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吾妻甚萌》 作者:一笑笙箫 文案 大靖朝第一首富丁家的女儿各个貌美如花德才兼备,优质青年们求娶之路困难重重。 文艺青年:丁家娘子择财不择仕,实乃虚荣者之翘楚,脂粉也掩不住铜臭! 仕途青年:很好,你们成功的引起了本官的注意。 糙汉青年:娘们儿养那么娇干啥!?你爹娘答应,老子这一身腱子肉可不答应! 很久以后—— 文艺青年:夫人,为夫给账本画了新的图案,你瞧瞧俏不俏皮,可不可爱,有没有心情记账了!? 仕途青年:你不积极怀孕,本官拿什么推脱应酬!? 糙汉青年:完蛋娘们,那么硬的路为啥要自己走!是老子这身腱子肉不好踩啦!?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丁丁们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霸气救美   隆康十二年,秋,盛京承安侯府长子秦泽藐视科举,以下犯上,褫夺状元之位,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入仕途,承安侯府受牵连,被贬为伯爵,扣三年俸禄,由此终结承安伯一脉在朝中的机缘。   同年冬,信国公府少国公容烁初战告捷,成功剿灭盘踞在南边,以戎族为首的边境部落,保南边一片安宁,龙心大悦,奉天下有才之士为国之栋梁,未来之希望,竟连不久之前彻底被贬的承安伯府也有幸得一赦免,秦泽的惩罚改为任蜀州泗陵主簿三年,在此期间,若有重大功绩亦或是真心忏悔,方可考虑重回京城重用。   一个新科状元郎,竟然变成了小小县城的主簿,简直是一个最大的讽刺。   反观信国公府,因一位少年有成的少国公,上门送礼拜访的人几乎要将门槛踏破。信国公携夫人尹氏招待来客,几乎要将府上的茶叶都喝干了,也没瞧见正主露一露面。   信国公容远宏招来管事询问:“大公子人呢!”   管事也是一脸为难:“大公子说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几日都在竹林那边住着,不愿意被叨扰。”   信国公皱起眉头,夫人尹氏看有些恼火了,难免为儿子站队:“他在家时你总是嫌弃,出去做了这番大事,想要修养也是人之常情,你又恼火他不呆在家里,做你儿子可真是难!”   信国公一瞪眼:“我、怎么说的还是我的不是了!我是怕他恃宠而骄!”   尹氏莫名带上了几分骄傲之色:“吾儿,骄亦有道!”   信国公彻底败下阵来,心中小人只能抖着手数落:慈母败儿!慈母败儿!   常年占上风的尹氏理了理高耸发髻,继续精神抖擞的去帮儿子应付那些官场老油条。   ……   城外竹林,手下闵星将带出去的东西又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   “公子,见不到人。”   容烁正在临摹字体,闻言连头都没抬:“嗯。”   闵星有些拿不准了。   要说这个秦家状元郎,还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明明都中了状元,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斥责朝中买官受贿之风气,当场扔了状元服大步踏过,令那些花了大价钱都没能在状元之路上走出名堂的人汗颜,纯粹的强占资源,此行径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看到那个状元位置没?我扔了都不给你!   纵观古今,怕是没几个人敢这样亵渎圣恩,直到自家公子这次被穆国公府给坑了去剿什么边境部落,那秦家状元郎竟然送来了一份剿灭攻略。   少国公容烁,那是名满盛京的贵族公子哥,人长得好看,文武双全,最重要的是在行军打仗上的辩论从未输过,唯一的缺陷就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穆国公府的人看中了这点,先是让皇上认定容烁是此战战胜的关键,紧接着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前线推。可怜自家公子长这么大就没有出过盛京方圆百里的位置,对前线的战况也不是很懂,如果不是这秦家状元郎的一份攻略,容家现在会是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   容烁并非一个贪利小人,他得了秦泽的帮助,如实禀告,也得了圣上的赞赏,称他不贪慕功利,可是秦家之前实在是太折煞龙颜,之后的所谓赦免,不过是天家没有明说的一个赏赐。意思很明白,你儿子是个人才,但是还太心浮气躁,等出去磨炼两年,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适合做朝中重臣了,再叫回来重用!   秦家得了这个圣恩,心里应该清楚容烁并未揽功,可即便不用他们感恩戴德,最起码不用这么冷脸示人吧!   容烁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拿起一边温热的手巾擦手:“往后让大夫人和老爷不要再送礼,这礼谁该送谁,还不一定呢。”   闵星费解的“啊”了两声,见自家公子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干脆不问了。   有些话不用多问,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闵星道:“公子,过两日就是腊八了,按照往年的规矩,都是要进宫与皇后一同吃腊八粥的。”   容烁微微抬眸,望向窗外,竟下雪了。   今年的冬,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天儿也格外的冷。   走在路上呵一口气,雾气屡屡消散,也经不住这寒冬的冷冽。本该门庭若市喜气非凡的承安侯府,已经变成了面积缩小三成的承安伯府,没有了俸禄,别说过年过节张罗张罗,就是以后的日子都要紧巴巴的过,承安候一气之下把罪责全都推给了发妻赵氏,气的赵氏在房间里面哭了一天。   好在承安候这些年来只有这一个发妻,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妾侍,这才没能让后院翻天,倒是次子秦朗,周旋于父母与大哥之间,险些累毙。   大哥自小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早些年跟着敬武侯手下的副将去过不少地方,深谙行军布阵,诡谲兵法,这样的人才,竟然选择自断后路,实在是糊涂!糊涂!   可是悲剧已经发生了,秦朗现在只能安慰父母接受这个现实,等待兄长在蜀州洗心革面,认识错误,重头再来!   综上所述,秦泽这个腊八节想要喝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只能去外头买了。   腊八这一日,秦泽早早起身外出,只为了寻一碗好喝的腊八粥。   秦泽是家中长子,虽然在战乱平息之后,先帝玩起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招数,将当时手握军权的祖父打压,以至于祖父生生气死,甚至没来得及安顿好父亲的将来,使整个家族都走了下坡路,但是赵氏对秦泽的培养从不含糊,请名师花钱眼睛都不眨,他想游历,赵氏险些没给敬武侯府的夫人跪下,总算打通了这道关系,让他乔装成伙房兵,随四方驻扎军外出,也保了平安。   就这样,秦泽被养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生活很有仪式感,既然是腊八节,一碗上等的腊八粥是很有必要的,考虑到若是在家中喝粥,极有可能会被母亲一整锅粥扣在头上,所以外出喝粥方为良策。   秦泽刚走了没几步,远远地就看到一三五成群的人堆,各个衣着光鲜,是京城具有标志性的一群纨绔,显然纨绔们也看到了秦泽。对于纨绔来说,不付出努力却想收获,用钱是最简单暴力又有效的,可是经过秦泽这么一闹,他自己怎么作死是他的事,圣上明面上没有深究,暗地里却开始了买官受贿一事的疯狂扫荡,使得他们如今一个个只能夹紧菊花做人,对秦泽更是恨之入骨!   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的。   纨绔们目光阴鸷死死的盯着秦泽,眼看着他脚下一拐入了一件棋牌楼,纷纷交换眼神,确认主意,跟了进去。   京城的贵族公子们多不胜数,用以打发消遣,又或者是文人汇聚的诗搂茶楼棋牌楼多不胜数,有不少地方甚至是皇亲贵族私底下注了银钱分红的。   秦泽进来之后,很快就有小儿过来招呼,这里的小二穿的不俗,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家丁,不卑不亢引人入座,询问需要。   秦泽单手支颌,另一只手食指轻敲桌面:“今日是腊八节,可有腊八粥?”   小二恭敬道:“今儿个东家应节气,刚巧熬了,进店贵客人送一碗。”   秦泽推出一锭银子:“先来碗粥吧。”   换做一般的棋牌楼,本就是提供棋牌玩耍的地方,粥只是附加产品,你倒好,来这里专程喝粥,是不是要搞事情!   可是小二并未盯着那银子看,而是认真记下了,道:“客官稍等。”   ……   小二前脚刚走,一个欠揍的声音就在这个屏风隔间地方响起了。   “哟,这不是状元爷么!堂堂状元爷,怎么跑到这么个小地方,张口还只要一碗粥啊!?”说话的叫李勤颚,是穆国公府的庶子。   “李兄,什么状元爷?咱们这一届,我怎么没听说有状元爷啊!?”这是刑部尚书府的庶子,郑尧。   两人显然是今天这一群人里面的带头,你一言我一语,尖酸刻薄出语讨厌。   “啧,好像是我记错了,状元年年有,可今年大不同!咱们的状元爷放着高官厚禄似锦前程不要,要去蜀州那个小盆子的州县里当主簿——高洁!漂亮!哈哈哈哈——”   “蜀州!?就是那个终年见不到雪的地方啊!?”郑尧故作惊讶,扯了另外一人来:“赶紧的!把你家的尿壶腾一个出来,让咱们的状元爷装一捧雪去哪个小盆子地,来年连雪都见不到了,也好把存着的雪水拿出来尝尝味儿啊——哈哈哈哈——”   又是一番哄笑。   秦泽不动声色,已经瞧见了楼梯口冒出的人头,谁料就在这时,隔间的屏风忽然被一条鞭子直接抽裂,绣着翠竹的锦缎屏风瞬间变得稀烂,倒下的屏风直直的朝着秦泽倒去,一群纨绔吓得哇哇乱叫。   电光火石间,秦泽只觉得眼前一道红影闪过,那屏风并未砸下来,而是被一只素白的手稳稳接住。   秦泽一怔,下意识望向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火红的骑马练装,披同色连帽披风,帽子上连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脚上瞪着一双羊皮靴,靴子的最后面,坠着两颗金色的小铃铛。盛京城的女子多穿绣鞋,皮靴则多为男子所穿,可是这双小羊皮靴显然是为了少女量身定做,将一双小脚包裹着,精致而不失英气。   少女一发力,倒下的屏风硬生生的被她推向另一边,砸向她刚才所坐的位置,鞭子重新收回到手里,她双手抱胸,半倚着桌子,睥睨众纨绔,用一口蜀州腔发问:“老子蜀州,有龟儿子们说滴囊个差嗦?”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开新文啦~~~古言小甜饼等你来取~~~   喜欢的萌萌请收藏一个哟~~~~~ 第2章 如此远亲   大庭广众之下,竟被一个小姑娘吓得乱了阵脚,实在是丢人现眼!   李勤颚稳住心神,凶相毕露:“哪里来的山野刁民,说得什么山野鸟语!我你也敢动手,不要命了是不是!”   丁荃目光露出几分狡黠,青葱玉指朝着墙上一指,前一刻还是蜀州口音,这一刻竟说起了正宗的盛京口音,没有了地方语言的特征味道,声音清冽幽婉,叫人心中为之一动。   “你们几个,没瞧见墙上贴着什么呢?”   几个人往边上一看,那里挂着一个牌子,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清雅之地,请勿喧哗”。   李勤颚觉得折了面子,一拍桌子:“老子出入这么多地方,还没哪个地方敢让老子不说话的!你今儿个跑不掉了!老子一定要办了你!”说着,他几声击掌,直接把等候的家丁招进来。   丁荃虎虎生威,一点儿没在怕的,正准备上去继续战斗,手臂忽然被人握住,她低头一看,就见身边的男子正拉着她,一只手干净修长,漂亮得很,她自小偷偷学武,虽然师父是女的,可是难保有师兄师弟们要切磋,被男子这样握一把手实在是引不起什么男女大防之心。   秦泽见她愣了一下,心道自己举止唐突了,却并未放开手。   丁荃心道:唔,是一双标准的弱鸡之手,今日这个美人,真是救对了!   刚巧小二送粥过来了,秦泽看也不看那群人,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今日过节,还是不要喧闹了,姑娘不嫌弃的话,一起喝一碗粥吧。”   丁荃眨眨眼,直盯着他。   秦泽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大而有神,整个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精神劲儿。   郑尧这群人最终没能闹事,在秦泽的无视之下,他们悉数被楼里安置的护卫们丢了出去,毫不留情。彻底丢了面子的李勤颚跳起来大骂,很是难听,最后不知道是谁在他的耳朵边上说了什么,李勤颚再看一眼招牌,脸红一阵白一阵,就这么带着一群人溜了。   坐在秦泽身边的丁荃目睹了整件事情,心中虽然诧异,但是越发肯定大姐的说法了——盛京城虽然权贵无数,但正因为在天子脚下,权贵反而不能明目张胆的无法无天,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动辄牵一发动全身,这楼,怕也是有来历的,那些人才没敢继续闹事。   “你运气可真不错,若不是你刚巧来了这家店,怕是要被他们找麻烦了!”丁荃有感而发。   秦泽笑笑,并不解释自己的有意为之。   面前摆了一碗香喷喷的粥,秦泽并未多看丁荃,可不知怎么地,少女那不安分的小□□叠在一起晃晃荡荡,以至于铃铛发出的响声,让秦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从前在外游历时救过的一只小狗。   那小狗毛色偏杂,脖子一圈用红色的颈带坠了一颗金色的小铃铛。大概是因为他救了它,哪怕是那样小一只,都能对着要欺负他的人汪汪汪。   只可惜他不能带回家中,便在中途寄养给一户农家看门了,后来才知道,农户多养狼狗看家护院,像那样的小土狗,多半是宰了吃……   丁荃若是知道自己身边的美男子此刻从她身上联想到了狗肉火锅,必然要掀桌子抓着他的衣襟连抽九九八十一下,再把他下火锅,可在两人有机会交流之前,大姐身边的苏嬷嬷已经神色匆匆的过来了。   “三姑娘,大姑娘那边都结束了,咱们也该走了。”   丁荃像是想起什么大事,猛地跳了起来:“哎呀,是该走了。”   正准备离开,又扭过头来,拍拍秦泽的肩膀,神色郑重道:“你放心,天子脚下,那些人做不得什么妖的!若是还有人为难你,你……你看看能不能请这里的小二送你回家,然后再想办法报官!”话毕,她抱拳作揖:“公子保重!”   秦泽瞧着面前这位奇女子,第一次连名字都忘记询问,就眼睁睁的看着她随仆人离开。   等到她离开,秦泽心中生出疑惑——怪了,那女子不仅不认得他,对盛京的人事物似乎也不怎么了解,可是一口盛京腔却讲的流利。莫非是哪家外嫁的夫人携家眷回盛京探亲!?   再想到她方才恶狠狠地模样,连日来多以冷面示人的秦家大公子忽然勾唇一笑,口中的粥味道都似更好了。   小姑娘,挺有意思一人。   ……   丁家的马车停在城东大街路口,与棋牌楼距离不远,丁荃冲上车,拉着丁婕就说起了自己刚才如何英雄就美!丁荃一旦穿上这练装,就有些受不住了,平日里的千金仪态忘得干干净净,比上阵杀敌的女将军还威武!   “当时我抽出鞭子就这么一甩——”   “铮——”鞭子手柄刮到了丁婕手中抱着的东西,发出一声杂响。   丁婕脸色一变,紧张的剥开了琴包,查看琴弦。   丁荃知道大姐最紧张什么,发现她脸色变了,别说手舞足蹈,人都僵在原地,悄咪咪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安静如鸡。   还好刚刚高价求回来的琴没有损伤,丁婕脸色稍霁,低声道:“马上就要到客栈了,让母亲瞧见你这个样子,难免要在二娘面前参你一本了。”   丁荃一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吓得一把抱住丁婕的手臂:“好姐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丁婕勾唇一笑,轻飘飘道:“好,那接下来两个月,让父亲留宿在二娘房中的日子,都改为在我母亲房中。”   丁荃一听,立马破罐破摔的在马车里面挺尸:“那还是让大娘参我一本,让我死个痛快吧,比连着死两个月强!”   老奴苏嬷嬷发出一声轻咳:“两位姑娘慎言。”   放在平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姑娘,别说是谈什么夫妻房中事,就算是一个普通男子,也不好随意挂在口中的,若是让旁人知道丁府未出阁的姑娘能把爹娘同房这件事情随意挂在嘴上,或当赌注或当条件,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丁婕比丁荃要懂得个中厉害,冲着丁荃挑了一下眉毛以示警告,微微勾唇笑而不语,仔细的抱着自己的琴。   马车在全福客栈门口停了下来,两人回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办事未归,两姐妹对视一眼,为这一次的偷溜外出庆幸了一把。   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但是一走进客栈里面,便是十足十的暖,这客栈是大靖国度最贵的一家客栈,所有的装置都是一等一的奢华,全客栈连下人宿舍都覆盖地龙,走到哪里暖到哪里,连房间里面都埋着重金打造的管子,能将烧好的暖气送到房里。一进屋子,苏嬷嬷就赶紧帮着丁荃脱了厚重的披风,取了一件琵琶袖淡蓝色羊绒上袄和白色绣花裙。   丁荃用热水擦擦手,上了护手的香膏,这才慢条斯理的换了一身衣裳,一改方才的英姿飒爽,变得清丽娟秀。   换好衣裳,丁荃好奇地问:“父亲和大娘还没回么!?今儿个咱启程不!?”   苏嬷嬷缓缓道:“夫人与老爷要去见多年旧友,至于亲家侯府,老爷的意思是不用去了。”   丁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可不知我多怕爹爹脑子一时想不开,拖妻带女的去给人欺负。”   苏嬷嬷还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样子:“三姑娘,慎言。”   丁荃瞧了苏嬷嬷一眼,深呼吸了一次,飞快变脸露出一个动人的清丽笑容,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刻意学着侯府那位金贵嫡女的腔调:“是,嬷嬷。”   饶是苏嬷嬷这般的老人,也忍俊不禁的点点她的脑袋。   换好衣裳,丁荃百无聊赖的跑去隔壁房间找丁婕,刚一进去就瞧见丁婕正在收拾刚买的那张琴,她丢了几个药包到琴包里,又好生擦了擦琴,这才把琴放进去。   丁荃双手抱胸倚着房间内一根红木柱子,啧啧摇头:“所谓人不如琴,大抵就是这样了,街角那个乞丐,要是有这样的女子为他擦身暖床,还深怕屋子里的热气潮了身子丢几颗防潮药丸,来世别说当牛做马,给你当牛马火锅都是愿意的!”   丁婕理都没理她。   丁荃习惯了她这样,继续自说自话:“大姐,你猜我刚才从苏嬷嬷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丁婕这才赏了她一个眼神:“什么?”   丁荃双手合十击掌:“苏嬷嬷说咱们不用去侯府,就能直接回家啦!所以那几个嫡亲小姐们也不用见啦!”   丁婕收拾的手顿了一下,脸色并不怎么开朗,下一刻又恢复如常,淡淡道:“这算什么好事。”   丁荃眨眨眼:“你忘记那位老夫人前年六十大寿的事情了,知道的咱们是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等下人呢!找我们去不就是为了羞辱我们么,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难不成还上赶的自己找虐!”   丁婕手里的琴重重一搁,发出一声沉响,连着琴弦震动,余音不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丁荃咽咽口水:“我、我怎么了……”   丁婕很少发脾气,因为她不发脾气就已经够吓人了。   “你的脑子若是不用来整日牵挂那些街角的小乞丐,总能想明白咱们这一趟不管去或不去,对侯府人来说都是及其解气的事。”   丁荃双手托腮:“什、什么意思啊!?”   丁婕难得耐心的和她解释:“母亲一直都是侯夫人的眼中钉,面对一个你讨厌的人,没有什么比让她知道自己过得永远比她好,永远压她一头要来的解气了。母亲身份上被压了一头,亲事上再被压一头,如今这斗气斗到了下一代,总该要让下一代也压我们一头。这便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侯府从未真正与我们断了关系的原因。”   丁荃隐约有些明白了。   “所以,这次那个嫡亲小姐的及笄之礼,侯府还亲自邀请了我们一家的女眷,等我们到了京城送了厚礼,连门都不让进,就、就是为了羞辱我们!?”   丁婕淡定点头:“差不多吧。”   进了,诚如上次那般,当着面你一言我一语的放小刀子,不进,则是明明白白下你面子瞧不起你,若是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这次去不去都无所谓,但只要还有打交道的时候,这些都能变成那位主母茶余饭后的笑料。   丁荃的小脸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大姐,其实有个疑问,我早就想问了。”   丁婕:“什么?”   丁荃凑到她面前:“你的外祖母当年是有多倾国倾城,能让那屋里的女人膈应了三代,殃及了我们这些小池鱼!”   丁婕脸色骤变,丁荃狡黠一笑,弯起的嘴角一把抱过她新买的琴退的老远:“我晓得这个问题高深的很,难得很,你慢慢想!”然后学着丁婕身边的丫头缘竹的样子,乖巧道:“奴婢去帮姑娘擦琴!”话毕,一溜烟跑了。   丁婕绷着的脸在她离开后松懈下来,没好气笑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这德行,学谁不好,学那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打滚求收藏!!!!!! 第3章 戏精诞生   容烁就算再怎么不想与那些官僚团体浪费时间,只要进了宫,总能遇上几个。偏偏每年这个习俗改不得,否则他那位盛年得宠的姑姑必然会让他来年一年都过得有姿有色。   皇后容氏继承了容家长得好的优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艳绝后宫,容家这些年也算是很低调,不似前朝外戚那般拼命往朝中塞人,容皇后做贵妃的时候,明明可以靠颜值虏获圣心,偏偏要靠本事皇上的一朵解语花,照顾病重皇后,以容家之力护太子在朝中地位,皇后病逝后,皇帝二话不说将容贵妃册封皇后,容家跟着升天,才有了如今的信国公。   太子虽非亲生,也敬容皇后如生母,今日吃腊八粥,除了皇上皇后,信国公与夫人,还有太子齐佑宗,华阳公主齐钏落,永宁公主齐素衣,以及姗姗来迟的容烁。   永宁公主与太子是一母同胞,为皇后所生,皇后病逝之后,他们都是在容皇后的宠爱下长大的,与容皇后所出的华阳公主十分亲近。   人才刚刚落座,永宁公主已经不断的探头去看门口。   皇后怎会不知他的心思,打趣道:“永宁,你的凳子挪到门口如何?”   此话一出,满堂笑声,永宁公主闹了个大红脸:“母后!”   皇后也只是打趣,为了不让这小女子等久了,向兄长询问:“不是说要从竹林赶回来么,便是爬也该爬进来了。”   信国公一阵尬笑,“这……”   就在这时候,太后身边的桂嬷嬷前来传话,原来容烁方才因为走的急,竟不小心撞了内侍要送去给太后的腊八粥,这小子知道自己犯错了,亲自督人熬了一份新的,这会儿人在太后那边。   一听到太后,容皇后皱了皱眉,对着桂嬷嬷人十分客气:“烁儿实在是莽撞,若不罚一罚,倒惯着他,越发无法无天了!”   桂嬷嬷从容一笑:“皇后娘娘言重了,少国公年少有成,文武双全,太后娘娘素来喜欢小一辈们长进些。今日腊八,太后遣奴婢过来传话,找少国公过去说几句话。”   皇后温和一笑,和蔼道:“若非母后不喜欢喧哗,我与皇上也该同母后一起的,没想叫那小子捡了个好机缘,该好好陪着的!”   容皇后一番话,既有打趣之意,也将自己与皇上在口头上表现的向着太后,俏皮且不失身份。皇帝看在眼里,慢慢地都是宠溺。容家人见到容皇后在后宫顺风顺水,一切都处理的得心应手,也放心了不少。   后宫之中纷繁复杂,大小宫苑坐落四方,太后原本住的是寿康宫,可是在先帝去世之后,太后变得十分的少言,也不喜和什么小辈打交道,众人皆知,太后从前为了辅佐皇上,可谓是劳心劳力,好在皇上资质过人,册封的前后两位皇后皆十分给力,帮了皇帝不少忙,太后如今算是放了手,前朝有皇帝,后宫有皇后,她坐镇其中,不问世事。   因着太后的这个习惯,所以寿康宫里连宫女奴婢都少得很,但若是呆在宫里的,必然都是奴才里面的人精,纯正的宫中老人。   容烁身材高大挺拔,脱掉了战甲洗去污泥,顿时容光焕发,俊朗贵气。小辈里头没人敢轻易接近太后,他却还能这般从容不迫,叫这些奴才也另眼相看。   容烁进了寿康宫之后,便察觉今天有些不同,领路的嬷嬷善解人意道:“今日是从前伺候主子的老人们进宫给太后贺年的日子。走动的多一些。”   容烁一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有些感慨:“太后不问世事,不揽闲事,乃仁厚之人。”言下之意,是主子的恩德能令奴才离开主子也心中牵挂。   老嬷嬷淡淡一笑,停下脚步:“少国公请静候,老奴这就是通报一声。”   容烁微微抬手:“若太后无暇,还要劳烦嬷嬷将热粥送进去,太后难得与旧人说话,容烁便再次多等片刻。”   老嬷嬷大概也想到这一点,其实容烁主动过来,的确是想着给太后贺年,再加上赔罪的腊八粥,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若是打扰了太后老人家的谈性,也是个罪过,老人家的心思,也跟小孩儿似的一会儿变个样。   容烁看出嬷嬷犹豫,又道:“不如嬷嬷先进去,若是时机何时便通传一声。”   嬷嬷应了一声,对着少国公更是另眼相看,赶紧带着热粥进去了。   不得不说,即便今日寿康宫来了客人,可还是比一般的宫殿要宁静许多,几乎是嬷嬷一走,容烁便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并非他不愿意陪伴姑姑,只是他用膝盖想都能想到此刻凤元宫是个什么排场,左右容家进宫的时间是有限的,他多挨一刻,在那里少呆一刻,也就多舒坦一分。   今年的雪下得又大又厚,这个寿康宫都是白茫茫一片,容烁呵了一口气暖手,正准备往院中走走的时候,眉头猛地一拧,正准备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颗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容烁当场就呆愣了一下。   