩清就让府医去帮水卿卿确诊。而他的心里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若是水卿卿身上真的中了阿芙蓉之毒,那么,她突然变得痴傻,十之八九,也都是被陷害。   而这个人,不用想都知道,除了陈皇后,不会有第二人了。   因为,自从水卿卿撞伤头后,不论是帮她看诊的盛方,还是王院首,都是太医院的人。   而最不想水卿卿与三殿下成亲的人,也是陈皇后!   想到这里,白浩清心里刚刚平复下去的恨意,再次翻腾起来。   虽然如今三女儿已与三殿下定亲,但那毕竟是侧妃之位,与正妃之位远远不能相比。   而且,想到那日皇上将紫龙玉珏都给了水卿卿,足以看出皇上对她的另眼相待。   所以,若是没有陈皇后的陷害,成为三王妃的水卿卿,前途并定如自己所预料的般,会成大晋的下一任皇后……   等等,下一任皇后!   白浩清的脑子里突然显现出一个惊人的念头来,将他自己都震住了。   可当他的眸光落在那边躺在无名怀里的水卿卿身上时,这个可怕的念头非但没有将他自己吓到退缩,反而瞬间在他心里扎下根来了……   而另一边,府医得了白浩清的令后,连忙现身往前方闹成一团的人群走去,迭声道:“大家让让,让小的帮大小姐看看。”   白凌薇见府医出现,得意笑了,连忙指着水卿卿对府医道:“刚刚姐姐突然瘫倒,你赶紧帮姐姐好好看看,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说罢,又对明显惊慌起来的无名斥道:“赶紧将姐姐放下来,让府医帮她看诊。”   从见到府医出现那一刻起,无名再也冷静不下来,一直紧紧的抱着水卿卿不愿意松手。可奈何前路被白凌薇等人拦住,而这里毕竟是白府,他的身份也只是一位侍卫,不敢造次泄露身份,所以,困在原地无计可施。   可是,他却不愿意水卿卿染上阿芙蓉毒瘾的事,被白凌薇发现,所以,一直不放下水卿卿给府医诊治。   但府医得了白浩清的令,要确诊水卿卿到底有没有染上阿芙蓉之毒,而白凌薇也迫切的想证实心中的怀疑,所以,两人都不肯退让。   就在双方僵持着的时候,躺在无名怀里的水卿卿,却无事人般的从无名的怀里下来,对无名痴傻笑道:“我不想喝药了,我想吃云片糕了,你带我去买呀……”   无名一怔,看着水卿卿傻愣愣的样子,形容间却没了毒发时的症状,心里突然明白过来了,眸光一亮,回身对白凌薇与府医道:“你们看,郡主无事了,所以就不劳烦二小姐与府医了。”   说罢,又对水卿卿道:“属下立刻带郡主去街上吃云片糕。小喜,我们走!”   见水卿卿突然间又好了起来,不止白凌薇与府医呆住了,就连一直默默站在暗处的白浩清都心生诧异——   按理,按着她方才的症状,加上府医在她的小厨房里发现了阿芙蓉,她定是中了阿芙蓉之毒无误。   可若她方才真的是阿芙蓉毒瘾发作,却不可能在没有解瘾之前,片刻间又好了的。   难道,方才的一切,都是她故意假装的,意在不让白凌薇搜她的包裹、帮无名解围吗?   可是,她不是傻了吗?傻到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人,怎么会知道想办法帮无名解围?!   越想,白浩清心里越是疑云重重!   而一想到方才心里生起的那个念头,他心里更是激动澎湃。   所以,眼看着主仆三人要离府而去,白浩清再不迟疑,从暗处走出来,沉道:“你们要去哪里?”   听到白浩清的声音,无名心里一沉,然而不等开他开口,白浩清又道:“莞卿的病还没好,你们怎么能带着她到处乱走——赶紧送她回正院去!”   无名怔了怔,不由看向水卿卿。   可水卿卿还是那副傻傻呆呆的样子,眸光怔懵的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完全一副茫然无措的形容。   而见到父亲出现、并出声不让水卿卿出府时,白凌薇与奉杨氏之命赶走水卿卿的金嬷嬷和采绢,都怔住了。   金嬷嬷与采绢自是不敢开口质疑,白凌薇沉不住,上前疑惑道:“父亲不是说好赶她出白府么?怎么又让她留下了?”   白浩清冷冽的眸光往白凌薇身上轻轻一扫,冷冷道:“为父做事,何时轮到你多嘴?而且为父只是同意让莞卿换个清静点地方养病,并没有说要送她出白府——如今看来,还是住在她母亲留给她的正院最好。”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只有傻傻呆呆站在无名身边的水卿卿,看到无名不走了,催促道:“我要吃云片糕,快去买吧……”   说罢,就拉着小喜与无名继续往外走。   白浩清拦住她,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水卿卿懵懂无知脸上,对府里的下人吩咐道:“去,给大小姐去买云片糕。”   说罢,对水卿卿道:“父亲已差人帮你买去了,你回院子里去乖乖等着,一会儿就有得吃了——走吧,父亲送你回去。”   如此,有了白浩清的亲口之言,没人敢再赶水卿卿走,主仆三人又回到了正院里。   白浩清更是难得的亲自送了水卿卿回去。   一路上,他鹰隼般的眸光一直似有若无的落在水卿卿身上,心里布满疑云,更有着克制不住的激动。   重新回到正院里,小喜忙着将包裹放好,白浩清看着无名,征询道:“无名侍卫觉得,这正院可要添些人手伺候?或是就你与小喜二人足够?”   无名沉声道:“郡主如今的病症,需要静养,所以,有属下与小喜二人照顾郡主,足够了。”   听了无名的回答,白浩清笑得意味深长,欣慰道:“如此,就辛苦你们了。”   白浩清走后,无名关好院门来到屋内,小喜去厨房烧水去了,屋内只有水卿卿一人在,她静静的坐在桌前,脸上的神情早已没了方才的痴傻,一片清明。   听到脚步声,她抬眸静静看着踏步进来的无名,浅浅笑道:“无名,谢谢你了!”   见到她的样子,无名并不惊讶奇怪,看着她清明透亮的眼睛,按捺住心中的欢喜,轻声道:“你……恢复清醒了?”   水卿卿这段日子以来,仿佛一直浑浑噩噩的做着梦,如今梦醒,脑子里还一阵阵恍惚,但神智却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她搓着冰凉的小手,红着脸轻轻点头道:“嗯,今天早上就感觉好了许多……想必是无事了。”   想到她方才装傻推倒白凌薇救下小喜,又故意装发病倒地为自己解围,无名心里一暖,沉寂的眸子里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但一想到方才发生的事,他心里又沉重起来,闷声道:“我本来想趁此机会带你离开白府……可不知为何,白浩清突然反口将你留下,总感觉他心里又在耍阴谋。”   水卿卿与无名的想法是一样的,冷声道:“白浩清是无利不起早之人,他突然反口留我下来,肯定是心中又生了什么阴谋打算……只是如今,我在外人眼中,是一个痴傻之人,他留我下来,还能做什么?”   这也是无名想不明白的地方,他沉声道:“如今,你有何打算?”   水卿卿拧眉道:“虽然我如今已与三殿下解除了婚约,可在一日没有找到铁证揭穿陈皇后的罪行前,我只有一直装傻下去,如此,才能不引起她怀疑——不然,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会再次对我下手的。”   无名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也将自己在查调王院首之事同水卿卿说了。   听了无名的计划,水卿卿眼前一亮,“王院首确实是揭穿皇后阴谋的最好切入口,所以当初我特意从盛太医那里,留下了王院首帮皇后陷害我开的药方,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拿出来逼王院首与陈皇后招供的。”   无名沉声道:“单凭一张药方,不足以让王院首出卖皇后,通常这种情况下,他都会牺牲自己一个,保全全家人的性命。所以,必定要找到他与陈皇后勾结的罪证,譬如,他掌管太医院贪污巨款,露出马脚后必定会向陈皇后求保,如此,才能将陈皇后拉入到他的事件中,从而抽丝剥茧,一步步的让陈皇后现出原形。”   水卿卿欣慰的笑了,清亮的眸子闪着晶莹的亮光,看着无名盈盈笑道:“与我想得一模一样。”   自从退婚后,清醒过来的水卿卿,想到以后可以放心的将昀儿带在身边,还能与梅子衿在一起,更是找到了对付陈皇后的办法,她的心情无比的愉悦,眼睛晶晶亮的闪着光芒,看得无名心里一跳。   他有多久没看到她这般清亮动人的眼眸了……   如今重新看到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的她更加自信欢喜,充满阳光与希望,让他情不自禁看痴了。   可是下一刻,想到她之前失智之时,心里想的念的、惟一记住的只有昀儿与梅子衿,在他的手心写着他的名字,无名的心里不由阵阵揪痛起来。   从水卿卿失智到现在,足足过去快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里,无名一直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不论她痴也好、傻也罢,在他的眼里,她永远是最初见到她的样子。   可是,她的心里却没有他啊……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嘴里唤的是梅子衿的名字;她一个人喃喃自语时,说的也是梅子衿的事,却始终没有他……   每一次,看着她对他的念念不忘,无名都心如刀割……   抑住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无名嘶哑着嗓子道:“你的寒痹之毒……很快就到发作之期了。你一定要注意……解药我已给你制好了……”   听无名提到解药,水卿卿心里一怔,不由想起自己之前欺骗他的事来。   鼓起勇气,她无奈道:“无名,之前我骗了你,帮梅子衿解寒痹之毒的不是陆霖……是我……”   “我知道了!”   无名从看到那张解毒药方时,就明白了,之前帮梅子衿解毒之人,就是水卿卿。   而且,寒痹之毒能克制阿芙蓉之毒的方法,也是她想出来的,所以,足以看出她对此毒是了解的。   怕无名心生芥蒂,水卿卿仓忙解释道:“当时我想的是,害我孩子的是白凌薇,不关梅子衿的事,而且……他之前也多次救过我的性命,我不能恩将仇报的见死不救,所以才会欺骗你给他解了毒……”   “我知道!”   还是一句简单无波的‘我知道’,可无名的声音淡入尘埃般的淡薄,与之恰恰相反的,却是他心里沉重的伤痛。   “我与他之间的仇恨,本就不应该牵扯到你……所以,你的做法是对的,随了你自己的心……”   无名苦涩一笑,又道:“既然你如今清醒过来了,可要找时间去看看昀儿?你可知道,他都已经开始长乳牙了。”   水卿卿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眸惊喜的看着无名,激动道:“昀儿长牙了么?长了几颗了?上面还是下面?”   “上面,刚刚冒出一点尖儿出来。”   说到昀儿,无名心里也不觉柔软下来,轻声道:“刘茵将他照顾得很好,除了入春时咳嗽了几声,没其他的毛病,胖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   水卿卿足足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昀儿了,如今听到无名提起他,欢喜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恨不得立刻飞去看看他。   恰在此时,小喜提着热水进来,见到水卿卿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由惊道:“小姐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水卿卿看着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小喜,拉过她的手,欢喜道:“小喜,我身体没事,都好了……倒是你,你之前的棍伤可好痊了?让我帮你看看……”   小喜见水卿卿竟是认出了自己,还记得自己之前被打板子的事,失智之症竟是好了,一时间不敢相信的呆呆看着水卿卿。   看了好半晌,直到看到水卿卿脸上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眼睛也是清明透亮,终是相信,她是真的好了。   小喜欢喜激动道:“小姐,你真的不傻了么?全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天爷开眼了。”   心思单纯的小喜,在得知水卿卿病好后,根本没去想她是如何好的,只是一个劲的欢喜着。但水卿卿还是告诉了她,关于之前陈皇后陷害她的事,让她将她病好一事瞒下,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   得知了水卿卿得病的前因后果后,小喜惊得脸都白了,不敢相信,水卿卿失智变傻的背后,一切竟是陈皇后为了不让小姐嫁给三皇子而陷害她的……   小喜惊慌道:“小姐,咱们逃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万一让陈皇后知道你好了,只怕又会再对你下毒手的。”   水卿卿先前也想过,若是成功与李宥解除婚事后,要不要趁机带着昀儿远走高飞,离开京城?!   可是,一想到母亲的惨死,和大仇未报,想到陈皇后的恶毒,以及她与梅子衿的未来,她都要鼓起勇气,在这里留下来,不再做逃兵。   何况,现在她已找到了对付陈皇后的法子,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对策,她岂肯轻易的放过她?!   清亮的眸光里闪过寒芒,水卿卿一字一句坚定道:“在所有事情未了结之前,我如何安心离开?所以,现在轮到我反击的时候了。”   看着她神情间的坚定,小喜与无名皆是心里一凛……   而另一边,离开正院的白浩清,回到自己常青院,听到下人禀告说,西院的杨夫人请他过去用晚膳,白浩清迟疑片刻,折身去了西院。   杨氏虽然重回西院住了,但断了的肋骨却还没好痊,所以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这两日才稍稍可以坐起身了。   而杨氏早已听说了白浩清留下水卿卿的事,心里很是郁闷——   明明先前他已亲口答应赶那个贱人出府,怎么事到临头已反悔了?   正想着,白浩清已进门来了,杨氏连忙让丫鬟下人伺候白浩清净手用膳。   白浩清却径直来到了杨氏的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与她不对付,记恨着她以前对你和凌薇做过的事,还担心她会发现你陷害她母亲一事,所以一直想赶她出府去……”   “老爷……”   杨氏面色惶然的怯怯看着白浩清,颤声道:“当初我对夫人下手,也是被皇后逼得……她亲自开口,我怎么敢拒绝,所以还请老爷护着妾身,不要再让人发现当日之事……”   白浩清心里一片冰冷,他对武宁公主没有情义,甚至因为她当年的下嫁,让他成为京城眼中的笑话,所以,他对她一直心生怨恨。   是啊,一个毁了容貌没人要的丑八怪,凭着出身好,也不管他中不中意,答不答应,硬塞给他,还美其名曰下嫁给了他,是他高攀了。   而后,不论他在朝堂上取得多大的功绩名誉,外人都会认为,他是因为攀上了武靖王府才会升官发达,从来都没看到他背后的努力的付出。   这一切,让他心里如何不恨?   所以,他并不在意武宁公主的死活,他在意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眸光冷冷的看着一脸慌乱的杨氏,白浩清冷冷道:“本相说过,你之前做过的事,本相会为你遮掩。但对她——你暂时还不能对她下手,要好好留着她。”   杨氏一惊,脱口而出道:“她一个痴傻的废人,难道还能为老爷谋取什么么?”   白浩清眼前显现之前,晋明帝送给水卿卿紫龙玉珏的情景来,缓缓一笑,沉声道:“你可知道,皇上为何会对莞卿如此青眼相待,连皇子公子都未得到的紫龙玉珏,随手就赏给了她?”   “为何?”   其实,这个问题,杨氏也一直想不明白——不明白才与皇上见过一两面的白莞卿,为何能得到晋明帝如此厚爱?   “爱屋及乌罢了!”白浩清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愤恨,冷冷道:“皇上一直对当年未能娶武宁为后耿耿于怀。而据说,莞卿却是与当年的武宁长得一模一样,仿若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皇上才会对她如此疼爱。”   杨氏多精明的人,瞬间明白过来,惊愕的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阴戾的白浩清,震惊道:“难道老爷是要把她——”   白浩清眼也不眨的冷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留她的原因,从今往后,好好待她,不要再想着去欺负她,赶她走——特别是你的女儿,看紧了!”   见白浩清竟是承认了自己的猜测,杨氏都被吓到了,结巴道:“可是……可是老爷,她如今都成了傻子,这个样子如何去伺候皇上?”   白浩清得意一笑,“皇上的后宫,多的是精明过份的女人,所以她如今的样子,不是更让皇上怜爱痛惜么?”   直到这一刻,杨氏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枕边人的可怕。   她颤声道:“可是……若是她不同意呢,不愿意进宫呢?”   白浩清信心满满,“本相自有办法让她进宫!”   而想到方才发生的事,白浩清心里暗忖,她是真傻,还是假傻骗人,尚且说不准呢……   第93章 陆霖回京   既然对水卿卿病症产生怀疑,再想到府医在她小厨房里找到的阿芙蓉,疑心重重的白浩清,第二日重新领着府医去正院帮水卿卿看病去了。   自从被退亲后,这段日子以来,白浩清再也没有踏足过正院,如此,昨日送水卿卿回屋,今日一大早已亲领着府医上门给她看病,越发的让水卿卿觉得,他心里定是又在筹谋着卑鄙的阴谋了。   而这个阴谋,还关乎到自己。   如此,水卿卿刚刚放松下去的心,又紧绷起来。   彼时,她坐在暖榻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还是感觉冰寒入骨,身子四肢也渐渐的麻痹着,等看到白浩清领着府医从院门进来,心里更是一冷。   下一刻,她不顾身体的寒冷,掀开了身上的被褥,假装睡熟过去。   守在门口的小喜,见白浩清进来,一脸的紧张,结巴道:“老爷……小姐睡着了。”   白浩清径直往进走,沉声道:“你下去,老夫让府医帮莞卿看看诊。”   小喜不放心水卿卿,却又不敢违抗白浩清的话,只得连忙跑到后院去找无名。   白浩清来到床边,看了眼睡着的水卿卿,朝府医呶了呶嘴,示意他趁机给水卿卿把脉。   府医连忙上前,将手搭上了水卿卿的手脉上。   可是,府医的手刚刚触及水卿卿冷如冰疙瘩的皮肤,忍不住颤了颤。   白浩清一直密切关注着,见到府医神色不对,不由拧眉冷声道:“怎么了?”   府医摸着水卿卿仿佛冰冻着般的脉门,白着脸颤声道:“老爷,大小姐的脉相不对啊……身子更是冰冷吓人,这……这样的情况,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过……”   寒痹之症是西漠的一种罕见的毒症,连陆霖那样走南闯北、游历天下的名医都只是见过寒痹之毒,不知它的解法。   而这位常居京城的白府府医,却是连寒痹之毒的名字都没听过的。   所以,陡然见到这样的病症,若不是见水卿卿还有呼吸,他都怀疑,床上躺着的人,是个死人了。   “怎么可能?”白浩清冷冷斥道:“她明明好好的睡着,有什么不对的?”   府医哆嗦着道:“老爷,小的根本把不到小姐的脉门,仿佛冻住了一般……实在是匪夷所思!”   听了府医的话,白浩清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拿手去探水卿卿的额头,入手生寒的冰冷之感,让白浩清同样一颤。   这样的体温,比死人的体温还低啊。   可是,她却明明是睡熟着,鼻翕间有呼吸声,神情间也是安祥,并无半点不妥之处。   白浩清惊愕不已,回头看着同样一脸诧异的府医,震惊道:“这是怎么了?”   府医从没见过寒痹之毒,连听都没听过,所以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抹着额头上淌下的冷汗,怔呐道:“老爷,这种病症小的从未见过……老爷要不要去请宫里的太医帮小姐看看……”   白浩清心里一片冰寒——说不定她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就是宫里的太医受皇后的指使对她做下的,怎么还能依靠宫里的太医呢!?   但是,这却是将水卿卿送进宫,送到晋明帝身边一个很好的契机啊……   想到这里,白浩清眸光有亮光闪过。   而默默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二人对话的无名,见医府并没有发现水卿卿的失智之症已好,也没有诊出她身上所中的是寒痹之毒,高悬的心终于放下,跨步进屋,向白浩清见礼。   白浩清见到他,眸光微微一闪,蹙眉道:“自王院首与盛太医离开后,莞卿的病也不知道有无好转,所以今日特意让府医来帮她看看——”   说罢,他话风一转,眸光定定的看着无名,“你们日常服侍在旁,可有发现郡主的病情有好转之处?”   无名低头敛目沉声道:“暂时并没有发现。不过——自几日前,明明天气越来越热,郡主却畏寒起来,可能是之前的病症引发的其他症状,但身体没有其他毛病,吃饭睡觉都很正常。”   无名的话,看似无意,却是解了白浩清与府医心中的疑惑,两人也不约而同的认定,水卿卿异于常人的低体温,大抵是之前的病症,引发的其他病症。   当着无名的面,白浩清转首问府医:“这样的病,你可有医治之法?”   府医见过都没见过,谈何医治,不由惶然道:“老爷,小的无能,从未见过此种病症,却是不知道要怎么治……”   白浩清拧眉沉吟起来,无名怕他再去请太医院来,正要开口,床上的水卿卿却突然醒了过来,眸光茫然的看着站在床边的白浩清。   见她醒来,白浩清问道:“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水卿卿怔愣了半晌,然后欢喜开口道:“老爷,我肚子饿,我还想吃云片糕。”   看着她神情间的呆傻,白浩清微微一怔,冷凝的眸光里闪过迟疑——难过,她真的傻了?之前是自己多疑了么?!   如此,白浩清心里又纠结起来,淡淡吩咐了几句,正准备离开,正在此时,外面有仆人跑进来禀告,说是京城第一名医陆霖陆大夫在外求见郡主。   陡然听到陆霖求见,不止白浩清吃惊不已,无名眸光不觉间沉了下去,而床上的水卿卿更是心口骤然一紧!   陆霖不是跟梅子衿出征去了么,怎么回京了?难道是梅子衿出什么事了么?   越想心里越是担心,可当着白浩清的面,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咬牙按捺住心里的慌乱,继续呆呆傻傻的坐着。   一旁的府医听到了陆霖的名字,眼睛直放亮,惊喜道:“老爷,陆大夫虽然年轻,却是京城第一名医,只怕……只怕比王院首还要厉害三分。刚恰他来寻郡主,不如请他帮郡主看看……”   可是白浩清却紧锁眉头,迟迟没有回语,他心里想的和水卿卿一样,也是怀疑,原本随梅子衿去边关的陆霖怎么突然回京城了?   但最终,他想到水卿卿身上奇怪的病症,还有对她痴傻之症的怀疑,他冷冷道:“请陆大夫进来吧。”   下人得令,连忙跑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风尘仆仆的陆霖进来了。   因着赶路,一向俊秀风雅的陆霖,面容间也染上了风霜。满脸风尘仆仆的形容,竟是连自家门都没进,直接来到白府见水卿卿。   他一进门,见到白浩清也在,微微愣了愣,只得上前向他见礼。   见完礼,他眸光急切的往水卿卿身上看去,见她痴痴傻傻在呆坐在一边吃着云片糕,连自己进门看也不看一眼,心里顿时一凉。   难道,水卿卿真的因摔了脑子成了大傻子了?   若真的如此,子衿要怎么办啊,难道让他守着一个大傻子过一辈子吗?   想到水卿卿之前的机敏样子,陆霖心里很是难受,正要上前亲自帮她看看,白浩清却突然沉声开口了。   他鹰隼般的深沉眸子看似看着陆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床上的水卿卿,想看看,如今陆霖来了,带来梅子衿的消息,她会是什么样的神情,还是痴傻什么都不知道吗?   白浩清一字一句缓缓道:“据老夫所知,陆大夫已陪定国侯去了边关的战场,怎么又突然回来了?难道是边关战事出了什么事?抑或是——梅侯爷出事了?!”   说到‘梅侯爷’三个字时,白浩清故意提高音量,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水卿卿。   可无名刚巧提着水壶过来给陆霖倒茶,所站的位置,将水卿卿挡住了,也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心慌乱遮掩了下来。   听到白浩清的话,陆霖脸色不郁道:“相爷就这么不相信子衿么?他可是刚刚以少胜多,打退了大楚与北狄的大军,大获而胜,相信捷报很快就会传到京城了——等后面的援军一到,大楚与北狄越发不会是子衿的对头。”   “而我回京城,不过是子衿担心郡主,他又不能抽身离开,就委派我回来暂时照顾郡主。”   闻言,水卿卿心头的大石瞬间落下来了。   清醒过来后,除了想见昀儿,水卿卿最挂牵不下的,就是远在战场上的梅子衿。   她之前还想托无名帮她去打听边关的战况,转而又想到无名与梅子衿的关系,不好开口。正发愁无从得知梅子衿在边关的消息之时,没想到,陆霖竟是亲自从边关回来了。   而竟是梅子衿因为担心自己,特意派陆霖从边关赶回来的……   水卿卿心里又酸又甜——   别人在得知自己失智后,都是嫌恶远离,他竟是半点都不在意,还是对自己这般牵挂吗?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柔软甜蜜如浸泡在甜蜜之中,可一想到他身处危险的战场,心里又涌上更多的担心。   这本是她利用陈皇后的陷害将计就将退亲的计策,可是他并不知情,只知道自己失智,一定非常的担心难过,不然也不会让陆霖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的……   边关战况本就激烈,大晋又处于劣势,若是自己的事,让他分神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恨不得立刻将白浩清撵走,从而好好问问陆霖,他在边关可好?   可一心想让陆霖诊出水卿卿身上病症的白浩清,又如会走?   而且,白浩清没想到梅子衿竟是对水卿卿这般用心。不由缓缓笑道:“多谢侯爷在边关还惦记着小女的病事,千里迢迢的派陆大夫回京来照顾——既然如此,就请陆大夫替小女好好诊一诊,看一看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陆霖倒是乐意的,当即为水卿卿诊起脉来。   陆霖手一搭上水卿卿的脉门,就感觉到了熟悉的冰寒感,正是与之前梅子衿中寒痹之毒时的触感一模一样的。   甚至,因为她不是习武之人,没有内力相抗,身上的寒冰之气更甚。   陆霖很快就探到了水卿卿体内的寒痹之毒,而且已快到了毒发之期了。   神情一震,陆霖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水卿卿,她不是痴傻了么,怎么会得了寒痹之毒?   是谁给她下的毒呢?   然而陆霖,却在一下刻,在水卿卿的脉相里探到了更可怕的脉相——   她身上竟还中了阿芙蓉之毒!   怎么会?!   震惊不已的陆霖,再次看向水卿卿,只见她眸光低垂,神情痴痴呆呆的,可另一只手却状若无意的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视线范围内,轻轻写道:你只告诉白,我是痴傻之症,晚上去找你和姑姑。   陆霖全身剧烈一颤,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她没傻,是假扮的。她身上真正所中的却是阿芙蓉和寒痹之毒两种毒。   虽然不知道寒痹之毒可以克制阿芙蓉的毒瘾,但精通医理的陆霖,直觉觉得,这两种毒,同时出现在水卿卿身上,只怕并不是偶尔的。   而且,看情形,这一切她自己都是知情的。她不说,必定是有她的道理。   所以,陆霖收起心里的惊愕,回头对一脸期待的白浩清无奈道:“回相爷,郡主所得的痴傻之症,除非大罗神仙临世才能治好此症——当然,也不排除郡主的脑子自己突然好转,清醒过来。在下却是无能为力。”   听了陆琳的话,白浩清颇为失望,沉声道:“既然是痴傻之症,为何她现在的体温也异于常人?”   陆霖道:“这个尚且病因不明,在下还需要再做诊断。不过……”   说到这里,陆霖一脸疲惫道:“在下得侯爷的嘱咐回京照顾郡主,一直担心着,所以回来还未回府,可否等在下回府打声招呼、稍做休整再来帮郡主仔细详诊。”   见他一脸疲容,白浩清虽然失望,也不好再做挽留,只得让人送陆霖离开,自己也带着府医走了。   人一走,水卿卿对无名着急道:“无名,你晚上能带我出府吗?”   无名道:“你要去见陆大夫?”   水卿卿点头,沉声道:“你可记得我母亲身边的怜姑姑,她并没有死,被陆霖所救,悄悄带回陆府了。之前一直在陆府养伤,我想去看看她,顺便有些事要做。”   无名面容严肃起来,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眸光一片冰寒,水卿卿冷冷道:“陈皇后不止害过我,二十年还害过我母亲。所以,我们从两方入手,一边由你派人收集王院首的所有罪证,另一边,我要亲自去认证一件事情。”   看着无名疑惑的神情,水卿卿将之前怜姑姑告诉她的,关于当年母亲火灾之时,发现的那个疑似红袖的纵火人,还有红袖身上的那道伤疤……   “若当年红袖真的就是纵火之人,足以证明当年烧毁我母亲容貌的大火,是陈皇后故意做下的。所以,我要潜入陈国公府,找到当年大火留存下的青砖,再去与红袖身上疤痕上的印记做比较,如此,当年那个放火的黑衣人是不是红袖,一目了然!”   无名没想到陈皇后与武宁公主当中,还有这么多的恩仇,心里也颇为震惊!   他想到先前发现的跟踪他的三皇子府的暗卫,心里一沉,凝声道:“带你出府容易,只是,我怕这个时候,许多双眼睛盯着,太容易被人发现。”   水卿卿形容凛然,不解道:“如今还会有谁盯着我们?”   无名冷然道:“或者不是盯着郡主你,而是对我产生了怀疑。”   闻言,水卿卿神情间涌现担心来,“可是有人发现你的……真正身份了?”   无名也不太清楚三皇子李宥让人跟踪自己是为何,但他的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不由道:“现在还弄不清楚。总之这段时间我们都要小心些——若是你要去陆府,不如我们白天堂而皇之的去找他,你本就与他相识,就算去找他,也属正常,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而关于去陈国公府找证据,不需要你亲自出面,我可以另派其他人悄悄去办。”   水卿卿觉得无名说得的道理,但……她还想悄悄去看一看昀儿,而如今听他所说,怕引出其他麻烦,她只得将这个愿想默默收起。   她看着无名,由衷感激道:“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若是没有你,我只怕什么事都做不了。”   无名看着她眸光里的黯然,已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淡然道:“如果郡主决定好,我下午就陪郡主出府去陆府拜访。”   水卿卿点头应下。   正如无名所料,不止三皇子李宥对无名派人暗中监视着,白浩清更是对这位侍卫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离开正院后,白浩清回到常青院,细细思索了半晌,终是让人唤来了白凌薇。   突然被父亲召见,白凌薇心里惴惴不安。   一进屋,白浩清坐在茶案前,眸光直直的盯着踌躇不宁的白凌薇,招手让她过去喝茶,仿若随口问道:“你重回侯府后,如今过得如何?”   白凌薇原以为父亲唤自己来,是责问昨日自己当众为难水卿卿的事,没想到他却是突然的问起她在侯府的事来,着实让白凌薇惊诧不已。   忍住心里的心酸,白凌薇在白浩清对面坐下,淡然笑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在侯府过得很好,一切如旧。”   她眸光里的躲闪黯然如何逃得过白浩清锋利的双眸。   勾唇冷冷一笑,白浩清冷然道:“为父却是好奇,你当然在侯府假孕生子、犯下如此大罪,侯府竟然肯重新接纳你回去——说说看,你耍了什么手段?或者说,你手里拿了侯府什么把柄?”   白凌薇心里一颤——果然如母亲所说,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父亲的眼睛。   她故做淡然的捧起茶碗喝着茶,笑道:“女儿能有什么手段,不过是拿着昀儿一事威胁老夫人,让老夫人允许我重新进府罢了。”   白浩清不以为然的冷笑道:“就如此简单么?”   白凌薇心口收紧,镇定道:“昀儿一事关乎侯府满门生死存亡,足够让老夫人妥协。”   抿下一口茶,白浩清不再与她啰嗦,鹰隼的眸光紧紧的盯着明显慌乱起来的白凌薇,开门见山道:“你昨日说,在正院的下人房里,见到一个长得一模一样之人——与谁一模一样?”   双手一抖,茶碗里的水洒出来,烫得白凌薇直皱眉。   她惶然抬头看去,正对上父亲阴戾的眸光,更是让她心里直发抖。   白凌薇的狠毒像极了杨氏,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像极了白浩清。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最心爱的男人梅子衿。不论是嫁到侯府为妾,还是假孕生子争宠,所做一切皆不过是为了得到梅子衿的爱。   所以,直觉,她觉得不能将自己在下人房发现的秘密告诉给父亲,她怕父亲会拿此事对梅子衿不利。   白凌薇放下手中的茶碗,娇笑出声,道:“父亲竟是相信了么?没想到竟是骗到了父亲——其实,那里有什么一模一样的人,一切不过是女儿故意唬无名的,谁让他敢对女儿不尊,公然当着这么多下人违抗我的命令……”   “哗!”   白凌薇的话尚未说完,白浩清眼也不眨的将手中烫人的茶水,冷不防朝她脸上直直泼了过去!   “父亲……”   被泼得一脸茶水渍的白凌薇,不仅被烫得脸皮发红,心里更是惊恐,怎么也没想到,好好说着话,父亲竟是一言不发的朝她泼了茶水   她眸光惊慌的看着对面一脸阴戾的父亲,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白浩清茶碗里的茶水泼空了,他不急不徐的又给自己添满,仿佛面前发生的一切,根本不关他的事般。   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碗,白浩清眸光阴戾如蛇般的冷冷看着一脸惊慌的白凌薇,一字一句冷冷道:“不要挑战为父的耐心,也不要小瞧父亲记仇的本事——你做下的那些烂事,每一笔为父都仔细清楚的替你记着呢。光你推倒你姐姐摔伤,从而错过与三皇子的婚姻,此一件,为父就可以将你千刀万剐!”   “所以,好好说话,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老实说出来!”   前一刻还被茶水烫得发红的白凌薇,此刻全身却犹如坠入冰窟般直哆嗦,终是抵不住心中的惧意,畏缩着将那日在水卿卿正院的下人房看到的,如实告诉给了白浩清。   “竟是与梅子衿长得一模一样?!”   听到出现在水卿卿下人房里的人,竟是与梅子衿长得一模一样,纵使是白浩清,都心头巨震,深沉的眸光里闪出震惊来!   下一刻,他的脑子里自动浮出了无名的身影来……   另一边,陆霖一回陆府,来不及喝一口水,先是差人悄悄去别苑接回怜姑姑,再急忙写信,将水卿卿没有痴傻的事告诉给远在边关的梅子衿。   而不等陆霖将信差人送走,边关八百里加紧的军情,已到达了京城。   第94章 正面为敌   用过午膳后,水卿卿主仆三人出门往陆府去了。   一上马车,水卿卿全身放松下来,不用再装痴傻,而且马上就可以见到陆霖,得知梅子衿在边关的情况,她激动得心口直跳。   看着她神情间的欢喜与激动,无名心里五味杂陈。等行到半路,他对水卿卿道:“让小喜陪你去陆府,我去办其他事情。”   水卿卿知道他要办的事情,心里不由一紧,叮嘱道:“你小心些。”   无名点点头,道:“办好事情后,我再去陆府寻你们。”   说罢,下马车离开了。   看着无名离开,小喜有点不安起来。   与无名接触多了,特别是在水卿卿‘痴傻’这些日子以来,但凡正院里有什么事,都是无名出面拿主意。   所以,渐渐的,小喜将这个沉稳又能干的侍卫当成了自己与小姐的依靠,感觉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她冲着无名离开的背景忍不住出声嚷道:“无名大哥,你早些回来。”   闻言,无名回头看了眼她们,点头轻轻嗯下。   陆府与白府本就不远,很快就到了。   下了马车后,水卿卿先与小喜去糕点铺子买了几色糕点,再闲逛着去到陆府,装成是顺路闲逛到了陆府的样子。   陆霖见她提前来府里见他,颇为吃惊,连忙将她迎到了他的内室里,吩咐下人守好府门和院子,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而内室里,怜姑姑已经在了,也是刚刚被陆霖从别苑里接过的。   一见面,怜姑姑就抱着水卿卿哭出了声。   “我可怜的郡主,到底还是遭遇了皇后的毒手……一切终是如那个毒妇所愿,狠毒反悔,拆散了郡主与三殿下的婚事……”   怜姑姑这些日子住在别苑,一直深居简出,以免被人发现。但水卿卿摔伤脑子成了傻子、从而被三殿下退亲之事,闹得太大,已是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甚至京城以外的地方都知道了。   所以,那怕怜姑姑天天守在屋里,也听说了此事,自是伤心悲痛不已。   幸而,方才陆霖已告诉了她,水卿卿不是真傻,是假装的,怜姑姑心里才好受些。   但想到武宁公主毁了自己一生给郡主换来的婚姻幸福,就被陈皇后如此卑鄙的反悔拆散了,怜姑姑心里恨到滴血,恨不能立刻找到陈皇后的罪证,揭穿她虚伪恶毒的真面容,为含冤而死的武宁公主和惨遭迫害的郡主申冤。   “郡主,你既然知道是陈皇后陷害的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为什么要同意退亲……如今你痴傻的名声在外,又被皇家退亲,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怜姑姑并不知道这其间的曲折,也不明白水卿卿心里已认准了梅子衿,只是担心,她以后要怎么办?   事到如今,有些事水卿卿自是不会再隐瞒怜姑姑,不由鼓起勇气道:“姑姑,是我自己想退亲的——我一早就发现了陈皇后的阴谋,我不过将计就计、以此与三殿下解除婚事。”   怜姑姑瞪大眼睛看着她,不解道:“为什么?虽然陈皇后心眼坏,可三殿下为人却是极好的,不然公主也不会临死之时,也一定要将你许配给他的……”   怜姑姑与武宁公主只看到了表面上的李宥,或者说,只看到了没有权利得益之时的李宥。   可水卿卿却已将他看得透彻,特别是在自己‘痴傻’退亲后,他再没有出现过,也不再关心自己死活,足以看出,他只是当她是棋子,如今,更是当她是弃子。   苦涩一笑,水卿卿轻声道:“姑姑有所不知,三殿下并不是真心想娶我。他只是将我当成了他夺嫡的棋子……如今,我‘痴傻’了,自然就成了他手中的一枚弃子。他已答应娶白家三女儿白凌萱为侧妃。而正妃一位,想必也是陈皇后为他挑选的、太后家的亲侄孙女琳柔郡主——”   “既然是这样,我何必还要违心的嫁给他呢?何况我还有昀儿要照顾,若是嫁进王府,就表示我与昀儿再不能相认,也不能照顾陪伴他长大——这却是让我最不能承受的。”   水卿卿的话让怜姑姑惊诧起来,一直对三殿下印象与陈皇后截然不同的她,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   但转念一想,出身天家的皇子,岂会有真正简单的?!   怜姑姑爱怜的抚摸着水卿卿冰凉的小手,伤心道:“可退亲以后,你却是要怎么办?白浩清那个冷血无情之人必定不会管你……你还带着昀儿,难道还要如当年公主般,再回武靖王府吗?可是……这些终归不是你最后的归宿啊……”   不等水卿卿开口回答,送茶水进来的陆霖,刚巧听到了怜姑姑的话,忍不住开口道:“郡主退亲是好事。郡主与子衿两情相悦——姑姑无需担心,子衿一定会娶郡主的。”   陆霖性子直白,说完这句话又下去了,可却将水卿卿说得红了脸。   怜姑姑也是微微一惊,看着水卿卿羞涩的面容,迟疑道:“难道……之前关于郡主与侯爷的传言竟是真的么?可是……可是侯爷不是也与乐宜五公主定了亲么?他如何再娶郡主?”   听了怜姑姑的担心,水卿卿却无谓的笑道:“姑姑无需担心,只要能与侯爷在一起,我并不求名份。”   说罢,她眸光黯然下来,苦涩笑道:“姑姑也知道我之前的过往,像我这样带着孩子出嫁的,那里还能求什么名份。”   在水卿卿内心,她的过往经历难堪并带着污点,不仅嫁过人,还生下了连生父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这样的出身,如何配得上身份尊贵清白的梅子衿?!   所以,他不嫌弃她,愿意真心接纳她,更是愿意当昀儿的父亲,她已是无比的知足幸福,根本没想过要做侯夫人……   “可你毕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怎么能不求名份呢?”   听到水卿卿的话,怜姑姑越发的心痛,颤声道:“而且,先前侯府将你赶出来,还逼你落发……老奴怕,郡主最后又要失望了……”   水卿卿知道怜姑姑的担心是对的,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多少的信心重回侯府,也不知道侯老夫人能否接纳自己?惟一支撑她的力量,也不过是梅子衿对她的一片深情。   她淡然一笑,替怜姑姑抹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姑姑不用为我担心。如今首要的,却是姑姑要养好身子,因为后面,我还有需要姑姑帮忙的地方……”   闻言,怜姑姑面容一喜,立马从榻上起身,激动道:“郡主,老奴身体已好全了,可以帮到郡主了,只求郡主吩咐。”   水卿卿心里一暖,看着母亲身边的忠仆,仿佛又看到了母亲,不由哽着喉咙轻声道:“姑姑不急的,有许多事情我还没安排妥当,不过有一件事,却要委屈姑姑。”   怜姑姑急忙道:“何事?不论是何事,只要能帮到郡主,老奴都不委屈。”   水卿卿想了想,迟疑道:“我想对外,假传出姑姑已亡故的消息……”   怜姑姑神情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惊愕的看着水卿卿,颤声道:“你可是……可是要开始为公主翻案、与陈皇后正面为敌了?”   清亮的眸光里闪过冷芒,水卿卿沉声道:“不论是为了母亲的枉死,还是为了姑姑遭遇的痛苦,以及她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害。这笔帐,我总该向她讨回,不然,我对不起母亲和姑姑。”   忆起武宁公主悲惨又痛苦的一生,怜姑姑心中悲痛如绞,捂着胸口痛哭道:“可怜我可怜的公主,至死都不知道,是她最信任最亲密的表姐,害了她的一生。如今还狠毒害她的女儿,真是太没有人性了……想当年,公主却事事处处为她着想,那怕为她毁了女子最重要的容貌,也从没有怨怼过她一句……”   看到怜姑姑如此激动愤恨,水卿卿却不敢将陈皇后,给自己下阿芙蓉之毒一事告诉给怜姑姑,怕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而恰在此时,水卿卿的身体也感觉僵麻不适起来,全身冰寒入骨,仿佛浸在万年寒冰里,冻得失去了知觉。   为免被怜姑姑发现她身体的异样为她担心,水卿卿细声的安慰了怜姑姑后,借口找陆霖还有事,艰难的走出了内室。   内室外,陆霖与小喜守着。陆霖一眼就发现了水卿卿的不对劲,连忙领她到隔壁屋子,伸手探上她的脉门,着急道:“你已快到了毒发之期,解药可备好?”   水卿卿急促的喘着气,面上却是艰难的露出一丝笑容来,“不急,麻烦你先帮我看看,我身体里的阿芙蓉之毒可清除干净了……若是没有,这个寒痹之毒,恐怕暂时还不能解……”   陆霖明白她的意思,一面继续为她把脉,一面担心道:“这个克制之法,真的有效吗?我怕你的身体抵不住毒发时的痛苦……”   之前,水卿卿也担心寒痹之毒不能克制阿芙蓉的毒瘾,但这些天来,她发现随着寒痹之毒在身体里的越发严重,阿芙蓉毒瘾的发作次数却是越来越少,所以,到了如何,她倒是坚信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咬牙抵住心底冒出的阵阵寒意,可水卿卿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打着哆嗦,面容都快被冻僵了,身体里的僵麻冰寒感更是痛苦难受。   三月头的天气里,人们都换上了薄袄,陆府里已没有再生火盆,但小喜还是去向府里的下人要了火盆,烧燃放在了水卿卿的脚边,还将自己身上的袄子脱下披到水卿卿的身上,急声问陆霖:“陆大夫,我家小姐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我……”   不等陆霖回答,水卿卿已是对小喜宽慰道。转头问陆霖:“如何了?”   陆霖凝神探着水卿卿的脉相,沉声道:“余毒未尽,只怕,还要月余时间才能彻底清除。”   陆霖说得很沉重,可水卿卿却释然的笑了,重重舒出一口气,欣慰道:“如此,我就再熬一个月好了,熬过此次毒发,下次毒发之时再服下解药……就无事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一脸沉重的陆霖,终是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眸光切切的看着陆霖,她问道:“侯爷在边关一切还好吗?战事吃紧吗?他可应付得来?”   陆霖一向爽直,所以一五一十道:“子衿怎么能好?之前不知道你已退亲,伤心欲绝,二月初八那晚大醉了一场,差点醉死,将你送与我的好酒全喝光了……后来得知你变得痴傻,被退了亲,更是着急万分,若不是身系战事,统领着大军抽不开身,只怕他当晚就飞奔回来看你了。唉,我也是实在见他纠结痛苦得可怜,才主动请缨回京来帮他打听你的情况,不然,他那里有心思御敌。”   话一说完,陆霖又怕水卿卿担心,连忙又道:“不过战事很顺利,子衿首战就靠后,以少胜多的打退了楚军的进攻。相信后面援军一到,大楚的敌军更加不会是他的对手,你就放心好了。”   听了陆霖的话,水卿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酸,起身郑重的对陆霖拜下,“多谢陆大夫为了我们的事,来回奔波,实在是辛苦……也多谢陆大夫对姑姑的照拂……”   陆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正准备写信给子衿,告诉他你无事,好让他放心。嗯……你可有其他事要特意嘱咐他的?”   此时,水卿卿身体上虽然一片冰寒,可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暖流,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动容道:“请你告诉侯爷,望他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受伤,也不要生病……我会好好的在京城等他回来……”   陆霖满意的笑了,“有你这些话,他一定瞬间就恢复往昔的生龙活虎,别说生病,只怕打起仗来也不知道辛苦了。”   想起关于她的痴傻传说,陆霖心中还有疑问,问道:“你之前的痴傻之症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撞伤头后,是太医院的王院首亲自帮你看诊的,你能骗过白府的府医,应该骗不过他的。还有你体内的阿芙蓉之毒又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水卿卿自是不会再隐瞒他,无奈笑道:“因为给我开方下药,让我成为失智之人,正是陈皇后让王院首做的,我体内的阿芙蓉之毒,也是他们下的……”   闻言,陆霖神情一片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惊愕道:“你是说,是陈皇后让王院首下药害你……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会中她的计?”   眸光闪过寒芒,水卿卿冷然道:“若是不这样,我如何与三殿下解了婚约?而且,若是被皇后发现我知道了她的阴谋,只怕,会有更狠毒的招式对付我。所以,明知药里有毒,我还得服下。”   陆霖惊愕不已,后怕道:“幸亏你找到了阿芙蓉的戒除之法,不然,此毒十分的难缠,一旦沾染上,基本不可能戒除,比失智之症更可怕——唉,什么仇什么恨,陈皇后竟是这么阴毒的招数都对你使下了,太……太不可思议。”   说罢,陆霖取了几大包的药包包裹好给水卿卿,道:“这是当初我给子衿缓解寒痹之毒的药包,你拿回去,等毒发难以抵御时,拿此药包泡澡,应该能帮你缓解痛苦。”   水卿卿感激的接下,刚刚回到内室要与怜姑姑告别,这时,却有陆府的小厮跑来向陆霖请示,说是有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前来求诊。   陆霖离开京城也有一个月了,没想到刚回府就有人上门求诊,他看了眼水卿卿与怜姑姑,本想拒了,但一听说对方是个妇人带着幼儿求诊,又心有不忍,就让水卿卿与怜姑姑在内室待着,他去前院帮人看病。   内室里,怜姑姑听说水卿卿要走了,很是不舍,拉着她冰凉的手道:“郡主,一直听你提起小公子,可老奴却还未见过他一面,心里实在好奇想念,若是有机会,还请郡主能带他来给老奴看看——而且,老奴还可以帮郡主照顾小公子。”   水卿卿心里也十分的想念昀儿,不觉落下泪来,伤感道:“我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我实在是对不起他,自他生下来,还没有正经的好好带过他一天,一直让他居无定所四处躲藏着过日子……所以如今,我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以后能带着他和姑姑一起安稳的生活……”   然而就在水卿卿思念儿子伤感不已之时,内室的门猛然被推开,陆霖一脸欢喜的领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进来,向水卿卿笑道:“郡主你看谁来了?”   水卿卿看着抱着昀儿进来的刘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刘茵奔去,水卿卿顾不得身子的僵麻,伸手从她怀里接过昀儿,欢喜得声音直打颤:“刘姑娘,你……你怎么来了?”   刘茵爽朗笑道:“是无名大哥让我带昀儿来这里找你的,说是你如今不方便去铺子里看昀儿,让我送过来给你看看。”   水卿卿心里对无名的感激之情,已无法言表,她欢喜痴迷的看着怀里明显长大不少的昀儿,对刘茵感激道:“听无名大哥说,你把昀儿照顾得很好,果然,昀儿胖了许多,还长高了……姑娘的恩情,让我何以为报?”   抱着昀儿,水卿卿当即要给刘茵跪下,却被刘茵手快的扶起。   刘茵本就是爽快之人,而且也是真心喜欢昀儿,不由道:“你太言重了。我每日闲着也是无聊,如今有昀儿相伴,倒是充实许多——昀儿很乖,并不难带,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呢。”   说话间,一旁的怜姑姑早已上前来,看着水卿卿怀里粉雕玉琢般的昀儿,一眼就喜欢上了,激动道:“郡主,这就是小公子么,来,快让老奴抱抱。”   因为身上的寒痹之毒越发的严重,水卿卿不光手脚僵麻,身子也是冰寒。水卿卿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冻着了昀儿,只有不舍的将他交到了怜姑姑的手里。   怜姑姑宝贝般的从水卿卿怀里接过去,喜滋滋的看着怀里的昀儿,欢喜得又落下泪来,伤感道:“若是让公主见到了小公子,看到她的小外孙长得这般可爱,不知道有多欢喜……可惜公主却是没有见到……”   水卿卿按捺住心口的僵麻感,苦涩笑道:“姑姑莫要伤心,母亲入棺闭殓之时,侯……侯爷带了昀儿来送了母亲最后一程,还给母亲嗑了头,想必母亲在天之灵,也算安息了。”   听了这话,怜姑姑心里才好受些,欢喜的逗着昀儿玩儿,水卿卿坐在边上痴痴的看着,一面和刘茵聊天,听她说着昀儿日常的一些有趣的事儿,脸上不觉露出了最舒心幸福的笑容来……   幸福的时光总得过得特别快。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眼见天色也昏暗起来,刘茵想起无名的叮嘱,怕呆的时间太长引起他人的怀疑,就抱着昀儿向水卿卿他们告辞。   水卿卿也要回白府了,就告别怜姑姑与刘茵一同出来,然而刚到府门口,却被突然出现在陆府门口的人吓了一大跳。   只见陆府门口正下车马的的人,却是许久不见的三皇子李宥。   见到李宥的那一刻,水卿卿全身一颤,心口骤然收紧——   他怎么会突然来陆府?   陆霖也看到了李宥,同样心里一惊,一面故意对刘茵道:“只是小小的风寒,不太碍事,你回去按着药方给孩子服下,喝完三贴药就无事了。”一面却连连暗下递眼色给刘茵,让她带昀儿赶紧离开。   刘茵会意,抱着昀儿向陆霖感谢告辞后,连忙匆匆出门离开。   可是,走下府门台阶的她,却是恰恰与上台阶的李宥遇上。   李宥一双看似淡然,实则锋利的眸子,不着痕迹的从刘茵的脸上划过,见她面生的很,并不像之前在水卿卿身边出现的人,心里的疑惑顿时放下。   可是下一刻,当他的眸光不经间划过刘茵怀里的昀儿身上时,眸光却是突然被昀儿露在外面的手腕吸引住……   第95章 李宥试探   原来,李宥自看了边关八百里加急的的军情奏折后,想到梅子衿在奏折里向父皇提到的请求,心里蓦然窒闷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与水卿卿退亲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梅子衿的耳朵里。更没想到,那怕水卿卿如今成了一个痴傻之人,梅子衿还向父皇请求娶她!   是的,梅子衿在奏折的最后,向晋明帝请旨,请求晋明帝能在他凯旋归京后,为他与水卿卿赐婚,将水卿卿许配给他……   看完奏折后,李宥不觉烦闷起来,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错漏了什么?   如此,李宥从宫里出来后,终是自水卿卿失智退亲后,第一次来到了白府找水卿卿。   彼时,白浩清与白府人正准备用晚膳,听下人说三殿下来府上了,很是惊喜,以为他是来找三女儿凌萱的。却没想到李宥径直往水卿卿所居的正院去了。   正院自然是没有水卿卿的身影的。   李宥问白浩清,水卿卿此刻在哪里?白浩清却答不出来,只说她中午和丫鬟侍卫一起出门去了,如今还没回来。   自从看到梅子衿求娶水卿卿的奏折后,李宥心里一直郁结着,心情自然烦闷起来。   他抬眸看了眼渐晚的天色,冷冷道:“莞卿如今失智,不能自己照顾自己,白相就这么放心的让她出门,这么晚了也不担心么?”   李宥自从退亲后,对水卿卿都是不闻不问的,所以陡然见他又对水卿卿关心起来,白浩清心里很是诧异,却是有些摸不准这位三殿下的心思了。   其实,白浩清在水卿卿中午出门时,有派了人一路跟着去了。   只是,自从听到白凌薇的招述后,他让人跟踪的,却是无名。   所以,在半路无名与水卿卿分开后,派去的人跟踪无名走了,却不知道水卿卿去了哪里……   思量片刻,白浩清终是将上午,陆霖来府上找水卿卿的事同李宥说了。   李宥得知,梅子衿竟是派他的好友陆霖,特意千里迢迢回京城照顾水卿卿时,心里更是窒塞起来。   眸光冷冷的看着白浩清,李宥语气也冷了下来,凉凉道:“白相的意思,莞卿如今不在府上,是去陆府找陆霖去了么?”   白浩清沉声道:“确有这个可能。”   闻言,李宥眸光一沉,立刻出了白府朝陆府寻来了。   李宥的马车刚刚在陆府门口停下,堪堪下马车的李宥,果然在陆府大门口看到了水卿卿。   当下,李宥就沉下了脸色。   而且,他的心里更是涌起疑云——   既然她已失智连自己都不认得,怎么知道来陆府找陆霖?   越想,李宥心里越是疑云重重,窒紧的心口更是绷紧,下了马车后,脚下不停的朝呆呆傻傻站在门口的水卿卿走去。   上台阶时,李宥看到抱着孩子从陆府离开的刘茵,一向警敏的他忍不住眸光扫过了刘茵,等见她面容陌生,并不像是之前出现过在水卿卿身边的人,心里的疑惑顿时放下。   可是下一刻,当他的眸光不经间划过刘茵怀里的昀儿身上时,眸光却是突然被昀儿露在外面的手腕吸引住。   一晃而过间,他似乎看到了孩子白嫩的手腕上,有着几点细小的殷红。   长眉微蹙,李宥脑子里有亮光一闪而过。   然而,不等他细想,陆霖已是迎了上来,恭敬又疏离道:“不知道三殿下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李宥眸光定定的看着陆霖,淡然笑道:“听说,梅侯爷特意差陆大夫回京来照顾郡主,着实是难得。麻烦陆大夫来回奔波,辛苦你了。”   陆霖道:“侯爷是草民的朋友,郡主与草民也是朋友。如今郡主有难,朋友间相互照顾帮忙,实属应该。”   李宥凉凉一笑,缓缓道:“陆大夫是京城第一名医,据说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及不上你——既然如此,陆大夫可查出莞卿到底是何病症么?还有治愈的希望?”   陆霖面露愧色道:“草民惭愧,对郡主之症……无能为力!”   李宥不由勾唇笑了,语气带着毫不遮掩的失望,淡淡道:“原以为梅侯爷千里迢迢的派你回来,是有十足的法子能帮到莞卿,没想到……如此,倒是让本宫也挺失望的。”   说罢,他不再同陆霖多言,抬步走到一直呆呆傻傻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水卿卿身边,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和煦笑道:“莞卿,听说你喜欢吃云片糕,我带你去吃。我知道有一家糕点铺子,里面不止云片糕好吃,还有其他糕点也很好吃。”   水卿卿欢喜的眨着眼睛,道:“好啊,你带我去啊。”   眼见李宥要将水卿卿带走,陆霖心里很是着急,可是却又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痴傻’着的水卿卿跟着李宥走了。   水卿卿不知道李宥今日突然出现,并找到陆府来,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但她现在只一个失智的‘痴傻’之人,所以,她只能继续装傻跟着他走,以免引起他的怀疑。   可心里,水卿卿却很担心——   李宥不同他人,他的心思慎密细微,在别人面前可以假扮过去,却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   水卿卿忐忑的跟着李宥上了马车,眼看马车就要驶离陆府,无名却是赶来了。   看着出现在陆府门口的李宥,无名心里也是震惊,但面上他却是上前朝李宥恭敬行礼,道:“属下见过殿下!”   李宥端坐在马车里,眸光清淡的看着低头敛礼站在马车旁的无名,淡然道:“你怎么来了?”   无名恭敬道:“郡主喝药的时辰到了。属下来接郡主回府喝药。”   闻言,李宥眸光生出一丝寒意来,凉凉道:“真不巧,本宫已答应带莞卿去糕点铺子吃糕点。”   说罢,他转首看向呆呆坐在一旁的水卿卿,柔声道:“莞卿,你是想回府去喝很苦的药,还是跟我去吃甜甜的糕点?”   水卿卿舔着嘴巴傻笑道:“我想吃甜甜的。”   听了水卿卿的回答,李宥得意一笑,眸光凉凉睥着守在马车边的无名,冷冷笑道:“你若是不放心你家郡主,就随我们一起去糕点铺子吧。”   无名心口一紧,只得与小喜随着李宥的马车,一起去了隔壁街上的五谷斋。   五谷斋是京城最大的糕点铺子,一楼大堂售卖形形色色精致美味的糕点,二楼还设有厢房雅间,客人可以在此品茗吃糕点,却是像茶楼般,供客人休憩闲聚。   李宥领着水卿卿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待店家奉上香茶后,让店家将店内每色糕点都装盘拿上一份来。   如此,不一会儿的功夫,各色形形状状的精致糕点,整整摆了两桌子还有剩余。   水卿卿眼睛冒着精光,一副眼馋心急,想吃到等不及的形容。   李宥闲闲靠在舒适的软枕上,手执茶碗休闲抿着茶,眸光却默默的盯着水卿卿,从未离开过。   他见水卿卿尝试了许多味糕点,眸光微微一闪,放下茶碗起身来到桌前,迟疑片刻,亲手惦了一块芝麻酥皮递到水卿卿的嘴边,宠溺笑道:“这种酥儿很好吃,你尝尝。”   水卿卿眼睛冒着晶亮亮的光芒,欢喜的张嘴去接,一口就咬下了半个酥皮。   看着她嚼着酥皮里的芝麻吃得开心的形容,李宥心里蓦然紧窒起来,眸光疑惑的定定看着她。   其实,从看到梅子衿在奏折上的请求后,再加到水卿卿去了陆府,心思敏感的李宥总感觉,水卿卿身上有秘密——她的痴傻,或许是在骗大家。   他想到了之前梅子衿所说,她对芝麻过敏的事来,于是带着她来到了五谷斋,想试探试探她。   所以,主动将芝麻所做的酥皮往她嘴里送。   这一招,却是与之前在侯府时,金嬷嬷试探水卿卿时,如出一辙!   当初为了不暴露身份,水卿卿当着金嬷嬷的面,毫无迟疑的吃下了她的核桃芝麻饼。所以李宥这块芝麻酥皮,她自是会吃下。   芝麻酥皮吃下不久,水卿卿的身体开始不适起来,手背脖子、以及脸上以可见的速度冒出红疹,喉咙里再次传来熟悉又可怕的窒息。   李宥一直注视着她的反应,只见她一把扔了手里抓着的糕点,抓着身上的红疹拧眉难受道:“我要喝药……”   话未说完,水卿卿却是‘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屋内的响动惊动了守在雅间外面的无名。   无名一直专注着雅间里的动静,陡然听到声响,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却见水卿卿呼吸急促、脸色通红的倒在地上,脸色顿时白了。   无名是不知道水卿卿对芝麻过敏的,所以突然见到水卿卿倒在地上,脸上长满红疹,神情痛苦,震惊得呆住了,当即顾不得有李宥在场,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急声道:“郡主怎么了?”   不等李宥开口,跟着无名一起进去的小喜急得却是快哭了,迭声道:“啊……小姐肯定是误食芝麻了,她对芝麻过敏的……快,送郡主去陆府抢救。”   闻言,无名心口揪紧,再也不迟疑,抱着已快昏迷过去的水卿卿冲下楼去了。   而心里,他也明白过来李宥特意将水卿卿带到这里吃糕点的目的。原来,他做这一切是在试探水卿卿。   所以,不用想,水卿卿明知他在试探,一定会将她不能吃的东西吃下去的。   想到这里,无名心里又气又恨,神情间不觉生出戾气来。   手里剩余的半个酥皮,被李宥重重揉碎成糕泥。   下一刻,他松开手掌,扔掉手里残留的糕泥,甩开步子追着无名一起去了陆府……   所幸,水卿卿所食的酥皮里面芝麻含量分量不多,以过陆霖的一番抢救,人很快苏醒了过来,身上的症状也克制住了。   陆霖看着去而复返的李宥,还是突发过敏症状昏迷的水卿卿,心里同样明白过来,知道是李宥故意的试探将她害成了这样,不免语带责备道:“殿下之前竟是不知道郡主对芝麻过敏么?”   当着陆霖与无名的面,李宥神情微微一滞,下一刻冷然道:“本宫自是不知道,不然怎么会让她去碰过敏的东西。”   李宥失口否认之时,水卿卿已苏醒过来,在榻上恹恹的躺着,神情间还是呆傻一片,可心里却是划过寒芒……   见水卿卿苏醒过来了,李宥心里翻腾着各种情绪。   从见到水卿卿毫不迟疑的吃下芝麻酥皮开始,他相信了她是真的痴傻了,可又总感觉有让他思绪滞堵住的地方,让他很是困惑。   他冷冷道:“既然无事了,本宫送莞卿回去吧。”   像上次般,陆霖也给水卿卿拿了去红疹的良药,吩咐小喜回去后帮她涂抹,送着他们离开了。   李宥一行刚走,怜姑姑就从内室出来了,着急的问陆霖,水卿卿出了什么事?   为了怕被李宥发现,听说水卿卿出事的怜姑姑,虽然心里万分担心,还是咬牙躲在内室里一直没有现身。   陆霖叹息道:“三殿下带郡主去吃糕点,给郡主吃了致身体过敏的芝麻……姑姑不用担心,郡主已经无事了。”   听说水卿卿已无事,怜姑姑心里的担心才放下,蹙眉道:“没想到郡主与公主一样,都食不得芝麻。唉,这种确实得特别小心,特别是吃糕点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误食了。”   陆霖想起梅子衿之前同自己说过的事,神情严肃道:“只怕郡主并不是误会,而是三殿下为了试探她,故意给她吃的。”   闻言一惊,怜姑姑不敢相信道:“你是说,三殿下知道郡主不能吃芝麻,故意给她吃的?”   陆霖闷声道:“没错,三殿下必定是见郡主今日来我府上,心里对郡主起疑了,所以出手试探——想试探郡主是真傻,还是在假装!”   怜姑姑心口一片冰凉,更多的却是心痛——   枉费之前武宁公主将他当成亲儿子般疼爱,可他竟然为了试探水卿卿,将可以致她于死地的芝麻亲手喂给她吃……   直到这时,怜姑姑才信了水卿卿之前的话,相信李宥真的只是将她当做棋子的心狠之人……   见李宥亲自将水卿卿送回家,白府众人、包括白浩清在内,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李宥将水卿卿送回正院后,水卿卿就疲惫的睡下了,白浩清将李宥请到了他的书房里,杨氏连忙唆使白凌萱亲自前去奉茶。   李宥心事重重,闷闷的坐在茶桌前,根本没有察觉到给自己斟茶的少女是白家三千金白凌萱,也是他不久要迎娶的侧妃。   白凌萱心中早就倾慕着这位出身高贵、又卓越不凡的俊美皇子,如今近距离的看着他,更是觉得他俊美异常,惹得她心口直跳,斟茶的手都止不住激动的微微哆嗦。   白浩清看着李宥眉头锁紧的样子,越发的摸不清他的心思。   他迟疑着正要将白凌萱正式介绍给李宥认识,却见李宥不耐烦的朝斟茶的白凌萱摆手,对白浩清闷声道:“让她们都退下,本宫有话单独同相爷说。”   见他面色凝重,白浩清心里一沉,连忙使眼色让白凌萱下去。   白凌萱在杨氏与母亲宁氏的怂恿下,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进来见李宥,没想到他竟是连看都未看自己一眼,就将自己撵出来了,顿时又羞又恼,差点哭出来了。   可由始至终,李宥都未看她一眼,见屋内的下人退下后,对白浩清沉声道:“相爷可知,今天下午,兵部尚书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本宫看了看。相爷猜猜,梅子衿在奏折里同父皇提了什么要求?”   白浩清小心的窥觊着李宥阴沉的神色,再联想到陆霖今日的到访,心里已是猜到了什么,面上却是一脸茫然的疑惑道:“梅侯爷心思素来难猜,他之所需,本相哪里猜得到?还请殿下明示!”   眸光凉凉的看向白浩清,李宥冷冷嗤笑道:“白相素来料事如神,如此显而可见的事,白相怎么就猜不到了?”   白浩清脸色一变,李宥也不再转弯,冷冷道:“梅子衿在奏折的最后,请示父皇为他与莞卿赐婚!”   虽然白浩清心里已有所料,但亲耳听到李宥说出来,白浩清还是挺震动的。   片刻后,白浩清回神苦笑道:“殿下怕是在逗微臣开心罢。莞卿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莫说嫁人,只怕生活自理都成问题,堂堂梅侯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提出这样的请求?!太不可能了……”   “莫说可不可能,本宫今日只想问相爷,如今莞卿成了这样,她的婚事自是由你这个做父亲的做主。若是父皇向你提起,问你的意见,相爷是同意还是拒绝?”   自从看到梅子衿请求赐婚的奏折后,一惯冷静随然、自信满满的李宥,心情异常的狂躁起来,不等白浩清将话说完,已是冷冷的打断他,并直接问出了心中的担心。   按理,水卿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还被退了亲,若是梅子衿愿意娶她,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好事,所以按常理,白浩清肯定不会拒绝。   但,这却恰恰不是李宥想看到的,也是他心情烦闷的纠结所在。   在他的心里,那怕水卿卿成了一个傻子,那怕被他退了亲,他也无法容忍她再嫁给梅子衿。   换句话说,他可以容忍水卿卿嫁给其他男人,却不想看到她与梅子衿在一起。   因为,放眼整个大晋,出身尊贵,又有才能的李宥,自信可以比得过天下所有才俊,却惟独梅子衿让他自惭形秽。   单单从领兵打仗来说,他是远远及不上他的。   所以,被他放弃的女人,怎么可以转眼就嫁给比他优秀的男人,这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心情烦闷的李宥,一口灌下了碗中的茶水,尔后,眸子定定的盯着白浩清,等着他的回答。   李宥打量白浩清时,白浩清自是也在一刻不歇的观察着他。   所以,见到他烦躁不安的神情时,狡猾又精明的白浩清,如何猜不到他心中的纠结与烦恼来?!   如此,白浩清心里竟是生出一丝报复般的畅快来!   下一刻,他敛下眉眼故做感叹的重重舒出一口气,感慨道:“殿下也知道,莞卿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从小与我们离失,一个人孤单可怜的长大,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母亲又接连过世,与殿下好好的婚事也因变故泡汤……如今更是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痴傻之人,微臣有时想想,心里实在是可怜愧疚她。更是担忧,她往后的人生,可要如何渡过——”   “——梅侯爷在此时还愿意娶她,看来是真心待她,所以,这门亲事,微臣自是求之不得……”   闻言,李宥眸光彻底冷了下来,冷冷道:“可父皇已给梅子衿与五皇妹赐婚,莞卿嫁过去,只能做妾——如此,白家堂堂嫡长女、御封的郡主,却给侯府做妾室,相爷也愿意吗?”   白浩清眸光一闪,故做纠结为难道:“可今日不同往日,莞卿虽然出身高贵,可她如今毕竟成了……还会有其他人家愿意要她吗?”   李宥眸光里一片冰寒,冷冷笑道:“正是因为莞卿如今的形容,才不宜出嫁到侯府去。白相自己也说了,她连自保都不行,进到侯府深宅,再加上乐宜一向与她不对付,还有其他妻妾的欺凌,她的日子会好过吗?所以,还不如让她留在家人身边过日子来得舒适安稳。”   白浩清在心里暗自骂李宥自私霸道,自己不要的女人,还不让其他人娶,但面上他却是附合着李宥的话打着哈哈,看似同意了李宥的说话,可又没有明确的表态,自己会拒绝……   而书房外,怕被杨氏她们嘲笑所以没有离开书房、偷偷站在窗下抹眼泪的白凌萱,却是将书房内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听清楚了。   一刻钟过去后,白浩清送李宥离开书房走了,白凌萱也悄悄的回到了西院,她的母亲宁氏,还有杨氏、以及白凌薇都笑着打趣问她,去书房这么久,可与三殿下聊了什么?   白凌萱一句话也未同李宥说就被赶了出来,如今被母亲和杨氏她们问起,她却如何交差?   偏生白凌萱外表柔弱,内里也是个好强的。她不想被人嘲笑三殿下没理她,连忙转移话题,却是神神秘秘的将梅子衿请旨要娶水卿卿的事说了出来。   如此,却是仿佛一道惊雷,炸在了白凌薇的头上,让她的心里压下去的对水卿卿仇恨,再次翻腾起来……   而正院里,假装睡着的水卿卿,在李宥走后,翻身坐起,心里隐隐的不安起来……   米团子 说:   团子表示,越来越喜欢无名了,怎么办怎么办?   侯爷拔刀:你喜欢无名可以,但休要动我的老婆。   团子:啊呸,谁是你老婆?小心我把卿卿嫁给别人。哼哼。   第96章 追捕无名   今日李宥无缘无故的找来,让水卿卿心里隐隐的感觉到不安——   从退亲到现在,已快过去一个月了,这期间李宥再没有出现过,今日却突然找上门来,并拿芝麻酥皮试探自己,明显是在怀疑她了。   一想到李宥亲手将芝麻酥皮递到自己嘴边,水卿卿到现在身子还止不住的发颤,抹不去当时的那种恐惧。   而想到后来,他被陆霖问起时,当着大家的面,毫不迟疑的否认了他不知道她对芝麻过敏一事,她的心里更是冰寒一片。   他怎么会不知道,明明在储秀宫时,梅子衿当着她的面,亲口告诉过他的……   身子冰寒入骨,心里更是透心凉……   若说之前水卿卿因欺骗他,心里尚且觉得愧疚他,到了如今,她反而坦然了。更是觉得,当初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侥幸自己没有嫁给他……   只是,直觉上,她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李宥有了今日的举动。   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她一直揣测不到的,不由让她心里越发的焦虑……   小喜从屋外进来,见水卿卿醒来,一个人怔怔的坐在床上发愣,上前关切道:“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水卿卿抵住身体里的难受,宽慰笑道:“我无事,你帮我去唤无名大哥过来。”   小喜道:“方才见你睡了,无名大哥说他有事要出去办,就出去了……”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水卿卿疑惑问道:“他可有说他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小喜茫然的摇头道:“他什么都没说,只说让我好好守着小姐和正院,不要让人随便进来……”   想到之前自己和无名说的,要去陈国公府找当年母亲遭遇大火的现场、疑似烙伤红袖的青砖,水卿卿心里凛然,不用想也能猜到,无名一定是亲自去陈国公府去了。   无名的身手,水卿卿自是相信的。   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何,水卿卿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滞闷着,总是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所以,不免为无名担心起来……   如水卿卿所料,无名确实是冒夜去了陈皇后的娘家——陈国公府。   陈国公府是世代功勋贵族,虽然前些年没落了些,但经陈皇后当上国母后,陈国公府又恢复鼎盛之势,成为大晋最上流的权贵世家。   像这样的富贵人家,吃穿用度的奢华自是不消多说,就连那砌屋造墙的青砖,也是别具匠心,每一块青砖上都有陈国公府特设的菱形槽边,很是精致。   无名来到当年陈皇后的闺房兰馨院。   当年大火,兰馨院早已重建。那怕一年后陈皇后就嫁入了东宫,成为太子妃,这间兰馨院也一直给陈皇后留着,虽无人居住,却有仆人日常打扫,保持洁净,成为陈皇后出宫回娘家省亲时的住所。   无名来到主屋后面,将身上带着的染料涂抹了些在青砖上,再拿出一条素白的绢布覆到上面,将青砖上的痕迹,以及青砖尺寸的大小,都完整的复印在了绢布上。以便带回去给水卿卿。   堪堪弄好一切,无名正要收好绢布离开,刚巧有两个手提灯笼的下人经过,发现了戴着面具的无名,顿时失声尖叫起来了。   瞬间,整个陈国公府都被惊动,巡逻的护院立刻赶了过来,住在兰馨院相邻的国公府的世子陈子津也被惊动,当即带人追着无名一直出了陈国公府。   陈子津是陈皇后长兄的嫡长子,顺位成了陈国公府的世子,年岁略长表兄李宥几岁,在陈皇后的提携下,已是官拜兵部侍郎,今日梅子衿那封加急的奏折,就是传到他的手里后,他再拿给李宥先过目的。   虎门无犬子,除去陈皇后的提携,陈子津本身能力也不错,武艺高强,心思敏捷,所以,竟一直追着无名不放,无名一时间竟是甩不掉他。   既然一时间甩不掉他,无名自然是不敢将他往白府引,只得往人多复杂的朱雀巷里潜去。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从白府出来的李宥,也正好往朱雀巷里去。   原来,之前在陆府门口看到刘茵和昀儿后,李宥对刘茵没有起疑,却在看到昀儿手腕上的几点细小的殷红后,心里留下了怀疑。   他暗忖,陆霖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大夫,而且为人闲散随意,不坐诊,也不轻易帮人看病,平日里求他看诊却是千金难得,今日却随便帮一个普通的妇人小孩看病,实属不正常。   而且,今日还是陆霖从边关回城的第一日,刚刚回府,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已回来,这个妇人却带着孩子上门看病来了,还是在水卿卿去陆府找陆霖的时候。   按着常理,陆霖应梅子衿的要求,千里迢迢从边关赶回京城照顾水卿卿,应该是将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的,怎么会在她去府上会见时,还帮其他人看诊,还是看普通的风寒之症呢?   然而,最让李宥奇怪的是,陆霖与那妇人的关系,似乎并不是一般的病人关系。给他的感觉,却是相识的关系……   越想,李宥心里越是迷雾重重。   直觉,他觉得这个妇人与孩子,这个时候出现在陆府,与陆霖,或是水卿卿有关系。   而那孩子手腕上的几点殷红,虽然一晃而过,没有看仔细,却莫名的让他堵心。   所以,李宥不露声色的给身边的随从高名递了眼色,让他跟踪刘茵去了……   等他从白府出来,一路跟踪刘茵回去的高名已回来了,禀告李宥,妇人抱着孩子进了朱雀巷后,进了一间铁匠铺子。   高名还向周围邻居打听到,知道这间铁匠铺子是一对刘氏兄妹开的,哥哥未娶,妹妹未嫁,家里一个月前却突然多了一个孩子。   听到禀告,李宥心里疑云更盛,当即决定去朱雀巷里的铁匠铺子当面会一会这对兄妹。   彼时,夜色已晚,街上人迹稀少,可鱼龙混杂的朱雀巷里却灯火通明,酒肆茶楼、青楼楚馆里皆是热闹非凡。   李宥的马车堪堪转进朱雀巷,正要径直往铁匠铺而去,却在此时,听到车外有人恭敬唤道:“车内可是三殿下?”   闻声,李宥听出是表兄陈子津的声音。   李宥掀开车帘,果然见到站在路边的陈子津,微微一惊,浅笑道:“这么晚了,表哥怎么在这里?”   陈子津面色沉重,上前两步靠近马车,压低声音道:“方才府里闯进贼人,我一路追着他来了这里。只是……一进到这里,就不见那贼人的身影了。”   见陈子津面色凝重,且亲自从陈国公府追到了这里,李宥自是料到事情可能不简单,不由沉声问道:“贼人可是盗了府上什么贵重的物什?竟是劳烦表哥亲自追到了这里。”   陈子津冷声道:“贼人偷了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只是——凭我的直觉,此贼人来府上目的不简单,因为他去的地方是姨母的兰馨院。”   听说贼人去的是母后之前的闺房,李宥心里蓦然一冷,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冷冷道:“如此,表哥可看到了那贼人的样子?”   陈子津恨声道:“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服,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根本看不清面容。”   一听到‘银色面具’四个字,李宥心里猛然一震,不由想起了二月二水卿卿失踪那日,他与白浩清围堵在定国侯府外,亲眼见到的那个从侯府蹿出、戴着银色面具武艺高强,轻松甩掉他们的人!   武艺高超、能将他和陈子津甩下、并同样戴着银色面具,想也不想,李宥就笃定,上次逃出侯府之人,与今晚闯进陈国公府的人,是同一人。   其实,从那晚过后,李宥一直让人在查那晚突然出现的面具人,只是这么久过去了,没有一点线索,那个面具人好像从京城消失了一般……   没想到,事隔一个多月,他竟是再次在京城出现,并是出现在了陈国公府母后以前的闺房里。   如此,李宥心里也沉重起来,知道事情如陈子津所料,并不是简单的盗贼,而是有其他目的。   而且,此事事关母后,只怕更加不寻常。   李宥沉吟思索间,陈子津倒是好奇他怎么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毕竟,朱雀巷是京城最杂乱低下的地方,住在这里的都是下九流之人,按着李宥的身份,他是万万不会踏足这里的。   于是,陈子津好奇问道:“三殿下怎么也过来这里?”   陈子津的问话,倒是让李宥回想起自己来朱雀巷的目的。   而一想到自己要找的人也在朱雀巷里,李宥疑云重重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亮光——   那晚,面具人从侯府中蹿出,当时梅子衿明明在侯府内,却连追都未追出来,虽然事后说是面具刺客吓倒了侯老夫人,他留在府里照顾老夫人。   但依着梅子衿平日的做派,若面具刺客真的闯府,吓倒了老夫人,梅子衿一定不会放过他。   而放眼整个京城,只怕也只有梅子衿的武艺能与那人相及。若是那晚梅子衿出手,再加上他们的围截,未免能让那刺客逃脱   可那晚,梅子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今想想,实在是反常得很。   而心思慎密的李宥心里更是生出一个大胆的揣测——难道,梅子衿与那面具刺客之间是相识的么?   李宥再想到今日那个抱着孩子从陆霖府上离开的女人,也住在朱雀巷。   陆霖与她,似乎也是相识的关系。   而陆霖与梅子衿又是最好的朋友,面具刺客与那个女人又皆是出现在朱雀巷,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合?!   随着思绪的来回转动,李宥沾了茶水的手指,在面前小几上代表四人的圆点之间,连出相关的人物关系线路来。   最后,线路定格在了面具刺客与抱孩子的女人身上。   线路的结果告诉李宥,按着推论,那个抱孩子的女人与面具刺客,极有可能……也是相识的!   心里剧烈一震,李宥再无迟疑,对陈子津沉声道:“表哥上车罢,或许本宫知道他们在哪里。”   陈子津惊诧的看着李宥,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李宥又冷冷吩咐道:“通知京兆尹的府尹,让他们带兵守住朱雀巷的各个出口——从这一刻起,本宫要整个朱雀巷,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说罢,再不停歇的往铁匠铺子里赶去。   一路上,李宥脸色冷沉如水,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也涌起了越来越多的迷雾——   面具刺客真的与梅子衿相识吗?而他去母后以前的闺房做什么?   而水卿卿真的失智了吗?她与面具刺客,还有今日那个女人,又会是什么关系?她们一同出现在陆府,真的只是巧合吗……   脑子凌乱成麻的李宥,迫切的想抓到面具刺客和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因为,只有找到他们,他脑子里所有的迷团就解开了……   刘家铁匠铺很好找,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马车还来不及停稳,李宥与陈子津就跃下了马车。   李子津带来的人堵住了前后门,将整个铁匠铺团团围住。   李宥冷沉着脸,让贴身侍卫高名上前敲门。   可是,任由高名将店门敲得震天响,里面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可又隐隐瞧见里面亮着灯火。   见门久敲不开,李宥冷冷吩咐高名:“撞门!”   高名得令,重重一脚将木质的门板踢飞了。   店门大开,里面的陈设一览无遗,可除了满屋打铁的工具,和做好的铁制用具,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见此,李宥俊美的脸庞不觉融满了冰霜,率先甩开步子踏进铁匠铺子,眸光四处搜寻起来。   可是,不论前面的店铺,还是后院的屋子,皆是不见人影。   李宥俊脸阴沉如水,眸光冷冷从燃着的烛火,还有屋内明显凌乱的箱奁上扫过,心里已是一片了然。   而高名见屋内无人,再看着李宥阴冷的脸色,吓得脸色一白,惶然道:“殿下,属下确实是亲眼见到那女子抱着孩子进到这里,进门前还同打铁的汉子打招呼,唤他‘哥哥’……而属下向四周的邻居打听,邻居也说,这对姓刘的兄妹住在这里已有一年多了……”   李宥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件婴孩的衣裳,细细打量之下,眸光微微一闪。   婴孩的衣服,所用面料极其讲究,竟是贡品云锦所制。   一个小小铁匠铺家里的孩子,竟是用得起朝廷每年数量稀少的贡品云锦,实在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这样的极品云锦,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除了皇室专用,只有少数被赏赐给了天潢贵胄、肱骨权臣的家里。   到了此时,李宥感觉自己踏进了一个满是迷雾的怪圈里,眼前全是疑云,看不透彻,却也让他亢奋起来。   拔开这些困扰他的迷雾,迷雾后面会是一个什么样令人惊讶的真相呢?   收起手中的小孩的衣裳,李宥对一脸惶然的高名嘲讽笑道:“我们来晚了一步,人已经走了——来人,传本宫谕旨,闭索九门,严查每一位出城之人,特别是带孩子的妇人。”   恰在此时,陈子津过来,拧眉问高名:“你确定打听清楚了,这里只住着兄妹二人么?”   高名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肃然道:“四周的邻居皆是这样说,只有兄妹二人住在这里。”   闻言,陈子津的眉头拧得更紧,李宥冷声道:“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陈子津拉着李宥去到后院,沿着楼梯上到了无名的屋子里,指着屋内的陈设道:“这间屋子的陈设明显与楼下两间卧房不同,底下两间,一眼就能看出,是兄妹二人一人一间,而这一间住的人是谁?”   看着屋内紧闭的窗帘和沉稳的陈设,李宥脑子里蓦然出现了那个面具刺客……以及另一个人影来。   而这个人影,就是无名!   李宥不由想起,他之前派人跟踪无名时,他也在朱雀巷里出现过。   怎么会这么巧,他所要追查的人,全在朱雀巷出现?!   李宥心里明镜般的透亮起来。冷冷道:“这里或许就是,你要抓的那个面具人的窝点。”   陈子津一惊,诧异道:“既然如此,他们如今人在哪里?”   李宥勾唇讥讽一笑:“逃走了啊,难道还等在这里被我们抓吗——只怕在高名向邻居打听他们时,就被他们察觉了。”   陈子津咬牙恨声道:“果然是做贼心虚了。”   原来,正如李宥所料,在高名向四周的邻居打听刘茵兄妹的情况,恰恰是将他自己暴露了,因为,他打听的邻居当中,就有假装成平民、其名是无名手下的黑衣人。   高名离开后,那人立刻去铁匠铺子告诉了刘荆和刘茵。而恰在此时,无名也为了逃避陈子津的追捕,回到了铁匠铺,等听到情况后,即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让刘氏兄妹收拾东西,躲到了隔壁不远的黑衣人所开设的米铺里。   所以,彼时,当李宥与陈子津领着官兵将铁匠铺团团包围时,无名正站在米铺隐秘的阁楼里,冷眼看着铁匠铺里发生的一切。   刘茵抱着昀儿害怕的瑟缩在阁楼的木板床上,愧疚道:“无名大哥,是我太不小心了,将人引到这里……”   眸光沉寂的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无名冷声道:“这个不能怪你,我们谁也没预料到三皇子今日会突然去到陆府,更没想到,他一眼就对你起疑心了。”   刘荆在一旁沉声道:“公子,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无名回头看着床上一脸害怕的刘茵,再看着她怀里睡着的昀儿,心里无比的沉重,对刘荆沉声道:“铁匠铺自是不能再回去了,你们暂时在其他兄弟的铺子里住着。找准机会,你们带昀儿逃出城去。”   刘荆一惊,“公子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担心……公子也暴露了。”   无名却转身朝阁楼下走去,沉声道:“我现在还不能走——等我办好这里的事,再去找你们。”   刘荆忍不住出手拉住他,担心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官兵,朱雀巷各个出口都被拦下了,你现在出去,是自投罗网。”   无名何尝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一想到水卿卿,想到之前派人跟踪自己到过朱雀巷的李宥,无名知道,以李宥心思的慎密,此时他只怕已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不出他所料,李宥必定会回头去白府问水卿卿要人,所以他一定要赶在李宥去白府前,赶回到正院。   如此,那怕外面是刀山火海,他都要闯出去。   何况,他还要将复印好的绢布送回去给水卿卿……   他坚定道:“如今,他们只是怀疑我,却不能真正的确认我就是面具人。我只有尽快赶在他们去白府确认之前回去,才能打消他们对我的怀疑。”   说罢,他再不迟疑,转身急步下楼去了。   而楼下,不知何时,已静静的默立着十几名黑衣人。   无名心里一凛,冷声道:“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咬牙道:“我们护送公子杀出去!”   无名正要开口拒绝,下一刻,他身子蓦然一僵,却是被人从身后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刘荆从他怀里拿走银色面具,心里已是猜到什么,惊恐道:“你要做什么?”   刘荆将面具戴到了自己的脸上,对无名道:“我替你出去引开官兵,你趁机逃出朱雀巷。”   刘荆又转首对为首的黑衣人嘱咐:“等我引开这附近的官兵后,你再为公子解开穴道。”   说罢,跃出墙院,消失不见了。   而其他黑衣人,也跟着刘荆一起走了。   看着大家消失的身影,无名急得眼睛快充血,冲黑衣人低喝道:“快帮我解开穴道。”   黑衣人抱拳愧疚道:“公子恕罪,惟有此法才能让公子顺利逃走出去。”   无名急声道:“可如此,刘荆他们会没命的。”   黑衣人道:“公子放心,其他兄弟会帮着刘大哥一起突围的,我们说好,不恋战,只是引开路口的官兵,让公子脱身。”   直到外面传来打斗声,听到官兵在喊,发现面具刺客了,黑衣人才解开了无名的穴道,沉声道:“公子快走吧。”   事到如今,无名再去追刘荆已晚了。他担心的看了眼阁楼,对黑衣人叮嘱道:“你在此好好护住姑娘和孩子。”   说罢,从院门出去,趁着大乱,往朱雀巷外面潜去……   李宥果然如无名所料,在铁匠铺里扑了个空后,顿时想到了去白府确定无名是不是在府里。   而水卿卿自从得知无名出去后,一直惴惴不安的等着他回来,可是却一直不见无名的身影。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的明显起来。   正在水卿卿惶然不安之时,院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第97章 幕后主谋   正对无名担心不已的水卿卿,恰在此时,却是听到了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惊得她与小喜一跳。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   心里如擂鼓般的惊跳着,水卿卿已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片煞白。   小喜站在门口听着外面越来越急的敲门声,惊慌道:“小姐,无名大哥还没回来……我们要开门吗?”   心口揪紧,相比外面的敲门声,水卿卿更是担心无名的安危。   他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十之八九是出事了……   若是无名真的出事,他帮了她那么多,如今她不但不能再逃避,更要站出来去救他了……   想到这里,水卿卿咬牙按下心头的慌乱,站起身眸光沉沉道:“是祸躲不过,去开门吧。”   小喜迟疑道:“可是,无名大哥一直嘱咐我,在他没有回来之前,让我们不要开门的……”   水卿卿心里一片悲凉,苦涩笑道:“可人家如今已寻上门来了,我们躲得过吗?”   听了水卿卿的话,小喜只得提着灯笼,苦着脸去将院门打开。   等在院子外面的人并不是追捕无名的李宥,而是一脸阴沉的白浩清。   原来,自从听白凌薇说过在水卿卿下人房里,见到过与梅子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后,白浩清不禁想起了,之前从郊外的庄子上抢走昀儿的那个‘梅子衿’。   当时,听庄上仆人的描述,抢走昀儿的人就是梅子衿,可是后来,白浩清却从水卿卿那里得知,抢过昀儿的并不是梅子衿,而是与梅子衿有仇的刺客。   而后来,面具刺客闯到他的屋子里偷走解药,却也证实水卿卿所说属实。   所以,也就是说,去庄子上抢走昀儿的那个‘梅子衿’,就是闯府盗解药的面具刺客,而这个面具刺客,竟是长着一张与梅子衿一模一样的脸?   若说之前这些只是白浩清的一个猜测,如今这个可怕的猜测,却在白凌薇的嘴里得到了证实。   而白凌薇的话,还让白浩清证实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如他之前所料那般,面具刺客与水卿卿是相识,并极有可能是她的人。   想来想去,白浩清自是想到了她身边惟一的侍卫,无名身上。   所以,从下午出府开始,白浩清就派了人一直跟着无名,只可惜,皆被无名发现,都跟到半路跟丢了。   就在方才,跟踪无名的人再次回来,禀告白浩清,说人又跟丢了。   白浩清本是十分好奇无名半夜出府做什么,听说竟是跟丢了,不由勃然大怒。正要派人四处去找他之时,他的门生,京兆尹的府尹却是悄悄让人给他递了消息,说是三殿下与陈国府的世子,兵部侍郎陈子津,正在朱雀巷追捕到陈国公府偷盗的面具人。   一听到‘面具人’三个字,白浩清立刻想到了上次来府上盗药的面具刺客,再想到冒夜悄悄出府的无名,二者联系起来,他的心里越发的认定,无名就是面具刺客。   所以为了一探究竟,白浩清立刻上水卿卿的正院来查证了。   院门一打开,白浩清连声招呼都不同水卿卿打,已是带人疾步往正院的下人房里而去。   小喜跟在他们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往无名的房间去了,想拦又拦不住,急得脸都白了。   水卿卿的正院,本就安静冷清,又加之是半夜时分,更是清寂。   后院,一眼望去,下人房里不见半点灯火,无名的屋子里,更是不见人影。   看着无名屋内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一切都似乎在白浩清的预料之中,却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叫嚣着,白浩清眸光里划过冰寒,片刻不做停歇,转身朝水卿卿的正屋去了。   自是向她要人去了!   可是,等白浩清来到水卿卿的正屋,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却又怔住了——   屋内,水卿卿坐在檀木圆桌前,正埋头吃着面前的烧鸡。   而身后守着的人,却正是无名。   吃得正香的水卿卿,突然见到白浩清带人冲进来,似乎吓住了,嘴上手上沾满油腻,呆呆的看着半夜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人。   见此,白浩清到嘴边的质问只得放下,眸光凌厉的落在低头敛首、默默站在水卿卿身后的无名身上。   下一刻,他掀袍在水卿卿的身边坐下来,眸光紧紧的盯着一脸呆傻的水卿卿,语气微凉道:“深更半夜不睡,你怎么还在这里吃东西?”   不等水卿卿回答,无名恭敬答道:“郡主今日晚上没用晚膳,只是在五谷斋吃了几口糕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说是想吃烧鸡,属下就去街上给她买来了。”   白浩清凉凉一笑,再次抬眸看向一脸沉稳的无名,锋利的眸子似乎要将他看穿,冷冷笑道:“可本相听说,你出府酉时末就出府去了,如今已是亥时——买个烧鸡而已,何需去那么久?何况,若是小姐要吃,咱们府内的厨子就可以帮小姐做,何必出府去买?”   这一次,不用无名替她回答,水卿卿怔怔道:“府内的不好吃啊,无名买的才好吃。”   说罢,当着白浩清的面,大口大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无名接着她的回答,向白浩清沉声道:“郡主喜欢吃的这家烧鸡,在朱雀巷子里,而今晚,属下去买鸡时,朱雀巷里出了事,路口被官兵堵拦住,进去的人都要排查,如此,回来就晚些了……”   说这些话时,无名神情平静,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并顺手将水卿卿扔在地上的鸡骨头细心的拾起来,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白浩清如何肯这般轻易的相信他?   明明猜到他就是面具刺客,可眼下却没有半点证据证明,无名就是之前抢走昀儿,并来府上盗药的面具刺客。   如此,让白浩清心里好不窝火。   他恨恨的想,只要是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和证据,不可能遮掩得如此严密。   正当他准备让人去搜无名的屋子时,胡伯从外面进来,向白浩清禀告道:“老爷,京兆尹那边传来消息,三殿下与陈侍郎的人,已发现了面具刺客和他的同伙,如今正在全力追缉。”   闻言一惊,笃定无名就是面具刺客的白浩清,陡然得知面具刺客另有他人,不由惊住了!   难道,是自己猜测错了么?   疑心重重白浩清,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和直觉,所以,他的心里还是怀疑无名。   锋利的眸光定定的盯着一脸沉稳的无名,白浩清冷冷笑道:“有三殿下与陈世子亲自出马,一定会抓住他们——本相倒真是好奇,这个神秘的面具刺客到底是谁?心里又有何目的?”   到了如今,白浩清是真的对这个神秘刺客产生兴趣了——对无名同样如此!   然而,不论他说什么,无名的神情永远是沉稳无波的样子,瞧不出半点破绽。   可水卿卿却不免为无名担心起来——   虽然她不清楚,除了无名怎么又会冒出其他的面具刺客来,但她猜测,被李宥他们追缉的‘面具刺客’,必定是他的人,或是他的同伴!   所以,若是他的同伴出事,无名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白浩清见自己的试探,在无名身上似乎并不起效果,心里不由划过冰寒,冷冷一笑,对胡伯道:“知道面具刺客往那里逃了吗?”   胡伯道:“据说面具刺客此行,有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从朱雀巷杀出后,往城西逃去了。”   白浩清凉凉一笑,满意道:“想必之前这些人都藏身在朱雀巷,今日却是要被三殿下一窝端了——走,本相也去看看,看看这面具刺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罢,扬长而去。   白浩清一走,水卿卿绷紧的心口并未放松,反而越发的揪紧,抬眸担心的朝无名看去。   而脸色沉稳的无名,听说刘荆他们并没有顺利甩掉官兵,终是变了脸色。   小喜已听水卿卿说过,知道无名就是之前她在侯府的湖心亭,看到的那个神秘背景人,也知道他是那个半夜去听笙院找水卿卿的面具刺客,所以方才见白浩清突然进来找到他的屋子里去,也是担心到心口都要跳出来了。   如今见无名安然回来,小喜一面欢喜着,一面心里还感觉到后怕,担心道:“无名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真的差点吓死我和小姐了,万一你没赶回来,却是让小姐如何向老爷交差……”   水卿卿见无名脸色不郁,连忙替她开口道:“就在你去开院门的时候,无名刚好就回来了。”   小喜也察觉到无名的神色不对,猜到他有事要同水卿卿说,道:“我去关好院门,替你们守着。”   小喜一走,无名从怀里掏出那块印了陈国公府青砖痕迹的绢布来,放到水卿卿面前,声音沉重道:“这是从陈皇后闺房兰馨院的青砖上复印下来的。”   拿到绢布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原本应该欢喜,但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无名眸光里的血丝,担心道:“刚刚他们说的那个面具刺客,是不是刘大哥?”   从刘荆戴上他的面具那一刻起,无名的心就一直担心紧绷着,而如今得知刘荆与其他兄弟,并没有如愿突围,而是被李宥与陈世子的追缉着,他更是焦急万分——   若是刘荆因为他而出事,他如何对不得起为了救他而死去养父母?!   而从小,因为养父母的枉死,刘荆与刘茵两兄妹,也过上了颠沛流离的苦难生活。   可他们从来没有因为父母的死怨恨过他,刘荆更是一直谨记着父母的话,一边将他当成弟弟维护照顾,一边却又将他当成主子敬重着。   而这些年,也是刘氏兄妹一直陪着他,让处于仇恨深渊里他,才有了一丝慰藉和感受到亲情的滋味……   所以,他万万不能让刘荆出事的。   想到这里,无名眸光沉了下去,脸上神情更是冷冽决绝,定定的看着对他一脸担心的水卿卿,心里酸涩悲痛,冷声道:“铁匠铺已被发现,三殿下不仅怀疑到我,更是怀疑到了刘茵身上,所以……”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震,脸色发白,失声道:“那昀儿呢?昀儿可被李宥发现……”   无名看着她眸子里涌动的急色,疲惫摇头,“你放心,在他们找到铁匠铺时,我们提前离开了……三殿下既然会对刘茵产生怀疑,自然就不会放过昀儿,所以,我已让刘茵他们,找到机会,暂时带昀儿离开京城……”   水卿卿没想到,不过是在陆府门口一个照面,就让李宥怀疑到了刘茵和昀儿的身上,更是没想到因为李宥的突然插手,好不容易可以与昀儿团聚的她,又要面临与昀儿的分离……   她原本的打算,是想在自己身上的阿芙蓉之毒与寒痹之毒解了后,就光明正大的将昀儿带回自己身边抚养。   算算,咬牙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她就可以如愿的与自己的儿子在一起了。可如今看来,只怕等不到了身上毒解的那一日了。   眼泪断线的往下掉,水卿卿绝然道:“如今……我既然取消了与三殿下的婚事,就再也无所顾忌,所以,我想将昀儿……”   “只怕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等她把话说完,无名已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别忘了,你如今正在做的事。”   说罢,无名的眸光落在了她面前的绢布上。   顺着无名的眸光,水卿卿也再次看向桌上静静摊开着的素白绢布,心里五味杂陈,眼睛流得更是厉害。   这方绢布,是无名舍命替她拿回来的,也是指认陈皇后当年旧事的惟一证据。   而她也明白无名的意思。   既然她打定了主意要揭穿陈皇后的罪行,与陈皇后之间势必有一场恶战,那么,在这期间,若是昀儿被发现,以陈皇后的狠毒和不择手段,一定会伤害到昀儿……   所以,在她与陈皇后之间的仇恨彻底了解之前,如无名所说,昀儿确实是不能让人发现。   那怕心里痛心不舍,但相比昀儿的安危,她也只能赞同无名的安排,含泪轻轻的点头应下……   无名见她同意了将昀儿送走,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无力道:“夜深了,郡主早点休息吧。”   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水卿卿看着他神情间的决绝,猜到他不放心刘荆,会再出府去城西寻他们,心里一慌,不由伸手拉住他,颤声道:“无名,你今晚万万不可再出白府……我怕,我怕白浩清他们设下圈套在等着你……”   不用水卿卿说,无名也知道,对他已是怀疑的白浩清,甚至是李宥,一定会在此时布局让他现身的。   但,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刘荆他们为他冒险卖命?!   可是,他又舍不得挣脱她的手……   回眸,无名眸光定定的看着满脸担心的水卿卿,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抚平他焦虑沉重的心。   他喉咙滚动,艰难开口道:“可是……”   “没有可是。”   水卿卿拉着他的手不敢松开,担心道:“刘大哥他们为了救你才这样做。若是你最后还是被捕,刘大哥他们的一片苦心岂不白费……”   此刻,在水卿卿的眼里,无名不单单是她患难与共的朋友,更是梅子衿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她永远记得,那晚无名重伤昏迷在后面的下人房时,梅子衿向她问他的伤情时,眉眼间难掩的担心。   所以,不光为了报答无名对她的恩情,那怕是为了梅子衿,她也要拦下无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跳下那些会致他性命的陷阱。   无名内心痛苦的挣扎着,最终,他终是甩开了水卿卿的手,急步朝外走去。   水卿卿想也没想就追了出来,眼见无名正要跃出院墙离开,再次上前拉住他的手,正要开口。就在此时,西边的天空突然蹿起了一串白色的烟火。   白色烟火在黑色的天幕间久久不散,分外的夺目。   就着烟色照亮的瞬间,水卿卿见到无名眸光定定的看着那烟火,脸上的神情却是明显的松驰下来。   水卿卿顿时明白过来,那烟花是刘大哥与无名之间的信号,不由欢喜道:“刘大哥他们是不是脱险了?”   无名紧绷许久的心在看到烟花信号的那一瞬间,陡然放松下来。等回头看着水卿卿激动的小脸,一贯沉稳的脸上竟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来。   他目光落在她拉着自己、尚未来得及松开的手上,沉寂的眸子里闪过柔光,轻声道:“我不走了,郡主可以放心了,好好休息吧。”   听到无名的话,又得知了刘大哥他们安全脱险,水卿卿才真的放心下来……   回到屋内,她将那块绢布小心的收好,与之前从杨氏那里找来的、陈皇后的密函等物都放在了一起。   那怕已将陈皇后写给杨氏的密函内容熟记于心,但再次看到密函,水卿卿心里还是生出了深深的恨意来。   下一刻,她目光触及到了和密函放在一起一样东西,心里微微一酸。   那是她那晚照顾无名时,捡到的那截断指!   她知道这截断指对无名意味着什么,所以,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再还给他?   这截断指意味着无名这二十年来对侯府的仇恨,若是还给他,只会勾起他心底的悲痛和仇恨。   但若是她私自处理了,也不妥当,毕竟,这是他的东西。   纠结许久,水卿卿最终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得将它重新收起来……   第二日,陈国公府进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连深居后宫里的陈皇后都有所耳闻。   自从使计让她宝贝的儿子与水卿卿成功解除婚约后,这段日子,陈皇后的日子过得无比的惬意,所以,那怕听到自己的娘家遭了贼人,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直到她得知,贼人闯进的,是她以前的闺房兰馨院,才引起了他的主意。   她看着一大早进宫向她禀告的儿子,好奇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贼人,竟是大胆到去陈国公府偷盗?可曾偷走了什么东西?”   李宥追了大半晚的面具人,面容间难掩疲惫之色,听到陈皇后的问话,蹙眉敛神道:“并不是一般的小毛贼,而且他没有入室偷走任何东西。抓到他时,身上也搜不到半点赃物,可却鬼鬼祟祟的在母后曾经住过的院子里出现过。”   陈皇后道:“既然抓到人,查出他的身份就清楚了。”   从昨日到现在,李宥心里疑云越来越重,特别是亲手抓到面具刺客,拿下他脸上的面具后,发现面具后面的人并不是他预想中的无名,心里非但没有解开迷团,反而迷雾越重。   特别是那刺客被生擒的前一秒,连剑也不躲,却是在最后的时机,朝天上发出了一个白色烟火信号,更是让他恍悟,他所擒的面具刺客,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他还有同伙。   那么,他的同伙是谁?   会是他怀疑的无名吗?   越想越是头痛,李宥眸光里闪过戾气,冷冷道:“他表面的身份是朱雀巷里一个打铁匠,叫刘荆,可身后却带领着一群训练有素的刺客。昨日却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擒住他。而且——”   说到这里,李宥想到刘荆的妹妹,那个他在陆霖府上遇到的姑娘,还有她怀里的孩子,却逃走一直没有寻到,心里不由堵塞起来。   下一刻,他从身上掏出在铁匠铺里捡到的那件婴孩衣裳,递到陈皇后身边的红袖面前,沉声道:“你帮本宫看看,这件婴孩衣裳的布料,可是贡品云锦所制?”   陈皇后掌管后宫几十年,而红袖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平时宫里进贡的东西,都是由她经手安排入库,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李宥手中这件婴孩衣裳的布料来。   细细打量了衣裳的面料花纹,红袖道:“殿下说得没错,正是云锦。而且还是去年入秋后上贡的那一批最好的。当时拢共不到三百匹,娘娘留了两百匹给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其他的都赏给下面的诰命夫人和朝廷重臣的家眷。”   李宥神情微变,沉声道:“都赏给了哪些人?”   看着李宥的神情,陈皇后已知道他是在查这件婴孩衣裳的出处,不由冷声道:“本宫记是,当时定国侯梅子衿的姨娘白氏,刚刚生下侯府长子,本宫将剩余的一百匹云锦的半数赏给了侯府。而看这婴孩衣裳的大小,正与那侯府早夭的小世子差不多月份,应该是侯府错不了的……”   陈皇后的话,让李宥全身猛然一震,手中的衣裳都拿不稳,掉到了地上……   第98章 毒发深宫   当李宥从陈皇后嘴里得知,他从铁匠铺捡到了婴孩衣裳,竟是定国侯梅子衿的小世子的衣裳时,李宥彻底震惊住了!   难道,那日他在陆霖的府门看到的孩子,就是梅子衿那个早夭的世子?   可是,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梅子衿的儿子,他明明在世,侯府为什么要说他病故?   不,不可能的,铁匠铺兄妹带着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侯府世子?!   可是,一想他之前猜测的梅子衿与面具刺客的关系。还有高名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这对兄妹一个多月前,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孩子,时间似乎却也与侯府世子离世的时间吻合。又让李宥感觉,这个孩子就是梅子衿的儿子!   而且,李宥还想到昨日那个抱孩子的姑娘,与陆霖之间相熟的感觉,还有她那个时候出现在陆霖的府上,一切都说明,他们的关系定是不简单的。   若是那个孩子真的是梅子衿的孩子,这一切,就能解释清楚了……   心里涌上越来越多的迷雾,李宥弯腰重新拾起地上婴孩的衣裳,脸色阴沉如水。   陈皇后多精明的人,看着他的样子,再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不免担心道:“难道,这件婴孩衣裳与昨日入府偷窃的贼人,有什么关系么?”   李宥嘲讽一笑,“母后,这件极品云锦制成的衣裳,是儿臣在那个盗贼的铁匠铺里捡到的。”   陈皇后微一沉吟:“会不会是……盗贼从定国侯府偷回去给自己孩子穿的?”   李宥之前也这样猜测过,但这个猜测已被他否定了。   他冷冷道:“那个孩子并不是盗贼自己的,而是一个月前突然抱回去的孩子——一个突然出现的孩子,身上却穿着贡品云锦所制的衣裳,母后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陈皇后眸光一沉,终是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而等李宥将他昨日在陆霖府门口,遇到的孩子,还有心中那些怀疑一一同陈皇后说过后,陈皇后已是震惊不已!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阴郁的李宥,震惊道:“梅子衿昨日刚刚派他的好友回京,昨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太过于巧合!”   “所以,若一切真的如你所推测,面具刺客背后主谋之人就是梅子衿。那么,昨晚面具刺客闯进陈国公府,自是受梅子衿的指使——如此,梅子衿派人去陈国公府做甚?他有什么目的?”   李宥原本只是怀疑梅子衿与面具刺客是相识的,可陈皇后听了,却是认定了梅子衿就是面具刺客的幕后主使人,面具刺客所做一切,都是受他的指使。   然而,听了陈皇后的话,李宥也猛然是恍悟,觉得陈皇后所说,却是对的。   陈皇后又道:“而那个孩子,若真的是梅子衿那个过世的世子,整件事情就太诡异不可思议了——这中间一定有大阴谋!”   李宥咬牙道:“如今,只有找到那个孩子,才会一切真相大白!”   说罢,李宥向陈皇后告退,正要离开,却有宫人来报,说是晋明帝召了莞卿郡主入宫觐见。   李宥微微一怔,顿时滞住步子。   而陈皇后也是满脸疑惑,蹙眉冷声道:“皇上无事召一个痴傻之人觐见做甚?”   李宥心里却明白过来,心里一片冰凉,冷冷道:“昨日梅子衿自边关送回八百里急奏,汇报了边关大捷的消息,还向父皇求娶莞卿郡主!”   “什么?”   陈皇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惊愕的看着一脸阴沉的李宥,诧异道:“梅子衿竟是要……要娶一个傻子么?”   李宥拧眉沉声道:“梅子衿要娶她不奇怪,可儿臣想不明白的是,如今莞卿成了一个痴傻之人,这样的婚姻大事,父皇为何不同白相商议,竟还召她亲自觐见——难道,父皇是要亲自问她的意思么?”   想到晋明帝竟然将象征他帝王身份的紫龙玉珏都给了水卿卿,陈皇后至今都感觉好笑又愤然,不由冷冷嗤笑道:“想想你父皇将贴身玉珏都给了她。如此,婚姻大事也同一个傻子商议倒也正常了。”   可李宥却容忍不了,因为他知道,若是晋明帝征询水卿卿的意见,她必定会同意嫁给梅子衿的。   如此,李宥再也坐不住,甩袍朝着晋明帝的御书房去了……   其实,如李宥之前所料一般,晋明帝在召见水卿卿之前,确实是先召见了白浩清,征询他梅子衿向水卿卿求亲一事。   晋明帝原以为白浩清会一口同意,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梅子衿能不离不弃的愿意娶失智的水卿卿,却是莫大的好事。   可是让晋明帝没想到的是,白浩清却一口拒绝了。   当时,晋明帝非常的惊讶,问他为什么?   白浩清给出的理由,就是昨日李宥同他说的那番说词。   然而他的内心,真正拒绝的理由,却是他心中生起的那个可怕的执念。   昨日,李宥找他谈过后,白浩清细细思量了许久——   水卿卿嫁给梅子衿,最多是一个平妻。   可若是她进了宫,成了晋明帝的枕边人,按着晋明帝对她的宠爱,至少也会是贵妃之位。   甚至是下一任皇后!   至于水卿卿的痴傻,在发生昨天那么多事后,白浩清是越来越不相信了……   白浩清的拒绝,却是让晋明帝迟疑起来。   在看到梅子衿的奏折那一刻,晋明帝不由想起了上次水卿卿来宫里,悄悄躲在御花园的杏树后面,看着梅子衿的背影偷偷哭泣的样子。   当时,他就问她,心中喜欢的人是不是梅子衿。没想到她毫不迟疑的承认了,并恳求退亲……   晋明帝想,真正珍藏心底的爱情,是不会因为失智而遗忘的。   那怕水卿卿成了失智,晋明帝也相信她一定还记得梅子衿,   所以,他决定召她进宫,亲自问她。   安静明亮的御书房里,晋明帝摒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他与水卿卿两人。   卸下一贯的威严,晋明帝坐在东面的暖玉榻上,招手让水卿卿在她的对面坐了,看着她还是神智迷茫的样子,心里一痛,关切道:“听白相说,你的病症比之前好了许多。如此,你认得朕吗?”   对于晋明帝,水卿卿一直是心存感激的,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真正关怀。   迟疑片刻,她从腰间拿出了晋明帝之前给她的紫龙玉珏,咧嘴笑了笑。   见她记得自己是谁,晋明帝很是欣慰,笑道:“不错,还记得这玉珏是朕给你的。咱们的莞卿郡主还是很聪明的。”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暖,差点落下泪来。   自从她‘痴傻’之后,除了小喜与无名,她在白府却是受尽了白眼和嘲讽。   而她的父亲白浩清,却从未能像晋明帝一样,给她一句安慰和鼓励,看着她的眸光永远是算计与冰冷,甚至是嫌恶。   为了掩饰心中激动的情绪,她低着头,佯装认真的剥着手中的枇杷。   晋明帝笑道:“今日朕唤你来,却是有一件喜事要同你说。”   水卿卿心里一怔,心里越发的好奇起来。   从晋明帝突然召见开始,她就一直在猜想是为了什么事。   如今听晋明帝主动提起,她心里越发的好奇起来,可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迷茫懵懂的样子。   不等她开口,晋明帝接着道:“朕昨日收到梅子衿八百里急奏,边关大捷,朕很是欣慰——果然,只要他出马,就能保我大晋安宁。”   听晋明帝突然提到梅子衿,水卿卿激动得手一抖,手中的枇杷滚到了地上。   晋明帝了然笑了,重新拈了一串枇杷放到她手里,和煦笑道:“朕猜得不错,那怕你失智了,但对于心底所爱之人,你一定会记得。”   水卿卿不由红了脸,心口更是怦怦直跳着。   她本想问一问晋明帝,梅子衿什么时候可以回京,可想到自己一直装着痴傻失智之人,只得忍了下来,一直咧嘴笑着。   看着她的样子,晋明帝心里不由一阵心酸,叹息道:“从你出事后,朕有时不免在想,若是上次在御花园,朕同意了你的请求,解除你与宥儿的亲事,让你如愿与梅子衿在一起,会不会就没有了后来的磨难?”   闻言,水卿卿心口一颤,终是忍不住抬眸怔怔的看向一脸伤感的晋明帝,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失智,会给晋明帝增添烦忧。   而默默站在窗下听了许久的李宥,从听到晋明帝说起边关大捷,有梅子衿在,就能守住大晋安宁开始,已是脸如冰霜。   如今得知,水卿卿之前竟是已向父皇表露过心迹,还向父亲请求过与自己退亲,袖下双手不由紧握成拳头。   他竟是不知道,她不单单向母后提过解除与自己的婚约,竟是与父皇也提过!   难道,在她的眼中,自己就如此不堪,如此比不上梅子衿么?!   无名的怒火开始在心中燃烧,李宥一向俊美温润的脸宠,竟是开始扭曲狰狞起来。   而房内,晋明帝终是向水卿卿说起了梅子衿求娶她的事。   “……所幸,你没有看错梅子衿,他确实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那怕你如今失智,他仍然对你不离不弃,愿意娶你——”   水卿卿惊愕住,顾不得枇杷汁弄脏了衣裙,怔怔的抬眸看向晋明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外面偷听的李宥,脸色已是黑冷得滴出水来。   父皇夸赞梅子衿有情有义,无疑是在打他的耳光。   他与水卿卿本有婚约在身,更是在武宁公主临终前答应娶她,但最后,看到她失智了,终是听从母后的安排,对她放手了。   虽然说,水卿卿也一直不愿意嫁给他,但……毕竟他从未对她真正用过情,他只是将她当做棋子。   屋内,晋明帝对水卿卿郑重道:“他在奏折里,请求朕为你们赐婚。但,先前朕已为他与乐宜赐婚,你若嫁过去,最多只能是他的平妻——所以,你愿意嫁给他吗?”   幸福来得太快,让水卿卿脑子里都震懵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晋明帝,心里翻腾着激动与喜悦,一时间,竟是让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在晋明帝的关注下,她正要点头答应,门外却是飞快的走进来一个,沉声道:“不可以!莞卿不可以嫁给梅子衿!”   来人却正是在一直在外面偷听的李宥。   李宥脸色阴沉的大步进来,抢在水卿卿点头前冷声道。   看着突然出现的李宥,晋明帝眸光几不可闻的微微一沉,而水卿卿心胸口一紧,神情僵滞了半分。   “你怎么来了?”   晋明帝眸光沉沉的转向李宥,微拧眉头,一字一句缓缓道:“莞卿为何不可以嫁给梅子衿?说说看!”   “父皇,莞卿如今的样子,并不适合嫁人……”   “为何不适合?!遇到合适的、愿意真心对她的人,她自然可以嫁!”   晋明帝的话让李宥全身一滞!   瞬间,他恍悟过来。   原来,对于自己当初与水卿卿的退亲,父皇表面上没说什么,可内里,父皇却是对他失望、让他在父皇心中减分了!   而这段日子以来,父皇对他态度间的微秒转变,甚至是疏离冷淡,原来也是因为这个!   一时间,李宥心里又是慌乱,又是憋屈愤怒,明明是水卿卿退亲在前,也是白浩清主动提出的退亲,怎么到了父皇这里,全成了他的不是!   咬牙按下心头的愤怒,李宥痛心道:“父皇可是在怪儿臣之前同意了白相的退亲?”   晋明帝看了眼静静坐在一旁的水卿卿,沉声道:“父皇并没有怪你。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不赞成莞卿嫁给梅子衿——你要知道,她虽然失智,但不代表她没了感情。说不定,在梅子衿的陪伴照顾下,她的病症会一天天的好起来,所以,父皇倒是很看好他们!”   说完,晋明帝对李宥摆摆手道:“此事你无需再管,父皇心中自有决断。”   李宥并没有离开,而是眸光深深的看着晋明帝,一字一句沉声道:“父皇,儿臣正有事情要向你禀告——关于梅侯爷的事!”   闻言一怔,晋明帝转头看着他,眸光冷下去,冷冷道:“何事?”   而一直没有出声的水卿卿,听到李宥的话,心‘咯噔’一声往下沉,袖下的双手不由收紧。   李宥终是咬牙将昨晚的面具刺客一事,以及怀疑侯府世子未死的事,同晋明帝说了。   “……父皇,儿臣怀疑,侯府世子根本没有死,就是昨日儿臣见到的那个盗贼妹妹带着的孩子……一切都是梅子衿的欺骗,而这当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说罢,李宥再次拿出那件婴孩衣裳放到晋明帝面前的小几上,一字一句冷声道:“若一切都是真的,梅子衿罪犯欺君,父皇怎么还能将莞卿嫁给他?!”   从李宥提到昨晚之事开始,水卿卿已是惊得呆住,等听到李宥竟是抓到了刘荆,并察觉到了昀儿一事上来,前一刻还欢喜激动的她,仿佛兜头被泼下冷水,从头凉到脚,连血液都冻住了。   而李宥拿出的衣裳,她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确实是昀儿。   如果……如果真的被李宥查到,昀儿就是侯府对外声称的过世的世子,那么,关于昀儿的身世,还有之前苦苦隐瞒的许多事情,都会大曝天下了。   到时,昀儿要怎么办?梅子衿会按欺君之罪被诛九族吗?还有她,她要怎么办……   一时间,水卿卿如坠万丈深渊,心口死死揪紧,又乱又怕,眼前阵阵发黑。   她死死低着头,不敢让李宥与晋明帝发现她的异常。更不敢去看李宥,因为,她的心绪已全乱了,她根本无去再控制自己心里的慌乱,她的眸光会出卖一切……   恰在此时,李宥却眸光直直的朝她看过来,指着昀儿的衣裳对她道:“莞卿曾经在侯府住过,应该见过小世子的衣裳,可认得这件是不是侯府世子的?”   水卿卿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脸色更是青白如鬼,身子里的寒意翻滚着往外涌,冻得她单薄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嘴唇艰难嚅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她的眉眼间,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出了白色的冰霜。   晋明帝见她这个样子,神情大惊,正要开口,水卿卿却是身子直直往下栽倒,因寒痹之毒的突然发作,昏倒了过去。   陆霖昨日就同她说过,她身上的寒痹之毒已快到发作之期,让她小心注意,没想到,在方才一番惊吓打击下,寒痹之毒趁虚而入,彻底发作了……   水卿卿昏倒后,晋明帝与李宥几乎同时上前扶起她,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那怕隔着衣裳,冰冷冻骨的寒意让父子皆是一怔。   如今已是暮春时节,天气一天天的升温,许多人都已换上清爽的薄衫,而水卿卿的身上,不但穿着夹袄,身体还这样的冷,实在是太过反常。   见她全身冰寒,眉眼间更是诡异的结上冰霜,晋明帝心急如焚,当即迭声召太医院的太医前来救治她。   可是,正如盛方之前所说,寒痹之毒是西漠奇毒,太医院的太医虽有耳闻此毒者,却不知解法,一个个皆是束手无策。   而第一个帮水卿卿把脉的王院首更是暗自震惊——   明明她身上中的应该的阿芙蓉之毒,为何现在身上阿芙蓉之毒几乎察觉不到,而变成了西漠奇毒?!   心里闪过许多疑问,王院首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于是趁着陈皇后去看望水卿卿时,悄悄向陈皇后禀告了。   彼时,水卿卿已在宫里昏迷了一整天,因是在晋明帝的御书房里昏倒,就被晋明帝暂时安置在他平时休憩时的龙榻上。   而陈皇后得到消息后,当即着急万分的赶来亲自照顾她。   听了王院首的话,陈皇后心里也生出了怀疑。   眸光冷冷的扫过睡在皇上龙榻上的水卿卿,陈皇后心里一片冰冷,凉凉问道:“她如今身上这个毒,还能活命吗?”   王院首道:“此毒是西漠奇毒,虽然不会瞬间夺人性命,可却阴毒得很,会随着一次次的毒发,麻痹人的五脏六腑,最后让人变成一具全身僵硬的行尸走肉之人,比死还难受……”   闻言,陈皇后却是满意的笑了,淡然道:“虽然本宫不知道是谁给她下的这个毒,不过,甚得本宫的心意。刚好你们也都治不好,就让她慢慢的一直躺着吧。”   白浩清得知水卿卿在宫里晕倒后,连忙进宫来看望,见她被安置住在了皇上所睡的龙榻上,倒是不再关心水卿卿的病情,却是暗自兴奋起来。   皇上的龙榻,岂是随便什么人可以睡的么?只怕陈皇后都不能!   所以,白浩清非但不接水卿卿出宫,反而在晋明帝面前悲痛的落下泪来,请求晋明帝让太医院的太医救治水卿卿,以此,故意将她留在了晋明帝的御书房里。   晋明帝并不知道他心里的阴暗诡计,只是单纯的为水卿卿着急,下令让太医院的太医全力抢救水卿卿……   到了第二日,留在白府的小喜,见水卿卿进宫两日未归,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而无名自水卿卿进宫后,说是有事要出去一趟,从那以后也没再见他回来。   心里慌乱不安的小喜,找不到人帮忙,只得悄悄出府去找陆霖。   陆霖一听,就猜到水卿卿一定是寒痹之毒发作,在宫里出事了,不由心急起来。   陆霖着急道:“你家小姐可将药带在身上?”   小喜早已吓哭了:“小姐说,她身上的阿芙蓉之毒还没解清,所以,这一次的毒发,还不能服药……药就没带……”   闻言,陆霖更是心急如焚。   水卿卿的体质本就偏寒,又不像梅子衿有内力抵御,连他特制的药包也没用上,又没有他为她施针相助,他根本不敢想象,她要怎么熬过去?!   想也没想,陆霖当即去见白浩清,告诉他,自己能救水卿卿,请求他带自己进宫。   可白浩清在得知寒痹之毒并不会当即死人后,根本就不想让她这么快好起来,所以,连陆霖的面都不愿意见。   就在陆霖急乱无措之时,李宥却是主动寻上门来了。   不等陆霖开口相求,李宥冷冷开口道:“本宫知道你会解郡主身上之毒,本宫也愿意带你进宫去救她,但在这之前,你却得帮本宫做一件事情。”   陆霖着急道:“殿下要草民做什么?”   李宥勾唇冷冷一笑:“本宫要你带上次来你府上看诊的那个孩子来见宫!”   闻言,陆霖先是一怔,等他反应过来,李宥说的孩子是昀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米团子 说:   emmm……男主会出来的,快了,团子会努力让男主早点出来跟大家见面的哈……(跪地求饶中)   第99章 恢复神智   自那晚后,李宥虽然擒住了刘荆,但他一直不肯交出他的妹妹和那个孩子,也不肯说出他幕后指使之人,不论怎样的酷刑,都不曾开口透露过半句。   更是于昨日夜里,咬舌自尽,死在了暗牢里……   迫切想找到孩子的李宥,断了刘荆这里的线索,只得将希望放在了陆霖身上。   眸光定定的看着明显慌了神的陆霖,李宥淡然笑道:“只要陆大夫帮本宫找到那日到你府看诊的那个孩子,本宫即刻带你进宫去救莞卿郡主。如何?”   陆霖强装镇定的苦涩笑道:“殿下说笑了,那只是到草民手里看病的病人,看完病就走了,草民并不认识他,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陆霖确实不知道刘茵与昀儿在哪里,但这样的话,李宥如何会相信?!   “是吗?”他挑眉冷笑,神情间一片淡然,似乎并不着急,缓缓道:“本宫并不着急,陆大夫可以慢慢的想,何是想到了,就带孩子来见本宫,本宫自会亲自带陆大夫进宫救郡主。还有——”   李宥眸光划过冰寒,一字一句缓缓道:“本宫有一句话望陆大夫转告那刘荆的妹妹,若是想救她哥哥,三日内拿孩子来换。不然,三日后本宫就将她大哥的尸首曝于闹市街口。”   闻言,陆霖眸光一沉,而躲在外面偷听的刘茵,听到这句话,更是全身剧烈一颤,脸色一片煞白……   李宥走后,陆霖如坠冰窟,全身冰寒,不仅开始担心宫里的水卿卿,更是开始担心昀儿来。   既然李宥已怀疑到昀儿的身上,他一定不会轻易罢手的!   想到这里,陆霖更是心急如焚。当务之急,不但要进宫救治水卿卿,还要尽快将昀儿送到安全的地方。   想到这里,陆霖让下人关好府门,急步来到了后院的内室里。   内室里,刘茵坐在床边,眸光怔怔的看着床上睡熟的昀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原来,自从刘荆被抓后,整个朱雀巷几乎被京兆尹和三皇子府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刘茵带着昀儿自是呆不下去,被无名送到了陆霖这里。   无名原本的打算是,如今整个京城都在李宥的眼皮底下,昀儿无处藏身,他惟一想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是定国侯府!   他想,李宥应该想不到去定国侯府去找人,何况定国侯府在京城的地位举足轻重,那怕就是李宥,没有皇上的圣旨,也不敢随便上侯府搜府要人。   所以,无名托陆霖将昀儿暂时送回侯老夫人身边,保他周全。因为,他如今无暇顾及昀儿,他却是要想办法从李宥的手里救刘荆出来……   见陆霖进来,刘茵全身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陆霖着急道:“姑娘赶紧收拾一下,入夜后我就要将昀儿送走了。”   刘茵全身僵滞的呆坐着,半晌后才看着陆霖怔怔道:“陆大夫要将昀儿送去哪里?我……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他吗?”   陆霖看着刘茵魂不守舍的样子,并不知道她方才偷听到了李宥与他的谈话,只以为是她带了昀儿这么久,如今要与昀儿分开,心里舍不得了,不由宽慰的笑道:“你放心,只是暂时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无名救出你大哥后,你们再带昀儿一起离开京城……”   闻言,刘茵脸上并无半点喜色,相反越发的苍白。   她艰难开口道:“陆大夫,听说抓走我大哥的人是三皇子……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他抓走了大哥,还要抓昀儿?昀儿……昀儿到底是什么身份?”   面对刘茵的追问,陆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这中间的纠结恩怨,只得安慰她道:“你不要担心,无名一定会想办法救出你哥哥的……昀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的母亲你不是见过吗,就是莞卿郡主,父亲……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刘茵担心的落下泪来,“连我哥哥都不是三皇子的对手,我怕无名大哥去救我大哥,也会出事的……就没有其他办法救我哥哥吗?”   陆霖也是心烦意乱,总感觉这一次,三皇子李宥来势汹汹,很难应付。   而他如今最担心的,却是宫里的水卿卿……   恰在此时,无名悄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小喜,而小喜的手里提着两个包裹。   短短几日,无名已是瘦下了一圈,整个人憔悴不已。   这几日,他虽然查到了刘荆被李宥关在了王府的暗牢里,更是急切的想将刘荆救出,但在没有妥当安置好刘茵与昀儿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去闯府救人,怕最后救了人也不能全身而退。   何况,水卿卿还在宫里生死未卜。若是真的要走,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一定要带着她一起离开京城……   所以,他提前将小喜都从白府接了出来,做好了离京的准备。   陆霖将无名拉到一边,悄悄将李宥来寻他的事同无名说了,无名听后,脸色越发的阴沉。   沉吟片刻后,无名沉声道:“他既然已猜到昀儿就是之前的侯府世子,想必对侯府也不会放松警惕,所以,昀儿不能再回侯府。”   “那怎么办?他已是怀疑到我的身上,若是再搜府,岂不……”   “你不是说梅子衿给了你一块令牌么——我们兵分三路,入夜后我去王府救人,趁王府大乱之时,让小喜她们拿着令牌趁乱离开京城。而你现在就去找侯老夫人,请求她带你入宫去救郡主。”   “等郡主苏醒后,你带着她立刻出宫来城外与我们汇合——我们约好在回雁城的往来当铺见面。”   听了无名的安排,陆霖与小喜都激动的点头应下,只有刘茵,一直忧心忡忡的看无名,眉头越拧越紧,颤声道:“无名大哥,你明日……一个人独自闯进三皇子府去救哥哥吗?”   无名回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知道她自从刘荆被抓后,心里一直急乱难过,如今还在担心自己,不由轻声道:“不会,还有其他兄弟与我一起。你不要担心我们,你只管护好自己与昀儿安全出城就好——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带着大哥回来见你。”   刘茵心里一酸,默默的点头应下了……   而陆霖将梅子衿给他的令牌拿给无名后,立刻出门去定国侯府找侯老夫人去了。   侯老夫人之前并不知道陆霖从边关回来了,所以乍然一听到他求见,以为是梅子衿托他带信回来,立刻欢喜不已的迎他进府,迭声的向他询问梅子衿在边关的情况。   自从梅子衿去到边关战场后,侯老夫人天天跪在佛堂里,向佛神祈求梅子衿平安战胜归来。   所以,听到陆霖说梅子衿与大楚首战,以少胜多大捷后,侯老夫人欢喜得落下泪来,连忙又要去佛堂里感谢佛祖保佑,陆霖却不敢迟疑,赶在她去佛堂之前,将水卿卿的事同老夫人说了,请求老夫人带他进宫。   老夫人得知水卿卿竟是病在宫里昏迷不醒,再看着陆霖神情间的急色,也猜到事情紧急,当即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进宫求见晋明帝,并向晋明帝说明了她的来意。   晋明帝正为水卿卿的中毒昏迷一筹莫展,听到说,侯老夫人带着民间的名医求见,心里一喜,连忙召她觐见。   当着一屋太医的面,陆霖凝神替水卿卿把过脉后,向晋明帝禀明,说他有办法让郡主苏醒过来。   闻言,一屋的太医都怔了怔。   太医院的人,虽然有不少人听过陆霖的名号,但之前也只是传闻他医术厉害,如今亲眼见到他,只见他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不由都小觑起他来,认为之前的传闻都是吹的,不相信整个太医院都没办法让郡主苏醒,年纪轻轻的他能有办法做到。   要知道,水卿卿昏迷这三日以来,除了院首王中仁,太医院的其他诸位太医,都绞尽脑汁,各处找寻古方秘籍,想尽办法要救治水卿卿,以便在晋明帝面前立功露脸。   可三日过去,众人尝试了不少法子,却没有一个法子能让水卿卿苏醒过来……   听了陆霖的话,晋明帝眼睛一亮,正要开口恩准,一旁的院首王中仁见了,却是拧紧眉头,对陆霖冷声道:“陆大夫在民间声望颇高,可毕竟医治的只是寻常的百姓,所看过的也只是寻常的病症。而如今,郡主中的是西漠奇毒,陆大夫冒冒失失的下手,可别伤了郡主的千金之躯!”   王中仁的这番话,说出了其他太医的心声,几个在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太医都忍不住站出来阻挠,认为陆霖来自民间,又年纪轻轻,不能将中奇毒昏迷的水卿卿交给他医治。   晋明帝听了众人的反对之言,也不觉犹豫的,看着陆霖迟疑道:“你真的有把握能让郡主醒过来?”   陆霖沉声道:“草民以针炙打开郡主因毒闭塞的经脉,再用药草给郡主泡澡散寒,以助郡主早日苏醒——此法,并不会伤了郡主的贵体。”   闻言,王中仁不免嗤笑道:“此法,这三日来咱们太医院早有太医给郡主用过,并无成效,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面对王中仁的嘲讽,陆霖却并不在意,淡然道:“同样的针炙之法,所用地方不同,效果自是不同——这样粗浅的道理,王院首应该知道。”   被陆霖当场反诘,王中仁冷脸生霜,正要再次开口阻拦,一旁的侯老夫人徐徐开口道:“陆大夫医术确实是不错的,而若是他没有十成的把握,自是不敢亲自进宫来见皇上,所以,既然不会伤及郡主身体,皇上不如让他试一试!”   晋明帝也觉得老夫人言之有理,于是吩咐陆霖开始为水卿卿疹治。   如此,皇上亲自开口,王中仁不再敢开口阻拦,盛方也毫不迟疑的开始凝神为水卿卿扎针疹治起来。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陆霖身上,除了晋明帝与侯老夫人,其他人都盼着他出丑难堪。   陆霖给水卿卿施完针后,还是不见她苏醒。   王中仁与一众太医目光无不鄙视的看着他,可陆霖却一点慌乱都没有,用银针轻轻扎在破水卿卿的指尖,见里面冒出来的鲜血一片黑紫之色,心里一片叹息。   这时,宫女已用药方熬好了汤药,让水卿卿泡进去。   听闻侯老夫人亲自领了民间的名医进宫救郡主,不光陈皇后闻讯来到了御书房,连五公主乐宜也赶了过来。   其实,五公主是得知了梅子衿向父皇求娶水卿卿的消息后,担心侯老夫人此时进宫,是来同父皇决议赐婚一事的,心里不由气愤起来——   她都尚未与梅子衿成亲,如今又要为他赐婚,而且所娶之人还是她最讨厌的水卿卿,她如何肯依?   而自从水卿卿昏迷一直住在晋明帝的御书房以来,宫里开始传起了各种传言,说是晋明帝先是给这位莞卿郡主他的紫龙玉珏,如今又任由她在自己的龙榻上连睡三日,竟是格外的宠爱!   陈皇后私下已暗示白浩清好几次,让他接水卿卿出宫离开,可白浩清只说皇上一直见她未醒,不放心她出宫。   如此,陈皇后也跟晋明帝提议,将水卿卿挪去她的储秀宫,可晋明帝也不同意,只说她至今昏迷,不宜于挪动身子。   陈皇后心里顿时一片冰寒!   她只盼着,水卿卿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就好……   若是这个民间大夫真的能治好她,那么,她却是容不下她了……   想到这里,陈皇后亲自踏步进了浴房,眸光冰冷的看着闭眸躺在药汤里的水卿卿。   越看,陈皇后越觉得,眼前之人,就是那个让她嫉妒不已的武宁公主。   手中长长的护甲掐进了梨花木的桶沿边,陈皇后眸光冰寒,心里冷忖,难道,武宁死了,还要让她的女儿来抢她的东西吗?   简直不自量力!   思及此,陈皇后手中尖利的护甲却是抚上了水卿卿的脸庞,恨不得拿护甲划花这张最让她痛恨的脸!   然而,恰在此时,昏迷了三日的水卿卿倏然睁开了眼睛,眸光怔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下一刻,初初苏醒过来的她,看清了眼前之人是陈皇后后,眸光里迸出寒光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皇后被水卿卿眸光里的寒意惊得心头一跳,迟疑道:“你……清醒过来了?”   昏迷这三日,水卿卿的心里却是异常清醒的。   她知道如今李宥已对无名与昀儿起疑,还抓住了刘荆。依着李宥的性子,他一定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她却是不能再装痴傻下去了,她要护住无名与昀儿,所以,她要趁着这次的中毒昏迷,让自己‘清醒’过来。   勾唇淡然一笑,水卿卿身体虽然还很虚弱,但还是咬牙从浴桶里起身,由宫女服侍穿好衣物后,对一脸震惊的陈皇后道:“侄女好像做了一个冗长可怕的噩梦,如今突然梦醒了,却是记起许多事来了。”   说罢,径直越过惊愕住的陈皇后,出了浴室,来到前面的御书房,向晋明帝谢恩。   早在水卿卿睁眼之时,就有宫女欢喜的跑去禀告晋明帝了,所以等晋明帝亲眼见到水卿卿在宫女的搀扶下进来,龙颜大悦,迭声称赞陆霖是华佗再世!   陆霖见水卿卿终于醒来,全身一松,而王中仁与太医院一众太医却黑了脸……   而更让大家震惊的还在后面。   水卿卿上前款款向晋明帝拜倒,道:“陆大夫不愧是神医,不但让臣女苏醒,连臣女的失智之症都一并好了。如今,莞卿的脑子不再混沌,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醒,一切都清醒了。”   此言一出,整殿的人都惊呆住了,连堪堪从宫外赶来的白浩清和李宥都惊了惊!   陈皇后随着水卿卿一起进殿,强颜欢笑道:“老话说,因祸得福,看来今日在莞卿郡主身上倒是应验了。没想到她这一昏迷,却是将失智之症给治好了。”   王中仁也是瞠目结舌的看着眼睛恢复清明的水卿卿,按下心头的慌乱,也故做镇定道:“微臣之前帮郡主看疹时就同白相说过,此症,看待天机,天机一到,郡主自己就好了,果然如此——却是恭喜白相与郡主了!”   王中仁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恭贺水卿卿与白浩清。   而乐宜公主却是不敢相信,明明成了傻子的水卿卿,竟是泡个澡就突然好了,如此,她与梅子衿的婚事不是更加阻拦不了了?!   当下心里更是着急起来,一直紧张的看着晋明帝与老夫人,生怕他们提起梅子衿求亲的事来。   所幸,晋明帝沉浸在水卿卿苏醒,并失智之症也一并好了的欢喜中,一时间,却是将其他事都暂时忘记了。   陆霖自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水卿卿给自己找的契机,他知道她是在担心昀儿与无名他们,所以顾不得被陈皇后怀疑,让自己提前‘清醒’过来了。   而苏醒过来的水卿卿,那怕不用陆霖提醒,也因为担心被抓的刘荆,还有无名昀儿他们,所以,不顾晋明帝与陈皇后的挽留,只简单喝了一碗人参汤后,让自己的身体恢复点气力后,就执意出宫了……   一心想出宫救让荆的水卿卿,并不知道刘荆已死,只想着他被抓了,为免无名再落入李宥的手中,她要亲自去问李宥要人。   宫门口,水卿卿看着等在那里的李宥,心里一寒,上前缓缓笑道:“自失智之后,感觉好久未见表哥了,有许多话要同表哥说,表哥可否送我一程?”   李宥眸光沉沉的看着眼神恢复往昔清明和清冷的水卿卿,心里已是如明镜般透亮。   他温和笑道:“我特意在此等你,本宫也有许多不解之事要问表妹呢。”   说罢,亲自掀帘,扶水卿卿上了马车。   马车里,不等水卿卿开口,李宥眸光凉凉的看着水卿卿,缓缓开口道:“你认识刘荆。”   李宥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事到如今,水卿卿也并不做隐瞒,淡然笑道:“他是我一个朋友,所以,还请表哥看在我薄面上,放了他。”   闻言,李宥眸光里划过冰寒,冷冷嗤笑道:“想必,这就是你突然恢复神智的原因了——或者,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失智,你不过是就着撞到了头,假装失智,以此达到退亲的目的,对吗?”   说罢,李宥又不禁想到了在御书房外听到的她同父皇说的话,心里生出愤恨,说出口的话冰冷得没了一丝的温度——   “本宫竟是没想到,为了不与我成亲,你不但求过母后退婚,还在我们大婚前几日求过父皇,更是为了毁了大婚,连自己的声誉都不要,装疯卖傻——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欺骗父皇与本宫,是欺君的大罪,是要被砍头诛九族!”   说到最后,李宥温和的眉眼间戾气横生,眸光如刃的死死盯着水卿卿。   可是不论李宥怎么说,水卿卿都是一脸的淡然。   心里落满冰霜,水卿卿抬眸迎上李宥锋利的眸光,冷冷道:“有些事情,其实三殿下心知肚明——我是否真的装疯卖傻,而是为了如姨母的心意,让三殿下能如她所愿,娶琳柔郡主做王妃,英明睿智如三殿下,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神情一震,李宥不敢置信的看着眸光淡淡的水卿卿,惊诧道:“难道……一切你都知道?”   水卿卿嘲讽一笑,“这世间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如今一切如了姨母的心愿,表哥怎么可以倒打我一耙呢?!”   袖下的双手紧张握紧,李宥想到因为与她退婚,父皇已对他心生成见,若是让父皇知道,她的失智与退亲都是母后一手做下的,会是一个怎样的后果?   如此,他的太子之位还有希望吗?   想到这里,李宥心里一片冰寒。   他咬牙按下心头的慌乱,冷冷道:“所以,你如今‘恢复’清醒,是要向父皇揭穿一切,报复母后吗?”   李宥眉眼间难掩的慌乱,被水卿卿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她淡然一笑,缓缓道:“表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我不去向皇上揭发我失智的真相,也请表哥放了我的朋友刘荆!”   闻言,李宥眸光一闪!   刘荆已死,他一直瞒着没让外界知道,目的就是为了引真正的面具刺客上钩。   而如今,水卿卿拿母后做下的事威胁他放了刘荆,让他拿什么放?   若是让她知道刘荆已死,愤恨交加的她,是不是就要去父皇面上揭发母后了?   心思百转千回间,李宥心里越发的慌乱起来,可面上,他却是无事般的轻轻笑了,道:“成交!”   听到‘成交’两个字,水卿卿全身陡然一松!   然而下一刻,李宥的话却是让她心头一颤——   “不过,在放他之前,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面具刺客那晚进陈国公府,是替你办事吗?你们进到母后的兰馨院,有什么目的?”   米团子 说:   emmmm,团子一直想早点让男主出来,但京城这边的事还是太多,团子昨天想了一天,还是想顺着剧情写。   当然,男主肯定会出现的,但恐怕要在最精彩的高潮地方出现了,就是王家人出现,昀儿身世曝光之时了……   所以,前面部分,团子会顺着剧情写,喜欢的亲亲就继续看吧,如果不喜欢要弃文的,团子也感激一路到现在的支持陪伴。谢谢哒。   第100章 逃出京城   李宥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从水卿卿为了刘荆,不惜将自己假装失智之事暴露开始,李宥就想到了,那晚闯进陈国公府的面具人,或许是帮她在做事。   难么,她是在私下查母后什么事么?   想到这里,李宥心里一片冰寒,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水卿卿,凉凉笑道:“刘荆冒着风险偷偷闯进陈国公府,却什么也没有偷,单单在我母后曾的闺房兰馨院里出现,实在是让本宫想不明白——所以在放他之前,你得让本宫知道,你让他在母后的兰馨院里做了什么?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水卿卿迎上李宥冰寒的眸光,坚定道:“不论我身上有多少秘密,可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你的目的是皇位,而我的目的,只是想与所爱的人在一起,并不冲突……”   “所以,那怕姨母下药害我,我却从未在皇上面上透露半句,我只希望表哥看在我母亲的情份上,放了刘荆!”   闻言,李宥却是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冷冷笑道:“你为了一个刺客,连姨母都搬出来了,足以看出,你真正保护的人却并不是刘荆,而是他身后的幕后之人,也是那个刘荆连刀剑都不躲、也要放出身上的信号烟花保护的人——他到底是谁?无名还是梅子衿!”   心口一紧,水卿卿却漠然的将头转开,淡然的看向窗外,并不去搭理李宥的试探。   看着她的形容,李宥知道从她的嘴里撬不出话来,不由恼羞成怒的冷笑道:“即便你不说,本宫也会查出一切真相,更会找到那个孩子的,所以,咱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听到他再次提到昀儿,水卿卿心里一阵战栗。原本就因寒痹之毒,身体发寒的身子,更是冰寒入骨。   她冷冷道:“表哥还是先按着我们约定的,放了刘荆吧!”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沉下来,马车也来到了三皇子门口,李宥笑道:“既然你到了这里,就亲自接他离开。”   水卿卿并不知道刘荆已死,更没想到李宥会再设圈套害她,只是想着尽快救出刘荆,好让无名不再冒险,所以,她没有推迟,跟着李宥下了马车,进到了三皇子府里。   然而,让水卿卿想不到的却是,等她见到刘荆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宥领着水卿卿径直来到了王府的暗室里,揭开刘荆面上的白布,回头看向震惊住的水卿卿,勾唇嘲讽笑道:“你来看看,此人可是你一心要保护的刘荆?”   受过酷刑的刘荆,全身上下皆是皮开肉绽,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连脸上都被烙铁烙得面目全非,死相极惨。   可是,水卿卿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就是自己在铁匠铺里见过的那个刘家大哥。   心口巨痛,水卿卿眸光震惊的看着早已身亡的刘荆,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水卿卿清楚无名与刘荆之间的感情,她不敢想像,无名在知道刘荆已死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心痛?   看着惨死的刘荆,下一息,水卿卿眸光赤红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李宥,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咬牙厉斥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李宥并不惊诧水卿卿的反应,冷冷道:“本宫并没有杀他——他不肯招出幕后之人是谁,也不肯告诉我,那个孩子被藏到了什么地方,最后自己咬舌自尽死了……”   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刘荆竟然就这样死了,如此,她却要怎么向无名与刘茵交待?!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她让无名去陈国公府找证据,才引发的这一切……   看着刘荆冰冷又惨烈的尸体,水卿卿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剧烈战栗着,抬眸迎上李宥的眸光,苍白着脸绝望道:“你为什么要逼死刘荆,为什么要让我们成为仇人?!”看着她眸光里的恨意,李宥心里一震,而上却是嘲讽笑道:“从你为了梅子衿,为了能与他在一起,在我们大婚前夕故意装成痴傻欺骗本宫开始,我们难道不早已成了敌人了么?”   “我只是不想嫁给你,不想给你做棋子而已……可我并没有害你……而且我所做一切,不过是按着你母后的陷害顺水推舟罢了……在心里我从未将你当做敌人……”   李宥眸光如刃,盯着水卿卿泪流满面的脸庞,心里融满冰霜,冷冷笑道:“可在本宫眼里,但凡欺骗背叛我之人,就是敌人!”   说罢,他冷冷又道:“你既然已来到了我的府上,就在此好好待着,等我抓到了真正的幕后之人,自会放你回去。”   全身一颤,水卿卿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宥,咬牙恨道:“到了此时,你还在利用我么?”   到了此时,水卿卿才恍悟到,李宥之前那么好说话的同意放了刘荆,竟是故意引自己来三皇子府。   他就是要软禁自己,逼无名现身!   李宥一字一句缓缓道:“或许,你直接告诉我面具人到底是谁?还有那日与你一起出现在陆霖府上的孩子,是不是梅子衿的那个过世的世子?我就直接让你带着刘荆的尸首回去,免得再出人命!”   面对李宥赤裸裸的威胁,水卿卿按下心头的慌乱,冷冷一笑道:“三殿下一直纠着面具人不放,究竟是想做什么?据我所知,面具刺客并未做过伤害三殿下的事。如今三殿下已逼死了刘荆,何必再咄咄逼人!?”   “而侯府世子是死是活,又关三殿下何事?!”   “侯爷在边关为了大晋浴血奋战,三殿下做为大晋皇子,却在这时候,不与侯爷同仇敌忾,却不肯罢休的纠着侯府家事不放,三殿下不觉得自己所为,将自己的私欲凌驾在了国之大事上,太过卑鄙么?!”   闻言,李宥脸色一暗,眸光中闪过戾气!   然而恰在此时,暗室外面却是传来了喧闹打斗声,更是听到有人大呼:“捉拿刺客!”   水卿卿全身僵滞,不用想她也知道,一定是无名闯府来救她与刘荆来了!   而听到外面的声响,李宥先是一怔,下一息眸光里却是闪过兴奋的亮光来,得意笑道:“来得竟是比本宫预想中的还要早——如此,倒是可以让本宫早已解开迷团,睡个安稳觉了。”   说罢,李宥将水卿卿带出暗室,关进了厢房里,然后拔剑冲了出去。   屋外,打斗声越来越近,被困在暗室里的水卿卿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半个时辰过后,厢房的门被人砰的一脚踢飞,无名满身是血的执剑冲了进来,连脸上的银色面具都染上了触目惊心的鲜红。   当他看到满脸急色被关在屋内的水卿卿时,紧绷的神情一松,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沉声道:“快走!”   从看到无名出现的那一刻,水卿卿非但感觉不到半点喜悦,反而全身如坠冰窟,苍白着脸哆嗦着嘴唇嘶喊道:“你中计了,快撤退……”   森冷的面具挡住了无名黑沉的脸,他何尝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李宥引他出现设的局,但,即便如此,为了救刘荆,他明知道是陷阱,也要闯的。   他挥剑挡开追来的王府侍卫,抱着水卿卿腾空而起,跃过高高的围墙,来到墙外放马匹的地方,将她放到马背上,迭声道:“你赶紧骑马出城,刘茵和小喜带着昀儿在城外五里处的刘家庄等你,你们连夜赶到回雁城,去回雁城的来往当铺等我们……等我救出刘荆,就与他来找你们!”   说罢,无名转身就要再入王府,却被水卿卿死死拽住不肯撒手。   “无名,你不要再去了……刘大哥已经死了,你再回去也会死的,你随我一起走!”   水卿卿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淌,死死拉着无名不肯放手,她知道,若是她松手让他再入王府,他一定会像刘荆一样,死在李宥手里的。   听到水卿卿说刘荆已死,无名全身剧烈一颤,不敢相信的回头怔怔看着她,喉咙艰难的滚动,嘶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我哥哥死了……不可能的,他只是被李宥抓起来了,他没有杀人放火,那怕他是皇子,也不能轻易要他性命……”   “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首……”   听到无名伤心之下唤刘荆的那声‘哥哥’,水卿卿的心也跟着碎了。   她知道亲情对无名的重要。   刘荆虽然不是他的亲哥哥,却是救他性命的养父母的儿子,从小伴着他一起长大,陪着他度过了最悲苦的人生,虽然不是骨肉相连的亲兄弟,却犹胜亲兄弟。   如今,他为了救他,也丢掉了性命,对无名来说,这样的打击,让他如何承受?!   水卿卿从马背上滚下来,拉着无名的手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哆嗦道:“刘大哥不肯招出你和昀儿,自尽死了……我亲眼看到的,所以,你快走吧,不要再中李宥的计了……”   握长剑的手‘咯吱’作响,无名的眸光顷刻间涌上血光,周身杀气凛然蓬勃!   下一刻,他抬手取下了脸上一直佩戴的面具,露出了面容。   凄厉惨笑,无名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李宥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好了。”   “……就算大哥自尽,也是被他们逼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所以我现在不能和你一起走!”   水卿卿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名去送死,她几近恳求道:“无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宥他是有备而来,等着你自投罗网,你不能中他的计,趁着现在他们还没追上来,我们一起离开……”   无名知道水卿卿说得有道理,可是……   他终是用力甩掉水卿卿的手,咬牙颤声道:“我还不能走……其他的兄弟并不知道大哥已死,他们还在王府里拼命,还在找寻大哥,我岂能不管他们,任由他们送死,自己一个人悄悄走掉呢?!”   松开无名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骤然一空,但听了他的这些话后,她知道,她再阻拦都无益了,他不会任由其他人兄弟白白送死的……   无名再次将水卿卿送到马背上,眸光眷恋不舍的看着她苍白无血的小脸,柔声道:“你不要担心我,你快出城去找昀儿吧……李宥他们已怀疑到他身上了,他和皇后不会放过昀儿和你的……你带着昀儿离开,离开京城去你想去的地方。”   水卿卿忍住泪水哽咽道:“无名,都是我害了你……我在城外刘家庄等你,你不来,我们是不会走的……”   无名悲痛的脸上生出一丝不忍,下一刻却什么也没说,一掌击在马背上,送水卿卿离开……   驾马驶出了三皇子府所在的街道,水卿卿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最后,那怕到了城门口,她终是咬牙调转马头,再次朝三皇子府冲去。   驶到半路,迎面却是正好遇到了无名,带领着其他十几名黑衣人骑马从三皇子府逃出来。   水卿卿心里一松,太好了,他们终是逃出来了……   然而下一刻,后面的箭矢如急雨般朝他们飞驰而来。   无名也一眼就看到返回来的水卿卿,心里涌满感动,可一刻整个心都跳出嗓子眼了。   漫天的箭雨中,水卿卿立在马背上无处可躲!   想也没想,无名一边挥剑挡开飞来的箭雨,一边却是从自己的马背上跃到了水卿卿的马背上,替她挡住了飞来的冷箭。   ‘噗!”   冰冷的箭矢穿透他的后背,刺进了他的胸口,让无名全身一凉。   可为了不让水卿卿发现,无名连声闷哼都没有,而是咬牙对她低声斥道:“你是不是傻,怎么又回来了?”   水卿卿并不知道无名中了箭,只是见到他带领着兄弟安全从三皇子府逃出来后,高悬的心终是放下,道:“我是回来带你们出城的——这个时候,没有出城的令牌,你们是闯不出去的。”   原来,水卿卿逃出后,到了城门口看到守兵正在一个个严查出城之人,她顿时想到,若是没有令牌,无名他们即便逃出了三皇子府,也逃不出京城。   最主要的是,她实在不放心他。   所以,她又折身回来去寻他。   汩汩的鲜血从胸口涌出,不仅将他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染湿透了,连水卿卿后背上衣裳都染湿了。   在王府厮杀时,无名也受了伤,如今再加上胸口中箭,他的身体如强弩之末,越来越无力了。   他的身子越来越冰凉,握缰绳的手止不住发抖。   而水卿卿也终是感觉到了无名的不对劲,他的头无力的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连呼吸都微弱起来。   水卿卿心里一颤,反回头去看他,等看到他苍白的脸,和半阖的眼睑,着急道:“无名,你怎么了,你可是受伤了?”   “别管我……带大家出城……”   无名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在她耳边无力的喃喃道:“你不要再报仇了,你不是陈皇后她们的对手……若是我不在了,你一个人更加斗不过他们的……”   “你要守住昀儿,没娘的孩子很可怜……你不要抛弃下他一个人,带他走,不要再留在京城了……”   从看到刘荆惨死后,水卿卿心里已在后悔,为了她的仇恨,害死了不相干的人。   而若是无名再出事,她无法原谅她自己,一辈子良心都会不安……   她重重抽着马鞭,像之前带母亲回京城救命那般,乞求着身上的马儿跑得快些。哽咽道:“嗯,你说得我都记下了,你不要再担心我,不要再劳神了……”   说话间,水卿卿领着十几人到达了城门口,大家纷纷解下了身上的黑色披风和蒙面的黑布,装成了寻常百姓的样子。   水卿卿在马上亮出了晋明帝给她的紫龙玉珏,按下心头的慌乱,冷声道:“我是莞卿郡主,有急事要出城,快开城门。”   守城的守兵,这几日来奉三皇子李宥的命令,严守城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所以看到水卿卿一行要求冒夜出城,心里不由生出了怀疑。   但水卿卿手中的紫龙玉珏却是真的,那守兵的头领不由迟疑道:“最近京城不大太平,下官奉三皇子之命严守城门,这个时辰城门已关,要再开城门,实属为难……”   水卿卿心都要跳到嗓子口了。若是后面的追兵赶来,无名他们都会死在为里了。   她凛然道:“正是因为你们粗心放走了三殿下要抓的那个姑娘和孩子,本郡主才会冒夜带人去追,你们若敢再拦,让那贼人同伙逃远,三殿下更加不会放过你们——还不快开城门!”   听说水卿卿是带人去追三殿下在找的那个姑娘与孩子,那首领面容一滞,下一刻再无迟疑,连忙命人打开城门放人他们出城了。   一行人刚刚出了城门,就听到后面追兵赶到,老远就在喊,让守兵拦下他们。   守城的官兵傻了眼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去追水卿卿他们。   水卿卿见守兵追上来,毫不迟疑的拔了无名身上的长剑劈开守兵,带着十几名黑衣人冲入了茫茫夜色里……   刘家庄虽然离京城只有五里地,可小小的村庄隐在群山之中,偏僻难行,不易被人发现。   正是当年无名被侯府偷偷送出来的养父母的老家。   等水卿卿一行摸黑赶到刘家庄时,已是半夜时分。   小小的村庄,只住着几户猎户,半夜时分各家各户早已入睡,只有刘茵家的老房子里亮着豆大的昏黄灯火。   而刘茵更是自到这里后,就守在院子里,看着山坳口,盼着无名救她大哥回来。   等了半夜终于听到有马蹄声传来,刘茵心里一喜,连忙提着风灯迎上去,却没有在人群里看到自己的哥哥,只见到无名一身的血趴在水卿卿背上。   水卿卿知道刘茵是懂医术的,连忙道:“刘茵,快,快救救无名!”   见到无名奄奄一息的样子,刘茵早就吓得白了脸,再也顾不得问她的哥哥怎么没有随他们一起回来,连忙让其他人扶了无名进屋。   等到了灯火下,水卿卿才发现,无中的胸口竟是插着利箭,当即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水卿卿堪堪从寒痹之毒中苏醒过来,身子本就虚弱得很,再经过今晚这一番的逃亡,早已精疲力尽,所以在看到无名身中利箭,再也经不住这个打击,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   小喜连忙上前扶她到一边的木凳上坐下,倒了水给她喝下。   刘茵也很是慌乱,所幸无名所中的长箭没有射中心脏,只是出血太多让他几乎昏迷。   所以,刘茵连忙让小喜去烧热水,她自己找来剪子和纱布,咬牙抑住心里的害怕与担心,帮无名胸口的箭头拔了出来。   箭头拔出的那一刻,鲜血喷涌般而出,溅了刘茵与水卿卿一身。   刘茵帮无名拔箭时,水卿卿一直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心里祈求上天保佑,让无名一定要挺过来……   幸而伤口的血被刘茵止住,但无名也终是因失血过多,彻底晕厥了过去……   等刘茵帮无名包扎好箭伤,再处理了他身上其他的伤口,确保他性命无虞后,她才开始询问其他人,他哥哥刘荆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彼时,已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间一片浓黑,破旧的屋子里,昏黄的灯火照在屋内众人的脸上,皆是满脸的疲惫与悲痛。   刘茵见大家都不出声,心里已猜到了什么,脸上唰得失去了血色,一片煞白。   她问其中一位黑衣人,颤声道:“吴大哥,我哥哥到底怎么了?你们不是与无名大哥一起去救他么,怎么没有带他回来?”   那位吴大哥根本不敢去看刘茵的眼睛,低着头痛心道:“听公子说,你哥哥他……已经死了。”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刘茵仿佛晴天一道霹雳炸在心头,身子剧烈一晃,差点倒地,被小喜一把扶住了。   脸上早无半点血色的刘茵,眸光赤红的看着吴大哥,眼泪含在眼眶里,哆嗦着嘴唇颤声道:“尸首呢,我大哥的尸首呢……既然他死了,你们为何不将他的尸首带回来?”   吴大哥拳头紧紧握起,抑住心里的伤痛,愧疚道:“我们也想带刘兄的尸首回来,可是,一直没找到……”   闻言,刘茵死寂绝望的眸光突然生出一丝亮光来,激动到道:“没有找到尸首?!那我大哥一定还没死——他又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他罪不至死的……”   说罢,刘茵发疯般朝外冲去,被门口的黑衣人拦下。   吴大哥猜到她要去做什么,伤心道:“是公子亲口告诉我们,刘大哥死了……你难道连公子的话都不相信么?”   “既然死了,为何不见尸体!?”   刘茵已是状若疯癫,眼泪汹涌的往外涌,咬牙切齿道:“不论如何,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首。你们不要拦我,我要回京城去找我大哥……”   “我亲眼见到你大哥死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水卿卿,那怕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在活生生的从刘茵的身上割下血肉下,但她还是要说。   