寿康宫中,不该有人这般大胆的!   刚巧嬷嬷溜出来,说太后此刻谈兴正浓,说得都是些往事,容烁会意,表示愿意在此等候。   就在嬷嬷离开之后,又一个雪球飞出来!   容烁这一次看清楚了方向。   他本不该在寿康宫中随意行走的,可是此刻,他更好奇是什么人敢在寿康宫中随意丢雪球!   ……   寿康宫的北面有一处花园,因为太后年事已高,出门都少,这个花园的人就更少了。原本打理成什么样子看不出来,但是此时此刻,厚厚的白雪覆盖整座花园,哪里都是白色的,倒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样子!   丁凝哼哧哼哧的在假山上站稳,搓了第三个雪球,揉的紧紧地,宝贝似的双手合住放在胸口,一脸虔诚的看着天:“雪神仙雪神仙,我的第三个愿望是——朝哥哥能一举中第,一撮那坏人的锐气!雪神仙!有劳有劳!”   她说完,满怀希望的看着那个捧在手心已经有些化水的雪球,几乎是使劲了浑身力气朝天上一扔。   咻——   是容烁刚才站的方向。   扔雪球许愿?   彼时,容烁悠悠闲闲的坐在满是积雪的屋顶,单手向后撑着身子,长腿微微弯曲,他今日披了一件雪白的狐球,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反倒不那么显眼。这位名满京城的信国公府少国公,正冷着一张脸,恍若看傻子般看着院中那个娇小的身影。   许完了愿望,丁凝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直接从假山上蹦了下来!   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她非但没摔疼,反而顺势在雪地里滚了起来。   “好大的雪!好大的雪!真的是雪啊啊啊啊啊啊!”丁凝从地上坐起来,双手捧满了雪往脸上蹭,“好运气!好运气!我要多蹭一点!”   容烁:……   丁凝完全没闲着,在雪地里滚完了,立马站起来,虎头虎脑的四处张望,忽的,她瞧见一个空的盆栽器皿,大抵是院中奴才修剪摆设之后遗留下来的。   丁凝飞快冲过去,用器皿舀雪,很快就在院子里推了好几坨雪。   容烁俊眉微蹙,换了个姿势继续偷窥。   丁凝的手速很快,而且手巧的很,很快就堆出了五个雪人来!而且从样式上来看,是三女两男。   每个女子都有不同的特征,第一个长发温婉,第二个束发英武,第三个……披头散发?剩下两个男子,不知是累了还是本就无心好好堆,下半身都没了,活生生矮一截。   丁凝堆好了雪人,立马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在空无与人的院中忽然欢快道:“姐姐们,快看雪啊!”她凑到第一个温婉的女雪人面前,一把抓住雪人胸前两团,直接给拽了下来!   她一张小脸露出惊诧的表情:“大姐姐……你、你这胸果然是假的是不是!你看看你,都是一家人,你即便胸小一些又会如何!你……你可真是想不开啊!”她愤愤的将两坨雪丢掉,假模假样的拭起了眼泪!   容烁的嘴角抽了抽……   丁凝又凑到第二个雪人面前,忽然跳起来:“三姐姐,你看那边!”   雪人纹丝不动,下一刻,丁凝猛的出拳,直接将雪人脑袋给打掉了!脑袋滚到地上,变成了不伦不类的雪球。   “三姐姐——”丁凝双手抱头,撕心裂肺的跪了下来:“你、你平日总是叫我要警惕,可你怎么会遭了这样的毒手,是谁!是谁害了你——”   然后,她折了三支树枝,插在了没有头的雪人身上,算是拜祭。   容烁撑着身子的手险些一滑从房子上滚下来。   到了第三个雪人面前,丁凝脸色一沉,抱胸站在她面前,竟冷哼起来:“朝哥哥如今已经是堂堂状元爷,你终于晓得自己错了么!可是朝哥哥大度,不与你计较!你今日且在这里罚跪!不许洗漱不许吃饭!”   容烁换了个姿势,单手支颌看她演。   最后,是两个没了半截身子的少年郎。   丁凝走到他们面前,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伸出双手摸摸他们的头:“你们两个,对我这个姐姐很是敬重,我是晓得的,所以你们更应该明白,姐姐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你们好,这样,今年你们就将自己的利是钱都给我,姐姐会到钱庄里给你们开个户头,等你们长大了,要成亲的时候,姐姐就把钱还给你们,可好!?”   丁凝因为这一通发泄,心情十分的顺畅。正准备打完收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戏谑的男声——   “你——踩到你姐姐的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是个很轻松无脑的小甜饼故事~~喜欢的萌萌记得收藏哦~~   一个故事也是一段旅程~~希望在这个故事里面遇见更多可爱的萌萌~~~~~ 第4章 戏如人生   丁凝觉得,自己有些倒霉。   母亲的确是吩咐过,到了太后行宫若是不知收敛,那些贵人们可不管你是哪家的,伸手剁手伸脚跺脚!她原本是被震慑的十分彻底的,可此行一个最大的意外是——这场雪实在是太他娘的漂亮了!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积雪可以一脚踩陷到膝盖,这是多么厚重的福气呀!深厚白净的积雪没有一点痕迹,也没有人跟她抢踩第一脚,简直是人间乐事!   蜀州气候温润土壤肥沃,若是问富庶繁华自然是首屈一指,却偏偏不得雪神仙的青睐,每每到了冬日,分明一样的冷,可就是难见下雪。偶尔下个一星半点,能将地面勉强盖住便要谢天谢地了,结果还没来得及痛快的玩一把,就被家奴扫的干干净净。本来就少的可怜,扫帚一挥,全成了泥水,可心疼死她了。这几年更是连着好几个冬天连雪都不下了!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物以稀为贵,所以在丁凝的认知里头,雪是个吉兆。虽然在宫中随意做任何事都是很冒险的事情,但是——   不想了玩完再说!   然后……她觉得自己真的要玩完了。   身后的人等了她片刻,看起来很有耐心的样子。丁凝慌乱之际,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温润隽秀的脸庞,一个动人的眼神,这些都给了她勇气,令她在慌乱中强行镇定下来,忍不住在心中握拳——尚且没有看到子朝哥哥赢了二姐,怎可轻易向命运低头!   豁出去了!   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身子猛地挺直了小腰板,丁凝端着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转过身来。   容烁瞧见她面上的面纱时,心中有了猜测——应当是哪家随行进来向太后贺年的姑娘。只是这样在寿康宫乱来太过冒险,稍后吓吓她便是,免得再闯什么祸。   不过……也不可太吓到她,若是把她吓哭了,他可受不住。   不等容烁开口,丁凝已经正正经经的给容烁行了一礼,朱唇轻启,如出谷黄莺:“这位贵人打扮不俗,必然不出皇亲国戚国之栋梁之列,贵人可知自己已经犯了死罪!”   容烁:……   丁凝拧着小眉头,对着太后所在的天福殿恭敬的拱手一拜:“今日乃是腊八,本座是奉命进宫为太后祈福的巫女!而此地更是最适合祈福的场所,祈福之中是不可以有任何人打扰的,贵人可知你这样闯进来,已经折损了本座半生的修为!咳咳咳——”说着还捂住嘴,凄惨的咳起来,舌尖飞快的舔过唇瓣上的朱红,连着悄悄塞进口中的雪水混合,流成血水。   容烁折损了半生的修养才忍住不拆穿她,他眼锋一扫,落在那几个雪人身上,“祈福——堆雪人!?”   “这不是雪人!”丁凝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神情严肃的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她做了一个“请看”的动作:“这其实是个法坛!这些雪人,肉眼凡胎来看,只是雪人,殊不知他们已经被本座注入了仙力,是本座的护法童子!”   “哦——护法童子。”容烁干脆双手抱胸,低头去看被她才在脚底下的那一坨。   “那这……自雪人身上拔下来的,我听着怎么像是……”   “是凶(胸)器。”丁凝一本正经的解释,“贵人可有听说过以毒攻毒,魔高一丈!?宫中虽是真龙之地,但惹来太多邪祟觊觎,除掉邪祟最好的法子,就是以毒攻毒,以凶(胸)克凶!”   容烁眼里堆满了笑意,偏偏说出来的话还是一本正经:“这样看来,闯入了这样厉害的阵法,我的确是……犯了死罪啊。”   “嘘——”丁凝紧张的四处瞅瞅:“贵人莫要这样说,其实贵人您何其无辜,不该因此送命的,这样,贵人您快些离开,本座还有一半修为,可重启阵法,贵人只管当做今日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她深吸一口气,起誓般郑重:“本座拼死也会保住你这条命的!”   容烁耳朵一动,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脸上的笑意收敛,淡淡道:“既是如此,容烁就此别过!”   他自报姓名的时候,有意无意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却见她神情正常,并不惊讶的赶他走:“快去吧!”   容烁听着脚步声,不做多留,从另一边离开了。   几乎是他前脚刚离开,丁凝后脚就两腿一软,跌坐在雪地里。   妈呀……吓死宝宝了。   “孽障东西!”这时,华氏也在桂嬷嬷的领路下找到这里了,光是看她那模样,再想想从天福殿出来地上莫名多出来的几个雪球,华氏就知道这丫头干了什么,当着桂嬷嬷的面,痛斥了丁凝几句,转而对桂嬷嬷满是歉意。   桂嬷嬷和煦一笑:“丁夫人何须客气,丁姑娘乖巧可人,天真烂漫,是太后允了她出来玩耍的,太后喜欢这样的小辈,丁夫人莫要责罚了。”   华氏尴尬一笑:“总是失了规矩的。”   桂嬷嬷和蔼一笑,眸子在丁凝的面儿上扫了一眼,身后跟来了一个奴婢,端着一盘子锦盒,桂嬷嬷和蔼道:“丁老夫人在世之时,是先太后最为信任的老人了,即便是老奴,也受过丁老夫人不少提点,太后心念旧人,又见丁家姑娘如此可人,方才命老奴在库房找了几样小物件儿,算是给丁家姑娘们的压岁。”   华氏一见,立马跪了下来:“民妇愧不敢当!”   丁凝直挺挺的站了一会儿,被华氏一瞪,条件反射般跪了下来,却是头朝下,双手诚实的向上呈接收姿势:“民女愧不敢当!”又愣了一瞬,举起的手方才放下来,改为大拜:“不敢当!不敢当!”   华氏险些呕出一口老血来。   桂嬷嬷轻笑起来:“是个逗趣的丫头。”身后丫头上前,将物件放在了丁凝面前,丁凝这才瞧见,这些锦盒每一个都是有名字的!她在家中排行老四,很快就找到了写着“丁四娘”的那个盒子。   桂嬷嬷要送她们出去了,华氏目光低沉的盯了丁凝一眼,丁凝乖觉的把物件儿都收好给了华氏,乖乖的跟着离宫。   ……   天福殿里,刚刚送走了一波,就又来了一个,容烁去了披风,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请安。   太后身边摆着两碗粥,还热乎着。   见到容烁,太后微微一笑:“容烁来了。”   一奴婢将另外一碗粥端起,走到容烁面前递给她。   只听太后道:“今儿个你来,也是赶巧,在外头等了多久!?吃一口暖暖身子。”   容烁虽然能进寿康宫,但毕竟是男子,近不了太后的身,恭恭敬敬的坐在下头,安静吃粥。皇家进食规矩甚多,首要一个就是食不言,太后优雅的喝着粥,目光一瞟,只见正在喝粥的容烁竟泛着笑意。   太后上了年纪,吃东西本也不多,吃了两口就放下,奴婢上前递水给她漱口,完了太后轻揩嘴角,好奇道:“倒是不知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让你吃饭都合不拢嘴?”   忽然被问话,容烁赶紧咽下一口粥,也将粥放下,认真道:“太后见谅,是容烁不懂规矩。”   太后叹了一口气:“让你讲有趣的事情,你倒跟我讲起了规矩。”   容烁从善如流:“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偶然遇上一个见到雪都惊奇不已的人,忽然有感我大靖疆域辽阔,纵贯南北,自然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太后平静的眼神忽然一怔,眼神颇有深意的看了容烁一眼。容烁姿态恭敬,回话的时候眉眼低垂,自然看不到太后的眼神。   半晌,太后道:“这话倒是实话,哀家年轻的时候,其实十分羡慕男子,可以离家外出游历,大靖之内,各地不同,有趣之事也是不同,只可惜,哀家命生皇室,在这地方困了一辈子。”   容烁抬手一拜:“太后乃天定贵凤,怎可与凡夫俗子相比,若是太后喜欢,往后容烁必然会将外头的景色一一讲给太后听。”   太后被逗笑了:“好!好!”顿了顿,忽然又道:“可是哀家也不能平白听你的故事,既然你要说,哀家怎么着也得给些听书钱,桂嬷嬷——”   桂嬷嬷上前,在太后身前站定,太后与她耳语几句,桂嬷嬷一愣,那……那个么!?   桂嬷嬷并没有愣太久,离开后很快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小锦盒。   “容烁,这是哀家赏你的。”   容烁一看锦盒就知道里头的东西金贵,赶紧起身一拜:“容烁受之有愧,只是几个故事而已。”   桂嬷嬷笑道:“太后心意,少国公屡屡推拒,未免扫了太后的雅兴。”   太后笑笑:“只是个小物件儿,你收着便是。不过别忘记跟哀家约好的,哀家等着你的故事。”   容烁有些哭笑不得,且不说他以后进宫的次数,即便是能进宫,他也未必是常年在外头跑的,本是客气话,没想到太后竟然这般当真。   “容烁……领旨。”