她不想看到她再去送死!   听到她的话,刘茵眸光滴血般的朝她看过来。   水卿卿上前拉过她的手,流泪道:“我亲眼在王府的暗室里见到了你大哥……他不肯招出无名大哥和你们,咬舌自尽了……”   下一刻,水卿卿的话还未说话,刘茵却是经受不住打击,晕厥了过去……   刘茵晕过去后,吴大哥背她去了隔壁歇息,水卿卿将昀儿交给小喜照顾,自己整晚都守在无名的床边,盼着他早点醒过来。   可是,直到天亮无名还是没有醒过来,等水卿卿正准备去隔壁屋子看看刘茵可苏醒时,屋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听到马蹄声,水卿卿全身一颤——   难道,竟是李宥他们追来了么?   不等水卿卿去院子里看个究竟,小喜惨白着脸跑进屋来,哆嗦着嘴唇告诉她,刘茵从她手里抢了昀儿,跑了……   第101章 天都塌了   听说刘茵带着昀儿跑了,水卿卿虽然一时间不清楚她要干什么,但心里却是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所以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只见薄薄的晨曦里,刘茵驾马往山坳口那边而去,水卿卿猜想,她一定是回京城去寻她哥哥去了。   可是,她为何要带上昀儿?   下一刻,水卿卿心头剧烈一颤——   难道,她竟是要拿昀儿去同李宥交换她哥哥吗?   想到这里,水卿卿再无迟疑,吩咐小喜守着无名,她翻身上马,朝刘茵追去了。   刘茵抱着昀儿还未来得及离开山村,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她惶然回头看去,却是水卿卿追上来了。   刘茵心里慌乱又愤恨,更加的却是悲痛。她红肿着眼睛狠狠的抽着马鞭,脸上神情一片狠戾。   水卿卿很快追上她,朝她着急喊道:“刘茵,你想干什么?快停下跟我回去……”   刘茵红着眼睛回头看着追上她的水卿卿,咬牙恨声道:“你不要拦我,我要去找我大哥……”   水卿卿看着刘茵神情间的决然,知道她心意已定,心里不由更加的着急,连忙拍马挡在路中间,挡住了刘茵的出路。   “刘茵,刘大哥已去世了……你此时去,只会是自寻死路,你赶紧跟我回去……”   刘茵见前路被拦,神情越发的狠戾,手中的马鞭指着水卿卿痛恨道:“一切都是你害的,没有你,我大哥不会死,无名大哥也不会昏迷不醒……一切都是你害的。所以,我要拿昀儿去换回我大哥……那怕是尸首,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说罢,刘茵手中的马鞭朝水卿卿劈头抽下去。   水卿卿看着她怀里早已吓得大哭起来的昀儿,心痛如绞。   她能理解刘茵心里的痛,她骂得也对,刘荆的死和无名如今的样子,确实是被她害的。   所以,心里愧疚悲痛的水卿卿,眼见刘茵的马鞭朝自己抽来,并不躲闪,任由马鞭朝自己身上抽来。   “啪!”   重重的鞭子抽在水卿卿单薄的身子上,力道之大,差点将她抽下马背,却被她咬牙忍下了。   火辣辣的痛疼让她冰凉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她吃力道:“可你知不知道,那怕你带昀儿去换你大哥,最后只怕连你自己都走不出三皇子府……你要如何脱身呢?”   水卿卿的话让刘茵神情一怔,她只是冲动的要带着昀儿去换大哥,却没有考虑其他危机。   她眸光凶狠的瞪着水卿卿,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悲痛道:“你休想再吓我……我早在哥哥被抓时就应该带昀儿去救他,我不应该相信你们会救他出来,不应该舍不得昀儿……”   “如今,大哥都死了,他是我世间惟一的亲人,我连他的尸首都看不到,我如何甘心……你快让开,不要再拦我!”   一句‘舍不得昀儿’让水卿卿的心彻底崩溃,她看着面前因悲痛失去理智的刘茵,心里的愧疚之情几乎将她淹埋。   是啊,刘茵兄妹受她之托帮她辛苦照顾昀儿,最后却是因为她们母子丧命,让刘茵如何不恨?!   咬牙按下心头的绝望与悲痛,水卿卿对刘茵柔声劝道:“刘茵,如今李宥正在全力追捕你们,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如果你此时送昀儿到他面前,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擒住你,逼无名大哥他们再次现身,最后将你们一网打尽……所以,我不会让你去的!”   水卿卿的话让刘茵全身一震!   她知道,水卿卿说的是对的。   哥哥已死,她如何再舍得无名去送死!?   想到这里,刘茵握马鞭的手无力的垂下,崩溃绝望大哭道:“那要怎么办?……李宥曾经说过,如果三日内见不到昀儿,要将哥哥的尸首曝在闹市口……哥哥一生辛苦,为了我,至今连个家都没有,怎么能到了死,都不能入土为安……”   水卿卿心里一片悲凉,晨起的浅雾在她绝望的眸子里染上了湿意,更是让她悲苦的心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绝望里……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只是想回京城寻亲,给孩子和自己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可最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成了如今这般不可挽回的可怕地步……   死寂的眸光里划过悲痛,水卿卿朝刘茵惨然笑道:“你带昀儿回去等我,我去带刘大哥回来……我知道他在那里。”   刘茵神情一滞,下一刻迟疑道:“你回去也不正是自投罗网吗?李宥他会放过你吗?”   当然不会,他都说过了,如今他们是敌人,而他也已知道,她知道了陈皇后的阴谋,为了保住陈皇后,为了不让他的夺嫡之路出现危机,他如何还容得下她?   可面上,水卿卿眸光眷恋的看着她怀的昀儿,淡然笑道:“我不怕他的,我再怎么说,也是堂堂郡主……而他一直纠着无名与昀儿不放,不就是想找寻一个真相么?真相就是我,无名所做一切是为了我,而昀儿也是我的儿子……”   “你方才说得很对,是我害了你大哥和无名,所以,这一切都由我去面对……”   她再次深深的看了眼昀儿,悲怆道:“我去了,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昀儿,还有无名……”   说罢,水卿卿调转马头,朝京城方向而去。   可是,刘茵却驾马追上了她,这一次却轮到她拦住了她的去路。   水卿卿不解的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刘茵。   刘茵按下心头的悲痛,红着眼睛冷冷道:“我不需要你再回京城去找回我大哥……因为,你若是出事,无名大哥一定会再去京城去救你,到时,受伤害的还是他……”   “我知道他喜欢你,所以——你走吧,带着昀儿离开无名大哥,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大哥已不在了,我的人生只剩下了无名大哥,我不会让你再抢走他……”   刘茵说完,狠狠的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上前将昀儿递到了怔愣住的水卿卿手里,颤声道:“听无名大哥说,你为了昀儿,九死一生,吃过无数的苦……你带他走吧,不要再让无名大哥牵挂你们担心你们……”   “他本已放下心中的仇恨,解散了手下的兄弟,要与我和哥哥一起离开京城的。就是为了你才再次留下……所以,你一日不离开,他也不会安宁放心……”   水卿卿心口被紧紧的窒堵住——   那时,无名确实同她说过的,他会在她与李宥大婚前,离开京城的。   只是后来,她失智变得痴傻,与李宥退了亲,他知道后,又不顾一切的守护在了她的身边……   若是那个时候他就与刘家兄妹离开,刘家大哥就不会死,他也不会重伤命悬一线……   而刘茵说得很对,若是她还不肯放下对陈皇后的仇恨,重回京城去。等无名醒来后,一定会因为不放心她,再次冒险回去的……   她不由想到,之前在与无名逃出京城时,他重伤之时都不忘对自己的担心与嘱咐,也让她带昀儿离开,不要再留在京城了……   对,她根本不是陈皇后的对手,所做一切只会让身边的人跟着她受到伤害。   而且,她心里很明白,李宥一直纠着昀儿不放,不过是想借着昀儿,定下梅子衿与整个侯府的欺君之罪。   所以,为了无名,为了梅子衿,她们母子,都应该消失才好……   想到这里,水卿卿惨然一笑,抬眸静静的看着同样伤痛不已的刘茵,颤声道:“好,我带昀儿走……如此,就劳烦你好好照顾无名,等他伤势好一些,就带他离开这里……”   说罢,她眸光越过刘茵,朝她身后的村庄看去,终是没有回去同无名道别,抱紧昀儿转身离开……   离开山庄后,水卿卿骑马再次来到了官道上,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往远外伸延看不到尽的道路,心里悲苦又茫然无措。   天大地大,她却是要带着儿子要去哪里?   昀儿方才一直在哭闹,到了此时,他瞪着黑漉漉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满脸泪痕的母亲,却是乖巧的不哭了,安静的靠在水卿卿的怀里。   水卿卿轻轻的摸着他娇嫩的小脸,抑住心里的伤痛,咬牙颤声道:“昀儿不要怕,娘亲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正在她站在路口徘徊,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时,身后传来呼唤声,“小姐,你等等我……”   水卿卿听到是小喜的声音,心里一惊,回头看去,正是吴大哥用马匹载着小喜,送她追上来了。   见追到了水卿卿,小喜欢喜的笑了,背着包裹从马背上爬下来,跑到水卿卿面前,气喘吁吁道:“小姐,我跟你一起走……”   看到小喜的那一刻,水卿卿眼眶一酸,抱着昀儿从马背上下来,硬着喉咙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喜欢无名么,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   方才她走时才没有带小喜一起走,不光是为了不想让她跟着自己吃苦,也是因为跟小喜生活在一起这么久,她明白她的心意,知道她心里喜欢着无名,所以才会默默一个人离开,没有带上她。   听了水卿卿的话,小喜脸上一红,下一刻圆圆的眼睛却是蓄满了泪水,伤心道:“无名大哥有刘茵陪着就好,可小姐却是孤单一个人,还要带着小公子……而小姐是我的主子,你去哪里,我自是要跟着一起走的……”   水卿卿心口酸涩到生痛,含泪的眸光定定的看着小喜真挚的小脸,哽咽道:“可是……我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你跟着我,肯定要吃很多苦的……”   小喜红着眼睛咧嘴笑道:“小姐说那里的话,你能吃的苦,我自然也能吃的……”   一旁的吴大哥上前递了一个钱袋给水卿卿,沉声道:“这是刘丫头托我给郡主带的盘缠……郡主不要怪她,她从小与刘兄相依为命长大,如今刘兄遭难,她心里难过才会如此……”   水卿卿接过钱袋,轻声道:“烦请你回去替我向她说声谢谢。也请你们照顾好无名。”   说罢,带着小喜向吴大哥告别,在路边拦下一辆送货出城的马车,主仆二人带着昀儿坐上马车,朝京城相反的方向走了……   送货的马车在下午时分到了回雁城,进城门时,水卿卿看到城门口张贴着新贴上去的通缉画像,画着无名与刘茵的画像。   所幸,却是没有她的。   进到城内,水卿卿带着小喜找了家普通的客栈,准备先好好休息一日,待想好以后的去处再出发。   客栈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水卿卿她们进去时,就听到客人们都是议论着,昨日夜里京城里三皇子府遇刺的事,同时也在说着被通缉的无名。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说,无名原是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好心被三殿下派到了莞卿郡主身边当护卫,没想到最后却是拐着郡主私奔出京城了,所以三殿下雷霆大火之下,一路从京城追出来,如今往下一城追去了。   说到这里,又有人神神秘秘道:“大家有所不知,据说这个侍卫无名,竟是之前就与莞卿郡主暗中私通,连孩子都有了,所以才会被三殿下退了亲,带着孩子一起私逃了……”   听到这里,客栈里的人越发的激动起来,有人问道:“那城门口的女子画像可是那位风流淫荡的莞卿郡主?”   方才说话的人摇头道:“才不是,画像上通缉的女子,据说只是帮郡主暗下照顾那个私生子的丫鬟下人——莞卿郡主虽然不守妇道,犯下大错,可她父亲毕竟是一国之相,她也是御封的郡主,怎么的也要顾及着她的脸面,当然不会将她的画像贴出来……”   说到这里,大家都唏嘘不已,皆是感叹,三殿下神仙般的人物,这个莞卿郡主竟是不知道珍惜,与一个小小的侍卫私通,真是太不知道廉耻,不由一个个愤恨的辱骂起水卿卿来。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骂之人,此时就同他们站在一起。   听着那些污秽不堪的谩骂,小喜气得脸都白了,却又不敢声言,只能担心的看向水卿卿。   可水卿卿只是默默的听着,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淡定的抱着昀儿来到柜台前,向听得津津有味简直入迷的掌柜要了一间房间,带着小喜进屋去了。   进到屋里,小喜放下包裹,顾不得辛苦,让小二烧来热水给水卿卿和昀儿沐浴更衣,又叫来饭菜,还另外给昀儿买了鱼粥。   所幸昀儿已长了牙,能吃粥了,而且之前小喜听刘茵说,昀儿最喜欢吃鱼粥,所以,特意吩咐小二,让厨房帮忙熬粥。   等主仆三人都清洗干净后,饭菜和粥也送上来了。   水卿卿顾不得自己吃,先喂昀儿。   小喜一面吃饭,一面看着水卿卿,嗫嚅道:“小姐,以后我们要去哪里?”   水卿卿心里本是一片空落,但看着怀里的昀儿张着小嘴大口吃粥的贪吃样子,心里莫名的满足,轻声道:“我想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城里,做点生意谋生,养活我们三人,平安的将昀儿养大。”   听到水卿卿的话,小喜先是一怔,下一刻却是迟疑道:“小姐,你连侯爷都不见了么?以后……都不再回京城了么?”   虽然离开京城才短短一日不到,但如今听到小喜提到梅子衿和京城,水卿卿恍若隔世!   只是,提到梅子衿时,她的心还是会痛!   心里涌上无尽的悲凉,水卿卿忍住泪水,苦涩一笑,“我以何身份去见他?如今我是逃犯,而昀儿更是他的致命之所,李宥找昀儿就是为了定他的欺君之罪,所以,我和昀儿都不能再出现在他身边……”   小喜却落下泪来,伤心道:“可是……若是小姐就这样离开,侯爷一定会伤心的……侯爷从来没有放弃过小姐,那怕知道小姐失智了,侯爷还是一心要娶小姐为妻……”   小喜的话终是让水卿卿苦忍的泪水决堤,她心里仿佛被掏空了般的痛苦失落着,惟有抱紧怀里的儿子,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心口一片冰凉,她悲怆笑道:“小喜,你难道不觉得,我是一个很不祥的人吗?”   小喜心痛道:“小姐不要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   寒意弥漫全身,暮春时节的天气,水卿卿却感觉不到半点暖意,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绝望,低入尘埃里。   “但凡与我走近的人,不论是我的亲人,还是朋友,都会遭遇不测……母亲、怜姑姑,还有无名,刘家大哥,甚至是昀儿和你,还有侯爷,我只会给你们带来灾祸……”   “所以,我不能自私的放任自己再去喜欢侯爷,更不能奢望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他的身边……”   “再爱一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忘记的——我会忘记他,他也会忘记我……我只愿他一切安康就好……”   小喜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她眸光中的绝然,知道她主意已定,自己劝再多,只会让她痛苦,所以,也默默的收起了到嘴边的话……   而李宥府上发生的刺客一事,再加上水卿卿的失踪,不但惊动了整个京城,连晋明帝都惊动了。   彼时,晋明帝正在自己的寝宫私下召见陆霖。   原来,自从知道水卿卿身上所中之毒是西漠的寒痹之毒后,晋明帝虽然明面上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太医院的人救治她,但心里,却是生起了怀疑——   好端端的,莞卿郡主身上为何会中西漠奇毒?!   直觉,晋明帝觉得水卿卿中毒一事不简单,甚至与她的退亲有关……   因为太医院的人对寒痹之毒都不了解,所以,在陆霖出宫行到半路,又被晋明帝秘密的重新召回了宫里。   突然被晋明帝重新召回,陆霖心里七上八下的惶恐起来。   晋明帝放下手中的书卷,眸光威严的看向下首的陆霖,沉声道:“听说,你与梅子衿是挚交好友,此番他去边关应战,你也陪同左右,只不过是最近才回京城来的——可是因为梅子衿听说了郡主出事,让你回来照应的?”   姜还是老的辣。晋明帝一代贤君,有许多事,他看似没在意,可心里却很清楚。   所以在听说了陆霖的背景和与梅子衿的关系后,立刻明白是梅子衿派他回来照顾水卿卿的。   陆霖咽了下喉咙,恭敬应道:“回皇上,确实是子……是侯爷听说了郡主失智一事,心里担心,但因边关战事吃紧不能分身,只能让草民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梅子衿怀疑莞卿郡主的失智当中有问题——如此,你看出问题了吗?”   晋明帝毫不迟疑,开门见山的问起了陆霖。   陆霖心里一紧,想到之前水卿卿告诉他的陈皇后与王院首的陷害,小心斟酌道:“草民之前帮郡主看过了,发现郡主的突然失智,似乎并不完全是撞到头所致……或许,是药物所致也说不定……”   握书卷的手微微一紧,晋明帝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而问起了寒痹之毒来。   “朕见你对寒痹之毒甚是了解。所以,莞卿郡主身上的寒痹之毒,是从何而来?”   “而你,似乎早已知道她身上中了此毒,连毒发之期都料准如神,所以才会让侯老夫人带你入宫。朕说得对吗?”   晋明帝本就天家威严,再加上他炯炯威严和眸子一直盯着他,似乎能看透陆霖的一切心思,让他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陆霖如芒在背,全身的血液都要凝住了,最终只能硬着头皮颤声道:“皇上英明,草民确定早已知道郡主身上中了此毒,因为,因为……此毒是郡主自己给自己下的……”   此言一出,晋明帝眸光一沉,脸上的神情却无多大变化,微微拧眉道:“为何?她为何要给自己下这么狠毒的毒?”   话说到这里,陆霖只得颤声道:“因为,郡主发现有人给她下了阿芙蓉之毒……而寒痹之毒,正是阿芙蓉之毒的克星。郡主是为了让自己戒除阿芙蓉之毒的毒瘾,才走投无路之下才做出的下下之策……”   任是镇定沉稳如晋明帝,在听到‘阿芙蓉’三个字后,都惊得眉头一跳,脸上终是出现了震惊之色!   晋明帝久久没有再开口。陆霖埋头跪在下首,不敢抬头去看晋明帝的形容,只是感觉整个寝殿里的空气都要凝固住了。   偌大的寝宫,归于死寂!   然而,恰在此时,有宫人来报,宫外传来消息,莞卿郡主与侍卫无名私奔,逃出了京城,如今下落不明……   晋明帝当即变了脸色,立刻下旨,要不惜一切代价将郡主安全找回……   可是,一连十日,京畿守兵在三皇子李宥的带领下,几乎将京城周边的城镇都找遍了,却是没有水卿卿半点线索。   而远在边关的梅子衿,在接到陆霖的信,得知了水卿卿的失智之症的前因后果后,终是松下一口气来,心里却是开始期盼着,天天等着晋明帝为他与水卿卿赐婚的恩旨。   就是他望眼欲穿之时,没有等到晋明帝的赐婚圣旨,却是等到了陆霖的急信!   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然而,等得知水卿卿与昀儿失踪不见时,梅子衿眼前一黑,感觉天都塌了……   第102章 奔赴边关   水卿卿与无名逃出京城后,李宥为了掩饰自己对水卿卿的软禁和利用,更是为了让晋明帝相信,退亲一事,全是水卿卿的责任,以此让父皇对他重拾信任与好感,李宥故意传出谣言,将水卿卿为了逃避他的捉拿陷害,说成了她与无名私奔。   然而,陆霖却是知道真相的。   从宫里出来后,陆霖想到之前无名的安排,悄悄去回雁城的来往当铺找他们,可等他到了当铺后,却并没有如愿见到无名与水卿卿,陆霖这才慌了神。   他惴惴不安的等了三日,终是在第四日的晚上等来了无名。   原来,无名重伤晕迷了两天两夜,等他醒来,在刘家庄里再也见不到水卿卿与昀儿的身影。   刘茵告诉他,水卿卿在他昏迷的头晚,就带着昀儿和小喜离开了。   无名心里一慌,当即变了脸色,问刘茵可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刘茵又怎么会知道水卿卿去了哪里,只说水卿卿带着昀儿与小昀是悄悄离开这里的,没有让大家知道,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无名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炸了,顾不得身子还没恢复,于第四日的傍晚易容乔装重新进了京城,向陆霖去打探水卿卿的消息。   所以,直到这一刻,陆霖才知道,水卿卿竟是带着昀儿真的失踪不见了。那里敢再隐瞒,立刻给梅子衿写了急信,将这一切都告诉给了他……   而在边关浴血奋战的梅子衿,自从向晋明帝请旨求娶水卿卿后,一直切切的盼着京城来信。   尔后,等他收到陆霖的来信,得知了水卿卿所谓的失智之症,皆是她为了与李宥退亲、在明知陈皇后的阴谋还不惜中计时,梅子衿在心痛她的时候,也欣慰欢喜至极!   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所以,她不会愿意嫁给李宥。   如此,梅子衿更加急切的盼着晋明帝为他们赐婚的圣旨。   可是,盼了大半个月,等到的却是水卿卿与昀儿失踪不见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满怀希望的梅子衿来说,无疑晴天霹雳,让他伤心欲绝的同时,更是担心水卿卿与昀儿到底去了哪里?如今可是好好的,可有遇到什么不测……   此时已是初夏的时节,万物蓬勃生长,到处盈满生机,那怕是贫瘠战乱的边关,百姓们也因为有大晋最厉害的侯爷镇定,心里如这旺盛的季节一样,充满了生机。   可他们却不知道,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大晋第一侯爷梅子衿,此刻的心里却如寒冬酷暑,煎熬难当。   而经过近两个月大大小小的鏖战,梅子衿已带领着大晋的将士收复了边关沦陷的八论座城池,只差最后的龙谷峪和万夫关,就可以将大楚与北狄的残军败将彻底赶出大晋的领土。   又是一日一夜的浴血厮杀,梅子衿再次将大晋的帅旗插在了龙谷峪的城楼上,却不肯停下歇息片刻,听到探子来报,说是发现了大楚皇子楚泽杀破重围,带着部下从北面的山岭往万夫关逃去了。   万夫关是大晋边关第一要塞,顾名思义,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地势极其险峻,易守难攻。   梅子衿很是清楚,一旦让楚泽逃回万夫关,那么,莫说要擒住他,只怕万夫关要想攻破,也是难上加难。   而如今,没有谁会比梅子衿更想早一刻结束这场战争。   因为,他分分秒秒的想早一刻回去找水卿卿……   所以,想也没想,梅子衿已是翻身上马,提着带血的银枪,朝着楚泽逃去的山岭追去。   自从梅子衿接到陆霖的急信后,三石已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整个人都心神不定,茶不思饭不香,晚上更是没有合过眼,再加上战况的紧急,三石是眼睁睁的看着梅子衿日渐消瘦下去。   所以此刻见他要去追楚泽,三石一惊,连忙追上去,着急道:“爷,不是你教我们的么,穷寇莫追。而山岭险峻,很难搜寻,属下怕他们设下埋伏,引爷上当……”   可这一次,梅子衿却是听不进三石的劝,咬牙冷冷道:“那爷再告诉你一句话,擒贼先擒王——只要这次抓住了楚泽,万夫关就不攻自破了。而若是让他逃回万夫关,莫说有十成的把握能破关大破楚军,更是会让他逃回楚国。以后他还会继续挑衅我大晋,滋扰边关。如此,我们大晋边关永无宁日!”   可是,三石心里总是感觉隐隐的不安,不免再劝道:“既然如此,让属下带人去追,爷回城先歇着……”   “楚泽狡猾异常,你们岂是他的对手!”   梅子衿是下定了决心要趁这一次了结了楚泽,所以,义无反顾的追了上去……   而在通往边关的官道上,一辆半旧的马车正载着水卿卿主仆三人往边关而去。   原来,因李宥带人一直在京城四周的城镇搜寻水卿卿,水卿卿只得带着昀儿和小喜,往远离京城的江南而去。   她虽然自小在西漠长大,但她却不想再回去,因为当初她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最主要那里,除了养父抚养之恩,更多的却是她人生噩梦的开始……   而北面的边关,有梅子衿在,她既然打定主意不见他,自然是不会再去那里。   所以,无路可去的水卿卿,只能带在着昀儿与小喜南下江南……   一路行来,那怕是远离边关的江南,路上听到的消息皆是大晋大败大楚的好消息,百姓们无不称颂,大晋第一侯爷梅子衿的英明神武。   每每听到梅子衿打了胜仗的消息,水卿卿空落的心又慢慢的被填满,死寂的心里不禁涌出了喜悦……   又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候,马车到达耒平县城。   像往常一样,她们找家客栈安顿下来,水卿卿喂昀儿吃了东西后,哄他入睡,小喜去街上买明日赶路的干粮。   可这一次,小喜出去才一会就回来了。   水卿卿堪堪哄着昀儿睡着,回头见到她白着脸站在门口,一脸惶然惊慌的样子,心里一惊,问道:“你怎么了?东西都买好了吗?”   小喜摇了摇头,眸光担心的看着水卿卿,白着脸结巴道:“小姐……侯爷出事了!”   闻言,水卿卿心口漏跳了一拍,有片刻回不过神来。   不等她开口询问,小喜已是急声道:“小姐,我方才在外面听到他们在说,侯爷在龙谷峪出事了,中了楚军的奸计,晋军大败,侯爷生死不明……”   全身剧剧烈一颤,水卿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失干净,一片煞白,脑子里轰然一声炸了——   他不是一直打胜仗么?!   不是说,他马上就要将楚军赶出大晋、要凯旋而归了么?   怎么会生死不明……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原来,心神不宁的梅子衿,终是因求胜心切,真的被三石说中了,在追逃走的楚泽时,落入了楚泽的圈套,差点死在了龙谷峪……   而梅子衿一出事,刚刚被大晋夺回的龙谷峪又再次落入了敌军的手里。   而楚军更是趁着大晋没了主帅,军心大乱之际,再次举兵大肆入侵,将梅子衿好不容易收复的边关城池再次掠夺去了……   一时间,大晋节节败退,竟是再次被逼得退回了潼古关,而梅子衿更是生死不明……   消息传到京城,震惊了整个朝野!   在得知梅子衿不知生死时,侯老夫人当即晕倒在了佛堂里。   而一直等着边关大捷的晋明帝,得知边关失守,军心大乱,急得也病倒了。   大晋一夕之间,竟是陷入了内忧外患之中。   危机时刻,三皇子李宥临危受命,在晋明帝病倒期间,代理监国。   他做出的第一决议,就是派人了他的嫡系心腹陈子津,升为骠骑大将军,去边关接下梅子衿的重任,统管三军作战。   世人皆看出,三殿下是要借此机会,夺了梅子衿手中的兵权。   而趁此机会,太后与陈皇后,以及拥护三皇子李宥的大臣,纷纷站出来纳谏,劝晋明帝立下储君,立嫡皇子李宥为东宫太子……   如此,因朝廷内外的变故,李宥的目光终是从水卿卿与无名的身上挪开,全力开始做好夺嫡当太子的准备……   京城里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也渐渐消停,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其他新鲜事物的迭替,人们终是渐渐将水卿卿这位莞卿郡主淡忘掉……   而彼时,被众人淡忘的水卿卿,却是亲自驾了马车,日夜兼程的往潼古关赶去——   自从得知梅子衿出事后,水卿卿的心如坠了万丈深渊般,再也看不到半点光明。   到了此时,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早点找到他,亲眼看看他伤到了哪里,到底怎么样了?   所以,她当即改变路线,不顾危险,往战火纷飞的边关战场而去……   因边关再次沦陷,人们争先恐后的从边关往内地逃,却没有人再往边关去送死的。所以,那些赶马车的车夫一听说她们要去战乱的边关,任是多高的价钱都不愿意去。   无奈之下,水卿卿只得掏钱买下一辆半旧的马车,自己亲自当起了马夫。   从耒平县城到潼古关,有近一个月时间的路程。   而这一个月里,对水卿卿来说,度日如年,简直生不如死。   一路从莺飞草长的江南到荒凉战乱的北方,水卿卿的心境也是一日比一日的悲痛难熬。   她一边赶车,眼泪从未歇过,心里暗自祈祷,求老天爷开开眼,一定要让梅子衿好好的活着。   而自梅子衿出事后,关于他的消息越来越少,水卿卿的心里也是越发的担心着急,恨不得立刻长上翅膀飞到他的身边去……   越近边关,道路越是难行,到处都是逃难的民众和流寇盗匪。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侯,水卿卿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丫鬟,从南到北,风尘仆仆的赶路有多艰难,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可这些苦对于她心里的苦,又算得上什么?!   所幸,当初刘茵与小喜带着昀儿逃出京城时,给了她一张人皮面具,小喜拿出来给水卿卿戴上,瞬间变成了一个中年老妪,遮住了她出众的面容,让她躲避掉许多麻烦……   终于,一个月后,水卿卿带着昀儿与小喜,一路跋山涉水、历经艰辛的赶到了潼古关。   大晋的大军,在陈子津的指挥下,险险的守住了潼古关,没有让大楚的铁蹄继续南下,却也一直处于挨打的份,军心萎靡,被楚泽嘲笑是躲在潼古关的缩头乌龟。   而经过几个月的战火荼毒,潼古关的百姓大多都已离开这里,逃去了其他地方,留下的都是驻扎的兵将,整个城池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可是最近,这个随时曝发大战的城关,却是突然多出了好多难得一见的身影。   原来,在水卿卿她们到来之前,京城的侯府,侯老夫人派了唐芊芊与蓝沁来边关照顾重伤在身的梅子衿,陆霖也再次来到了这里,亲自救治重伤昏迷的梅子衿。   不止如此,连五公主乐宜都亲自来到了边关找梅子衿。   一下子来了好几位金贵的女眷,再加上丫鬟婆子宫女嬷嬷,瞬间将梅子衿暂停的帅府挤得满满当当。   而如此一来,水卿卿却是不敢在她们面前显面了,毕竟,她是逃出京城的,何况这里到处都是李宥的耳线,还有陈子津与一向厌恶她的五公主乐宜。   若是被他们发现她,一定会以私奔之罪,将她扭送回京城的。   而且,她只是来这里看看他,却不能久久的留在梅子衿的身边,最后,她还是要悄悄离开的……   所以,水卿卿明白,即便她来到这里,也不能让人发现,连梅子衿都不能……   而如此一来,她顶着一张老妪的面容,又不敢直报姓名,一直严防大楚细作混入的帅府,她根本踏不进去。   历经千辛万苦到了这里,眼见他就在里面,却见不到他,水卿卿心里不免着急难过。   见她着急上火的样子,小喜劝道:“小姐不要急,既然陆大夫也来了,就一定会治好侯爷的。咱们既然到了这里,也终会有机会见到侯爷的。”   听了小喜的劝,水卿卿只得按下心头的着急,在城里租了间院子住下,再想办法去见他……   三日后,听闻帅府的厨房要招厨娘和下人,水卿卿连忙报了名,最终以一手出色的宰杀生禽的手艺,被留在了帅府的厨房里专门负责宰杀鸡鸭生禽。   而直到进到帅府,水卿卿才得知了梅子衿的消息,知道他在陆霖的救治下,虽然性命保下来了,但一直昏迷着。   水卿卿不知道他到底伤到哪里了,为何过去这么久,人还不能苏醒,所以越发的想亲眼看看他。   恰在此时,上房来了丫鬟,水卿卿一看,却是蓝姨娘身边的丫鬟谷雨。   谷雨吩咐厨房里赶紧烧热水,并将一个大药包交到烧水的婆子手里,吩咐她水开后,将药包放下去再熬一刻钟。   烧水的婆子点头哈腰的从谷雨的手里接过药包,谄媚道:“谷雨姑娘的叮嘱,老奴早记下了,这是给侯爷擦身子的汤药,老奴一定会万般小心的,也会看准时辰,请谷雨姑娘放心……”   谷雨走后,水卿卿不露声色的慢慢靠近烧火的灶台,帮着烧火的婆子叠柴火,两人就此聊上了。   不一会儿,水烧开了,烧火的婆子按着吩咐将药包也熬好后,拿着大木桶装好水拎着往上房去。   水卿卿连忙道:“我帮你抬着去吧。你一个人搬这么一大桶,可千万不要洒了。”   烧火的婆子正巴不得有人帮她一起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如此,水卿卿帮忙抬着水桶,终于在到达潼古关十日后,进到了梅子衿的屋子,见到了他……   彼时,梅子衿所居的上房里挤满了人。   每天这个时辰,都是梅子衿换药的时辰,乐宜公主虽然还没有正式嫁入侯府,却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侯夫人,每日亲自守在梅子衿的床边。   而唐芊芊与蓝沁,得了侯老夫人的令来边关照顾梅子衿,自是更加的上心,片刻不敢离身的守着他。   再加上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们守着,还有陆霖三石他们,偌大的上房里竟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因梅子衿还昏迷着不能起身,只能在床上给他擦拭身子。   水卿卿低着头,与那烧火的余婆婆一路将水桶抬到了梅子衿的床边上。   从进门开始,水卿卿那怕低着头,可眸光一直忍不住往床榻上的梅子衿身上瞄,才发现,他整个人,几乎从头到脚都被纱布缠裹着,笔直的躺在床榻上。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他身上的纱布上,浸着点点如红梅般的血渍,触目惊心!   而他整个人躺在那里,像具包缠着纱布的木偶般,感觉不到半点生气,连曾经那一头乌黑浓密的乌发,都失去了光泽……   水卿卿心头剧痛,眼泪胀得眼睛生痛,被她拼命忍住。   放下水桶后,水卿卿与余婆婆退到了外间守着,等着水桶用完,她们再抬下去。   因梅子衿擦身子,乐宜公主与一屋子的女眷也都退了出来,只留下三石与陆霖。   水卿卿低着头站在外间镂空的窗棂边,眸光切切的看着里面的梅子衿。   只见三石小心的将他扶着坐起身子,陆霖一层层的解开他身上带血的纱布,等露出了他身上的伤口时,水卿卿全身猛然间滞住,眸瞳惊恐的睁大,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全身。   只见梅子衿身上,扎着不下十个血窟窿,皮肉翻飞,虽然已结痂,但还是异常的可怖吓人。   水卿卿识得这样的伤口,那是猎人埋在深坑里、用过捕获大型猎物的锋利尖桩扎下来……   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水卿卿不由想起,之前在西漠见到的落入桩坑里的野猪,那么厚的皮毛都被扎穿,痛苦万分的挣扎哀嚎着……   他当时落入陷阱,是不是也那般痛不欲生……   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淌,水卿卿将头死死的压着,不敢让其他人发现她的异样。   梅子衿虽然昏迷着,但陆霖帮他擦拭身子时,汤药刺激到伤口,让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栗着,阵阵血腥味隔着距离都漫到了外间来了。   闻着血腥味,乐宜公主连茶都喝不下去了,拧紧眉头狠声道:“子衿哥哥这次遭到这么大的难,全是被那个贱人小寡妇害的……若不是听到她与侍卫私通逃走的消息,子衿哥哥才不会心神不定中了陷阱的——若是日后让本公主抓住她,一定不放过她!”   水卿卿全身一颤,心口死死揪紧——原来,竟是自己害得他成这个样子么?   蓝沁重重叹息一声,道:“她何止害了侯爷。其实,从她当初冲喜嫁进侯府开始,整个侯府就不得安宁了。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她都跟别人走了,还要害了侯爷……”   唐芊芊气恨道:“亏得侯爷还向皇上求娶她,没想到她竟是与侍卫都有染,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公主,日后若是她再回来,你可一定得拦住侯爷,万万不可再让她嫁入侯府,不然……侯爷就成她一个的夫君了……”   乐宜公主重重一声搁下手中的茶盖,冷声道:“她休想!等本公主嫁入侯府后,她休想再踏进侯府半步!”   耳畔听着大家对她的诽谤责骂,水卿卿心里已麻木到没了知觉——与她此刻对梅子衿的心痛担心比起来,这些谩骂羞辱,她根本不在乎。   半个时辰过去了,陆霖终于忙完,又重新给梅子衿包裹上新的纱布,招手让水卿卿与余婆婆进去收拾木桶。   看着木桶里褐色的药汁被他身上擦下来的鲜血染成了黑色,水卿卿心痛如绞,终是忍不住,趁着去收拾掉在他床边换下的纱布,背着大家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梅子衿,我是水卿卿,你睁开眼看看我……   握住他手的那一刻,水卿卿想到他出征前,偷偷从回雁城回到京城跟自己道别,心里悲悸不已,眼泪再次滑下,滚烫的落在梅子衿的手背上。   伤心欲绝的水卿卿,眼泪迷住了眼睛,并没有察觉,从她握住梅子衿的手那一刻,他紧闭的眼睑几不可闻的轻轻颤动……   而正在此时,乐宜公主她们再次进屋来。   乐宜公主身边的大宫露珠见到水卿卿站在床榻边一动不动,眉头一皱,冷声斥道:“还不快收拾干净这里滚下去。”   听到露珠的斥责声,水卿卿惊得一跳,连忙松开梅子衿的手退下去。   可是,等她松手时,梅子衿的手却握住她不放开了。   下一刻,昏迷一个多月的梅子衿,却是突然的睁开了眼睛,眸光定定的看着她……   米团子 说:   感谢武頤缘rougumeitumoo两位小仙女的红玫瑰,谢谢哒!   还有,为了证明我不是后妈,也为了赔偿咱们侯爷,团子后面会尽量多写侯爷的戏份,譬如,让他与一个杀鸡宰鸭的厨房老妪相爱相杀……   第103章 她在哪里   有一种来自灵魂里的深爱,那怕他昏迷着,闭着眼睛,关上耳朵,也能感觉到她在看着他,也能听到她心里对他说的话……   从水卿卿出现在房间开始,她看向梅子衿的切切眸光,已是让他昏迷沉睡的心田泛起了点点涟漪。   尔后,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手,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肌肤上,更是让他感觉到,他心里最舍不得、最挂念想见的人来到了他的身边,让他在昏迷一个月之久后,终于挣脱黑暗,努力睁开眼睛苏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梅子衿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脸皱褶的水卿卿,神情一片迷茫。   水卿卿却呆在了当场,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醒来的梅子衿,眸光从震惊变成惊喜,怔怔的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眼睛,更是忘记去挣脱他握住不放的手。   直到余婆婆悄悄拉着她的衣角,给她递眼色,让她赶紧跟着她一起出去,水卿卿才猛然恍悟过来,对围拢过来的乐宜公主与唐芊芊她们,粗着嗓子掩饰道:“侯爷……侯爷好像醒过来了……”   说罢,终是咬牙挣脱梅子衿的手,与余婆婆抬着药桶退下去。   听闻梅子衿醒来,乐宜公主与唐氏她们都欢喜过望,呼啦一下全围拢上去,陆霖也放下刚端起的茶碗,连忙来到床边,帮梅子衿察看。   见梅子衿真的睁开了眼苏醒过来,大家都高兴坏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围着他嘘寒问暖起来,也有急忙写信回京城报喜的,顿时,整个上房里再次热闹起来……   在众人一片欢喜激动中,惟有梅子衿静静的躺在床上,刚刚苏醒的他脑子里还一片混淆,只是侧过头怔怔的看着那个抬着木桶下去的中年老妪,深邃的眸子里堆积起迷雾疑云——   明明方才给他的感觉是她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感觉到她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上,为什么睁开眼却不是她,而一个干粗使活计的老妪?!   难道,方才那些心悸的感觉,都是他的错觉吗?   可是,他的手背后上明明一片冰凉,那是滚烫眼泪凉却后留下的微凉感觉……   吃力的抬起手,梅子衿想看一看手背上留下的泪痕,可奈何全身根本动弹不了,连抬一下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陆霖上前替梅子衿把脉,欢喜得手微微颤抖着——   他永远忘记不了,他再回潼古关时,看到梅子衿一身血肉模糊的可怕样子。   当时,他的心跳几乎都停歇了。   那时,他一度以为他活不下来了,伤得太重,换做一般人,早在桩坑里就死了。   可是,没想到他硬是留下了一口气,更是在昏迷一个月后苏醒了过来,这份坚强和毅力,让他折服。   而陆霖却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梅子衿仅凭着最后一口气又重新活了过来。   那就是水卿卿。   这段时间以来,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没日没夜守在他身边的陆霖,却好几次听到梅子衿无意识的喃喃着,嘴里唤着水卿卿的名字……   从那以后,在无人的时候,陆霖就会给梅子衿讲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水卿卿的事情。   他告诉他,水卿卿是为了他,为了不嫁给李宥,才心甘情愿的服下了陈皇后给她下的失智之药,甚至是谈之色变的阿芙蓉……   而她如今的失踪不见,必定也是怕被李宥抓到昀儿定他的欺君之罪   “子衿,你一定要醒来去将她找回来……她为了你,几乎背叛了许有人,如今更是下落不明,你一定要亲手将她找回来……”   有了陆霖的这些话,梅子衿熬过了最凶险的病发期,更是奇迹般的提前苏醒了过来……   把完脉后,发现他的脉相一切正常,陆霖高悬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安稳的放回了心腔了里。   陆霖见梅子衿听着乐宜公主她们叽叽喳喳的关怀声,眉头越拧越近,明白他是心里不悦了,连忙回身对满脸激动欢喜的乐宜公主、以及唐蓝两位姨娘道:“侯爷刚刚苏醒,我要帮侯爷再仔细检查一番身子。公主与两位姨娘这些日子以来,也辛苦了,如此侯爷醒来,公主与姨娘可以放心下去休息了。”   闻言,乐宜公主与唐氏她们虽然不舍,还是依言下去了。   等屋子只剩下梅子衿与陆霖三石三人时,梅子衿被三石喂下半碗水,让许久没说话的干涩嗓子舒缓了些后,他眸光紧盯着陆霖,嘶哑着嗓子急切道:“她来了么?”   陆霖微微一怔,等明白过来他问的是水卿卿时,心里一酸,默默的摇了摇头,“没有……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三石派出去的人一路寻到了西漠,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闻言,梅子衿情绪却激动起来,顾不得嗓子里的干涩撕痛,肯定道:“不,或许她没有去西漠,她来这里了……我方才明明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她还同我说了话,让我快点醒过来……”   看着他迫切的样子,陆霖与三石默默的对视了一眼,皆是心痛起他。   三石苦涩笑道:“定是爷太想郡主……方才卑职与陆大夫一直守在这里,并没有……并没有看到郡主。而且卑职一直按着侯爷之前的吩咐,在城门口派人拿着郡主的画像日夜守着,只要郡主出现,一定会第一时间领她来见爷的……”   满腔的火热希望,再次化为冰凉泡影。   梅子衿的脑海里不由再次浮现,方才他昏迷中误拉住那粗仆老妪的手时,心里生出的异样感觉来。   那感觉太过真实,也让他很是心悸,可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她,为什么会这样?   心中烦闷失落又很是疑惑的梅子衿,很想将心中的感觉同陆霖说,但转念一想,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竟是对一个中年老妪产生的了感觉,只怕一辈子都被受到陆霖无穷无尽的嘲笑……   而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会将一个中年老妪,想像成她……   所以,方才的一切,定是如三石所说,是他太想她产生的错觉。   想到这里,梅子衿眸光暗淡下去,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虚无,强迫自己不去想她。   可是,越是让自己不去想,他的心里越是担心,不知道水卿卿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找他?身上的寒痹之毒可好了?昀儿可好……   越想心越痛,梅子衿嘶哑着嗓子向三石沉声问道:“战事如何了?”   三石道:“陈将军统管三军以来,一直只守不攻,楚军日日在关外挑衅叫嚣,军心……不振,大家都盼着爷早日好起来,好带大家再杀回去,大败楚军……”   紧接着,三石将梅子衿昏迷这段时间边关的战况,以及京城那边的风云变化,都一一详细的同梅子衿说了。   听完三石的禀告,梅子衿虚弱无力的阖上眼睑,沉声道:“陈子津从未带兵亲自上过沙场……怯懦些也是正常,更没需要为了一时逞强与楚军硬拼,能守住潼古关这么久也算不错。不过——”   三石奇怪道:“不过什么?”   梅子衿心里一片冰凉,冷冷道:“我担心他不发兵应敌,并不是怕了大楚,而是故意让边关一直处于危机当中,从而逼皇上早日立李宥为太子!”   闻言,三石与陆霖皆是一脸的恍悟。   是啊,国之危难时,立储就成了固国的根本,那怕皇上再迟疑,众大臣都会劝说皇上立下下一任储君,以防国之不测。   与李宥打过交道的陆霖,脸色微变,冷声嗤道:“从我们离京时,就已听到太后与众臣向皇上纳谏,可皇上迟迟没有松口立三皇子为储,足以看出,皇上对这位嫡皇子并不十分信任。”   “所以他要靠着这次边关大战,为自己制造契机。”   梅子衿闭着眼睛,声音里一片冷冽。   “爷,那我们要怎么办?”   三石知道,梅子衿因为早已看穿三皇子李宥的真面目,一直不喜他。   尔后再因为他将水卿卿当成他上位的棋子,还卑鄙的逼着他答应娶了五公主乐宜,梅子衿与李宥之间,已是水火不容。   所以,三石不用想也知道,自家爷肯定是不希望看到三殿下阴谋得逞,当上储君。   然而,不等梅子衿开口,一旁的陆霖忍不住敲了敲三石的脑瓜子,拉下脸道:“皇上老子让哪个儿子继承他的皇位,是皇帝家的事,关你家爷什么事?你还嫌他不够烦么,刚刚醒来,身子虚着呢,什么事都来问他,你是皮痒找打么……”   “以前确实不关我的事,但——就凭他和陈皇后对莞卿做下的事,我也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冷冷打断陆霖的话,梅子衿复又睁开眸子,眸光里一片寒芒……   而另一边,离开梅子衿的卧房后,蓝沁邀了唐芊芊去她屋里喝茶。   自梅子衿醒来后,唐芊芊心情大好,一边喝着香茶一边笑道:“此番我们姐妹二人千里迢迢来到侯爷身边,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所幸辛苦没有白费,侯爷终是如愿醒了过来,想必以后回去,我与妹妹在侯爷与老夫人面前,都会被记上大功一件的。”   相比唐芊芊的聪明厉害,蓝沁为人低调沉稳,可心思却比唐芊芊还要细上三份。   她不露声色的苦涩笑道:“只怕最后的功劳,大部分归了未来的侯夫人后,能分到我和姐姐身上的,少之又少了……”   听到蓝氏的话,唐芊芊脸上的欢喜之色也褪去了大半,闷声不乐道:“是啊,这还没正式嫁进侯府呢,已将咱们姐妹当下人使唤——日夜辛苦照顾的是我们姐妹二人,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不单要照顾侯爷,还要伺候她,更要看她的脸色。如今,侯爷醒了,只怕更加没我们的份了……”   可蓝沁请唐芊芊过来喝茶,说的却不是刁蛮任性的乐宜公主。   想到方才梅子衿醒来时的那一幕,蓝沁心里直犯堵。   原来,一向心细如尘的蓝沁却是第一个发现了梅子衿醒来,同时也让她看到了梅子衿与那个中年老妪拉紧不松开的手……   那怕只有短短片刻,足以让蓝沁心里不悦。   梅子衿是何等身份,身子多金贵,平时莫说与这样出身卑贱不堪的下等粗仆有肢体接触,就是她们,做为他的妻妾,想随意的靠近他的身边,拉拉他的手都是不可能的。   而且,最让蓝沁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明明那个老妪想撒手,可梅子衿却迟迟不松开,这……   想到这里,蓝沁抚额头痛道:“姐姐方才站在公主的后面,或许没看到,侯爷刚刚醒来前,却牵住了那个抬水的粗使仆妇的手……还不肯撒手,真的是……”   “……真的么?你没看错?!”   听了蓝沁的话,唐芊芊差点被茶水噎着,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一脸郁闷的蓝沁。   “不会看错的。就是那个发现侯爷醒来的仆妇……唉,唐姐姐你说,为什么侯爷会这样,难道是昏迷太久糊涂了吗?”   看着蓝沁不解的样子,唐芊芊倒是毫不介意的笑了,心里鄙视了蓝沁一番,面上却是嗔道:“妹妹一向大度,在侯府时都不屑多吃侯爷一口醋,今日怎么同一个粗使仆妇较起劲来了?!估计侯爷当时突然醒来,迷惘着呢,将她看做陆大夫或是其他人也说不定……”   听了唐芊芊的话,蓝沁也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小题大做了。   不过,心细如尘的蓝沁,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见她拧着眉头的样子,唐芊芊正愁无聊得很,不由拉过蓝沁的手往外走,打趣笑道:“既然妹妹不放心,那我们就去厨房看看呗——看看妹妹所担心的仆妇,可长得比妹妹好看?!”   说罢,真的拉着蓝沁来到了后院的厨房里。   彼时,已到了准备晚膳的时间,厨房的院子里一片忙碌。   水卿卿刚刚杀了几只鸡,唐氏她们去时,她正烧了热水在拔鸡毛。   看着水卿卿身边一地的鸡毛和污水,唐芊芊挽着蓝沁的手站在院门口,不敢踏足走得太近,怕污了自己的鞋子还沾上一身的臭味。   唐芊芊捂着鼻子,指着一脸皱巴、又老又难看的水卿卿对蓝沁笑道:“妹妹可看仔细了,这样的人,莫说侯爷会喜欢,只怕给侯爷提鞋都不配的。妹妹就不要瞎担心了。”   蓝沁隔着距离细细的将水卿卿看了,看着她埋头手法稔熟的拔着鸡毛,明明就是一个厨房里再寻常不过的下等仆妇,心里的担心与猜疑也终是放下了,讪笑道:“姐姐莫要再笑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眼角的余光见到院门口的唐氏她们离开后,水卿卿绷紧的身子骤然一松,坐在石墩上喘着气。   她想,定是方才她与梅子衿之间的异常引起她们怀疑了。   原本打算看到他一眼,她就离开这里,带着昀儿和小喜重新去江南。   可看到他后,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子,水卿卿又同自己说,再等一段日子,等他身上的伤好痊了再走……   或许,就像现在这样,她默默的在这里陪着他,一直到他离开边关回京城她再离开……   因着梅子衿的苏醒,昨日在上房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乐宜公主都打了赏,水卿卿也得了一份,但她将她那一份给了余婆婆。   见钱眼外的余婆婆不由越发的喜欢上水卿卿来,第二日又邀水卿卿帮她抬水去上房。   这次,因为梅子衿已醒了过来,水卿卿不敢再像昨日那般,明目张胆的去看他,一直咬牙低头不去看他,却竖起耳朵,不放过他与陆霖他们说的每句话。   可从她进屋起,梅子衿的眸光却似有若无的一直往她身上扫,让她心口直打颤。   而这一回,梅子衿也终是看清了她的‘样子’。   待看到那一脸的皱褶和腊黄的面容,梅子衿好看的眉头不由收紧,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昨日没有将心里的感觉同陆霖说,不然让他知道,自己在昨日的某一刻,竟是对这样一个老妪心悸动了情,只怕陆霖会笑到内伤,笑断肠子……   而且,铁定还会因此事嘲笑他一辈子!   默默抚额,梅子衿镇定下心神不再去管某老妪,可是眼睛却不听使唤的往她身上溜,让他恨不得挖了眼珠子扔地上去……   照常的,见陆霖要帮他换药擦拭身子,乐宜公主领着大家退下。   直到这时,隔着窗棂,水卿卿才敢大胆放心的偷偷窥看着屋内的梅子衿。   而且这一次水卿卿极其小心,故意躲在了余婆婆的身后,不让唐氏她们看到她。   在里间换药的梅子衿,感觉到窗外有目光在偷偷摸摸的打量自己,却又不知道是谁,方才因某老妪窝在心头的那团火不禁压抑不住了,眸光看了眼毫无遮拦的窗棂,朝陆霖和三石咬牙道:“你们平日,就是这样给我换药的么?”   陆霖不明所以,一边帮他拆着身上的纱布,不以为然道:“是啊,都是这样帮换药的,有何不妥么?”   梅子衿对三石冷冷道:“去把窗帘拉上!”   三石一怔,下一刻连忙上前,将窗前的帘子拉上了。   陆霖笑道:“这外面都是你的女人,难不成你还害羞了?”   梅子衿眼刀子朝他飞过去,冷声道:“依你看,我这身上的伤要痊愈,需要多长时间?”   陆霖道:“如今你已醒来,这些外伤就不足为患了,少则一个月,多则二三个月应该就会无事了……”   “你想办法半个月内让我痊愈!”   不容置疑的打断陆霖的话,梅子衿咬牙忍住纱布撕下时,带动伤口时的剧烈疼痛,冷声道:“我没那么长的时间慢慢养伤,边关战事不宜再拖,要尽早了结。而她……”   说到这里,梅子衿心口再次窒痛起来,眸光泛红,握着的双拳紧紧收紧,闷声道:“不论她在哪里,我要亲自去将她找回来!”   陆霖头痛不已,可看着他决绝的样子,知道劝服不了他,只得叹息道:“我尽力,但你也不能勉强,不然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外间,水卿卿见窗帘突然被拉上,心里一空,等再进去抬水桶时,眸光终是忍不住朝他看去。   这一看,却是惊得她心里一跳!   梅子衿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呢。   彼时,她正弯下腰站在床边收拾地上的旧纱布,眸光对上他时,他深邃的眸光似乎要将她看穿!   全身一颤,水卿卿几乎下意识的往后退缩着,一阵脸红心跳。   幸而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遮住了她此时脸上飞起的红霞。   可是,她烧红的耳朵却露在外面。   梅子衿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老妪,心里再次升起了疑云——   明明年过半百,可看向他的眼光,却像个恋爱的少女一样,怯怯的,躲躲闪闪,想看又不敢看……   而且,看她脸上神色不变,两只耳朵却通红像只兔子一样。   难道方才,她竟是……娇羞了?!   梅子衿眼前一黑!   一个满脸皱褶的老妪,行动举止却像个少女一样,会不会太做作了?!   赶紧闭上眼睛,梅子衿不让自己再去看她,不然,他感觉自己都要魔怔了。   某娇羞又忐忑不安的‘做作’老妪,那里知道梅子衿的内心活动,只是庆幸他没有发现自己,连忙与余婆婆抬着木桶下去了。   她一走,梅子衿复又睁开眼睛,迷惘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头痛不已,不自觉的伸手拿起身边水卿卿出征前送给他的黄金胭脂盒,拧开盒盖,在额头两侧擦上清凉的薄荷膏,让清凉的味道平息下脑子里的凌乱……   然而,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每每看到抬水的老妪,梅子衿都会心绪不宁。   如此,到了第五日,被扰得心烦意乱的梅子衿忍无可忍,下令换人抬水。   得知侯爷亲自下令换了水卿卿,厨房管事以为是水卿卿做事时得罪了侯爷,却是连厨房也不让水卿卿呆了,解雇了她,撵她出了帅府。   被解雇的水卿卿,听闻是梅子衿亲自下令让她走的,心里一片悲怆,暗忖道,也好,既然他如今无事了,她再没必要再留这里,还是带着昀儿和小喜离开去江南吧……   水卿卿被解雇离开帅府后,午膳时,梅子衿吃一口鸡肉,却咬了一嘴的鸡毛。喝口鱼汤,鱼汤却是苦的。   不止他,陪他用膳的乐宜公主同样如此。   梅子衿倒是能忍,金枝玉叶的乐宜公主却不能忍,当即让人将厨房管事和厨娘唤来,要打她们板子扔出去。   厨房管事跪在院子里求情,说是早上解雇了先前专门负责杀鸡宰羊的下人,临时找来的人做事没先前的那个能干,所以才会没拔干净鸡毛,还割破了鱼胆,出了差错……   乐宜公主好不容易陪梅子衿吃顿饭,却出了这样的差错,坏了心情,不由气恼道:“既然先前那个做事能干,为何要解雇了她换一个不能干的?”   管事小心的看了眼冷着脸的梅子衿,惶然道:“因为……因为侯爷下令换了她,所以小的就做主将她解雇了……”   从听到管事说到杀鸡宰羊,梅子衿心里蓦然有亮光闪过,不由想到,水卿卿以前同他说过,她在西漠跟着她养父时,就是做这个活计谋生,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杀了雪狼狗救下昀儿……   心里莫名一动,然而不等他开口询问,乐宜公主已冷嗤道:“侯爷何时管过厨房下人的事?你休要在这里推诿责任……”   “你是说,之前那个杀鸡宰羊的下人,就是每日抬水进本侯屋子的那个仆妇?!”   反应过来的梅子衿,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乐宜公主的话。   “是……是的……”   想到那老妪的异样举动,和带给他的心悸感觉,还有水卿卿曾经做的活计,梅子衿心里心口猛然一震,已是一片雪亮,心口激动得怦怦直跳,眸光切切的看着浑身发抖的管事,声音激动得直哆嗦。   “人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第104章 饿狼扑食   从听到管事说起杀鸡宰羊开始,梅子衿的心里就闪过异样,等再听到那个仆妇就是带给他心悸感觉的抬水老妪,他的心里更是猛动,瞬间已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得心口直跳,连忙问管事,她如今人在哪里?   管事怔呐道:“早上解雇她后,就让她离府走了……”   闻言,刚刚欢喜激动起来的梅子衿,心里一凉,语气里难掩急切道:“可知道她去了哪里?赶紧将她找回来!”   管事见梅子衿一脸急色的样子,吓得连忙应下,去找水卿卿去了。   水卿卿到厨房干活的时间不长,平时除了与负责烧水的余婆婆走近,几乎与其他人都不说话的。   管事去找余婆婆,向她打听水卿卿家里的住址。   可是,有意隐瞒身份的水卿卿,并没有告诉余婆婆她的住址……   在厨房里问了一圈都无结果的管事,只得苦着脸向梅子衿回禀请罪。   “回禀侯爷,秦婆婆来府上才有短短五天……平时沉默寡言,与大家都不多说话,所以、所以方才小的在厨房里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她住在哪里,所以,所以找不到她……”   听了管事的话,梅子衿心里虽然着急,却也越发的认定,那个老妪就是水卿卿扮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止甜蜜,更有心酸——   他想,她肯定是听说他受伤出事的消息,才会从其他地方赶来这里看他,却又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只得装扮成老妪,不顾身份,更不顾辛苦,到厨房当差,却被自己下令不许出现在他身边……   梅子衿真的是肠子悔青,更怕她离开潼古关,自己再也找不到她了……   想也没想,他就要下令让三石带人去找她。   一旁的乐宜公主,却在此时回头对他笑嗔道:“子衿哥哥何必这么在意一个老仆妇?既然她被解雇走了,寻不到了,让管事再另寻一个能干的就好了——本公主却不信了,偌大的潼古关,竟是找不出第二个会杀鸡宰羊的人来……”   乐宜公主的话让梅子衿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口一紧,也终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是啊,她既然装成老妪来见自己,而且还不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李宥的追捕让她不敢现身。   如此,若是自己大肆张扬的去寻她,不但会曝光她,只怕还会让她再次陷入危机当中去,更是会让乐宜公主她们生疑。   所以,那怕要寻她,也要在私下悄悄进行,在将她安全带到自己身边之前,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心思百转千回间,梅子衿已完全冷静下来,挥手让管事下去,对乐宜下辞客令道:“本侯累了,想休息一会,公主请便吧。”   乐宜公主不疑有他,更不敢耽误他休息,带着宫人回自己屋里去了。   众人一走,梅子衿连忙召三石上前,让他即刻带人,秘密去找水卿卿。   彼时,他的身边只有陆霖与三石在,梅子衿也无须再隐瞒,将心中的猜测,以及之前对那老妪产生的异样感,都同他们俩说了。   听了他的话,陆霖与三石都惊呆住了。   三石虽然不太敢相信那个老妪会是水卿卿,但对梅子衿的话,从来都是绝对遵从的他,二话不说,立刻领命下去寻人去了。   三石走后,陆霖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诧异的看着一脸认真凝重的梅子衿,吃惊道:“你是说,那个……那个抬水的老妪,是郡主?!”   梅子衿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的感觉不会错的,当时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察觉到了。”   看着他极其肯定的样子,陆霖不由也认真了起来,将那个抬水老妪的样子,在心里细细的回想了一遍。   越想,陆霖越觉得,梅子衿是想水卿卿想得入迷,魔怔了!   那个老妪,怎么会是莞卿郡主呢!?   那怕心里一百个不相信那个老妪就是水卿卿,但这个时候,看着梅子衿激动不已的样子,陆霖却不忍心再打击他……   如此,从三石带人去城中找水卿卿开始,梅子衿在屋子里坐立难安。   若不是身子还不能下地走动,他恨不得亲自去城中寻她,那怕挨家挨户的找,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陆霖看着他心急如焚的样子,却不由为他担心着急起来——   他心里怀了这么大的一个希望,万一陆霖找到那个老妪,却并不是水卿卿,对他岂不是一个更大的打击?!   他却不知道,他现在的身子,能否承受这么大的打击……   而另一边,被解雇的水卿卿,撵出帅府的那一刻,自我慰籍的想,反正她原本的打算就是看到他无事后就离开,带小喜与昀儿去江南隐居。   所以,她不用伤心,更不用难过,默默的来,再悄悄的走就好……   可是,为何她的心里像被塞了棉花似的,堵得紧紧的,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心里烦闷的水卿卿,一个人默默的街上转了一圈,又到河边吹了半天的风,等回到屋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小喜见她回来,抱着昀儿欢喜的迎上去,笑道:“小姐今日见到侯爷了吗?”   水卿卿从她怀里接过昀儿,在他脸上亲了亲,苦涩笑道:“见是见到了,可他似乎恼了我,将我解雇了……”   闻言一怔,小喜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眼睛也红红的,似乎哭过……   小喜不解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侯爷为什么要解雇你……”   水卿卿也想不明白,梅子衿为什么会突然解雇她。   但此刻她人都被撵出来了,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看着她脸上疲惫不堪的样子,小喜不再追问她了,心疼的给她打来热水,道:“小姐赶紧泡个澡解解乏,我去帮小姐热饭菜。”   那怕饿了一天,水卿卿也感觉不到一点饿意。她拦下小喜,轻轻笑道:“你看着昀儿就好,我在外面吃过了。”   说罢,她取下脸上的紧绷的人皮面具,解了衣裳跨进浴桶里,怔怔的靠在桶沿上,全身无力到了极点……   等她洗完澡出来,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水卿卿顾不得全身的酸痛和疲累,哄着昀儿睡觉。   小喜进来,手里拿来一根尖针,还有药膏,对水卿卿道:“小姐,我来帮你剔血泡吧。”   水卿卿虽然之前跟着养父做惯了粗活,但从嫁入王家到现在,她已有两年多没有做过粗活了。   再加上她身上的寒痹之毒,和阿芙蓉之毒都刚刚好没多久。所以,陡然再握刀和抬重物,她单薄的身子竟是大不如从前了,很是吃力,手上的虎口,还有肩膀上到处都是血泡。   每日从帅府做活回来,小喜都要帮她将手上肩膀上的血泡剔破,再涂上药。   每次都痛得她直呲牙……   一面小心的帮水卿卿剔着肩膀上的血泡,小喜一面愤然道:“解雇了也好。免得小姐天天去府里受罪……本来身子就还没好全,如今还天天做重活,小姐的身子那里受得住啊……”   水卿卿故做无谓的笑道:“对啊,我也不想再去受这个苦了,正想着向管事说不干了呢,没想到侯爷倒赶在我前面替我开了口了,倒是好事……”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小喜心痛极了,“小姐,你不要怪侯爷……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没有认出是你,所以才会赶你走的……”   说罢,小喜又幽然道:“那小姐……以后我们要怎么办?小姐心里可有打算了?”   水卿卿宽慰她道:“我想好了,我们还是去江南……我们可以开间酒铺,想来要养活我们三人不难。”   小喜看了眼睡着的昀儿,迟疑道:“小姐,最近我们一直在赶路,天气也越来越热了,如果再赶路,我怕公子吃不消……”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的眸光也不由的看向床上的昀儿。   最近昀儿跟着她们天南地北的奔波着,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按时休息,比之前瘦了一些,圆乎乎的小脸都小了一圈,水卿卿心里不舍更是心痛。   她想了想,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暂且多住一阵子,等天气凉快了些再走吧……”   是夜,一直等着三石消息的梅子衿根本无心睡眠,一整晚都未合上片刻眼睛,心里激动又心酸,更是对水卿卿的愧疚。   而对未来之路茫然无措的水卿卿,同样睡不着,心里满是失落惆怅。   她一直在想,好好的梅子衿为何会突然赶她走?   若是因为认出她,他难道不应该挽留她吗?   难道,他也是听信了京城中的传言,以为自己跟无名有不耻的不轨行为么?   想到这几日他看向自己冰冷又带着嫌恶的眸光,水卿卿心里难过,心酸得眼睛直流!   然而,正在此时,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轻轻的在她的耳边响起!   水卿卿全身一颤,惊慌抬头,隔着半开的窗户,却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是无名!   看到身影的那一刻,水卿卿瞬间就认出身影是他。   心里一热,水卿卿连忙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按住心中的激动颤声道:“无名,是你吗?”   身影从土墙下的暗影里徐徐走出来,清冷的月色照亮他沉稳的面容,却正是分开一个多月的无名。   见到无名的这一刻,水卿卿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感觉孤苦无依之下见到了亲人般,让她流泪欢喜不止。   “郡主……”   而辛苦找寻这么久,终于在这里见到她,无名的心里更是激动,更有一种难言的心酸。   月色下,他眸光切切的看着她,等看到她憔悴消瘦的样子,无名心痛不已。   他按下心头的心酸与失落,闷声道:“郡主当初为何要不辞而别……你可是怕我阻拦你来这里找他……”   自从刘家庄不辞而别后,无名不但不顾危险重回京城去找她,更是四处寻她,将她可能去的地方寻了一个遍,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后来听到梅子衿在边出事的消息,他想到,她一定会来这里见他,所以也千里迢迢赶来了边关,一直潼古关苦苦找寻她。   从水卿卿带着人皮面具出现在潼古关的第一天,无名就认出了她。   只是,想到当初她的不辞而别,无名没有勇气来见她,因为,他知道她的不辞而别,都是为了来这里见梅子衿……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着她为了见梅子衿在帅府当下等仆妇,天天辛苦劳作,放下一切身份和自尊,他心痛她的同时,更是明白了她对梅子衿的感情,不由心如刀割……   直到今天早上,他看着她被帅府赶出来,跟着她在街上转了一天,才终是鼓起了勇气来见她……   见无名误会自己,水卿卿想向他解释,但话到嘴边,想到之前刘茵对她说的话,她心里一滞,又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了。   是啊,无名对她的感情她是知道,但……在这之前,她的心早已给了梅子衿,既然如此,她宁愿他误会,也不要他对自己抱有希望。   如此,她并不否认,道:“我如今能依靠的人只有侯爷了,所以带着昀儿来这里投奔他……”   水卿卿的话,仿佛在无名伤痕累累的心上撒了把盐,让他心口疼痛到抽搐。   他眸光沉下去,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冷冷嗤笑道:“既然郡主将他当成了最后的依靠,为何却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更是连拿真面容去见他的勇气都没有?!”   身子一颤,水卿卿窘迫无措的看着无名,嗫嚅道:“我……我正准备去见他的……他之前一直重伤昏迷来着……”   “是他亲自下令赶你出来的。”   无名无情的揭穿她的谎言,痛心愤恨道:“他可是也听信了京城那些不实的谣言,不相信你……”   水卿卿心里微微颤栗着,她不去理会无名刺心的话,更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只得苦涩笑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刘茵呢,还有吴大哥他们呢?他们现在都还好吗?”   无名见她逃避,那怕心里再愤怒,也不忍心再打击她,默默的看着她道:“我们都好……昀儿还好吗?”   水卿卿笑道:“昀儿挺好的……我们也都挺好的……”   无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郡主以后有何打算?”   水卿卿故做镇定道:“我打算在这里暂住下来……以后,以后再随侯爷一起回去……”   握拳的手微微颤抖,无名凉凉笑道:“既然如此,属下也没什么好担心了,就此向郡主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无名一走,水卿卿心里再次落空,一个人怔怔的在院子里坐到了天亮……   既然决定暂时在潼古关住下,水卿卿看着不多的盘缠,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出门去找活计。   小喜本来要去的,但相比水卿卿,小喜平日里除了伺候主子,更是没做过什么粗活,所以,她出去根本找不到谋生的活计。   然而,不等水卿卿出门,昨天解雇她的那个帅府管事却涎笑着脸找上门来。   原来,就在梅子衿惴惴不安之时,找寻了一天一夜的三石却带来了惊天的好消息,告诉他,不但找到了那个老妪,更是发现了小喜与昀儿与她在一起!   梅子衿欣喜若狂,如此,百分百确定那个老妪就是水卿卿了。   连一直抱怀疑态度的陆霖,听到小喜与昀儿与她在一起,也欢喜起来,终是相信了梅子衿的话,那个老妪真的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莞卿郡主!   三石抱拳笑道:“爷,属下立刻去请郡主和公子来帅府。”   陆霖也欢喜笑道:“快去快去,好不容易找到她,当然不能再耽搁,免得她又跑了……”   梅子衿却迟疑了,沉吟片刻后对三石道:“你去悄悄只会管事,让他出面,无论如何都要将她重新请回侯府来当差——记住,此事只能我们三人知道,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她的身份。”   闻言,三石与陆霖都回过神来,连忙郑重应下。   如此,府里的管事在得到三石的提醒后,去到水卿卿租住的屋子,死缠烂打的让她重新进入侯府当差。   水卿卿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安,所以一直没有答应管事的请求。   她看着一脸惶然急切的管事,淡然道:“府里做事并不差我一个,我既然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了。”   管事见她不同意,急得连忙道:“你有所不知,最近因为战乱,这里要找像你这么能干会做事的简直太难……你昨日走后,新来的仆妇办坏了差事,连累我们厨房的人都被公主责罚了……你随我回去吧,我给你加工钱,求你了,就当帮忙……”   水卿卿还在犹豫,但想到要赚钱养活昀儿和小喜,也知道如今战事吃紧,城中找事做并不容易,就答应了管事重回侯府做事。   办妥事情的管事,喜滋滋的在三石那里领了赏,并按着三石的话,将水卿卿安排进了梅子衿所在的上房当差。   为免不引起管事的怀疑,三石跟管事说,水卿卿是他远房的一个亲戚,所以才对她格外照顾了些,让他保守秘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那怕是乐宜公主与唐姨娘她们都不能说。   三石虽然只是一个奴才,可却是梅子衿的心腹之人,所以,他的话,管事当然要听的,连忙向他保证,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如此,第二日水卿卿再次来到帅府厨房当差。   她正要像往常一样去笼子里抓鸡,管事却早早的守在了鸡笼边,笑咪咪道:“秦婆婆,这里的差事有人做了,我另外有其他的差事给你,你随我来。”   水卿卿疑惑起来,他昨日不是说找不到宰鸡杀羊的人才会请她重新回来么?怎么回来了又给她换其他差事。   不等她想明白,管事已带着她去了前院梅子衿所居的上房,告诉她,侯爷的上房里缺一个看守库房的人,见她老实本分,以后让她帮侯爷守库房。   这倒是一个轻松的活计,不用下重力,比之前在厨房做的那些,不知道轻松了多久。   可越是如此,水卿卿心里越是不安。   无端端的,管事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好?   难道,是她的身份被梅子衿发现了,是他安排的吗?   可是,方才她跟着管事进到上房的院子里时,梅子衿正和陆霖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喝茶,见到她进去,眼皮都未眨一下,更没有多看过她一眼,那形容,完全不像是认出了她的……   一肚子疑问的水卿卿,那里知道,从她顶着一张老妪的脸,再次出现在梅子衿与陆霖面前时,梅子衿心里乐开了花,激动得端杯子的手直哆嗦,不知费了多大的定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陆霖,在看到水卿卿的样子后,再看着梅子衿辛苦隐忍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拼命忍着,差点被嘴里的茶憋死。   直到水卿卿随管事去了后院的库房,陆霖才放开嗓子大笑起来,直直惊叹道:“莞卿郡主真的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她扮成这个样子,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你认得出来。”   梅子衿悬挂了数月的心终于安稳的落了地,眸光切切的看着消失廊柱后面的身影,心里迫不及待的想去找她,想像无数梦境中般,拥她入怀。可一想到之前自己对她做的事,害得她被赶出帅府,天不怕地不怕的梅子衿,竟是第一次心里生出了怯意……   午后,管事让水卿卿送一套新瓷器去侯爷的房里。   夏日的午后,帅府里的主子们都在午憩,下人们也躲在阴凉地方打盹,一片安静。   水卿卿捧着瓷器去到梅子衿的屋子里,推门进去后,她将东西放好,悄悄从窗缝里朝里面的卧房里看去,瞧见梅子衿仰面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屋内不见其他人,水卿卿心里怦怦直跳,很想进去看看他,可又怕被他瞧见,万一他又因嫌恶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赶自己走怎么办?   正在她准备悄悄退下时,听到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进来倒茶!”   水卿卿心口一跳,知道梅子衿是在唤她,躲避不得,只得壮着胆子进到卧房里面,从桌子上倒了碗茶来到床边,低头递给他。   在她倒茶时,床上的梅子衿已坐起了身,眸光直勾勾的看着她,像只饿狼一般,让她心里止不住发毛。   梅子衿接过她手中的茶碗一口喝了。她正要退下,手上却被一股大力扯住,下一瞬,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已摔进了他的怀里。   “侯……侯爷……”   水卿卿大惊失色,舌头都结巴了。   然而下一刻,她因惊愕半张的嘴,已被某人饿狼扑食般,狠狠的拿嘴堵上了……   米团子 说:   抱歉,更新晚了。   这一章团子写了几个版本的剧情,删了又重写,都不满意,总想给侯爷与卿卿一个华丽丽的会面,最后还是滚到床上去了(鄙视我自己!)。   请小仙女们的谅解哦,   第105章 被人发现   虽然此刻在外人眼里,甚至是在水卿卿自己的眼里,她只是一个面老枯黄的中年老妪,可在梅子衿的眼里,她就是那个长着一双灵动狐狸眸子,看一眼就会勾走他魂魄的水卿卿……   所以,那怕她顶着这样一副皱巴腊黄的面容站在他面前,他还是没忍住,见她要走,想也没想就伸手拉住她。   拉她入怀不说,还直接上嘴亲上了……   面对突然的变故,水卿卿完全震懵住了。   从梅子衿开口让她进去倒茶开始,水卿卿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等她递完茶后,正要离开,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惊愕自己已是被他抱进了怀里,更是眼睁睁的看着梅子衿的双唇朝自己压下来,竟是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脑子里轰然炸响,独留一片空白……   双唇一旦与她沾染上,梅子衿再也舍不得分开,唇齿间的茶水甘香紧密的包裹着她,像头饿极了狼般,从她嘴里拼命吸汲着,让水卿卿几乎透不过气来。   舌尖传来的酥麻感,像一道道急流,往水卿卿四肢百骸间奔涌,让她全身在他怀里化成了一滩水,想伸手推开他,反而像藤缠树般,攀上了他的脖子。   “唔……你……”   直到某狼的手,在情.欲的带动下,不受控制的伸进了她的夏衣里,滚烫的手掌抚上她敏感的腰肢,才让水卿卿猛然一颤,整个人也清醒过来,连忙慌乱羞愧的去推开他,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慌乱挣扎中的水卿卿,忘记了某狼还是个重病的伤员,一番拳打脚踢之下,让梅子衿痛得闷哼出声!   不过,却也终于让他老实了。   从他怀里挣脱的水卿卿,慌乱的爬到床的另一头,拿手背抵着红肿的双唇,脸颊连同耳朵红得滴血,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抱着枕头挡在身前,羞恼交加道:“没想到堂堂侯爷竟是如此轻薄之人,连……连……都不放过。”   水卿卿本是想斥责他,饥不择食,连老妪都不放过,但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却莫名的理亏了。   经过方才这一番纠缠,她何尝不明白,梅子衿早已发现了她的真正身份。   所以,再说自己是老妪,非但得不了理,反而会让他借题发挥。   但是,被她一番拳打脚踢后的梅子衿,似乎伤得很重,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久久都没有开口回她的话。   见他这个样子,水卿卿神情一紧,终是回过神,担心是自己方才在挣扎间,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伤到他了。   水卿卿脸都吓白了,心里对他的羞愤早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对他的担心和愧疚……   “你怎么了……侯爷?”   小心的拿枕头碰了碰他的身子,可梅子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连胸口的起伏都没有了。   如此,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沉到了深渊里,再也顾不得其他,扔了枕头爬到他身边,伸手慌乱的在他胸口的纱布上查看着,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害怕,颤声道:“侯爷……梅子衿……我是不是弄伤你了……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胸口的纱布上明显有几块地方浸出血渍了,水卿卿一想到之前看到的他身上的可怖伤口,着急得不觉流下泪来,颤声道:“我……我帮你去找陆霖来……”   “你就是我的药!”   低沉魅惑的沙哑声间在她头顶徐徐响起。   方才的折腾确定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痛得他差点喘不过气过,脸色都白了。   虽然如此,但此刻他的眸子里却带着笑意,神情更是一片舒畅,大手再次抓住她,另一只手朝她脸上飞快抚过,竟是趁着她怔愣之时,扬手将她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给取了下来。   等水卿卿反应过来,人皮面具已在他的手里了。   “你……你还给我……”   陡然露出真露的水卿卿时,心里窘迫害羞又慌乱。   梅子衿却在看到她面具下让他日思夜想、此刻娇羞不已的真面容时,神情完全痴怔住,眸光片刻也舍不得再离开她。   “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   顾不得伤口的撕痛,梅子衿坐起身再次将她搂进了怀里,心痛道:“你可知道,我为你担心死了……”   他担心她,她又何尝不是?   想着这段日子的艰辛心酸,还有对他的想念与担心,此刻能这样梦寐以求的来到他的身边,靠在他怀里,水卿卿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一直以为你回了西漠……你来了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若不是我认出你,你是不是打算再悄悄的走掉……”   而对梅子衿的迭声追问,水卿卿心里的失落与空虚,早已被幸福甜蜜的滋味填得满满的。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眨巴着打湿的眼睫,羞涩道:“侯爷是怎么认出我的来的?毕竟……”   说罢,眸光不觉看向被他扔到一边的人皮面具,心里颇是好奇,她装扮成这个样子,怎么都被他认了出来?   “毕竟什么?”   梅子衿心情大好打趣道:“是不是面具太丑,所以你以为我发现不了,能一直瞒过我?”   梅子衿的话,让水卿卿都惹不住笑了起来。   “心有灵犀——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找到你!”   梅子衿突如其来的情话,让水卿卿心里甜蜜成灾,也更加的娇羞不已,娇嗔道:“侯爷既然认出我,为何先前在院子里还装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然后方才又……”   想到他方才的火热,她的心现在还在怦怦直跳着,脸红得滴出血来。   “不这样如何让你现身?!”   梅子衿回答得一本正经,低头看着她明显消瘦下去的面容,万般不舍的再次拥着她单薄的身子,心疼道:“那么大的木桶,你如何抬得起来?”   “你怎么这么傻,那怕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也可以悄悄的告诉我,何苦要做这么粗重的活?!”   “你身上的寒痹之毒解了吗?身上还冷吗?昀儿怎么样了……”   “你不许再一个人带着孩子悄悄离开了,如今你与李宥退亲,我也已向皇上求娶你,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水卿卿第一次见到一向冷漠寡言的梅子衿,竟也有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时候,像个老太婆一样。   但这样的感觉太美好,她喜欢听到他的声音,喜欢他对她的这种遮掩不住的关怀,喜欢他的一切一切……   午后的时光,特别的安宁静谧,连窗外枝桠上的雀儿都停下了嬉戏吵闹,似乎不忍打扰屋内的缱眷甜蜜时光……   一道黑影默默的立在树荫后,眸光不敢去看屋内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胸口被利箭穿透的伤口似乎再次撕裂开来,让他痛不欲生!   咽下喉咙间的腥甜,他终是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帅府外的寂静巷子里,刘茵坐在车帘紧闭的马车里,死死的攥紧着手中的绢帕,心里心酸惶然不已。   那怕昨晚亲耳听到了水卿卿说的那些无情话,嘴上说要辞别的无名,却还是舍不得放下她,任是刘茵如何劝说,他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直到早上见到水卿卿重入帅府,他才答应与她一起离开。   可马车到了城门口,他却突然调转车头,要到帅府见她最后一面。   刘茵焦虑惶然的想,万一他看到她在帅府里过得不好,吃苦受累了,他是不是又不肯和她一起走了,又要留下来守护她?!   想到这里,刘茵几乎要将手中的绢帕拧断,脸争煞白,全身更是因为恐慌瑟瑟发抖着——   自从大哥死后,无名成了她生命里的一切,她无法想象,若是无名大哥也离开她,不要她,她的人生活着还有何意义?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在刘茵等得度日如年,几近崩溃之时,车帘终于被掀开,无名回来了。   刘茵欣喜不已,前一刻还沉入深渊里的心,瞬间光亮起来。   可等她见到了无名面如死灰的脸色和死寂的眸光,微微一怔,担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没见到郡主?”   无名咬牙压抑着心口如刀割般的疼痛,费力开口道:“走吧……”   听到他终于答应与自己一起离开,刘茵欢喜若狂。   可下一刻,等她看到无名嘴唇溢出鲜血,吓得心里一颤,连忙拿绢帕替他擦着嘴角的血渍,心痛急声道:“我同你说过的,你旧伤未好,伤口离心口又极近,不能再伤心动神了……”   无名抹了嘴角的血渍,死寂的眸光里看不到半点亮光,心口的剧痛化做冻骨的冰凉,沉声道:“我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罢,吩咐车夫出发。   刘茵担心的看着他,轻声道:“我们去哪里?”   无名声音冰冷得没了一丝温度,一字一句道:“回京城——是时候为大哥报仇了!”   听无名提到死去的大哥,刘茵瞬间红了眼睛——   她永远忘记不了,最后在乱葬岗里找到大哥时,他悲惨至极的可怜样子……   心里的恨意翻滚,更是有着深深的伤心与悲痛。孤苦无依的刘茵,情不自禁拉住了无名同样冰凉的大手,将头靠在了无名的肩膀上,无力颤声道:“好,我陪你一起……不论你做什么,我都陪你着,只求你忘记她,接纳我……”   无名全身剧烈一颤,本想松开她的手,却是无力垂下……   昨夜一宿未睡,水卿卿静静的趴在梅子衿的怀里,渐渐的,不觉在他怀里睡着了。   梅子衿昨晚同样一宿没睡,可是此刻有她在身边,心里的激动与欢喜驱赶走了一切疲意,半点睡意都没有,痴痴的看着睡熟中的她,舍不得移不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梅子衿也终是睡着,两人相拥而眠,一直到了晚膳时分都未睡醒。   陆霖在梅子衿的院子外徘徊了许久,几次想进去都被三石拦下。   三石从中午就奉梅子衿之命一直守在院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陆霖看着渐晚的天色,对一脸铁面无情的三石气愤道:“你真的不放我进去?”   三石眼也不眨的反诘道:“陆大夫何时这么没眼力见了?爷好不容易与郡主重逢,你着急进去做甚什么?”   陆霖看着一脸耿直的三石,哭笑不得道:“你真是个屁事都不懂的傻子,难怪子衿给你取名叫三石,真是石头一样的脑子。”   三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见他一脸懵懂的样子,陆霖毫不遮掩的讥诮嘲笑道:“你怕是还没尝过女人的味吧?你家爷身体还没好痊,现在还不是时候啊……若是一时把控不住与郡主……唉,到时苦得又是我,又得让我给他治伤……”   三石总算听明白过来,顿时涨红了脸,嗫嚅道:“那……可是爷反复叮嘱过的,没他的命令不让人进去的……”   “什么郡主?”   不等陆霖回话,背后却是突然传来了乐宜公主的声音。   两人惊慌回头,却是乐宜公主领着宫人,还有唐芊芊与蓝沁两位姨娘,浩浩荡荡的来上房陪梅子衿吃晚膳了。   虽然没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但乐宜公主却敏感的捕捉到了陆霖话语里提到了‘郡主’两字,当即蹙了眉头,面色不悦的上前,冷冷的睥着神情慌乱的三石与陆霖,傲慢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什么郡主?”   三石老实,当即被问住,不知道要如何撒谎应对过去。   陆霖连忙讪然笑道:“不是郡主,是公主——我们说的是乐宜公主呢。”   乐宜公主脸一冷,越发的不乐道:“你们背着我,可是在说本公主的坏话。”   陆霖看着眼前的刁蛮公主,头痛不已,更是担心她冲进去发现水卿卿,不由提高嗓门道:“回禀公主。是之前子衿同我说,幸亏有公主到边关来照顾他,才让他病情好得这么快,更是担心天气越来越热,公主身体娇贵,怕公主在这边关呆不住……”   听了陆霖的话,乐宜公主的俏脸立刻欢喜起来,笑道:“子衿哥哥太见外了,我与他已定下婚约,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只要他高兴,我一直在边关陪着他都乐意啊。”   说罢,越过两人径直朝院内走去,更是往梅子衿的卧房而去。   三石与陆霖都呆住了,顾不得尊卑有别,想也没想连忙上前拦她。   若是被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当场撞见梅子衿与水卿卿在一起的场面,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真的会山崩地裂……   “公主,侯爷昨晚没睡好,现在还在休息呢……要不公主晚点再来……”   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两人,乐宜公主眸光里闪过疑惑。   乐宜公主虽然刁蛮任性,却并不傻,何况从小在深宫长大,对一些事情更加敏感,所以,当即心里就生出了怀疑,拉长脸冷冷斥道:“好大的胆子,本公主都到这里了,竟然敢让本公主回去。难不成子衿哥哥屋子里藏有见不得人的小妖精么——滚开!”   说罢,加快脚步,再不做停留的朝梅子衿的卧房里冲进去。   而唐芊芊与蓝沁也从三石与陆霖的掩饰中,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跟上乐宜公主,一同朝梅子衿的卧房里而去。   不论外面的院子里闹成什么样子,梅子衿卧房的门一直紧闭着,不见半点动静。   乐宜公主怒意蓬勃的重重推开门,眸不急切的往屋内扫过。   目光所及,卧房里一片寂静,梅子衿背转着身还在床上熟睡,除了外间一个老妪低着头在收拾桌上的茶具,屋内并不见其他小妖精的身影。   乐宜公主做足架势来捉奸,可最后却什么都没看到,心里一松,又重新欢喜起来。   恰在此时,床上的梅子衿似乎被声响惊动,徐徐翻过身来,深邃的眸光冰冷的看着出现在自己屋内的一众女眷,神情一片冷漠冰寒。   眸光不露痕迹的从一旁战战兢兢收拾东西的水卿卿身上扫过,梅子衿想到她方才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惊恐样子,对自己面前这一屋子的女眷越发的厌恶起来。   见他醒来,乐宜公主立刻上前,亲热的挨着他的身子坐在他的床沿边上,笑道:“子衿哥哥,我们来陪你一起用晚膳,我让厨房特意给你做了你爱吃的……”   “三石,本侯是怎么吩咐你的——没有本侯的允许,谁让你放人进来的?!”   梅子衿起床气似乎非常的重,脸色铁青,阴沉得要滴出水来,说出的话让乐宜公主等人都怔住了。   他明着是在斥责三石,实际是在发她们的火。   唐芊芊与蓝沁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漠难以接近,习以为常,所以倒是并不在意。   可是乐宜公主不一样。   从小被众人追捧着的皇家金贵公主,一片热情的主动来他的屋子里陪他用膳,却被他这样冷漠对待,乐宜差点气得哭了。   她憋着通红的眼睛气愤道:“是本公主自己要进来的——我不过是想来陪你用晚膳,又没做错什么,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梅子衿冷冷道:“男女有别,那怕是公主也要顾忌,不能这样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   乐宜公主委屈道:“我与你有婚约在身,而她们也早已是你的姨娘,我们都是一家人,何需这么见外……”   越说越生气,乐宜公主红着眼睛嘟囔道:“本公主不顾辛苦危险,千里迢迢来这里照顾你,你好话没有一句,成天冷着个脸,陪你吃个饭也错了么?”   深邃的眸光一沉,当着大家的面,梅子衿沉声郑重道:“正好,本侯有事要同你们说。”   闻言,乐宜公主与唐氏她们皆是一怔,陆霖也满是好奇,连端着茶具正准备悄悄退出去的水卿卿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心里一紧,猜到他所说之事或许与自己有关,全身不由紧张起来。   梅子衿眸光沉沉的从众人脸上扫过,落到水卿卿身上时,冷冽的眸光不觉变得柔软,却也越发的坚定。   他冷冷道:“边关条件艰苦,更是凶险,随时会暴发大战,所以,既然如今我已醒来,身体也渐渐痊愈,你们就无需再留在这里——明日本侯就派人送你们回京城!”   此言一出,乐宜公主与唐氏蓝氏脸色皆是大变。   没想到他要说的,竟是赶她们走!   水卿卿心里也是一片震动,心里何尝不明白,他让她们离开,是为了不让她们发现自己。   心里升起暖意,但水卿卿却明白,乐宜公主与唐氏她们辛苦而来,好不容易等到他醒来,定不会这么容易的离开的。   果然,回过神来的乐宜公主当即反驳道:“不行,我答应父皇,要与你一起回京城的,所以,你若在这里,我也要留在这里——至于开战,有你在,大楚根本不会是咱们大晋的对手,我才不怕呢!”   唐芊芊与蓝沁本想盼着这次随军,能分得梅子衿多一点的恩宠,说不定这一趟还能怀上孩子,可没想到,他刚一醒来就撵她们走。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上前,跪到梅子衿面前恳求道:“侯爷,老夫人派人妾身二人离京时,千叮万嘱,让咱们二人一定要好好照顾侯爷……如今侯爷虽然人醒了,可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连行走都不方便,妾身二人岂能一走了之……”   唐芊芊说完,蓝沁将目光从角落里某个熟悉,又默默无闻的身影上收回,按下心中的疑惑,接过唐氏的话道:“妾身与唐姐姐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既然答应老夫人要照顾好侯爷,定不会因为条件所制而独自离开——还请侯爷收回成命,让妾身留下来!”   可梅子衿心意已决,根本不想留她们在这里增添事非。   他冷冷道:“大楚马上就会再次攻城,到时本侯要亲上战场杀敌,难不成还要让本侯带着你们一起上阵吗?此事不容置疑,你们今晚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出发上路。”   说罢,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   那怕再不甘,乐宜公主等人都不敢再说什么,因为,他是行军主帅,所言等同圣旨,那怕乐宜公主都不得不遵从。   众人闷闷退下,水卿卿也连忙悄悄的隐在人群里一起退出门,刚要往后院的库房走,却被人叫住了。   当着乐宜公主与唐芊芊的面,蓝沁出言唤住水卿卿,眸光暗藏锋利的紧紧盯着她,语带疑惑道:“你不是之前那个被侯爷下令赶出去的仆妇么?怎么又进到侯爷卧房里来了?”   蓝沁的话,顺利将乐宜公主与唐氏的眸光吸引过来。   满身怒气的乐宜公主这才发现,面前的老妪真的就是之前那个被梅子衿要求换下的仆妇。   之前,她亲耳听到管事说,已将她解雇赶出府,怎么转眼又回来了,还神神秘秘在梅子衿睡觉休憩的时候,出现在他的卧房里?   想到这里,乐宜公主几步来到水卿卿的面前,冷冷道:“你方才鬼鬼祟祟的留在侯爷卧房里做什么——你到底是谁?”   第106章 一人夫君   蓝沁心细,早在之前跟着乐宜公主进到梅子衿卧房里,见到在干活的‘仆妇’时,心里就生出了怀疑。   既然梅子衿在睡觉,怎么还会有下人这个时候在他的卧房里干活,难道不怕惊扰到他吗?   正是因为怀疑,她不免对这个干活的仆妇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竟是让她惊讶的发现,这个仆妇竟然就是之前被梅子衿亲口下令换掉的那一个!   如此,蓝沁心里疑云更重——   既然是侯爷厌恶的下人,为何会再次出现在上房里,还在侯爷睡觉时悄悄出现在他的卧房里?   越想心里越是狐疑,蓝沁继而想到,进院前,三石与陆霖神色慌乱的守在院子外,并大胆的拦下乐宜公主,也太过反常。   之前梅子衿虽然对她们不热络,可也没有在他的院子外设过防过,她们都是随进随出的照顾着他,并不像今日这般被拦过。   而且,先前听三石与陆霖交谈,她很清楚的听到了他们提到了‘郡主’,最后却被他们辩解成‘公主’……   最让她诧异的是,好好的,梅子衿突然不容置疑的赶她们走……   种种迹像都表明,方才上房里并不像她们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   所以,在梅子衿让她们退下后,蓝沁见到水卿卿悄悄的随在众人后面一起退下,并是朝着后院而去,心里更加狐疑,故意当着乐宜公主与唐芊芊的面叫住了她。   果然,听到她的话,乐宜公主与唐芊芊都认出了面前的‘老妪’,心里也生了疑惑。   乐宜公主当即上前盯着全身紧绷的水卿卿,冷冷道:“你方才鬼鬼祟祟的留在侯爷卧房里做什么——你到底是谁?”   虽然脸上已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但被蓝沁叫住开始,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全身紧绷的呆呆立在当场。   见她不回话,乐宜身边的大宫女露珠上前斥道:“装什么傻,公主在问你话呢。”   回过神来的水卿卿仓忙跪下,低头小声道:“回公主,小的是守库房的奴婢……”   闻言,乐宜公主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道:“你先前不是被解雇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水卿卿却是被问住了,半天答不话来。   她当然不能说是管事去叫她回来了,如此,不是更让人怀疑吗?   正在为难之际,三石却是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乐宜公主在盘问水卿卿,脸色一白,连忙上前向乐宜公主道:“回禀公主,她是卑职在军营认识的一个朋友的……母亲,后来朋友战死沙场,她老无所依,就来了帅府当差。之前侯爷不知情所以……但后来听卑职说起后,侯爷怜悯她可怜,让管事重新召她进来,安排她到这里守库房。”   三石的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终是打消了大家对水卿卿猜疑。   见此,担心不已的梅子衿不禁舒了一口气,等三石回屋复命时,满意的对他点了点头。   陆霖一面帮他换下身上带血的纱布,重新包扎上药,一面道:“如此一来,等明日乐宜公主她们一走,你就可以将昀儿也接进府来,与郡主在此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了。”   梅子衿见陆霖识破自己心中的主意,也不恼,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道:“何时能痊愈?”   陆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身上又裂开的几处伤口,气恼道:“照着你与郡主如今的热乎劲,只怕你这一身的伤,非但好不了,还会越来越重……最后累死的人是我!”   陆霖打趣的话,竟是让梅子衿这座万年冰山脸染上一丝可怕的红晕,他恼羞成怒的瞪着陆霖,冷冷道:“你别将人想得都同你一样。”   见梅子衿不承认,陆霖笑得猥琐:“你敢说,你急着养好身子,跟郡主一点关系都没有?”   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亮光,梅子衿正色道:“确实跟她有关——我要将大楚赶出大晋土地,还边关一个安宁。我要给她与昀儿,一个安宁无忧的生活环境!”   陆霖一怔,却是明白过他话里的意思,惊诧道:“你竟是……竟是打算从此以后不回京城,与她两人带着昀儿守在这边关过一辈子吗?”   不愧是梅子衿最好的朋友,陆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望着外面沉沉的暮色,梅子衿沉声道:“我昨晚想了一宿。边关条件虽然艰苦,但留在这里,却能远离京城的一切烦忧。如此,我与她之间,就没了后顾之忧,就能带着昀儿三人在一起生活了……”   陆霖虽然之前就知道梅子衿与水卿卿难得一见的真爱,但听到梅子衿为了她,愿意一直守在边关,还是大为震动。   他提醒他道:“那你母亲与其他妻妾怎么办?你可别忘记了,你还与乐宜公主有婚约在身的——皇上亲自为你们赐婚,难不成你还要逃婚不成?!”   听陆霖提到他与乐宜公主的婚事,梅子衿眉头紧蹙,冷声道:“当初李宥以她相胁,硬逼着我答应娶乐宜,其实是害了乐宜一辈子——我给不了她幸福的。”   “而我母亲与其他人,我以往也多半在军营边关,她们早已习惯——等我想到办法妥善解决昀儿问题,我再带着她和昀儿回京城与母亲团聚……”   陆霖见他竟是将一切都想好了,心里五味杂陈,道:“这些,你同郡主说了吗?她同意吗?”   梅子衿心里一暖,坚定道:“其实,在她与李宥被赐婚的前一晚,她就答应带着昀儿嫁给我……她不像一般的女子,贪图名利,她只寻求一个安稳的生活,好好抚养带大昀儿,所以,她一定会同意我这个主意!”   这一点陆霖倒是认同,毕竟为了昀儿与梅子衿,水卿卿是王妃之位都可以舍弃之人……   而另一边,刚刚差点露馅被发现的水卿卿,侥幸从乐宜公主手下逃过一劫后,回到库房好久都喘不过气来。   但一想到终于与梅子衿坦承相见,她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与激动……   到库房当差,虽然轻松,却不像在厨房,可以在落夜后离开帅府回自己家去。   自这一个多月与昀儿朝夕相处以来,水卿卿越发的离不开他了,特别是晚上,昀儿总喜欢她哄着才能睡着……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又发起愁来,担心晚上自己不在家,他会不习惯吵着要见自己。   而且,小喜也不知道自己进到库房当差,若是自己不回去,只怕她也会着急的……   思及此,她决定去向管事说个情,求他让自己出府回趟家。   正在此时,三石却是悄悄进到库房来,笑道:“郡主,侯爷让卑职来送你回家。”   水卿卿心里一喜,笑道:“我正准备去向管事告假呢。那就麻烦你了。”   三石领着水卿卿从侧门出了帅府,侧门口早已停好了一辆马车,水卿卿掀帘上车后,才惊诧车内有人。   不用想,除了梅子衿不会有其他人。   水卿卿一脸惊愕,怔愣道:“侯爷怎么在这里?”   嘴角挂着宠溺的笑,梅子衿伸手拉她上车,道:“我有许久没见昀儿他,想去看一看他……”   听到他这样说,水卿卿心里涌上暖流,却也担心他的身上的伤,关切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痊。万一……”   “陆霖说伤口已大部分结痂了,马上就会好了,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自从见到她后,梅子衿一扫心中的阴霾,心情大好,感觉连着身上伤都好得快些了。   只是……   看着她又成了一个满脸皱褶的老妪,梅子衿哭笑不得,不由自主伸手再次去揭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却被她躲开了。   “如今已离开了帅府,又呆在这马车里,没人会发现的。”梅子衿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就控制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顺利的揭下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其实长期戴着人皮面具并不舒服,脸上始终有一种窒闷的感觉。   “可是,方才就差就被乐宜公主她们发现了……”   想到方才被乐宜公主她们逼问的情形,她现在还心有余悸,若不是三石出面替她解了围,她只怕都要露馅了。   若是让乐宜公主与两位姨娘,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波折……   看着她惶然不安的样子,梅子衿轻轻拥她入怀,愧欠道:“等明日她们离开了这里,你就不用再受这份苦了。到时将昀儿接到帅府,我们一起照顾他,再无人来打扰我们……”   水卿卿心里充满感激,眸光深深的看向梅子衿,感动道:“谢谢侯爷一直记得昀儿……”   相比梅子衿对她的爱,梅子衿对昀儿的爱,更让水卿卿感动。   可是,一想到昀儿的身世和对他的威胁,水卿卿心里又黯然伤神——   他不会永远的留在边关,总要回去京城。   而昀儿却是别人伤害他的致命软肋,而她如今的身份也成了李宥嘴里与侍卫私奔的逃犯,她却是不能带着昀儿随他一起回去的……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思虑,梅子衿沉声道:“我会向皇上上奏折言明,你并不是随人私奔,而是来边关寻我。所以你不用再戴着它,我会让你光明正在的与我在一起……”   “而我也已决定,等边关战事结束,我向皇上请求镇守边关。如此,我们带着昀儿不再回京城去,一直在此生活——你觉得可好?”   梅子衿憧憬中的美好未来,让水卿卿心口一震,一直以来的孤单无措,此刻在他这里,全部被他驱赶融化,心中惟剩下满满的幸福与知足,甚至是她一直寻求的安稳平静。   她从来不敢想,他会愿意为了她与昀儿,放弃京城里的锦绣繁华,与她生活在这艰苦贫瘠的边关小城。   但……这却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用力搂紧梅子衿的腰身,水卿卿将头埋在他胸前,流泪不止:“侯爷何苦要为我做这么做?”   自从找到她后,梅子衿冷峻无双的面容早已不复平时的冷漠,嘴唇总是不自禁的扬起笑意。   他替她抹去脸上肆意的眼泪,动容道:“你为了我,明知道皇后给你下毒,你不也喝下去了么?为了来见我,你千里奔波,不惜放下身份吃尽苦头……所以,我梅子衿可以负天下人,却不能负你一个人!”   梅子衿越抹,水卿卿眼泪却流得越凶——   从被骗着嫁入王家,嫁给一个痴哑的傻子后,她就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她原以为她这一辈子就是守着这样一个丈夫过下去,可没想到,更悲惨的命运还在后面。   为了给王家延续香火,婆婆给她下药让她与其他男人打种,亲手将她送到陌生男人的床上。可后面又为了灭口遮羞,将她绑着游街浸猪笼,她的人生像被恶魔吞噬着,跌入了地狱深渊……   但,养父从小就教她,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也要想办法活下去。   所以,她就像荒漠上的一株杂草般,顽强的活着。   从冰冷的池塘里逃出后,她再次坚强的活了下来,并为了孩子,千里寻亲,独身闯进了繁华却陌生的京城……   可是,京城里的人比西漠的野狼还可怕,噩梦再次降临在她身上。她不但丢了她珍视的孩子,更是连自己都差点死在了深湖里……   一次次的打击磨难,一次次的背叛被害,让水卿卿身心俱疲,对生活彻底失去希望,更没想过,这一辈子还有会有人来爱她呵护她……   是梅子衿霸道又坚定的热爱,将她从阴影中拉扯出来。   他爱她,愿意接纳她不堪的一切,并霸道坚定的不容她逃避退缩,终是给了她再爱一次的勇气……   这是母亲离世后水卿卿哭得最汹涌的一次,可这一次,她的心里却没了悲伤痛苦,只有幸福与甜蜜!   可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水卿卿,却并不知道,从她上了梅子衿的马车后,就已被人悄悄的盯着了,直到她领着梅子衿下了马车来到了她居住的院子,露出她的真容……   帅府后宅里,跳跃的灯火下,唐芊芊与蓝沁的脸色出奇的一致,皆是一片震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那个老妪竟是……怎么会呢?”   听到派出去跟踪水卿卿的人的禀告,唐芊芊震惊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说话直打结,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瞪得铜铃还大,神情间是一副打死也不敢相信的形容。   原来,之前在梅子衿的上房里,虽然有三石出面帮水卿卿在大家面前遮掩过去,但心里一直抱着怀疑的蓝沁,却总察觉到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   回到屋子后,她细细的将今日上房发生的一切在心里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起疑。   而且,梅子衿苏醒的那一天,与‘老妪’拉在一起不肯松开的手,一直在蓝沁脑子里挥之不去,让她心神不宁,心里更是不自由主的生出了一些大胆的揣测,连她自己都被惊到了。   终于,坐立难安的蓝沁,终是将心中的怀疑同唐芊芊说了,为了解惑,两人当即决定派稳重机灵的谷雨去悄悄跟踪水卿卿……   谷雨领命下去后,两人一直惴惴不安的坐着,等着消息。   然而,等了两个多时辰,等谷雨回来禀告,告诉她们,那个老妪竟是水卿卿时,唐芊芊与蓝沁犹如天雷滚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到唐芊芊的追问,谷雨白着脸回道:“奴婢亲眼见到那仆妇被三石领着从侧门上了侯爷的马车。奴婢一路悄悄的跟在马车后面,等到了地方后,从马车上下来的却是表小姐与侯爷……”   “当时,奴婢也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她身上所穿着的下人衣裳奴婢识得,而且马车中途没停过,也没再见其他人上过马车,所以,奴婢确信那个仆妇就是表小姐假扮的……”   因水卿卿之前以表小姐的身份在侯府呆过,所以谷雨还是以表小姐的身份称呼她。   听了谷雨的话,唐芊芊彻底震惊在当场。   相比唐芊芊的震惊不敢相信,蓝沁却是冷静许多。   老妪就是水卿卿,如此,倒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这才是侯爷要赶她们走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蓝沁心里一阵刺痛,眸子里划过寒芒,看着同样伤神难过的唐芊芊,苦笑叹息道:“其实第一次见到她出现在侯爷屋里,与侯爷牵手开始,我的心里就怀疑着,没想到还真的是……”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唐芊芊,冷冷嘲讽道:“一直以为咱们的侯爷不解风情,咱们姐妹来他身边这么久,莫说同床共枕,得他恩宠,侯爷却是连正眼都未瞧过我们一眼,可如今为了一个莞卿郡主,却是暗渡陈仓,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呵,真是讽刺!”   说着说着,唐芊芊不觉心酸的落下泪来。   蓝沁上前体贴的帮她擦着眼泪,黯然神伤道:“姐姐不要伤心了,左右咱们明日就要被赶……就要离开这里回去了,就当眼不见为净好。”   听到蓝沁说到‘被赶’两字,唐芊芊也不由的想到了梅子衿突然让她们回京的事情来,心里酸痛,咬牙恨声道:“咱们姐妹不远千里来这里照顾他,可到最后,侯爷却是嫌咱们碍事碍眼了,急巴巴的赶我们走,好让他与郡主在这里双宿双飞,好不甜蜜自在啊!”   蓝沁低头盯着茶碗里沉浮的茶叶,凉凉笑道:“真是羡慕郡主,以后啊,咱们这侯爷,就成了她一人的夫君了!”   说罢,抬头看向一脸阴沉的唐芊芊,苦涩笑道:“姐姐的行装可收拾好了——明日一早咱们可就要出发走了。”   闻言,唐芊芊神情一凛,阴沉的神情不觉透出几分狠戾来,侧过头定定的看着蓝沁,冷冷道:“就这样被赶走,妹妹甘心么?”   蓝沁无奈苦笑:“不甘心又如何,难道侯爷的命令,我们还敢不从?”   唐芊芊盯着她不屑冷笑道:“在我面前,妹妹就不必遮掩了——若是妹妹真的这么甘心的听话离开,就不会不死心的纠着郡主的事不放了,更不会让谷雨去跟踪她了。”   见唐芊芊识穿自己,蓝沁脸上显现窘迫难堪之色,嗫嚅道:“不甘心又怎么样?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又怎样?我们人微言轻,伤心也只能在心里,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的……”   “我们人微言轻,可有人可说话顶数,并且——能将此事闹翻天!”   蓝沁等的就是唐芊芊这句话了,笑着拉过唐芊芊的手,道:“公主虽然刁蛮,可人不傻,只需漏点风声给她听到就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对身边的丫鬟吩咐几句话,梳儿与谷雨就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关于那个‘老妪’其实是侯爷金屋藏娇的新宠之事,就传进了乐宜公主的耳朵里。   彼时,乐宜公主正因为梅子衿要送她走的事,在屋子里生闷气。   再加上天气闷热,让她更加的心烦意乱。   正在乐宜公主对一屋子的宫女下人发脾气时,露珠白着脸从外面进来,顾不得脸上冒出的热汗,附到乐宜公主耳边,将方才‘无意’间从下人房里听来的消息,低声告诉给了乐宜公主。   乐宜公主一听,当即炸了!   “真的么?那个老妪真的是子衿哥哥悄悄养着的新宠?!可是、可是她明明……”   “公主,据说她是故意装扮成那个样子的,就是怕被公主发现。而侯爷今日突然催公主离开,也正是因为怕她被公主发现……”   想到先前在上房发生的事,乐宜越想越觉得露珠说的是真的。气愤之下,一把摔了桌子上的东西,气恨道:“可知道那个贱人是谁?竟敢在本公主眼皮底下勾引侯爷,我定不会饶过她!”   蓝沁与唐芊芊皆是聪明的故意瞒下了那老妪就是水卿卿的事,只是让乐宜公主知道,老妪是梅子衿新宠的女子,如此,才会激起乐宜公主的好奇心,也会让她一点顾忌都没有的去对付水卿卿。   毕竟,若是让乐宜公主知道那人就是水卿卿,依着水卿卿的郡主身份,乐宜公主总要顾忌三分的。   看着暴怒的乐宜公主,露珠小心翼翼道:“女子是谁还不知道。只是听说,方才侯爷亲自送她出府回去了……似乎侯爷还另外在外面置了宅子养着她。她下马车时卸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真容,听说,是位年轻美貌的女子……”   乐宜公主气得肺都要炸了,一把将宫人已收拾好的包裹撕扯掉,咬牙狠声道:“不除了那贱人,本公主才不会回去!”   不用想,露珠已猜到了乐宜公主心里的打算,不由担心道:“公主,从方才就看出,侯爷一心护着她,如果公主要对她做什么,侯爷一定会阻拦的……”   乐宜公主冷冷笑道:“你去帮我唤陈子津来,就说本公主有急事找他。”   窒闷了一整晚的阴沉天气,到了第二日终是降下大雨来。   一大早,梅子衿就被陈子津派来的人请去了军营,说是京城传来急令,病情好转的晋明帝大怒,令他们尽快想出做战对策,收复沦陷的失地与城池。   梅子衿前脚一走,乐宜公主后脚就带人冲进了库房,抓住了水卿卿……   第107章 失去理智   积存了一整晚的阴云窒闷,终于在天光将明之际,畅快的化作倾盆大雨降下。   而想到昨日梅子衿对她说的话,还有后来他与昀儿见面的温馨甜蜜,水卿卿压抑许久的心,也如这哗哗大雨一样畅快。   仿佛先前心中积存的那些阴霾与痛苦,像这大雨般,从她的心里落入尘埃,让她全身如释重负般的舒爽愉悦起来。   可她却不知道,磨难再次向她来袭……   水卿卿并不知道梅子衿已离府去军营了。   她顾不得被雨水打湿的鞋面,正要将给梅子衿买的早点给他送过去,库房的门却被人重重推开,乐宜公主带着一众下人,寒着脸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突兀来到库房的乐宜公主,水卿卿心里一紧,更是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等她开口,乐宜公主二话不说,已冷冷下令道:“来人,将这个贱人捆了,扔到院子里去!”   话音一落,露珠亲自领着两个腰粗膀宽的嬷嬷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呆愣住的水卿卿,扔鸡仔一样扔到了外面的大雨中。   不过须臾,水卿卿单薄的夏衣已被大雨浇了个湿透。   她惊慌的从泥水里爬起来,跪在院子里,头拼命的往下低,以此保住脸上的人皮面具不被大雨冲涮掉。   乐宜公主领着众人高高在上的站在廊下,眸光冰寒的看着跪在院子里,落水狗般瑟瑟发抖的水卿卿,一字一句冷冷道:“扒了她脸上的伪装,活活打死扔出去喂狗!”   几个粗壮的嬷嬷当即冒雨上前,手执棍棒朝水卿卿而去……   从听到乐宜公主说扒了她脸上的伪装开始,水卿卿就明白过来,她的身份被乐宜公主发现了。   果然,乐宜公主看着她又气恨又得意道:“贱人,竟敢当着本公主的面勾引侯爷。你可知道,本公主与侯爷是父皇亲赐的婚姻,侯爷终是要做本公主的驸马,岂能让你这样的贱人随便勾搭——今日非得打死你才能解本公主的心头之恨!”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   乐宜公主的狠辣手段与刁蛮她早已领教过。   去年昀儿百日宴的那一天,她为了救昀儿,情急之下杀了乐宜公主的雪狼狗,就被她推到院子里要求活活打死。   到最后,却是梅子衿出言救下她一命。   可今日,看这情形,她敢在梅子衿的帅府对自己对手,不用想水卿卿也猜到,此时梅子衿一定不在府上。   所以,今日却是谁来救她?!   想到这里,水卿卿神情一凛,慌乱闪过寒芒来!   下一刻,她从地上爬起身,却是抢在那些嬷嬷对自己动手之前,伸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脸具——   既然无人救她,那么,她只有自己救自己了!   随着她的真容曝光,乐宜公主与身后一众宫人都傻眼了。   连凶神恶煞朝她而来的几个嬷嬷都怔住了。   一眼间,大家皆是认出了她就是那个与三殿下退亲、和侍卫私奔,搅乱京城风云的莞卿郡主!   “竟是你!?”   乐宜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尖尖的手指打着颤的指着她,脸上一副见了鬼般的形容。   水卿卿昂首站在大雨中,勾唇凉凉笑道:“五公主,宫里一别,却是好久不见了!”   看着她淡然随意的样子,乐宜公主终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冷眸睥着一身狼狈的水卿卿,回想这这几天的种种,乐宜公主气极而笑,咬牙斥骂道:“你果然是一个不要脸的下贱货——跟侍卫私奔不说,如今竟是扮成这样一副样子,偷偷摸摸的来到侯爷身边,你的脸呢?真是比不要脸的娼妇都不如……”   面对乐宜公主的公然羞辱,水卿卿眼也未眨一下,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冷冷道:“公主骂我不要紧,却不要辱了皇家公主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边的泼妇在骂街呢!”   说罢,不去理会气晕头的乐宜公主,抬步离开,不想在这里与刁蛮公主再做纠缠。   水卿卿不想将事情闹大,以免让府上的下人看笑话。可是,气晕头的乐宜公主却如何愿意甘心,更不会愿意这样放过她!   她朝呆愣住的嬷嬷厉声喝道:“像个木头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她抓了,往死里打!”   按理,乐宜公主虽然身份比水卿卿的高,但水卿卿好歹也是郡主的身份,还是陈皇后的侄女,三皇子的亲表妹,父亲也是赫赫有名的权相。   虽然她与陈皇后三皇子都交恶,但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皇亲国戚,有着这层关系在里面,乐宜公主怎么也不敢轻易动她,更逞论打死她一说。   这也是水卿卿为何自揭面容的原因,就是让乐宜公主对她的身份有所顾忌,不会任性胡来。   可是,她还是太低估了这位刁蛮公主。   眼见水卿卿要走,乐宜公主竟是下令让嬷嬷上前重新抓住她。   这些嬷嬷宫人都是乐宜公主从京城千里迢迢带到边关的,那个不是她的忠仆。所以,听了她的话,那几个嬷嬷虽然心里有些胆怯,但还是领命冲上去,拦住水卿卿的去路,再次抓住了她。   水卿卿回头怒视着一脸扭曲得意的乐宜公主,冷冷道:“我并无犯错,公主凭什么抓我?”   说罢,对准备对她动手的嬷嬷怒斥道:“我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你们谁敢动手!”   嬷嬷们被她凛然的神情吓到,不觉停下手中的动作,迟疑的看向廊下的乐宜公主。   彼时,大雨终于停住,后院里一片坑洼水渍。   乐宜公主不顾地上的泥水弄脏鞋子,走下台阶来到水卿卿面前,抬手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狠声道:“就凭你勾引侯爷,破坏本公主与侯爷之间的感情!”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唆使侯爷赶我们走的,好让你一个人留在侯爷身边——凭什么,你凭什么独自霸占着子衿哥哥?!你别忘了,本公主才是真正的侯夫人,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你没资格与侯爷在一起——何况,你还欠着本公主的雪儿一条命呢!”   想到之前被水卿卿杀死的雪狼狗,乐宜公主心中越发的愤恨,手指上尖利的指甲掐得水卿卿脖子一片生痛,不光掐出红印,更是溢出血渍来。   水卿卿身子被嬷嬷抓住动弹不得,只能忍着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冷然道:“我从未去破坏公主与侯爷之间的感情。但我也不会因为公主是未来的侯夫人,就放下与侯爷之间的感情……侯爷与我之间的感情,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受任何事物的阻挠……”   “啪!”   水卿卿毫不妥协的话,彻底激怒了高高在上的乐宜公主,她扬手一个巴掌狠狠朝水卿卿脸上打去。   “贱人,你这是要向我挑战么?!你真以为你是郡主,本公主就不敢要你的命么——上一次在侯府有侯爷救你,这一次本公主看谁来救你!”   说罢,乐宜公主冷声吩咐道:“来人,将她捆住手脚,堵上嘴巴塞到木箱子里去——三哥哥不是一直在抓这个淫妇吗?本公主此番回京,就给他带回一件大礼好了,就当是恭贺三哥哥如愿当上太子!”   闻言,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没有想到乐宜竟然要将她抓回京城去,更没想到李宥真的成了太子。   她顾不得自身的危机,眸光切切的看着一脸得意的乐宜公主,震惊道:“你方才说什么?李宥成太子了?!”   关于这个消息,乐宜公主也是昨晚召见陈子津时,从他嘴里得知的。   确实如梅子衿所料,京城那边,陈皇后与太后,还有支持李宥的朝臣,譬如白浩清一流,都借着边关战事的危机,向晋明帝纳谏,为了国计,请求晋明帝尽快立下下任储君。   而李宥也一直让陈子津压着边关的战事,只守不攻,不由也让晋明帝对此战担心起来。   最后,终是抵不过太后等人的劝说,立了李宥为太子。   同时经陈皇后亲自甄选,定下太后娘家的侄孙女琳柔郡主为太子妃……   看着水卿卿惊愕不敢相信的样子,乐宜公主以为她是听了李宥成了太子,后悔当日的退亲,不由得意的嘲讽道:“听到三哥哥当上了太子,你是不是后悔了?呵,也幸亏当初三哥哥最后与你退了亲,不然,就凭你这样的德性,也配当上太子妃么?!”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凉。   她并不是后悔退亲,更不是稀罕什么太子妃之位,她怕的是,一直想着法子对付梅子衿的李宥,如今成了太子,等他以后继位成了新皇,他岂会放过梅子衿!   想到这里,水卿卿不由想到梅子衿出征那日,李宥对她说过的话。那句‘将死之人’,一直像句可怕诅咒般刻在她的心里,让她胆寒不已……   还有昀儿,李宥对昀儿同样不肯放手!   心里恐慌凌乱的水卿卿,光去担心李宥得势后会对付梅子衿与昀儿,却连自己如今的凶险处境都忘记了,竟是毫无挣扎之力的被嬷嬷拖到了乐宜公主的院子里,捆了手脚,封了嘴巴装进了木箱里……   乐宜公主看着被装进木箱的水卿卿,得意笑道:“嗯,既然都准备好了,就即刻出发吧。”   如此,乐宜公主竟是趁着梅子衿还未回来之前,将水卿卿藏在她的行李木箱里,带走了……   等梅子衿从军营回来,已是傍晚时分。   其实,从出军营起,他就得到了禀告,说是府里出事了。   想也不用想,梅子衿就猜到了是水卿卿出事了。   当即顾不得身上的伤还没好痊,舍下马车改骑马匹飞奔回府。   等他赶到库房,里面早已不见了水卿卿的身影。   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住,梅子衿黑沉着脸朝乐宜公主的院子冲去,却被告知,乐宜公主与两位姨娘,早在今天早上雨停后就出发回京城了。   梅子衿脸色阴沉得滴出水,看着跪了一地的仆人,咬牙狠声道:“人呢?她人呢?”   早上出门时,三石随梅子衿一起去了军营,陆霖日常也多半呆在军营为兵士们看诊,所以当时府里,除了乐宜公主了与两位姨娘,就是一府的下人。   管事被梅子衿的样子吓得全身筛糠般的抖了起来,跪行上前颤声道:“当时……当时公主带人进了库房,公主手下的宫女嬷嬷将整个后院围起来,严令没有公主的允许,其他人都不许靠近库房院子一步……所以、所以小的们并不知道公主将秦嬷嬷带去了哪里?”   闻言,梅子衿全身一凛,心里已是明白过来。   而陆霖也想到了,不敢置信道:“难道,公主竟是将她带回京城去了吗?”   梅子衿全身寒气凛然,不做停歇的再次出府,骑马出了潼古关,冒夜朝前追去……   乐宜公主一行,因着雨天路滑,走得并不快,赶了一天的路,天黑前堪堪到达潼古关相邻的漳城。   自从故意唆使乐宜公主出面揭穿水卿卿的真面容后,唐芊芊与蓝沁一面心里高兴,一面却又惴惴不安起来——   她们原以为乐宜公主只是会狠狠教训一番水卿卿,将她赶出帅府。   没想到,这个刁蛮又胆大妄为的公主,竟是不顾水卿卿郡主的身份,打骂过后,还将她捆绑起来关到箱子里,要抓回京城去了……   潼城最大的客栈来鸿客栈里,看着悠闲泡着鲜花浴的乐宜公主,等候在外间的唐蓝两人,默默的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的无奈与担心。   按理,乐宜公主抓走了莞卿郡主,以防侯爷追上来要人,应该加紧赶路才是。   可这位金贵的公主,才赶了一上午的路,就嫌路途辛苦,身上汗湿难受,到了漳城后,就包下来鸿客栈,舒舒服服的泡起澡来,似乎一点都未将自己闯下的祸事放在心里。   一直等到晚上安寝歇息,并没有看到梅子衿追上来,唐芊芊与蓝沁才放下心来。   可是,她们刚刚睡着,安静下来的客栈里却是突然传来声响,下一刻,听到乐宜公主的房间里传来了惊呼哭闹声。   等众人赶过去一看,才惊觉梅子衿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客栈里,手中的长剑正指着床上一脸惊慌的乐宜公主,黑沉着脸逼问她水卿卿在哪里?   睡得香甜的乐宜公主,陡然见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森冷长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惨白着脸呆呆的看着脸色阴沉出水的梅子衿,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莞卿在哪里?赶紧将她交出来!”   梅子衿的声音冰寒入骨,眸光更是喷火,恨不得一剑杀了面前的女子。   乐宜公主虽然被他可怕的样子吓到,但嘴上却强硬道:“什么莞卿?本公主不知道……”   “哗啦!”   不待乐宜将话说完,盛怒之下的梅子衿一扬手,手中的剑气凌厉的朝床柱划过,楠木床柱应声而倒,合着床帐哗啦一声,劈头盖脸的砸到了乐宜公主身上,将她砸得鼻青脸肿,眼泪直流。   “你……大胆!”   不论怎么说,乐宜公主是皇家公主,那怕以后嫁到侯府,梅子衿在她面前,都只是臣子,都不敢这样对她的。   可是,盛怒之下的梅子衿,一想到已一天没有音讯的水卿卿,早已急得失去了理智。   “若是公主不交出莞卿,本侯就不能保证手中的长剑下一刻会砍向谁了?!”   梅子衿可怖的样子,不但吓到了乐宜公主,更是吓到了一屋子的宫人。   露珠几次想上前去梅子衿的剑下救下乐宜公主,可是,梅子衿的气势太吓人,露珠双腿发软,根本不敢近身上前。   而听到声响赶过来的唐芊芊与蓝沁,也被屋里的一幕吓到,瑟瑟发抖的守在门口。   乐宜公主见梅子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恐吓自己,一点情面都不顾,不仅气愤,更多的却是伤心。   她万万没想到,为了一个莞卿郡主,他竟是这般对自己……   难道他竟是忘记了,她才是他的妻子,未来的侯夫人么?   想到这里,乐宜公主眸光一狠,抬起通红的眼睛瞪着梅子衿,咬牙切齿道:“想让我放过那个贱人,万万不可能——有种你就杀了本公主,父皇与太子哥哥自会替本公主向你们索命,有你们侯府满门与那个贱人为本公主赔葬,本公主才不亏呢!”   闻言,梅子衿眉眼间骤然凝结出凶狠的杀气,握长剑的手青筋暴起,牙齿恨得几乎要咬出血来。   而守在门口的唐芊芊与蓝沁也被乐宜公主的话吓到了——   是啊,若是梅子衿真的一个没忍住杀了公主,整个侯府定逃不过诛九族的大罪……   蓝沁全身害怕的直战栗。   她知道,整件事情是她挑起的,若是最后事情真的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死得最惨的一个必定是她。   想到这里,她再不敢迟疑,赶紧悄悄走到了陆霖身边,趁着大家不注意,在他的耳边低声了几句。   陆霖听了她的话,心里一凛,下一刻连忙跨步进屋,拦下梅子衿手中的长剑,急声道:“郡主被公主关在了她的行李木箱里,咱们去木箱里找,就能找到了。”   听到陆霖的话,梅子衿全身一松,再不去理会气恨不已的乐宜公主,对三石冷冷吩咐道:“即刻带人将公主所有的行李箱打开,细细查找,一个都不要漏掉!”   得令,三石立刻带人翻找起来,顷刻间,乐宜公主的房间里,以及楼下堆放行李的大堂里,所有的木箱都被翻找出来,一片凌乱嘈杂之声。   乐宜公主被露珠从倒塌的床柱间拉出来,看着自己的东西被翻得到处都是,气得俏脸苍白,全身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   从小到大,莫说是被人拿剑指着威胁,被人当众搜行李,那怕是父皇都没有重话骂过她一句,所以,这样的耻辱与委屈,她如何受得住?   看着梅子衿亲自拿剑挑开她屋内的木箱,乐宜公主终于崩溃大哭起来,伤心绝望道:“今日之事,我回去一定会请父皇替我讨回公道的……”   正要离开房间的梅子衿,听到乐宜公主的话,头也不回冷冷道:“如此最好——公主最好回去同皇上说,让皇上取谛了公主与本侯的亲事——本侯高攀不起!”   说罢,甩袍离开,往楼下去了……   乐宜公主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可是,找遍了乐宜公主的所有箱子,却没有见到水卿卿的身影。   这一下,不但梅子衿与陆霖惶然起来,蓝沁更是全身如坠冰窟。   她本就是冒着得罪乐宜公主的风险,悄悄给梅子衿告密的。   可如今却在箱子里找不到人,让她如何向梅子衿交差?!   此时,乐宜公主已回过神来,在露珠的搀扶下,出现在二楼的栏杆边上,眸光冰寒的从唐蓝两位姨娘身上划过,最后居高临下的冷冷睥着楼下一脸着急的梅子衿,按下心头的恨意与心痛,冷冷嘲讽道:“也不知道侯爷是听信了那位贱人乱嚼舌头,污蔑本公主将莞卿郡主藏在了木箱里。呵,如今侯爷亲自带人找过了,可找到人了?”   闻言,梅子衿冷冷抬头,眸光杀气凛冽的看着一脸得意的乐宜公主。   不等他开口,乐宜公主得意洋洋又道:“既然侯爷没凭没据的听信谗言污蔑着本公主,如今找不到人,侯爷可要给本公主一个交代……啊……”   乐宜公主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下一息,她觉得脖子上一凉,梅子衿手中的长剑竟是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她,只能请公主回去潼古关,直到找到她为止!”   说罢,梅子衿抓住乐宜公主的手,拖着她往楼下而去。   乐宜公主惊慌的大叫起来,挣扎道:“我不跟你回去,你放开我……”   其他人也被这个变故惊吓到,目瞪口呆的看着梅子衿将乐宜公主拎鸡仔般的打横扔到了马背上。   回头,梅子衿回头看着惊呆住的三石等人,冷冷道:“回潼古关”   说罢,驾马往潼古关赶。   回过神来的三石等人连忙骑马赶上。   而露珠与一众宫人见公主都被侯爷掳走,也吓得连忙追了上去。   众人走后,客栈里只剩下唐芊芊与蓝沁和她们的丫鬟下人。   唐芊芊看着一脸惨白的蓝沁,六神无主道:“妹妹,公主被侯爷抓回去了,那我们……我们怎么办?”   蓝沁全身一直发着抖,但心里却冷静下来了,知道要趁着还未被乐宜公主与侯爷发现她,赶紧逃回京城去。   她扶着唐芊芊往屋子里走,颤声道:“姐姐,我们连夜出发回京城吧……免得公主与侯爷之间的事,殃及到我们……”   唐芊芊早已被方才的事吓坏了,也同意了蓝沁的话,两位姨娘连夜带着丫鬟下人,离开漳城回京城去了……   而另一边,往潼古关赶路的梅子衿一行,走到半路,却见前方漆黑的夜空里亮起了点点红光,一闪而逝。   而耳边,隐约的传来了轰隆声,仿佛山崩地裂,连地面都微微的颤动着。   梅子衿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收马停住,眸光惊疑的望向潼古关的方向。   正在此时,黑暗里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行到近前,却是陈子津身边的一名副将。   副将见到梅子衿,从马背上滚下来,不等站稳,已是急声道:“侯爷不好了,大楚冒夜突然大肆攻城,将军让末将请侯爷回去——潼古关马上不保了!”   第108章 破釜沉舟   听闻大楚冒夜攻城,潼古关马上不保,梅子衿全身骤然一凉。   潼古关是大晋边关最后一座易守难攻的关隘,若是被攻破,大晋的大门就彻底被打开,大楚的铁骑将再无阻拦,一路南下横扫中原……   心里一片冰寒,梅子衿重重一拍坐骑,朝着战火连天的潼古关飞驰而去。   可是,打横趴在他身前的乐宜公主,却被吓到了。   听闻潼古关马上不保,乐宜公主在马背上挣扎起来,吃力偏过头看着一脸决然杀气的梅子衿,红着眼睛哆嗦道:“你赶紧放我下来……潼古关要失守了,你还带本公主回去送死吗?本公主不陪你们玩了,我要回京城去……”   听到乐宜公主的话,一脸急色的梅子衿再次勒马停下,眸光如刃般的盯着脸色发白的乐宜公主,咬牙冷声道:“本侯更没心情和时间同公主玩。公主还是赶紧告诉将莞卿藏在了何处,不然,本侯带着公主回潼古关一处处的找——到时敌军袭来,刀剑无剑,公主可不要怪本侯见死不救。”   听着耳边越来越清晰的轰鸣声,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乐宜公主虽然还没看到潼古关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但不能想象,那里此时必定已成了人间炼狱,所以,明知回去是送命,别人都是往外逃,她铁定是不会再回的。   思及此,她白着脸咬牙哆嗦道:“我将她……我将她装进木箱送到陈将军的府上去了……”   原来,乐宜公主原本是打算将水卿卿装进木箱带回京城,可她后来转念一想,依着梅子衿的性子,他发现水卿卿不见了后,一定会追着自己要人。   所以,乐宜公主就让人悄悄将装着水卿卿的木箱,送到了陈子津的手里,让他找机会将水卿卿送回京城,送到李宥手里去……   闻言,梅子衿神情一凛,冰冷的眸光睥着一脸慌乱难受的乐宜公主,冷冷道:“公主最好不要骗我,否则那怕到了京城,本侯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单手拎着乐宜公主从马背上扔下去,再不迟疑的领着众人往潼古关而去。   虽然被梅子衿这般对待,但想到他是父皇赐婚给自己的驸马,更是自己一直喜欢的人,乐宜公主顾不得身子上的疼痛,上前拉住梅子衿的马缰,失声喊道:“潼古关就要失守,你身上伤也还没痊愈,回去不是送命吗……你不要回去了,与我一起回京城吧,这里有陈将军守着就好……”   沉沉夜色里,梅子衿的神情湮灭在前方飞快闪过的火光里,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只是感觉他一身的坚韧之气,让人肃然起敬!   他侧头看了眼一脸担心的乐宜公主,语气坚定道:“本侯是皇上亲任的三军主帅,誓死要守住大晋的疆土——若是夺不回边关十城,本侯那怕在沙场侥幸活下命来,也会自提人头去见皇上。所以……公主松手吧,赶紧回京城去!”   乐宜公主被他的话震惊到。   她仰头看着如神祗般的冷峻男子,迟疑片刻终是松开了手中的马缰,颤声道:“子衿哥哥,今晚之事,我不再怪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是父皇给我选的驸马,我在京城等着你回来娶我……”   梅子衿神情一凛,想开口说什么,可想到潼古关的战事还有被困的水卿卿,甚至还有昀儿,他没有时间再做停歇,连句告别的话都未同乐宜公主说,扬鞭朝着潼古关赶去……   回到潼古关,耳边的巨响震耳欲聋,到处都是火光,巨石火箭如流星般的从城关外抛进城来,成幢的房舍如巨石下的鸡蛋,被砸得粉碎,火光四处蔓延,整个潼古关不过须臾,已成了人间地狱,哀嚎遍野……   原来,因潼古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楚军久攻不下,这一次,楚泽却是卯足了劲要攻破它,不止准备了无数云梯,还有上百架的抛石机,以及带着火种的强弩。   从天而降的巨石,还有大火,惊醒了沉睡中的百姓,更是有无数百姓尚未明白发生何事,已是丧命。   一时间,大家皆是惊恐尖叫的往城外逃,出城的城门很快就被堵住,那里成了人们求生的希望,都争先恐后的往城外逃……   一入潼古关,梅子衿快速吩咐下去,让三石带人去陈子津的府上救水卿卿,陆霖带人去救昀儿和小喜,救到人后,片刻不准停,立刻将她们送出城去。   而他自己,则是连盔甲都来不及穿上,更是顾不得身上未愈的伤口,接过三石递上的银枪,提马朝进关的城楼上冲去。   三石与陆霖虽然不放心他,但在这紧急关头,两人都不敢违抗他的话,按着他的吩咐分头救人去了。   漫天火光与巨响中,三石带人冲进了陈子津的府上。   彼时,陈子津早已登上城楼督战,府里的下人四处逃蹿,到处一片慌乱。三石想拦人问清楚早上乐宜公主差人送来的木箱放在那里,都找不到人,只得自己带人一间间屋子的搜寻着。   可是,如在来缘客栈里一样,三石带人找遍了陈府里的所有木箱,并不见水卿卿的身影。   当即,三石就慌了。   难道,到最后乐宜公主都骗了侯爷吗?   所以,偌大的潼古关,水卿卿到底被乐宜公主藏在了哪里?   看着外面四处燃起的大火,还有不断飞来的大石,三石急得吐血。   分开前,侯爷可是吩咐他一定要找到郡主送她安全出城的。若是他找不到郡主,若是郡主在灾难中丧生,他拿什么去向侯爷交差?   想到这里,三石心急如焚,再将整个陈府细细的找了一遍后,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陆霖那里,希望是水卿卿在箱子里被人救了,她回到家里找昀儿去了……   然而,等三石赶到水卿卿所租住的院子里,才发现小小的院子早已被巨石砸得稀巴烂,成了一片废墟。   所幸,小喜抱着昀儿却是安然的站在一边,被陆霖顺利找到了。   见三石回来,不等陆霖开口,小喜已是哆嗦着嗓子惊慌道:“小姐呢……你可找到小姐了?”   听到小喜的话,三石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白着脸颤声道:“我们将整个陈府翻遍了,并没有找到郡主……”   小喜全身一颤,眼泪顷刻间就滚滚往下落,悲痛道:“兵荒马乱的,天上还不停的掉石子,小姐一定是出事了……”   看着小喜哭得伤心,三石的心越发的着急慌乱,不由道:“你先别哭,我们在陈府虽然没有找到郡主,但也没有发现郡主的尸首,所以……说不定郡主还活着,是被其他人救走了……先让陆大夫送你与昀公子出城,我再带人去其他地方找找郡主……”   陆霖听闻三石没找到水卿卿,也是满脸的惊色,但此刻,也只希望如三石所说,水卿卿真的是被其他人救走了,所以和三石一起,劝说着小喜与昀儿跟自己离开危险的潼古关……   水卿卿确实被人救走了。   救她的人,就是决定离开潼古关回京城去为刘荆报复的无名!   昨日,无名在帅府上房外面,亲眼看到梅子衿与水卿卿在一起后,大受打击,呕出血来。   刘茵虽然巴不得早日与无名离开潼古关,但却更担心他的身子,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为了寻找水卿卿,无名几乎没有好好停歇过一日,一直四处奔波不停,所以刘茵让他多留几日,歇息好了再走。   大楚对潼古关发起夜袭后,刘茵正要与无名一起随百姓逃出潼古关,可无名终是担心水卿卿与昀儿,折回身去水卿卿租住的院子找她们。   刚行到半路,无名就看到被倒塌的房舍砸到的水卿卿。   原来,被乐宜公主关进木箱送到陈子津府上去的水卿卿,一直想尽办法逃出来。   后来,大楚突然来袭,陈府上的下人慌乱逃离,离前开,却是有许多下人趁着大乱,顺手牵羊的拿走了府上的东西。   所以,这些人当中,当然有对关着水卿卿的这只上了锁的神秘木箱好奇的。   于是,有人以为里面有值钱的宝贝,当即撬开了木箱,才发现里面竟是绑着一个人。   如此,水卿卿倒是被人‘救’出来,才发现外面已因大楚的突然进攻乱翻天了。   逃出陈府的水卿卿,看着漫天的火光和不断砸下的大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家里的昀儿和小喜。   顾不得绑得太累酸麻的身子,更不顾凶险,水卿卿冒着大火和大石的飞落,拼命的往家里赶去,生怕昀儿和小喜出事。   然而,走到半路,她却是被倒塌的房舍砸到,当场晕厥了过去,乃至被无名救起带出潼古关都不知道……   无名从废墟中救出水卿卿,再去院子里找昀儿和小喜,可等他去时,她们所居的院子也被砸毁,而小喜与昀儿也不见了踪迹。   小喜却是带着昀儿躲在了院子后面的井檐下,当时并不知道无名带着水卿卿来院子里寻过她们,直到后来陆霖带人赶来,她才抱着昀儿从井檐下出来,竟是与无名生生的错过了……   无名带着水卿卿出了潼古关后,水卿卿终是从晕厥中醒了过来。   苏醒的那一刻,她迷惘的看着眼前的无名与刘茵,还有他们所处的漆黑郊野,眼前没了四处蔓延的大火和倒塌的房子,也没有了尖叫哭喊声,可水卿卿却比之前更加慌乱起来。   因为,马车里除了无名与刘茵,她没有看到昀儿与小喜。   来不及问无名她怎么同他们在一起,她胆颤的迭声问他,昀儿在哪里?小喜在哪里?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无名知道骗她不住,只得将自己在她家院子里看到的情景告诉给了她。   “当时去找昀儿与小喜时,你们所居的屋子被大石砸中,倒塌了……我没有在院子里找到他们……”   说出这番话时,无名格外的艰难,但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他知道,就算带着她去了天涯海角,若是没有让她见到昀儿,她都会回这里找他——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昀儿的。   果然,听了他的话,水卿卿眼泪开始往外涌,可神情却异常的坚定,道:“我要回去——我要去潼古关去找昀儿和小喜。”   自从刘家庄一别后,刘茵再见到水卿卿,心里五味杂陈,神情间也是异常的尴尬。   见她醒来,刘茵就沉默的独自坐到外面的车辕上去了,可耳朵却是忍不住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   等听到了水卿卿要返回潼古关的消息,她心里一凉。   车帘掀开,水卿卿已从车厢里下来,对她悲凉笑道:“谢谢你刘茵。”   刘茵跳下车辕,伸起手中的马鞭拦下她,冷冷道:“上车吧,我们陪你一起去找昀儿。”   刘茵知道,那怕她阻拦,无名一定也会随水卿卿重入潼古关的。   他担心她,可她却担心他。   而且,想到昀儿,刘茵心里同样舍不得……   如此,水卿卿与无名还有刘茵,再次返回往潼古关去。   然而,等她们返回时,潼古关的城门已被封锁。   因为战况激烈,大楚随时会攻破关口,大肆屠城,兵将们得主帅梅子衿之令,都在尽力的遣散百姓逃离,所以城门不准再进。   仅一墙之隔,潼古关里已是人间炼狱。   可想着小喜与昀儿还在里面,水卿卿心肝俱裂,不顾兵将的阻拦往里冲。   可是,沉重的城门都已闭合,内外皆有重兵把守,任是水卿卿如何挣扎拼命,都再也进不去潼古关。   “里面还有百姓……还有小孩……你们怎么能不让我们进去寻找……求你了,我的儿子还在里面,我要里去找他……”   梅子衿治军严谨,但凡他下的令,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半点不容违抗。   所以,守城的兵将冷声道:“侯爷有令,从这一刻起,不许城外的人再踏入城内一步——姑娘快随家人往前方逃离,莫要再在这里生事!”   听到是梅子袂亲自下令封的城,水卿卿一片绝望,全身无力的重重跌在地上。   无名看着眼前紧闭的城门,被粗大的铁索层层交缠锁死,门缝甚至钉上了巨大的铆钉,城外的守兵还是往门口堆砌大石,似乎要将潼古关出城的城门彻底封死,心里蓦然一沉。   而城楼上也是集结着大军,手执刀剑长弓严阵以待。   无名心里已是猜到了什么,心里越发的冰冷。   他胸口紧紧被堵住,眸光里一片冰寒。下一刻,他眸光冷冷的从高高的城墙上扫过,回头对一脸灰败绝望的水卿卿开口道:“你与刘茵在此等我,我闯进去找昀儿。”   这样的城墙能拦住一般人,却拦不住无名。   闻言,水卿卿的死寂绝望的眸光中闪过亮光,可下一刻又担心起来——   无名的武艺是高强,但城内危机重重,万一因为寻找昀儿出事了怎么办?   刘茵与水卿卿担心的一样,想也没想就阻拦道:“你一个人进去却要找到什么时候……城里危机重重,那怕你武艺高强,也敌不过那么多人……我不会让你去的!”   然而,两人皆是不知道,猜测到梅子衿的御敌计划后,无名进城不光是担心昀儿,也在担心……他……   同胞所生的亲兄弟,虽然无名一直对梅子衿抱着仇恨的态度,但不可否认,血脉相连的亲情,却是让他更比常人懂他。   在看到被封死的城门和城楼上的大军,无名已想到,梅子衿是破釜沉舟,那怕关口守不住,他也要带着大晋的守军,与大楚敌军一起同归于尽在潼古关里,以此阻止大楚侵犯中原的铁骑。   所以,他才会下令封死城门,不再让城外的人进城送死,也斩断了他自己的生路……   国难当前,私恨显得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对无名这样的铁血男儿更是如此。   何况,他的骨子里流的终归是梅氏一族世代忠烈的热血,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同胞所生的兄弟在里面沐血奋战,他却苟且逃命!   心中热血翻涌,无名眸光沉下去,回头看向一脸悲痛绝望的水卿卿,沉声道:“郡主可否借皇上赐你的紫龙玉钰一用?”   水卿卿不明所以的怔怔看着他,手上却是从身上取下了玉钰递给了无名。   无名接过玉钰,眸光最后留恋的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如果可能,我会尽全力帮你救出昀儿和……你想见的人……”   无名的话,终是让水卿卿回过神来,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深意。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耳边却是传来了一声如天籁般的呼唤声:“小姐,小姐……”   闻声,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慌忙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连无名都微微一惊,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去,却是小喜抱着昀儿朝她奔来。   原来,陆霖带小喜和昀儿逃出城门后,一直没有离开,在城门口等着水卿卿。   果然,让他们等到她了。   看到小喜与昀儿的那一刻,水卿卿如濒临死亡之人重新活了过来,窒紧的心口恢复了跳动,连呼吸都顺畅了。   她欢喜而泣,跌跌撞撞的朝着小喜与昀儿奔去,一把将两人都抱在怀里,欣慰欢喜得大哭起来。   小喜重见水卿卿,也是欢喜得眼泪直流,劫后重逢,让大家都激动欢喜不已。   见到水卿卿安然无事,陆霖也重重松下一口气来。   而刘茵见昀儿已被救出,心里欢喜的同时,更是放下心来。   她拉住无名,道:“如今昀儿已无事,你也不用再进城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说罢,拉过无名的朝马车走去,却被无名松开了手。   他握紧手中的紫龙玉钰,面容凝重,沉声道:“既然你们大家都已无事,就随陆大夫离开!”   被无名松开手的那一刻,刘茵心里一空,更是生出恐慌来。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决绝的无名,“你……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无名冷冷道:“我还有事要进城一趟,你们先走!”   刘茵失声道:“昀儿都救出来了,你还进去做什么?何况……何况城门都封锁了……你已答应与我回京城去为大哥报仇的……”   然而去意已决的无名,任是刘茵如何阻拦都执意要重入潼古关。   他看着一脸悲恸的刘茵,轻声道:“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但现在,我有其他的事要做!”   说罢,无名凝聚周围内力,提气沿着城墙,飞檐走壁一口气上了城楼。   无名的这一番举动,不但惊动了守城的兵将,更是让水卿卿震惊不已!   如刘茵所想一般,她也不明白,既然找到昀儿,无名为何还要冒险进城?!   但下一刻,水卿卿想到他方才对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心里剧烈一颤,难道,他是进去救梅子衿么?!   他为什么要救梅子衿?   难道……他知道梅子衿有危险?   潼古关大战以来,水卿卿心里虽然也担心梅子衿,但相比昀儿,她想,他是三军主帅,那怕身上有伤,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现在看到无名的举动,还有他方才说的话,眸光再触及被死死封住的城门,水卿卿终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城门被严密封死,难道……难道梅子衿与大晋的兵将们,也不再从城门里出来了吗?   瞬间,水卿卿刚刚因找到昀儿与小喜放下的心,再次坠入深渊,身子如浸泡在万年寒潭,那怕是在这样盛夏酷暑的天气里,她直冷得全身哆嗦——   难道,难道梅子衿竟是做好不再出城的准备,要与大晋敌军同归于尽么?!   无名与水卿卿所料,分毫不差!   当梅子衿赶到城楼,看着大楚大军以不可阻拦之势攻城开始,他已看到了大晋的败势。   陈子津一直只守不攻,军心不振。所以在大楚有备而来的偷袭之下,被打得落花流水。   眼见城关不保,陈子津要自刎谢罪,却被梅子袂挥枪挡下。   一身血污的陈子津跪倒在梅子衿面前,愧恨道:“我是朝廷亲任的骠骑将军,皇上令我一定要守住潼古关,如果城门即破,我身为主将,无颜面圣,只有一死愧对皇恩,侯爷为何要拦我?”   梅子衿一身玄色长袍矗立在即将失守的关口城楼上,深邃不见尽头的寒眸冷眼看着一脸灰败的陈子津,勾唇讥讽道:“照陈将军所言,身为三军主帅的本侯,是不是更加要自裁了结谢罪?!”   陈子津悲怆苦笑道:“侯爷不一样……侯爷伤重休养,潼古关是在我手里丢的,与侯爷无关……”   梅子衿冷冷看着他,“不到最后一刻,此役胜败与否,不是由你来定的——你死不死与本侯并无关系,但却不能影响军心。”   闻言,陈子津身子一颤,苍白着脸怔怔的看着一脸冰寒的梅子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侯爷可有办法挽回败局?”   梅子衿却不再去理会他,冷冷看着下面大楚与胡狄的大军如久饿觅食的豺狼虎豹般,往潼古关进攻,沉声对身后的大将们迭声下令——   “遣散城中百姓,封死出城的城门——放楚军入关!”   此令一出,纵使跟了他数年的将领们都哑然了。   陈子津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形容。   梅子衿眸光望向漆黑夜空,那是黎明来到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一字一句沉声道:“此役,引敌入关,破釜沉舟!要么,一举灭了大楚敌军,大获全胜。要么,三军将士与敌军同归于尽于潼古关,为咱们大晋守住最后的城关!”   此言一出,众将皆是热血沸腾,齐声道:“谨遵侯爷令——我们这一次就关门打狗,让楚军有来无回,一次歼灭!”   如此,在城门封死之后,关口守军撤退,大楚皇子楚泽领着楚军终于攻进了潼古关……   第109章 真假侯爷   从开春到酷暑,此次边关鏖战已是经历了小半年的光影,不论是大晋,还是大楚,两方的战士都呈疲惫之态。   所以,久攻潼古关不下的大楚皇子楚泽,做梦都盼着能带领大楚的大军攻破关口,将这座大晋最后的关隘,践踏在他的脚下。   如今,见城关攻破,楚泽欣喜若狂,亲率大军入关。   高高的关楼上,梅子衿的身子隐在浓黑的夜色中,目光定定的落在骑着高头大马往关口而来的楚泽,看着他脸上的得意与猖狂,深邃的眸光里杀气涌动。   下一刻,他握银枪的手一紧,转身朝城楼下走去。   见此,身边的几员副将面露急色,追上前道:“侯爷,你重伤在身,还未痊愈,就让属下等去杀了楚泽那厮……”   “他惜命得很,手下大将又众多,不会同你们交手的。”   与楚泽交战这么久,梅子衿深谙他的脾性,知道他高傲又自负,而且精明狡猾的很,若是没有他亲自出面相激,他是不会出手的。   众将闻言,皆是面色一暗。   恰在此时,三石从城楼下上来,梅子衿见到他,神情一凛,语气里难掩担心道:“他们可顺利出城了?”   三石自然知道他问的是水卿卿与昀儿。   而在城内遍寻水卿卿不到的三石,并不知道水卿卿已在城外与陆霖他们汇合,只以为水卿卿已凶多吉少出事了。   但此时,三石再耿直也知道,不能在这个万分紧急的关头,让梅子衿再为水卿卿的事分神。   可是,跟随梅子衿十几年的三石,从未对梅子衿撒过半句谎,如今陡然让他说谎骗他,还是骗他如此重要的之事,憨厚老实的三石,憋红了脸也未能将违心的话说出口。   而对他太过了解的梅子衿,见到三石痛苦纠结的样子,不用他再说,已是知道水卿卿一定是出事。   心骤然沉入深渊,梅子衿趔趄连退几步,扶住城墙才堪堪站稳身子,脸色灰败绝望,按捺住心口的剧痛艰难开口道:“她们……是不是出事了?”   三石被他的样子吓倒,惨白着脸愧疚道:“陆大夫带着昀儿出城去了,可是属下在陈府没有找到郡主……城中也没见到郡主的身影。爷,属下办事不力,请爷责罚!”   梅子衿看着三石身上被大烧灼的衣裳,还有身上多处被砸伤流血的伤口,知道他已尽力了,如何忍心再罚他?   望着已沦为人间炼狱的潼古关,梅子衿惨烈一笑,咬牙抑住心头撕心裂肺般的伤痛,淡然笑道:“爷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梅子衿越是这样说,三石越是愧疚难安,压低着头不由红了眼眶。   梅子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自小跟随在我的身边。从我第一次上战场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你已跟着我大大小小经历了无数的战争,而今日,很有可能是爷带着你对敌的最后一场恶战,所以,别垂头丧气,打起精神,陪爷好好杀一场!”   闻言,三石全身一凛,下一刻已是一扫心中的阴霾,眸光闪着绝然的亮光,咧嘴憨笑道:“三石遵命!”   人们害怕地狱,却又好奇地狱到底是何等惨烈的光景。   而此刻,梅子衿眼前看到的就是地狱。   而他的心里同样如此——若是她都不在了,他的世界再无人间……   彻底沦陷后的潼古关,除了大火和倒塌的房舍,更多的就是尸体。   惨不可睹的尸体!   可即便如此,将这里变成地狱的恶魔,还毫不吝啬的往冰凉的尸体上,泄愤的戳着刀子,砍下死者的头颅堆积成山……   火光照亮着地上汇流成河的鲜血,鲜血倒映着火光的刺目,放眼看去,皆是一片鲜红……   梅子衿手提银枪站在鲜血与火光中,身后集结着大晋的千军万马,静等着杀过来的楚方敌军——以及敌方主帅楚泽!   这一战,是大晋与大楚的生死决战,同样是梅子衿与楚泽之间的决断!   从进潼古关开始,楚泽就派人在搜寻梅子衿的踪迹,扬言要活抓他,亲手砍下的他的头颅告慰大军。   他原以来,潼古关攻破,重伤未愈的梅子衿一定出城逃了,所以,陡然看到火光中静待他到来的梅子衿,楚泽猖狂的神情蓦然一滞。   再看到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大晋大军,楚泽心里咯噔了一下,竟是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但面上,他却是挑眉看着一脸冷凝的梅子衿,当着双方兵将的面,冷冷嗤笑道:“本王还以为侯爷闻声而逃了,没想到竟还留在此地——侯爷是想负隅顽抗,还是没有气力逃跑,想求本王饶你一命?!”   梅子衿眸光冷冷的睨着他,勾唇凉凉一笑,一字一句冷声道:“本侯在此等着取你首级!”   闻言,楚泽浑身瞬间散发出可怕的戾气来,手中所执的黄金戟朝梅子衿一指,冷冷笑道:“潼古关已被本王攻下——区区手下败将,竟还敢口出狂言,本王今日必定拿此戟割下你的人头当酒壶。”   梅子衿回嗤道:“关门打狗——本侯今日就让你折戟沉沙于此!”   其实,从进关看到大晋严阵以待的军队开始,楚泽心里已有疑惑。   等听到梅子衿的这句‘关门打狗’,心里突然明白过来,邪魅的脸上陡然一黑。   恰在此时,有兵将上前低声向他禀告着什么,越听,楚泽的脸越黑,戾气横生。   到了此时,他才明白,潼古关并不是被他攻破的,而上梅子衿设计故意放他进来的。   他竟是又上了他的当!   两边的城门皆被封锁,他们与大晋的大军,就如被关进牢笼里的两只困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被骗中计加上退路被断,楚泽这只困兽,瞬间伸出了他的爪牙,狰狞的朝梅子衿扑去——   只有杀了梅子衿,才能活命并大获全胜。   同理,梅子衿也同样要杀了他。   眸光一沉,手中的银枪在空中划出优美却凌厉的弧度,梅子衿提马冲上前,迎上了楚泽的长戟。   银枪与黄金戟在空中相遇,擦出刺目的火花,两人转瞬间已是战上了。   双方主帅交战,双方所领的大军,已苦战了一夜,人人眸光里都染上了血光,更是明白,到了此时,只能杀了对方才能让自己活下命,所以,一个个红着眼睛紧随其他后,拼命厮杀起来。   瞬间,整个潼古关里杀声震天,连天边的晨曦都被血光染红了……   而另一边,闯上城楼的无名,很快被城楼上林立的守军发现,当即有人朝他厉喝道:“什么人,竟敢私闯城楼!?”   无名亮出水卿卿的紫龙玉钰,沉声道:“我有急事要见定国侯!”   守兵的主将,看着他手中象征晋明帝身份的玉钰,形容一凛,连忙让开道来,正要差人领着无名去寻梅子衿,无名沉声道:“不劳驾将军,我自己去寻侯爷即可!”   说罢,施展轻功,从高高的城楼上飞逝而下,朝着城中厮杀最厉害的地方奔去。   换做平时,正面交锋,楚泽与梅子衿都是不相上下,楚泽甚至要稍逊梅子衿一筹。   但现如今,梅子衿重伤未愈,任是他再厉害,也渐渐在楚泽手下落了下风。   见此,楚泽心中再生狂喜,每招每式都朝梅子衿身上最致命的地方袭来,恨不得一戟了结了梅子衿的性命,以此早早结束这场战场。   梅子衿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已悉数撕裂开来,溢出的鲜血将全身都染湿了。   所幸,他身上穿着玄色衣裳,那怕如此,也让人看不出半分来。   可他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   见到他的形容,楚泽越发的欣喜若狂,手中的黄金戟朝他铺天盖地的攻来,猖狂笑道:“给你机会让你逃命你却要到本王面前送死——梅子衿,上回让你命大逃走,今日必定是你的死期!”   楚泽笑得狰狞猖狂,邪魅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中,邪气横生,犹如地狱里的修罗。   梅子衿咬牙抑住身上伤口层层撕裂的疼痛,即便他连站立都摇摇欲坠,眼前袭来阵阵的晕眩,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若倒下,他身后成千上万的大晋将士都会倒下……   而届时,莫说潼古关失守,整个大晋都会面临被灭的悲惨境地。   所以,那怕拿银枪抵着地面,梅子衿也要支撑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子,咬牙矗立在三军之前,给大家一丝希望!   楚泽早已发现了他身子的不对劲,笑得越发的得意猖狂,手中沾血的黄金戟朝四处冷冷一指,鄙视笑道:“你自己看看,你们大晋兵将那里是我们大楚勇士的敌手——你再逞强,都是枉然。若是跪下向本王求饶,本王或许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梅子衿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勾唇睥着楚泽,冷冷嗤笑道:“天都亮了,你还在做着白日梦呢——可笑!”   楚泽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手中带血的黄金戟闪着幽冷可怕的光芒,下一刻,锋利的戟尖朝着梅子衿的胸口狠狠刺去!   梅子衿身子已是强弩之末,站都站不稳,根本躲不过楚泽这凌厉致命一击。   另一边被两位胡狄大将纠住的三石,以及其他将士们,看着主帅梅子衿就要死在了楚泽的戟下,皆是心神俱焚。   三石想冲过去救梅子衿,可他被死死缠着,自身难保,根本抽不出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泽给梅子衿当胸致命的一击……   就在大家都以为,此番梅子衿必定丧命楚泽之手、死在这潼古关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人尚在半空中,已抬手朝楚泽面门射出了手中的袖箭,逼得楚泽拿戟去挡,从而救下了梅子衿一命。   袖箭连发三珠,箭箭朝着楚泽的致命处射去,逼得楚泽连连退后,等他再回神,对面的梅子衿已被黑衣人救走。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让大家都未反应过来。   无名背起一身鲜血的梅子衿朝着一边闪去。   梅子衿怔怔的看着他的后脑勺,还有被黑布蒙住的面容,心里一热,不敢置信道:“无名,是你吗?”   背着他的身子一僵,无名却没有回他的话。   心里已是万丈深渊的梅子衿,看着危难时刻出身救自己的弟弟,死寂的心里不觉涌上一股暖流,但下一刻,他却是沉声道:“你送我回去,我是三军主帅,我不能舍下大家自己逃命。不然,军心会乱,此战必败……你救我一人性命,却会害死几十万的大军,甚至是大晋无数的百姓……”   闻言,无名脚步一滞,终是停下了步子。   他放下梅子衿,回身定定的看着他,掌心全是粘稠的触感,那是他背着梅子衿时,在他身上沾染到了的血渍。   与梅子衿一模一样的深邃眸子闪着寒芒,无名冷冷开口。   “但,你回去也是送死。而你一死,三军同样会乱,大晋也会落败,所以——”   话音一落,无名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他隐瞒了二十余年的真实面容。   梅子衿那里会不明白他的打算,神情一震,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拦住他,毕竟战场凶险,楚泽更是阴险难对付。   他不想看到他去冒险。   若是他死在了这里,母亲与定国侯府还能有他在……   可是,不容他开口,无名已异常决然的向他伸手,冷声道:“把银枪给我。”   “无名,你……”   “若不想潼古关失守,不想大晋落败,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看着梅子衿迟疑的样子,无名深邃的眸光闪过灰暗,嘲讽讥诮道:“你们梅家不是最讲国之大义吗?为了家国,可能将自己的儿子亲自诛杀,怎么到了此时又舍不得了?还是说,你担心我赢不了楚泽,有污你的身份名字?!”   而对无名的激怒挖苦,梅子衿心里却越发的心痛他。   自从知道无名的存在,和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后,梅子衿心里一直五味杂陈,想办法去寻找过他,可又不知道他心中是否放下对侯府的仇恨,更不敢枉自去打扰他的生活,只是希望有一天他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回到侯府……   而这段日子以来,每次从陆霖那时得知水卿卿的消息,都会听到他的名字。   陆霖他们只知道他是水卿卿的侍卫无名,却不知道他的另一层身份,可梅子衿知道,每每听到他,心里都是伤感又难受。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他会出面来救自己……   做为兄长,他不想看到无名去战场上送死,可是想着大晋无数的百姓,还有正在沐血奋战的将士们,他满腔的鲜血翻涌沸腾,到嘴边的话终是咽下。   下一刻,他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亲手系到了无名的身上,将腰间象征他身份的玉牌,甚至是统管三军的虎符,一并交到了无名的手里。   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无名全身剧烈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他。   最后,梅子衿将伴随了十几年沙战征战的银枪递到了无名的手里,沉声道:“你本就是梅家男儿,梅家男儿都有肩负大晋安宁的重任,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你拿着这柄银枪,带领三军做战——不可退缩,无所畏惧,只能赢不可败,因为你是梅家人!”   梅子衿铁骨铮铮的话语,特别是那句‘梅家男儿’让无名心酸无比,眸子里不禁泛起泪光。   下一刻,握银枪的手一紧,无名别过头,硬着喉咙坚定道:“你放心,我答应郡主,会救你出城,所以,这一场大战,大晋一定要赢。”   听到无名提到水卿卿,梅子衿心口一颤,瞬间激动起来:“她……她还活着?!”   无名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郡主与昀儿都好好的,他们都在城外没有离开,等着大晋大获全胜,重开城门。”   说罢,再不去理会一脸欢喜的梅子衿,转身朝着来路奔去。   身后,梅子衿的声音切切传来:“记住,攻他下盘,下盘是他的软肋!”   无名身子微微一顿,下一刻身影已是消失在了不见。片刻后,他提着银枪如从天而降般,再次出现在了楚泽的面前。   彼时,楚泽正派人四处搜寻突然被救走的梅子衿,所以陡然见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梅子衿’,惊得连退三步。   而三石与大晋的将士们见到他们的主帅梅子衿沐血重新杀回来,萎靡伤痛的心瞬间振奋,砍下去的刀都有力了三分。   回过神来的楚泽,看着重新回来的梅子衿,总感觉那里不对劲,但明明面容一模一样,身上的装束也一样,不由冷声嘲讽道:“像个缩头乌龟般的逃走,怎么又爬回来了?”   无名眸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猖狂的男子,不耐烦的冷嗤道:“像个婆娘一样,废话真多!”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银枪在空中划出优美却凌厉的弧度,与梅子衿动作如出一辙。   下一刻,银枪化身出水的蛟龙,往楚泽凌厉攻去。   受他所激,楚泽再次狂躁起来,手中的黄金戟也是如暴风骤雨般的朝无名袭来。   银枪与黄金戟再次在空中相遇,发出刺耳的金鸣声,更是擦出亮眼的火花。   无名的武艺比梅子衿稍逊一些,之前几次刺杀都败在了梅子衿的手里,但与楚泽却正好势均力敌。   而且,无名在轻功上很有造诣,所以在与银枪的配合下,再谨记着梅子衿的提示,专攻楚泽的下盘,竟是很快就占了上风,打得楚泽慌了心神。   他暗忖,梅子衿之前与他交战时,明明身受重伤,力不从心,怎么转眼就恢复了体力,又像以前一般难以对付了?   虽然无名使出的枪法与梅子衿招式一样,还熟知楚泽的弱点,两人还有一模一样的面容,甚至连眸光里的寒意都是一样,但狡猾的楚泽却已明白过来——眼前之人不是梅子衿,而是另有他人。   那么,既然不是梅子衿,为何与他又长着一样的面容,连身高背影,甚至枪法都一样?!   眼前同自己交手之人到底上谁?   心神慌乱间,楚泽手上的动作不觉也慢了下来。   见此,无名却是毫不停歇的把握时机,闪着寒光的枪头准确无误的刺进了楚泽的大腿,让他闷哼一声,拄着戟连退了好几步。   大腿上血液如注,楚泽狂妄的脸上苍白了几分,眸光凶狠如狼的死死盯着无名,咬牙恨道:“你不是梅子衿,你到底是谁?”   见他识破自己,无名并不慌乱,勾唇冷冷笑道:“关门打狗——你既是狗,管谁打你呢,好好受着就成!”   说罢,手中的银枪如灵蛇出洞,朝着楚泽胸口刺去。   楚泽连忙挥戟去挡,谁知道,无名虚晃一枪,枪头却是突然对着他的另一条大腿刺去,将他的另一条大腿也刺穿了。   楚泽两条腿都受伤,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无名眸光狠戾,手中的银枪并不做停歇,要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面白如鬼的楚泽,惊恐的看着向自己脖子上刺来的银枪,连忙抬手去挡,手臂被生生划开成两半,深可见骨,邪魅的脸上也从眉头至脸颊,被无名手中的银枪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可无名并不手软,他深知此番若不能要楚泽的性命,只会留下无穷的后患,所以手起枪落,赶在楚方大将前来相救之前,将枪头插进了楚泽的胸口……   楚泽一死,大楚大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除了少数逃出关口,大部人被大晋斩杀掉……   如此,鏖战了一日一夜的潼古关大战,终是以大楚大败而告终。   而大楚此战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灭,连主帅楚泽都当胸被刺死,他的部下带着他的尸身逃离出关,一路丢兵弃甲,不敢停歇的逃出大晋地界……   如此,边关沦陷的十座城池,一夕间重回大晋之手。   而鏖战半年的边关大战终于以大晋完胜,熄下战火……   消息传到京城,举国同欢。   晋明帝更是龙心大悦,病也好了,亲率文武百官,至城外亲自相迎梅子衿与三军归京。   可众人翘首以盼中,却并没有等到梅子衿。   梅子衿没有回京城领赏,让陈子津带着三军回京领赏,只让陈子津给他带回了给晋明帝的奏折。   梅子衿在奏折中向晋明帝请旨,原为大晋镇守边关,不再回京。   得此消息,不止侯老夫人与侯府一众女眷伤心失望,乐宜公主更是心碎,知道他是为了水卿卿留在边关不愿意回去。   可是,他们还有婚约在身,乐宜公主岂能让自己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而侯老夫人更是着急担心,梅子衿至今膝下没有一个子嗣,若是再放任他在边关不归家,只怕定国侯府要断绝香火了。   所以,侯老夫人跪求晋明帝驳了梅子衿的旨意,乐宜公主也出面求晋明帝定下他们的婚期,召梅子衿回京完婚……   第110章 边关生活   潼古关一战,虽然最后大晋转败为胜,并以一战扭转战局,大获全胜,但梅子衿在此役中却是差点丢掉性命。   大楚大败后逃出关后,潼古关被封死的城门终是重新打开,潼古关也从地狱重回人间。   因潼古关已沦为一片废墟,重建尚需时日,城内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譬如满街的尸体,在这样的炎夏,都要尽快埋坑处置。   潼古关无法居住,封死的城门打开后,重伤的梅子衿,被送往漳城救治。   而无名,在楚军大败逃离后,就将银枪,还有虎符玉牌还给了梅子衿,赶在城门打开之前,从城楼上下去,将紫龙玉钰还给了焦急等待的水卿卿后,告诉她大晋胜了,梅子衿也还活着的消息后,就与刘茵离开了。   看着默默离开的无名,水卿卿心里生出了心痛与不舍,不禁追上前去,“你们要去哪里?”   刘茵正要回她,无名抢在她前面冷冷道:“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无名不想让水卿卿知道他们回京城去找李宥寻仇的事,他静静的看着她,按下心中的不舍与伤痛,沉声道:“此处一别,或许此生都不会再相见,郡主多保重!”   水卿卿看出了无名对她的隐瞒,心里酸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轻声道:“你们也多保重。”   刘茵上了马车,无名落后半步,临上马车前,再次回头看了眼水卿卿,心里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对她,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而水卿卿在看到他放下仇恨在潼古关救下梅子衿,挽救了战局,心里对他感激的同时,更是生起欣慰,迟疑片刻,在无名踏上马车前终是再次唤住他,鼓起勇气道:“无名,若是有机会再回京城,你……你能去侯府看看老夫人吗?”   此言一出,无名全身轻轻一颤,回头眸光深沉的看着她。   水卿卿握紧手中的东西,继续劝道:“侯老夫人一直在四处寻你,不论怎么说,你都是她的儿子,老夫人心中都舍不得你,当年之事只怕老夫人也有不得已之处,所以……”   “所以你就以为我放下仇恨会原谅她?!”   冷冷打断她的话,无名冷声道:“我今日出手救梅子衿,并不是代表我放下仇恨原谅了梅家的人。只是在国难面前,我暂时放下心中的私仇而已……”   说罢,无名再不做停留,折身上了马车离开了……   水卿卿双手无力垂下——   她原以为无名愿意主动出面救梅子衿,代表他放下了积存二十年仇恨,所以她才会试着劝他回京城后去看看侯老夫人。   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心中的仇恨……   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那里面是拿白绢包裹碰上的一截小拇指。   原以为无名放下仇恨,水卿卿想借此机会将它还给他,可最终,听了他最后的话,她却没有勇气将它还给他……   无名离开后不久,封死的城门终于打开,身负重伤的梅子衿被送往漳城救治,陆霖带着水卿卿与昀儿喜儿一同前去漳城。   梅子衿本就重伤未愈,此次强行与楚泽对战后,更是将一身刚结痂的伤口生生再次撕裂开来,并被楚泽又重伤了几处,所以,拼着一口气等到大晋获胜后,人也再次昏迷了过去。   这一昏迷,直到三日后才再次苏醒。   醒来后,梅子衿看着守在身边的水卿卿,看着那熟悉的眉眼,闻着她身上轻淡的薄荷香,他好像做梦一样。   曾几何时,当他下令封城时,他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与大楚决一死战,所以根本没想到能再活着见到水卿卿。   艰难的拉过她的手,梅子衿看着一脸憔悴担心的水卿卿,嘶哑着嗓子心痛道:“你们……都没事吧?”   见他醒来,水卿卿高悬了整整三日的心才安稳落了地,握紧他的手苦涩笑道:“我们大家都很好……侯爷安心养伤,不要为我们担心。”   说罢,让小喜将昀儿抱到床边给他看。   待看到昀儿与她都安然无恙,梅子衿也终是放下心来。   眸光从床前等人身上扫过,陆霖三石他们都在,却没有看到无名的身影。   梅子衿眸光一暗,不由看向水卿卿,神情带着一丝希翼,语气也难掩迫切:“他呢?”   从他眸光在屋子里四处找人开始,水卿卿就知道,他找的人是无名!   心里隐隐不安,还有淡淡的心酸,水卿卿压低声音对他柔声笑道:“他有其他事情要办,先走了。”   听说无名走了,梅子衿的眸光越发的黯淡下去,神情也透露出失望与伤情,怔了半晌后,终了没有再说什么……   如此,战事结束,梅子衿携着水卿卿等人在漳城暂住下来,住进了漳城的官衙里。   官衙虽然不大,所幸梅子衿身边女眷与仆人都不多,除了他自己所居的屋子,水卿卿带着昀儿小喜住两间,陆霖住一间,其余的都是下人仆人。   而为了不让太多的人知道昀儿的身份,给水卿卿带来困扰,他们所居的正院里,除了小喜与三石跟在身边伺候,还有替梅子衿治病的陆霖,其他的仆人都只在外院伺候,没有允许,不能擅自靠近正院。   所以,不大的宅子里,虽然简朴,条件与京城里的侯府白府都相比不得,但水卿卿却异常的满意。   能这样带着昀儿跟梅子衿在一起生活过安静的日子,是水卿卿梦寐以求的生活。   所以,水卿卿虽然担心梅子衿的身体,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平静……   梅子衿同样如此,有水卿卿与昀儿陪伴着他,他感觉他之前的所有努力与经受的苦难都值得,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知足与愉悦。   心情好了,再加上水卿卿与陆霖的悉心照顾,梅子衿这一次的伤口却好得比上次快许多,不到十日,就能重新下地走动,还能抱着昀儿到院子里玩儿……   每每看到梅子衿抱着昀儿站在一起的样子,水卿卿心里既欣慰欢喜,又心酸难受,更是不可抑止的会想到那晚落月庵的厢房一事,和那晚那个男人——昀儿的生父!   虽然她之前跟梅子衿遮掩说,昀儿的生父已死。可她心里却非常明白,昀儿的生父没死,一定在这世界上某个地方好好活着,或许某天会突然出现,来打破如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每次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难过遗憾又慌乱害怕——   她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认识梅子衿,为何在遇到他之前,她的人生为何会如此的不堪。   那怕梅子衿不介意,她都嫌恶自己……   而她心里更是害怕,昀儿的生父在某一天会突然出现,不但会打破她如今的幸福,更会从她的身边抢过昀儿,更会赤裸裸的当着梅子衿的面揭穿她的谎言……   她不敢想像,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她要怎么办?她还活得下去吗……   心里患得患失,更是害怕担心的水卿卿,做梦都想不到,昀儿的生父每天都同她们呆在一起,深爱着她与他们的孩子……   梅子衿身体好转后,陈子津领着众将来看望,并将晋明帝召他领着三军回京受封领赏的函旨,亲自送到了他的手里。   看过圣旨后,梅子衿神情微不可察的沉了下去。   一想到要回京城受封领赏,陈子津早已没了那日在城楼上自刎谢罪时的绝望,神情片一片喜色。盼着梅子衿早日下令回京。   可梅子衿看过晋明帝的函旨后,脸色凝重,一直沉默不语。   陈子津摸不准他心中的打算,只得试探道:“侯爷可以一边慢慢养着身子,属下带领三军做好归京的准备,等侯爷歇息好了,我们再起程……”   “不用了,本侯决定了,要镇守边关。所以,就由你带着三军回京领赏就好。”   冷冷打断他的话,只是一瞬间,梅子衿的神情已是坚定下来。   此言一出,不单陈子津惊讶住,连避在屏风后面的水卿卿也是一惊。   在陈子津他们进来时,水卿卿正带着昀儿在梅子衿的屋子里玩耍。   陈子津他们来得太急,到了屋门口才通传,水卿卿怕出门与他们迎面撞上,只得抱着昀儿避到了里间的屏风后面。   在潼古关时,梅子衿就同水卿卿说过,他要与她和昀儿一起留在边关,不再回京城。   水卿卿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做……   而陈子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明白梅子衿这么做的原因。   要知道,此番大晋能反败为胜大胜楚国与胡狄的联军,梅子衿功不可没。   而不用怀疑,此番皇上的赏赐也是分外的贵重与激动人心的。   然而,他竟然不回京城,将这震天的功劳就这般随手毫不在意的给了自己?!   陈子津惊愕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梅子衿,压抑住心里的狂喜,不敢置信的确认道:“侯爷……竟是打算不回京城么?”   梅子衿眼皮也不抬,凉凉道:“我会写好请旨的奏折。还请陈将军代我转交给皇上。”   有了梅子衿这句话,不敢相信有如此好事的陈子津,终于相信梅子衿没有骗他。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欢喜,陈子津恭敬的向梅子衿告退,正要退出房间,突然,屋内的屏风后面却是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却正是昀儿吵着要去找梅子衿陪他玩,不耐烦的在屏风后面哭了起来。   陡然听到梅子衿的屋子里有小孩的哭声,陈子津心里一怔,心里闪过亮光——   之前在京城时,他就听过太子李宥说过,定国侯府的那个世子或许没死,还好好的活在人世上,但不明白梅子衿为何要对外宣布世子病故的消息?!   直觉,李宥觉得这个已‘病故’的侯府世子身上有秘密,而这个秘密,很有可能是致梅子衿于死地的致命之处……   想到这里,陈子津脚下步子不由的停下,眸光疑惑的往屏风后面看去。   可是,小孩的哭声响过一声后又没了。   不等陈子津再去细听,梅子衿已冷冷下逐客令道:“你们退下吧,本侯要休息了。”   三石亲自送陈子津等人出去,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人一走,梅子衿连忙来到了屏风后面,却见到水卿卿一脸紧张的捂着昀儿的嘴巴。   梅子衿见了,脸色一沉,上前拿开她的手,将昀儿从她的怀里接过去,抱进自己的怀里,难得的在水卿卿面前沉下了脸,心痛道:“他哭几声怎么了?你怎么能捂了他的嘴巴,他得多难受……”   水卿卿心里愧疚又难过,她知道外面的人是陈子津,而陈子津是太子李宥的人,她不敢让他发现昀儿的存在,怕让李宥知道后,会拿昀儿来对付梅子衿。   所以,方才昀儿突然哭闹起来,她慌乱无措之下,才逼不得已拿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如今看着昀儿委屈的躲到梅子衿怀里哭,她心疼死了。   而一想到,日后昀儿的存在会一直威胁着梅子衿,她更是心如刀割——   她不想昀儿成为别人拿来伤害梅子衿的利刃,因为最后,伤了梅子衿,昀儿也会受伤……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越发的悲痛难过,眼泪不受控制的扑籁籁往下掉,   刚刚哄好昀儿的梅子衿,见水卿卿又哭了,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让她难过了,不由慌了神。   其实,梅子衿心里也明白,水卿卿方才的举动是迫不得已,也知道她心中的顾忌与担忧,更是明白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他与昀儿。   心中甜蜜又心酸,梅子衿将昀儿交给三石,让三石与小喜陪昀儿去院子里玩,回屋拉着水卿卿来到了书桌边。   他替她抹了眼角的泪水,笑道:“来,爱哭的小娘子,帮为夫磨墨吧!”   听到梅子衿的称呼,水卿卿立刻羞得涨红了脸。   她已猜到他是要给晋明帝写请旨的奏折,心口一颤,不由上前握住他手中玉毫的笔端,清亮如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鼓起勇气颤声道:“侯爷……真的决定了吗?”   傍晚的余晖透过洞开的窗口,将屋子里染上暖暖的色彩,却无法润亮水卿卿苍白无光的脸色。   她知道梅子衿落下笔后意味着什么。   可是,为了给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他放弃了京城里的一切。而她又给他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给他,甚至,连给他生个孩子都做不到……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看着梅子衿对昀儿越发的宠爱,水卿卿心里却越发的难过。   她看得出,他是很喜欢孩子的。   可是,盛方与陆霖都同她说过的,她胞宫受损,此生很难再有孩子。   也就是说,此生她都不能为梅子衿生孩子,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所以,她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真的可以吗?   耳边,响起乐宜公主质问她的那些话——   凭什么,你凭什么一个人霸占着侯爷?!   握笔管的手微微战栗着,水卿卿苦涩笑道:“侯爷还是再想想,考虑清楚再做决议……”   从水卿卿握住他要下笔的玉毫开始,梅子衿就感觉到了她心中的悲痛和淡淡的忧伤。   他回视着她眸光,看着她神情间的哀伤与悲痛,心也痛了起来。   面上,他打趣笑道:“之前在潼古关时我就同你说过的——堂堂定国侯的话你都不相信么?”   水卿卿忍住心中的悲痛,讪然笑道:“我自是相信你的,可是……若你真的与我在边关住着,唐姨娘她们要怎么办?你都不管她们了吗……”   见她竟是顾虑这个,梅子衿淡然笑道:“她们可以在侯府好好的生活。而我身边有你就行……”   “可我不能为你生儿育女……”   压抑心中许久的话脱口而出,水卿卿悲凉笑道:“侯爷早就知道的,我没办法再为侯爷……”   “我们有昀儿就足够了!”   梅子衿心里蓦然生出一丝窒闷来,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下面的话,坚定道:“从开始到现在,在我的心中,昀儿一直就是我梅子衿的亲生儿子,你何需担心这些?!”   听了他的话,水卿卿心里越发的难过,也越发的感觉自己对不起他!   可是,梅子衿心痛她的遭遇,更不希望她拿着别人对她的伤害来责怪她自己。   看着她越拧越紧的眉头,他握紧她冰凉的小手,动容道:“你不要觉得愧疚我,你为我吃的苦头已够多,还能鼓起勇气打破世俗的眼光,与我在一起,我已是知足……”   “所以,余下的时光,我和你,就带着昀儿在这边关好好的生活,不要再去烦忧,可好?”   梅子衿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冰凉的双手,他手上的暖意一点点的温暖她的双手,更是温暖了她的心……   眼泪再次涌出,水卿卿哽咽道:“侯爷心中不会有遗憾吗?”   虽然他毫不介怀的愿意将昀儿当成亲生儿子,可是,昀儿终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她多么希望昀儿真的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遗憾什么?”   梅子衿笑着刮着她哭红的鼻子,心痛道:“小傻瓜,有你在我身边,我已心满意足,还有何遗憾的——本侯此生无憾!”   说罢,梅子衿再无迟疑,蘸满饱墨,下笔如飞,转瞬已是写好了请旨的奏折,请求晋明帝恩准,让他可以镇守边关,不再回京。   而在奏折中,梅子衿更是义正严词的向晋明帝阐明,水卿卿的离京,并不是与侍卫私奔,而是去边关来寻他时,受到阻拦,才会不得已悄悄离开。   奏折的最后,梅子衿再次向晋明帝请求赐婚的恩旨,请求晋明帝念在此番他替大晋守住边关的功劳上,为他与莞卿郡主正式赐婚!   半个月后,处理好边关的事宜后,三军在骠骑大将军陈子津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归京去了……   大军一离开,整个边关不觉冷清了不少,但对梅子衿与水卿卿来说,却是难得的宁静。   远离京城的喧嚣与烦忧,如今连陈子津等人都走了,边关只剩下梅子衿与水卿卿他们,日子过得清静又逍遥!   养了近两个月的伤,梅子衿身上的伤终于好痊了,每日骑马带着是昀儿与水卿卿,走遍了边关大大小小的城池山岭,而昀儿也已学会蹒跚走路,嘴里长了七八颗牙,会奶声奶声的唤爹爹了。   任是谁也没有想到,昀儿开口学说话,唤的第一声竟是‘爹爹’!   为此,梅子衿欢喜只见眉毛不见眼睛,晚上都舍不得睡觉,抱着昀儿舍不得放手。   而昀儿小小的年纪,竟是特别的会看人的眼色,见梅子衿开心了,爹爹叫得更欢,梅子衿更是一声不拉的应下。   一时间,整个官衙里只听到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在应唤着,热闹不已!   夜已深,水卿卿打了个盹醒来,梅子衿还带着昀儿在暖炕上玩得不亦乐乎,不由头痛不已。   每晚都这样,不赶他走,梅子衿是从来不会主动离开她的屋子的。   无法,水卿卿只得给他打眼色,让他回自己屋去,好让昀儿睡觉。   梅子衿却仿佛没看不到她的眼色似的,还抱着昀儿在炕上打滚,扮成马儿驮着昀儿在炕上爬来爬去,逗得昀儿开心不已,手舞足蹈越玩越兴奋,眼睛贼亮贼亮的,半点睡意都没有。   水卿卿在一旁看着,好气又好笑。   两人每天晚上都要玩骑马的游戏,小的不腻,大的也不烦,每次都玩得舍不得睡觉。   她上前从梅子衿的背上抱下昀儿,道:“时辰不早了,侯爷回去休息吧,昀儿也要睡觉了。”   梅子衿似乎陪昀儿玩累了,翻过身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叹息道:“唉,累了,不想动了——我今晚就睡这里好了。”   话虽说得肯定,但却又心虚的抬眸去看站在炕边的水卿卿。   水卿卿脸上一红,没好气道:“侯爷每晚都这样,像个赖皮一样……如果你再这样,明晚吃过晚饭后,侯爷就好好在自己屋子里休息,不要再过来带昀儿玩了。”   “只睡一晚。”   梅子衿非但不起身,身子还往炕里边挪了挪,“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睡一晚,万一昀儿夜里唤爹爹怎么办?”   “他都睡着了,不会再唤爹爹的——就算唤了,也是说梦话,不应也没关系……”   “不行,万一他唤了爹爹我没回应他,他以后不叫了呢?你负责吗?”   梅子衿深邃的眸子和昀儿的眸子如出一辙,也是贼亮贼亮闪着光。   水卿卿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按住心里的悸动,不以为然道:“好吧,若是他夜里唤你,我暂时帮你应着——如此,侯爷可以放心回去睡觉了吧!”   梅子衿还是不走。   他道:“你们娘俩每天相依相伴的睡得舒服,只留我一个孤家寡人的独守空房,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实在不公平。”   水卿卿说不过他,只得抱着昀儿去小喜的小床上挤着,“侯爷喜欢睡这里,就睡吧。”   这一招对付梅子衿最管用。   他立刻从炕上起身,让出地儿,讪然道:“我走了。”   走到门口,梅子衿一步三回头,看着抱着昀儿重新回到炕上去的水卿卿,笑道:“再过三日就是昀儿的周岁生日了,你准备怎么替他过?”   不觉间,盛夏随着战火一起湮灭过去,秋意悄然来到了边关小城,不过几日的光景,已是将满山的树叶染上绿黄的颜色。   秋天到了,昀儿也满周岁了。   三日后,水卿卿与梅子衿在家里为昀儿办了温馨的周岁宴。   而在昀儿周岁生日的这一天,一大清早,梅子衿终于等到了京城晋明帝的回旨。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却是,送旨来边关的,竟会是他的母亲,侯老夫人……   第111章 醮夫再嫁   九月初二,是昀儿的周岁生日。   不同于在侯府时的百日宴那般热闹富贵,昀儿的周岁宴只有梅子衿水卿卿、三石小喜与陆霖几人陪着他一起过。   可简单的周岁宴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最开怀的笑容。   昀儿也穿着小老虎的小袄子,见大家都来他的屋子里玩,欢喜的在屋子里蹒跚着走来走去,‘爹爹’‘爹爹’喊个不停。   一大早,水卿卿亲自去街上买菜,回来后就进了厨房里,挽起袖子开始忙碌着做菜。小喜在一边给她帮手。   梅子衿也来了厨房,看着忙碌辛苦的水卿卿,心痛不舍道:“你何需要自己亲自下厨,交给厨娘们做就好了。”   水卿卿做着昀儿最喜欢吃的糯香排骨,一脸满足的对梅子衿笑道:“侯爷知道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以前在京城,不论是侯府还是后来她回了白府,梅子衿都很少见她笑过,像这样发自内心的欢悦笑容更是难得。   但这段日子以来,她脸上这种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越来越多。   可即便如此,梅子衿还是看不够。   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好看的狐狸眸子,弯成了月牙儿,晶亮亮的闪着光,脸上洋溢的幸福几乎要满出来,直让梅子衿看得怦然心动,移不开眼睛。   所以,一个没忍住,顾不得在厨房里,更顾不得她身上系着围裙,围裙上的油渍会沾到自己身上。梅子衿身随心动,忍不住上前将她压在灶台上,朝着她的脸上一顿乱啃,火热的嘴唇磨着她的双唇,再转向她的耳垂,嗓子带着一丝嘶哑,低声问道:“是什么?”   他呼吸间的炙热,还有不安份的双唇,挑逗着水卿卿,让她瞬间羞红了脸。   心里怦怦直跳着,水卿卿想伸手推开他,可手上沾着糯米,不敢抹到他的衣裳上,只得任由着他欺负着,又搂又抱又啃,几乎要将她揉碎了。   水卿卿急得快哭了,看了眼就在厨房外剥蒜头的小喜,羞红着脸哀哀的低声求道:“外面还有人呢,求侯爷快放开我……”   “不喜欢你叫我侯爷,太生份了。你像她们一样,叫我子衿哥哥。来,叫我一声听听。”   水卿卿脸都要红得滴血了,抬眸羞恼的瞪着他。   可看在梅子衿的眼里,却是媚眼含波,越看越喜欢。   “小喜的蒜头可很快就要剥完了。”   边说,梅子衿大手移到了她的细腰上,轻轻一掐,水卿卿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她急得快哭了,偏生又怕被小喜他们看到,只得红着脸,声如蚊呐。   “子衿……哥哥……”   “噗!”   梅子衿笑得合不拢嘴,厚颜无耻的再提要求。   “今天不准赶我走,我要睡你屋里,和你们一起睡!”   水卿卿原以为唤了他哥哥,他就放过自己了,没想到,他的要求一个比一个过份。   她正要骂他无耻,眼睛却见到小喜已端着剥好的蒜头起身了,急得迭声道:“我答应你,你快放开我,小喜进来了……”   在小喜转身的最后一刻,水卿卿总算从梅子衿的‘魔爪’中逃了出来。   小喜端着剥好的蒜头进厨房,见到水卿卿在案桌前淘米蒸糯米,梅子衿在水缸里帮她舀水,两人似乎在默默的干着活,但气氛明显不对劲。   小喜这段时间可没少见侯爷‘欺负’她家小姐,所以,等看到水卿卿脸上还未褪下的红晕,以及梅子衿一脸愉悦的得意样子,心里瞬间明白过来,暗自笑道,只怕方才侯爷又不老实了。   见小喜进来,水卿卿红着脸赶紧撵梅子衿出去,嫌弃道:“侯爷还是出去吧,有你在,厨房里都转不开身了。”   梅子衿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愿望呢?”   水卿卿想起方才的事,刚刚褪下红晕的脸又烧了起来,挖了他一眼,羞恼道:“不想告诉你了。”   梅子衿还想赖着不走,三石却是抱着昀儿寻了过来,笑道:“侯爷,公子在寻你了。”   如此,堂堂定国侯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厨房。   他一走,小喜躲在一旁忍不住‘扑嗤’笑了,道:“小姐,听三石说,侯爷在军营里煞气可大了,他一进军营,大家都气都不敢喘。据说之前有一位士兵,正打嗝停不下来,见到侯爷去了,嗝都停下了——如果让大家知道侯爷平时在家的样子,只怕大家会不敢相信。而若是再让大家亲眼见见,侯爷在小姐和小公子面前的样子,只怕眼珠子要掉一地……”   水卿卿心里一片甜蜜,脸上却烧得一片通红,嗔道:“连你也来笑话我么?看来真的要早点替你寻个婆家将你嫁了才行。”   这下却是轮到小喜害羞了。   她不由想到了无名,又想到无名同刘茵一起走了,心酸道:“小姐,我不想嫁人,只想跟着小姐……”   看着她的样子,水卿卿如何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但水卿卿知道,小喜与无名之间,太不可能,只怕最后受伤的会是小喜,不由劝道:“小喜,你觉得三石怎么样?侯爷先前同我提过,有意要将你许配给三石。我想,必定是三石对你有意,侯爷知道他的想法才来为你们牵线的——你是……怎么想的?”   闻言一怔,小喜不由抬眸朝院子里的三石看去,心酸道:“小姐,三石大哥很好,前两日还有城里的姑娘让我给他递绢子呢……只是我现在还不想嫁,我不想耽误他……”   说罢,小喜迟疑片刻,终是将心中的一直想问的事问了出来。   她看着水卿卿,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小姐,无名大哥离开这么久,一直没有再给你来信吗?”   水卿卿摇了摇头,伤感道:“他那天离开时,我问他们去哪里,他就有意瞒下我,只说此生或许不会再见……所以,他不会给我写信的。”   小喜心里一酸,吸吸鼻子苦涩笑道:“想必……他此时与刘茵在某个地方也生活得很快活吧……”   水卿卿倒是真的像小喜说的这般,无名能与刘茵像他们一样,找个安静美好的所在,两人幸福快活的生活着,可是……   一想到那日无名离开时,眸光里的深沉和决然,水卿卿心里莫名的发慌,总感觉他瞒着自己去做的事,很危险……   想到无名,水卿卿的思绪不禁飘远,直到小喜提醒她锅里的水烧开了,她才回过神来,想到今日是昀儿的生日,连忙收回心思,静下心来好好做菜……   水卿卿做的一桌子,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简单的肉鱼鸡鸭,没有那些珍贵的山珍海味,却倍感温馨,最适合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家人坐在一起毫无拘束的开心用餐,彰显平常日子的难能可贵。   饭菜摆好后,水卿卿与小喜皆是回屋子里去洗干净身上的油烟味,再换下一身衣裳往饭厅去。   可是,等两人换好衣裳出来,走到饭厅门口,主仆二人都以现了不对劲。   一惯清静的院子里,不知何时竟是围满了仆人。   看衣着,她们很是熟悉,竟是京城侯府里的下人。   水卿卿神情一怔,等看到守在门口的叶妈妈,心里已明白过来,心口收紧——   她没有想到,侯老夫人竟是会亲自从京城来到了边关。   而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梅子衿的请旨奏折到了京城,侯老夫人得知了他要留守边关的消息。   所以,此番老夫人不辞辛苦亲自来边关,是来兴师问罪,还是亲自来接梅子衿回京?   忐忑不安的水卿卿,按下心头的慌乱进到屋内,果然看到了坐在上首绷着脸、苍老不少的侯老夫人。   原来,自梅子衿上次遇袭重伤后,老夫人就急到病倒,当即派了唐芊芊与蓝沁两位姨娘来边关照顾他。   尔后,得知他重伤不醒,边关节节败退,老夫人天天在家里烧香拜佛,乞求菩萨保佑,能让他早日醒来。   后来,潼古关一战,他反败为胜名震天下,老夫人才终于放下心来,开始天天在京城里望眼欲穿的盼着他回去。   可是,最后却只等到他要守留边关的消息……   一时间,老夫人感觉天都要塌了。   要知道,梅子衿一直没有子嗣。而经过这次边关战役,他差点遇险送命后,老夫人更是感觉到子嗣的迫切,一心盼着他这次凯旋归京后,能迎娶了乐宜公主,再让后宅的姨娘们怀上身孕,为梅家开枝散叶。   所以,得知他不愿回京,侯老夫人心急如焚。   而恰在此时,乐宜公主与唐蓝两位姨娘,同时找到老夫人,异口同声的向老夫人哭诉,侯爷抛下京城的一切,留在边关,是为了莞卿郡主……   所以,得知梅子衿留守边关的真正的原因后,老夫人气愤不已,顾不得辛苦,千里迢迢,亲自来到边关寻梅子衿来了……   水卿卿进去时,梅子衿与三石等人,都已跪在老夫人的面前。   辛苦赶路的侯老夫人,脸上神情难掩疲色,可一双眼睛却格外的威严,见水卿卿进来,眸光落到了她的身上,眸光一沉。   水卿卿心里一颤,连忙上前,也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屋内的气氛分外的压抑,仿佛空气都凝住了。大家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而老夫人更是从进屋内,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眸光悲痛的看着跪在最前面的梅子衿身上,神情难掩心酸。   顿时,原本热闹融融的屋子里,一片死寂!   最后,却是昀儿打破了这一屋的沉寂。   刚刚一周岁的昀儿,个头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出半个头,走路也走得早,更是早早的懂得看大人的眼色。   所以,他看着梅子衿与水卿卿等人都跪下了来,大家都不说话,他也安静的站在三石的身边,乖乖呆着,拿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可孩子终归是孩子,时间一长,昀儿就呆不住了,于是像往常一样,撅着小屁股,蹒跚着走到梅子衿身边,朝他咧嘴大声喊道:“爹爹——”   孩子奶声奶气的话,像股清风,瞬间吹散了屋内沉闷的空气,让大家都喘出气来。   当着老夫人的面,梅子衿将昀儿抱进怀里,重重的‘嗯’声应下后,终是抬头对一脸惊诧的老夫人恳切道:“母亲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着实辛苦。害母亲为儿子担心操劳,都是儿子的不对。但今日是昀儿的周岁生辰,等吃完这顿饭,儿子再向母亲领罚!”   闻言,老夫人惊诧的形容更是震动!   她看着站在梅子衿身边的昀儿,不敢相信,这个会喊会走,像个小大人般的乖巧孩子,竟是她曾经的小孙子昀儿!   当初昀儿被梅子衿抱离侯府时,不满半岁,还是个躺在襁褓里屁事不懂的婴儿,没想到转眼大半年过去,他竟是会走路了,还会喊爹爹!   天生的血脉亲情,还有那半年的陪伴,让老夫人心里一直舍不得昀儿。   所以,那怕心里再气愤,可老夫人看到昀儿的份上,再想到今日是他的生辰,不想触了昀儿的霉头,也压下心头的怒火,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昀儿竟是满周岁了——快过来,让奶奶看看你。”   见老夫人熄了怒火,梅子衿领着大家起了身,抱了昀儿送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将昀儿抱起坐在她的怀里,想着他之前在侯府时那些事,不觉湿了眼眶,抹着眼泪嗔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奶奶带你那么久,走了也不见你回来看奶奶一次……竟是偷偷长这么大了,看来奶奶给你做的那些衣裳都做小了,穿不下了……”   昀儿懵懂的看着老夫人,似乎不太明白老夫人在说什么,只是回身拿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梅子衿,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爹爹’。   老夫人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明白过来,面容一滞,“你是告诉奶奶,他是你爹爹对吗?”   水卿卿见老夫人脸色不对,连忙上前从老夫人怀里接过昀儿,惶然道:“老夫人熄怒,昀儿自学说话起,就只会唤爹爹……而他现在还不懂事,所以一直胡乱叫着……”   水卿卿知道,梅子衿对昀儿的身份不在意,可老夫人既然已知道昀儿不是侯府的孩子,怎么会接受梅子衿做他的父亲?!   堂堂定国侯,怎么能认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做儿子?!   听了水卿卿的解释,老夫人神色越发的低沉,而梅子衿也变了脸色,心里更是心痛难受不已——   昀儿明明只唤他一个人做‘爹爹’,根本不像水卿卿说的那样逢人乱叫。   可他也知道,水卿卿这样说,是为了不让母亲生气。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听到她说这样违心的话。   所以,不等老夫人开口,梅子衿已沉声道:“不,昀儿并不是乱叫,他一直唤得就是我,我就是他的爹爹。”   闻言,老夫人刚刚压下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她冷眼看着一脸急色的梅子衿,冷冷道:“自己的孩子不要,却巴巴的认着别人的孩子——多大的出息!难道咱们定国侯府的香火就要在你这里断了吗?你有脸去面对梅家列祖列宗吗?”   说罢,老夫人气怒站起身,眸光扫过一旁满桌子的饭菜,再冷冷的看向脸色苍白羞愧的水卿卿,最后眸光落在她怀里的昀儿身上,咬牙忍下嘴边的话,冷冷道:“看来老身今日来得不是时候。你们先给孩子过生辰吧——有什么事,以后老身慢慢同你算帐!”   最后这句话,老夫人自是说给梅子衿听的,却也让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窟……   老夫人拂袖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都怔在那里。   半晌后,水卿卿强忍着心里的心酸,招呼着大家入座吃饭,惟独将梅子衿推了出来。   从老夫人出现开始,梅子衿明显心神不宁起来。   水卿卿笑道:“你去看看老夫人吧,她刚刚来到这边关,辛苦奔波,只怕如今连个落脚歇息的地方都没有,你去帮她打点好,好好陪她说说话……”   几个月不见,梅子衿也明显发现母亲苍老了,鬓角的白发也多了,形容憔悴,心里很是不舍愧疚,但——   他伤情道:“可今日是昀儿的生辰,他一直等着我给他庆生,如果我就这样走了,他肯定会伤心的……”   水卿卿心里一片苦涩,面上却是浅浅笑着,抬眸定定的看着一脸为难的梅子衿,轻声道:“侯爷先前不是问我,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么?我的愿望就是,能年年岁岁的陪在昀儿与侯爷身边,陪你们过你们的每一个生辰。”   梅子衿心里一片感动,动容道:“所以……”   “所以为了能让以后的人生,我都能陪侯爷与昀儿渡过,侯爷不要在意这一时的缺失,去好好照顾老夫人,同她好好说说话,让老夫人消气……昀儿那里,我会帮侯爷说好话的,他毕竟年纪小,不会生侯爷的气……”   说罢,水卿卿硬着心肠推着梅子衿下了台阶。   梅子衿脸上满是愧疚,握着水卿卿的手道:“今天你辛苦了,昀儿那里还要靠你去哄着……我很快回来,晚上再替昀儿补回来。”   水卿卿笑着松开他的手,轻声道:“侯爷快去吧,莫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重新回到屋内的水卿卿,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高兴的招呼着大家吃菜,逗着昀儿咯咯笑着。   如此,因老夫人变得沉闷的屋子里,再次热闹起来,昀儿也因为母亲的逗乐,忘记了追着要梅子衿,周岁宴倒是如常般的在热闹欢喜中度过……   吃完饭后,下人们收拾桌子,陆霖送水卿卿与昀儿回屋。   水卿卿知道他有话要说,让小喜将玩累睡着的昀儿抱进屋子里去,回身对一脸凝重的陆霖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那怕水卿卿从方才起一起笑容满面,但陆霖知道,一切不过是她的强颜欢笑罢了。   重重叹息一声,陆霖道:“郡主要做好心理准备,老夫人既然能亲自来边关,只怕用绳子绑,也会将子衿绑回京城去的,所以……”   “我知道!”   水卿卿苦涩一笑,轻声道:“老夫人不远千里来这里,肯定是要带侯爷一起回去的……而且,侯爷是侯府的当家之主,理应呆在侯府的……”   陆霖看着她担心道:“既然如此,郡主有何打算?会随我们一起回京城吗?”   水卿卿心里堵得难受,眼睛更是一片生痛,翕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在她的心里,在这里,她能感觉她与梅子衿成了一家人。可一旦回去京城,隔在他们中间的,除了重重阻碍与危机,还有太多太多的拘束,譬如彼此的身份,昀儿的存在,甚至是侯府后宅的女眷,还有马上要成为侯夫人的皇家公主乐宜……   而若是重回京城,她与陈皇后、甚至是太子李宥之间的战争就会继续下去,届时,也势必会连累到他的身上……   心思百转千回间,水卿卿头痛不已,心中更是迷惘,怔呐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而另一边,看着梅子衿追出来,老夫人心中的怒气果然消退了不少。   见梅子衿忙着给自己准备宅子安歇,老夫人冷冷道:“我没打算在此久留——你即刻收拾行李,随母亲回京!”   虽然早已料到了母亲此番来的目的,但听到侯老夫人不容反驳的坚定话语,梅子衿还是心里一颤,复又掀袍在老夫人面前跪下,恳求道:“求母亲成全,让我留在边关!”   老夫人没想到到了此时,他还这般执迷不悟,气得全身直发抖,指着他厉声斥道:“你就想在这样荒凉之地呆一辈子吗?你堂堂大晋的定国侯,何时沦落到来镇守边关?你到底居心何在?”   而对老夫人痛心疾首的连声质问,梅子衿哑然无言,片刻后才一字一句缓缓道:“儿子几次经历生死,越发看透世事无常,所以,余下的人生,只想与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呵,好一句与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老夫人怒极而笑,冷声道:“为了这样一个醮夫再嫁的女子,你竟是要舍弃侯府百年荣耀,抛弃亲人,就为陪着她在这荒凉之地过一辈子么?!”   “她是开心了、快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府上的其他女眷们,她们嫁给你,日日夜夜盼着自己的夫君回家,最后自己的夫君却为了一个嫁过人,生过子的女子,将她们弃之如履,大好的年华就这样葬送在了侯府后宅里,你们这样的行径,岂不是自私残忍!”   侯老夫人的话,一字一句如重锤般砸在梅子衿的身上,同样也砸在了门外前来请罪的水卿卿身上。   而那句‘醮夫再嫁’更是让水卿卿如遭雷击,全身凉透……   第112章 同意赐婚   老夫人亲赴边关来寻梅子衿回去,心里窝着一团火,所以说出口的话,自是不会留情。   而方才亲眼见到梅子衿与水卿卿母子生活在一起,更是亲耳听到昀儿唤他‘爹爹’,竟与乐宜公主和唐氏她们所说一样,心里的怒火也越盛。   何况,老夫人并不知道水卿卿在门外,所以说出口的话格外的伤人。   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窟,脸色苍白,最后终是没有勇气再去敲门,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默默离开……   屋内,听了老夫人的话,梅子衿脸色也沉了下来,痛心道:“母亲不能这样说她……这一次,若不是她千里迢迢的来到我的身边,或许我现在还没苏醒过来——为了护住我,她都带着昀儿悄悄隐居了,是听到我重伤不醒的消息,才重新出现的。”   “而做出这一切的决定,也是我的主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侯老夫人如何会相信,不以为然的冷冷反诘道:“若不是担心她之前与侍卫传出的那些私奔谣言,怕她回京领罚,你如何会自愿请求在边关留下——你以为这边关就是你们的世外桃源了吗?”   梅子衿沉声道:“母亲也相信那样的谣言么?那母亲可知道,那位侍卫是谁?!”   侯老夫人神情一凛,看着梅子衿的样子,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不由放下手中的茶碗,不敢相信的惊愕道:“难道,那侍卫是?”   “没错,就是您的另一个儿子。”   侯老夫人全身一颤,震惊不已的看着梅子衿。   如此,梅子衿也不再隐瞒,将无名的身份,以及之前在京城里发生的一些事,还有太子李宥的污蔑陷害、对无名的追杀都一一同老夫人说了。   “……郡主是为了护着无名才逃出京城的——李宥猜到了他就是面具刺客,一直对他穷追不舍,杀了他多年的好友,逼着他现身欲将他也一并除去……”   “最后,郡主拿着皇上给她的紫龙玉钰带无名离京、逃过李宥的追杀。可这一切,最后却被李宥无耻的污蔑成了,她与无名的私奔……”   听到梅子衿说起发生在无名身上的那些事,侯老夫人全身冰凉,不敢相信,他在京城时竟是遭遇了这么多危机。   而之前轰动京城的追捕,竟就是追捕他?!   自己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下一刻,侯老夫人已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不敢置信的睁大,白着脸颤声道:“如此……那我之前在白府看到的那个侍卫……就是子裕?”   因为之前听白凌薇说过,说是在水卿卿正院的下人房里,看到过与梅子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在水卿卿被陈皇后下药成了失智之人后,侯老夫人去白府看望她时,曾悄悄让小喜带她去下人房看过。   可当时下人房里,只有一个无名在,老夫人看到他的面容,根本没想到他是易容的,就是她一直辛苦在寻找的小儿子……   想到曾经他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竟是没有认出他来,侯老夫人心如刀割,捶着胸口悲痛道:“我曾经听白氏说,说是见到他在郡主的下人房里出现过,我也去寻过……当时他就站在我眼前,我竟是没有认出他来……我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再次将他弄丢了……”   侯老夫人之前就在家书里,同梅子衿说过白凌薇以昀儿和无名的事,威胁让她重回了侯府的事。所以,听到老夫人提到白氏,自然知道是她,心里不可抑止的生出了嫌恶之情。   面上,他却是劝慰着老夫人不要伤心,欣慰的将无名在潼古关时替自己出征,大败楚方主帅楚泽的事同老夫人说了。   “……不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血脉里流的终归是我们梅家人的血,在国难前面,他愿意放下私仇救我,更是神勇的杀了楚泽,这才得已让潼古关一战,最后反败为胜,保住了边关。”   这件事情,除了水卿卿与梅子衿知道,就连三石都不知道那晚最后出现大败楚泽的人是无名。   所以,陡然听到这个消息,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心里更是生起自豪——   果然,他们梅家的儿郎,个个都是真英雄,那怕……那怕像无名这样从小流落在外的孩子,都一样有着铁血丹心……   然而,老夫人转而又想到,若是,若是当年无名没有被送走,甚至没有被生父追杀,如今是不是也同他的哥哥一般,成为名震天下的战神,为侯府光耀门楣,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愈加的伤痛遗憾,抹着眼泪伤心道:“那他现在在哪儿呢?你为何不留下他,带他一起回家?!”   梅子衿何尝不想留下他,可他根本留不住。   他看着一脸伤情的老夫人,劝道:“他既然可以放下私恨不顾凶险出面救我,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也会放下仇恨,回到侯府来的。”   说罢,梅子衿话锋一转,对老夫人郑重求道:“求母亲看在无名的份上,对她宽容以待,同意让我与她在一起。”   听梅子衿说了这么多,老夫人自是知道,他与水卿卿之间,光靠她们反对阻拦是无用的。   何况两人在边关生活了这么久,只怕早已做成了夫妻之实,生米煮成了熟饭,依着两人的身份,若是要强行拆开,也是不可能的了……   静静的看着眼前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侯老夫人忍下心中的心酸与无奈,叹息道:“你几次三番的向皇上请旨,请求皇上为你们赐婚,可你竟是忘记了,皇上已将他自己的宝贝女儿交付给了你——难道皇上会愿意看到你娶了莞卿郡主后,将乐宜公主丢在京城,一辈子不理不问吗?”   形容一凛,听到老夫人的话,梅子衿心里已是明白过来,不由抬头看着老夫人,迟疑道:“皇上的意思是?”   老夫人也不再瞒他,沉声道:“出发来边关前,皇上亲自召见了我。我与皇上的意思皆是,只要你不一意孤行的留在这里,愿意随母亲回京城,按着礼数迎娶五公主,母亲与皇上同意你娶莞卿郡主入门!”   此言一出,梅子衿紧绷的心口骤然一松,一直紧悬的心也落了地。   其实,自从让陈子津带回请旨的奏折后,梅子衿一直在惴惴不安的等着京城的回信。可眼见两个月过去了,却没有半点消息,他的心里一直很忐忑。   而今日突然见到母亲从京城来到边关,他的心里更是担心起来,怕母亲此行,也会像之前那般,是来阻拦他们在一起的。   却没想到,母亲与皇上最后竟是同意了他和水卿卿的婚事。   欣喜若狂梅子衿,刚要应下,转念却是想到之前,乐宜公主将水卿卿关进木箱折磨的事来。   一想到当时寻遍寻她不到,最后还差点让她出事,梅子衿那怕到了如今,还心有余悸的后怕着。   而且他也知道,从小刁蛮任性惯了的乐宜公主,脾性是不会改的。再加上她一直以来对水卿卿的敌意,他心里又生出了顾虑来,到嘴边的话不由顿下。   看着他形容间的迟疑,老夫人心里一慌,以为这样他都不肯答应回京,不由急色道:“母亲已做出让步,难道这样你还不愿意回去吗?”   梅子衿起身再次向侯老夫人郑重的拜下,感激道:“感谢母亲的成全。我自是愿意随母亲回京城,只是,在这之前,儿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听到他应下,侯老夫人心头也放松下来,道:“你说。”   梅子衿沉声道:“我要在娶乐宜公主之前,先娶莞卿进门!”   闻言,侯老夫人颇显为难的看着他,沉吟道:“按理,你与公主的婚事定在她之前,公主又是你的正妻,而皇上也以为你与公主的婚期拟定了几个吉日,只等你回去定夺后就举行大婚——”   “若是你要先娶她进门,乱了尊卑主次不说,只怕皇上与公主那里,也不好交代……”   可梅子衿却坚持不肯退让——   以他对乐宜公主的了解,若是让她先进门,届时,她必定会仗着侯夫人的身份闹着不让他娶水卿卿,更不知道后面会生出怎样的变故和事端来。   他已经委屈她,不能给她正妻的位置,若是还不能风光迎娶她进门,他于心何忍?!   郑重的朝老夫人拜下,梅子衿朝老夫人坚定道:“只要母亲同意儿子的请求,我可以即刻随母亲回京!”   看着他眉眼间的决绝,侯老夫人很是无奈——   自己生的儿子她何尝不了解他的性子,说到的就会做到,不然也不会让她不顾一身老骨头,亲自来边关寻他回去了。   所以,侯老夫人最终还是无奈的同意了梅子衿的请求……   这边,母子二人商议好了一切。而已提前离开的水卿卿,却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在听到老夫人盛怒之下斥骂她的那些话后,心里难受得很。   可她也知道,老夫人骂得对。   她何止是醮夫再嫁,加上替代盛瑜嫁给大公子冲喜的那一次,她已是出嫁了两回的人了。   何况她还带着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声名也是狼藉,还与太子退过亲……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足以与名扬天下的大侯爷相匹配,她是远远配不上梅子衿的。   心情无比低落的水卿卿,多想跑到无人的地方好好的大哭一场,发泄心中压抑许久的痛苦与窒闷。   可今日是昀儿的生辰,那怕心里在滴血流泪,她也强颜欢笑的一直陪着他玩耍,不想让昀儿看到她一丝的不悦。   其实,今日昀儿生辰,她虽然开心,但脑子里却是不可抑止的会想到去年的今日,她历经的噩梦一般可怕生死。   一年前的今日,她痛得死去活来,辛苦生下昀儿。   可来不及欢喜,昀儿就被金大娘抢走,并将全身痛得如骨头齐齐折断般的她,打晕装进了麻袋扔进了深湖里……   至今,她还清晰的记得全身那种骨肉生生被撕裂折断的痛,以及被湖水淹没窒息的绝望。   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她并不是已忘记,只是因为有昀儿与梅子衿在身边陪着她,化解了她心中伤痛的阴影。   而在昀儿重回她身边,健康成长,她感觉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足以值得。   再加上有梅子衿的深情爱意,让她重拾温暖和希望,将曾经经历的那些磨难都深埋在了心底里。   但这些深埋心底的伤痛,一旦牵引出来,却会加倍的痛苦,就像此刻一样……   直到天黑,也没见梅子衿回来,水卿卿哄着昀儿上床睡觉。   可习惯了每晚睡觉前与梅子衿玩乐的昀儿,陡然不见梅子衿来陪自己玩,怎么哄都不肯睡。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门口看着,嘴里不停的唤着‘爹爹’。   先前,昀儿唤一声,水卿卿就替梅子衿回应他一声。可应到后面,应着应着,她却落下泪来,心里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   不知何时,她与昀儿都已习惯了梅子衿守护陪伴在她们身边——   习惯了他每晚在这小小的屋子里,给她们带来欢声笑语声;   习惯了他是昀儿的爹爹,在昀儿心中充当着父亲的角色;   甚至已习惯了他每晚孩子气般的赖着不走,习惯了他看着她眉眼带笑的俊美形容……   而且,水卿卿已是慢慢的将这一切的习惯,当成了理所当然般,认为以后的人生,每一天都会与他这样度过……   可是,今日侯老夫人的出现,以及她训斥梅子衿的那一番话,却如当头棒喝,将她震醒过来。   她终是明白过来,依着她的身份,想嫁给他都太难,更不要逞论,与他二人在这边关幸福快活的过一辈子。   所以,若是有一天,他要离开,不在她们身边,让昀儿唤谁为爹爹去?   越想越是心酸,水卿卿抱着昀儿,轻声道:“以后,爹爹就是娘亲,娘亲也是娘亲……你不能再唤侯爷爹爹了……”   “他有许多事要做,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来陪你玩儿……不过没关系的,娘亲会一直陪着昀儿的……娘亲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有昀儿在身边就好……”   昀儿小小的年纪,如何听得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更加不会明白母亲心里的心酸与无奈,只吮着手指眨着眼睛看着母亲。   所幸,白日里玩得兴奋,再加上水卿卿一直哄着,昀儿等着梅子衿等到累了,趴在水卿卿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小喜从外面进来,看着抱着昀儿呆呆坐着流泪的水卿卿,知道她心里的苦,不由上前轻声劝道:“小姐要对侯爷有信心。侯爷一定不会放弃小姐与昀公子的。”   水卿卿抹了把泪苍凉笑道:“仔细想想,我确实太过自私,为了与他在一起,让他抛弃了家里的妻妾和京城一切……换个位置想想,若是我是唐姨娘她们,一心盼着自己夫君归来,最后却因为其他人让他不归家,我也会痛苦愤恨的……“   “所以,他不愿意放弃我,我却不能再拖累他……”   小喜迟疑片刻,终是道:“既然这样,小姐就随侯爷一起回京城去吧……听说,听说侯爷已答应老夫人一起回京了……”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愣——   虽然早有预料,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愣了半晌,僵硬笑道:“这是好事,老夫人辛苦前来,侯爷肯定要陪老夫人一起回去的……”   小喜嗫嚅道:“那小姐呢?小姐和昀公子也一同回去吗?”   水卿卿心累至极,帮昀儿盖好被子后,身子无力的趴在炕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小喜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如何不明白她心里的难处。   昀儿的身份至今还未被外人知道,所以一旦回京城,水卿卿无法将他带在身边,母子二人又将分离。   而太子一直在寻找昀儿,要拿他来对付梅子衿。   还有她与陈皇后,甚至是杨氏白凌薇之间的仇恨,又将翻出来重新面对……   许久,水卿卿闭着眼睛疲惫道:“小喜,你想回去吗?”   小喜连忙摇头,迭声道:“不想的,我只跟着小姐走,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是——”   说到这里,小喜却迟疑着没有往下说。   水卿卿费力的睁开酸痛的眼睛,轻声问道:“只是什么?”   小喜道:“若是小姐不同侯爷一同回去,只怕……只怕侯爷不会让小姐一个人带着孩子流落在外的。若是你不回去,只怕侯爷也不会回去的。”   小喜说的正是水卿卿愁闷的。   她知道老夫人亲自出面,梅子衿回京城已是定局。   按着她的原意,在听到老夫人的那些话后,她就应该带着昀儿离开这里,离开梅子衿,放手让他回到他原来的生活当中去。   可是,她又因为太了解梅子衿,知道若是自己不随他一起走,他一定也不会愿意走,到时只会惹得他与老夫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水卿卿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疲惫道:“先不想了。你也累了一整天,去把门关了,早点休息吧。”   小喜依言下去,正要关门,却‘呀’的惊呼了一声。   听到小喜的惊呼声,水卿卿回头去看,却是梅子衿推门进来了。   神情一怔,水卿卿僵在当场,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他。   梅子衿一进门来就径直往炕边来,等看到昀儿已睡着,不由摸着他的小脸蛋笑道:“今日竟没有等爹爹来就睡着了,看来是白天玩累了。”   说罢,俯下身子在昀儿额头轻轻啄了一下,回头问水卿卿,中午他离开后,昀儿有没有哭闹着找他?   水卿卿心里五味杂陈,根本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来这里,按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轻声道:“他和陆霖小喜他们玩得很开心,天一黑就累得睡着了……”   听说昀儿并没有寻他,梅子衿欢喜的脸上不由涌上一丝失落,回身在他小小的鼻子轻轻刮了一下,故做气恼道:“小没良心的,有人陪你玩就忘记爹爹了。”   心里悲痛的水卿卿,见不得这样温馨的场面,只会让她心里更心酸。   她硬着喉咙闷声道:“已经很晚了,昀儿也睡着了,侯爷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梅子衿已挨着昀儿躺下,不悦道:“才刚刚来,你就赶我走——你可别忘了,今早在厨房里,你答应过我什么。”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水卿卿早已忘记之前在厨房里,他耍赖般让她应下的事情。如今听到他的提醒,才想到,她之前在厨房里答应让他今晚睡在这里的事。   脸上毫无征兆的烧红起来,水卿卿看着一脸恣意在炕上舒服躺着的梅子衿,心里越发的心酸。   她促局不安的看着外面,明明一个人都没有,连小喜都不在了,可她心里却异常的紧张。   万一、万一老夫人突然出现怎么办啊?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身子忍不住远离炕边,水卿卿惶然害怕到说话都结巴了,“侯爷还是回自己屋子里去睡吧……被人……被人看到误会就不好了……”   “误会什么。”   见她要逃,梅子衿下炕来拦住她,伸手在她红肿的眼睛上轻轻抚过,心痛又欢喜道:“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眼睛,引得她的睫羽轻轻的颤抖。   她不安道:“什么好消息?”   梅子衿笑道:“皇上与母亲已同意我们的婚事,并答应让我们一回京就举办婚礼,正式娶你过门——五日后我们出发回京。而今日下午,我已派人先回侯府准备我们婚礼的筹备事宜。等我们回去后,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就安心的做我的新娘!”   梅子衿的话,让水卿卿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了,陡留一片空白。   她怔怔的看着一脸欢喜激动的梅子衿,再想到先前听到的老夫人斥责他的那些话,一脸不敢置信的形容。   不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梅子衿却突然伸手打横抱起她向炕上走去,将她压在身下,深邃的眸光直勾勾的看着她,里面情欲涌动。   “如此——看你以后还拿什么借口赶我走!”   第113章 要变天了   梅子衿常年守在军营,不近女色的声名早已在外。   大晋人人都知道,大晋第一侯爷严于律已,洁身自好,远离女色。那怕府上有几房美妾,却很少回府去后宅,更逞论去烟花柳巷之地寻欢,仿佛一身的精力都用在了沙场上似的,对女人反而不甚在意。   可是,外人眼里不近女色的侯爷,此时到了水卿卿面前,却是各种挑逗撩拨,像个初经情事的毛头小子般贪得无厌,与外界所传大不相同。   彼时,他高大的身子紧紧的压在水卿卿身上,脑袋埋进了她纤细的颈脖间,贪恋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嘶哑着嗓子低声道:“你身上的味道最好闻。”   前一刻还心绪震惊杂乱的水卿卿,陡然被梅子衿这一弄,那里还有心思想别的,紧张的绷紧身子看着头顶上的俊美脸庞,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般,惊慌道:“你……你要干什么?”   梅子衿低头拿牙齿狠狠的去咬开她衣领上的盘扣,非但没有一丝廉耻,反而一本正经的答道:“干坏事。”   眼见他咬豆子般的将自己衣领上的盘扣粒粒咬下,水卿卿慌乱的护住胸前泄露的春光,急得快哭了。   虽然这段时间来,她与梅子衿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但越规的事情却从来没做过。   最多就是被梅子衿亲一亲抱一抱,没有过多的肌肤之亲。   因为,在她的心里,那怕她已不是清白之身,甚至连孩子都生了,她也不想轻贱自己,想守住规矩,没有成亲前,不敢乱来。   更重要的却是,那晚落月庵发生的事,在她的心里落下了阴影,让她对男女之事,莫名的害怕。   所以,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听她提到昀儿,梅子衿手中的动作一顿,松开扣子看着挺着小肚子在一旁呼呼大睡的昀儿,再看着身下她着急慌乱的样子,迟疑片刻,终是无奈的从她的身下翻下来,躺到了一边,深深吐出一口气,克制着体内蹿动的情欲。   可是,禁欲太久的梅子衿,体内的欲望太过强烈,一旦曝发,那是说想克制就克制得了的。   那怕背对着他,水卿卿都感觉到他身体的炙热和呼吸间的粗重,知道他忍得难受,不由小心翼翼道:“侯爷还是回自己屋子里去睡吧……”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   水卿卿不敢回头去看,怕会惹火上身,只得将身子尽量往昀儿那边挪,尽量离他远些。   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水卿卿以为梅子衿睡着了时,身子一紧,却被他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   他将她的身子抱进怀里,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低沉的嗓音恢复了几分了以往的冷静,轻声道:“你累了一天,睡吧!”   听到他的话,水卿卿心里一松。   可是下一刻,两人紧贴的身子,让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上的变化,让她羞涩到脸上充血,全身更是僵硬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撞到了……   就在她忐忑难安之际,梅子衿的声音在后面徐徐传来。   他轻声道:“如今我们的婚事解决,惟一剩下的就是昀儿的事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水卿卿全身猛然一怔,下一刻在他怀里转过身,惶然的看着他。   她转身的动作,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他下面倔强挺立的某物,惹得他闷哼出声。   抱着她的手不自由主的收紧,梅子衿感觉自己要活活被憋死了。   水卿卿没想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的情欲还没消退,不由紧张僵在他怀里,再不敢乱动一下。   她感觉到他隐忍的辛苦,不由再次出声让他回自己屋子里去,免得在这里受折磨。   梅子衿嘶哑着嗓子苦笑道:“我也想走,可身子不想走,腿也不想走……好像被你下了降头,走不了了……”   听了他的话,水卿卿又是无奈又是心痛,道:“我去给侯爷倒杯茶吧。”   说罢,她趁此起身离开,去桌边给他倒杯稍凉的茶水端到炕边,看着他喝下后,问道:“侯爷刚刚说昀儿的事……侯爷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让他既能保住身世的秘密,又能留在我们身边?”   温凉的茶水灌下后,倒是让梅子衿的身体好受了些,再加上没有她在怀里,梅子衿感觉自己的身子慢慢不再涨得那么难受。   他道:“办法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只是,要委屈昀儿一些。”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喜,迫不及待道:“只要能让昀儿名正言顺的一直留在我身边,受点委屈也没关系的。”   梅子衿沉声道:“我仔细想了想,知道昀儿身世的人并不多,除去白凌薇与杨氏她们,其他人都会愿意帮我们保守秘密。”   “而杨氏她们自是不敢自揭其短,将当年白凌薇做下的恶事主动曝出来。再加上昀儿离开京城也有半年多,小孩子变化大,就连母亲都一眼认不出昀儿来,估计白凌薇他们也无法确定昀儿就是当年她从你手里抢走的孩子。”   “所以,我们就趁着这次从边关回去,将昀儿名正言顺的带回去,只说是我在边关收养的一个阵亡的兵将的孩子,认作义子养在身边。等你嫁进侯府,我将他过继到你名下,如此,他就可以长长久久的伴在我们身边了——你觉得……可行吗?”   听梅子衿说完,水卿卿眸光里闪起了亮光。   不得不说,梅子衿此法是极好的,既解决了昀儿的身世,也可以将他名正言顺的留在他们的身边,再也不用担心,他会被人发现他就是之前那个‘病故’的侯府世子,也不会让人知道,她私自生子的不堪过往……   如此,太子李宥也没了对付梅子衿的把柄,一切的烦恼都解决了。   所以,与之相此,这点委屈对昀儿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水卿卿感激的看着梅子衿,越看心中的爱意越盛——   在他来之前,她心里还被各种烦恼填满。而他一来,不但给她带来要迎娶她的好消息,连着昀儿的事情都得到妥善解决,竟是瞬间就将她心中的所有烦恼和阴霾都驱散掉。   她就知道,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再害怕的……   激动到声音微微颤抖,水卿卿颤声道:“侯爷这个办法很好……谢谢侯爷为我们母子筹谋。我替昀儿和自己谢谢侯爷……”   看着她眸光盈盈发亮的诱人样子,梅子衿好不容易熄下去的欲火又一点一点的烧了起来。   他艰难的坐起身子,拿过被褥盖住腰身,不自然的清清嗓子,闷声道:“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若是不将昀儿安置好,你如何会肯跟我回京做我的新娘子。”   解决了心头最大的担忧,水卿卿全身都舒畅了,之前压在心头的郁闷不快也早已消亡,动容道:“认识侯爷,是我们母子之福。以后当牛做马偿报侯爷的恩情……”   “当什么牛做什么马。”   梅子衿没好气的打断她,语带幽怨道:“我不要你当牛做马,只希望你像其他人一样,多缠着我一些,不要见了我就逃,亲一下不行,抱一下也不行,其他的……唉,睡觉吧!”   梅子衿一脸懊恼的躺下,见水卿卿羞红着脸站在炕边迟迟不上去,拍了拍怀里的位置,朝她勾了勾手指,道:“快上来。”   水卿卿忍不住往外间的榻上去,嗫嚅道:“炕上太窄了,侯爷带着昀儿睡了就好……”   “刚刚还一脸感激的说愿意给当牛做马,转眼就开始不听话——乖乖上来,不然让我抓到你……”   梅子衿像饿狼般的眸光惊得水卿卿一跳,吓得她连忙脱掉鞋子爬上炕,小心翼翼的睡到了他的怀里。   他再次紧紧的抱紧她,那怕身子再难受也没有再对她做什么,而是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不同意,我不会勉强你的……安心睡吧,好好休养几日,五日后就要赶路回京城了,到时会很辛苦……”   听到他承诺般的安慰话语,水卿卿全身彻底放松下来,她忍不住转过身去,面对面的对着他,枕着他的手臂,心里一片幸福甜蜜。   整个身子舒服的倦在他宽阔又温暖的怀里,睡意也不觉渐渐袭上来。   而这样抱着她睡觉,梅子衿心里也异常的满足甜蜜,替她和昀儿拉好被子,也沉沉睡去……   水卿卿好久没有安稳的好好睡一觉了,所以,这一觉睡得格外的香甜。   等她醒来,天色已大亮,而身边,昀儿与梅子衿都不见了身影。   心里一惊,水卿卿连忙起床来到外间,见到小喜正在收拾东西。   不等她开口,小喜看到她起床了,笑道:“一大早,侯爷带着昀公子去老夫人那里去了。特意嘱咐奴婢,不要叫醒小姐,让小姐多醒一会……”   话未说话,小喜已是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看她那形容,水卿卿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脸上也不由一红。   也不怪小喜,孤男寡女睡在一张炕上,还呆了一整晚,任是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昨晚什么都没做。   何况,梅子衿特意的嘱咐,更是让人浮想联翩,想不误会都难。   水卿卿尴尬笑笑,故意岔开话题问小喜在收拾什么?   小喜眉眼带着笑,欢喜道:“侯爷说了,要带着小姐与公子一起回京城,回去还会风风光光的娶小姐进门,所以让奴婢开始收拾行装,四日后就要出发了呢。”   见话题又转到了梅子衿身上,水卿卿的脸又红了红,嗫嚅道:“昀儿早上起来可吃了什么东西?哦,昨晚我都忘记给他把尿了,也不知道身上尿湿了没?”   听到她的担心,小喜笑得更是欢畅,捂着嘴巴窃笑道:“早上侯爷亲自喂了公子吃了小米粥和鸡蛋羹,公子可比往常听话多了,吃得很快……身上也没有尿湿,侯爷半夜起床帮他把了尿……”   水卿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红着脸回到内室,梳洗一番后,也去了老夫人暂住的院子里。   她去时,侯老夫人正牵着昀儿在院子里四处走走看看,梅子衿也同他们在一起,祖孙三人有说有笑,倒是一片祥和。   虽然老夫人已同意了梅子衿娶她,但想到昨日老夫人训斥的那些话,水卿卿心里还是害怕,站在院子门口,徘徊许久才鼓起勇气进去。   见她来了,老夫人眸光微微一闪,吩咐梅子衿带着昀儿继续在院子里玩,自己转身领着水卿卿进屋子里去了。   一进屋,老夫人就开门见山道:“想必子衿已同你说了吧,老身与皇上都同意你们的婚事,所以,以往的那些好的不好的事,都统统过去了,你也安心的跟我们一起回京,做好出嫁的准备。”   亲耳听到老夫人的许可,水卿卿心里激动不已,郑重向老夫人跪下,感激道:“谢谢老夫人接纳我!”   老夫人看着她,并不隐瞒,直言不讳道:“其实,依着你如今的身份,以平妻的身份嫁入侯府确实是委屈你。但你之前替嫁冲喜的事,再嫁入侯府也是尴尬不可行的。但子衿他执意要娶你,老身也无可奈何。惟今,老身只希望你日后进府后,能劝着他雨露均沾,万不可再像现在这样,只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此举,老身万万容不得!”   水卿卿形容一凛,连忙恭敬应下。   余下的,老夫人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她一些关于无名的事,得知他之前一直隐居在铁匠铺里,而被太子李宥害死的刘荆竟是当年替她养着无名的那对刘姓夫妇,老夫人不觉落下泪来,伤心道:“当年那对夫妇为了救下无名,死在了老侯爷的手里,如今他们的儿子为了保住无名再次丧命,咱们梅家实在欠他们太多太多……”   看着老夫人悲痛的样子,水卿卿不免劝道:“老夫人放心,无名大哥是与刘家女儿刘茵一起离开的。刘茵对无名一片真心,是个很好的姑娘,或许他们现在在某个地方隐居,以后生儿育女日子必定也是过得幸福。”   听了水卿卿的话,老夫人心里难过又欣慰道:“若是如此,老身倒是放心了。老身此生不奢望他原谅我,只求他放下心中的仇恨,好好的过他自己的日子,一生平安幸福就好……”   可是,事与愿违,无名与刘茵并没有像水卿卿她们所期盼的那样,隐居起来过幸福的小日子,而是蛰伏在京城里,伺机刺杀太子李宥,为刘荆报仇!   但此时,李宥的身份,已由三皇子变成了太子,住进了象征太子身份的东宫。   东宫远比三皇子府森严,闲杂等人,如何进得去?   无名冒死夜闯了东宫好几次,却连李宥的人影都没见到,直到最后一次才在书房里发现他。   但李宥本身武艺就高,再加上当上太子后,他的防备心更甚,东宫里到处都是他养的暗卫,所以,无名的刺杀并没有成功,却将自己暴露了。   虽然无名换下了脸上的面具,改为蒙上黑布,但李宥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看着被暗卫团团围住的无名,李宥俊美的面容笑得温和如玉,手中的宝剑却一刻不移的指着无名,眸光闪着阴戾的冷芒,笑道:“无名,本宫猜到你会回来,一直等着你们呢。如此,莞卿郡主是否同你一起回京了?还是,她最后又抛弃了你,去找定国侯梅子衿去了?!”   早在乐宜公主从边关回来,就告诉了李宥,水卿卿去了边关与梅子衿在一起了,所以,明知一切的李宥,故意拿此事来激无名,语气里一片嘲讽之情。   听到‘抛弃’两字,无名全身一紧,眸光闪出寒意。   李宥故做痛心的继续嘲讽道:“无名,想当初,你也是本宫身边的第一侍卫,跟着本宫也算是风光得体,最后没想到,才让你跟了莞卿郡主短短几日,你就叛变了——还是说,在本宫将你送到她身边之前,你们之前就有勾搭了,只是瞒着本宫不知道罢了,对吗?”   “如此说来,本宫还真是养了头白眼狼——一条反咬主子的不识好歹的畜生!”   说到后面,李宥脸上还是如常的温和笑着,可声音明显冷了下来,甚至带了阴冷的杀气。   无名握紧手中的剑,冷冷的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李宥,咬牙恨声道:“不是你养了白眼狗,而是我眼瞎跟错了主子——想当初我一心的扶持你,为你拼命。那知道你竟是这样的卑鄙之人。你才是冷血无情、将所有人玩弄股掌的无情畜生!”   不光刘茵忘记不了刘荆死后的惨状,无名更是忘记不了。   当初他折回京城,带着刘茵在乱葬岗找到刘荆时,他全身筋脉尽断,全身上下更是找不到一块好皮,连男人视为尊严的地方,都被烙铁生生烙平,惨不忍睹……   若不是李宥太过狠毒,将刘荆折磨得太过惨烈,像刘荆那样从小吃尽苦头的铁汉子,怎么会选择咬舌自尽而亡……   所以,说是刘荆自尽死的,其实还是被李宥活活折磨死的。   想到刘荆的惨死,无名恨不得一剑杀了面前的伪君子,所以说出口的话,自然是半分情面也不会留给他,当面回骂李宥才是冷血无情的畜生!   贵为太子的李宥,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当即杀死凛冽,一面提剑朝无名杀去,一面冷冷吩咐道:“本宫要抓活的!”   无名之前跟在李宥身边时,为了遮掩锋芒,并没有让李宥知道他真正的武艺有多高,所以,李宥以为,今日在暗卫与自己的合力围攻下,要活擒无名很容易。   他却是低估了无名真正的实力。   无名见对方人多,并不恋战,借着超凡的轻功,躲过了李宥与暗卫的围攻后,趁夜逃出东宫……   而来东宫寻李宥的陈子津,恰巧也看到了逃走的无名身影,脑子里却是蓦然想到了之前在潼古关大战时,突然出现救走梅子衿的那道身影,心口陡然一凛。   同为习武之人,陈子津自然认出那晚的身影,与刚刚看的身影所施轻功是一样的。   而等他从李宥那里得知,逃走之人不但是李宥之前身边的一等侍卫无名,更是那晚出现在陈国公府馨兰院的面具刺客后,更是震惊不已!   直觉,陈子津觉得无名,就是之前突然出现救走梅子衿的那个黑衣人。   如此重大的发现,陈子津当然会告诉给李宥。   彼时,一脸气恨的李宥,正在恼怒再次让无名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待听到陈子津的禀告后,神情猛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凝重的陈子津。   “什么?你是说,之前在战场上,无名也出现过,还救了梅子衿?!”   陈子津沉声道:“是的。那晚的大战,梅侯爷因为重伤在身,之前明明已落败,并差点死在了那楚泽之手。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衣人出现,替梅侯爷挡下了致命的一戟,并将他带走。”   听了陈子津的话,再想到之前对无名与梅子衿之间关系的猜测,李宥心里已是一片了然,咬牙恨声道:“本宫果然没有猜错,这个无名果然与梅子衿是一伙的——那后来呢,既然梅子衿已落败,后来为何又成功杀了楚泽?”   这也是陈子津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迟疑道:“后来梅子侯爷重新返回,身体好像片刻间已好痊了似的,很快就与楚泽战成平手,后来更是接连刺伤楚泽的双腿,最后将他斩杀在银枪下——当时的威武,振奋三军,又让楚军胆寒啊……”   说起当晚潼古关的战事,陈子津现在还历历在目,说起来还格外的动容。   可心细严谨的李宥,却明显听出不对劲来。   他冷冷道:“一个重伤之人,明明已连命都保不住,最后却又突然恢复战斗力,大获全胜,你觉得可能吗——本宫倒是觉得,只怕再回战场之人,或许已不是梅子衿。”   听到李宥的话,陈子津震惊不已,“但确实是侯爷不假啊,当时三军将士都在,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梅侯爷啊……”   李宥尽头越拧起紧,冷冷笑道:“只怕你们都被骗了。这世间的事,无奇不有,易容术就能轻松改变人的相貌——所以,如今当务之急却是要抓住这个无名,一切秘密才能解开!”   说罢,李宥冷着脸沉声道:“你此番在边关,守在梅子衿身边,还有其他发现吗?”   看着李宥明显不悦起来的脸,陈子津知道他是在怪自己办事不利,在边关这么久,没有为他探到梅子衿的一些重要消息。   陈子津脑子急速的运转着,就在李宥不耐烦的准备让他退下时,他突然想到了那日去官衙看望梅子衿时,在他的房间里听到的小孩子的哭声!   心头一喜,陈子津连忙将此事禀告给了李宥。   闻言,李宥先是一怔,下一刻却是恨声笑道:“真的全部被本宫猜中了——之前那个侯府世子根本没病故,一切都是梅子衿在欺骗天下人。”   陈子津不解道:“若真的如太子所料,那……侯爷为何在这么做?先是撒谎骗大家世子病故,尔后又将世子悄悄养在身边,这……这于理不合啊……”   这也正是李宥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所以,他才会执着的一直要找到那个孩子……   他冷声道:“当时屋子里除了梅子衿,你们还见到其他人吗?”   陈子津道:“我们进去时,房门是关着的,看不到屋子里有什么人,但……但隐约听到了有女子的声音……”   李宥心里一片冰凉,冷冷道:“可知道是哪个女子?”   陈子津摇头,“没见到人,估计见我们进去带着孩子一起避到屏风后面去了。但……据微臣猜测,应该是莞卿郡主。因为当时官衙里,就只住着她与侯爷。而侯爷身边平时也只有她能近得了身……”   陈子津的话让李宥的脑子里闪过亮光,抚掌得意冷笑道:“看来,咱们这个莞卿郡主的身上,竟是有许多秘密和惊喜呢——本宫之前,竟是没将孩子与她想到一起过。看来,是本宫失策了!”   陈子津道:“据说,侯爷带着莞卿郡主很快就要归京了……”   李宥得意一笑:“本宫如今是迫不及待的等着他们回来呢!”   十月初三,风尘仆仆赶路近一月的梅子衿水卿卿一行,终于顺利归京。   十月的京城,寒风飒飒,阴云压顶,似乎……要变天了!   第114章 得偿所愿   以潼古关一战、并斩杀大楚皇子再次名震天下的梅子衿,此番回京,必定受到万众瞩目!   而他即将迎娶莞卿郡主一事,也早在他们回京之前,在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皆是没有想到,当初那个与梅侯爷传出诸多谣言,又与太子退亲,最后又与侍卫私奔的莞卿郡主,最后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侯爷的身份,并让侯爷不计前嫌,死心塌地的要娶她过门!   一时间,关于水卿卿之前的种种传闻和谣言,再次在京城里四处传播,喧嚣尘上……   人们面上嘴里不耻水卿卿妇德败坏,在几个男人间游走。可心里却又实在羡慕妒忌她,能同时让大晋最出色的两个男人为她倾倒,最后更是让梅子衿心甘情愿的娶她进侯门,如何不让天下间的女子眼红?!   十月初三,梅子衿与水卿卿一行顺利回到京城,不光侯府众姨娘出城相迎,五公主乐宜也出宫到城门口迎接归来的梅子衿。   就连太子李宥,也受晋明帝所托,到城门口相迎大晋此役的最大功臣梅侯爷。   而白府那边,却是白浩清亲自出面,到城门口迎接归家的白府嫡女莞卿郡主。   再加上看热闹围观的百姓,一时间,整个城门口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梅子衿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暗紫锦袍,披着同色的披风,肃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着老夫人的车驾,水卿卿的车驾随在老夫人的后面。   临近城门,马背上的梅子衿,已能看到城门口相迎的众人,心里莫名的滞紧不适,不由回头朝水卿卿的车驾看去。   车帘紧闭,梅子衿明明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却知道此刻的水卿卿一定满脸泪痕的伤心着。   梅子衿所料不假,彼时,水卿卿确实心神不定极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因为,昀儿被抱走,带到老夫人的车是去了。   从边关回京城,一路上昀儿都是由着水卿卿带着。   但从出回雁城开始,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昀儿就与她分开,抱到了老夫人的车驾上去了。   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在水卿卿与梅子衿正式成亲前,昀儿都会以梅子衿义子的身份,被侯老夫人带回侯府抚养。   也就是说,有好长一段时间,水卿卿都见不到昀儿了。   以前,她也与昀儿时常分离过。   但此次在边关与昀儿日夜相守过了近半年时光,她早已习惯了每日带着他,喂他吃饭,陪着他睡觉,时时刻刻的与他在一起不分离。   而昀儿更是习惯了跟在母亲身边。所以方才将他抱到老夫人的车上去后,新鲜感一过,他就在吵着要水卿卿了……   昀儿被带走,甭说水卿卿心慌不宁,连小喜都感觉很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   看着水卿卿哭红的眼睛,小喜轻声劝道:“小姐,马上到城门了,听说,老爷与太子他们都在城门口迎接呢。小姐还是忍一忍,不要让他们察觉什么了……”   听到李宥也来了,水卿卿心里一凛,拿着湿棉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对小喜叮嘱道:“小喜,既然重回京城了,那我与陈皇后还有太子,甚至是杨氏白凌薇之间的斗争就会继续……以后,我们又要像以前那样,步步为营了,万事都要多加小心。”   小喜虽然老实,但跟在水卿卿身边这么久,早已看惯了阴谋陷害和人心的险恶,不由凝神点头道:“小姐,我记下了。”   说罢,小喜从身边拿过一个包裹递给水卿卿,沉声道:“小姐,这是当初我们离开京城时,我为小姐收拾行装时,替小姐收起来的那些证据……小姐看看,东西是不是都在?”   水卿卿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有陈皇后写给杨氏的密函,还有当初陈皇后让王中仁下药害自己的药单,更有无名从陈国公府拿回来的青砖的模本白绢,还有母亲留给她的璎珞……   看到璎珞的那一刻,水卿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双手不觉抚上耳边母亲留给她的那截头发,心酸悲痛不已。   曾经,她立誓要为母亲报仇血恨,可最后却不得已被李宥逼着逃离京城。   她原以来,她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母亲的仇她也报不了了。   可事隔半年,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将母亲的璎珞紧紧抱在怀里,水卿卿暗忖,望母亲在天有灵,保佑她重回京城后,能想办法揭穿陈皇后与杨氏的一切罪行,还母亲和自己一个公道……   马车摇晃着停下,城门到了。   一下马车,水卿卿抑止不住的往老夫人那边看去。   可昀儿并没有随老夫人一起下马车,而是被叶妈妈哄着坐在马车里。   与梅子衿一样,老夫人料到水卿卿会担心想念昀儿,所以下马车时故意缓下步子,等着水卿卿上前去扶她,趁此轻声对她道:“怕昀儿下车吵着见你,从而被人发现端睨,我让叶妈妈哄着他睡着了——而且,他还是越少被人见到越好。”   老夫人到底是精明厉害的,考虑的也很是周全。   那怕有了义子这个借口,但到场的唐氏几位姨娘,甚至是白凌薇,之前都见过昀儿,万一有那个眼尖的,或是不识相的点破,岂不是惹人怀疑?!   其实,在下车之前,水卿卿心里也很是担心,怕这一切瞒不过心思慎密的李宥,甚至是她那个城府极深的父亲白浩清。   要知道,当初昀儿被白浩清抢走威逼她答应赐婚,还亲自给昀儿下过药,所以,他也是见过昀儿的。   如今,老夫人机智的将昀儿留在车上不让人见到,才是最妥当。   等以后昀儿随老夫人进了侯府,老夫人自然有办法管住唐氏她们的嘴,而外人想再见到昀儿,也是难上加难……   水卿卿松下一口气来,正要开口言谢,唐氏几位姨娘已是争先恐后的围拢上来,抢着搀扶老夫人,向老夫人请安。   虽然她们的心里,更是想念着梅子衿,但此番老夫人亲自出马将她们的夫君寻了回来,一个个的对老夫人感激涕零,当然要在老夫人面前好好表现。   最重要的却是,梅子衿身边已被乐宜公主霸占了,根本没有她们近身的机会,所以只有转而来讨好老夫人。   被挤到一边的水卿卿,眸光看到了挤在姨娘中的白凌薇,眸光一沉。   而白凌薇也一眼就看到了她,凌厉的眸子里更是寒意滔天。   两人数月不见,可各自心中的仇恨,只增不减。   而白凌薇自在得知梅子衿要以平妻的身份,正式迎娶水卿卿过后,心里不止愤恨更平,更是心急如焚。   她不敢想象,若是日后让水卿卿以平妻的身份嫁入侯府,再加上梅子衿对她的宠爱,依着她们俩之前的深仇大恨,水卿卿会如何报复折磨自己。   自从以昀儿和无名的事威胁老夫人让她重新进侯府后,她在侯府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再也不复从前的风光。若是日后再受到水卿卿的报复打压,她在侯府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想到这里,白凌薇心里不由一阵胆寒,看向水卿卿的眸光更是愤恨不已。   水卿卿却没有功夫再搭理她,因为,她那个俊美无双的表哥、大晋尊贵的太子殿下正一脸温和笑意的向她一步步走来。   见到李宥的那一刻,水卿卿的脑子里不可抑止的出现了他将自己囚禁在三皇子府,并追杀无名的事情来。   若不是亲眼所眼,她根本不敢相信,曾经那个温润如玉、并对母亲和自己照拂有加的三皇子,竟会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李宥一步步走近水卿卿,眸光含笑的看着她,和善道:“表妹终于回来了,你可不知道自你离开后,本宫有多担心你!”   水卿卿屈膝向他行礼,眸光清冷的看着他,淡然道:“恭喜太子殿下,终于得偿所愿!”   李宥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意,可那些迷惑人心的和善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水卿卿,勾唇笑道:“本宫也要恭喜表妹了,表妹费尽心力终于如愿,马上就可以嫁给梅侯爷——这份痴情真是感天动地,让本宫羡慕啊!”   水卿卿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不由冷冷笑道:“听闻太子殿下也很快要娶琳柔郡主为太子妃——怪不得上次我们在皇后娘娘的储秀宫见到她时,皇后娘娘那么喜欢她,原来,娘娘竟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早就知道太子殿下最后要娶的人是琳柔郡主!”   面对水卿卿毫不客气的讥讽,李宥眸光微微一闪,俊美的面容暗下半分,却仍然无事人般的笑道:“母后也一直很想念你,特意让本宫转告你,若是得空,让你去储秀宫里同母后好好聚聚。”   提到陈皇后,水卿卿心里一阵恶寒,凉凉笑道:“我也很想娘娘呢,有机会一定会进宫再听娘娘教诲的!”   说罢,越过李宥,款款来到了白浩清面前。   数月不见,白浩清早已当这个与侍卫私奔的女儿死了,却没想到最后她却是与定国侯一起无事人般的回来了,并得到晋明帝亲口允诺,以平妻的身份嫁入侯府。   接到婚讯的那会儿,白浩清心里很是震动,因为他一直以为,在水卿卿带着侍卫拿着皇上给的玉钰私奔出城后,整个人生就毁了。   可是没想到,她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在白浩清深沉的打量中,水卿卿来到他的面前,收敛眉目,淡然道:“父亲,我回来了。”   在外人面前,水卿卿还是会尊称白浩清一声父亲,可心里,她却是永远都无法原谅他。   白浩清定定的看着水卿卿,沉声道:“回来就好。既然皇上恩典,将你许配给了侯爷,你就在家里安心待嫁吧。”   说罢,领着水卿卿和小喜往白府的马车走去。   水卿卿一边往马车走,却忍不住回头朝老夫人的马车看去,想到昀儿醒来看不到自己,会不安的哭闹,心里针扎般的痛着。   眼泪堪堪要流出来,眼角的余光却看到李宥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水卿卿连忙撇开头,领着小喜登上马车离去……   水卿卿一走,梅子衿也与李宥辞别,与老夫人领着众姨娘回侯府去了。   大家相继离开,城门口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也散去。   回宫的路上,李宥冷冷问高名,“方才你们在四处可见到无名的身影?”   高名低头惶然道:“并没有见到无名出现。”   闻言,李宥俊逸的长眉陡然一紧,冷色凝满面容,冷冷笑道:“不应该啊。他那般护着他的新主子,如今他的新主子回京,按理,他总会出来看一看的。”   高名道:“当时四周围观的百姓过多,他若是如太子所料会易容术的话,只怕……难以发现。”   李宥觉得高名说得有道理,但看向高名的眸光却越来越冷,凉凉道:“你好歹与他共事了好几年,依你对他的了解,就想不到他的藏身之地么?”   高名神情一滞,吓得连忙在他面前跪下,惶然道:“太子恕罪,无名在三皇子府当差时,为人一直很低调,从不与人多说他的家事,所以……”   李宥不耐烦的摆手,冷冷吩咐道:“让人好好盯住莞卿郡主。去母后的储秀宫一趟!”   自从李宥立为太子后,陈皇后的日子真的是说不尽的惬意。就算如今她所厌烦的水卿卿重新回到了京城,陈皇后也不怕了,她之前斗不过她,如今宥儿顺利入主了东宫,她的地位稳如泰山,更加不将无依无靠的水卿卿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陈皇后舒适的靠在金丝暖玉榻上阖上了眼睛,由着小宫女跪在跟前,拿着玉锤给她轻轻的敲打着双腿。   红袖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木盒子,走到榻前,附身到陈皇后的耳边轻声道:“娘娘,王太医送东西进来了。”   闻言,陈皇后悠悠睁开眸子,挥手让伺候的小宫女退下去。   红袖赶紧揭开盒盖,将红木盒子递到陈皇后眼前。   五寸大小的盒子里,装着的全是银票,满满的一盒。   陈皇后鲜艳夺目的锋利护甲往银票上轻轻一挑,银票儿一卷卷的扎得紧实,也恰恰说明银票的数量很可观。   勾唇曼声一笑,陈皇后叹息道:“让他别送来,硬要往里送,不收下都感觉本宫太不近人情了。”   红袖捧着一盒子沉甸甸的银票,涎笑道:“奴婢倒觉得王院首是个实在人。他得了娘娘这么大的恩惠,若是不回报娘娘一二,如何心安?而且吧奴婢还觉得,与其送那些招人眼球的稀罕物,还不如像王院首这样,送这实打实的银票来得实在。”   陈皇后不觉也笑了,睨了一眼红袖,嗔道:“本宫竟不知道,你是个见钱眼开的。好话都让你帮那王院首说尽了——说说看,你帮他捧这盒子进来,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见陈皇后一眼就识穿了自己,红袖也不隐瞒,讪笑道:“王院首不是小气之人,给了奴婢五百两赏银。”   陈皇后满意的嗯了一声,道:“如此看来,他是个会做人的。”   恰在此时,宫人来报,太子在外面求见。   红袖连忙捧着盒子进到内殿去了。陈皇后起身看着李宥大步前来,脸上神色冷郁的样子,想到他今日出宫所做之事,脸上神情也不觉冷了下来,询问道:“出宫一趟可是遇到糟心之人了?!你也是的,你父皇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如今可是太子,怎么能亲自去做这样的事?不就是梅子衿回京城吗,一个小小的侯爷,也能劳驾你亲自出面?说到底,他都是臣,你才是主子!”   说到后面,陈皇后语气里已是不满,心疼的亲手倒了茶递到李宥的手里。   话虽这样说,但在任何人面前都自信满满的李宥,一旦到了梅子衿的面前,气场就会被他压下。   就像方才在城门口一样,大家的眼里只有定国侯梅子衿,他这个天子骄子的东宫太子反而被冷落。   闷头喝下茶水,李宥冷声道:“听说母后与白府的杨氏私下有来往?”   陡然听李宥提到杨氏,陈皇后微微一震,片刻后缓缓道:“母后只在去白府吊唁武宁时,见过那杨氏一面,并不喜她,所以……”   “母后不必紧张,儿臣只是想从母后这里打听点事。”   打断陈皇后的话,李宥想到自己心中之前的猜测,心口都揪紧起来。   他盯着陈皇后拧眉道:“杨氏的女儿白凌薇曾为梅子衿生下了侯府世子,可是后来却突然传出世子病故的消息,紧接着白氏也被休出了侯府——母后不觉得这中间很奇怪么?”   经李宥一提醒,陈皇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脑子里更是想起许多事情来。   陈皇后凝神冷声道:“那白氏不止被休,还被侯府送进了京兆尹的大牢关起来过。如今听你一说,确实是有不劲的地方——难道,世子病故,是因为白氏的原故么?”   听了陈皇后的话,李宥更是惊讶,诧声道:“若侯府世子真是因为白氏出的事,为何后来白氏又一声不响的重回了侯府,被侯府重新接纳?!”   之前,杨氏来求皇后帮忙救出白凌薇时,只是拿水卿卿在西漠出嫁的情报做交换,而当时陈皇后的所有心思都用在对付水卿卿的身上,所以,竟是没有去细究,白凌薇是因何事被侯府狠心关进大牢的。   心里迷雾重生的陈皇后,看着李宥一脸愁思不解的样子,猜到他还在查侯府世子一事,不由道:“你还在怀疑那个侯府世子没有死么?可有什么新线索?”   李宥迟疑片刻,将陈子津在梅子衿屋子里听到孩子哭声的事,同陈皇后说了。   “所以,我越发的肯定,侯府世子一定没有死。甚至这个孩子……与莞卿郡主有关——母后,你就没从杨氏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吗?   此言一出,却是将陈皇后震住了。   握茶杯的手骤然一紧,陈皇后满脸惊愕的看着李宥,脑子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之前杨氏告诉她的,水卿卿在西漠嫁人之事来!   心里有亮光飞快闪过,陈皇后激动得全身一片冰凉,双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眸光切切的看着李宥,“你知道母后之前为何那般反对你娶莞卿吗?不止是因为她给侯府当过冲喜娘子,更是因为母后知道,她在回京城之前,在西漠时的过往……”   说到这里,陈皇后激动得说不下话来,在内殿放好银票的红袖连忙上前,帮她重新倒好茶水让她喝下。   李宥自是发现了母后情绪突然间的激动,猜到母后接下来所说,一定与水卿卿和孩子的事有关,顿时也跟着兴奋紧张起来。颤声道:“她在西漠做过什么?”   陈皇后又气又恨的冷冷笑道:“母后嫌恶她,不但是因为她给侯府做过冲喜娘娘子,更是因为,她在西漠嫁过人——还是一个又痴又哑的傻子!”   此话一出,李宥全身一震,眸光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畅快的陈皇后,震惊道:“母后说的……都是真的吗,她……她竟是嫁过人?这么大的事,母后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着李宥大惊失色的惊愕样子,陈皇后痛心疾首道:“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母亲顾及着她的脸面,一直瞒着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丑事……所以母后之前一直劝你不要娶来着,可你一直不听。试问,这样的卑贱不堪之人,如何配得上你?如何能够成为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   其实,陈皇后的本意,是想在水卿卿与李宥大婚当日揭穿她结过婚的事,将她的丑事当着大婚让天下人都知道。   但后来转念一想,此事一出,虽然可以彻底毁了水卿卿的前途,但也暴露了她对她的不满和陷害,让皇上质疑,她为何对自己的亲侄女都能下如此狠手。如此,对她的印象减分,还会连累李宥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所以,陈皇后最后还是选择给她下药,让白家主动提出退亲,将她与儿子在晋明帝面前撇干净……   那怕听到皇后这样说,李宥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但他的心里却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此,她不肯嫁给自己、却执意要嫁给梅子衿,对于争强好胜的他来说,也没什么值得好纠结不甘的了……   不等李宥回过神来,陈皇后接下来随口的一句话,却是再次让他陷入震惊当中——   “你方才怀疑那孩子与莞卿郡主有关——她以前嫁过人,你说,会不会那孩子是她生的?!”   第115章 正院被占   李宥心思慎密,最擅长将复杂的事物抽丝剥茧,找出之间的关系。   之前发现昀儿和无名在一起时,推算出无名与梅子衿必定是有关系的。   而如今在得知水卿卿与昀儿一起出现在边关梅子衿的屋子里后,他仔细回起过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又从中发现了新的关系——   从梅子衿到侯府世子,再到出现在无名铁匠铺的可疑孩子,而无名又是水卿卿的忠仆,水卿卿与无名一起逃出京城,最后却与那个可疑的世子一同出现在了梅子衿的身边。   一切的一切,都让李宥觉得,事情远远没有他想像中那般简单,不单无名与梅子衿是一伙的,水卿卿与那个神秘孩子之间的关系同样不简单。   只是,他却是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会是水卿卿所生。   所以,陡然听到陈皇后的话,李宥神情大变,手中的茶杯握不住,滚到了地上,眸光一片震惊!   连红袖都被陈皇后的惊到,不由迟疑道:“娘娘,不是说郡主之前所嫁之人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哑儿么?既然是这样的人,如何……如何有孩子?”   陈皇后拉长声调故做喟叹道:“正是因为所嫁夫君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哑儿,她才会不知道廉耻在外面找了野男人,最后被夫家以通奸不守妇道之名浸了猪笼,最后不知道怎么让她逃出来了,还来了京城。”   陈皇后一边说,眸光一边看着脸色彻底黑沉下去的李宥,痛心疾首道:“宥儿,先前母后一直不让你娶她,你还怪母后违背信义,不顾你姨母当年的救命之恩,反悔当年许下的婚约。孰不知,母后才是真正的有苦难言——”   “为了你姨母当年的救命之恩,明明知道莞卿郡主的这些不堪之事,明明清楚她远远配不上你,更加没有资格做太子妃和未来的一国之后。但看在武宁的情分上,母后又不得不将莞卿的这些事辛苦瞒下,连你父皇都不敢说……”   “母后觉得太对不起你,当年欠下你姨母恩情的明明是母后,却让你来还债,让你娶一个不贞不洁的再嫁女子做王妃,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说到后面,陈皇后已是红了眼眶,拉着儿子的手,怜爱不已!   而李宥在听到陈皇后的这番话后,心里凝满冰霜,更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欺骗与羞辱!   他咬牙颤声道:“母后是说,姨母当初,是在知道莞卿在西漠的这些不堪过往后,还在在临终前,让我一定要答应要娶她么?!”   若真的是这样,李宥心里只怕连已过世的武宁公主都会恨上。   陈皇后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是故做痛心道:“武宁肯定是知道莞卿之前的事的,所以才会致死都要将她交到你手里,不然,以着她的那些经历,这世间还有那个男子愿意娶她?!”   “不过,本宫并不怪武宁的自私,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武宁因为愧欠于自己女儿,想补偿于她的心思也是能理解的。所以,你不要怪你姨母……”   陈皇后越是这样说,李宥心里被欺骗的感觉越强烈,虽然如今他已与水卿卿解除了婚约,他还是感觉到愤恨——被玩弄欺骗的愤恨!   心高气傲的李宥如何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他怒极而笑,冷声道:“关于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她所生,本宫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的——若真的一切如母后所料般,这个惊天的秘密,本宫不允许它再被瞒下,一定会将之公之于诸。”   陈皇后迟疑道:“你父皇不知为何,也被她所迷惑。若是你将她的一切秘密公开,会不会得罪你父皇?”   李宥气愤道:“正是父皇被她所蒙弊,本宫才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她这样不堪之人,也配拥有父皇的玉钰么?!”   陈皇后沉吟片刻后,想到晋明帝对武宁的特殊感情,冷声道:“你只负责查清此事。至于其他事情,自会有人去做——你刚刚册封太子不久,又马上要娶太子妃,不宜在此时生出事非,更不宜让你父皇烦心,你明白吗?”   李宥恍悟过来,冷着脸应下……   而另一边,重回白府的水卿卿,一回到白府,才发现母亲留给自己的正院,被人占了。   虽然是白浩清亲自去城门口接的水卿卿回家,但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所以,马车行到半路,白浩清就转去宫里办差去了,让水卿卿独自回了白府。   水卿卿为做白府嫡女,还是皇上御封的莞卿郡主,一路进府,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相迎,连下人见到她回来,都埋头各干各的事,仿佛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小喜很是气愤,水卿卿却毫不在意的冷声道:“没什么好生气的,如今府里又成了杨氏当家,她和我深仇大恨,见我回来,只怕故意让下人不尊我,以此羞辱我罢了。”   小喜劝道:“小姐不必与他们计较,左右不出多久,小姐就要出嫁到侯府去了,这个家也呆不得长久。”   水卿卿目不斜视的往自己的正院去,一边进院,一边淡然道:“我自是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   可是,下一刻,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下面的话都是说不出来了。   母亲留给她的正院,此时却是一片热闹喧哗。   一向清雅幽静的前院花厅前,此刻却是搭了一个戏台子,戏班子在台上卖力的出演,杨氏领着白府的另外三位姨娘坐在花厅里,嗑着瓜子喝着香茶看得津津有味。   见到水卿卿进来,杨氏细长的柳眉几不可闻的微微一挑,却与外面那些下人般,仿佛没有看到水卿卿回来,继续嗑着瓜子看着戏,眼皮都未抬一下。   不同于杨氏的轻视,坐在后排的两位姨娘姚氏与万氏,在看到水卿卿铁青的脸色后,都微微变了色,想起身同水卿卿见礼,又惧怕杨氏,只得僵滞着身子难受的坐着。   甚至是坐在杨氏右手边、最近在白府风头很盛的白凌萱的生母宁氏,在见到水卿卿后,身子微微一怔,脸上神色颇为不自然。   但下一刻她已恢复自然,和杨氏一样,故意将水卿卿忽视掉,指着台上的花旦给杨氏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只有坐在杨氏左手边的白凌萱,俏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意,起身向水卿卿道:“姐姐回来了啊。正好,和我们一起看戏吧。”   看着母亲的正院被她们当成戏园子糟蹋,任是水卿卿再忍耐,也气恨不已,眸光凌厉的从杨氏等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一脸天真无邪的白凌萱面前,厉声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胡作非为的!?”   说罢,回身冲戏台上的戏班子冷冷喝道:“还不快收拾东西给我滚!”   这是她母亲的院子,以前这些人进都不敢进来,如今岂能容她们如此贱踏!?   戏班子的人被水卿卿凌厉的气势吓到,连忙停下乐声,撤了下去,正院里也恢复了清静。   见水卿卿发怒撵走戏班子的人,杨氏慢悠悠的从软椅上起身,轻轻拍了拍手中的瓜子屑,眉眼含冰,睥着一脸气怒的水卿卿,冷冷嘲讽道:“唉,某些人一回来,咱们这个家又不得安宁了——真是晦气!”   水卿卿上前两步逼近杨氏,眸光冷戾的盯着她,手指着戏台,冷冷质问道:“戏班子是你叫进来的吗——这院子里的一切都是你弄的吗?”   杨氏毫不畏惧的回视着水卿卿,扬唇冷冷笑道:“郡主离京这么久有所不知,如今京城啊,但凡有点地位的权贵之家,都兴在家里搭建戏台子养戏班子——你父亲,是堂堂相爷,而你妹妹萱儿也马上要成为太子侧妃。咱们白府,自然不能落于人后,所以妾身得到老爷的许可后,也在咱们家里建了戏园子……”   “所以你就将戏园子建在母亲的正院了?!”   水卿卿恨不得撕了杨氏这副可恶的嘴脸,却被她咬牙忍下。   杨氏冷冷笑道:“这间院子是咱们白府最大的——以前你母亲在世,自然要留给她用。可如今她都死了,何必浪费这么大的一间院子,多浪费啊。所以我就将这里的前院,改成了戏院子——你看,多合适!”   闻言,水卿卿怒极而笑,“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妾室,也敢动我母亲的院子和东西——你可知道,这间院子母亲给了我,连父亲都没有权力动它,你凭什么?赶紧拆了戏台给我滚出去!”   自杨氏帮着白凌萱与李宥定下亲事后,杨氏在家中的地位又像从前一般,如日中天了。   再加上她的儿子白俊杰也当上了户部侍郎,她更是春风得意,猖狂得衣角都可以撞死人。   所以,如今的她根本没有将水卿卿放在眼里。   她冷冷睥着一脸气愤的水卿卿,讥诮道:“大小姐好大的口气。这戏台子可花了府里不少的银子。何况你不久也要嫁到侯府为妾去了,这院子也是空着。”   杨氏故意当众嘲讽水卿卿嫁到侯府为妾的事,水卿卿眸光一沉,冷冷道:“我再说一遍,立马拆了,滚出我母亲的院子!”   杨氏半步也不退让,反而挑眉曼声道:“大小姐有所不知,大家都喜欢看戏呢。这戏台好不容易搭起来,大小姐这是要为一个死人来败了大家的兴么……”   “啪!”   在杨氏说出‘死人’二字后,水卿卿脸色剧变,想也没想,已是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杨氏脸上,直打得她趔趄倒地,摔在了桌椅当中。   水卿卿突然出手打了杨氏,不但众人震惊住,连杨氏自己被打得震懵住,躺在地上捂住裂开的嘴角,半天回不过神来。   可水卿卿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怒火中烧的她,上前抡起椅子踩到杨氏身上,将她身子卡在了椅子下面动弹不得,顺手捞起手边滚烫的茶壶,对着杨氏惊恐苍白的脸冷冷逼问道:“你拆还是不拆?”   杨氏是白府当家,她让人建的戏台子,若是没有她开口下令拆除,其他人是不会动手的。   所以,看清形势的水卿卿,根本不向其他人开口下令,因为她知道,她下令也没有用,没人会听她的,只有让杨氏自己开口。   尚未从被打中回过神来的杨氏,待看到水卿卿手中装满滚烫茶水的茶壶,要向自己脸上倾下,吓得花容失色,再也猖狂不起来,迭声尖叫道:“我让他们拆了就是……你快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水卿卿非但没有放开杨氏,还将椅子踩得更紧,将杨氏卡得脸色发白。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脸色惨白的杨氏,淡然道:“一个时辰之内,若是这院子里不恢复成原样,杨姨娘如花似玉的美人脸就要被烫成个疙瘩脸了——小喜,帮我去厨房多烧几壶开水过来,越烫越好!”   小喜得令,连忙下去了。   而采绢与金嬷嬷一众杨氏身边服侍的下人,见到自己主子遭难,要涌上去帮忙救出杨氏,可看着水卿卿手里的茶壶,不觉又怕了。   水卿卿看着蠢蠢欲动的采绢和金嬷嬷,冷冷道:“若是你们敢上前救人,我手中的茶壶立马倒下,到时,害你们主子毁容破相的,可就是你们这些忠仆了。”   杨氏听了她的话,自是知道她说到就能做到的,所以连忙惊恐的让采绢与金嬷嬷下去,带人赶紧拆了戏台子,将前院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因白浩清进宫去了,没在府上,所以府上没人能压制住水卿卿。大家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氏被困。   白凌萱看着戏台子被拆,再看着被困在了椅子底下的杨氏,不由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白,不由上前,对水卿卿嗫嚅道:“姐姐,其实是因为我喜欢看戏,杨姨娘才会在这院子里建戏台的,所以,所以姐姐能不能看在我的情面上,放过姨娘……”   若换做从前,这样的场合,白凌萱莫说敢出面替杨氏求情,只怕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   但自从与李宥定下亲事后,白凌萱这位白府默默无闻的庶女,地位瞬间大不相同。   而在李宥被立为太子后,白凌萱也跟着跃升成为太子侧妃,更是麻雀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若是日后为太子生下一子半女,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再加上白凌薇在侯府失宠,水卿卿随侍卫私奔后,白家三个女儿中,瞬间被白凌萱拔了头筹,被众人众星捧月般的追捧着。   而因为当初是杨氏帮白凌萱促成这段姻缘的,所以飞上枝头的白凌萱和她的母亲宁氏,一直将杨氏当成恩人一般敬奉着。宁氏更是与杨氏成了亲姐妹般,两人在府里结盟,欺压着姚氏与万氏。   所以如今看到杨氏在水卿卿手里吃了亏,白凌萱自觉身份高涨的她,自是要站出来为她的恩人求情说话。   而最主要却是,杨氏占了正院的前院做戏园子,水卿卿之前所居的后面正院,却是被白凌萱占了。   如今,住在那里的人正是她。   原来,在得知水卿卿要随梅子衿回京的消息后,白凌薇与杨氏唆使白凌萱,占了水卿卿的正院。   所以,白凌萱此时出面为杨氏求情,也是在为自己试探水卿卿的态度。   之前,水卿卿对这位白家三妹的印象一直很淡。   但今日,她却是主动两次出现在她面前,开始是邀请一脸铁青的她同她们一起看戏。   现在是出面为杨氏求情,并扬言杨氏是因为她才在这里建戏台,不得不让水卿卿正眼打量她了。   水卿卿回头看着一脸胆怯,像只小白兔般的白凌萱,眸光冷下去,冷冷道:“你是让我放过杨氏,还是不要拆了你喜欢的戏台?”   听到水卿卿的质问,白凌萱绞着手绢惶惶不安的站在那里,道:“戏台既然建了,再拆了确实可惜……若是姐姐实在喜欢这里,我可以让父亲再帮姐姐造一座同样的院子还给姐姐。”   听到白凌萱的话,原本已准备拆戏台的下人,不觉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水卿卿眸光闪过冷芒,好笑的看着一副软弱可欺的白凌萱,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当日你们在这里造戏台时,就应该想过今日这般的后果。妹妹与其这般好心的让父亲给我再造一座院子,不如让父亲再给你造一座这样的戏台——我不稀罕其他地方,我只要我自己的院子。”   听到水卿卿不容商量的坚定话语,白凌萱彻底变了脸色。   正在此时,小喜慌乱的从后院过来,对水卿卿白着脸道:“小姐,她们不但占了前院,后面的正房也被她们占了……”   闻言,水卿卿脸色一白,心里却是瞬间明白过来。   下一刻,她回头再看向神情越发慌乱起来的白凌萱,气极而笑道:“原来,这才你出面为杨氏求情的真正的目的。因为占我院子的不是她,是你对吧。”   白凌萱虽然这段时间已来,因为在府里地位不一样,整个人也强势了不少,但在面对水卿卿的时,还是气势弱了许多。   何况,本来理亏的人是她。   所以在水卿卿的斥责之下,她一时间竟是答不上话来。   一旁的宁氏见自己女儿吃瘪,冲上来将白凌萱护到身后,理直气壮道:“萱儿马上要成为太子侧妃,身份与地位皆是不同。最主要的却是,她要置办的嫁妆太多,她以前住的兰院实在太小,没地儿放啊,所以才搬来这里住的……大小姐,你反正很快就要出嫁了,何必为了一间院子与自己的妹妹斤斤计较呢。”   到了此时,水卿卿已想再与她们理论什么。   抬步,她面无表情的朝母亲留给她的正屋行去。   白凌萱以及宁氏她们见她放过了杨氏,连忙上前去扶起杨氏,杨氏却恨急道:“你们快去看看,不知道这个疯子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来呢……”   闻言,白凌萱脸色一白,连忙与众人一起往后面的正房赶去。   水卿卿来到正屋里,看着一屋子陌生的丫环下人,还有一屋子不属于她和母亲的东西,甚至是原本屋子里好多东西都不见了,水卿卿心痛不已。   这间院子和这房子,是母亲出嫁来白府,外祖母为母亲一件件亲手置办的,那怕后来,母亲常年居在武靖王府,但这间院子,一直没人敢动。   母亲死前,担心她在白府受欺负,更是担心她无处可归,将她带回这里,让她好好住在这个院子里生活。   母亲过世后,为了缅怀母亲,这屋子里院子里的任何东西水卿卿都没有动过。没想到如今却被杨氏白凌萱她们糟蹋成这个样子。   水卿卿心里悲痛不已,更是愤恨不已——   堂堂白相府,家大业大,岂能没有地方给白凌萱放置嫁妆!?   她如何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她们故意所为,就是要将她赶出白府,将她和母亲在这府里彻底剔除,连一丝生活过的痕迹都不留下!   悲愤到极点的水卿卿反而冷静下来。   她看着着急赶来的杨氏等人,眸光冷冷的落在一脸紧张的白凌萱脸上,冷冷道:“你的东西,是自己搬走,还是让我扔掉?!”   白凌萱吓得一跳,然而不等她开口,恢复自由的杨氏想到方才水卿卿打她一事,咬牙恨声道:“这院子可是老爷亲自开口拔给萱儿住的,你敢扔一件试试!”   听了杨氏的话,白凌萱将到嘴边的话咽下,俏脸也冷了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宁氏拉长脸嗤笑道:“大小姐真会为难人,萱儿这几屋子的嫁妆可是老爷与夫人半年来为她辛苦准备的。将来可是要抬进东宫的,件件珍贵无比,万一这搬来挪去,磕到碰到,弄坏了怎么办,大小姐赔得起吗?!”   闻言,水卿卿手一抬,已是将妆台上白凌萱大半匣子的金玉饰品,搬起在砸到了众人面前,首饰连着匣子被当场砸了个稀碎。   “余下的,要我一迸砸了吗?”   水卿卿眸光冰冷的往惊住的众人身上一扫,神情一片决然。   白凌萱看着自己的珠宝匣子就这样被砸毁了,当即气哭起来。   杨氏与宁氏没想到水卿卿真敢砸东西,一时间都惊住了。   她们那怕心里再气,但身份有别,也不敢动身为郡主的水卿卿。   水卿卿到床榻上将上面的被褥,抱起来扔到外面。   小喜见了,也上前抱起不属于这屋子的东西一起扔。   而白凌萱的丫鬟婆子在宁氏的示意下,赶紧上前去拦,屋子里一时混乱起来。   丫鬟婆子不敢动水卿卿,就欺负起小喜来,趁着抢东西,对小喜拳打脚踢。   水卿卿见了,正要上前去帮小喜,白凌萱却突然扯散了头发挡到水卿卿面前,将头伸到水卿卿的手下,哭喊道:“姐姐打死我算了!”   水卿卿正要推开她去救小喜,屋外突然冲进来一道人影,一巴掌重重扇在了水卿卿脸上……   第116章 打死都行   见到小喜被欺负,水卿卿很是着急,正要上门去解救,没想到白凌萱突然发疯般的披头散发冲到她面前,挡下她的去路,还将头往水卿卿的手下送,言扬让水卿卿打死她算了。   可是,水卿卿何时打过她?!   来不及细想,水卿卿只想推开她赶紧去救小喜。却在此时,屋外突然冲进来一个身影,扬手一巴掌重重落在了水卿卿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震耳欲聋,打得水卿卿右边脸颊一片麻木,半天没了知觉。右耳里一片翁翁作响,身子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下站稳。   她慌神看去,打她巴掌的人,正是她的父亲,白家掌家人白浩清。   其实,不用看水卿卿也知道是他,因为整个白府除了他,没有谁能打她。   白浩清突然出现,并出手重重的打了水卿卿一巴掌,瞬间就让屋子里安静下来。   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了,就连哭哭啼啼的白凌萱都收起眼泪,不敢吭声了。   白浩清眸光从满地的碎首饰上扫过,再看向披头散发的白凌萱,最后冷冷的落在脸凝如霜的水卿卿脸上,语气冰寒,冷声道:“刚一回府就生事,你还真是不消停!”   水卿卿脸上火辣辣的痛了起来,痛得她眼睛直流,可却被她咬牙忍住了。   杨氏她们都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呢,她怎么能哭?!   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水卿卿吐出嘴里的血水,眸光冰冷的看着冷漠无情的白浩清,勾唇愤然冷笑道:“白浩清,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此言一出,白浩清脸上一黑,冷冷道:“你砸坏东西为父都不与你计较,可你不应该对你妹妹动手——你虽然是郡主身分,比她高一等,但她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太子侧妃,岂能任由你欺凌?!”   水卿卿这时才恍悟过来,原来,方才白凌萱突然发疯般的扯乱头发朝自己冲过来,嘴里还说那样的话,都是做给白浩清看的。   心里一片冰寒,水卿卿眸光定定的看向缩在一旁、仿佛大气都不敢出的娇弱三妹,嘲讽笑道:“你们白家还真是人才辈出——难怪你那么喜欢看戏,喜欢到要将戏台子搭到院子里来,原来,你自己就是个戏子啊!”   后面这句话,却是冲白凌萱说的。   每说一句,水卿卿就踏前一步,当着白浩清的面走到了白凌萱面前,冷冷笑道:“说吧,我方才打到你哪里了?”   白凌萱被水卿卿的凌厉气势吓得不自主的往后退,白着脸慌乱道:“算了……姐姐比我年长,打骂我也是应该……何况是我自己不懂事,占了姐姐的院子惹姐姐生气的……”   “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   水卿卿打断她,漠然道:“我到底有没有打你,打到你何处,是如何打你的,你一定要说清楚了。不然,去到圣上面前,我若是不承认,或是皇上发现未来的太子侧妃是个谎话精,你可就惨了!”   此言一出,不止白凌萱白了脸,连白浩清都神色大变。   杨氏心里也有些怯怯,面上却不以为然的嗤笑道:“郡主惯会吓唬人。你以为皇上是随便可以惊扰的么?皇上每日日理万机,咱们白府的家务事也来皇上来管,你真当皇上闲着啊……”   “可事关太子侧妃的人品,对皇上来说,可就不是小事了。”   水卿卿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豺狼虎豹,心里一片悲酸,面上却是咬牙恨声道:“而我,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被人肆意污蔑,在白府无人为我申冤做主,我自是要去求皇上为我主持公道。”   水卿卿拉过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喜,对神情晦暗不明的白浩清道:“白相好好看看,谁才是真正被打的人。若是白相眼睛没瞎,应该可以看得清楚。”   说罢,对小喜道:“我们走!”   听到水卿卿当众骂自己眼瞎,白浩清心里怒火中烧。   他贵为当朝权相,连晋明帝与太子都对他礼遇有加,何时被人这样骂过?   但此时,却不是他发火追究的时候。   因为他知道,依着水卿卿的性子,若是拿不回母亲的正院,她真的什么都做得到。   之前,水卿卿随无名逃出京城,白浩清当她死了,自是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才会在白凌萱的请求下,让她搬进了她的正院。   后来听说她要回来了,白浩清也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他想,她做错事回来,那怕与梅子衿定了亲,也是个妾,她应该会懂得收敛迁就,不会因为院子被占而动怒的。   可是,却没想到她刚一回府,就弄得鸡飞狗跳!   心里愤恨不已,可想到晋明帝将紫龙玉钰赏给她的事,白浩清却不敢任由水卿卿真的离府,连忙使眼色让门口的下人拦住她。   水卿卿见前路一拦,回首对一脸阴郁的白浩清冷冷嘲讽道:“白相一面让人占我院子,让我无处可归。一面又让人拦我,不让我出府,到底是何意?”   白浩清脸色阴沉如水,走到她身边,咬牙低声道:“方才是为父一时不察误打了你,正院我会让她们完好的还给你……而你马上就要出嫁去侯府,此时不要再出事端的好。”   水卿卿如何不明白白浩清的心思。   他在自己身上看不到希望,如今已是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白凌萱身上,所以,他自是不敢让自己去皇上面上闹,以免搅黄了他好不容易求来的皇亲。   但是,她今日刚回府就被污蔑,还白挨了一巴掌,小喜也被欺负。   而最让她气愤悲痛的却是,母亲的院子被糟蹋成这样……   所以,单凭白浩清的一句话,就想让她歇下怒火,平息此事,却是万万不可能!   眸光冰冷的往身后众人身上一扫,水卿卿问小喜:“方才打你的人,你可记得都有谁?”   小喜回眸往躲在白凌萱和宁氏身后的几个丫鬟嬷嬷身上一指,气恨道:“小姐,就是她们几个打的我。”   水卿卿淡然一笑,转回头看向白浩清,凉凉笑道:“今日本郡主堪堪回府,就在母亲留给我的院子里遭遇污蔑殴打,连我的丫鬟都不放过,白相若想凭一句就让本郡主熄了怒火,可是万万不行的。”   水卿卿从不在人前自称郡主,可此时却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自称本郡主,摆明了是不会罢休此事。   白浩清脸色一片铁青。而之前见水卿卿被打,幸灾乐祸的杨氏她们都暗暗变了脸色,一时间屋子里陷入死寂。   许久,白浩清冷冷道:“方才打人的奴才都交由你处理,打死都行!”   闻言,方才打小喜的那些丫鬟嬷嬷都吓得腿软,跪到了宁氏与白凌萱面前求情,求她们的主子出面保自己。   宁氏与白凌萱也神色大变,不明白明明开始很强势的老爷,为何又对水卿卿妥协起来?!   可水卿卿心里却越发的冰凉,因为白浩清至今还在袒护着,真正挑事污蔑她的杨氏白凌萱她们。   但,她也知道,如今的白凌萱对白浩清有多重要,她也不急着一时报今日之仇。   水卿卿当即冷冷吩咐道:“来人,将打人的这几个恶奴押到院子里,板子伺候!”   水卿卿说完,白浩清也吩咐道:“按着大小姐吩咐的做!”   有了白浩清亲自开口,那几个打了小喜的丫鬟嬷嬷,连声讨饶都来不及,就被拖到了院子里,一字排开的绑到了条凳上。   这些丫鬟婆子全是白凌萱身边的人,当中还有她的贴身丫鬟柳絮。   柳絮长得有三分姿色,原本是满怀希望的盼着跟白凌萱嫁给太子,住进东宫。如此就有希望也能被太子临幸,跃身成了主子,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柳絮想尽法子的讨好着白凌萱。方才在打小喜,她也是下手最狠的,在小喜的脸上脖子上抓下了好几道血痕。   而如今要被打板子,她却是慌了——这万一在身上留下疤痕,以后不能伺候太子怎么办?   想到这里,柳絮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向白凌萱喊着救命。   可白凌萱因为方才陷害污蔑了水卿卿,此刻自身都难保,还在担心水卿卿呆会如何跟自己算帐,所以,那里还敢开口为她们求情。   施刑的嬷嬷拿着粗大的板子问水卿卿打多少下?   水卿卿冷冷道:“打着吧,打到我满意喊停为止!”   此言一出,柳絮更是惊恐绝望,而其他几个丫鬟嬷嬷也吓得痛哭起来,一个个害怕绝望的开始向水卿卿求情讨饶。   吩咐完,水卿卿却再也不看院子里的下人一眼,冷冷一挥手,让施刑的嬷嬷动手。   她转身冷冷的看向一旁白着脸想偷偷开溜的杨氏,以及全身瑟瑟发抖的白凌萱,当着白浩清的面,一字一句冷冷道:“天黑之前,我要见到这院子恢复成之前一模一样,不能少一样东西,也不能多一样东西——不然,那怕天黑,我也会拿着紫龙玉钰进宫面圣的!”   说罢,带着小喜转身回屋去,留下杨氏她们白着脸面面相觑的站着,以及院子里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白浩清脸色已黑透,咬牙对杨氏斥道:“还像个木头杵着干什么?赶紧按她说的去做。”   杨氏全身一抖,连忙迭声吩咐下人开始搬白凌萱的那些嫁妆,前院的戏台也不敢多留一刻……   白凌萱看着院子里被打的那些下人,再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嫁妆被一件件的胡乱的从正屋里搬出来,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耻与愤怒。   虽然方才父亲一直没有点名斥责她,但她明显感觉到了父亲对水卿卿的妥协与屈服。   而打她的下人,就是在惩罚她。   所以,说到底,这个家里,最有威慑力、地位最高的还是这个嫡长女,她就算成了太子侧妃,还是及不上即将为妾的莞卿郡主……   心里愤恨难平的白凌萱,眸光看了眼绷紧着脸站在一旁的父亲,见他任由着下人将她的嫁妆垃圾般的从正屋里扔出,心里一恨,当着他的面,进屋跪到了水卿卿的脚下,痛哭求饶道:“姐姐,方才妹妹是怕姐姐砸了嫁妆才不得说谎拦下姐姐的……求姐姐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水卿卿眸光冷冷的睥着跪在脚边的白凌萱,冷冷道:“忠告妹妹一句,若妹妹想以后在东宫立足,在太子众后妃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光靠这点撒谎的小把戏是成不了事的。因为撒谎总有被戳穿的时候,最后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着众人的面被训斥,白凌萱一张俏脸青白交加,却咬牙抑住心里的恨意,恭敬道:“妹妹谢谢姐姐的教诲。”   “带上你的嫁妆回你自己原来的院子去吧。”   水卿卿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挥手让她出去。   白凌萱被当众赶出正院后,宁氏送她回了以前的闺房小兰轩。   小兰轩位处白府后宅偏僻的西南角,又小又偏。夏天当西晒闷热无比,到了冬天又寒风冽冽,入骨的寒冷。   以前做为不受宠的庶女,白凌萱住在这里倒是习以为常,但如今她在宽敞舒适的正院住过后,再回这里,真是心酸不适得很。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宁氏心痛上前来劝,白凌萱愤愤不平道:“为何到了今日,父亲还这般屈服于她?”   宁氏看到自己的女儿被赶出正院,这份羞耻和委屈,她更是心痛,不觉也掉下泪来,痛心道:“谁让人家有一个尊贵的母亲,还有尊贵的郡主身份,更有皇上的御赐之物傍身……不过女儿啊,你也不要灰心,等你以后嫁入东宫,得到太子的宠爱,一定会比她更风光的,到时,你就可以站在她的上面,扬眉吐气了!”   白凌萱咬牙恨声道:“我一定会谨记今日之耻的——等我登上高位之时,今日之耻我要好好还给她。”   ……   戏台很快被拆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很快被清空,而之前被搬走的东西也一样一样的原位还回。   而院子里,柳絮她们被打得皮开肉绽、气息奄奄的被送走后,整个正院又瞬间成了原来的样子。   杨氏带着一众下人守在门口,白着脸等着水卿卿验收点头。   屋内,水卿卿在给小喜涂药,生怕她的伤口留下疤痕来。   想到方才棉絮她们被打得哭爹喊娘的样子,小喜感激的看着专注给她涂药的水卿卿,哽咽道:“小姐,谢谢你。”   看着小喜身上脸上的伤口,水卿卿心里心酸不已。   若不是自己无能,小喜岂能被人这样欺负?!   她淡然道:“不用谢我,你是我的人,你被欺负,我不帮你,谁会帮你?!”   小喜道:“可是,如此一来,小姐将三小姐也得罪了……这白府里,她们全成一边的人了,我怕她们以后会联合起来再欺负小姐……”   水卿卿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苦涩笑道:“从一开始我回这里开始,我就不被她们认可,她们也从未真正将我当成家人,所以,我根本不在乎……”   “而且,今日不这样做,以后她们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负我们——母亲留给我的院子我要守住,你我也会护住的……”   小喜看着她红肿的右脸,心痛道:“老爷心真狠,这一巴掌打得多重啊,脸都打肿了……小姐方才就不应该放过他们,应该进宫去见皇上,让皇上帮小姐做主……”   闻言,水卿卿神情微微一凛。   她何尝不想这样做,但是想到昀儿,她才咬牙忍下的。   因为白浩清知道她与昀儿的事,若是她真的去皇上面前搅了白凌萱与李宥的亲事,白浩清一定会恼羞成怒的报复她的,到时必定会牵扯上昀儿,这却是她最怕看到的事情。   而且,她虽然憎恶白凌萱的虚伪,她还不想因为此事,真的去毁了她的姻缘。   “白凌萱虽然撒谎污陷我,但罪不至死,我不想真的去毁了她的姻缘。因为,若是白凌萱被李宥退亲,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小喜了然的点了点头,“小姐能这样想,可她们却不会承小姐的情……”   水卿卿无所谓的淡然一笑,道:“她们怎么想我的,并不重要,左右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会长久。而这白府里,惟一让我留恋牵挂的,也就是母亲留给我的这处院子了。”   杨氏在外面站久了,心里压抑着怒火,恨不得甩手离开这里,但没有水卿卿的点头验收,她又不敢离开,只得亲自进去,咬牙抑住心里的愤恨,对水卿卿冷冷道:“院子已收拾成原样了,大小姐验收一下,若是没其他事,妾身就告退了。”   水卿卿收起手里的药膏,眸光冷冷的看着面前明艳的妇人。   看着她,她就会想起可怜的母亲,还有这个毒蝎妇人对母亲的陷害毒手。   水卿卿笑道:“杨姨娘何必急着走,我好久不曾回府,有许多家常想同姨娘说说呢!”   杨氏一惊,直觉水卿卿此时留她下来不会有好事发生,所以冷然拒绝道:“今日府上事多,妾身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只怕陪不得大小姐闲聊……”   “杨姨娘可还记得这张床?”   水卿卿手指往一旁的床上一指,声音冰寒道:“母亲当初就是被你害死,最后死在这张床上的,杨姨娘还记得么?”   杨氏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水卿卿,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哆嗦道:“你无凭无据可不要乱说……夫人之死跟我没有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冤枉你,本郡主以后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断的!”   “而这间正院,本郡主在这里郑重的警告你,那怕本郡主以后出嫁离开这里,这个院子你也休想打它的主意。若再有下次,本郡主可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说话了——它若少了分毫,我就从姨娘身上取下皮肉来补。”   杨氏吓得全身直打哆嗦,眸光惊恐的看着一脸冰寒的水卿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正院重回恢复成以前的宁静后,歇下来的水卿卿不可抑止的开始想念昀儿。   从回雁城分开到现在,已整整过去大半天了。   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水卿卿站在窗前担心的想,不知道离开自己这第久,昀儿可有乖乖的听老夫人的话,可有好好吃饭睡觉?   小喜看着她伤情担心的样子,自是知道她在想念昀儿了,不由安慰道:“小姐不要难过,说不定侯爷等下会悄悄带小公子来这里看小姐呢。”   这样的事,以前梅子衿可没有少做,常常深更半夜的越墙来这里看水卿卿,所以听小喜一说,水卿卿心里也生出了期盼来。   她连忙让小喜给自己脸上涂上水粉,遮住被打留下的手指印,以免被梅子衿发现。   小喜不解道:“小姐难道要瞒着侯爷,不让他知道老爷欺负你的事么?”   水卿卿苦涩笑道:“他刚刚回京城,要忙的事情肯定很多,我不想再让他为我担心。”   梅子衿确实很忙,从回京开始,朝政上的事,军营里的事,还有府上的事,让他茶都未喝一口,就开始忙碌起来。   等他忙完回府,已是落夜时分。   他大步径直去了老夫人的世安院,询问昀儿这半天的情况。   自从接了昀儿重回侯府后,老夫人也格外的上心,唐氏她们本来要留下来陪她用膳的,老夫人见昀儿一直在吵着要见水卿卿,怕被其他人发现,就推掉催她们走了。   老夫人堪堪哄着昀儿睡下,颇感吃力的叹息道:“他一直闹着见他母亲。你看,眼睛都哭红了,也是可怜。”   梅子衿看着老夫人疲惫不堪的样子,知道母亲连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回来片刻不得休息,又在照顾昀儿,不由感激道:“辛苦母亲了。晚上我带昀儿去我的院子里睡。”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我同唐氏她们说,因为我一直放不下之前‘病故’小世子,所以你在外面捡了这个和昀儿长得有七分像的孩子收为义子,带回府慰籍我,所以也给他取名叫昀儿。”   老夫人这番说词很周全,解了唐氏她们心中的疑惑,毕竟当时接老夫人回府后,突然看到叶妈妈抱着一个孩子进了屋子,唐氏她们都很惊讶。   等看到那孩子似曾相熟的面容,竟是与之前白凌薇‘病故’的儿子很想像时,唐芊芊当即忍不住惊讶老夫人,这是哪里来的孩子?为什么与之前小世子很像?   老夫人就是用方才这番话,打消了大家心中的疑虑的……   听老夫人说完,梅子衿道:“她们信了吗?”   老夫人拧眉道:“唐氏她们可能信了,只是那个白氏,她之前就知道昀儿没有病故,而且还带过昀儿一段时日,只怕瞒不过她……真怕她将昀儿的事说出去。唉,我当初就不应该让她重新进府,感觉她就是咱们侯府里的一个祸害……”   说到白凌薇,老夫人头痛又愤恨,却又想不出办法对付她。毕竟她的手里握着侯府的把柄,甚至是无名的秘密。   老夫人所料不假,看到昀儿第一眼,白凌薇就认出他来了。   尔后听到老夫人为了掩护昀儿身份所说的这一番说词,更是激起了白凌薇心里的恨意。   她知道,梅子衿与老夫人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水卿卿与昀儿在侯府团聚!   然而,恨透了水卿卿的白凌薇,岂能让老夫人他们如愿呢……   第117章 查个明白   心里愤恨难平的白凌薇,出了世安院后,出府回了白府。   一进门,白凌薇就听说了水卿卿为了正院大闹白府的事,心里一紧,正担心母亲会吃亏要赶去正院时,杨氏已是在采绢的搀扶下,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白凌薇一眼就见到了杨氏脸上醒目的手掌印,红着眼睛恨声道:“母亲脸上怎么了?可是被那个贱人打的?!”   杨氏还来不及开口,采绢已愤恨难平道:“可不是吗。她一回来就拿夫人开火,竟然还敢当众打夫人耳光,真的是太过份了……”   听了采绢的话,本就一身戾气的白凌薇,想也没想就要去正院找水卿卿麻烦,却被杨氏拼命拦下了。   杨氏心酸道:“你千万不要再去惹她……连萱儿都在她手里吃了亏,身边的丫鬟嬷嬷被她下令打个半死,嫁妆都扔了出来,委屈重重的被赶回她以前的小兰轩去了。你还去碰什么霉头……”   闻言,白凌薇不禁侧目,不敢相信道:“父亲最近不是最宠三妹么,怎么会任由那个贱人欺负三妹?”   杨氏道:“你忘记了,她有皇上御赐的紫龙玉钰护身,皇上对她又格外的宠爱。方才在正院里,她动辄就要去皇上面上告御状,说你三妹是说谎精,说我们白府全府人欺负她一个……这种情况下,你父亲拿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说罢,杨氏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诧异道:“这个时辰,你怎么跑回来了?”   话一说完,不等白凌薇回话,杨氏突然想到,今日是梅子衿回府的日子,而女儿却在这个时候回府,难道……   脸色已是阴沉难看,杨氏拉过白凌薇的手痛心又担心道:“难道是梅子衿容不下你,又赶你出来了?这下……这下如何是好啊……”   看着母亲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白凌薇眸光闪过寒芒,冷冷道:“母亲不要担心,我是自己回来的,没人赶我走——母亲忘记了么,我曾经说过,此生,除非我自己走出侯府,没人能再赶我出来!”   听她这样一说,杨氏悬起的心才安稳放下来,又问道:“那你突然回来是为了何事?”   白凌薇正是因为心里憋着昀儿的事难受,并且不甘心,才回白府与杨氏商议的。   所以听杨氏问起,再不做隐瞒,让采绢带着屋子里的下人都下去,将老夫人带昀儿回府的事同杨氏一一说了。   “……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一圈,侯爷与老夫人竟是将这个有母无父的野种又接回来了。若是我没猜错,等那个贱人嫁进侯府后,这个野种会立刻过继到这个贱人的名下,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儿子……”   “而我当初辛苦假孕,还花费那么大的心思抚养孩子,最后到头来,竟是为了那个贱人做了嫁衣裳,我太不甘心了!”   白凌薇越说越是气恨,神情间一片凶狠,牙齿咬得咯吱响。   杨氏也是愤恨难平,但心里更多的诧异。   她惊奇道:“按理,老夫人与侯爷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侯府血脉后,不是应该嫌恶讨厌吗?为何还要将他重新接回府去抚养?”   白凌薇妒恨得眼睛都红了,咬牙道:“一切还不是因为侯爷被那个贱人迷了心窍——为了她,竟是连这个野种都一并认了——我绝不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知女莫若母。看着白凌薇咬牙切齿的愤恨样子,杨氏惊道:“你想干什么?难道你想去揭穿那个野种的真正身世么?你可不要忘记了,若是此事揭穿出来,你也会获罪的……”   白凌薇一想到以后水卿卿会带着儿子,每日与梅子衿恩恩爱爱的幸福样子,心里就嫉恨到发狂,但也知道母亲所说是事实,不由气哭道:“可是,让我就这样放过她,我岂能甘心?母亲不要忘记了,我就是因为这个贱人和那个野种,才会被休出侯府,还被汤氏那个毒妇趁机灌下红花、再不能生育的……”   “所以,让我每日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母子团聚幸福、得尽侯爷的恩宠,踩着我的血泪上位,不是比杀了我还难受吗?”   在白凌薇的心里,只记住水卿卿去梅子衿面前揭穿昀儿的身世,让她失宠被休的仇恨。   却不去理会,当初是她起了歹心,杀人夺子,残忍的将水卿卿辛苦怀孕十月的亲骨肉抢走,才造成了后面这一系列的局面。   明明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却将这一切怪在了别人的身上!   杨氏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傻事来,但也知道劝她不住,连忙道:“此事,那怕要做,也不能由咱们出面……得换成别人做才好,如此,才不会让你招人恨。”   杨氏的话让白凌薇冷静许多,她定定的看着自己母亲,迟疑道:“母亲可有好主意?!”   方才的话,杨氏本是想暂时安抚住白凌薇,不让她冲动做傻事。   但话一经出口后,杨氏心里却是真的生出主意来,更是想到了之前金嬷嬷的姘头、刘胡子之前从西漠带回京城的王定宝一家人。   脑子里瞬间已是想到了主意,杨氏全身一松,神情也由方才的焦虑不安,变得得意畅快,拉过白凌薇的到一边坐下,给自己和她倒了茶,笑道:“女儿,你别说,母亲真的想到了一个致那个贱人于死地的好主意——保证让她嫁不进侯府,更不会再碍你的眼!”   听了杨氏的话,白凌薇绝望的眸子里闪过亮光,激动的攥紧杨氏手,声音高兴得直哆嗦:“快说说,母亲有什么好主意?”   凌厉的眸子闪过最恶毒的光芒,杨氏终是将水卿卿在西漠嫁过人的事同白凌薇说了,得意笑道:“你说,若是在她大婚之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让王家人出面指认她,到时,她还能嫁进侯府吗?”   得知一切的白凌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说话都结巴了。   “这么大的事……母亲为什么之前都不告诉我?”   杨氏无奈道:“之前我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皇后,以此请求她将你从京兆尹的大牢里救出来。我猜着皇后的意思,也是想在太子与她大婚时让王家人出面,搅了她与太子的婚事。”   “而当时,你刚被侯府休弃,正是最气愤的时候,母亲怕你沉不住气,坏了皇后的事,所以才没有将此事告诉给你。”   “后来她在大婚前失智被太子退了亲,后面又与侍卫私奔出京,王家的事就没人再提了。今日若不是和你说这些,母亲都差点将那一家人给忘记了。”   白凌薇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恢复成以往的厉害样子,冷冷笑道:“既然如此,此次母亲一定要好好筹谋,将她彻底打入地狱,让这个贱人再也翻不了身!”   ……   在白凌薇来白府与杨氏密谋陷害水卿卿的计谋时,梅子衿因担心水卿卿没见到昀儿心里不安,也带着昀儿悄悄来了白府。   像以前一样,他正要抱着昀儿悄悄翻墙进白府,斜刺里却是冲出一道人影,拦下了他。   昏暗斑驳的树影里,梅子衿诧异又警觉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去路的人。等看清他脸上的面具,猛然一惊,下一刻已是诧异又惊喜的低声唤道:“无名……”   无名示意他禁声,并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梢。   梅子衿随他手指看出,却发现极隐秘的树梢上,藏有暗影。   眸光瞬间沉下,梅子衿不用想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他已是将昀儿包裹在自己的披风里,回头再去看无名,无名却已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梅子衿心里一震,连忙追了上去。   “无名,同我聊聊!”   “我与侯爷并无可聊之言。”   从暗影里追着无名离开,梅子衿看着无名脸上森冷的面具,不由的想到之前在潼古关时,他露出真容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来,心里不由涌上酸楚。   无名背向着他,冷冷道:“侯爷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带昀儿去见郡主——自从郡主回京的那刻时,白府四周以及郡主身边,已被太子的人紧密盯上。”   梅子衿心里一震,他只想到水卿卿陡然与昀儿分开会寝食难安,所以想趁夜带昀儿给她看看,以解她的相思之苦,却将李宥给忘记了。   “谢谢你的提醒。无名,你一直在京城吗……”   想到母亲对这个弟弟的思念,还有他自己对胞弟的怜惜,梅子衿很想带着无名回家。   可是,无名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径直往前走去。   梅子衿追在他的身后,又道:“既然你在京城,我与莞卿的大婚,你一定要来!”   闻言,无名全身猛然一滞,脚下步子停下,僵硬的身子半晌后转过来看向身后的梅子衿,面具下的面容难掩悲痛,深邃的眸子里更是幽冷如冬日的深海,海面平静无波,海底却波涛汹涌。   握紧拳头抑住内心的伤痛,无名冷冷嘲笑道:“侯爷与郡主的大婚,我却是要以何种身份去?!   此话,他像是在嘲讽梅子衿,其实也是他在问他自己。   虽然看不见无名的形容,但他周身弥漫的淡淡悲痛,梅子衿却是感受明显。   他真挚道:“你是我的弟弟,更是我与郡主的救命恩人……”   “我何时成了你的弟弟了?!”   无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抗拒,咬牙狠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我无名,从小到大,无父无母,无兄弟无亲人。侯爷可不能乱认亲戚!”   说罢,无名已是腾身离开,身影逃也似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梅子衿想上前去追他,可是想到他心中未解的仇恨,又不禁停步了。   他知道,在他心中的仇恨没有彻底忘怀之时,他是不会愿意接纳他、接纳整个侯府的。   而二十年的仇恨,又岂是朝夕间就能完全放下的。   但看着他仓忙离开的身影,梅子衿心里生出心痛,更是深深的愧欠……   梅子衿抱着昀儿折回马车,守在那里的三石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不由诧异道:“爷可是见到郡主了?”   梅子衿想到方才树上的暗卫,面上一片冷寒,心里百转千回间,也是想到了许多事情。   他冷冷道:“派人好好去查一查太子李宥的行径,看看咱们这位新太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三石肃容应下。   “另外,你替我去白府见郡主,告诉她昀儿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   三石道:“太子与暗卫的事,要让郡主知道吗?”   梅子衿本不想让她知道,让她心里烦忧,但他如今还不知道李宥到底要对她做什么,所以,还是让她知道提防为好。   他冷冷道:“提醒郡主小心提防太子。这段时间安心的待嫁就好,不要担心昀儿!”   三石领命去了,梅子衿坐上马车带着睡着了的昀儿回侯府去了……   白府管事胡伯亲自领着三石去往水卿卿的正院,却在拐过长廊时,遇到了迎面而来、准备出府回侯府的白凌薇。   看着这个时辰三石来白府,白凌薇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奉梅子衿的令来见水卿卿,心里妒恨到发狂,面上却是一脸和善的笑道:“这么晚了,三石怎么来了?”   三石虽然心里不喜他,面上却是恭敬道:“属下奉侯爷之命,来给郡主带话!”   白凌薇酸溜溜的嘲讽道:“这才分开几刻啊,侯爷就开始想念了。呵,好像被狐狸精勾了魂似的……”   三石却不再去理会她,越过她,径直往水卿卿的正院去了。   看着三石离开的背影,白凌薇气恨不已,夏蝉看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劝道:“小姐不要生气,夫人不是已想好对付那贱人的法子了么,小姐就等着看好戏了——现如今侯爷被那贱人欺瞒着,才会将她捧上天的宠着。等识破她的真面目,知道她以前那些腌脏事,只怕侯爷会当场一剑杀了她!”   听了夏蝉的话,白凌薇的心里舒畅起来,眸子里划过最狠毒的冷芒,得意笑道:“是啊,现如今,我倒是急切的盼着他们大婚那一天的到来呢。到时,就有好戏看了——我倒要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救她!”   杨氏与白凌薇商议好了对付水卿卿的恶毒法子,可水卿卿却一点也不知情……   彼时正院里,水卿卿在听了小喜的提醒后,一直急切的盼着梅子衿能带昀儿来给她看一看,可是等了半天,一直没有等到梅子衿。   看着水卿卿黯淡失落的神情,小喜劝道:“小姐,或许侯爷刚刚回京城,要应酬的事情太多,也或许是昀公子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小姐不要担心,左不过月底小姐就会嫁进侯府,到时就可以天天与公子在一起了,所以这段时间还请小姐忍一忍……”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失落的心却好受了些。   主仆二人赶路辛苦,回府已经历了那么多事,已是疲惫不堪,水卿卿让小喜关上院门早点歇息。   却在此时,三石来了。   见到三石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又欢喜起来,等胡伯下去后,连忙问三石,昀儿回侯府后的情况。   三石笑道:“郡主放心,小公子很听话,吃得好,如今也已睡着了。侯爷特意让属下来告诉郡主,让郡主不要担心。”   听了三石的话,水卿卿揪紧的心里舒坦多了。   三石又道:“侯爷本想带公子来这里见郡主,可是……郡主的四周如今被太子的人盯着,侯爷暂时不清楚太子的目的,所以不敢冒然带公子来见郡主。爷让属下转告郡主,这段时间,要提防太子,然后安心待嫁,昀公子侯爷会帮郡主照顾好,请郡主放心!”   闻言,水卿卿神情一凛——   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回来,李宥就对自己盯上了。   心里寒意遍生,水卿卿没有想到,李宥是对她和昀儿之间的关系怀疑上了,但却想到了,李宥派人守在自己周围,是想抓无名。   思及此,水卿卿对三石着急道:“你回去告诉侯爷,李宥监视我的目的,是冲无名来的,请侯爷帮忙查一查无名此时是否也在京城。若是在,请侯爷劝他赶紧离开京城,李宥是不会放过他的。”   三石道:“郡主不要担心,侯爷已吩咐属下派人去查太子最近的动向了。若是无名真的在京城,侯爷会想办法护住他的。”   话已传到,三石向水卿卿告辞,临行前,看到了水卿卿肿起的右脸,迟疑片刻道:“郡主回府后,一切都还好吗?”   水卿卿笑道:“我一切都好,你告诉侯爷,让他放心忙他自己的事,不要担心我。”   三石回府交差,将水卿卿对李宥的猜测禀告给了梅子衿。   听说李宥是在抓无名,梅子衿眸光一沉,却也认定水卿卿的猜测是对的。   他冷冷道:“若真的如此,你派人时刻注意太子和他手下暗卫的举动,若是发现他们对无名不利,一定要护住他。”   说罢,他又问无名:“还有其他事情吗?”   无名想到水卿卿肿起右脸,道:“郡主似乎……被打了,右边脸颊肿得厉害。属下问她,郡主说无事,后来问小喜,小喜也是吞吞吐吐的……”   水卿卿虽然在脸上擦了水粉遮住了脸上的手指印,但脸上肿大却遮掩不了,所以被三石一眼就看穿了。   而听到无名的话,梅子衿眸光陡然一寒,形容间竟是迸出杀气来——   她才刚刚回府一日不到,竟然就被打,到底所为何事,又是何人动手打的她?   几乎不用想,梅子衿就想到了冷血无情的白浩清,拳头握得咯吱响。   若不是顾及着后面的婚事,梅子衿恨不得立刻找上门去,替水卿卿讨回公道,但最后的理智又让他生生忍下来……   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梅子衿送昀儿去世安院时,突然对老夫人提出,要将月底的婚事再提前,提及十日后。   彼时,老夫人正在喝燕窝粥,一大清早陡然听到梅子衿这样的话,很是吃惊。不由惊愕的看着他,不解道:“好好的,你怎么又要将婚期提前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昨晚发现李宥的暗卫后,再加上水卿卿在白府被欺凌,梅子衿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和心痛,想了一宿后,终是决定,提前将水卿卿娶进门。   他没有同老夫人讲这些,只是沉声道:“昀儿被她带习惯了,陡然离开后哭闹得厉害。而母亲年岁也大了,带着他吃力。所以想早点完婚,让她们母子团聚,也让母亲省点心。”   因为不是娶正妻,再加上成亲的一应准备也筹备好,提前成亲也不会受影响。而且之前的婚期和请贴还没有正式发出,现在改时间也还来得及,所以,侯老夫人也没有再去细究,答应了他。   如此,梅子衿正式将他与水卿卿的大婚之期定在了十月十五日,侯府的宴请请帖也送了出去。   将婚事提前水卿卿也是乐意的,因为这样,她就能早日进府陪昀儿了。   而白浩清,虽然不喜水卿卿,更是不屑水卿卿嫁进侯府为平妻,但却不敢得罪晋明帝与梅子衿,也给她置办了隆重的嫁妆。   一时间,所有事情似乎都安定下来,侯府与白府皆是一片喜庆,万事俱备,只等十月十五那日,定国侯梅子衿十里红妆迎娶水卿卿过门。   出嫁前,水卿卿去了武宁公主的坟前看望母亲,告诉母亲,她三日后就要出嫁了——嫁给她此生最爱的男人!   同时也乞求母亲原谅,她没有按着母亲的遗愿嫁与三皇子李宥。   冬日的山风呜咽,仿佛是武宁公宁在对她最心爱的女儿做婚嫁前最后的嘱咐,也像是对女儿不舍的殷殷别离。   水卿卿跪在武宁公主的坟前舍不得起身,看着母亲坟头长出的枯草,心里悲痛心酸,更是愧疚。   因为至今,她都还没有为枉死的母亲讨回公道……   但她在母亲坟前立誓,她一定会为母亲报仇,让陈皇后和杨氏她们血债血偿!   从墓陵回来,水卿卿本想去陆霖的别苑看一看怜姑姑。可想到梅子衿对她的叮嘱,李宥一直派人跟踪着她,只能打消心中的念头,打道回城。   她却是万万不能让李宥发现怜姑姑,因为怜姑姑是将来帮她指认陈皇后罪行的惟一证人!   回府后,水卿卿一马车就看到了守在府门来的红袖,以及她身边停着的辇驾。   红袖见水卿卿回来,迎上来欢喜笑道:“郡主,皇后娘娘派人奴婢接郡主进宫!”   水卿卿眸光一沉,淡然道:“不知娘娘接我进宫所为何事?”   红袖看着她警惕的样子,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道:“郡主三日后就要大婚了,娘娘舍不得郡主,想在郡主大婚前接郡主进宫聚聚。”   红袖假惺惺的话让水卿卿心里一阵恶寒,她虽然厌恶陈皇后的虚伪和惺惺作态,但想到她自己要求证的事,正好,让她此次进宫查个明白。   所以,水卿卿没有迟疑,转身踏上了辇驾,随红袖进宫去了……   第118章 免罪金牌   水卿卿傍晚时分进的宫,到达储秀宫时,已是晚膳时分。   这是水卿卿第二次来储秀宫,明明繁华似锦的宫殿,可水卿卿对这里的一切,格外厌倦。   陈皇后穿着豆青的便服,站在宫门前翘首以盼的等着水卿卿到来,看在外人眼里,一副姨母对侄女感情深厚的样子。   水卿卿上前平静的跟陈皇后见礼,陈皇后眸光定定的看着她,拉过她冰凉的双手,激动欢喜道:“终于见着你了。你离开京城这么久,姨母担心死了,天天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如今见你好好的,姨母也算放心了。快随姨母进去。”   水卿卿面容异常的清冷,一句话也没说,随陈皇后一同踏入储秀宫。   转身进门时,陈皇后不露痕迹的向身后的宫人递了个眼色,宫人会意,连忙悄悄下去了……   因到了晚膳时分,陈皇后直接领着水卿卿去了偏殿,吩咐宫人准备饭菜。   这一次,陈皇后倒是没有再唤来其他人,偌大的偏殿里只有陈皇后与水卿卿两人。   在等饭菜的期间,陈皇后不露声色的将水卿卿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等见到她面色清冷淡漠,裙摆处更是沾着泥土,眉头微微一拧,笑道:“听红袖说,你方才出城去你母亲的坟前祭拜了——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水卿卿抬眸静静的看着一脸和善笑意的陈皇后,凉凉笑道:“娘娘言重了,我非但不孝顺,还一直愧欠着母亲。”   陈皇后脸色露出好奇的神色来,“此话怎讲?”   水卿卿冷冷道:“母亲含冤而死,事情过去这么久,我却一直不能帮她沉冤昭雪,实在是愧对母亲在天之灵!”   闻言,陈皇后的脸色几不可闻的沉了下去,杏眸里寒光一闪而过,道:“你至今还在怀疑武宁是被人陷害至死的么?可是听皇上说,之前皇上让你父亲彻查了你母亲的死因,并无可疑之处,所以——”   话语一顿,陈皇后故做痛心的试探道:“或者你手中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证明武宁是被陷害的?若是有,姨母亲自帮你出面去找出凶手,为你母亲报仇血恨!”   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水卿卿压抑住心中的愤恨,语气冰冷道:“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母亲是被人害死的。但我也不相信白浩清——娘娘不是最清楚么,他的心中从来就没有过母亲,所以,他不会去帮母亲查明真正的死因,他的话根本不可信。甚至,他还会包庇害死母亲的凶手,帮她隐瞒一切罪行!”   水卿卿此言一出,陈皇后神情微微一滞——   当初杨氏向她保证,她谋害武宁公主的事不会让发现,还说白浩清已答应她,只要白凌萱能嫁进三皇子府,非但不治她的罪,还会帮她掩下一切罪行……   所以,自那以后,陈皇后才高枕无忧的不再担心杨氏被发现,从而牵累到她……   如今听水卿卿话里的意思,她却似乎洞察了一切的阴谋,不由让陈皇后心里发慌。   恰在此时,红袖领着宫人准备好了饭菜,陈皇后领着水卿卿去饭桌边坐了,皮笑肉不笑道:“你好不容易来姨母这里一次,今日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先用膳吧,用完膳,姨母带你去看姨母为你准备的嫁妆!”   说罢,陈皇后亲自起身为水卿卿挟菜,一副和蔼可亲、疼爱晚辈的样子。   看着陈皇后今日截然不同的态度,水卿卿心里不免诧异——   按理,上次当着李宥的面,她都可以冷落刁难自己,而今日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她完全没必要违心对自己这么好的。   正在水卿卿诧异之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却是晋明帝来了!   晋明帝突然驾到,颇让水卿卿感到意外,陈皇后却是意料之中。   陈皇后领着水卿卿起身给晋明帝见礼,让人撤下刚刚上桌的膳食,重新换上新的,又新手给晋明帝端来香茶,请晋明帝入上座。   陈皇后忙碌不停,可晋明帝的眸光却是落在静静站在一旁的水卿卿身上,沉吟片刻后道:“胆子挺大,竟是一声不响的跑去边关找梅子衿!”