收下了小锦盒,太后也乏了,容烁起身告退。   容烁前脚离开,桂嬷嬷便轻声对太后道:“太后,此举怕是……”   太后微微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哀家活了一辈子,皆是为了皇帝,如今哀家只想做些让自己心里好受的事情。”   桂嬷嬷一怔,不再多言,搀扶着太后回寝殿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有萌萌问我是不是双C,你确定只有双C??明明是6C啊。   这真的是个日常烤小甜饼的小白文!!!!所谓的虐,应该只是正常的坎坷,我并不喜欢为虐而虐啊。   嗯……第一次尝试群像文,是因为想试一试把一个文章里的每个人都写出故事,写出不一样的味道,基友说这非常的难,我也知道很难。   本笙也是折损了半生的修为写的这篇文啊!!!!!特此招聘护法萌子陪伴走过这条新鲜的路!!!! 第5章 偷龙转凤   盛京的冬天,的确是比蜀州更加干冷。丁凝玩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雪花使劲儿的往身上撒,这会儿进了马车,被置在马车里的炉子一烤,夹在棉袄里面的雪花融化,立马就觉得浑身冷冰冰的。   华氏出了宫门就没给她好脸色看,数落更是必不可少,丁凝噘着嘴,左耳进右耳出,任由丫鬟桃竹脱了衣裳烘干,自己裹着厚重的大氅缩在角落假扮冬菇。   华氏平日里其实是不愿意这样疾言厉色训斥人的,可这是皇宫,若非这小丫头运气好,今日进宫的本该是阿婕。太后御赐的锦盒放置在马车后面的柜子上,华氏好几次不经意的扫过去,眼神复杂。   回到了客栈,几个孩子都乖乖的待着,只剩丁永隽外出拜访旧友未归。见华氏回来,在客栈里面等着的丁婕与丁荃纷纷帮着递手巾热茶,华氏暖和了一下身子,淡淡道:“今日进宫一切还算顺利,太后赏了你们一些物什,如今出门在外财不可外露,待回到家中,你们再来我这里取。”说完,她便以身子乏了,将人谴退出去。   丁凝今日玩了雪,心情好的很,捉着三姐丁荃讲起了皇宫的景色。   “我今日遭遇了一件堪比鬼门关走一圈的险事,我第一个就想着讲给你听!”丁凝眉飞色舞的准备开始讲故事。   丁荃眸子一亮:“巧了!我今日瞧见别人遭遇了一件堪比鬼门关走一圈的险事,也想与你说来着!”   两个都是不着调的,一拍即合,手挽着手回房间窃窃私语了。   丁婕走在后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复杂的朝着母亲华氏的房间看了一眼。   ……   华氏从回到客栈,话语就很少。伺候了她十多年的苏嬷嬷一眼就看出她有心事,几声宽慰,华氏就忍不住说起了今日在宫中的事情。   当苏嬷嬷听到“赏赐”二字时,立马走到了那一堆锦盒里面,挑出了丁凝的那一个拿过来打开。   “夫人……您看!”苏嬷嬷露出惊讶的表情,将锦盒中的坠子取了出来。   华氏结果一看,也皱起了眉头。   “夫人,您猜的没错。”   这坠子是一个凤舞九天的形状,蜿蜒曲折处明显打磨的非常光滑,以设计和吊坠装饰来看,应当是一对互嵌的。   鸾凤和鸣,鸾鸟配凤凰,这个坠子,是一对儿。   丁家的老夫人,是先太后的陪嫁丫头。先太后去世之后,丁嬷嬷被先太后赐到凤元宫伺候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算是历经两代帝王的老人。丁嬷嬷得了隆恩,被许配过人家,育有二子。到了出宫的年纪,所有人都以为丁嬷嬷必然被封一个诰命夫人,谁料这位宫中奴人皆要礼让三分的嬷嬷什么都没有,只带着赏赐的钱财,一家人搬到了蜀州,一过就是几十年。   离开盛京之后,丁嬷嬷每年都会和其他离休老人一起选定日子呈上去,给自己的旧主子贺年,一直到去年丁老夫人离世。   原本奴才离世,家中人顶多将消息告知,这段主仆恩情也算是了结,可是今年,华氏作为三房长媳,竟然亲自携女入宫,看起来是有些于理不合,毕竟上一辈的恩情了了,后人还不断地亲近,就有巴结贪利的嫌疑,让皇帝知道了,也只会觉得这些讨人厌的后辈会叨扰到太后。   所以今年,应当是华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宫给太后贺年。   千思万想,没有料到太后有此一招。   她定是知道,往后再没有机会轻易见面。那孩子既然没有机会再去见她,她便将人牵到自己身边。这枚坠子,已经是个预示。   华氏一点也不怀疑太后的手段,当年太后力保圣上之时,所经历的腥风血雨常人无法想象,如今保一个丫头,简直绰绰有余。   可是……   华氏陷入沉默。   苏嬷嬷看着华氏,满眼的心疼,忽的,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将丁四盒子中的凤坠与丁婕盒子里的凤坠交换了!   华氏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苏嬷嬷深吸一口气,句句诛心:“夫人,这么多年来,我们丁家三房起起伏伏坎坎坷坷,您心里还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华氏的唇瓣颤了颤,终究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苏嬷嬷并不准备由着她沉默,她沉下脸来,一字一句道:“咱们丁家三房,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爷是庶子,夫人您是庶女,这么些年来,身份上吃的亏还少吗!当年大老爷险些败了丁家,若非老爷力挽狂澜,丁家哪有后来的风光!?那狼心狗肺的大老爷欺老爷善心,竟陷害他出错,寻了个由头就分了家,带走了大部分的钱财,丢给老爷的除了那些勉强度日的银钱,还有一个不学无术叫人操碎心的二老爷!”   华氏想到了当年那艰难的日子,眼眶终究是红了。   “夫人您被侯府那位嫡小姐欺辱了不敢吭声,大姑娘蕙质兰心孝顺有礼,被那边欺负了同样从不吭声!若你们并非这身份所累,谁敢这样对你们!您这些年将两位姑娘教的那般好,难道还忍心她们再在身份上遭一回罪吗!”   华氏手一抖,眼神有些犹豫。   苏嬷嬷沉下气来:“是,这么做是太冒险,可是只要咱们瞒天过海,太后也未必能细细查证!即便查出来,米已成炊,太后不敢大张旗鼓的!这是夫人您唯一翻身的机会,也是大姑娘翻身的机会!就算您全都不在乎,那老爷呢!”   苏嬷嬷很会掐重点,华氏果然动心了。   “大老爷仗着自己的出身,拿了丁家最好的一头,老爷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又在大老爷掌控的四淩商会里头吃了多少亏!眼下商会会长要更替,老爷为了这件事情整日东奔西走,到了盛京也疲于应酬,这都是为什么,夫人您还不清楚吗!”   苏嬷嬷挺直了腰板,正色道:“三夫人多年来若不是老爷护着疼着,若不是夫人大度容着,如何能过得无忧无虑!?生养出来的四姑娘与她一个模子,都是不知天高地厚,撑不起场面的小女子!退一步来说,就算四姑娘真的担了这份圣恩,那贵族里头的规矩,指不定会让她惹出什么麻烦来,反而给丁家带来意外!可是大姑娘不同,大姑娘是夫人您手把手教出来的,她才是最适合的!”苏嬷嬷说到这里,索性破釜沉舟跪了下来,“这件事情,老奴逾越为夫人做主!他日不管有什么后果,夫人尽管推到老奴身上!老奴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夫人您再糊涂下去了!”   华氏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块凤追:“我怕心中有愧,更怕为阿婕作孽……”   苏嬷嬷握住华氏的手:“何愧之有呢!四姑娘的性子夫人还不知道么!容这她纵着她,让她一生衣食无忧比什么皇权富贵都来得重要!夫人您别担心,老奴以后必然对四姑娘尽心尽力,咱们给她寻一个十全十美的婚事!保她一生无忧!”   华氏的眼神慢慢的坚定起来,手紧紧握住了那块凤坠,声音低沉而坚硬:“是……往后我必然对她尽心尽力,保她一生无忧!”   ……   砰!   单扇的屏风被无情推倒,丁荃单手叉腰,一只手捏着鞭子指着前方的空气:“我当时是这么说的——你们几个,没瞧见墙上贴着什么!”   她换了衣裳,少了几分英气,可是神态语气一丝儿不差,复述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可惜我还没动手,就被那楼里的伙计抢了先,把人丢出去了!啧,你是没瞧见那场景的,可比你在宫中胡说八道唬人的场面热闹多了!”   丁荃这几年与丁凝走的越来越近,绘声绘色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厉害,将自己的遭遇说的精彩万分,活生生让丁凝产生了一丝丝的压力,竟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顺利过关,纯粹因为对方是个傻子,确实不比丁荃的来的精彩。   “咦,那公子哥儿给你救了……”丁凝坏笑着撞了一下丁荃的肩膀:“没有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   丁荃收好鞭子,大方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嗓子:“哭着喊着的男人,你往日里不是见得挺多么,你喜欢那样儿的!?”   丁荃一针见血的戳到了丁凝的死穴,只见她小脸一沉,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好好地,提这个做什么!”   因为一些不可描述的原因,丁凝此生最恨哭哭啼啼的男人!不管为什么哭都不可以!   丁荃不退不让:“你也知道我的心思,还拿那无关紧要的人打趣我做什么!”   两个小女子对视一眼,忽然神同步的一左一右扭过脸去,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玩笑归玩笑,丁荃还是有点做姐姐的包容心:“话说回来,陈子朝的确是个有才学的人,连那位宁先生都对他颇有称赞,你放心,只要他真的有本事,二姐不会欺负他的!”   丁凝勾唇一笑,自豪道:“一个乡试,子朝哥哥自然应对自如!”大概是感觉到了丁荃主动示好的意思,丁凝伸出食指揉揉鼻子:“若是子朝哥哥考上了,我便借钱给你去打那把宝刀,送给你的心上人!算算时间,他也是那时候回泗陵吧……”   丁荃眸子一亮:“当真!”   丁凝璀然一笑,自信满满:“自然当真,你必得宝刀,子朝哥哥也必能得偿所愿!”   两人不知,就在这一刻,正在整理行装的秦泽与回到国公府的容烁同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存稿~~会定时早八点或者晚八点更新~~   是的,看到大家众口难调非常花心的样子,我决定一对一对慢慢吃,一次吃太多,可能会消化不良,所以不要问糙汉子在哪里,他还在角落和泥巴呢!!!!   糙汉子:(咬手绢)当初不该接这个角色的。 第6章 野心蛰伏   丁永隽回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雪,他藏着心事,一路也没怎么遮蔽,一进屋便抖落了一身的雪水,华氏赶忙让苏嬷嬷拿来了干净的衣裳,又湿了热手巾给他擦拭。   “老爷的事情办的可顺利!?”华氏温声问候。   丁永隽是丁家里头生的最好看的一个,温润如玉,眉清目秀,即便多年来外出经商风尘仆仆,可是言行举止间从未失过仪态,如今过了而立之年,依旧是风度不减。面对华氏,丁永隽微微一笑,和声道:“什么事情都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不必着急。”   既然不必着急,那就是毫无进展了。   泗凌商会新会长选举在即,若是此次无法打通关系,拿回丁家大房从他们这里夺走的会长一位,接下来三年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丁永隽是个极有才能之人,但就是心软,无论大房有多强权霸道,二房有多无赖恼人,能大事化小的他必然是一笑而过。   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当年的丁老夫人的那个决定,便让他这么多年来都甘之如饴!   华氏为他不值,但她知道丁永隽不喜欢旁人提这些事情,所以从没有真正提出来过,她正准备说什么,一只纯金打造的衔珠金簪递到她的面前。丁永隽道:“路过一家店,瞧见里头的手工十分精致,便买下送你。”   华氏眼神一动,心头泛起丝丝甜意:“老爷本是外出做正经事,何苦分心买这些。”   丁永隽一直保持着温润有礼的态度:“给自己的夫人买东西,何来分心一说。”   不多时,三个女儿也过来与父亲见面,丁永隽拿出一个盒子交给丁荃:“收好,回去了交给你母亲。”   丁荃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都说盛京神医如云,手中的银针细韧非常,那可是不外传的手艺打造出来的!用这个练穴位再合适不过了。这一套针可不便宜吧!”   三房的另外一位夫人秦氏是一位游医的女儿,虽为游医,却医术高强,丁荃本应秉承母志,可是她醉心武术,宁背剑谱懒看医书,是个令秦氏非常头疼的女儿。   丁永隽刚刚将礼物交给了丁荃,一双手嗖的一下就伸到了他的身边,丁永隽微微一挑眉,顺着那双手就看到了丁凝一脸的期待以及那双闪亮亮的眸子,丁永隽双手抱胸,一改刚才的温润有礼,语气里平白多了几分挑逗:“做什么?”   丁凝笑嘻嘻的:“父亲还买了什么好东西?若是有母亲的便给我吧,我代为转交!”   丁永隽抽出手来摆摆,冷漠拒绝,“为父倒是记得上回请丁四小姐帮忙送一盒糕点给你母亲,要了我这个老父亲比糕点价格还贵的劳务费不说,一路走到你母亲的房间,糕点已经被抠走七成,哎——”丁永隽故作感叹:“请不起请不起。”   