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怔,正要开口,晋明帝又道:“既然是去寻他,好好说就是,没人会拦你,干嘛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被人误会。”   晋明帝看似责备的话,实则是对她的关怀,不由让水卿卿心里一暖。   而陈皇后心里却揪紧起来,生怕水卿卿说出李宥追杀她们的事,不由连忙道:“皇上心里念着郡主,怎么人家来了,又开始翻旧事?之前的事都过去半年了,既然侯爷在信中都向皇上解释清楚了,皇上就不要再责怪郡主——谁还没有年少轻狂为情所困之时呢?!”   陈皇后娇俏打趣的话,看似在帮水卿卿解围,却是顺利的将话题转移开来,以免水卿卿扯出自己的儿子来。   晋明帝那里知道陈皇后的心思,也是不想让水卿卿为难,所以不再提当日她离开京城之事,问道:“皇后为你添置的嫁妆,你看过了吗?可还满意?若是有欠缺的,你同皇后说,让皇后再帮你办!”   听到晋明帝的话,水卿卿才恍悟过来,原来,陈皇后今日突然对自己态度这般好,原来都是因为晋明帝的原因。   想必,嫁妆也是晋明帝让她替自己办的。而方才她帮自己挟菜,对自己和蔼可亲,全是做给晋明帝看的。   心里对陈皇后越发的恶寒,可对晋明帝的感激之情却更甚!   陈皇后见晋明帝扯开话题,心里放松下来,连忙道:“你母亲不在了,皇上与本宫怕没人帮你打点成亲的嫁妆,再加上梅侯爷急忙忙的又将婚事提前了,怕你来不及准备,就自做主张的给你准备了一些,免得你出嫁时被外面的人看了笑话——就当是姨母与皇上送你的新婚贺礼。”   水卿卿跪倒嗑谢圣恩。   想起之前在边关听到的晋明帝重病的消息,水卿卿免不得悄悄打量了晋明帝的脸色,发现晋明帝确实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连之前炯炯有神的眸子都似乎没了以往的神采。   而且她还听说,自那次大病以后,晋明帝的身体再也不复从前,小病不断,似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想到这里,水卿卿不由想到了他给自己的紫龙玉钰,心里一怔,暗忖,难道真的是因为皇上将护身的龙钰给了自己,所以才会身体不适吗?   思及此,水卿卿想也没想,立刻从身上将紫龙玉钰取下,递到晋明帝面前。诚恳道:“当初因为臣女撞伤头失智成为痴傻之人,皇上将护身的龙钰赐给臣女护身。如今臣女的失智之症已好,诸事都平顺,所以这玉钰,臣女归还给皇上,望它能继续护佑陛下的龙体,身体安康,千秋万岁!”   见水卿卿突然要还回晋明帝赐给她的紫龙玉钰,晋明帝与陈皇后都微微一愣,很是意外。   陈皇后的眸光里更是划过意味不明的亮光。   晋明帝看着水卿卿拿出玉钰,并说出这样一番话,再想到她方才偷偷的打量自己,如何不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心里涌起暖流,晋明帝故做不悦道:“朕赐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收回过。所以,你的心意朕领受了,玉钰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水卿卿却执意的将玉钰往他面前送了送,道:“皇上龙体最重要。而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玉钰请皇上一定收回,若是不然,皇上再赐给我其他恩典也行。”   在水卿卿的心里,晋明帝与她打交道的次数虽少,可在她的心里,他却是除了养父以往,第二个给她关爱如慈父般的人。   当初她失智成为痴傻之人,连白浩清都对她不管不问,晋明帝却亲自出宫看望她,并将护身的龙钰赐给她护身,这份恩情,她永远铭记。   所以,她真心希望晋明帝能一切平安,健康长寿。   见她这般坚持,晋明帝不由迟疑了。而一旁的陈皇后见了,眸光一闪,也劝道:“莞卿不说臣妾都没有觉察到,自从陛下将这护身的龙钰给了莞卿后,陛下的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不如,就听莞卿的,陛下重新戴回龙钰试试——毕竟,皇上的龙体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最后,陈皇后看着晋明帝松动的神情,趁机将玉钰重新系回到了晋明帝的腰间。   晋明帝神情不明的看了眼重新系回腰间的玉钰,默默叹息一声,对水卿卿道:“既然如此,你可有未达成的心愿,或是有什么想要的恩典,朕都允了你。”   水卿卿心里一凛——   方才她本是随口一说,意在让晋明帝收回玉钰,却没想到他真的要再许给自己其他的恩典。   如此,她倒是要向他讨要一个什么恩典才好?   而听了晋明帝的话,陈皇后却万分紧张起来,身子绷紧,定定的看着水卿卿,生怕她说出要再查武宁公主的事,或是曝出当初李宥追杀她的事。   甚至是当初她害她失智一事!   陈皇后之前已在李宥那里,听说了水卿卿对她失智一事的怀疑,知道了她与王院首对她下的手。更是知道,当初那个夜闯陈国公府兰馨院的刺客,也是她的人。   当时陈皇后就想到,水卿卿或许是在查当年武宁公主在兰馨院遭遇火灾毁去容貌一事。   可是,即便如此,陈皇后一点也不惧怕!   因为不管是当年致武宁公主毁容的大火,还是武宁之死,还有让她失智一事,她都做得滴水不漏,不曾留下一丝证据。   所以,那怕水卿卿心里怀疑,陈皇后也知道,她是奈何不了她了……   但如今听到皇上要向她允诺恩典,陈皇后却是恐慌起来,生怕水卿卿不顾一切的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水卿卿何尝不想趁此机会将这一切都禀告给晋明帝,但,正如陈皇后所料,她拿不出证据,那怕说出来,也是枉然,最后只会让皇上为难,更是浪费了皇上一次难得的恩典。   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向皇上请求!   敛容郑重的向晋明帝拜下,水卿卿恳切道:“皇上,臣女有一事想求,还请皇上答应。”   晋明帝爽朗笑道:“既然是朕要主动许诺给你的,不论是何事,你尽管说吧。”   水卿卿深吸一口气,眸光从慌乱不安的陈皇后脸上扫过,朝晋明帝一字一句恳求道:“皇上,臣女希望皇上给定国侯梅子衿与侯府一次免罪的机会。”   此言一出,倒是大出晋明帝的意外,连陈皇后都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晋明帝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凝重道:“你不为自己求恩典,却为梅子衿求免罪的机会——难不成他背着朕做下了什么背叛之事么?”   在晋明帝的心里,梅子衿是手握重兵的侯爷,他若是犯下重罪,十之八九是与背叛他、背叛大晋有关。   可是,水卿卿担心的却是,李宥一直揪着昀儿的身事不放,更是已怀疑到,昀儿就是之前梅子衿谎称的侯爷病故世子。   水卿卿知道,天下没有永远不透风的墙,若是有一天昀儿的身世让李宥他们曝光,梅子衿一定会背上欺君的大罪。   但是,真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白凌薇,梅子衿乃至整个侯府都是受害之人。   而明知昀儿是让侯府遭遇灭顶之灾的隐患,可不论是梅子衿,还是侯老夫人,都没有痛下狠手处置了昀儿一了百了,反而与她一起,庇护照顾着昀儿。   水卿卿如何忍心,看到梅子衿与侯府因为昀儿获罪。   所以,她要为他与侯府求一个免罪的机会,让晋明帝饶过他这一次的‘欺君之罪’……   可这些事,水卿卿无话在此时同晋明帝明说,她只得讪笑道:“皇上放心,侯爷他对皇上与大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对不起大晋的事。是臣女贪心了——臣女不日就要嫁进侯府,所以,为侯爷与侯府求了免罪的恩典,其实也是为自己求了免罪的恩典。”   听她一解释,晋明帝才恍悟过来——   可不是吗,她三日后就要嫁进侯府,梅子衿是她的夫君,侯府也自是成了她的家。夫君与家无事,她自然也无事。   晋明帝禁不住也畅快笑了起来:“你倒是比你母亲武宁狡猾许多,心思也不小,怪不得梅子衿非你不可——好,朕准了。”   陡然听到晋明帝提到母亲,水卿卿不仅又想起了母亲孤单荒凉的坟墓,心里一酸,更是止不住的臆想,若是当初母亲没有毁掉容貌,下嫁给冷血无情的伪君子白浩清,而是嫁给重情重义的皇上,是不是一生的命运会完全改变?   想到这里,她抬眸朝傍着晋明帝坐着的陈皇后看去,心里的恨意更甚!   而彼时,陈皇后也正看向她,面上附合着晋明帝的话笑意盈盈,可看向她的眸子里却冰寒一片。   晋明帝不知道水卿卿的心思,可陈皇后却猜到了七八分,猜到她今日为梅子衿和侯府求免罪的恩典,十之八分是与梅子衿谎报世子病故一事有关。   如此,她心里不由更加怀疑——难道,那个世子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想到这里,陈皇后看向水卿卿的眸光更是冰寒,心里冷冷暗忖,若真的如此,她还真是狡猾,早早的为自己和梅子衿,乃至整个侯府提前寻了护身符了。   可是想到杨氏前两日悄悄派人送进宫的密信,陈皇后心里又畅快冷笑起来,暗自得意道,自做聪明的以为向皇上求了免罪的金牌,就可以万事大吉。却不知道,这个恩典,保住了梅子衿,却保不住她自己。   因为,她是永远没有机会嫁进侯府,嫁给梅子衿的……   用完膳后,晋明帝回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临行前让水卿卿在陈皇后的储秀宫留宿一晚,明早再出宫。   陈皇后原以为水卿卿不会同意,可是没想到水卿卿却是应下了,倒是让陈皇后颇感意外。   晋明帝走后,陈皇后领着水卿卿去看嫁妆。   不得不说,陈皇后为水卿卿置办的嫁妆却是极好,件件精美绝伦,且样样周全,挑不出一丝的错来。   晋明帝一走,陈皇后终是变回了她原本的样子,不光对水卿卿冷淡下来,连周身的气气息都变得冷漠疏离起来,甚至带着深深的嫌恶。   彼时,陈皇后同水卿卿一起站在放置嫁妆的后偏殿,陈皇后侧身眸光冷冷的看看着身侧的水卿卿,凉凉笑道:“你与皇上真是结缘,他待你竟是和自己亲女儿一般。吩咐本宫按着乐宜公主的嫁妆标准,给你定下同等的嫁妆——若是让乐宜知道,说不定会生她父皇的气呢,毕竟两人身份不同,嫁进侯府后的身份更是不同。”   水卿卿如何听不出陈皇后话语里的嘲讽意味。   她回头定定的看着恢复成原来面目的陈皇后,冷冷笑道:“谁说不是呢。若是当年母亲没有遭遇那场火灾毁了容貌,说不定也不会悲惨的早早过世,也省得皇上与娘娘为我的婚事操心。”   陡然听到水卿卿提到当年的那场火灾,陈皇后神情一下子收不住,露出了慌乱又冷戾的神情来。   等她回过神来想侧过脸遮掩脸上外露的神情,已是躲闪不过,被水卿卿清清楚楚的看进眼里。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回过神来的陈皇后,眸光直直的盯着一脸冷然的水卿卿,凉凉笑道:“方才皇上那话却是说对了,你比你母亲武宁却是要狡猾得太多——武宁单纯,从不撒谎骗人,身上更不会藏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本宫却感觉郡主你,是个有秘密的人……”   “对,这一点我随了娘娘你!”   冷冷打断陈皇后的话,水卿卿笑道:“我亲眼所见的两个例子,母亲不争不抢,连到手的幸福都被人抢走,从而悲惨的过了一辈子。而娘娘却不同,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敢用,最后娘娘母仪天下,过得幸福自在——所以,有秘密又如何,娘娘身上不是有更多的秘密吗?”   陈皇后紧握双手,才抑止住要扇水卿卿耳光的冲动。   下一刻,她甩袖朝外走去,对红袖冷冷吩咐道:“你带郡主下去休息吧。”   红袖将陈皇后与水卿卿全程的敌对仇恨都看眼里,所以,对水卿卿自然没有一丝好眼色。   她上前连对水卿卿冷冷道:“郡主随我去偏殿歇息吧!”   说罢,率先出门,冷着脸领着水卿卿往后面的偏殿去了。   水卿卿跟在她身后往前走,眸光如炬般的盯着红袖的后背,心里激动又愤恨——   她今日肯进宫来,更是不顾陈皇后的冷脸,愿意留在储秀宫过夜,一切,不过是为了面前的红袖罢了!   准确的说,是为了亲眼看看怜姑姑所说的,红袖背上的那块被青砖烫伤的烙印!   一路上,水卿卿跟着红袖转过前庭,再拐上游廊,过了前面的莲花池就到了后面的寝殿了。   水卿卿突然惊恐嚷道:“啊,怜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走在她前面的红袖,听到她的话,吓得一跳,连忙回头朝她看来,却在下一刻,被一脸惊恐害怕、脚步不稳的水卿卿,撞进了荷花池里。   冬日的荷花池子里,池水很浅,却积满了淤泥,红袖一掉下去,就滚了一身的淤泥,连头发缝里都是泥。   她正要开口骂水卿卿,水卿卿却在岸边一脸着急的对她伸手道:“姑姑快上来,我拉你上来。”   红袖只得瘪下嘴里的话,拉住水卿卿的手上岸来。   看着一身湿泥的红袖,水卿卿愧疚道:“姑姑对不住,我方才……我方才是太害怕了,竟是看到怜姑姑……所以……所以才会……”   红袖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冷冷斥道:“郡主说什么浑话呢,那怜姑姑早就摔崖死了,京兆尹先前都找到她的尸首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水卿卿全身抖个不停,白着脸害怕道:“可是……可是我方才明明看到怜姑姑,一直跟在姑姑你身后走着,好像在追着你,要抓住你的样子……”   此言一出,红袖全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脑子里不由的想起,当年她在兰馨院放火后,被怜姑姑发现,追着她的事来。   她白着脸失声道:“郡主不要胡乱说话……宫里最忌讳鬼怪乱神之说……快走吧!”   水卿卿乖巧的点头,道:“真是抱歉,弄得姑姑一身的泥,姑姑快回屋子里去洗洗吧。”   红袖身上又冷又丑,再加上心里害怕,将水卿卿交给路过的小宫女,回她自己的屋子里洗澡换衣裳去了。   红袖做为陈皇后的心腹大宫女,在宫里的地位比一般的主子娘娘还高半分,所以,她所居的下人房,也是宽敞舒适,连单独的浴房都有。   隔着屏风,水卿卿冷冷的看着里面脱下一身衣裳跨进浴桶的红袖,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那里,真的如怜姑姑所说,留有一块青砖大小的烙印疤痕……   第119章 最后一面   水卿卿此番进宫,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清红袖的背上,是否真的有怜姑姑所说的青砖烙下的伤痕。   所以她故意将红袖推下荷花池,就是为了等着她沐浴更衣时,露出后背让她看个清楚仔细。   果然,红袖的背上真的有一块青砖大小的烙痕!   看到烙痕的那一刻,水卿卿激动得全身血液倒流,既为找到陈皇后陷害母亲的罪证而高兴,也为事情的真相心寒。   原来怜姑姑所料不假,当年的一切,真的都是陈皇后为了夺太子妃一位,对母亲做下的毒手。   可是,等她再仔细看清了红袖后背伤疤上的青砖图案时,又有些诧异。   无名帮她从陈国公府兰馨院找回的青砖模本上,上面的青砖刻着菱形的边槽。   可是,红袖背上的疤痕上,在菱形边槽的中间,似乎还刻有其他东西,像是兰花的形状……   不待水卿卿再看仔细,给红袖送水的厨房小宫女推门进来,看到突兀出现在红袖房间里面生的水卿卿,惊诧道:“你是谁啊,怎么出现在姑姑的屋子里?”   小宫女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红袖。   她慌乱回转过身来,待看到屏风外站着的水卿卿,心里一惊,顾不得身上还没清洗干净,连忙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出来,眸光警惕的打量着一脸害怕的水卿卿,冷冷道:“不是让宫女带郡主下去休息了么?郡主怎么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奴婢的屋子里!?”   水卿卿收起心里的恨意,神情间一片惶然害怕,颤声道:“姑姑,不知道怎么的,自从方才在荷池边看到怜姑姑后,我耳边一直听到怜姑姑在同我说话……太吓人了,我又不敢去找娘娘,只能来姑姑的屋子里……”   说着说着,水卿卿眼泪都流下来了,身子瑟瑟发抖着,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轻。   见她这个样子,红袖心里也开始发毛,问道:“怜姑姑都同你说了什么了?”   水卿卿哆嗦着嘴唇颤声道:“她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她要找到那个放火的人……姑姑的声音好凶恶,还一直哭着,好像有着极大的恨意,我根本不敢听……”   在听到水卿卿说到‘找到放火的人’时,红袖的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脸色也白了几分。   水卿卿又道:“姑姑,今晚我能同你一起睡吗?我实在是害怕……”   红袖白着脸强做镇定道:“郡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同奴婢睡在一起?再说,方才郡主所听到的一切,只怕是郡主耳鸣听错了。人死如灯灭,那来的鬼魂一说。郡主还是快点去睡吧。”   说罢,将水卿卿推出门来,吩咐宫人送她去偏殿休息。   水卿卿出门时,害怕的小声嘀咕着:“明明不是耳鸣……我真的听到了。”   送走水卿卿后,红袖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脑子里不由再次浮现了当年她放火逃逸时,被怜姑姑追着的情形来,手不自禁的抚上后背上的烙伤,头发阵阵的发麻……   如此,做贼心虚的红袖,耳边听着窗外呜咽的北风,似乎也听到了哀怨的人语声,吓得一宿不敢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水卿卿起就身向陈皇后辞别出宫回白府去了。   她一走,陈皇后看着脸色不郁、且心神不定的红袖,道:“听说你昨晚掉荷花池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自从听到水卿卿昨日提到怜姑姑后,特别是那句‘要找到放火的人’开始,红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不仅整晚没睡着,整个人都开始恍恍惚惚的。   她白着脸气愤道:“并不是奴才不小心,而是昨晚送郡主去后殿时,被她挤到荷池里去的……”   “莞卿挤你掉的荷花池?!”   听到红袖的话,陈皇后立马警觉起来,放下手中的血燕盅,眸光冷凝的看着一脸踯躅的红袖,冷冷道:“她干什么突然挤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红袖心里一颤,想着自己瞒了陈皇后二十年的秘密,脸瞬间白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镇定的笑意来,道:“奴婢那有什么事瞒着娘娘。她不过是一时没看清路,被拌了一下,撞到奴婢身上,将奴婢挤到荷花池里去了……奴婢当时气坏了,洗了半宿才将一身的淤泥洗干净,现在身上还有一股泥味呢。”   陈皇后皱眉道:“凡事小心些。她狡猾得很,并不好对付。本宫一直觉得,她不光对武宁之死有怀疑,甚至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都在怀疑。所以本宫怕她挤你下荷池是另有其他目的。”   红袖强抑住心里的慌乱,安慰陈皇后,也是安慰自己,道:“娘娘不要担心,左不过两日后她就完蛋了——宫外有杨氏母子安排好一切。宫里这边,乐宜公主与太后那里,奴婢也按着娘娘的吩咐悄悄传过话了,所以到时,皇上一定不会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任是谁也救不了她的!”   听了红袖的话,陈皇后心里的不安才安定下来,拿勺子轻轻搅着盅里的汤汁,冷然道:“真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解决了她,本宫才能真正的安宁!”   恰在此时,太子李宥从殿外疾步进来,竟是等不及宫人通传闯进殿来,一向温雅的面容上又是着急又是兴奋,这般寒冷的天气里,额头上竟是沁出薄汗来了。   见了他的形容,陈皇后很是诧异,吃惊道:“一大早的,你怎么来母后这里了?”   李宥激动得眸子直发光,对陈皇后道:“儿臣终于弄明白一切了!”   说罢,对门外挥手:“带她进来!”   看丰李宥激动不已的样子,陈皇后的情绪也被他带动,不由放下勺子,眸光切切的随着李宥的话看向了殿门外。   下一刻,高名领着一位畏手畏脚的老嬷嬷进来,冷冷斥道:“见了皇后娘娘,还不快下跪!”   老嬷嬷全身剧烈一抖,根本不敢抬头,双腿一软,身子缩成一团跪在了地上。   陈皇后见李宥一大早带个老嬷嬷来见自己,猜到她的身份必定不简单,不由坐直身子道:“她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李宥一口喝了红袖递上的茶,平复了一下心绪后,对陈皇后道:“之前儿臣在追捕面具刺客同伙时,发现这个婆子被关在一个地窖里,当时儿臣向她问无名与刺客的事,她一问三不知,直到最近儿臣怀疑那孩子与莞卿有关,再去问她,才得知她竟是此事当中的重要人物。”   原来,当初无名答应帮水卿卿封住金大娘的口,但他毕竟不是狠毒的杀戮之人,只是将金大娘抓起来关在地窖里,不让她再出现指认水卿卿,却没有要她的性命。   后来李宥带人全城搜捕无名和他手下的刺客,捣毁了他们许多藏身的店铺,无意间发现了金大娘。而最近,李宥更是从金大娘的嘴里得知了惊人的秘密……   陈皇后听得着急,不由催道:“别吊母后胃口了,快说吧。”   李宥沉声道:“她叫金大娘,是京城朱雀巷里的一个贩卖人口的牙婆子。一年多前遇到了来京城寻亲的一个外乡女子,本是想将她卖去青楼,后来……”   说到这里,李宥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而听了李宥的话,陈皇后已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立刻凝重起来。   “后来,她发现那个女子竟是怀了身孕,刚巧这个婆子的姐姐在定国侯府当差,在为她的主子寻一个找孕母,所以,这个牙婆子就哄着外乡女子在她家里生下孩子。”   “去年九月初二,那外乡女子生下孩子,这个婆子将那女子打晕丢进了湖里,孩子则送进了定国侯府里,成了姨娘白凌薇的儿子——母后应该猜到了,那外乡女是谁了。”   听到这里,陈皇后已是一脸震惊,连一旁的红袖都目瞪口呆的怔愣住了。   聪明如陈皇后,从李宥开口提到回京寻亲的外乡女开始,就已猜到了外乡女就是水卿卿。   所以,接下来听到李宥后面所说的杀人夺子,纵是在后宫见惯黑暗阴谋的陈皇后,都震惊到说不出话。   而李宥则不由的想到了第一次在城门口见到水卿卿的情形来,再想到她后来代替盛家幺女当冲喜娘子嫁进侯府,再到为了护住昀儿,不惜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杀了乐宜的雪狼狗,再到后来梅子衿带着昀儿出现在武宁公主的灵堂,以及后面梅子衿谎称世子病故,最后又带着孩子与水卿卿守着边关不愿意回京……   一切一切的迷团,在此时,终于如云雾散去的山峦般,在他的眼前清晰了然的呈现出来。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陈皇后,惊诧道:“原来,她真的生过孩子,就是侯府的那个世子……而杨氏的那个女儿白凌薇是因为假孕生子,才会被侯府休弃还关进大牢。杨氏瞒着本宫这一切,就是怕事情曝光,牵扯到她女儿身上——只是,她们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她们谋害的那个外乡女,最后竟是白府嫡女,还是她的亲姐姐。呵,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说罢,陈皇后看着阴沉着脸的李宥,沉声问道:“如此,你知道了一切真相,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宥心里五味杂陈——   初初听到水卿卿的遭遇时,他的心里尚未对她有一丝的怜悯之心。   可想到梅子衿以及他手中的兵权,还有他与无名对自己的威胁,他却是不能放过他们。   所以,他不会心软放过她!   “如今证据确凿,不但证明侯府世子并没有病故,连之前的侯府世子都不是真正的侯府的血统,所以,先前梅子衿向父皇请命立世子,也是欺君之罪……这一次,梅子衿休想再逃过本宫的手掌心!”   听了李宥的话,陈皇后不由恍悟过来,昨日水卿卿向皇上为梅子衿与侯府求免罪金牌的目的,是在这里。   心里一片冰寒,陈皇后看着李宥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冷冷道:“你失算了。昨日在这里,莞卿当着本宫的面,已向皇上求取了保住梅了衿与侯府的免罪金牌——她果然是不简单的,知道这一日终究会来,也知道她儿子的事,是梅子衿与侯府的死穴,所以,早早的为他们寻好了护身符,真是太狡猾了!”   闻言,一脸激动欢喜的李宥面容一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什么?什么免罪金牌?!”   陈皇后头痛的抚额,让红袖将昨日的事告诉给李宥听。   听了红袖的解释,李宥满腔的欢喜化做愤恨,闪光的眸子里闪现寒气,咬牙恨声道:“本宫原本还有一丝怜悯她的遭遇,既然她都不为自己着想,一心一意的护着梅子衿,那就不要怪本宫不讲情面了——两日后的大婚,本宫要送一份大礼给他们!”   说罢,李宥急冲冲的退下去,殿下只剩下陈皇后与红袖。   红袖一脸激动道:“娘娘,两日后郡主的婚礼上,杨氏她们会让王家人出面搅局,而到时再曝出孩子一事,这个婚事啊,想想都精彩热闹——这么精彩的好戏,娘娘不去看一看吗?”   陈皇后心里一片舒畅,看着红袖嗔骂道:“是你想看热闹吧。不过,你说得对,这么精彩的好戏,本宫又是她的亲姨母,岂能错过,当然要去的!”   红袖心里一片狂喜,连忙应下,开始为后日皇后出宫赴宴做准备……   而另一边,回到白府的水卿卿,根本没想到金大娘还活着,更不知道昀儿的身世已被李宥得知……   一进正院,她就急不可耐的将无名给她的、印有兰馨院青砖模本的白绢拿出来,看着上面的青砖图案,再细细回想着昨晚在红袖后背上看到的,越看越觉得,两个图案是不一样的。   白绢上的青砖图案,比红袖身上的烙痕图案少了东西!   即便如此,水卿卿还是可以确定,红袖就是当年放火害母亲之人。   至于图案为何会不同,水卿卿想到无名之前对她说的话。   兰馨院当年着火后,屋子重建过。所以,当年彻房子的青砖,只怕与现在的是不一样的。   那么,要去哪里寻找当年兰馨院着火时遗留下的青砖?!   还有,就算找到了与红袖背上疤痕图案一样的青砖,她若是失口否认,就算有怜姑姑出面指证,只怕也很难定她与陈皇后的罪。   毕竟当年之事过去太久,武宁公主都已离世,而仅存的证据也太微弱,不足以让陈皇后反驳不得……   所以,惟一能定陈皇后罪的,只有让她,或是红袖亲自开口认下当年的罪行了。   可是,想让罪人在自承认罪行,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是陈皇后这般厉害的人物。   想到这里,水卿卿却是头痛不已。   而想到前两日三石告诉她的那些消息,她心里生出了可怕念头,眉头越拧起紧。   小喜从外面进来,看到水卿卿愁眉不展的样子,担心道:“小姐昨日进宫,皇后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水卿卿苦笑道:“她这一次,纯属做戏给皇上看,对我的态度好得不得了。”   小喜恍悟过来:“难怪这次这么好心的给小姐准备了丰盛的嫁妆,原来,都是做给皇上看的。”   小喜又道:“既然不是皇后,小姐在愁闷什么?”   水卿卿拧眉道:“太子李宥一直派人监视着我,我想他十之八九是冲着无名来的。而且前两日三石来告诉我,说是查到在我们回京之前,太子的东宫遭遇了几次刺客的刺杀,我怀疑是无名他们做的——所以,无名此时很有可能与刘茵他们都在京城,志在为刘荆大哥报仇,所以很担心他们……”   小喜闻言微微一怔,不由也担心起来:“小姐是担心无名大哥他们被抓吗?不会的,无名大哥他们武艺高超,行动又隐秘,既然太子之前抓不住他们,如今也一定找不到他们的……”   看着小喜的急切的样子,水卿卿虽然心有不忍,终是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她无力道:“李宥一直对昀儿和无名穷追不舍,再加上无名对他的数次刺杀,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除去无名的。”   “所以,两日后我与侯爷的婚礼上,我想,太子一定会趁此机会布下天罗地网来抓无名,因为他知道,若是无名在京城,成亲当日,无名很有可能会出现的……”   “甚至,无名他们也会想借此机会,刺杀出宫来参加婚礼的太子……这些可能不是没有的。”   听了水卿卿的话,小喜白了脸色,颤声道:“小姐说的这些可能,不是没有,而是极有可能……不论那种,只怕无名大哥他们都会很危险。小姐,我们要怎么办……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名大哥中了太子的计啊……”   水卿卿心里也是急乱如麻,头痛道:“如今不知道无名他们的住址,也不能找到他们,劝他们不要中了太子的陷阱……一切只希望,他自己能明白当中的危险,两日后不要出现的好。”   说罢,水卿卿又对一脸急色的小喜道:“成亲当日,我与侯爷自是顾及不了其他事情,你与三石他们一定要多注意,若是发现了无名和吴大哥他们的身影,就找机会劝他们离开,万万不可让他们与太子硬拼。”   小喜连连点头应下,更是忍不住祈祷道:“希望无名大哥他们已离开了京城,不会在两日后出现!”   水卿卿所料不假,彼时京城中某条隐秘的小巷里,一间简陋的院子里,正聚集着无名与手下数十位黑衣人。   彼时,无名坐在木桌前,盯着面前跳动的蜡烛敛眸沉思着。吴大哥与一众兄弟,都众志成城的商议着,要趁两日后莞卿郡主与梅侯爷的大婚,杀了出宫赴喜宴的太子李宥。   大家说得热血沸腾,可无名一直不置言语。   见此,吴大哥上前对他抱拳道:“公子,之前因为仇人躲在东宫,咱们兄弟无法进去,只能让公子一人涉险,所以几次都没能杀了他。可这一次,有我们大家,一定让他有来无回,替刘大哥报仇血恨!”   无名抬眸看了眼信心满满的众人,忍不住朝他们泼冷水道:“我们与李宥打过交道数次,应该知道他是一个城府极深,且狡猾难对付的人。况且他对我们早有防备——在我们准备刺杀他之时,他一定备下天罗地网等我们现身,将我们一网打尽,所以,后日的侯府大婚,大家按兵不动,不要擅自运行。”   听到无名的话,吴大哥与众人惊讶不已。   吴大哥不解道:“可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这一次,让李宥躲回东宫,咱们的机会就更少了——况且,侯府也是公子的仇家,咱们何不借着此次刺杀,杀了太子,还搅了侯府的喜事,一箭双雕岂不是很好吗?”   无名握拳头的手陡然一紧,正要开口,一直在隔壁屋子关注这边动静的刘茵,却是掀开布帘子出来,眸光在无名阴沉的脸上轻轻一扫,朝众人淡然开口道:“各位大哥想为我哥哥报仇的心思,我非常感激。可是,我觉得公子说得很有道理,若是硬碰硬,只会是中了李宥的计——我虽然也恨不得早日手刃李宥为哥哥报仇,但我也不想公子与各位大哥白白送死牺牲。还有——”   说到这里,刘茵语气微微一顿,再次朝无名看去,心里五味杂陈,苦涩笑道:“郡主也算是我们的朋友,若是我们在她大婚当日刺杀李宥,也会搅了郡主的婚事,所以,我们大家还是听公子的安排!”   这些黑衣人不懂无名与水卿卿、以及梅子衿和侯府之间的恩怨,可刘茵却知道。   水卿卿是无名一心想守护爱护的女人,刘茵亲眼目睹了他在得知水卿卿要与梅子衿成亲后的悲痛伤情,却也知道,他正是因为爱她,所以不会忍心破坏她的亲事,因为他知道,嫁给梅子衿,是水卿卿梦寐以求的事。   而梅子衿虽然是无名的仇人,却更是无名的亲哥哥。所以,无名也不会在那一日去破坏他们的婚事的……   听了刘茵的话,吴大哥与其他人都缄默了下来,片刻皆是向无名抱拳道:“我等一切听从公子的安排!”   吴大哥与众人退下后,屋子里只剩下无名与刘茵两人。   无名默默去墙角拎了酒壶拍开,碗也不用,就着壶口一口接一口喝了起来。   看着他的样子,刘茵异常的心痛。   看着无名连连灌下两壶酒,刘茵正要上前劝他不要再喝,无名却是推开门径直往外走去了。   刘茵追上前担心道:“这么晚了,公子要去哪里?”   无名眸光里一片血红,头也不回的闷声道:“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第120章 放下仇恨   自从得知水卿卿要正式嫁与梅子衿后,无名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但他心中明白,水卿卿心中一直喜欢的人都是梅子衿,那怕他与他长着相同的面容,她喜欢的还是他……   心里涌上无尽的痛苦与空虚,让无名如困在牢笼中的伤兽,无路可走,独舔悲伤……   这些日子以来,他想见她,又不敢面对她,每日只能拿酒来麻痹自己。   直到方才,他想到两日后的计划,才突然生出了勇气,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见他直直往外走,刘茵想也没想就追上出去,担心问道:“公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无名眸光里充满了血光,脑子里也一片晕眩,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绝望。   “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闻言一怔,刘茵脸上急色越盛,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从后面拦腰抱住了无名。   她当然知道他要去见谁,她更怕听到他说的最后一面!   “你别去……太危险了,她身边一直守着李宥的人,你不要去自投罗网……”   无名脚下不停,继续艰难往前走。   “她都要嫁人了,她喜欢的人是你的大哥……你还要见她做什么?你要带她走吗,要真的与她私奔吗?那我呢,我要怎么办……”   刘茵痛心的撕喊声,如刀子般在无名的心口一刀刀的划过,让他痛不欲生,却也让他清醒了片刻。   他收脚回身,眸光定定的看着满脸泪光的刘茵,迟疑片刻,终是颤抖着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艰难开口道:“你让我再去见她最后一面……等我回来,我就娶你——我答应你!”   刘茵全身一颤,绝望的眸光因为无名的话亮起了动人的亮光,眼泪也因为欢喜再次涌出,声音激动到直哆嗦:“真的吗?公子真的愿意娶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公子,一辈子都不离开公子,生生世世都与公子在一起……”   无名心口痛到麻木,嘴角勉强扯出苦涩的笑意道:“傻子,这世间,也只有你守着我这个被抛弃的不祥人,不愿意离开……我害死了你的父母,还害死了你哥哥,你都不恨我么?”   那怕知道无名并不是因为爱自己才愿意娶自己,但此刻刘茵的心里却是充满了幸福和满足,忍不住再次抱紧无名,颤声道:“不,我不恨公子……因为从小到大,公子就是我们的家人,父母与哥哥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为家人牺牲……如今我们的家虽然被毁了,我愿意与公子再建一个家,一个幸福圆满的家……”   无名失落悲凉的心,因刘茵温馨的话语,终是重新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他悲凉笑道:“好,我答应你,等我们了结了大哥的事,我们就回刘家庄,过最寻常的百姓生活。”   说罢,无名松开了刘茵的手,道:“你在家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刘茵虽然担心他,却也知道他的性格,知道自己拦不住,只得殷殷叮嘱他小心……   无名轻车熟路的再次来到白府外,看着面前那道高高的院墙,心里一片酸涩。   他藏身暗处打量着四周的暗梢,可是,让他感觉到意外的却是,平时一直守在这里的东宫暗卫,今日却一个都没有,似乎从这里撤离了。   原来,在李宥无意间从金大娘的嘴里得知了一切真相原委后,李宥已想好了对付梅子衿与水卿卿的法子,甚至是捉拿无名的计策,所以,守在白府的暗卫无须再守在这里,都撤下了。   无名顾不得想太多,纵身跃过高墙,朝着熟悉的正院走去。   彼时,天色已晚,整个白府的人都差不多歇下,到处一片寂静。   无名熟门熟路的进到正院,见到水卿卿所居的正房里还亮着灯火,紧闭的窗户纸上映出他熟悉的身影。   心中窒紧,明明她的屋子里他进去过很多次,但此时,无名的双足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步都无比的沉重。   仿佛走了许久许久,当无名终于来到门口时,想到刘茵的话,抬起敲门的手却是无力的垂下——   是啊,她喜欢的人是梅子衿,一直都是。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并且她马上就要如愿以偿的嫁给梅子衿,他还有何不死心的?难道向她表露了心意,她就会回心转意的跟他走吗?   无名不由想起,之前她被赶出侯府时,他曾说过带她和昀儿,于元宵灯节离开京城。   那时,他就在想,若是她愿意跟他走,他就带着她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没想到,她竟是一口答应下来,愿意跟他走。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一夜之间,成了白家嫡女,成了郡主,更是与他当时的主子三皇子李宥有婚约在身……   那时,无名以为自己此生与她再无交集,因为她转变了身份,由孤苦无依的外乡女成了高高在上的尊贵郡主,还马上会成为三皇子妃,再也不需要他的帮助。   而他,还是那个活在阴暗里,不能见光的不祥人,他与她之间再无可能。   可是,就在他斩断心思,一心只想着忘记复仇离开京城时,李宥却是将他派到她的身边当侍卫,他再次来到了她的身边,而且离她更近了……   无名对水卿卿最开始注意,是因为她对昀儿契而不舍的母子情谊,而无名恰恰是最缺少母爱温暖的人,所以,当她看到水卿卿为了昀儿,可以不惜一切时,他很感动也很羡慕,本是将她当做棋子对付梅子衿,最后却忍不住帮忙孤苦无助的她……   而在后面一次次的接触当中,他久闭的心门情不自禁的为她打开,将她悄悄的放进了心底,每次看到她悲痛无助时,他都忍不住想好好保护她,更曾想过为她放弃仇恨,带着她离开……   往昔一幕幕浮现眼前,无名心里的酸涩苦痛泛滥成灾,眼眶都逼红了。   下一刻,他握紧拳手准备转身离开,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小喜端着铜盆出来,初初看到门口的人影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来人是无名时,欢喜的结巴道:“无名……无名大哥,你来了?!”   说罢,不等无名回话,已是冲着屋子里欢喜颤声道:“小姐,无名大哥来了!”   之前,水卿卿正与小喜在发愁联系不上无名,怕他会在婚礼当日中了李宥的当,如今见他突然出现在门口,也同小喜一般,欢喜不已,连忙迎他进屋。   无名怔怔站了片刻,最后终是随着水卿卿一同踏入屋内。   这是自半年前潼古关一别后两人的初次见面,无名明显憔悴了许多。   能在此时见到无名,水卿卿实在是太开心了,心中的大石也重重落下,欢喜道:“无名,你果然在京城,我正想着去找你呢。”   无名的神情已恢复成了往常的冷静沉稳,淡然道:“郡主找我有事吗?”   水卿卿被无名直白的回问弄得微微一怔,而且,她也敏锐的感觉到,事隔半年再见无名,他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   她迟疑道:“从潼古关回来后,你是不是就回京城了——你一直在为刘大哥向李宥报仇吗?”   无名毫不遮掩的轻声应下,沉声道:“刘大哥之仇,一定要报的。”   听到他坚定的回答,水卿卿心里一沉,思索了片刻后,艰难开口道:“两日后,李宥会出宫来侯府赴宴,你们是不是要趁此机会对他下手?”   无名抬眸定定的看着她,“郡主是怕我们惊搅到你与侯爷的婚事吗?”   见他误会,水卿卿慌乱道:“不是的,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们上李宥的当……你也知道,李宥此人手段很厉害,他一直对你不肯罢手,你们能想到的,他也一定想到的,到时一定会……”   “郡主多虑了!”   打断水卿卿的话,无名道:“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郡主,两日后郡主大婚,我与刘茵就不亲自上门为郡主贺喜了。还有……我与刘茵也准备成亲了!”   此言一出,不止水卿卿怔愣住,一边的小喜更是神情一震,小脸苍白起来。   半晌后,回过神来的水卿卿心里为无名高兴起来,却也担心小喜,正不安的朝她看去,小喜已红着眼睛轻声道:“……我下去泡茶。”   说罢,红着眼睛逃也似的离开屋子……   小喜下去后,水卿卿对无名笑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刘茵是个好姑娘,对你也是一片深情,你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如此,刘大哥与你养父母在天之灵也能放心安息了。”   听了水卿卿的话,无名眸光深沉,神情间不见半点喜色,周身更是弥漫着淡淡的悲伤。   水卿卿又问他,“你们现在住在哪里,与刘茵的婚期定了吗?到时我带昀儿去喝你们的喜酒,”   无名道:“我们的婚事比不得郡主与侯爷的风光隆重,也没打算请客宴席,所以不用劳驾郡主了。”   听着无名明显疏离的话,水卿卿心里微微一滞。   片刻后,她看着无名灰暗的眸子,动容道:“你与刘茵都是我的恩人,你救过我性命,刘茵更是替我养育过昀儿,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们成亲这般大喜的事,我岂能不去?!”   此刻,成亲两个字听在无名的耳中,皆是带着嘲讽与痛苦,他根本不想再多提,所以转移话题道:“郡主可知道,我们第一次相识,是在什么时候吗?”   听无名提起往昔两人相识的事,水卿卿心里感触颇深,动容道:“我当然知道,是在侯府的听笙院……我记得那晚下很大的雪,我与小喜在湖心亭里看到了你的背影,后来你逃到了我当时所居的屋子,威胁我给你当棋子。当时,我确实被吓到了——可谁也没想到,我们最后竟是成了朋友。”   说到后面,连水卿卿自己都感觉哭笑不得。   无名的心里五味杂陈,而水卿卿最后的那句‘朋友’更是让他心神一震,整个人也仿佛醍醐灌顶般,一下子清明起来。   是啊,此生,若是不能拥有她,做她的朋友也是好的。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友情与爱情同样长久。   而且,既然她心中已有了所爱之人,他又何必去搅乱打扰她,对她放手,再像朋友一样继续关怀庇护她,也是可以的……   无名麻痹安慰着自己,至少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释怀了许多,感觉窒紧的胸口终于缓和半分,重新透过气来了。   下一刻,他出言否定了水卿卿的话,沉声道:“侯府相遇,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甚至——城门口李宥的马车撞到你的那一次,都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识。”   经无名提起,水卿卿却是想起,她进京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无名。   当时他在李宥身边当差,见马车撞到人,立刻从车辕下来扶起的她……   然而,无名却说那一次也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识,水卿卿不由好奇起来。   她想了想,迟疑道:“难道,我们在西漠时就认识了?”   无名扬唇苦涩笑道:“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我知道你与昀儿的事,甚至是你在王家庄的事。”   闻言,水卿卿怔愣住。   是啊,无名在她身边这么久,那怕后来她知道了他就是面具刺客,她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对她在西漠的秘密过往一清二楚。   或许在水卿卿的潜意识里,她不想再去回忆西漠及王家庄的一切。自然也不想再从无名的嘴里听他再说一次。   可如今,她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并马上要与梅子衿成亲,甚至免罪的金牌她都为梅子衿与侯府求来,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忧害怕的。曾经那此痛苦不堪的经历,似乎早已离她远去,彻底被时光淹埋在厚重的沙地里,再也不会让她心里恐惧害怕了。   所以,如今的她,也坦然了许多,问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西漠那些事的?”   无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在王家庄出事的那一天,我当巧路过那里,看到了你……”   说到这里,无名却是将当初救她的话再次隐下,他不想让她知道,当日是自己在竹笼上做了手脚救了她一命,他不想再让她的心里背上负担。   听了无名的话,水卿卿才恍悟过来,也明白了他为何对自己的事都知道,因为自己出事那日,她被王家人绑着游街示众,最后还被浸了猪笼,整个王家庄人的都在议论她的事,所以他也知道了自己的事……   水卿卿苦涩晦暗的笑了笑,道:“没想到我的丑事都被你知道了……”   “不能怪你。”无名轻声道:“是王家人太过无情无义,你本就不应该被如此不公平的对待的……”   聊着说着,窗纸上不觉已染上了晨曦的薄薄亮光,无名站起身轻声道:“我走了,郡主多保重!”   水卿卿起身送他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唤住他,“无名,我有一样东西还给你!”   无名收脚回身看着她,疑惑的看着她。   水卿卿进到屋子里,拿出一个小布绢出来,踌躇片刻递到无名的面前,轻声道:“这是当日你重伤高烧时,掉在屋子里的东西,我帮你收起来的……”   无名不明所以的拿过布绢,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全身剧烈一颤,脸也跟着变得惨白。   那晚无名从侯府离开,带回了他的断指,后来因重伤高烧昏迷过去,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断指。   他一度以为断指遗失在了其他地方,再也不见了,却没想到被水卿卿捡到了。   心里涌上难堪悲痛,无名攥紧手中的断指,冷冷道:“谢谢郡主帮我收着它。”   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水卿卿再次追上他,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它?你真的不愿意放下对侯府的仇恨吗?”   无名继续往前走,水卿卿跟在他后面道:“如果你带着刘茵回侯府见老夫人,老夫人看到你成亲生子,不知道会如何的开心高兴……”   “我不需要她高兴,我与她没有关系……”   “当年之事,当中有多少无奈,我们并不知道,但我身为一个母亲,我相信老夫人不是真的要抛弃不要你,更不会嫌弃你……没有那个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母亲一辈子最大的牵挂,你就不能原谅老夫人吗?”   水卿卿追上前,拦在无名的前面,气喘吁吁道:“无名,我将它还给你,并不是让你看着它记起仇恨,而是希望你能放下它,放下仇恨。”   说罢,水卿卿从花架底下拿过育花翻土的锄头,在一片已枯萎凋零的凤尾花丛旁挖下一个小坑,回头对冷冷站着的无名道:“无名,我们将它埋在这里吧——将仇恨埋下,让它开出希望美好的花。我希望你放下仇恨,与刘茵真正开心幸福的生活着,这样对你,对刘茵,才是真正的解脱。”   无名眸光微微闪动着,身子却没动,握紧手中的绢帕一动不动的站着。   小喜不知何时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红着眼睛对无名轻声道:“无名大哥,你就听小姐的……好好的跟刘姐姐过幸福的日子,不要再记着不开心的事……这样我们大家才会真正为你开心。”   无名冷冷看着面前的小坑,这些年对侯府的仇恨在他的心里陌生又熟悉的再次涌现,可最后定格在他心里的,却是侯老夫人替他挡在剑前,悲痛欲绝的样子。   其实,在那晚,他闯入侯府,在老夫人面前露出真容的那刻开始,无名心中的仇恨已放下了许多。   再到后来,老夫人替他挡剑,听到老夫人忏悔的话,他也相信,母亲当年丢下他,是有苦衷的……   重回京城后,老夫人一直偷偷派人在寻他,他也知道,但他一直避而不见。   他就像一个流浪在外太久太久的可怜孩子,想回家又害怕,害怕他离开得太久,对家已陌生了……   握绢帕的手微微颤抖着,无名在眼泪流下的前一刻,终是咬牙扬手,将绢帕包裹住的那截断指、那截他亲手砍下,在他心中铸成二十年仇恨的断指,扔进了水卿卿替他挖好的小坑里,转身离去!   看到无名扔下绢帕,水卿卿心头骤然一松,心里更是激动欢喜,冲着无名离去的身影笑道:“无名,记得明年来这里看花!”   无名身影微微一滞,最终消失在了越发明亮的晨曦里!   无名走后,水卿卿与小喜在小坑里再撒上凤尾花的种子,再掩上土。   小喜在帮水卿卿填土时,眼泪断线的珠子般掉进坑里。   水卿卿心痛的看着她,轻声安慰道:“小喜,人的一生,就像这花草经历四季一般,有生机盎然的春天,有绚烂盛放的夏日,还有饱受摧残的落秋,更要熬过冰寒冻骨的严冬,没有一帆风顺永开不败的时候。花草如此,人生更是如此,不如意的事太多太多,当我们无法改变时,就要学会放下——像无名大哥放下仇恨一般。”   小喜抹了眼泪点点头,轻声道:“谢谢小姐教诲,我记下了……”   “为夫也受教了!”   小喜话音未落,冷不丁的冒出的一句却是将蹲在地上的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水卿卿回头惊诧看去,不知何时,梅子衿已是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正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深邃眸子里饱含的深情似乎要溢出来了!   水卿卿站起身,惊喜道:“侯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顾不得她沾了泥巴的手,梅子衿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又顺势搂住她的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故做恼怒道:“听闻你与本侯的弟弟膝足长谈一整晚——虽然他是你的小叔子,本侯也会吃醋的。”   不等水卿卿回过神来,梅子衿对跟在身后的三石吩咐道:“余下的活,你陪小喜一起做了。”   说罢,拉着水卿卿进屋去了。   进屋后,梅子衿板着脸一声不吭,水卿卿洗干净手,上前给他倒了茶,看着他故做恼怒的样子,心里暗笑,面上将茶递到他面前,眨着眼睛戏谑道:“小叔子,请喝茶!”   一句‘小叔子’却是将两人记忆都拉回到了灵堂初见的那一日。   那一日,她是披麻戴孝嫁进侯府的冲喜娘子。   而他则是手握兵权,高高在上的大侯爷。   却是那一眼相见,定下了终身……   梅子衿没有去接她手中的茶,眸光眷恋不舍的看着她,愧疚道:“当日我那般对你,你可曾怨恨我?”   忆起当日的一切,水卿卿心里也满是感伤,那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个她不敢仰视的男人,会即将成为她的夫君,成了她最爱的男人。   她笑得明媚:“当然恨你,所以,你得赔偿我一辈子。”   闻言,梅子衿忍不住抬手抚上她明亮动人的眼睛,动情道:“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本侯愿意为曾经做的错事,赔给你一辈子的幸福。”   水卿卿娇羞道:“这些话,不是要等到明日再说的么,侯爷怎么今日就说了,那你明日说什么?”   梅子衿捏了捏她羞红的脸,打趣道:“这样的话,以后每天都要说的——谁规定只能成亲当日才说?!”   提到成亲,水卿卿不免惊讶道:“明日就要成亲,按规定成亲不能见面的,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快想疯了,忍不住,也是没办法得很!”   梅子衿搂着她坐进怀里,头抵在她的肩膀上,道:“我将离四宜院最近的韶华院重新整修好了给你和昀儿住,两个院子中间的院墙也打通了,两院合并成一院,如此,我们一家人住着也舒服,又大又安静。”   水卿卿很是吃惊,她在侯府就听说过,韶华院是主院之一,是要留着给以后的侯夫人住的。   她不禁担心道:“你将韶华院给了我,以后……以后乐宜公主进门住哪里?”   “侯府院子多的很,她喜欢住哪儿就住哪里——惟独我们的院子不能住!”   水卿卿心里一片甜蜜,轻声道:“其实,我很怀念我们在漳城住的小院子——虽然小,却是很温暖。”   梅子衿动容道:“有你和我的地方,就是家的地方。所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温馨舒服的家,不会委屈你和孩子。”   恰在此时,院门外却是传来了敲门声,却是白府下人要进院伺候了,水卿卿脸上一红,赶紧催梅子衿走。   梅子衿笑道:“过了今晚,你就彻底成了我的人了,以后,本侯也不用辛苦的爬墙了!”   说罢,重重在水卿卿嘴上亲了一口,深情道:“你好好休息,明天会很累,我明天一早就会来接你!”   水卿卿想到明天的大婚,心口激动得怦怦直跳,红着脸依依不舍的送梅子衿离开……   十月十五日,黄道吉日,事隔两年,定国侯梅子衿终于要娶妻了!   第121章 举行大婚   当第一道晨曦映亮窗纸,水卿卿已画好了妆容,小喜与喜娘一起为她穿戴好凤冠霞帔。   看着穿戴一新、美艳动人的新娘子,小喜欢喜的落下泪来。   一年前,小喜也陪着水卿卿出嫁过一次。   不过那一次,不论是小喜还是水卿卿,甚至是整个盛府,都感觉不到半点喜庆,一片沉闷压抑,何时像现在这样的真正的欢愉过!   小喜跟在水卿卿身边也有一年多了,见证了她的悲欢离和。   之前,她在这位新主子的身上,看到的都是悲痛与难过,很少在她的脸上看到过真正开怀的笑容。如今,她终于看到她如涅槃重生的凤凰,发生耀眼的光芒,寻到了属于她真正的幸福,小喜是真心为她高兴!   看到小喜哭,喜娘在一旁笑道:“小喜姑娘哭什么,你家小姐出嫁是好事,你也随小姐一起嫁去侯府,并没有分开,应该高兴才是。”   没人懂小喜心里的感慨,惟有水卿卿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高兴。   拉过小喜的手,水卿卿帮她抹了眼睛,自己却红了眼眶,哽咽道:“小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小喜动容道:“奴婢不辛苦,辛苦的是小姐……所幸,如今一切都苦尽甘来,小姐以后有侯爷庇护,一定会好好的,再也没人敢欺负小姐了……”   听到主仆二人的话,屋内的丫鬟喜娘,还有白府的姨娘女眷们都颇为感动,只有杨氏与宁氏冷冷站在门口,一脸的冷然。   自从看到皇上与皇后亲自为水卿卿置办的嫁妆后,宁氏心里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因为相比之下,她即将嫁进东宫的女儿的嫁妆却要寒酸许多。   并且,白浩清在看到皇上为水卿卿准备嫁妆后,又临时起意,从为白凌萱精心准备的嫁妆里,又分了一部分给水卿卿,如此,更是惹得宁氏强烈的不满。   她看着水卿卿一身精美绝仑的凤冠霞帔,再看着满院的嫁妆,眼红的小声嘀咕道:“一个二嫁之人,也好意思弄这么大的排场。听闻侯府的酒宴摆满了整条侯府大街,红灯笼与喜字,更是贴满了整个京城——人家公主出嫁都没她这么风光呢!”   若换作平时,杨氏只怕会比宁氏更加忌恨,因为当年她的女儿,同样是嫁进侯府的白凌薇,却是连如今十分之一的排场都没有。   但今日杨氏却异常的冷静,更是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激动得眸子直发光,冷冷笑道:“宁妹妹可听过树大招风这句话。凡事都不要太过招摇,不然,还不知道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呢?”   站在杨氏与宁氏身后好几天没露面的白凌萱,静静的看着屋内的一切,脑子里全是自己当日从这里被赶出的狼狈可怜相。再想到,若是自己出嫁那日,从偏僻狭小的小兰轩嫁出去,以后在东宫里,势必被人嘲笑,抬不起头做人。   想到这里,白凌萱的眸光里露出冷芒,接过杨氏的话酸溜溜道:“她出身尊贵,之前就有皇上他们护着她,如今成了侯爷的心头宠,那怕有什么事,只怕侯爷也会护住她,夫人与我们真的没什么好替她担心的——真是羡慕啊!”   听到了白凌萱的话,杨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连忙借口有事,回到她自己院子里去,从隐秘的暗柜里拿出一包东西塞给采绢,对她吩咐道:“赶紧将这个送去侯府给小姐,让她在拜堂前,想方设法给侯爷喝下,不然今日的事成不了!”   采绢接了杨氏手中的东西,连忙出府去侯府找白凌薇去了。   而在采绢出门时,梅子衿已骑着白马,身着喜庆的耀眼新郎服,在全城百姓的瞩目中,满脸喜色,意气风华的朝白府而来。   正如他昨日同水卿卿所说,他一秒都不想耽搁拖延,只想尽早的迎娶水卿卿进门,成为他的妻,从此与他再也不分离。   昀儿今日也被侯老夫人与叶妈妈精心打扮了一通,穿着喜庆的红色吉服,像个喜娃娃一样守在侯老夫人身边,特别的乖巧懂事,仿佛知道,今日是他娘亲的好日子,依偎在老夫人的怀里,等着娘亲的到来。   而侯府的聘礼与白府的嫁妆,同时出发,两府之间最宽敞的大街上,除了周围围观的百姓,道路两边,刚好被两府的聘礼与嫁妆占满,像两条镶金裹玉的带子,一条往白府去,一条向侯府而来,看得全城的百姓眼花缭乱,一个个兴致勃勃的评论,到底是侯府的聘礼更好,还是白府的嫁妆更胜一筹……   白府这边,水卿卿刚刚穿戴好一切,门口的喜袍已震天的响了起来,外面传来欢呼声:“侯爷接新娘子来罗!”   闻言,水卿卿不由紧张起来,促局害羞的呆坐在那里,紧张又不知所措。   小喜与喜娘也慌乱起来,一面给水卿卿盖好盖头,一面打趣笑道:“这侯爷忒心急,却是咱们见过的最心急的新郎官了,竟是这么早过来,一刻都不愿意多等呢……”   喜娘的话引得屋内众人的一片笑声,所幸水卿卿已盖上了盖头,不然不知道要如何害羞得好。   盖好大红的盖好,最后戴好母亲给她的五彩缨络,水卿卿在喜娘与小喜的搀扶下,去向白浩清辞别。   白浩清端坐在上首,看着一身喜服红妆的水卿卿,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他对她寄予厚望,一直期盼着她成皇后,让他当上国丈,权力更上一层楼,让白家与皇家结上皇亲,光耀门楣。   而若是没有那些变故,如今她早已成了太子妃,稳坐东宫了……   想到这里,白浩清心里还是忍不住遗憾愤恨,看着跪在面前的水卿卿,凉凉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从今日起,就由你自己去走了。”   水卿卿当然明白白浩清话里的意思,坚定道:“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我也会将余下的路好好的走下去。”   说罢,她起身告别,去向母亲武宁公主的灵牌上拜别。   跪在母亲的灵牌前,水卿卿抚上脖子上的五彩缨络,强忍住眼泪,在心里默默对母亲道:“母亲,你为了我担忧愧疚了一辈子。从今日起,你不要再为我难过挂念……侯爷对我很好,嫁给他,我此生无憾,我会带着昀儿与侯爷一起过得很好……所以请你放心,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大红的盖头被微风吹动,轻轻在她脸上拂过,仿佛武宁公主温柔的手,眷恋不舍的抚上她最爱的女儿的脸颊,仿佛在告诉水卿卿,她很放心……   重重的给母亲的灵牌嗑头拜别,水卿卿被喜娘等人簇拥着从屋子里出来,梅子衿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不等喜娘将他手中的红绸递到水卿卿的手里,梅子衿已亲自上前,当着众人的面,突然打横抱起水卿卿,笑道:“娘子,跟夫君走吧!”   众人都被梅子衿的突然举动惊住,连水卿卿自己都怔住了,下一刻已是娇羞得脸红出血,幸亏有喜帕遮着,不然她要羞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一边看热闹的那些姑娘小娘子们,看到此景,都害羞别过头去,想看又不敢看,一个个心里却是艳羡不已。   梅子衿抱着水卿卿一路出府。水卿卿听着沿途众人的吸气声和欢呼声,娇羞的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红着脸小声的抗议道:“侯爷今天……太大胆了!”   “从这一刻起,我要告诉全天下人,你白莞卿是我梅子衿的女人——本侯怎么宠都不过份!”   说这番话时,梅子衿并没有刻意压低嗓子,所以周围的人都听得见,女眷们都被堂堂侯爷的情话羞红了脸,男眷们则是‘啧啧’惊叹不已,有人打趣道:“侯爷是要甜倒我等的牙齿么。我们还要留着牙齿等着去侯府吃喜宴呢!”   此言一出,大家欢笑起来,场面一时间热闹又火热,引得守在府外的人连连翘目以待,期待看着冷面侯爷如何接亲。   水卿卿不敢再开口,生怕又惹梅子衿当众曝出什么情话来,心里却是如裹满了蜜糖般的甜蜜着。   等着梅子衿抱着水卿卿一路出府,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守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惊讶不已。   迎亲抱着亲娘子进喜轿的,整个大晋还没有第二个!   何况还是最冷漠不近女色的大晋第一侯爷!   所以看到这一幕,许多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而梅子衿却神情自然,一直抱着水卿卿出府来到府外的喜轿边,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将水卿卿放进了喜轿里才放手。   如此,一切准备就绪,梅子衿翻身上马,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往侯府而去……   看热闹的百姓,又开始一路追着迎亲队伍往侯府而去。   在围观的百姓中,有一辆马车默默的停在白府门口对面街道上隐秘的角落里,车帘被掀开半帘,车内的人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车内坐着的却是五公主乐宜。   今日是梅子衿娶水卿卿的大喜日子,作为不久也要嫁给梅子衿做侯夫人的乐宜公主,当然坐不住,一大早就从宫里出来守在这里。   之前看着侯府送到白府的聘礼,乐宜公主已是气恨不已——   一个侧室而已,所得的聘礼竟是比侯府开给她的礼单上的聘礼还多。   乐宜并不是在乎这些东西,但她却知道,这足以看出梅子衿对待她与水卿卿差别,所以,如何让她不恨?   而后再看到梅子衿亲自抱着水卿卿出来,乐宜公主更是气得差得吐血——   他今日当着全京城人的面这般宠爱水卿卿,等日后娶她时,大家一定会拿两次大婚做比较,若是日后娶她时,做不到今日这样的待遇,岂不是让她难堪?!   更是告诉天下人,她一个堂堂公主却是被一个二嫁的寡妇比下去了。   想到这里,乐宜已是死得胸口快炸裂,然而等她再听到宫人来报,得知了方才梅子衿在白府里对水卿卿说的那句情话时,更是气得银牙咬碎。   梅子衿这般宠着水卿卿,如此,等日后她再进府,还有她的位置吗?   其实之前在听说梅子衿要先她之前娶水卿卿过门时,乐宜公主就大闹过。   但闹又有什么用呢,娶妻讨妾毕竟是侯府的家事,她还没正式过门,根本管不着。   气恨难平的乐宜公主,直到前两日听到了陈皇后同她说了今日会发生的事,愤恨的心才平衡下来。   此时,看着渐渐远去的迎亲队伍,乐宜公主咬牙切齿道:“先让你得意着。马上,就让你尝尝地狱的滋味。”   围观的百姓中,不止有乐宜公主,甚至久未露面的怜姑姑都悄悄的出现在了人群中。   水卿卿大婚的事,她亲自写信让陆霖转告给了怜姑姑,她很想怜姑姑参加她的婚礼,但为了怜姑姑的安危,还是叮嘱她不要出现。   可怜姑姑那里忍得住,悄悄的出现在了白府门口,只想看一看水卿卿幸福出嫁的样子,如此心里才能欣慰安定。   等看到梅子衿亲自抱着水卿卿出府上花轿,怜姑姑也忍不住欣慰的笑了……   可这一幕看在另一人的眼里,却是格外的心酸。   如乐宜公主一样,说着不来参加水卿卿婚礼的无名,天不亮就守在了这里。   混迹在人群里的他,默默的看着梅子衿亲自抱着水卿卿出嫁,心里既为她高兴,却也难掩心酸悲痛。   刘茵紧紧的陪在他身边,小心的观察着他的形容,知道他心里难过,想开口劝他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看着大家都追着迎亲的队伍往侯府去,刘茵对呆呆站在原地的无名道:“公子要跟去侯府看看吗?”   无名回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艰难笑道:“不去了,我们回家吧!”   刘茵心里一松,笑道:“嗯,我去路口给公子打壶酒带回去,再给公子烧几个好菜。”   雪白晶莹的雪花悄然降下,给喜庆的街道添上一丝祥和的气氛。   小喜跟在水卿卿的喜轿,看着天空扬起的雪花,对轿内的水卿卿笑道:“小姐,下雪了!”   听到小喜的话,端坐在轿内的水卿卿,不由掀起盖头,再掀开车帘的一角。   果然,外面已是纷纷扬扬的飘扬起飘逸的雪花,分外的好看。   放下车帘,水卿卿不禁想起去年她代替盛瑜冲喜嫁入侯府的情形,更是不可抑止的想起了她在西漠第一次出嫁时的情景来……   她记得,那天西漠的风特别大,她骑着王家派来接亲的骡子,从养父破旧的窑洞出发去王家庄。   一路上,风吹得她的红盖头乱飞,她侧身小心的坐在骡子背上,一只手紧张的护着骡背,一只手小心的拽着盖头,不让它飞跑了。   大风刮得黄沙漫漫,她身上头上到处都上黄沙,连嘴里都是。连着驮她的骡子都走得格外慢,整整走了大半天,才挨到二十里外的王家庄。   即便一路逆着风沙赶路辛苦极了,水卿卿心里还是憧憬着未来的日子,想象着干净的井水和白净的馒头,甚至是洁净不沾黄沙的鞋面。   但她心里更多的还是彷徨和害怕,不知道自己要嫁的夫君是个怎样的人,婆家人会不会喜欢她,甚至她不知道陡然进入一个大家庭,家里那么多人,她要怎么办……   可后来的一切,却是她人生噩梦的开始。   若是没有王家庄的噩梦,她就不会来京城,不会替嫁进侯府,不会有与梅子衿的相识相爱,自然也不会有了今日的再嫁!   她犹自记得,一年前她出嫁行在这条街上,耳边全是京城百姓对她的嘲讽讥诮,甚至在半路得到了大公子离世的消息。   当时她无措又害怕,更是绝望,怕不能进府去对自己儿子……   往事一一浮现眼前,个中的辛酸与痛苦,虽然已如过眼的云烟飘散,如今再忆起,水卿卿心中百感交集。   三次出嫁,却惟独今日是真正让她喜悦与开怀的,因为她嫁给的是她真正所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也同样爱她,所以,她不再像第一次出嫁那般彷徨害怕,更不像第二次冲喜那般悲痛与绝望。   这一次,她的心里惟剩下幸福!   而行在队伍最前面的梅子衿,看着面前飘扬的大雪,心中同样感慨,眼前全是一年前哥哥出世,他在灵堂初见她的情景。   那时,她一身孝服跪在灵堂。他不知道她是假冒的盛瑜,因为对盛瑜的厌烦,所以也质疑她的动机,执意要赶她出府。   两人初次见面,就争执敌对起来。但不可否认,从第一眼看到她,特别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明明妩媚却布满冰霜仇恨的美丽眸子震动到。   也正是那一眼间的震动,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不知不觉的对她产生好奇和疑惑,一直想探清她身上的秘密,最后却越了解越对她着迷……   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的奇妙,不论是水卿卿还是梅子衿,甚至是诸多看热闹的百姓,都无法想像,当年那个冲喜嫁进侯府的‘盛家幺女’,会摇身变成郡主,最后再次风光嫁入侯府,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她的心上人梅子衿……   然而,就在全城的人都在围观这场盛大的婚礼时,京兆尹门前的鸣冤大鼓却是被人敲得震天响!   敲鼓鸣冤之人,正是王定宝一家人!   原来,在梅子衿从白府接走水卿卿后,杨氏也跟着出门了,让刘胡子带王家人到京兆尹击鼓鸣冤。   在京城住了近一年的王家人,本是看到他们昔日的媳妇竟是相府之女,更是郡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露面告状,只想悄悄回本想西漠,却被杨氏与刘胡子怂恿着,再加上有太子和皇后出面,更是被许诺了十万两白银,王家人就吃了老虎胆,听杨氏等人的安排,在水卿卿今日成婚之际,来京兆尹鸣鼓喊冤来了。   京兆尹府尹李大人彼时正在侯府赴宴,值守的官员听到王家人递上的状书,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家人竟是状告定国侯梅子衿,霸娶王家媳妇水卿卿!   京兆尹的官员一再同王家人确认,才知道,王家人所说的媳妇水卿卿,就是今日大婚的相府嫡女莞卿郡主。   一时间,一石惊起千层浪,京兆尹值守的小官员根本不敢拿主意,只得派人悄悄去侯府请回府尹柳大人!   柳大人听了手下的禀告,简直匪夷所思,当场就判定王家人是造谣生事,派人将他们赶走。   官差堪堪将王家人赶到门口,到正在此时,出宫赴宴的太子李宥却来到了京兆尹府。   听闻太子亲临,柳大人与一从官员受宠若惊,领着众官迎到门口,惶恐道:“太子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李宥听着隔壁街的鞭炮喜乐声,淡淡笑道:“本宫今日出宫赴宴,前路太堵,转从这边过去,顺路来看看,李大人不必惶恐。”   柳大人混迹官场多年,隐隐觉得太子此时出现在京兆尹并非偶然,更是不由想到,这个莞卿郡主正是太子的表妹,之前还与太子订过亲,所以,一时间却是猜不到透太子此行的意思。   李宥看着柳大人脸上慌乱不安的神情,眸光最后却是落在了跪在一旁的王家人身上,缓缓笑道:“方才本宫离得很远,就听到这里有人击鼓鸣冤。今日可是定国侯府与相府大好的日子,怎么会有人在此时喊冤呢?可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柳大人正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开口,跪在旁边的王家人当家人、王定宝的父亲却是开始朝李宥喊起冤来。   如此一闹,京兆尹的门口渐渐也聚集了不少路过的行人,等听到王家人的控诉,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李宥接过柳大人手中的状纸,细细看了后,好看的收养轻轻一挑,冷声道:“柳大人准备如何断了此案?”   柳大人猜不透李宥的心思,只得小心道:“下官觉得,这等村野之人,必定是认错了人……堂堂郡主怎么会是他们儿子的媳妇?而且今日还是郡主与侯府大婚的日子,下官觉得他们大概就是滋事搅乱来着,不必理会……”   李宥点了点头,道:“本宫觉得柳大人分析得在理,但——”   眸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家人,李宥冷冷道:“今日是莞卿大喜的日子,这些贱民公然敢在此击鼓鸣冤,污蔑郡主清白,若是不细查清楚,就这般将他们赶走,只怕反而会让人生出误会,给郡主抹黑。”   柳大人头上沁出冷汗来:“太子的意思是?”   李宥淡然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趁着大家都在,柳大人带着他们当场与侯爷郡主对质清楚就行。切不可让百姓以为,咱们偏袒权贵,不顾百姓死活!”   听了李宥的话,柳大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得脸都白了,道:“可如今……正是郡主与侯爷大婚的之时,若是下官带人去,耽搁了侯爷的婚礼,只怕……只怕”只怕脖子会被侯爷直接拧下来当凳坐啊。   李宥笑道:“可柳大人有没有想过,郡主之前确实在民间呆过一段日子,若真的如状书所言,是这王家媳妇。那么你们在侯爷成亲之前,将婚礼拦下,让侯爷大错没有铸成,却是大功一件,不然——等侯爷真的娶了郡主过门,而她先前又真的是别人家的媳妇,这门冤案,请问大人要怎么判?!”   柳大人头皮都麻了,却在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那怕他心里再怕侯爷,却更怕太子,所以,硬着头发带上王家人往侯府去了。   彼时,迎亲队伍已到达侯府门口,梅子衿领着水卿卿进门,在大家的祝贺声中,正要行拜堂之礼,门外却是传来一阵骚扰,有人冲水卿卿高喊道:“媳妇儿,你不能成亲,你的夫君寻你来了!”   第122章 婚礼惊变   在一路鞭炮和喜乐声中,迎亲队伍到达侯府,梅子衿领着水卿卿进门,来到正厅举动拜堂礼。   彼时,侯府大厅左右两边皆已坐满前来赴宴的宾客。   所来之人,非富即贵,几乎汇集了京城最有头脸的权贵,连陈皇后都亲临侯府喝喜酒,所以,整个侯府大厅真正是高朋满座,蓬荜生辉!   梅子衿领着水卿卿进去时,侯老夫人已端坐在了上首右位,而陈皇后也做为水卿卿姨母请到了上首的左位,笑吟吟的看着两位新人进来。   因有皇后在场,侯府大厅里虽然不比外面的流水席热闹喧哗,但也气氛融洽,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向侯老夫人和陈皇后、以及两位新人道喜,大厅里一片祥和。   水卿卿从进门开始,就听到了大家向陈皇后道贺请安的声音,心里不免一怔!   她没想到,那么厌恶自己的陈皇后,会亲自出宫来侯府赴宴。   但转念一想,明面上她是她的亲姨母,那怕做戏给晋明帝与外人看,她也会来的。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不由生出反感,她并不想看到她假惺惺的在自己面前做样子!   然而,让水卿卿万万没想到的是,陈皇后此番离宫,却是要与杨氏联手,当众揭开她辛苦隐瞒的一切,将她逼入绝境之地……   从水卿卿与梅子衿进来开始,陈皇后脸上一直带着欣慰得体的笑看着自家侄女,可真正的笑意却不达眼底,眸光更是不着痕迹的看向门口,等着王家人的出现。   吉时一到,大厅外点燃了长长的喜炮,拜堂的时辰到了!   水卿卿与梅子衿携手双双站在了堂前。   梅子衿一身喜服,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真正的神采飞扬,俊美无双!   而水卿卿,虽然喜帕遮住了她的面容,但单看她纤细却婀娜多姿的身段,再加上一身精美绝仑的凤冠霞帔,已是不难想像喜帕下的倾城之姿!   何况,大家都知道,莞卿郡主像极了当年的武宁公主,母女二人仿若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武宁公主当年可是京城双姝之一,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所以,单单从这一点足出看出,继承了母亲美貌的莞卿郡主,也同样有着倾城之姿,不然何足以让定国侯梅子衿念念不忘呢?!   就在众人羡慕的看着堂中间携手而立的这对壁人时,坐在一侧的白凌薇眸光却要恨出血来,手里紧紧的握着杨氏让采绢给她的纸包,心里着急,不知道要如何将手里的药包给梅子衿喝下,更是着急母亲怎么还不让王家人出现阻拦婚礼?!   礼官正要高声唱诺,让两位新人行拜堂之礼,正在此时,大厅外却是传来骚乱喧哗,下一刻,京兆尹的柳大人却是带着王家人出现在了喜堂上。   而王定宝的母亲桂氏,一进喜堂,不等柳大人开口,就照着杨氏之前教她的,亮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喊道:“媳妇儿,你不能成亲,你的夫君寻你来了!”   桂氏的这一声高嚷,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侯府大厅里,不止将众人震惊住,连坐在上首的侯老夫人都惊得握茶碗的手一颤,差点将茶水洒了出来。   梅子衿也是形容一凛,眉头不自觉的拧紧。   而最为震惊的却是水卿卿。   桂氏的声音如一道惊雷般在她的耳边炸响,那怕过去这么久,桂氏的声音水卿卿入耳就能听出来,因为那曾经是她的噩梦。让她全身剧烈一颤,全身如坠寒潭。   顾不得在礼堂上,水卿卿震惊之下,不敢相信的掀起盖头回头朝身后看去。   门口,站着三个人。   站在中间牛高马大却一脸痴傻的汉子正是王定宝,左边是同样身形壮硕的王家父亲王标,右边则是猴腮倒柳眉的母亲桂氏。   三人却是如地狱魔鬼般,突兀的出现在了水卿卿的面前。   看清门口的来人,水卿卿眼前一黑,身子趔趄的往后退,眸光惊恐的看着步步逼近的来人,无尽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满心的欢喜与激动也瞬间消散掉,水卿卿的心中惟剩下惊恐与慌乱,那怕涂了胭脂,脸上也变得一片煞白——   怎么会,王家人怎么会找到京城来,并在自己大婚的当日出现?!   任是她再冷静,此刻在看到王家人的那一刻,彻底乱了心神,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吓得僵滞住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梅子衿伸手扶住她,也回头朝身后看去。   他看着京兆尹柳大人带着三个不明身份的人进来,再听到方才那声音,心里诧异更是疑惑,但面上却是一片冷漠,深邃的眸光冰冷如刃的看着柳大人,冷冷启唇道:“滚出去!”   虽然不知道他们此时闯入所为何事,但梅子衿知道绝非是好事,再加上看到水卿卿如此惧怕的反应,所以,他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直接出言让柳大人带人滚。   被梅子衿这般怒视着,柳大人头皮以麻,心都要跳出喉咙了,恨不得立刻带人退下去。   可是想到太子的嘱咐,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回禀侯爷,下官方才接到一件案子,是……是事关侯爷与莞卿郡主的,所以……所以想来与侯爷与郡主当面问个清楚……”   “今日是本侯大喜的日子,不要让本侯再说第二次——滚!”   睿智如梅子衿,如何不明白京兆尹胆敢冒着激怒自己,在此时带人闯入喜堂,一定与他和水卿卿成亲的大事有关。   所以,他不想给他们任何机会。此刻在他心里,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早点与水卿卿拜堂成亲,结为夫妻。   见到梅子衿已动怒,三石立刻带着侯府侍卫拦下京兆尹的人,冷冷道:“柳大人,今日是我家侯爷与郡主大婚的好日子,请柳大人带人速速退下,不要逼我们出手!”   柳府尹脸都黑了,呆在当场左右为难,更是进退不得——   他既然听从太子的命令带人闯府进来,得罪了侯府,若是再半途而退,却是又连太子又得罪了。   一迸得罪了京城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他还能活吗?   所以,到了此时,柳府尹只能得罪一方,保住一方,如此才能让太子保他一命了。   想到这里,柳府尹硬着头皮正要再开口,三石所领的侍卫已举剑步步紧逼,逼着他们节节后退,虽然手中的长剑没有出鞘,可肃杀之气顿起!   京兆尹的官差,与上过战场的侯府亲兵相比,气势都及不上一半,更逞论真的动手,所以很快就被逼退到了门外。   可眼看京兆尹的官差要被赶出喜堂之际,门外却是出现了另一道身影,笑道:“侯府今日是怎么了,不是侯爷与郡主大婚的日子么,怎么动起刀枪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李宥!   李宥脸上带着笑,可眸光看向三石与侯府亲兵侍卫时,却有寒芒一闪而过。   见到李宥现身,水卿卿更是全身冰寒。   而梅子衿心里却明镜般的了然起来——   方才他还在诧异,一个小小的京兆尹竟敢在他大婚之日,到他府上闹事,原来这一切,竟是李宥在后面给他们撑腰。   甚至,这一切都是李宥策划的,京兆尹的人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梅子衿周身凝结寒气,深邃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李宥一出现,本已退到门外的柳大人等人,又跟在李宥身后再次往喜堂里走。   见此,三石他们形容皆是一凛,虽然收起了手中的长剑,却并未退开让路,与一众侍卫拦住了李宥等人的出路。   从出现在喜堂开始,李宥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面容俊美如斯,可眸光却彻底冷了下去。   现场赴宴的宾客,见此情形,不禁都噤声紧张起来,整个喜堂里一片肃静。   李宥眸光冰冷的朝三石等人脸上划过,最后朝梅子衿冷冷笑道:“侯爷竟是不欢迎本宫来喝这杯喜酒么?!”   梅子衿看透了他的心思,明知他带这些人出现在此,是要来破坏他与水卿卿的婚事,甚至是来伤害水卿卿的,他如何愿意放他进来?   但不容他开口,上首的侯老夫人已惶然起身,看了眼身边神色淡淡的陈皇后,惶恐道:“太子言重了——太子大驾光临,是侯府之幸,岂敢不欢迎。快,请太子入上座。”   老夫人此言一出,梅子衿也回过神来,对李宥郑重道:“太子说笑了,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本侯怎么会不欢迎呢——太子可还是莞郡的亲表哥。”   梅子衿最后强调出了水卿卿与李宥之间的关系,就是在提醒太子,望他看在与水卿卿的血脉亲情之上,不论有多大的事,今日都不要搅了他们的婚事。   水卿卿也明白梅子衿话里的意思,但自从李宥出现后,她心里的寒意越盛,不可抑止的想到了他一直不愿意对昀儿放手,心里更是担心,他此时与王家人一起出现,不仅是冲着她与梅子衿的婚事而来,更是来揭穿昀儿身世的。   想到这里,水卿卿全身止不住的打着哆嗦,神情间一片绝望,眸光慌乱的往四处找去,却见昀儿被叶妈妈带着,坐在老夫人下手位的后排的桌子上,正瞪着一双黑漉漉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堂上的一切,看到她后,更是欢喜的朝她咿呀笑了起来。   看到昀儿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生出无尽的心酸和深深的绝望,她能预料接下来的凶险与难堪,却不知道要如何去护住她的儿子?!   李宥一步一步领着京兆尹的人上前来,眸光定定的看着脸色惨白如鬼、失魂落魄的水卿卿,再顺着她的惊慌担心的眸光,看到了抱在叶妈妈手里的昀儿,嘴唇情不自禁勾起了得意的笑意来。   陈皇后见到李宥准时出现,将京兆尹与王家人重新带入喜堂,也满意的笑了,面上却是嗔怪道:“让你和母后一起出宫赴宴,你却是去了哪里?酒宴都快开始了,你差点错过莞卿的拜堂礼了。快坐下吧!”   李宥款款在陈皇后下手位坐了,无事人般的凉凉笑道:“儿臣方才经过京兆尹大门口,恰巧看到这一家人在击鼓鸣冤,听他们口口声声要状告侯爷,儿臣不免好奇。等看了他们所书的状纸,儿臣更是感觉匪夷所思了……”   李宥看似与陈皇后闲话家常的话,却是将在场的所有人再次震住!   如此,就坐在近前的侯老夫人,听到李宥的话,再也忍不住,寒下脸对京兆尹与王家人低喝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是让你们不顾侯府脸面,在侯府大喜之时,闯入喜堂胡言中伤?!”   老夫人的话,让梅子衿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他知道,李宥他们就等这句话了!   而水卿卿早已面如死灰,整个人如濒临绝望的人般,一点生气都没有了,身子止不住的往下瘫倒,幸而被梅子衿扶住才堪堪站稳身子。   见到水卿卿的样子,梅子衿心痛不已,所以他冷冷开口道:“不论是何事,都延后再说。今日是本侯与郡主大婚的日子,本侯只欢迎前来喝酒道贺之人,却不会容人故意搅局坏事——否则,休怪本侯翻脸无情!”   梅子衿此时的气势凌厉无比,语气更是强硬到不容辩驳。   可实则,他的心里也莫名的慌乱起来——从那三个身份不明的人出现,和那妇人开口说的那句话起,梅子衿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再加上后面李宥的出现,还有水卿卿从那三人出现开始异常的恐慌,敏锐如他,如何不明白,今日必定有他不可预测的大事发生。   所以,越是如此,梅子衿越是凌厉强势,他不管他们所说的冤情是什么,也不管那三人与水卿卿是何关系,更不想去窥探李宥阴谋,此刻的他,只想以自身的力量,去护住吓到瘫倒在他怀里的女人。   以往,若是听到梅子衿这样的话,水卿卿不论遇到何事,心里都不会害怕。   但此刻,她看着悠然而坐、以一副看好戏的胜利者的姿势坐在上首的陈皇后和李宥,甚至是一旁怒视她而笑的白凌薇,还有堂下如毒蛇般盯着她不肯松开的桂氏与王标,甚至是那个让她陌生又害怕的‘夫君’王定宝,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推她下地狱的,她逃不掉了……   果然,听到梅子衿强硬的话语,李宥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眸光从被梅子衿的话吓到的柳大人等人身上冷冷扫过,凉凉开口笑道:“侯爷此言差矣。本宫看到状纸上所书的冤情,正是与今日侯爷大婚有关,侯爷何不等事情查清再说——也免得落下一个强娶别人家媳妇的罪名!”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梅子衿脸色彻底黑冷下来,回眸冷冷的瞪着李宥。而水卿卿再也支撑不住,眸光绝望的看着梅子衿,想开口说什么,嘴唇艰难的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宥话说得这般直白,侯老夫人如何听不明白,一张脸如梅子衿般,也是彻底黑冷下来,哆嗦着手指指着下首跪着的桂氏,不敢置信的怔呐道:“什么叫强娶别人家的媳妇?!难道,难道郡主真的是这婆子的媳妇吗?”   “母亲,你不要听他们胡说,莞卿怎么会同这样的人认识?”   梅子衿愤然打断侯老夫人的话,可那桂氏与王标已呼天抢地的喊道:“老夫人明鉴,她就是俺们的儿媳啊,当初俺家也是明媒正娶的娶了她过门的,还在俺镇上办了几十桌酒席的,王家庄谁人都知道,她就是我儿子定宝的媳妇啊……所以,卿卿啊,你不能再嫁了,你是有夫君的人,你怎么还能再嫁给别人呢……”   “大胆贱妇,休要胡言!”   桂氏与王标的话,再次在喜堂里掀起轩然大波,却是如一块巨石砸进了梅子衿的心头,让他神魂俱震!   他知道水卿卿是嫁过人的,但他之前问过她,她告诉他,她前夫已死,所以才会带着肚子里的遗腹子来京城寻亲……   梅子衿对水卿卿话深信不疑,所以,听到桂氏的话,想也没想就厉声打断,更是恨不得上前杀了出言污蔑水卿卿的桂氏等人。   可是,事情到了这里,桂氏她们的话早已如一道道惊雷般落入了众人的心头,更是让侯老夫人震惊不已,何况还有陈皇后与太子两人压着,岂是梅子衿不让她说就可以抹掉的。   所以,看到李宥的示意,京兆尹的柳大人上前正式向梅子衿道:“属下也知道今日是侯爷与郡主大婚的好日子,若是没有急事,并是关系到侯爷与郡主的重要之事,那怕给属下十万个胆子,属下也不敢在此时来打搅了侯爷的喜事的,但——”   柳府尹越说越顺利,也越来越理直气壮,沉声道:“若真的如这三位告状人所言,郡主之前流落民间时,确实已明媒正娶嫁进了王家,而王定宝又从未与郡主和离或是休弃,那么,按着大晋律法,郡主确实不能再嫁侯爷。”   “所以属下此番冒犯侯爷,并不是来搅局坏事,却是为侯爷与郡主着想,以免两位铸成错事。”   柳府尹一番义正严词的说辞,说得众人齐齐点头,何况所来的宾客中,许多人看清了形势,知道太子与陈皇后非但没有站在莞卿郡主这边,而是支持柳府尹查清此事的样子,所以已有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让柳府尹查明此事。   不过,宾客当中也有与梅子衿交好的官员,不由站出来说道:“郡主是天之娇女,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会不会是你们认错人了——毕竟这天底下长得想像的人不是没有。”   听到人的质疑,柳府尹向跪在地上一脸迷茫懵懂的王定宝冷声道:“王定宝,你抬头好好看看,莞卿郡主可是你之前在西漠家里娶的媳妇?”   听了柳府尹的话,王定宝擦了把嘴角的口水,呆呆的看着面如死灰的水卿卿,张嘴啊啊啊的叫唤了几声。   桂氏在一旁讪然道:“大人,俺家定宝还不太懂事,还是个哑子,所以,您有什么疑问还是问俺和他爹。我们替他回话好了。”   听了桂氏的话,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之前大家就察觉到了王定宝的不对劲,因为从进来开始,一直不见他开口说话,都是桂氏在帮他说,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个王定宝、极有可能是莞卿郡主夫君的粗壮汉子,竟是一个痴傻之人,还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子。   梅子衿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痴傻之人,再回头眸光震惊的看着怀里脸白如鬼、一言不发的水卿卿,心里已是明白了什么,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起来。   而桂氏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梅子衿心神俱焚。   桂氏亮着嗓子又道:“她就是俺定宝的媳妇。当初她跟着她父亲在俺家里干过活。她父亲帮俺家砌新房,她就帮俺家杀鸡宰羊,俺们见她手脚麻利长得也好看,就让媒人做媒,娶了她过门给定宝做媳妇的。这事咱们王家庄都知道。俺亲自娶的媳妇,绝对不会认错的!”   一句‘杀鸡宰羊’让原本笃定否认王家人说辞的梅子衿,彻底震愣住了。   水卿卿早已像个死人般,全身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耳朵里翁翁做响,桂氏又尖又利的声音,在她空白的脑子里沉浮叫嚣着,将她一步步的往地狱里推着……   而从王家人与京兆尹的人出现开始,默默坐在一边的白凌薇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而到了此时,看着水卿卿嫁人的丑事,甚至嫁的是这样一个卑贱不堪的痴傻哑儿,都曝光人前,感觉解恨极了,欢喜激动得全身瑟瑟发抖。   她眸光狠毒又得意的看着上一刻还神采飞扬的梅子衿,如今也如他怀里的水卿卿一般,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形容后,在心里疯狂叫嚣道:“梅子衿,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捧在手掌心里、宠上天的心爱女人,你可曾想过,她曾嫁过这样恶心不堪的下贱,他们甚至同床共枕过,你都不觉得恶心吗?我白凌薇就是要看着你后悔不已的痛苦样子!”   而之前一直悄悄藏身在宾客群里的乐宜公主,到了此时,再也忍不住站出身来,冲上前去,一把将水卿卿瘫软的身子从震愣住的梅子衿怀里拉出来,甩在一边的地上,上前一把扯了她头上的盖头凤冠,嫌恶的骂道:“怪不得你当初那般容易杀了本公主的雪儿,原来,你竟是个杀鸡宰羊的下贱货——明明嫁了个又痴又哑的傻子,还敢来骗婚嫁给侯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到了此时,喜堂里宾客们见莞卿郡主一直不开口反驳,越发的相信桂氏的话来,于是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见时机成熟,陈皇后站起身威严万分的扫视了众人一圈,眸光最后落在倒在地上的水卿卿身上,痛心道:“莞卿,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你说句话吧——你回京之前,真的已嫁过人了吗?”   第123章 亲口承认   从王家人大闹喜堂开始,水卿卿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她无处辩驳,也无话可说。   而冷眼看着这一切的陈皇后,自是知道她辩驳不出,所以故意当众逼问她,到底是不是王家媳妇。   听到陈皇后的话,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水卿卿身上。   在陈皇后开口之前,在场的众人就在怀疑,为什么任由桂氏如何说,莞卿郡主都不出言辩驳。   按理,若是桂氏的话都是污蔑她的,她做为堂堂郡主,有侯爷为她撑腰,定不会怕的。   所以,见此情形,大家不由越发的相信了桂氏的话。看向水卿卿的眸光都不免带上了异样,甚至是嫌恶的神情。   因为正如乐宜公主所说,若是水卿卿之前结过婚、有了夫家,再嫁给梅子衿,就是一女多嫁,更是骗婚,实在让咂舌不耻!   再想到这位郡主之前还替嫁过,还同太子毁过亲,大家看她的眼光更是复杂鄙夷起来。   在众人的打量嘲讽中,水卿卿全身冰凉的趴在地上,头发被乐宜公主扯得生痛,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她整个人都绝望惊慌到麻木了。   回过神来的梅子衿,想也没想就要上前去扶起她,却被老夫人一把拉住。   老夫人已被气得全身发抖,死命拉住梅子衿,气恨道:“你耳朵聋了吗?她是有夫之妇,你还想干什么?”   梅子衿眸子都红了,咬牙冷声道:“母亲就这么相信这些人的诋毁之言么?本侯相信莞卿。除了她的话,其他人所说,本侯一概不相信。”   说罢,梅子衿甩开老夫人的手,冲上前,将水卿卿扶起,心疼的拥进怀里,颤声道:“别怕,不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我只相信你说的,你不会骗我的……”   重新被梅子衿拥进怀里,再听着他安慰的话语,水卿卿心口剧痛,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其实,不论陈皇上与桂氏她们如何联手来揭穿中伤她,她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她骗了梅子衿,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自己?   还有,他在得知她的那些不堪过往后,知道她曾经是那样一个不堪入目之人,他会不会感觉到欺骗,像其他人一样,都嫌恶不要她了?!   内心的绝望与恐慌,更是无言面对梅子衿的深深自卑与愧疚,让水卿卿像被人掐住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听到他安慰的话语,她心口剧震,胸口层层撕裂开来,艰难的翕唇哽咽道:“侯爷,对不起……我骗了你……”   水卿卿此言一出,全场都安静下来,人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那怕之前大家早已开始纷纷倒向桂氏那边,相信了她的话。但如今亲口听到水卿卿承认她就是王家媳妇,还是让大家震惊不已。   陈皇后脸上不露出痕迹的笑了。   白凌薇更是笑得狰狞,乐宜公主则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下一刻已是怒极而笑道:“真是太可笑了,明明有丈夫的人,竟然还敢再嫁人,整个大晋都找不出第二个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最为震惊受打击的却是梅子衿与侯老夫人。   自水卿卿说出这句话后,梅子衿仿佛当胸被人刺上一剑,痛不欲生。   之前,不论那妇人说得再多,不论她们如何诽谤,梅子衿那怕心里很清楚明白,她们或许说的是事实,但还是不相信。   因为自始至终,他心里相信的只有水卿卿一人。   也或许说,他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一旦承认了水卿卿与王家的关系,她就不能再嫁给他,而是要重新回到那个傻子丈夫身边去,让他如何忍受,如何忍心?!   而且,只要她不承认,他都相信她,都会拼死护住她……   可如今,她亲口承认了与王家的关系,却是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与无措当中,凌厉的眸光在顷刻间化为死寂,不敢置信的怔怔看着她,脸色也变得煞白,震呐道:“你……你说什么?”   看着梅子衿大受打击的样子,水卿卿无地自容,更是心痛如绞,眼泪模糊双眼。   她想开口向他解释,可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因为……一切都是事实。   她已骗过他一次,她不想再撒谎再骗他。   何况,她知道,若是她失口否认王家人的话,桂氏他们一定会将她打种生子之事说出来的。   她已经如此不堪,她不想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更是不想当着梅子衿的面,让他知道她曾经与别的男苟合过,不想让大家知道,昀儿有着一个身份不明的父亲。   她已悲惨如此,不想再让昀儿的一生,活在别人的白眼里嫌恶里,不想让别人追着他骂他是野种!   此刻,若不是为了昀儿,为了她可怜的孩子,水卿卿恨不得一头撞死,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面容一片凄厉,水卿卿松开梅子衿的手,跪倒在他的面前,白着脸颤声道:“之前在西漠,我确实与王定宝成过亲的……我骗了侯爷,是我对不起侯爷,求侯爷原谅……”   她松开手的那一刻,梅子衿手上一空,心里更是被人活活挖走般,又痛又空!   深邃的眸子绝望悲痛的看着一脸凄惨的水卿卿,梅子衿冷峻的面容早已青白一片。哆嗦着嘴唇惨烈笑道:“不,你的前夫已死了……你明明是这样跟我说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不要怕,有我在,我一定会护着你,你不要说违心的话……求你,我求你不要承认他是你的夫君!!”   说到最后,梅子衿指着跪在地上流着鼻涕的王定宝,已是痛苦到嘶吼出声!   他如何愿意接受,他当做珍宝般的女人,小心呵护,付出生命去爱的女人,竟要与这样的一个痴哑之人成亲过日子——那怕她最后不能嫁给他,与他厮守,他也不能看到她过如此悲惨的日子!   下一刻,梅子衿突然发疯了般,猛然上前,猿臂伸出,瞬间就钳住了王定宝的脖子,红着眼睛狰狞道:“本侯杀了你,你就不再是她的夫君!”   梅子衿突然对王定宝出手,皆是让大家再次惊住,饶是水卿卿都没料到。   王定宝身形虽然壮硕高大,却浑身软绵绵的没有气力,所以被梅子衿制住后根本动弹不得,‘啊啊’大哭了两声后,却是被掐着喉咙发不出声来。   跪在他身边的桂氏与王标见儿子被掐,却是急了,连忙上前去抢救。京兆尹柳大人也带人想上前去拉开梅子衿,却皆是被梅子衿凌厉的杀气吓住,无人敢近他的身。   如此,连一直悠闲坐着喝茶的李宥都站起身上前来。   李宥眸光睥着梅子衿掐着王定宝脖子的手,冷冷嗤道:“侯爷这是要当着全京人的面,杀人灭口么?!”   梅子衿手上力道不减,眸光冰寒狠戾的看着李宥,咬牙切齿道:“太子以为这样就能扩散我与莞卿么?真是卑鄙又可笑!”   李宥不以为然的冷冷笑道:“侯爷惯会污蔑好人。本宫只是不想侯爷背上霸妻的罪名,更不想侯爷当着大家的面做这样的蠢事——侯爷以为杀了王定宝就能再和郡主在一起吗?侯爷才是可笑!”   看着李宥得意猖狂的样子,梅子衿心里一恨,正要开口,回过神来的水卿卿也被小喜扶起身白着脸上前,看着王定宝憋红的脸,急声道:“侯爷,求你快放了他,定宝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只是个可怜人,侯爷放了他吧!”   侯老夫人也上前来,对梅子衿厉声道:“快松手,你是要逼死母亲吗?”   说罢,侯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终是忍不住抬手狠狠扇了梅子衿一巴掌。   ‘啪!’   重重的一巴掌震动着全场人的心,更是让悲愤到近乎癫狂的梅子衿全身猛然一震。   钳紧的双手无力放下,他松了手上的力道,放开了王定宝。   侯老夫人这一巴掌仿佛打醒了梅子衿,他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更顾不得当众被被打的羞辱,悲痛欲绝的看着守在王定宝面前的水卿卿,想到她要再次从他的身边被生生的夺走,却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心口仿佛被人生生劈开成了两半,撕心裂肺的绞痛着,连嘴唇都苍白失去了血色。   下一刻,他的喉咙涌上腥甜,‘噗’的一声口喷鲜血,悲痛至昏厥了过去……   梅子衿的突然吐血晕迷,却是让大家惊慌起来。   梅子衿倒地的那一刻,水卿卿就在他身边,想也没想,她就想上前抱住他,却被旁边伸过的手狠狠推搡到一边,却是乐宜公主拦下了她。   “贱人,你将子衿哥哥害得这般惨,你休想再碰他一下!”   水卿卿脑子里早已一片轰鸣,她双眼看不到其他人和事,耳里只剩下一片嘈杂,只是在看到梅子衿嘴里涌出的鲜血时,心口也痛着、生生的痛着,让她喘不过气过。   从小到大,老夫人从未打过儿子一下,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梅子衿巴掌,实在是太过心痛。   如今看着他吐血昏迷,侯老夫人也落下泪来,浑浊的泪水一路滚下,灼伤了她的心。   她让三石将梅子衿背下去,眸光冰冷的从呆滞在一旁的水卿卿面上冷冷划过,尔后抹干眼泪转过身对着一屋子的宾客,痛心沉声道:“诸位亲友,很抱歉让大家看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今日这门亲事,不再做数!所以喜宴也没法办了,诸位请回吧——诸位给侯府的礼金,尔后老身会差人一一双倍退还,有劳诸位了!”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哗然,而陈皇后与白凌薇等人的脸上,终是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来。   而水卿卿,在听到老夫人的话,眼前骤然一黑,喉咙里涌上腥甜,却被她拼命咽下。   她虽然悲痛绝望,却也解脱了般,眸光死寂的跪在那里,任由一个个的宾客从她的身边走过,向她投向鄙夷嫌恶的眼光……   好好的婚礼闹成天大的丑事,爱好脸面的侯老夫人如何忍受,当众宣布了婚事不做数,并辞退了宾客。   从吃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见侯老夫人亲自下逐客令,虽然人人心中都好奇此事最后的进展和结果,但还是依言退席离开。   而随着这么多宾客的离开,发生在喜堂里的一切,也像长了翅膀般传遍了京城,瞬间,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出了名的莞卿郡主,竟是之前就成了亲,夫君还是一个又傻又哑的傻子。   如此,关于水卿卿之前的那些旧事再次被大家翻出来了,不论是最初的冲喜娘子,还是后来与太子婚约一事的反复,再到眼见就要嫁成侯爷,却在最后时刻夫君找上门,又被退了亲……桩桩件件,都让大家兴奋又不耻,直言这个莞卿郡主,只怕是这大晋名声最败坏的女子,竟是比青楼的妓子都不如了……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会传入白府,传进白浩清的耳朵里。   白浩清虽然一向不喜水卿卿,但陡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惊愕住了。   彼时,杨氏正与宁氏白凌萱她们陪着白浩清,一起在饭厅里用膳,胡伯白着脸从外面跑进来,惊慌道:“老爷不好了,大小姐在侯府出事了。”   闻言,一直在担心侯府那边事情进展的杨氏心里一松,端在手里迟迟不下咽的饭狼菜,终于悠闲入口了。   而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包括白浩清在内,皆是大吃一惊!   白浩清放下碗筷冷声道:“好好的成个亲,会出什么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胡伯那里敢再隐瞒,颤声道:“听说……听说大小姐先前在西漠已许了人家并成了亲,如今那夫君与公婆寻到京城来了,今日到京兆尹门口击鼓鸣冤,状告侯爷霸娶人妻,直接闹到侯府喜堂上去了……”   胡伯此言一出,却是惊得大家都变了脸色,连一向冷静无情的白浩清听到这些,都大变脸色。   只有杨氏不露痕迹的勾唇笑了!   宁氏等人完全震惊住。白浩清却是最快回过神来,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水卿卿带回来的那个儿子,心里一片冰寒,更是气恨。   白凌薇因为杀人夺子一事被侯府休弃送进牢房时,杨氏为了保女儿的命,无奈之下向白浩清坦承了白凌薇杀人夺子的事,也是从那时起,白浩清知道了自己刚刚认回的白家嫡女竟是已有了孩子。   震惊气愤之下的白浩清也向杨氏问起过,问昀儿的生父是谁?   而杨氏只从金嬷嬷姐妹那里得知,水卿卿的肚子的孩子是个野种,不知道父亲是谁。   所以,那时的白浩清,只以为水卿卿是流落民间时行为不检点,未婚先育,从没想过,她竟是成了亲,还有着夫君。   如今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白浩清只感觉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了,气得脑子充血。   将碗筷重重往桌子上了搁,白浩清咬牙冷声道:“她承认了么?”   胡伯一脸的讪然,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当场承认了,而且……”   想到外面的传言和水卿卿先前所嫁的夫君,胡伯那怕只是白府一个小小的管事,都感觉脸上无光,下面的话竟是迟疑着不敢说出口。   听说水卿卿当场承认了,白浩清脸色瞬间黑透,咬牙切齿道:“而且什么?事到如何,脸都被个这孽女丢光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杨氏也在一旁故做急色道:“胡管事,事到如今,你还有何事可隐瞒的?一并说了吧,免得老爷担心。”   胡伯只得硬着头发颤声道:“老爷有所不知,大小姐之前所嫁之人,是个又痴又哑的傻子……如今京城里都传遍了,说白家嫡女嫁了个傻子,如今又来骗婚,想一女二嫁,与侯爷成就好事……侯老夫人当场撵了赴宴的宾客,宣布婚事不做数了!”   胡管事此言一出,桌子一阵倒吸气声,整个桌子上的人都惊呆了。   “果然是我白家的祸害!”白浩清一声怒斥,气得当场掀了桌子!   杨氏眉眼几乎要乐出花来,却假装被白浩清掀桌子的声响吓到似的,拿着绢子遮住脸,示意宁氏她们赶紧退下去。   等大家一走,杨氏上前扶着气到胸口痛的白浩清到一边坐下,一面让丫鬟收拾屋子里的残骸,亲手端了茶水送到他嘴边喂他喝下,帮他抚着心口,心痛道:“老爷不要着急,小心急坏了身子……”   白浩清气结道:“真是万万没想到,她竟是瞒着我们成了亲……还当场承认了,如此,让我们白家的脸往那里搁啊。本相不奢望她光耀门楣,没想到她却是专门给家门抹黑,让白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还为此得罪侯府——当初真是不应该认她归宗!”   听着白浩清的话,杨氏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片心痛的劝着白浩清道:“万幸,当初她与太子退了亲,不然得罪的可不就是皇家与皇上太子吗——可如今事情已出,她也当场承认了,这事可要怎么办啊?”   杨氏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察看着白浩清的神情,小心试探道:“侯府既然不要她了,老爷要去接她回来吗?要不要……去侯府看看情况?!”   杨氏的话,却是瞬间将白浩清心里的怒火再次勾起。   而且,精明如白浩清,在听说了那王家人竟是可以直接闯进侯府喜堂,当即心里就明白,王家人的背后,定是有人在撑腰助威。   想到这里,白浩清冰寒如骨的眸光冷冷的看向身侧的杨氏,一字一句冷冷道:“王家人一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或许,今日发生在侯府喜堂的一切,都是你的杰作!?”   被白浩清瘆人的目光看着,杨氏全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连忙道:“老爷说哪的话,妾身怎么会知道王家人的存在?而且妾身今日一直呆在府里辛苦操办着大小姐出嫁的事宜,半步没离开过白府,更别说去侯府喜堂,妾身那来的能耐做到这些啊?!老爷你切莫胡乱冤枉妾身啊……”   听了杨氏的话,白浩清神情暗了下去,眉头紧紧的拧起——   是的,单凭杨氏,只怕没这么大的本事让王家人闯进侯府喜堂。   难道,一切竟是太子与陈皇后的阴谋么?   思及此,白浩清全身一片冰凉,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三人能制压住梅子衿,那就是晋明帝、陈皇后和太子李宥。而据他所知,今日陈皇后与太子李宥皆有去侯府赴宴。   既然猜到是太子与陈皇后的主意,他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   而且,水卿卿当场承认了与王家人的关系,并被侯府当着所有人的面退了亲,这个女儿,算是彻底毁了。   在白浩清的眼里,这样没了希望还给家门抹黑的女儿,莫说再去接她回来,那怕做了乞丐从家门口路过,他都是要拿棍子赶走的。   而且,侯府既然能当众退了亲,不要她了,足以看出侯府对此事的怒火。   所以,为了不让怒火烧身,白浩清如今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与水卿卿撇清关系,明哲保身!   主意既定,白浩清半刻也不想再耽搁,即刻起身朝书院而去。   杨氏看着他神情阴晴不定的转换着,正要担心他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害怕担心之时,却见白浩清突然起身下地朝外面去了,不由心里一紧,追上去道:“老爷要去哪里!?”   白浩清头也不回的冷冷道:“本相要写断绝书——与那个孽女断绝父女关系,将她名册从白府宗谱剔除,收回她的‘白’姓,从这一刻起,她与我们白府再无任何瓜葛!”   白浩清的狠决杨氏是亲身领教过的,所以,听到他与水卿卿断绝父女关系,杨氏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欢喜的上前亲自帮他磨墨。   如此,被侯府当场退了亲的水卿卿,侯老夫人正要派人去白府唤白浩清,确定退亲事宜,接到的却是白浩清将水卿卿赶出白家的断绝书……   第124章 替她休夫   宾客走后,前一刻还热闹喜庆的喜堂,一片空荡狼籍。   晕厥过去的梅子衿也被三石背下去了。   白凌薇见大局已定,看着瘫倒在地如滩烂泥般的水卿卿,眸光里露出得意的光芒,也与唐氏等人下去了。   如此,喜堂里只剩下侯老夫人与水卿卿,还有陈皇后李宥、乐宜公主,以及王家人和京兆尹的人。   叶妈妈抱着昀儿却是进退两难,不知道是应该留下,还是带着他下去?   因为,昀儿虽然明面上是梅子衿收养的义子,但叶妈妈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知道他是水卿卿的儿子。   而如今水卿卿与侯爷的婚事不做数了,以前的婆家人还找上门来。王家人要找回水卿卿这个媳妇,自然要将他们的孙子一并带回去了……   叶妈妈想了想,还是抱着昀儿继续默默坐着,心里也是揪心得很。   昀儿虽然年幼,但天生的血脉亲情,再加上他已懂得认人,从水卿卿掀开盖头露出面容后,他就认出她来,一直欢喜的看着她呀呀笑着,甚至还伸手想要她抱。   可后来看到水卿卿哭了,再看到她被人推倒在地上,小小年纪的昀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母亲哭,他也不再笑了,靠在叶妈妈的怀里,黑漉漉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母亲.   等看到四周那些人,对母亲做出吓人的样子,吓得他往叶妈妈的缩。   宾客一走,盛怒的侯老夫人终是稍稍缓过劲来,这才想到陈皇后与太子还在场,而他们却是水卿卿的亲姨母和亲表哥。自己当着他们的面,解了梅子衿与水卿卿的婚事,会不会让他们难堪不悦?   想到这里,侯老夫人不由回到首位上,对陈皇后痛心愧疚道:“今日娘娘一片盛情来侯府赴宴,却没想到最后闹出如此大的一个笑话来,实在是有愧娘娘的厚爱……而老身更是不得已当着娘娘的解了郡主与侯府的婚亲,还请娘娘见谅!”   从事发到现在,事情闹得这般大,可陈皇后做为水卿卿的姨母,却没有出面为她说过一句话,不仅让宾客们感觉到诧异,回过神来的侯老夫人心里也明白过来什么。   所以,侯老夫人心里并不畏惧会得罪陈皇后,说这样的话也是表面的客套,更是试探陈皇后的心意。   果然,听到侯老夫人的话后,陈皇后虽然面容上露出悲痛难堪之情,可是开口说的话都没有一句是护着水卿卿的。   她抬手抚着额头,一副头痛不已的形容,艰难开口道:“虽然莞卿是本宫的侄女,但她确实做错事情在先……而且关于她之前成亲之事,本宫与太子他们都不知情,本宫想,或许连白相与武宁公主都被她统统瞒下的……”   “如今,既然她已亲口承认了之前的婚事,自是不能再嫁给侯爷。所以此事怪不得老夫人,本宫也不会包庇。只希望老夫人看到本宫的面上,不要再为难她,从轻处罚。”   有了陈皇后的允许,侯老夫人再无顾虑,沉声道:“既然她不再嫁入侯府,也自不是我们侯府的人,所以后面的事,老身也不会再去管,更不会处罚她——一切交给白相与京兆尹处置吧。”   说罢,老夫人转身吩咐下去,一面让人准备好退亲书,等着白浩清过来当面签字同意退亲。一面差人去白府通知白浩清,让他过来领人,并当面商议退亲事宜,签字同意退亲。   换句话说,老夫人单方面退了亲,但也要经过与白府的同意与协商,毕竟,白浩清与水卿卿的身份并不简单,并是老夫人说退就能退的。   最主要的却是,这门亲事是由她做主退下的,昏厥过去的梅子衿还并不知情,为防着他醒来后不同意,更是为了断绝他对水卿卿的心思,本是口头退亲就可以的侯老夫人,决定写好退亲书,让白家签字,如此,才能断绝了梅子衿最后的念想……   下人领命准备好笔墨,侯老夫人亲自执笔写下退亲书,另差人去白府请白浩清去了。   陈皇后起身亲自将跪在地上一脸死灰的水卿卿拉起身,再看向跪在她后面的王家人,杏眸闪过寒芒,故做痛心的冷斥道:“你们既然是莞卿的婆家人,之前为何不来寻她,为何要等到今日才找到?你们可知,差一点就要误了大事了。”   被陈皇后拉起身的水卿卿,正要甩掉陈皇后如毒蛇般缠着自己的双手,陡然听到她故带引示的话,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她。   她如何不明白陈皇后话里的意思,她是要故意借着发问,引出王家人说出她打种生子的丑事来,从而曝出昀儿的身世来。   水卿卿先前,之所以当着大家的面,没有任何辩解的主动承认与王家人的关系,就是不想让王家人闹得太厉害,从而曝出她打种生子的不堪之事来。   如今,她已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梅子衿,还成了世人口中最不耻的下贱女人,名誉尽损,声名狼籍。她不想让昀儿也像她一样,从小就受到别人的嗤笑,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所以,她将一切苦头都独自吞下。   可是,她还是太低估了陈皇后他们的狠毒!   她原以为她承认了与王家人的关系,如了皇后与太子的意,他们就会放过她,事情到此也结束了,却万万没想到,陈皇后还是不愿意放过她,还要将昀儿的身世揭露出来。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的绝望化做无尽的怒火与恨意,眸光死死的盯着陈皇后,一字一句恨声道:“当年你为了夺得太子妃一位,不惜一切毒害我母亲,毁了她一生。如今又要用同样的手段来毁了我吗?你真是好狠毒的心……”   水卿卿的话让陈皇后心头一跳,眸光里杀气乍现!   不过,几乎转瞬间,陈皇后眸子里的杀气就收敛下去了,面容还是方才那一副痛心不已的样子,只是多了一丝惊诧,不敢相信的看着怒视着她的水卿卿,痛心不解道:“莞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可是在怪姨母没有帮你说话……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事,天子犯法尚且要与庶民同罪,姨母就算贵为皇后,也无能为力啊……”   陈皇后说得情真意切,更是落下泪来。   “姨母只是气恨,这王家人为何之前不找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若是早一天出现,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姨母这样问也有错吗?”   水卿卿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因为今日的大婚激动兴奋着,没有睡好也没有吃好,再加上今日这样一闹,她全身早已没了一丝力气,除了深入骨骼的疼痛,连开口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她冷冷的看着面前一脸假惺惺的陈皇后,无力的笑道:“陈皇后,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只是时候没到罢了——你做下的恶事,终有一天也会像我今日这般,被曝于世人前的,就算我看不到,也会有老天爷帮我看着。”   话说到这里,陈皇后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眸光冷冷的眸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之前武宁跟本宫说,你从小流落乡野,不拘小节,性子放荡不羁,不服管教。之前本宫尚且不信,今日看来,你还真是如此——更是好坏不分!”   “既然如此,本宫这个姨母留在此处也不招你待见,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递了个眼色给李宥后,陈皇后‘伤心失望’的领着众宫人离府回宫去了。   陈皇后前脚刚走,去白府请人的下人后脚就回来,身后跟着白府长子,杨氏的儿子白凌杰。   白凌杰是奉白浩清之命,送断绝书过来的。   之前在白府时,白凌杰也在水卿卿手里吃过亏的,所以此番看到她落难遭殃,心里痛快极了,主动请缨,要帮白家出面走这一趟,就为看看水卿卿狼狈的样子。   一进门,白凌杰眸光冷冷的向一旁的水卿卿身上扫过,尔后上前向李宥与侯老夫人见礼后,拿出了白浩清亲笔所书的断绝书,义正言辞道:“家父得知了今日之事后,痛心疾首,心里更是对侯府愧欠万分。所以,当即给郡主写了断绝书,断绝了与郡主的父女关系,连白家之姓一并收回,言明,从此郡主与白府再无半点关系,要打要罚,悉听侯府与京兆尹的处置!”   说罢,白凌杰将断绝书拿给李宥与侯老夫人过目后,将它扔到了水卿卿身上,冷冷道:“郡主,父亲说了,从这一刻起,你不再姓白,你的事,也不再关白府的事,以后也不能再以白家嫡女自称,一切随你自便吧。”   白浩清此举,让在场之人皆是吃惊意外!   大家原以为,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做为父亲和娘家人的白浩清会出面为自己的女儿说情讨饶,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白浩清与水卿卿断绝父女关系的断绝书。   然而,水卿卿却一点意外却没有,因为这才是白浩清为人处世的手段与风格。   她一脸绝然的接过断绝书,对白凌杰冷然道:“你回去告诉白浩清,我从不以自己是白家人为荣,反而以是他的女儿为耻,我也不稀罕姓白,在我的心里,我一直随我的父亲姓‘水’!”   白凌杰原以为,水卿卿落到如此地步,再得知自己被白家抛弃,一定会六神无主,伤心难过,却没想到,她却是一脸凛然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气极而笑,白凌杰嘲讽的看着一身狼狈的水卿卿,冷冷笑道:“郡主真是好骨气——如此,郡主与咱们白府两不相欠,就此两清了!”   说罢,白凌杰最后嫌恶的瞪了一眼水卿卿,向李宥老夫人他们告辞离开了。   白凌杰一走,堂上的气氛也僵凝住,人人的目光不由再次看向被娘家抛弃的水卿卿。   乐宜公主坐在一边,一边喝着香茶,眸光嫌恶的睥着一脸惨白的水卿卿,得意道:“真的罪有应得——如今连白家都不要你了,本公主看啊,你还是乖乖的跟着你的傻夫君回西漠去吧!”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脸色苍白如鬼,身子也是摇摇欲坠,所幸被小喜扶住。   自从喜堂发生这些变故以来,小喜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几次想上前帮水卿卿说话,可在皇后与老夫人等人面前,她一个小小的奴婢,人微言轻,根本轮不到她说话的份,所以,她惟有不离不弃的守在水卿卿的身边。   如今见她被当场被退亲,还被白家抛弃,小喜心疼的哭道:“小姐不要怕,小喜不会离开你的……小喜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水卿卿绝望死寂的心,因小喜温暖的话,泛起了一点点的涟漪。   她没想到,当全世界的人都嫌恶抛弃她时,到了最后,只有小喜守在她身边,给她最后的一点温暖。   回身握紧小喜冰凉的小手,水卿卿苦涩又感激的笑道:“谢谢你小喜,我并不害怕……”   说罢,她转过身看向一脸冷然的侯老夫人,目光落在她面前桌子上写好的退亲书上,惨烈笑道:“如今,我已不算白家人,这份退亲书,就由我自己来签吧。”   自从听到白浩清将她赶出家门后,侯老夫人心里虽然恨她的欺骗,更是恨她让侯府名誉扫地,还让梅子衿深受打击,但见到她此刻四方立敌、孤苦无援的悲惨处境,心里还是生出一丝不忍。   但此事总有解决!   想到这里,侯老夫人冷冷点头,将退亲书推到了她的面前。   水卿卿根本不敢去看上面所书的内容,因为每一个字都会扎得她心口痛。   她用力全身的力气拿起一边的笔,可手抖得太厉害,几次都差点掉下去,墨都沾不到。   无奈之下,她只得放下笔,拿食指沾上墨汁,在退亲书上落下了她的名字——水卿卿!   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书写着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落在纸在,却如刀刃刻在她的心上……   写下‘水卿卿’三个字时,水卿卿心里既伤心又释然,眼泪一滴滴的落在面前的退亲书上……   曾经,她一直苦苦隐瞒着这个名字,怕被人知道她曾经的一切。   她还记得,之前在侯府的听笙院里,听到无名唤她这个名字时,她是如此的惊慌,生怕让其他人知道她叫水卿卿,从而曝光了她之前如噩梦般不堪的过往。   可如今,她辛苦隐瞒的一切都被人当场揭穿,她又从白莞卿、莞卿郡主,变回了那个西漠风沙里滚摸长大的水卿卿。   不论别人眼里怎么看她,如何瞧不起她,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可耻,更不为水卿卿这个身份可耻。   从小到大,她吃的每个黑馍馍都是自己和养父靠自己的辛苦血汗挣来的,她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苦力赚钱,她并不觉得自己下贱可耻。   然而惟一让她痛心不安的就是,当初被骗婚嫁进王家,那才是她一生最后悔,最想抹灭的痛苦……   可如今,这一切都揭露了,她再也不用辛苦隐瞒了,她心里反而释然了……   水卿卿在退亲书上签下自己名字时,坐在一旁的李宥一直看着她,眸光里意味不明,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武宁公主逝世前,在床榻前对他说的话。   姨母拉着他的手,殷殷嘱咐,让他在她离世后,替他护住这个好不容易寻回的女儿。   可谁又想到,当初答应好一切的他,却在最后亲手毁了她……   李宥心里莫名的堵塞难受起来。   这种难受,是良心的不安与被谴责。   他转念还想到,今日虽然母后让太后拖住了父皇,不让他知道侯府发生的一切事情,但今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终有传入父皇耳中的一天。   而依着父皇对她的格外恩宠,若是父皇知道了她今日所遭遇的一切,只怕会雷霆大火,更会怪在场的他,没有出言护住她。   想到这里,李宥眸光一沉,心里已是有了计较。   既然水卿卿签了退亲书,与梅子衿彻底断绝关系,再无可能,如此,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一半了。   而余下的对付梅子衿的事情,用不到王家,所以,接下王家人就没必要再出现在这里碍眼了……   侯老夫人收下退亲书,转身对京兆尹的柳大人冷声道:“既然侯府已与郡主解了婚亲,划清界线,接下的事,就由你们自行定夺,不再关咱们侯府的事了。”   柳大人没想到事情进展会如此顺利,更想将此事早点解决,不由对水卿卿道:“既然郡主是王家媳妇,如此,本官就判定郡主回归王家,跟王家人回西漠。郡主意下如何?”   “不可!”   不等水卿卿开口,一旁的李宥却是陡然开口,冷冷的打断了柳大人的话,将他吓了一大跳。   “太子殿下……”   柳大人自以为自己早已看清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以为他一心要将水卿卿置之于绝境死地,所以,想也没想就判了水卿卿重回王家,跟王家回西漠,却没想到,却被他出言阻止。   心如死灰的水卿卿,也狐疑的冷冷看向李宥,猜不透他为何会突然出言阻止?   李宥起身负手立于堂前,眸光威严的睨着堂下跪下的王家三人,再转头看向一脸冷汗的柳大人,冷冷道:“郡主之前流落民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会嫁给这样的痴哑之人。可如今,郡主早已恢复身份。试问,堂堂皇上亲口御封的郡主,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不堪之人?!”   李宥此言一出,不止柳大人迷惑不已,就连侯老夫人与乐宜公主她们都看不明白李宥反复无常的举动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方才王家大闹喜堂一事,都是这位太子怂恿京兆尹与王家人做下的,大家都以为太子是在报当初莞卿郡主的退亲之仇,没想到现在他又反过来帮她说话了。   只有水卿卿看清了李宥心里的打算。   准确的说,从李宥提到皇上亲口御封时,她就恍悟过来,李宥此时出面帮自己说话,是为了后面到皇上面前邀功交差,以免皇上怪罪于他。   心里一片冰寒,更是涌起恶寒,水卿卿眸光冰冷的看着李宥,想看他还有什么阴谋要耍?   柳大人惶然不安道:“太子殿下英明,是属下疏忽了——如此,此事要如何判,还请殿下示下!”   李宥眸光落在水卿卿的身上,不假思索道:“莞郡不仅是父皇亲封的郡主,更是本宫的亲表妹,既然白府不再管她,本宫就替离世的姨母做主,替她休夫,休了王定宝,恢复自由身!”   李宥贵为堂堂太子,说话的份量自是无人敢辩驳的,而桂氏与王标本就是听他的话来的,所以听到他的话,都不敢抗议。   一旁的乐宜公主却不乐意了,嘟着嘴唇不满道:“太子哥哥干嘛要帮她休夫?她这样的贱人,跟着这个的傻子滚回西漠不是最好吗?不然,你以为大晋还有男人愿意要她吗……”   “住口!”   李宥斥住乐宜公主的话,沉声道:“西漠乃蛮荒风沙之地,艰苦异常。莞卿身为郡主,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生活,更不能和一个痴傻之人过一辈子。那怕是父皇在这里,也会同意本宫的做法的……”   “可本郡主不同意!”   这一次,出言冷冷打断李宥话语的却是水卿卿!   李宥惊诧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向他一步步走来的水卿卿。   水卿卿身心俱疲,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近李宥,死寂的眸光愤恨的盯着他,惨然笑道:“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的不堪与下贱,太子殿下还要留我在京城天天遭受别人的白眼吗——”   “你……误会本宫了!”   “误会?!呵,李宥,你将我害得这般惨,如今又突然好心的帮我休夫,是良心不安、怕我母亲的鬼魂来找你,还是怕皇上知道今日一切是你策划,不会饶过你?又或者,你在我身上还有其他目的和阴谋?!”   说到这里,水卿卿心里猛然一怔,突然想到了他之对一直不肯放过昀儿和之前侯府世子一事,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瞬间明白过来了。   脸色一白,她咬牙狠声道:“我不同意休夫,我愿意跟王家回西漠!”   米团子 说:   感谢谁是谁的谁ing亲亲的魔法币,谢谢哒,么么。   接下来要曝光昀儿的事了……明天见!   第125章 好戏上场   将李宥的心思看得透彻的水卿卿,不想让自己与昀儿再次成为他伤害对付梅子衿的棋子,所以,她断然拒绝了李宥的‘好心’,不愿意休夫,表示愿意跟王家回去西漠。   听到她的话,不止将李宥惊住,侯老夫人与乐宜公主皆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连小喜也是一脸惊诧不解。   按理,以水卿卿如今的身份,她完全可以休弃王定宝,与王家绝断关系的。所以,大家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这样做,反而拒绝太子的好意,不肯休夫!   可是,谁又明白水卿卿心里的苦呢?   她并不是真的想与王家人重回西漠,那里曾经是她噩梦的开始,她甚至一听到桂氏的声音都会心悸害怕,她怎么会愿意与他们回去呢?   可是,不离开京城,如何让梅子衿对她死心呢?   说到底,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梅子衿,不光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和昀儿成为李宥对付梅子衿的棋子,更是为了让梅子衿对她死心。   她深知梅子衿对她的深情,若是她休了王定宝,再留在京城,梅子衿一定不忍心让她独自过活,一定会想着让她再回他的身边。   可是,今日她已害得他在全京城的人面前颜面尽失,更是让他伤心绝望,若是他再与她在一起,不论她休了王定宝与否,都会让世人诟病他霸娶一个傻子的媳妇,让他名声扫地,受尽世人的嘲笑。   而侯老夫人今日打他的那一巴掌,虽然打在他的脸上,却重重伤在她心上。   她知道,不论之前侯老夫人对她有多宽容,经此王家一事后,侯老夫人是断断不会再允许她再进侯府之门的。所以,她不想看到日后因为她,再让他们母子争执伤害。   何况,她已亲手签下了退亲书,表示此生都与他无缘,她又何必再留在京城这个伤心地,让梅子衿为难痛苦。   而且她还知道,她若是休了王定宝离开京城,不论她去哪里,梅子衿都会去寻她。为了让他彻底对自己死心,她只有继续做王定宝的‘妻子’,跟他一起回西漠……   跪在地上的桂氏与王标,听到水卿卿的话,心里不由暗自一喜——   虽然他们并不奢望,成了郡主的水卿卿还会跟他们重回王家庄去,但若是她自己愿意随他们回去,他们却是求之不得的。   因为,若是让镇上的人,知道他们家的媳妇是尊贵的郡主,脸上多有光啊。   想到这里,桂氏一脸献媚道:“只要郡主愿意,俺们一定好好的伺候郡主,不光不要郡主干活,还会请丫鬟婆子小心的伺奉郡主,让郡主吃香的喝辣的……”   听到桂氏尖利的嗓音,水卿卿心里一阵恶寒,但面上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而回过神来的李宥,听到水卿卿的拒绝,俊逸的面容闪过恼色,心里却是明白过来,水卿卿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眸子里划过寒芒,李宥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在拼死维护着梅子衿,不由的再次想到水卿卿为了梅子衿,几次三番欺骗他的那些事情来。堪堪因为怕晋明帝责怪,以及当初对武宁公主许下的诺言而感觉愧疚,从而软下去的心肠却是再次坚硬起来。   他甚至想到,当初武宁公主也在欺骗他,明知道自己女儿结过婚还生了孩子,还让自己娶她,何尝对他不是一种欺骗与污辱。   想到这里,李宥浑身的气息变得阴戾,眸光不由越过水卿卿,落在了一旁叶妈妈抱着的昀儿身上,压低声音对她冷冷道:“你以为离开京城躲到西漠,就能保住他吗?”   李宥一语双关的话让水卿卿心口一紧,而且她还敏感的觉察到他神情间的阴戾,一颗心如坠寒潭,冰寒入骨!   水卿卿咬牙道:“谢谢太子的关爱。但我已是无脸再在京城里呆下去,还不如回去西漠——求太子给我一条生路!”   李宥本就不是真心想留她在京城,不过是做下样子,以后好在晋明帝面前为自己开解辩驳。   而且,接下的,才是真正的好戏上场了。   所以,李不再阻拦,而是长长叹息一声,故做伤情道:“你既然执意如此,本宫也不好再拦你。你保重吧——若是日后你遇到困难,或是王家人敢欺负你,你可以写信告诉本宫,本宫一定会护住你的。”   李宥态度突然的大转变,让水卿卿颇为意外,不由疑惑的看向他,神情间难掩怀疑与戒备。   淡然一笑,李宥不去理会水卿卿对她戒备,转身向侯老夫人辞别,离开侯府走了。   乐宜公主也去后宅去看梅子衿去了,而京兆尹的柳大人,见事情已处理好,也不便久留,悻悻然告退。   喜堂内顿时只剩下老夫人与水卿卿,以及王家人。   李宥一走,水卿卿全身骤然一松,快绷断的神经渐渐放松,回首对久跪的王家人冷冷道:“你们去府外等我吧。”   之前在王家,水卿卿做为新媳妇,在王家大气都不敢喘,说得好听是王家媳妇,可平时干活做事与仆人一样,并没有清闲过,而婆婆桂氏更是欺凌着她,将她当奴婢般的使唤着。   但今日不同往日,水卿卿虽然被大家所不耻,但她还是皇上御赐的郡主,所以桂氏与王标二话也不敢说,连忙带着王定宝嗑头退到府外去等水卿卿。   她又对满脸悲痛的小喜苦涩笑道:“你下去帮我收拾一下行李……简单几件衣裳就好。”   因出嫁来侯府,水卿卿的行李与嫁妆都随着她出嫁一并送到侯府来了,如今她要走了,行李自然要带走,不会再留在侯府。   小喜流着泪默默下去了,喜堂里只剩下侯老夫人与水卿卿,还有抱着昀儿的叶妈妈。   侯老夫人知道水卿卿避开王家人的目的,这也是她留下来没有即刻离开的原因,因为,侯府与水卿卿之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处决。   众人一走,水卿卿再也忍不住上前从叶妈妈手里抱过了昀儿,跪到了侯老夫人面前,还未开口,眼泪先流下来了。   喜堂发生这些事以来,水卿卿早已身心疲惫,更是生不如死,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当场撞死,一了百了,不再在人世间受这些痛苦。   可是,每当她没有勇气活下去时,抬眸就能看到昀儿。   他一直看着她,大眼睛里一片纯真懵懂。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为她担心。更似察觉到氛围的不对,不吵不闹很乖巧的坐在叶妈妈的怀里。   一看到昀儿,她就心痛如绞,再也不敢去奢想一死解千愁。   若是她死了,昀儿怎么办?没爹没娘的孩子,却是世间最可怜的了……   所以此刻将儿子拥入怀里,她心里又生出了活下去的勇气。   抱着昀儿朝侯老夫人重重嗑下头,水卿卿眼睛流着泪,嘴角却扬起笑意来,感激道:“谢谢老夫人这段日子帮我照顾昀儿,此恩此德,来世再报!”   先前王家人出现时,侯老夫人确实是气坏了,但冷静下来后,侯老夫人心中的怒火悄悄熄下。   如今看到她抱着昀儿跪在自己面前,侯老夫人心里五味杂陈,更是心酸不已,叹息道:“你带孩子回西漠也是好的,他再痴傻不堪,也是孩子的父亲,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好的……你那公婆想必看到昀儿,也是会欢喜的,何况……他还这般机灵可爱!”   说到昀儿,老夫人心头仿佛被剜下一块肉来般的痛着,之前带了他大半年已有了感情,再加这段日子的日夜相伴,老夫人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想到日后他远在西漠,此生再也不能相见,老夫人不由心酸难过的落下泪来。   然而,侯老夫人做梦也没想到,昀儿会是他梅家的血脉,是她的亲嫡孙,梅子衿的血亲骨肉……   老夫人一哭,水卿卿的眼泪也不由流得更加汹涌。   她无法向老夫人解释昀儿不是王定宝的孩子。   昀儿怎么可能会是王家的孩子呢。   她从出嫁到王家的当晚起,就是一个人睡在小小的后院里,一个月后才见到王定宝,才被婆婆桂氏告知,她的丈夫是个二十岁还不懂事的孩子,还是个哑子,所以让她去向其他男人借种生孩子……   悲惨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水卿卿抹了眼泪,颤声道:“是我对不起侯府,也对不起老夫人与侯爷,还望老夫人原谅我……”   “此处一别,或许此生都不会再相见,望老夫人多多珍重!”   说罢,她抱着昀儿再次向老夫人重重磕头告别,起身离开。   看着她抱着孩子踉跄离开,而老夫人也不自由主的站起身,与叶妈妈送着她来到门口。   侯府院子里,满院的喜庆灯笼和红绸还未撤下,长长的鞭炮挂在屋檐等着人去点燃,连她进门时跨过的火盆,都还留着余烬……   一切,都在昭示着方才的热闹与喜庆,更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可不过转眼,一切都变了,那怕她现在身上还穿着精美的喜服,她却成了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   站在院子里,水卿卿忍不住回头朝四宜院的方向看去,脑子里不由回想起成亲前,梅子衿偷偷去白府时同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将韶华院留给她和昀儿住,更是将韶华院与四宜院的院墙打通,两个院子合并成一个院子,如此,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也不会被人打扰了……   之前在侯府时,她就听人说过,韶华院是侯府除了世安院,最精美舒服的院子,是留给未来的侯夫人住的。在出嫁的路上,她还在憧憬着韶华院里美景,憧憬着她与梅子衿带着昀儿在韶华院一起生活的美好景象……   可是,如今她却是连进韶华院看一看的机会都没有了……   心口早已痛到麻木,水卿卿悲怆的想,有陆霖在,他身体一定会无事的。   但此刻,她却希望他多晕厥片刻,这样,她就可以悄然离开,不用再看到他舍不得……   走到门口,眼看就要离开侯府大门,伏在水卿卿肩头的昀儿,却是突然开口朝站在廊下目送他们离开的侯老夫人嚷道:“奶奶……奶奶……”   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呀呀学语的时候。   这段时间里,叶妈妈她们一直在教昀儿叫奶奶。   可之前,不论叶妈妈她们如何哄着教着,昀儿除了叫爹爹,一直不会叫奶奶。却不想在今日离别之时,他却是突然开口对廊下的老夫人叫起了奶奶。   昀儿这一声软糯糯的‘奶奶’,简直要了老夫人的命。   老夫人眼泪涮得一下又流下来了,忍不住开口颤声道:“等一等……”   在昀儿突然出言唤奶奶时,水卿卿就惊诧的停下了脚步,等听到老夫人的话,不由抱着昀儿转过身,看向向她们急步而来的老夫人。   老夫人在叶妈妈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朝水卿卿母子急步走来,待到近前,老夫人流泪摸着昀儿的小脸,哽咽道:“我的心肝命呐,你咋这么招人疼呢……你这一走,奶奶要怎么办呐……”   说罢,老夫人看向水卿卿,迟疑片刻后道:“不如,你将孩子留下吧……侯府既然已认了他做义子,一定会好好抚养他长大的。让他跟着我们,总好过跟你回西漠啊……老身与子衿一定会视他如已出,绝不会亏待他半分的……”   水卿卿知道老夫人是一片好意,更相信她与梅子衿真心疼爱昀儿,可是,她却不会将昀儿留下,因为,昀儿是她的全部,是她活下去的勇气,是比她命更珍贵的亲骨肉。   而且,若是留下昀儿,让梅子衿如何忘记她?!   她按下心中的伤痛,苦涩笑道:“我替昀儿谢谢老夫人的厚爱。只是,留下他,侯爷心里的伤就难以愈合,而我也不愿意与他离开,对不住了……”   听了水卿卿的话,老夫人才恍悟过来,若是留下昀儿,不是时刻提醒着梅子衿,让他不能忘记她吗?   如此,侯老夫人也不再坚持,只是不舍的拉着昀儿的小手,流泪哽咽道:“既然如此,你务必好好带着他,等他长大了,有机会回京,让他回来看看我这个奶奶……希望到时,我还活着,有命再看到他……”   说完,老夫人又道:“你找到栖身的客栈后,托人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将他的衣裳服用品收拾好,让叶妈妈给你们送过去。”   水卿卿道:“不用麻烦了……今日天色尚早,我不会再在京城停留,直接出城回西漠去,他要用的东西,我会在路上给他添置,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梅子衿醒来去找她,不让她走,所以着急离开京城,心里一酸,也感念她为梅子衿的付出。   水卿卿急着离京,不但是怕梅子衿醒来来寻她,不放她走。也是在担心再生出其他的变故来。   冥冥之中,她总感觉方才李宥突然的态度转变太过可疑,直觉,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与昀儿的,所以,她才会着急离开京城……   离开侯府后,水卿卿带着小喜在府门外找到了等候在那里王家人。   桂氏与王标看到水卿卿抱着一个孩子出来,却并不吃惊,因为他们早就在杨氏那里得知了水卿卿生子的事。   桂氏眸子里闪过嫌恶之情,面上却是涎笑着向昀儿伸手道:“哟,多好看的粉娃娃,让婆婆抱抱,这下咱们王家有后了……”   重重打开桂氏的手,水卿卿眸光冰冷的看向她,冷冷道:“这是我的孩子,跟你们王家没有任何关系,休想碰他!“   桂氏被水卿卿凌厉的气势吓到,再加上她也不是真的想要这个生父不明的野种,所以,也不再吭声。   王标在路边租了两辆马车,他们三人坐一辆,水卿卿与小喜带着昀儿坐一辆。   水卿卿让马车直接去驿站,去那里寻赶远途的商旅马车,即刻出城。   听水卿卿说要即刻离京,王标与桂氏都不约而同的脸色一变——杨氏答应给他们的十万两白银,他们才拿了一半之数,另五万两说好事成后再给的,所以,还有五万两银子没拿的桂氏们们,怎么舍得走?!   彼时,他们已下了马车来到驿站的门口,见水卿卿执意要立刻出发,桂氏与王标又忤逆她不得,王标急得脸都涨红了,桂氏却眼珠一转,上前对水卿卿打着哈哈道:“郡主,你看这个时辰,到饭点了,要不,咱们先去馆子里填饱肚子再走……”   从方才开始,水卿卿明显的察觉到桂氏与王标的异样,特别是刚才桂氏打开荷包付马车租钱时,水卿卿眼尖的看到了她荷包里卷着的银票,心里顿时想到了什么,不由拧眉冷冷的看着她,并不作声。   见她这个样子,桂氏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声,面上却是笑得像朵菊花似的,巴结道:“从京城回西漠,路途远着呢,这一路上,吃的用的穿的,还带着一个娃娃,许多东西要置办,不如咱们留下来住一晚,好好采买了东西,明天一早再走?!”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凉,知道桂氏他们必定是从陈皇后和杨氏她们手里得了好处,不由冷冷道:“是有东西要买,还是你们有东西留在别人手里没拿干净——也不想想,你们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自问你们拿了好处,有没有命去享受!”   说罢,她再不与桂氏他们罗嗦,带着小喜上了马车,往城门而去。   桂氏与王标见她说走就走,实在拿她没辙,但又舍不得到手的五万两白银,于是急中生智,让王标留下来去拿剩下的银票,桂氏带着王定宝随水卿卿她们一起出城,在路上再等王标来汇合。   马车里,水卿卿换下了身上精美的喜服,连同脖子上母亲给她的缨络,一并收进了她的包裹里。   小喜一直心酸的默默流着泪,水卿卿拉过她的手笑道:“小喜,等下送我到了城门口,你就下车走吧,回侯府也好,或者去寻你的家人……你不用跟我一起回西漠了……”   听了她的话,小喜怔住了,不敢相信瞪大泪眼看着她,伤心道:“小姐,你这是要赶我走吗?我不回侯府,我也没了家人,我只跟着小姐就好,你不要赶我走……”   水卿卿心里也是难过,但西漠的生活太过艰苦,她不忍心小喜跟着她一起去吃苦,只得继续劝道:“我如今身份不同往昔,而且此去西漠,再也不会回来,你是京城人,不要为了我,离乡背井,毁了一辈子。留下来找个疼你的好男人,结婚生子才是正经……”   小喜连连摇头道:“小姐带着孩子,一个人更加辛苦……我决定了,不论小姐去哪里,我只跟着就好,我不会走的。”   见到小喜的形容,水卿卿心里涌起温暖,眼泪再次落下,将小喜和昀儿一起拥进怀里,哽咽道:“好,等回到西漠,我就休夫,断绝与王家的关系,再带着你和昀儿,我们三人一起相依为命……”   听说水卿卿愿意休夫了,小喜心头一喜,眸子都亮了,抹了眼泪笑道:“好,一言为定。我都听小姐的。”   主仆二人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城门口,马车却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面禀道:“走不了了,城门关了!”   闻言一惊,水卿卿连忙掀帘去看,果然看到城门紧闭,出城的百姓都堵在了门口。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等水卿卿让小喜去问问出了什么事,一辆马车却是飞驰而来,拦在了她们的马车前面。   织金的车帘掀开,露出李宥面如冠玉的俊美面庞来。   可在水卿卿看来,这张脸庞却是让她厌恶,更是让她胆寒。   全身再次紧紧的绷紧,水卿卿脸色苍白一片,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抱紧昀儿瑟瑟发抖。   不等她开口,李宥眸光冷冷的从她怀里已睡着的昀儿脸上划过,勾唇冷冷笑道:“表妹带着侯府的义子要去哪里?”   水卿卿咬牙抑住心头的惧意,颤声道:“这个孩子当初是我在潼古关时请求侯爷收留的……我怕侯爷见到他会生气,就想将他一起带走……侯老夫人也是同意的了……”   李宥凉凉一笑:“表妹真的想这么一走了之么?本宫心里还有好多疑惑等着表妹帮我解开呢。譬如,你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还有,无名现在是死是活,你难道都不担心吗?”   陡然听到他提到无名,水卿卿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得意的李宥,颤声道:“你把无名怎么样了?”   李宥畅快笑道:“放心,本宫暂时还没抓到他,不过快了——本宫拿金大娘做诱饵,再加上你和这个孩子,他一定会出现的!”   他眸光直直的逼视着早已乱了心神的、特别是听到金大娘三个字后大惊失色的水卿卿,得意笑道:“金大娘你应该认识吧,她如今正在京兆尹的大堂里供叙自己犯下的罪行呢,郡主可有兴趣一起去听听?”   说罢,容不得水卿卿拒绝,冷冷下令道:“来人,将郡主与孩子带回京兆尹府!”   而另一边,因悲痛过度引发旧疾昏厥过去的梅子衿,在陆霖的救治下终于醒来,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是问水卿卿在哪里?   侯老夫人送走水卿卿母子后,也来到了四宜院,将水卿卿亲手签下的退亲书放到他面前,叹息道:“你不要再想着她了——她亲手签下了退亲书,带昀儿随王家人离京去西漠了!”   闻言,梅子衿胸口再次剧烈疼痛起来,等他看到退亲书满纸的泪痕,更是心如刀割。   最后,梅子衿的目光落在末尾签署的‘水卿卿’三个字上,眸光突然定定的盯着那个‘水’字,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轰然一声炸了……   第126章 皇上出宫   醒来后的梅子衿,看到了退亲书。   当看到上面签署的‘水卿卿’三个字,微微一愣!   看着他迷惑的样子,侯老夫人重重叹息一声,缓缓道:“白家得知了王家人的事后,在你昏厥后,差人送来了断绝书,言明与莞卿郡主断绝父女关系,收回白姓,不让莞卿郡主再姓白,所以,她就签了她以前的名字……”   以前的名字?!   她以前叫水卿卿么——姓水?!   梅子衿心口骤然收紧,脑子里蓦然想起之前三石向他汇报的,关于西漠落月庵那晚那个女子的信息来,脑子在瞬间轰然炸开了……   之前,因发现水卿卿身上,与那晚落月庵厢房女子身上有同样的薄荷香。再加上两人皆是来自西漠,梅子衿也怀疑过,怀疑水卿卿就是那晚在庵堂厢房里,与他一度春宵的女子。   心生怀疑之下,他派人重回西漠的落月庵,却找寻那晚那个女子的下落和身份。   可当他派去的人去到那里时,王定宝一家已被金嬷嬷派去的刘胡子早一步找到了,并带回了京城。   如此,当时梅子衿的人只查到那晚的那个女子,是王家庄一个新娶进门才一个多月的新媳妇,姓水,是一个走艺郎之女,发生那晚之事后,就被婆家沉塘了。   当时得到这些信息,特别是听说那女子已被沉塘后,梅子衿就彻底死心了,不再将水卿卿与那晚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可如今,看着她亲笔签署在退亲书上的名字,梅子衿脑子里闪过许多碎片般的片段,紧张到呼吸都快滞住了——   之前,他只是觉得两人身上相同的薄荷香,还有同来自西漠。   但今日王家出现,曝出她之前的许多事,梅子衿才知道,水卿卿与那晚的女子皆是来自王家庄,甚至养父同是走艺郎的身份也如此贴合。   更重要的两人都是姓水!!   天下的事情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的。   所以,他可以断定,水卿卿就是那晚那个女子!   想到这里,梅子衿激动到不能自己,胸口翻涌起的悸动,排山倒海般的向他袭来,让他心跳如擂鼓,想也没想,就起身往外奔去——   他本就深爱着她,不忍心看着她跟着那个傻子夫君回西漠吃苦受屈辱。   而如今更是知道她就是那晚那个女人,他怎么会放手让她走?!   见他刚一醒来就要出去,老夫人想都不用想,知道他是寻水卿卿去了。   侯老夫人拦下他,着急道:“她已经随王家人出城去了,你若是再追出去,只会惹起更大的笑话——你还嫌今日侯府的事闹得不够大,笑话不够看吗?”   梅子衿脸上火辣辣的痛着,清晰的浮现着五个手指印,看得侯老夫人心痛又难过。   “她匆匆忙忙的随王家人离京,就是怕你不死心再追上去……你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呢?”   “如今,不光是你,咱们整个侯府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大家驻目,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惹人闲话,你若是不顾不管的追出去,得闹出多大的动静?!”   侯老夫人死命想劝住梅子衿。   可是,一想到水卿卿就是那晚的那个女人,梅子衿已是激动到不能自己,却是任由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心。   他红着眼睛心痛道:“母亲可还记得,当初我同你说过的我在西漠遇到的那个女子?!母亲知道她是谁吗——就是水卿卿,就是她!!”   闻言,不止老夫人怔住,陆霖与三石都惊呆住了。   关于西漠落月庵那晚之事,梅子衿虽然没有外泄,但侯老夫人与陆霖三石三人却是知道的。   所以乍然听到他曝出那晚的女子是水卿卿,三人皆是一脸的吃惊不敢相信。   三石却是最先反应过来,不由的想起了之前西漠传回来的消息,和梅子衿一样,同样想到两人同来自王家庄,又同样姓水,还有养父是走艺郎……一切竟是那么的吻合。   越想越确定的三石,惊叹道:“没想到那晚之人竟是郡主……她一直在爷的身边,两人竟是没有认出来……可是,当初去西漠去寻她的人明明说过,那晚之后,她被夫家沉塘了……”   说起沉塘,梅子衿心痛如绞,捂住胸口闷声道:“定是那次她侥幸逃了出来,所以才会走投无路回京寻亲的……”   说到这里,梅子衿蓦然又想起什么来,全身再次一震,整个人都惊得僵住了,脸色剧变。   察觉到他的异样,侯老夫人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门外却是响起了敲门声,门房管事在外面禀道,京兆尹府来人了!   闻言,侯老夫人先是一愣,下一刻却是厌声道:“京兆尹府今日是怎么了?前刻刚走,这会又来了,到底何事?”   最后这一问,侯老夫人却是冲着窗外的人喝斥的。   京兆尹的左少尹正侯在廊下,听到老夫人的喝斥声,神情一紧,连忙清了嗓子隔着窗户恭敬道:“回老夫人,方才有一位姓金的牙婆子主动到京兆尹府自首,说一年多前,曾谋害了一人外乡女子……此案关系到侯府的姨娘白氏,还有侯爷,府尹大人让下官请侯爷去一趟!”   左少尹的这番话,不但震住了梅子衿与侯老夫人,更是将正端着精米粥送进四宜院的白凌薇吓得心肝一跳。手中的粥盅‘叭’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两半,刚出锅的热粥溅了一地,落在白凌薇的脚背上,隔着鞋袜也是烫人的,她却被左少尹的话惊吓到,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前一刻还因水卿卿的落难欢喜不已的白凌薇,此刻却是一颗心如坠寒潭,脸色瞬间煞白如鬼了。   在听到左少尹提到的‘外乡女子’时,白凌薇不用想都知道,是当初自己与金嬷嬷姐妹谋害水卿卿事被揭露出来了。   白凌薇不但惊诧明明已死了大半年的金大娘又突然复活了,更是震惊她为何会去京兆尹府投案自首,惊慌失神间,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只得扶着吓得同样不轻的夏蝉的手,跌跌撞撞的逃回自己的白薇院去了。   她刚一回去,在门口就见到杨氏身边的采绢,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白薇院门口来回着急的走着。   见她回来,采绢连忙迎上前,白着脸急声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金嬷嬷姐妹出事了!”   原来,李宥让金大娘去京兆尹府投案自首后,按着金大娘的供叙,京兆尹府的人去白府抓来金大娘的姐姐金嬷嬷问罪。   杨氏见当初白凌薇杀人夺子的事被曝出,当即就急了。   然而,正在杨氏急乱不堪之时,却是接到了陈皇后的密函。   陈皇后在得知了李宥的计划后,知道他要翻出白凌薇当初杀人夺子的事,引出昀儿的身世,虽然觉得此法可行,可心里却是顾虑着自己与杨氏的合作关系,怕白凌薇出事后,杨氏会与自己反目相咬,不由提前替白凌薇想好了开脱的主意。   杨氏看到陈皇后的密函后,虽然心有怯怯,但走投无路之下,还是让采绢将陈皇后的主意去告诉白凌薇……   听完采绢的话,白凌薇心里的害怕担心虽然减轻了不少,但还是生出怨气来,咬牙气恨道:“那个贱人刚刚被赶走,我还没过上好日子呢,怎么又翻出我之前的旧事来,还闹到京兆尹府去了?!这是存心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假孕生子的丑事么——母亲不是与皇后关系很好么,陈皇后为何还要这样害我?”   看着盛怒的白凌薇,采绢无奈的劝道:“此事是太子的主意,陈皇后事前并不知情。知道后不是赶紧给小姐想出对应之策了么。”   “而金嬷嬷那边,夫人也差人悄悄将对策告诉她了,到时你们异口同声的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金大娘与那贱人身上,就无事了……太子知道夫人与陈皇后的关系,到时也会帮你说话的。小姐放心,会没事的……”   采绢的话刚刚说完,左少尹就带人过来了,将方才在四宜院说的话同她重述了一遍,道:“请白姨娘随我们走一趟吧!”   和白凌薇一样,梅子衿和侯老夫人一听到左少尹的话,就明白是水卿卿与昀儿的关系被曝光了。   老夫人当场慌了神,因为白凌薇一事一旦被揭露出来,昀儿就是侯府世子的事也被牵扯出来,如此,侯府面临的却是欺君的大罪。   侯老夫人并不知道水卿卿已在晋明帝那里,为梅子衿和整个侯府求了免罪的金牌。所以心里担心不已,想也没想,就要出言拒绝,不愿意让梅子衿京兆尹参与此事。   可是在她开口前,梅子衿却抢先开口,镇定异常的答应下来。   侯老夫人惴惴不安的看着一脸沉静、可眸光却又激动闪着亮光的梅子衿,担心道:“此事一看就不寻常,十之八九是冲着咱们侯府来的,你怎么还答应要去?”   一想到心中的怀疑与猜测,梅子衿激动得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很想将心中的猜测告诉给老夫人。   但转念他又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母亲上了年纪,太多的惊乍变故怕她身体受不住。   所以在事情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他还不敢同老夫人说出心中的猜测,怕万一不是,又会让老夫人深受打击。   他按捺住心里的翻腾的激动,沉声道:“今日侯府发生的一切事都不寻常。人家都寻上门来了,咱们还躲得过么?何况,福祸两相依——此事,说不定是咱们侯府的福事幸事也说不定。所以母亲不要担心。”   说罢,梅子衿出门去了,却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去往京兆尹府的白凌薇。   其实,却是白凌薇在此刻意等他。   虽然有了陈皇后帮她想的计策,但白凌薇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一片惶然,左思右想后,终是鼓起勇气在此等着梅子衿。   可梅子衿直直从她面前走过,连一丝余光都未曾给她,径直跨上马车。   白凌薇脸色一白,咬牙追上去,趁着马车还未离开前,爬上了梅子衿的马车,一把掀开车帘,直直闯了进去。   三石陪着梅子衿一同坐在马车里,突然见到白凌薇闯进来,神情一惊,失声道:“白姨娘怎么进来了?”   白凌薇脸上青白交加,不去理会三石的话,径直在梅子衿膝前跪下,抬眸看着冷冷看着自己的梅子衿,咬牙颤声道:“侯爷,妾身有话要说!”   若说这世间最让梅子衿厌恶的人,除了太子李宥,就是此刻跪在他面前的白凌薇了。   自从得知了她谋害水卿卿事情后,梅子衿已是对她恨之入骨。   原以为休她出府,她会死心,回白府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却没想到她竟是拿自己做下的恶事、拿昀儿和无名的事威胁老夫人,死皮赖脸的重回侯府。   此等行径,更是让梅子衿深恶痛绝!   梅子衿在得知她重回侯府后,就没想过要放过她。   原想等忙完与水卿卿的婚事,与她秋后算总帐,却没想到,她做下的恶事却是被京兆尹府揭穿出来了。   如此——甚好!   深邃的眸光冰寒如刃,梅子衿冷冷的看着跪在脚边的白凌薇,冷冷启唇:“滚!”   说罢,挥手让三石撵她出去。   三石也嫌恶着这个白姨娘,得了梅子衿的令,连忙上前去拖白凌薇。   白凌薇见梅子衿不肯听自己说话,越发的慌乱,一把抱住梅子衿的袍角急声道:“妾身知道侯爷心里恨我恼我,但……呆会京兆尹府里即将发生的事,却是关系到侯府的生死存亡……请侯爷暂时放下对妾身的怨恨,以大局为重、以侯府为重啊……”   闻言,梅子衿心里的寒意越甚,咬牙冷声道:“你的意思,却是让本侯与你站在一边,去继续污蔑陷害她们母子了?!白凌薇,用不着你为侯府着想,因为你不配为侯府的人——你还是想想你要怎么死!”   听到梅子衿凌厉无比的话,白凌薇全身抖糠一般的颤抖起来,一脸死灰的怔怔看着面寒凝霜的梅子衿,苍白的嘴唇翕动着,想再说什么,却被三石拖下马车去了。   马车往京兆尹急驶而去,可是走到半路,却调转马车朝皇宫而去。   马车内,梅子衿面容平静,深邃如渊的眸光里却是精光四射——   他非常明白,今日的所有事情,不论是喜堂的王家人,还是京兆尹府里突然冒出的金大娘,一切,都是李宥步步布好的局。   李宥的目的,也是一步步的算计好的。先是让王家人出现搅了他与水卿卿的婚事,再让金大娘出面引出昀儿一事,给自己定下欺君的大罪。   所以,他最终的目的,却是冲着自己而来。   而他费尽心力扳倒自己,所为的不过是贪婪他手里的兵权。   虽然清楚了李宥的目的,但按着如今他们俩的身份,他势必会以太子的身份再次压他。   所以,与其被李宥牵着鼻子处于挨打的份,还不如主动去向皇上请罪,道明昀儿与侯府世子的事情。   不光如此,梅子衿有更重要的事请求晋明帝……   可是到了晋明帝平明处理政务的御书房,却被宫人告知,今日太后身体有恙,皇上在慈宁宫陪太后去了。   梅子衿做为外臣,自是不敢擅入后宫,更不能无召去慈宁宫滋扰。   正在梅子衿准备让相熟的内监去慈宁宫替自己传话,请求觐见时,四殿下李宣却也来到了御书房外,看着一脸急色的梅子衿,沉道:“有人有心要太后拖住父皇,只怕侯爷派个内监去,是见不到父皇的面的。”   四皇子李宣为人睿智沉稳大度,行事做风也异常的低调,与李宥行事截然不同,与梅子衿脾性倒是很相投。   这也是梅子衿一直站在他这边,支持他为储的原因。   因为在他身上,梅子衿看到为帝王者应有的宽和大度,心胸气概皆在李宥之上。   而今日京城侯府发生这么多的事,又如何逃得过李宣的眼睛。   说到底,李宥要对付梅子衿,就是要铲除李宣最得力的助手和势力,如此才能高枕无忧,保住太子一位。   所以,从喜堂出事后,李宣就进了宫等梅子衿。   他知道,以梅子衿的机敏,不会不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晋明帝出面,才能压下太子与陈皇后掀起了风云巨浪……   听了李宣的话,梅子衿瞬间明白过来了,直接开口道:“如此,就要请殿下帮微臣走一趟了。”   李宣眸光定定的看着梅子衿,沉声道:“本宫记是三年前与侯爷下棋时,侯爷说过的一句话,让本宫醍醐灌顶,受教得很,侯爷自己还记得吗?”   梅子衿笑道:“微臣自己说过的话,岂有不记得的道理——逆路不是绝境,却往往是是希望与突破,更是登上高峰的必经之路!”   李宣放心的笑了,一面拂袖往后宫走,一面道:“如此,本宫就给你好好跑一次腿——记住下次下棋,酒归你买!”   梅子衿感激不已:“殿下放心,不醉不休!”   有了李宣的相助,梅子衿的内心越发的冷静,只是在想到心中的猜测,想到与水卿卿落月庵那一晚的事,心里激动又愧疚不已……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晋明帝在李宣的陪同下,终于回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时,四皇子李宣就将今日发生在侯府喜堂上的事,替梅子衿一五一十的同晋明帝禀明了。   听到水卿卿以前的婆家竟是在今日她大婚之时,突然闯入了侯府喜堂认亲,晋明帝心口一紧。等再听到那个夫君还是个痴哑之人时,晋明帝不敢相信的停下步子看向李宣,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人呢,莞卿现在人在哪里?”   晋明帝威严的声音已难掩怒火。李宣沉声道:“京兆尹判了郡主继续做王家媳妇,跟王家回西漠……”   “柳时尹是脑子被狗吃了么?白浩清呢,梅子衿呢,一个个做什么去了?”   晋明帝气得头痛,一想到水卿卿要嫁与一个痴傻的丈夫,心痛不已,更是感觉对不起武宁公主。   李宣道:“侯爷当然是不许的,所以来求父皇你了。毕竟当时有太子皇后在,而郡主亲自承认了以前的亲事,侯爷以一已之力也挽救不了什么。而白相,却是直接写了断绝书,断绝了与郡主的父女关系,将郡主剔除出白府,连白姓都不让她姓了……”   李宣浅浅淡淡的话,却是说得晋明帝心口痛,冷声笑道:“真是好父亲、好姨母、好表哥啊!”   李宣又道:“听说,方才郡主出城前,再次被太子拦下了,说是牵涉到了一年前侯府的一桩案子,如今已被太子带回京兆尹府了。”   晋明帝脸色已被天边的乌云还黑沉,冷冷笑道:“看来,太子这一次是有大动作了。如此——朕就与你们一起去京兆尹府去看看太子审案吧!”   出宫的车辇里,晋明帝一面换上私服,一面听梅子衿将白凌薇杀人夺子,抢了水卿卿的孩子,再到立世子,世子‘病故’等事,毫无遮掩,一五一十的同晋明帝说了。   得知之前的侯府世子竟是水卿卿的孩子,晋明帝再次震惊住,也终是明白过来,水卿卿之前为何要向自己求下,免梅子衿与侯府无罪的免罪金牌了。   眸光沉沉的看着梅子衿,晋明帝重重叹息一声道:“你可知道,她早已料到有今日,所以早早的向朕求下了免你与侯府无罪的机会——她是拿朕给她的紫龙玉钰替你求的这一恩典,足以见她对你痴情,所以,你不能因为她的过往,嫌弃她,抛弃她,她才是这世最至情至性的女子,你要善待她!”   听到晋明帝的话,梅子衿心身俱震,不敢相信她竟是早已为自己担下了一切的罪责,却没有为她自己考虑半分。   眼睛不觉湿润,梅子衿喉咙艰难滚动,哑声道:“皇上,微臣早已知道她嫁人生子一事,但微臣从来不曾嫌弃过她,微臣只是心疼她,想好好的保护她,所以求皇上出面,替她做主,解除她与王定宝有名无实的婚姻,让她与微臣在一起!”   梅子衿正要将那晚落月庵一事也同晋明帝说明,京兆尹府却到了,晋明帝让梅子衿先下车,他自己却是过了京兆尹府的大门,去到对面的街口才不引人注意的悄悄下了车辇,混在看热闹的百姓群里,来到京兆尹的大堂门口,冷眼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第127章 罪大恶极   听音频更轻松!   下载客户端体验更好   太子李宥下令闭索城门,并大张旗鼓的在城门口拦下了出城的水卿卿,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与王定宝还有桂氏带回了京兆尹府。   