丁荃一个小眼刀飞过来——小妮子,竟然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骗取父亲的零用钱!   华氏一直看着丁永隽的神情,刚才那丝丝甜意早已经消失殆尽。这么多年来,丁永隽敬她多于爱她,待人看似公平,可是细枝末节里头流露出的独特感情,并非无从查觉。反观一旁的丁婕,无声的将母亲那些细微表情收入眼中,好像此事与她完全无关似的,垂首站到母亲身边。   ……   丁永隽这一趟并非没有收获,盛京商路更广,虽然大哥丁永善在泗陵商会掌权的这几年早已经将盛京商会的关系打通了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越发顺利,赚了个钵满盆满,但正因为如此,许多扎根在盛京城中的一些小商贩们都被忽略在盛京商会之外。   如今的大靖朝国力雄厚,八荒竞凑,物阜民丰,若论行商,衣食住行中,以丝织业与酿酒业为大头,也是大靖最出名的两样东西。其中北方以酿酒业闻名,南方则更擅丝织。但近几年,南方的酿酒业渐渐崛起,且口感更加多元清爽,与北方那中烈性的口感截然不同,但北方的丝织依旧以向南采买为主。   南北距离甚远,索性各立一方商会,北方是以盛京城为基点的盛京商会,南方则是以蜀州泗陵为中心的泗陵商会。每三年选出一位会长,负责南北生意的交接与关系走动,虽看似南北对立,实则因为盛京乃是都城所在,泗陵商会的地位也就稍微低一些。   近几年,因为买官风气盛行,盛京商会处在这样脉络纷杂的地方,不少人能凭着银钱上入九寺下入州县,谋个一官半职,越发将盛京商会抬得高人一等。丁永善喜欢结交权贵,这几年想靠花钱买个一官半职让丁家鸡犬升天,给家中子女寻好的姻缘,也就更不会允许丁永隽在这个时候抢走自己的位置,且他打点用掉的钱太多,如今一双眼睛又盯上了三房这边,不仅一早防着丁永隽有所行动,连正经的生意也经常暗地里捣乱,不是没办法按时交货就是一些其他意外。   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丁永隽也没想过撕破脸皮,干脆转换策略,到盛京来寻找出路。   大商户都会垄断最赚钱的行业,可是并非处处都是大商户,那些小商户贩卖的东西,有的便宜易得,有的小众独特,虽不是爆款,可只要能把他们聚集起来,以丁永隽多年来积攒的人脉给他们提供一个稳定长久的生意渠道,相信会是一个商机。   华氏是知道丁永隽的想法的,但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觉得可惜。   这种野路子能赚多少钱!?若不是因为他处处退让狠不下心,何苦要千里迢迢的找这些细碎的小生意!?那些大头生意,随意掌一个在手上,都是肥的流油。   但是丁永隽从不会说这些。   倘若要赚一百两,明明可以用一次推杯换盏的应酬就能取得,他偏偏要跋山涉水事倍功半的去赚,只因他不争不抢,与世无争,更不爱应酬。几个孩子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从未在吃穿用度上短别人一处,那都是丁永隽用血汗赚回来的。   所以华氏掌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精打细算后宅中馈,几个孩子吃穿不缺,唯独手上的零花钱少的可怜,从小到大宛若假富二代一般,从未体验过酥心所欲的买买买是何等滋味,每每提到这事,都要为自己鞠一把穷酸泪。   他们此行,明面上是因为侯府那边的邀约,可是人家将他们请到了盛京却并不迎进门,丁永隽的意思是修书过去,提早告辞,早些回去一家人过年。得知马上就回家,几个孩子兴奋不已。这里虽然热闹,但接近年关,谁也不愿以整日待在外面,自然是家里舒服一些。   夜里,华氏服侍丁永隽睡下,两人躺在床上,华氏总觉得丁永隽有心事,不免多问道:“老爷,可还有什么事情尚未解决。”   丁永隽一只手枕着头:“夫人,咱们如今住的宅子,你觉得如何!?”   华氏暗暗叹了一口气,还能如何。当初分家的时候,统共没有分走多少,不错,宅子在这些年的打理下精致不少,外客来访也不会丢人,可是比起大伯那边宅内开渎,奇木交植,就太不值一提了,听闻那边后宅每一位都自己独立的院子,还附带精致华丽的园子,各不相同,游廊怪石多不胜数,宅内开的人工湖,日子好的时候甚至能泛舟,蜀州富商不少,但是真正富裕热闹的地方都集中在泗陵城内,要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做这么大的工程,要花不少的钱。   他们的宅子,也就是比一般人家多几间屋子,多些精致的打磨罢了,唯一的一个园子供全家人赏玩,早不知被那边笑话了多久。   见华氏不语,丁永隽又道:“咱们在西郊还有三个庄子和一座山,你觉得那处地方怎么样!?”   华氏在心中吐槽:你怎的不想丁家在城内还有多少店铺呢!结果倒好,那些店铺一个没捞着,只要了几个产量甚少,奴人敷衍,每年还要养着他们的庄子,至于那座山就更不必说了,泗水河贯穿泗陵城,山那一头就临着河到了边,却远离泗陵城河道的岸口,往西边是一条野路子,穿过那条野路子就是前几年专程修的官道。官道修成之前,还有几个行人,现在有了官道,谁也不走野路子,总之就是一座荒山,连打理的人都没有,哪一年住几个野人上去都无从知晓。   华氏久久不言,丁永隽以为她犯困,便不再多说。   心中的那一份筹谋,就这么压了下来。   也是,先过年吧,来日方长。   第二日一早,丁永隽让人往侯府那边送了信,只说家中生意上有急事要处理,再送了一些新年礼,一家大小便浩浩荡荡的回了蜀州。   同一天,秦泽也带着小厮正安踏上了自己的任职之路,连年都不在家里过了。   走的这一天,承安伯与发妻赵氏连送都未曾送过,倒是秦朗带了好些行李干粮来送他:“这一路可不好走,大哥你千万小心。”   秦泽看起来完全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愤愤不平,他勾唇一笑,坦然的很,拍拍胞弟的肩膀,道:“我不在家,父母便要靠你照顾了,我是个不孝子,便只能亏心的将重担放在你身上了。”   秦朗叹了一口气:“你确实是个不孝子。”   秦泽笑容不改,拍肩膀的手转而改成捏住他的脸,一点儿没留情,捏的秦朗嗷嗷直叫。   秦朗捂着脸:“走走走!赶紧走!”   秦泽收了手,拉着车把扶手跃上马车:“赶紧回去吧。”   正安驾动马车,秦朗还想招招手,不了马车绝尘而去,他吃了一嘴的灰。   马车是从盛京城南门走的,走了一段之后,秦泽面无表情的挑开了车帘子,冷风灌进来的同时,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都城被一步步的丢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里面指出丁家是首富,但是也没说现在是首富嘛,财富是一点一点积攒哒,丁家小娘子们马上就要过上疯狂买买买,连老公一起买的逍遥日子了!!!!!!   另外关于丁家成员们的地位和关系,会慢慢理清楚的~~   最后——   今天依然没有糙汉子。   靴靴~ 第7章 情意难平   因为要赶着回家过年,所以丁家的马车走得急,紧赶慢赶的,终于在除夕之前赶到了家里,别说是几个孩子,就是华氏也从未这样颠簸过,一路上走的脸色都白了。   府里的下人一早就收到了书信,所以东西都准备的很齐全,丫鬟们将各自的姑娘迎回了房间洗漱,华氏则是将一路采买的东西先点算了一下,让苏嬷嬷送到各个房里去。华氏与那两位虽然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可是在她掌家的情况下,每一处都讲究一个公平,去了一趟盛京,又逢新年,所以带了不少伴手礼,各方各面都要照顾周到。   丁永隽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就朝着万氏的房间去了。   如今的丁家宅子并不大,从前厅穿到花园,再穿过花园,就是万氏的房间。这位置是府里最偏僻最清净的,万氏平日里基本不外出,房间外正在修剪几盆兰花的杜嬷嬷远远瞧见丁永隽走过来,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见礼:“老爷!”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屋里的人听见,丁永隽微微一点头,目光从未从房门上离开过。他站了好一会儿,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丁永隽握着手里的盒子,终于缓缓开口:“夫人可是在小睡!?”   杜嬷嬷心里叹息一声,只能给丁永隽找台阶:“是,夫人一直嗜睡,老爷是知道的。”   丁永隽看看手里的盒子,带着些老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盒子上的雕花,忽的,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咦,这是哪里来的老父亲,喜欢大冷天的站在外头吹风啊。”洗漱完毕浑身透爽的丁凝换了一身水绿色曲裾,白色绣花底裙,背着手一蹦一跳的从房里出来赶着看戏。   府中上下,敢这样对丁永隽说话的姑娘,只有丁凝一个,然丁永隽都不曾指责过,其他的奴婢就更不敢多嘴了。   丁永隽无奈一笑,握着手里的盒子轻轻地在她脑门上一敲:“没大没小。”   这一敲没怎么敲疼,丁凝惋惜:“父亲,您还是别在这站着了,十回有九回得吃闭门羹,你还没吃腻啊!”   丁永隽正准备说什么,只见面前的女儿冲着他挤眉弄眼,顿时了然,清了清嗓子,道:“这闭门羹少吃几回,心里竟然欠着,此次回程遇大雪封路,耽误了好几日,心里便越发欠念了。”   吱呀——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是房间的窗户悄悄地被打开了一道口子,一双黑亮的眸子偷偷地往外看。   丁凝眼珠子一转,忽然一跺脚,声情并茂:“就为了赶回来,马车险些滑倒山道下头去,堪称生死一刻,您心心念念的这道闭门羹,左右晚一天是要吃,晚两天也是要吃的!有什么好急的!”   丁永隽有些忍俊不禁,面上却绷着:“要你多嘴!站到一边去。”   丁凝忽然双手合十一击掌:“啊,父亲,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吧!”   丁永隽瞥她一眼:“什么赌。”   丁凝笑嘻嘻的:“我瞧着母亲今儿个也不想见您,谁让您不守诺言,比约定的日子还晚了两日,不如这样,我打赌你今儿见不到母亲,若我赢了,那礼物就赠我,反正你惹恼了母亲,这东西送她说不定火上浇油,她瞧着厌烦,不过我就不一样了呀,我就喜欢这些!”   丁永隽挑眉:“那若我赢了,见到你母亲了呢!”   丁凝“哈”了一声,摆摆手:“见不到见不到!我就赌您见不到!”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小礼物,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这东西,我要定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倒了,丁永隽眉头一皱,迈开步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房内。一推开门,就瞧见落地烛台竟然倒了下来,万氏坐在地上,烛台压着她的脚,而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中,带了几丝痛处:“三哥……”   丁永隽想也不想将烛台移开,打横将人抱起来:“别说了。”   万氏非要说:“我……我方才睡得沉,听到你的声音就醒了,哪、哪晓得不小心撞了烛台……”说这话的时候,万氏分明在看丁永隽身上是否受了什么伤,小心翼翼又处处露馅的模样,让丁永隽哭笑不得。   他将人抱住:“不生气了!?”   万氏被提到心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生气,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之前有一点点气,现在不气了。”   丁永隽有一百种疼她的方式,两人多日未见,眼下更想独自相处,丁凝躲在门边,冲着杜嬷嬷勾勾手指,杜嬷嬷会意,无声的过来关了房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丁凝的目光从烛台那收回来,抱着手臂离开,轻笑道:“这烛台演的不错。”   ……   杜嬷嬷没在夫人那边守着,便来帮丁凝收拾东西,丁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要去大娘那里领我的压岁钱!大娘手头一贯苛刻,要是又扣下我的钱那就不好了!”   杜嬷嬷多了个心眼:“姑娘,什么压岁!?”   丁凝将宫中的事情说了一遍,杜嬷嬷听着听着,叹了一口气。   这丁家三房,与别家总是不一样的。   外人不知道,但是她一直在万氏身边服侍,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万氏是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对外是称作远房的表姑娘,可谁都知道,这是老夫人给丁家养的童养媳。   老夫人一共育有两子,老大丁永善与老二丁永顺,老三丁永隽是偏房所生,那位姨娘没有享福的命,早早的就去了,丁老夫人又是个厉害人物,在宫中见惯了那些明争暗斗,不喜欢自家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丁永隽与其他两位兄长同吃同住,尽心尽力的被教养,没有一处比其他两位公子差。   