一路行来,李宥有意让车驾往人多拥挤的街道上走,并让人将金大娘到京兆尹府自首的消息,传遍京城,引着无名现身。   他想,若是无名真的是梅子衿的人,并与侯府有关系,那么,如今看到侯府深藏的秘密就要曝光,再加上他对水卿卿忠诚,他一定会带人闯入京兆尹府杀了金大娘灭口的。   梅子衿欺君之罪已是铁板钉钉——逃不掉的事。   如今就剩下抓住无名,杀之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李宥眸光不着痕迹的朝着四周围观的百姓看去,而他手下的暗卫更是早早就在沿途的街道上,和京兆府尹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无名的出现。   而自从听到李宥直言不讳的要抓无名后,水卿卿担心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生怕无名会中了李宥的圈套。   可是一路行来,直到来到京兆尹府的门口,都没有见到无名和他同伴的身影出现。   李宥眸光沉下去,脸色也阴沉了几分。   而水卿卿揪紧的心却稍稍放下了半分——看来,无名是看穿了李宥的圈套,不会出现中他的计的。   其实,从李宥发出金大娘自首的消息后,无名就准备开始行动了。   无名深知金大娘的出现对水卿卿,甚至整个侯府意味着什么。   虽然之前他已答应水卿卿,在今日不会出现中李宥的计,但到了此刻,看到水卿卿落难,他心痛难忍!   而这个金大娘是当初她拜托他帮忙解决的,是他一时心软留下的后患,若是不能帮她解决,他如何对不起她?!   所以,明明知道这个李宥引他出现的陷阱,更是不顾刘茵的拼死相拦,无名还是准备冒死闯府行刺。   可是,就在最后关头,他却是无意间发现了,与梅子衿乘同一辆车辇出现在京兆尹府外的晋明帝。   无名之前是李宥的贴身侍卫,自是有机会见到过晋明帝,所以一眼就认出了穿着普通百姓服,下了车辇混进人群里的晋明帝。   陡然见到梅子衿与晋明帝一同出现在京兆尹府,晋明帝更是微服私访,无名很是惊诧。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既然梅子衿与晋明帝一同出现,晋明帝更是做如此打扮,恐怕事情并没有自己担心的那么坏,或许一切都已在梅子衿的掌控之中了。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会再冒失出现打乱他的计划,也如晋明帝一般,静静的掩在人群里……   京兆尹府内,一直不见无名出现的李宥,心中正暗自恼恨着,柳大人来报,定国侯梅子衿来了。   闻言,李宥眸光一闪,无暇再去想抓无名的事,让柳大人先安排梅子衿在侧堂候听,他则打起十二份精神,让柳大人开始开堂审讯金大娘等人。   京兆尹府的大堂里,水卿卿抱着昀儿坐在堂下,白凌薇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帕子在手里快绞碎了,脸色苍白如纸。   而金嬷嬷姐妹,还有王定宝一家跪在堂前。   甚至盛方与夫人都被请到了堂上。   太子李宥亲自坐在堂前主审,身边陪着柳时尹。   梅子衿负手站在侧堂门口的门帘后面,面色凝重,内心更是激动难安。   而晋明帝则一身私服,默默无闻的与看热闹的百姓一起站在大堂门口看着里面的审讯。   无名隔着三五个百姓,一面注意着堂上的动静,一面却是默默的观察着晋明帝的神情,以便猜测这位帝王的心思……   就在各人各怀心思中,柳时尹手中的惊堂木响亮的落下,堂审开始。   作为自首认罪的金大娘,匍匐着跪在地上,倒豆子般将她对水卿卿做过的的事,从头至尾,一五一十的坦白清楚了。   连拿木棍打晕水卿卿装进麻袋沉湖,都交待得一清二楚,听得堂内堂外的众人直咂舌!   亲耳听到金大娘重述当日谋害水卿卿的经过,门帘后面的梅子衿拳手几乎攥出火,眸子里涌现杀气。   而人群中的晋明帝心里也是一片冰寒,脸色很是难看。   无名神情倒是冷静许多,因为这些事,他在擒住金大娘时,就听她招认过了,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气愤与对水卿卿的同情……   那日之事,于水卿卿而言,是永远的噩梦,那怕过去这么久,再次听金大娘详细的说起,她的心里还是涌起一阵阵的寒意。   甚至再次看到金大娘都让她胆寒!   而围观的百姓,都不由对金大娘口中的‘外乡女子’心生恻隐之心,甚至柳时尹都对金大娘交待的罪行微微侧。   可太子李宥心中却没有一丝怜悯。   他眸光淡淡的落在水卿卿的身上,对金大娘冷冷道:“你且回头看看,你口中所述的外乡女子,可是她——莞卿郡主?!”   金大娘回眸胆怯的看了一眼寒着脸静坐无声的水卿卿,两人四目相对,金大娘被水卿卿眼眸中的寒戾之气惊得全身剧烈一颤,慌乱回头颤声道:“正是……正是她!”   此言一出,除了知情的白凌薇等人,其他人等皆是一片哗然惊诧,眸光皆是不敢相信的看着下首坐着的水卿卿!   众人皆是没想到,这位刚刚被侯府退亲的莞卿郡主,不但在这之前成了亲,更是连孩子都有了,一个个反而忽略了金大娘的残忍,再次对水卿卿议论纷纷起来。   从喜堂时的千夫所指,再到如今公堂之上看怪物般的打量诽议,到了此刻,水卿卿已麻木了。   她有想过,她辛苦隐瞒的打种生子的秘密,终会有曝光的一天。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公堂之上、众目睽睽的围观中大曝于天下。   但经过喜堂之事后,万念俱灰的她,却是连死都不怕了,又岂会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   如今,她心中惟独担心两件事。   一是怕无名会中了李宥的陷阱,闯进来行刺。   另外让她担心不安的却是,金大娘此事牵扯到侯府,身为侯府当家人的梅子衿,自然也会来京兆尹的。   她不怕被大家唾骂嫌恶,却怕再面对他……   她绝望的想,她之前就骗他说昀儿父亲已死,若是让他知道,昀儿是她与陌生男子一夜露水夫妻打种生下的,他会怎么想自己?   水卿卿全身如坠万丈寒渊,她没想到,她不惜承认与王定宝的亲事也要瞒住的那一晚不堪之事,最后还是要赤裸裸的被揭开了。   如此,却是让她拿何颜面再面对梅子衿?!   所以,她在心里祈祷,祈祷这场堂审快快结束,让她逃离这里,再也不要出现在梅子衿面前,   可水卿卿那里知道,梅子衿此刻就在门帘后面站着,并透过帘缝不舍的看着她。   她更是没想到,她所惧怕的那晚之事,她一直不敢提及的昀儿的生父,就是梅子衿!   在门帘后面一瞬不瞬、舍不得移开眼睛看着她的梅子衿,看着她抱着昀儿紧张害怕到僵硬的身子,胸口又是甜蜜又是心痛,更多的却是愧疚!   既然知道她就是那晚的那个女子,梅子衿又如何猜不到,昀儿极有可能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恨不得立刻出去与她们母子二人相认,却被仅在的一丝理智克制住了。   既然太子李宥要借着昀儿一事致他与侯府于死地,那他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且,晋明帝私服出访,就是想看看太子的真面目,他又岂能阻止太子的精彩绝仑的表演!   所以,梅子衿咬牙抑住心里的冲动,听李宥继续‘审讯’。   听到金大娘的供词得意不已的李宥,做梦也没想到,他的父皇此刻就在堂口站着。   他面色凝重的重重一拍惊堂木,压下堂口百姓的议论声,继续问金大娘,“你抢了孩子后,将孩子给了谁?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金大娘如惊弓之鸟一般,被惊堂木的声音一吓,全身止不住的打哆嗦,连忙将手往一边苍白着脸的白凌薇身上一指,颤声道:“是白姨娘……是她托家姐让我帮她物色代孕母来着……孩子也送到侯府去了,成了她的儿子。人也是她下令灭口的,我都是照她吩咐做的……求太子饶命啊!”   此言一出,整个京兆尹大堂内外又是一片哗然!   这一回,大家的眸光不再关注水卿卿,却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身子筛糠般的抖起来的白凌薇,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是有如何恶毒之人。   更是不敢相信,妹妹竟是抢了姐姐的孩子!   见金大娘毫不迟疑的将手指向自己,白凌薇身子颤抖得越发的厉害,差点从椅子下滑倒下去,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为自己狡辩,李宥却避重就轻、撇开白凌薇害水卿卿一事,单单拎出孩子的事,对金大娘蹙眉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先前白氏的儿子,那个被封为侯府世子的孩子,并不是白氏的亲子,更不是侯府的血脉,却是抢的郡主的孩子?”   李宥的审问,就连堂口看热闹的普通百姓都明显感觉不对劲——不问杀人夺子的白凌薇的罪,却将矛头朝向了侯府与孩子之间。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凉,却一点意外都没有。门帘后面的梅子衿更是形容平淡如水。   站在人群里的晋明帝却气笑了。   无名看到晋明帝气愤的形容,高悬的心渐渐放下,直觉,他觉得晋明帝并不是为了侯府的欺骗生气,而是对太子太过失望……   听到李宥的审问,金大娘连连称是,迭声道:“是的,那个孩子是小寡妇……是郡主生的,并不是白姨娘的,白姨娘当初是为了争宠装的假肚子,怕十月怀胎没法向侯府交差,才让我帮她在外面寻一个代孕母的……也是她让我杀人灭口的。”   李宥一心将问题往侯府封假子嗣为世子的大罪上引,可金大娘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一心想为自己脱罪,所以供罪间,又将白凌薇杀人夺子的事翻了出来。   从听到李宥带着引导性的审问开始,白凌薇就明白了他的目的,也相信了采绢之前告诉她的话,太子看在陈皇后与母亲的关系上,并不是真的要惩治自己,所以心里也不由放松了许多。   可好不容易见到太子将问题从自己身上引开,却又被金大娘拉回到自己身上,还当众将自己假孕的丑事揭穿,被无数道鄙夷的目光看着的白凌薇,再也忍受不住,当即冲到金大娘的面前,左右开弓,狠狠两记耳光扇在她的脸上,面容狰狞到扭曲,狠声道:“死婆娘,我只是让你帮我寻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养着,并没有让你去抢别人的孩子,更没有让你去杀人,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见钱眼开做下的恶事。如今事发,你竟敢将这一切的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真是歹毒至极!”   说罢,白凌薇也在堂前跪下,朝李宥嗑头道:“太子明鉴,妾身出身翰林世家,从小受父母的教诲,知法守法。虽说当初不应该因为一时的争宠假装怀孕,但却万万没有做出杀人夺子这样的可怕之事,一切都是这个牙婆子为了贪图钱财,才会抢了郡主的孩子卖给我,妾身根本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妾身也是受害者啊……”   这番说词,正是陈皇后事先帮白凌薇想好的,如此一来,将所有罪责推到了金大娘的身上,保住了白凌薇,却又不会阻挠太子的计划和目的。   果然,听到白凌薇的话,金大娘的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捂着红肿的脸,怔怔的看着一脸凶煞之气的白凌薇,再看向微微颔首、明显相信了白薇凌话的李宥,惊慌之下,连忙拉过跪在自己身边的亲姐姐金嬷嬷,颤声道:“不是的,我姐姐是白姨娘身边的亲信,家姐可以帮我做证,这一切都是白姨娘吩咐我做的……从假孕到杀人夺子都是白姨娘的主意啊!”   金嬷嬷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可身子却一直在抖着,脸色苍白如鬼。   她内心剧烈的挣扎着,痛苦不堪。   杨氏在将陈皇后的计策让人悄悄告诉她时,更是明确的同她说过。若是她按着白凌薇的话一同指认自己的亲妹妹,最死后的只有金大娘一人,她可以无事的活下来,并会享受着白府给她的荣华富贵,舒服的安享晚年。   而若是她顾念姐妹之亲,敢与金大娘一起指认白凌薇,死的不光是她们姐妹两人,她们整个金家村的人都得死!   金氏姐妹从小因家里穷苦,来到京城打拼,而家里却还有兄弟子侄。   姐妹两人都没嫁人生子,所以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子侄兄弟身上,赚了钱帮家里修建了新房子,只盼着以后老了能回到家里,让子侄为自己养老送终,更能葬在金家的墓山里,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杨氏深知金嬷嬷的心愿与软肋之处,自是掐住她的弱处,逼她妥协出卖自己的亲妹妹。   所以,从进入京兆尹府的公堂开始,金嬷嬷根本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心里一直痛苦的纠结着,不知道要如何抉择?   金大娘那里知道金嬷嬷心里的痛苦,只是看着她低着头不言不语,着急道:“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白凌薇将白嬷嬷的形容看在眼里,心里一片了然,不由也催道:“是啊,金嬷嬷你凭良心说句话吧,告诉太子殿下,我与你妹妹之间,到底谁在说假话!”   金嬷嬷被两方逼着,全身抖得更加的厉害,连喘声气都急促起来,好半天都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妹妹。   对上金大娘一脸期待着急的形容,金嬷嬷眼泪都出来了。   下一刻,她的眸子里却有狠戾绝望之色泻出,咬牙颤声道:“虽然你是我妹妹,但我却不能包庇于你——当日之事,就是你贪财所致,根本不关小姐的事……姐姐劝过你的,是你一直不肯听啊,如今你怎能知错不改,还要推卸罪责呢……”   金嬷嬷此言一出,彻底判了金大娘的死刑,让她面如死灰,完全震愣住!   白凌薇的眸子里却是流露出了得意的亮光来!   从头至尾,水卿卿一直抱着昀儿默默坐在一旁,看着金氏姐妹与白凌薇相互撕咬,心里一片冰寒!   这三人,都是之前陷害她的罪人,不论是谁,都是罪大恶极。   可如今,水卿卿却不想再去揭穿白凌薇的谎言,她只想堂审快点结束,趁梅子衿没有到来之前离开……   于是,她抱起昀儿朝上首的李宥冷冷道:“既然当日之事已查明,就无须我在此久留了——做恶之人,交与太子处置,我先告退了。”   说罢,她抱着昀儿带着小喜转身朝堂口走去。   见她要走,帘后的梅子衿一急,几乎就要冲出来去拦住她,可李宥却比他更急,急声喝住她,道:“且慢!郡主就这么急着要走么吗?难道郡主都不关心自己的儿子现在在哪里?或者说,郡主已找到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可以放心的离开!?”   水卿卿还没走到堂口,已被李宥的人拦下。   她回身冷冷的看着李宥那张厌恶的脸,嘲讽道:“太子殿下有何目的,不妨直说了吧,无须拉上这么多人陪你唱戏——你不累,别人都累!”   被水卿卿当堂嘲讽,李宥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脸色黑冷下来,冷冷道:“母后说得没错,你真是不分好坏之人——本宫好心帮你主持公道,你却不识好歹。你真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怀里的孩子,就是你的亲儿子,侯府拿来欺君罔上的假世子么?”   水卿卿全身一颤,白着脸颤声道:“太子是疯魔了么,侯府世子早已病故,这个孩子只是……”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已被李宥打断。   他凝眸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本宫知道你为了护住梅子衿,不会愿意承认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儿子,可是,单凭你的否认,就以为本宫没办法了么?”   就罢,他冲金大娘冷冷道:“你当初抱走孩子时,可还记得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譬如胎痣一类的?!若是你能说出来,本宫算你将功折罪,饶你一命!”   闻言,水卿卿全身猛然僵硬住,抱着昀儿不自禁的往后退。   而金大娘原来死寂的眸光却在瞬间恢复亮光,回过头定定的看着脸色煞白的水卿卿,脑子拼命的搜索着关于孩子的记忆。   当初,金大娘将水卿卿打晕沉湖后,在将昀儿送去侯府之前,确实将孩子从头至到尾好好检查过的,怕有什么遗漏。   下一刻,金大娘眸光一亮,欢喜的颤声道:“那孩子……那孩子的手腕上有三颗并排的朱砂痣,我记得很清楚,就在右手腕处。”   听到金大娘的话,李宥得意的笑了,更是想过之前在陆霖府门口看到刘茵抱着孩子路过他身边时,孩子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红点。   如此,他越发的笃定,这个孩子就是水卿卿的儿子、‘病故’的侯府世子!   下一刻,李宥却是直接从堂首下来,一面往水卿卿面前逼近,一面却是大手一挥,让人将公堂的大门关起来了——接下来的事,势必激烈,他保持不住温润如玉的形象,自是不能让外面的百姓看到。   心中激动又愤恨的李宥,根本没注意到公堂口的异常。   他冲到水卿卿面前,一手抓过昀儿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过水卿卿的右手腕,将两人的手腕展露出来,对着上面同样位置,同样颜色形状的朱砂痣,冷冷道:“当初姨母凭你手上这三颗朱砂痣认回你,而你儿子手上与你一样,同样有着三颗朱砂痣,与金大娘说得一分不差,你还想如何狡辩——你真以为求了父皇的免罪金牌就能护住他吗?”   李宥握着水卿卿与昀儿的手劲力道很大,昀儿当场被握痛大哭起来。   水卿卿左手抱着昀儿,右手同样被李宥死死钳着,动弹不得。   可见到儿子被李宥捏哭,水卿卿想也没想,就要挣脱李宥的手,将昀儿的手从他的制钳中掰开。   她愤恨哭道:“李宥,你会遭报应的——你违背你当初答应母亲的诺言,你与陈皇后都会遭报应的!”   闻言,李宥眸中寒光四射,手上力道加重,反手一拧,竟将水卿卿挣扎的右手手腕‘咔嚓’一声,生生折断了!   “畜生,还不放手!”   随着晋明帝的一声怒喝,早已怒不可遏梅子衿,身影快速从侧堂蹿出,重重一掌,将被晋明帝的怒喝震呆住的李宥,拍飞跌倒在晋明帝的脚下……   第128章 真相大白   下令关上公堂大门的李宥,瞬间就露出了他的真实面容。   而他一时气怒折断水卿卿的手,却是水卿卿的话刺中了他的痛处——   正是因为他与陈皇后双双背弃了当初对武宁公主许下的承诺,李宥内心深处一直隐隐不安着。   他内心虚伪,人前却要保持着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所以事事做到滴水不漏,就是怕被人识破他的虚伪与假面。   自然,他是不愿意听人再提及当初他承诺武宁公主的事。   说到底,做了亏心事的他,理亏,怕真的有报应!   然而,令李宥万万没想到的是,报应竟是来得这么快。   晋明帝乍然响起的怒喝,震得李宥心肝都差点裂了。   怎么可能,父皇不是在太后的慈宁宫么,怎么会出宫来这里——难道是自己耳鸣了么?   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劲厉的掌风朝他劈来,将他重重击飞,跌倒在地。   惊恐不已的李宥,慌乱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让他胆寒的晋明帝的怒容。   只是一眼,已是将李宥彻底震呆住了!   而晋明帝的突然现身,不但吓傻了李宥,其他人更是呆若木鸡。   从李宥突然出手折断水卿卿的手,再到晋明帝的出现,以及暴怒的梅子衿击飞李宥,京兆尹的公堂内,转息间,已是风云变色。   梅子衿击飞李宥后,转身就将因骨折剧痛堪堪要倒地的水卿卿搂进了怀里,并飞快的接过了她手里哇哇大哭的昀儿,万分心痛的抱进他的怀里。   看着从天而降般的晋明帝和梅子衿,痛到脸色惨白、额头直流冷汗的水卿卿,还以为是自己痛得狠了,产生的幻觉。   那怕梅子衿将她拥进怀里,她都不敢相信是他!   梅子衿看着她痛得冷汗直流的小脸,若不是顾忌着他是太子,梅子衿恨不得当场拔剑杀了李宥。   即便这样,一身凛然杀气的梅子衿,身上的气息还是太过吓人,竟是比晋明帝还让在场的人胆寒。   白凌薇也没想到梅子衿会突然从侧堂出来,一想到方才金大娘所说的话他皆有可能听到,刚刚因水卿卿手被折而解恨高兴的白凌薇,差点吓得晕厥过去。   之前,梅子衿在审讯她时,她与金嬷嬷她们一直咬紧牙关不愿意承认,而如今金大娘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本就恨她入骨的梅子衿会轻易放过她吗?   想到这里,白凌薇面如死灰。而因晋明帝的突然出现,吓到呆傻的柳时尹,回过神来后,几乎是从堂首滚下来,领着众人冷汗潸潸的跪到了一脸铁青的晋明帝面前。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晋明帝眸光气恨的落在跪在脚下的李宥,尔后却是上前来到了水卿卿面前,看着她惨白大汗的小脸,对一脸杀气的梅子衿吩咐道:“快带她去后堂接骨。盛太医,别跪着了,赶紧帮郡主接骨止痛!”   梅子衿心里再恨,也比不过对水卿卿的担心心疼,只得压下心头的怒火,抱起水卿卿朝后堂大步而去。   回过神来的李宥,全身冰寒的跪在了晋明帝的面前,那怕不用抬头,他也能感受到父皇的勃然怒火。   一颗心如坠寒潭,从小到大,深受宠爱长大的李宥,第一次真正害怕起来了。   李宥跪在晋明帝面前慌乱道:“父皇,请听儿臣解释……”   可是,不等他把话说完,晋明帝却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后拂袖也去到后堂去看手腕被折断的水卿卿去了。   看着父皇甩袍而去,李宥的心越发的慌乱冰凉。   晋明帝没有让大家平身,所以在晋明帝走后,李宥只得带着大家继续跪在大堂里。   堂堂太子在京兆尹府被罚跪,更是与一众低下的贱民跪在一起,让高傲自负的李宥如何忍受?!   而最让李宥想不明白的却是,明明在太后慈宁宫的父皇为何会突然私服出现在这里?   他蓦然想到姗姗来迟的梅子衿,以及今日他‘乖乖’的听他的安排守在侧堂,李宥头皮一麻——难道那个时候他是去宫里请父皇去了么?   父皇竟是从堂审一开始就在了吗?!   越想,李宥越是胆颤,冷汗潸潸而下,再也顾不得自己的颜面,连忙打眼色让高名回宫去向陈皇后搬救兵……   后堂,水卿卿躺在床上,盛方接过京兆尹府官差送来的药箱,拿出绷带和伤药,准备帮水卿卿接骨。   接骨的过程是极痛的,盛方看着痛得大汗淋漓的水卿卿,拿出一块软木塞放进水卿卿嘴里,免得她呆会痛狠了咬到自己的舌头,心疼道:“郡主,接骨很痛,下官会尽量快些替郡主接好,还请郡主忍一忍……”   数九寒天,外面还下着雪,可水卿卿却痛得衣裳被汗浸湿透,一头乌发仿佛从水里捞出来般。   可她却咬紧牙关,没有落泪,没事人般朝盛方轻轻点点头,示意他动手。   看着她这样,守在她身边的梅子衿却红了眼睛。   他将昀儿暂时交到小喜的手里,上前抱住水卿卿的身子,哽着嗓子愧疚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到梅子衿的话,水卿卿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长长的睫羽覆上眼睑,闭上眼睛掩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盛方手脚熟稔的快速帮水卿卿接好骨,身子本就异常虚弱着的水卿卿,瘫倒在梅子衿的怀里,疲惫的闭着眼睛,一丝气力都没有了。   晋明帝看着此刻的水卿卿,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遭遇大火的武宁公主。   那时,先帝正要为尚为太子的晋明帝和们武宁公主赐婚,可就是赐婚前夕,却是突然传来了武宁公主遇火出事的消息。   晋明帝连夜出宫赶到了出事的陈国公府,看望堪堪被救出火场的武宁公主。   当时,武宁公主也像水卿卿如今这般,一丝生气都没有的静静躺在床上,脸上身上裹满白纱,连声疼痛都喊不出来……   晋明帝隔着帐幄心痛的看着她,想不明白,如此善良纯真的姑娘,上天为何要如此薄待她。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晋明帝每日都去看望武宁公主,而那个时候,陈皇后日夜侍奉在武宁公主的身边,照顾烧伤的妹妹,让大家都对她赞扬有加,连晋明帝都渐渐对她产生了印象……   武宁公主伤好后,发现自己倾城的容貌变得狰狞不堪,几乎没有勇气活下去,更不愿意嫁进东宫做太子妃,却向晋明帝推荐了照顾她的陈皇后,让晋明帝娶她表姐为太子妃……   至今,晋明帝还记得武宁公主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殿下如今顾念旧情愿意娶我,但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一个毁了容貌的人如何有资格做太子妃?何况殿下后宫佳丽众多,多的是倾城的美人。殿下今日因为怜惜我,但日子久了,殿下还能对着这样一张狰狞可怕的脸生出爱意吗?若是如此,我宁肯嫁一个平凡的夫君,只愿与他过平凡日子,相依相伴……   最后,武宁公主如愿嫁给了当时晋明帝身边默默无闻的太子侍读白浩清,可最后却没有盼来白浩清对她的相依相伴。   白浩清冷落了她整整二十年,让她含恨而死,如今还无情的将他们惟一的女儿赶出白府……   思及此,晋明帝心里难过又气愤。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得到晋明帝亲临京兆尹消息的白浩清赶过来了。   其实,自从上午写断绝书赶水卿卿出白府后,白浩清明面上对水卿卿与侯府之事不再在意,可精明狡诈如他,在太子搅动京城一片风云之时,他如何不明白事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所以,在水卿卿等人被带进京兆尹府堂审时,白浩清也默默关注着堂审一事,并派人时刻关注着京兆尹府里的一切动静。   如此,京兆尹里发生的一切都没逃过他的眼睛。见晋明帝私服亲自出现在京兆尹,他那里还坐得住,连忙赶了过来。   一进门,白浩清就白着脸,一脸惶然的给晋明帝跪下请罪。   晋明帝心里正恼着他呢,见他来了,冷脸凝声道:“白相怎么来了?”   跟随在晋明帝身边多年的白浩清,如何听不出皇上语含怒气,不由心里一颤,更加惶然道:“今日这里闹出这么多的事,微臣自是担心……”   说罢,当着晋明帝的面,故做担心的朝床上的水卿卿看去。   晋明帝道:“听闻白相写了断绝书了断与莞卿的父女关系。如此,这里发生的一切,还与白相有关系吗?”   白浩清当场噎住,白着脸站在那里进退不得,很是尴尬。   晋明帝再也不去理会白浩清,他看到水卿卿脸色有所回转,不再像之前那般惨白,起身对梅子衿道:“既然事情闹得这般大,总要有个解决的结果,而此事又关系到你们定国侯府,你就随朕一起去审审此事吧。”   说罢,率先起身朝前堂行去。   梅子衿眸光一沉,吩咐盛方与小喜好好照顾水卿卿,随着晋明帝一起去了。   白浩清也想跟上去,可没有晋明帝的允许,他又不敢擅自跟去。   可若是留在水卿卿这里,他几个时辰前才写了断绝书给她,有何脸面再在这里呆着?   正在他尴尬为难之际,走到门口的晋明帝突然回转头来,冷冷的看着他道:“朕竟是忘记了,那个杀人夺子的白氏,似乎正是白相‘教导有方’的女儿。如此,白相也一起去吧。”   一句‘教导有方’仿佛一记耳光打在白浩清的脸上,让他脸上青白交加,颜面丢尽,暗下里,牙齿都恨得要咬碎了。   在外面跪了半个多时辰的太子等人,见到晋明帝与梅子衿等人重新出来,心口不由绷紧。   这一回,却是晋明帝亲自坐到了堂前的主审位上。梅子衿也在堂前跪下。   白浩清迟疑片刻,却是白着脸也一迸在堂下跪下。   看着下面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众人,晋明帝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心酸失望。   良久后,他沉声道:“平身吧!”   李宥与梅子衿等人站起身,可犯事的金大娘姐妹,还有白凌薇,以及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的王家人,都畏畏缩缩的跪着不敢起身。   晋明帝眸光越过众人,目光直直的落在一脸痴傻的王定宝身上,道:“你就是王定宝?”   王定宝半张着嘴傻傻的看着晋明帝,一边的桂氏按下他的脑袋,母子二人一起向晋明帝嗑头,战战兢兢道:“回皇上,是……是的。”   晋明帝道:“郡主嫁到你家多久?为何最后又一个人回到了京城?”   听到晋明帝的问话,桂氏身子抖了抖,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怎么敢说,当初是她亲手下药,将堂堂郡主绑上床送给别的男人打种呢?   而躺在后堂床上静静听着前面动静的水卿卿,听到这里,却是心口一紧,忍不住坐起身由小喜搀扶着来到了门口,隔着门帘紧张的听着桂氏的回答。   见桂氏迟迟没有回话,晋明帝身边的大太监上前冷冷斥道:“大胆,陛下问话,你敢不回?赶紧老实回话,若是有半句隐瞒,要你狗命!”   自从皇上出现后,柳时尹感觉自己的脑袋已在脖子上摇摇欲坠,随时要搬家了,不由已急白着脸对桂氏低喝道:“快,好好回话!”   被斥责的桂氏胆子都要吓破了,再也不敢隐瞒,哆嗦着将水卿卿嫁进王家一个月,她安排她去落月庵借种打子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闻言,堂内众人皆是脸色大变,而站在后堂门口的水卿卿双腿一软,终是无力的跌倒在地。   那怕她现在没有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但她还是羞愧到无地自容。   打种生子,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大的耻辱与不堪,简直比杀了她还要痛苦不堪……   连小喜听到桂氏所说的话,都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瘫倒在地的水卿卿,万万没想到她之前竟是经历过这般不堪的对待和磨难,看向的眸光却是越发的心痛起来。   众人之中,只有梅子衿心口激动又愧疚的翻涌着——   事到如今,亲口听到桂氏说出落月庵厢房一事,却是彻底认证了他心中的猜测,如何不让他激动痛心?!   可是一想到那晚因为自己,给水卿卿造成的伤害,那怕是他无意的,他还是深深的愧疚,更是后悔事后没有回去寻她,没有将她带离王家的虎狼窝,从而让她后面经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与磨难……   同样痛心的还有晋明帝。   他没想到,水卿卿在流落民间时,竟是遭遇过如此痛苦的磨难,心中非但没有嫌弃她,反而越发的心痛她。   他想,若是让武宁知道她最珍贵的女儿,竟是遭遇这般不堪的经历,会是如何的心痛伤心啊……   按下心头的痛心,晋明帝向桂氏继续寒声道:“后来呢?”   桂氏脸上大汗淋漓,伏在地上颤声道:“后来……后来,因为那晚的事出了点变故……在屋子里的男子不是王家的家侄……按着规矩就将她沉塘了……”   听到这里,梅子衿心口剧痛,晋明帝也是一脸悲痛气恨,连白浩清都微微侧目。   回过神来的李宥,听了桂氏的话,也很是吃惊,脱口而出道:“难道,郡主的儿子竟不是你们王家的孩子,是打种得来的——最后又落入了侯府的手里,成了侯府世子。”   说罢,李宥又咬牙道:“父皇,儿臣之前一时情急折断了莞卿郡主的手腕,是儿臣的不对。但儿臣也已查明,之前的侯府世子就是莞卿的儿子,并不是侯府的血脉——梅子衿与他的姨娘杀人夺子,抢了郡主的孩子,最后见事情败露,又捏造世子病故,想瞒天过海,却是一次二次的罪犯欺君,还请父皇明察!”   想到梅子衿方才打自己的那一掌,更是故意搬来父皇当救兵,让父皇恼恨于他,李宥对梅子衿的仇恨却是越来越深。   所以,顾不得父皇还恼着自己,李宥再次将侯府世子一事提了出来,不肯罢休的要让晋明帝治梅子衿的欺君之罪。   听了太子的话,梅子衿心里一片冰寒,正要开口之时,后堂的门帘却掀开了。   一脸惨白的水卿卿在小喜的搀扶下,单手抱着昀儿艰难的再次来到公堂里,吃力的在堂前跪下,对晋明帝嗑头,苦涩笑道:“皇上,我怀里的孩子确实就是我自己的儿子,也是之前的侯府世子。只是……当初抢我孩子,杀我灭口之事,侯爷并不知情,是白凌薇与金大娘姐妹两人做下的。侯爷立昀儿为世子,是受白凌薇的欺骗蒙蔽。侯爷与老夫人他们皆是被白凌薇拖累……”   “而后来侯爷说世子‘病故’却是为了我。当时母亲过世,我为了让昀儿送母亲最后一程,向侯爷说出了昀儿的身世,侯爷为了将昀儿还回我的身边,才出此下策的……”   “皇上,侯爷忠心大晋、忠心皇上,从未想过欺瞒过皇上,还请皇上明察!”   “郡主真是说得好轻松,简单一句‘不知情’,‘为了你’,就想将梅侯爷所犯的大罪一笔勾消么?!”   公堂的大门突然打开,久不曾出宫的太后,竟是亲自出宫也来了京兆尹府来了。   却正是陈皇后为李宥搬来的救兵!   见到太后亲自驾临,众人慌忙接驾,太后却直直走到了水卿卿面前,当着晋明帝的面,沉声道:“照着你所说,梅侯爷在此事当中,一点错都没有?!白氏是他府里的姨娘,做出这样的恶事,那怕他真的不知情,也是脱不了罪的。何况后来他已知道孩子的真正身世,却不如实向皇上请罪禀明,却以病故欺骗过去,难道还不是欺君吗?!”   李宥见太后出现,全身一松,等听到太后字字诛心的反诘,当即附合道:“皇祖母说得极是。侯爷第一次尚可说不知情,可后面既然已知昀儿不是侯府的孩子,还继续欺瞒,更是以病故遮掩此事,不是欺君是甚?!”   太后接过李宥的话,又道:“而此事当中,郡主也有错——既然孩子是你的,你为何不直接言明索回孩子,却一直将此事隐瞒,甚至之前皇上为你和太子赐婚之时,你都没有禀明。若是没有后面的退亲,难道郡主想瞒下王家人和孩子的事,嫁进东宫做太子妃么——难怪,郡主也想罪犯欺君?!”   姜还是老的辣,太后在出宫的路上,就已想好了对策,不但将矛头对准了梅子衿,更是翻出了之前水卿卿隐瞒嫁过人生过子的事,与李宥赐婚一事来。   闻言,白浩清在一旁却是惊慌起来,一惯清冷的脸上露出惧意来,慌乱的看向水卿卿,生怕水卿卿说出当初他给昀儿下毒药,逼她答应赐婚一事来。   果然,事到如今,所有事情都翻了出来,水卿卿并不想再隐瞒,眸光冰冷的从白浩清面上掠过。   然而,不等她开口曝出当初赐婚是白浩清逼她应下的,太后又抢在她前面对晋明帝道:“皇上,哀家知道你一直对这个莞卿郡主分外的偏爱,但也不能这般怂恿——虽然最后她与宥儿的婚事退了,却又对侯府骗了婚,若不是王家人今日出现,她岂不是要带着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瞒下以前成亲、甚至是打种的事,嫁给侯爷么?!”   在太后的连连逼进下,水卿卿脸色苍白如纸,抱着昀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去看梅子衿的脸色。   可是下一刻,她怀里的昀儿却是被人抱走。   惊恐抬头去看,水卿卿看到的却是梅子衿将昀儿抱进了他的怀里。   梅子衿抱着昀儿掀袍跪到了水卿卿身边,伸手握紧她冰凉的左手,对皇上与太后一字一顿沉声道:“皇上,郡主并没有骗婚,而昀儿也不是生父不明的孩子,他的父亲正是微臣——因为那晚与郡主在一起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微臣!”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震惊,连水卿卿都惊呆了……   第129章 滴血认亲   自从知道昀儿是自己的儿子后,任何一句伤害昀儿和水卿卿的话,那怕就是一句‘生父不明’,梅子衿都无法容忍。   所以,当着大家的面,梅子衿顾不得此时说出这些无法让人信服,将苦苦憋在心里的话,当众说了出来。   “皇上,郡主并没有骗婚,而昀儿也不是生父不明的孩子,他的父亲正是微臣——因为那晚与郡主在一起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微臣!”   说出这些话时,梅子衿的声音异常的坚定,深邃的眸光深情似海,有力的大手一手抱着自己的骨肉,一手握紧心爱的女人,再也不想松开。   这一刻对梅子衿来说,那怕下一秒让他粉身碎骨,他都心满意足了!   梅子衿此言一出,却是比方才桂氏说出水卿卿打种生子一事,还要让人震惊不敢相信!   一时间,整个公堂内寂静无声,包括晋明帝在内,人人的眸光皆是不敢置信的看向梅子衿。   一直畏缩着跪在一旁的白凌薇,听到梅子衿的话,俱身一震,眸光惊愕的看向梅子衿,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就连水卿卿都惊呆住了,僵滞着身子怔怔的侧身看向梅子衿,满脸震惊不敢相信的形容。   正如梅子衿自己所料般,此时说出这番话,不但让人震惊,更是让人生疑不相信。   毕竟,太子与太后正咬着他欺君一事不愿意松手,他此事却说那晚与水卿卿打种的男人是他,而昀儿是他的儿子,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他为了脱罪,故意承认这些的。   就连水卿卿,都与大家是一样的想法,也以为他是为了脱罪,更是为了顾全她的脸面,才会认下如此‘屈辱’的事。   她怔怔的侧身看着他,心里的千言万语却卡在了喉间,好半天才硬着喉咙哽声道:“侯爷,此事不可随便乱说的……你无须为了我说出违心的话……”   看到她也不相信自己的话,梅子衿心都要碎了,紧紧的握着她冰凉的小手,语气不由带上了三分着急:“落月庵那一晚,真的是我!所以昀儿也是我的孩子……你相信我……”   “侯爷是痴心说梦,还是真的以为大家都好骗,被你骗了一次二次,还要再骗第三次么——这样的话,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真是滑天下大稽!”   不等他把话说完,已被李宥冷冷打断。   李宥眸光冰寒的梅子衿,怒极而笑,冷冷道:“侯爷以为单凭这样的胡言乱语,就能洗脱身上的罪名吗?侯爷不觉得自己太天真可笑么?”   梅子衿深邃的眸光毫不畏惧的回视着李宥,冷冷道:“是真是假,自有公断。而本侯更是无须脱罪——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郡主已在皇上那里为本侯求了免罪金牌么?既可免罪,本侯又何需多此一举。不过是因为一切都是事实,本侯所说这些,不是为了脱罪,只为认回自己的妻儿!”   其实,在听到梅子衿曝出昀儿是他儿子的那一刻起,晋明帝在心里怀疑的同时,却也想到过这一点,不由迟疑了——   是啊,他明明在马车上就同他说过的,水卿卿用紫龙玉钰为他求了免罪金牌,梅子衿根本无须多此一举的。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那晚与郡主在一起的男人是他,而这个孩子也是他的骨肉?!   想到这里,晋明帝心里竟是蓦然一松——若真是如此,倒是上天开眼,给这对苦难鸳鸯开辟了柳暗花明的另一番境地了……   而听了梅子衿不急不徐、异常冷静并坚定的话,水卿卿心头巨震——她识得他的眼神,他没有说谎!   李宥听到梅子衿主动提到免罪金牌,也不由慌乱起来了。   其他不相信的人也从梅子衿坚定的话语和神情间,察觉到他并不像是在说谎。   顿时,公堂内陷入到了一片诡异的死寂中。   太后端坐着,眸光落在并肩跪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拧眉疑惑道:“按侯爷所说,当晚与郡主在一起的是你,为何你们之前都没有认出彼此——同床共枕之人,竟是对面不相识,这……说得过去吗?”   听到太后的质问,水卿卿身子一颤,握着她手的梅子衿立刻察觉到了,硬着喉咙开口道:“那晚我受刺客追杀,黑夜里闯进了西漠落月山庵堂后院的一间厢房。当时屋子里帘子紧闭,伸手不见五指,屋内还燃着……异香,所以,当时我们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面貌……直到今日听王家人说起她之前的事,我才恍悟到,那晚与她在一起的人,就是我!”   之前桂氏在认罪时就承认过,是她给水卿卿下了催情药,还在屋子里点了迷情香,倒是与梅子衿所交代的相吻合。   桂氏白了脸,抬头惊愕的看向梅子衿,已是信了梅子衿的话。   因为她之前招供时,只说是在庵堂里安排了水卿卿与王家子侄打种,却没有详细的说出庵堂的名字。   而梅子衿不但说出了落月庵的名字,更是连屋内点了迷情香的事情也清楚的说了出来,那晚那个误入的男人,不是他还会是谁?!   白氏一片震惊,简直不敢相信,那晚胡乱闯入、乱了王家好事的男人,竟会是堂堂大侯爷。   同桂氏一样,随着梅子衿的话,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的水卿卿,脑子里却轰然一声炸了,混乱不安的脑子的里,被炸得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尽,苍白如鬼。   而在短暂的空白过后,她的脑子里却是不可抑止的浮现起那晚的事情来。   那般清晰,那么痛苦,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是她嫁进王家一个月零十日,婆婆桂氏难得的让她那天不要干活了,陪她上庵里进香。   晚上她们在庵堂里留宿,晚饭后她被桂氏哄着灌下一碗药,身子发软的被人抬进后院的一间乌漆摸黑的小厢房里。   她身子动弹不得,还热得难受,虽然不明白桂氏给自己喝了什么,但心里却是无端的开始‘突突’乱跳,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桂氏提着昏黄的油灯站在床头,对她凉凉说道:“我们王家娶你进门,就是让你为王家延续香火的,但定宝还没懂事,只得借别人给你打种……”   二十岁的男人还没懂事?!还要打……打种!?   冷汗一点点的爬满她的后背,直到那一刻,她才恍悟,她嫁的夫君,不但是个哑子,还是一个傻子!   想着马上要经受的耻辱,她急哭起来。身子动弹不得,只得偏着头对桂氏哀求道:“婆婆,我不想……求您放了我,我给王家当牛做马都行,但这种事,我做不来啊……”   桂氏撇开头看也不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冷漠着脸一字一句道:“你乖乖听话配合,最好一次就能怀上。若是不能,就得再来第二、第三次……一直到你怀上孩子为止,所以,老实听话就成!”   说完,桂氏不放心的从衣兜里掏出布条,绑了她的嘴,这才放心的提着油灯关门走了。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耳边传来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天地间静寂得可怕!   那一刻的她,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害怕起来,比她第一次跟阿爹下井,第一次点火药,以及第一次学着阿爹杀羊都害怕。   她憋红了脸想提起力气起身逃跑,但药效越来越猛烈,她非但身子软成了一滩水,就连抬手解开嘴上布条的力气都没有。   眼泪无声无息的滚滚滑落,她绝望无助,身子的反应却越来越大。   房间里点了香,闻着怪好闻,却让她全身涌上奇怪的感情,仿佛有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抓挠着她的身子敏感处,让她既难受又欲罢不能。   就在她慌乱难受之时,东面的窗户悄然打开,漆黑的屋子内透进一点点亮光。在这点稀薄的光亮里,她看到一个健硕高大的身影从窗户外轻轻跃了进来。   随着男子进来,她的鼻音嗅到了血腥味。   她惊恐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来人。可是,随着窗户的重新落下,男子的面容根本看不清楚,只看到一个身影在屋子里移动。   她紧张的看着男人,果不其然,那男人进来不到片刻,在闻到香料后,开始焦燥,脱了身上的衣物,扑到床上……   水卿卿十八年的人生,从没像此刻这般黑暗过。   身子动弹不得,除了一双眼睛还会流泪,被压在男子身下的她,感觉自己正一点点的被掏空死去……   嘴上的布条早已被男子索吻时撕扯掉,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无声的汹涌而出——   她的清白就这样被一个连面容都不知道的陌生的男人掠夺,而她却要在未来的日子里,生下这个男人的孩子……   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和心里的屈辱,让她张嘴狠狠的咬在男子的肩头上,久久不肯松开……   经过一晚生不如死的屈辱后,水卿卿原以为一切就此过去,她还可以忍辱负重的继续在王家过下去,没想到第二日,她就被装进了猪笼里沉塘……   过往不堪的重重,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让水卿卿身子发冷、悲痛万分。   而她之前,在养父死后,死里逃生、怀着孩子走投无路的她,也曾想过去寻找孩子的生父。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尽磨难的她,只想将那晚的那个身影彻底忘记掉,她的心里甚至憎恨怨怪着那晚的那个男人,所以才会在当初梅子衿问起昀儿生父时,说昀儿的父亲死了……   然而如今,梅子衿却告诉她,那晚那个摧残她的男人就是他,昀儿也是他的儿子,却是让她如何接受?!   全身如浸在寒冰里,水卿卿僵滞着身子怔怔的跪着,被梅子衿握紧的手却越发的冰凉。   她逃避似的将手从他的手掌里一点点的抽离,她的心里慌乱又无措,甚至是怨恨,她不敢相信那晚伤害她的男人是他,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梅子衿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伸手想再次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颤抖着躲开,看向他的眸光也变得惊恐绝望。   心里咯噔一声沉下去,梅子衿心里的担心真的发生了——   在得知水卿卿就是那晚那个女子后,他在欢喜的同时,却也隐隐的不安,怕她会怨怪那晚对她的伤害。   虽然当时的情况,两人被情药所控,皆是情不自禁,不受控制,但伤害就是伤害了,他怕她不肯原谅他……   而如今看来,那晚之事对她伤害太大,她真的如他所担心那般,对他心存芥蒂,甚至是排斥了……   想到这里,梅子衿也慌乱起来,想开口向她解释什么,太子李宥已冷冷开口了。   “侯爷所说一切,全是你一人所言,无凭无证,不足以为信。而本宫也不相信,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李宥当然不会愿意相信昀儿其实就是梅子衿的孩子,若真是如此,那他今日辛苦筹划的一切,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还为此让父皇恼怒,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里,李宥心里越发的冰寒,怒极而笑道:“按照侯爷的意思,一年多前,远在西漠的郡主被婆家安排打种时偶遇了侯爷。而郡主怀了孩子回京寻亲,却又被自己的亲妹妹抢了孩子。而白氏抢的这个孩子,又正好是侯爷的儿子……梅子衿,你当你们是在唱戏呢——只怕唱戏都没这么离谱可笑!”   梅子衿认回儿子的喜悦心情,在看到水卿卿对他的疏离与排斥后,早已慢慢冷却,心里反而开始担心害怕起来。   他低头不舍的看着怀里的昀儿,苦涩笑道:“世事无常,任是我自己都没想到,昀儿会是我的亲骨肉。”   说罢,他抱着昀儿朝晋明帝嗑头道:“当日之事,我无法拿出证据,但我与郡主做成夫妻之实却是事实,所以恳求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解了郡主与王定宝有名无实的婚姻,让我们一家人团聚——至于其他罪责,我甘愿领罪!”   梅子衿话音刚落,一直没有出声的白凌薇却是疯了一般的跪行上前,要去抢梅子衿怀里的昀儿,面容狰狞,失声癫狂道:“不可能的,这个孩子就是她与别人苟合的野种,怎么可能是侯爷的孩子?!侯爷不要认他,他就一个下贱不堪的私生子,他不配做侯府的孩子的……”   和李宥一样,白凌薇也是接受不了昀儿就是梅子衿孩子的事实。她早已在后悔当日不该抢了水卿卿的孩子,从而惹得她进侯府抢走孩子不说,连梅子衿都一并被她抢走了。   如今,他们却告诉她,她当初随手抱回来的野孩子,竟是她夫君的亲生子,她辛苦所做一切,最后却是替水卿卿母子做了嫁衣裳,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而她却自此背上杀人夺子的罪名,更是被梅子衿所抛弃,一生也不能再生孩子……   这巨大的落差几乎让白凌薇崩溃,如今,她恨不得掐死昀儿,就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见白凌薇面容狰狞的来抢昀儿,嘴里说出的话更是恶毒刺耳,从不出手打女人的梅子衿,忍无可忍,反手一掌重重扇在她脸上,直打得白凌薇口里鲜血直流,重重摔在一旁。   “毒妇,这一切,皆是因为你当初所做一切太过歹毒,连老天爷都不放过你,给你的报应!”   顾不得皇上与太后在场,已崩溃癫狂的白凌薇失声大笑道:“不论侯爷怎么说,他就是个野种,无凭无证的,没人会相信他是你的孩子的……他就是个下贱脏肮的野种啊……”   “啪!”   见场面失控,白凌薇更是殿前失仪,晋明帝已是一脸寒霜,跟在他身边的大太监,连忙上前拿起惊堂木震住了众人,让人将几乎癫狂的白凌薇拖了下去。   太后也是面露愠色,做为父亲的白浩清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其他人见到皇上脸色冷沉,皆是大气都不敢出,连李宥都默默的噤声了。   一时间,整个大堂落针闻声。   晋明帝眸光沉沉的看着跪了一堂的人,最后眸光落在一脸阴郁的李宥身上,冷冷道:“今日之事,皆是你挑起的。所以事到如今,太子准备怎么判?”   晋明帝的话让李宥头皮一麻,他努力镇定下来,咬牙沉声道:“侯爷与郡主一事,真真假假,无法让人信服,惟令之计,只有滴血验亲——若是孩子真的是定国侯府的,今日之事,就一切揭过。若是不然,定国侯欺君之罪不可免,那怕有免罪金牌,也只能免他一回,不能免了他所有的罪责!”   李宥倒是算得清楚,从梅子衿请求立昀儿为世子,到他假称世子病故,再到承认昀儿是他的儿子,要细究起来,却不是一次两次的欺瞒。   所以,若是最后查明昀儿不是他的儿子,那怕有免罪金牌,还是可以定他的欺君之罪!   晋明帝看向梅子衿,最后落在一脸失魂落魄的水卿卿身上,对盛方吩咐道:“就按太子说的做,盛太医去准备吧。”   得令,盛方很快准备好一切,在瓷碗里装上清水,端到了梅子衿面前。   梅子衿接过盛方手里的刀片,朝左手中指上眼也不眨的划下,血珠涌出,滴进了盛方手中的瓷碗中。   待要划昀儿手指时,梅子衿却是舍不得了,让盛方取来银针,只在昀儿手指上轻轻扎了一下,待血珠慢慢沁出,再滴到碗里……   那怕梅子衿很轻很小心的扎,昀儿还是被银针扎哭了,委屈的瘪着嘴巴,扯着嗓子哭着,一双黑漉漉的大眼睛不由看向水卿卿,将手也伸向她。   因为梅子衿扎了他,他不要他抱了,要水卿卿抱了。   从得知梅子衿就是那晚那个男人后,水卿卿整个人一直处于浑噩的状态,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听到昀儿的哭声,才将她惊醒。   她从浑噩中回过神来,蓦然看到盛方手中的瓷碗,还有梅子衿与昀儿冒血的手指,僵麻的身子猛然一震。   这是在……滴血验亲?!   水卿卿慌乱的抬头朝四处看去,发现大家都盯着盛方手中的瓷碗看着,堂内的气氛格外的凝重。   大家都紧张又激动的盯着盛方手中的瓷碗,只见一大一小两团血珠在清澈的水里慢慢扩散,扩散……   在这短暂的过程中,梅子衿的心都要从心脏里跳出来了,而李宥也是一脸紧张,连太后与皇上都屏住了呼吸。   就连一直隐身在大堂横梁上的无名,心都要跳出心口了。   原来,从李宥命令关上公堂大门后,无名就悄悄从后堂潜进了公堂里,一直藏身在横梁上。   在得知梅子衿就是那晚与水卿卿在一起的男人后,无名也是震惊不已,更是彻底绝望。   而他心里也明白,梅子衿没有撒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因为那晚正是他领人追杀他到了落月山一带,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一次的追杀,竟是让梅子衿阴差阳错的闯进了水卿卿的厢房里……   原来,一切的事情,真的是上天早已注定好了的。   即便已死心绝望,但无名还是忍不住盯着下面盛方手里的瓷碗,眼睁睁的看着两滴血珠越来越近……   众人之中,只有水卿卿没有去看盛方手中的碗。   因为她很清楚,昀儿就是梅子衿的孩子,百分百的确定。   为昀儿找到父亲,而这个人还是梅子衿,这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水卿卿心里压得透不过气来,更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未来的一切。   她正要哆嗦着手去梅子衿怀里抱过昀儿,却听到盛方欢喜道:“融了,融了,血融了,郡主的孩子果然是侯爷的!”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哗然,不止是李宥与太后,连白浩清和金嬷嬷她们都惊呆了!   盛方将碗端到了晋明帝的面前,晋明帝看着碗内融为一体的血水,高悬的心重重放下,欣慰的对梅子衿和水卿卿招手:“你们自己过来看看!”   从听到盛方的话后,梅子衿已高兴欢喜到忘乎所已,可水卿卿却五味杂陈,心里有根弦彻底放下,却又格外的心酸难过。   她挣脱梅子衿来搀扶她的手,跌跌撞撞的起身,朝着晋明帝的案前而去——   从西漠到京城,从无依无靠的孤女,到满身伤痕的单身母亲;从西漠冰冷的池塘到京城深沉的湖底;从替嫁冲喜的冲喜娘子,到落发出家的庵堂寡女,还有侯府喜堂的千夫所指……这一路走来,她单薄的身子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太多的悲痛,却在这一刻虚脱了。   短短几步的路程,她走得分外的吃力,也无比的疲惫。   最后,在亲眼见到碗里融为一体的血水后,水卿卿仿若用尽了一生的气力,眼前一黑,倒在了案前……   第130章 对敌皇后   水卿卿做了一个冗长又沉闷的梦……   她一个人陡步走在荒漠上,荒漠一眼望不到边,眼前除了高高矮矮的沙丘,再看不到其他东西。   太阳很大,烤得她很难受。突然又刮来大风,吹得风沙满天飞,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她想找个躲避风沙的地方,可每到一个地方,脚下的沙地都开始塌陷,吓得她拼命往沙丘上跑,可是沙特丘也塌了,沙子在她脚下一片片的流失,连她也要一同陷进去,除了拼命往前跑,她别无选择……   在梦里,她也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可她还是害怕,不知道往哪里躲,不知道自己要逃到什么时候去……   眼看最后一座高高的沙丘被风刮得像高楼一样塌掉,向她砸来,水卿卿终是一声惊恐的叫嚷,从噩梦里醒了过来。   惊慌的睁开眼,入目的却是陌生的床褥帷帐,房间里的一切也是陌生的。   惟有小喜的声音是她熟悉的。   见她醒来,小喜欢喜道:“小姐终于醒了!”   水卿卿满头大汗,就着小喜的手坐起身子。   小喜心痛的帮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又给她端来热茶,道:“小姐做噩梦了吗?一直睡得不安稳。”   水卿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感觉喉咙干涩得难受,喝了一口茶后,眸光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嘶哑着嗓子问小喜:“我们这是在哪里?昀儿呢?”   小喜道:“三天前小姐突然在京兆尹府晕倒,皇上心痛小姐,将小姐接进宫来了。”   “而小公子之前也同小姐一起接进宫来的,但小姐一直昏迷着没醒,小公子无人照顾,又被侯爷接回侯府让侯老夫人照顾去了……”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自己竟是昏迷了这么久,更是没想到皇上将她接进宫里来了。   而至于昀儿……   想到这里,水卿卿不由的想起三日前发生京兆尹府的种种事情来。   一想到梅子衿就是落月庵那晚的那个男人,就是昀儿的亲生父亲,水卿卿至今还感觉一切太过虚幻,仿佛做梦一般……   看了眼外面昏黄的天色,已是落夜时分了,水卿卿闷声道:“如今我没事了,明日就让侯府把昀儿送回来吧。”   小喜跟在水卿卿身边一年多时间,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看着她眸光黯淡的样子,不由想起侯爷对她说的话,小心翼翼道:“小姐,你心里可是在怪侯爷……其实那晚之事,侯爷也是身不由已……”   “我饿了,还有饭菜吗?”   淡淡的打断小喜的话,水卿卿扶着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逃避似的不想听小喜谈起她与梅子衿之间的事。   虽然她心里很明白,落月庵那晚之事,怪不得梅子衿,因为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在那种情况下,中了迷情香之毒,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但……水卿卿心里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   或许,在她的心里,不单单是怪那晚梅子衿对她造成伤害,更多的是她不敢直面那晚之事……   见此,小喜不敢再在她面前提梅子衿的事,连忙让守在外面的小宫女端饭菜来,却是同她说起了她晕倒后的其他一些事情来。   “小姐,那个害你的金大娘,被判打六十大板,听说打到四十几板子就咽气了,一卷烂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上去了……”   “而白凌薇与金嬷嬷……”   说到这里,小喜却是低下声音附到水卿卿耳边轻声道:“因为是太子判的,他还是包庇了白凌薇,只将害你的事都推到了金大娘身上,说白凌薇假孕一事属于侯府家事,交由侯府自行处置……”   眸光一寒,水卿卿看着自己折断的右手腕,并不意外道:“他所做一切,本意只是想借着白凌薇陷害我一事,揭露出昀儿的身世和侯府的欺君之罪,并不是真的要为我讨回公道,所以,我从没奢望他会重罚白凌薇——何况,皇后与杨氏是同一条船上之人,白凌薇是杨氏最在乎的女儿,陈皇后与太子自然会帮她保住。”   “而我也不稀罕他帮我出面,我与白凌薇之间的恩怨,由我亲手了结才是最好的。”   “但侯老夫人与侯爷已先帮小姐出气了。”   小喜笑道:“虽然侯爷与老夫人没有直接要她性命,不过却是将她当初怂恿老夫人对小姐做过的事,用到她自己身上了——侯老夫人令人绑了她到侯府祠堂,施了家法。大雪天的,脱光了她的衣服,拿带刺的荆条足足抽了三十鞭子,打得皮开肉绽,再绞了头发,打发到庵堂里去了,言明让她在庵堂了却残生,一辈子不许再回侯府。”   水卿卿静静的听着,面色平静无波,一边喝着宫人送来的小米粥,一边冷冷道:“杨氏如何舍得呢?!只怕到了庵堂,白凌薇也不会安份,杨氏也会想办法救她出来的——这对母女,不见棺材是不会流泪的。”   “可如今……如今小姐不用再怕她们了,虽然先前吃了很多苦,但如今一切事情真相大白,小姐以后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小公子在一起,也无须再担心其他事情了。”   水卿卿明白小喜的意思,之前她心里担心昀儿的身世,又害怕自己之前诸多不堪的事情被人发现,一直过得惶惶不安。   而如今经由侯府喜堂和京兆尹府之后,她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被揭穿开来,虽说过程极其痛苦,但如今,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啊,她不用再害怕了,她与昀儿不会再成为别人的软肋,更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了……   想到这里,原本应该高兴的水卿卿,心里反而酸涩难过起来。   小喜正要和她说王定宝一家的事,门外传来请安声,却是晋明帝来了。   得知水卿卿醒了过来,晋明帝冒夜赶过来看望,身后还跟着盛太医。   晋明帝一进门看到水卿卿已起身坐到桌边喝粥,心里一松,对盛方笑道:“看来郡主没事了。”   话虽这样说,还是让盛方上前帮水卿卿好好把把脉。   水卿卿领着小喜起身给晋明帝见礼,晋明帝让她坐下,抬手对身后的大太监吴用道:“让膳房将饭菜送到这里来吧。记住,准备清淡些,莞卿身体刚好,不宜油腻。”   吴用一面应下,迭声让宫人下去准备,一面又对晋明帝轻声道:“皇上既然要在这里与郡主用膳,那奴才就去储秀宫回皇后娘娘一声,免得娘娘等了。”   晋明帝神情冷淡,淡淡道:“你亲自去一趟,顺便告诉皇后,既然头疾发作,就好好在储秀宫养病,后宫诸事,暂时交由贤妃打理——前朝的事,就更不用她操心了!”   原来,自三天前从侯府赴宴回宫后,陈皇后就‘头疾发作’病倒了。   虽然‘病倒’,陈皇后却一直让宫人请晋明帝去储秀宫。   因为因着折断水卿卿手腕一事,晋明帝不但将太子李宥狠狠训斥了一顿,更是命他在东宫反省,不再参加朝廷议政。   如此,陈皇后却是慌了,所以借着生病,天天差宫人去请晋明帝,想向晋明帝求情,让他原谅太子。   而原本今日晚膳,晋明帝在太后的劝说下,是要去皇后的储秀宫的,刚好听到水卿卿醒来的消息,就又改变主意来了凉风台看望水卿卿……   听到晋明帝的话,吴用微微一惊,却是没想到皇上竟是取谛了皇后的掌宫大权!   人精般的吴用那里会不明白,皇上这是因为面前这位莞卿郡主的事,在生皇后的气呢,不由对水卿卿越发的恭敬。退到门外,一再叮嘱凉风台的宫人们,一定要打起十二份精神伺候好郡主,万万不可疏忽一丝一毫。   晋明帝留下来陪水卿卿用晚膳,主动与她说起了王定宝一家的事。   “朕已替你做主,解了你与王家的婚约。以后啊,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再担心了。”   说这些话时,晋明帝神情温和,语气更是带着难掩的关怀,不像了平时高高的帝王,更像一位慈爱的长辈对小辈的关怀,甚至是……父亲对女儿般的关爱。   水卿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眼眶里要掉下的眼泪,哽着喉咙轻轻的‘嗯’了一声。   晋明帝看着她憋红的眼睛,心疼道:“而你与梅子衿之间的事,他已来找过朕了。他知道你心里对他生了芥蒂,很着急,也很愧疚,三日三夜没有合眼了,之前一直守在这里,今天上午才被朕赶回去的……”   说到这里,晋明帝话语顿下,叹息一声缓缓道:“不是朕替他说话,当日之事,也怪不得他……说句心里话,朕当时得知是他,心里却是为你们感到庆幸。换句话说,你与他,却是天注定的缘份,所以,你可以怨怪他,生他几天气,冷落他几天,却不能真的恨他疏离他——有时候,短暂的错过,就是一辈子的悔恨!”   晋明帝从他与武宁公主的事情里,深深体会到人这一生,错过心爱之人有多痛苦与悔恨,所以,他苦口婆心的劝着水卿卿,希望她与梅子衿,不要再像他一样错过了。   听了晋明帝的劝诫,水卿卿窒闷的心裂开缝隙,慢慢透出气来,也渐渐不再那么窒痛了。   她感激的看着晋明帝,动容道:“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还要为我的事操劳,臣女真是愧疚不安。”   晋明帝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欣慰又痛惜道:“白家与你的事,朕也听说了。以后,你的事,朕替你做主,朕做你的娘家人——白浩清实在让朕失望!”   听了晋明帝的话,水卿卿实在忍不住,终是掉下泪来,哽咽道:“谢谢皇上的关爱。其实,白相这样对我,我并不怪他,因为我从小没在他身边长大,他不喜我也是正常……”   “可是,我却恨他对母亲太过残忍无情。母亲至死,他都未到床边正眼看过母亲一眼,更是包庇害死母亲性命的恶人,这却是最让我心寒痛恨的……”   闻言,晋明帝握玉筷的手顿下,皱紧眉头沉声道:“武宁突然离世之时,朕也感觉到不寻常。在去府上吊唁时,朕亲口吩咐他要彻查你母亲离世一事的,可后来他只告诉朕,当日武靖王府的别苑起火是一场意外,而你母亲也是受到大火的惊吓心疾发作而死,并不是被陷害的——难道,竟是他骗了朕么?”   再次说起母亲之死,水卿卿还是心痛如绞,更是痛恨白浩清包庇陈皇后与杨氏,对晋明帝的欺瞒。   她起身郑重在晋明帝面前跪下,泪流满面。   “皇上,母亲出事当时,我与母亲是在一起的,只有我最清楚当日发生的一切。”   说罢,水卿卿将武宁公主去庵堂认回她,带她到别苑梳洗,再到突发大火的事一一详尽的同晋明帝说了。   “……不论是屋子突起的大火,还是被人动了手脚的马车,都是有人故意做下的。甚至连我带母亲回京向陆大夫求救时,街道上突然涌出的挡路的百姓,还有混在百姓里要杀死我和母亲的杀手……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可能是意外?!”   越听,晋明帝的眸光越是低沉,最后将手中的玉筷重重搁下,冷冽道:“这么明显的陷害,怎么会是意外呢?白浩清是怎么查案的?!”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痛心道:“白浩清并不是不知道这些,相反,他心里非常清楚是谁害死了母亲,他不但不为母亲讨回公道,甚至还包庇做恶之人,更是欺骗了皇上。”   晋明帝面色已是非常的难看,沉声道:“你怀疑是谁害死了武宁?”   水卿卿面色凝重,看了眼殿内伺候的宫人。晋明帝心里一沉,挥手让他们都下去,殿内只剩下晋明帝与水卿卿小喜三人。   小喜一直贴身帮水卿卿妥善保管着密函,还有无名帮她在陈国公府找来的青石的模布,进了宫后,更是小心的将这些东西缝进了她的衣裳里,免得人多手杂弄丢了。   水卿卿让小喜去将密函拿来给晋明帝看,小喜连忙退到内室去找剪子拆开衣裳。   晋明帝凝神看着一脸严肃的水卿卿,道:“什么密函?”   水卿卿道:“在我母亲遇害的前一晚上,宫里的皇后娘娘让人送了两封密函到白府,一封给了杨氏,一封给了白浩清。”   陡然听水卿卿提到陈皇后,晋明帝神情一滞,一向沉稳威严的眸子里竟是露出一丝惊愕来,冷声道:“密函写了什么?”   水卿卿心里落满冰雪,然而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她当然不会再隐瞒,不由咬牙冷声道:“陈皇后写密函给白浩清与杨氏,让他们阻止母亲认我回白府,让白浩清不要承认我白家嫡女的身份。”   晋明帝隐隐已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问道:“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何要你阻止你回白府?”   水卿卿冷然笑道:“陈皇后是为了反悔,不想履行当年承诺母亲的事,不想承认我与太子的婚约——”   晋明帝眸光不觉沉下去,脸色也暗了下来。   水卿卿继续道:“皇后当年为了报答母亲的救命之恩,许下诺言,让太子娶我为妃。后来,皇后一直以为我在小时候死在了西漠,没有想到我还活着,更是没有想到我做了侯府的冲喜娘子,还是个寡妇,怕影响到太子的声誉,所以反悔了。就让白浩清与杨氏阻止我回白府——如此,我没了身份,与太子的婚事自然不做数,太子就可以继续娶琳柔郡主为妻了。”   听完水卿卿的话,晋明帝脸色彻底黑沉下去,气笑道:“原来,这当中竟有这么多曲折——武宁为了她毁了容貌,更是毁了一辈子的幸福。到头来,她却为了怕影响她儿子的声誉前途,不惜出尔反尔、忘恩负义,甚至是恩将仇报……”   “谁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呐?”   晋明帝的话还未说完,殿门却是被人推开了,太后领着一众宫人进来,身边还跟着低敛着头的太子李宥。   而刚刚拿到密函出来的小喜,见到太后与太子来了,连忙将密函收起。   这么晚了,太后还来这里,一看就是来着不善。   晋明帝起身迎了太后去暖榻上坐了,水卿卿跪到太后面前请安。   太后眸光凉凉往她身上一扫,命人扶她起身。   晋明帝道:“这么晚了,母后不在宫里休息,怎么到这里来了?”   太后凉凉一笑,道:“听闻郡主醒了,太子想过来看望。但被皇上训骂后,太子心里关心郡主又不好一人独来,就请哀家出面,陪他一起来看望郡主——上次在京兆尹的公堂,哀家也说了郡主几句,心里愧疚着呢,所以就陪宥儿一起过来,给郡主道歉来了。”   太后这话却是说得极重,她是皇帝之母,身份无比的尊崇,万人之上,岂能给小小的郡主道歉?!   所以,此言一出,吓得水卿卿再次在她面前跪下,惶然道:“太后言重了。太后教诲得极是,臣女惟有感激不尽,从无半句怨言,还请太后明察。”   太后淡淡的看着她,片刻后亲自上前扶她起身,精明的眸子近距离定定的盯着她,眸光里有冷芒飞快闪过,半开玩笑半当真道:“你的意思,不怪哀家,却怪太子?!太子也是依法办事,只不过他当时一时情急,折伤了你的手,如今他亲自来给你赔罪,望你看在哀家的薄面上,不要再怨怪他了。”   不等水卿卿开口,李宥已上前,一脸诚恳懊悔的对水卿卿道:“当日之事,是表哥太过冲动,误伤了你,还请你原谅表哥这一回。”   水卿卿全身一片冰寒,她清晰的记得,李宥在折断她手腕时眸光里的狠戾,那里是误伤,明明就是故意对她下手的。   面上,当着太后与晋明帝的面,她白着脸艰难笑道:“无事,我的手已不痛了。我还要谢谢太子帮我讨回了公道。”   见此,太后满意笑了,回身朝一直沉着脸坐着没有出声的晋明帝道:“皇上你看,郡主与太子之间无事了,既然如此,皇上就不要再生太子的气,让他回朝议事吧。”   晋明帝想到方才水卿卿所说的陈皇后密函一事,心里一片冰凉。   可晋明帝也看出太后对水卿卿的不喜,为免让太后厌恶她,晋明帝缓和下脸色,淡然道:“知错能改是好事。既然莞卿不怪你,父皇也原谅你这一回。不过,你还是要谨记,身为储君,拥有无上的权力,不是让你拿着权力去为所欲为、伤害别人,却是要造福百姓。一言一行,都要越发的谨慎小心,切不可任性为之!”   李宥脸上一白,连忙掀袍在晋明帝面前跪下,恭敬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如此,在太后的搅和下,晋明帝没能看到陈皇后的密函,与太子一起,送太后回慈宁宫去了。   而另一边,翘首盼着晋明帝到来的陈皇后,没有见到晋明帝的人,却接到了晋明帝将她的掌宫大权交给贤妃的消息,一颗心瞬间凉透了。   她扶着椅背无力的坐下,额头两边‘突突’的直跳,艳丽的面容一片惨白。   红袖也被这突然的消息惊到了,咬牙恨声道:“定是那个贱人在皇上面前告状,不然,皇上明明答应来陪娘娘用膳,却又转去了她那里,还突然夺了娘娘手中的掌宫大权……若是不然,皇上前面处罚太子时都没有这般对娘娘,为何去了她哪里,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陈皇后全身一片冰凉,惶然道:“难道,是那个贱人将二十年前的旧事跟皇上说了?或是关于武宁的死的事……你赶紧让人去打听清楚!”   正在此时,门外却是进来一个长着长长马脸的宫女,上前跪到陈皇后面前,道:“娘娘不好了,莞卿郡主知道了你和杨氏害死武宁公主的事,还将你写给杨氏密函的事也告诉给了皇上。”   马脸宫女叫如兰,从水卿卿被晋明帝接进宫住进凉风台开始,就被红袖派到凉风台伺候监视去了。   而先前晋明帝让众人退下时,如兰知道晋明帝与水卿卿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就悄悄藏到了置放茶水的耳房里,将水卿卿与晋明帝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如兰的禀告,却正是印证了陈皇后的猜测,不由让陈皇后浑身如坠冰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她抑住心里的恐慌,咬着槽牙道:“你是说,那个贱人的手里,拿到了本宫当初写给杨氏和白相的密函?!”   如兰点头道:“正是。当时奴婢还听到郡主让她身边的丫鬟去拿密函给皇上看,幸好太后与太子及时赶到,才被阻止了。”   陈皇后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指尖因为冰凉微微的颤抖着,一向运筹帷幄的她,第一次有站在悬崖顶端,随时要被推下去的恐惧感。   下一刻,她的眸子里却是划过可怕的寒戾之光,冷声对如兰道:“想办法将本宫写的密函从她手里拿过来,如此,没了证物,本宫可以反诘她污蔑本宫——今晚就要拿到。”   如兰却是为难起来,颤声道:“那些东西,皆是被那个叫小喜的丫头缝在衣裳里贴身带着,只怕很难拿到……”   听了如兰的话,陈皇后越发的气怒,正要发火,红袖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娘娘莫急,有一个人可以帮咱们去拿回东西。”   第131章 密函之争   一声不响被罢了掌宫大权的陈皇后,在得到如兰的禀告后,得知水卿卿的手中,竟是有当初她写给杨氏与白浩清的密函,更是心急如焚。   若是那两封密函被皇上看到,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何况,因为侯府喜堂一事她没有帮水卿卿说话。   还有在京兆尹府里,太子折断了水卿卿的手腕,晋明帝对她与太子已明显冷落了,罚太子在东宫反省,更是罢了她的掌宫大权。   若是再让皇上知道,是她与杨氏合谋害死的武宁公主,依着晋明帝对这个母女的怜惜爱护,只怕她的皇后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陈皇后却是急红了眼睛,额头越发的痛起来,长长的娥眉紧紧的蹙起,一脸的阴戾之色。   见到陈皇后着急的样子,一旁的红袖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笑道:“娘娘不急,奴婢倒是想到一个人,可以去小喜身上拿回密函。”   闻言,陈皇后急切道:“谁?”   红袖道:“娘娘可是忘记了盛瑜?!奴婢之前听她说起过,如今跟在郡主身边伺候的这个叫小喜的丫鬟,可是她之前的贴身丫鬟,从小到大一直跟着她,直到她跳湖后,小喜才跟了当时假冒她的郡主一起进的侯府的——论起来,小喜的正主子应该是盛瑜才是!”   陈皇后瞬间就明白了红袖的意思,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让盛瑜去那个贱婢身上拿回密函?!”   红袖冷笑道:“这个贱婢警惕得很,知道将这种重要的东西缝在自己的衣裳里随时带着,只怕一般的人近不得她的身,被她防着呢。而盛瑜是她的主子,想必她会放松警惕。”   说罢,红袖一脸戾气冷冷道:“若不是如今正值关键时刻,皇上本就对娘娘和太子有了微词,不然,直接杀了灭口才好呢。”   杏眸淬了冰般的冰寒,陈皇后冷冷道:“既然如此,你赶紧安排下去,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拿回东西——越早越好。”   得令,红袖赶紧下去安排去了。   盛瑜自从被陈皇后接进宫里来后,再也没有出宫回去过,就连两个姐姐出嫁,她都未曾送嫁。   不为陈皇后对她的软禁,而是之前梅子衿与水卿卿在边关不愿意回京城,盛瑜知道后,深知,梅子衿之前虽然答应了她父亲的请求,愿意让她进门,但如今他为了水卿卿,连侯府的姨娘们都可以抛下,只怕更不会记得她了。   所以,她只得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陈皇后与乐宜公主这里,一心盼着乐宜公主与梅子衿定下婚期,她好跟着乐宜公主一同嫁进侯府去……   红袖找到盛瑜后,好话哄着她去小喜那里拿回陈皇后的密函。   盛瑜一听说是帮陈皇后对付水卿卿,心里却是十万个愿意,可面上却为难的讪笑道:“姑姑,我进宫都有大半年了,年岁也日渐的大了,心里真是越来越担心,不知道能不能选上五公主的陪嫁宫女?!”   红袖那里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连忙郑重的打着包票道:“盛姑娘说那里的话,这本就是娘娘与姑娘说好的事,根本不用选,姑娘必定会成为五公主陪嫁的一等大宫女。而公主那边,娘娘也会亲自帮姑娘去说,等你进府后,让公主抬你做侯爷的姨娘——你就放十二个心吧。”   有了红袖的话,盛瑜再无顾虑,一口应承下来,涎笑道:“姑姑放心,我现在就去找小喜,一定会想办法从她身上拿回东西的。”   红袖拿出一个纸包给她,笑道:“我都替你想好了。你们主仆这么久没见面,好好喝个茶吃个点心叙旧,其他事情就好办多了——东西到手就送给我,娘娘等着要呢。”   盛瑜瞬间明白过来,高兴的接过红袖的纸包,放进袖子里收好,出门径直上凉风台找小喜去了。   彼时,水卿卿已用完膳,小喜让宫人撤下饭菜后,再让人备下热水,准备伺候水卿卿泡澡沐浴。   正忙碌着,有小宫女来报,说是一个叫盛瑜的宫女求见。   陡然在深宫里听到盛瑜的名字,水卿卿与小喜皆是很意外。   回过神来后,小喜亲自去门外迎了盛瑜进来。   盛瑜一身宫女服饰跟着小喜进殿,看到水卿卿后,眸光微微一闪,上前恭敬的行礼,谦逊的笑道:“奴婢见过郡主。”   水卿卿上前亲自扶她起身,颇为诧异的看着她:“盛小姐怎么进宫了?”   盛瑜面色悲凄道:“因为之前的事,我在家里到处都是诽议,还不如进宫当差来得清静……我此生也算无望了,就这样过吧!”   水卿卿是知道盛瑜之前在江南的遭遇的,所以对她的话似乎信以为真了,看向她的眸光不由变得怜悯。   心慈的小喜听到她的话,更是伤心悲痛,红了眼睛道:“小姐何必自怨自哀,在宫里的日子多苦啊,老爷与夫人如何舍得?”   盛瑜半敛着眸子掩住眸光里的寒芒,回身拉过小喜的手,故做欣喜道:“不说这些事情了,难得你也进宫来,咱们主……咱们也有好久没有见面,我是趁着空隙时间找你来聊天叙旧的。”   说罢,她又回头对水卿卿道:“郡主,我想同小喜说说话,郡主同意吗?”   她都这样说了,水卿卿那里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眸光淡淡的看了眼盛瑜,水卿卿勾唇淡然笑了笑,对小喜道:“快去吧,你也累了好几天了,好好陪小姐说说话,我洗完澡也要休息了,今晚这里有其他宫人守着就好,你不用再过来了。”   小喜尚未开口,盛瑜已欢喜替她应下了,笑道:“如此,谢谢郡主了。”   盛瑜拉着小喜出了门,径直去了小喜休憩的屋子。   小喜泡了壶茶端上来,给盛瑜斟好后,盛瑜笑道:“有瓜子吗?嗑着瓜子聊天最舒服了。”   小喜生怕怠慢了她,连忙点头应下,迭声道:“有的,还有糕点,我去给小姐拿。”   趁着小喜去拿糕点和瓜子,盛瑜手脚飞快的将红袖给她的药倒进了小喜的茶杯里。   果然,端来糕点和瓜子的小喜,在盛瑜的劝说下,喝下了杯里的茶,不过片刻,就头晕倒在了桌子上。   见小喜晕迷过去,盛瑜片刻也不迟疑,上前剥了小喜的衣裳,将衣裳细细的找过,果然让她发现了缝起来的布袋。   盛瑜拿过一边的剪子,正准备拆开布袋偷走东西,恰在此时,屋子外的院子里却是响起了脚步声,吓得盛瑜全身一颤,顾不得慢慢拆了,将布袋连着衣裳一块剪下来,藏到自己身上。再将小喜放到榻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偷偷的从屋子里离开了……   离开凉风台后,盛瑜一刻也不敢耽搁的拿着东西径直回到储秀宫去了,但她没有直接将东西交给红袖,而是回到自己屋子里,找来剪子,想剪开布袋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盛瑜并不傻,直觉红袖让她帮皇后找回的密函上,肯定有了不得的秘密,所以,她要看看到底是秘密和把柄,让皇后与红袖都不安心了。   如此,等她看过后,不也多了一份筹码吗?   想到这里,盛瑜越发的激动,绞着布袋的手微微哆嗦着,迫切的想看一看,密函上写了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眼见布袋已剪开一大半,房门却在此时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了,一个人影冲进来,倏然抢走了她中的布袋。   盛瑜全身一颤,手中的剪子掉落在桌子上,惊慌看去,却是红袖抢了她手里的布袋。   红袖握紧手里的东西,明显感觉到了布袋里有东西,心里顿时一松,可看向盛瑜的神情却冷了下来。   她冷冷睥着一脸慌乱的盛瑜,凉凉道:“不是告诉你东西到手就交给我吗?怎么,盛姑娘对里面的东西很好奇吗?”   盛瑜涨红着脸尴尬笑道:“姑姑误会了,我是怕拿错了,想先检查一下……”   红袖也不戳穿她,冷冷道:“只要是从那个贱婢身上拿到的就不会错。盛姑娘是个聪明人,做好本份的事就好,其他的事,不该姑娘知道的,姑娘就不要去管——娘娘可并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容不得想打探娘娘秘密的人!”   盛瑜惊得心头一跳,连忙上前跪到红袖面前求道:“姑姑饶命,我对娘娘是忠心耿耿的,求姑姑不要将方才的事告诉给娘娘……”   “咦?!”   不等盛瑜把话说完,拿起布袋打量的红袖,眼睛看到被绞开大半的袋口露出的绢布,却是忍不住惊诧出声。   下一刻,红袖对着盛瑜背过身去,将布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却是一块印着图案的绢布。   并不是陈皇后写给杨氏的密函。   红袖眉头紧紧皱起,冷声问盛瑜:“这布袋真的是从小喜身上拿来的吗?”   盛瑜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是的,她喝下姑姑给的药晕迷后,我在她身上的贴身衣物上找到的……我怕被人发现,没来得及拆,连着衣裳一起剪下来的……”   看她的形容并不像撒谎,红袖心里也奇怪起来,不由再次看向手中的绢布。   这一看之下,红袖却是眸光一沉——绢布上的图案竟是陈国公府青砖的形状和花纹!   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全身一哆嗦,瞳孔惊恐的睁大,拿着绢布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脚下一软,红袖身子重重的跌坐在了椅子上,脸色苍白如鬼!   盛瑜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由从地上爬起来,关怀道:“姑姑,你怎么了?”   说罢,不由好奇的向红袖手中的绢布看去。   回过神来的红袖,一把将绢布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回眸瞪着盛瑜,咬牙抑住心里的寒意,冷冷道:“只是块破布,并不是娘娘所要的密函,你将差事办砸了!”   盛瑜一惊,颤声道:“可明明这布袋就是小喜贴身缝在衣裳上的,里面的东西也一定很重要……”   红袖将布袋扔到她面前,冷冷道:“娘娘要的是密函,并不是破布,你自己看看,这布袋里可有密函——你还是想办法找到密函吧,不然娘娘那里可不好交差。”   盛瑜慌了,拿着空空如也的布袋,哭丧着脸道:“我已引起小喜的怀疑了,等她醒来发现布袋丢了,一定会想到是我拿的——如此,我那里还有机会拿到娘娘的东西……”   红袖心里也慌乱得很,藏在怀里的绢布,像二十年前那块烧红的青砖般,烙得她胸口痛。   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水灌下,红袖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对盛瑜冷冷恐吓道:“你说得对,你必定已引起了她们的注意,想再去拿密函是万万不可能的了……而娘娘那里,若是让娘娘知道,你办砸了差事,还打草惊蛇惊动了她们,只怕……”   “啊,姑姑救我……姑姑暂时先不要告诉娘娘我办砸了……容我想办法补救……”   盛瑜在后宫呆了大半年,见多了办事不利的奴才被悄悄处置灭口的事,所以也怕自己被陈皇后灭口,吓得眼泪直流,抱着红袖的双腿痛哭流涕。   红袖见效果达到,故做为难的重重感叹一声,道:“哎,我实是喜欢你这个小丫头,舍不得你受罚——既然这样,今晚之事我替你在娘娘面前瞒下,就当你没拿回东西。你自己切记要管好嘴巴,不论是小喜来质问你,还是娘娘来问你,你都要说你没拿回东西。”   听了红袖的话,盛瑜心里松下一口气,却又生出了一丝异样,总感觉红袖在遮掩,不想让人知道那块被她收起的绢布,特别是陈皇后……   红袖确实是不敢让陈皇后看到这块绢布,因为,关于她当年被烙伤之事,她一直瞒着陈皇后。   当年那场火灾过后,陈国公府但凡知情的下人,都被陈皇后秘密处死灭口。   只有她,因为是陈皇后的心腹,更是从小伺候在她身边的老人,才被留了下来。   但若是让陈皇后知道了,她身上留下了那场火灾落下的烙印证据,以陈皇后的狠辣手段,一定会剥了她身上的皮,再灭口……   想到这里,红袖全身浸满冷汗,被寒风一吹,激灵灵的打着寒颤。   彼时,红袖已离开盛瑜的屋子往陈皇后的寝宫去,走到半路,她却是折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一进门,她严密的关好门窗,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绢布,再快速的脱下身上的衣裳,侧身站在铜镜前,从镜子里看着自己后腰处的那块烙痕,再与绢布的模印做比较。   越看,她越是心寒。   虽然她背上的烙印与绢布上不完全相同,但红袖知道,她身上的这处烙印的秘密,已是被水卿卿发现了。   两处不完全相同,是因为大火后,兰馨院重建,为了赶时间在陈皇后出嫁前重新建好,来不及烧制新的青砖,用了府里建屋子剩下的青砖。   而陈国公府其他屋子的青砖上面没有铸刻兰花,所以绢布上的模印上比她腰间烙印,少了一朵兰花的印记,那是兰馨院着火前的青砖专有的……   红袖更是恍悟过来,上次水卿卿出嫁前,来这里时,更是悄悄在她洗澡的时候出现在她的屋子里,一定是来确认她身上的烙印的。   而之前陈国公府进贼,贼人单单去了兰馨院,却没有丢失东西,想必就是为了她手中这块绢布去的……   所以说,她身上关于二十年前的秘密,甚至是二十年前陈皇后陷害武宁公主的事,都被水卿卿发现了……   想到这里,红袖全身如浸寒冰,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心里更是害怕又纠结——   关于这些事,按理她要马上去告诉给陈皇后的,但若是自己身上的烙印成为证明二十年前那场阴谋的证据,她还有活路吗?   想明白这些,红袖再不迟疑,穿好衣裳后,一咬牙,点火将绢布烧了……   盛瑜走后不久,小喜屋子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缓缓走进一个人来。   却是本应该在正殿泡澡沐浴的水卿卿。   水卿卿脸色冷沉如霜,先到榻边看了看小喜,见她只是昏睡过去,高悬的心放下去。   下一刻,她的眸光冰凉的落在榻边小喜衣裳上的破洞上,最后再移到了桌上小喜喝空的茶杯上。   上前拿起茶杯嗅了嗅,淡雅的茶香里还残留着异味。   水卿卿叹了一口气坐到小喜的身边,看着她疲惫的小脸,痛惜道:“没事的,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这一晚,小喜饱饱的睡了一晚,水卿卿怕再有人进来,在她榻边守了她一晚,睁着眼睛想了一晚上的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饱饱睡了一晚的小喜睁开眼精神抖擞的坐起身,下一刻看到伏在她榻边的水卿卿,吓了一大跳。   “小……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水卿卿回话,小喜看着她身上还是穿着昨日的那身衣裳,不敢相信道:“小姐,你昨晚没有回房间睡觉吗——一直在我这里?!”   水卿卿笑了笑道:“我连睡了三日,骨头都睡酸了,那里还睡得着……就来你这里寻你,没想到你睡得像头小猪一样,我也懒得走了,就在你这里休息了一下……”   水卿卿明明是怕盛瑜没有拿到皇后想要的密函,会再来伤害小喜,所以一整晚都守在这里。可表面上,她却是说得轻描淡写,并不想给小喜增加负担。   小喜并没生疑,只是心痛水卿卿在榻边坐了一晚太辛苦。   不过,小喜心里也奇怪,平时一向浅眠的她,为何昨晚睡得那么死,小姐来了她房里这么久,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尔后她又想起昨日盛瑜来找她叙旧的事,但盛瑜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正在奇怪纠结的小喜,起身穿衣裳时,瞬间发现了衣裳被剪破了一个大洞,而这个大洞,正是之前她缝着布袋装绢布的地方。   脸色一白,小喜慌乱的对一脸镇定的水卿卿道:“小姐,我的布袋被人剪去了……一定是皇后的人,她们怕被发现,来抢走小姐的证据了……”   虽然心有不忍,但有些事情却是要让小喜知道的,免得她后面再受欺骗和伤害。   水卿卿淡淡道:“你知道是谁剪走你的布袋的么?”   小喜一脸的懵懂,怔怔的看着水卿卿。   水卿卿默默叹息一声,下一瞬却是将眸光移到了桌前的茶杯上。   小喜随着她的眼光看到了昨晚她给盛瑜备下的茶水和糕点瓜子,心里猛然一震,白着脸颤声道:“小姐是说……是小姐在我这里拿走的布袋么?”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小喜心里已是一片通明,昨日除了盛瑜来寻她,没有人接受过她,所以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   越想,小喜的脸越是苍白!   虽然她跟了水卿卿后,与盛瑜交集越来越少,但在内心,她还是将盛瑜当成主子般的尊敬着,甚至还对她怀着一丝愧疚。   所以,昨日听了盛瑜沦落到宫里当宫女时,她心里还为她悲痛难过,也为她来找自己叙旧感到高兴。   可是没想到,盛瑜却是怀着目的来的……   看着小喜泪泫欲滴的可怜样子,水卿卿拉过她的手叹息道:“她早就是陈皇后的人了。之前就帮着陈皇后威胁盛太医给我下失智的药。而昨晚,她想必就是为陈皇后办事,给你下了药后,再拿走你的布袋。”   原来,之前盛方在被陈皇后逼着给水卿卿下失智药时,盛方就向水卿卿坦承过,他是因为女儿被陈皇后所胁迫,才不得答应陈皇后的。   那个时候,水卿卿就知道盛瑜已在了陈皇后的手里,所以,昨日盛瑜过来找小喜,看着她躲闪不怀好意思的眸光,水卿卿已猜到她是怀着目的来的。   只是,她一时猜不透她的目的,所以,并没有阻拦她,而是想看看她要替皇后做什么,从而猜测皇后的心思。   直到看到她剪走小喜的布袋,水卿卿才恍悟,陈皇后是知道了她身上有密函一事,是派盛瑜来偷走密函的……   她一直都知道,宫里到处都有陈皇后的眼线,她所居的凉风台更不屑说,所以,她一点都不奇怪盛瑜来得这般快。   这反倒让她知道,陈皇后着急慌神了!   知道是陈皇后派盛瑜拿走的布袋,小喜急得脸都白了,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愧疚不已的哭道:“小姐,都是我不好,我引狼入室,将小姐惟一的一点证据都弄丢了,我真是该死……”   水卿卿笑着从怀里掏出两张密函,安慰道:“傻姑娘,你忘记了,密函你昨晚给了我,如今好好的在我这里,你着什么急?”   原来,昨晚小喜拿出密函正准备给晋明帝看,结果被太后出现打乱了。   太后走后,小喜将密函给了水卿卿。   因为,水卿卿同小喜说好,今日要带着密函去见晋明帝的。   水卿卿眸光闪着坚毅的光亮,起身对怔愣住的小喜道:“别傻着了,帮我梳洗吧,陪我一起去见皇上。”   第132章 弃车保帅   陈皇后等了半宿,最后没有等到盛瑜从小喜手里拿回密函,却被红袖告知,行动失败,凉风台那边防备严密着很,连盛瑜都近不得小喜的身。   听到红袖的禀告,陈皇后气得差点吐血,更是急得怒火攻心,指着红袖的鼻子气骂道:“你不是说一定有办法让盛瑜拿回密函么?如今却来告诉本宫,事情没办成——若是明早那个贱人拿着密函去找皇上,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红袖全身如坠寒潭,而后腰处早已好痊多年的烙印处,此时似乎又火烧火燎的痛了起来,让她直冒冷汗,跪在陈皇后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陈皇后气得头疾发作,双手狠狠的捶着额头两边,面容狰狞到可怕。   见她痛苦凶狠的样子,红袖小心翼翼道:“娘娘,奴婢帮您去请院首大人来看看吧……”   话音未落,陈皇后已是抬手将手边的软枕朝她扔过去,咬牙恨声道:“本宫心里担心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王院首来了有何用,治标不治本,只会让本宫心烦!”   想到那块被烧毁的绢布,红袖眸光里也闪现狠戾之色,抬眸对陈皇后沉声道:“要不,奴婢让人去放把火,一把火烧了凉风台,将那个贱人和一切证据都烧了……”   “你当皇上是吃素的吗?那个贱人才刚刚和皇上说了本宫与杨氏密函的事,若是此时她出事,根本不用想,皇上都会怀疑到本宫身上。”   陈皇后再次打断她红袖的话,咬牙恨声道:“而贤妃一直因为宥儿夺了太子之位,对本宫怀恨在心,巴不得本宫出事连带着拉宥儿下马。所以,此时若是对这个贱人下手,甚至这个贱人在宫里出事,都会算到我们头上。如此,却是让本宫自寻死路,更会害了宥儿——他好不容易才在太后的帮忙下,重新上朝议事,却万万不能再让他出事。”   陈皇后何尝不想杀了水卿卿主仆二人,一了百了。但如今却是最敏感的时刻,陈皇后却不敢一时冲动,葬送了自己与太子的前程。   听了皇后的话,红袖也急了,慌乱道:“难道,要任由这个贱人去皇上面前状告娘娘吗?娘娘可不要忘记了,之前太子说过的,那个贱人已知道是娘娘派人给她下的失智之药,只怕她连此事会一迸告诉皇上……”   陈皇后头痛欲裂,额头青筋突起,气恨道:“本宫真是信错了杨氏那个贱人……还有白浩清那个老匹夫,竟会将本宫的密函落到她的手里……”   正在陈皇后痛骂白浩清之际,宫人进来通传,说是王院首来为娘娘看诊来了。   闻言,陈皇后与红袖皆是一怔。   陈皇后蹙眉不语,红袖疑惑的看向通传的宫人,不悦道:“娘娘并未传太医,王院首怎么不请自来了?”   那宫人小声道:“院首大人说了,他有良药,可以让娘娘药到病除,解了娘娘的头疾。”   彼时已过了二更天了,已是夜深时分,王中仁不请自来,还让宫人捎进这样自信满满的话,倒是与他平时谨小慎微小的做派很是相悖。   如此,却也引起了皇后的注意,让宫人去领他进来。   王中仁躬着身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走到光亮地一看,竟是陈皇后前一刻还在咒骂的白浩清!   白浩清做为外臣,还是当朝宰相,却在此夜深时分,穿着普通太医的服饰,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着王中仁混进储秀宫,实在是太过可疑。   见此,陈皇后与红袖形容皆是一凛。红袖连忙亲自上前关好殿门,并吩咐宫人在殿外好好守着。   不等两人开口,气愤的陈皇后眸光冷冷扫过一脸肃冷的白浩清,对王中仁没好气道:“王院首所说的良药,就是白相么?呵,本宫的头疾就是因为他们引起的,看到他只会让本宫更生气……“   陈皇后直言不讳的斥责,让王中仁老脸一白。   白浩清却无事人般,脸色如常的上前,对陈皇后沉声道:“微臣知道皇后所恼之事,微臣冒夜前来,正是来给皇后解除烦恼之事的……”   陈皇后眸光一闪,心里生出了期盼,面上却是冷冷道:“白相想如何为本宫解忧?”   白浩清形容肃冷,缓缓道:“听闻莞卿郡主今日醒来后,向皇上说起了密函之事,娘娘此时烦的,必定是密函落在了郡主之手,怕被皇上看到。”   陈皇后气怒道:“你还有脸说,不正是你与你家婆娘干的好事么?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留着本宫的密函不烧毁,就是想留着来威胁本宫——既然如此,何不好好收着,却落到了她的手里?!”   面对陈皇后的怒火,白浩清面不改色的沉声道:“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娘娘再怨怪也无济于事,不如寻求解决的方法。”   见他面容如此沉静,陈皇后慌乱气怒的心倒是冷静下来许多,冷冷道:“如此,你说说看,要如何解决?”   白浩清抬眸看了眼陈皇后,一字一顿冷冷道:“娘娘英明,事到如今,皇上既然知道了密函一事,惟今之计,只有娘娘主动去皇上面上承认了密函一事,学学前人,负荆请罪……”   “叭!”   陈皇后重重一掌击在紫檀小几上,怒目瞪着白浩清,怒不可遏道:“混帐,你竟是敢让本宫去认罪?!”   “娘娘息怒,请听微臣将话说完。”   白浩清沉静道:“密函落在她的手里,她必定会拿给皇上看的……而当日娘娘给微臣与贱内写的密函,虽然没有落款签署,更没有宫印,但皇上必定是识得娘娘的字的,所以,娘娘越是狡辩,皇上越会恼怒,不如赶走她上交密函之前,娘娘主动请罪,为自己夺得先机。但——”   话语顿下,白浩清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犹豫,袖下握紧的双手僵硬的松开,终是咬牙狠下心来,沉声继续说了下去。   “但娘娘不要担心。娘娘只需承认密函之上的内容就好。至于其他事情,微臣会让贱内一人全部担下,要杀要剐,全凭皇上处理!”   闻言,陈皇后瞬间明白了白浩清的意思,眸光一亮,慌乱的心却是安稳了许多。但看向白浩清的眸光却是带着迟疑,不太敢相信,他会愿意让杨氏来顶下所有的罪责,从而保住她。   沉吟片刻,陈皇后给白浩清与王中仁赐了座,再让红袖下去泡上好茶送来。   陈皇后眸光切切的看着一脸肃穆的白浩清,缓下语气试探道:“白相真的愿意让夫人一人担下所有的罪责?!她会愿意吗?”   说罢,她又想到了什么,眸光沉了沉,冷声又道:“若是夫人谋害武宁公主的罪名成立,只怕相爷与整个白府都脱不了干系,白相愿意冒此大险?”   陈皇后对白浩清很了解,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相爷,其实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伪君子。   所以,这样一个重权重利的奸臣,会赔上自己的仕途和家门荣耀来帮自己扛过这一难关,简直让陈皇后不敢相信。   见陈皇后怀疑自己,白浩清并不奇怪。   他抬眸定定的看着陈皇后,突然掀袍郑重的朝皇后跪下,沉声道:“微臣也是逼不得已。惟令之计,只能弃车保帅——微臣愿意牺牲白家的荣耀,甚至是微臣的仕途,来保住皇后与太子。因为,只有保住皇后与太子,微臣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杨氏,她本就是罪有应得,并不算冤枉她。她也已答应微臣,只要微臣替她救回高烧不醒的女儿,将白家的未来当家人交给她儿子,她愿意承担一切的罪责,将武宁之死一事,甚至是……郡主被害失智一事,都一力揽下,彻底向皇上做一个交代。”   听到‘失智’一事,陈皇后眉头一跳,甚至是一边的王院首都不觉白了脸。   但说到这里,陈皇后倒是明白了陈浩清的意思,得知杨氏连失智一事都愿意替自己兜下,心里彻底放松,满意的笑了。   原来,自从京兆尹府一事后,白浩清看到太子被罚,水卿卿却被皇上接进宫里居住,他心里开始慌乱起来。   不说他包庇了杨氏杀害武宁公主一事,单单是他当初给昀儿下毒药,逼迫水卿卿瞒下之前生过孩子一事答应皇上的赐婚,已是欺君的大罪。   他了解水卿卿的脾性,知道她爱恨分明,更是对他恨之入骨,所以,如今与白府已无干系的她,一定会将杨氏和他的事,告到晋明帝面前的。   自从他写了断绝书给水卿卿后,白浩清已明显感觉到晋明帝对他的冷落和不信任。   他知道,若是再让水卿卿抖出之前的事,他的仕途以及整个白家都会受牵连。   爱权如命的白浩清如何舍得宰相高位,但既然事情已不可挽回,晋明帝明显对他不再信任,他只有转移目光,将所有希望放在了太子和皇后身上。   太子,就是下一任君王。   他此时陪上仕途和白家一切,保住皇后与太子,却是卖了皇后与太子一个天大的恩情,与皇后太子接成永久的同盟。   如此,等太子登基后,他与整个白家就可以东山再起……   不得不说,白浩清确实是老谋深算,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是用得极妙,为自己在不可逆转的败局前,提前找好了将来的复兴之路……   而恰在此时,被侯府施了家法赶去庵堂的白凌薇却是高烧不退,得知消息的杨氏想带大夫亲自去庵堂照顾女儿,却被白浩清禁足在白府。   为了救女儿,再加上白浩清的恐吓,杨氏终是知道自己陷害武宁一事要揭穿了,含泪答应承认一切罪行……   如此,前一刻还在为密函一事担惊不已的陈皇后,到了此时却是放下心来,甚至连下药让水卿卿失智一事,都可以一力掩过。如此,她阴冷的杏眼里恢复清明,慌乱的心绪也彻底平息下来,心里一片轻松。   她让红袖即刻去找太子过来,当着大家的面,让李宥对白浩清许下重诺——若是此番白浩清能帮陈皇后度过此难,李宥登基之日,就是白浩清复相之时,并且照常娶白凌萱为侧妃,登基后封贵妃……   第二日天一亮,水卿卿梳洗一番后,连早膳都来不及吃,就带上密函去御书房找晋明帝去了。   在帮她梳头时,小喜想到丢失的绢布,愧疚道:“小姐,虽然密函保住了,但那块绢布却被她们拿走了……看到绢布,陈皇后她们一定会猜到小姐已怀疑到二十年前的事了,你说,会不会让陈皇后她们毁了绢布死不承认呢?”   水卿卿端坐在铜镜前,从水光的镜面看着身后一脸愧疚不安的小喜,对她安慰笑道:“她们毁了绢布我也不怕的——陈国公府的青砖千千万万,她们全部毁得完么?何况……”   说到这里,水卿卿清亮如泉般的眸光沉下去,冷冷道:“何况绢布上的青砖图案与红袖背上的并不相符。而我也正是要故意让她们知道我在查二十年前的旧事。”   小喜却是越听越糊涂了,怔呐道:“如此,小姐不是打草惊蛇么?”   眸光里淬了碎冰般的冰寒,水卿卿一字一句冷冷道:“二十年前的旧案,单凭红袖背上的青砖图案,是判不了她们的罪的。红袖随便捏造一个借口就可以将背上的烙伤遮掩过去。所以,无凭无据之下,只能打草惊蛇——让蛇受到惊吓,害怕了,如此,才能让她在慌乱之下,自己爬出来现出原形。”   小喜听得云里雾里,但看着水卿卿坚定的形容,知道她心里已有了主意,也就放心下来。   但想到丢失的绢布,小喜心里还是不安,连忙将她藏在另一地方的药方单子拿出来,交到水卿卿手里,担心道:“小姐,这是之前皇后害你失智的药方单子,我怕小……盛姑娘再来寻我,还是交由小姐自己保管来得妥当……”   水卿卿知道她被盛瑜一事吓怕了,同时也担心她身上带着这些证物,还惹来祸事,于是接过药方单子收好,带着小喜往御书房去了。   然而,等主仆二人赶到御书房时,却见御书房的房门紧闭,门口却是守着红袖。   见到水卿卿,红袖一点意外都没有,眸光冷冷的从水卿卿主仆二人身上划过。   吴用上前两步朝水卿卿恭敬行礼道:“皇后娘娘此时正在里面同皇上说话呢,还烦请郡主在外面稍候片刻,奴才这就进去帮郡主通传。”   水卿卿没想到陈皇后竟是早自己一步来了御书房,心里不由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面上,她朝吴用客气笑道:“有劳公公了。”   吴用进去通传后,片刻后出来请水卿卿进殿。   因为时候尚早,又是冬日,御书房内还燃着通明的蜡烛,更是烧着火热的炭盆,温暖如春。   水卿卿一进去,就看到陈皇后一身素服散开头发跪在地上,一身珠钗珥饰番数摘下,脸上也未施粉黛,一脸悲容的可怜样子。   见此,水卿卿眸光一寒——陈皇后竟是抢在她的前面,来向晋明帝脱簪请罪来了。   不等水卿卿上前向晋明帝行礼请安,陈皇后已泪水涟涟的回头看向她,愧疚痛心的哭道:“莞卿啊,是姨母对不起你……”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一步一步走近陈皇后身边,看着面前伪善的恶毒女人,淡然道:“陈皇后何罪之有?”   水卿卿的神情越是淡然,陈皇后心里越是难堪,也更是恨她。面上却是愧疚忏悔道:“姨母一时猪油蒙了心,怕你从小在民间长大不够大体,所以为了阻止你与宥儿的婚事,做了一些伤害你的错事……如今姨母已幡然醒悟,知道自己错了,特意来向皇上请罪来了……”   水卿卿来之前,陈皇后已向晋明帝主动请了罪,如今再次向水卿卿说起,心里又恼又恨,更是羞辱不已。   听了陈皇后‘忏悔’的话,水卿卿心里冷笑不已,坐在龙案后面的晋明帝也面沉如霜。   水卿卿淡然一笑,凉凉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娘娘怎么突然旧事重提?是良心不安,还是情势所逼?”   说罢,水卿卿上前对晋明帝道:“皇上,虽然娘娘‘主动’请了罪,但臣女手中的东西还是想请皇上过目。”   闻言,陈皇后全身一颤,苍白着脸抬眸朝水卿卿看去,却见她眼也不眨的上前将两封密函放到了晋明帝的龙案上。   晋明帝何尝不知道陈皇后是知道了昨日水卿卿在凉风台同他说的话,才会逼不得已的来认罪的,所以并不给陈皇后一丝的脸面,当着她的面拆开了密函,认真看了起来。   等看了上面的内容,晋明帝神情间已是一片怒火,将密函甩到了陈皇后的脸上,咬牙恨声道:“好好看看,这密函可是你写的!”   陈皇后根本不去看密函,而上跪行上前两步,痛哭流涕道:“皇上,臣妾知道错了,臣妾是爱子心切,一时被迷了心窍,才会让白相与杨氏阻止武宁认回莞卿……臣妾知道错了,一直在深深的忏悔不安中,求皇上原谅臣妾这一回……”   说罢,又伸手拉住水卿卿的手,悲痛恳求道:“莞卿啊,看在我是姨母份上,原谅本宫这一回,姨母以后会好好的补偿你的……求你原谅姨母这一次……”   陈皇后哭的样子很可怜,泪水滚豆子般的往下落,嘴唇轻轻的颤动着,鼻涕水都一迸出来了,神情间也是一片懊悔愧疚的样子,让人看了,忍不住就原谅她了。   可是,想到母亲的惨死,想到自己的失智,想到她操纵王家人搅乱她的婚事,让定国侯府都跟着受到伤害,水卿卿又怎么可能原谅她?!   冷冷甩掉她的手,水卿卿一字一句冷冷道:“陈皇后没有对不起我,皇后对不起的是我的母亲——那个为了救你,毁掉面容、赔上一生幸福的可怜女人。甚至,一辈子受你欺骗,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亲表妹!”   听了水卿卿深入骨髓的指责,特别是最后这一句话,陈皇后全身如坠寒潭,心里再次慌乱起来。   她小心的看了眼面如寒霜的晋明帝,哆嗦着嘴唇故做痛心道:“莞卿,我知道你恨我,但……我除了一时糊涂阻止武宁认你,并没有做过对不起武宁的事。当初她救我,本宫也一直记恩在心,这些年,一直尽心的报答着她的恩情,更不曾欺瞒她、玩弄她……”   “是吗?!”   听到陈皇后的话,水卿卿简直恶心到想吐,更是恨不得撕了陈皇后虚伪的面容。   她按捺住心里的怒火,弯腰从地上拾起陈皇后写给杨氏的密函,冷冷笑道:“母亲一生,因为小时候与我的分离愧疚伤心不已,所以才会得了心疾。你不会不知道她有多么想寻回我。”   “可最后,你非但不帮她实现心愿,却是与陷害我们母女分离的杨氏勾结,置我与母亲于死地——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杨氏当年害得我被弃荒漠,害母亲痛苦内疚一生。可你非但不告诉母亲真相,替她寻回公道,你反而以此事威胁杨氏帮你办事,害死母亲。如此,不是欺瞒玩弄,难道是你所谓的对母亲的‘报恩’吗?”   水卿卿字字诛心,不给陈皇后一丝喘息的机会,将她彻底震在了当场。   连晋明帝都一脸的震怒,不由自主的起身走到了陈皇后的面前,扬手一巴掌将陈皇后打得重重跌倒在地。   “贱人,毒妇,亏得武宁为了救你毁了容貌,毁了一生的幸福,你竟然勾结外人害她,你还是人吗?”   陈皇后嫁与晋明帝二十余年,今日却是第一次出手打了她。   陈皇后面如死灰的跌倒在地上,眸光惊恐又愤恨的看着一边的水卿卿,恨得指甲掐出血来,而心里却是涌上深深的恐惧——   她原以为按着白浩清所说,主动请罪,承认下自己给杨氏写密函一事,再让白浩清带着杨氏出面,主动认罪,一切就过去了。   却没想到,水卿卿的心思如此慎密,比她的母亲却是不知道精明了多少倍,却是抓着她早已知道杨氏是害她们母女分离一事,大做起了文章。   但陈皇后混迹深宫多年,也不是吃素的,顾不得被打的耻辱,瞬间就反应过来,垂死挣扎的对晋明帝喊起冤来。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当日只是怀疑当年之事与杨氏有关,但并无确切的证据,所以才没有将此事冒然的告诉给武宁,并不是不想帮武宁讨回公道……而这些年,臣妾一直因武宁排斥着杨氏,甚至是白浩清,之前还数次劝谏皇上不要重用白浩清,这些皇上是知道的啊……臣妾只是一时糊涂对武宁做了一件错事,却不能否了臣妾与武宁几十年的姐妹情谊啊……”   陈皇后在李宥夺嫡之前,确实是同晋明帝吹过枕头风,让他不要重用白浩清,对白浩清很冷淡,更是痛恨着杨氏。   所以,她此时搬出这些来为自己说话,却是很有力的证据,不由让晋明帝盛怒的怒火息下几分   但水卿卿接下来的话,却是再次将陈皇后打入了深渊……   第133章 处以极刑   因为与白浩清说好,让杨氏顶罪。所以,陈皇后到了晋明帝面前‘脱簪请罪’,只愿意承认自己阻止武宁公主认回水卿卿的事,对于她做下的其他恶事,却死不承认,拼命为自己狡辩。   可是,深知她真面目的水卿卿,如何愿意放过她?!   听到陈皇后再次恬不知耻的提起她与母亲的姐妹情谊,水卿卿心里一阵恶寒,冷冷道:“皇后娘娘口口声声与我母亲姐妹情深,可却明知道害她的人是谁,还一直替凶手瞒着——不论是杨氏十九年前在西漠时害我被遗弃、与母亲分开,还是十九年后,她受你威胁,下手害死母亲,你心里都一清二楚。”   “本宫并不知道杨氏是害死武宁的凶手啊……本宫天天守在深宫里,那里知道白府的事……”   陈皇后顾不得脸上被晋明帝打得火辣辣的痛,咽下嘴里的血沫,慌乱的辩驳着,耳朵却是迫切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盼着白浩清快点过来替她解围。   这回,不用水卿卿开口,晋明帝刚刚平息半分的面容,再次铁青一片,愤恨道:“你前一晚给杨氏写密函,第二日武宁就遭难去世,依着你的精明,你会觉察不到这当中的异样?!”   “而武宁含冤而死都快一年了,你从非想过帮她找出真凶,还她公道,还一直替凶手瞒,这就是你所谓的姐妹情深、对武宁的报恩?!”   “皇上……”   晋明帝亲自开口戳穿陈皇后的谎言,让她彻底慌了神。   她扑到晋明帝的脚下,痛哭流涕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啊……臣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让杨氏去阻止武宁认女,但其他事情,臣妾真的不知情……而之前,皇上不是让白相去查武宁的死因么,他也说过,武宁的死是意外,所以,臣妾根本没有起疑,请皇上明察啊……”   看着陈皇后垂死挣扎的样子,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冷冷道:“即便你不知道杨氏就是害死母亲的凶手,但若是没有你在密函里的威胁,杨氏不会对母亲起杀心。所以,你与杨氏一样,都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听到这里,晋明帝已是怒火攻心,一脚将扑在他面前的陈皇后踢飞,对外大喝道:“传白浩清和杨氏即刻滚来见朕——朕让你们两个毒妇当场对质,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外面的吴用隔着殿门慌乱应下。   在等白浩清的时间,被踢飞到一边的陈皇后,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一直哀哀的哭着,嘴里喃喃自语的哭道:“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皇上……”   那形容,似乎她身上真的有无尽的委屈与冤情。   而守在门外的红袖听到里面的动静,再也忍不住,连忙按着陈皇后之前的吩咐,悄悄递眼色给一边的宫人,让宫人去慈宁宫搬救兵。   殿内,气怒之下的晋明帝,踢了皇后一脚后,气得胸口痛,跌坐回了暖榻上,脸色一片苍白。   水卿卿见状,连忙上前给他倒了茶服侍他喝下。   自从之前那场大病后,晋明帝的身子每况愈下。   再加上这几日为了水卿卿的事,晋明帝也是伤心劳神,处罚了太子和皇后,在前朝也引起了不少的动荡,今日早朝还有大臣对晋明帝突然罢免皇后后宫大权而提出诽议……   看着晋明帝疲惫憔悴的样子,还有额头沁出的冷汗,水卿卿一片心痛,捏在手里的那贴害她失智的药方,却是迟疑着要不要在此时再拿出来给晋明帝看。   正在此时,吴用却是在外面小心禀道:“皇上,白相押着杨氏,负荆请罪来了!”   闻言,晋明帝与水卿卿皆是一怔——   晋明帝堪堪喝了一口茶,只怕吴用还没来得及走出御书房,更逞论出宫传旨,可白活浩清就已带着杨氏进宫请罪来了。   看来,他却是早有准备。   想到这里,水卿卿再看到脱簪请罪的陈皇后,心里顿时一片了然。   原来,这才是陈皇后敢来认罪、却又只肯承认密函上的罪,对其他罪行一直拼死狡辩不承认的原因。想必,是白浩清给她找来了替她担罪之人。   而这个担下一切罪责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杨氏了!   想明白这些,水卿卿心里越发的冰寒,紧紧的捏紧手里的药方,想看看这几个狼狈为奸之人,要如何为自己洗罪?!   殿门打开,白浩清脱下了一品相爷的官服,着普通儒袍,头上的玉冠也摘下,只拿荆布束着头发,低头颔首的进到殿内跪下,一副愧疚自责的请罪样子。   而杨氏更是披头散发的连外袍都没穿,大雪天的赤着双足,被冻得通红,还被麻绳绑了双手,却是连殿门都没资格进,瘫跪在了殿外的雪地里,脸色冻成了紫色。   不等晋明帝开口,白浩清已重重嗑头,道:“罪臣白浩清,携贱内杨氏前来请罪!”   晋明帝眸光冷冷的看了白浩清一眼,下一息却是将目光看向了跪在外面雪地里的杨氏,想到就是她害死的武宁公主,眸光里迸出了痛恨和杀气。   “就是她害得你与母亲分离、最后还害死你母亲的么?”   晋明帝侧过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水卿卿,指着杨氏问道。   水卿卿看着杨氏如今的样子,脑子里却全是母亲当初惨死时的形容,心里已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她一字一句沉声道:“回皇上,正是她——白浩清的宠妾,白府的当家主母杨氏。她的女儿,就是那个抢了我的孩子,将我沉湖灭口的白氏白凌薇。”   闻言,晋明帝已是怒极而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二人,都是蛇蝎心肠,坏事做尽。”   白浩清跪在下首默默听着晋明帝与水卿卿的对话,那怕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冷汗还是潸潸而下,颤声道:“皇上,罪臣遇人不淑,之前一直被这个毒女蒙蔽,竟是不知她是如此恶毒之人……直到前日,被罪臣发现她竟是私下与那西漠的王家人碰面,才知道,那王家人搅乱郡主与侯爷的大婚,竟是受这毒妇的指使……”   听到白浩清的话,晋明帝再次震住。   而跪在一旁的陈皇后却是心里一松,知道白浩清与杨氏出现,就能解她的危难了。   更是让陈皇后意外的却是,她没有想到,白浩清竟是让杨氏将王家人的事也一力扛下了。   如此,却是将她与太子所有的烦忧都解下了。陈皇后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所受的屈辱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她心里将水卿卿恨出了血,暗暗立誓,只要她逃过这一难,来日,她必定要将水卿卿千刀万剐,做成人彘才能解了她心头之恨。   白浩清跪在地上,以头嗑地,惶然道:“罪臣发觉不对劲,当即将她们全绑了严审,才知道当初武宁出事时的大火也是这个毒妇差人放的,甚至十九年前她害武宁与莞卿母子分离的事也是她们做下……”   “她身边的那些婆子丫鬟罪臣皆是活活打死,本想将她也一迸打死给武宁偿命,可想到她所犯之事重大,却不是能草率处理,所以罪臣一早亲自押送她进宫向皇上请罪来了……”   白浩清形容一片悲痛愧疚,说到武宁之死时,更是老泪纵流,语带哽咽,似乎有多么的不舍。   看着他假惺惺的样子,水卿卿越是痛恨他!   说罢,白浩清回头对面无人色的杨氏厉声喝道:“毒妇,还不将你的罪状老老实实的供清楚仔细了。若是敢再隐瞒一句,老夫扒了你的皮。”   在看到身边的金嬷嬷和采绢,活活被打死在自己面前开始,受白浩清威胁的杨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宫请罪的。   所以为,为了庵堂里奄奄一息的女儿,和儿子能够成为白家的继承人,早晚都得一死的杨氏,豁出去般,再不隐瞒,将她十九年前,伙同身边的金嬷嬷给刚出世的水卿卿下药,让武宁公主以为女儿药石无医离世,却是被她令人抛‘尸’荒漠喂野狼。到担心事情被发现,阻止水卿卿回白府,放火想烧死母女二人,以及在马车上动手脚、在回京的街道上煽动百姓拦路、派杀手趁乱刺杀都一一详尽的说了出来。   彼时,外面一直在下大雪,杨氏头上身上裹满白雪,像个雪人一要没了半点生气,说出口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哆嗦得不成样子,可所说的内容却是让人震惊不已。   听她说完,晋明帝虽然之前已听水卿卿说过武宁出事的一些经过,但如今听到杨氏亲口说出她陷害武宁公主的经过,晋明帝还是被震惊到。   就连赶到御书房的太后,听到杨氏的供罪重,都是一脸的惊诧!   而听到了杨氏的供罪,一直默默跪在一边的陈皇后不免松下一口气来。   等看到太后也来了,高悬的心更是安稳放下,顾不得双腿跪得麻木和被晋明帝踹得生痛的肩膀,连忙跪行上前迎接太后,话未开口,眼泪却是下雨般的落了下来。   在来的路上,太后已听皇后身边的宫人将御书房发生的事同太后禀告了。   太后一听说明白了陈皇后如今的困境,所以,见到陈皇后痛哭流涕的样子,故做不解道:“皇后今天怎么了,怎么这样一副形容跪在这里?”   说罢,当着晋明帝的面拉起皇后,与她一起到一边的软椅上坐下。   见太后出现,水卿卿心里一冷,明白又是陈皇后搬来的救兵,因为从太子与琳柔郡主定下亲事后,太后与皇后彻底连成了一线,两人真正是同仇敌忾般的结盟起来。   晋明帝当然也明白太后如今与陈皇后之间关系,不由眉头拧紧,上前给太后见了礼道:“这大雪天的,一大早母后不在宫里好好歇着,怎么来御书房了?这一路上万一滑倒摔着怎么办?”   太后眸光从同样上前见礼的水卿卿身上凉凉扫过,笑道:“哀家正闲得慌,听说皇上的御书房这边热闹,就不由想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竟是听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可怕之事。”   后面这句话,太后却是对着外面雪地里的杨氏说的。   不等杨氏与白浩清开口,陈皇后却是从软椅上滑下,又跪到了太后面前,将她之前写密函给杨氏的事,以及水卿卿‘污蔑’她的事,禀告给了太后。   太后浸淫后宫多年,听到陈皇后的话后,瞬间就明白了这当中的曲折,但面上却毫不在意的将陈皇后再次拉起,眸光从水卿卿面上冷冷扫过,冷哼一声道:“哀家倒并不觉得皇后有哪里做错了。若真的要认真追究起来,皇后错就错在,当年不应该草率的将太子的婚姻大事,当成报恩随意许给别人——皇子娶妻,如此重要的事,万一你许配的姑娘,品行败坏,不守妇道,或是有其他的污点,难道也要因为当初的一个承诺,害了太子一生吗?”   太后此言,却是直裸裸的嘲讽水卿卿配不上李宥,更是在为陈皇后狡辩。   水卿卿当即白了脸,陈皇后低敛的眸子里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意。   而太后下面的话更是直接指责起水卿卿。   “而且,太子娶太子妃,不单单是太子与皇后的事,更是整个皇室的大事,关乎到大晋的声誉和脸面——所以哀家想,皇后是发现莞卿郡主并不适合给宥儿做太子妃,又不好直接拒绝惹武宁公主伤心,才会出此下策。如此看来,皇后确是情有可原,皇上不应该怪罪,而郡主——更不应该怀恨在心。”   太后的一句‘怀恨在心’,却是将发生的一切,当成了水卿卿对陈皇后的报复,事情的含义自然就大不一样了。   水卿卿心里落满了冰雪,胸口气闷到快窒息,终是忍不住冷冷反诘道:“太后误会了,我并没有怀恨在心,我只是想查明母亲的死因——查清真正害死我母亲的人!”   说这话时,水卿卿的眸光并没有看向外面雪地里快冻僵晕厥的杨氏,而是定定的看着侧着半边身子坐在太后身边的陈皇后。   太后眸光一直紧紧的跟随着她,听到她的话,冷冷一笑道:“事情不是查清楚了吗?这个杨氏方才说得很明白,一切的恶事都是她做下的,如此,皇上按律将她处置了便是,也算是给武宁公主讨回了公道——皇上日理万机,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呢,既然事情已查清了,就不要再拖延了。”   听了太后的话,陈皇后与白浩清皆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水卿卿却是眸光一沉——   有太后在,水卿卿知道自己占不了上风,何况,陈皇后与白浩清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所以,她说再多都无益,只会让太后钻了空子反过来揪她的错处。   而跪在外面的杨氏,之前一直锦衣玉食的好生供养着,何时遭过这样的罪,所以早已气若游丝,等听到太后让皇上正式处决她,终是受不住一口气上不来,晕厥在了雪地里。   杨氏骤然晕倒,并没有引起众人多少的惊动,而晋明帝心里的还有的疑问,譬如,杨氏谋害武宁公主,到底是不是受皇后指派,也就问不下去了。   白浩清与陈皇后见杨氏突然晕倒,倒是很着急,因为关于陷害水卿卿失智一事,杨氏还来不及交代呢。   而此事,太子曾明确的告诉给了陈皇后,水卿卿是有所察觉的。   所以,想到这里,陈皇后却是着急起来,连忙不动声色的向白浩清打眼色,却被水卿卿一一看在眼里。   她心里一凛,虽然不知道陈皇后与白浩清在着急什么,但直觉,还是与杨氏替罪有关。   果然,见晋明帝要开口准备判杨氏刑罚,白浩清连忙开口道:“皇上,这个毒妇还有罪行没有交代清楚,关于之前郡主失智一事……”   水卿卿全身一颤,难道,他们竟是打算将陈皇后陷害她失智一事,也推到杨氏身上么?   也是啊,反正杨氏害死了母亲,总归是死路一条的,往一个将死之人加一条罪名有何打紧,却能让陈皇后高枕无忧了。   心思急转间,水卿卿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让杨氏替陈皇后扛下所有的罪责!   想到这里,水卿卿想也没想,连忙拔高声音打断了白浩清的话,对晋明帝道:“太后说得有道理,既然杨氏已交代了一切罪行,还请皇上将她处于极刑,尽早还母亲一个公道。”   打断白浩清话时,水卿卿将身子也挡在了他的前面,将他隔离在了晋明帝的视线外。   晋明帝听了水卿卿话,痛心沉声道:“罪妇杨氏谋害武宁公主,罪大恶极,判以凌迟极刑——押入天牢,三日后执行!”   晋明帝金口一开,再无回旋。   水卿卿回头看向跪在她身后的白浩清,当听到‘凌迟之刑’时,她明显看到他匍匐的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   眸光里闪过冷芒——看来,这个对母亲无半点情谊的奸臣,对这个杨氏,还有一星半点的感情……   晕厥过去的杨氏,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千刀万剐,像条冻僵的死鱼般,被人拖下去扔进天牢去了……   杨氏一被处决,陈皇后全身彻底轻松起来,惟一遗憾的,就是陷害水卿卿失智一事没有被杨氏一并扛下。   不过,陈皇后转念一想,失智一事,无凭无据,单凭她的怀疑,是不起作用的!   想到这里,陈皇后阴冷的眸光不露声色的看向水卿卿,银牙暗自咬碎……   杨氏被处决拖走后,晋明帝眸光冷冷的看向匍匐跪在地上的白浩清,冷冷道:“武宁刚离世时,朕记得,亲自同你说过,让你好好查清武宁一死的真相,可那时,你却告诉朕,武宁一死只是个意外,如今却才来告诉朕,武宁是被你的宠妾害死的——白浩清,你堂堂一国相爷,放任身边的妾室残害主母,你竟是一点察觉都没有,真是老糊涂了!”   不等白浩清开口,水卿卿冷冷道:“精明厉害如白相,怎么会没有察觉。不过是白相不将母亲放在眼里,甚至是嫌恶母亲,巴不得她死,所以才会纵容杨氏一次二次的残害母亲。甚至是,包庇杨氏。白浩清,我说错你了吗?”   白浩清并不意外水卿卿会站出来指挥他。   他抬眸眸光幽冷深沉的看了眼水卿卿,突然转头对晋明帝悲痛叹息道:“皇上骂得对,罪臣确实是老糊涂了,察觉不到身边的人做恶事,也教导不了自己的儿女,所以罪臣无颜再居相位,自愿请罪辞去官职去郊野给公主守陵,也当是罪臣愧对公主的一点偿罪。还请皇上成全。”   白浩清的年纪正值当年,根本算不得老,但此时他主动卸下官职请罪,看似是对自己的惩罚,实则是他心里明白,白家出了白凌薇与杨氏之事后,已是让白家在京中再难抬头做人。   再加上晋明帝明显对他不满和不再信任,那怕他自己不开口,这个位置他也难再坐稳。   说不定他主动请辞,还能讨得晋明帝的几分怜惜,再提出为武宁公主守陵,更能让晋明帝放下对他的怨懑,不再去细细追究他的其他罪责。   果然,听到他辞官要去为武宁守陵,晋明帝心里对他的怨气不觉就降了下来,语气缓下来,缓缓道:“如此也好——因着你们白府的事,最近弹劾你的奏折也不在少数,如此,你就好好回乡野休息!”   虽然白浩清从昨晚进宫悄悄见陈皇后开始,就做好了罢官的准备,但真的听到晋明帝罢了他的相位,心里还是猛的一滞,整个人都僵窒住了……   如此,武宁公主被害一案,杨氏被处凌迟的极刑,而金嬷嬷与采绢在白府时就被活活打死。而白浩清也被罢了相爷一职,陈皇后也被罚禁足两个月……   走出御书房后,水卿卿顾不得漫天的飞雪缓缓往前走去,脸上不觉布满了泪痕。   害死母亲的杨氏与金嬷嬷等人都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水卿卿心里既高兴又心酸难过,更多的却是郁结。   因为,真正害死母亲的人,只是被简单的禁了足,还好好的活着,等解了禁足,她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她却要如何找到证据,揭穿陈皇后的真面目,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走着走着,眼前的飘雪越发的密集,可头顶的飘雪却停了。   不觉间,水卿卿竟是来到了御花园。   她泪眼婆娑的回头去看为她撑伞之人,映入眼帘的却是梅子衿熟悉的深邃眸子……   第134章 侯爷认错   杨氏被判了凌迟之刑后,水卿卿也算是为母亲武宁公主报了深仇大恨。   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水卿卿想起母亲悲痛凄凉的一生,又止不住的想到了自己身上,原本应该高兴的心里,更多的却是心酸与悲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而她还知道,真正谋害母亲的罪魁祸首还没有伏法,而且她还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去揭发陈皇后的罪行,却是让水卿卿愁闷郁结不已。   而且,今日之后,她与陈皇后算是彻底撕开了脸皮,成了生死般的敌人。陈皇后一定会更加严密的提防她,想从她身上寻到二十年的证据,太难太难……   心里痛苦烦闷的她,眼泪婆娑间,却是不知不觉往御花园走去了。   风雪越下越大,水卿卿素净的月白披风上裹满了一层雪花,发间眉梢也染上雪白。   而不知何时,她头上的风雪却是被遮住。   水卿卿记得小喜出门时是没有带伞的,所以颇为奇怪的回头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梅子衿深邃带着关切的眸子。   心口一滞,水卿卿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梅子衿,神情间一片怔愣,眸光里更是闪过慌乱。   原来,昨晚梅子衿就接到了水卿卿苏醒过来的消息,松下一口气的他,当时就想进宫来看她,只是碍着身份不能入夜后进入后宫,才极力忍下。   今早下朝后,梅子衿忙完军务,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凉风台看水卿卿,却被宫人告知,郡主去了皇上的御书房。   等梅子衿赶来御书房,因为里面在审讯皇后与杨氏一案,吴用却是奉晋明帝之令,守在门口,不再让任何人进去。   皇后虽然可憎,但她毕竟是一国之母,代表着皇家的脸面,所以在尚未确定她的罪行前,不宜将事情弄大。   不能进去的梅子衿,一直在御书房外面焦急的等着里面的消息,更是担着水卿卿,不知道她能不能对付得了陈皇后与杨氏。   所幸,很快传来消息,杨氏谋害武宁公主一事事实确凿,她自己也供认不讳,被晋明帝当场判了凌迟极刑。   得到消息后,梅子衿重重松了一口气——如此,却是说明水卿卿在此场‘战役’中胜了,如愿帮武宁公主报了仇恨,让做恶多端的杨氏受到该有的惩罚……   所以,从水卿卿从御书房出来开始,梅子衿就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只是她在经历了御书房与陈皇后等人的对敌后,加上昨晚又没休息,心身俱疲,心绪更是凌乱伤感,竟是没发现梅子衿一直跟在她身后。   彼时,梅子衿已默默的陪着她从御书房门口走到了御花园,见她神情痛苦伤感,知道她定是忆起了武宁公主心里难过了,所以并没有叫醒她,任由她默默的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撑伞一路默默陪在她身后,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五味杂乱的内心这一刻倒是平静下来,惟剩下对她的怜惜。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怔怔往前走的水卿卿却是突然收脚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怔住了。   看到梅子衿的这一刻,水卿卿凌乱的心绪刹间只留下一片空白,神情间涌现慌乱和手足无措,甚至是难堪与尴尬。   因为一看到他,她的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落月庵那晚的事来。   同样的,梅子衿看到她,特别是鼻翕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清凉薄荷清香,那晚之事,再次像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脑子里。   只是,如今,他的‘梦中人’不再是一个虚幻的身影,他最爱的女人就是他的梦中人……   水卿卿昏迷的这三日,梅子衿也是在忐忑不安中熬过来的。   从他在京兆尹大堂上,当众说出他就是那晚与她一夜露水情缘的男人后,他就明显感觉到了水卿卿对他的疏离。   她僵硬的挣脱他握紧她的手,排斥的不让他扶她起身,连看他的目光都变得幽怨……   梅子衿不怪她怨恨自己,却怕她一直不原谅自己。   所以,明知她现在或许还在怨恨着他,他还是鼓起勇气来寻她。   因为,他深知她的性格,看似坚强无敌,可在感情面前,她很自卑,一旦面对纠结困难,她都没有勇气继续前行,就像之前在侯府时,他向她表露心迹,她明明心里有他,也不敢承认,是他以强势的态度逼着她面对感情、不容于她逃避。   而这一次,他还会这样做,因为,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那怕被她埋怨愤恨,他也不会再对她放手的……   怔愣住的两人,目光在空中绞缠着,两人都没有开口,四周一片寂静,似乎风雪都停了……   惟有水卿卿眼角的泪水,一直没停过。   看着她脸上的缓缓划下的清泪,梅子衿心痛不已,情不自禁的要帮她抚去,却被她退开两步躲开了。   回过神来的水卿卿,看着梅子衿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前一刻还冻得发白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两步避开。   “卿卿……”   看着他逃避自己的样子,梅子衿心里一窒,忍不住唤出她的名字。   水卿卿身子微微一颤,下一刻却是越过他,回头朝来路走去。   目光所及,水卿卿看到身后两人留在雪地里的长长脚印,这才发现,两人离得这么近,两排脚步紧紧相依……   脸上一红,水卿卿一向对身边的人事都很敏感,可他跟了自己走了许久,她竟然这么久都没发现……   所以,她虽然因为落月庵的事对他生出了几分埋怨,但不可否认,她的内心是异常的相信他的,也不会真正的排斥他的靠近……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慌乱难堪,脚下步子加快,逃也似的往前走。   下雪天,路面本就湿滑,再加上御花园的小径上多是鹅卵石铺就,更加容易滑倒。   而水卿卿的右手绑着绷带动弹不得,身子平衡力不稳,又走得急,所以,还没走出几步,脚下一滑,身子失控的往一边倾倒下去。   而她倾倒掉下去的地方,却正是一片水池。   “小心……”   梅子衿的声音未落,人已飞身扑了过去,眼见她身子已往水池里掉,无法拉住,他反应迅速的跳进了冰凉的水池,在水卿卿落水之前,伸手接住了她。   冬日的水池,池水并不太深,再加上梅子衿身量高大,水刚刚齐至他的大腿,但也是冻骨的寒冷。   来不及惊呼出声水卿卿,陡然掉进梅子衿的怀里,整个人却是怔懵住了,震愣的看着溅了一脸水花的梅子衿,不敢相信他竟是赶在自己落水前,跳进了水里。   明明池水冻骨彻寒,但梅子衿心里却暖意洋洋,一言不发的抱紧水卿卿往岸上走。   这边的响动惊动了御花园里值守的内监们,他们跑过来,看到梅子衿一身湿漉漉的抱着水卿卿从池子里趟上岸,要去帮忙接过他手里的水卿卿,却被梅子衿避开,道:“不必了,你们退下吧。”   说罢,抱着水卿卿目不斜视的往凉风台而去。   一路上,梅子衿无视周遭宫人的打量,一直紧紧的抱着水卿卿,容不得她挣扎,一直不肯将她放下。   其实,水卿卿并没有摔到那里,根本无须他这样抱着,何况这还是在宫里,太过明目张胆,所以,出了水池后,水卿卿就挣扎着下来,梅子衿却无动于衷,反而她挣扎一分,他就将她抱紧一分。   如此,梅子衿抱着水卿卿一路行来,往凉风台而去。就像三日前,他抱着她出了白府正院送她上花轿那般,在宫里引起了哄动。   两人亲昵的态度,再加上关于两人之间已生有孩子的传闻,如此,却是引得后宫无数宫人赶过来围观。   耳边听着宫人的小声议论声,水卿卿再厚的脸皮都红得要滴血了,她抡起尚好的左手,往他胸口捶着拳头,红着脸低斥道:“放我下来!”   可梅子衿那里舍得放。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路太滑了,你想让本侯再救你一次?”   闻言,水卿卿抡起的拳头僵在半空,惊诧抬头看向他冷峻的脸,不敢相信知道那晚的事后,他竟然能这么冷静的对待自己。   那天晚上,他那般欺负她,害得她那么惨,还辛苦给他生了儿子,他不是应该愧疚忏悔、甚至跪地求饶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想到这里,水卿卿脸上的红晕倒是消褪下来,没好气道:“你若是不跟着我,路再滑我也不会摔了。你赶紧放我下来……”   水卿卿一边说,一边再次挣扎起来,可是下一刻,她身子猛然一颤,再也不敢动了。   梅子衿的手放在她敏感的细腰上,只是轻轻一掐,就让怀里的人乖乖安静下来了,更是让水卿卿刚刚平静的脸再次烧红起来。   “你……你竟是如此无耻……”   软腰被他捏住,那怕隔着冬衣,还是引起她全身的战栗,一如一年前除夕之夜,她食了金嬷嬷的芝麻饼过敏,他带着她出府去找陆霖救命那般,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像如今这般,让她羞愤又心神大乱。   听到她的气骂,梅子衿却勾唇无声的笑了——只要她愿意同他开口说话,那怕是骂他,他也乐开了花……   回到凉风台后,梅子衿一直将水卿卿抱进了她的寝宫里才放下。   小喜在御书房门口就被梅子衿给支回来了,正在寝殿里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等着两人和好的消息,下一刻,却见到梅子衿下半身湿透的抱着一脸通红的水卿卿回来。   小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水卿卿被抱着回来,还以为她又出什么事了,吓得连忙上前担心的察看道:“小姐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水卿卿涨红着脸坐在暖榻上,别过脸背对着梅子衿,轻声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听她这要说,再仔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完好无恙,小喜才真正放下心来。   回头看到梅子衿下半身湿漉漉的站在那里,鞋袜里更是浸出水来,小喜担心道:“侯爷身子湿了,奴婢领您去偏殿换衣服吧……”   水卿卿没好气的打断小喜的话,对梅子衿冷冷道:“这里是内宫,侯爷是外臣,那里能随便在这里换衣裳——侯爷若是不想着寒病着,赶紧出宫回侯府去吧。”   听到水卿卿的话,梅子衿却不以为然的笑了,道:“郡主有所不知,这凉风台不比后宫。皇上隆恩,除了不能在此过夜,本侯随时可以来,也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百无禁忌!”   说罢,容不得水卿卿反驳,梅子衿对小喜道:“你让人给我准备热水沐浴,再去外面支会三石,让他给本侯带干净的衣服过来——另外熬两碗姜汤,我和她一人一碗。”   看着梅子衿一副不依不饶,作势要与自家小姐纠缠下去的样子,小喜却是偷偷的乐了,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小喜一走,水卿卿气恼的回头对梅子衿道:“侯爷想闹哪样?难道还不嫌我们的事丢人现眼么?”   梅子衿自然明白她说的是落月庵那晚‘打种生子’一事,心里不由窒紧。   但面上,他冷峻的面容却是一片坦然,道:“那晚之事,我与你皆是身不由已……而事情既然已发生,再懊悔也无用。我们反而要庆幸,那晚我们遇到的人是对方……”   “而我所认识的水卿卿,是为了孩子,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勇敢一人生下孩子,更为了孩子,甘愿付出一切的女子。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做冲喜娘子,更是毫不畏惧的杀公主的宠物……那时的你,从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如今,我们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找到对方,与昀儿一家团聚,你为何又开始变得胆小、反而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梅子衿一番义正严词的话,甚至是带着训斥意味的话,却是将水卿卿的眼睛说红了。   她原本以为,得知自己就是那晚的男人后,知道她心里难受,一时间过不去心头的那道坎,他会好言抚慰,让自己放下心中芥蒂。谁知道,他竟是半句好话没有,反而怪罪自己来。   虽然他说得话有道理,但对满心委屈难堪的水卿卿来说,心里却诸般不是滋味……   咬牙抑住眼泪掉下来,水卿卿冷冷道:“侯爷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到水卿卿的话,梅子衿翕唇想再说什么,却最终转身到偏殿沐浴更衣去了,留下水卿卿一人红着眼睛坐着。   从水卿卿的寝宫出来,想到自己刚刚狠心对她说的话,梅子衿的心口却窒痛得难受起来……   小半个时辰过去,小喜领着宫人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小喜将姜汤在水卿卿面前放好,道:“小姐方才在御花园着了寒,赶紧喝碗姜汤去去寒。”   水卿卿却并没有去喝姜汤,而是蹙紧眉头轻声问道:“他呢?”   小喜道:“侯爷那边奴婢已差人送过去了,侯爷好像真的着了寒,喝了姜汤就靠在偏殿的榻上睡着了,睡之前一直嘱咐奴婢,说小姐素来不喜食姜,但一定要劝你把姜汤好好喝了,免得着了寒。”   小喜的话,顿时勾起了水卿卿心里最美好的回忆。   水卿卿心里最美好的回忆,自然是带着昀儿,与梅子衿在边关生活的那段幸福开心的日子。   之前在边关时,水卿卿每次吃菜,都要将碗里的生姜挑出来,梅子衿见着后,自然知道她是不喜欢吃生姜的。后来就吩咐厨子做菜时,尽量少用姜,若是实在要用到生姜的菜肴,他也会在她吃之前,帮她细心的挑出来。   所以,怕她不肯喝姜汤,他一再叮嘱小喜一定要劝她喝下……   一碗姜汤勾起了往昔最好的回忆,水卿卿肃穆的面容不禁柔和下来,心口也变得异常的柔软。   心一旦软下来,心里对他的埋怨就消失怠尽了,余下的只有对他的爱恋不舍。   而且,方才他走后,水卿卿将梅子衿说的话在心里又细细的回想了许久,却也觉得,之前那般艰苦无望的生活,她都咬牙挺过来了,从来不去在意别人看她异样的眼光。   如今,一切事情都明朗起来,她为何却矫情起来了?!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的纠结彻底的放下。听小喜说他着了寒了,心里不免着急起来,顾不得姜汤冲鼻的难闻味道,连忙一口喝了,起身来到了偏殿去看梅子衿。   梅子衿并不是得了风寒,而是累了。   水卿卿昏睡了三日,他却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   那日之事过去后,水卿卿被晋明帝带回宫里照顾,他也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而晚上离宫回府后,看到可爱的昀儿,一想到他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又兴奋激动得睡不着,一整晚舍不得合眼的看着他,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脚丫子,梅子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舍不得闭眼。   如此,白天看着孩子他娘舍不得合眼,晚上回去看着昀儿同样舍不得睡,梅子衿就这样守着娘俩三天三夜没休息过。   如今水卿卿苏醒过来了,人也无事,还骂过他了,梅子衿心头的大石放下,在泡过热水澡后,实在顶不住靠在榻上闭上眼睛休憩了……   水卿卿进去后,来到榻前,看着他疲惫的面容,还有眼底明显的鸦青色,越发的心痛,吩咐宫人上前扶着他躺好,又让小喜去给他搬来锦被。   她伸手在额头上探了探,没有察觉到发烧的症状,才放下心来。   亲手给他盖好被子后,水卿卿重重叹息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开,手却是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明明睡得很熟的梅子衿,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半醒半醒间,嘶哑着声音喃喃求道:“别生我的气了。那晚是我对不住你……你辛苦帮我生了儿子,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我欠你太多太多,我拿一生赔你好不好……”   “我会去求皇上取消我与乐宜的婚事,其他人我也不要了,我只要你与昀儿……求你看在昀儿的份上,不要再生我的气,更不要和我分开……昀儿不能没有娘,也不有没有爹,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再也不要分开了……求你了……求你……全是我的错……”   堂堂手握大晋兵马大权的定国侯,在沙场叱咤风云大杀八方、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不败战神,此时却像个孩子般拉着水卿卿的手不愿意松开,一遍遍的求着她的原谅,更没有之前对她义正严词时的凛然肃穆,气势完全萎下的认错求饶着。   如此,却是让水卿卿哭笑不得。   连一旁的小喜都不由笑了,道:“侯爷之前挺强势的,一点错都不向小姐承认的样子,当时我还挺为小姐生气的,没想到啊,转眼就败下阵来了……”   而梅子衿说完这些,似乎将心里苦苦憋着的话终于说出来了,整个人也放松了,却是陷入了甜睡里。   水卿卿松开他的手,将他盖好被子,再让宫人给偏殿里多添两个火盆,吩咐宫人不要吵到他,让他好好睡一觉……   带着小喜小心的掩上门退出来了,水卿卿心情好转了许多,关于落月庵那晚之事,算是彻底的被她放下了。   小喜看着她上扬的嘴角,知道她心结已了,也替她高兴,不由道:“既然小姐心中的不快已放下,不如就随侯爷回侯府去吧——如此,就能天天与小公子侯爷在一起了,你们一家三口也能早日团聚。”   水卿卿何尝不想早点见到昀儿,可是,她此时还不能离开后宫,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问小喜:“盛瑜有再来找你吗?”   小喜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水卿卿又问:“你今日与红袖一同守在御书房门口,她的神情间可有什么异样?”   小喜蹙眉回忆道:“她神情间看似正常,但情绪似乎很焦躁,似乎心事重重,连皇上之前打皇上耳光时,我在外面听到巴掌声和皇后的哭声都惊了一跳,可她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一直在发愣……”   听到小喜的话,水卿卿却是满意的笑了。   下一刻,她沉声道:“好久没见到怜姑姑了。三日后杨氏行刑,我会请旨出宫去看她施刑。到时,我们想办法悄悄将怜姑姑接进宫来——”   小喜不解道:“小姐,皇后因密函一事被禁足,一定会怀恨在心的,说不定还会对我们进行报复,你此时接怜姑姑进宫来,不是很危险吗?何况,之前小姐不是瞒下怜姑姑活着的消息,让姑姑隐居着吗?”   眸光闪过寒芒,水卿卿冷冷道:“因为,我要让怜姑姑帮我们让红袖开口,让她亲口说出当年兰馨院大火一事的真相!”   第135章 逼她出宫   一直以来,在后宫都荣宠无边的陈皇后,在嫡皇子李宥当上太子后,风头更是一时无二,无人敢与她比肩。   可是,就在一夕之间,陈皇后被罢了掌宫大权,更是被禁足储秀宫里。   而关于陈皇后被晋明帝打罚的消息,也不径而飞。   这却是比陈皇后被禁足更让人咂舌!   因为这些年来,晋明帝的后宫也有犯事的嫔妃,却还从没见过晋明帝对那个后妃动手过。   陈皇后却是第一个挨了晋明帝的打,如何不让人惊诧!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莞卿郡主醒来后。所以,后宫的妃嫔们,一边庆贺陈皇后被罚,一边却是越发的好奇起来这位莞卿郡主,到底有何能耐,竟是让皇上为了她,重罚了陈皇后?!   有猜度就会生出各种怀疑,再加上有心人的故意煽风点火,没过多久,宫里暗下就开始传谣,说是莞卿郡主的生母武宁公主,当年的京城双姝之一,是晋明帝最最心仪的女子,最后却阴差阳错的毁了容貌,嫁给了白浩清。   而莞卿郡主与她母亲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容,所以晋明帝爱屋及乌,甚至是感情转移,将对武宁公主的遗憾与感情,转移到了莞卿郡主身上去了,所以才会对她这般宠爱,竟是为了她连陈皇后也处置了……   谣言猛于虎。那怕亲眼看到梅子衿抱着水卿卿送她回凉风台的亲密之举,宫里的人还是更倾向于晋明帝为了一圆多年的夙愿,钟情莞卿郡主的谣言……   这样的谣言,虽然没能传进晋明帝的耳朵里,却是传进了水卿卿所居的凉风台。   听到那些传言,小喜快气疯了,水卿卿心里也是一片冰寒。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小喜也想到了,气愤道:“小姐,一定是皇后宫里传出来的,故意抹黑小姐与皇上的关系,让小姐在宫里呆不下去……”   水卿卿并不在意这些谣言,却担心这样传下去,会生出其他的变故来,眉头不由蹙紧。   眸光冰寒,她冷冷道:“只怕她们不止想让我在这宫里呆不下去,更是想利用这些无稽谣言,来陷害我。所以我们要尽快接怜姑姑进宫,将皇后二十年前对母亲做下的恶事揭穿,才能在事态严重之前,安然离宫。”   小喜连连点头,道:“小姐说得没错。等揭穿了皇后的真面目,小姐就离宫好好跟侯爷与小公子一起过日子吧。”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却不由怔了怔,脑子里不由想起了那日梅子衿醒来后同她说的话……   那日梅子衿在偏殿睡醒后,小喜就欢喜的将水卿卿原谅他的事同他说了。   如此,梅子衿却是欢喜不已,硬要留下来陪她吃了晚膳才肯走。   吃饭时,他也同水卿卿说过,要接她出宫回侯府住。   水卿卿并不瞒他,不由将陈皇后二十年前陷害母亲的事同梅子衿说了。   梅子衿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肃容道:“你是要留在宫里找到皇后陷害你母亲的证据吗?”   不等水卿卿回答,梅子衿转瞬已想到了什么,又道:“可当年之事事隔太久,而陈皇后又毁灭了一切证据,惟一的证据就是你所说的,红袖当年被青石烙伤的后腰伤疤——也就是说,红袖是这桩陈年旧案的关键点。要想揭穿此事,只有从红袖身上下手。”   听了梅子衿的话,水卿卿却是怔住了——   她原以为梅子衿听到她要对付皇后,会出言阻止她,却没想到,他不但支持,还同她一样,转眼就想到了从红袖的身上下手。   不等她开口,梅子衿一边帮她盛汤,一边问道:“你心中可有打算?”   迟疑片刻,水卿卿将心中的计划大致同他说了。   听完,梅子衿赞许的点了点头,抬眸眼睛晶晶亮的看着她,笑道:“好主意——我帮你!”   听了他的话,水卿卿心头一松,心里最后的顾虑也放下了。   若是真的按她的计划的去做,确实需要找武艺高强的人帮忙,之前她还在愁找谁,如今他主动提出帮她,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水卿卿也不与他客气,伸出左手去接他手里的汤碗,一边道:“如此,先谢谢侯爷了。”   梅子衿却并不将手中盛好的汤递给她,凑到自己嘴边吹了几下,再拿起汤匙舀了递到她嘴边,一面示意她张嘴,一面不悦道:“我与你之间,还用说‘谢谢’?!另外,别叫我侯爷,唤我子衿更好。”   说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执勺笑道:“‘卿卿’子衿,悠悠我心。我俩的名字都是一对的,真的是天注定的缘份——你逃不掉的。”   被他一说,水卿卿才想到自己的名字与他的,连在一起确实如此,不由羞红了脸,更是不知道要如何接他的话,只得借着其他事情转移话题。   她想到陈皇后害她失智一事,对梅子衿道:“我怕皇后为了遮掩罪行,会对盛太医下手,还请侯爷派人帮我时刻盯着盛家,守住盛家上下人的安危——盛大夫是我的恩人,我不想再因为我的事,让他和他的家人出事。”   见水卿卿说得严肃,梅子衿也收起了打趣的心思,蹙眉认真听着。   他心思剔透,一点即透,立刻点头应下,沉声道:“失智一事,王中仁是关键。而我恰恰知道他的弱点——你放心,我在宫外会帮你应付好一切,你切记要顾好自己的安全。陈皇后与太子,甚至是白浩清,他们此番大受折损,一定不会甘心,我会派最隐秘的暗卫守在你身边,确保你们的安危。”   “即便如此,你在宫里的吃食,茶饮,但凡进嘴的东西,甚至是入鼻的香料……一切衣食住行都要小心防范,千万要小心,不可大意……”   看着梅子衿担心的样子,水卿卿心里涌过暖流,面是却是故做轻松道:“那有侯爷说得这么可怕。再说,皇后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让我在宫里出事的,她怕别人说她陷害报复我……”   “不论怎样,你都要小心。而若是遇到有要对付皇后的人,要借陷害你来嫁祸给皇后,也是有可能的……”   越想梅子衿越是担心起来,后来最是阴暗,处处都是明争暗斗,若是有人要借着水卿卿与陈皇后相斗之时,对她下手,也是危险的。   梅子衿定定的看着她,突然肃容郑重的拉过她的手,道:“答应我,等陈皇后一事了结,就随我回侯府,我们与昀儿一家团聚好好过日子。”   梅子衿突兀的话语让水卿卿心口一下揪紧,低下眸子躲闪着他殷切打量的目光。   水卿卿何尝不想早早离开皇宫,回到侯府,回到昀儿身边。   但一想到那日两人的婚礼,老夫人气恨之下打的梅子衿的巴掌同,还有退亲书上她签下的名字,甚至天下人打量的目光,都让她对侯府却步。   可是,若是不随他回侯府,她又去哪里?   而且,如今昀儿已被确认是他的儿子、是侯府的子嗣,也不能再任由她独自带走的。   她舍不得与他分开,更是舍不得离开昀儿。   可侯府……她还能再回去吗?侯老夫人与其他人会认同她吗?   想到这里,水卿卿却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梅子衿……   如今,小喜同样同她说起回侯府生活一事,不由再次让水卿卿纠结迷茫起来……   第三日傍晚,水卿卿去御书房向晋明帝请旨明日出宫。   自那日审讯了陈皇后与杨氏后,气怒攻心的晋明帝又病倒了,水卿卿进去时,他躺在偏殿的床榻上休憩。   听水卿卿说明来意后,晋明帝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并早早的让吴用给她准备好了进出宫的令牌,笑道:“朕听说了,你与梅侯爷已合好了,朕很欣慰……”   “这令牌给你,方便以后你随时进宫来——记住朕同你说过的话,以后朕这里就是你的娘家……若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若是梅子衿欺负你了,你随时回来,凉风台会一直给你留着。”   晋明帝温暖关切的话语,让水卿卿眼睛一酸,心里却是想起了宫里的谣言。   其实,水卿卿也想知道,与自己并无关系的晋明帝,为何会待自己如慈父般的关爱?   她当然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母亲的原因。   但据她所知,母亲自从嫁给白浩清后,因为身份,更是因为避嫌,很少进宫,与晋明帝相见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所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晋明帝的后宫也算是佳丽无数,水卿卿却是不太相信,他心里还忘记不了母亲……   她抹了眼角的泪水,动容道:“皇上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当人人都嫌弃我,甚至我的亲生父亲都不要时,只有皇上一直庇护着我……”   晋明帝咳嗽了两声,笑道:“受故人所托,让朕帮忙照顾你。”   水卿卿迟疑道:“皇上所说的故人,可是我母亲?”   晋明帝点点头,眸光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虚无,叹息道:“你相信吗,你母亲活着的时候,一直躲着朕,那怕进宫也从不见朕。可在她离世后,却时常出现在朕的梦境里……”   闻言,水卿卿不由微微一怔。   “我们像好久不见的老友般,一起喝茶聊天……她还是二十年朕初见她时的样子,善良美丽,像误入凡尘、不染世俗的杏花仙子,一颦一笑,分外的好看、真的很好看啊……”   说到这里,晋明帝嘴角不觉挂上了满足的笑意,眸光慈爱的看向水卿卿,动容道:“那怕在梦境里,她最牵挂的人还是你。也是她,一次次的拜托朕要好好照顾你……朕答应了她,所以朕要做到啊……”   水卿卿眼泪流个不停。   从晋明帝的梦境里,她能感觉到母亲对她的牵挂。她更能感受到晋明帝对母亲一直放不下的真爱,那怕二十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将母亲铭记在心……   都说帝王无情,可眼前躺在榻上、鬓染风霜的威严帝王,竟是情深至骨!   当年别苑杏林下的惊鸿一瞥,让他永远记住了那个风姿芳华的武宁公主……   离开御书房,水卿卿在半路上‘偶遇’了太子李宥。   李宥迎面向她走来,拦在她的面前,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最后落在她绑着厚厚纱布的右手上,冷冷笑道:“郡主手伤未愈,怎么不在凉风台好好休息——可是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向父皇告状?!”   听到李宥毫不遮掩的嘲讽,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面上冷冷回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须太子担心……”   “你已将母后害成这样,连本宫与琳柔的大婚都因此被推迟,你还要怎样?”   不等水卿卿把话说完,李宥已冷冷打断她,眸光阴戾的盯着她,可怕的形容,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水卿卿漠然的看着他,凉凉道:“我从不主动害人,但害我之人,我也不会放过——所以殿下质问我这些,不如先想想,是谁先挑起的事端,又是谁从一开始就要置我与母亲于死地!”   李宥眸光危险的眯起,勾唇冷笑道:“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向父皇揭穿你失智一事?你有证据吗——若是你拿不出证据,本宫劝你不要害人害已。”   水卿卿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李宥担心的是这个。   而他突然拦下自己,就是试探自己手中是否有更多的证据。   李宥之前就知道水卿卿对她失智一事是有所察觉的,却奇怪她为何在上次御书房里没有当场说出来。   甚至是当初他污蔑她与侍卫私奔一事。李宥都怕水卿卿曝出来。   因为如今的他与陈皇后,都已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都不能再出事了。   所以这些事,一直像块大石吊在他头顶,仿佛随时要砸下来,将他砸得头破血流。让李宥心里害怕担心不已。在得知水卿卿今日又来御书房见父皇,终是忍不住主动来找她,想试探一下水卿卿手中可有失智一事的证据。   而他那句‘害人害已’更是对水卿卿毫不遮掩的威胁!   水卿卿冷冷一笑道:“害我之人尚未停手,我岂敢先停下?!太子难道还希望我坐地等死么?”   面容越发的阴冷,李宥当然知道水卿卿所说的,是指最近宫里传出的她与晋明帝之间的谣言,想开口说什么,水卿卿却不想再与他多说,越过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是,好不容易应付了李宥,水卿卿刚回到凉风台,还来不及坐下喝口茶歇息一下,五公主乐宜又气冲冲的寻上门来了。   乐宜公主脾气娇纵又火暴,早前就与水卿卿因雪狼狗一事,结下了深仇大怨。   尔后得知她的私生子竟是梅子衿,更是恨她恨到了骨髓里。再加上这两天听说了她与御花园与梅子衿公然搂搂抱抱的事,又与父皇传出暧昧不清的谣言,乐宜再也坐不住,冲到凉风台寻麻烦来了。   一进殿,乐宜公主二话不说冲到水卿卿面前,就要往她脸上抡巴掌,却被小喜与其他宫人拦下。   她身边的大宫女露珠也吓得连忙拉住她,小心急切的提醒她道:“公主,这是凉风台,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也会让你关禁足的……”   听了露珠的话,乐宜不由想到了被禁足的陈皇后,心里倒是生出了一丝惧意来,但怒火也越盛。   她不再冲上前去打水卿卿,却指着她的鼻子痛骂道:“贱人,你又去寻父皇了?!你耳朵聋了吗,听不到外面人是怎么说你与父皇的吗?一面与侯爷勾勾搭搭,一面又与父皇牵扯不清,真是聒不知耻的要脸的臭婊子,你不要脸,可父皇还要脸面呢……”   乐宜尖利的嗓子震得水卿卿耳朵痛,而骂出的话更是刺耳难听,连一众宫人听了都面露尴尬之色。   水卿卿抬眸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刁蛮公主,一字一顿冷冷道:“堂堂大晋的公主,竟是说出这样不堪入耳、又幼稚无脑的话——别人要抵毁你父皇,你不去找那些造谣生事的起事者,却跑到我这里大吵大闹。难道在你眼里,也相信那些无稽谣言、认定了皇上是那样的人么?”   闻言,乐宜却是愣住了,被水卿卿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下一刻,恼羞成怒的乐宜突然发狂般,将殿内的博古架屏风都推倒砸碎,狠狠道:“本公主当然相信父皇不是那样的人,但却不放心你——现在外面谁人不知你是咱们大晋最不要脸、最不妇道的女人,什么肮脏的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你一日呆在这宫里,本公主一日不放心——你赶紧给本公主滚出去!”   水卿卿疲惫的叹了口气,缓缓道:“公主不用担心,我会很快离开这里的。若是没有其他事,公主请回吧。”   听到水卿卿答应离宫,乐宜公主眸光一闪,心里满意的笑了,面上冷冷道:“好,就容你在这里多呆几日,月底之前,你若是敢再留在宫里败坏父皇的名声,别怪本公主到时将你的行李扔到宫门口去。”   说罢,气呼呼的带着一众宫人下去了。   小喜让宫人收拾了一屋子的狼籍退下,担心的看着水卿卿道:“小姐,离月底不过区区十日了,我们要怎么办?”   水卿卿眸光沉沉的看着外面下沉的暮色,冷冷道:“今日是让乐宜来闹,若是我们不离开,只怕不久就会轮到太后出面了——皇后是打定了主意要赶我出宫,隔绝我与皇上的联系,如此,就无法揭穿她做过的恶事了。”   “所以,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了。一切,都得加紧了。”   水卿卿所猜测的不错,乐宜今日来凉风台闹,都是陈皇后的主意。   从凉风台回去后,乐宜公主就从后门悄悄进了储秀宫,将水卿卿答应离宫的消息告诉给了陈皇后。   今日,已是陈皇后被禁足的第三日了。   短短三日,对陈皇后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宫门紧闭,偌大的储秀宫像个活死人墓般没了生气,而她身上被晋明帝踢伤的地方,也痛得厉害,脸颊也还未消肿,形容狼狈又痛苦。   陈皇后这一生,过得一直顺风顺水,莫说被打过,之前的几十年里,不论是出嫁前在娘家陈国公府,还是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连句骂都没挨过,所以陡然的变故,简直让她生不如死。   她所经受的每一份痛,都记恨到了水卿卿身上,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所以,她迫切的想逼水卿卿离宫,好在宫外派人杀了她解恨……   听到乐宜的禀告,陈皇后眸光一沉,故做爱惜的抚着乐宜的手,感激道:“谢谢你还记得母后,还冒着被你父皇骂去帮母后出气……你放心,母后与太子哥哥都会记住你的恩情的,以后我们也会护着你,那怕你嫁入侯府,也不会让她欺负了你去。”   乐宜从小没了母妃,在宫里一直依仗着陈皇后,所以对她的话,也是言听必从。   她道:“母亲放心,十日后我一定会赶她出宫的。那怕父皇要怪我,我也不怕的。”   乐宜走后,红袖悄悄走进来,阴沉着脸对陈皇后道:“娘娘,明日就是杨氏的施刑之期了。听说那个贱人已请旨明日出宫去看杨氏施刑,娘娘何不趁明日,让人下手除了她,以绝后患!”   自从见到绢布后、知道水卿卿她们发现了她后腰上的秘密后,红袖整日惶惶不安,生怕事情揭穿出来,到时,不论是皇后,还是皇上,她都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红袖却是比陈皇后更迫切的希望让水卿卿死,如此,才能将她辛苦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听了她的话,陈皇后阴郁的面容越发的阴沉,咬牙冷冷道:“不行,这个贱人狡猾得很,明日出宫,她也必定会有所防备,梅子衿也会派人护住她的,说不定皇上也会派人保护她,所以刺杀的机率太小,不可轻举枉动!”   “而且,这一次我们之所以在她手里惨败,并不是她多厉害,而是她一直隐藏得很好……我们不知道她手里还握了我们多少把柄,若是贸然出手,只会暴露了我们。”   “所以,如今的我们,只有按兵不动,静等白相与宥儿的消息……”   第二日,水卿卿一大早就带着小喜出宫去菜市口看杨氏施刑。然后悄悄想办法去陆霖府上接怜姑姑进宫。   可是,从她出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被人盯上了。   而盯她的人,却是九死一生活过来的白凌薇……   第136章 必死无疑   一大早,水卿卿就手执令牌带着小喜出宫了。   而宫门口,侯府的马车更是天不亮就等在了那里。   梅子衿知道今日水卿卿会出宫,天不亮就等在了宫门口,见到她出来,亲自上前接她进了马车。   水卿卿颇为诧异的看着梅子衿,道:“这么早,侯爷怎么在这里?”   梅子衿拉过她的手笑道:“你难得出宫,我当然要趁此机会与你多呆一会——所以这一天,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直到你回宫。”   水卿卿如何不明白他的担忧,他不过是怕她出宫危险,会遭到皇后与太子等人的刺杀。   迟疑片刻,水卿卿道:“昀儿这几天好吗?我想看一看他,侯爷能不能带他出来让我见一见?”   梅子衿看着她,无奈道:“若想见他,只怕要回府里去……你也知道的,母亲一向对昀儿疼爱有加。如今确认昀儿的身世后,母亲更是欢喜上天,时刻守着,片刻不离开,恨不得含嘴里……那里肯让我带出门。”   梅子衿说得并不夸张,却是事实。   之前的时候,那怕还不知道昀儿的身世,侯老夫人都舍不得他,主动愿意留他在侯府。   如今知道他真的是梅子衿的血脉、是侯府的子嗣,侯老夫人简直做梦都会笑醒,酬谢菩萨保佑,让侯府延续了香火,孙儿还这么聪明可爱。   所以,爱孙如命的老夫人,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儿,越发的珍爱,片刻也不敢离他离身,那怕是梅子衿,也不让他带他出府……   梅子衿又道:“而且母亲也很想见一见你……她也很想让你回侯府去。昀儿更是想你,这几天都在找你……”   前一息还在犹豫的水卿卿,听到梅子衿提到昀儿,眼睛不由一酸,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见此,梅子衿心里涌过欢喜,将她心疼的搂里怀里,令车夫将车赶回侯府。   马车往侯府急驶而去,而宫门口不远处的隐秘处,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辕马车,却是隔着一道距离,跟上了侯府的马车。   马车里,一脸苍白憔悴的白凌薇眸光阴冷的咬牙坐着,后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因马车的震动,不少伤口又撕裂开来,刺骨的痛着。   看着她咬紧牙关的痛苦狰狞的样子,坐在她身侧的夏蝉忍不住对外面的车夫道:“你走慢点,小姐身上的伤还没好,太快太颠她受不住……”   “不,不要管我,跟上去,不要让那个贱人跑了!”   咬牙冷声打断夏蝉的话,白凌薇狰狞的面容中一片杀气,手中的利甲深深的抠里肉里,将手掌掐得一片血肉模糊。   可她却感觉不到痛了,因为,这几日的人生,对白凌薇来说,她仿佛历炼了十八层地狱的每一层,早已生不如死。   如今,心中只有恨,对水卿卿彻骨的恨……   夏蝉看着她决然的样子,忍不住心疼的哭了,颤声道:“小姐,你还是放下吧……等送了夫人最后一程,我们就安静的回庵堂,再也不要回来了……奴婢愿意陪小姐在庵堂过一辈子,夫人已为了小姐送命,小姐不要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啪!”   夏蝉话未说完,已被白凌薇一巴掌狠狠的扇倒。   眸光凶狠可怕的瞪着地上捂着脸哭泣的夏蝉,白凌薇几近疯狂道:“休想!我堂堂相府之女,怎么可能在苦寂的庵堂与那群臭老尼过一辈子!?我没有好日子过,那个贱人也休想过得舒服——她害母亲惨遭凌迟之刑,害我断发为尼,我不可能放过她的。我宁肯与她同归于尽,也不要在庵堂苟活一世!”   此时的白凌薇,已完全被仇恨抹红了双眼,听不进任何的劝,只想杀了水卿卿为母亲与自己报仇。   被她打翻在地的夏蝉,脸上立刻肿起,还被抹上她手掌里的血渍,形容很是可怖。   而夏蝉的心里更是害怕,顾不得脸上的痛疼,她上前跪在白凌薇的面前,哭求道:“小姐,奴婢知道你心里恨……可如今有侯爷守在她身边,我们根本近不得她的身,更别说杀她了……到最后吃亏得还是小姐啊,小姐何不养精蓄锐,等以后再做打算……”   “夫人在进宫认罪前,一再嘱咐奴婢,要劝住小姐不要冲动,不要为她报复,好好活下去……奴婢不敢忘记夫人所托,求小姐看在夫人为小姐受凌迟之苦上,不要冲动,好好活下去啊……”   说罢,夏蝉从怀里掏出了杨氏蘸血给白凌薇写下的遗书,劝白凌薇放弃寻仇。   自已生养的女儿,杨氏如何不知道白凌薇的心思?!   杨氏深知,那日梅子衿与昀儿在京兆尹公堂上滴血认亲,深深的刺激到了白凌薇,也担心女儿会为自己找水卿卿报仇,所以在进宫认罪前,求得白浩清让她去庵堂见了白凌薇最后一面。   但彼时,白凌薇高烧未醒,杨氏含泪写下遗书留给她醒来看,还千叮万嘱夏蝉,让夏蝉一定要劝住白凌薇,不要冲动送了自己的性命。   而今日白凌薇从庵堂里逃出来时,只说是要送母亲最后一程,可没想到,出了庵堂后,她却改变主意,要来刺杀水卿卿……   夏蝉将杨氏的遗书看给白凌薇,又苦苦劝了许多许多,终是让白凌薇眸光里的疯狂恨意淡了下去,猩红的眼睛里落下泪来。   下一刻,她咬牙道:“好,暂时放过那个贱人一马,等有了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说罢,让车夫调转马车,朝菜市口的刑场而去……   而另一边,水卿卿被梅子衿亲自领进侯府,径直去了侯老夫人的世安院。   再次来到侯府,水卿卿心里五味杂陈,心酸、难过、忐忑不安,更是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世安院里很安静,侯老夫人得知水卿卿来了,特意将其他人都摒退了,屋子里只剩下她与抱着昀儿的叶妈妈。   连梅子衿,老夫人都让留在屋外等着,说是有话要单独同水卿卿说。   如此,水卿卿杂乱的心里却是越发的紧张起来,忐忑不安的进了屋子。   水卿卿进屋,恭敬的向侯老夫人行礼请安。   侯老夫人亲自上前扶她起身,眸光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关切道:“你的身体可好痊了?可还有哪里不适的地方?”   水卿卿一边回老夫人的话,眼睛却是情不自禁的往叶妈妈怀里的昀儿看去,待看到昀儿漂亮可爱的小脸,眸光里亮起亮光,眷恋不舍之情溢于颜表。   侯老夫人将她的形容看在眼里,于是从叶妈妈怀里接过昀儿,亲手递到水卿卿的手里,温和笑道:“难怪老身之前与他这么投缘,没想到,兜兜转转,昀儿竟是我们侯府的骨肉。老身更是没想到,你与子衿的情缘,早在西漠就定下了——既然如此,你就回侯府吧,昀儿天天念着你呢。”   进屋之前,水卿卿还担心侯老夫人还因她与王家成亲一事怪着她,那怕昀儿是侯府的孩子,也不会轻易原谅她。没想到,侯老夫人竟是什么也不再说,主动开口让她回侯府。   水卿卿紧紧搂着怀里的儿子,一边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奶香味,一边红着眼睛愧疚道:“老夫人不怪我之前的欺瞒之罪了么?那日之事……让侯府丢了脸面,更是愧对老夫人与侯爷的一片心意,是我对不起侯府……”   “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误会也解清了……再说,脸不脸面的,比起我的孙儿又算得了什么!”   在侯老夫的眼里,什么事都比不过昀儿是梅子衿亲骨肉来得重要。   而且,想到水卿卿之前一个人千辛万苦的生下昀儿,老夫人更是感激。   当时,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水卿卿都没有放弃肚子里的孩子,坚持将他生下来抚养,却是让老夫人感动。   “如今,你与王家的关系已断,再与子衿在一起,没了任何的阻碍,何况,孩子都生了,我孙儿,却不能没了娘亲。”   侯老夫人一直劝着水卿卿回侯府与梅子衿在一起,不单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不想看到梅子衿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是为了自己的孙儿着想,不想让昀儿刚刚有了爹,又没了娘。   更是怕水卿卿不肯回侯府,到时要带着昀儿离开……   不等水卿卿回话,好几天没见到水卿卿的昀儿,却趴在水卿卿的怀里,抬头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突然张口奶声奶气的喊道:“娘亲……”   昀儿之前只会喊爹爹与奶奶,一直学不会两个音的娘亲,如今突然叫出来,不止让水卿卿欣喜若狂,连老夫人与叶妈妈都欢喜不已。   “哎哟,奶奶的心肝儿又会叫‘娘亲’了,真是太厉害了。”   老夫人见昀儿学会喊‘娘亲’了,简直比水卿卿本人还高兴,摸着昀儿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的娇嫩小脸,笑得脸上开了花。   说罢,老夫人回头看向身后同样笑意盈盈的叶妈妈,笑道:“是你教她叫娘亲的吧,学得真快……”   叶妈妈却笑道:“不是老身教的,是侯爷教的呢——侯爷这几日拿着郡主的画像,天天晚上教着小公子叫娘亲呢,说是若是郡主不肯原谅他,就让小公子出面帮他求情……没想到小公子这么聪明,几天的功夫就学会了!”   此言一出,水卿卿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脸上飞上红晕,红了脸。   侯老夫人看着水卿卿羞红的脸,趁热打铁的将之前水卿卿签下的退亲拿了出来,当着水卿卿的面撕毁掉,惭愧道:“之前老身逼着你签下这个,却是不知道你竟是咱们侯府的大功臣……如今一切事情都过去了,昀儿都懂事会喊娘亲了,子衿对你也一片深情,你就不要再记恨之前的事了……”   其实,水卿卿从没来没有怪过侯老夫人,对梅子衿落月庵一事也原谅放下了,她之前反而担心老夫人不愿意接受她。   如今听到老夫人的话,她心中的大石放下,感激道:“谢谢老夫人……只是我如今还有事情未了,暂时还要在宫里多呆几日,所以,余下的日子,还要让老夫人帮我辛苦照料。”   听到她的话,老夫人心中的担心放下,却是欣慰的笑了,道:“你放心去做吧,昀儿不用你担心,老身一定会帮你好好看着的。”   在屋外焦急等候的梅子衿,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事,却是担心老夫人会对水卿卿说什么难听的话,所以,忍不住担心的掀帘闯进屋子里去了,却见到屋内一片笑意融融,老夫人与水卿卿之间,一片融洽和睦。   老夫人看着梅子衿脸上着急样子,猜到他是怕自己欺负了水卿卿,不由嗔道:“母亲帮你说尽了好话,卿卿答应办完宫里的事就回侯府跟我们住一起了,如此,你就安心好了。”   梅子衿心里最后的担心也放下,郑重的对侯老夫人道谢,道:“谢谢母亲成全,我与卿卿以后会好好的孝顺母亲,好好的抚养昀儿长大成人。”   听了梅子衿的话,老夫人心里却是忍不住想起了一直流落在外的小儿子无名,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一边抹泪一边伤感道:“看着你们这样,母亲确实高兴,但……子裕一直流落在外,子衿之前告诉我,他已放下对侯府的仇恨,可为什么却不肯回来……若是他能回家,老身就死而无憾了……”   无名一直是老夫人心里最大的心结,这些日子以来,老夫人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他,也一直悄悄的派人寻着他,可却没有他的消息。   而无名在水卿卿大婚前去正院寻她、并愿意将象征他心中仇恨的手指交由水卿卿埋掉的事,梅子衿回来后也同老夫人说过了,所以从那时起,老夫人心里一边欢喜着,一边天天盼着他回来。   可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不见他的身影,更是连他的一丝消息都没有。   看着老夫人悲痛的形容,水卿卿想到无名之前同她说过要娶刘茵的事,不由安慰道:“无名之前同我说过,会娶了刘姑娘安心的过日子——想必他如今正和刘茵在某个安静的地方,过幸福的日子。也说不定那天他想通了,突然间就回来了。所以老夫人不要担心,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等无名大哥回来。”   听了水卿卿的话,老夫人心里舒服多了,抹了眼泪心酸道:“但愿如此——希望老身有生之年,能见到他,能让他原谅我,唤我一声‘母亲’!”   说出心底最大心愿的老夫人,却是没想到,她很快就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儿子……   看到时辰不早,水卿卿只得将依依不舍的将昀儿再次交给老夫人,她要去陆霖接怜姑姑进宫了。   有了老夫人的接纳,还有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水卿卿心里扳倒皇后的决心越甚——   只有让陈皇后伏法,她才能放下心中一切的重担,回到侯府与梅子衿昀儿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侯子衿担心她,自是要陪她一起去陆府的。   马车离开侯府门口,刚刚驶入长街,却是迎面遇到了游街示众的杨氏。   临近午时,杨氏从天牢押送往菜闹口行刑,   见此,水卿卿让车夫停下马车,掀开半边帘子,看着从眼前经过的杨氏。   彼时,杨氏身上戴着沉重的枷锁关在囚车里,身上穿着单薄的囚衣,蓬头散发,赤足露在外面,冻得青紫,更是血渍斑斑,早已没了平时光鲜靓丽的贵夫人样子,狼狈的不成人形。   而沿途的百姓,早已听说了她做下的恶事,早早的准备了臭鸡蛋烂菜叶,甚至是石子砖块,朝她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特别是那些正室夫人们,听说杨氏是陷害主母、妾室上位,更是恨得她牙痒痒,领着丫鬟仆人,狠狠的拿东西砸着她,还一边泄愤的骂着。   不一会儿,杨氏已被砸得头破血流,身上更是一片狼籍。   可她就像个死人般,耸拉着脑袋搭在囚车上,紧紧的闭着眼睛,任由大家砸打着……   看着眼前这一幕,水卿卿不由的想起了当初她带母亲回京城求救时,杨氏怂恿整条街的百姓,拦下她们的去路,对她和母亲打骂羞辱的事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坏事做尽的杨氏,终是等到她应有的报应!   坐在水卿卿身边的梅子衿,看着水卿卿深沉的面容,猜到她是想到了之前母亲被害的事情来心里难过,不由心疼的握紧她冰凉的手,安慰道:“杨氏伏法,也算告慰了公主的在天之灵,你应该高兴——前面就是菜市口,可要我陪你去看看?”   放下帘子,水卿卿疲惫的摇摇头,无力道:“算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趁着大家的目光都在菜市口这边,我要去陆霖那里接怜姑姑进宫去……我要在月底之前,了结了与皇后的仇怨!”   说到最后,水卿卿的眸光一片寒芒,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梅子衿一怔,下一刻却是坚定的点头道:“好,速战速决,王中仁这边,我也会抓紧逼他开口的!”   说罢,梅子衿吩咐车夫继续往前去。   然而,车夫的鞭子还来不及扬起,外面却是传来了一阵尖叫厮杀声!   想也没想,水卿卿就想到了是有人劫囚,猛的再次掀起帘子朝外看去。   果然,押着杨氏的囚车旁,突然冒出了无数黑衣人,与押送囚车的官差厮杀起来。   黑衣刺客一看就训练有素,且个个武艺高超,杀得官差无还手之力。   四周围观的百姓吓得四处逃蹿,整个长街上一边混乱。   见此,梅子衿脸色黑沉的得要滴出水来,冷斥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囚,真是胆大包天!”   他对三石吩咐道:“护好郡主!”   说罢,拔了腰间的软剑,朝刺客那边奔去了。   有了梅子衿的加入,劫囚的刺客很快缓下劲来。   可是,转眼又一批刺客从两边的屋檐跃出来,将梅子衿层层包围住。   梅子衿脸色一沉,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冲三石大喝道:“赶紧带郡主走!”   看着层层被包围住的梅子衿,三石很是着急,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连忙让车夫驾车离开。   可是,不等车夫扬起马鞭,尖锐的箭矢声破空而来,朝着马车密集而来。   “小心!”   车夫当场被射死掉到马下,坐在车辕边上的三石抽剑挡在了马车前,而一直在暗处跟着水卿卿的侯府暗卫,也纷纷现身,挥剑挡在马车前,将飞箭挡开。   见暗卫们出现,三石重重松了一口气,跳上车辕,重重抽动马鞭,驾着马车带水卿卿逃离。   隔着车帘,水卿卿着急的看着孤身陷在刺客群里的梅子衿,直到看到侯府的暗卫也加入了刺杀当中,才松下一口气来。   三石驾着马车往前急驶而去,小喜害怕的偎在水卿卿身边,担心道:“小姐,你说是谁劫囚车?”   事发突然,水卿卿也是一片震惊,半天回不过神来。   刺客是谁派的?   不可能是白浩清的,水卿卿想,他既然主动舍弃杨氏来保全皇后与太子,甚至是他自己,他是不可能再出面救她的。   如今不是白浩清,难道是杨氏的儿子白凌杰吗?   但按着水卿卿对白凌杰的了解,他是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之人,何况,白浩清被罢职后,他也随白浩清去郊外守陵去了。   那么,不是白家人,却又会是谁?   水卿卿想到方才对自己射过来的箭,她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陡然一寒,全身竟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正要开口提醒三石小心,下一刻,前面的三石却是一声惊呼,整个马车剧烈晃动,最后轰然一声侧倒在地。   马车倒地后,三石双腿被车辕压住动弹不得,而车厢里的水卿卿与小喜,却是生死未知。   而在翻倒的马车后面,紧跟着驶来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辕马车。   看到倒在路边的侯府马车,青辕马车里的白凌薇不等车轮停下,就迫不及待的要下车去,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唤住。   “且慢,拿上这把匕首——不论生死,皆要往她心口补上一刀。这一次,一定要确保她必死无疑!”   白凌薇一喜,接过匕首下了马车,往水卿卿侧倒的马车步步逼近……   第137章 疯狂杀戮   马车侧翻倒在路边,水卿卿与小喜也随着马车重重摔倒,磕得头晕眼花,更是被突然的变故吓到了。   水卿卿尚未好痊的右手在碰撞中磕到了,再次痛了起来,身上各处也被突如而至的撞击摔倒磕得疼痛不已,脸鼻都肿了。   但早已察觉到事态不对劲的她,顾不得身子的疼痛,拉着同样摔得鼻青脸肿的小喜,拼命往车厢外爬去。   等她们费尽力气爬出车厢,才发现三石竟是被车辕压住,动弹不得,身下更是滩了上一地的血渍。   “三石,你怎么样了?”   想也没想,水卿卿就上前与小喜合力托起车辕,要救出三石。   三石同样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急白着脸对水卿卿道:“郡主,你们快点离开回侯府去……这里很危险。”   水卿卿似乎也听到了后面有车驾的声响过来,但她却不能丢下三石不管——   若是这些刺客真的冲她与梅子衿而来,三石是梅子衿身边最亲信的贴身侍卫,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越发的着急,顾不得右手腕刺骨的痛,与小喜拼命去托起沉重的车辕,好让三石出来。   “我们一起用力……车辕松动后,你赶紧抽身出来,快!”   水卿卿形容间异常的决绝,语气更是不容置疑,让三石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努力配合她们的用力,将被压住的身子往外挪。   所幸,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车辕被抬起了半分,三石顾不得身子碎裂般的疼痛,咬牙将压伤的双腿挪了出来,成功从车辕下脱险。   水卿卿与小喜一左一右扶起双腿受伤的三石艰难往前逃去,可是下一刻,前路却被人挡住,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挡在了水卿卿三人面前。   惊恐抬头,水卿卿看到的却是白凌薇手执匕首,领着四位黑衣刺客挡住了她们的前路,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是你!?”   水卿卿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一脸狰狞扭曲的白凌薇,万万没想到今日带人劫囚车、刺杀她的人会是白凌薇。   但转念一想,是她才不奇怪。杨氏是她的母亲,而自己更是她生死仇人,她趁此机会救了杨氏再杀了自己,岂不是一举两得。   只是水卿卿心中还有疑惑,被侯府与白府同时抛弃、如落水狗一样的白凌薇,那来的势力唤动这么多刺客?!   不等水卿卿想明白,白凌薇眸光寒过她手中的匕首,狰狞的面容间难掩兴奋激动与憎恨,狠狠的盯着水卿卿,狂狷冷笑道:“贱人,你终是要死在我的手里,好好受死吧!”   说罢,对身边的刺客吩咐道:“你们干掉这两个贱奴,这个贱人,我要亲自了结!”   白凌薇一声令下,四名黑衣刺客顿时举剑朝小喜与三石刺去。   顾不得重伤在身,三石拔剑挡在了小喜与水卿卿面前,一面与四位刺客厮杀起来,一面冲吓到呆愣住的小喜喝道:“快,带郡主逃命!”   可双腿受伤本就处于弱势的三石,凭一把剑那里挡得住四名刺客,所以另一名刺客抽身退出战圈,却是将长剑对着小喜的后背直直刺去。   彼时,小喜正听到三石的话后拉着水卿卿往一边逃,根本没有察觉到后面的危机。   “小喜小心!”   见到这一幕的三石心焚俱裂,想也没想,已是拼尽全力飞扑过去,赶在长剑刺进小喜后背的最后一息,挡在了小喜的身后,替她挡下了穿胸而过的长剑!   “噗!”   长剑贯穿三石身体的那一刻,鲜血从他嘴里喷礴而去,鲜血染红了小喜的后背,触目惊心。   “三石……”   等水卿卿与小喜闻声回头,正见到刺客将长剑狠命一抽,染血的长剑带着血雾从三石身体里抽离,三石身子软倒,‘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却拿剑撑住摇摇晃晃的身子不让自己倒下,伤口处的血喷涌着往外流。   “三石……三石!”   小喜上前扶住三石摇摇欲坠的身子,失声哭喊起来,小脸苍白如纸,眼泪滚滚而下,颤声道:“你怎么这么傻……你干什么要替我挡剑啊……”   三石费力的睁大眼睛去看眼前为他伤心痛哭的小姑娘,可眼前越来越黑,身子也越来越冷。   他吃力翕唇:“快……快逃!”   “呵,死到临头还想逃——明年今日,就是你贱人的忌日!”   白凌薇手执匕首居高临下的看着无处可逃的三人,眸光狠戾的落在水卿卿身上,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握匕首的手激动得直哆嗦。   如小喜一般,水卿卿的脸色同样苍白如鬼。   但她的形容却异常的冷静,寒眸一片冰寒,哆嗦着手拿绢帕按住三血流不止的伤口,回眸冷冷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白凌薇,咬牙道:“白凌薇,害你母亲受凌迟之刑的是我,抢了梅子衿宠爱的也是我,害你被休被罚同样是我。你若要报仇,尽管冲我来,我绝不反抗。但请你不要滥杀无辜——放了他们俩,要杀要剐,我任由你处置!”   “放了他们?!呵,难道留下他们活口,让他们去告诉大家,是我杀了你吗?”   白凌薇早已失去了一切理智,心中只有翻涌的恨意与激动,还有手刃仇人的欢喜。   听了她的话,四名刺客再次上前,四柄带着凛冽杀气的长剑向地上的三石和小喜刺去。   而白凌薇却是逼近水卿卿面前,手中的匕首高高举起,毫不迟疑对准了水卿卿的心口——   “贱人,去死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三石已倒地不醒,小喜伏在他身边悲痛的哭着,水卿卿看着长剑和匕首同时向他们而来,只能无力的将三石与小喜护在身下,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期的痛苦并没有到来,耳边却是传来了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听到兵刃相交的声音响起,刺客当中有人喊:“主人,目标出现了!”   水卿卿闻声心里一震,慌乱睁眼看去,眼前多了一位手执长剑的高大身影,浑身散发着凛冽寒气,将她们护在身后。   却是同样一身黑衣蒙面的无名及时出现了!   他的身后,还有数十名同样黑衣蒙面的人,却是胡大哥他们,皆是执剑挡在水卿卿三人的四周,将三人护在了中间。   而不知何时,白凌薇所乘坐的青辕马车旁又停了一辆低调沉朴的檀木马车。   马车里,李宥悠闲的喝着茶,一双眸子里却淬满寒冰。   他的身侧,却坐着本该在郊外为武宁公主守陵的白浩清。   原来,在御书房认罪一事后,杨氏获罪,皇后禁足,白浩清也被罢了他一生辛苦追求到手的相爷之位!   不论是皇后还是白浩清,甚至是低敛许多的太子李宥,表面都默默无闻的不再生事,可三人却是不约而同的将水卿卿视为最大的仇敌。   而且,想到他们还各有把柄在水卿卿手里,怕她后面揭发出他们更多的阴谋,陈皇后与太子势必不会再留她。   而与水卿卿写下断绝书的白浩清,自从与太子和陈皇后达成盟友协议后,更是要为陈皇后与太子卖命,以保太子顺利登基,如此,他才能再登相位。   何况,因水卿卿一事,白家惨遭变故,这笔仇,白浩清都算在了水卿卿身上,不杀之不痛快!   白浩清与李宥皆是猜到水卿卿会在今日杨氏行刑日出宫观刑,所以早早计划好了一切——   他们知道梅子衿担心水卿卿的安危,会一直守候在她身边不好动手,故意当着他的面弄出劫囚车一案,逼他出身阻拦,如此,让刺客缠住他,将其诛杀,他就没办法再去救水卿卿。   在三石带水卿卿逃离时,设障拦下马车,再进行刺杀。   李宥更是想到,这样的日子,那个一直在暗处对水卿卿忠心守护的无名也会出现,如此,到时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而白凌薇的出现加入,却是白浩清李宥的临时主意。   当时,他们在跟踪离宫的水卿卿与梅子衿时,无意间发现了同样跟踪的白凌薇,白浩清当即就生了新的主意。   他告诉李宥,替罪之人有了。   李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颇为吃惊的看着一脸郑重的白浩清,迟疑道:“白相的意思是,让你家千金白凌薇做今日一切的主谋?!”   说罢,李宥嘲讽冷笑道:“白相,她可是你的女儿,贵夫人为了她才甘愿受这凌迟之刑——白相真的舍得?!”   面对李宥毫不遮掩的嘲讽,白浩清眼也不眨的沉声道:“今日之事势必会闹大传到圣上那里,所以,最后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担下这一切——而她,拿出来交差,却是最合情理不过,不会引起对圣上的怀疑。”   “何况,所有的一切,皆是因她而起。若是没有她当初的杀人夺子,就不会有了后面种种的一切。而且,她此生已彻底被毁。与其在庵堂苟且偷生,不如让她手刃仇人,也算是做为父亲,帮她圆了最后的心愿。”   “所以,她就算最后替我们担下今日这一切,惨死收场,也是罪有应得,更没什么好怨恨的,应该心存感激。”   “而杨氏——在老夫的眼里,只有太子的宏伟大业,女人并不足以为奇,何况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说起白凌薇与杨氏,白浩清仿佛在说街边与他毫无关系的叫花子般,一丝的感情都没有,说出的话更是冷血无情至极。   而且至死,他都在利用杨氏与白凌薇,没有一丝愧意,更不要提心痛她们面临的惨死结局……   听着白浩清冷血刺骨的无情之话,李宥却是满意的笑了,抚掌笑道:“白相果然是干大事之人,深谋远虑且干脆利落,让本宫佩服!”   所以,白浩清在路上‘偶遇’了白凌薇。   父女见面后,白凌薇原本在夏蝉的劝说下暂时放弃了找水卿卿寻仇,却在白浩清的怂恿下,复仇之意再次爆发,如此,就在白浩清的‘鼎力相助’下,带着刺客开始实施计划。   而白浩清给她匕首,让她亲手手刃水卿卿,就是提前让她做这一场谋杀替罪羊做下铺垫……   可笑的是,白凌薇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竟是被可亲的父亲出卖,还感激白浩清为她与母亲报仇……   ……   听到刺客的呼喊声,李宥握茶杯的手一紧,勾唇得意的笑了!   不出所料,他苦寻许久无果的无名,果然出现英雄救美了!   白浩清躬身替李宥掀开半边帘子,李宥眸光冰寒的朝那边看过去,待看到立在当中、一身黑衣蒙面的无名,薄唇勾出满意的笑意,衬得俊美的面容更是俊美无双。   可嘴出的话却是冰寒冻骨——   “除了无名,本宫要活的。其余——全部绞杀!”   听陈子津说起潼古关一役时的怪异后。再加上白浩清也同他说,说是见到有一个与梅子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水卿卿正院后面的下人厢后,李宥一直在好奇,这个与梅子衿得长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谁?   难道就是无名吗?   直觉,李宥感觉无名身上还有许多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而李宥的性格,却是容不得有他所不知道、并对他产生威胁的事存在,所以,他下令要活捉无名,势必要搞清他身上的秘密……   李宥一声令下,守在马车边的高名一个手势,两边的街道边涌出无数黑衣刺客,呈蜂涌之势,将无名水卿卿他们包围起来,瞬间厮杀成一片……   无名所带之人不过数十人,还要费力护住中间的水卿卿三石等人,所以,在人数悬殊之下,很快就呈了败势。   见此,白浩清放心的放下帘子,看也不看在厮杀中吓得花容失色、四处躲蹿逃命的白凌薇,对李宥道:“殿下,事情既然已成,殿下还是速速离开,以免被人发现!”   李宥满意的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而长街那边,梅子衿在看到箭羽出现后,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对劲。   等他再发现,那些刺客在自己出现后,根本不再去劫囚车,他心里猛然间醒悟过来,今日这些刺杀,是冲着他与水卿卿来的。   恍悟过来的梅子衿,想到三石驾着马车,一个人带着水卿卿逃走,心里隐隐的不安,想抽身追上去,可那些刺客奉李宥之命,要死命拦截住梅子衿,最好是将他一迸绞杀,所以,面对几乎疯狂的刺杀,他根本脱不开身。   等这边的‘劫囚’惊动大理寺和京兆尹的人,大量官兵赶到,梅子衿才趁机脱身往三石马车方向寻来。   远远的,梅子衿就看到了倒在路边的马车和这边的厮杀,也看到了刚好拐角离开那条街道的檀木马车……   直觉,梅子衿感觉那离开的马车有鬼,他让身边的暗卫悄悄跟上马车,自己却是心急如焚的往厮杀这边奔来……   而彼时,无名所带的十名兄弟,已倒下了五六个,剩下的胡大哥几人,都杀红了眼,看着人数众多的刺客,对无名嘶吼道:“公子,你快带水姑娘走,我们给你们断后!”   一直伏在地上紧紧给三石压着伤口止血的水卿卿,在听到之前刺客的那句高嚷后,心里已是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场刺杀,不光是针对她,也是针对无名来的。   而这京城里,对无名一直不肯罢休的人,除了李宥不会再有第二人。   所以,不用想水卿卿也明白过来,今日这一切,都是李宥做下的。   他的目的,是在杀自己灭口的同时,还要引出无名,让无名也落网,如此,他就能真正做到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水卿卿脑子里全是昨日宫里遇到李宥的样子,他一面在她面前试探、装出彷徨害怕的样子,一面却是在宫外布下了天罗地网来对付她,心思太过阴狠毒辣!   而如今,听到胡大哥视死如归的话,水卿卿心头颤抖着,抬眸看着一直寸步不离的护在她身前满身鲜血的无名,红着眼眶颤声道:“无名,你快走吧……不要留在这里送死!”   无名何尝不知道今日这一切是李宥引他现身的局。但即便如此,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水卿卿死在自己眼前。   回眸定定的看了水卿卿一眼,无名深沉的眸子里一片死寂,那怕脸上蒙了黑布,还是能够明显看到他消瘦了许多。   自从那日在京兆尹的大堂里亲耳听到梅子衿道出,他就是那晚与水卿卿打种生子的男人,更是昀儿的生父,无名深受打击,更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感情一事,再理智的人,想转眼放下,都很难做到。   何况还是对感情格外渴望和珍惜的无名,好不容易对人动情,自是更加的刻骨铭心。   但,水卿卿已与梅子衿有了孩子,而梅子衿还是他的亲大哥,那怕他再不愿意承认,水卿卿也已成了他的大嫂。   明知自己与水卿卿再无可能,下狠心让自己斩断对她一切情愫,可无名的心里还是会痛。   特别是午夜梦回,他想着梦境里见到的她,还是难掩情绪,几乎崩溃……   所以如今对无名来说,死又何惧,他却是以死解脱才好……   将眸光从水卿卿脸上收回,无名回身继续御敌,一面对胡大哥沉声命令道:“你带郡主先走,我帮你们断后。快!”   听他一说,胡大哥不由急了,分神的瞬间,却是被刺客一剑削中左臂,整个左手齐肩而断,鲜血喷洒了一地。   胡大哥一声闷哼,脸色白如纸,全身疼到抽搐,可却眼也不眨的继续右手挥剑挡敌,对无名惨烈笑道:“公子,属下走不了了,公子快走吧,刘姑娘还在家里等你……求公子快走!”   说话间,又有三位同伙倒下,无名这边除了他与受了重伤的胡大哥,再无活口。   深沉的眸子一片血红,无名绝望笑道:“都不走了……要死一块死吧!”   听到无名的话,再看到四周满地的尸首和被鲜血染红了的街道青石,水卿卿心里落满冰雪,一片冰寒,面容间也是一片绝望。   她没有想到李宥会丧心病狂到如斯地步,更没想到,他为了杀自己,为了除掉无名,要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   看着重伤迷过去的三石,还有惊慌失措的小喜,甚至是胡大哥与无名,绝望的水卿卿却不想这么快的放弃,那怕为了他们,她也不能放弃。   将手中染血的绢帕塞到小喜手里,水卿卿决然道:“你守好三石,我去引开刺客!”   说罢,不等小喜反应过来,水卿卿已起身冲出无名为她筑起的保护圈,趁着厮打,朝着对街没命的奔跑过去。   一边跑她一边喊:“你们主子要杀的人是我,有本事你们来杀了我……”   果然,那些一直触及不到水卿卿的刺客,见她突然从无名的庇护里冲出来,立刻转移目标,朝着她追杀过去。   等无名反应过来,刺客已将他与她隔离开来。   看着被刺客追杀却手无寸铁的水卿卿,无名心急如焚,然而等见刺客手中的长剑对着她砍下去,无名更是神魂俱裂。   然而,就在此时,梅子衿却是从天而降落在了水卿卿的身边,手中软剑在内力和怒火的贯穿下,化道一道道杀气勃勃的横练,朝着四周的刺客横扫过去,所到之处,死伤成片。   而随他一道赶过来的几位暗卫也紧随他身后赶到,虽然解了无名之围,却没有救回胡大哥……   见到水卿卿还活着那一刻,梅子衿几乎死去的心再次复活,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一路厮杀。   水卿卿原本以为自己心死无疑,却没想到梅子衿却是来了。   看到他安好的那一刻,水卿卿绝望的心田也再次复活,对他颤声道:“快去救无名和三石他们,三石伤得很重,无名的人也都死了……他也快支撑不下去了。”   听到她的话,梅子衿心口一紧,眸光里充满血光,咬牙狠声道:“你放心,我在来的路上已让人通知侯府亲兵,他们马上就会到——今日这些人,本侯要一一诛杀,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他带着她重新杀回无名与三石他们身边。   然而,等梅子衿与水卿卿赶到时,无名已倒在了血泊当中……   第138章 失智药方   那一日的刺杀,京城的两条街道都血流成河。   所幸,后来侯府亲兵及时赶到,才阻止了刺客的疯狂杀戮。   而如此猖狂的刺杀惊动太大,京畿守兵全部出动,整个皇城都陷入恐慌。   然而,不等侯府亲兵下手,那些见逃不掉的刺客都纷纷横剑自刎……   只可惜,无名身边的十名兄弟,包括胡大哥在内,皆是送命。连梅子衿的侯府暗卫,都死伤惨重……   此事一出,震惊京城和朝野,晋明帝派四皇子李宣,亲率大理寺严查刺客背后的黑手,并派御林军出宫接遭遇刺杀的水卿卿回宫避险。   但彼时,水卿卿正着急万分的守在陆府,守在重伤的无名与三石身边,那里放心就这样离开……   之前,梅子衿听到水卿卿话,带着她重新杀回无名与三石等人的身边时,无名已受伤倒地。   看到无名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水卿卿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住,心口痛到无法呼吸,除了眼泪滚滚而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以为无名与胡大哥他们一样,都死在了刺客的杀戮之下……   梅子衿也是,悲痛到无以复加,想到之前离开侯府时,母亲还在说,有生之年想见无名,想让他原谅她,接他回侯府,顿时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万幸的是,无名与三石一样,都是重伤晕迷了过去,并没有致命。   梅子衿再也不敢迟疑,与赶来的侯府亲兵,将两人紧急送到了陆霖这里。   无名是梅子衿同胞亲弟弟,三石与他名为仆,实际也是情同兄弟,陆霖自知两人对梅子衿的重要。   但两人都伤得很重。   三石是一剑穿胸,虽然侥幸没有刺中心脏,但失血过多,凶险异常。   而无名,更是全身伤口无数。   他在与刺客拼命时,因为一直要寸步不离的守在水卿卿身前,所以只攻不防。更是在看到兄弟都倒地身亡,心中悲痛,更是没了活的希翼,任由刺客的长剑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若不是李宥下令要留他活口,以无名只攻不防的打法,早已身亡……   在别人眼里,与死人差不多的两人,陆霖却不敢放弃,因为不止梅子衿,水卿卿几乎给他下跪嗑头,求他一定要救活两人。   所以,一丝都不敢怠慢的陆霖,使出浑身的医术,守在了无名与三石身边整整三天三夜,才将两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水卿卿与梅子衿也三日三夜没有合眼过,一直担心着两人的病情。   小喜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三石的床边,片刻也不敢离开……   此次刺杀,不但震惊朝野,就连侯老夫人这些深居后宅的妇人都惊动。   在梅子衿差人回侯调动亲兵之时,就惊动了老夫人。   想也没想,老夫人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但当时老夫人因为要守着昀儿,只是派人去外面打听情况,看发生了何事,等后面知道,是梅子衿与水卿卿遇到刺杀,震惊不已。   而后又传来消息,无名为了救水卿卿,身受重伤,生死不明,侯老夫人那里还坐得住,将昀儿暂时交给汤婉晴照顾,也赶来了陆府。   看到无名的那一刻,看着他重伤在床,毫无生气的样子,侯老夫人悲从中来,伤心悲痛得差点晕厥过去,所以在陆霖将两人性命保住后,老夫人无论如何,都要将无名同三石一起,一起接入侯府养伤,再也不肯放他离开……   如此,尚未清醒过来的无名,在昏迷之下,随母亲兄长回到了侯府。   而水卿卿在晋明帝的多番催促之下,终是带着小喜回宫了。   车辇在御林军的亲护下往宫里而去。   水卿卿低敛着眉目坐在马车里,脑子里一直闪现着三日前那场可怕的刺杀,还是心有余悸。   小喜同样如此。   一想到那日三石帮自己挡剑,如今回想起来,小喜心里还是害怕,更是感动。   她担心道:“小姐,三石他们回去侯府,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   看着她一脸担心的疲惫样子,水卿卿叹息道:“你放心吧,侯府有重兵把守,陆霖也跟着一同过去了,而且四皇子也在追查刺客一事,这个时候,那些做恶之人不敢在此生事,他们很安全的,你不要担心。”   听了水卿卿的话,小喜心里放松了许多,想到听来的消息,对水卿卿道:“小姐,那日劫囚,奇怪的是杨氏并没有被救走……如今被关进了大理寺的死牢里,据说是要等刺客一事查清后,再施刑处死……而那白凌薇,竟是被她趁着京城大乱逃走了……”   水卿卿眸光里闪过寒芒,冷冷低声道:“那日之事,劫囚是假,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杀了我与侯爷,所以,刺客的幕后黑手不是白凌薇,或者说,白凌薇只是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太子李宥——而侯爷已派人去寻白凌薇,希望抓到她,让她出面指认李宥。”   闻言,小喜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着急道:“既然是他,那么小姐回宫后,他会不会再次对小姐再次下手?如此,小姐不是很危险吗?”   这个问题,梅子衿之前也担心过,也不放心水卿卿再进宫与李宥正面接触。   但经过此次九死一生的刺杀后,水卿卿要揭穿皇后与太子真面目的决心越甚。   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让他们为胡大哥等人偿命,她也必须这么做。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冷冷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逼他们现身,才能揭穿他们的真面容——若是不能除掉他们,等太子成功登基,我们都休想再活命。”   小喜脸色一白,惶然点头道:“是啊,等他成了皇上,皇后就成了太后,整个大晋都是他们的了,到时……”   余下的话,小喜却是不敢说了,眉眼间却是涌出了惧色。   水卿卿不想让小喜太过惶然害怕,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上天是公平的,做恶的人都不会有好报的,杨氏就是最好的证明——而李宥这样阴狠的人,是没有资格做大晋的君主的。”   小喜还想问她怜姑姑的事,却在此时,车辇突然停下,听到前面御林军厉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拦郡主的车驾!?”   水卿卿与小喜皆是一怔。   不等小喜去掀车帘,已听到一道凄厉的女声几近崩溃的响起——   “我要见郡主,问她无名大哥去哪里了……他人呢?我不相信他死了,我不相信……水卿卿,求求你告诉我无名大哥去哪里了……”   女声正是刘茵!   听到刘茵的声音,水卿卿拢在袖下的双手陡然一紧,不由想起之前梅子衿告诉她的事情,面容露出几分惶然来。   原来,这三日里,奉旨追查刺客一案的四皇子李宣,在清点了死亡名单后,将名单拿给梅子衿看。   梅子衿看过后,想到水卿卿同他说过的话,心里却是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既然李宥一直不肯放过无名,那么为了无名的安危,让李宥对他死心,只有让他相信,无名在此次刺杀中身亡……   如此,梅子衿提笔在死亡名单里添上了无名的名字。   所以,当大理寺在告示栏里公布了这一份死亡名单后,一直等不到无名回家的刘茵,赫然在名单里看到了无名的名字,瞬间崩溃……   刘茵不愿意相信无名就这样死了,可当日所有的尸首被大理寺统一掩埋,她等不到无名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无名的尸首……   她想闯进陆府找陆霖与水卿卿,确认无名是不是真的死了,可是当时的陆府,由御林军与侯府亲兵重重把守,她根本近不了身,也无人帮她通传……   生不如死的刘茵,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在水卿卿回宫的时候,拦下她的车驾,向她求证……   听到刘茵的声音,水卿卿怔然片刻,终是从车辇上下来,喝住要赶走刘茵的侍卫。   她这才发现,车辇正途经长街,她们如今所在的位置,正是当日遭遇刺杀的地方。   虽然街道上的鲜血早已清洗干净,但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可怖的血腥味,让人胆寒。   而刘茵形容,更让水卿卿心痛不忍。   短短三日的时间,从焦急盼着无名平安回家,到后来得知了无名的‘死讯’,这三日于刘茵而言,却是比地狱还让她悲痛绝望。   她面容憔悴苍白,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滴血,状若癫狂!   而见到水卿卿出现,她发疯一般的朝她冲过来,却被侍卫拦在了三步开外的地方。   “水卿卿,无名在哪里?无名呢……无名大哥在哪里,我要见他……求你带我去见见他,见他最后一面……”   刘茵的声音格外的凄厉可怜,让人闻之动容。   水卿卿是知道刘茵对无名的感情的,她将无名看得比她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所以,水卿卿很理解她此时的悲痛心境。   但,此时在长街上,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众多侍卫官兵,而这么多双眼睛中,一定有李宥的眼线在,所以,水卿卿如何敢将无名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她!   按住心中的不忍,水卿卿伤感愧疚道:“刘姐姐,无名死了……对不起!”   从见到水卿卿出的那一刻起,刘茵一直瞪着泣血的眼睛满怀希翼看着她,希望从她嘴里得到无名还活着的消息,希望她告诉她,死亡名单出错了,无名没死,他还活着,好好的活着呢……   而如今却听到水卿卿亲口说出无名已死的话,刘茵心里最后的一丝希翼也破灭了,整个人像丢失了灵魂的木偶般,无力的跌坐在冰凉肮脏的街道,眸光死寂,赤红的血泪沿着苍白如鬼般的面容滚滚而下,触目惊心!   “不,不可能的……无名大哥不会死的,他还答应娶我的……他不会死的……”   见到刘茵悲痛欲绝的形容,水卿卿心里也针扎般的痛着,不由心疼的上前去扶起她,却被刘茵重重一把推开。   刘茵怒视着她,双手哆嗦着指着她,咬牙切齿道:“都是你,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无名大哥的,你是杀死他的罪魁祸首……我要见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说完这些话,刘茵却是从地上爬起身,跌跌撞撞的拔开人群走了,片刻就不见了身影……   小喜与侍卫一起上前扶起水卿卿,送她重回车辇。   车帘关上的那一刻,水卿卿眼里隐忍的泪水无力落下,小喜也是一脸的伤感,对水卿卿劝道:“小姐不要担心……回宫后,我们找机会告诉侯爷,让他将无名活着的消息悄悄告诉给刘姑娘,如此,刘姑娘就不会难过了……”   水卿卿抹了眼泪,苦涩笑道:“对的,最好是让侯爷差人将刘姑娘也悄悄接入侯府,让她与无名团聚——想必老夫人看到她,也会很喜欢的。”   车辇继续前行,很快就到达宫门,水卿卿再次入宫。   一下车辇,水卿卿就见到了守在宫门口的大监吴用。   吴用见水卿卿终于回宫了,欢喜的迎上来,恭声道:“郡主可算平安归来了。陛下自从听到那日之事后,担心得不行,一直让老奴在这里守着。”   说罢,就引着水卿卿径直往晋明帝的御书房去了。   可是到了御书房,水卿卿才发现,李宥也在。   看到李宥的那一刻,水卿卿眸光瞬间变得冰寒,想到重伤的无名和三石,还有枉死的吴大哥众人,袖中的双拳不由死死握紧。   面上,她却咬牙抑住心里的恨意,上前恭敬跪下给晋明帝行礼请安。   不等晋明帝开口,李宥已一脸心疼的上前扶起水卿卿,满脸担心道:“表妹就不要在乎这些虚礼了,父皇与我一直在担心你,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他的双手碰到水卿卿的手时,她仿佛被毒蛇缠上,浑身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冷冷退开两步,水卿卿抬眸静静的看着面前一脸虚假关怀的李宥,脑子里却全是那日那些刺客疯狂的杀戮,还有跟踪马车的暗卫回来禀告的事情。   那日梅子衿发现悄悄离开的檀木马车后,派了暗卫去跟踪。   暗卫回来后告诉梅子衿与水卿卿,最后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除了李宥,还有白浩清……   心里一片冰凉,水卿卿凉凉笑道:“我很好,劳烦殿下‘费心’了!”   她将‘费心’两个字咬得很重,听得李宥心里一冷。   可面上,他对水卿卿的关怀却越盛,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道:“听说当时你所乘坐的马车都倾倒了,你手腕上的伤可好了?身上可有碰撞到?父皇,还是召太医帮莞卿好好看看吧……”   晋明帝却是很担心水卿卿,当即召了太医院的院首王中仁过来为水卿卿看诊。   吴用亲自去太医院传王中仁。   晋明帝看着水卿卿憔悴不堪的样子,气恨道:“你不用担心,朕已让李宣去查刺客一事……据说,当时与刺客一起出现的,还有之前那个陷害你的白凌薇白氏,是这样的吗?”   水卿卿眸光不着痕迹的从李宥面上划过,颔首淡然道:“回皇上,白凌薇确实与刺客一同出现在刺杀现场。”   说完这句话,水卿卿明显感觉到李宥全身一松。   李宥顺着水卿卿的话,气愤道:“如此说来,却是这个白氏雇凶劫囚并杀人报复,简直可恨!”   说罢又道:“当初就不应该轻饶了她。没想到,她不光杀人夺子,竟是连雇凶劫囚杀人都敢做。太过猖狂可怕——表妹放心,等再抓到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听了李宥的话,晋明帝眸光沉下去,脸上怒意显现。   水卿卿默默听着李宥的话,半敛的眸底却是一片冰寒,心里更是冷笑出声。   待李宥说完,她突然开口对李宥道:“敢问太子,像这种藐视王法、光天化日之下于闹市中雇凶杀人、草菅人命、惊扰百姓,甚至威胁到京城安危的大罪,要怎么处罚?!”   李宥身子一怔,看向水卿卿的眸光瞬间变得低沉。   精明如李宥,如何听不出水卿卿话里的含义,但当着晋明帝的面,他却发作不得,更不敢露出羞愤的形容来,以免让晋明帝怀疑到他身上来。   所以,下一刻,冷静下来的李宥挺直脊背义正严词道:“如此大罪,当诛其九族,处五马分尸之刑!”   水卿卿凉凉一笑,向李宥道:“如此,我记下了,希望到时找到刺杀一案的真凶时,太子能秉公处置,不再姑息!”   纵是李宥再冷静,听到水卿卿的话,终是沉不住气了,看向水卿卿的眸光闪过寒光。   一直没出声的晋明帝,何尝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异常,更是听出水卿卿话里话外的另一层意味,不由对李宥道:“无事你先下去吧,朕有话要单独问莞卿。”   闻言,李宥心里一冷,面是却是半点异常都没有,恭敬告退。   李宥一走,晋明帝对水卿卿沉声道:“你是不是怀疑,刺杀一事不是白氏做下的,背后黑手另有其人?”   水卿卿坚定的点头,一字一句冷声道:“此案表面上看似是白氏为了救母亲、向我报复,雇刺客劫囚车追杀我。可实际上,此次的刺杀,幕后的黑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我灭口,再除去侯爷与一切对他们有威胁的人——因为最后,所有的刺客,根本没有再去理会囚车里的杨氏,而是一直对我与侯爷穷追不舍,不死不休!”   听她这样说,再联系到就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晋明帝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眸光里闪过震惊,晋明帝虽然心里已明白水卿卿所说的‘他们’是皇后一党,但还是不敢相信,那日之事,真的是皇后一党做出来。   何况,陈皇后之前勾结杨氏的事已被暴出,为什么还要杀水卿卿灭口?   难道,她们之间还有其他恩怨阴谋吗?   想到这里,晋明帝迟疑片刻,蹙眉冷声道:“朕明白你说的‘他们’是谁,可你……有证据吗?”   水卿卿抬眸看向晋明帝,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和形容间的疲惫与失望,心里不忍心将那些残忍的真相告诉他。   可这普天之下,除了眼前的威严王者,还有谁能治得了太子与皇后的罪呢?   何况,若是不揭穿他们的狠毒与阴谋,以后害的不止是她和她生命里珍视的朋友亲人,更是害了全天下的百姓……   想到这里,水卿卿不再迟疑,沉声问道:“除去我方才说的杨氏没有被劫走。三日前的刺杀,刺客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组织严谨,目标也是异常的明确,根本不像一般的江湖杀手,那怕有钱也指使不了他们,所以,我不相信白凌薇有这样的能力,能召动这样的组织为她卖命!而且——”   说到这里,水卿卿话语一顿,思索片刻迟疑问道:“皇上还记得太子身边之前的侍卫无名吗?”   晋明帝微微一愣,似乎一下子想不起这个人,不由眸光疑惑不解的看着水卿卿。   水卿卿苦涩一笑,道:“那皇上还记得半年前我离开京城时,京城里关于我的传言吗?”   晋明帝微一思索,心中已想到了什么,迟疑道:“你是说太子的前侍卫无名,就是当初与你传出私奔的那名侍卫?”   说起无名,水卿卿莫名的心酸。她默默的点了点头,道:“三日前的那场刺杀,就是无名救的我。而幕后黑手最主要的目的,不光是杀我灭口,也是冲着无名去的——他同样不愿意放过无名,一直都不罢不休……”   “而当初,我并不是与无名私奔,而是与无名逃命——逃避太子的追杀!”   话音一落,纵然是晋明帝这般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也是震惊住了,眸光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坦然的水卿卿。   而话说到这里,晋明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恍然明白过来,刺杀一事,却与太子有着最直觉的关系。   按下心头的震惊悲痛,晋明帝嘲讽笑道:“当日突然传出你与侍卫私奔,当时朕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你一直心仪的人是梅子衿,怎么会突然与身边的侍卫私奔?!何况,你也不是这般鲁莽的孩子。果然,这当中有阴谋!”   “只是,朕不明白,太子之前并未与你交恶,这个无名也是他的前侍卫,太子为何要突然追杀你们?”   事到如今,水卿卿也再不隐瞒,将李宥对昀儿一事早有察觉、想拿昀儿对付梅子衿、从而追查无名,逼死刘荆的事皆是说了出来。   “……那天,我在这里醒过来,出宫后就被太子挟持到了当时的三皇子府,无名救我出府,被太子一路追杀,我们才不得已连夜逃出了京城。最后却被太子污蔑成与侍卫私奔……”   水卿卿的话,将晋明帝彻底震惊住!   “所以,他这次雇凶再次追杀你,是因为……想遮掩他当初挟持追杀你、并污蔑你的事么?”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嘲讽笑道:“并不是——那是因为,太子知道他的好母后,对我做过更加丧心病狂的事,为免事情败露,所以才要杀我还口。”   说罢,水卿卿掏出了贴身所藏的药方,上前递到了晋明帝的面前……   第139章 开口认罪   与乐宜公主的十日之约,因为刺杀一事,已过去了三日,剩下区区不到七日的时间。所以水卿卿没时间再耽搁,也不再迟疑,终是将一直带在身上的药方拿了出来,呈给了晋明帝。   本就处于一片震惊当中的晋明帝,尚未从水卿卿所说的关于太子追杀她与无名的事中回过神来,又看到她拿出药方,晋明帝眉头越拧起紧,威严的面容几乎要滴出水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沉声道:“这是什么?”   水卿卿嘲讽笑道:“这是当初我被白凌薇推倒撞伤后脑时,皇后娘娘让王院首给我开的药方……”   听到这药方竟是陈皇后让王中仁给水卿卿开的,晋明帝眸光一沉,低下头凝神看向面前的药方。   下一刻,晋明帝眸光落在药方最后的一味方子上,却是突然间大惊失色!   虽然不太明白这张药方的作用,但晋明帝却识得药方最后的那一味叫‘御米’的毒药。   晋明帝不但知道御米就是阿芙蓉,更知道阿芙蓉对人身体的毒害,所以在看到它出现在皇后给水卿卿的药方里时,眸光里喷涌出怒火,脸色也气怒得吓人!   若是晋明帝没记错的话,水卿卿正是在与太子成亲的前夕出了事,撞伤头成了一个痴傻之人,如此,却在两人大婚前夕,解除了婚事。   晋明帝不由再次想到,陈皇后因嫌弃水卿卿流落民间时的遭遇和过往,为了反悔当年对武宁公主许下的承诺,不让水卿卿嫁与李宥,不惜与杨氏勾结,让杨氏阻止武宁认回水卿卿……   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晋明帝不用想也知道,想必是杨氏阻碍没有成功,再加上后面他的赐婚,所以让陈皇后又生出了另外的计谋来对付水卿卿。   而这个计谋,不用想也知道,就是趁着水卿卿撞到头,假借关心的让王中仁给她下毒药了,最后终是成功的阻止了两人的大婚……   心里一片冰凉,那怕为帝这么多年,看透世间百态,晋明帝也没看过如此险恶的人心。   水卿卿猜不到晋明帝的心思,但看着他由开始的震惊,到慢慢黯淡失望的脸,水卿卿却是心痛怜惜起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帝王。   盯着手中的药方,晋明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顿时,安静的御书房里更是一片寂静,更有淡淡的悲伤在空气里弥漫……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却是吴用领着太医院院首王中仁过来了。   晋明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眸光冷冷的落在躬身进来的王中仁身上,冷冷道:“郡主出宫遇刺受惊,你帮郡主好好看看,看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   不知是赶路太急还是殿内的炭火太旺,王中仁额头一直冒着冷汗,整个人仿佛魂不守舍,走路的步子都是虚浮的。   因为,这三日,京城里发生了刺杀的大事,而王中仁的家里,也发生了大的变故,让王中仁心里叫苦不已,更是日夜害怕着……   听了晋明帝的话,王中仁稳住心神,请水卿卿到一边的软椅上坐下,伸出手轻轻搭在水卿卿的左手腕上,凝神为水卿卿把起脉来。   王中仁把脉有个习惯,喜欢闭上眼睛,如此,才能更好的集中精力,把出的脉相也更准。   但今日,不知道是多疑还是心虚,闭上眼睛的王中仁一直感觉有两道凌厉的眸光看着自己。   不用想也知道,这两道眸光,除了晋明帝与水卿卿,不会再有其他人。   想到这里,王中仁不由想起家里突然发生的事情,心里也越发的慌乱起来,搭在水卿卿手腕上的手指抑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从王中仁进殿开始,水卿卿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如今感觉到他手指的颤栗,水卿卿心里已想到什么,眸光冷冷的落在他湿漉染上污渍的袍角,一看就知道是走路不小心摔倒沾到的。   堂堂太医院院首,常年在宫里行走,对宫里的路皆是熟悉,却还会摔倒,却不是不小心,而是心里慌乱脚步不稳所致。   能影响他的心绪,想必是出了让他担心在意的大事。   也就是说,梅子衿对他所做的事,已起作用了……   半刻过去了,王中仁睁开了眼睛,照例询问了水卿卿几句,起身对眸光炯炯盯着他的晋明帝小心翼翼道:“回禀皇上,郡主身体无碍,只是太过操劳,心虚疲累导致气血两虚……”   “既然如此,你就开方为郡主补一补气血。”   冷冷打断王中仁的话,晋明帝下令让他为水卿卿开方。   太医开方是常事,王中仁心里虽然一直隐隐不安,但并没有起疑,对晋明帝告退道:“微臣这就去太医院为郡主开方,药煎好后,微臣会亲自送到凉风台给郡主服用,保证让郡主补回气血,恢复龙马精神……”   “就在这里开药方吧。”   晋明帝再次打断了王中仁的话,冷冷道:“就在这里开好药方,让宫人去太医院抓药煎好——你贵为太医院院首,其他的小事就交由其他人去做,朕还有事同你说!”   皇上的话王中仁那里敢推辞,连忙依命当场为水卿卿写好药方。   药方很快开好。吴用正要拿了药方亲自去太医院帮水卿卿抓药,晋明帝却唤住他,招手让他将药方拿上前。   还带着墨香的药方一到晋明帝的手里,却是让他眉头一跳。   几乎不用对比,王中仁刚刚写好的药方上的字迹,与水卿卿给他的那一张字迹一模一样!   甚至连行书间的距离和书写的习惯都是相同的。   瞬间,晋明帝眸光里喷涌着怒火,握药方的手几乎将宣纸捏碎。   下一刻,他挥手让吴用差人关好殿门,派人守在殿外。   吴用是跟了晋明帝几十年的老人,见到晋明帝的举动与形容间隐忍的怒火,心里一惊,却是明白,皇上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所以安排近侍守好殿门,不让其他人靠近。   眼见殿门关上,王中仁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促局不安的呆立着。   下一刻,晋明帝的声音在他耳边沉重响起——   “方才郡主与朕聊天时,说起半年前,皇后派你去白府为郡主治病一事——王院首可还记得,当时你受皇后的重托,是为郡主治什么病么?”   听晋明帝突兀的提到了半年前的治病一事,王中仁心里暗呼不好,额间的冷汗更是涔涔而下,抹都抹不完。   他上前跪在地上颤声道:“微臣记得……当时是郡主撞伤头成了痴傻之人,皇后娘娘不放心郡主,让微臣去白府为郡主治失智之症……”   “失智之症?!”   晋明帝冷冷嗤讽一声,缓声问道:“这种病症,王院首也会治吗——能治得好吗?”   在宫里当差多年的王中仁,游走在后宫各个主子之间,心思敏感,所以明显的感觉到了今日一切的不寻常。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王中仁伏下头惭愧道:“微臣无能,没能及时治好郡主的病,有负皇后的重托……不过后来,所幸郡主受龙恩庇佑,恢复神智,微臣心里也甚感欣慰!”   “你可还记得,为了给郡主治失智之症,你给郡主开过什么药方吗?”   王中仁惶然道:“因为郡主的失智之症,是撞伤后脑所致,所以微臣开具的皆是散血去淤、补脑安神的药方……”   “这个就是你所谓的散血去淤、补脑安神的药方吗?”   一声厉喝,晋明帝将水卿卿给他的药方扔到了王中仁的面前,咬牙恨声道:“你睁大狗眼看看,这方药单可是你亲自开具的?!”   本就如惊弓之鸟般惊慌的王中仁,被晋明帝的厉喝声惊得全身剧烈一颤,下一刻眸光落在掉在眼前的药方上,心口瞬间停滞了,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当初应陈皇后所托开具这方药单时,王中仁心里还带着沾沾自喜之意,因为这具药方,让他掌控了整个太医院的进去药材的采购,短短半年内,着实让他赚得盆满钵满,富得冒油。   彼时,他心里惟一的担心就是这个药方被人发现。   但当时,这方药方被陈皇后给了盛方后,因为有盛瑜为质,陈皇后也是分外的放心,后面再得知盛方将药方烧毁,王中仁与陈皇后便高枕无忧了……   却没想到,已‘烧毁’的药方,竟是出现在了皇上的龙案上。   事发突然,王中仁惊恐得无以复加,再加上这两日来家里出的事,本就混乱慌张的他,越发的心神大乱,一时间想不出辩驳之语,更是在晋明帝的威慑下,苍白着脸,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水卿卿镇定的在一边跪下,寒声道:“这张药方是王院首应皇后之托亲自写下的,而这药方的药性,我已打听过,并非治失智之症,恰恰相反的是,这药方却是搅乱人的心智,害人失智、成为痴傻之人的毒药——”   “而里面的御米更是至阴至狠之毒,一旦沾染,很难戒除。若不是我被迫无路拿寒痹之毒克制了御米之毒,或许我如今已被御米之毒控制,成了一个不人不鬼、且失智痴傻的疯癫之人!”   水卿卿每说一句,晋明帝的眸光里的怒火就多燃一分,而王中仁的却是连跪都跪不稳,身子直直往地下倒去。   看着他这样的形容,晋明帝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怒得心口直跳,指着全身筛糠般颤抖的王中仁恨声道:“老实交代,这药方是不是当初皇后让你开的,意在害郡主失智   以此退了与太子的亲事?!”   王中仁自知此事瞒不住,但皇后却是他最后的靠山,所以,他那里敢供出皇后。   而且暴出皇后,也等同认了自己的罪,到时,不光皇上不会放过他,太子与皇后也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王中仁惊恐慌乱的心倒是冷静下来,眸光死寂仇恨的看了一眼跪在前面的水卿卿,突然开口喊起冤来。   “皇上,微臣是冤枉的……微臣不知道皇上这个药方从何而来,但微臣却是从来没有给郡主写过这样的药方……微臣是冤枉的,请皇上明察啊……”   听到他的喊冤,晋明帝怒极而笑,将他方才给水卿卿开具的补气血的药方一并摔到他面前,冷冷道:“不是你开的?!那为何是你的字迹,这个你要做何解释?!”   白凌薇也回头冷冷的看着他,道:“王院首不要以为不承认就可以脱罪——我却是一直留着这副药方的药渣。而我摔倒之初并没有失智,就是喝了你开的药才突然间变得痴傻的,你还敢狡辩么?”   看着地上两张一模一样字迹的药方,还有水卿卿提到的药渣,王中仁连喊冤都喊不出来了,但心里的意志却没有动摇,反而越发的坚定——   因为他知道,一旦承认此事、出卖了皇后,不但他自己要获罪,他利用太医院采买之际的贪污受贿也会曝出来,甚至是他视若珍宝的独生儿子闯下的祸事也要揭穿,到时,整个王家都完蛋了。   想到儿子和整个王家,王中仁眸光里闪过狠戾之光,下一刻却是凄厉嚷道:“字迹可以临摹,药渣更是可以造假,这一切不过是郡主为了对付皇后做出的陷害手段,微臣无法为自己辩驳,只有以死明志!”   话音一落,他却是突然起身,直直将头朝皇上的龙案上撞去!   突然的变故却是让水卿卿与晋明帝措手不及。   眼看王中仁就要当场撞死,一直守在晋明帝龙案边的吴用,却是赶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冲上前抬腿一脚,将王中仁撞过来的身子踢偏,让他的头擦着龙案而过,磕在了一边的椅角上。   王中仁没能如愿的撞死,却也晕厥了过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水卿卿惊在当场,晋明帝则是一脸震怒。   吴用上前,一边探着他的鼻息,一边喘着粗气气怒道:“竟敢在皇上面上寻死觅活,一看就是心里有鬼的……皇上,将他押到大理寺去,交与四殿下一迸严查了,看他还敢嘴硬。”   晋明帝看了眼水卿卿,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水卿卿从方才的惊动中回过神来,思索片刻缓缓道:“吴大监说得有道理。他若不承认,也不能定他的罪,也不能服众,还是一迸交与四殿下去审查为好。只是……”   水卿卿迟疑片刻又道:“此事还牵涉到皇后娘娘……在他没有亲口认罪之前,能不能将药方一事暂时瞒下,以其他的罪名将他关押入狱?”   方才王中仁最后说的话倒是提醒了水卿卿。   若是不能让王中仁亲口承认,药方是皇后让他开出陷害自己的,单凭药方和药渣,以及相同的字迹,不但定不了他的罪,更是定不了皇后的罪。   而正如王中仁最后果污蔑她的一样,陈皇后也会反过来说,是她为了报复她,故意污蔑她的。   所以,在王中仁没有亲自开口认罪之前,药方一事,还不能让皇后知道。   何况,水卿卿还顾忌着盛太医!   确实的说,是顾忌着被皇后‘软禁’的宫里的盛瑜。   因为盛家虽然已被梅子衿暗中派人保护着,但盛瑜却一直被皇后‘软禁’在她的身边,以此威胁着盛方。   若是让陈皇后知道盛方出卖她,留下了药方,还保留了当初的药渣,只怕会杀了盛瑜泄愤。   虽然盛瑜一直帮着陈皇后与红袖对付她们,但看在盛方的情分上,水卿卿却不想让她在她与陈皇后的斗争中,无辜丧命……   所以,在没有确保盛瑜安危之前,水卿卿还不能冒失的将药方一事让陈皇后知道。   听了她的话,晋明帝也明白了她的深意,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自从他负责太医院采卖以来,关于他贪污赚油水的事,朕早有耳闻——就以此罪押他入狱,顺便抄家查封他的家产,查清他贪污的钱款证据。”   说罢,晋明帝回头对吴用道:“你亲自押送他去大理寺,让李宣亲审,务必让他开口认罪!”   吴用领命应下,连忙令宫人拖着昏迷过去的王中仁,送到大理寺去了……   吴用与王中仁一走,晋明帝重重叹息一声,满脸的疲惫之态。   水卿卿扶了他去软榻上休息,拾起地上的药单收好,正要告退回凉风台,晋明帝轻声唤住她,满脸愧疚道:“若真的如你所说,皇后用此计破坏你与太子的婚事,不光是他们母子对不起你,朕也对不起你……”   “皇上,此事不能怪您……”   “若是当初在御花园时,朕能听进你的请求,取谛你与太子的婚事,你就没了后面诸多的磨难……”   想到之里在白府亲眼看到水卿卿失智痴傻的可怜样子,晋明帝心痛不已。   而一想到这一切都是陈皇后对她的陷害,晋明帝更是心寒失望,他没想到,二十年武宁毁了一生的幸福救下皇后,口口声声报恩的陈皇后,却是对武宁和她的女儿做下这么多罪大恶极之事,实在让他胆寒失望不已……   若是让晋明帝知道,就连二十年前的那场火灾,也是陈皇后为了争夺太子妃之位,故意对武宁公主做下的陷害,不知晋明帝会如何恨他的这位‘贤淑’皇后?!   想到武宁公主梦境里对他的托付,晋明帝越发的心痛愧疚道:“这些年,关于皇后做下的一些事,朕其实也有耳闻……但朕却一直信任太子,从没怀疑过他的人品,一直以为他与他母后是不同的,所以才会立了他为太子……可如今想想,朕却是失策了,更是看错了人……”   听着晋明帝懊悔不已的话,还有形容间的悲痛,水卿卿默默走到一边,点燃香炉里的安神香,对晋明帝劝道:“皇上,您能相信我说的话,愿意给我申诉的机会,我已是万分的感激……”   “我同皇上揭穿他们的真面容,一是想为自己与母亲讨回公道,也是想帮皇上看清他们的真面容。大晋历经风雨,屹立百年,实属不易,而我在边关时,更是亲眼见到大晋的兵将们为了守住大晋的疆土,抛头颅洒热血,所以……”   接下来的话,水卿卿没有说出口,因为于她而言,若是说出太子不贤能、将来也不会是一名贤君,这样的话,实属僭越!   但是,她不说,晋明帝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眸光不由变得越发的深沉……   离开御书房后,水卿卿仿佛打了一场大战,身心也是分外的疲惫。   回到凉风台,她顾不得吃午膳,倒头睡下。   小喜知道她这几日都没怎么合过眼,看着她消瘦疲惫的脸,任由她睡着,舍不得吵醒她。   水卿卿一觉睡到日下西山,刚刚起身,就有景仁宫的姑姑来请水卿卿,晚上去贤妃那里用晚膳。   贤妃是四皇子李宣的母妃,也是刚刚掌宫不久的后宫新主。   水卿卿进宫这些时日,还从未与这位低调又神秘的贤妃娘娘见过面,所以,乍然听到她的传见,很是意外!   小喜也很紧张,一面帮水卿卿梳妆,一面担心道:“听闻这位贤妃娘娘很是低调,那怕成了掌宫之主也像往常般寻常,而小姐进宫这么多日子,之前晕倒时都不见她出现探病,今日怎么会突然召见小姐一起用膳?!”   水卿卿端坐在水光透亮的铜镜前,怔怔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了想,淡然道:“大抵这位贤妃娘娘也知道我与皇后撕开了脸皮,成了敌人。而敌人的敌人,却是朋友——她不来找我,我却是要主动去寻她了。”   小喜一怔,不解的看着铜镜里的水卿卿,迷惑道:“小姐找她做甚?”   眸光闪过寒意,水卿卿凉凉道:“请她这位掌宫之主,将盛瑜从储秀宫解救出来。”   小喜明白过来,不由感激水卿卿不去计较盛瑜之前与皇后的勾结,还想着救她的性命。   她迟疑道:“可是……这位素昧平生的贤妃娘娘会帮我们吗?”   水卿卿笃定笑了,凉凉道:“之前为了夺嫡争储,前朝有三皇子与四皇子两派明争暗斗,后宫就是他们的母后母妃为他们明谋暗算。而如今,皇后因杨氏一事被禁足,掌宫之权落到了贤妃之手。皇上也将追查刺客一事交给了四皇子,明显是开始对四皇子信任加重用了——而这一切,皆是因为我与皇后之间的仇怨所起。坐享渔翁之利的贤妃,她不会不明白,帮我,就是在帮她自己!”   听了水卿卿的话,小喜心里的担心皆是放下。但转眼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小姐之前不是说要带怜姑姑进宫查二十年前的旧案么?为什么这次进宫又……”   水卿卿轻声道:“侯爷说,我们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后与太子监视着,身边冒然多出一个人,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的。如此,后面的计划就实施不了。我仔细想想,觉得侯爷说得有道理。”   小喜发愁道:“如此,那怜姑姑岂是不能进宫来了?那小姐要如何揭穿红袖身上的秘密?”   水卿卿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侯爷说他会帮我安排好一切——他有办法悄悄让怜姑姑进宫的。”   说话间,水卿卿已梳妆好,领着小喜随着景仁宫的姑姑,冒夜去了贤妃的景仁宫。   景仁宫不比储秀宫的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温馨,与储秀宫大不相同。   贤妃在后殿的东暖阁设宴招待水卿卿,领路的姑姑引着水卿卿过去时,贤妃已备好酒席等她了。   等水卿卿进到暖阁,来不及向贤妃请安,却是一眼看到了站在贤妃身后之人,顿时震惊不已……   第140章 杀人灭口   水卿卿应贤妃之约,第一次来到景仁宫,也第一次见到传说是神秘又低调的贤妃娘娘。   然后,等水卿卿到来设宴的东暖阁后,来不及打量和向贤妃娘娘请安,却被默默站在她身侧的人影震惊到了。   站在贤妃身侧之人,竟是怜姑姑!   原来,之前听说了水卿卿要带怜姑姑进宫的计划后,梅子衿觉得她冒然带怜姑姑进宫太过危险,也太过引人注目,于是就想到了四皇子李宣,让李宣帮忙,悄悄将怜姑姑带进后宫后,秘密的安排进了贤妃景仁宫。   贤妃做为掌宫之主,在陈皇后落势后,最是受宠得势之时,身边的宫人本就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很难被人察觉得到,却是比怜姑姑呆在水卿卿身边,隐秘得多。   看到怜姑姑的那一刻,水卿卿很是震惊,但转瞬就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梅子衿安排的,心里欢喜且松下一口气来。   她朝怜姑姑欢喜一笑,再上前向贤妃娘娘恭敬的行礼请安。   贤妃是江南人,长相温和,眉眼间有着江南女人特有的婉约细致,但又不失大气,端坐在那里,给人很沉稳的感觉。   而从水卿卿进阁开始,她的眸光就温和坦然的落在她身上,笑道:“名动京城的莞卿郡主,本宫今日总算得以相见了——幸会!”   说罢,让身边的姑姑上前扶了水卿卿起身入座。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或许会让人感觉到虚假,甚至是讽刺。   毕竟当初京城里关于水卿卿的传言都是不好的。   但此话从贤妃嘴里说出来,却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水卿卿落座后,怜姑姑很自然就同小喜一起,站到了水卿卿的身边。   贤妃见了,又笑道:“怜姑姑从进宫开始,一直盼着见郡主。本宫想,郡主大抵也是担心着姑姑,所以就漏夜让郡主过来了。”   水卿卿端起面前的茶杯向贤妃恭敬道:“谢谢娘娘的照拂相助,莞请感激不尽!”   贤妃近距离的看着水卿卿,再看着她的行动举动,心里不由暗暗称奇——却是与之前听到的传言太不相同。   面前的女子,非但不像传言所说的那般不懂礼数教养、下贱不堪,反而落落大方,形容举止间也是坦坦荡荡。   虽然不比一般的千金闺秀雅致娟秀,却有另一番磊落大气之美,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特别是那双黑白分明、澹清透亮的眸子,清澈又坦然,根本不像从小混迹市井长大的没见识的下九流女子,给贤妃的感觉,却是比琳柔郡主之流还有大家之气!   贤妃终于明白,为何晋明帝对她如此偏爱,拔开她母亲与皇上的交情不好,光是她本人的气度风华,也很符合行事磊落的皇上胃口。   想明白这些后,贤妃对水卿卿的好感越发的好了起来,心里直叹,皇后与太子真是眼拙,撇开她之前流落民间的那些遭遇,她却是比琳柔郡主更出众!   玉手执杯与水卿卿的杯子轻轻相磕,贤妃坦然笑道:“说起感谢,本宫却是要谢谢郡主,不然,本宫与宣儿都再难有翻身的机会——这当中,郡主却是功不可没。本宫自是要记住郡主的恩情,更会助郡主一臂之力!”   相比陈皇后的虚伪,贤妃看似温柔婉约,但说话做事却真爽很多,并不藏着掖着,更不怕承下水卿卿的情,磊落得很!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水卿卿也很喜欢。   她开门见山道:“怜姑姑一事,想必殿下已同娘娘说过了。而我还有另一事想请娘娘帮忙!”   贤妃笑道:“郡主请说!”   水卿卿道:“皇后的储秀宫里有一个宫女叫盛瑜,我想请娘娘帮忙将她弄出宫去。”   贤妃抿下半口茶,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个宫女。突然进的宫,还是太医盛方之女,也是你之前替嫁的那个的姑娘,更是陈皇后早早为乐宜公主觅好的陪嫁宫女——如今听郡主说起,只怕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罢。”   贤妃身边的大宫女琉璃轻笑道:“娘娘说得是。五公主身边的宫女何其的多,而这后宫的宫女更是数不胜数,皇后娘娘何必特意从外面接一个年纪明显偏大的姑娘,来做五公主的陪嫁宫女——何况这个姑娘,之前可是为了梅侯爷跳湖自尽过的……意味太过明显。”   贤妃并不避讳水卿卿在场,坦然笑道:“这不正是后宫诸人一向的作风么?无利不起早,莫说娘娘如此,本宫也是如此!”   说罢,她看向水卿卿淡然道:“实不瞒你,皇后如今虽然被禁足,但她主掌后宫多年,势力不可小觑。本宫如今虽然掌宫,但想轻易的从她的宫里要人,还是要一个娘娘花费心思的人,只怕很难——而且她现在禁足,整个储秀宫防备得像个铁桶般,想进去都不易……”   不得不说,贤妃说得很在理,也很坦承。   王中仁刚刚被抓入狱,那怕他是以贪污受贿之名被抓的,但精明狡诈如陈皇后,如何不明白这当中的玄机?!   所以为免盛方也倒戈出来指证她,这个盛瑜,她会捏在手里更紧……   而她如今虽然禁足,但皇后的身份还在,再加上有太子与太后相助,那怕掌宫的贤妃,也不能轻易动她……   眉头不自禁的蹙起,水卿卿自从此事很难,但若是不能将盛瑜从储秀宫里接出来,盛方与她都会有危险。   盛方和整个盛家都于她有恩,她却不能最后恩将仇报,害了盛太医一家啊……   想到这里,水卿卿面容间不觉涌上愁色。   怜姑姑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心有不忍道:“郡主不要太担心了。慢慢想,总会想出办法的……何况,只要郡主揭穿了二十年前的旧事,就足以让皇后万劫不复了……”   听到怜姑姑的话,水卿卿眸光突然一亮,心里有了主意来。   她看着贤妃笑道:“想必怜姑姑的出现,会引得储秀宫方寸大乱。到时,娘娘就以除邪辟为由,引人进到储秀宫去,届时再趁乱将盛瑜带出来……若是皇后问起,娘娘大可说引来邪辟的人就是她。就算她不信,但届时,只怕精明的陈皇后焦头烂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听水卿卿说完,贤妃也轻松的笑了,赞许的看着水卿卿道:“郡主好计谋——想必到时诸事齐发,皇后再厉害,只怕也顾得了东,也顾不得西。而越乱越出错,倒是对咱们有利了。”   贤妃先前虽然对水卿卿好感倍增,却在心里暗自估量,不知道与水卿卿联手对付陈皇后的胜算有几分?   或者说,她不知道这个看似单薄消瘦的女子,可有足够的智慧与陈皇后抗衡,又是一个什么性情的人?   在看到水卿卿执意要救盛瑜出来,还能镇定的想出对策应对陈皇后,贤妃心里对她的所有顾虑皆是放下。   从这两点足以看出,水卿卿是一个重情重义、且冷静有谋的女子,所以这样的盟友,贤妃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所以,一句亲热的‘咱们’,足以表明贤妃与水卿卿同仇敌忾的决心!   如此,解决了盛瑜一事的烦恼,水卿卿转头问怜姑姑,“侯爷可有同你说过,计划何时开始?”   怜姑姑神情一凛,面容间显现一种决绝又难以抑止的激动,沉声道:“侯爷说了,刺杀一案后,其他的事都要争风夺秒,不给恶人喘息的机会。最主要的,是怕郡主在宫里,在皇后与太子的眼皮底下,怕他们狗急跳墙在宫里对郡主下手,所以,不容迟疑,今晚就开始行动!”   梅子衿知道水卿卿在宫里的时间不长了,最主要的是,经过刺杀一事后,他实在是不放心让她独自在宫里,所以,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尽早的处理掉,如此,就能接她出宫回侯府,与昀儿和他们一起,幸福安定的过日子了……   水卿卿自是知道梅子衿的心思的,而这个计谋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但一想到这当中的凶险,她不由对怜姑姑担心起来。   回身握紧怜姑姑的手,水卿卿郑重的嘱咐道:“姑姑一定要千万小心,不但不要被人发现你,更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千万记住了。”   怜姑姑想着惨死的武宁公主,还有这二十年前武宁公主的悲惨人生,怜姑姑眼眶不觉湿了,哽着喉咙颤声道:“郡主放心,若是老奴能为公主讨回二十前的公道,那怕让老奴粉身碎骨,老奴也心甘情愿……”   贤妃见水卿卿满脸担心的形容,安慰道:“郡主放心,宣儿已派了轻功最好的护卫护着怜姑姑。而本宫也让咱们派在储秀宫里的人,提前在红袖的屋子里点上一种特制的迷鸢香——此香,最能迷乱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到时一定能让红袖分不清现实与虚假。而在她心亏作祟之下,一定会信以为真的。”   后宫当中,明争暗斗从不会消停。   而为了争宠,也为自保,不止陈皇后向各宫各殿派了眼线监视,其他主子娘娘同样会如此。   何况,近年间,因李宥与李宣两位最出众的皇子之间的夺嫡争储之争,陈皇后与贤妃也是势若水火,片刻都不敢松懈。   所以,贤妃有眼线留在储秀宫里,再寻常不过。   贤妃又笑道:“而本宫这景仁宫里,前几日发现了五个手脚不干净的宫人,被琉璃一迸送到辛者库去了,所以怜姑姑在本宫这里很安全,郡主大可放心。”   不用想也知道,贤妃所说的这五个宫人,必定是陈皇后先前安插在景仁宫里的眼钱,一早就被贤妃识穿。   贤妃掌宫之后,就借机将她们清除出去了。   听了贤妃的话,水卿卿的心里的担心彻底放下,再次举杯向贤妃郑重谢道:“谢谢娘娘与四殿下的鼎力相助——如此,只要红袖被击溃心理防线,想必后面陈皇后就会坐不住出手了。而皇后出手之时,就是她落网之际。”   贤妃满意一笑,道:“后面的事,本宫也会帮郡主时刻盯着,并一并帮郡主处理好的。郡主安心静候好消息罢!”   告辞贤妃,又再三叮嘱了怜姑姑多加小心,水卿卿退出景仁宫,领着小喜回了凉风台。   虽然知道梅子衿与李宣贤妃他们已准备好了一切,但想到怜姑姑今晚就要对红袖出手,水卿卿还是紧张担心的睡不着。   但为免引起人的怀疑,水卿卿还是让小喜吹熄了灯烛,佯装入睡,耳朵却时刻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而同样睡不着的,除了贤妃,还有储秀宫里的陈皇后与东宫的太子李宥。   白日里突然传来太医院院首王中仁,因贪污受贿被皇上下令关进了大理寺大牢的事,并被抄家追查他贪污的钱财证据。   如水卿卿所料,陈皇后与李宥皆是不相信王中仁入狱的原因。   李宥虽然不太清楚当日陈皇后让王中仁用失智之药毒害水卿卿的事,但也敏感的察觉到王中仁入狱与自己的母后有关,所以,顾不得陈皇后被关了禁足,悄悄从后门进到了储秀宫,将王中仁一事禀告给了陈皇后。   陈皇后一听就白了脸色,神情间一片惊慌。   不等她开口,李宥已皱眉疑惑道:“之前在御书房时,父皇还一点事都没有,当时还召王院首为她看诊,怎么转眼,就将他抓起抄家入狱了?!母后,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陈皇后按住心里慌乱惊恐,不得不颤着嗓子将失智药一事,详细的同李宥说了……   “贪污是假,帮那贱人查失智之事才是真的……没想到,她真的知道了这件事,还同皇上说了……将本宫害得这般惨,还不肯放手,真是可恨……”   李宥也很是气恨,万万没想到此番雇佣了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竟然都没能取她性命。   而他心里也明白,水卿卿此举,是在对他们的反击。   想到这里,李宥冷冷道:“既然如此,这个王中仁却是不能再留了——母后放心,儿臣会派人去大理寺悄悄送他上路。他一死,就再无证据了……”   “还有一个人知道当日之事!”   陈皇后却是想到了盛方,冷然道:“太医院的盛方,也是知情人之一……”   李宥自是知道盛方与水卿卿之间的关系,眸中杀意更浓,咬牙道:“一迸除了,一个不留!”   陈皇后头痛抚额,恨声道:“如此,只会更加引起皇上对我们的怀疑,再加上那贱人的挑拨,只怕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陈皇后却是突然想到了盛瑜,冷冷道:“盛方暂时还不能死,他女儿在本宫手里,他不敢出卖我们,而且还可以反过来帮我们。所以,他却是一枚好棋子,现在还能死!”   听了她的话,李宥满身的戾气稍减半分,但神情间却是越发的凝重。   他冷声道:“父皇将刺杀一案全权交给了李宣,明显对他开始信任起来。而拥护他的那些大臣,又开始蠢蠢欲动,竟是对储位还不死心!所以此时,母后与我都得万分小心……”   李宥说的,正是陈皇后所担心的。   那怕禁足受罚她都不怕,她就是怕影响到儿子的太子之位。   而只要李宥一天是太子,不论她出什么事,皇上都要顾虑太子的脸面,不会重罚她。   所以,李宥的太子之位却是当下最要紧的。   想到这里,陈皇后连忙推搡着李宥离开,殷殷嘱咐道:“你父皇严令,禁足期间,不能探望……以后,你不要再到母后这里来了,若是被你父皇知道,又会落人把柄……”   “你切记住,平日里多去太后的慈宁宫走动走动,也多去看望一下琳柔郡主。母后如今失势,你务必要与太后一方把好关系,让太后护着你……”   李宥满脸心烦的应下,悄悄从储秀宫退出后,立刻差人潜入大理寺杀王中仁灭口去了……   李宥走后,陈皇后却是想到王中仁一事,虽然有太子去杀人灭口,但还是担心不已,不觉诱发头疾发作,头痛不已!   恰在此时,又有宫人悄悄来报,说是方才景仁宫的贤妃邀请莞卿郡主去景仁宫用晚膳了。   听到宫人的禀告后,陈皇后气恨难当,咬牙切齿的狠骂道:“两个贱人,竟想一起联手来对付本宫,简直可恨——等本宫成为太后的那一日,这两个贱人,本宫要让她们生不如死!”   如此,陈皇后顾不得休憩,更是不敢松懈,连忙让宫人去招盛瑜到寝宫来见她。   自储秀宫禁足开始,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皇后身上的盛瑜,心里莫名的开始慌乱起来。   她不由的担心,若是皇后一直这么失势下去,掌宫之权在贤妃的手里不能夺回,那么乐宜公主的婚事的操办,自然就落到了贤妃之手,到手,若是贤妃不让她做乐宜公主的陪嫁宫女,她岂不是所有的希望都泡汤,还要陪上一辈子的幸福在无趣的深宫里孤独终老么?   盛瑜的年纪不但过了宫女进宫的年纪,连宫女出宫的年纪都超过了。   所以若是最后不有以乐宜公主的陪嫁宫女离开皇宫,只怕真的要在这可怕又枯燥难熬的后宫呆一辈子了。   越想,盛瑜越是忐忑害怕,直到这时,她的心里才开始后悔且后怕起来。   正在此时,却有宫人来传她去见皇后。   自从那晚办砸了皇后交给她的差事后,盛瑜根本不敢去见皇后,再加上听说,皇后自关禁足以来,脾气异样的火爆,身边侍候的宫人,稍不如意就会被打骂。   所以陡然听说皇后要见她,盛瑜身上却是吓得冒出冷汗来。   她小心的问前来传唤的宫女,担心道:“姐姐,这么晚了,不知道皇后娘娘召我何事?”   那宫女不耐烦道:“娘娘的心思我怎么猜得到?左右娘娘心里发堵不舒服,头疾也犯了,你去了后小心些伺候就好。”   听了宫女的话,盛瑜越发的胆寒,心里叫苦不迭。   盛瑜小心翼翼的去了皇后的寝宫,在殿门口遇到了守在那里的红袖。   红袖听到皇后召见盛瑜,心里却是担心那晚盛瑜从小喜那里拿回的绢布一事,被皇后知道,所以特意在门口守她。   拦下盛瑜,红袖压低声音对她再次恐吓道:“娘娘心情不郁,皆是因为禁足引起的。而害娘娘禁足的,正是莞卿郡主交给皇上的那两封密函……所以,你千万要谨记,我之前叮嘱你的事,不要让娘娘知道,你那晚行动失败,拿错了东西……不然,娘娘到时怪你蠢笨,怪你害她禁足,任是我都保不了你的……”   红袖的话,让盛瑜浑身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白着脸连声道:“姑姑放心,我一定时刻记着的。”   看着她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红袖心里担心放下半分,领着她进殿去了。   进去时,陈皇后正因头疾发作痛苦的倚在榻上,见盛瑜进来,心里烦闷,面上却是一团和气道:“听闻你在家时,随你父亲学了推拿之术,所以本宫召你来,帮本宫按按额头。”   盛瑜心里一松,连忙恭敬应下,上前小心的帮陈皇后按着头部。   陈皇后满意一笑,道:“你的手法真是不错——如此,以后你就做本宫身边的一等大宫女,与红袖一起,随身侍候本宫罢。”   闻言,盛瑜全身一颤,刚刚放下的心再次高悬起来,手上一个没注意,竟是扯到了陈皇后的头发。   眸光一沉,陈皇后冷冷坐起身看向她,一字一句冷冷道:“怎么,让你做本宫身边的一等大宫女,你不乐意?!”   盛瑜被陈皇后眸光里的冷意吓得魂都要飞了,‘扑嗵’一声在榻前跪下,磕头连连。   “娘娘息怒,奴婢愿意的得很……能近身侍候娘娘,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感激不尽……奴婢是太高兴了……”   陈皇后冷冷一笑,缓缓又躺下身子,闭上眸子冷冷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跟红袖学学吧……”   陈皇后突然将盛瑜留在身边的用意红袖当然是知道的。   皇后是怕再生变故,要让盛瑜在她的眼皮底下,如此才能让盛方继续帮她做事。   但一想到那晚盛瑜带回来的那方绢布,红袖却是胆战心惊,生怕盛瑜呆在皇后身边久了,会一不小心忘记自己的话,将它说了出来……   然而,让红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一直担心的事,当晚就发生了……   第141章 后腰秘密   是夜,大雪再次悄无声息的降落,为奢华却又分外低沉的后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絮……   负责打扫宫道殿舍的宫人们,来不及等天明,寅时头就要起床,趁着各宫各殿的主子娘娘们还未起身,准备开始打扫。   而这个时辰,正是冬夜里最寒冷、且睡意正浓之时。天地万物间,除了‘沙沙’不停的落雪声,却是听不到其他一丝的声响,万籁俱静!   然而,恰在此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却响彻整个后宫,将尚在睡梦中的众人惊得心里一寒,纷纷转醒。   不过瞬间,各房各殿里相继亮起了灯火,被惊醒的众人纷纷打探声音的来源。   而第一个惊醒的却是储秀宫里的陈皇后。   因为,声音正是从储秀宫的后殿方向传来的。   而且,声音也格外的让她熟悉,却正是红袖发出的惊恐尖叫声!   原来,陈皇后提了盛瑜做一等大宫女后,当晚就让盛瑜守夜,所以红袖比往常提前许多回自己的屋子歇息。   这些天,为了侍候心情不郁的陈皇后,红袖也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再加上心里一直担心着后腰上的伤疤一事,红袖更是日夜难安,心里惊慌得像只被恶狼追着的兔子般,惊慌不已!   回到屋子后,红袖疲惫堪让小宫女给她打来热水沐浴。   等她沐浴出来,小宫女已为她铺好了床褥,还特意给床帐里熏了熏香。   红袖享受着小宫女的服侍。   这个时候,却是她一天最惬意的时间,成天伺候别人,此时她才感觉自己成了主子般,受人服侍着,实在是舒服!   等疲惫不已的红袖躺上床后,闻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馨甜熏香,眼皮越来越重,神智却越来越混沌。   似乎睡着了,可脑子却一直混乱着。   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红袖于半睡半醒间,却是感觉刺骨的北风吹得她直哆嗦,回头睁眼朝门口看去,才发现明明关得好好的房门,竟不知何时静无声息的敞开着,刺骨的寒风挟着雪絮卷进来,连床边留着起夜的灯烛都吹灭了。   寒风刺骨,若是这样吹一晚,一定会得风寒的。   想到这里,朦朦胧胧之中的红袖,不由坐起身,撩起帐帘,趿了鞋子,下地去关门。   可是,不等她走到门口,却是被眼前一帘吓了一跳。   洞开的房门口,借着反射的银色雪光,不知何时,竟是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回过神来的红袖,以为是半夜起床路过的小宫女,不由冷声道:“谁在哪里?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出来乱晃悠,小心姑姑我揭你的皮!”   “我-正-是-来-揭-你-的-皮-的!”   门口的声音,僵硬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竟是比刮进来的风雪还冻人,让红袖全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心里奇怪,她不由重重晃了晃混沌不清的脑子,睁大眼睛朝门口的人看去。   然而下一刻,等红袖看清了门口那人的形容,和飘在半空不沾地的双腿,吓得全身血液在瞬间凝固,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人,一身惨白的衣裳,披散着头发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只有一双幽冷又不带感情的死寂眸子,死死的盯着她。   最让红袖崩溃害怕的却是,她的双腿没有落地,竟是飘在半空……   红袖第一反应是遇见鬼了,吓得呆滞住,全身动弹不得,惨白着脸,眼睁睁的看着门口的女鬼一步步向她走来。   “我来揭你的的皮的……”   “揭你后腰上的皮……”   “那里有秘密……”   女鬼跨过门槛一步步向吓得傻住的红袖走去,一面走一边冷冷的毫无感情的说着话,举在胸前的惨白手指向红袖直直伸过去。   红袖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再听到女鬼所说的话,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直打架,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是谁?你来找我做什么?求你……你快走……”   红袖抱着头跌倒在地上,眸光惊恐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女鬼,哆嗦道:“我跟你无怨无仇……求你快走吧,不要吓我……”   “我是怜姑姑啊,你们害我跌下悬崖,我好痛啊,骨头都散了,肉都贴进泥进去了……”   “没人管我,阎王爷都不肯收我,我成了孤魂野鬼……我真的好可怜啊,我要找你们索命……”   听到女鬼的话,红袖不敢相信的猛然抬头朝眼前的女鬼看去,这才发现,面前的女鬼,面容真的是怜姑姑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许多纵横交错的伤痕,看着,就好像整个头颅都摔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的样子,恐怖之极!   “怜姑姑?!不是我害的你,是杨氏她们啊……她们害死你们,你去找她们索命吧……我明天给你烧许多许多纸钱,我请法师给你超度让你超生……你快走吧,不要再来寻我了……”   红袖想到关于之前怜姑姑摔下悬崖死不见尸的消息,再看到眼前来找她索命的女鬼,再也忍不住惊恐的尖叫出声,抱着身子往后面死命退去,一面退一面尖叫连连。   这样的尖叫声,在寂静的雪夜格外的引人注意,瞬间,就将大半个后宫的人都惊醒了。   可是,红袖却半点也不知道,她的尖叫声却是越发凄厉害怕,因为,女鬼怜姑姑冰寒冰骨的双手却是扒开了她身上单薄的寝衣,要去揭她后腰上的皮。   准确的说,是要去揭下她后腰上那块带着伤疤的皮。   当怜姑姑冰寒的手触到红袖已惊恐到崩溃的身子时,她发出的尖厉惨叫声几乎要掀开屋顶。   而正是她这一声接一声、一声高过一声的惊恐叫声,终是将整个后宫的人都惊醒了……   储秀宫正殿寝宫里,本就心绪不稳,睡得极不安稳的陈皇后,被红袖第一声惊叫声就惊醒过来。   听到第一声时,陈皇后还以为自己梦魇中听错了,等听清楚是红袖的声音,且一声惨过一声,陈皇后也跟着惊得心跳慌乱起来,想也没想就起了床,一面让盛瑜伺候她更衣,一面却是让外面的小宫女去后殿红袖的屋子看看。   不一会儿,陈皇后堪堪穿好外袍,就有小宫女隔着殿门,轻声的和盛瑜小声的禀告着什么。   一面听着,盛瑜被红袖的尖叫声吓得苍白的小脸,不由越发的惨白起来。   迟疑片刻,她快步走到陈皇后身前,颤声道:“娘娘,红袖姑姑出事了,一个人在屋子里又叫又跳,竟像是……竟像是疯魔了般,拦都拦不住……”   陈皇后脸色一白,连忙捧了手炉,伞都顾不得撑上,踩着厚雪急步往后面红袖的屋子去了。   盛瑜紧步跟在她身后,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样东西,全身紧张到快透不气来……   等陈皇后到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是惊呆了!   只见红袖蓬头散发的在屋子里逃蹿着,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脚上鞋子掉了,双足冻得青紫,脸色也是冻得发青,神情眸光里一片惊恐之色。   红袖从小就跟在陈皇后身边,随陈皇后从陈国公府嫁入东宫,再由东宫入主中宫,一直都是这后宫最得脸的大姑姑。为人也是气派沉稳,在后宫里比一般的小主还有威严。   可如今,看着她这般的形容,陈皇后诧异的同时,更是气愤。   之前伺候她入寝时,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但不论是何原因,陈皇后都觉得,身为她身边一等一的大宫女,她怎么能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异常举动来?!   若是传进皇上的耳朵里,岂不是又要惹出其他的事非?   想到这里,陈皇后非但不去好奇她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冷冷上前,对一脸惊恐的盛瑜冷喝道:“你疯了了么,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在这里乱喊乱叫做甚?!”   一直惊恐不已的红袖,直到见到陈皇后出现,才安定半分下来,上前跪到陈皇后面前,扒着陈皇后的裙角,哆嗦着嘴唇哭道:“娘娘,怜姑姑变成厉鬼来寻我索命了……她的样子好可怕啊,她的手更是吓人啊……娘娘,求娘娘明日请法师来帮她做法吧,让她安息不要再来找我们寻仇了……”   “混帐!”   从红袖嘴里听到怜姑姑的名字,陈皇后浑身蓦然一凉,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等她再听到红袖后面说的话,陈皇后心里越发的冰凉,心里更是生出怒火来,却是愤怒的抬脚将她踢翻,气恨道:“你好好看看,朗朗乾坤,这屋子里,这院子里,那里有什么鬼怪,更没有什么怜姑姑……你休要再发疯!”   说罢,陈皇后回头对吓得缩手缩脚站在一旁的盛瑜狠声道:“将她拖到雪地里去,好好冻一冻她,让她清醒过来。”   得了陈皇后的令,盛瑜连忙与其他两名宫女上前,拖起瘫倒在地上的红袖往院子里走去。   “啊……啊!!”   谁知,一到院子里,红袖更加惊恐的叫了起来。   原来,皇后一行过来时提了风灯,此时就挂在门口的屋檐下,将院落里照得通明。   就着灯火的光亮,红袖却是看到了覆满白雪的院墙上,血淋淋的写着两行字——   “我要揭你后腰的皮——   那里有秘密!”   血淋淋的两行大字再次将红袖吓得抱头尖叫起来。   “娘娘,真的是怜姑姑啊……你来看啊,我没骗你,她还在墙上留了血字……”   而拖她去院子里的盛瑜与其他两名宫女,顺着红袖的眸光也看到了墙上的血字,顿时也脸色发白,吓得震住了。   屋子里的陈皇后听到院子里的惊叫声,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脸上的神情,恨不得割了红袖的舌头,免得她再在这里制造慌乱,扰乱人心。   然而,不等陈皇后走到院子里,惊恐中的红袖却是突然想起什么,发疯了般的挣脱盛瑜等人的束缚,往那写了血字的院墙奔过去,顾不得赤足踩在雪地里的寒冷,更是顾不得身子的单薄冰寒,拿双手拼命去抹墙上的字,试图要将上面所写的字抹掉,不被陈皇后看到。   可是,虽然被她抹了上面的字,但还是被陈皇后发现了墙上的异样,不由站在檐下冷冷斥道:“你在干什么?上面写了什么?”   红袖仿佛听不到陈皇后说的话,只是发疯一般的抹着上面的血字,一心只想将它抹得干干净净,不被人看见。   陈皇后忍无可忍,对守在一边的宫人嬷嬷厉喝道:“你们还忤着做甚,将她抓住!”   说罢,又转头问吓得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盛瑜,“你方才看到了什么了?!”   盛瑜从小被家里娇纵惯了,何时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早就被今晚的一切吓得不知所措,心里更是剧烈的挣扎为难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翕着唇呆呆站着。   红袖回头眸光狠戾的瞪着她,凶狠狠道:“不要说,你休要说出一个字来……我弄死你!”   陈皇后怒极而笑,气恨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开始违抗本宫的命令了——你真的以为本宫顾念旧情,不会将你活活打死么?!”   盛瑜畏缩着身子站在一边,看看面容疯狂可怖的红袖,再看看一脸杀气的陈皇后,心肝颤了颤。   下一刻,她眸光一沉,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定般,指着那面墙边对陈皇后道:“娘娘,方才那墙上写着血字呢——我要揭你后腰的皮,那里有秘密!”   闻言,红袖全身猛然一滞,眸光惊恐又绝望的睁大,身子跌倒在了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精明如陈皇后听到盛瑜的话,立刻明白过来血字里的意思,再看着红袖今日一系列反常至致的举动,心里早已一片冰寒。   下一刻,她眸光冰冷的在院子四周扫过,最后落在红袖身上,冷冷启唇道:“来人,将红袖拖进门,扒了她身上的衣裳,再派人好好查一查这四周——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她的后腰又有何秘密?!”   红袖绝望的想开口求饶,可是方才的这一番折腾好似花光了她浑身的力气,她像条死狗般的被嬷嬷们拖进屋去,再也哭喊不出来了。   陈皇后心里一片冰寒,形容间阴沉得可怕——   今晚之事太过诡异,不论是红袖反常的举动,还是发生在这院子里的一切,都太不寻常。   而后宫,但凡出现这样的事,十之八九,却是有大事发生。   如果是红袖身上出事,则表明,是有大事要在她身上出现了……   想到这里,陈皇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牙齿恨得要咬出血来。   下一刻,她重重拂袍朝屋内走去,去看红袖后背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屋内,一众宫女嬷嬷按住红袖,应陈皇后后命令,三下五除二的将她身上的单薄寝衣扒了下来,只剩下一件碧绿的肚兜和一条亵裤。   而她后腰上的那块青砖模样的疤痕,在明亮灯火的映照下,终是清晰明了的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陈皇后跨步进屋,眸光冷冷的落在红袖裸露的后背上,下一瞬间,眸光看到红袖后上的那块伤疤,整个人却是震得滞住了!   别人或许是不知道红袖后腰上的伤疤是什么,但陈皇后却是知道的,并且知道这块伤疤与今晚发生的这些事,意味着什么。   脸瞬间就煞白起来,陈皇后不敢相信的怔怔看着红袖后腰伤疤上的图案,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你……你……”   陈皇后哆嗦着手指着红袖后背上的疤痕,脑子里瞬间炸开了,一片空白。   红袖惊恐的回头,眸光看着陈皇后震惊不已的样子,颤声道:“娘娘,我不是有意骗你的……你原谅我啊……”   “你们都出去!”   一股冷意从脚步蔓延至全身,联想到今晚发生的事,陈皇后心里已是一片通明。   一想到二十年前纵火的事被人察觉并发现,陈皇后全身如坠深渊,身子直打哆嗦,额畔的金步摇颤颤的跳动着,一如她此刻慌乱不堪的心。   想也没想,陈皇后当即厉喝,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   随陈皇后一同进屋的盛瑜,也看到了红袖后腰上的疤痕,心里却是蓦然想到了之前她从小喜身上拿到了那块绢布,脑子里有亮光一闪而过。   然而,不等她看清楚,陈皇后已喝令她们退下,盛瑜连忙同一众宫人嬷嬷惶然退出了红袖的屋子,更是背过身子,悄悄将紧握在手心里的纸团塞里了嘴里,生生吞下……   房门被重重关上,喧哗嘈杂的屋子里顿时归于寂静,只剩下陈皇后与红袖主仆二人。   陈皇后一步步走近红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冷冷道:“这个伤疤,可是那次留下来的,你竟敢瞒着本宫?!”   红袖全身冻得青紫,可内心的寒意却胜过身子的冰凉。   她颤声道:“娘娘,我不是故意瞒你……当年之事过去那么久,奴婢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不会让人知道的,所以……”   “既然没让人知道,今晚这一切,还有墙上的血字,你要怎么解释?”   陈皇后声音冰凉无波,心里更是一片冰凉,而她的眸光更是落在了一旁边的针线篓里的利剪上。   身随心动,陈皇后冷冷踱步过去,顺手就将泛着寒光的利剪握在了手里。   红袖跪在地上畏缩着赤.裸的哭泣道:“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奴婢后腰上的伤疤从未同任何人说起过,更不曾让人知道……求娘娘看在我辛苦侍奉了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奴婢这一回……”   “本宫自然会饶过你的。但今日之事,总得要解决——既然你身上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就不能再存在于世了,你说对吗?”   红袖茫然的抬头看向陈皇后,待看到她手中的利剪,浑身一颤,惊恐的往后退,“娘娘,你……你要杀奴婢灭口吗?”   陈皇后一步步的逼紧,叹息道:“别将本宫说得这般无情,本宫只是想将你身上这块证据揭下来毁灭掉——如此,关于二十年前的旧事,就再也没有证据了。你与本宫都好,不是吗?”   红袖看着陈皇后手里的利剪,不由的想到了二十年前她被烙伤时,后腰上撕心裂肺的疼痛。   若是要生生的将后腰上这么大的一块皮肉撕下来,将是一种怎么样的疼痛啊?!   但红袖也知道,事到如今,除了陈皇后说的这个法子,趁着二十年前之事揭穿之前,将这一块带着疤痕的皮肉割除掉,却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可行了。   如此,红袖不再退缩,惨白着脸咬牙颤声道:“谢谢娘娘宽恕,奴婢听从娘娘的一切安排……”   说罢,将后背朝向陈皇后,心甘情愿的让她去割她身上的皮肉。   可是,眼前寒光闪过,陈皇后手中的利剪并没有割向她的后背,却朝她的心口狠狠扎来。   “娘娘……”   红袖惊恐的往后躲去,不敢置信陈皇后突然转口要她性命,眸光里写满了惊恐痛心,甚至是深深的失望!   “割皮切肉很痛很痛,本宫知道你素来是最怕疼的,所以,本宫先帮你了结了,等你死了,就感觉不到这般的剧痛了……”   陈皇后扑上前去,手中的利剪不停歇的往逃亡的红袖身上扎去,眸光里一片血红。   红袖一面逃命,一面崩溃绝望的哭喊道:“娘娘饶命啊,奴婢一定会乖乖听话,不会出卖娘娘……娘娘放过我吧!”   可陈皇后既然已出手,岂会再收手?!   眼看红袖身上被扎中了好几个血窟窿,就要丧命在陈皇后之手时,却在此时,有宫人慌乱的在门外禀告,贤妃娘娘奉皇上之命,闯宫进来了。   闻言,陈皇后全身一颤,手中的利剪差点都握不住要掉地上去了。   而红袖听到宫人的话,绝望的神情间却是生出了一丝希望,趁着陈皇后怔愣之际,猛然打开房门,朝着外面逃去了。   等陈皇后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命人去抓回红袖时,贤妃已领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人,踏进了红袖所居的院子里,出现在了陈皇后的面前……   第142章 现出原形   红袖的尖叫惊动了宫闱,不但惊动了贤妃,连宿在景仁宫里的晋明帝都惊动了。   原来,今晚贤妃请了水卿卿用晚膳,也请了晋明帝。   晚膳过后,晋明帝自是留在了景仁宫过夜。   而方才储秀宫这边的响动太大,景仁帝与贤妃皆被吵醒。   做为掌宫之主的贤妃,半夜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就让琉璃去打听是哪个宫里传出来的?   琉璃很快回来,告诉陈皇后,是储秀宫里传出的声音。   一听到是储秀宫,晋明帝瞬间黑了脸色,冷声嫌恶道:“罚了禁足都不安份,真是愧对她的身份——继续睡吧,不用去搭理她!”   晋明帝以为是陈皇后被关了几日,受不住了,又开始闹妖蛾子,所以根本不想搭理她。   贤妃心里却是明镜般的透亮着。   若换做平时,晋明帝不愿意多提皇后,贤妃当然是求之不得,可今晚这一切,却不能这么轻易让它过去了。   于是,贤妃坐起身对晋明帝柔声劝道:“皇上,皇后宫里半夜闹出这么大的声响,整个后宫都惊动了。臣妾如今暂管后宫,那能放任不管,不是落人口舌么?”   “再者,方才听这声音这般凄厉可怕,好像有了不得的事发生——如今已近年关了,这后宫可万万不能出什么不吉祥的事啊!”   听了贤妃的话,晋明帝也无了睡意,冷冷道:“你说得有道理。如此,你就奉朕之命去走一趟吧!”   得了晋明帝的亲允后,贤妃再不迟疑,起身连忙穿戴好一切,领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的往储秀宫急疾而去。   到了储秀宫,贤妃径直往里闯,片刻不停的直直往后殿而来。   一进院,她就看到慌乱往外逃、一身血污的红袖,以及满院惶然不安的宫人,和追出门来气极败坏的陈皇后。   见到陈皇后手中握紧的滴血利剪,以及脸上遮掩不住的急色时,贤妃心里满意一笑,面上却是淡然的依礼向陈皇后请安。   而跟在她身后的琉璃却是眼疾手快的领着宫人押住了往外逃的红袖。   见此,陈皇后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挺身站在檐下,将手中的利剪收进衣袖里,眸光冷冷的看着贤妃,气势凛冽道:“深更半夜的,贤妃不好好的陪着皇上,怎么跑到本宫的储秀宫里来了——贤妃难道不知道,本宫这里如果被罚禁足,本宫虽然不能随意外出,可外面的猫猫狗狗也休想随意踏进来!”   听到陈皇后毫不遮掩的羞辱之言,贤妃并不在意,眸光从陈皇后染血的衣袖上冷冷扫过,凉凉道:“皇后娘娘半夜三更在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上早已被吵得不能安歇,所以特差臣妾前来查看——娘娘,皇上对娘娘可是一片关心,可不是猫猫狗狗可以比拟的。”   说罢,不等陈皇后回话,已是对院子里呆立的一众宫人冷冷道:“方才,是谁在这里大喊大叫,扰乱宫闱的?皇上特令本宫将拢乱宫闱之人带回去,言明要严加处置。”   贤妃明知方才惊叫大喊之人是红袖,而且人也被琉璃她们抓起来了,可还是佯装不知的开口问出了这样的话,眸光却是不露声色的朝缩在一旁、无比紧张的盛瑜看去。   贤妃是想看看,盛瑜在看过自己命人递给她的纸条后,可是回过神来、愿意改变心意就着自己给她的机会,趁机逃离储秀宫了……   原来,在水卿卿晚膳前同紧妃提出请求后,她一走,贤妃就让自己留在储秀宫里的眼线,悄悄给盛瑜递了纸条,告诉她皇后很快就要落败,如果她不想做皇后手中的牺牲品,赶紧趁着红袖一事,离开储秀宫。   而为免盛瑜不相信她的话,贤妃在纸条的落款之处写的却是‘盛瑜’两个字,让盛瑜明白,帮她之人却是之前代替过她身份的水卿卿。   不然,与盛瑜素昧平生的贤妃突然对她施以援手,盛瑜如何敢相信她的话?!   但若是水卿卿出面帮她,盛瑜却是有五分相信的。   因为她知道,水卿卿一直感念着父亲与盛家当年对她的救命之恩,她更是猜测,水卿卿帮自己逃离出储秀宫,是父亲担心自己,请她出面帮自己的……   而从收到纸条的那一刻起,盛瑜心里就一直纠结着。   她并不是个傻子,从陈皇后禁足,到突然提她做一等大宫女,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何况,还有之前她替陈皇后办砸的差事,以及红袖对她的恐吓,都让她在储秀宫感觉如困牢狱,不得安生。   只是,一想到陈皇后许诺给她的承诺,明知继续呆在皇后身边会有危险,盛瑜还是不甘心半途放弃……   直到听到红袖对她威胁的话,以及陈皇后眼神间可怕的杀气,那一刻盛瑜才真正怕了,意识到了自己所呆的环境是如何的可怕。   何况如今看到陈皇后对红袖下毒手,让她更是胆寒——红袖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亲信,都可是说杀就杀,若是以后她犯了事,岂不是更没有活命路……   想到这里,盛瑜心里再没有犹豫,听到贤妃的话,连忙站出身来,壮起胆子指着红袖道:“回贤妃娘娘的话,是红袖姑姑的屋子里出现厉鬼索命,吓到了姑姑,才让姑姑受惊吓乱喊乱叫,扰乱了宫闱……”   “你闭嘴!”   听到她的供认,陈皇后神色大变,眸光狠戾的瞪着她,咬牙恨声道:“那里有什么厉鬼索命,不过是红袖梦魇了……你休要胡说,在这里造谣生事——皇上可是最恨后宫出现怪力乱神之事,小心祸从口出,要了你的小命!”   陈皇后那里敢让今晚之事传出去,更是知道红袖后腰上的伤痕不能让贤妃发现,不由一面厉声喝斥着盛瑜,一面疾步上前,亲自去琉璃等人手里去抢下红袖。   红袖见她过来,满身血污的身子剧烈一颤,不自由主的往一边逃去,眸光惊恐的不敢去看她。   而听到盛瑜的话,贤妃心里一松,闪身就挡在了陈皇后的面前,冷冷道:“既然是红袖扰乱宫闱、惊扰了皇上的安寝,本宫奉皇上之命,就要带她回去查问清楚再做处置!”   陈皇后全身瞬间一片冰凉。   贤妃纤手往盛瑜身上一指,继续说道:“这位宫女既然知道实情,就将她一迸带上——来人,将她们两人一起带走!”   贤妃一声令下,身后的宫人立刻上前,将盛瑜也一并拉走了。   见贤妃竟是将盛瑜也要带走,陈皇后心里一片通明,已是想到今晚这一切,必定与水卿卿有关,更是与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有关,顿时心里恨到滴血,更是前所未有的害怕惊恐起来。   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陈皇后眸光冰寒的看着贤妃,再落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红袖身上,冷冷笑道:“红袖不过梦魇惊吓罢了,贤妃何必要小题大做、如此大动干戈?!难道真的以为你如今掌宫,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到本宫这里撒野吗?”   贤妃冷冷道:“撒野的只怕是皇后娘娘。臣妾一进来就说过,臣妾奉的是皇上之命,娘娘有何异议,请同皇上去说。”   说罢,再不与陈皇后做无谓的口舌之争,领着宫人押着红袖与盛瑜离开。   见红袖要被贤妃带走,陈皇后目眦欲裂,心口因害怕,像被巨石紧紧压着,几近窒息——   若说这世间对她最了解,对她所做之事最清楚,除了红袖不会再有第二人。   所以,若是红袖被带走,再被贤妃与水卿卿她们联手逼她说出一切,那么,她就真的完了……   想到这里,陈皇后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手中染血的利剪朝着贤妃琉璃等人身上扎去,引得众人一片惊恐尖叫。   而陈皇后更是趁乱,再次将利剪朝着红袖的脖子刺去,想趁乱灭了红袖的口。   只要红袖一死,就一了百了了……   若说之前红袖对陈皇后还抱着一丝情义与希望,到了此时,看到她还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红袖彻底死了心,更是对陈皇后生出怨恨来。   不顾利剪扎手,红袖一把攥紧了陈皇后的双手,阻止她的利剪朝自己扎来,眸光死死的盯着她,痛心绝望道:“我为娘娘忠心耿耿几十年,一生未嫁,没想到到了此时,娘娘竟是半点情义都不顾,一心要致我于死地……难道娘娘的心是石头做的么,这般绝情冷血!”   听了红袖痛心绝望的话,陈皇后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目眦欲裂的瞪着她,厉声道:“你若真是忠心,就不应该瞒着本宫,也不会在此时与本宫反目,更不会阻碍本宫……”   红袖没想到自己辛苦伺候了陈皇后几十年,更是为她,坏事做尽,却没想到,到了最后,陈皇后不但不领情,还怨怪自己,更是要像对付其他人一样要杀死自己灭口……   大受打击的红袖,心身俱伤,身上之前被扎伤的地方血流不止,手上攥着陈皇后双手的力道不由松懈下来,眸光死寂的看着陈皇后,冷笑恨声道:“娘娘果然是这世上最绝情无义之人,枉费当年武宁公主对你那么好……今日怜姑姑来寻我,明日自会来寻你的,你等着报应吧!”   陈皇后眸光一沉,将剪子从她手中夺过来,二话不说的朝她心口刺去!   四周一片哗然,贤妃与琉璃等人想上前扑救,但又惧怕陈皇后手中的利剪伤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袖死在陈皇后的利剪之下。   然而在最后时候,贤妃身后的宫人中,斜刺里却是突然冲出一道人影来,千钧一发之际,将红袖推倒到一旁。   陈皇后手中的利剪落下,却是偏离了红袖的心口,扎在了她的腰身上。   见红袖再次从她手中逃过一命,杀红了眼的陈皇后恼羞成怒,抬眸朝推开红袖的人看去。   一看之下,陈皇后震了震!   面前着宫女打扮的人竟是水卿卿!   从红袖出事到现在,陈皇后早已明白,今晚所有的一切,从所谓的怜姑姑化做厉鬼索命,再到贤妃带人闯宫要带走红袖与盛瑜,一切都是水卿卿策划的。   甚至,王中仁的入狱,也是水卿卿做下的。   所以,陈皇后心里恨毒了水卿卿,真正是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碎尸万段才解心头之眼。   而此时,正将水卿卿恨得彻骨的陈皇后,陡然见到水卿卿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翻天覆地般的涌起的恨意,再也克制不住,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消失殆尽,当即撇下红袖,将利剪朝水卿卿心口刺去。   贤妃也没想到水卿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以看到陈皇后对她下手,吓得连忙让身边的宫人上前去抢救。   可水卿卿在推倒救下红袖时,却也被脚下的厚雪滑倒,身子与红袖跌倒在一起,离陈皇后不过咫尺……   眼看水卿卿就要丧命在陈皇后的利剪之下,一声断喝却是如惊雷般炸在了众人的心头——   “给朕住手!”   厉喝尚落,小小的院落里涌进了另一郡人,却是晋明帝亲自驾临了储秀宫。   原来,辗转难眠的水卿卿,一直在听到储秀宫的动静。   等听到红袖的尖叫声响起,立刻起床赶到储秀宫的门口,等着贤妃娘娘的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贤妃也疾步赶来了,并带着晋明帝的口谕,刻不容缓的闯进了储秀宫。   水卿卿连忙带着小喜,混迹在贤妃带着的宫人后面,一并进了储秀宫……   而方才发生在这里的这一切,水卿卿都静静的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其实,在发生刺杀后的这几日,看着生命垂危的无名与三石,水卿卿一直在想,要用什么办法将罪恶滔天的陈皇后与太子、还有白浩清绳之于法。   但细细回想他们做下的恶事,却都没有留下明确可以定罪的证据,却是让水卿卿手足无措、且愤恨不已。   走投无路之下的水卿卿,只得铤而走险,逼陈皇后自己现身。   她先是拿出药单,让晋明帝定了王中仁的罪,以此引起陈皇后的焦急。   而在陈皇后尚未从王中仁落网一事中想出对策时,趁着她焦急难安之时,让怜姑姑扮成厉鬼来恐吓红袖,就此曝露出红袖后腰上的秘密,以此让陈皇后慌乱震惊之下,与同样害怕恐慌的红袖反目,从而逼她自己现出原形……   诚然,在计划这些事情时,水卿卿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那是因为她小觑了陈皇后的冷血无情,没想到她会在发现红袖后腰留下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罪证后,会毫不留恋的要红袖的性命灭口。   水卿卿以为,陈皇后对自己和母亲虚伪恶毒,但对跟了她几十年的忠仆多少会有一丝情感的,没想到,她对任何人皆是如此的虚伪恶毒……   水卿卿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想到第一眼见到陈皇后手执利剪从屋子出来凶恶样子时,立刻悄悄让小喜去景仁宫请晋明帝去了——   她要让皇上亲眼看看,大晋的皇后,是如何草菅人命,如何当众执利器杀人灭口的。   更是要让晋明帝知道,二十年前她又是如何为了追求一自私欲,设下毒计陷害母亲,破坏母亲与晋明帝之间的姻缘的……   果然,被红袖凄厉的惊叫声惊醒、再难入睡的晋明帝,在听到小喜的禀告,说是陈皇后在储秀宫执利器杀人灭口,晋明帝再也坐不住,也朝储秀宫赶了过来。   等晋明帝来到后殿时,远远的就看到陈皇后拿着闪着银光的凶器在伤人。   等他急步走近,更是看到她将手中的剪子朝水卿卿狠狠刺去,当即惊得心都要跳出心口了,想也没想就朝陈皇后厉喝出声!   晋明帝的这一声厉喝,仿佛晴天霹雳炸在陈皇后的头顶,终是将她从几近疯狂的举动中拉回了一丝神智。   握着利剪的手在半空僵滞住,陈皇后还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不敢置信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等她看清了晋明帝暴怒的面容,吓得全身一个哆嗦,手中的剪子再也握不住,‘叭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皇上……”   陈皇后身子也一并软倒,惨白着脸跪在雪地里,全身颤抖得如寒风中的落味。   贤妃与一院子的宫人也齐齐跪下向晋明帝请罪,直呼‘皇上息怒!”   可晋明帝心里滔天的怒火,如何能息灭?!   上前重重一巴掌落在陈皇后的脸颊上,晋明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将她扇倒在地,连牙齿都打落了。   “毒妇,若不是亲眼所见,朕竟是不知道你如斯歹毒,不仅当着众宫人的面,当众行凶杀人,更是连自己的亲侄女都不放过——你简直恶毒至极!”   “皇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她们合伙故意陷害臣妾的,臣妾被逼无奈,臣妾是冤枉的啊……”   顾不得打落的牙齿和痛到麻木的脸颊,陈皇后从雪地里爬起身,向晋明帝慌乱哭诉道:“今晚这一切,都是她们合伙陷害臣妾的……请皇上相信臣妾,臣妾与皇上相濡以沫二十年,皇上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相信你?!朕却是相信,二十年前朕瞎了眼,才娶了你做太子妃!”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更是亲眼见到陈皇后猖狂的当众杀人后,晋明帝怎么可能还相信陈皇后?   听了晋明帝的话,陈皇后全身剧烈一颤,脸色惨白如鬼,无血的嘴唇更是破肿出血,发髻衣裳凌乱,形容间一片狼狈,那里还有大晋皇后的半分威严庄重。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求皇上信臣妾这一回……信我最后一回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陈皇后如濒临死亡的鱼,拼命挣扎着,可所说的话,却是那般的苍白无力。   晋明帝眸光冰寒的看着她,再落在掉在她面前的染血利剪上,嘲讽笑道:“她们陷害你?!难道你执剪杀人也是她们让你做的?她们又是谁——贤妃吗?!”   贤妃吓得一抖,连忙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从没陷害过娘娘,臣妾到这里时,娘娘就已经刺伤红袖了……”   “皇上,今晚之事不关贤妃娘娘的事,是我做下的!”   顾不得雪地冰寒,水卿卿恭敬跪下,坦然承认。   闻言,晋明帝眸光复杂的看向她,诧异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水卿卿坚定道:“我只是想揭开母亲二十年前遭遇大火的真相,还母亲一个公道!”   先前晋明帝来到后殿时,就听到红袖最后对陈皇后说的话。   当时,红袖也提到了武宁公主和怜姑姑。   如今再听水卿卿提起武宁公主,并亲口承认今晚之事是她故意做下的,晋明帝不由察觉到事态的不寻常。   晋明帝疑惑之时,贤妃上前去扶雪地里的水卿卿,对晋明帝道:“皇上,既然皇后与郡主都各有冤屈要审,不如让大家都去正殿,审清此事,也免得冤枉了好人!”   那怕贤妃娘娘亲自相扶,水卿卿也不愿意起身,执意跪在雪地里,对面带犹豫的晋明帝痛心道:“皇上,二十年前母亲突然遭遇的大火,并不是偶然,而是陈皇后指使红袖纵火伤人,想烧死母亲,让母亲不能做皇上的太子妃……”   “最后,母亲虽然侥幸活下命来,却毁了容貌,而陈皇后也终是如愿的入主东宫成了太子妃,更是顺利成了皇后……可最后,皇后还是没能放过母亲,与杨氏一并害死了母亲——所以,我恳请皇上重审母亲之一案,以及二十年前陈国公府大火的真相。”   此言一出,不光晋明帝震惊住,贤妃与一众宫人也是目瞪口呆。   陈皇后心口猛然一沉,面容绝望如死灰。   而奄奄跪在一边的红袖听到水卿卿的话,死寂的眸光先是一怔,下一刻却是解恨的看向了震惊绝望的陈皇后……   顿时,整个后殿里却死寂无声,大家看着晋明帝阴沉到要滴水的面容,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后,晋明帝抬眸沉痛的看向天边清冷的晨曦,凝重道:“如此,就依莞卿郡主所言,重审武宁公主一案!”   第143章 皇后毁容   不觉间,漆黑寒冷的冬夜过去,晨曦爬上雕花窗棂,将大殿里的一切照得影影绰绰,更是将众人惴惴不安的神色照映得更加虚幻为测。   晋明帝冷沉着脸坐在主位上,相关人等皆屏息敛容站在下首。   除了陈皇后与红袖,主仆二人却是惨白着脸,面无血色的跪在了堂下。   晋明帝脑子里一直回旋着水卿卿说的话。   一想到二十年前,毁了武宁公主面容的那场大火,竟是皇后故意让红袖做下的,晋明帝的心口生生的痛着。   因为,那场大火,不光毁了武宁公主的容貌,更是毁了他与她之间的情缘,还毁了武宁一生的幸福……   想到这里,晋明帝威严的眸光里喷出火来,冷冷的盯着一脸冷漠淡然的陈皇后,咬牙冷声道:“快说,当年你闺房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后殿来到正殿的路上,陈皇后早已冷静下来了,神情间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冷静,半敛着眸子静静跪在那里,不再慌乱惊慌。   听到晋明帝的问话,她掀起半敛的眸子,淡然的看了眼怒火喷发的晋明帝,无奈笑道:“皇上,其实这个问题臣妾也很迷茫——当年臣妾的闺房突起大火,臣妾与武宁同时被困火场,我们两人都是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可今日却听到莞卿说当年大火是臣妾让红袖放的……”   “呵,真是太匪夷所思了,臣妾竟是没想到,莞卿公主竟是为了报复本宫,拿二十年前的旧事来报复本宫——若是本宫没记错,那个时候,武宁都还没出嫁,你都还未出生,你是如何知道当年之事的?”   陈皇后回过头定定的看着站在一边的水卿卿,眸光冰冷,神情同样的冷漠无波,说出的话更是寒冷刺骨。   “若真的是本宫陷害的武宁,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武宁从不曾说过是本宫害的她,反而是你,却在这里口口声声的污蔑本宫,你到底意欲何在?还是说,你一直记恨着你大婚那日本宫没有出面帮你说话,所以你与他人联手陷害本宫,以此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罢,陈皇后的眸光却是犀利的看向了与水卿卿站在一起的贤妃,冷冷笑道:“本宫知道,自皇上立了宥儿为太子后,贤妃妹妹一直不肯死心,如今竟是指使莞卿郡主与本宫为敌。贤妃,真是好心思好计谋!”   陈皇后不愧是一国之后,在后宫浸淫了十几年的她,早就练就了临危不乱、为自己在绝境中找出路的本事,所以,竟是反过来将今晚之事,说成是贤妃是为了帮四皇子争储夺嫡,与水卿卿联手来陷害她的。   闻方,贤妃平和的面容再也忍不住气急起来,正要开口反诘,却被水卿卿拦下。   水卿卿淡然笑道:“今晚之事,是我与皇后之前的恩怨,与娘娘毫无关系——清者自清,娘娘不要着急,让我来与她对质。”   听了水卿卿的安抚,贤妃心里猛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方才差点中了陈皇后的激将之法。   陈皇后明知今晚之事是水卿卿做的,却故意往贤妃身上抹,就是要刺激贤妃开口,以此将她也拉入此事中,从而将陷害武宁公主一案,偏移到贤妃与四皇子李宣夺嫡一事上去。   如此,整件事情的意味都变了,她自然也更容易有脱身的机会了……   可惜,却被水卿卿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果然,见水卿卿拦下贤妃,陈皇后神情一冷——   眼见贤妃要中了她的道,却没想到水卿卿竟是这般冷静厉害,一眼识破了她的动机!   如此,陈皇后心里忍不住再次慌乱起来。   水卿卿眸光冷冷的盯着陈皇后,素手往奄奄瘫跪在一边的红袖身上一指,指着她身上遍布的累累伤口冷冷问道:“既然娘娘说是我与贤妃娘娘合手陷害你的,可娘娘在众人到来之前,就手执利剪对身边的大宫女下此毒手却是为了什么?后面更是当着大家的面,几次三番要对红袖下毒手却又是为了什么?”   原以为这样的逼问,陈皇后必定毫无还驳之力了,毕竟,她手执利剪伤人,却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陈皇后却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迎着红袖幽怨的眸光冷冷道:“那是因为,本宫发现她被人收买,竟是勾结外人陷害本宫——故意在半夜三更喧哗引人进来,再装神弄鬼的恐吓本宫,可惜都被本宫识穿,所以本宫才会一气之下对她下了毒手……”   陈皇后颠倒事非黑白的话,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是不敢相信堂堂一国之后,竟是如此厚道无耻,不由将水卿卿等人惊得怔愣住。   陈皇后却眸光悲痛的看向惊诧住的红袖,痛心疾首道:“红袖,本宫自问对你不薄,你为何要与她们联手来害我?如今皇上在这里,你若是说出实情,本宫既往不咎,还向你道歉赎罪,只求你说出实话,不要上了她们的当,更不要坏了咱们几十年的主仆情谊……”   陈皇后说得真挚感人,但却正是她最后那句‘主仆情谊’却是刺痛了红袖的心。   红袖身上中了数剪,最严重的却是她腰上的那一剪子,直中内脏,虽然没即刻让红袖毙命,却也能要了红袖的性命,让她痛到全身抽搐,更是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生命随着涌出体外的鲜血一点点的流失……   红袖喘着粗气颤声道:“皇上,娘娘在撒谎,她要杀我,并不是奴婢背叛她……奴婢从没有背叛过皇后。相反,奴婢一直对她忠心耿耿,那怕是替她放火杀人,奴婢都只从她的命令帮她做过的——”   一面说,红袖一面艰难的转过身子,松开了宫人给她披上的披风,露出了她裸露后背上的伤疤。   “奴婢这后腰上青砖图案的伤疤,正是二十年前皇后娘娘让奴婢在兰馨院放火时留下的……当时奴婢逃离火场时,被武宁公主身边的怜姑姑发现,奴婢与她厮打时,不小心被烧红的青砖烙伤的……所以郡主说的都是对的,二十年前的大火,就是皇后让奴婢放的……”   随着红袖的话,众人的眸光都盯在了她的后腰处。   只见红袖冻得青紫的身上染满血污,衬得后腰处那块青石砖模样的伤疤越发的清晰,更是触目惊心的瘆人。   而随着红袖的认罪,陈皇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消褪干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慌乱起来,不等晋明帝开口,已是指着红袖咬牙狠声道:“贱人,没想到你竟是死心不改……本宫顾念情谊,都愿意原谅你,你竟然还不知悔改,还要与她们一起来污蔑陷害我……本宫从不曾让你放火,你休想凭借不知何时留下的伤疤来陷害本宫……”   “红袖说得如此清楚,皇后娘娘还要抵死不认么?皇后,你这般对我家主子,你良心不痛么?”   陈皇后话音未落,殿外却是走进一个人来。   却是一身白裳的‘厉鬼’怜姑姑。   陡然见到‘死而复生’的怜姑姑,红袖吓得再次尖叫抱头。而陈皇后与晋明帝皆是震惊当场,不敢相信死了在近一年的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了。   众目睽睽之下,怜姑姑踏进殿来,在众人震惊的眸光中朝晋明帝跪下,流泪痛心道:“皇上明鉴,老奴可以证明,红袖说得皆是事实。因为当年正是老奴发现了兰馨院火场外的纵火之人,所以这些年,老奴一直在怀疑当年火灾是陈皇后刻意为之的,也一直在提醒主子对皇后小心些,可惜主子,一直不愿意相信她最信任的表姐是这样的蛇蝎之人……至死都不知道……”   重忆当年之事,怜姑姑还是泣不成声,指着红袖的后背道:“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了红袖后背上的伤疤,才越发的肯定,当年的火灾就是皇后故意做下的,意为谋害了主子,好让自己当上太子妃……”   “果然,一切都被老奴猜中了。恨只恨,当时老奴顾念着公主的心疾,更为了保护公主,不敢冒然将事情真相残忍的告诉她,怕她受不住这个打击……没人知道,公主自从火灾毁容后,过得有多痛苦,后来又遭到白浩清的冷落折辱,这些年,她过得真正是生不如死……”   “可是,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盼到了郡主安然活着的好消息,却又遭到了皇后与杨氏的陷害,悲惨丧命……”   “皇后,你休想说,害公主丧命的只是杨氏,与你无关。武靖王府的别苑,若是没有你的手谕,杨氏的人根本不能入苑,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真正害死公主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若是不然,现在大晋的皇后就是公主,根本不会是你这个毒妇!”   说到最后,怜姑姑已是恨到咬牙切齿,几次三番要冲到陈皇后面前同她拼命,却被水卿卿拉住了。   “姑姑,你冷静些……你放心,皇上一定会给母亲讨一个公道的……”   听了水卿卿的安抚,怜姑姑冷静下来,咽下一口气后向晋明帝继续道:“最最可恨的却是,陈皇后不但陷害了公主,更是为了违背当初的诺言,还陷害了郡主,给郡主下失智药,更是联合杨氏寻来西漠的王家人,故间抹黑郡主的名声,让郡主在世人面前丢尽脸面,心思真是太过歹毒……”   怜姑姑忍这天已忍了太久太久,所以,此次面圣,她恨不得将陈皇后的真面目撕开来,让大家好好看一看她歹毒阴狠的真面目。   而随着怜姑姑的话,陈皇后已面如白鬼,全身抑止不住再次颤栗起来!   从开口问过第一句话后,晋明帝就一直冷沉着脸坐着,再没有开口,却是将红袖与怜姑姑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   而不知何时,太后也携着琳柔郡主、甚至是太子李宥出现在了正殿外。   太后没有让人进宫通传,阴冷着脸冷冷站在门外,却将里面怜姑姑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经历过后宫风雨杀戮的太后,听到怜姑姑供述的陈皇后罪行并不觉得如何,可对待字闺中的琳柔郡主来说,却是闻声色变,扶着太后的小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显然是被吓到了。   而太子李宥更是全身如坠冰窟,脸色如同里面的陈皇后一般,惨白如鬼,冷汗更是涔涔而下。   储秀宫发生这么大的事,早已惊动宫闱,太后与太子自是早早就收到消息了。   李宥在得知了红袖‘叛变’后,就意识到事态严重了,当即去请了太后出面。   而如今听到红袖与怜姑姑供述出了母后的累累罪行,李宥的脸色一如他母后陈皇后一般,都是惨白无血,更是顾不得自己太子的矜贵身份,当着琳柔的面,跪在了太后面前,压低声音恳求道:“太后,求您出面救救母后!”   听了李宥的恳求,太后并没有立即出声,而是眸光冰寒的透过窗棂看着大殿里晋明帝冷沉愤怒的脸,再落在脚边的李宥面上,却并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一面抬手轻轻抚慰着琳柔郡主的哆嗦的小手,一面低声问她道:“此番,皇后只怕在劫难逃。而后宫,母子之间荣辱是相联的——若是皇后出事,只怕太子一位也难保,所以,你可想清楚,还要不要继续嫁给他?!”   闻言,琳柔郡主与李宥皆是一震!   琳柔郡主明白了太后的话,俏脸有些发白,眸光复杂的看了眼太子李宥,迟疑颤声道:“太后,我与太子已定了亲事的……那能随我自己的愿……”   太后侧身定定的看着她,当着李宥的面淡然笑道:“你可以的,因为有哀家帮你——若是你无意此门婚事,哀家可以就着皇后犯错,求皇上解了你们的婚事。若是你想继续与他在一起,哀家就进去救他的母后。选择权在你这里。”   说这些话时,太后却是丝毫没有将李宥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若是陈皇后一定罪,他这个太子岌岌可危。   今日的太子,明日的阶下囚罢了……   何况,如今皇后与太子的命运都攥在她的手里,跪在地上求她的也是太子,太后却是毫无忌惮,那怕当着李宥的面,也敢说出这样辱没人的话。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从小到大从没受过如此屈辱的李宥,拳手几乎要捏碎,但此时,除了眼前的太后,却是再没有人能救母后。   而救母后就是救他啊……   所以,那怕心里恨出了血,但面上李宥还是站起身,一脸真挚的对琳柔郡主道:“琳柔妹妹,母后虽然犯错,但她对你却是一片真心……她当初使计陷害莞卿郡主,也是要解除我与她的婚约,让我娶你为太子妃……我与你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你可千万不要半路退缩……母后对你一片真心,我对更是一片深情啊……”   说罢,他又转过头对太后惶然道:“太后,琳柔与我已定了婚事,若是太后此时退婚,必定会对琳柔的声名有影响……求太后三思!”   太后重重叹息一声,眸光凉凉的看着李宥,冷漠道:“那你可知道,若是你母后谋害武宁公主罪名成立,莫说她后位与你的太子一位不保,甚至会连罪。你难道忍心让哀家看着琳柔还没嫁过去就跟着你受苦,甚至是遭遇牢狱之灾吗?”   李宥身子一震,一把攥紧琳柔郡主的手,仿佛握住了最后的稻草,再次切声恳求道:“琳柔,你帮我向太后说说情,只要太后出面,母后一定会无事的——那怕受罚,只要不废后都是好的。太后,我向你们承诺,只要我登基为帝,琳柔一定是未来的大晋皇后,更会许给太后皇后一门无上荣光,以报答太后与皇后对我的支持!”   一句‘大晋皇后’让太后与琳柔郡主的眸子里皆是闪过亮光。   不得不说,皇后一位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那怕如今的大晋皇后还正里面跪着接受处罚,但太后与琳柔郡主还是被迷惑了。   何况,李宥还生了一副好皮相,很是让琳柔郡主着迷。再加上他的许诺,更是让她动了心。   琳柔郡主眸光切切的看着李宥俊美的面容,娇嗔道:“你如今还是太子呢,那来的皇后?!何况,太子哥哥在与我订下婚事之前,就先与那白家幺女白凌萱订了亲,据说还许了她侧妃之位……听闻,那位白姑娘可是与她两位姐姐一般,生得美貌动人。若是日后太子被她迷住,宠着她,改立她为后,我却是拿你也办法的……”   听到琳柔郡主松了口,李宥心里一喜,想也没想举手立誓道:“等母后之事平息过去,我就取谛与白家的婚事……而以后的后宫,也全权交与你掌管,一切后妃之事,也全由你安排,你不喜谁,讨厌谁,我绝不近她的身!”   见到琳柔一副心满意足的幸福样子,太子当然明白了她心里的决定,所以不用她开口帮太子说话,已是换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样子道:“哀家方才不过是试探你,看你遇到大事能不能吃苦受委屈——既然你有如此决心,哀家自然放心了,也会拼尽全力去救你母后,你且放心吧。”   说罢,太后再不迟疑,抬步朝正殿去了。   听了太后的话,李宥高悬的心口终于放下,正要与太后一起进殿去,太后却回身拦下他,沉声道:“此事,在你父皇主动召见你之前,你且装做一切不知,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万万不要掺合进来——避得越远越好!你可明白?”   李宥心头一震,连忙收脚停下,转而挽了琳柔的手往外走去,道:“琳柔难得进宫来,我带你去东宫看看!”   说完,拉着琳柔逃也似的悄悄走了……   太后进殿时,晋明帝正从怜姑姑所供述的皇后诸多罪行中回神来,一脸震怒的从主位上下来,指着惨白如鬼的陈皇后厉声道:“陈兰馨,你还真是狼心狗肺的恶毒东西,枉费武宁这么相信你,之前还一直劝说朕,让朕娶你太子妃,没想到,一切竟都是你的计划,你歹毒如厮,如何有资格再做一宫之后,再做这大晋的皇后!?”   自从武宁公主死后,每次午夜梦回里见到武宁公主,晋明帝都特别的遗憾与后悔,更是怨恨老天的不公平,为何要在立她为太子妃前夕,让她遭遇大难,从而让他们之间缘份错失,遗憾一辈子……   而如今,晋明帝竟是得知当年害他们分离的那场大火,竟是陈皇后故意为之,晋明帝如何不恨?!   所以,勃然大怒之下的晋明帝,竟是顺手拿过宫人奉在托盆里的陈皇后行凶的利剪,扬手从陈皇后的脸上狠狠划过。   陈皇后完全被晋明帝的怒火震慑住,根本没有料到晋明帝会突然拿剪子划向她的脸,所以避都来不及避下,整张脸从左边的额骨倾斜下来,一路划过左眼、鼻梁、经过右边脸颊,在整张脸上留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陈皇后自己惊呆住,就连水卿卿她们,甚至是刚刚踏进殿门来的太后,都惊呆当场。   下一刻,陈皇后的惨叫声在大殿里尖利的响起,她痛苦的抱着自己鲜血直流的脸颊,痛得在地上直打滚,惨叫连连。   而晋明帝这一剪子下去,却是直接毁了她的容貌,也算是替武宁公主报了当年被她纵火毁容之仇。   见到陈皇后的惨状,再看到晋明帝怒发冲冠的盛怒样子,太后莫名的心里一恸,之前答应太子时的信心满满却是怯了许多。   眸光沉下去,精明如太后,自是明白,一个后妃,甚至是大晋皇后被毁了容貌是何种严重的事情……   而陈皇后捂着划花的脸痛苦不已,身边四周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帮她一下,她绝望又愤恨的捂着皮肉翻开的脸无处可逃,直到看到了殿门口的太后。   下一刻,陈皇后仿佛找到了救星般,直接滚到了太后的脚步,一把紧紧的抱住太后的双腿,脸上手上的鲜血将太后雪白的雪狐披风袍角都染红了。   “太后救我……太后,臣妾是冤枉的,全是这些贱人合伙来欺负我,求太后为臣妾做主啊……”   太后站在殿门口,眸光直直的看着扔了剪子一脸气愤的晋明帝,冷冷道:“方才哀家在门外都听到了——难道,皇上就真的信了她们的话了?”   晋明帝冷冷反诘道:“证据确凿,朕为何不信?!”   太后身为晋明帝的生母,都自少见过他如此大的怒火,心里不由越发的冰冷,神情也冷下三分,冷冷道:“如此,皇上要如何处置皇后?!”   此言一出,整个正殿里的人都紧张的看向了晋明帝,大气都不敢出。   陈皇后更是生不如死,生怕听到晋明帝说出那两个字来。   而晋明帝却没让她失望,一字一顿坚定道:“废—后!”   第144章 死于冷宫   太后自以为,只要自己出面,又会像上前在御书房那般,可以轻易的帮皇后脱罪。   可她却是疏忽掉,这一次没有顶替的杨氏,事情更是牵扯到晋明帝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那怕是她,也不能熄了晋明帝的怒火。   所以,陡然听到晋明帝毫不迟疑说出的‘废后’两个字,不止众人震惊住,太后也是惊得呆滞住。   “皇上三思!!”   想也没想,太后已是厉声开口,眸光震惊的看着一脸愤怒的晋明帝,步步往晋明帝而去,不可思议道:“皇上就凭她们几人所言,轻率的定了皇后的罪不说,更要如此轻易的废除后位吗?皇上可知,废后一事,事关大晋社稷,岂能儿戏!?”   晋明帝这一次却是异常的决绝,恨声道:“她心思歹毒,坏事做尽,这样的人,岂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做天下女子的表率?若不是顾忌皇室名声,朕恨不能将她扔进大理寺,让她在天下人面前接受审判!”   而陈皇后在听到晋明帝说出‘废后’两个字时,面如死灰,被血染污的身子瑟瑟发抖着,跪都跪不稳,瘫倒在地如滩烂泥。   更是说不出求饶的话了。   而如今听到晋明帝要送她去大理寺,更是全身剧烈一颤,眸光死寂的看着一脸盛怒的晋明帝,拼尽全力垂死挣扎般嘶哑着嗓子嚷道:“皇上,就算臣妾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武宁的事,可臣妾罪不至此啊……臣妾做了大晋二十年的皇后,更是为皇上养育皇子,皇上怎么能因为一桩陈年旧事废了臣妾的身份,臣妾不服啊……”   陈皇后话音一落,太后也接着开口道:“皇后说得有理。那怕当年她做了错事,可只是让武宁毁了容貌,并没有害她性命。而这个贱奴口口声声说是皇后与杨氏害死的武宁公主,可当日杨氏已亲口承认害死武宁是她一人所为,不关皇后的事,你们岂能单凭一张嘴,就随意往皇后身上加罪——你们可知,污蔑皇后是何等的大罪?!”   太后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声,威慑力十足,明显是逼着怜姑姑与红袖等人不敢再开口。   尔后,她又将目光对准了水卿卿。   “郡主说皇后给你下失智的药害你失智,可你如今却一点事都没有,还能想出这么好的计策在后宫里搅动风云,让整个后宫都不得安生——敢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失智么?”   “而王家之事本就是事实,就算皇后与杨氏找回王家人揭穿你当年旧事,也不算有罪。”   “所以,皇上此判却是太重,也对皇后太不公平——何况方才皇上已亲手毁了皇后的容貌,也算替那个武宁公主讨回了公道,所以,废后一事,哀家不答应,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太后态度强势的表示不能废后,而她所说的这些‘理由’更是让人无从辩驳,或者说不敢辩驳。   水卿卿默默的听着太后将陈皇后的条条罪状轻描淡写的抹掉,心里一片冰凉,面容更是凝满冰霜。   而晋明帝听了太后的话,更是气愤不已,指着再次缓过脸色的陈皇后冷声道:“母后曾告诫朕,立后立贤,可她是如此歹毒之人,单单是她二十年设计陷害武宁,就罪不可恕。更逞论她后面做过的事——”   “武宁之死虽然不是她直接导致,却也是她威胁杨氏、给杨氏授意,才有了武宁惨死的悲剧发生!”   “而为了反悔当年的承诺,这个毒妇更是几次三番的陷害莞卿。失智一事,莞卿并没有冤枉她,朕看过她让王中仁开具的药方,里面不但有致人痴傻的药,还有让人染上毒瘾不治而亡的阿芙蓉——撇开一切恩怨不说,莞卿可是你的亲侄女,那怕你不想让她做太子妃,也不必如此歹毒的对她!你真是朕见过的最恶毒恶心的女人,朕不想再看到你!”   晋明帝的话将陈皇后缓过来的心再次湮灭,而最后的这一句更是像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刺进陈皇后的心口,让她痛不欲生,更是让她崩溃。   “皇上可知道……臣妾为何要对她们母女这般狠毒吗?”   被晋明帝那句‘不想再看到你’深深刺痛的陈皇后,再也顾不得为自己狡辩喊罪,也顾不得脸上被划开的口子生生的痛着,泪水滚滚而下,滴进伤口处,刺心的痛着。   “臣妾知道,那怕过去二十年,那怕皇上已娶了臣妾和后宫无数的妃嫔,可皇上心里一直记着武宁,因为,她一直是你心里永世难忘的杏花仙子……”   “皇上最擅长丹青,可这么多年了,皇上从未为臣妾和后宫的妃嫔们画过一副画像,那怕是臣妾各种恳求,皇上都不答应,可皇后却为武宁画画像……就算她毁了容貌,成了一个丑八怪,皇上还一直珍藏着她的画像……这些,如何让臣妾不恨啊?!”   “臣妾一生自信,从小到大,从未觉得自己输了武宁什么,可偏偏输了皇上你。所以臣妾不想再看到她那张脸,更不想看到与她长着同样面容的女儿成为臣妾的儿媳……臣妾不想看到这张脸啊,臣妾恨死这张脸了……为何二十年过去,这张脸还要来烦我硌应我,让我难受呢……”   陈皇后压抑在心里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终是曝发出来,目光猩红可怕的死死瞪着水卿卿,那形容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恶狠狠的指着水卿卿,咬牙切齿道:“我真的恨死了这张脸,一看到就生气……可臣妾不喜欢又能怎么办,皇上喜欢啊……皇上对她这么好,好得胜过亲生的公主们,难道不是因为她这张脸吗?”   “皇上对她言听必从,更是将贴身的珍贵龙珏都给她护身——皇上,你莫不是将她当成武宁了,想完成一直以来心里的遗憾夙愿么?简直可笑,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陈皇后已是癫狂,又哭又笑,更是口出无状的嘲讽着晋明帝。眸光里却是流下血泪来,再加上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疤,犹如厉鬼般的吓人。   而她所说的话,更是吓人,竟是将之前宫里流传的谣言毫无忌惮的当众说了出来,顿时,整个大殿里气氛凝固住,众人皆是神情惶然忐忑,大气都不敢出。   晋明帝脸色铁青难看,眸光更是一片冰寒。   片刻后,他冷声道:“原来,宫里最近的谣言,就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你心思黑暗歹毒、坏事做尽却不知悔改,还给自己找各种理由,莫说做皇后,你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到了此时,晋明帝看向陈皇后的眸光不光带着深深的嫌恶,更是看死人般,冰凉冻骨!   陈皇后全身一震,才恍悟过来自己一时的疯狂的不愤,却是将谣言一事给暴露了。   而造谣诽谤帝王,是何等的大罪,陈皇后不会不知道的……   她全身冰寒的瘫倒在地,眸光一片死寂,嘴唇艰难的翕动着,想为自己辩驳。   可不等她开口,晋明帝已将眸光转向太后,冷冷道:“做为皇后,后宫表率,却在宫里撒播谣言,随意抹黑朕与郡主的清白与声誉,如此,母后还觉得她无罪要继续庇护她吗?”   面对晋明帝的厉声质问,再看着陈皇后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癫狂样子,到了此时,连太后都不敢再开口帮她说话了。   恰在此时,却有宫人在外面禀告,说是四殿下李宣带着王中仁进宫认罪来了。   听闻王中仁认罪,陈皇后更是面如死灰,眸光惊恐慌乱的看着一身囚衣的王中仁被摆押进大殿来。   陈皇后原本还与太子商议,在王中仁认罪之前,去大理寺的死牢里杀了他灭口的,却是没想到,不等太子出手,仅仅一晚的时间,王中仁就认罪了。   原来,梅子衿早已料到王中仁宁愿牺牲自己一个,也不敢供出皇后的,所以早早的就将王中仁视若性命的独子王若康抓了起来。   王中仁近五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宠爱到不行。   而被宠坏的王若康,小小年纪好样不学,吃喝嫖赌却是学得样样精通,十五六岁的年纪,已是花重金在京城最出名的眠香楼捧妓子,夺花魁。更是打架斗殴,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行事做派无法无天,且挥霍无度奢靡之极。   特别是近半年来,出手更是阔绰,流连赌场,更是连选进宫的秀女的主意都敢打,简直置王法于不顾……   之前关于王若康的传闻,梅子衿也有所耳闻,但他从不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自是不会与他去计较。   可自从知道了水卿卿的计划后,梅子衿却从王若康身上下手,制钳住了王中仁。   王若康被梅子衿抓住后,却是被关进了大理寺的水牢里。   而王若康因很小的时候在家里花园的池子里溺过一次水,打那以后都特别畏水,所以被整日关在水牢里的王若康,简直生不如死,一直喊救命,让父亲王中仁救他出去。   可梅子衿却将王若康历年来所犯之事都翻找出来,条条桩桩,足以要了王若康的命!   王中仁落狱后,梅子衿毫不避讳的摆明和他说,只要他认罪供出陈皇后陷害水卿卿的事,并供出陈皇后受她贿赂一事,他就放了王若康,并替他消了所有犯案档案,保他一条命。   其实,按理王中仁已入狱,认罪是早晚的事,梅子衿没必要还拿王若康的事同他做交易。   但梅子衿害怕在宫里的水卿卿会受到皇后与太子的危害,所以连夜同王中仁提出这样的交易,以便王中仁早日认罪,皇后早日伏法。   如此,水卿卿便能早日安全的离开皇宫了……   这样的条件,自知死路难逃的王中仁当然求之不得,所以再无迟疑的应了下来。   而昨晚储秀宫里发生的一切,梅子衿更是密切关注着,知道陈皇后陷害武宁公主一事暴露后,天光刚亮宫门一开,就马不停蹄的让四皇子李宣带认罪的王中仁进宫了……   王中仁的到来,更是让陈皇后如坠寒渊。   与王中仁同来的,还有当初被陈皇后威逼着给水卿卿下药的盛方。   李宣将王中仁的认罪书呈给晋明帝,晋明帝看过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晋明帝将认罪书扔给吴用,让吴用当场宣读出来。   王中仁的罪状书里,将如何受皇后之命,给水卿卿下失智之药与阿芙蓉之毒一事,招认得清清楚楚,甚至陈皇后许诺他的太医院采买,还有贿赂皇后的巨额银票之事,皆是一五一十的认了个彻底。   盛方在进宫指认陈皇后之前,还担心盛瑜的安危,但梅子衿告诉他,水卿卿与贤妃会护住她的安危,不会让她出事。   如今看到呆在一边安然无事的盛瑜,盛方心里压着的大石彻底放下,而受了陈皇后威胁了这么久的盛方,也主动招出了陈皇后利用盛瑜威胁自己陷害水卿卿的事。   并且,盛方还带来了他一直小心收藏着的,那些让水卿卿失智的药渣子。   而当中的阿芙蓉,却是早已被大晋例为禁物,可陈皇后却公然拿它出来害人……   到了此时,陈皇后真正成了众矢之的,再无一个人出面帮她说话,就连之前信心满满要救她的太后,到了此时,都默默的缄言了……   四皇子李宣对晋明帝恭敬禀告道:“父皇,王中仁招罪后,儿臣让人查获了太医院自他接手的进出帐目,与他自己招供的相符——如今,只需要找到他向陈皇后行贿的银两,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晋明帝眸光冷然的看着一脸死寂的陈皇后,冷冷道:“你老实交待,王中仁送你的银两,你放在哪里了?”   陈皇后桀桀冷笑着,疯狂道:“本宫从未收过这老匹夫的银子。本宫堂堂大晋的皇后,岂会在乎这等俗物?!这一切,皆是你们联手在陷害我,本宫是冤枉的,本宫不服……”   眼见到了此时陈皇后还死鸭子嘴硬,晋明帝怒不可遏,大手一挥厉声道:“给朕搜,那怕将整个储秀宫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她受贿的脏物来!”   李宣领命,亲自带宫人开始搜宫。   可是,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李宣带人找遍了整个储秀宫,却一直没找到王中仁所说的银票。   见此,陈皇后越发的喊起冤来,一直喊着,是水卿卿联合贤妃与四皇子害她的,就是为了夺嫡……   她这是做鱼死网破之争——那怕她要伏法,被废除后位,甚至会被处死,她也要拉上贤妃与四皇子垫背,如此,才有保住她儿子的太子一位啊。   心里绝望害怕,流着血泪,可面上陈皇后却一点也不示弱,咬牙从地上爬起身,猩红的眸子往四周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水卿卿身上,嘴角却是勾起了最恶毒的冷笑。   “你不就是想为你母亲讨回公道吗?可讨回了公道又如何,她如今可是连骨头都被虫蚁咬噬干净了……本宫好歹风光了几十年,可她呢,她却是被嫌恶了几十年,连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住,自己无用,连着女儿也跟着遭殃……所以,本宫并不羡慕她,本宫永远比她强!”   听着陈皇后恶毒的话,水卿卿并不理会,她在红袖身边蹲下身子,问她道:“红袖,你告诉大家,陈皇后收受的贿赂银票被她藏在了哪里——你若告诉皇上,皇上就会重重的处罚她,也算是为你偿命!”   红袖腰间的伤口是致命之伤,虽然没有即刻要她的性命,但也让她奄奄一息,仅剩最后一口气了。   辛苦为陈皇后卖命了几二十年,最后却被陈皇后杀害,这一刻,红袖心里自是恨她的,所以听到了水卿卿的话,弥留之际的她,费力的睁开死寂的眸子,哆嗦着抬手,指向陈皇后的寝宫,颤声道:“银票……银票,皇后让我藏在了她床前的脚踏里……撬开上面的红木板子,就能看到……”   红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大家还是都听到了,所以四皇子李宣二话不说立刻带人往陈皇后的寝宫去了。   陈皇后一直以为红袖死了,因为进殿后不久,她就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整个人没了一丝生气,跟死人无疑。   所以陈皇后方才才会这么猖狂,因为除了红袖,只有她一人知道银票所在。   可是她没想到,红袖身上中了那么多剪子竟是没死,还留着一口气,顿时气急败坏的扑上前去,朝着弥留之际的红袖狠狠扇着巴掌,咒骂道:“你怎么还不死!你为什么还要出卖我?!本宫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大家皆是被陈皇后的疯狂之举吓到了,等贤妃回过神来令宫人拉过陈皇后,红袖也咽气死了……   而四皇子李宣带人很快就找到了红袖所说的脚踏,撬开上面的板子,里面夹层里,全是一摞摞的银票,粗粗折算一下,整整三十万两白银之多……   如此,从陈皇后的寝宫里搜到了王中仁所供述的贿赂脏款,数额与王中仁的认罪书里也相符,陈皇后纵是再狡诈也说不出话了。   而至此,陈皇后的罪行也一一揭穿,被人押着跪在堂下听晋明帝最后的处置。   想到先前帮陈皇后说过话,太后脸色讪然,若不是关心皇后一事是否会牵连到李宥的太子之位,只怕太后早就会借口身子不舒服,离开储秀宫回慈宁宫去了。   晋明帝在开口之前,眸光威严的看向了太后,冷声道:“如此,陈氏设计害人,亲手杀死贴身宫女,还下药害人,更是收受贿赂,在后宫撒播有污朕声名的谣言……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母后可还觉得陈氏是被冤枉的?!”   脸上一热,太后稳住心神,神情间一片惋惜道:“哀家先前帮皇后说话,不过是被她蒙蔽了,也确实是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人……”   “如今,既然证据确凿,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她是大晋的皇后,更应该重罚以儆天下,也震慑一番后宫的妃嫔们,让她们安份守已,休要胡作非为!”   说到这里,太后语气一顿,迟疑片刻后沉声道:“可方才哀家听了这么多,皇后所犯的诸事中,太子并没有参与,所以,哀家不论皇上要如何处置皇后,哀家只有一个要求,希望皇上能就事论事,不要迁怒太子——皇后出事,朝堂社稷会有波动,若是太子在此时再出事,只怕会危机朝纲!所以请皇上三思而行!”   太后的话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可以让皇上任意处置皇后,可太子一位,却不能动摇。   自从听了水卿卿说过太子李宥追杀她,逼得她逃离京城,却被他撒谎说成是她与侍卫私奔后,晋明帝对太子李宥也无多少好感。   但不得不说,太后的顾虑却是对的,中宫与东宫,若是同时出事,只怕会引起朝野震动,更会引起时局的变动,对整个大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一想到太子李宥与皇后同一德性,撒谎成性,且同样心狠手辣。   而且,今日储秀宫发生这样大的事,太子竟是从头至尾都不曾出现过,明显是怕皇后一事牵扯到他身上去,如此,足以看出他也是一个无情无义,只顾自己的自私之人。   这样的人,何足以成为大晋未来的帝王呢?!   晋明帝心里却是萌生了废储的打算,但想到太后所说的话后,又为难起来,不由沉吟思索着,迟迟没有开口。   见晋明帝沉吟不语的样子,陈皇后慌了,生怕晋明帝会废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不由向晋明帝哭求道:“皇上,正如太后所说,所有事情都是臣妾一人做下的,与太子无关……太子秉性纯良,之前对武宁也是视为亲母般的伺奉着,求皇上不要将臣妾之事牵扯到宥儿身上……太子他是无辜的,求皇上不要牵怒于他……”   从昨晚到现在,在审讯陈皇后一案的过程里,到此,晋明帝却是心身俱疲。   他坐在主位上,眸光冷冷的看着下首跪着的陈皇后,沉默片刻后,无力挥手道:“皇后陈氏心思歹毒,草菅人命,收受贿赂且祸乱宫闱,令废除皇后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赐白凌!”   听到晋明帝的处置,陈皇后却是惨烈的笑了,眼泪混着血水一起滚滚而下,拜倒在堂下,朝晋明帝颤声道:“谢主……隆恩!”   闹了一宿,陈皇后一案终是尘埃落定……   傍晚落日时分,陈庶人被缢身亡于冷宫……   第145章 刘茵失踪   闹一了宿,陈皇后一案终于尘埃落定……   水卿卿一宿没睡,神经也一直紧紧的绷着,可踏出储秀宫的那一刻,她虽然无比的疲惫,却也无比的放松一下。   母亲的仇和怨,她终于帮她了结了……   走出储秀宫大殿时,正午的阳光正透过云层给满目的雪白渡上金色,照在人身上也是暖洋洋的,让人心生温暖。   走出储秀宫,水卿卿一眼就见到了着急等在宫外雪地里的梅子衿。   而彼时守在储秀宫外的,除了梅子衿,皇子公主们都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此处。而妃嫔们为了避嫌不敢现身,却也派了各自宫里的人守在这里,打听消息。   毕竟,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有谁不会被惊动?!   见她出来,梅子衿紧蹙的眉头不觉松开,顾不得身旁的众人,急步上前一把握紧了水卿卿的手,眸光切切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着,关切道:“你没事吧?!”   水卿卿没想到他也来了。而此时却是她心情最愉悦之时,见到他,心里更是高兴。   她同样握紧他的手,浅浅笑道:“谢侯爷关心,我很好——事情都很好的解决了!”   听了她的话,梅子衿高悬许久的心终于安稳的落了地,冷峻的面容不由露出了笑意来。   “如此,你就能出宫回侯府与我们父子团聚了。”   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与水卿卿分开,梅子衿心中一扫之前的阴霾,一片灿烂。   看着他难掩欢喜的样子,水卿卿心里也很是欢喜,也想早点离宫回侯府去。   她道:“嗯,等我向皇上辞别后,收拾收拾就能出宫了。”   梅子衿看着她眼底的鸦青和疲惫的面容,知道她一宿没睡累着了,不由牵着她的手往凉风台而去,一边道:“皇上那里,估计还有许多事要忙,你先回去睡一觉,等皇上忙完了,我与你一起去同皇上辞行。”   皇后伏法,太医院的院首也出事,一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会引起朝野间的震动,所以,晋明帝还有许多事要处置,水卿卿却不想在他最繁忙的时间去打扰他。   两人携手回到了凉风台,怜姑姑被梅子衿差人先出宫回侯府去了,小喜顾不得累,开始马不停蹄的收拾行李,恨不得立刻飞回侯府去看重伤昏迷的三石,却是比水卿卿还着急想回侯府去。   梅子衿亲自送水卿卿回寝房休息。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刺杀的事,再加要揭穿陈皇后做下的恶事,为母亲申冤,水卿卿确是没有安稳休息过一刻,每时每刻都绷紧着神经思前想后。   如今解决了陈皇后的事,满身疲惫的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心来好好睡一觉,可她却又激动得没了睡意。   再加有梅子衿守在她身边,她心里有太多事想问他,所以更加的没了睡意。   她问梅子衿:“昀儿最近可还乖?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梅子衿替她掖好被角,又细心的替她将耳畔的乱发拔到耳后,宠溺笑道:“他很乖,现在不仅能走,还能跑了,跑得又稳又快,还嚷着让我带他去骑马——一看就知道,咱儿儿子将来又是随他爹的,是叱咤战场的真英雄,甚至比他爹还厉害……”   一说到昀儿,梅子衿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深邃的眸子里闪着动人的亮光。   闻言,水卿卿的神情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梅子衿的手,嗫嚅道:“侯爷,我有一个私心……战场太过凶险,我不想昀儿将来也去冒险。我不奢望他将来成为大将军,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甚至是你,我都不希望侯爷有再上战场的一天……只希望咱们大晋从此以后,国泰民安,边关安宁,再无战乱!”   水卿卿此刻的心思,就是一个寻常妻子的心愿,不求功名利禄,只愿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无灾无难,安安稳稳的过平凡的日子……   看着她眸子里的担心和希翼,梅子衿那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心里不由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俯下身子,将她的身子连着被褥一起抱进怀里,下巴轻轻的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笑道:“嗯,一切都听你的……我也想过了,等我老了的那一天,或者是天下太平不再需要我梅子衿之时,我就带着你与昀儿过最平凡的小日子。昀儿那怕将来不当将军、侯爷,咱们侯府也养得起他,就让他当一个小纨绔好了……”   说到这里,梅子衿不禁笑了,也将水卿卿逗笑了。   想到无名与三石,水卿卿关切问道:“三石与无名如何了?醒了吗?”   