可是丁家的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最喜欢最疼爱,亦或是说最紧张的,还属那位表姑娘万芙。   要说万姑娘的疼爱也不是地上捡来的,她自小天资聪颖,玲珑剔透,生的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间惹人心神荡漾,丁家三位公子全都对她情根深种,在老夫人的教养下,万小姐根本不比名门贵女差。就连婚事,也是万姑娘自己选中了三公子丁永隽,老夫人二话不说,直接将丁永隽记在了自己的名下,让他成为了自己的嫡三子。   此事在丁府中掀起过一阵巨浪,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丁家大房和二房那边还是将丁永隽看做庶子,在外散播了不少流言。但二人的波折并不仅限于此,大公子丁永善竟然阴险至极的暗算丁永隽,让他与一位侯府庶出的姑娘处到了一起。侯府的面子摆在那里,要让三公子娶侯府姑娘做正妻,祸不单行,万小姐那样一个乖乖女,竟做出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离家出走,老夫人为此气的卧病在床,几年都没见丁永隽。   丁永隽从未放弃过寻找万姑娘,偶有一次外出之时,险些丧命,被以为姓秦的姑娘所救,两人朝夕相处,丁永隽思念成疾,在一个晚上将秦姑娘当做了万姑娘……   后来,秦姑娘也进府里了。   那时候华氏已经掌家,因她不嫉妒不生事,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丁永隽也清楚她出身可怜,对她十分尊重,进门的秦姨娘性子寡淡,也是个不争抢的人,醉心医术,后宅依旧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日,丁永隽终于找到了万姑娘,却是在万姑娘要嫁人的婚礼上。   一向温文尔雅的丁家三老爷,竟不顾生意伙伴在旁,不顾自己的颜面,当众抢婚。那一次,丁永隽险些被打成残疾,可即便奄奄一息之时,还是死死的拉着万姑娘的手不松开,万姑娘的未婚夫深受刺激,要她做出决断,谁知道万姑娘什么都没说,一把抱住丁永隽,哭成了泪人。   结果不言而喻,失而复得的女子,令丁永隽万分珍惜,只不过明明是要明媒正娶的妻子,最后却变成了三姨娘。   丁永隽那时候十分害怕她又跑了,若非她这一跑,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多年来一直温顺乖觉的女子,心肠狠硬起来的时候,不输男子,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令一直平静的丁家后宅第一次掀起了风浪。   如果万氏注定是三姨娘,他便要将三个都抬作妻房,华氏依旧是正妻,秦氏与万氏,则是平妻。在大靖朝的确是有商人在外迎娶之人被称为平妻的例子,但在地位上,平妻依旧是妾侍的地位,左右是面子上的称呼好听一些,三位都尊称夫人,可是一传出去,丁永隽这番作为,在很多人眼里看就是胡闹,宠妾灭妻,放到士族之中,是不入流的行为,叫人瞧不起。   不过这些,丁永隽都不在乎了,那时候的他已经魔怔了。   小丁四原本可以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姑娘,如今只能是一个庶出的姑娘,杜嬷嬷如何不心疼!?   偏偏这两位大小主子都是不着调的,每日新奇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正经该想的该筹谋的一样都不沾,她一个做奴婢的,只能皇帝不急太监急!   前尘往事缠绕心头,杜嬷嬷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四姑娘,往后不管是什么,但凡事要分到咱们这个院子的,您得第一时间拿回来放好,咱们不争抢别的,但是咱们的东西,就一定得一分不少。”   丁凝一挑眉,难得的正色道:“嬷嬷这话说的不对。”   杜嬷嬷心头一怔:“老奴……”   只见丁凝双手托腮直视前方:“拿回来放着可不保险,最好是找个好地方挖个坑埋起来!可是我们家这么小,哪里翻个土,第二日就能被察觉……”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十分忧愁:“若是家里稍微大一些就好了。”   这样,想埋哪里就埋哪里!谁都不知道,岂不是很棒棒!?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前几章真的好多bug,主要原因是2.3傻傻分不清楚,/(ㄒoㄒ)/~~   刚才顺了一便,把虫子都捉了。   对,老大丁永善,坏坏哒,老二丁永顺,挫挫哒,老三丁永隽(一言难尽)。   娶了三个,生了一窝。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8章 他的维护   “迁宅!?”万氏窝在丁永隽的怀里,歪着脑袋听他说着自己的想法。   丁永隽把玩着她的头发,笑道:“嗯,迁宅。你可还记得之前我拿来给你看的那几幅地图!?”   万氏一听就要起身去找,丁永隽笑着把人按回来:“先不急,听我说完。”   “如今我们的住宅虽然位置不错,但始终是窄小了一些,也让你们受了委屈,城郊的三个庄子虽然偏僻,但胜在位置足够,你一贯喜欢捣弄些小玩意儿,地方大了,也好施展拳脚不是!?唔……至于位置偏僻,只管多准备几辆马车,随时都能回到城内,庄子上头能种植不少东西,即便咱们关起门来也饿不死。”   万氏一听就笑了,伸手点点他的鼻子:“你这是要躲起来避世么!?”她蹭起来,抵着丁永隽的鼻尖:“可是要做什么坏事!”   温热的气息带着独有的香气,丁永隽情动,欺身压了上去:“以后的坏事以后再说,眼下,我倒是有一件坏事很想做做看。”   ……   丁凝喜滋滋的去大夫人那里领了自己的那一份,刚巧碰见丁荃也来了,两个小妮子捧着自己的压岁走出来相互比对,丁荃盒子里的是一个纯金打造的蝴蝶簪,镶嵌血红宝石,两只触角以金丝绕线做成了能随步颤动的样式,高贵又不失灵动,丁凝盒子里面的,是一支翡翠簪子,簪子簪头雕成了狐狸的模样,伸展的九条尾巴各不相同,簪头整体不大,戴上绝不会显得繁重,这才显得整个簪子雕工非常的精细。   丁凝一看就很喜欢,两个丫头相互给对方别上,在对方的眼睛里顾影自怜,觉得自己美极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丁婕自走廊那一头款款而来。   丁凝和丁荃牵手跑到丁婕面前:“大姐,你瞧瞧好不好看!”   丁婕先看了丁荃一眼,随后摇摇头:“你这身裙子素雅,金簪宝石偏贵气隆重,并不是很搭,我记得上月你做了一条红裙,款式也十分隆重,配它更好。”   丁荃恍然:“大姐说的有道理!”   丁婕又望向丁凝。   万氏进门,让华氏遭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是华氏从不在后宅兴风作浪,教育孩子也严格,即便心中不喜万氏和她的女儿,也半个字都不会说出来,只是这心思,稍微细腻一些便能察觉,丁婕又如何不知。   她看了一眼那翡翠簪,淡淡道:“不太适合你。”   丁凝早就习惯了丁婕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明眼人也一看就看得出她对待丁荃与丁凝不同。却见丁凝半点不生气,一支簪子指尖灵活转动把玩,她笑嘻嘻的:“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不知大姐得了什么,又适不适合大姐呀?”   丁婕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直接岔开话题:“你们可要去育良书院?”   这一提醒,丁荃拍了一下脑门儿:“哎呀,还真忘了!”   丁凝脸色微微泛红,立马忘记自己刚才问过什么:“去去去!”   丁荃暗搓搓的盯了她一眼——你注意一些,企图都写在脸上了。   丁婕准备去一趟书院送东西,虽然离明年的秋试还有好一段时间,但据说这段时间是揣摩考官喜好,听先生分析押题的最关键时刻,很多学子甚至直接住在书院里头,过年也只是回家团聚几日,吃完了最重要的一顿饭,转而又回书院埋头温习。即便是家境殷实可以打点的学子尚且不敢真的满腹草包去混,更不要提只此一条出路的寒门仕子。   华氏膝下有两女,除了丁婕之外,还有一个丁素。说到丁素,也是华氏的一块心病,之前上京本想带着她一同去,她却以照顾衍弟为由,直接去了书院不回家,气的华氏几天没睡好,最后只能带着丁婕上京。没想他们都从京城回来了,丁素还在书院里头没回来。眼下快过年了,未免华氏发脾气亲自去把人绑回来,丁婕准备今日自己去捉人。   蜀州泗陵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城市,最大的特点便是商户聚集。只是商贾之家虽富裕,却并不能怎么入士族之眼,更不要提盘上皇亲贵戚。可是真要想做出名堂来,官场上的打点必不可少,所以在泗陵城内,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商贾之家也极为看中读书人,以丁家为首捐钱建造了城中南北两个书院不说,他们甚至会挑选每一次考试中成绩拔尖的的寒门学子来资助培养,所以在泗陵城里,若你真有才学,那是绝对饿不着的。等到这些学子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也是资助他们的人家在朝中打通人脉之伊始。   如今泗陵城的两家书院,分别是北面的育才书院和南面的修仁书院,相对有名的是育才书院,不为别的,只因这里头有一位才华横溢,令人钦佩的少年名师,宁伯州。宁伯州不是蜀州人,但是在此地已经好几年,家中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原本旁人以为他只是个无名小卒,谁料就在前年金科放榜之后,有人意外的捡到一张文书,上面的文章竟然与那一年的考题十分相似!宁伯州的名声就这么打出来了——他押题极准,且才华横溢,虽然不知他大好年华为何不愿上京赶考,但是育才书院还是重金聘请他来做教书先生,也是整个蜀州最年轻的教书先生。   秦氏的长子丁衍就是在这里读书,如今还跟了一个丁二。   未曾料到,丁婕这边的马车还没到书院门口,就被迫停下来了。   丁婕的大丫头缘竹挑开帘子,有些为难道:“大姑娘,咱们的车子怕是过不去了。”   丁婕顺着帘子挑开的空隙望过去,眼神一动:“是她们。”   丁荃和丁凝对视一眼,也探头去凑,这一看,她们就没什么兴致进去了。   前面,是柳家的马车,还有丁家大房那边的马车。   泗陵商会马上要换届,现在坐在位置上面的是丁永善,如果按照泗陵城中的商贾之家排名,丁、柳、王三家是位列前三的大商贾。眼下堵在书院面门口的,正是那柳家的马车。且看马车上裹着金丝锦缎,车顶角落挂着的也是纯银镀金的车铃,整个花枝招展的,应当是女眷的马车。   诚然,柳家人也有孩子在育才书院读书,可不至于堵了一条街吧。   丁荃眼睛尖,碰了碰丁凝的胳膊,示意她看路边行人。   丁凝眸子一转,顿时漾出一个笑来,她抬手搁在车窗边单手支颌:“原来是做活菩萨来了。”   今日,柳家负责出资,以育才书苑的名义发放粥粮年饭。   泗陵城富则富矣,但贫富分化还是非常明显的,若说有一半是富商,那另一半就是为富商做事的穷苦人家,除了城内,还有城外一些村庄的村民,大多数是帮地主们种地,又或者是直接进城做工,运气好一些,能入富人家的庄子,吃住都在那里,每年还能攒下不少钱,比普通种地要舒坦些。   柳家可以说是很认真的在行善了。   粥非如水稀粥,而是鲜美的皮蛋瘦肉粥,粮非粗粮,是手工精美粉面白皙的糕点。   年饭的档次果然是不一样。   丁婕督促着两个妹妹带好面纱,这才一同走过去。   今日柳家负责主持的,是长子柳禹行,不少闻风而来的穷苦人家排着队,柳家的家丁则维持着纪律,柳禹行一身书院里头的素衣直裰,发带束发,书卷气扑面而来,他含笑看着众人,很是和气。   正门人太多,缘竹进去通报了一声,不多时丁衍便小跑着出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姐姐们从侧门接进去了。   “柳家已经摆了三日了,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咱们这几日都是从侧门走的。”丁衍是家中庶长子,也是最晚出生的,他自小性子温和,偶尔也开朗,明明眉眼像极了秦氏的冷清,笑起来却能暖化整个冬天。丁衍对家中的姐姐无分嫡庶,都尊敬的很,知她们今日刚回来便过来探望,心中感激不已:“三位姐姐,你们也一路颠簸了,先去厢房坐一坐吧。”   丁婕直接问道:“你二姐在何处!?”   提到二姐,丁衍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敬畏,说话的身子都绷直了:“二姐昨日一夜未眠,钻研宁先生出的一道题,今儿早卯时未到便将我踹起来,送了答卷给宁先生,此刻……此刻正睡着呢。”   丁婕脸色一沉,她很清楚这若是让母亲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即便是独自一间房,但是在一个书院里面,任谁来看都是整日与一群男子交颈而卧,有失体统。   “带我去找她。”   丁衍悄悄看了一眼另外两位姐姐,丁婕直接对她们道:“在这等我,不许乱跑。”   丁荃和丁凝乖乖应下,丁衍这才带着丁婕去找丁素。   被剩下的二人百无聊赖,干脆坐在回廊的板凳上闲聊。   丁荃:“诶,一路进来,可曾见到你的子朝哥哥!?”   丁凝两只手握拳,一下一下交替捶腿:“没见着。”她也不甚在意:“嘿嘿,可能正在温书吧,子朝哥哥一贯不喜欢凑热闹的!”丁荃跟着笑笑,眼神不经意的望向了某个方向,怔了一下,忽然拉着丁凝就走:“我忽然想起有个好东西给你看,过来!”   丁荃学武,力气大得很。单手就把丁凝拉起来了,丁凝吓了一跳,刚跟着走了一步,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阿凝妹妹!?”   这声音,是柳芷灵,柳家的嫡长女。丁凝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一怔。   今日的柳芷灵一身水绿配淡黄的裙子,外面加了一件月白的披风,此刻,她一双手自披风中伸出来,握着身边的男人伸出来的手臂,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她身边的男子目不斜视,有力的手臂抬着供柳芷灵借力,同样是书院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少了几分书卷气,多了几分清冷高洁,不是陈子朝又是谁!?   丁荃心里暗暗叫糟,瞧瞧去看阿凝的表情,却见她好似看不到陈子朝与柳芷灵的亲密举动,眼中只有一个陈子朝。   “子朝哥哥!”   一声子朝哥哥,让陈子朝微微皱眉。   柳芷灵暗暗将陈子朝的表情收入眼中,有些畅快。   陈子朝即便护着柳芷灵,姿态也光明正大,全无猥琐念头。他的性子,柳芷灵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出身寒门,但是家中的教养极其严格,甚至借了不少士族的规矩来约束他,就是指望他有朝一日鱼跃龙门,能光宗耀祖,陈子朝的一言一行都堪称楷模,眼中又怎会容下无视礼法的人家?   果然,丁凝的热情并没有换来同等的回应,陈子朝带着柳芷灵过来,确定她坐下了方才道:“书院有常驻的大夫,我去帮你请一个过来看看脚伤吧。”   柳芷灵面露感激,也愧疚的很:“陈公子读书时间宝贵,怎可浪费在此事上,此番见到了阿凝妹妹,陈公子自然不必担心,我央阿凝妹妹帮我找大夫便是。”   陈子朝这才看了丁凝一眼,就听到柳芷灵又笑道:“叫你们笑话了,方才我听奴人说瞧见了阿凝妹妹府上的马车,心道外头人多,想着去接应你,不想自己不争气,走两步便崴了脚,丫头也不在身边,若非有陈公子,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丁荃掏掏耳朵,“平路也能崴脚,你可真是个人才。”   陈子朝眉头渐深,竟开口道:“丁姑娘有所不知,柳姑娘这几日都过来帮忙施膳,屡次前后走动安排人手,她本是闺中秀女,几日走下来,自然比平常更累。”   就在这时候,柳芷灵身边的丫头出来了,得知柳芷灵崴了脚,惊天动地的恨不得让全书院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姑娘崴了脚,怎的还走这么远!伤的严不严重啊!”   柳芷灵微微一笑,温声道:“哪里是什么大伤,你再大呼小叫,别怪我用家法。我在前头没等到阿凝妹妹,便想她是不是从侧门进来了,这才过来看看的。”   丫头一脸心疼:“哪有人家的姑娘正门不走喜欢走偏门,让姑娘您跟着受一番罪,姑娘您该坐在那里等一等的。”丁家三房的事情众所周知,在泗陵城这些大户人家都当做一个笑话。   “哎你——”丁荃脾气一上来就忍不住了,这是哪来的碎嘴子丫头,在她面前都敢明朝暗讽!?这一主一仆还真是让人受不了!丁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丁荃,自己冲了上去,拉起柳芷灵的脚便脱了鞋袜。   柳芷灵尖叫一声,脸瞬间涨红,陈子朝也飞快的移开了目光,不去看那光洁的脚面。   “柳姑娘,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能小看啊!你放心,我三姐对推拿正骨很有一手的,我……”丁凝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紧,像是闻到了不该闻的味道,手松开了柳芷灵的脚,扭过脸深呼吸了几口,中途还非常自然的干呕了一下。   柳芷灵受此奇耻大辱,脸又红又黑:“你!”   丁凝立马转过脸来,一脸的隐忍和诚恳:“对不住柳姑娘,是我唐突了,可是脚伤为大,您不必介怀,子朝哥哥也说了,你整日在这里走动,那走动多了,有些味道是正常的,你也是一片善心,这个味道,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味道!”说着,脑袋一偏,呼唤战友:“三姐!”   丁荃多会来事儿啊,当场凑到丁凝身边,一脸正色:“柳姑娘,你放心,崴脚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盯着柳芷灵羞涩的蜷缩着的脚,坚强道:“柳姑娘不必介意,我忍得住!”说完便坚强的憋了气。   陈子朝哪里还是面色潮红这么简单!?   女人家的脚本就是个羞人的东西,再加上心理暗示有时候十分的微妙,明明没什么味道,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真的有了味道似的,他看也不看这边,拱手拜别:“子朝告辞。”   “陈公子……”柳芷灵羞愤欲死,一旁的丫鬟刚刚从丁凝的惊人之举中回过神来,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来,丁荃看准时机,拉着丁凝站到一边,不动声色的一伸脚,丫头“哎呀”一声砸向柳芷灵,主仆二人摔成一团。   丁凝面露诧异:“三姐,看来我们还是医术不精,我们去请大夫吧!”   丁荃郑重点头:“是,我们这就去!”   确认过眼神,两姐妹手拉手跑了,留下柳芷灵愤愤的推开身上的丫头,恼羞成怒的给了她一巴掌!   ……   “嗤——”   阁楼的一角,男人忍俊不禁嗤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正安觉得这个事情很可怕。   自家公子自从做了那大事之后,性子越发的高冷,令人捉摸不透。   科举考试之前有无数媒人上门提亲,没见公子特别开心过,科举之后承安侯府被贬,媒人一个个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从前号称能为秦家公子上刀山下火海的姑娘也没了,同样没见公子有多不高兴,总的来看,就没有哪家姑娘入过公子的眼。   他们一路风雨兼程到了蜀州,公子一个接风宴也不去,直接上岗办事,今日不但听起了墙角,还偷看起了姑娘!   正安很不安——难道是到了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公子终于要露出本性,放飞自我了!?他的春心,终于不再藏了!?   楼下那一处已经没有人了,秦泽一只手放在窗台上,指尖轻轻敲击窗台。他生的高大,一身主簿的灰白直裾穿在身上丝毫不显得灰头土脸,行走时衣袂生风,反倒有一种别样的冷峻,他嘴角噙着笑,低声道:“没想到竟是她。”   正安一个头两个大,谁啊!?   县令的主簿,主要职责是掌文书监印,简单来说就是秘书,写写文书,将一些书面资料上传下达,掌管县令印鉴,需要的时候帮忙拿出来盖个章。大靖朝重视人才,所以才会对科举考试的舞弊行为严惩不贷,确定要参加考试的仕子会从头一年开始,每隔两个月收集一次笔迹,等到高中之时,其中一道程序是将其最近一段时间的字迹进行详细对比,虽然看起来有些多此一举,但前朝的确发生过蒙混过关代笔行为,这一项也就保留下来了。   秦泽今日来,除了核对考生的信息,就是收集最新的笔迹了。   准备来年考试的学生都被叫到了明心堂排队核对资料。秦泽作为一个新面孔,抱着一杯茶坐在最前头,惹来不少人瞩目。   这新来的主簿,一表人才啊。   轮到陈子朝的时候,秦泽喝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是陈子朝?”   陈子朝抬手作揖,算打了招呼:“正是。”   秦泽放下手中的茶杯:“听闻你在书院中成绩遥遥领先,是个十分被看好的人才,平日里也刻苦钻研书法,一手字写的十分不错,刚巧本主簿也对术法颇有钻研,不知能否稍稍请教一番。”   陈子朝微微蹙眉,不过一个小小主簿,在县令身边点头哈腰做个跑腿的,竟和他们这些未来的天之骄子攀比起来了!?   众人都看着,陈子朝不介意让他自惭形秽一次,“请教不敢,既然都是爱好,稍稍切磋一番便是。”   秦泽淡淡一笑:“我们就写四个字。”他随意拿了一本书,指一个字,陈子朝写一个字,写的时候还不觉有什么,等到写完,陈子朝一怔。   这四个字是——装腔作势。   秦泽也提笔写了,他写的随意,一挥而就,没有陈子朝写字时候那般郑重小心。两幅字对比了一下,一旁的人摸着下巴:“还是子朝兄这几个字写的颇为有形!”   顶着这四个字,陈子朝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尴尬,忽的,就听到身边这位主簿轻笑一声:“陈公子的装腔作势,的确比我强。”   陈子朝:??   众学子:嗯!?   陈子朝岂是一个容人侮辱之人!?他当即脸色一黑:“主簿大人,不知子朝何处得罪大人,要让大人这样羞辱!?”   秦泽一脸诧异:“陈生,我在与你说字,你在说什么!?”   陈子朝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一般。   秦泽一拍脑门:“怪我,字没选好,重选几个就是。”秦泽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遍体生寒,再提笔时,全无方才的随心随性,自第一笔起,就带着迫人的气势,四个字写下来,可谓是铁画银钩,非十年功力不可得!别说一个陈子朝,十个都未必比得上!   “初次见面便让陈生误会,是我的不对,这幅字就赠与你了。”秦泽说完,对后面的人淡淡道:“下一个。”   众人看着那四个字,发出了扑哧扑哧的忍笑声。   这两人是何时交恶的!?   陈子朝看着手里的四个字,脸又红又白,索性拂袖而去。   那四个字是——井底之蛙。   作者有话要说:   路见不平,提笔相助!!   啧啧啧,秦泽你这样很容易得罪人的我跟你讲!   秦泽:你管我。   丁荃:仿佛错过了什么。   丁凝:子朝哥哥最棒(^-^)V 第9章 受罚   丁荃拉着丁凝跑了,等到跑出一段路之后又后悔了。   她自来是这样,旁人做事的时候,是三思而后行,她却恰恰相反,先行而后三省,这个省还是省的闯下来的麻烦祸事要怎么完美遮盖过去。柳芷灵和大伯家的丁婉佳一向关系好,阿凝这丫头惦记陈子朝的事情,多半也是丁婉佳告诉她的,自那以后,柳芷灵就卯着劲儿的去接近陈子朝,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去年的花朝节上,这丫头机缘巧合的替了丁婉佳代表泗陵商会在那场宴席上献了一支舞,被太守大人赞了一句“倾城独立世所稀”,紧接着就被冠上了一个“泗陵第一美人”的名号。   大靖对于女子并没有过分的苛刻,一家有女,自然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其才德,逢重大场合的露面机会更是万分珍贵。在丁荃看来,只要上了那样的场合,谁都是众人的焦点,人家卖力的表演完了,一个大官儿面子上当然要赞美几句,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至于别人传成什么样子,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丁婉佳因为这事记恨着,总觉得是丁凝抢了本该属于她的美名,越发的联合泗陵城那些千金小姐们诋毁丁凝的母亲是个妖精,她承袭母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光是丁荃都听到好几次,若非大姐拦着,她必然要一次次的讨说法的。至于那个柳芷灵,从前也没见她对陈子朝有多关注,陈子朝的确是才学不错,也仅仅只是泗陵城中有才学的人之一,现在缠上陈子朝针对阿凝,说和丁婉佳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才不信!   万幸的是碰上了柳芷灵,没有见到丁婉佳,两人跑出去没多久,缘竹就过来催他们离开了。   丁荃还觉得有点奇怪:“你说大姐会不会和二姐吵起来了?一言不合,所以这么快就走了?”   丁凝摸摸下巴:“按照大姐的斥责流程,这点时间连第一段都没讲完呢,说不定是直接将人绑了丢上车,回去慢慢骂。毕竟今天书院人多,家闹不外扬嘛!”   丁荃嘴巴张大,足足能塞下一个鸡蛋:“这、这也太过了,若是让人瞧见岂不是更丢人!”   丁凝撩了一下自己的发丝,神神秘秘的凑近:“你太不了解大姐的本事了。”   于是乎,当丁荃上了马车,看到昏迷过去的二姐丁素歪在马车一角,大姐捧着一只暖手炉端庄的坐在上头的时候,她飞快的冲着丁凝拱手一拜,低声速说道:“佩服佩服。”   丁凝抱拳作揖:“承让,承让。”   介于丁素的状态比较安静,这一路丁荃丁凝皆安静如鸡,坐姿都没换一个,刚到大门口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手拉手回府了。缘竹为难的看着还睡着的二姑娘,对丁婕道:“大姑娘,这……”   丁婕面不改色:“先别卸车,拉到后面的巷子停着,再派两个家丁和宛竹过来伺候着,多带几个暖手炉过来,二姑娘醒了之后,若是她还不想踏进家门,索性连马车都别出了。”   缘竹瑟瑟发抖的领命,赶紧让车夫将马车驾到后面的巷子去了。   ……   丁荃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丁凝的房间,桃竹伺候着两位姑娘脱了披风,奉上热手巾,丁荃一边擦手一边啧啧道:“大姐真的把人绑回来了,可真有大娘的做派。”   丁凝伸出一根小指头摇摇:“不一样。”   丁荃眸子一亮:“什么意思!?”   