梅子衿道:“暂时还未醒,但两人的伤情都慢慢稳定下来了——有陆霖在,你不要担心!”   说到无名,水卿卿不免想起了刘茵,不由同梅子衿说起了之前在街上遇到刘茵的事,让梅子衿派人去寻她到她,带她回侯府,免得她一个人在外面孤独无依,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以为无名去世了,伤心悲痛……   梅子衿点了点头,面露愧疚道:“这个却是我疏忽了。那几日担心无名与三石的性命,又忙着与四殿下寻找刺客的行踪,竟是将她给忘记了。她既然对无名一片深情,知道那个消息,肯定是难过不已——你放心,我等下出宫就立刻差人去寻她,将她带回侯府好好安置。想必母亲见了她,也会很开心。”   如此,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妥善处理好,水卿卿心里再无担忧。   她靠在梅子衿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特别的安详,不觉间,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水卿卿直接从头一天的晌午,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她熟睡期间,却是有人寻到她的凉风台来了,更是不知道陈皇后已于昨日落日时分,被缢身亡于冷宫里……   第二天一早,等水卿卿醒来时,梅子衿早已离开凉风台出宫去了,只有小喜一脸复杂的低着头守在床边。   见她醒来,小喜一面唤小宫女端来洗漱的用具,一面伺候水卿卿更衣梳洗。   饱饱睡过一觉后的水卿卿,气色较之前好了许多,眼底的鸦青也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着,容光焕发。   可小喜却一副没睡好的形容,神情间恹恹的,蹙紧着眉毛。   水卿卿在铜镜里看到她的样子,以为她是担心三石的伤情,不由安慰她道:“你可是担心三石的伤情?你不要着急,昨日我帮你问过侯爷,三石的伤情恢复得很好,还有陆霖一直守着,他不会有事的。等咱们出宫回侯府时,估计他就醒过来了……”   小喜轻轻笑了笑,一面帮她梳妆,一面轻声道:“小姐,陈庶人昨日落日时分,在冷宫里被缢身亡了……”   神情一怔,水卿卿从铜镜里怔怔的看着小喜,怔呐道:“这么快?”   已近年关,水卿卿原以为陈皇后会在冷宫里过了新年,再被赐死的,竟是没想到,昨日就……   小喜道:“是挺快的,据说是皇上派吴用亲自去的冷宫……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陈皇后伏法,按理水卿卿应该是最高兴的。   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感觉到突兀,心情也跟着沉闷了些。   “……太子呢?皇后施刑时,太子可在身边?”   迟疑片刻,水卿卿终是轻轻的问道。   小喜摇了摇头,叹息道:“太子没去冷宫。听说,是陈庶人亲自说的,从她废除皇后的那一刻时,太子就与她无任何关系了。所以,她进到冷宫后,不愿意见任何人……宫里的人都说,陈庶人心肠太过狠毒了,至死也没见太子最后一面……”   水卿卿如何不明白陈皇后的心思,她就是怕太子受她的牵连,所以才会恨心的与太子断绝关系,至死都不再相见。   她这并不是狠毒,而是至死都在维护她的儿子……   想到太子,水卿卿不自禁的就想起了那日的刺杀,眸光冷了下去,淡然道:“陈皇后为了李宥的太子一位,花尽心思,费尽心力,可最后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想到刺杀那日的凶险,小喜点头冷声道:“可不是,太子和陈皇后一样,皆是心狠手辣之人。那怕这一次陈皇后的死没有牵扯到他,但他自己做下的恶事,也终有大曝天下的时候,到时,只怕他会落个同他母后一样的下场……”   闲聊间,小喜虽然一直在与水卿卿聊天,但她的神情间却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眸光更是不由自主的往窗外看去。除了偶尔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苦笑了一下,其他时间皆是苦闷着脸的样子。   她心神不宁的样子,终是引起了水卿卿的怀疑。   水卿卿回过头定定的看着小喜,关切道:“小喜,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或是你身子哪里不舒服?”   小喜素来老实,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更是不会对水卿卿撒谎,所以听到她的询问,蹙紧眉毛思索了片刻,终是艰难开口道:“小姐,你昨日睡着后,盛小姐过来找……找侯爷了。”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愣,一时间竟是没回过神来,小喜所说的盛小姐是谁。   下一刻,等她恍悟小喜所说的盛小姐就是盛瑜时,不由再次愣住——   陈皇后一事后,盛瑜不是随盛大夫出宫了吗?怎么会跑到自己的凉风台来,还是来找梅子衿?!   心里不由堆积起了疑惑,更是涌上不好的预感,水卿卿问小喜:“盛小姐来找侯爷所为何事?   小喜局促不安的绞着手里的绢子,头压得很低,似乎有口难言。   她越是这样,水卿卿越是好奇,不由对她追问起来。   如此,小喜在水卿卿的连番追问下,终是将盛瑜来找梅子衿的事同水卿卿说了。   原来,陈皇后一事结束后,原本要随盛方离宫的盛瑜,却在储秀宫的门口见到了守在那里等候水卿卿的梅子衿,更是见到了两人亲密甜蜜的幸福样子,不由勾起了她对梅子衿多年来一直放不下的深情,更是想起了之前父亲同她说过的事。   半年多前,在梅子衿离开京城赶往边关战场前,是盛方帮他见了水卿卿最后一面,所以,为了谢谢盛方的恩情,也为了盛方的跪地恳求,梅子衿曾答应盛方,回京城后纳盛瑜进侯府做姨娘。   但后来,因为盛瑜一直被陈皇后软禁在储秀宫,此事也不了了之,早已被梅子衿与盛方淡忘了。   可是盛瑜却一直记着。   特别是陈皇后伏法后,她自是知道再也做不成乐宜公主的陪嫁宫女,也无机会进入侯府。所以现在惟一的机会,只有找梅子衿履行当初对父亲的承诺了。   想到这里,盛瑜不顾盛方的阻拦,竟是直接找到了水卿卿所居的凉风台来见梅子衿了……   听小喜说完,水卿卿心里五味杂陈,更是慌乱难言,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看着水卿卿沉默不语的样子,小喜猜测她心里必定是不好受,不由劝慰道:“小姐不要担心,侯爷他没有答应盛小姐的要求……侯爷说,他宁肯违背承诺,或是用其他方式补偿盛小姐与盛家,却不愿意再纳盛小姐过门……”   闻言,水卿卿不解的看着小喜,怔呐道:“为何?侯爷却是最讲信誉之人,他答应盛太医的事,为何要违诺了?”   以水卿卿对梅子衿的了解,他从来都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她却是不敢相信,他会有如此出尔反尔之举。   小喜道:“侯爷说了,当初,他以为小姐要嫁与太子,心灰意冷之下才答应了盛太医的恳求。那个时候,后宅女眷对侯爷来说,只是侯府多养一个人罢了,侯爷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所以……只是报答盛太医的恩情,让……让孤老无依的盛小姐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才答应的,对她本人……侯爷并无其他想法……”   确实,当时盛方恳求梅子衿时,梅子衿就直言对盛瑜没有感情,不可能给她夫妻间的宠爱,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着从边关回来,盛瑜嫁进侯府,也是独守空房,跟无夫君是一样的……   可对盛方而言,他深知自己女儿对梅子衿的感情已是走火入魔,再加上她之前的变故,再难嫁与好人家。   可偏偏盛瑜心高气傲,不愿做继室,也不愿意嫁与平民家,家里给她寻的一些亲事都看不入眼,一直执念着要嫁入侯府。   为了给她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爱女心切的盛方,却是顾不得梅子衿所说的这些,只求如了女儿的心愿,让她能在侯府安稳度日……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心里越发的酸涩难言——   她理解梅子衿当时的心境和决定。   但是,既然他之前答应了,如今却反悔,对不起盛方,也会让人诟病……   水卿卿苦涩笑道:“侯爷既然当初答应了,如今若是反悔,岂不是对不起盛太医,更是惹人诟病说闲话的……”   小喜嗫嚅道:“可侯爷说了,他如今与小姐两情相悦,更是有了小公子。后宅的女眷,他一个都不想多要,更不想再多添新人惹事非,所以拒绝了盛小姐,但是……”   “但是,盛瑜必定是不会答应的,对吗?”   看着小喜惶然的样子,再依着她对盛瑜的了解,水卿卿不难想到,对梅子衿痴迷成魔的盛瑜,必定不会轻易答应的。   果然,小喜白着脸点了点头,眸光看向门外,叹气道:“侯爷离宫走后,盛小姐却不愿意离开,从昨日到现在,一直在奴婢的屋子里呆着不肯走,说是……说是要见小姐。”   原来,这才是小喜脸色疲惫的原因,敢情昨晚,盛瑜呆在她的屋子里,让她如何安眠?   若是换做其他人,小喜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已将她赶走了。   可偏偏她是盛瑜,是她的前主子,那怕上次她坑害了小喜,小喜还是不能舍下情面赶她走……   听闻盛瑜被梅子衿拒绝后,竟是赖在自己这里不走,水卿卿心里沉闷,起身离开妆台,来到外间的圆桌边,一面让宫人端上早膳,一面对小喜道:“过门即是客。去请盛小姐一起来用膳吧!”   小喜迟疑片刻,终是领命下去,去请了盛瑜过来。   片刻后,小喜领着盛瑜出现在房门口。   一进门,盛瑜就上前恭敬的给水卿卿行礼请安,一脸感激道:“多谢郡主之前对我的相救之恩,让我脱离苦海,重获自由。”   水卿卿对盛瑜,之前因着盛家的恩情,倒是对她有三分好感,那怕听说了她在南方的遭遇,水卿卿也并没有看不起她,反而对她多了一丝怜悯。   但自从上次她帮陈皇后来自己这里偷密函、对小喜下药后,水卿卿对她的好感与怜悯全无,后来让贤妃带她出储秀宫,也是看在盛方的情面上。   所以,看着盛瑜假惺惺的样子,水卿卿淡然道:“盛小姐客气了。我帮你,是为了感谢盛太医对我的恩情。如今,你已无事,吃是早膳就离宫回家去吧——后宫并不是你的久呆之地。”   听到水卿卿开口就让自己走,盛瑜脸色瞬间挂不住,站起身眸光定定的看着水卿卿,皮笑肉不笑道:“郡主,想必方才小喜已同你说过我与侯爷之间的事了。既然郡主要偿还我们盛家对你的恩情,郡主何不好人做到底,再帮我这最后一次!”   盛瑜的口吻,根本不像商量请求,反而像在命令水卿卿般,连小喜听了,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水卿卿却不以为然的笑了,抬眸静静的看着立在桌旁的盛瑜,一字一句淡然道:“我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但我更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与我恩情的是你父母,却不是你盛瑜。何况,你先前与皇后勾结,不但坑害小喜,连你自己的父亲都能坑害,这样的人,我却不会帮!”   “你……”   盛瑜万万没想到水卿卿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气得脸都白了。   “而且,侯爷一直不喜你,我如何能勉强他做违心不悦的事——而盛姑娘也应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盛姑娘那怕入了侯府的门,也不会幸福,何不找个真心相投的夫君好好过日子……”   盛瑜彻底恼了,挺身立在水卿卿的面前,冷冷道:“说到底,郡主就是想独占侯爷,又何必虚伪的说这么多……说到不喜,郡主在假借我之名嫁进侯府冲喜时,不也惹得侯爷诸般嫌弃么,可如今还不是勾引得侯爷对你百般的好——所以这世间的事情,根本没有绝对之说,说不定等我进了侯府,与侯爷日夜相处,侯爷也会喜欢上我……”   见盛瑜说话越来越过份,也越来越没有分寸,口无遮拦,还出言污辱水卿卿,小喜忍不住要开口制止她,却被水卿卿抬手拦下。   水卿卿看着一脸盛气凌然的盛瑜,缓缓道:“既然盛小姐如此自信,就不必纡尊降贵的来求我了——小喜,送客!”   说罢,水卿卿再不迟疑,冷冷挥手让小喜送盛瑜出去。   原想着借着盛家的恩情让水卿卿帮自己进侯府的盛瑜,却没想到在水卿卿吃了瘪,气得脸都绿了,愤然离开走了……   盛瑜一走,小喜满脸歉意的对水卿卿道:“小姐,盛小姐她从小被娇惯坏了,说话没有分寸,还请小姐见谅……”   看着小喜惶然的样子,水卿卿心里一喜,对她笑道:“傻丫头,我自不会与她计较,更无须你为她道歉。何况方才,我对她说的话也不客气,她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我不会生气的。”   听到水卿卿的话,小喜却是释然的笑了,道:“奴婢之前还怕小姐顾念着老爷的恩情,会答应帮她呢。幸好小姐这一次却是明智的拒绝了她。”   水卿卿默默叹息道:“她若是一个善良安分之人,我或许会帮她去向侯爷求情。但她不是——她与白凌薇是同类之人,皆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所以,带她入侯府,却是侯府的一个祸害。”   用这早膳,水卿卿正要去御书房向晋明帝辞行离宫,却是传来消息,晋明帝旧疾复发,重病晕迷了过去了……   而另一边,宫外梅子衿也给水卿卿传来消息,无名苏醒了过来,可刘茵却不见了,找遍整个京城都不见她的踪影……   第146章 离宫回府   狠心处置了陈皇后的晋明帝,心力交瘁之下,旧疾发作,竟是重病至昏迷。   尚未从废后一事中缓过劲来的朝堂,因晋明帝的重病昏迷,更是陷入了恐慌震动当中……   得知消息后,水卿卿也慌了,连忙赶往晋明帝的承清宫探望,却被太后的人挡在了晋明帝寝宫的殿门外。   太后身边的如嬷嬷领着一众宫人拦下水卿卿,冷冷道:“太后有令,从今儿起,莞卿郡主不许踏进乾清宫半步——郡主请回吧。”   水卿卿着急道:“太后为何不让我见皇上。皇上重病,我本该来探望的……”   “探望?若不是因为你,皇上怎么会旧疾复发呢?一切皆是因为郡主在宫里生出了这么多的事,让皇上伤神悲痛,才会引发旧疾的……”   “而如今太医言明皇上要静养,若是郡主又想去皇上面前告谁的状,岂不是让皇上不得安生?!所以,太后严令,郡主在皇上重病期间,不可再出现在皇上面前!”   听了如嬷嬷的话,水卿卿心里一痛,更是生出愧疚来——   虽然太后的话大失偏颇,将陈皇后一事怪罪到她的头上,但她自己也承认,若不是为了自己和母亲讨回公道,晋明帝不会怒气伤身从而引发旧疾的。   所以,说到底,晋明帝的重病,确实与她有关。   看着她黯然伤情的样子,如嬷嬷又冷冷嘲讽道:“如今,郡主进宫的目的也已达到,与侯爷也恩爱如初,不如早日离宫回侯府享福去,留在宫里还有什么意思!?”   水卿卿本已收拾好行李,做好离宫的准备的,但如今得知晋明帝重病不醒,她却是没办法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转去景仁宫,想去问问贤妃娘娘,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正准备转身离开,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来,却是太子李宥。   陡然在这里遇到李宥,水卿卿确是有点措手不及,因为此时两人的身份太过敏感。   毕竟陈皇后昨日才因为水卿卿被废缢死于冷宫中……   真正是仇人见人,分外眼红!   李宥一出殿门就看到了水卿卿,脚下的步子顿时滞住,眸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被他如鹰隼般的眸子盯着,水卿卿心里一阵冰凉。   按下心头的不适,水卿卿半敛眉眼,与如嬷嬷和一众宫人般,依礼给李宥行礼。   那怕低下头,她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李宥锋利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她身子紧张的绷紧,更是小心提防着。   李宥本来就恨她,如今,她‘害死’了他的母后,还连累到他被世人嘲笑,甚至会影响到他的太子之位,这样的深仇大恨,按着李宥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恨不得当场拔剑杀了她才解恨。   而周围的如嬷嬷等人,自是知道水卿卿与李宥之间的深仇大恨,都以为李宥会趁此向水卿卿报复,一面紧张期待着,一面却是小心翼翼的怕惹火上身。   一时间,气氛异常的压抑起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李宥并没有当场寻水卿卿的麻烦,甚至连句为难的话都没有说,只是语调平淡的让大家免礼起身。   如此,却是让水卿卿都感觉诧异起来。   心里疑惑,她忍不住抬眸朝李宥看去。   这一看之下,却让水卿卿遍体生寒,浑身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李宥非但没有向她寻仇报复,竟然还像往常一般,对她勾唇笑着,面容俊美无双。   然而,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狠戾阴暗之色,却是水卿卿从未见过的阴森可怕,虽然一闪即逝,却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住了……   全身汗毛倒立,被吓得惊呆住的水卿卿,尚未回过神来,李宥已是无事人般,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只是一眼,水卿卿却是从李宥的眸子里看到了危险可怕的东西,让她脸色发白,全身冷汗直流。   小喜见她神色不对,关切的问她怎么了。   按下心头的惊慌,水卿卿吃力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扶着小喜离开。   然而,堪堪离开乾清宫,却又在宫门口遇到了前来探病的乐宜五公主。   自从陈皇后因水卿卿被废缢死冷宫后,乐宜公主看水卿卿的眸光越发的仇恨,却又多了一丝畏惧,不再像之前那般轻视她了。   连陈皇后都能斗倒,如何不让她胆怯?!   乐宜更是想到日后她还要与她同处侯府,不由的想,她这般厉害,再加上先入为主的为梅子衿生了儿子,得尽了梅子衿的宠爱,日后侯府里那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何况一向疼爱她的陈皇后也不在了,如今掌宫的贤妃与她却是疏离得很,若是日后她在侯府与水卿卿发生冲突,受了委屈,只怕贤妃也不会出面帮自己说话的……   越想,乐宜公主心里越是塞堵难受,眸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水卿卿,冷冷开口道:“听闻,你唆使侯爷违背承诺,不让盛家幺女进府为姨娘——你可知道,你这般做法,却是害侯爷成了世人嘴里不守诺言的小人。你这是为了自己争宠,陷侯爷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水卿卿并不奇怪她会这样说,因为她看到了跟在乐宜公主身后的盛瑜。   不用想也知道,被梅子衿与她同时拒绝的盛瑜,最后又将进府的希望放到乐宜公主身上,去投奔她去了。   如今看乐宜公主的态度,必定也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毕竟,盛瑜一开始就是陈皇后为乐宜公主选好的陪嫁公主,乐宜公主知道盛瑜与水卿卿成了仇人后,肯定会愿意将盛瑜收入回的身边,以便以后进入侯府,多了一个对付水卿卿的帮手……   而盛瑜在向乐宜公主告状时,为了脸面,必定不会说是梅子衿拒绝了她,而是说是水卿卿唆使梅子衿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不肯纳她进府了。   可水卿卿并不在意她们的污蔑。相反,她倒是乐意听到她们这样说。   因为,相比梅子衿因不肯娶盛瑜,成为世人口里背弃承诺之人,还不如让她来当这个恶人,让世人以为,是她唆使梅子衿这般做的。   所以,水卿卿并不辩解,一脸理所当然道:“我比不得公主气度大,我只愿侯爷身边的女人越少越好。”   听了她的话,盛瑜再次气得脸青,乐宜公主阴恻恻的笑道:“那你可知,七出之条,你已犯了善妒之条——本公主可以休你出侯府,让你滚蛋成为弃妇!”   水卿卿看着面前一脸阴森得意的五公主,想着她的父皇此刻重病不醒,她不但不着急进去看她的父皇,却在这里与她逞口舌之争,心里不由一片冰凉,也为晋明帝感到悲哀。   面色冷沉下来,水卿卿毫不畏惧的回视着乐宜公主,冷冷道:“那也要等到公主嫁入侯府在,成为侯夫人再说罢。此时说这些又有何用?!”   “你……”   乐宜公主被水卿卿的话堵到气结,眸光凶狠的瞪着她,咬牙恨声道:“你不要高兴太早。太后已经说了,最近后宫因为某些人的出现,尽出晦气的事。如今为了给父皇冲喜,给皇室增添喜气,会将本公主与侯爷的大婚提前——新年前,本公主就会与侯爷成婚,到时,等本公主成了侯府夫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凉,冷冷道:“如此,倒是要提前恭喜公主了!”   说罢,她再不去理会她们,领着小喜离开往景仁宫去了。   在去景仁宫的路上,想到方才如嬷嬷说的话,小喜看着水卿卿担忧的神情,不由问道:“小姐,如今咱们怎么办?是离开皇宫还是继续守在这里?”   水卿卿心里却是很担心晋明帝的病情,同时对太后不让她探视晋明帝也感到疑惑,心里更是感到隐隐的不安。   她沉声道:“皇上对我有恩,在我最危难的时候,都是皇上护着我。如今皇上病重,我那里能就之样离后……还是先见见贤妃娘娘再说吧。”   主仆二人去了景仁宫才知道,贤妃在乾清宫里侍疾尚未回来。   琉璃得知了水卿卿的来意后,安慰她道:“郡主莫急,在这里歇息片刻,娘娘还要处理后宫诸事,想必不能在乾清宫久待,很快回来了。”   一直等到晌午时分,贤妃才从乾清宫回来,却也是形容憔悴,满脸疲容。   喝下一口参茶后,贤妃看着水卿卿一脸着急的样子,欣慰笑道:“你倒是有心,比那些公主们强多了,不愧皇上疼爱你。”   水卿卿着急道:“娘娘,皇上到底怎么样了?病情严重吗?”   贤妃蹙眉道:“太医说是旧疾发作,但却比以往严重,一直不见醒来的迹像……所幸汤药都能照常喝下,脉相也慢慢平稳,太医说,人醒来就无事了。”   水卿卿凝神听着贤妃的话,迟疑片刻,终是轻声问道:“娘娘,皇上病倒,太子是何表现?太后……一直守在皇上身边吗?”   看着她神情间的凝重,贤妃心口也不觉揪紧起来,眸光定定的看着水卿卿,拧眉道:“太子还是像寻常一般,一早来看过皇上后,就忙着处理朝堂上的政务去了……而太后,这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看重皇上的病情,从皇上晕倒到现在,一直守在承清宫没离开半步……”   说罢,贤妃看着水卿卿紧张道:“怎么?郡主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水卿卿怔怔的看着外面又飞扬起的大雪,眼前不由涌现李宥眸子里狠戾阴暗的可怕样子。   心里越发的不安,更是落满冰雪般,冰寒冻骨。   思索片刻,水卿卿拧眉小心斟酌道:“我只是觉得,太子平时与皇后的感情其实挺深的,皇后护着他,他也很护着皇后,但此次,皇后死在冷宫,太子的反应太过异常……而且依照着太子睚眦必报的性子,此番,陈皇后被废被缢亡,他都未出声,也未有过激的表现,实属不正常……”   “而皇上偏偏又在此时病倒,我实在是担心……”   余下的话,水卿卿没说,但贤妃也明白过来了,瞳孔骤然收紧,捏着丝帕的双手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神情间也是一片惶然!   看着贤妃紧张起来的样子,水卿卿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勉强挤出笑意来,道:“娘娘不必过于紧张,也或许是我多心了……”   然而贤妃却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与惊恐。   “不,郡主没有多心,郡主担心得极有道理……本宫竟是没想到这一点,太子与前皇后的感情一向融洽,母子情深。而此番前皇后被缢冷宫,临终都未与前皇后见上最后一面,实属不寻常——若是此番皇上出……”   贤妃惊恐的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生生的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了。   水卿卿却知道她要说什么——贤妃要说的,却正是她担心的。   若是晋明帝出事,此时最得益的当然是太子李宥。   他可以顺应天命,顺利登基。   如此,成为帝王的他,再无所惧,想要为陈皇后报仇,想要出心里的恶气,岂不是易如反常?!   到时,莫说水卿卿与梅子衿,只怕像四皇子与贤妃等人,也会被他找借口一一陷害诛杀!   而水卿卿最担心的,却是晋明帝!   水卿卿能想到的,贤妃自是能想到,头皮不由阵阵的发麻,神情慌乱的看着一脸沉寂的水卿卿,绞着丝绢着急道:“如此,我们可要怎么办?”   重重叹息一声,水卿卿对贤妃娘娘安慰道:“娘娘莫慌——只要娘娘能好好确保皇上的安全,找可靠的太医为皇上治病,让皇上早日醒过来,如此,我们的担心,就不存在了。”   贤妃也冷静下来,蹙眉细细思量片刻,沉声道:“皇上安危方面,倒是可以让宣儿派人暗中保护,吴用也是忠心皇上之人,有他们守着,应该不会出差错。而太医方面——”   说到这里,贤妃却是为难起来,无奈道:“本宫接管后宫时日尚短,太医院被前皇后统管了十几年,里面只怕不止一个王中仁,如此,本宫竟是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看着贤妃愁眉不展的为难样子,水卿卿道:“娘妨莫急,太医方面,我倒是可以给娘娘推荐一个人。此人想必娘娘也听过,是侯爷的好友陆霖,京城最出名的名医,医术高明,并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尤其擅长疑难杂症,想必有他出手,一定能让皇上早日醒来的。”   陆霖的名号,之前贤妃在四皇子李宣那里就听过了,不由欢喜道:“如此甚好——只求陆神医早日治好皇上的病,我们就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了!”   商议好后,贤妃问起水卿卿的打算。   水卿卿想到太后让如嬷嬷传递给她的话,知道自己在这宫里是呆不下去了。而如今晋明帝身边有贤妃照顾着,她也可以放心了。所以向贤妃辞行,同时请她代自己,在晋明帝醒来后,向晋明帝辞行感谢……   如此,傍晚时分,水卿卿终是领着小喜默默的离开了皇宫。   沿着后宫长长的甬道往宫外走,小喜脸上不禁露出笑意来,对水卿卿欢喜道:“小姐,实不相瞒,这皇宫虽好,但奴婢呆在里面的这段日子,却是如呆在牢笼里般难过,生怕做错事说错话,实在是拘紧得很。”   水卿卿明白她的心境,因为,呆在皇宫的这段时间,她也是同样的感觉。   近临傍晚,甬道上来来往往的行走着宫里的宫人们,见到水卿卿,皆是停下步子恭敬的向她行礼。   迎面,一位姑姑领着十几个新入宫的宫女过来,见到水卿卿过来,连忙对身后的宫女们低声嘱咐什么,紧接着就领着众人退到甬道两边,让水卿卿先行。   宫女里,有一位宫女,在听到姑姑说起水卿卿的名号时,身子微微一滞,下一刻却是与众人一起,退到路侧,将头埋得特别低,生怕被人看到。   宫女竟是水卿卿让梅子衿去寻找的刘茵!!   水卿卿与小喜并没有发现混在宫女群里的刘茵,更是不会知道,她以宫女的身份进宫要做的事情,有多危险……   因为水卿卿事前没有告诉梅子衿她会今天离宫回去,所以梅子衿没有在宫外等她,主仆二人乘着宫里的车辇,回去定国侯府。   马车到达侯府门口时,已是掌灯时分。   再次回到侯府,站在侯府门口的这一刻,水卿卿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一幕幕的在她的脑子里出现,甚至感觉,当年她替代盛瑜嫁进侯府当冲喜娘娘,就是昨日发生的事……   犹自记得,她第一次入侯府时,心里是怀着对侯府的仇恨,将侯府当成抢她孩子的仇人,当时心里惟一的心愿,就是抢回孩子,然后再离开这里。   可是,兜兜转转,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定国侯府,竟从一开始,就是昀儿的家,也是她的家……   想到这里,水卿卿将过往在这里的不开心统统忘怀,心里惟剩下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侯府的下人见到突然回来的水卿卿,都很是惊诧。   而彼时,梅子衿还在军营忙碌没有回府,并不知道水卿卿回府的消息。   老夫人听说水卿卿回来,却是高兴坏了,让人直接领着她去了她的世安院,让下人将她的行李送去韶华院,又迭声吩咐下人备上丰盛的饭菜,留了水卿卿在世安院吃晚膳。   水卿卿来不及洗脸净手,昀儿已是欢喜的扑到她怀里,欢喜的唤着她娘亲,一点也没有因为这段时间水卿卿的离开,对她生疏,反而是感情真好了。   看着水卿卿终于回来,老夫人欣慰道:“你总算回来了,如此,老身与子衿也不用再担心了,而你与你母亲身上的冤屈也总算讨回了公道。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以往那些不开心的事,都不要再记怀……”   听了老夫人的话,水卿卿心里也如释重负的松下一口气,轻轻点头应下。   水卿卿抱起沉甸甸的昀儿,感觉他又胖了许多,可老夫人却明显消瘦了不少,心里明白,定是老夫人照顾昀儿累着了,不由对侯老夫人愧疚道:“这段时间,着实辛苦老夫人人……谢谢老夫人将昀儿照顾得这么好。”   老夫人最近确实辛劳,要照顾昀儿,还要照顾受伤的无名,但这些辛苦对她来说,却不是负担,而是一种幸福。   因为,一个是她失而复得的亲孙子,一个却是她‘死’而复生的亲儿子,让她如何不高兴满足?!   可是,一想到无名对她的态度,老夫人心里又生了一丝黯然。   水卿卿也很关心无名重回侯府后怎么样了,有没有排斥侯府和老夫人,正要开口询问时,却是见到了老夫人神情里的失落,不由开口关切道:“老夫人,无名如今怎么样了?之前听侯爷说,他已经醒过来了……他在府里住得还习惯吗?”   侯老夫人苦涩笑了笑,道:“住倒是安心的住着着,但却不愿意见我……只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他屋子里,除了一日三餐和汤药,其余时间,都不让人进他的院子……老身就更加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老夫人心里压抑的心酸难过却是遮掩不住了,不由默默落下泪来,叹息道:“说到底还是我们亏欠他太多太多,一时半会,他心里不愿意接纳我们,也是正常……不过,我也已知足了,只要他愿意在这里呆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水卿卿心酸劝道:“老夫人不要太过自责,无名不愿意见人,也许与这次遇刺、他手下兄弟都牺牲有关。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手下的兄弟遇难,他心里必定是难过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子衿也是这样劝我的。所以我希望你回来后,帮我们去开导开导他,一个人闷着总是不太好。”   水卿卿也早就想见一见无名了,于是顾不得吃晚膳,离开世安院去了无名所居的听竹院。   果然如老夫人所说,听竹院院门紧闭,里面也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起都没。   水卿卿上前敲门,半晌,里面传来无名沉闷的声音:“走开,不要烦我!”   听到无名的声音,水卿卿心里一松,清了清嗓子道:“无名,是我,水卿卿,我回来了!”   然而,话音落下许久,紧闭的院门还是迟迟不见打开……   第147章 洞房花烛   从无名重伤昏迷被侯老夫人擅自带回侯府后,水卿卿就一直在担心,担心会不会适合侯府的生活,甚至是会不会真正的原谅老夫人……   果然,如她所担心的般,回到侯府的无名,一时间还是无法敞开心扉融入侯府,再加上上次刺杀,牺牲了跟随了他多年的兄弟,无名的心里悲痛难忍,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听竹院里,竟是不再与外人接触,更是排斥侯老夫人,封闭在听竹院里……   听说了无名的情况后,水卿卿顾不上吃晚膳,去听竹院找无名。   可是,这一次,无名竟是连她也不愿意再见……   在听竹院门口等了许久,也迟迟等不到无名开门,水卿卿不由心慌了。   若是连她都不愿意见,封闭在院子里的无名可要怎么办?谁来帮他打开心结?   想到这里,水卿卿并不死心,隔着院门同他说起话来了。   “无名,你的伤好些了吗……”   “你回侯府这些日子习惯吗?我已让侯爷去寻刘茵了,等寻到她,会将她一起接进侯府照顾的,你不要担心……”   “无名,我成功扳倒皇后了,为母亲和我自己讨回了公道……王中仁也伏法了,坏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   “侯老夫人与我们都很担心你,你还记得吗,在白府正院的时候,你亲自将你的断指放下……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心里还放不下芥蒂,但你不能一直这样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坏人真的都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了吗?!”   无比冰冷的一句话突兀的打断了水卿卿,而听竹院的院门,却不知何时悄然打开,无名身着一身青灰的袍子,默默的出现在院门口,眸光定定的看着站在雪地里的冻得耳朵都红了的水卿卿。   水卿卿没料到无名会突然开门出现,一时间不觉怔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无名刚刚话里的意思。   他所说的坏人,当然是指上次刺杀的幕后黑手——杀害他兄弟的凶手!   她正要开口,无名将身子往一边侧让开,淡淡道:“进来说话吧。”   水卿卿心里一喜,连忙跨步进了无名的院子。   听竹院一如它的名字般,种满了青翠挺拔的青竹,那怕在这样的严冬里,满院也是一片青翠,与外面的百木凋零很是不同。   无名领着水卿卿径直去到他的屋子里,将火盆挪到她的脚边。   在灯火的照映下,水卿卿这才细细的打量清楚无名的形容来。   这一次重伤,与上次逃出城所受的那一箭,皆是让无名元气大伤。   所以,此时的无名,脸色异常的惨白,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大圈,行动间似乎也不便,一看就知道是他身上的伤口尚未好痊所致。   无名给水卿卿端来热茶后,默默在她对面坐下,半敛着眉眼不吭不响。   看着他眉眼间难掩的戾气,水卿卿知道,他是一直在为死去的兄弟耿耿于怀。   水卿卿却是理解他愤恨的心境的。   不论是为他而牺牲的刘家大哥,还是后来的吴大哥等人,这些人,不止是他的部下,更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如今,这些兄弟都被谋害,这份深仇大恨,无名一定不会甘愿罢休的。   想到这里,水卿卿却担心起来,担心无名会不顾一切的去寻李宥报仇。   “无名,四皇子与侯爷一直在追查那日刺杀的真凶,相信他们一定会给吴大哥他们讨回公道的……”   “还用追查吗?刺客幕后的真凶,明明就是李宥——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说到李宥时,无名浑身涌起凛冽的杀气,虽然他如今还是易容成无名的样子,但那双与梅子衿一模一样的深邃眸子,还是阴沉得可怕,牙关更是死死咬紧,神情间愤恨无比。   忆起当日之事,水卿卿神情间也落满冰霜,沉声道:“我们都知道是他。侯爷甚至看到他的马车从刺杀现场离开,派去跟踪的暗卫亲眼见到他与白浩清从马车上下去……可是,即便这样,我们也不能单凭这些定他的罪……”   “如今四皇子与侯爷一直在找当日刺杀一案的线索,希望找到证据能治李宥的罪所以,所以,你不要着急,好好安心养伤……”   “呵!”   听到水卿卿的话,无名却是勾唇冷冷的嘲讽出声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晋明帝重病昏倒了。或许不等你们找到李宥的罪证,他已是大晋新一任的帝王了。到时,莫说找到证据治他的罪、为死去的兄弟血偿血还,只怕我们都要落入他手,任他宰割!”   无名所说的,是极有可能的事,只要晋明帝不能醒来,或是重病身亡,身为太子的李宥就顺位登基了,到时,就算找到证据证明刺杀是他一手做成的,也无用了……   虽然知道他说得不假,水卿卿还是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啊……   “但不论怎样,如今的你都不能冲动行事……我已向贤妃举荐了陆霖,让陆霖进宫去为皇上看诊,相信以陆霖的医术,一定能让皇上早已醒来的。只要皇上醒来,李宥的阴谋就有揭露的一天,我们就能为刘大哥他们报仇了!”   无名眸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火盆,映得他的眸子也带上了火光的血红色,拳头紧紧的攥紧,青筋暴起。   “李宥之仇,你报你们的,我做我的——我是不可能坐等他伏法的那一天的。我要亲自手刃他祭奠刘大哥他们!”   无名说得决绝且不容置疑,却是让水卿卿着急起来。   水卿卿正要开口再劝,无名抬眸看向她,冷冷道:“你不用再劝,也不用为我担心。我与李宥交手多次,我深知他的脾性,不会贸然出手的,更会把身体养好再行动——而且,我会离开这里,那怕以后出事,也不会给侯府惹上麻烦。”   听闻他要走,水卿卿却是惊到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你要离开去哪里?侯府是你的家,如今你既然已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   她此番漏夜来寻无名,不仅是担心他的身体,也是受老夫人的殷殷嘱托,来劝无名能打开心扉接纳侯府,不要再整日的将自己关在听竹院里。   而如今,却得知他打算离开,水卿卿却是着急了。   她想,老夫人好不容易接他回来,若是他又要离开,老夫人岂不更加的伤心难过?!   她急切的看着一脸决绝的无名,又道:“当初,见你重伤不醒,老夫人伤心悲痛不已,所以才会执意接你回府。老夫人曾同我们说,此生,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你回侯府,盼着你原谅她……”   “当年,她为了保住侯府富贵荣华,将我抛弃。如今,为了求得心灵的安定,又不顾我的意思将我接回来……何时,她真正在乎过我心里的想法,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自己,当年如此,现在同样如此……说到底,她从未改变过她自私的本性!”   一说到侯老夫人,无名的情绪就无比的激动起来,愤然起身,走到门边,猛然打开房门,对水卿卿冷冷道:“我虽然答应放下仇恨,但并没有答应原谅她。所以,若你是来当她的说客的,你请回去吧!”   见无名激动起来,水卿卿也知道一时间是劝解不了他的,只得起身离开。   走到院门口,她回头看着站在门廊下的无名,叹息道:“我尊贵你的决定,我也不会再劝你。但我希望,你在身体完全养好之后再离开,毕竟这里有陆霖在……我们也放心些。”   闻言,无名僵直的身子微微一怔,却没有出声回应水卿卿的话,默默转身回屋……   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世安院,昀儿已睡着了,老夫人却一直在着急的等着她回来。   一见她回来,老夫人就满怀期待的迎上去,激动道:“怎么样了?我听下人说,他给你开了院门。”   看着老夫人一脸期待的样子,水卿卿那里忍心将无名说她的那些话告诉给老夫人,只是宽慰笑道:“无名他以前一个人这样生活习惯了,如今回来侯府,还没习惯过来,所以习惯关着院门,不与大家来往……老夫人不要想太多,也不用担心,等日子久了,就会慢慢好了的……”   听了她的话,老夫人心里舒服多了,拉着她的手高兴道:“你回来我就不怕了。以后有你在,他多了一个熟悉的人,想必会越来越好的。”   说罢,老夫人又道:“子衿方才托人送口信回来了,因为皇上病倒,朝堂内不免多出许多事,他在军营里亲自镇守着,估摸着今晚都回不来了。你也累了,就不用等他了,先回韶华院去歇息吧,我已让下人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了。”   回府这么久没有见到梅子衿,水卿卿心里确实挺失落的。   但她也知道,如今是朝廷最敏感的时刻,他又是手握兵权的重臣,为防生出变故,京畿的防卫一丝都松懈不得。   辞别老夫人,水卿卿领着帮她送昀儿回来的嬷嬷一起往韶华院去了。   老夫人是一直留着昀儿让他睡在世安院的,但水卿卿如今回来了,就片刻都不想离开儿子了,再加上老夫人替也照顾了昀儿这么久,实在是辛苦,她也想让老夫人好好休息休息……   离开世安院往韶华而去,一路上的路程,水卿卿熟悉又陌生,因为这条通往梅子衿的四宜院,但他为她特意置办的韶华院,她却从未来过。   心情莫名的忐忑紧张,甚至是隐隐的兴奋激动,水卿卿边走边想,韶华院以后就是她与昀儿的家了,虽然之前在侯府时就听说过它里面的精美奢华,但没有亲眼一见,她还是想象不出,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等真正跨进韶华院的那一刻,水卿卿还是怔住了。   韶华院果然是侯府里最精致的院落了,宽敞大气不说,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奇景,竟是让人应接不暇,看不过眼来。   那怕在宫里呆过,见过了皇家宫苑的精美,此时踏进韶华院,还是让水卿卿大吃一惊。   它虽比不上陈皇后所居储秀宫那般金碧辉煌,但却在奢华中又有着居家的恬静味道,一桌一椅,一几一铺,皆是精美舒服,让人爱不释手。   竟是比世安院还要好。   送水卿卿母子回来的叶妈妈,看着水卿卿眉眼间露出的满意惊喜,得意笑道:“郡主有所不知,这座院子,在郡主与侯爷大婚前,侯爷亲自打理的,里面的许多东西,都是侯爷亲手置办的。后来,知道了昀公子的事,老夫人心里高兴,又背着侯爷,往这里面添了好多好东西,几乎将侯府库房里的好东西都挪到这韶华院里来了,只盼着郡主与昀公子在这里住得舒服开心!”   水卿卿感激道:“还请叶妈妈回去替我谢过老夫人。”   叶妈妈一直将水卿卿母子二人送到了正房里,指着一屋子的下人道:“这些下人,也都是老夫人与侯爷吩咐老奴亲自挑选过的,个个背影干净,做事也利索,郡主放心使唤。”   水卿卿满意点头,叶妈妈这才放心的回世安院去了。   丫鬟下人给水卿卿打来热水沐浴更衣,小喜也从前面的四宜院看望三石回来了,进门后,满脸的欢喜娇羞遮也遮不住,一面帮水卿卿铺着被褥,一面却是止不住暗自偷笑着。   见到她的样子,水卿卿打趣道:“亲眼见到三石醒来,这下你总算放心了——而且两个院子离得这般近,你日后可以早晚的去看他、照顾他,好好报答人家三石当日对你的救命大恩!”   听她一说,小喜脸上的红晕更加红了,娇嗔道:“小姐惯会取笑我。你也忙累了一整日了,赶紧好好休息,试试这新居的床,合不合你的心意——不过,看昀公子睡得这般香甜,这床,必定是舒服极了。”   水卿卿看着挺着小肚子呼呼大睡的昀儿,心里甜蜜极了,将昀儿搂在怀里连亲了好几下,满足道:“终于能抱着我的儿子睡觉了,之前在漳城时,抱着他睡习惯了,回京后陡然离开后,我都睡得不安稳了。”   说罢,水卿卿让小喜吹熄灯火,也下去歇息。   可她自己却搂着昀儿失眠了。   侯府她之前呆过,可韶华院却是第一次来,所以,初初回到这里,水卿卿却是陌生,再加上心里想着无名与李宥的事,心里更是凌乱。   特别是一想到今早在乾清宫门口遇到李宥时,他眸光里的狠戾与阴暗,如今想起,还是让她不寒而栗。   冥冥之中,她直觉李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坐着等死,他心里一定在谋划什么可怕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会如她所担心的那般,不顾父子情谊,趁着晋明帝病倒对他的父皇下手吗?   越想心越乱,直至半夜,水卿卿才抵不住倦意,疲惫的闭上眼睛,陷入睡梦里……   迷糊间,却是感觉有人进了她的屋子,来到了她的床边,更是掀起帐帘,睡到了她的身边。   水卿卿心里惊诧,眼皮却无比的沉重,想掀开眼皮看看身边的人都不能。   “是我,我回来了!”   男子醇厚带着一丝嘶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低沉的响起,让她的心里蓦然的安定下来。   她半朦着眼睛迷朦的看着眼前的身影,喃喃道:“侯爷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就回来了……”   梅子衿将水卿卿拥进怀里,一脸的满足。   原来,在军营里忙碌的梅子衿,原本今晚是没回府歇息的,后来听到传口信的下属说,水卿卿已从宫里回到侯府的消息后,梅子衿欢喜极了,顾不得夜黑路滑和交加的风雪,冒夜从军营回家了……   当看到水卿卿带着昀儿安详的睡在韶华院的屋子里时,梅子衿心里的欢喜与满足无以言表。   曾经,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迎娶她回侯府,每天回到家里就能看到她与昀儿,如此,这最简单的幸福却是他最大的奢望。   如今,这个奢望终于实现,如何让梅子衿不激动欢喜?!   嘴角不自禁的上扬,他睡意全无,痴痴的看着水卿卿睡觉时的娇憨样子,又瞧瞧睡在里侧的昀儿,越看越觉得,母子二人睡觉时的眉眼相貌神态,竟是那般的相似,让他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在母子二人脸上各自亲了亲。   昀儿睡得香甜,被亲得不耐烦,睡梦里扬起胖胖的小手,‘叭’的一巴掌打开梅子衿带着胡渣的脸,生气的翻过身,撅着屁股对着他那被打还一脸傻笑的爹爹。   昀儿继续甜睡,水卿卿却被梅子衿弄得醒了过来。   醒来的水卿卿,迷迷蒙蒙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床上的梅子衿,脑子里一片怔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梅子衿的双唇重重覆上她,她才恍过神来,某人竟是深更半夜,一声不响的爬到她的床上来了,顿时,双颊火一般的滚烫起来,耳朵都羞红了。   “唔,侯爷……”   水卿卿明显感觉到梅子衿身体的变化。他周身热得像团火炉般,圈着她身子的双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与他合二为一……   “我想你……想要你……”   美人在怀,禁欲太久的梅子衿再难克制,不止身体炽热难耐,声音里都透着浓重的情.   欲,双唇封住她的嘴,双手更是情不自禁的往水卿卿身体探去,激动又克制,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又怕会弄痛她,所以,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栗着。   水卿卿虽然也不是初经情事的少女,可是,于夫妻房事上,她却是生涩中更带着一抹难言的慌乱和恐惧,让她完全不知所措……   而且,她的脑子里不可抑止的涌现着落月庵那晚之事,所以,她的身子越发的紧张起来,绷得也越紧。   可是,她既然愿意放下之前的一切回到侯府,就代表她愿意以梅子衿妻妾的身份与他共度余生,那么,她又如何再拒绝他?!   似乎感觉到了水卿卿的紧张与无措,梅子衿不由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撑起身子定定的看着她,沙哑着嗓子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水卿卿不敢去看梅子衿火热的眸子,可是低下眸子,映入眼帘的又是他滚着汗珠的健硕身子,让她竟是不知道要将眼睛往那里放,只得闭上眼睛红着脸羞愧道:“嗯……我身子有点累……侯爷能不能……能不能缓缓?”   听到她话音里的战栗,梅子衿心疼不已,顾不得身体里的炽热膨涨,从她的身上下来,愧疚道:“是我太鲁莽了……你这段日子没有休息好,今日又刚刚从宫里回来……你好好睡吧,我不吵你了。”   说罢,梅子衿真的下床去了,水卿卿听到他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   一看之下,她又红了脸,心里更是震动!   彼时,梅子衿赤.裸着上身,正在往身上套袍子。   他的身子精健有力,却也布满了伤疤。   而在满身的疤痕中,水卿卿却是看到了他肩头赫然露出的咬印。   那不正是落月庵那晚,在他进入身体时,她疼痛难忍之下,张嘴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晚,他与她纠缠多久,她就咬了他多久,以至于那个咬痕至今未消,历历在目……   不得不说,在她张口咬了他后,梅子衿也感觉到了她还是处子之身,所以后面的动作也变得柔和了很多,更是慢慢的带着她共赴巫山之巅……   盯着那咬痕呆呆看着,脑子里关于那晚的事,也越来越清晰,水卿卿不觉连脖子都红透了,而眸光也不觉染上了情意。   到了最后,她渐渐忘记了那晚最开始的撕扯之痛与羞辱之感,却是忆起了被她房间压抑下去的、关于那晚后面他带给她的水鱼之愉,也勾起了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正要套上外袍的梅子衿,明显的感觉到了水卿卿眼神间的变化,更是顺着她的眸光看到了自己肩头上的那处咬痕。   穿外袍的手一顿,梅子衿站在床沿边对她笑道:“看看,这是谁咬的?牙口真好,咬得也深,至今还未消,你……”   后面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梅子衿身子一滞,下一刻,却是被某人勾着脖子重新滚到床上去了……   米团子 说:   战战兢兢……战战兢兢……希望审核小姐姐放过本团。   章节名本想取巫山之巅,但知道审核小姐姐肯定不会让的,所以改成了洞房花烛。(苦笑脸!)   第148章 春光乍现   当水卿卿放下心中最后一丝惊慌与无措后,一切就变得水到渠成,包括与梅子衿的夫妻情事。   而梅子衿自从落月庵那晚后,本是禁欲轻色的他,对她的身体却莫名的痴迷。   所以,事隔两年之久再次同她在一起,梅子衿却是像初经情事的少年般,不知饥饱,一直鏖战至天明,才余味未尽的放过水卿卿……   天光已大亮,辛苦大半夜的水卿卿,全身酸痛的躺在被褥里,看到梅子衿翻身起床穿衣,想起身伺候他更衣,却是身子酸软起不了身。   ‘肇事元凶’却一身抖擞,神清气爽的穿衣整带,还不忘回头朝她眨眼笑着,柔声道:“我等下出门时,将昀儿送到母亲那里去。你辛苦了,好好睡一觉。”   水卿卿脸上刚刚褪出的热潮因他这句话,又涨红起来,娇羞的剜了他一眼,嗔道:“我才刚刚回府,就这般懒惰,不去给老夫人请安,还将昀儿丢给她带,你让老夫人怎么想我?!”   “能怎么想你——做坏事的是她儿子,老夫人怎好怪你?!”   梅子衿说得一本正经,却是逗得水卿卿哭笑不得。   她羞红着脸道:“不论怎样,我一回府就躺在床上,像什么话?!”   说罢,她吃力坐起身,想趁着小喜她们进来前穿戴了衣裳,却忍不住娇哼出声。   被梅子衿折腾了大半宿的身子,稍稍动一下都酸痛得厉害。   而等她坐起,才发现,自己竟是一丝不挂,吓得又赶紧缩回被子里去。   听到她的娇哼声,梅子衿闻声回头,正要开口问她怎么了,却见她像个兔子般,又缩回被子里去了,露在外面的耳朵红到滴血。   见她娇羞的样子,梅子衿又忍不住心痒痒了,上前从被子里将她的身子抱出来,却被水卿卿死命揪着被角,涨红着脸软声哀求道:“你又想干什么……你不是要去军营吗,快走吧,很晚了……”   梅子衿笑道:“我已让下人给你备好舒解身子的汤浴,我抱你过去。”   水卿卿埋着头闷声道:“不用了……侯爷快走吧,我自己就行……”   “那我让小喜她们进来伺候你……”   “不要……”   水卿卿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身上如今是什么样的德性,那么多红印,若是让小喜和一众丫鬟看到,让她以后怎么做人啊?!   她气恼的冲梅子衿低嚷道:“你快走吧,我自己去泡澡就好。啊……”   不容她反驳,下一刻,梅子衿却是趁她不备,飞快出手,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抱起她就往后面隔间的浴房里走去了。   宽敞的浴桶里,早已备好的舒解筋骨的汤水,水卿卿赤.裸着身子缩在梅子衿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她感觉,某人的身体像团火一样炽热着,又像昨晚一样了,那怕隔着衣裳都烫得她直发颤……   梅子衿将她轻轻放进水里。水卿卿连忙将身子缩进水里,连脖子都不敢露出来。   原以为送她来泡汤浴了,梅子衿就会走了,没想到他却是撸起袖子将双手伸进了水里。   “你……你要干什么?”   水卿卿拿棉巾护住胸口的春光,脸已是红到快滴血了。   “帮你按按!”   梅子衿眼也不眨的在水里摸到了水卿卿的双腿,真的认真的帮她推拿按捏起来了。   “有没有舒服一点?”   梅子衿声音宠溺得要滴出水来,眸光含笑的看着满脸娇羞的某人,扯掉她遮脸的棉巾,打趣道:“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了,昨晚那个勾人的小妖精去哪里了?若是本侯没记错,本侯昨晚已穿好衣裳,是你替我……”   “住嘴!”   水卿卿脸红得要滴血,妩媚透亮的狐狸眸子里却闪着勾人慑魄的盈盈春光,瞪着梅子衿羞愤道:“你怎么还不走?今晚不许过来了……”   梅子衿道:“那我睡哪?”   “你睡你自己的院子啊……”   “一个人睡不着……抱着你睡最舒服。”   “你无耻……我今晚锁门……”   “韶华院的每间屋子,我那里都备有钥匙。”   “……”   水卿卿说不过梅子衿,而这样的情景又太过羞涩,只得闭上眼睛假装不理他。   梅子衿帮她按了左腿,又换到右边继续帮她按右腿,一本正经道:“你体寒畏冷,本侯给你暖被窝,不是比汤婆子好多了。”   不得不说,梅子衿于推拿方面,很有一手。在他的按捏下,水卿卿双腿却是舒服多了,酸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再加上汤浴的舒缓作用,几乎一宿没睡的水卿卿竟是靠在浴桶上舒服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他抱出水,身上的水渍也帮她擦干净了,还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再送到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房间里点上了她最喜欢的薄荷香,还添了安眠的宁神香,泡过热水浴一身清爽的水卿卿,睡到柔软温暖的被褥里,再也爬不起身了……   一觉睡到晌午时分,水卿卿饿得醒过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有片刻的怔愣。   雪后暖阳穿过天青色的茜素窗纱,在精致典雅的房间里渡上了一层淡金色声的光晕,越发显得屋子里温馨精美,犹如仙境里般,让水卿卿回不过神来。   这是她第一次白天看到自己所居屋子里的情形,才明白,昨晚叶妈妈同她说的话,并非虚言,屋子里处处都透着精美与用心,舒服又温馨。   一直守在外间的小喜,听到里面的声响,连忙进来,一面伺候她更衣,一面笑道:“小姐饿了吧,奴婢已让厨房备好膳食了。”   水卿卿看了圈屋内,不见昀儿的身影,不由问道:“昀儿呢?”   小喜笑道:“昀公子在早上的时候就被侯爷送到老夫人那里去了。侯爷特别嘱咐过的,不让咱们打扰到小姐休息,连几位姨娘的拜见,侯爷也帮小姐一并拒了。”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滞,唐氏她们来见自己?   水卿卿来到外间的圆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肴,水卿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小喜给她舀了碗虫草老鸭汤,笑道:“这是侯爷出门前吩咐厨房特意给小姐做的。还有这极品血燕,都是侯爷让厨房给小姐做的——说是小姐身子太弱了,让小姐从今儿开始,好好补身子。”   看着小喜脸上打趣的笑意,水卿卿脸上又羞红了,只得压低头假装吃东西。   吃饭后,水卿卿去世安院接昀儿,在那里遇到了唐芊芊三人。   水卿卿一进去,大家的眸光都落在她身上,等看到她粉面桃花、娇艳欲滴的面容,还有脖子上衣领都遮不住的红印,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心酸,皆是心知肚明,昨晚侯爷的那番雨露,却是将水卿卿滋润成那雨后的桃花般,娇艳逼人。   侯老夫人从早上见到梅子衿满脸春色的将昀儿送来,心里就明白,自己这个常年不进后宅、不沾女色的儿子,昨晚定是饕餮了一顿饱的,泄了憋了许久的火,舒畅了。   之前,侯老夫人一直挺心痛梅子衿的,明明后宅这三位姨娘也各有姿色,可就是入不了他的眼。外面的女子,他也不喜,青楼楚馆之类,也从不踏足,侯老夫人真是担心他会憋坏了身子。   如今,看着水卿卿一脸桃花水色的娇滴模样,老夫人顿时放心了。   她之前还尚且担心梅子衿独宠水卿卿,在边关漳城时,还因此找她谈过话,可后来老夫人也算看明白了,那怕水卿卿不争宠,梅子衿也不会去其他姨娘的屋子,只会活活憋坏自己。   如此,还不如让他宠着水卿卿好了,这样,让水卿卿帮侯府多生几个像昀儿般的孙儿,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侯老夫人眉眼间笑出花来,抬手让水卿卿过去,坐到她身边。   水卿卿想到自己正式回侯府第一天,就没能准时给老夫人请安,不由惶然的站在老夫人面前,愧疚道:“老夫人恕罪,今早……”   “无事,子衿都跟老身说了,你刚刚回来,院子里有许多事情未处理,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好,再加上最近在宫里也发生许多事,没能好好休息……所以以后的请安,你们有时候就来,没时间的话,就无需讲这些虚礼。雪天路滑,老身也怕你们滑着!”   为了表示一视同仁,后面这些话老夫人特意也对唐芊芊三人说了,免得其他三人多想。   但即便如此,唐氏等人也知道,这是老夫人为了水卿卿特意说的,心里妒忌,却也妒忌不来。   谁让人家得了侯爷的宠,还为侯府生了长孙,又是郡主出身,身份地位,当然不同。   唐芊芊抢先同水卿卿笑道:“是啊,今早妹妹去韶华院给姐姐见礼时,姐姐正忙,妹妹就没有再打扰了。”   蓝沁也跟在唐芊芊后面道:“姐姐初初回府来,繁琐事儿多,或是有需要妹妹帮忙的地方,请姐姐尽管开口。”   汤婉晴却是朝水卿卿淡然一笑,道:“欢迎姐姐回来!”   眼前三人,不论年纪,还是进府的时间,都比水卿卿长,但在后宅,看的是身份和地位,所以,三人都自发的转口,恭敬的尊称水卿卿为‘姐姐’。   陡然听到三人这样唤自己,水卿卿颇为不习惯,只得讪笑着谢谢三人。   众人坐了一会儿,唐氏三人先退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水卿卿与老夫人。   侯老夫人等众人走后,命叶妈妈重新上了新茶,又端来糕点,与水卿卿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闲聊起来。   侯老夫人道:“今早子衿送昀儿过来时,同我说起一件事。我觉得他说得有事,所有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水卿卿放下茶碗,恭敬道:“老夫人请说。”   侯老夫人叹息道:“你与子衿大婚那日,因王家人的搅局,却差了最后的拜堂礼未成。子衿觉得愧欠着你,所以今天早上同我说,想为你再补办一次,我也觉得可行,你自己觉得呢?”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轻轻摇头道:“谢谢侯爷与老夫人的一片好意,我觉得事情既然过去了,拜堂之礼就不必重办了……”   侯老夫人诧异的看着她,忍不住惊讶道:“可是,若是没有拜堂礼,别人又会说你闲话的,毕竟……”   下面的话,侯老夫人没有说出口,但水卿卿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没有拜堂之礼,水卿卿与梅子衿就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如此,却是容易引起别人的诟病。   水卿卿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她想到最近发生的事,还有昨日乐宜公主对她说的话,心里不由一片黯然,缓缓道:“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可如今却是多事之秋,皇上病重,乐宜公主为了给皇上冲喜,会提前与侯府完婚,想必不用多久,侯府又要操办喜事,我不想再给府里麻烦……而且,因为我之前的事,我觉得,我与侯爷之间,越低调越好。”   听了她的顾虑,侯老夫人也无可奈何的默默叹息。   从两年前替嫁进侯府冲喜开始,水卿卿就一直是京城的话题人物,再加上后面与太子的退婚,与梅子衿大婚时冒出来的王家人大闹婚堂……桩桩件件,一举一动皆是引起大家的关注。   所以,身份如此敏感的她,却不想再操办拜堂之礼,以免再次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诽语。   老夫人嗟叹道:“如此,就依你意思,不再大肆操办。但私下的拜堂礼,还是要替你们办一场的,如此,你与子衿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水卿卿轻轻颔首应下,道:“一切听老夫人安排。”   老夫人笑道:“好,那就再选个吉日,为你们办场拜堂礼,再由子衿领你去侯府祠堂拜见列祖列宗。”   婆媳二人聊完,趁着昀儿午睡未醒,水卿卿又陪老夫人将她亲手所制的冬衣,给听竹院的无名送去,又询问了一遍那些伺候无名的下人,得知他今日都有按时吃饭服药,老夫人虽然因为他还是不肯开门见她心里难过,但还是稍稍放心了些,在听竹院外呆了半个时辰,又与水卿卿打道回来了。   回来后,昀儿午睡也醒了,水卿卿领着他在老夫人的屋子里玩了一会儿,天色就擦黑下来,老夫人见天色已晚,猜到梅子衿晚上赶不回来吃晚膳,就留了水卿卿母子在世安院一起用膳。   谁料,饭菜刚摆上桌,外面下人就来报,侯爷回来了。   梅子衿挟着风雪进得屋来,见到水卿卿果然在这里,不由笑道:“我回韶华院寻你,屋子里不见人,就知道你肯定是上母亲这里来了。”   一见到他,水卿卿的脸就可疑的红了起来,心口如小鹿乱撞般‘突突’的乱跳着,更是心悸软成了一滩水……   可侯子衿却一点都不收敛,当着老夫人的面,还是眸光似火的看着娇羞低着头的水卿卿,那眼神就像头恶狼,恨不得将她吃了。   老夫人却是从未见过自己儿子如此动情狂热的样子,心里一面慷慨小两口的火热,一面却是欣慰,自己这个身负重大压力与责任的儿子,身边终是有了一个让他时刻牵挂、让他感情不再死寂如水的心爱女子陪着他了。   如此,他在家国的重重压力下,才能有一个释放的缺口,才不会那么疲累……   丫鬟下人见侯爷回来,正要给饭桌添上碗筷,梅子衿却道:“我过来是来看看你们,晚饭就不在这里用了,我去听竹院找无名一起吃饭——你陪母亲用膳吧。”   听闻梅子衿要去听竹院陪无名吃饭,老夫人激动的站起身子,迭声道:“嗯,你快去吧,他一个人吃饭确实挺孤单的……叶妈妈,厨房里还有乌鸡雪参汤吗?若是没有,把这锅端着送过去,还有这菜,这菜也叫厨房赶紧做几道无名喜欢的,拿食盒装好让侯爷带过去……”   侯老夫人最高兴的事,就是希望兄弟二人和睦——那怕无名恨她不愿意她,只要他们兄弟处得好,她也是欢喜的。   而梅子衿正是因为知道,无名如今是母亲心里最大的牵挂,所以主动承担下这个担子,希望与无名好好相处,让母亲放心。   在老夫人的迭声吩咐下,厨房很快又做好几道大菜,连着一锅乌鸡雪参汤,让人提着与梅子衿一起送进听竹院给无名吃。   临出门前,侯老夫人看着梅子衿风尘仆仆的脸,还有肩头未融化的冰雪,心痛道:“子衿……辛苦你了!”   梅子衿确实是辛苦的,朝廷方面,不但要掌管军务和整个京畿守卫,还要与四皇子一起追查刺客一案,甚至是晋明帝的病情,他也要时刻关注……   而侯府方面,他一直是侯府的掌家之人,府里的一些小事由老夫人出面,但大事上,还是由他掌管。   如今再加上处理无名的关系,他却是恨不得一个人分做三四人用,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水卿卿与昀儿……   梅子衿淡然一笑,道:“儿子不辛苦,母亲为侯府辛苦操劳,还要照看昀儿,母亲才是最最辛苦的人。”   说罢,他越过侯老夫人,对水卿卿道:“天黑路滑。吃完饭,你在母亲这时休憩,等我回来接你一同回去。”   水卿卿心里一暖,顾不得害羞,也到门口送他,轻声道:“侯爷操劳一天辛苦了,少喝些酒。无名伤势未全痊,也不宜喝酒……两人多喝些汤,这个乌鸡雪参汤,老夫人让厨房足足炖了两个时辰才好的,侯爷与无名多喝些补身子……”   梅子衿眸子闪着亮光,笑道:“嗯,一定把这一大锅喝得一滴不剩。”   “还有……等下我自己回去,侯爷辛苦了一整天,和无名吃完饭就直接回去歇息吧,不用来接我了。”   梅子衿没有坚持,当着老夫人的面道:“那你回韶华院等我,记得给我留门。”   简单的一句话,又说得水卿卿脸红起来……   梅子衿走后,老夫人的心情却是好了许多,与水卿卿边吃边聊,心情大好。   水卿卿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愉悦,第一次感觉有了家人的味道,特别的温馨。   吃完饭后,水卿卿带着昀儿回了韶华院。   小喜从四宜院看了三石回来,对抱着昀儿打瞌睡的水卿卿道:“小姐先上床歇着吧,等下侯爷回来我再叫醒小姐。”   水卿卿将在怀里睡着的昀儿抱上床,看了眼黑沉的天色,却不知道这么晚了梅子衿还会不会过来,于是对小喜道:“你让院里的婆子留着门。其余大家都歇下休息吧。”   小喜应声退下,水卿卿却没有睡意,想着梅子衿与无名吃饭这么久还没回来,却是担心兄弟之间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正在她惴惴不安之际,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和请安声,却是梅子衿回来了。   心里一喜,水卿卿连忙迎上去,打量着梅子衿的脸色,担心道:“你与无名聊是可好?”   梅子衿看着她担心的样子,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看你紧张的样子,难道还怕我们打起来不成?你放心,我们不过是聊了些兵法上的事,还杀了几盘棋,所以回来晚了——你是不是想我了?”   说到最后,梅子衿的眸光里洋溢着情意,刮着她鼻子的手却是不老实的往她的娇唇上抚去。   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嘴唇,却是带来一阵颤栗的触感,让水卿卿心跳如狂。   羞恼的打开他的手,水卿卿嗔道:“侯爷越发没有正经了。我让下人给你备了热水,侯爷沐浴后早点休息吧。”   说罢,转身朝床边走去,径直上床搂着昀儿睡觉去了,不去搭理梅子衿。   很快,耳边就听到了梅子衿在隔壁沐浴的声音,水卿卿眼皮打架,正要沉沉睡去,突然身上的被子被掀开,连着身上的絷裤也一并被扒下。   “你……”   若不是怕惊醒里边的昀儿,水卿卿差点要尖叫出声。   梅子衿刚刚沐浴出来,身上简单裹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胸口露出一大片胸肌,却是春光乍现。   水卿卿又羞又气,将雪白如玉的双腿往被子里缩,红着脸道:“今晚……今晚侍候不了你了,我的腰都快折了……腿也疼……”   梅了衿压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妩媚又明亮的眸子,怕多看一眼,又要开始折腾她了。   他回身从衣架的兜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子,硬着嗓子道:“今晚,换我侍候你!”   米团子 说:   emmmm……之前一直虐,现在多写点甜,也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感觉评论区好冷清,是不是还是虐大家才喜欢啊)(坏笑ing)   后面,开始要收拾太子了,敬请期待吧。   第149章 兔死狗烹   梅子衿常年习武,身体强魄。又正值盛年,精力旺盛,一番云雨下来,几乎要弄折水卿卿娇嫩的小细腰。   何况还是大半宿的折腾,那怕水卿卿之前也是干惯体力活的,也是吃不消得很。   所以,一看到梅子衿掀她被子脱她裤子,她尚未缓过劲的身子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所幸,梅子衿心里实在是舍不得水卿卿,看着她雪白如玉双腿上的青痕,再冲动也克制忍下。   他回身从衣架的外衣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子,倒出一些清亮的液体,做势要帮水卿卿涂到白嫩的双腿上。   “别怕,今晚我不碰你——这是我从陆霖那里要来的药液,据说擦在酸痛的地方,很有效果。”   闻言,水卿卿微微一怔,鼻翕间却是闻到了一股子清爽的药草香,这才羞红了脸将藏在被褥里的双腿伸出来。   看着眼前雪白笔直如玉管的纤细长腿,刚刚信誓旦旦不碰水卿卿的梅子衿,却是没出息的咽了咽喉咙。   他将药液细心的涂抹到水卿卿的双腿上,不论有无青痕,他皆是每寸肌肤都细心的涂抹到,硬生生的将陆林这价值不菲的一瓶良药,一滴不剩的涂抹到了水卿卿的身上。   人家陆霖用一滴都心痛的千金良药,梅子衿却是一次一整瓶的用到了水卿卿身上,一边还嘀咕道:“陆霖越发的小气了……下次问他多要几瓶来……”   他却不知道,这样的药液精华,是人家陆霖千辛万苦做出来的。拿上百种去痛美肤的药材,几日几夜煎熬煮蒸才出一两滴,所以这一瓶下来,花费的功夫都是半年计数,实为珍贵得很。   梅子衿却拿着这么珍贵的药液,帮水卿卿擦脚底板……   他帮水卿卿擦了双腿,还擦前胸后背、脖子肚脐,最后连脚底板都细心的涂抹遍。   所以,到最后,水卿卿不光亵裤被扒,身上也是被扒了个干净,连件肚兜都不剩……   这样躺在他面前,被他如狼似虎般的打量着,还要被他从头到脚的涂抹拭擦,水卿卿羞涩到无地自容,比昨晚更是令她不堪,恨不得从床缝里钻进去……   可怜她还拒绝不得,梅子衿为防着她逃跑,握住她的腰,她只要乱动一下,那手就毫不留情的掐她,让她哼都不敢哼……   而更让她崩溃的是,梅子衿带着薄茧的大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时,就像个火种,一点点的将她周身点燃,让她全身上下泛着暧昧的粉红……   水卿卿羞愧的将头埋在棉枕里,身子一动也不动,只盼着他快点擦完。   所幸,小半个时辰过去后,药终于擦完了,梅子衿放开她,替她盖好被子,嘶哑着嗓音轻声道:“好了,擦完了……”   说罢,他自己都忍不住长长吁出一口大气,因为他的身子却是比水卿卿更难受……   躲进被子里的水卿卿,脸红得像虾子,将脸朝着里面的昀儿,不敢回头看他。   不得不说,陆霖的药真的很奇妙,擦到身上后,水卿卿沁身舒适,身上的酸痛感也好了许多。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水卿卿听到梅子衿去了隔间,似乎是又泡澡去了。   水卿卿明白他的用意,知道他说到会做到,心里一松,抱着昀儿舒服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梅子衿没有一早去军营,而是陪水卿卿吃了早膳再走。   吃早膳时,梅子衿同水卿卿说起了陆霖进宫为晋明帝看诊的事,水卿卿听后心里一松。   她感叹道:“希望陆霖能早点让皇上醒来。”这样无名就不会因为担心太子登基而做出过激的行为了……   梅子衿看着她眉眼间的不经流露出的愁色,似乎猜到了她心里的顾虑,沉声道:“听无名说,你前晚去找过他了?”   水卿卿点了点头,“他当初因为救我而重伤,我自是要关心他的身体……而老夫人也担心无名,因为他闭门不愿意见人,老夫人很伤神,就托我去劝劝无名……”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刘茵,心里隐隐不安道:“刘茵有线索了吗?我好担心她会出事……”   梅子衿道:“我昨日特意问了无名他们之前的住址,等下吃完早膳我让人去寻她,寻到她后,就直接接她回侯府来。”   想到那日在街头刘茵对自己的恨意,这些日子以来,水卿卿心里一直忐忑难安着,感觉对不起刘茵,所以,她却是比任何人都盼着早点寻刘茵回来。   她笑道:“如此甚好,我等下就同老夫人去说,让下人替刘茵准备好院子,为她打理好一切,方便她随时进府居住。”   梅子衿点头应下,迟疑片刻后,终是将心中的计划同水卿卿说了出来。   他沉声道:“如今皇上重病,太子一党蠢蠢欲动,在朝野中疯狂揽权,陈国公府也是私下集结兵马,对四皇子打压也是厉害——昨日短短一日内,四皇子就遇到了两次刺杀,实在是猖狂到令人发指。”   闻言,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如她所料,太子果然还是沉不住气了。   梅子衿赞许的看着她,“所幸你提前提醒了贤妃做好防备,也向她举荐了陆霖。如今陆霖进宫,只要他尽早让皇上醒来,事态就会扭转——而太子如今所做一切,就是在为他的将来自掘坟墓!”   水卿卿握勺子的手一双冰凉,想到一直守在乾清宫不离开的太后,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白着脸担心道:“陆霖此番进宫,只怕会有凶险……若是太子真的有心让皇上不醒来,只怕,陆霖是近不得皇上的身的——就算近了身,他开的药估计……也到不了皇上的嘴里……”   水卿卿担心的,梅子衿也早已想到。   他沉声道:“你放心,陆霖进宫除了贤妃与四皇子,没有其他人的知道。贤妃将他悄悄安排进了太医院,成了四皇子一个亲信太医童身边的药童,再找机会让他进乾清宫找机会给皇上看诊,所开具的药方,也会由贤妃亲手熬制给皇上服用。”   “而他在宫里的安危,有四皇子的人和我所派给他的暗卫,一定会无事的。”   听了他的话,水卿卿心里的担心放下,眉头也舒展开来。   可是,梅子衿的眉头却越拧起紧。   迟疑片刻,他沉声道:“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看着他凝重的样子,水卿卿心里一紧,紧张道:“侯爷请说。”   梅子衿凝声道:“我与四殿下商议兵分两路,一面让陆霖进宫救治皇上,另一面却是对白浩清下手,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从而找出他与李宥雇凶杀人的证据……你觉得如何?”   梅子衿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更是有一丝担心——   不论怎么说,也不论白浩清有多坏,但他终归是水卿卿的亲生父亲,若是真的要对他下手,整个白家,几乎等同灭亡。   虽然水卿卿已被白浩清绝情抛弃,不再属于白家人,但不可否认,水卿卿的血液里,归根结底还是流着白家人的血,所以,他顾虑水卿卿的感受,怕她难过不忍。   其实,在最早发现白浩清与太子李宥一共乘车从刺杀现场离开时,四皇子李宣就决定将白浩清告到晋明帝面前去,却被梅子衿拦下了。   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让她为难。   不然,依着梅子衿的脾性,看到无名与三石差点丧命,还有他亲自训练出来的暗卫惨死,更重要的是刺客对水卿卿疯狂追杀,他一定早就不会放过白浩清了。   但如今,皇上重病昏迷,朝局震动,事态紧急,若是再不出手,四皇子李宣就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被太子狠狠的压制,再难有翻身的机会……   看着梅子衿眉眼间的纠结不忍,水卿卿知道他心里的为难,也知道,这已是他为了她,对白家,乃至白浩清做出的最后的让步了。   她低下头搅拌着碗里的米粥,心里苦涩一片,面上却是淡然笑道:“侯爷做得对。他是太子的帮凶,既然如今一时间找不到太子的证据,只能从他身上下手——做恶的人是他,应该承受惩罚的也是他,侯爷心里不必有负担,更不必担心我……”   “何况,从他让白凌薇对我下毒手的那一刻起、从他们密谋刺杀起,他——白浩清,真的与我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了。不论他以后是何种结局,我都不会伤心难过……”   水卿卿说得却是实话。   那怕之前白浩清那般绝情的对母亲,还为了挟制她,对昀儿下毒,再到后来在她走投无路之下,他狠心写下的断绝书将她从白家除名,水卿卿都只是怨恨他,却并没有到恨他死的地步。   但,经过上一次的刺杀后,水卿卿对他彻底绝望,更是在看到她身边最在乎的人,为了救她,被他派来的刺杀一刀刀的砍倒在她面前,她第一次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所以,事到如今,她对白浩清,甚至整个白家,都没了一丝的情感。只希望梅子衿与四皇子早日找到刺杀的真凶,为枉死的胡大哥他们血债血偿……   她愧疚道:“其实,不论是无名还是三石,还有那么多暗卫,皆是因我出的事……说到底,是我害的他们……所以,我只愿侯爷与四殿下早已将幕后真凶抓到,让们为牺牲的人偿命——如此,我才能心安。”   梅子衿伸过手捏住她的手,安慰道:“这不能怪你,怪只怪做恶之人——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偿命的。”   梅子衿的手宽厚温暖,握紧水卿卿的手时,不仅带给她温暖,更是给了她无比的安定。   而回到侯府虽然只有短短两日,但水卿卿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适。   因为她与昀儿终于有家了,她不再担心她与昀儿何去何从。而且,有梅子衿在,她什么都不用怕,也什么都不用担心,他成了她最温暖的依靠,让她从以前那个步步小心的孤女,成了如今安定知足的幸福女人……   而有了水卿卿的支持,梅子衿再无顾虑,再次忙碌起来。   他一面派人按着无名所说的地址去找刘茵,一面从大理寺拿了逮捕令,带人直奔白府。   自从刺杀案出现后,梅子衿就让人时刻盯着白浩清,知道他在两日前已从城外的墓陵回到白府来了。   白浩清重回京城,美其名曰,是得知了晋明帝重病,心里彷徨担心,要回城内时刻关注皇上的病情,实则却是李宥让他回来做帮手的。   陈皇后伏法、晋明帝病倒后,李宥谋划的事情实在太多,身边正是缺人之际。   而白浩清老谋深算,这些年在朝堂里暗自培育的党羽众多,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所以,李宥立刻请他回京协助他。   重回京城的白浩清,虽然没有立刻恢复相位,但却是比为相之时更风光,那些看准风头,想投靠太子的大臣们,还有那些党羽,每日来往白府,请示巴结,几乎要将白府的门槛踏烂。   白浩清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受人景仰倚重的感觉,每日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而最让他得意欣慰的却是,他与太子这种相互依附的关系——这位明日之君对他如此重视,再加上他的女儿也很快要嫁入东宫,未来他的仕途与整个白家的荣耀,可想而知是何的荣华……   然而,令白浩清没想到的是,他的美梦尚未实现,致命的打击却是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首先给他第一击的,却是他最信任与依附的太子李宥。   在梅子衿拿着大理寺的逮捕令去白府之前,太子李宥却是百忙之中,亲自抽身来到了白府。   李宥为皇子时,是白府上的常客。但此番前来,却是他立太子后首次登门造访,身份大是不同,让白浩清受宠若惊。   白浩清亲迎到了府门口,恭敬无比的领着李宥去了书房。   一落座,白浩清就压抑着兴奋,对李宥恭声道:“太子殿下亲自驾临,不知有何吩咐?!”   李宥此番前来,却是为着那日在储秀宫外跪求太后时答应琳柔郡主的事——来与白凌萱退亲的。   按理,储秀宫那次,太后最后并没有救下皇后,算是对李宥食言了,李宥完全可以不用再理会琳柔郡主的要求,来白府退亲从而得罪白浩清的。但他今日还是来了,不过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请求太后出手相助,那就是,替他镇守乾清宫,将晋明帝与外界隔绝,一切归于他的掌控之中……   太子跟太子商议的是,为了让他的太子一位万无一失,趁着晋明帝此番病倒,在不危及他的性命情况下,让太医延迟治疗,让晋明帝晚醒几日——直到他铲除朝堂上的异己,彻底巩固他的太子一位。   听到太子的请求后,太后神情凝重迟疑,浸淫后宫多年的她,明白这当中的凶险,稍有不慎,太子就能谋朝篡位了……   想也没想,太后就要拒绝,可是,太子却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太后,请你给我十日时间,只要让父皇晚醒十日,就没人能再威胁我的太子一位了,更兴地影响太后一族的繁荣昌盛……而且请太后放心,我绝对不会对父皇做出忤逆不孝之举,会确保父皇龙体安康……”   太后还是没有吭声,只是眸光沉沉的看着眼前一脸惶然悲痛的太子。   李宥见太后不为所动,继续苦苦劝道:“孙儿实在是因为被他们逼得太紧,无路可退。再加上母后一事,父皇虽然一时间没有废我储位,但日子久了,孙儿位置必定不保……”   “太后最清楚,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是最后我落败,四弟一党必定不会放过我……到时,琳柔已嫁与我,也势必会跟着我吃苦,甚至是落难、性命不保,连着太后一族都会遭罪,所以,这一战,孙儿万万不能输!”   “为了琳柔,请太后帮孙儿最后一次——就当、就当父皇辛苦操劳半辈子,让父皇好好歇息几日……求太后成全!”   太后心里纠结,但她也无可奈何,因为,从她答应皇后的联姻,将琳柔许配给太子的那刻开始,她已经坐到太子一党的船上去了。   而且,太后心里也很清楚,就算她不答应,太子凭他一已之力,也能办到,所以,她倒不如顺应他,卖他一份恩情。   如此,各方思量后,太后让太子立誓不可危及皇上身体后,终是默默的点头应下了。   所以,从那以后,太后就日夜不离的守在乾清宫晋明帝身边,一面为答应李宥的事,不让贤妃等人瞧出晋明帝病情的端倪。一面却也同时在防着李宥伤害晋明帝……   所以,既然太后答应再次帮他,李宥自然要履行承诺,退了与白凌萱的亲事……   而自以为与太子成了为亲密战友的白浩清,那里知道这里面的曲折,只是看到太子亲自造访,脸上有光,欢喜不已,连忙恭敬的问李宥有何吩咐?   看着白浩清一脸期待的样子,李宥心里一片冰凉冷漠,面是却是涌上了愧色,起身站到白浩清的面前,不顾尊卑之分,双手合揖,向白浩清弯腰作礼。   “啊,太子,万万不可……”   白浩清被李宥的举动惊到,连忙上前拦住李宥,神情间满是惊诧疑惑。   “太子怎么突然这般……”   两人是君臣之分,他却是糊涂了,不明白太子为何要对自己做出这般不符身份的礼数来。   李宥愧疚难当道:“本宫对不起白相,也对不起……凌萱,本宫实在是无脸见白相……”   闻言,白浩清瞬间就明白了李宥话语里的意思,当即白了脸呆在了当场。   好半天,白浩清咬牙抑住心里的怒火,冷着脸不敢置信道:“太子的意思是……不要凌萱了吗?为何、太子为何要这般对老臣与凌萱……”   李宥再次对白浩清抱拳做揖,眼睛似乎都憋红了,悲怆道:“白相应该知道本宫如今的难处……如今整个后宫,能帮本宫的,只有太后了。为了大计,为了大晋的天下,为咱们的未来,本宫只有答应琳柔,舍弃凌萱……”   李宥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观察着白浩清的形容。等见到他脸色阴沉,牙关紧咬,连忙抢在他开口前又道:“但请白相放心,本宫只是暂时的舍弃凌萱,等本宫顺利登基之后,天下都归本宫所有之时,本宫再风光迎娶凌萱进宫,封为贵妃——本宫是不会忘记白相对本宫的恩情,也不会违背当初对白相的承诺!”   白浩清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几乎让他背过气过,眸光里一片冷戾。   但,好话歹话都被李宥一人说完了,再加上他如今的处境,却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许久,白浩清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敛下眸子里的寒意,嘲讽笑道:“太子爷说得对,一切皆是要以大计为重,儿女情长之事,都算不得什么。只是……”   抬眸定定的看着李宥,白浩清冷冷笑道:“想必太子殿下也听过‘兔死狗烹’的典故。老夫想告诉太子,老夫不希望这个典故发生在老夫人身上——老夫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老夫身上。”   李宥神情一凛,眸光里却是有寒光飞快划过。   下一刻,他却是郑重道:“白相放心。白相与本宫是患难与共之人,本宫牢记白相对本宫的辅佐,答应白相的,本宫一刻都不敢忘!”   白浩清淡然一笑,不顾李宥,自顾自的倒茶喝下。   恰在此时,外面下人慌乱来报,定国侯梅子衿拿着大理寺的逮捕令来白府拿人了。   闻言,李宥与白浩清皆是一震。   李宥沉声道:“定国侯可有说捉拿谁?”   那下人哆嗦着嘴唇颤声道:“捉拿的……捉拿的是老爷……”   闻言色变,李宥瞬间明白过来梅子衿的目的,神情一片震惊。   白浩清自然也是明白梅子衿抓自己为了什么,心里一片冰凉,眸光定定的看向李宥,冷冷道:“太子殿下,看来老夫要去吃牢饭了……却不是不知道等到皇上醒来的那一天,老夫能不能得见天日?!”   李宥听到他话语里的威胁,脸色一白,想也没想慌乱道:“白相快从后门离开……本宫安排人送你离京,白相却是万万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说罢,已是不顾白浩清的意思,拉着出门往后门逃去。   然而,不等两人离开白浩清的院子,梅子衿已是领人破门而入了……   米团子 说:   被审核小姐姐驳回三次了……再不过,团子要阵亡了……   回复(0)   热门推荐   [短篇]他眼睁睁看着我被男人拉进弄堂…   [都市]我就在这里,等风也等你……   [豪门]兼职给老板做家政,没想到……   [悬疑]暗黑萝莉如何一步步成为女王   [豪门]他说:身体距离太远,应该像这样…   [宅斗]为替姐报仇,竟失身于姐夫…   第150章 夫妻反目   在进白府之前,梅子衿就听到消息,李宥亲临白府来找白浩清了。   得到消息时,大理寺陈少卿不由担心太子会阻拦,想劝梅子衿等李宥离开白府再去抓白浩清,免得与太子正面起冲突。   毕竟,如今皇上病重晕迷,太子权势最大,他若是要出面阻拦,大理寺也无可奈何……   然而,听了陈少卿的劝言后,梅子衿非但不退,更是片刻都等不得,立刻带人闯府抓人。   因为他知道,若是让李宥知道大理寺要抓捕白浩清,李宥一定会让白浩清逃走隐匿的。   果然,如他所料,他若晚来一步,李宥就带着白浩清从后门逃走了。   亲自将白浩清拦在院门口,梅子衿眸光冷冷落在挡在白浩清前面的李宥身上,淡漠的上前同他见礼。   李宥半边身子挡在白浩清身前,皮笑肉不笑道:“侯爷如此大的动静闯进来,所为何事?”   梅子衿冷冷道:“刺杀案当日,刺客奔着杨氏的囚车而去,大理寺有理由怀疑,白相与此事有关,所以请白相随本侯回大理寺调查。”   说罢,他却是再也不去理李宥,朝白着脸色的白浩清一挥手,冷冷道:“来人,将此人带走!”   大理寺的官差正要上前,李宥冷冷道:“且慢!”   眸光冷下去,李宥凉凉笑道:“侯爷无凭无证,单凭一句‘怀疑’就要抓人,会不会太轻率?!”   梅子衿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李宥,冷冷嘲讽道:“大理寺岂敢随意污蔑了白相?太子放心,不过是今早有人到大理寺举报,事发当日在刺杀现场,看到白相乘坐檀木马车出现过。而杨氏又是白相最宠爱的夫人,所以大理寺有理由怀疑,白相与此事是脱不了干系的。”   一听到有人看到檀木马车,李宥脸色一白,眸光里更是闪过慌乱——   既然有人看到了马车与白浩清,那是不是连迸他也被暴露了?!   想到这里,李宥心里一片冰凉,冰冷的眸光里更是涌过了杀气。   他身子不经意的往侧挪了一步,将白浩清完全挡在了身后,阻拦之情,不退反增!   而在说出这段话时,梅子衿的眸光由始至终都落在李宥的身上,没有放过他形容间一丝的神情。   看到李宥阻拦之意更强烈,梅子衿心里一片冰寒,眸光冷戾的盯着眼前两人。   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的李宥,装做无事的质疑道:“真是奇怪,刺杀一事已过去近十日,之前朝廷发公告,出重金悬赏提供线索之人,却无一人出来举报,怎么现在突然冒出人来举报白相——本宫却是怀疑此人的动机和目的。若是可以,侯爷能否让本宫先见见此人,确定无误再实行抓捕,以免冤枉了好人,给白相脸上抹黑!”   梅子衿冷冷一笑,“太子竟是不知,咱们办案,有保护举报人安危的责任么?举报人之所以之前不现身,就是惧怕某些恶势力威胁到他的性命,才会事隔多日才来举报——”   “而等抓捕了白相,我们自会安排举报人辨认——不过本侯觉得,白相名震天下,放眼整个京城,只怕没人会不识得白相,想认错都难!”   说罢,他向脸色冷冽的李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冷冷道:“太子殿下请便吧,免得我们在抓捕白相时,让人误以为太子与白相是一伙了,污了太子的清名!”   李宥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几乎捏碎,但却无从阻拦,毕竟刺杀一事,是晋明帝亲口交由四皇子李宣与梅子衿主查的,就算是他,也无法拦下。   想到这里,李宥眸光沉沉的盯着梅子衿冷冷看着,下一刻却是无事人般淡然一笑,道:“如此,本宫就不在此耽误侯爷办案了。”   说罢,回头对一脸死寂的白浩清道:“白相放心,本宫却是相信此事与白相无关——那怕白相那日坐车经过现场,本宫却更愿意相信,是白相顾念旧情,去送夫人最后一程,却被人误以为与刺客有关,本宫说得对吗?”   听了李宥提醒他的脱罪之法,白浩清眸光微微一闪,可脸上却并无感激之情,而是异常冷静的看着李宥,勾唇嘲讽笑道:“多谢太子殿下体谅。只是老夫如今失势,无论敌友,都可以任意的将老夫贱踏,让老夫齿寒。如此,老夫竟是看不清人心,也分不清敌友好坏——”   “若是无人相助老夫,救老夫于困境,老夫只能舍弃一切,求个自保了!”   白浩清这番意味分明的话,却是让李宥脚底冒起了寒意——   他没有想到,到了如今,白浩清非但不担心他落入四皇子和梅子衿的手里,反而还耿耿于怀的记着方才他与白凌萱退亲之事,记恨着他违背了对他的承诺。   足以看出,白浩清对他的信任已是崩塌。   而最后那句‘舍弃一切,求个自保’更是赤裸裸的威胁他,若是他不能让他从刺杀一案里全身而退,他会放下之前两人之间的联盟,供出他是主谋,从而保住自己!   有杀气从眸光飞闪而过,李宥面上淡然一笑,缓缓道:“白相放心,清者自清,本宫相信,白相一定会无事的——三日内,若是大理寺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定相爷的罪,本宫会亲自去大理寺为相爷讨个说法的,更会亲自接相爷出来。”   后面这句话,却是说给梅子衿听的。   而按着大晋律法,抓捕的嫌疑犯人,若是三日内找不出实证证人嫌疑犯人的罪责,确实要无罪释嫌疑人离开。   说罢,李宥再不停留,转身拂袍而去……   李宥走后,大理寺的官差立刻上前捆了白浩清,押着他往外走。   白浩清脸色苍白的看着一脸寒戾之色的梅子衿,嘴唇翕动,终是开口恳求道:“侯爷,老夫自愿同侯爷去大理爷协理办案,侯爷能不能去了老夫身上的捆绑,给老夫留点颜面……”   梅子衿心里冰寒如骨,想到差点丧命的无名与三石,还有死在刺杀之中的无名的兄弟和侯府的暗卫位,梅子衿恨不得亲自手刃了眼前的恶人,岂会给他留颜面!?   他定定的盯着一脸苍白的白浩清,一字一顿冷冷道:“白相要习惯才好。日后白相还要被带着枷锁游街,更有可能登上断头台,在全京城人的面前砍头示众——脑袋都要不保了,留着颜面还有何用?!”   闻言,白浩清全身剧烈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梅子衿,猜不准他的手里到底握了自己多少罪证,只是感觉全身凉透,面如死灰……   白浩清被押出常青院时,迎面撞上了白府的女眷们,为首的却是盛妆而来的白府幺女白凌萱!   原来,听闻太子亲临白府,白凌萱激动不已,立刻盛妆打扮赶往白浩清的常青院,想‘偶遇’太子。却不诚想,刚走到半路,却是听到父亲被抓捕的事。   来不及去换下一身精心装扮的美丽衣裙,白凌萱与闻讯而来的白府其他女眷一起,急冲冲的赶了过来。   而此时,看着父亲被捆绑着灰头土脸的被押着,却是与她身上一身娇艳明媚的打扮成了刺目的讽刺!   “父亲,你怎么了了……你们为何要抓我父亲?”   白浩清被抓,最慌乱的却是白凌萱,因为,她知道,若是父亲出事,她与太子的婚事又得泡汤了。   若真是如此,她嫁不了她倾慕的男人,此生更是毁了……   想到这里,白凌萱慌乱得全身直哆嗦,一扫之前的胆小怕事,欺身拦到了梅子衿的面前,颤声道:“侯爷为何要这般对父亲,他做错了什么……”   梅子衿看也不看白凌萱一眼,冷冷喝道:“让开!”   被梅子衿凌冽的气势镇到,白凌薇全身一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路边让开。   可嘴里,她却是不甘心的对白浩清嚷道:“父亲莫怕,女儿去求太子救父亲。太子一定有办法帮父亲的……”   看着女儿一身精心的装扮,白浩清如何不明白她是为了见太子李宥精心做的打扮呢,心里不由一酸,硬着嗓子对前面的梅子衿道:“侯爷可否让老夫同小女家人说几句话?”   梅子衿迟疑片刻,终是冷着脸抬手让押着他的人暂时停下。   见此,白府仅剩的两位姨娘和白凌萱,连同一众仆人都扑上来,跪到了白浩清面前,无措慌乱的哭泣起来。   白浩清眸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长子白凌杰身上。   “杰儿,为父离开这段时间,你就是一家之主了。好好照顾大家,护好白家——放心,为父很快就会回来了。”   白凌杰见父亲被抓,心里一片惶然,但听到白浩清的话后,心里又安定下来,甚至在父亲将整个白家交给他,让他当一家之主,而隐隐高兴激动起来。   白浩清接着看向了白凌萱,重重叹息一声后终是开口道:“而你……也无须去寻太子救为父。皇上病重,太子事务繁忙,与你的婚事只怕也要搁下……”   闻言,白凌萱俏脸血色瞬间褪尽,却是明白了白浩清话里的意思。   太子……太子不要她了吗?   她蓦然想到,方才太子就在这里,如果他要救父亲,方才就可以出面了。   可是,他却是默默的走了,所以结果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白凌萱如临寒渊,身子发软站都站不稳,一个趔趄瘫倒在了地上,面如死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只能流着泪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押走……   果然,白浩清被抓,沿途守满了看热闹的人。   而听闻他就是那日派人刺杀劫囚之人,更是议论纷纷。   围观的众人当中,刚刚离开白府的李宥的马车,也默默混迹在人群里。   马车上,李宥掀开帘子一角,眸光冰凉的看着行走在街道中间的梅子衿与白浩清一行人。   高名跟随在他身侧,感觉到了他身上凛冽的杀气,不由担心道:“殿下,此事怎么办——要不要属下去大理寺将他灭口,免得他供出殿下?”   李宥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白浩清最后同他说的话,还有之前那句‘兔死狗烹’。   他清楚的记着,白浩清说过,他不希望这个典故发生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如此,是不是表明,他手里有他所不知道的势力,抑或是他做好了与他鱼死网破的决定?!   想到这里,李宥身上杀气更盛,面上却是冷冷道:“白浩清不同于王中仁他们。他在朝为官多年,党羽众多,且为人心机深沉,连本宫都未必算计得过他。万一激怒了他,只会让他与本宫决绝——或许,这正是梅子衿与李宣他们希望看到的。”   “而本宫现在也摸不透梅子衿与李宣他们手里,到底握了多少刺杀一案的线索与证据,万一他们只是想拿白浩清,逼本宫现身,岂不是自投罗网……”   “而且,他们也会加强防备,一定不会让白浩清轻易死在大理寺的牢房里的,所以此举不妥。”   听了李宥的分析,高名不由着急起来,沉声道:“难道,殿下真的要去救白浩清吗?”   李宥没有回高名的话,而是阴沉着脸色冷冷道:“十日之期,已过去三日了,可事情进展才太慢,特别是那几个最讨厌的人,终是没有解决——如今反而让他们抓走了白浩清。看来,他们却是要抢在本宫之前动手了。”   “可白浩清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三日之期一过,梅子衿他们若是拿不出证据,白浩清就无事了,到时,我们还可以反过来向他们问罪了。所以,此事不要慌,要沉着气。”   高名却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心里涌起一股寒意,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李宥的神色,小心道:“殿下,属下方才得到了消息,派去确认那日刺杀尸首的人回来了,说是……说是在大理寺收殓的尸首的人数,却是比大理寺告示上所说的人数,少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似乎就是无名!”   闻言一惊,李宥面色速变,越发的阴冷,几乎要滴出水来。   下一刻,他咬牙切声道:“我就知道他没死——本宫明明下令留他活口的,那些人不敢违抗本宫的命令的!”   高名疑惑道:“属下不明白,既然他没死,为何大理寺要将他的名单列入死亡名单里?”   李宥想到之前对无名与梅子衿关系的猜测,眸光闪过寒光,冷冷道:“这一切,必定是梅子衿与水卿卿所为——水卿卿知道本宫不会放过无名,而梅子衿为了护住他,故意将他的名字添在死亡名单里,让本宫以为他死,从而放过他。呵,简直可笑,本宫是不可能让威胁到本宫性命之人留在世上的!”   看着李宥眸光里的寒意,高名头皮一麻,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无名是被梅子衿与水卿卿藏起来了么?”   李宥冷冷一笑,道:“你之前不是说,最近梅子衿一直命人在京城寻与无名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吗,想必是受无名所托,想寻到她接回侯府去——所以不出所料,无名必定是随他们一起回侯府去了。”   高名狠戾道:“属下派人去侯府杀了他!”   李宥得意一笑,冷冷道:“不用。侯府如今的防卫,只怕你们闯不进去。而且,他之前才死了一个兄弟,都对本宫死纠不休。而这一次,他手下的兄弟全军覆灭,他一定会再次寻上门来找本宫复仇的。所以,不用我们去找他,他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高名会意道:“殿下放下,殿下身边以及东宫的防卫,属下一定带人日夜值守,不会松懈片刻的。”   李宥心里却是瞬间想到了什么,越发得意的笑道:“本宫却是想到了对付他们的法子——你派人跟着梅子衿的人,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将那个女子抓到手。回宫吧!”   想到对付梅子衿与无名他们的法子后,李宥心情大好,马车扬长而去……   梅子衿将白浩清押回大理寺后,却并没有当即审讯他,而是将他扔进了大牢里,一句话都不说。   他越是这样,白浩清心里越是慌,越摸不准梅子衿心里在想什么,也猜不透他们手里握着自己多少证据。   心里有许多疑问,但老奸巨滑的白浩清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主动开口,嘴越紧越好。   阴森的大牢里,寒风冻骨的冬日里更是刺骨,患有风湿的白浩清,一进到里面,不过片刻,已是感觉全身不自在,全身的骨头都酸痛起来。   想想也是,这些年,他养尊处优惯了,一直小心的养护着身子,风湿之痛虽然时有发作,但有药物的护理和生活的优渥,却是减轻许多,一年难得痛上两次。   如今进到这里,风寒潮湿,却是风湿之人的克星,让白浩清浑身难受。   梅子衿站在牢门外,冷冷看着弓着膝盖吃力站着的白浩清,眸光一片冰寒。   不一会儿,有官差过来禀告,对梅子衿恭敬道:“侯爷,一切准备就诸,请侯爷移步!”   梅子衿点头,冷冷道:“带白相一起过去!”   说罢,抬步领先朝大牢深处越发阴暗森寒的地方行去,最后却是在最里面的刑房门口停下。   刑房较之外面的牢房,更是潮湿阴森,地上还淌着血水,刺鼻的血腥味,还有腐烂味让人几欲做呕。   而四周的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各种骇人的刑具,随便一件都让人胆寒。   被押着跟过来的白浩清,见到眼前的场景,那怕镇定如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咬牙镇定道:“侯爷带老夫到这里做甚?!大理寺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老夫与刺杀案有关,你们不能枉顾大晋律法对老夫用刑……”   梅子衿漠然的看着他,冷冷道:“白相放心,本侯虽然恨不得将白相千刀万剐,但……就如你自己所说,在没有定你的罪之前,本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的死去的——”   “那……那你让老夫来这里做什么?”   寒风穿堂而过,在阴冷至极的刑房里蹿起了一阵呜咽声,不由自主的让毛骨悚然。   白浩清只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他如今不但全身的骨头酸痛难受,心口也怦怦跳着,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梅子衿勾唇冷冷一笑,缓缓道:“本侯让白相过来,是让白相看看,你曾经最最心疼的白家长女白凌薇,是如何受重刑折磨的!”   全身一震,白浩清神情复杂的看向梅子衿,声音惊讶里带着一丝慌乱,颤声道:“你们……你们抓到她了吗?”   “抓到了!”   梅子衿冷冷道:“那日她公然在刺杀现场领着刺客,对莞卿郡主行凶,大家有目共睹,所以,后来大理寺一直在追捕她,昨日终于将她捉拿归案了——想必一施刑,她就会招罪了!”   冷汗涔涔而下,白浩清全身很快被冷汗浸湿,脸色也早已一片惨白。   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白浩清恨声道:“既然侯爷知道是她带人劫囚车行刺杀人,为何还要将老夫抓来——我要求你们立刻放了我,不然,将来那怕告到皇上面前,老夫也不会放过你们。”   看着白浩清急乱的样子,梅子衿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深邃的眸子漠然的盯着他,冷冷道:“白相竟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吗?或者说,白相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枚棋子最后的下场吗?”   白浩清全身一震,眸光惊恐的看向梅子衿,想也没想就出言狡辩道:“侯爷休要血口喷人,白凌薇所做之事与老夫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她想救她母亲、仇恨水卿卿所致,与老夫一丝关系都没有……你休想污蔑我!”   梅子衿道:“可白凌薇并不是这样说了。她说,刺客是你的人,她不过是做了你的替死鬼。而本侯也不相信,她一个内宅妇人,有那么大的能力财力召动最顶尖的江湖刺客为她卖命——所以,你们父女当中,定是有一人在说谎。”   闻言,白浩清却是慌了!   但白浩清从一开始就是打定主意让白凌薇做他与太子的替罪羊的,也猜到梅子衿他们会怀疑刺客的来由,所以早已想好的栽脏之词。   他故做为难痛苦的纠结了许久,半晌后叹息无奈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老夫就实话实说了罢。”   “刺客一案确实是那个不孝女做下的。是她花重金雇凶劫囚杀人。”   梅子衿眸光里有亮光一闪而过,冷冷道:“可据本侯所知,白氏身边并无雇凶的巨款——她的钱从而来的?”   “是她的母亲、杨氏那个贱人给她的……”   为了脱罪,白浩清迭声道:“杨氏在认罪前最后一次去庵堂看望她女儿时,偷拿了府里的印章给了她。白凌薇拿着印章取光了白府在钱庄里的存银,足足十万两白银,想必,她就是拿着这十万两白银雇来的杀手……”   “侯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钱庄去查!银钱正是刺杀案前两日取走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个不孝女做下的,与老夫无关……”   “白浩清,你个挨千刀的……你竟是连自己的女儿都要陷害,你不得好死!”   白浩相话音未落,刑房隔壁的牢房里陡然响起了一道凄厉绝望的女声,却正是被关在大理寺许久的杨氏……   第151章 自投罗网   听闻白凌薇被抓,生怕自己被供出的来白浩清,将早已想好的栽脏白凌薇的那套说词,毫无迟疑的说了出来,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无情的往地狱深渊里推。   而他这般绝情恶毒的污蔑,听在被梅子衿安置在隔壁牢房里的杨氏耳朵里,却是心如刀割,仿佛被钝刀一刀一刀的割着身上的肉……   当初,杨氏为了救被扔进庵堂、高烧不醒的白凌薇,不惜听从白浩清的安排,替陈皇后认下所有的罪责,最后落个凌迟处死的悲惨下场。   却没想到,她拿命换回的女儿,却被她的夫君、女儿的亲生父亲污蔑陷害……   杨氏一向精明厉害,她那里会不明白,当初白浩清让她替陈皇后替罪,是为了保住他的仕途,依附巴结陈皇后与太子。   白浩清的冷血无情杨氏是知道,从之前他毫不留情的杖责她,将她赶去废院,更是一脚踢断她的肋骨开始,她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个男人的冰凉无情。   不论是同床共枕的妻妾,还是与他血脉相融的亲生骨肉,只要是对他有用的,他就百般宠爱。相反,若是不能为他为用,甚至是阻挡他前路的,他会毫不留情的剔除,比仇人还冷漠可怕。   但,杨氏却万万没想到,她都为了他与整个白府连命都快没了,他却没能看在她要受千刀万剐极刑的份上,对他们的女儿好一点——不但不怜惜她,还要陷害她,让女儿给他当替罪羊。   先前,那怕在她定罪下狱后,白浩清从没来牢房里探望过她,她心里都不曾恨他。可到了此刻,纵是杨氏对他再有情,听到他方才那番污蔑女儿与她的话,却是瞬间恨毒了这个冷血无情的卑鄙男人,与他彻底反目!   而这,也正是梅子衿所希望看到的……   所以,嘴里被塞的布团被身边的官差取下后,杨氏已是咬牙切齿的对白浩清咒骂起来。   正说得起劲的白浩清,陡然听到杨氏的声音,却是身子一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自从那次菜市口行刑被刺杀搅乱后,杨氏被押回大理寺另定时间行刑。而就在两日前,白浩清接到大理寺的通知,杨氏已在大理寺被凌迟处死了。   所以,她怎么还活着?!   几乎是瞬间,白浩清已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明白了方才一切不过是梅子衿引他们夫妻反目的圈套。   而他更是发现,梅子衿说抓到了白凌薇,可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出现。   所以,所谓的白凌薇招供也是假的,一切,不过是梅子衿与他打的一场心理战术。   可偏偏,最擅长揣摸人心的他,却是败在了梅子衿的手里……   原来,自从得知那日的刺杀白凌薇也在场后,再加上看到白浩清与李宥坐马车离开,梅子衿就猜到,白浩清与太子是要让白凌薇当那一次事件的替罪羊了。   所以,那怕白浩清说,刺客是白凌薇花十万重金雇来的,梅子衿也不会相信。   因为,那日刺杀他们的江湖杀手,不但是江湖上最顶级的杀手。还在事情败露后,为了掩秘自刎而尽——这样的江湖杀手,却不是单单花重金就可以驱动,并为之卖命的……   而也正如白浩清方才恍悟过来的那般,梅子衿并没有抓到白凌薇。但却不影响他计划的实施。   因为,梅子衿已洞悉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到了白浩清对白凌薇的利用。   所以,他就利用这一点,让白浩清与爱女心切的杨氏反目——狗咬狗,让杨氏松口,才能曝出白浩清更多的秘密……   恍悟过来的白浩清,发白的脸色顿时越发的惨白,神情再不复之前的平静,眸光狠戾的看着梅子衿,咬牙恨声道:“想不到侯爷是如此卑鄙之人!”   突破了夫妻间的防线,梅子衿心里松懈许多,眸光冰寒的看着一脸慌乱的白浩清,冷冷道:“对付白相这样的人,只有用非常之法。但要论卑鄙,本侯却是不及相爷的。”   白浩清眸光惊恐的瞪着梅子衿,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副恨不得将梅子衿生吞活剥的形容。   想也没想,他就要开口提醒杨氏不要中了梅子衿的计。   可是,梅子衿那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手一挥,梅子衿亲手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有口难言,说不出话来。   他毫不畏惧的迎上白浩清愤恨的眸子,冷冷道:“这一下,本侯却是要听听相爷的夫人如何说相爷了。”   说罢,梅子衿挥手让人将杨氏从隔壁的牢房里带了出来。   杨氏手脚上带着沉重铁链,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牢狱里的折磨,人早已瘦得不成样子,单薄的身子几乎拖不动一身的枷锁。   可是在看到白浩清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恨意却是让她生出了无穷的气力来,拖着铁链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白浩清的面前,数不清的耳光劈头盖脸的往他脸上扇着,一边撕打一咒骂着,嘴里恨到被咬破的血渍,混着唾液往白浩清儒雅洁静的面容是横飞,将堂堂一代权相弄得狼狈不堪。   偏偏白浩清身子被绳索捆绑着,动弹反抗不得,口又不能言,只能愤恨的咬牙生生受着。   梅子衿也不出言制止杨氏,任由她打骂出声。   等她打骂够了,梅子衿让人拉开她,当着白浩清的面冷冷问道:“白相说,你女儿雇凶劫囚杀人的钱是你给的——你偷了白府的印章,让她去钱庄取的,足足十万两,有这回事吗?”   杨氏的面容早已不复之前的娇媚妩媚,面容干枯,只剩下阴戾,眸光更是凶狠无比,狠狠的瞪了一眼俊脸被她抓得稀烂的白浩清,再冷冷看向梅子衿,‘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来,恨声道:“我知道那十万两白银。并不是薇儿取的,却是我亲自取的。是我听了陈皇后的话,为了买通王家人去闹你和那个贱人的礼堂花的——那十万两白银给了王家,根本不是薇儿拿去雇凶杀人用的!”   “而我更没有给什么印章给薇儿……白浩清逼我去替陈皇后顶罪前,早已罢了我的掌家之权,所有东西都被他提前收回去了……一切都是这个天杀的在污蔑我们母女,想将他做下的所有罪都推到我们母女身上,让我们帮他背了罪,真是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听到杨氏的话,白浩清脸色一片死灰,眼睛都憋红了,可哑穴被封,任是他如何着急,也为自己狡辩不出口了。   看着他急得喉咙青筋暴起的暴怒样子,梅子衿凉凉一笑,对杨氏道:“关于你与白相所说的这十万两白银,到底是谁在说谎,本侯马上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查出结果——到时就知道,刺杀一事到底与白凌薇有没有关系了。”   果然,一听到梅子衿提到白凌薇,杨氏立马着急起来,又迭声道:“白浩清一定将之前我在钱庄取钱的记录改成了薇儿的了,这是他一惯的手段……他真的是坏事做尽,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他之前可是为了威胁莞卿,明明知道她已生了昀儿,还给昀儿下毒带着莞卿郡主嫁给太子呢……”   此时的杨氏恨毒了白浩清,只想将他做过的恶事都捅出来、拉着他一起下地狱才解恨,根本顾不得其他。   而听了杨氏的话,白浩清脸色白里转青,最后却是黑沉一片,双目圆瞪,眸光狠戾的瞪着她,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梅子衿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关于白浩清之前给昀儿下毒逼水卿卿同意赐婚的这个仇,他从没忘记过,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目的既然已达到,梅子衿挥手让官差押着白浩清重回牢房里去,回头眸光深寒的看向杨氏,一字一顿冷冷道:“若是你能将你所知的白相的恶事全部召出来,本侯答应你,以后若是抓到白凌薇,本侯可以饶她一次性命!”   闻言,杨氏身子一颤,目光迟疑的看着他,嘴唇哆嗦着,颤声道:“你说话可算话?!”   梅子衿冷冷道:“她虽然已被侯府赶去庵堂,但到底也还算得上半个侯府人。若是你愿意将功折罪,本侯愿意再饶她一命——而如今,白浩清与太子摆明了要将她当替罪羊,除了本侯,没人能救她!”   杨氏知道梅子衿所说不假,眸光猩红的盯着他,心里激烈斗争着。   片刻后,她桀桀干笑道:“我知道你是要从我嘴里扒出白浩清的老底,从而斗倒他,甚至是斗倒太子……所以梅子衿,我若是帮你这么大一个的忙,你怎么能单单放过薇儿的性命?这笔交易不划算。”   梅子衿冷眼看着她,冷冷道:“你还想如何?”   杨氏垂下头,默默看着自己早不复光滑、干枯褶皱的双手,嘲讽笑道:“女人这一辈子,困于后宅……后宅更多时候,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牢笼。困着我们,折磨着我们,让我们透不过气来……”   “可是,没有这个牢笼,我们又无处可去,我们恨它,却又不得不守着它——所以,侯爷让薇儿回侯府吧,就当可怜她,不要再让她一个人孤单可怜的呆在庵堂里了……而且,他爹和太子都不会放过她,只有回侯府才能安全……若是侯爷答应我,我就帮侯爷!”   梅子衿冷冷道:“可如今,就算本侯答应你,只怕她也不会愿意回来了……她一直躲在外面不敢显身,更别提是回侯爷了……”   “不……只要侯爷发出公告去寻她,只要侯爷愿意让她回去,她一定会愿意的……她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对侯爷的感情却是真的,对侯爷一片痴心,求侯爷再给她一次机会……”   杨氏虽然歹毒,但对一对子女却是倾尽了心力,特别是为了白凌薇,真的是付出了一切。   她跪到了梅子衿面前,哀哀求道:“侯爷,求你原谅薇儿……她此生已经不能再生儿育女,更是名誉扫地,已是很可怜了……她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求侯爷让她回府,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让她了却残生……”   梅子衿虽然厌恶白凌薇,却要以大局为重——若是不能尽快的扳倒白浩清与太子,整个大晋的天下都要变天了,到时,莫说他,就连水卿卿与昀儿,他的妻儿都要遭难,这却是他最最不能承受的……   想到这里,梅子衿不再迟疑,冷冷道:“好,本侯答应你,让她回府,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听了梅子衿的话,杨氏死寂的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兴奋的亮光,咬牙坚定道:“如此,侯爷让人准备笔墨吧……”   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杨氏将她所知道的关于白浩清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甚至是他暗中培植的朝廷势力都一一写在了罪状上,签字画押后交给了梅子衿。   梅子衿将罪状书从头到尾认真看过后,越看心越寒!   杨氏还在罪状书的最后,请求朝廷在治白浩清罪责的时候,不要牵连白府。   说到底,杨氏就是怕白浩清的罪责牵连到她的儿子白凌杰。   梅子衿心里落满冰雪,冷冷道:“律法严厉,却也最分事非对错,希望皇上最后能网开一面,如你所愿放过白家人。”   说罢,带着杨氏写下的罪状书,再不迟疑,朝外走去。   经过白浩清的牢房时,梅子衿脚下步子一顿,冷冷道:“来人,将白浩清打入天牢,无本侯之令,任何人不可见他,包括太子!”   堪堪被解了哑穴的白浩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脸震惊的看着冷冽无双的梅子衿,脸色一片死灰——   天牢不同一般的牢房,却是关押重囚死囚的地方。   所以,白浩清自是明白他被关进去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被套上沉重枷锁的白浩清,双手攥着牢门不肯松开,瞪着猩红的眸子朝梅子衿疯狂的叫嚣道:“梅子衿,你凭什么将老夫打入天牢……刺杀一案,你拿不出证据,就休想关老夫,你快放了我……老夫要见太子,要告御状,告你梅子衿公报私仇……”   梅子衿冷冷看着拼死挣扎的白浩清,语气冰冷得没了一丝温度。   “白相真是可笑。你以为本侯抓你就只是为了查刺杀一案吗?”   “这些年,你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随便那一件,都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所以,本侯先将你关入天牢,等皇上醒来,再做定夺——白相还是好想想,你最后要怎么死吧!”   梅子衿冰冷无波的话,像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了白浩清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以为,梅子衿抓他进来,是为了追查刺杀一案,所以就算方才杨氏突然出现,他虽然震惊,却并不害怕。   因为,关于刺杀一案,杨氏并不知情。   可是他却没想到,梅子衿并没有单单揪着刺杀一案不放,竟是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而这才是他方才设计让他与杨氏反目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白浩清已是如置寒潭,能言善辩的嘴皮子到了此时,除了哆嗦打着寒颤,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毫无挣扎余地的被官差拖走……   顺利扳倒白浩清后,梅子衿也像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上竟是浸出薄汗来,出了牢房被冷风一吹,莫名的冻骨。   亲手将杨氏供认的白浩清的罪状书交给四皇子李宣后,梅子衿就回身往侯府赶,想着水卿卿还在家里等自己,连李宣请他喝酒都推掉了。   一出大理寺,他就问身边的随从,可有按着地址,顺利找到刘茵?   随从闻言却彷然起来,小心禀告道:“回侯爷的话,属下一大早去到小西街的槐三胡同后,找到了侯府所说的院子,可院子里却没有人。属下向四周的邻里打听,说是住在那里的姑娘,自六七天前离开后,就再没见过她回家了……属下检查过屋子里的灶台和用具,确定像邻居所说,有些日子没动过……”   闻言,梅子衿刚刚松懈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蹙眉冷声道:“可有向邻居打听,她去了哪里?”   随从摇头,“都问过,但邻居皆是不知道她的行踪。”   想到水卿卿之前同他说过,刘茵在大街上拦过她的车辇,梅子衿心里隐隐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沉声吩咐道:“不论如何,你们都要想尽办法快点找到她,城外也要派人去找,仔细的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一众属下领令下去,梅子衿在落日前回了侯府。   远远的,他就看到水卿卿站在府门口张望着,心里一暖,连忙催马走快些。   从早上听梅子衿说会带刘茵回侯府后,水卿卿就一直在期待着。   上午与老夫人安排好了给刘茵住的院子后,她就一直在焦急的盼着梅子衿早点寻了刘茵送回来,可一直等到傍晚太阳下山,却是没见到刘茵身影,不由心急的跑到府门口来等。   同样的,远远的水卿卿就看到了骑马赶回来的梅子衿,心里一喜,连忙迎上去,眼睛往他身后看去,满怀希望的问道:“侯爷,刘姑娘呢?”   梅子衿从马上下来,想去牵她的手,但想到自己一路骑马回来手上冰凉,怕冻到她,于是拥过她到怀里,语带疚意道:“她没在槐二胡同的院子里,六七日前离开后就没回去过了,所以我们没有找到她……”   闻言,水卿卿心里‘咯噔’沉了一下,隐隐的感觉到不安。   知道她心里担心,梅子衿一边拥着她往府里走,一边安慰道:“你放心,我已派人在城内城外四处寻她了,一定会寻到她的。”   水卿卿想了想,心里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失落的心里又重新升起了希望,道:“或许刘茵回刘家庄了,侯爷派人去那里寻一寻她,那里是她的老家,之前我们逃出京城时,就在那里呆过……”   梅子衿点头,“很有可能——你将详细的地址和线路告诉我,我马上派人去找。”   水卿卿凭着记忆,将去刘家庄的路线详细的告诉给了梅子衿,梅子衿立刻让身边的亲信连夜出城去寻……   而不止水卿卿关切刘茵的下落,自从昨晚梅子衿向无名问起他与刘茵在城中的居所后,无名也不放心刘茵一人在外面,更是担心她误以为自己死了会做出傻事,所以一整天也在等着梅子衿带回刘茵的消息。   可最后,却得知刘茵不见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无名和水卿卿一般,心里也是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想也没想,他就要出府去找刘茵,却被梅子衿与水卿卿拦下,毕竟他的身子还没好痊,许多地方的伤口刚刚结疤,根本经不起折腾。   梅子衿拦下他,担心道:“卿卿已告诉我刘家庄的位置,我已让人连夜去刘家庄去寻她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她的消息,你不要担心……”   无名的眉头紧紧蹙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白着脸担心道:“不会的……她一个不会回刘家庄的,她一定还在京城。”   说罢,无名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全身僵滞住,怔呐道:“她……千万不要傻傻的去寻李宥,为我和刘大哥他们报仇去了……”   话一出口,三人同时惊住了。   因为,这却是刘茵在绝望之下,最有可能去做的事!   水卿卿也白了脸,她知道,无名说得没错,依着刘茵对他的感情,还有之前惨死的刘荆,兄长与所爱之人都死在李宥的手里,刘茵一定会去找李宥报仇的。   那么,她是进宫去了东宫了么?   可东宫森严,李宥身边却是防备严密,她只怕是自投罗网啊……   想到这里,水卿卿急得冷汗都出来,着急道:“她若是要行刺李宥,一定是进宫去了,我……我进宫去东宫找她……”   梅子衿最先冷静下来,拦下她沉声道:“你们先不要着急,我派人去李宥身边盯着,希望赶在她出手之前拦下她。你此时进东宫去,只会引起李宥的怀疑,反而打草惊蛇。”   水卿卿与无名冷静下来,也觉得梅子衿说得有道理,只得寄希望于梅子衿派到宫里的人,希望他们早点找到刘茵……   然而,就在水卿卿他们担心刘茵的安危时,彼时的东宫,一身宫女装的刘茵,却是被高名拧断双手丢在了李宥的面前……   第152章 三日之约   梅子衿他们到底晚了一步。   就在当晚,以宫女身份进入东宫的刘茵,终是忍不住,趁着接近李宥时对他下手了。   可是,不等她手中的银针扎进李宥的心口,她已是被发现,瞬间就被高名一掌击飞。   这段日子以来,李宥身边防卫看似放松,实则异常的严密。   他不但防着无名前来寻仇,还防着四皇子李宣对他动手。   毕竟,他的人一日之内,已对李宣连下手两次了,他当然要防着李宣对他报复……   然而,令李宥没想到的是,他没有等来无名与李宣的人,却是等到了让他最意想不到的人——刘茵!   而这个刘茵,却正是他派人在寻找的、对付无名与梅子衿的人。   所以,当高名毫不留情的当场折断刘茵的两只手臂后,正要继续对刘茵痛下杀手时,却被李宥出声止住。   高名不识得刘茵,所以不解的看向李宥,疑惑道:“殿下,此女要对殿下行刺,殿下为何不杀了她以绝后患?!”   就着东宫辉煌的灯火,李宥定晴打量着瘫倒在地的刘茵,确定她就是之前,他在陆霖府门口看到的那个抱着昀儿的姑娘,俊美却森冷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他却是没想到,刘茵却是主动送上门来,自投罗网撞进他的东宫来了。   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心中得意不已的李宥,负手一步一步走近刘茵身边,蹲下身子凑近到痛到脸色惨白的刘茵面前,得意笑道:“当然不能杀!你可知道她是谁?她正是本宫先前让你们跟踪梅子衿去寻的那个姑娘——无名的相好。”   闻言,高名却是一惊,不太敢相信竟会是她。   前一刻,高名堪堪接到手下人来报,说是刘茵不见了。他与李宥禀告后,两人正在商议去哪里找到她,没想到下一刻她竟然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到却毫不费功夫。   被残忍折断双臂的刘茵,痛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气都喘不过来了。   她被高名推倒在地上,没有双手爬不起来,只得吃力仰着头,眸光狠狠的瞪着一脸得意的李宥,咬牙切齿的骂道:“李宥,我知道是你派人杀了无名大哥,我大哥也是你害死的,还有胡大哥他们,都是死在你手里……你是杀人凶手,你不得好死。要么你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为无名大哥报仇!”   说着说着,刘茵却是悲痛的落下泪来。   这些日子以来,一想到无名死了,刘茵就悲痛到不能自己,每日以泪洗面。   若不是要为无名报仇血恨,刘茵悲痛欲绝的早就活不下去了,恨不得随了无名一起去了……   可是,她好不容易盼到机会接近李宥,却没想到一出手就失败了,还被他所擒,让刘茵不由痛恨到恨不得生啖了他。   看着刘茵愤恨的样子,李宥却是满意的笑了,像逗宠物般的逗弄着刘茵,冷冷笑道:“刘姑娘,要不要本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闻言,刘茵眸光充血的瞪着他,恨恨磨牙道:“如今对本姑娘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看到你万箭穿心死在我面前!”   眸光骤然一冷,无名身上涌现杀气,脸上的笑意却更深,冷冷笑道:“好一张利嘴。只是,你这么恨本宫,无非就是恨本宫害死了你的心爱的男人。但——若是这个男人没死,还好好的活着呢,你要怎么办?你岂不是空悲痛了一场!”   全身一颤,刘茵惊诧的呆呆看向李宥,死寂的眸光闪着激动的亮光,哆嗦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无名大哥是不是没死,他还好好的活着……”   李宥站起身居高临下鄙夷的看着她,冷冷笑道:“是死是活,却要让他现身才能解开迷团。所以,刘姑娘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帮助本宫让他现身、解开迷团!”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刘茵,却是明白了李宥话里的意思,心里猛然一震,知道李宥是要拿自己去对付无名,心里虽然害怕彷徨,却又涌起难言的欢喜——   只要无名还活着,对她来说,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此生,若是能再见到他一眼,她都死而无憾了……   李宥眸光落在刘茵颈间滑落出来的青玉吊坠上,复又矮下身子将青玉坠子扯下,扔到高名手里,眸光冰寒,冷冷道:“拿着这玉坠送到侯府去。告诉无名,若想这玉坠的主人活命,让他三日后单独去三皇子府见本宫!”   高名接过玉坠连忙退下去了,李宥冷眼看着地上的刘茵,挥手让人带她下去,冷冷道:“叫太医帮她接好骨,送到本宫的寝宫来——这三日,她必须在本宫的眼皮下时刻看着,没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她。”   闻言,地上的刘茵脸色一白,来不及开口,已被宫人拖下去了……   另一边,高名连夜亲自将刘茵的青玉坠子送到了侯府,并将李宥的原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了梅子衿。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正担心着刘茵三人,高悬的心越发的绷紧。   一想到刘茵落入了李宥的手中,无名心急如焚,再也坐不住,更是顾不得自己身上伤未好,已是要出府去找李宥。   却被梅子衿强硬的拦下。   按下心里的担心,梅子衿沉声道:“他既然与你约好三日后去三皇子府见面,就表示这三日里刘茵是安全的……你即便现在冲进宫里去寻他,只怕也找不到刘茵,还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   话虽如此,可是无名的脑子里却全是刘荆当初惨死在三皇子府里的情景,心里一急,脱口道:“可我怕又像上次大哥一样……等不及我去救她,她就……”   水卿卿也从刘茵被抓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也开口对无名劝道:“不会的……刘大哥是为了救你而牺牲的,而刘茵她一直想见你最后一面。如果让她知道你还活着,她一定会努力活下来……”   “而李宥一定是想拿她来逼你现身,也不会对她下手,所以刘茵一定是安全的——我只是奇怪,明明侯爷将你的名字添在了死亡名单里,为何李宥这么笃定你还活着?”   听了水卿卿的话,梅子衿也有同感。   无名却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咬牙冷声道:“那是因为,是他亲口对刺杀下的命令,要留我性命……所以,胡大哥他们都死了,就我独活了下来……”   原来,在那次与刺杀交手时,无名说察觉到,那些刺客对他都不曾下杀手,更多的是刺伤他,想擒住他。   这也是为何他只攻不守,也能活下性命的原因!   他知道,李宥对他,一定还抱着未解之谜,所以才会留着他的性命不杀他。   而这个秘密,想必就是他的真正身世、以及与梅子衿的关系了……   听了无名的话,梅子衿心里一动,深邃的眸子里却是闪出亮光来,一字一句缓缓道:“若真的是李宥亲口下令让刺客留你性命,那么,这却是他在刺杀一案中,留下了惟一线索。”   闻言,水卿卿与无名心里皆是明白过来。水卿卿蹙眉道:“可是,就算如此,这条线索也没多大用处——就算我们禀告给皇上,他若是要失口否认,我们也拿他莫奈何,还会被他反咬一口。何况,皇上现在还没醒来……”   说到最后,水卿卿心里莫名的伤感起来,晋明帝昏迷越久,她越是担心。   可梅子衿心里却有了主意,高悬的心不由放下,沉声道:“不论怎么样,这都是我们的一次机会——若是李宥想借这一次除掉我们,我们也要利用这一次的机会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他认罪!”   说罢,梅子衿却是将心中的计划同无名与水卿卿细细的说了。   听他说完,水卿卿紧绷的心口也松懈下来,连着无名的脸色也放松许多。   无名接过梅子衿的话道:“如今,最重要的皇上能早日醒来——若是皇上不醒,一切都是枉然。”   水卿卿问梅子衿:“陆霖那边怎么样了?他可有帮皇上看过诊了?”   梅子衿蹙眉道:“李宥早有防备,一直让太后镇守在乾清宫,莫说陆霖,就连贤妃与四殿下都近不得皇上的身……所以这却是最大的问题。”   闻言,水卿卿却是急了,沉声道:“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不如明天我再进宫去了,想办法让陆霖进入乾清宫帮皇上看病,顺便去东宫探探刘茵的情况。”   梅子衿担心水卿卿进宫后的安危,但当着无名的面,他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无名不要担心,这三日内好好休养身体,为三日后的见面做准备……   离开无名的听竹院,梅子衿拉过水卿卿手,将她的身子包裹进自己的披风里,担心道:“你这个时候进宫实在危险,李宥一定会防着你的,若是发现你有异常,只怕他……”   知道他担心自己,水卿卿轻轻摩娑着他的手以示安慰,轻声道:“若是如此,我越要出现在李宥面前,如此,才能扰乱他的注意力,让陆霖与贤妃有机会救治醒皇上。”   虽然知道她说得很有道理,梅子衿还是很担心,凝重道:“与其让你冒险,不如让我进宫去……”   “你是外臣,进宫多有不便。而且,你若进宫,只怕更加会引起李宥的怀疑,所以,还是我去吧。”   水卿卿被梅子衿拢在怀里,特别的温暖踏实。   她回握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染上疲色的面容,动容道:“我知道你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不论是朝堂上还是侯府里,甚至是我的事,都靠你一个去做……而如今三石还没康复也不能帮你,做起事更是辛苦……所以,我想帮你……”   “而我进宫探疾也更合理。你放心,后宫有贤妃娘娘在,我自己也会加倍小心,太子害不到我的。”   梅子衿也知道这是揭穿李宥的最好的一次机会,而且白浩清一事已有结果,就等着晋明帝醒来给出判决,所以,所有事情的关键,都在于晋明帝能否醒来。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纠结,只是担心只有三日的时间,水卿卿能不能顺利帮到陆霖,让他救醒晋明帝?   似乎猜到了他心里的担心,水卿卿朝他宽慰笑道:“三日之期虽短,但我相信陆霖的医术,只要有机会让他接近皇上,他必定能让皇上很快醒来。所以,你不要担心,好好与无名安排好其他一切,等我的好消息!”   听了她的话,梅子衿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力的拥紧她,动容道:“不论如何,也不管最后结果怎样,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要以你自身的安危为重……因为在我心里,不论大晋的江山以后归于谁手,也不论其他最后会怎样,我都不管,我只要你好好的,你记住了吗?!”   水卿卿心里涌起温暖的甜蜜,情不自禁的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深情道:“嗯,我对你的要求同样如此。”   漫天风雪里,静静行走在雪地里的两人,彼此相携,彼此给对方爱与力量,让他们的心中,开出了春天的花……   而在他们身后,听竹院的院门口,一身青衫的无名撑着竹伞,默默看着相依相伴的两人,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多么希望,与她共携一生的人会是自己……   但到了此时,他除了强迫自己将水卿卿放下,再无其他路可以走。   而且,他如今的心里,最担心牵挂的是落入李宥手里的刘茵,这份牵挂担心,冲淡了他心里的失落与悲痛……   第二天一大早,水卿卿再次将昀儿托付给老夫人照顾,假借要进宫探疾为由,拿着之前晋明帝给她令牌,带着小喜再次进宫去了。   虽然知道,从她进入宫门开始,她就被李宥的人盯上了,但水卿卿还是光明正大的进了贤妃的景仁宫,向掌宫的贤妃娘娘请安。   在这个时候能见到水卿卿,贤妃却是最高兴不过了,因为,她正在为不知道如何避过太后、将陆霖安排进乾清宫见晋明帝头痛发愁。   想想也是,陆霖进宫也有两三日了,却是连乾清宫的大门都没进去过。   就连她,想见一见晋明帝,都是难上加难。   不等水卿卿请安行礼,贤妃已是挥退殿里服侍的宫人,只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琉璃亲自奉上茶上,拉着水卿卿的手到了桌前坐下,着急道:“郡主,怎么办?陛下昏迷了这么久一直不见醒,以前从未如此过,一看就是太子让太医院的人在陛下的药里动了手脚的……太后这次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帮着太子坑害陛下……可惜本宫无用,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有太后的坐镇,陆神医竟是连进殿的机会都没有……”   一向沉稳冷静的贤妃,为了晋明帝的事,更是为了她的儿子四皇子李宣,竟也是着急上火,再也冷静不下来,一看到水卿卿,就心急火燎的说了起来。   想想也是,在晋明帝昏迷后,短短几日内,四皇子李宣就多番遇刺,结果不言而喻,贤妃当然担心晋明帝就此长眠不醒,如此,太子顺位登基,她们母子还有活路吗?   每每想到这里,贤妃都急不可耐,可越急越想不出办法来。   所以此时见到水卿卿进宫来,却是见到救星般,不自禁的攥紧她的手不肯松开。   水卿卿明白贤妃心里的担忧和着急,她轻轻拍了拍贤妃的手,安慰道:“娘娘不要着急。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太子一定是在许给太后承诺的同时,又向太后做了保证,不会伤害到皇上。毕竟,太后再偏护太子,也不会置皇上的安危不顾的。所以,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一语点醒梦中人,贤妃一脸恍悟道:“对呀。本宫之前只想到太子与太后家的联婚关系,却忽略了太后也是皇上的生母,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置皇上的生死不顾的。嗳,还是郡主通透,竟是想得这般细!”   水卿卿又将李宥抓了刘茵的事、以及梅子衿的计划同贤妃娘娘说了。   听她说完,贤妃娘娘刚刚放松的心不由又紧张起来,担心道:“如此说来,皇上必须在三日内醒来了,不然的话……”   “是的,所以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一切都得抓紧了。”   贤妃道:“那么,如今我们先要做什么?”   水卿卿问贤妃:“不知这几日陆神医在做什么?娘娘可有办法让我与陆神医悄悄见一面,这件事,也要事先让他知道,让他随时做好准备才行。”   贤妃一面点头一面道:“陆神医最近都以学徒的身份留在太医院打杂,他曾经跟本宫说过,希望借着太医院的医案,还有他们倒掉的药渣,暗自里查清皇上的病症,也不知道他进行得怎么样了——要见他,只怕也要费些功夫,毕竟如今咱们的一举一动只怕都在太子的监视之下,一个不小心就会将陆神医暴露了。还请容本宫想想法子。”   水卿卿知道贤妃担忧的是,特别是她刚刚一入景仁宫,若是此时见陆霖,一定会被李宥发现他的。   如此,水卿卿坐了一会儿,就向贤妃娘娘告辞,带着小喜往乾清宫去了。   明知太后不会让她见晋明帝,水卿卿还是要试一试。   最重要的,她却是要试探一下太后的态度……   果然,一到乾清宫,水卿卿还来不及让宫人帮自己通传,就被太后身边的人拦下了。   拦她的还是上一次那个如嬷嬷。   如嬷嬷冷眼看着水卿卿,冷冷道:“郡主离宫不过几日,怎么又回来了?”   水卿卿淡然道:“皇上重病不醒,我理当来看望。还请嬷嬷进去帮我通传一声……”   “郡主真是健忘,不过短短几日,难道就忘记了之前太后娘娘的话了么?”   不等水卿卿把话说完,如嬷嬷已是冷冷的嘲讽出声。   “老奴记得之前同郡主说得很清楚的,太后懿旨,不许郡主踏进皇上的寝宫半步的,郡主何必让老奴等为难呢!”   闻言水卿卿一冷——   难道,皇上昏迷了这么久,太后竟还是一点慌乱都没有吗?   她,还这么相信太子李宥吗?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水卿卿看着对面如嬷嬷一众宫人变得肃穆恭敬的面容,心里不由一凛。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来的人是谁。   果然,脚步声走近,李宥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笑道:“本宫还以为,郡主回侯府后,与侯爷甜蜜恩爱,早忘记了宫里的人和事。没想到郡主竟还记得父皇病着的事——郡主真是好孝心。”   水卿卿迎风回头,眸光异常平淡的看着迎面而来的李宥,勾唇淡然笑道:“皇上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不记得呢。所以还恳请太子殿下帮我去跟太后好话两句,恩准我进殿看看皇上。”   李宥眸光如炬的定在她身上,等见到她粉面桃腮的娇媚样子,竟与往常大不相同,李宥自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眸光里不由流露出忌恨的神情来。   那怕他心里对水卿卿并无男女情感,但他却见不得她与梅子衿恩爱甜蜜的样子。   因为,他们两人都是他的仇人,是他最痛恨的杀母仇人,是他前路的阻拦者,他岂会让他们好过?!   咬牙按下心里的愤恨,李宥凉凉一笑,嘲讽笑道:“本宫还以为,郡主这么早进宫,是来见你的朋友的。毕竟,她曾经帮你辛苦养过孩子,也算得上郡主的半个恩人,没想到郡主竟是对她一点都不关心!”   闻言一怔,水卿卿没想到李宥竟是在这里,当众将抓拿刘茵的事说了出来。   看着李宥有恃无恐的样子,水卿卿心里涌起不安——   以她对李宥的了解,他为人一向谨慎小心。而他如今这般猖狂,足以说明,他对一切的事情,都有十足的把握。   也就是说,不论是三日后约无名见面的谋害,还是晋明帝的病情,甚至是大晋的皇位,他都胜券在握。   所以,他什么都不怕了……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凉,缓缓道:“刘茵有太子爷照顾,我自是放心的,毕竟,她对太子可是非常有人的人……我反而担心皇上,不知太子爷可否让我见一见皇上?”   李宥冰冷的眸光久久的落在水卿卿的身上,许久没有开口。   就在水卿卿以为没希望见到晋明帝时,李宥却凉凉开口道:“嗯,看在你一片孝心上,本宫带你见一见父皇。”   说罢,拂袍而过,领着水卿卿朝晋明宫的寝宫而去……   水卿卿一震,没想到李宥会突然答应,心里一松,却又有隐隐的不安,总感觉李宥方才看自己的眸光里,有着别样的意味。   但为了见一见晋明帝,水卿卿却是顾不得那么多,抬步跟上李宥……   第153章 乐宜催嫁   水卿卿恳求李宥带她进殿看一看晋明帝,原以为他不会同意,毕竟她提出这个请求,更多的也只是试探李宥,却没想到,他竟是一口应了下来。   如此,水卿卿却是越发的看不明白他了。   而且,她明显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带着别样的深意,竟是让她不寒而栗。   但,为了能见晋明帝一面,那怕心里害怕不安,水卿卿还是毫无迟疑的跟在李宥的身后进殿去了。   恢宏的寝宫里,此时却一片幽暗。   虽然此时已近晌午时分,但因着殿内的窗户都掩着窗帘,密不透风,生生将寝宫遮掩成了晚上般,一片昏暗。   再加上殿内烧着的好几个炭盆,幽暗闷热得很,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水卿卿一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苦涩汤药味,让人心里越发的滞紧。   外殿靠窗的软榻上,太后恹恹的斜躺着,身边陪着琳柔郡主。   见太子进来,琳柔郡主连忙起身站到了太后的身侧,曲身柔声的向太子请安。   然而,待她见到跟在太子身后进殿的水卿卿时,眸光骤然一紧。   太后也看见了水卿卿,疲惫的神情间不由涌上一丝嫌恶,伸手让琳柔郡主扶着她坐起了身。   见此,太子连忙上前赶在琳柔的前面,扶起了太后,满脸愧疚道:“孙儿不孝,让太后受累了!”   太后睥了眼上前向她请安的水卿卿,冷冷道:“她怎么进来了?”   李宥皮笑肉不笑道:“莞卿郡主口口声声担心父皇,不放心父皇,若是不让她见一见,还以为孙儿在谋害父皇——这个罪名,孙儿可担当不起!”   太后哼了一声,接过李宥亲手递过的茶,浅浅抿了一口,冷冷道:“你为了你父皇日夜操劳担心着,还要操心着前朝的事,孝心日月可鉴,若是有人敢乱编排浑话污蔑你,哀家第一个不放过她,定要拔了她的舌头才解恨!”   一面说,太后的眸光一面直直的瞪着水卿卿,这话明显就是说给她听着,话语里更是毫不遮掩的威胁着。   水卿卿半敛着眉眼默默听着,形容平淡,不置言语。   见此,李宥心里冷冷一笑,开口道:“既然来了,莞卿郡主就好好去看看父皇吧——但愿郡主的孝心能感动天地,让父皇早日醒过来。”   水卿卿并不去理会他话语里的嘲讽,曲膝行礼退下后,折身往晋明帝所在的内殿而去。   太后给李宥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一同前去。   琳柔郡主见李宥和水卿卿进去,也跟着一迸进到内殿去了。   内殿的灯火较之外殿更加的昏暗,宫人见太子领人进来,连忙捧了烛台跟着过去,将烛台就近放在了晋明帝的床榻边。   而他们进去时,内侍正在喂晋明帝喝药,见他们进来,连忙放下药碗勺子恭敬跪下请安。   李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水卿卿顾不得其他,一进去眸光就急切的朝龙榻上的晋明帝看去。   烛光的照映下,水卿卿终于看到了多日不见的晋明帝。   只见他静静的躺在龙榻上,面容平静,气色也很是正常,仿佛他此刻只是疲惫睡着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晋明帝,水卿卿心里一酸,眼泪在堪堪要涌出前,被她咬牙忍了下来。   李宥侧过身定定的看着她,冷冷道:“郡主心里可还有疑惑?!”   水卿卿眸光仔细的将晋明帝从头到脚打量过,淡淡道:“太子说笑了,我那里有什么疑惑,不过是见皇上一直未醒,心里不免担心牵挂。如今见皇上气色甚佳,我更是放心了,相信不及多久,皇上一定会醒来的。”   水卿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寻常——   既然晋明帝气色这么好,不见病态,为何迟迟不醒?!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她佯装无意的打量了一圈四周,疑惑道:“咦,怎么不见吴用大监?皇上身边一直是他在照顾,如今皇上病重,吴大监怎么不在了?”   不等李宥开口,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琳柔郡主道:“大监天天照料皇上,不眠不休好几晚,也跟着病倒了。太后娘娘恩典,让他下去歇息了。”   水卿卿淡然一笑,眸光往琳柔郡主脸上轻轻一扫,笑道:“如此,却是辛苦郡主了。每日陪着太后守在这里,连脸色都熬黄了,着实辛苦!”   闻言,琳柔脸色惊变,连忙拿手遮住自己的脸,看向水卿卿的眸光带着愤怨,甚至是妒忌。   琳柔郡主长得娇美,可肤色却偏黄,不像一般贵门女子那般皮肤白皙、吹弹可破。   她深知自己这个缺陷,一直小心的拿着珍珠粉敷着养着,希望勤能补拙,能养出一张光滑白皙的好皮肤来。   而常年在珍贵珍珠的养护下,她的肌肤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这也让她越发的珍惜自己的相貌,越发小心的维护着。   可这几日,为了在乾清宫陪太后,琳柔郡主却是没有功夫再去往脸上弄那些精细活儿。   正在她担心自己的皮肤要变差时,恰巧听到了水卿卿的话,却是惊得脸色都变了,不由自主拿眸子慌乱的去看李宥,生怕他嫌弃自己。   可彼时,李宥的眸光却紧紧的盯着水卿卿,看都没去看她一眼,不由让琳柔郡主心里越发的心酸忐忑起来。   从方才水卿卿进殿开始,琳柔郡主就发现她与以前甚是不同,脸上娇艳的桃花色几乎能掐出水来,皮肤竟是白里透着粉红,光滑透亮不说,更是娇艳动人。   可之前,从小生活在民间、并做着苦力活长大的水卿卿,肤色却是比她差远了。   没想到,不过半年的功夫,她竟是比她初次在储秀宫见她时,白嫩了这么多,还远远的盖过了她。   如此,琳柔公主心里越发的慌乱不自信起来。   因为她一直记着,水卿卿之前同李宥订过亲,李宥那时对她更是宠溺得很,那怕后来两人阴差阳错的解除了婚约,以前的事,还是被琳柔郡主记在心里,一直膈应着她。   而如今,见到李宥的眼睛一直盯着水卿卿看着,心思敏感的琳柔郡主更加的难过妒忌起来。   然而,她却不知道,水卿卿在对她说完那句话后,已是不动声色的移步往晋明帝的龙榻靠近,所以,才引得李宥紧张的盯着她看着。   龙榻边上,放着一个白玉药碗,正是方才宫人喂晋明帝喝药所用的药碗。   药碗的碗底还剩下一层黄褐色的药汁,似乎还冒着热气。   李宥紧张的看向水卿卿,以为她要去拿那个白玉药碗,正要上前阻拦,水卿卿却是径直越过了放药碗的檀木小几,上前跪到了晋明帝龙榻前的足踏上,对昏迷不醒的晋明帝轻声道:“皇上,莞卿来看您了,您一定要早点醒过来……我们大家都在等着你醒过来……”   见她没有去碰那药碗,李宥心里一松,面上神情淡漠的看着跪在龙榻前的水卿卿,缓缓道:“父皇刚刚服了药,太医嘱咐此时要好好让父皇歇息,不易惊扰,所以,郡主还是与本宫一起离开吧。”   闻言,水卿卿坐地上爬起身,回眸看向李宥,等看清他眉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戾气,心里冰凉,面上却是温顺的听从他的话,随他一起从晋明帝的内殿退出来了。   来到外间,太后目光如炬的盯着她,拉长声调冷冷道:“郡主这下可放心了?!”   水卿卿收敛着眉眼,缓缓道:“太后言重了。皇上有太后亲自照拂,却是最最放心的,臣女不敢非议。”   “呵,量你也不敢!”   太后并不领情,冷冷道:“既然看过皇上了,就退下吧,免得哀家看了心烦。”   水卿卿依言退下,离开了晋明帝的寝宫。   重新来到光亮下,鼻翕间呼吸到清冽的梅花清香,水卿卿混沌的脑子都清明了许多。   她不禁在想,晋明帝寝宫里被封闭成这样,那怕不是病人,就算是正常人在那里呆上三五日,都会闷不出病来,这可对晋明帝的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或许,这正是太子所希望看到的。   想到这里,她要救醒晋明帝的心愿越发的强烈。   李宥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出来,身边还伴着一脸娇弱的琳柔郡主,只听到太子温言的对琳柔郡主说着话,似乎也是‘辛苦了’‘好好休息’一类的话。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凉,既然琳柔郡主都关在这里受不住了,太后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离开乾清宫后,水卿卿并没有出宫回侯府,而是往凉风台而去。   携着琳柔郡主走在后面的太子,面上虽然一直在同琳柔郡主温言说着话,可眸光却一直冷冷的打量着水卿卿的去向。   见她不往出宫的方向走,而是往后宫的方向而去,李宥心里越发的冰冷,回身让如嬷嬷转告太后,后面的日子,越发的要小心的防备,其他人更加不能随意踏进乾清宫见晋明帝……   晋明帝之前同水卿卿说过,凉风台会一直给她留着,让她将这里当成她的娘家,所以,凉风台里一切如旧,宫人们都恪守在这里,见她回来也并不稀奇。   一回到屋子,水卿卿就摒退四周的宫人,急忙将自己的绢子从衣兜里拿出来看。   小喜不明所已,等见到水卿卿雪白的绢帕上染上了几块褐黄色的污渍,不由诧异道:“小姐,这绢帕今早拿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干净的,怎么成这样子了?”   边说,小喜已是忍不住上前去拿水卿卿手中的绢帕,要帮她去洗干净了,却被水卿卿挡开了。   水卿卿眸光沉沉的看着绢帕上的污渍,凝声道:“这个不能洗。这可是我方才好不容易从乾清宫里拿到的药渍,希望对陆霖有帮助。”   小喜恍过神来,惊诧道:“小姐是说,这上面的药渍,是皇上喝的药……”   水卿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绢帕紧紧的握紧。   原来,方才随太子进到晋明帝的寝宫内殿后,水卿卿眼尖的看到了洒落在晋明帝龙榻足踏上的水渍印,她猜到,那一定是方才内侍喂晋明帝喝药时不小心洒下来的。   而内侍在看到太子与她们进去后,来不及收拾,已被李宥挥退。   在看到洒落的药渍后,水卿卿心里瞬间想到了什么,趁着上前同晋明帝说话的功夫,悄悄的拿手里的绢帕将药渍抹了带了出来……   之前,她看着乾清宫阵阵严密的把守,还在发愁,要怎么让陆霖知晓晋明帝的病情。   如今,她拿到了晋明帝所服汤药的药渍,虽然只有小小的几滴,但她也抱了一丝希望,希望陆霖凭着精湛的医术,能从药渍的气味、味道里辨出太子他们给晋明帝服了什么药,从而推出晋明帝所得何病,要怎样救醒他……   握紧手里的帕子,水卿卿激动道:“如今,就是想办法见一见陆霖,将帕子拿给他。”   小喜看着她拧眉发愁的样子,心痛道:“小姐,从早上出府到现在,你都还没吃过东西,如今已是晌午了,咱们先吃午膳吧——吃饱了再想办法。”   闻言,水卿卿苦涩笑道:“嗯,确实挺饿了,先吃饭吧。”   小喜连忙出门吩咐宫人准备午膳,水卿卿却捏着绢帕站有窗前,望着东宫的方向,愁眉不展。   虽然之前她在太子面前说得轻松,表现出一点也不担心刘茵的样子,可是心里,她是七上八下,生怕刘茵再像刘荆一样出现意外。   一想到那日刘茵在长街上拦下她时说的话,至今,水卿卿心里都分外的难过与愧疚。   刘茵说得不错,若不是因为她,无名大哥或者现在已与她成亲,吴大哥他们也不会死,甚至晋明帝都不会昏迷不醒……   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而若是这一次,刘茵与无名再出事,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一辈子都活在深深的愧疚与责难当中。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救醒晋明帝,从而救下无名与刘茵……   可是,在这短短三日内,在太子与太后的眼皮底下,她要如何将乾清宫里的晋明帝救醒呢?!   想到这里,水卿卿心情异常的沉重起来,越发的茶饭不思,那怕小喜备了一桌的饭菜,她却只是简单喝了一碗红枣粥,就放下了筷子。   小喜从外面进来,轻声在她耳边禀告道:“小姐,我方才观察过了,这凉风台自我们上次离开后,又多了不少新人进来,而这些新人,只怕都是太子派来监视我们的,从方才我们回来开始,这院子里就有好几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们呢……”   水卿卿了然的点了点头,叹息道:“所以我才发愁,要怎么不让人发现的见一见陆霖。”   小喜想了想,道:“小姐还是避开这里的眼线去景仁宫找贤妃娘娘吧,毕竟后宫她比咱们熟,她会有办法帮咱们将东西送到陆大夫手里去。”   水卿卿也正有此意,于是吃过午膳后,再次领着小喜去了贤妃娘娘的景仁宫。   刚刚落座,水卿卿正要与贤妃说绢帕的事,没想到,五公主乐宜却是与她前后脚来了景仁宫。   陡然在景仁宫里见到乐宜,水卿卿颇感意外,却乐宜公主却一点惊讶都没有,看样子是冲着水卿卿有备而来的。   贤妃看着突然出现的乐宜公主,也很是意外,招呼她坐下后,客套问道:“五公主过来可有什么事吗?”   乐宜公主看着贤妃对自己的生疏客套,反而对水卿卿亲昵,心里的怒火越发的翻腾起来。   柳眉微蹙,乐宜公主眸光往水卿卿脸上冷冷一扫,等见到她满脸红润娇艳的样子,心想琳柔的话果然不假,她回府这几日,只怕与梅子衿恩爱无比,才养出了这么好的气色来。   而琳柔与乐宜都是即将出嫁的准新娘,早有嬷嬷同她们讲过夫妻闺房里的一些事,自然也明白,水卿卿这突然娇艳欲滴的面容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乐宜公主心里直冒酸泡,又气又恨,语气里也是酸意十足。   她不悦道:“怎么,贤娘娘是嫌本公主来这里打扰了娘娘与郡主的相处时光么?看来,不止父皇偏爱她,娘娘也偏爱她,竟是让我们这些正牌公主没地方搁了。”   乐宜公主此话说得有点重了,贤妃娘娘不由起身去拉她的手,笑着哄道:“公主都是要成亲当侯夫人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般争风吃醋?何况还是吃这般不存的飞醋——公主是自家人,郡主是外人,本宫当然要先待着客人,自家人就要随意一些了。”   一句‘侯夫人’倒是让乐宜很是受用。   她装腔作势的在水卿卿的对面坐下,眸光挑衅的看着水卿卿,故意提高嗓门道:“本公主今天过来,正是要找贤娘娘商议我成亲一事——如今父皇病倒,太后要守着父皇腾不出功夫,所以我只能来找贤娘娘来商议了。”   贤妃算是知道了乐宜公主此时过来的目的,她是故意要当着水卿卿的面谈论她与梅子衿的婚事,成心来膈应打击水卿卿的。   如此,贤妃不由担心的看向对面的水卿卿,可水卿卿却只是敛眸默默坐着,听到乐宜公主的话后,眼皮都未掀一下。   贤妃一面心痛水卿卿,一面却是拿任性的乐宜公主没办法,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先前你的亲事都是前皇后在操办,本宫初初接管后宫,忙着其他事,确实有所疏忽,也不知公主婚事还欠缺些什么。不如公主自己同本宫讲清楚还需要哪些,本宫立刻帮公主去办。”   其实,乐宜公主婚事所需一切早就置办齐全,所缺的,不过是具体的婚期一直未定,这个却是让恨嫁的乐宜很是着急。   又睥了眼水卿卿,乐宜公主挺直腰杆傲然道:“先前太后说了,说是近来宫里不太平,所以想将本公主的婚事提前,也算是为宫里冲冲喜气,所以,具体的时间……还未定……”   贤妃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心里不自好笑,好歹也是皇家公主,竟是催嫁来了!   面上,贤妃温婉笑道:“嗯,本宫明白了公主的意思,会让礼部就近挑几个好日子来,再与侯府商榷好……”   “五公主竟是这么急着嫁入侯府么?”   突然,一直默默没有出声的水卿卿,却是突兀的开口打断了贤妃的话,语带嘲讽的向乐宜冷冷问道。   乐宜公主在琳柔郡主的唆使下,一肚子怒火而来,就是来寻水卿卿麻烦的,只是之前她一直不开口,任凭她如何说,她都默默坐着,不接话,所以乐宜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到棉花上,竟是起不了作用,想闹都闹不起来。   如今,水卿卿主动开口询问起她与梅子衿的婚事,还语带嘲讽不敬,乐宜公主如何会放过她,顿时激动得身子直发颤,呼的一下站起身,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水卿卿的眉心了,指着她骂道:“还不是侯府进了狐狸精,天天勾引着侯爷。本公主做为正牌的侯府夫人,当然要早早的进府去整治风气,让那些下贱货色知道本公主的厉害!”   水卿卿抬眸漠然看着戳到自己眼前的尖指,毫不畏惧的扬手将乐宜的手指打开,勾唇浅浅一笑,得意笑道:“只怕近期侯府都腾不出时间来迎娶公主进府了——侯爷说了,还差我一个拜堂礼,要在年前选一个好日子,风风光光的补给我,所以,娘娘还是让礼部查查年后的日子吧。”   水卿卿的突然举动,不止贤妃娘娘惊诧住,就连小喜都懵了,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同乐宜公主杠了起来。   换做之前,水卿卿从不会主动去招惹这位刁蛮公主的,甚至有时候乐宜欺负到她头上,只要是无关紧要的,她都会揭过不去理会。   可今日,水卿卿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是挑衅起了乐宜公主来。   果然,怒火中烧的乐宜公主听了水卿卿的话,瞬间暴跳如雷,气得抓起面前的茶壶朝水卿卿砸去,骂道:“贱人,你竟是……你竟是还有脸让侯爷给你办拜堂礼……你还敢阻拦本公主出嫁……你简直不要脸……”   茶壶和着里面的茶水一迸朝水卿卿迎面砸过来,水卿卿不避不躲,任由茶壶砸破额头、茶水淋湿一身……   四处响起惊叫声,贤妃娘娘看到水卿卿额头冒出血来,身子也摇摇欲坠的往地上倒去,连忙上前扶住她,迭声让宫人去叫太医。   水卿卿被砸得脑子一片晕眩,眼前渐渐模糊,可她还是拼尽全力用力掐着贤妃,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出了陆霖的名字。   贤妃全身一震,瞬间明白过来水卿卿方才的举动的真正目的,连忙唤住要出门的宫人,对琉璃使着眼色道:“你亲自去太医院,寻一个可靠的太医来,快!”   第154章 惟一的妻   原来,从乐宜公主带着一身怒火进来开始,水卿卿就明白她是来寻自己麻烦的。但她非但不躲,反而想到,或许可以利用乐宜,将陆霖召来景仁宫见面。   这个主意在她心里打定后,她一反常态,开始迎着乐宜公主的怒火而上,公然对任性刁蛮的乐宜公主挑衅起来,终于激得乐宜公主出手伤了她……   乐宜公主砸向水卿卿的紫砂茶壶虽然不大,但却是灌了满满一壶茶,再加上乐宜公主气怒之下用尽了全力,陡然砸到水卿卿的额头上,却是让她皮开肉绽,冒出血来,脑子也翁翁作响,眼前一片晕眩,身子止不住的往地上倒去。   所幸,茶壶里的茶水已放置了些时候,虽然还烫着,却不足以烫坏水卿卿的皮肤,只是将她的脸上的肌肤烫红了些。   可这番苦,却是水卿卿自己寻来的,那怕额头流下的血水挡住了她的眼睛,她也一点痛都感觉不到——   只要能顺利见到陆霖,将绢帕交给他,让他有办法救醒晋明帝,从而让梅子衿计划成功,救下无名刘茵,甚至是让梅子衿和整个侯府都免于灾难,那怕让她死,她都愿意……   如此,那怕头脑被砸得一片昏沉,她还是眸光切切的看向殿门,希望琉璃将陆霖带回来。   而盛怒之下将水卿卿额头砸出血的乐宜公主,在看到水卿卿额头冒出的鲜血时,终是从愤怒中惊醒过来,后怕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小喜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水卿卿故意安排的,只是见到她被砸成这样,伤心的大哭起来。   其他宫人也在贤妃的吩咐下,将水卿卿扶到榻上,慌乱的给她止血,又寻来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顿时,整个景仁宫的偏殿里一片急乱嘈杂。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琉璃带着太医院的太医过来了。   贤妃一眼就见到了跟在太医后面、帮忙提着药箱的陆霖,心口顿时一松,连忙上前对呆站在一边的乐宜道:“五公主先回去吧……事情闹成这样,想必公主与郡主心里都有火气,两人还是避开为好。郡主这边,本宫会妥善安抚,希望不要将事情闹大了。”   砸伤水卿卿后,乐宜虽然解气,但一想到终归自己是闯下了祸事,再想到晋明帝与梅子衿对她的宠爱,心里还是害怕起来,憋红着脸虚张声势道:“本公主却是不怕的,那怕将来让父皇知道了,也是她先顶撞忤逆本公主在先……本公主是想砸她,可也怪她自己像根木头桩子般杵着不动,躲都不躲一下,怪谁呐……反正,本公主与她,就是天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贤妃娘娘此时却没有时间和心情与她论这些长短,不由好言哄着她,终是将她给请走了。   乐宜公主一走,贤妃娘娘借口太医要静心帮郡主看诊为由,将殿内宫人遣退了下去,只留下小喜与琉璃在殿内侍候,并严令宫人不许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以免污了公主与郡主两人的名声……   众人都退下后,太医院的柳太医和陆霖连忙上前去帮水卿卿察看伤口。   陆霖看着水卿卿被砸得额头开头,顾不得贤妃她们在,气急道:“郡主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人家砸你也不会躲一下么?若是废了容貌,子衿只怕……”   说到这里,他才恍悟过来身边还有其他人在,连忙收口,敛容认真的帮水卿卿包扎起伤口来。   好不容易见到陆霖,水卿卿感觉特别的亲切,顾不得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犯着晕,对陆霖吃力笑道:“有你在,这点小伤怕什么……”   被水卿卿当众夸赞着,陆霖心里受用,面上却害羞起来,故做恼怒道:“你和子衿一样,惯会用好听的话哄我,其实就是想让我为你们卖命。你看子衿吧,哄着我来到宫里,说什么琼浆玉液管够,可我进宫来后,莫说琼浆玉液,连杯水酒都喝不到,真是渴死我了……”   水卿卿知道陆霖酒瘾重,让他天天呆在宫里不让喝酒,确实是为难他了,不由笑道:“等办好了事情,侯爷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给你兑现的。”   说到梅子衿交代他做的事,陆霖不觉犯起愁来,替水卿卿包扎好伤口后,拧眉道:“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根本没有机会。不信,你问问柳太医,乾清宫的大门我们都进不去的,这样如何让我替皇上看病啊?”   柳太医是四皇子李宣的人,所以当初才会让陆霖以学徒的身份跟在他身边,让他掩护着陆霖。   听到陆霖的话,耿直的柳太医连忙上前惶恐道:“陆神医说得不错,乾清宫除了太子的人,其他太医根本不能踏足,连那几位太医带回来的医案和药方,我们都没发现问题,估计都被做了手脚。”   说罢,柳太医却是惶然的在贤妃与水卿卿面前跪下,愧疚道:“微臣愧对四殿下与娘娘的嘱托,还请娘娘责罚!”   贤妃亲自上前扶他起身,叹息道:“柳太医言重了。太医院早已在前皇后与太子的掌控之下,你以一力之力,实难撼动。而且太子所做之事,是忤逆杀头的大罪,他们自是要保密得像铁桶般,所以此事异常难办,我们岂会怪你。而你能一直掩护陆神医不被发现,已是大功一件了。”   贤妃说完,眸光切切的看向水卿卿,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问道:“郡主不惜惹怒五公主砸破脑子,可是今日在乾清宫有什么发现要同陆神医说?”   贤妃到底是聪明的,从方才水卿卿来找她,她已是从她神情间的急切,猜到她之前去乾清宫定是有所发现。   然而不等水卿卿同她细说,乐宜公主却是闯了进来,打扰了两人的谈话。   尔后,水卿卿使用苦肉计唤来陆霖,更是让贤妃心里激动不已,她知道,水卿卿今日在乾清宫里一定有所收获。   果然,听到她的问话,水卿卿坐起身从身上拿出一块绢布来,打开外面一层,将里面的那一块雪白绢布递到了陆霖手里,沉声道:“这是我今天从乾清宫那里得来的,是他们给皇上所服药方的药渍……可惜我只用拿绢布沾点药渍回来,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闻言,陆霖眼睛一亮,当即展开绢布仔细闻着上面的药味,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见此,贤妃心里一松,忍不住上前拉过水卿卿手夸赞道:“郡主真是蕙质兰心、玲珑剔透,连这样微小的事情都被郡主发现,真是令本宫钦佩!”   水卿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轻声道:“娘娘先别夸我,这几点药渍有无作用,还不知道呢……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毕竟乾清宫的防守太严了……”   两人说话间,陆霖已是闻着绢帕上药渍残留的淡淡药草味,报出一个个药名来,一旁边的柳太医连忙提笔仔细记下。   陆霖的神医之名确非浪得虚名,单凭绢帕上几滴药渍残留的气味、色泽,他已是将药渍里所包含的药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看着柳太医罗列出来的药单,陆霖依着药单,再联系到之前看过的晋明帝得病的医案,心里已一片清明。   但他仍然不放心,叫小喜拿来一小杯的清水,将绢帕上的药渍浸在清水里,再端起来细细的品尝,不放过里在面任何一味药材……   如此,经过陆霖小心谨慎的查核,终是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陆霖查药的过程中,水卿卿一直屏息凝神的盯着他看着,盼着陆霖能成功。   最后,等她看到陆霖凝重的神情陡然一松,露出了他惯常的自信笑容来,水卿卿高悬的心终是稳稳的落下了。   她知道,陆霖成功了……   她也离成功又近了一大步了……   “陆霖,如何了?”   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水卿卿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霖眸光落在药单上,自信满满的一笑,尔后不屑道:“雕虫小技罢了——比之前那个王中仁给你开的药方差多了。我一贴药就能破了它,让皇上醒过来。”   闻言一喜,不等水卿卿开口,一旁的贤妃娘娘已是欢喜得迭声道:“太好了,如此,皇上得救了,我们大家都有救了……陆神医快开方吧,本宫亲自帮陛下熬药。”   听了贤妃的话,水卿卿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但接下来,她却是又想到另一个难题——陆霖开的药,却是要如何让晋明帝服下?!   单是拿到这几滴药渍,水卿卿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还恰恰是碰巧遇到了内侍在给晋明帝喂药,才让她有机会得逞。   而若是要将解药送进乾清宫给晋明帝服下,只怕比上天还难……   她看着一脸兴奋的贤妃娘娘,忍不住泼冷水道:“如今解药有了,可是娘娘,我们却是要用什么办法,将解药送到乾清宫里去、给皇上服下呢?”   此言一出,真的是直直的泼了贤妃一头的冷水,让她刚刚欢喜起来的心,再次熄灭。   “是啊,别说送药,想进乾清宫都难……”   贤妃头痛抚额,无措的在桌边坐下,又陷入了愁苦之中。   水卿卿从榻上爬起身,吃力道:“娘娘莫急,如今救皇上的药有了,我们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再好好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将药送进乾清宫给皇上服下的。”   说罢,又道:“我先回凉风台,在这里呆太久,怕引起太子的人怀疑。陆霖将药方交给娘娘后,立刻找机会离宫,我怕今日之事会引起太子的怀疑,会被他发现你……”   听了她的话,大家面容间一片肃穆,又各自打起精神忙碌起来。   贤妃让柳太医找个借口立刻将陆霖‘撵’出太医院。再派了琉璃与小喜一起送水卿卿回去。   她自己则是小心的收好药方,再让亲信的宫人去宫外采买药方上所需的药材,做好一切的准备……   而果然如水卿卿所料,自从她进宫后,李宥对她的一举一动都特别敏感,生怕她扰乱了他的计划,所以得知景仁宫出事后,李宥也产生了怀疑,连忙以关切之名赶到了景仁宫。   所幸,在他到来之前,柳太医与陆霖已前一步离开了。   水卿卿额头包扎着纱布由小喜与琉璃搀扶着来到了宫门口,却是与匆匆赶来的李宥迎面撞上。   李宥的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悦阴郁的乐宜公主。   李宥眸光冷冽无波的定定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口,语气里却带着关切道:“郡主这是怎么了?先前在乾清宫时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成这个样子?!”   面对李宥的追问,水卿卿淡淡一笑,淡漠疏离道:“谢谢太子爷的关心,不过是小小的意外,如今没事了。”   “意外?!”   李宥可不这么想。他冷冷笑道:“真是奇怪,每次郡主一进宫,就有事情发生,到底是意外还是郡主有意为之,本宫却是看不明白了。”   听了李宥的话,小喜忍不住要开口反驳,被水卿卿拦下,她皱眉冷声道:“太子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没有,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且慢!”   头脑昏沉的水卿卿越过李宥,正要离开,没想到却是被李宥叫住。   李宥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挑眉看着她,冷冷笑道:“方才你与五皇妹的争执本宫已听说了,既然你们是因为乐宜出嫁的日期起的争执,本宫做为她的兄长,当然要替她解决此事,所以本宫替她做主,定在下个月的初八,腊八节当日,让乐宜与梅侯爷大婚,也算是为宫里添上新年前的喜庆了——哦,本宫记得姨母说过,说腊八节那一日却是郡主的生辰,如此,到了那日侯府却是三日临门了。郡主觉得如何?”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冷,仿佛落满冰雪般冰凉——   不得不说,李宥此举,却是残忍。   他将乐宜与梅子衿的大婚定在她的生辰之日,却是故意让她难过,让她在原本应该与梅子衿团聚、热闹庆生的时候,却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过生辰,还要看着他大婚迎娶乐宜进府,让她的生辰日,成为她的悲哀日……   尔后,不用想她也会知道,以后的每一年生辰,乐宜公主都会借着腊八这日是她与梅子衿成亲之日,各种借口霸占着梅子衿,让她以后的每个生辰,都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过……   心里空荡荡的一片,面上水卿卿却是无事人般的淡笑道:“太子爷决定的事都是极好的,我也觉得不错!”   李宥将她眸光里的落寞看在眼里,心里一片得意,笑道:“如此,就这样决定了。”   浑浑噩噩的回到凉风台,水卿卿疲惫的躺到床上,额头被砸破的地方隐隐的痛着。   小喜送走琉璃回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水卿卿,心痛又愧疚道:“小姐,奴婢竟是不知道,腊月初八是小姐的生辰,去年也没能帮小姐庆生……”   看着小喜满脸愧疚的样子,水卿卿苦涩笑道:“傻姑娘,去年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腊八节过生日,是后来遇到母亲……我才知道,我是腊八节出生的。”   水卿卿所说不假,之前她确定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日的生辰,因为养父在荒漠上捡到她时,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出生的。而且从小跟着养父生活,日子艰苦,每日能填饱肚子已是不错,那里还有闲功夫过生日。   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生辰到底是那一天……   小喜诧异的看着她,越发心痛道:“这么说,小姐之前竟是没过过生辰么?”   水卿卿道:“西漠那边,都不在意这些,我养父也不过生辰的……”   水卿卿说得轻松随意,小喜却是心痛的红了眼睛,哽着喉咙道:“太子真是卑鄙,知道那日是小姐的生辰,要好好与侯爷小公子一起过生辰的,却故意将五公主与侯爷的大婚安排那那一日,存心让小姐难过,让小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生辰……”   水卿卿拉过小喜的手,笑着安慰道:“傻姑娘,过个生辰而已,过与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之前这么多年都没过过生辰,早就习惯了……”   “何况,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就算那日侯爷要忙着与公主大婚,你和昀儿也可以陪我过生辰啊,没什么好难过的……”   小喜抹了眼睛苦涩笑道:“嗯,等到那日,奴婢一定好好为小姐操办,让小姐热热闹闹的过第一个生日。”   水卿卿不想她伤心,笑着应允,“好,我等着我的小喜给我过第一个生辰呢!”   水卿卿被打的消息,还有与乐宜成婚最终定下的日期,很快同时间传到了侯府。   梅子衿当即黑了脸进宫去了。   他没有去凉风台,却是先去了乐宜公主的雪合宫。   乐宜公主正在为太子帮她定的婚期高兴着呢,陡然听到宫人来报,说是定国侯来了,先是一喜,下一瞬却是想到,他大抵是为了她打了水卿卿一事寻她麻烦来了,心里又慌了。   露珠在一旁给她打气:“公主怕什么,怎么说您也是公主,教训郡主也是应该的事,何况她本就忤逆挑衅在先,咱们占着理,不怕侯爷说什么……”   想想也是,乐宜气势不由又涨了,扬眉道:“让侯爷进来吧。”   话虽这样说,乐宜还是吩咐宫人准备了精致的茶水糕点,又补了妆面,还往发髻间添了朵她最喜欢的娇艳欲滴的红梅步摇,这才兴奋又紧张的等着梅子衿的到来。   乐宜虽然刁蛮,但心中却有着一股子英雄情结,所以,京城贵胄子弟间,她看不起那些文弱书生气的娇贵公子,从小就喜欢征战四方、威风凛凛的梅子衿。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年少时的喜欢就变成了姑娘家的爱慕情愫。她一直毫不遮掩的表示着对梅子衿的爱慕,心心念念的要嫁给他。   所以才会这么讨厌水卿卿……   梅子衿进到雪合宫后,却并不进殿,一身寒冽寒气站在殿前的雪地里,冷峻的眉眼凝了冰霜,冷冷的看着迎出殿门来的乐宜公主。   “公主凭什么打我侯府的人?”   不等乐宜公主开口,也不主动向她行礼请安,梅子衿已是冷冷开口质问,语言间没有一丝暖意。   乐宜公主跨出殿门的脚步微微一滞,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僵着,一时间却是怔在当场回不出话来。   见四周有宫人在来往走动,露珠怕梅子衿与自家主子闹起来难堪,连忙在一旁道:“天寒地冻的,侯爷有什么事不如进殿再说吧——公主已令奴婢备好香茶糕点……”   可梅子衿却并不领情,身子未动一下,眸光更是冷冷的盯着涨红了脸的乐宜,似乎执意要向她讨个说法。   乐宜公主进退不是,想转身回去,又怕被人说她胆怯害怕了。可继续站在殿前被梅子衿质问,心里又分外的委屈。   下一刻,她却是恼羞成怒道:“什么你侯府的人?父皇已为我赐婚,我就是侯府夫人,教训一个小小的平妻,有何不可?!”   梅子衿眸光越发的寒戾,冷冷道:“圣命不可违,你是侯府夫人不错,但她——却是我心里唯一的妻,不是你可以随便动的。若是有下次,别怕本侯翻脸!”   说罢,梅子衿甩袍而去,独留下乐宜公主怔愣当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惟一的妻?   什么叫惟一的妻,他的妻子不应该是她么?   回过神来的乐宜公主气恨得浑身发抖,想也没想就朝着梅子衿的背影追去,却拌到了台阶,摔在了雪地上。   头上的红梅步摇从发髻间摔飞出去,上面用红宝石镶成了红梅花瓣碎成了碎片,如乐宜公主破碎的心……   她趴在雪地里朝着梅子衿越行越远的背影,泪眼婆娑的愤恨喊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有本公主在的一天,你休想宠妾灭妻……我不会放过那个贱人的……”   露珠心痛的上前扶起满身雪渍的乐宜,愤愤不平道:“侯爷真是太过份了,怎么有这样对公主呢……地上寒,公主快起身吧。”   乐宜公主心里恨意无处宣泄平复,回头对露珠恨声道:“方才让你们去监视的事,有发现了吗?”   恰在此时,门外疾步进来一个小内监,跪到盛怒的乐宜公主面前,颤声道:“回禀公主,小的方才在景仁宫外守着,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乐宜不耐恨声道:“什么人?”   小内监伏地迟疑片刻,颤声道:“是……是侯爷在宫外的那个神医朋友!”   此言一出,却是再次让乐宜震住了……   第155章 陆霖被抓   听小太监说,在景仁宫里竟是发现了梅子衿在宫外的那个神医朋友,乐宜公主顿时震住了。   不等乐宜公主回过神来,一边的露珠已是惊愕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可是之前咱们在侯府看到的那个神医陆霖?!”   小太监连连点头,惶然道:“正是他,就是去年侯府世子百日宴,帮莞卿郡主看诊的那个神医朋友。”   原来,将水卿卿打伤后,乐宜公主表面上无事,但心里还是难免害怕担心,于是派了身边的亲信太监守在景仁宫外,监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怕有什么变故。   却没想到,竟是让太监发现了陆霖。   去年昀儿百日宴时,露珠与这位太监都跟在乐宜公主身边一起去了侯府,当时水卿卿高烧晕倒,正是同在侯府赴宴的陆霖出面帮水卿卿看的诊,所以,被这个小太监一眼认出来了……   小太监伏在地上,接着道:“而且,奴才觉得奇怪的是,陆神医与太医院的人一进去,贤妃娘娘就将殿内的人都赶了出来,只留下郡主身边的那个丫鬟,还有琉璃在里面,明显有鬼……”   乐宜公主已从震愣中回过了神来,听了小太监的话,拧眉冷声道:“当然有鬼——一个宫外的男子,竟是进到了内宫,还进到了后妃的宫殿,鬼鬼祟祟的,当然有鬼!”   而且,乐宜公主心里还隐隐感觉到有事情不对劲。   不等她想明白,小太监又道:“而且奴才还见到那个陆神医穿着太医院学徒的服饰,跟在太医院的太医后面——公主,您不觉得诡异吗,莞卿郡主被公主砸破了头,来帮她看诊的却是侯爷在宫外的神医朋友,竟像是约好了似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小太监的这番话却是点醒了乐宜公主,也恰恰将她心里感觉不对头的地方给说了出来。   对呀,事情怎么会这么巧,自己砸破了水卿卿的头,来帮她包扎伤口的人却是梅子衿在宫外的朋友,难道,他们之间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乐宜公主转而想到了今日水卿卿的反常,她何尝感觉不到,今日水卿卿与平日的不同,心里不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她是故意激怒自己打伤她,从而好召来陆霖帮她包扎伤口、以此相见么?   可是,若是他们要相见,在宫外见面不是更方便么,为何要冒着被砍头的风险约在宫里私下会见?   或许,他们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要瞒着宫外的人,所以约在宫里见面么?   而他们要瞒着的宫外的人,难道是梅子衿?   越想,乐宜公主的瞳孔睁得越大,心里疑云四起,像堆砌起来的迷雾,让她越发的迷惑看不清了。   她忍不住拿手捶了捶额头,烦躁不已。   露珠见了,连忙扶她进殿,担心的问她怎么了?   乐宜将心里的疑惑同露珠说了,最后拧眉不敢置信道:“我怎么觉得,那个贱人是在与陆霖背着侯爷私下约会呢。若真的是如此,本公主一定不会放过这对淫娃荡妇……”   露珠眼珠子一转,却笑道:“公主,若真的如此,那才是好事呢——公主想想,若是让侯爷知道,那贱人与他的好朋友做出背叛他的事,侯爷还会护着她、让她继续呆在侯府吗?”   眸光一亮,乐宜公主阴沉的面容不觉舒缓开来,勾唇冷冷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将那陆霖抓起来。本公主要亲自审问这对狗男女,揭穿那个贱人的真面目——让梅子衿亲眼瞧瞧他宠爱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为方才的话后悔,知道谁才是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   一想到梅子衿在得知了水卿卿与陆霖‘奸情’时的后悔痛苦样子,乐宜心里痛快极了,立刻让方才那个小太监带人去将陆霖抓来。   如此,刚刚准备出宫的陆霖,却是被乐宜公主的人拦下,抓到雪合宫去了……   另一边,水卿卿那里知道陆霖身上竟是出现了变故,正靠在软椅上想着送药进乾清宫的事。   正在此时,小喜从殿外急步进来,对拧眉苦思的水卿卿道:“小姐,侯爷来宫里了,往五公主的雪合宫去了……”   闻言,水卿卿一惊,坐起身子看了眼外面渐晚的天色,疑惑道:“都这个时辰了,侯爷怎么进宫了?”   小喜道:“估计是景仁宫的事让侯爷知道了,所以侯爷去雪合宫为小姐讨公道去了。”   说这话时,小喜声音里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欢喜。   她一直在为乐宜砸伤水卿卿的事耿耿于怀,恨不得梅子衿帮水卿卿好好出一口气才好。   可水卿卿却不这么想,撇开今日是她有目的的故意挑衅激怒乐宜公主不说,光是乐宜公主的身份,做为外臣的梅子衿,也不能去她宫里寻她麻烦,有违尊卑。   想到这里,水卿卿着急起来,连忙起身吩咐小喜给她拿披风,正要出门往雪合宫去,却在此时,梅子衿已是沉着脸进了她的屋子。   一进门,梅子衿看着她额头上包扎的纱布,阴郁的脸色越发的黑沉。   再看到她身上系了一半的披风,却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沉着脸不悦道:“身上还伤着呢,你又要去哪里?可是担心本侯去雪合宫大闹惹出事来?”   见到他安然回来,水卿卿心里一松,顺势解了披风的带子,再上前去替他解身上的大氅,柔声道:“我才不担心侯爷惹事,我是怕侯爷生气。再者今日之事,侯爷倒是错怪那五公主了,是我故意激她下的手,怪不得她。”   闻言,梅子衿微微一愣,奇道:“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水卿卿将她从乾清宫拿到晋明帝服药的药渍,到故意激怒乐宜公主、让她出手砸伤自己,再到顺利见到陆霖得到解救晋明帝的药方,一一详细的同梅子衿说了。   “……所以,我这伤是有意义的。何况陆霖也说了,有他在,我的额头不会留伤疤,所以侯爷就不要生气了!”   水卿卿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向梅子衿俏皮又小心的讨饶着。   可梅子衿那里又舍得真的生她的气,他沉脸不悦,皆是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让自己受伤,他实在是心痛。   想到她为让晋明帝早日醒来、为了帮自己扳倒太子,却是吃了这么多的苦,还冒着极大的风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痛不舍,不由当着小喜的面,情不自禁的上前将她抱进怀里,假装斥责道:“即便要用苦肉计,也不用真拿头去接人家的茶壶,万一烫伤怎么办?万一砸傻了脑子怎么办?我说过的,这世间的事,再重要也抵不过你,不许你再拿自己去冒险了……”   水卿卿红了脸,所幸小喜早已悄悄溜下去了,并替他们关好了房门。   才分开一日,可水卿卿却感觉与他分开了好久,靠在他怀里环着他的腰娇羞道:“嗯,我记住了,以后都听侯爷的话,像昀儿一样乖乖听话!”   看着她娇羞的样子,梅子衿一肚子的火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抱着她一同在软椅上坐下,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扳过她的脸目不转睛的看着,眉眼里漾起浓情蜜意,忍不住在她娇唇上咬了一口,低哑着嗓子道:“今晚你不在,我要失眠了。”   水卿卿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耳朵根都红了起来,心里却是想起了太子给他与乐宜公主定下婚期的事情来,心里酸涩,敛眸轻声道:“太子替你和乐宜公主定下了婚期,就在下个月的腊月初八……时间挺紧的,你要忙着朝廷的事,恐怕又要辛苦老夫人操劳了……”   说出这些话时,她明显感觉到梅子衿身子微微僵滞住,不由抬眸朝他看去。   梅子衿前一刻还裹着深情的面容再次变得冷峻,而冷峻里又带着难言的愧疚与无奈。   迎着她打量的眸光,梅子衿定定的看着她,闷声道:“那怕我再不情愿,乐宜却没办法不娶……是我愧对了你!”   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他知道他愧欠着她,说再多也于事无补,所以默默的将一切愧欠的话都咽下……   然而,他不说水卿卿也明白他的苦衷,她亲自体会过被逼婚的痛苦。何况,当初他答应娶乐宜,也是因为她。   所以,她如何忍心怪他?!   水卿卿和煦笑道:“侯爷不要自责,更不用担心我……乐宜公主虽然任性了些,但看得出她对侯爷却是一片真心。而我,已与侯爷有了昀儿,我已心满意足,我也不再奢求什么……”   她越是这样说,梅子衿心里越是愧疚,不由抱紧她轻声道:“等皇上醒来,我会请求皇上恢复昀儿的世子之位……我不能将一切最好的给你,却要将一切最好的给他……”   水卿卿明白梅子衿的想法,更是知道他因愧欠想尽力补偿她们母子的心情,可是,她从未觉得他愧欠自己什么,她不需要他的补偿,更不想让昀儿当世子。   正如乐宜公主所说,她才是真正的侯府夫人,而她日后与梅子衿生的孩子才是侯府身份尊贵的嫡子嫡女,更有资格承袭爵位。   水卿卿不想与别人争什么,也不想让昀儿去争,在与昀儿在经历了生死离别后,她更在乎的是昀儿的健康幸福,那怕他将来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只要他康健幸福,她也是开心的……   可这些话,水卿卿却知道不能现在同梅子衿说,他正因要与乐宜大婚心里愧疚难受,她怕再伤了他的心,只得等出宫后再找机会劝他放弃立昀儿为世子的念头。   看着外面黑沉的天色,想着凉风台这里毕竟属于后宫,水卿卿不由催促梅子衿离宫回去。   那怕再不舍,梅子衿还是走了,走之前一再叮嘱她万事小心,更不能逞强……   梅子衿前脚刚走,乐宜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露珠却是亲自上凉风台来请人了。   见到露珠的到来,水卿卿与小喜皆是惊诧,小喜更是紧张。   然而露珠却是满脸笑容的对水卿卿恭敬道:“我家公主说了,今日在景仁宫不小心伤了郡主,心里实在愧疚,所以在宫里略备了些酒菜,请郡主过去共用晚膳,也算是对误伤郡主的小小赔礼!”   水卿卿却不相信刁蛮的乐宜公主会向自己赔礼认错。   她暗忖,在梅子衿去找过她后,只怕乐宜公主如今恨不得吃了自己,又怎么会向自己赔礼呢。   小喜也是一脸的紧张,身子挡在水卿卿面前道:“可太医说了,我家主子被砸了脑袋,不宜再到外面吹风走动,要在屋子里静养才行的,所以……”   “不碍事的,公主已让奴婢备了软辇过来接郡主,软辇里还备有炭炉呢,不会冻着郡主的。”   小喜话还没说完,露珠已是抢先说道,看样子水卿卿想避都避不开了。   小喜还想再说什么,水卿卿拦下她轻声道:“公主一片盛情,我岂能不领情。你去帮我拿披风来,我随露珠姑娘一同去,你不必跟来了。”   若是乐宜公主真要对自己做什么,小喜不在反而安全。   乐宜公主的暴戾小喜是亲眼见过的,心里担心不已,正要开口求水卿卿带她一起去,水卿卿却不露声色的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将她的话拦下了。   小喜明白过来,只得收口,送水卿卿送离……   雪合宫离凉风台倒是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水卿卿并没有坐乐宜公主为她安排的软辇,而是冒着寒风一步步走到了雪合宫。   一路行去,她在心里揣测着乐宜公主此番举动的目的,可思来想去,却猜不透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按理,按着乐宜公主以往的性格和做派,在梅子衿去寻过她麻烦后,她必定是怒火冲天的冲到她的凉风台大闹来了,怎么还会好言好语的让露珠来请她过去用膳?   如此反常的举动,不得不引起水卿卿的怀疑。   雪合宫很快到了,水卿卿跟在露珠后面径直来到了雪合宫的右偏殿。   偏殿里,燃着儿臂粗的蜡烛,照得殿里亮如白昼。   乐宜公主端坐在黄花梨木小圆桌前,眸光直挑挑的看着进门来的水卿卿,凉凉道:“郡主真是让本公主好等。”   水卿卿上前屈膝依礼向她行礼,道:“不知公主唤我来,有何赐教?”   说好的备了饭菜叫她过来用膳,可乐宜面前的圆桌上却空空如也,摆明唤她用膳只是个借口。   而依着乐宜公主对水卿卿嫌恶,她怎么可能真的请她同桌用膳呢?!   眸光凉凉的落在水卿卿包扎着纱布的额头上,乐宜公主心里不见愧疚,反而越发的嫌恶。   再想到梅子衿为她撑腰说话,乐宜公主心里压抑的妒火更是熊熊燃烧!   下一刻,她起身来到水卿卿面前,尖利的手指抚上水卿卿额头上纱布,冷冷启唇道:“你这纱布谁帮你包的?包得倒是挺好。是太医院哪个太医的手艺,告诉本公主,本公主要重赏他!”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颤,眸光里闪过惊疑。   直觉,她觉得乐宜公主问出这番话,并不像是随口问起,而是别有目的。   她抬眸看向乐宜,淡然道:“就是太医院的普通太医。我进宫的时间不长,并不认识。而且当时我头晕也没去在意是谁……”   “是吗?!”   听到她的回话,乐宜公主心里气恨不已,面上却是勾唇嘲讽笑道:“或许郡主不知道他是谁,本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却必定是认识的。不如郡主来看看,可是这位太医院的新学徒帮你包扎的伤口?!”   说罢,纤手一扬,几个内侍竟是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内殿出来,将那人重重推搡跌在了水卿卿的面前。   陡然在这里见到陆霖,水卿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头凉到脚,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名太监上前拔了陆霖嘴里软布,陆霖重重喘了一口粗气,尔后看着大惊失色的水卿卿,却是故做安慰的冲她笑道:“郡主,这下可怎么办?最后时刻,还是被人发现了。”   陆霖生性随性潇洒,不拘小节,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无事般的说笑着,可看在乐宜公主眼里,却就成了别番滋味,更是认定了两人之间有奸情。   “好个奸夫淫妇,到了此时,当着本公主的面,还在这里打情骂俏——你们一个是侯爷的内室,一个是侯爷的朋友,竟背着侯爷私通,简直可恨!”   不等水卿卿开口问陆霖是怎么回事,乐宜公主已是气怒开口,眸光恨不得杀了水卿卿。   闻言,水卿卿再次怔住,陆霖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无奈道:“郡主,五公主将我抓来,一直逼我承认什么奸情——她竟是误会你我的关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五公主,你脑子没问题吧……”   “放肆!”   一旁的小太监不等陆霖把话说完,已是上前扬手要掌他的嘴,却被水卿卿喝住。   从听到乐宜公主的话后,水卿卿的神情反而没了之前的慌乱,因为她知道,乐宜只是误会了她与陆霖的关系,并不是帮太子抓陆霖。   如此,她心里的担心就安稳放下了。   水卿卿异常平静的对乐宜公主道:“陆大夫是侯爷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公主误会了。”   乐宜却不这么想。她眸光冷冷的在两人之间来回睃巡,冷冷道:“本公主凭什么相信你们?奸夫淫妇当然不会自己承认。本公主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们之间既然没有关系,为何要瞒着大家,假借包扎伤口之名偷偷在景仁宫里见面?!”   水卿卿却不能将陆霖进宫的目的冒然说出来,所以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向乐宜公主解释清楚。   见此,乐宜公主却更加笃定起来,咬牙恨道:“哼,答不上来了吧。我就知道,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在宫里偷情,我要去告诉侯爷,还要告诉天下人,将你们浸猪笼点天灯,看你们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公主,你真的误会了,我与陆大夫一清二白……若是我们要私会,怎么可能在景仁宫、在贤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呢?还请公主放了陆霖出宫,我想,侯爷一定会感激你的……”   水卿卿不知道如何向乐宜解释,只是想尽快让乐宜放了陆霖,让他出宫。免得陆霖进宫一事被太子发现,否则陆霖会有性命之忧,她们的计划也会被太子洞悉,后果不堪设想……   陆霖见乐宜越说越起劲,心里不由失去了耐性。   他坐在地上,眸光凉凉的看着一脸愤慨的乐宜公主,不耐烦道:“郡主无须跟她再解释了——捉贼拿脏,抓奸在床。五公主单凭一张嘴巴在这里胡搅蛮缠,说到底却是一丝证据都拿不出来。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们私通啊?我还可以告你诽谤呢!”   陆霖的这番话却是顺利堵住了乐宜的嘴,却也将她气得半死,更是激起了她心里怒火。   “真是厚颜无耻!”   她重重一声厉喝,挥手让人押上陆霖,连着水卿卿也一并押起,冷冷道:“既然你们要证据,本公主就替你们找出证据——如今父皇昏迷病重,前朝由太子哥哥掌管,后宫是贤娘娘掌宫,本公主就带你们去见太子哥哥和贤娘娘,让他们一起评定,看看是你们不顾礼法,私通不明,还是本公主冤枉了你们。”   闻言水卿卿如遭雷击,心里彻底慌乱起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太子知道陆霖进宫的事啊,不然,陆霖就是死路一条啊。他们密谋的事,也会被太子一眼识穿,所有的事情都前功尽弃了……   不等水卿卿开口求饶,露珠也在一旁帮腔道:“公主说得没错。你一个外来男子,竟是假扮太医混进后宫,还敢随意进入后妃的寝宫,已是死路一条。而且,你必定有同伙,若是细细一路查下来,就知道是谁放你进的宫,如此,你们想再遮瞒不承认,也是枉然!”   此言一出,水卿卿已是恐慌到面无血色,连嘴唇都白了。   陆霖也察觉到事态的严重,脸色大变……   看着两人的形容,乐宜公主得意不已,重重挥手道:“来人,将奸夫淫妇押到太子东宫去!”   宫人得令,再不迟疑,押着水卿卿与陆霖往外走去……   第156章 皇上苏醒   乐宜很精明,知道水卿卿与太子有仇,故意将水卿卿与陆霖往太子的东宫头。   这岂不是要将水卿卿和陆霖往死路上推么?   眼看就要被宫人拖出殿门,被逼无路的水卿卿再也忍不住,冲乐宜喊道:“好,我告诉你我们之间的秘密,你让他们先住手……”   闻言,乐宜公主微微一怔,却是没想到水卿卿这么快就松了口。   她眸光如刃般扎在水卿卿的身上,并没有让手下的宫人住手,而就冷冷道:“你休想胡乱骗个借口骗过我——先说说看吧,你与他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偷偷在宫里见面?”   水卿卿白着脸看了眼身边的宫人,咬牙抑止住心里的气恨,冷声道:“我既然答应告诉公主,就一定会如实相告。而我与公主所说之事,也关系到公主的安危利益和不久后与侯爷的大婚,公主何不单独听我说过后,再考虑将我们送去东宫?!”   听到她的话,乐宜再次怔住,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了。   但她看水卿卿坚定的形容,却不像说谎的样子,心里不由也紧了紧,迟疑片刻后,终是挥手让露珠与那亲信太监押了陆霖去后面关起来,自己则与水卿卿重新回到殿里。   “说吧,本公主且听听你要如何编瞎话?”   乐宜复又在圆桌前坐下,眸光凉凉的看着她,冷冷嗤笑道:“本公主倒要看看,你们之间的勾搭竟会如何牵连到本公主的安危——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水卿卿,我不会放过你的。”   重回殿内的水卿卿,密集的冷汗一点点的爬满了她的后背,片刻已是濡湿了她的衣裳,黏湿的感觉让她特别难受。   她重重喘息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自己,身子紧绷成弦,指甲掐进掌心都感觉不到痛了,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如何说服乐宜放过她与陆霖?   无数想法与数不清的念头,甚至是瞬间冒出来的各色谎言堆砌在她的脑子里,让水卿卿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心思百转千回间,却有一个突兀冒出的念头一直牢牢占据着她的理智,让她的心境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笃定。   因为,她突然想到,或许眼前这个给她下绊子的刁蛮公主,就是她一直苦想不到的转机。   也就是说,她可以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让她帮她们将能让晋明帝苏醒的汤药,送进乾清宫。   可是,乐宜会愿意相信她,并帮她们吗?   心里激烈的做着斗争,下一刻,水卿卿眸光一沉,终是不再迟疑,上前去坐到了乐宜的对面,眸光一瞬不瞬定定的看着她,冷静道:“若是我告诉公主,陆大夫进宫,是我请他进来救治皇上的,公主相信吗?”   乐宜闻言一愣,眸光骤然沉下,面上却是嫌恶道:“你休想诓我——若是想让他帮父皇治病,为何不正正经经的领着他去乾清宫替父皇看诊,却鬼鬼祟祟的让他装成学徒的样子与你在景仁宫私会,你当本公主是三岁小孩吗?”   水卿卿没有漏掉乐宜面容间一丝的神情,甚至是她眸光里微妙的变化,她都看得仔细,高悬的心口不由微微松了松——   她知道,乐宜面上不相信她,可心里却并不如此。   或许,乾清宫里的异常,甚至是久病不醒的晋明帝,身为公主的乐宜只怕早有察觉。   水卿卿苦涩道:“乾清宫若是能那么轻易进入,我也不用花费如此大的心思了——我承认今日是故意激怒公主对我动手,也是故意让召陆霖帮我包扎伤口,我所做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知道皇上迟迟不醒,并不是病重所致,而是有人不希望他醒过来,甚至想……让皇上一直就这样沉睡过去……”   此言一出,乐宜彻底变了脸色,不敢置信的怔怔瞪着水卿卿,眸光里一片惊疑,神情间涌动着恐慌,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胡乱乱说,本公主撕了嘴……”   “这等大事,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乱说!”   水卿卿回答得异常镇定。   而她越镇定,乐宜公主就越慌乱。   下一刻,乐宜公主站起身对守在殿外的宫人道:“起风了,吹得本公主眼睛疼,赶紧将殿门窗户都关了。”   说罢,她起身往内殿而去,对水卿卿冷冷道:“进来吧。”   水卿卿绷紧的心又松懈半分,连忙起身跟着乐宜公主进了内殿,来到了屏风后面的暖榻边。   进到内殿后,乐宜公主的神情不再像外面那般自恃,已是呈现慌乱。   她看着水卿卿冷声道:“你最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父皇长卧不醒是受谁人陷害?你又是从那里得来的消息……你赶紧说清楚,不许有一丝的隐瞒……”   到了此时,话已说出口水卿卿就不会再瞒着乐宜公主。   何况,她还要靠她将陆霖的药喂进晋明帝的嘴里,让晋明帝早日苏醒。   所以,水卿卿再不隐瞒,将心中的怀疑,以及在乾清宫里的发现,甚至陆霖从她带出的药渍里发现的至晋明帝昏迷不醒的药的事,一一的同乐宜公主说了。   “……我约陆神医在景仁宫见面,只是想将药渍拿给他看,让他帮皇上开药方,让皇上早日苏醒,并不是公主所想的与他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还请公主看在侯爷的份上,放了陆霖,让他赶紧离宫,若是不然,被其他人发现了,他就要死路一条了……”   如今,水卿卿最担心的却是陆霖的安危,擅自闯宫是大罪,何况他还是男子,还进入了后妃的寝宫。   到时,若是让太子知道,不但他要没命。而太子为了对付四皇子,恐怕连贤妃都不会放过……   越想心里越是慌乱担心,水卿卿眸光切切的看着一脸震惊纠结的乐宜公主,希望她能顾全大局,为了她父皇与梅子衿,能理智的帮她们这一回。   而听了水卿卿的话后,乐宜公主彻底震惊住了,神情间一片惊恐,双腿发软,跌坐在身后的暖榻上。   她当然明白水卿卿所说话里的意思,做为皇家公主,她更是知道,此件事情背后所包含的凶险……   如果一切真的如水卿卿所说,父皇的重病是太子所为,那么事情就真的很严重了……   想到这里,乐宜抬眸神情凛冽的瞪着水卿卿,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害怕,冷冷道:“你简直故说八道,太子哥哥已经是储君,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何况,太后也帮着他,足以看出,父皇病重一事,与太子哥哥无关。太后总不会帮着太子谋害父皇的……”   “若是太后也是受太子欺骗蛊惑呢?皇上喝的药已足以说明一切,所以公主要以大局着想,帮一帮皇上与侯爷,更是帮你自己。”   乐宜心里凌乱无比,绞着手假装镇定道:“此事……与本公主有何关系?太子哥哥一向对我极好,我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更不会帮你们对付他的……”   “怎么不关公主的事呢!被谋害的可是你的父皇,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父皇长睡不醒……而等到太子阴谋得逞的那一日,太子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侯爷,你难道忘了,你即将要与侯爷成亲,是要嫁入侯府的侯夫人,若是侯爷与侯府出事,就算你侥幸幸免,可你的人生也毁了……你难道还指望你成了寡妇后,你的太子哥哥给你另觅替夫婿吗?”   “住口!”   闻言,乐宜公主全身一颤,想也没想就厉喝道:“你这是在诅咒侯爷与本公主么?我一定会与侯爷白头到老的,我更不会成为什么寡妇……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所以,公主就要出面帮侯爷与你自己,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如此,腊月初八那日,公主才能安心的出嫁,成为幸福的新娘。”   水卿卿趁热打铁,苦苦劝着乐宜。   其实,此刻她的心里比乐宜公主更加慌乱。   当她将一切事情告诉给乐宜后,她却是没了退路,惟一的出路,只能劝服乐宜帮她们……   “公主,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你却不能置皇上的安危和你自己的幸福不顾。所以请公主出手相助,让皇上早日醒来……”   说到最后,水卿卿却是上前给乐宜公主跪下。   “如今,太后与太子尚且对公主没有提防之心,所以,只有公主能进入乾清宫,将药给皇上服下,让皇上苏醒……求公主以大局为重,救救皇上!”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水卿卿,乐宜公主心里五味杂陈,既想按着水卿卿所说,出面救父皇,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她说服,就此放过她……   眸光沉沉的盯着水卿卿,乐宜公主久久没有说话,脑子里却是浮现了梅子衿之前对她说的话。   他说,面前的女人才是他惟一的妻。   他还说,她不可以随便动她。若是有下次,他会同她翻脸!   心里的妒意再次滋生,乐宜知道,虽然水卿卿身份不及她,可她在梅子衿心目中的份量,却是她远远及不上的……   何况,她都已生下侯府长子,再加上梅子衿对她的宠爱,那怕她有着侯府人的身份,只怕也是枉然。   所以……   几乎在瞬间,乐宜心里已是疯狂的滋生了一个念头,眸光冰冷的看着面前的水卿卿,一字一顿冷冷道:“我可以答应帮你们,可是,你却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还是要将你与陆霖送去东宫,并将你们的计划,一一告诉给太子!”   全身剧烈一颤,水卿卿惶然抬头看向面前一脸寒霜的乐宜公主。   待看清乐宜公主眸光里的决绝,她已是猜到了什么了,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彻骨冰寒……   离开雪合宫前,乐宜公主当着水卿卿的面让人将陆霖连夜送出宫去了。   陆霖走后,乐宜公主回眸看着一脸惨白的水卿卿,勾唇冷冷笑道:“本公主已做到了承诺,后面也会想办法让父皇服下汤药救他苏醒。所以,你答应本公主的事,也一定要做到——别忘了,你可是拿你儿子的性命起誓的!”   水卿卿脸上的血色,从答应乐宜所提的条件后,早已褪尽。   抑住心里的悲痛与绝望,水卿卿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苍白着脸色轻声道:“谢谢公主……”   走出雪合宫时,风雪再次肆意,寒风卷着成团的雪絮砸在水卿卿单薄的身子上,让她忍不住瑟缩起身子。   走下台阶时,身子被抽空的水卿卿,双腿酸软无力的直颤抖,下一刻,身子往下滑倒,直直跌下台阶。   “小姐!”   小喜像个雪人般从一旁的角落里冲出来,赶在水卿卿跌倒前扶住了她。   “小喜……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雪人一般冻得鼻子通红的小喜,水卿卿心里越发的苦涩难言,眼睛也酸痛得厉害,在眼泪堪堪要掉下前,连忙别过头将眼泪擦掉,尔后摸着小喜冻得冰凉的手,哽着喉咙心痛道:“下这么大雪,你就一直守在外面吗?你怎么这么傻,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原来,水卿卿跟着琉璃走后,小喜根本不放心,一直守在雪合宫外,准备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去景仁宫请贤妃来救水卿卿……   小喜冻得脑子都麻了,但见到水卿卿出来,心里还是很高兴。   天黑路滑,小喜扶着水卿卿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的往凉风台而去,眼睛看着路,没有发现水卿卿神情的异样,只是担心问道:“小姐,乐宜公主没有为难你吧?”   水卿卿木然道:“没有,只是随便吃了一顿饭……”   小喜放心的点了点头,“也是,下午的时候侯爷刚刚找过她,谅她也不敢再来欺负小姐的……”   水卿卿不舍的看着小喜冻得红扑扑的小脸,眼泪再次忍不住往外涌……   主仆二人冒着风雪回到凉风台,小喜连忙让宫人打来热水给水卿卿泡澡暖身子。水卿卿也让小喜下去好好汤个热水澡去寒,还让宫人给小喜熬了浓浓的姜汤。   小喜喝了姜汤后来服侍水卿卿入寝,水卿卿却拉了她的手在一边坐下,轻声道:“小喜,等这次出宫后,想必三石的伤也好得差不多,我做主让你们成亲,将你嫁给他,你意下如何?”   闻言,小喜眸光一亮,脸上却火烧般的涨红起来。   “小姐,你……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来……”   看着小喜娇羞的小脸,水卿卿心里万分不舍,拉着她的手,动容道:“这两年来,你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我……跟着我吃了太多苦,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而如今,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三石是个好人,对你也很是用心,将你托付给她,我才放心……”   说到最后,水卿卿的眼睛再次落下,喉咙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小喜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终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由担心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水卿卿抹了眼泪苦涩笑道:“没事,就是想到你要出嫁了,我心里舍不得。”   小喜红着脸红声道:“我也舍不得小姐,我不嫁,要一直陪着小姐……”   水卿卿按下心里的伤痛笑道:“傻丫头,你岂能跟着我一辈子,你终归要成家嫁人。结婚生子才是女人一辈子最好的归宿……我盼着你过得幸福,如此,我也才能放心。”   听了水卿卿的话,小喜无比的暖心。而自从上次刺杀中,三石不顾一切的替她挡剑开始,小喜的心彻底被三石感动,也是认定了三石是她一辈子的良人,所以红着脸娇羞道:“那怕我以后出嫁了,我还是要好好服侍小姐……三石他、他自小在侯府长大,一直跟在侯爷身边,想必他也是舍不得离开侯爷的……”   小喜这样说,却是同意嫁给三石了,不由让水卿卿一松,笑道:“嗯,我会同侯爷说的,给你们在侯府安排一处院子,让你们成亲后也住在侯府里。”   小喜心里一片甜蜜,忍不住道:“那以后,我和三石,小姐和侯爷,就都能幸福的在一起了……”   水卿卿苦涩一笑,却无法回答她的话……   又是一晚无眠。   第二天早上水卿卿肿着眼睛醒来,顾不得吃早膳,已是让小喜去乾清宫打听消息。   小喜很快回来,告诉水卿卿,今天乐宜公主取代琳柔郡主,主动请求在乾清宫侍疾,陪伴太后。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松,担心一晚上的心终于安稳放下,并带着小喜以请安为由,再次来到了景仁宫。   贤妃一见到她,看着她明显苍白不振的脸色,担心问她是不是昨天砸伤后,身子也不舒服了?   水卿卿笑着说没事,等宫人都退下后,告诉贤妃,可以开始为皇上熬药了。   贤妃先是一怔,尔后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惊愕又激动道:“郡主找到送药的法子了?”   水卿卿苦涩笑道:“我找了乐宜公主帮忙,她同意了。而今天早上公主就进乾清宫侍疾去了,想必等娘娘将药熬好交给公主,我们就成功了。”   听了水卿卿的话,贤妃神情的诧异,既欢喜又好奇道:“你竟是去找了乐宜?!也是,她一向与太子太后走得近,想必由她出手,太子也不会怀疑——郡主果然聪明,竟是会想到她身上。只是……”   看着贤妃疑惑的神情,水卿卿知道贤妃心里在想什么,轻声道:“皇上毕竟是公主的父皇。而且公主也担心太子得势后会对侯爷不利,从而影响她与侯爷的婚事和她将来的幸福,所以才答应帮我们,把药带进乾清宫给皇上喝下……”   贤妃欢喜笑道:“如此,却是最好不过了。郡主且先坐着,本宫立刻去熬药。”   一个时辰后,贤妃将药熬好,水卿卿让琉璃找来一个密封牢固的镏金银质手炉,将汤药倒进去,派人悄悄送到了乾清宫,交到了露珠手里,露珠再借着给乐宜送暖手的手炉,将手炉送到了乐宜公主的手里……   如此,乐宜每日带着手炉进出乾清宫,将藏在手炉里的汤药悄悄给晋明帝服下,所幸没有引起太子与太后的怀疑……   连服了两天药的晋明帝开始有了苏醒的迹像,而太子与无名约定好的三日之期也到了。   第四日一大早,水卿卿得知了太子出宫的消息后,带着小喜再次来到了乾清宫。   不出所料,按着陆霖所说,今日午日前,连服了两天药的晋明帝应该会苏醒。   看着日头渐渐升高,守在殿外的水卿卿心急如焚。   她不知道宫外的情况怎么样了,无名与梅子衿是否已去三皇子府赴约,李宥是不是早已设好了陷阱等着他们?   她更是担心,晋明帝能不能在午时前顺利醒来,能否赶上梅子衿所计划好的一切……   不一会儿,贤妃娘娘也赶了过来,双手死死的掐着手里的绢子,却是比水卿卿更加紧张。   见到贤妃到来,水卿卿很是吃惊,连忙道:“娘娘快回去,今日这里只怕是多事之地,娘娘最好明哲保身,假装不知道为好……”   贤妃心口紧紧绷着,她知道水卿卿是为了她好,怕万一出事会牵连上她,但——   “让郡主一个涉险本宫如何忍心?何况,里面还有太后在,就算皇上醒来,只怕郡主也奈何不了太后,所以,这个时侯,本宫一定要出面助郡主一臂之力的。”   “所以,呆会,皇上醒来后,你尽管去做你的事,太后那里,本宫帮你顶着……”   水卿卿感激贤妃的仗义相助,也知道贤妃说得不错,她却是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过太后那一关……   如此,两人盯着寝宫大门眼睛都不敢眨,紧张到快不能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离午时越来越近,就在水卿卿心口的弦快绷断时,终于听到了寝宫里传来异动声。   下一息,乐宜公主的声音在寝宫里欢喜的响起,朝着窗外大声嚷道——   “来人啊,父皇醒了……”   第157章 擒拿太子   昏迷了近十日的晋明帝,终于如陆霖预料的那般,于午时前苏醒过来。   听到乐宜公主的呼喊声后,水卿卿与贤妃再不作停留,两人一同往乾清宫里冲去。   而一直守在寝宫外间的太后,在得知晋明帝醒来的消息后,先是一愣,下一刻终究是欢喜起来,连忙赶到内殿的床前看望。   毕竟,晋明帝是她的儿子,太后虽然答应帮太子,却也不会希望晋明帝真的出事。   但是,太子还并未让太医改药方,为何晋明帝会突然醒来,却是让太后在欢喜的同时,心里又生出重重疑虑来,等见到水卿卿与贤妃出现后,心里更是生出了重重的戒备,当着晋明帝的面冷冷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说罢,令人撵她们下去。   刚刚苏醒过来的晋明帝已被乐宜公主扶着身子坐起,见到与贤妃一起出现的水卿卿,还有她额头上包扎的纱布,浑浊的眸光里却是闪过疑惑与惊诧,想开口,嗓子却干哑得厉害,朝乐宜指了指桌上的水壶,示意乐宜给他倒水。   而水卿卿与贤妃见太后二话不说就要撵她们走,心里一急,顾不得其他,两人不约而同的‘扑嗵’跪下。   贤妃一脸悲容的对太后道:“太后,自从皇上重病昏迷以来,太子与您不准后妃踏进皇上寝宫半步……臣妾已有近十日没有见到皇上了。如今皇上好不容易醒来,求太后让臣妾守在皇上身边伺候,尽一尽臣妾的职责……”   喝下茶水的晋明帝,神智清明了许多,听到贤妃提到太子和他的昏迷日期,心里一震,干涩的嗓子嘶哑道:“你说什么?朕竟是昏迷这么久么?”   身为帝王的晋明帝当然听懂了贤妃话里的意思,他这次无故昏迷这么久,太子与太后还不准后妃探望,实在太过可疑。   所以,晋明帝眸光迟疑的看向太后,沉声道:“母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后脸色微变,从贤妃与水卿卿冲进殿的那刻开始,心里已是明白晋明帝的突然苏醒与她们有关,疲惫的面容不由闪现戾气。   没有回答皇上的话,太后眸光直直的射在贤妃身上,冷声道:“皇上刚醒,贤妃是迫不及待的要告哀家一状了么?难道哀家担心自己的儿子,日夜守护有错?!你这是在指责哀家不成!”   太后不怒自威,吓得贤妃心肝一颤,可事已至此,只能进不能退,贤妃又壮起胆子朝太后拜下,郑重道:“臣妾不敢指责太后。只是臣妾受皇上之命掌管后宫,更是皇上的妃嫔,皇上有疾理应在旁侍候照顾,这是臣妾的职责与份内之事,还请太后成全!”   本就理亏的太后,却是怕皇上知道她与太子合谋的事被人揭穿,所以不再与贤妃多做争辩,冷冷道:“如今皇上已醒,人你们也见了,大可安心的退下了——皇上刚醒,越发需要静养休息,你们休要多做打扰……”   太后越是急着赶她们走,皇上心里越是怀疑。   而此时见到水卿卿出现在宫里,额头还负了伤,晋明帝心里越发的惊疑,如今见太后与贤妃争执不下,不由出声道:“母后守着儿臣已是辛苦,贤妃打理后宫也属不易。如今朕既然无事,你们都退下歇息吧——莞卿留下!”   “皇上……”   见皇上要单独留下水卿卿,太后心里暗呼不好,想要再开口,晋明帝已不急不缓道:“母后,如今儿臣已醒来,母后就不要再操心了,回慈宁宫休息吧!”   晋明帝不轻不重的话,让太后心口一紧,她知道,皇上已是对她生疑了。   贤妃心里却重重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与乐宜公主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往外走,一边道:“太后辛苦照顾了皇上近十日,实在是辛苦,臣妾亲自送太后回宫歇息……”   众人离开后,不等晋明帝开口询问,水卿卿已是上前对晋明帝关切道:“皇上,您感觉身体如何?可有不适的异样?”   陆霖给晋明帝开具的药方里,不但有助晋明帝苏醒的解药,更是有给晋明帝补身子的温补药材。   所以,苏醒过来的晋明帝,除了嗓子干涩难受,身体状态却并不差。   他颔首道:“朕无事了——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何事?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了?”   水卿卿看着晋明帝脸上如常的气色,心里放下担心,向晋明帝急切恳求道:“皇上,其他事情我路上再向您解释,如今求您随我出宫救救侯爷!”   晋明帝一怔,越发的察觉到他这次昏迷定是有事发生。   而放眼整个大晋,能压制定国侯梅子衿,只怕除了太子李宥,再寻不出第二个人。   想到这里,晋明帝已是起身,神情一片凝重,沉声道:“如此,你帮朕更衣,咱们即刻出宫。”   水卿卿全身骤然放松,朝晋明帝重重磕下头,感激道:“谢谢皇上!”   马车离宫,一路朝着三皇子府急驰而去。   而等候在宫门口的四皇子李宣也亲自带人护送着晋明帝的马车。   马车里,听水卿卿说明一切后,晋明帝脸色已是一片铁青,拳头收紧,勃然大怒道:“好个忤逆子,敢情他竟是要趁着朕旧疾复发之际,弑父夺位?!”   水卿卿后怕道:“所幸皇上及时醒来,一切尚可挽回。”   晋明帝压抑着心里的怒火与痛心,沉声问道:“他与梅子衿之间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两人会约在三皇子府相见?”   水卿卿没有迟疑,将梅子衿当初发现李宥与白浩清出现在刺杀现场,以及他们嫁祸白凌薇,还有无名的真正身份,以及李宥以李茵要胁无名见面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皇上,在刺杀案当日,无名为了救我与他手下兄弟惨遭雪洗,十几人仅仅存活他一人,据说,是太子亲自下令要留无名活口——所以,若是想彻底搞清刺杀一案的真相,或许今日我们能在三皇子府上得到真相!”   听了水卿卿说了这么多,晋明帝心里已是一片冰凉,满腔的愤怒早已化为无尽的失望与痛心。   近年来,虽然晋明帝对这个嫡皇子越来越失望,但他的还是对他抱着希望,那怕陈皇后事发后,晋明帝还是给了他机会,没有废除他的太子之位。   可是,晋明帝却没想到,太子竟是比他母亲陈皇后还心狠手辣……   三皇子府很快到了,这座曾经太子做皇子时的府邸,在太子入住东宫后,冷清许多,平日里只有守府的仆人在,不复之前的繁华热闹。   四皇子李宣按着之前与梅子衿商议好的,从后门悄悄靠近三皇子府,李宣的手下悄悄处理了守着后门的太子守卫,剥下他的衣裳给四皇子李宣,李宣将守卫的衣裳拿给晋明帝与水卿卿,愧疚道:“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进入府内接近皇兄,委屈父皇了!”   晋明帝并不在意这些,换好衣裳后,一行人扮成守卫的样子,悄悄潜入府入,由里面的内应引着往三皇子府偌大的校场而去。   冬日的校场,四周铺满积雪,一片萧瑟之气。   而彼时正值午时,北面高高的阅台上,李宥悠闲坐在绵椅上品着香茗,眸光冰冷又得意的看着下方擂台上孤身前来赴约的无名。   而他身后的高架上,则吊着冻得脸色发紫的刘茵。   无名出现的那一刻,吊得全身发麻的刘茵,死寂的眸子里迸出闪亮来,激动又不敢置信的看着无名,抖着苍白的嘴唇欢喜道:“无名大哥,你真的没死……真是太好了……”   无名身着灰青长袍独身立在擂台上,看到被高高悬吊起来的刘茵,眸光里一痛,冲李宥喝道:“李宥,我来了,你快放了她!”   闻言,李宥动也没动,眸光越发冰冷的盯着脸色苍白的无名,勾唇冷嗤道:“着什么急。你我主仆好不容易相聚,你就没有什么话同本宫说么?”   看着面前这张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脸,无名的脑子里不由的想到了惨死的兄弟们,心口骤痛,牵扯到全身刚刚愈合的伤口再也次生痛起来。   双拳握紧,无名恨声道:“我与你,早已恩断义绝,与你无话可说——你要杀要剐尽管冲我来,不要伤害她!”   闻言,刘茵却是失声喊道:“不,无名大哥,你不要管我,你快走……你好不容易活下命来,不要为我送了性命……你快走啊!”   冷冷挥手,李宥却是不耐烦的让高名封了刘茵的哑穴,让她出不了声来。   李宥道:“你与本宫无话可说,可本宫却有许多疑问要从你这里得到答案。譬如,你的真面容,真实身份——你与梅子衿又是何关系?”   无名知道李宥花尽心思就是想知道自己深藏的另一层身份,所以,真正的对决也要开始了。   他眸光不露痕迹的扫过东面的守卫,等看到东北角的那位守卫手里的剑横着挡在胸前,知道他们要等的人顺利来了。   他状似无意的嘲讽道:“所以,这些就是刺杀那日,殿下大发慈悲让刺客留下我性命的原因么?殿下竟是为探查我身上的秘密,舍不得让刺客杀我,却不像殿下以往的作风!”   李宥并不知道被他下了药昏迷不醒的父皇,此时就站在他后方角落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被无名一激,脸上闪现戾气,冷冷笑道:“无名,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好几年了,你应该知道本宫的脾性——但凡我要知道的秘密,没有藏得住的。何况,你身上的秘密可是关系到梅子衿与整个定国侯府。本宫如何舍得就这么简单的杀了你,让你将那些秘密掩埋下去呢?”   李宥此话,虽然没有直接承认刺杀一案,但也是间接的承认了,不由让晋明帝脸色大变,牙关咬得咯吱响,深沉的眸光里彻底绝望。   守在晋明帝身后的水卿卿与李宣却是松了一口气,如此,刺杀一案水落石出,凶手终于当面承认了。   可惜李宥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切罪行皆已暴露,还在那里得意洋洋道:“就算本宫上次放过你,让你侥幸逃过一命又如何,如今,你还不是主动送上命来落入本宫之手,所以,你还是乖乖为本宫解惑,本宫或许心里一高兴,会让你死个痛快!”   无名知道他们的计划已成功,并不想再与他多言,只希望赶紧救下刘茵。   他将手搭上腰间的长剑,眸光如刃死死的盯着李宥,冷冷道::“我已按着约定来了,可你却一直不肯放人——你言而无信,如此,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身份?!”   听到无名的挑衅,李宥身上凛冽的杀气乍现,站起身眸光冰寒的看着下方的无名,“你以为,你今日还走得了吗?本宫现在就送你下地狱,等擒了你,本宫自有手段让你乖乖开口,更要亲手撕了你脸上的假面!”   说罢,冷冷一挥,身后的高名得令,伸手解了刘茵的穴道,下一刻却是手腕一转,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已赫然出现在手中,‘噗’的一声扎进刘茵吊起的手臂里,再像剖树皮一般沿着手臂一路而下,缓缓的划到手腕。   仿佛能听到皮肉被锋刃生生划开成两半的声音,鲜血也一路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刘茵早已痛得全身抽搐,牙关紧咬也忍不住痛苦的惨叫出声。   “你若乖乖束手就擒,并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你的身世秘密,本宫就放过她。若是不然,她的身上只怕要被划上许多道这样的口子,若是再浸到盐水的瓮里泡一泡,想必那滋味是极爽的!”   见此,无名目眦欲裂,就连掩身在一旁的水卿卿都忍不住要冲出去救刘茵。   恰在此时,趁着场上李宥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无名身上,之前那个横剑给无名暗示的守卫,却是悄然潜到了水卿卿与晋明帝身边,却是易容成守卫的梅子衿。   顾不得对晋明帝行礼,但梅子衿的眸光还是忍不住飞快的从水卿卿身上扫过,见她无恙,心里的担心才放下,连忙对李宣道:“此地不宜久留,四周全是太子的人,殿下快带皇上与郡主离开这里,我去救人!殿下去正门接应我。”   得知他竟是要独自去救无名与刘茵,水卿卿看着校场四周的守卫,心口死死揪紧,正要开口,李宣已是沉声道:“侯爷说得不错,若是让太子知道他已被暴露,怕他狗急跳墙……父皇,我们从原路退出,与京畿守兵在正门接应侯爷。”   说罢,李宣已是掩护着晋明帝与水卿卿从原路退出侯府。而梅子衿则闪身从后面跃上阅台,手中长剑风疾电驰般的朝高名攻去。   彼时,高名手中的匕首还留在刘茵的手腕处,闻到风声回头,却是来不及拔剑相挡,梅子衿手中的长剑已是一剑刺透他的心口,一剑要了李宥手下第一高手的性命。   杀了高名,梅子衿长剑一挥,手中的玄铁长剑在内力的贯穿下,已是斩断了吊着刘茵的铁链,瞬间已是将刘茵救下。   梅子衿从杀了高名到救下刘茵,几乎就是在瞬间之间,快到连就在近前的李宥都没有回过神来。   李宥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冒出的梅子衿,不敢相信,他竟是当着自己与校场这么多守卫的面,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他手下第一高手,并以迅雷为及掩耳之势救下了刘茵。   而刘茵一得救,下面的无名也改被动为主动,长剑离鞘,飞走游龙,按着先前计划好的,兄弟二人并肩做战,朝府门方向退去。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李宥,阴沉的眸光里闪过最狠戾的寒芒,咬牙恨声道:“不必留活口了,将他们统统诛杀——诛杀成功者,加官成爵,本宫重赏!”   李宥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的守卫朝兄弟二人包围上去,呈合围之势,将两人死死困住。   校场上厮杀成一片,梅子衿将痛到昏厥过去的刘茵交给无名,以一已之力横扫千军之势挡住守卫的进攻,掩护着无名与刘茵往府外逃。   阅台上,冷眼看着眼前一切的李宥,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了一张黝黑闪着寒光的强驽。   强驽对准的,正是梅子衿的后背。   李宥俊美的面容,在一刻扭曲成狰狞可怕的样子,毫不迟疑的曲指扳动开关,冷冷笑道:“梅子衿,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本宫的驽快!”   强驽离弦,带着强劲的破空声,往梅子衿的后背袭去。   眼看强驽就要刺进梅子衿的背心,却被无名扬剑挡下。   无名太熟悉李宥的招数,也深知他的阴险,一直在提防着他放暗箭。   “真是卑鄙!”   无名狠狠骂道,回头对梅子衿提醒道:“大哥,防着李宥的冷箭!”   这一声‘大哥’,无名叫得自然又随意,还无比的亲切。   大哥喊出口后,无名怔了怔,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对他这样称呼。   而梅子衿心里却是涌上暖意,极其自然的接过无名的话道:“好,我们都小心些。”   偷袭失败,李宥恼羞成怒,正要射出第二箭,这时,却有侍卫飞快跑来,向他禀告道:“禀太子殿下,宫里太后传来消息,让太子速速回宫,说是乾清宫出事了!”   一听‘乾清宫’三个字,李宥心里猛然生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来,抑住心里的慌乱,咬牙:“快说,乾清宫怎么了?”   “回殿下,是皇上突然醒了!”   全身剧烈一颤,李宥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怎么会……吴太医他们呢?怎么会突然醒来……”   李宥心里已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握驽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具体情况属下也不知道,太后只是令殿下火速回宫!”   李宥咬牙看着那边的厮杀,阴狠的眸光里似乎淬满了毒针,咬牙切声道:“本宫先回宫,你们带人守在这里,放出风声,就说定国侯梅子衿带人刺杀本宫未遂。你们以刺杀之罪将三人诛杀,不能放他们三人出去——不论是何种办法,一定要除掉这三人。”   说罢,李宥将手中的强驽狠狠掼到地上,连高名的尸首都来不及再看一眼,急冲冲的出府往宫里赶。   可是,即便如今得知了晋明帝苏醒的消息,李宥竟然还是没有放过梅子衿与无名的想法,反而杀他们灭口的心更盛。   然而,李宥不知道的却是,正是他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将别人逼向绝境,最后终是将他自己陷进了再也无法回头的地狱……   三皇子府外,京畿防守的官兵悄然无声的集结在府外,晋明帝早已换下守卫的服饰,一身威严龙袍脸若寒霜的端坐在龙辇里,眸光死死盯着三皇子府紧闭的府门。   而跟在龙辇边的水卿卿,却急不可耐。   她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如何,不知道刘茵是否得救,梅子衿与无名是否还安全?   她忍不住对一旁严然侯命的四皇子李宣着急道:“殿下,你们何时入府,我担心侯爷他们寡不敌众会出事……”   李宣知道她心里的担心,不由安慰道:“你放心,父皇醒来的消息已传进了太子的耳中,想必他马上就会赶着入宫,郡主暂安心等待片刻——郡主宽心,区区太子守卫,是奈何不了侯爷的。”   说罢,却是谨慎的看了眼晋明帝。   顺着他的眸光,水卿卿也朝晋明帝看去,顿时明白了李宣的意思。   晋明帝迟迟没有下令让他们带兵冲进三皇子府,却是在做最后的思量——李宥的太子之位是立是废,皇上最后是对他按罪重罚,还是饶恕他,皆是未知数。   若是皇上不想废除太子,自是不会让李宣带兵大肆冲进三皇子府,会给太子这位储君保留最后的颜面。   但若是皇上令人攻府,则是下定狠心废储重罚太子……   如此,水卿卿那怕再担心梅子衿三人,却也不敢再擅自开口。   顿时,场上的气氛,一如当时的天气,落雪成冰……   许久,就在水卿卿紧张到气都喘过来时,龙辇上的晋明帝嘴唇艰难启动,终是沉声道:“李宣听旨,率兵入府,擒拿太子李宥。”   下完此令,晋明帝紧握许久的双手无力的垂下,仿佛瞬息间已是苍老了许多……   得令,李宣立刻带兵冲入三皇子府,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却是与急忙出府进宫的李宥迎面撞上。   看着李宣带重兵闯入,李宥微微一震,正要开口厉声斥责,眸光却是穿过洞开的府门,看到了府门外龙辇里脸沉如霜的晋明帝,顿时,全身剧烈一颤,心里已是明白过什么,面如死灰的呆呆怔在当场……   第158章 无名离开   听音频更轻松!   下载客户端体验更好   自从亲眼听到李宥承认刺杀一案是他所为后,晋明帝对这个嫡皇子彻底死心。   再加上李宥的其他罪行,最后,晋明帝当场一旨废储诏书,废了李宥的太子之位,圈禁于三皇子府,此生不得踏出三皇子府半步。   如此,李宥在三皇子府苦心策划的剿灭梅子衿与无名的举动,却是让他没有机会再踏出三皇子府一步,当即就被永久圈禁的关进了三皇子府……   太子被废圈禁,震惊朝野。   然而这一次,晋明帝的态度无比的坚决,比当初废除陈皇后更是决绝。   如此,陈皇后母子,短短一个月内,皆是落网。   一个死于冷宫,一个被圈禁终生,下场皆是凄凉……   而不止如此,与太子一迸参与刺杀案的前宰相白浩清,也是罪恶重重,被晋明帝判了斩立决,与杨氏同一天处刑……   事发后,朝野内外虽然震惊,但大家更是感觉到晋明帝的雷霆怒火,无一人敢出面异议,就连太后都称病躲在慈宁宫,新年间都没有再在后宫露过面……   而废太子一事,牵连甚广,远远不止如此,陈国公府甚至太后母家都受到牵连。   盛极一时的陈皇后母家陈国公府,这些年借着陈皇后与太子的名头,牟取暴利,结党营私,也是太子陷害皇上时最大的助手,最后被抄家流发至极北的苦寒之地……   而与李宥有婚约的太后母家,虽然最后皇上顾及太后的颜面,网开一面没有细究,却也没有依太后的请求取消琳柔郡主与李宥的婚事。   在李宥被圈禁后,琳柔悄无声息的被悄悄送入牢狱般的三皇子府,与李宥成亲,一辈子与李宥一起,终生圈禁在三皇子府里……   而白家,在白浩清被砍头后,瞬间崩塌,家财也被朝廷没收,其他几房纷纷分家独过,并将白浩清所在的整个二房剔除去白家宗祠,以此不受白浩清的牵连……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惟独定国侯府一片和蔼安详。   成功救下刘茵后,无名看着一身是血昏厥过去的刘茵,还有她手臂上长长的伤口,无名心痛愧疚不已,片刻不停的带着她赶到陆霖的府里,让陆霖替她包扎伤口。   刘茵在陆霖的救治下很快醒来。   高名那一刀虽然没有伤及她性命,却毁了她右手的经脉……   醒来的刘茵,看着守在身边的无名,心里欢喜又激动,可是听到陆霖说,自己的右手以后都做不了重活,连替人看诊把脉都无法做到,却又悲从中来,感觉自己成了无名的拖累。   在刘茵被李宥抓捕的这三日,无名日夜煎熬,痛不欲生,心里片刻都不得安宁。   也正是这三日的痛苦担心,让无名恍悟到,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长久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却是成了他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无名的一生中,有让他眼睛一亮,付诸感情的人,就像水卿卿。   却也有如涓涓细流不断,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经历风雨,从而成为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人,譬如刘茵。   所以,对无名来说,这三日的煎熬,也让他彻底释然,让他放下水卿卿,决定一生好好的守护刘茵……   如此,无名见到刘茵因手伤而自卑难过,动容道:“无事,以后由我照顾你——一切有我,你不要担心。”   无名简单的一句话,却是瞬间让刘茵泪如雨下!   以前,都是她一直追着他缠着他不肯放手,如今终于听到他对自己的承诺,刘茵感觉苦尽甘来,自己所吃的一切苦都值得了……   在陆霖处休养了三日后,一切恩怨皆了的无名,决定带刘茵离开京城。   却被侯老夫人拦下了。   侯老夫人一生的愧疚和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无名重回侯府,不要再在外面漂泊流浪。   而如今一切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侯老夫人如何舍得放他走?   这三日,无名日夜在陆霖府上照顾刘茵,侯老夫人也每日三次的来陆府看望照顾两人。   侯老夫人听水卿卿说了刘茵与无名的事后,对刘茵印象非常的好,更是感激她这些年一直陪伴在无名的身边……   所以,那怕陆霖府上有厨子,老夫人还是每日亲自下厨,给刘茵做补血养身子的药膳,一日三餐亲自做好送到陆府。   侯老夫人还早早的在侯府给她与无名准备好了院子,就等刘茵伤口好些后,接她和无名一起回侯府,再为他们俩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却是没想到,无名竟是要带刘茵离开侯府,离开京城……   如此,侯老夫人心里如何舍得,再也顾不得其他,挡在无名的去路前,眸光不舍的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庞,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刘茵,悲痛落泪道:“子裕,你们跟母亲回家吧……你从小在外漂泊吃尽苦头,是母亲与侯府对不起你……若是你不想见到我,母亲愿意搬到山上的庵子里去住,只求你留在侯府与刘姑娘好好的过日子……那里、那里终究是你的家……”   无名眸光淡淡的看着一脸悲容的老夫人,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其实,从他对梅子衿喊出那句‘大哥’后,无名就已在心里放下了对侯府的所有仇怨,也包括对老夫人的怨恨。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留在侯府,只为他离开这么多年,他早已活成了另一个自己,不习惯侯府大宅的生活。   他知道,刘茵也会不习惯。他觉得他们更适合过普通平凡的百姓生活……   想到这里,无名抬眸看向眼前的母亲,语气异常平静的开口,缓缓道:“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也无须心怀愧疚过日子,我既然放下前仇旧恨,自是不会再怪你,所以,你也要放下……”   “我自小在乡野长大,刘茵也是,我们早已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侯府的生活不适合我们。这才是我们离开的原因。”   听了无名缓和却坚定的话,老夫人心神一震,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知道他主意已定,不由心痛如绞。   见此,刘茵也上前对老夫人劝道:“老夫人,我与无名会生活得很好的,您不用担心我们。”   老夫人握住两人的手,泣不成声,虽然知道留不住他们,可还是舍不得松手让他们走。   闻讯赶过来梅子衿与水卿卿,见此也是一片心酸难舍。   但无名之前就同梅子衿与水卿卿透露过自己的心思,他们尊重他与刘茵的选择。   水卿卿安慰住老夫人,梅子衿上前对无名道:“我既是你的大哥,我自是要支持你的选择,但……你终究是梅家子嗣,大哥希望你们时刻记住京城里有你们的家,有时间的时候,回侯府看望母亲与我们——侯府更是会一直等着你们回来。”   水卿卿也很是不舍无名与刘茵,更是记着两人对她的恩情。   她想到了在来时路上与梅子衿商议好的事,对无名与刘茵道:“你们俩是我与侯爷的恩人,我们无以为报,想为你们俩办场婚事——不如,你们留在京城,等成了亲再走!”   闻言,刘茵脸上飞上红霞,无名面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羞赧之色,正要开口婉拒,水卿卿又抢着笑道:“俗话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亲人都在这里,我们都是你们的见证人——无名,你要给刘姐姐办一个热闹的婚礼,不能委屈了她。”   如此,听了水卿卿的话,无名不好再拒绝,终是默默点头应下。   老夫人见他们答应留下成了亲再走,也是欢喜得不得了。   婚事定在五日后的十一月初六。   为了办好这场婚事,老夫人与水卿卿忙碌不停,加紧时间为两人操办着。   废太子一党落网后,朝廷里要处理的事也非常的多,梅子衿每日也是忙碌不极常。   但即便这样,每日梅子衿回韶华院的时间,都比水卿卿早。   每每看到水卿卿为了操办无名的婚事忙碌辛苦的样子,还有她日渐消瘦的面容,梅子衿都心痛不已,要让其他人帮忙,可水卿卿都不愿意,一直要亲力亲为的为无名操办一场。   梅子衿那里知道水卿卿心里的苦,她忙碌有事做,她才会忘记心里的悲痛……   如此,在老夫人与水卿卿的极力操办下,五日后,无名与刘茵在侯府顺利成亲。   成亲当日,侯老夫人应无名与刘茵所要求,并没有惊动其他的宾客,只请了陆霖一人,但四皇子与宫里的贤妃娘娘,都派宫人送了贺礼。   婚事进行的很顺利,在拜高堂之时,无名终是携着刘茵的手,恭敬的在老夫人面前跪下,开口唤出了老夫人期盼以久的那句‘母亲’。   唤出这声‘母亲’时,老夫人与无名皆是忍不住心酸落泪!   老夫人盼这声‘母亲’心酸盼了几十年,无名何尝不是如此?!   再也忍不住,老夫人上前将自己愧疚一生的小儿子不舍的拥进怀里,欢喜激动不已,动容道:“听竹院母亲永远给你留着,你们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若是以后有了孩子,更要记得带回家给母亲看看……你们永远都是梅家人的,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无名的心境也不复平时的平静,心里充满了柔情暖意,轻声道:“儿子记住了,母亲也要保重身体!”   婚事礼成后,无名当日就与刘茵一起离开了。   水卿卿带着昀儿,与梅子衿送夫妻二人出城。   离别之时,无名看着水卿卿疲惫的面容,心里不由涌上担心——   直觉,他隐隐觉得水卿卿这一次扳倒太子后,心里似乎瞒着大家什么事。   可是下一刻,他又想,如今陈皇后与太子皆是落网,一切事情皆已安定,她自是不会有什么麻烦,大抵是帮他忙碌婚事累的。   所以,话到嘴边,无名终是咽下。   梅子衿将早已准备好的梅家在各地的地契房产交到无名的手里,道:“这是我们梅家的在各地的家产地契,如今都交给你——你既然不喜欢从政,也不愿意留在京城,不如就替家里管理这些,就当是家里给你们置办的新婚礼。我已与各地的管事都通过书函,你尽管放心的去。若是确定了地方,记得给家里来信。”   定国侯一门,从开祖皇帝开始,就世袭爵位,并代代出战将。所以虽然定国侯府不贪财敛财,但经年累积下来的财物,还有朝廷的封赏,也是富足冒油。   在全国各地置办的家产,也不在少数。   以往梅子衿没功夫打理这些,都是交由各地的管事打理,如今,他将这些都收拢,统统交给了无名。   无名迟疑片刻,终是没的再推脱。   如此,兄弟二人道别,无名带着刘茵终是离开了京城……   无名发现了水卿卿的异样,梅子衿也是有所察觉。   回京城的路上,梅子衿拉过水卿卿手心痛道:“最近却是辛苦你了。从一刻起,你不要再操劳了,好好休息养养身子,这几天感觉你又瘦了许多——而你所说的三石与小喜的婚事,就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帮他们办,你不要再操心了……”   连着几日来的辛苦操累,水卿卿确实累了,忍不住靠在梅子衿的肩头闭上眼睛轻喃道:“嗯,接下来,我什么都不做,只好好陪侯爷与昀儿……”   梅子衿本想问她心里可有心事,可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不忍不住打扰到她,将她与昀儿一并包裹里他宽阔的怀里,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宠溺道:“回城的路还远,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醒你。”   水卿卿靠在梅子衿的怀里,身上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心里充满甜蜜的温馨。   可是,转念间,她却是想到答应乐宜公主的事,甜蜜的心里顷刻间变得悲痛难忍。   眼眶不觉湿了,水卿卿悄悄抹掉,却是不敢让梅子衿看到……   马车进城后,梅子衿没有直接回侯府,却是带着水卿卿来到了陆霖的府上。   梅子衿与陆霖提前说好了,所以,陆霖早早的在府里等着他们。   水卿卿初初还以为是梅子衿来找陆霖有事,却没想到是带她来陆霖这里看诊的。   “侯爷,我没病……”   “没让你看病,只是让陆霖给你补补身子。”   梅子衿哄孩子般轻声哄着水卿卿,拉着她的手坐下,让陆霖给她把脉。   陆霖将手搭上水卿卿手腕,凝神给她探把起脉来。   此次把脉,陆霖花的时间比以往都长,足足两柱香的时辰才收回了手,面容一松,重重舒出了一口气。   梅子衿一直陪在水卿卿的身边,眸光却紧张的看着陆霖,见他面容松下,紧绷的心弦也不由松懈下来。   不等陆霖开口,他已是欣喜笑道:“我就知道,这天下没你治不好的病。”   陆霖得了他的夸赞,心里得意,面上却不乐道:“你也先别高兴太早,我也只有五成的把握治好她受损的胞宫。”   闻言,水卿卿一怔,这才恍悟过来梅子衿是让陆霖替她治胞宫。   之前,她也曾想过,要不要找陆霖帮她看看受损的胞胎可还有希望治好,因为,老夫人不止一次的同她说过,希望她多为侯府开枝散叶,为昀儿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而水卿卿也不想做一个不能再生儿育女的女子,她也想为梅子衿多生几个孩子,一家人越发的圆满幸福。   如今听到陆霖说有五成的希望可以治好她的胞宫,她原本应该激动高兴,可想到将来要发生的事,心里却是心酸悲痛起来。   满心欢喜不尽的梅子衿,没有察觉到水卿卿眸光深藏的悲伤,只是连声催促陆霖赶紧开药方。   陆霖开好药方后,在与梅子衿和水卿卿喝茶闲聊时,终是问起了搁在心里许久的疑问。   他问水卿卿道:“那晚五公主后来怎么又突然愿意放过我们了?你是如何说服她的?”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颤,脸色微变。   坐在她身边的梅子衿却疑惑道:“什么五公主?你们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么?”   关于那晚被五公主乐宜所抓之事,水卿卿一直没有跟梅子衿说。   而陆霖以为她说了,也没有告诉给梅子衿,所以至今梅子衿都不知道陆霖出宫前,差点出了大事。   听梅子衿相询,陆霖诧异的看了眼低头坐着的水卿卿,奇怪道:“那晚的事,你没告诉给子衿么?”   水卿卿嗫嚅笑道:“最近忙着其他的事,竟是忘记了……”   说罢,轻描淡写的将那晚陆霖被乐宜抓起来的事,还有她苦劝乐宜公主帮她们送药的事告诉给了梅子衿,却将她受乐宜胁迫的事瞒下……   听完,梅子衿心里却是如同陆霖般,生起了疑惑,因为他却是不相信,乐宜有这么好说话。   他侧头认真的看着水卿卿,沉声道:“她没有为难你,就这么容易的答应帮你了?!”   紧张的握紧掩在袖中的手,水卿卿故做平淡的笑道:“毕竟皇上是她的父皇,而且还关乎到她的出嫁与未来的幸福,所以,她也很清楚不能让太子得逞,这才愿意帮我们将药偷偷带进乾清宫的……”   听她这样说,陆霖却是信了,可梅子衿心里却是半信半疑,眉头不由蹙紧。   看着他的样子,水卿卿知道他是怀疑了,连忙又故做俏皮的笑道:“五公主平时虽然刁蛮了些,但在大事大非上还是拎得清的——她并没有为难我,不然我如今怎么可能好好的在这里和你们说话聊天。”   梅子衿看着她笑容灿烂的样子,心里最后一丝疑惑也不觉打消了,也没有再将此事记在心上……   如此,接下来的日子,日子平常又安宁。   水卿卿每日按时喝着汤药养身,闲暇时酿了两缸子酒,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昀儿与梅子衿,再也不催梅子衿去其他姨娘的屋子,也绝口不提越来越近的侯府大婚。   三石与小喜也在不久后,在梅子衿的操办下,顺利成亲了,侯府拔了水卿卿之前住过的听笙院给小夫妇二人住,两人在侯府里安了家。   成亲后的小喜与三石,还是如常在府里当差,对水卿卿与梅子衿更加的忠心体贴……   而当初侯子衿答应杨氏请求,愿意让白凌薇回侯府,可是经由刺客一案之后,再也没有人在京城里见过白凌薇的身影,只是在郊野外寻到了她丫鬟夏蝉冻僵的尸体。   而白凌薇,仿佛在人间蒸发了,再没有出现在京城,偶尔传来零星半点的消息,却是她逃出京城后,饥寒交迫之下,跟着路过的男人走了……   日子平淡如水般的过去,冬月过去,腊月来了。   马上就到腊八节了,乐宜公主与梅子衿的大婚也终于快到了。   腊月初一这一日,水卿卿先是去墓陵祭拜了母亲,又去墓陵边上的庄子里看望怜姑姑。   自从陈皇后伏法后,怜姑姑就搬到了这边的庄子里住着。   如她自己所说,她一辈子都伺奉着武宁公主,那怕她如今离世了,她也想在这里陪着她,每日帮她扫墓陪她说话,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寂寞……   怜姑姑也知道梅子衿要与乐宜公主成亲的事,不免担心水卿卿心里会难过,也担心乐宜进府后会欺负水卿卿,告诫她不要怕她,有什么事让侯爷为她撑腰。   听着怜姑姑告慰的话,水卿卿心里早已泪流成河,潮湿一片……   她多想告诉怜姑姑,她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因为,梅子衿与乐宜公主大婚之日,就是她离开之时了……   那日,为了救陆霖和让乐宜帮忙救醒晋明帝,从而揭穿李宥的真面容,从他手里救下无名与刘茵,水卿卿答应了乐宜公主的无理要求。   乐宜公主怕嫁入侯府后水卿卿威胁她的地位,所以提出要求,让水卿卿在她与梅子衿成亲当日,离开梅子衿、离开侯府,一个人去一个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怕心痛如割,但当时走投无路的水卿卿终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并应乐宜的要求,以昀儿发了毒誓。   离开梅子衿,她当然不舍痛心,然而乐宜公主还让她不准带走昀儿,因为昀儿是侯府的孩子,乐宜怕老夫人与梅子衿因为昀儿的原故,会不死心的四处去找寻她回来!   这段日子以来,私下一个人时,水卿卿哭湿了无数条绢帕,心口一直像拿把钝刀在生生的割着她,想到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痛苦的煎熬着,痛不欲生。   她没想到,她辛苦找回来的孩子,最后还是要与她分离……   第159章 大结局前篇   与怜姑姑‘告别’后,水卿卿第二日又进了宫。   她想在离开前,与晋明帝与贤妃娘娘‘告别’。   在水卿卿的心里,晋明帝却是像她父亲一般的存在。   她在亲生父亲白浩清那里没有感受到半点暖意,可这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帝王,却一直给着她父亲般的关爱,并一次次的助她走出困境,让她感恩于心。   所以,在离开京城前,她要来看一看这位值得她敬爱的长辈。   晋明帝在经过之前那次大病后,一直小病不断,身体早已不复从前。   见她进宫来,晋明帝很开心,留了她在乾清宫用午膳。   水卿卿爽快的答应了。   因着马上就到乐宜公主与梅子衿大婚的日子,侯府忙,宫里更忙,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见水卿卿的眸光默默落在殿外梅树上悬挂的喜字灯笼上,晋明帝以为触到她心里难过的地方了,不由轻声喟叹道:“乐宜母妃死得早,朕怜惜她可怜,所以从小对她与对其他的公主皇子有所不同,却不想最后却是将她娇惯坏了,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而她马上要嫁入侯府,只怕也会惹出一些事非来……还望你多担待。”   乐宜公主上次砸伤水卿卿的事,后来也被晋明帝知道了,若不是看在她最后帮助水卿卿给自己送药,晋明帝只怕也会重罚她。   水卿卿明白晋明帝心里的担心,她按下心里的伤痛对晋明帝宽慰笑道:“皇上不用担心,公主心地却是好的,人也并不难相处,相信嫁入侯府后一切都好的。”   听了她的话,晋明帝很是欣慰,道:“先前,不只是梅子衿,连朕都觉得,让你以郡主的身份做一个平妻,实在是委屈了你……但,梅子衿与乐宜有婚约在身。朕知道梅子衿心里的难处,也知道他心里并不喜欢这门婚事,但他确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当初答应娶乐宜,所以如今也没有反口,朕知道,他是不想让朕难做……”   水卿卿明白晋明帝话里的意思,而这样的话,梅子衿虽然没同她说过,她却也是知道的。   说到底,人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晋明帝有,梅子衿也有……   按下心中的心酸悲痛,水卿卿淡然笑道:“皇上,我并不委屈。就如皇上之前劝我的,人的一生,能遇到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人何其艰难?皇上与母亲因一时的错过悔恨终生……而我能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与侯爷走到了一起,已是我的福分。至于身份,于我都不重要了……”   晋明帝忍不住颔首称道:“你能早早看透这些,朕为你高兴。梅子衿能得到你,也是他的福分。朕希望你们余生都好好的度过,人生不要像朕一样,再留下遗憾……”   晋明帝的话,一字一句落进了水卿卿的心里,她多么想如晋明帝所说一样,余生好好陪着梅子衿与昀儿度过,一家人在一起开心幸福,可是,这些……她终究是做不到了。   在乾清宫陪晋明帝用过午膳后,水卿卿郑重向晋明帝告别,又去后宫见了贤妃,等出了景仁宫时,天色已近黄昏。   一出宫门,水卿卿就看到了守在宫门前雪地里等她的梅子衿。   仿若初见他时那般,他一身暗紫的锦被,披着同色的大氅,身姿如玉,冷峻无双,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怔怔的看着他,水卿卿心里涌起暖流,冰冷的心口,因看到他也瞬间变得温暖。   梅子衿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宫门这边,水卿卿一出来他就看见,冷峻的面容瞬间破冰,露出不自禁的笑意来。   下一息,他已是大步向她走来,将她娇弱的身子包裹在大氅里。   水卿卿诧异道:“侯爷怎么在这里?今天你不是去了城外的军营吗?”   梅子衿将她的手也拢进自己的手掌心里暖着,看着她宠溺笑道:“我回府得知你进宫了,就来接你——你怎么突然又进宫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问她话时,梅子衿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却是暴露了他心里的紧张。   其实,随着与乐宜婚事的临近,梅子衿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水卿卿却知道,他心里不比她好受,甚至,比她更难受煎熬。   这段日子以来,他对她越发的好,体贴入微,言语间也带着一份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她知道,他是对她心怀愧疚,感觉在她面前,他自己成了罪人。   他越是如此,水卿卿却是心痛他……   反握紧他的手,水卿卿朝他和煦笑道:“没什么事,我就是进宫看望皇上与贤妃娘娘,串个门——侯爷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娘家。”   听到她的话,再看着她笑得开心的样子,梅子衿心里担心才安稳放下,扶着她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水卿卿沉吟片刻,终是主动与他提起了乐宜公主。   抬眸眷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水卿卿浅浅笑道:“今日我进宫与皇上闲聊时,说起了公主与侯爷大婚的事……”   “无事说这个干什么?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水卿卿话未说完,已是被梅子衿冷声打断。   “皇上担心公主从小被娇惯坏,到了侯府会生事,让我们多担待……”   对上梅子衿深邃的眸子,水卿卿苦涩笑道:“侯爷,乐宜公主虽然刁蛮了些,但心地却是好的。而她又是皇家的公主,身份尊贵,若是日后进府惹到了侯爷,你一定要多让着她点,也不能像对唐姨娘她们般,不理不问……”   “皇上是让你来当说客,让本侯对他的女儿也宠上天吗?”   再一次打断水卿卿的话,而这一次,梅子衿的话语里明显带了怒意与排斥。   水卿卿道:“你误会了皇上的意思,皇上只是担心乐宜嫁入侯府后会有所不适,而你做为她的夫君,又是侯府的主人,当然要对她多些包容。再者,乐宜在扳倒太子一事里,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若是没有她,只怕我们的计划早已功亏一篑,无名与刘茵的性命不保,而我们……只怕也难以幸免。”   “所以,单看在这一点上,我请求侯爷好好善待郡主……那怕她日后做了让侯爷生气的事,也请侯爷看在她这份恩情上,不要与她计较——这是我对侯爷的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水卿卿让梅子衿答应她这个请求,却是在为日后她的离开做准备。   她知道,若是让梅子衿发现她悄悄走了,一定会知道是乐宜的原因,只怕到时依着他的性子,会做出冲动的事情来。   而乐宜的性子也是冲动暴躁,若是到时两人起了冲突,互不相让,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到时会牵连整个侯府。   这却是水卿卿最不想看到的。   梅子衿终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由蹙眉紧紧的看着她,担心道:“你老实告诉我,今日你进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些话,是皇上还是乐宜让你说的?”   水卿卿坦然笑道:“侯爷想什么呢。我今日进宫连乐宜公主的面都没见着。而皇上帝王之尊,更不会让我说这些话。我只是想到上回侯爷为了我去寻乐宜公主的麻烦,担心她进府后的事,先提醒侯爷罢了——你就答应我罢,免得我担心你。”   为了让梅子衿答应她,水卿卿却是红着脸皮难得的对梅子衿撒起娇来,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闪着熠熠的亮光,看得梅子衿心里一荡,对她再无抵抗力。   用力的拥紧她入怀,梅子衿先是凑到她脖子间,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尔后火热的双唇沿脖子而上,落在她莹玉般的耳垂,最后来到她的唇畔间,一路碾压……   “唔……侯爷还没有答应我……”   水卿卿羞红了脸推开他,执意要梅子衿答应下来。   看着她执着的样子,梅子衿无奈笑道:“好,本侯答应你——只要她不惹你,不欺负你寻你的事,本侯会对她以礼相待的……”   水卿卿心里感动又苦涩,靠在梅子衿的肩头轻声道:“侯爷,那怕她对我做了什么,侯爷也要答应我不要与公主计较……免得我在中间难做。可好?!”   梅子衿心疼的看着水卿卿,不再怀疑这些话是皇上与乐宜让水卿卿的说,却是想到了老夫人身上去了,以为是母亲担心乐宜进府后被自己冷落,怕引发乐宜的不爱所以让水卿卿来当说客的。   心里满满的无奈,为了不让水卿卿中间为难,梅子衿终沉吟片刻,终是无奈的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越发的飞快。   眼看腊八初上马上就要到了,府里的人都忙着梅子衿大婚最后的准备,只有小喜独自忙着给水卿卿准备生辰的事。   之前在宫里时,水卿卿就嘱咐过小喜,让她不要将自己腊八生辰的事告诉给梅子衿,免得他那天分神。   小喜很是替她委屈,“难道以后小姐过生辰都不让侯爷知道吗?”   水卿卿当时笑着劝小喜道:“不会的,就今年暂时不告诉他,以后肯定是要告诉他的。”   小喜也知道,腊八那日是梅子衿与乐宜大婚的日子,那一天侯爷只怕忙着脚不沾地,那一天只怕会一整天陪在乐宜公主身边,只怕连自家主子的面都见不着,那里的空闲来为主子庆生呢?   所以水卿卿让她不要告诉梅子衿,就是不想让他愧疚分神。   当时小喜就想,既然侯爷抽不出时间陪小姐好好庆生,就由她陪小姐过生辰吧。   如此,为了此事,小喜早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从腊月初就开始在筹备给水卿卿过生日的物什了。   水卿卿对吃食没什么挑剔,衣物器皿所用之物更是随意,所以小喜想来想去,却是想不出要怎么帮她庆生才能让她高兴了。   见小喜整天冥思苦想的样子,水卿卿心里感动又难过。   与小喜在一起这么久,她早已将她当成姐妹一般了,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让她如何舍得?!   心如刀割般的痛着,面上水卿卿却是笑着对小喜道:“你不必操劳了,生辰那日,府里必定是忙乱喧哗的,不如我们主仆二人去回味楼吃顿好的,安安静静的过我的生辰。”   小喜一听就同意了,笑道:“也好,那日就由奴婢请小姐去回味楼好好吃一顿,免得呆在这府里,眼不见为净。”   水卿卿忍下眼眶里的泪水,打趣笑道:“好呀,小心我把你吃穷了。”   小喜娇羞又满足道:“小姐放心,三石跟在侯爷身边这么多年,攒了不少银子,他都给了我……小姐吃不穷我的。”   看着小喜幸福甜蜜的样子,水卿卿无比的欣慰,拉过小喜的手,动容道:“看来三石对你很好,如此,我也放心了……”   水卿卿将诸事都办了,要见的人,要办的事,她都做好了。连那两缸酒都送到陆霖府上去了。   如此,腊月初八也终于来临。   一大早,整个京城就被热闹的喜袍声惊醒,公主出嫁,全城瞩目!   今天本就是腊八节,再加上五公主的大婚,城里一片热闹沸腾。   城里热闹,侯府里也是一片热闹喧嚣。   今日是梅子衿娶侯夫人的大日子,所以,水卿卿与三位姨娘也要出席并拜见新进府的当家主母。   但昨晚梅子衿就同她说过,让她带着昀儿在韶华院休息,不要去前堂去敬茶。   水卿卿知道他是怕自己难过,更是怕他自己难堪。   他如何能忍心穿着喜服,牵着别的女人的手,出现在她面前呢?   若是平时,水卿卿一定不会愿意,因为按着规矩,她理应要去给身为侯夫人的乐宜公主敬茶的,她一定不会让人以为她恃宠而娇,坏了规矩。   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推辞,依着梅子衿所说答应了……   又是彻底没睡,水卿卿早早的起身,摸着身边尚未冷下去的被窝,心里悲痛不已。   之前梅子衿在时,水卿卿一直装着熟睡的样子,其实,两人都没睡,虽然梅子衿怕吵到她,一直静静的躺着,可他不经意的叹息声,却是声声清晰的落进了水卿卿的耳朵里。   天还未亮,梅子衿就起床走了。今日他是大婚的新郎官,却是有许多事情要忙……   临走前,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她与昀儿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水卿卿才慢慢的睁开眼来,泪水滚滚而下。   今日一别,只怕今生都不能再相见——子衿,望你保重!   身边,昀儿还睡得香甜,水卿卿将他轻轻的搂进怀里,手指不舍的抚过他的眉眼,还有他小小的身子,哭处肝肠寸断……   昀儿似乎感受到了水卿卿的悲痛,从甜睡中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的唤了水卿卿一声‘娘亲’。   听着儿子的声音,水卿卿心都要化了,也越发的悲痛。   她顾不得昀儿是否能听懂她的话,抱着他流泪道:“昀儿,你要乖乖的听话,好好的长大,要听你爹爹与奶奶的话,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娘亲也不知道,等你长大后,还能否记得娘亲,可否恨娘亲?”   “你不要怪娘亲,娘亲拿了你发了誓言,娘不敢不从……”   絮絮叨叨的同昀儿说了许多,水卿卿双手也越拥越紧,恨不得将儿子揉进骨肉里一走带走……   一岁多的孩子,自是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但他却似乎感受到母亲心里的悲伤,一向活泼好动的孩子,却是安静的伏在母亲的怀里,不吵不闹,小小的身子紧紧挨着母亲,舍不得分开……   天一亮,院子里就传来了脚步和忙乱声,各房各院的仆人开始起床忙碌了。   小喜来到水卿卿房里时,水卿卿已起床帮昀儿沐浴更衣,换上了崭新的喜庆衣裳,抱着昀儿坐在窗下的榻上怔怔的发呆,眼睛红肿,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   小喜以为她是伤感今日梅子衿大婚,心里难受,不由心痛劝道:“小姐不要难过,那怕那五公主进门,侯爷也不会忘记小姐与公子的——而且,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也怪不得侯爷……我听三石说,侯爷最近也挺难过的,怕娶五公主伤了小姐你的心……所以小姐就不要难过了,也不要怪侯爷……”   水卿卿落腔的苦楚那里能和小喜说,只能自己一个人生生的闷在心里痛苦煎熬着。   她揉揉红肿的眼睛,讪笑道:“我没事,只是昨晚没有睡好,你不要担心我……”   小喜从她手里接过昀儿,“小姐既然没睡好,为何不多躺一会儿?昀公子我们来照顾就好,小姐忙着府里的事,还要对昀公子的事亲力亲为,如何不累呢?”   自从上次离宫回府后,照顾昀儿的事情,都是水卿卿自己在做,不论多辛苦忙累,都不让下人帮手。   这是她与儿子最后的相处时光,她只恨不得将一生的关爱都给他,如何舍得将昀儿的事假手于人?!   喂昀儿吃了早膳,水卿卿自己也稍做了打扮,看着日立升得越来越高,搂着昀儿的手越紧,心口死死揪着,痛得快到窒息,   很快,前院就传来了鞭炮声和震天的喜乐声,院子里的下人都欢喜的喊:“啊,新娘子要进门了。”   水卿卿全身一颤,脸色也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知道,她离开的时候了到了……   她尚在悲痛中回过神来,前堂的婆子已是过来相请,说是其他三位姨娘已经过去,请她也去前堂给新入府的侯夫人见礼敬茶。   水卿卿轻轻应下,却是狠心将昀儿送到了奶娘那里,领着小喜从侧门出府,往回味楼去了。   小喜见她没有去前堂敬茶,心里非常的解气,道:“小姐做得对,咱们才不给那个凶巴巴的公主敬茶呢,凭什么啊……”   水卿卿听不见小喜在说什么,彼此她已转过侧门,来到侯府正门外,看到一身喜袍的梅子衿正用红绸牵着一身红妆的乐宜公主进门。   四周全是喝彩恭贺声,再加上震天响的喜袍喜乐,整个侯府门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水卿卿挤在人群里默默的看着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眼泪终是忍不住唰的流了下来。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亲自抱着她上花轿,抱着她进侯府大门……   可如今,她就要走了,在他成亲大喜之日,她没有觉得他对不起她,只有她愧疚了他……   痴痴的望着梅子衿的身影,水卿卿眼泪越流越汹涌,抹都抹不尽,却是将小喜吓到了。   “小姐,咱们快走吧,别在这里看了,越看越难过……而且去晚了,怕回味楼没了位置。”   小喜不想水卿卿难过,连忙拉着她离开。   她们堪堪转头离开,领着新娘子上台阶的的梅子衿却猛然回过头来,朝着身后的人群里看去。   方才,他一直感觉水卿卿在看着他,那怕只是感觉,却是让他心口莫名的窒紧,生出了难言的不安来。   不等他再去人群里搜索水卿卿的身影,一边的喜娘已在催促他进门了……   婚礼顺利的进行,拜堂成亲,设宴款待宾客,接受宫里恩赏……一切忙下来,日头西垂,已近傍晚。   热闹了一整日的侯府,宾客陆续散尽,渐渐安静下来。   梅子衿站在书房里,迟迟没有去乐宜公主所居的来安院。   随着日头降落,他无比的疲惫,很想回水卿卿的韶华院,看看她们母子,再好好歇息一番。   可是他知道,这样的时刻,任是他再想念她们母子,他也不能去韶华院。   正如她之前所说,不要让她为难。   侯老夫人料到梅子衿会排斥去来安院,但今日是他与乐宜公主大婚的日子,今晚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他怎么能丢下人家公主一人,呆在书房里呢?   如此,侯老夫人却是亲自上门来撵他过去。   侯老夫人看着梅子衿一脸疲惫失落的形容,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不由劝道:“你以后怎么宠着她们母子母亲都由着你,但今晚你却不是胡作非为。她毕竟是皇家公主,身边还跟着宫里的嬷嬷呢,难道你要让皇上知道,你大婚第一晚就谅着人家公主独守空房吗——卿卿今日敬茶的时候就没出现,人家公主都没有追究,今晚你若是再去韶华院,你只会让公主越发的恼卿卿,所以,那怕为了卿卿,为了以后侯府的和睦,今晚你都必须要去来安院的!”   听了侯老夫人的话,梅子衿眸光一片灰暗。   下一刻,他牙关咬紧,终是一甩袍子黑沉着脸朝来安院去了。   乐宜公主的来安院与韶华院在相反的方向,可梅子衿却是不由自主的拐着弯转到了韶华院的门口。   看着半掩的院门,梅子衿冰冷的心里总算升起了一丝暖意,心里苦涩的想,这个时辰,她们娘俩一定守在桌边用晚膳吧,不知道今晚她们吃了什么菜,昀儿会不会乖乖吃饭?她胃口是好了还是坏了……   怔怔想着入神的梅子衿,不觉在韶华院门品站了许久。   回过神来的他,正要离开,耳边却是传来了一阵阵悲痛的哭声。   心头一震,梅子衿想也没想,就推开院门进去了。   屋子里,小喜抱着昀儿哭得撕心裂肺,见梅子衿猛然推门进来,痛声道:“侯爷,小姐走了……不见了!”   闻言,梅子衿眼前一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住,急忙朝屋内看去,这才发现,屋子里那个每日等着他回来的人儿,却是不见了她的身影……   第160章 大结局中篇   本就心神不定的梅子衿,听到韶华院传出哭声,更是担心不已,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   他原以为是因为自己与乐宜成亲,让水卿卿难过伤心了。   没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水卿卿一个人悄悄的走了,不见了……   当从小喜嘴里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梅子衿眼前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了——   怎么会呢?今天早上她还好好的在床上睡觉呢,昨晚还同他说了好多话,一直笑意晏晏的开心样子,半点征兆都没有,怎么会突然说走就走,就不见就不见了?   本就愧疚不安了整日的梅子衿,根本不愿意相信小喜的话,不愿意接受水卿卿离开的事实,整个人几欲崩溃。   下一刻,他冲到小喜面前,惨白着脸色失声道:“你说什么……卿卿为何走了?她去了哪里……”   小喜哭得眼睛通红,脑子里更是一片晕眩,悲痛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跟小姐去回味楼吃饭,给小姐庆祝生辰呢……咱们好好的吃着饭,小姐就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小姐……怎么办?奴婢把小姐弄丢了,奴婢罪该万死……”   原来,水卿卿与小喜到了回味楼后,主仆二人要了间包房,点了一桌子的菜,水卿卿提议,今日是她过的第一个生辰,让小喜陪她喝点酒。   小喜是沾酒就倒的人,但为了不扫水卿卿的兴,向店家要了一壶桂花酿,兑了水冲淡了再喝。   可是没想到,明明冲得极淡的水酒,小喜才喝了半杯,就‘醉倒’了。   其实,却是水卿卿趁她去买酒时,在她的茶水里加了半包蒙汗药,让她‘醉倒’后悄悄走了……   等小喜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天都快黑了,身上盖着水卿卿给她披上的披风,却再也找不到水卿卿的身影。   小喜急着去问回味楼的小二与掌柜,小二掌柜告诉她,在她买酒进屋不久,与她同来的那位小姐就独自一个人走了,并告诉掌柜与小二,她是定国侯府的人,喝醉了在这里歇息一下,让掌柜小二代为照看她一下。并在她醒来,告诉她,自己走了,让小喜不要寻她。   那怕在那时,小喜也不以为水卿卿是一个人离开京城走了,还以为她是先回侯府去了。   可等小喜急忙赶回侯府,也不见水卿卿的身影,问了韶华院的下人,也都说没有见到她回来。   顿时,小喜彻底慌了,又悄悄去世安院和其他院子找过,皆是没有水卿卿的消息。   小喜如何相信,水卿卿就这样一个人悄悄的离开走了,直到她回过头来翻找水卿卿留给她的披风,才在披风的兜里发现了水卿卿留给她的纸条。   简简单单的一张纸条上留下两行字——   小喜,我走了,请你代我好好照顾昀儿。   不要寻我,我一个人会过得很好……   看到纸条的那一刻,任是小喜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接受水卿卿走了的事实,顿时再也忍不住,悲声痛哭起来……   见小喜哭得伤心,随梅子衿一起进屋的三石也是心急担心不已,上前扶了她到桌前坐下,给她倒了水喝下,安慰道:“你先别急,将事情好好同侯爷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喜听了三石的话,激动悲痛的心绪才安定下些许,流着泪将水卿卿今日过生辰,她陪她去回味楼过生辰,再到喝醉酒水卿卿不见的事,一一同梅子衿说了。   说到最后,小喜拿出水卿卿留给她的字条,伤心道:“小姐什么也没说,就留下了这张纸条……侯爷,小姐是真的走了……”   听完小喜的话,梅子衿简直五雷轰顶,脑子里一片轰鸣,脸色一片惨白——   今日竟是她的生辰么?他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之前,梅子衿也数次问过水卿卿生辰的日期,但水卿卿一直告诉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日?   先前水卿卿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日期,可是后来知道了,她想告诉他时,那时她又与李宥定了亲事,再到后来发生那么多事,生辰一事,她也一直没同他说。   原本,在扳倒陈皇后后,水卿卿有想过在腊八生辰这一日告诉梅子衿,算是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李宥因为报复她,故意将梅子衿与乐宜的婚事定在了她生辰这一日……   虽然水卿卿从不主动与梅子衿说她之前流落西漠时吃过的苦,但去过西漠的梅子衿如何不知道她之前的岁月过的是何种艰苦的生活。   他亲眼见过荒漠上的挖井人,也见过那些走艺郎为了讨生活,不论多苦多险的活,他们都接下。所以,她的苦,他都知道。   在得知她竟是不知道自己生辰时,梅子衿格外的心痛,也一直想,等一切安定下来,他要好好的补偿她,选一个她喜欢的日子给她过生辰……   却没想到,她竟是今日的生辰,而他不但没有陪她过人生的第一个生辰,竟还在这一日热闹娶妻?   所以,她心里悲痛难过,对他失望,伤心离开了么?!   想到这里,梅子衿却是愧疚悲痛欲绝,吩咐小喜照顾好昀儿,自己领着三石转身离开。   一出门,他对紧随身后的三石咬牙迭声吩咐道:“带上所有的府兵出城找人,京城所有的出口官道都派人连夜去追,沿途的车辆,还有所有客栈驿馆都不要漏下。”   “吩咐京畿司的官差全部出动在城内找。所有客栈茶楼酒肆,出城的车辆,都要一一查找——那怕找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将郡主找回来!”   见梅子衿面色铁青的出来,径直改道往府门口的方向而去。奉侯老夫人之命,一直守在外面等着梅子衿去来安院的嬷嬷们,只得壮起胆子上前涎笑道:“爷,时辰不早了,公主还在等着侯爷去喝合卺酒呢,爷还是赶紧去来安院罢,莫让公主久等了……”   “闭嘴!”   一声厉喝几乎将嬷嬷们的魂都吓没了。梅子衿眸光喷火,狠狠的怒视着身后追上来的乐宜身边的嬷嬷们,厉声道:“谁再阻拦一句,本侯杀了她!”   此言一出,那些嬷嬷却是吓得连连后退,再没有人敢多嘴说一句。   再无迟疑,梅子衿甩身出府,翻身上马,领着无名四处寻找水卿卿去了。   可是,京城这么大,他又要去哪里找到她?   何况,时间过去那么久,万一她出城了怎么办?   她到底去了哪里,一个人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   无数的担心与害怕让梅子衿心口仿佛被巨石重重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更让他悲痛难过的却是,他心里隐隐觉得,水卿卿离开绝对不简单。   腊月的夜里,寒风格外刺骨,梅子衿走得匆忙,连披风都没披上就冲出来了,如今被冷风侵蚀,遍体生寒。   身上冷,心里更是冰寒彻骨……   不觉间,梅子衿已驾马一路寻到了陆霖的府上。   听说水卿卿离开侯府一个人走了,陆霖也是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呢,郡主好好的怎么会离府出走呢?她怎么舍得下你和昀公子?!”   陆霖的话,却是如一记重棰砸在了梅子衿的心上,让他急乱的心神震动,却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冰凉的心里蓦然一沉——   最啊,水卿卿怎么会单单因为一个生辰,就这么狠心的抛弃昀儿和他,一个人走了?!   若说她怨恨自己尚情有可原,可昀儿却是她的命,她怎么可能一走了之,连昀儿都不要了呢?   所以,她的离开,肯定是事出有因,甚至是逼不得已的……   想到这里,梅子衿嘶哑着嗓子沉声道:“听闻她前两日来过你府上,当时她可有同你说过什么,可有什么异常?”   陆霖蹙眉道:“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给我送了两缸好酒过来,说是之前答应好我的……难道,她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给我送酒,还一下子给我送来了两大缸……”   随着陆霖的话,梅子衿不禁想到最近以来,她不但出城祭拜了武宁公主,探望了怜姑姑,还进宫看望了皇上与贤妃,还记着以前的许诺,给陆霖送了酒……   而给陆霖酿的酒,却是她救醒晋明帝从宫里回来后不久就开始酿的。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做好准备要离开了吗?   如此,却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她的离开,是早有准备的,并不是因为今日生辰一事。   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是受人威胁么?之前在宫里救晋明帝时,可是发生了他也不知道的事情?!   心里重重的疑问越堆越多,梅子衿看着陆霖,却是陡然想到了之前他们提起过的被乐宜公主抓获的事。   难道,是那一次之事,让乐宜逼着水卿卿离开的么?   越想,梅子衿眸光越发的深沉,更是想到了水卿卿之前恳求自己包容原谅乐宜的话,还有今日她没有出面敬茶,乐宜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反而一脸高兴的样子。   梅子衿不仅又想,之前那么多磨难,她都可以坚守在他身边。而依着对她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因为一个生辰抛弃他与昀儿的,绝不可能!   心里一片冰寒,梅子衿几乎可以断定,她的突然离开,十之八九是与乐宜有关的。   这个念头一经在心里扎根,却是再也拔不下来……   而另一边,因水卿卿的离府出走,侯老夫人也慌乱担心起来,急急忙忙赶到韶华院,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四处吵着要娘的昀儿,侯老夫人也不由悲从中来。   “好好的,怎么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夫人知道水卿卿在梅子衿心目的地位,更是已得知梅子衿已离开侯府去外面寻她去了,心里不免担心,若是她真的一走了之,再也找不到,只怕自己这个儿子会疯掉,这个家也要散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再也顾不得来安院的乐宜公主,坐在韶华院里伤心的抹起眼泪来。   很快,整个侯府都得知了水卿卿离府出走的消息。   唐氏三位姨娘也被惊动,赶来韶华院相询。   三人很是诧异,皆是不敢相信,被侯爷专宠不断的水卿卿,真的一声不响的走了。   唐芊芊与蓝沁,见水卿卿真的走了,心里却是暗自高兴。   毕竟水卿卿太过得宠,自她入府后,侯爷天天宿在她的院子里,莫说再去她们的院子,竟是连看都不再看她们一眼,让她们如何不妒忌?!   面上,唐芊芊却是一脸伤感的样子,对老夫人劝道:“想必水姐姐是看到侯爷今日大婚,新人进门,心里难受了,就离开散散心去了,不会真的走的。老夫人就不要伤心了……”   蓝沁也在一边劝道:“对呀,唐姐姐说得对。侯爷对水姐姐那么好,姐姐怎么舍得真的走?何况还有小公子在,水卿卿平日里可是将小公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真的舍不得走呢,只怕是心里一时不畅,在与侯爷赌气罢了。等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两人话里的意思,都是说水卿卿因妒忌乐宜公主今日进门,所以与梅子衿赌气离家出走了。   汤婉晴心态相比唐氏与蓝氏,却要平淡许多,因为不能再生孩子,对恩宠也看得很淡,所以,她并不妒忌水卿卿,也认为水卿卿不是这样小心眼不识大体之人,心中的想法自是与唐蓝两人不同。   她蹙眉淡然道:“郡主并不是这般小气之人。妾身想,或许郡主离府出走当中有原委与苦衷——若是不能及早找回郡主,只怕侯爷心不安。侯爷不安心,咱们整个侯府只怕也会不得安生,所以唯今只能尽早找回郡主为好。”   听了汤婉晴的话,老夫人深感同意的点头。而唐氏二人却不禁黑了脸,心里暗骂汤婉晴敌我不分。   正在此时,却是有丫鬟慌乱的跑进屋来,对老夫人急声道:“老夫人快去来安院看看吧,侯爷去找公主麻烦了,说是……说是公主逼郡主走的,正拿剑架着公主的脖子呢……”   此言一出,侯老夫人脸都吓白了,连忙领着一众人火急火燎往来安院赶去了。   来安院内,原来喜气洋洋的院落里,此时却是一片惶恐,更是带着可怕的萧杀之气,让一院子下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半个时辰前,一片喜色的喜房内,乐宜公主还盖着红盖头,娇羞又激动的等着梅子衿的到来。   因为,她已得到下人的禀告,说是侯爷已从书房出来,往她的来安院来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次,乐宜心里欢喜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着。   今晚可是她的洞房花烛,从今日起,她就正式成为梅子衿的妻子了。   想到这里,乐宜心里欢喜极了,握着帕子的手却是激动得腻出一层薄汗来。   可是,等了许久,都等不到梅子衿的到来,乐宜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见此,与露珠一起守在乐宜房里的盛瑜见了,连忙道:“公主,奴婢帮您去看看,看侯爷到哪了?”   说罢,盛瑜就准备拔腿往外面去,却被乐宜唤住。   乐宜冷冷道:“让露珠去,你回下人屋里,今晚就不要再来伺候了。”   闻言,乐宜僵在当场,满脸的欢喜瞬间变成了尴尬与不甘。   她就知道,乐宜公主不是真的想让她做侯爷的姨娘,刚一进门就开始防着她了。   难道,她就打定主意让自己给她做一辈子的丫鬟下人?!   可是当初,她可是信誓旦旦的答应自己,会提自己做姨娘的。   不然,她何苦留在她身边给她当牛做马,早就回自己家继续当盛家小姐去了……   想到这里,盛瑜低敛的眸光里闪过了恨意,咬牙默默退下了。   盛瑜走后,乐宜将露珠唤到近前,冷声道:“可有听说她离开的消息?”   露珠当然知道她说的是水卿卿,小心道:“奴婢已让人去打听了,很快就有消息了……奴婢相信,她不敢反悔不走的,毕竟可是拿她儿子发的毒誓……”   乐宜公主在盖头下面皱紧了眉头,冷冷道:“哼,谁知道呢。不过,她若是再反悔,以后在侯府的日子也休想好过,本公主是不会放过她的。”   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从外面进来,一脸喜色的附到了露珠耳边,低声禀告着。   露珠一听就笑了,对乐宜公主道:“公主,想不到她还算个守承诺的人——真的走了,她的丫鬟如今正在院子里哭。”   闻言,乐宜得意笑了,道:“她自是不敢违抗本公主的。算她识相。”   说罢,乐宜又道:“侯爷呢,怎么还没过来?”   那小丫鬟嗫嚅道:“侯爷走到半道上,听说了郡主离府出走的消息后,立刻带人出府寻去了……”   “什么,他竟是出府了?今晚可是本公主与他的大喜之日!”   气愤不已的乐宜,忍不住扯下了盖头,气呼呼的站起了身。   从早到现在,乐宜又累又饿,就等着梅子衿来揭盖头、喝合卺酒,没想到他竟是出府寻水卿卿去了。   见乐宜动怒要往外走,露珠连忙拦下她,慌乱道:“公主,你不要动怒,相信侯爷寻不到人就会回来了……你赶紧盖好盖头吧,这样不吉利的。”   乐宜看着外面黑沉的天色,气得快哭了,咬牙气恨道:“本公主等他大半天,现在还不来?到底是本公主重要,还是那个贱人重要?!”   露珠拉着她重回床边坐下,一边帮她重新盖好盖头,一边苦心劝道:“公主,你忍一忍,反正她已走了,再不会回来,日后再没有人与你争宠,也没人碍你的眼,所以今日你暂且忍一下,相信侯爷找不到人很快就回来了——而公主千万记住,不要让侯爷知道郡主离开与你有关系啊……”   乐宜心里一震,猛然回过神来,连忙依言安静坐好,盖着盖头再不吵闹。   但是,就是此时,院子里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下人们的请安声。   露珠眸光一亮,欢喜道:“公主,侯爷来了!”   露珠话音刚落,下一刻,喜房的门砰的一声被踢开,梅子衿携着寒风一起冲进屋来,一身寒戾之气让暖意洋洋的屋子里都冷下几分。   “侯爷……”   “滚下去!”   梅子衿一声厉喝将露珠吓得心头一跳,不等她回过神来,梅子衿已疾步来到了床边,一把重重扯下乐宜公主头上的盖头,连着她头上的凤冠都扯歪,斜倒在了肩头,扯得她头皮一阵生痛。   “你……”   乐宜公主看着面寒如霜的梅子衿,惊愕不已。   “说,卿卿是不是你逼走的?!她如今在哪里,是不是被你送走了?本侯令你赶紧将她送回来!!”   梅子衿眸光几乎喷火,一双深邃如渊的眸子杀气逼人,将乐宜公主吓得怔在了当场。   “侯爷,你冤枉公主了,怎么会是公主让郡主走的呢?公主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边的露珠见梅子衿一进门就逼问乐宜逼走水卿卿一事,生怕乐宜一时气愤说漏嘴,连忙替她回道。   “滚出去!不要本侯说第二遍!”   ‘唰’的一声,梅子衿已是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回身将剑尖指向露珠的面门,凛气凌冽的杀气,吓得露珠一声尖叫,忙不迭的往门口退去。   见梅子衿拔出剑来,乐宜全身一震,下一刻却是气恨到浑身发颤。   “你……你竟是在我们的喜房里、在我们的大喜之日拔剑相向。梅子衿,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本公主不敢……啊!”   不等乐宜公主将话说完,梅子衿已是回转身来,手腕一转,手中的长剑已是架到了乐宜的脖子上。   “说,你将她送到哪里去了?!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本侯都不会放过你!”   冰冷带着凛冽杀气的锋利剑刃架到脖子上的那一刻,乐宜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终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惧意,失控哭道:“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是让她离开侯府离开你……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见她承认了是她逼走了水卿卿,梅子衿心里恨意蓬勃,如何再相信她嘴里说的话?!   手中长剑不见收回,反而手腕往下一沉,薄薄的剑刃在乐宜纤细的脖子上划出血痕来,血珠子沿着剑身缓缓滑下……   “啊……救命啊!救命啊!”   乐宜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伸手抹了把脖子上的血,惊恐的大叫起来……   等侯老夫人领着蓝氏等人进来时,见到屋内的情形,吓得堪堪要晕厥过去……   第161章 大结局   两年前,若说起京城里最低调的权贵世家,世人皆会异口同声的说道——定国侯府。   定国侯府确实低调,虽然世代皆是武将大帅,战功赫赫,手握大晋兵权,可素来低敛、毫不张扬。   不止如此,连京城贵胄公子常有的招蜂引蝶、花心通病,在定国侯府男人身上也找不到。   尤其到了梅子衿的手里,他更是低敛。因常年出征不在京城,再加上不近女色,简直就是权贵子弟中的一个异类。   所以,这么些年来,虽然定国侯府有着赫赫战功和令人羡慕的滔天权势,但一直是京城权贵里最低调的所在……   然而,到了如今,若是问一句,这两年来京城最引人瞩目的权贵是哪家,只怕众人也皆会异口同声的说一句:定国侯府。   确实,自从去年定国侯府为重病的大公子梅子初娶冲喜娘子开始,一切都变了……   从那以后,定国侯府却是成了京城最热门的话题所在,时不时就有惊人的消息曝出,引得看热闹的百姓乐此不彼,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而历经两年制造高热话题的定国侯府,到了今日,却是迎来了最高峰!   原来,昨日才刚刚大婚迎娶五公主进门的定国侯梅子衿,在大婚当晚,竟是拔剑将金枝玉叶的五公主给伤了。五公主连夜哭着回宫,向晋明帝状告定国侯的罪行。   于是乎,今日一早,定国侯梅子衿就因伤害皇家公主之罪,被押进宫问罪去了!   伤害皇室是大罪,纵使是军功震天的梅子衿,也逾越不得。   所以看着他被押解进宫,全城的百姓都忍不住为大晋的战神捏了把冷汗。   可梅子衿却一副大义凛然的形容,脸上神情半点畏惧都没有。   就像他昨晚将长剑架在乐宜公主的脖子时所说的,若是水卿卿因为她受到一丝伤害,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他当时毫不留情的在乐宜公主脖子上划下血痕,却是将任性刁蛮的乐宜公主彻底吓到,这才不顾脸面,也不再贪恋侯夫人的位置,连夜逃命般的哭着回宫去了……   雪合宫里,哭了整夜的乐宜公主恹恹的靠在暖榻上,身上大红的喜服,早在侯府就被她扯拦扔掉了,换上了她惯常穿着的宫装,小脸惨白,眼睛红肿,脖子包扎着纱布,形容一片狼狈。   半夜被惊动的贤妃娘娘,也陪着乐宜公主在雪合宫里坐了大半宿,面容难掩疲色。   而想到下落不明的水卿卿后,贤妃娘娘心里一片难过,柳眉不由收得更紧。   不一会儿,下了早朝的晋明帝与四皇子一同过来了。   因为乐宜公主的事,晋明帝昨晚也一宿没有睡好,眼睛里带着血丝,一进门看到乐宜的形容,虽然心痛她,但想到她做下的事,又气恼不已。   乐宜公主见到晋明帝到来,上前扒着晋明帝的衣襟,委屈重重道:“父皇,这一次,您可一定要替女儿做主……女儿真是委屈死了,出嫁第一天就被欺负,如今还被大家看笑话……父皇,女儿以后都没脸做人了……”   晋明帝脸色沉沉的坐下,贤妃连忙起身让宫人奉上参茶,亲自端到了晋明帝手上,看着他眼眶里的血丝,心痛道:“皇上先喝口茶吧。”   喝口茶后,晋明帝看向一脸泪痕的乐宜公主,沉声道:“事情闹到这一步,与你自己也有很大的干系……若是没有你逼走莞卿,梅侯爷也不会这般对你……”   “可是,就算这样,他梅子衿也没有资格敢这样对我……不论怎么说,我都是皇家公主,他怎么敢在大婚之日对我拔剑呢……我是再也不敢回去侯府了,他梅子衿就是一个疯子……若是找不回她,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想到昨晚的那一幕,乐宜还止不住的害怕。从小到大连句责骂都没受过的她,如何忍受被人拿剑架在脖子的可怕感觉。   何况,梅子衿还真的拿剑在她的脖子上划出血痕来,那种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可怕感觉,让她对梅子衿以及整个定国侯府都产生了惧意,如何还敢再回侯府与梅子衿一起生活?!   听了她的话,晋明帝重重叹息一声,心里一片纠结为难。   他自是知道梅子衿对水卿卿的感情,如今水卿卿被乐宜逼走,这一口恶气,依着梅子衿的脾性,定是饶不了乐宜,所以才会闹出昨晚那么大的动静来。   梅子衿并不是一个不知分寸之人,他敢对乐宜下手,足以看出他心里的怒火,同时也表明了他心里强硬的态度。   所以,正如乐宜自己所担心的那般,若是找不回水卿卿,梅子衿真的不会放过乐宜。   而依着乐宜不知轻重的刁蛮性子,两人在一起的生活注定是个悲剧。   想到这里,晋明帝沉声道:“父皇已让梅子衿进宫领罪。但在他到来之前,父皇想问问你自己打算——如今,你自己却是想怎么办?”   晋明帝严肃的发问,却是问住了哭哭啼啼的乐宜。   是啊,经过昨晚这一闹,她与梅子衿之间却是要怎么办啊?   其实,昨晚梅子衿对她动手后,侯老夫人与侯府的姨娘们就赶过来了。   侯老夫人见到梅子衿划伤乐宜,吓得当场快晕厥过去,当时就打了梅子衿的耳光给乐宜出气,并亲自给乐宜赔礼道歉,求她原谅梅子衿这一回。   可是,金枝玉叶的乐宜公主如何忍受得了这口恶气?!   何况,她堂堂公主、新进门的侯夫人,却是成亲的第一天就被夫君这般对待,还被闹得全府皆知,被手下的姨娘看笑话,这样的耻辱,乐宜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所以,不顾老夫人的苦苦相求和劝慰,一意孤行的乐宜,不顾一切后果的连夜回宫去了。   并放下狠话,一定要让梅子衿与定国侯府付出代价……   而正是她昨晚不听老夫人挽留与劝慰,连夜回宫,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却是让她与梅子衿之间陷入了僵局,再难挽回……   看着被问住的乐宜,一旁没吭声的四皇子李宣却看穿了她的心思,蹙眉沉声道:“皇妹昨晚若能忍下一时之气,不将事情闹得这般大,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而如今,事情闹到这般田地,皇妹受了委屈,可侯爷心里也有委屈,两人若是都不能退让,皇妹有信心在侯府继续生活下去吗?”   李宣的话,正正击中乐宜的为难之处,让她不由白了脸色。   昨晚她决意离开侯府回宫时,老夫人也这样劝过她,让她忍一时之气,为日后的相处留点余地,并答应她,天一亮会亲自押着梅子衿进宫主动向晋明帝请罪,可是她却不肯听。   如今听到李宣也这样说她,乐宜不由来了火气,气愤嚷道:“明明错的是梅子衿,为何你们一个二个都让本公主忍气?!他都让本公主见血了,何况昨日还是本公主与他的大婚之日,让我如何忍……”   “可这一切却是你有错在先!”   李宣冷眼看着自己这个刁蛮不知悔改的妹妹,恨铁不成钢道:“若是没有你逼走莞卿郡主,梅子衿会这样对你吗?而且救父皇苏醒,原本是你我做子女的责任,而莞卿郡主以身犯险替我们去做了,你非但不感激相助,还以此事威胁莞卿郡主离开侯爷和她的孩子,你何其不孝与残忍,所以,梅子衿教训你,错在哪里?!”   李宣的这番话却是将乐宜说得面无人色,惶然不安的看向铁青着脸的晋明帝,害怕嗫嚅道:“父皇,不是这样的,我一直想救父皇来着,只是顺便以此让她离开罢了……”   晋明帝先前还在感念在废太子一事中,乐宜出面给自己送药,救了自己。却并不知道,她所做这一切,竟是水卿卿求她应下的,为此,还受她威胁,被逼着离开梅子衿与自己的孩子。   如今知道了事情的一切真相,晋明帝却是寒了心。   眸光失望的看着一脸慌乱的乐宜,晋明帝冷冷道:“你皇兄说得对——你刁蛮成性,性情寡薄无义,不识大体,更是没有一个公主该有的责任和担当,甚至,不识好歹——莞卿为了救朕,为了大局着想,甘愿答应你的威胁。若是换做你,你做得到吗?”   “父皇,我……”   “此事,父皇也不想再追究你。但你对莞卿犯下的错,你与梅子衿之间的关系,就交由梅子衿去处理。”   说罢,晋明帝对吴用示意,道:“让梅侯爷进来吧。”   在外面默默等候召见的梅子衿,耳边清晰的听到里面的谈话声,心里一片冰凉。   下一刻,他随吴用进到殿来,上前跪到了晋明帝的面前,主动请罪。   他面容异常凝重道:“微臣出手伤了公主,罪该万死,请求皇上责罚。”   晋明帝沉声道:“方才我们的谈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昨晚一事,乐宜与你皆有错。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出手伤她,所以……”   说到这里,晋明帝顿下,沉吟半晌后,沉声道:“念在你们俩人都有错,大罪可免,小罪当罚。如此,你就去边关守着吧——无诏,不得回京!”   闻言,乐宜脸色巨变,正要反驳,梅子衿却全身一松,朝晋明帝恭敬拜下,感激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见梅子衿轻松应下,乐宜公主却不乐意了,白着脸冲晋明帝道:“父皇,你怎么能这么轻松的放过他?女儿不依……”   “皇妹有所不知道,前段时间因为废太子和前皇后一事,朝廷动荡,之前被我们大败在楚军,借着要为他们大皇子复仇的名号,又开始在我国边境蠢蠢欲动,想趁虚而入。所以,侯爷此去,而对的是大楚的财狼,是替大晋辛苦镇定边关,如何轻松?!”   乐宜一时语塞,心里却委屈得眼泪直流——   她刚刚成亲,夫君就发配边关镇守,岂不是让她守活寡、有夫君也等同无夫君一样吗?   可是,要求责罚梅子衿又是她提出来的,让她示弱再为梅子衿求情,她又咽不下心头这口恶气,这却是让她如何是好?!   看着她的样子,晋明帝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挥手让梅子衿他们都退下,只留下他与乐宜两人。   晋明帝缓缓道:“你心里有什么委屈父皇都知道,可父皇却要告诉你,不论有无你昨晚之事,梅子衿都会去边关,因为大晋的边关需要他。”   “而你与他之间,实在是不合适。你无法跟着他去边关吃苦,他的心里只怕也再难容得下你——感情一事,勉强不得,强求不得。你若执意如此,只怕最后苦的是你自己,所以——”   说到这里,晋明帝沉吟下来,似乎在做最后的思量。   而乐宜也明白了晋明帝话里的意思,不由‘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虽然知道说出的话有些残忍,但晋明帝还是硬着心肠说了出来。   “趁着你尚且年轻,若是你愿意,为父做主让你与他和离,让你有机会去找一个能包容你,心里有你的良人。”   乐宜心里一片绝望,她知道父皇的话有道理,若是梅子衿心里对她有一丝的情谊,昨晚的剑刃都不会划下去,所以,足以看出,他心里对她没有情谊,甚至,是反感嫌恶……   而正是梅子衿的那一剑,将乐宜心里的希望撕开了裂痕,让她突然明白过来,梅子衿或许是水卿卿的良人,却不是她的良人。   他可以对水卿卿千般万般的好,却不会将那些好分出一点给她……   想到这里,乐宜已是心灰意冷,心里一片冰凉。   许久,她抚着脖子上的伤痕,流泪痛心道:“既然如此,请父皇替我休了他……还有,让他一辈子都在边关呆着,再也不要回京城了,我不要再看到他……”   梅子衿被罚镇守边关,他欣然接受,不做一丝的停留,安排好京城里的事务后,五日后就出发向晋明帝辞行。   乾清宫里,晋明帝将乐宜签署好的和离书交给他,梅子衿毫不迟疑的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再次朝晋明帝深深拜下谢恩。   晋明帝郑重嘱咐道:“莞卿,你务必要找到她……你与她之间诸多波折磨难,你找到她后,就带着她在边关好好过日子吧,万不可再辜负了她……”   梅子衿深深感恩于晋明帝对他与水卿卿的恩情,叩谢道:“皇上的恩情,微臣永世难忘。微臣一定会舍命为皇上、为大晋守住边关。也一定会找到卿卿,那怕天涯海角,微臣都会一定会找到她的——此生,定不会再辜负她。”   如此,冒着严寒冬雪,梅子衿带着昀儿跪别老夫人,与三石小喜一众下属,离开京城往千里迢迢的边关而去,从此踏上了漫长的寻妻之路……   老夫人当然是舍不得他和昀儿走的,但是圣命难违,再加上老夫人也担心流落在外的水卿卿,只得放手让他们父子离开。   梅子衿抱着昀儿跪在老夫人面前,愧疚道:“今年的春节,儿子与孙儿都不能陪母亲过了,还请母亲见谅。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儿子再派人接母亲一起去边关。”   老夫人流着泪道:“无碍的。你常年都在军营,母亲早已习惯。反而是卿卿她,一个人在外面游离失所,我实在是不放心。这几日做梦也老是不安稳,老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事……你不要担心我,放心去找卿卿吧。找到她后,带着她去边关一起好好过日子,只是——”   说到这里,老夫人叹息道:“你这一走,不知何时再回,唐氏三人,你却要如何处置?”   梅子衿道:“我心里已有打算。”   如此,当着老夫人的在,梅子衿将唐氏三人叫拢,对她们郑重道:“我此番被贬边关,此生估计都不会再回京城。你们若是愿意继续留在侯府,侯府自是会好好养着你们。若是你们想离开,本侯赔偿你们重金,让你们离开侯府,回娘家也好,重新嫁人也罢,本侯绝不阻拦。”   唐氏她们都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梅子衿不忍心耽搁她们,主动提出放她们离开。   唐芊芊与蓝沁听闻梅子衿此生都不再回京城,不由大变脸色,只有汤婉晴一脸平静。   见到三人的形容,梅子衿已是了然于心,重金送走了唐芊芊与蓝沁,留下了汤婉晴。   老夫人问汤婉晴为什么不走?   汤婉晴红着眼睛轻声道:“老夫人,侯爷,妾身娘家没落,早已没了妾身的容身之地……而妾身又不像唐姐姐她们般,能为夫家生儿育女,这样的我,哪里还会有人要?求侯爷与老夫人不要送我走,让我留在侯府苟且偷生罢……”   闻言,老夫人却是心痛落下泪来,上前扶起她道:“好孩子,是咱们侯府对不起你。你若是愿意留下,我们自是求之不得……而你也不必心里难过,老身会去梅家宗亲给你寻个孩子过继给你,让你身边有个傍,老有所依。而这侯府,子衿不在时,也交由你打理,你就好好陪老身在这里过日子吧。”   听闻老夫人肯给她过继儿子,汤婉晴脸上出现狂喜,扑嗵一声给老夫人跪下,喜极而泣道:“如此,妾身却是此生无憾,一定会尽心尽力、好好伺候老夫人。”   如此,处理好京城一切事务后,辞别老夫人,梅子衿一行出发离京了。   出了京城,梅子衿令自己的亲信属下先赴边关安扎驻守,自己则带着小喜三石等人,往江南而去。   因为,梅子衿听小喜说过,水卿卿之前离京时,曾带着她与昀儿去过江南,说是要在江南定居生活。   可是江南那么大,一时间却是要去哪里找到水卿卿?!   日夜不停的寻找,走过一城又一城,找了无数的地方,可是却一直没有水卿卿的半点踪迹。   转眼,竟是半个月的光景过去,小年已过,新年马来就要到了。   腊月三十,梅子衿一行来到了江南的来雁县城。   看着街道上越来越稀疏的行人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三石对消瘦疲惫的梅子衿轻声道:“爷,今日是除夕了,要不大家今日休整一日好好过节,明日再出去找郡主?”   梅子衿看了眼在怀里睡着的昀儿,一面用大手捂住昀儿的耳朵,不让外面的鞭炮声扰到他,一面黯然道:“看有没有未打烊的客栈?若是有,就包下客栈大家一起过节。若是没有,就只能去惊扰府衙了。”   所幸,来雁县城民生富庶,那怕是大年三十,也有客栈和商家开门做生意。   三石包下县城里最大的客栈后,开始与小喜张罗过节的事,昀儿赶车累着了,一直睡着。   梅子衿沐浴更衣后,疲惫之至的他守着昀儿床边,不觉打了个盹,却是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他寻到了水卿卿,两人牵手回家时,路过一棵又高又茂盛的无花果树。树上结满闪闪发亮的金色果子,连树叶也一迸发着耀眼的亮光,好看极了。他忍不住从树上摘下两颗最大最耀眼的果实,与水卿卿一人一个捧着欢喜的带回了家……   一个激灵,等梅子衿从梦境里醒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客栈,身边并没有日思夜想的水卿卿,心里伤痛沉闷极了。   他让小喜看着昀儿,一个人披上披风,下楼走出客栈,在空寂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借着萧瑟的北风,驱散心里的失落与伤痛。   此刻,却是万家团聚之时,他却不知道她在哪里,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何处过节?   时近傍晚,天上开始飘扬起大雪,街道边上的商铺开始关门打烊,心境绝望又沉重的梅子衿,鼻翕间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酒香,不好酒的他,却是第一次有了借酒烧愁的念头。   这般想着,脚步已是朝着巷子里闪着橘黄灯火的小酒馆行去,跨步进门,对正准备关起门板的小姑娘道:“来壶酒。”   这个时节,小酒馆里没有客人,守店的丫鬟正要关门去后堂陪自家掌柜过节,见梅子衿过来买酒,只得放下门板,耐着性子打了酒递给梅子衿。   一边接过梅子衿递过的铜板,小姑娘一边得意道:“看你的样子是外地人吧,是不是听别人说我家掌柜的酒酿得好特意寻过来的——你放心大胆的喝吧,保证你喝了我家的酒后,还想再来喝第二次第三次!”   梅子衿没有理会小姑娘的话,径自揭开壶嘴,对着嘴里大灌了一口。   小姑娘似乎对自家的酒真的是信心满满,见梅子衿喝下后,兴奋的盯着他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我跟你讲,我家掌柜酿的酒与别处不同,她是拿酒和酒酿的酒,不像别人是像高粱谷物,所以我家酒叫‘撞酒’……”   “你家掌柜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然而,小姑娘还没将自家的酒介绍完,喝下第一口酒的梅子衿却是全身一震,灰暗的眸光迸发出亮彩来,急不可待的打断小姑娘的话,拖着她往后堂去。   他一口就尝出,手里喝的酒,正是以前水卿卿酿的那种酒。   这一发现让梅子衿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迫不及待的让小姑娘带他去见酿酒的掌柜。   “快,快带我去见你家掌柜!”   小姑娘见梅子衿喝下一口酒后,突然状若疯癫,像个疯子一样子激动起来,眸光更是亮得吓人,却是将小姑娘给吓住了。   “你……你想干嘛?我家掌柜不随便见客的,你快走吧!”   说罢,小姑娘拿着门板就将梅子衿往外撵。   可是,寻了水卿卿那么久的梅子衿,每日沉浸在悲痛与担心里,日夜思念日夜担心,如今好不容易喝到她酿的酒,梅子衿断定小姑娘嘴里的掌柜就是她,他怎么会愿意走?!   反手一折,已是将小姑娘手里的门板抢过来扔到了地上,梅子衿顾不得其他,大步流星的朝着后堂去了。   小姑娘追在他后面白着脸急声喊:“你干嘛……我跟你讲,你不要吓到我家掌柜,她……她肚子里怀着孩子,你若是惊到她,惊到孩子,我会报官抓你的……”   闻言一怔,梅子衿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急得冒汗的小姑娘,激动得声音直发抖。   “她……卿卿她怀了孩子……”   小姑娘着急之下,并没有觉察到面前的男子直接报出了自家掌柜的闺名,只是想到大夫交代的要她家掌柜静养,连忙对梅子衿道:“我看你也不像个坏人,你若是钦佩我家掌柜酿酒的手艺,白日里再来拜访她……她今日才刚刚诊出怀了身子,大夫让她静养的,你行行好,快走吧,不要吓到她……”   听到小姑娘的话,梅子衿更是激动得心口怦怦直跳,想也没想就要去掀通往外堂的帘子。   然而,就在他的手堪堪要触到帘布时,一道轻缓的女声在帘布后徐徐响起。   “小欢,菜都做好了,你怎么还不进来吃饭?”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梅子衿全身剧烈一震,整个人都震住了。   下一刻,帘布却在他面前掀起,露出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容来。   帘布后面的人,正是梅子衿苦苦找寻的水卿卿!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因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缘分。   卿不自衿,情不自禁!   米团子 说:   明天还有番外,番外见吧,看卿卿给侯爷生闺女。(捂脸)   第162章 甜蜜蜜的番外   遍寻水卿卿不见的梅子衿,却无意间在街边的一间小酒馆里找到了她。   原来,水卿卿毫无征兆在腊八这日悄悄的离开了京城,谁也不知道她却哪里,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后来,伤心绝望的她,一路南下,最后在来雁县停下,开了间小酒馆,准备在这里了却残生。   离开的这段时间,水卿卿也是痛苦悲伤,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每天孤单赶路,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所幸,在离开京城不久,她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卖身葬母的孤女,水卿卿花钱替她埋葬了母亲,本欲给她点钱让她回家,女孩却言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就留她一人,一定要跟着她报答她的恩情。   水卿卿刚好孤身一个也是孤单,就将她留在身边,取名小欢。   主仆二人一路南下,很快来到来雁县城。   水卿卿见到天气越来越冷,就干脆带着小欢在来雁县城定了下来,花钱在巷子里盘下这间前后两进的小店铺改做酒馆,前面卖酒做生意,后面院子留给主仆二人居住。   水卿卿酿酒的手艺是得到尝遍天下美酒的陆霖盛赞的,所以酒馆一开张,生意就很好。主仆二人一人负责酿酒,一个负责卖酒,日子倒是过得充实和睦。   水卿卿原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却没想到,梅子衿竟是这么快的找上门来了……   帘布掀起的那一刻,梅子衿眼前出现天天在他梦境里出现的美丽眸子,还有倾城的面容,这一刻,梅子衿沉寂的心口欢喜激动得要蹦出心口来,整个人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而见到梅子衿的那一刻,水卿卿也震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呐道:“侯爷,你怎么在这里?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等她把话说完,身子已是落进了梅子衿的怀里。   他死死的搂着她,眼睛憋得通红,嘶哑着嗓了颤声道:“你真狠心,说走就走,一句话都不留给我……让我和儿子找得好辛苦!”   直到感觉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水卿卿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眼泪扑籁籁的往下掉,心里有千言万语想问他说,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心里的伤痛和对他与昀儿的思念,皆是化作眼角的泪水滚滚落下,到最后哽咽不成声道:“侯爷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昀儿也来了吗?我好想他……”   时隔近一个月没见,两人却仿佛分离了一辈子那么久,再见面,却是悲喜交欢。   而站在一边时刻警惕着梅子衿的小欢,到了此时却是看傻了眼……   半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小喜与三石等人,欢喜激动的带着众人赶来小酒馆见水卿卿。   看着昀儿与小喜,水卿卿恍若重生,抱着日夜思念的儿子激动眼睛直流。   而来雁县城的县令,不知道从那时得知了定国侯驾临来雁城的消息,更是得知这个小酒馆的老板娘竟是莞卿郡主,吓得领着一众官员跪迎到了小酒馆外,请梅子衿与水卿卿去他们准备的精美花苑暂住。   可是好不容易寻到水卿卿的梅子衿,那里也不想去,更不想被人打扰,只觉得有水卿卿在身边,那怕简陋的小酒馆也是人间天堂,对什么花苑根本不感兴趣。   于是,这一年的除夕与春节,梅子衿一家,领着三石夫妇,却是在这小小的酒馆里温馨的度过。像一般的平民老百姓一般无二,特别的真实幸福……   梅子衿虽然拒绝了县令的好意,不过却是让县令找来来雁城最好的大夫给水卿卿看诊,生怕她的身子和肚子里刚怀上的珍贵孩子出一丝的差错……   这一看之下,那名大夫却是告诉梅子衿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水卿卿极有可能怀的是双胎儿。   听到大夫的话,梅子衿欢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得拉着水卿卿双手,一瞬不瞬看着她欢喜傻笑,完全没了平时冷峻漠然的样子,让外看到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脸幸福傻笑的男人,会是鼎鼎大名、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大晋战神。   水卿卿虽然欢喜却还保存着理智,她不太敢相信大夫的话,能再次怀上身孕她已是感恩不尽,如何敢奢望怀上双胞呢?!   可梅子衿却不由想到了之前做的那个美梦,想到在梦境里在金光闪闪的无花果树上摘下了两颗又大又亮的无花果实,笃定水卿卿肚子一定怀的是双胎,而且还是两个闺女!   想到闺女时,梅子衿像吃了蜜糖般,眼睛缝里都漾满了笑意,越发的将水卿卿的肚子将宝贝般的供起来,碰不得凉不得,连平常他自己抚摸她的肚子时都异常的小心翼翼。   不仅如此,他对小喜与小欢两个丫鬟也是耳提面令,让她们一定要小心加小心的伺候好水卿卿。   连昀儿都被赶到他的床上与他睡,生怕昀儿踢被子时踢到水卿卿的肚子。   如此,水卿卿莫说再酿酒,就是上个楼梯,梅子衿都要抱着她,怕伤到肚子里两个闺女……   梅子衿‘过分’的举动,不止小喜与小欢诧异,就连水卿卿都极不习惯。   她多次抗议,奈何梅子衿仿佛被下了降头般,看着水卿卿的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欢喜小心,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守着她的肚子,守着肚子里的闺女快长大……   对梅子衿不寻常的一切举动,只有三石一脸淡定。   因为三石知道,水卿卿肚子里怀的闺女,对一个历来只生男不生女、三四代子嗣里难得生一个女娃的家族来说,是多么的稀罕和宝贝……   定国侯府不单历来子嗣单薄,更神奇的是,所生子嗣全是男丁,没有女孩,像中了魔咒般。   所以,这一次梅子衿得知水卿卿肚子怀了闺女,而且还是一次给他生两个闺女,如何不高兴激动!?   三石劝慰水卿卿道:“郡主知足吧,若是让侯老夫人知道郡主怀了小郡主,只怕……只怕比侯爷还要‘可怕’。”   听了三石的解释后,水卿卿默默咽下了嘴里抱怨的话,满脸不解道:“侯爷为何就这么笃定我这肚子怀的是女孩?”   三石红着脸道:“那日县令夫人携来雁城的官家夫人们来酒馆拜见郡主,在外间闲聊时被侯爷路过时恰巧听到了。说是……说是梦到瓜果之类,必生女。而侯爷寻到郡主那日,刚好梦到与郡主摘了两个金灿灿的无花果子,所以……”   小喜与小欢两人听得一脸神奇,更是了然于心,点头如鸡啄米,一副原来如此的形容。   之前还在抱怨侯爷太过‘过分’的两人,竟是被三石的一席话,也和梅子衿一样认定了水卿卿肚子怀的是两个闺女,开始欢欢喜喜的买各种粉的红的花的布料给水卿卿肚子里的小郡主做衣裳,弄得水卿卿哭笑不得,打趣道:“万一生下来是男孩,你们做的这些粉的花的衣裳可怎么办啊?”   小喜与小欢却异口同声道:“侯爷连胎梦都做了,错不了的。”   小欢还加上一句:“俗话说,闺女跟父亲更亲,所以,侯爷绝对不会梦错的,小姐肚子里一定是两个小郡主。”   自从知道水卿卿竟是堂堂郡主后,小欢对水卿卿的崇拜之情越甚,每日和小喜抢着伺候水卿卿,竟有争宠的意思,让小喜颇有微词。   如此,日子在水卿卿养胎的日子里幸福渡过。冬去春来,又来到繁花似锦的人间四月天。   因着水卿卿怀了孩子,而且还是双胎,所以,梅子衿一行足足在江南逗留了三个多月,直到陆霖从京城赶过来,亲自守在水卿卿身边保驾护航,梅子衿才敢起程回边关。   陆霖前来,不仅给梅子衿吃下了定心丸,更是给梅子衿与水卿卿带来了好消息。   原来,刘茵也怀了身孕,孕吐得厉害,什么东西都不想吃,独独想吃之前老夫人给她做的饭菜。   于是,爱妻心切的无名,只得将手中的生意放下,带着刘茵重回京城,在侯府扎根住下。   而老夫人有了小儿子小儿媳的陪伴,再加上忙着照顾小儿媳和肚子里的孙儿,再也不空虚失落,天天乐得合不拢嘴,等听到水卿卿又怀了双胎儿,更是欢喜得天天烧香酬谢菩萨保佑。   陆霖感叹道:“侯府之前人丁凋零,如今却是人丁兴旺,终于热闹了!”   得知了刘茵与无名的消息,水卿卿与梅子衿也是极高兴的,也为老夫人高兴,如此,独自留在府里的老夫人终于不再寂寞难过了。   如此,做好一切准备,梅子衿一行开始往边关出发。   一路上,为了不累到水卿卿,行程走得很慢,大家趁着江南最美的时节,一路游山玩水的往前赶路,很是惬意。   陆霖更是欢喜,一路上流连各种酒馆品尝江南各种美酒,更是时时趁着梅子衿夫妇休憩时,去江南的温柔香里逛逛。   这一日,他们行到了姑苏城,照常要留下过夜留宿,陆霖趁机又去了姑苏城里最大的青楼怡红院看花魁。   可这一次,陆霖却不像往常那般高高兴兴的去,乐滋滋的回。   回来时,脸上却是带着吞了死苍蝇般的恶心感。   梅子衿满门的心思都在伺候水卿卿和她肚子里的闺女身上,根本没发现陆霖神情不对。   而水卿卿月份越大,身子也倦怠,也没去多注意陆霖。倒是她身边的小欢看着陆霖灰头土脸的回来,没好气的嘲讽道:“陆大夫今日可是没有遇到心仪的花魁?不过我可是听说,怡红院的有一位新来的花魁,可是漂亮得很,唤做白蔷薇,你没遇到?还是,白蔷薇被人抢了,你去晚了?!”   听了小欢的话,陆霖脸上的不适之色越甚,眸光心虚的瞄了眼梅子衿与水卿卿,白着脸对小欢斥道:“你个小丫头,连你主子都不敢管我,你倒是管起我来了?小心我给你的茶水里下药,让你拉足三天三夜的肚子……”   两人的斗嘴,倒是惹得水卿卿笑了起来。   水卿卿开心,梅子衿心里也抹了蜜般的欢喜着,睥着陆霖打趣道:“你心虚什么?难道真被小欢说中了,你去抢什么白蔷薇失了手了?”   闻言,陆霖神情一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极是尴尬的样子。   片刻后,他终是沉着脸迟疑开口道:“你们可知道,那白蔷薇是谁么?”   见他形容突然严肃起来,梅子衿与水卿卿不由一怔,连小欢都忍不住好奇起来,脱口而出道:“难道这个白蔷薇竟是你认识的人么?”   此言一出,梅子衿与水卿卿皆是一震,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不约而同的震惊看向陆霖。   陆霖朝他们俩无奈点点头,讪然道:“正是她……”   江南晚春,暖风微醺迷人醉,怡红院内更是纸醉金迷,一片盛景。   坐在二楼包房里的梅子衿与水卿卿,心境却是五味杂陈。   不一会儿,镏金描彩的房门被推开,一袭白色衣裙的白凌薇款步进来,却在看到桌前坐着的两人时,脸上的笑意猛然滞住,却是像见了鬼似的看着梅子衿与水卿卿。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站在梅子衿身后的陆霖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   白凌薇看着他,猛然醒悟过来,怔呐道:“难道方才那个突然离开的恩……的人是你?!”   白凌薇自是知道梅子衿从不逛妓院青楼的,但陆霖却是这些地方的常客。   而方才,明明有顾客点了她,可在她到来后,那顾客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她刚才还在奇怪,如今看到陆霖涨红的脸色,心里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陆霖发现了她。   站在门口的白凌薇,那怕脸上抹了厚厚的胭脂,可脸上还是难受至极,冲着梅子衿与水卿卿惨烈笑道:“怎么,你们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还是说,你们还不肯放过我,要抓我回去治罪?!”   梅子衿不再多看她一眼,让三石拿了一叠银票给她,冷冷道:“拿去赎身,余下的钱,也够你余生好好生活。”   水卿卿道:“若是老鸨不肯放过你,侯爷到时会帮你出面的……”   “闭嘴!”   一声厉喝,白凌薇却是生生打断了水卿卿的话。   她一把甩了手中的银票,冷冷笑道:“你们这是在同情我么?呵,我白凌薇不需要你们同情,我如今过得很好,天天有人疼有人爱,有人争着为我献殷勤,不用再守着深深的后宅,死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你们快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初初听到陆霖说红怡院的当红花魁竟是白凌薇时,水卿卿还以为她像之前的盛瑜一般,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已。   因为她所认识的白凌薇,虽然歹毒自私,却也有着她的高傲,一直以翰林世家大小姐自居。   水卿卿至今还记得在侯府第一次见到她时,夏蝉介绍她时她的得意高傲,像开在高枝上的蔷薇花,让人不敢采撷。   何时,她竟是自甘堕落到了这般的境地?!   水卿卿还想再说什么,梅子衿已经黑透了脸起身,拉起水卿卿拂身朝外走去,冷冷道:“走吧,这里乌烟瘴气,莫污了你眼睛!”   说罢,再不迟疑,拉着水卿卿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霖与三石也连忙跟上。   看着梅子衿与水卿卿相携离开的身影,白凌薇崩溃嘶喊道:“水卿卿,看到我如今的样子,你是不是特别解恨开心?!你不要忘了,我如今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将我害成这样的……”   闻声回头,水卿卿目光悲悯的看着状若疯癫的白凌薇,叹息道:“从始至终,我从未害过你。你今日一切,却是你自做孽落下的下场……那怕当日你没有逃出庵堂,你也不会落到如今的田地,夏蝉也不会惨死……”   水卿卿的话,让白凌薇全身剧烈一颤,下一刻已是脸色苍白,身子跌倒在地,满眼的泪水划过胭脂水粉遮掩住的伪装面容,露出里面的苍白绝望,连着身子都在颤抖哆嗦……   原来,白凌薇上次在刺杀现场逃走后,带着夏蝉在逃离京城后,因为身上的银两花尽,夏蝉为了她出去乞讨,却被活活冻死在了郊野外,而白凌薇被路过的江南小商人救起带回江南。   原本白凌薇想着给小商人做妾苟且残生算了,可没想到,小商人的朋友竟是认出她的身份,在白浩清被判砍头后,小商人怕牵连到他,将白凌薇赶了出来。   走投无路的白凌薇,为了不被饿死,到怡红院卖了身……   从踏进怡红楼的那一刻,白凌薇的心早已死了。而在逃亡出京城的那一刻,她就忍不住后悔,没有听从母亲最后的嘱咐,好好在庵堂安度余生。   而到了如今,她早已为了一碗饱餐的米饭,失去了最后的自尊与灵魂,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屋外,却是红怡院最热闹的时候,吹拉弹唱,软侬糯语,莺歌燕舞热闹一片,可白凌薇却如沉死渊,心里眼里除了绝望,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离开江南,一路北上,梅子衿一行终是在春末夏初到达了边关漳城。   重回漳城,这里经过半年的修整,早已恢复成了原本的面貌,而之前先到达的部属,早已在漳城风光最好的临河畔,建了一座宽敞恢弘的府邸,成了梅子衿与水卿卿定居在边关的新家。   新家北临宽阔清澈的临河,南靠梅子衿大军驻守的军营。东面出面不远就是漳城热闹的街市,右面是俊秀的岱山,实则是处十分适合居住的好场所。   白日里,水卿卿带着昀儿挺着肚子在河边散步,或去街市上买点心吃,等梅子衿从军营忙完回来,还可以带着昀儿去岱山骑马,或是去校场教他武艺,一家人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惬意无比,赛若神仙,就连陆霖都留在这里不愿意回京城了。   陆霖留在这里,不仅是因为边关民风朴素,日子过得缓慢悠闲自在,少了纷争杂念,更重要的是,梅子衿在看着水卿卿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后,担心她临产辛苦,更担心她出事,一定要陆霖亲自镇守她生产完才行。   而陆霖舍不得走还有一个原因,却是他找到了人生的新乐趣,那就是与古灵精怪的小欢斗嘴啊……   不久,小喜也怀了身孕,升级当爹爹的三石,仿佛得了梅子衿的传染,也是紧张又欢喜得不行……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转眼又到了昀儿的生辰之日了。   两岁的昀儿已长成了小大人般,说话顺溜且一套一套的,模样却是像极了水卿卿。   大家忙着给昀儿置办生日宴,陆霖领着昀儿在院子里溜达,逗他道:“唉,新米上市,老米就要跌价了。你娘亲肚子的妹妹若是出生,你那喜新厌旧的爹爹就不会再喜欢你了——昀公子,你要失宠了,你伤心吗?”   昀儿蹙眉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失宠的是爹爹。娘亲说,有了妹妹,爹爹就不能再睡我们床上,床上要留给妹妹睡。”   闻言,默默路过的梅子衿,心里却是莫名的紧张失落起来,他知道,昀儿所说不假,他真的要马上面临失宠被嫌恶的境地了。   想了想,梅子衿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对身后的手下低声吩咐,让他即刻去办。   昀儿的生日宴,虽然没有大肆操办,但边关众将都给昀儿送来了礼物,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侯老夫人与无名刘茵,也给他早早准备好了精美的礼物,差人送来了。   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了生日宴,到了晚上,梅子衿的属下却是抬了一张大床送进来了。   这张红木大床,比平时的床大上一倍,却是梅子衿的属下按着他早的吩咐,找城里的十几个工匠连日赶制出来了。   看着这张‘大’床,水卿卿不解的看向梅子衿,后者笑得一脸得意:“如此,生了闺女,也够我们一家五口睡了。”   水卿卿一时间没明白梅子衿的意思,昀儿在一旁却是看透了老爹的‘阴谋’,不屑道:“娘亲,爹爹是怕失宠。怕我们的床不让他睡。”   被儿子戳破的梅子衿并不觉得脸红,扶着水卿卿往屋内走,道:“你别站太久,陆霖说你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了,一定要千万小心……”   然而,梅子衿的话还未落音,水卿卿却脚步一滞,感觉下腹有股热流涌下,肚子开始一阵阵抽着痛,不由扶着肚皱眉道:“侯爷,我……我恐怕要生了……”   闻言,梅子衿惊得连忙抱起水卿卿往早已准备好的产房而去,一面急声的吩咐下人准备好生产的东西,已养在府里多时的五位经验老道的产婆,还有陆霖都跑着步子忙碌起来……   因为怀的是双胞胎,生产更难,水卿卿痛了一天一夜,终是平安的产下了一对粉雕玉琢的闺女。   见到两个女儿的那一刻,守侯在产房外寸步不离的梅子衿将两个女儿同时抱进怀里,看看这儿,又亲亲那个,激动得热泪盈眶……   如此,水卿卿顺利产下一对宝贝女儿后,昀儿并没有如陆霖所说那般失宠,因为两个妹妹都非常喜欢这个哥哥,一听到昀儿的声音就欢喜的‘咯咯’直笑。   至于梅子衿有没有失宠,团子君也不知道,只能由各位亲爱的看客各自去猜咯!   不过,团子君可以悄悄告诉大家,刘茵也为无名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很健康哦。(大大的笑脸)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