丁凝喝了一口热茶:“若是大娘出马,就是直接把人一路捆回家丢到房间里面好好反省,可你没看到大姐没把人带进来么,指不定现在正安置在附近哪个地方,就是希望二姐醒了之后,自己主动回来,你觉得被绑回来和自己主动回来,哪个做法更和气些。”   丁荃:“自然是后者。”   丁凝:“所以嘛。大姐是在给二姐机会,二姐虽然是个书呆子,人又固执又不讲人情,但是对大姐一向是很尊重的,她会明白大姐的意思,也不会在这除旧迎新的节点给家里闹什么不痛快。”说到这里,丁凝感叹了一下:“大姐这个人一贯刀子嘴豆腐心,看起来强势可怕,实则处事处处留一线,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   丁荃狡黠一笑:“我以为你心里应该不喜欢大姐才对啊。”   丁凝老神在在的又喝了一口茶:“我在跟你说大姐这个人。我喜不喜欢她和她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   丁荃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原来你喜不喜欢别人和别人喜不喜欢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明知道陈子朝对你半点意思都没有,就因为你不在意,所以你还巴巴的将自己的热脸往上贴!”   丁凝眨眨眼,似乎是在消化这段话,少顷,她弯唇一笑:“你怎么知道子朝哥哥不喜欢我呀。”   丁荃摊手:“不然呢!?”   丁凝一本正经:“我觉得他挺喜欢我的呀。”   丁荃小脸一垮,扭头望向桃竹:“你奉的茶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桃竹像一只受惊的鸟儿似的:“少、少什么了!?”   丁荃深吸一口气,重重道:“少了一味治脑疾的药!”说完,拿过自己的披风就走了。丁凝捧着茶杯,看着丁荃离去的背影,偷偷的笑出声。   另一边,莫名被侮辱的陈子朝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临到家门口,仿佛是被一盆无形的冷水浇灌下来,将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冰冷掉。刚刚走进门口,就听到里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厉声道:“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陈子朝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大嫂皱着眉头将一只精致的食盒丢了出来,看到陈子朝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   陈子朝入了屋内,陈母看到儿子,呵斥道:“给我跪下!”   陈子朝只是怔愣片刻,旋即不带丝毫犹豫,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陈母:“我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你全都忘干净了吗!让你好好读书不要结交乱七八糟的人,你也都当耳边风了吗!”陈母指着那些被丢出去的东西:“这些东西你也敢让人往家里送!”   大嫂吴氏进来了,表情有些不自然,听到陈母在呵斥,赶紧跟着说了几句:“小叔,娘说的有道理,那些商贾之家乌烟瘴气,养出来的姑娘再娇滴滴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陈子朝弄了半天才弄明白,今日丁家姑娘让人送来了一份盛京带回来的特产糕点,都是精致的小样,据说价格不菲,快马加鞭送回来的,陈母沉着脸,没有当场撕破脸,就等着陈子朝回来当着他的面把东西丢出去!   陈子朝有点意外:“丁家送的!?是……丁家三老爷?”   陈氏:“你果然与他们家的女子熟悉!”她猛一拍案:“让你读书都白读了!”   陈子朝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少顷,拳头又慢慢松开,他沉着脸对陈氏磕了一个头:“母亲,丁家的姑娘城中谁人不知,孩儿从未忘记母亲的教导,更没有忘记列祖列宗对孩儿的希冀,孩儿从未与丁家姑娘来往,她们哪个硬要接近,难不成孩儿要与她们当街推拒?”   大嫂吴氏眼珠子一转,笑着打圆场:“是啊娘,小叔一贯是您的心头肉,您教出来的孩子,还能有错不成!?照我看,小叔做的对,放着一般人家的好姑娘,咱们将东西丢出去,她们自个儿心里就该清楚了,偏偏遇上几个恬不知耻,脸皮厚的,也不能怪小叔啊。”   陈氏其实真的认为陈子朝和那些女子搅和在一起,只是这么多年,她习惯了遇到这种事情就要大张旗鼓的罚一回,唯有这样,她儿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盯着陈子朝:“可还记得陈家祖训!?”   陈子朝郑重道:“一刻也不敢忘记。”   陈氏点点头:“好,去祖宗牌位前将祖训默诵百遍方可回房!”   陈子朝又扣头,二话不说的去了祖宗牌位前。   ……   吴氏忙完了婆婆交代的事情之后,迫不及待的回了房间,把藏在裤腰带下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乖乖,这么一点点糕点,竟然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听说叫什么千层酥,统共加起来不到十块,有没有那么好吃啊。   吴氏小心翼翼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双眼顿时放光。   好吃!太好吃了!   贵的东西果然是好吃!   “大嫂。”   一个冷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吴氏吓得险些噎到。   她慌忙收拾了东西,飞快擦嘴去开门:“小叔啊,你找你大哥?”   陈子朝面无表情,“大嫂,千层酥的味道如何!?”   吴氏的脸一下子红了。   “若是让母亲知道你将东西私藏了,应当会生气的。”   吴氏立马反驳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我本来就丢了的!”   陈子朝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容,转身准备走。   吴氏怕了,她只是贪些小便宜,还没敢跟自己的婆婆叫板,“我……我就拿了两块。”   陈子朝伸出手来。   吴氏一愣:“你要这么做什么!?”   陈子朝沉默了一下,道:“母亲不喜欢那些东西,便不要让他们在家中出现,大嫂若是不小心露出马脚,岂不是很尴尬?”   这个小叔子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客气!吴氏和陈家长子都没读什么书,只觉得陈子朝看不起他们,愤愤的将东西拿出来:“好好!你赶紧扔了!多留一块,我怕娘要你跪一个晚上!”   陈子朝接过那些东西,转身就朝大门走,吴氏这才看清楚他走路有些怪异,应该是跪久了膝盖受不住,可是他硬是一步一步走了。   千层酥的香气将陈子朝的思绪扰得有些乱,忽然想到了今年开春踏青的事情。   书院让大家外出放松一番,他无心玩乐,便躲在一边看书。   那日阳光正好,起先他还躲着日头,后来看的认真了,也忘记躲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书页,他微微蹙眉,转过头望去,这才察觉身边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她生的美极了,肤如凝脂,一双眸子仿佛会说话,就这么含笑看着他,她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一只手举着风筝帮他遮阳。   见他发现了,她笑道:“看书看傻了么,这样迎着日头看书,此刻不觉得有什么,等有察觉的时候,眼睛也别要了!”   他从来不喜欢读书被打扰,这一次却默默点头,低声道了谢。   见他转了方向继续读书,她一蹦一跳的去放风筝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他的心却不定了,字还是那些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她放风筝很有一手,素手扯一扯,风筝就迎风而上,玩的不亦乐乎。   他惊觉自己的注意力竟然偏离了,很是自责,强迫自己看书。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你——在看什么呀。”   他当时在看以为主考官写过的文集,话说出口的时候却胡诌了一个《孟子》。   她想了一下,说:“这书里讲了些什么东西!?”   他说:“很多。”   “那……读完这本书可以学到很多吗!?”   他居然及有耐心:“是。”   她忽然弯唇一笑,信誓旦旦道:“我敢说,你这本书懂得还没有一只风筝懂得多!”   他一愣:“此话何解!?”   她双手叉腰,言之凿凿:“这一本书,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多,可是风筝不一样,我的风筝能飞到哪儿去!”她指着天上。   他顺着望上去,只觉得晴空万里,碧蓝舒畅。   “所以呀,古人有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它都凌云顶了,站得高看得远,什么都收在眼底,哪里是一本册子,一个故事,一个道理可以比拟的!它是一只极其不普通的风筝!”   他莫名的心中一动:站的高远么……   她试探道:“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他失笑,竟不忍与她争辩,点点头:“虽然道理歪,不过也有趣。”   忽的,只见她小脸一沉,双手合十做拜托状:“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把那只极不普通的风筝,从树上拿下来呀。”   直到后来,陈子朝也认定她不过是想让他帮忙拿风筝胡诌的话,得知她是什么人之后,更是将这些抛在脑后。   但今日,不知是不是那“井底之蛙”四个字将他刺激了,他才惊觉当日发生的一切,他一丝一毫都没忘记。   那笑容,那姿态,分明清清楚楚。   陈子朝走到了家的后巷,那里堆积了不少不要的东西,会有人来收拾走,陈子朝走到一个箩筐前,将东西全都丢了进去,头也不回的进了家门。   就算记得,那又如何!?   他此生,都不会娶丁凝这样出生的女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这个故事吧节奏不算快,其实一开始是想写那种家庭日常的,但是一来对古代家庭并不了解,文章大多架空,结合了各朝代特点,二来也会显得繁琐,所以以感情线为主线慢慢写。   日子要慢慢过,故事要慢慢看。   容老公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啾咪~ 第10章 双重吸引   丁凝猜的一点错都没有,日头暗下来的时候,丁素真的回来了,一家人吃了一顿饭,华氏作为生母,也不好在全家面前呵斥丁素,干脆什么都不说,和和气气的吃了一顿饭,丁荃由此更加佩服丁凝的细致观察。   吃完晚饭,丁荃才想起来今早一回来就在四处蹦跶,正经事情都忘记了。她将父亲送的盒子拿出来给了秦氏:“父亲在盛京买下的。”   秦氏接过盒子打开,看到了里面精致的银针,扯扯唇角笑了一下,随手将东西放在一边:“今日你刚回来,我便不督促你的功课了,明日早期,一切如常。”   若是平常,丁荃一定哀嚎一声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是她两幅面孔把握的非常好,对着秦氏恭恭敬敬一福身子:“是,那女儿先回房歇着了。”   秦氏淡淡道:“去吧。”   丁荃身边伺候的丫头叫做林竹,是她自己去牙行挑选的,是个寡言少语,但做事很稳妥的丫头。   回了房间,林竹伺候丁荃沐浴更衣,帮她整理衣物。   丁荃其实有两个衣柜,一个摆在屏风后头,还有一个摆在衣柜的后头,加了一个半人高的大花瓶遮挡着,秦氏不会关注到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只以为丁荃将不穿的衣裳放在深处,殊不知,第一个衣柜打开,是正正经经的秀气裙子,里面那个衣柜打开,就是各种练装皮靴,窄袖岔裙,外加皮鞭暗器,应有尽有。   林竹把出门带的练装藏在后面的柜子里,这才去给丁荃揉捏肩膀。   “姑娘,夫人说明儿个您得去医馆走一遭,奴婢明早回来叫你。”   丁荃闻言,连连点头:“是该去的,今天就该去了,我这个不孝徒儿给忘了!”   丁永隽分到的家产并不多,但是秦氏进门之后,为人低调醉心医术,丁永隽未免她整日困在后宅郁郁寡欢,干脆在城中置办了一个医馆,招了几个大夫,看病抓药,也算是对秦氏对症下药了。这个医馆的位置不算特别好,万幸的是请的几个大夫仁心仁术,偶尔也会赠医施药,在穷人那里的口碑非常不错,所以医馆的人每日都很多。   有了这个医馆之后,秦氏果然精神了很多,偶尔还会亲自去医馆,扯一个帘子,为不便抛头露面的女病人诊脉。丁荃从小就跟着秦氏学医,虽然不算是医术精湛,但总会些皮毛,秦氏便时时刻刻让她学会打理铺子。   华氏也知道,即便秦氏以后什么家产都不争,这个铺子是一定会要的,索性撒开手让她去折腾,并不把这个铺子算作能盈利分红的家产。   不过秦氏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个医馆,丁荃的医术学的马马虎虎,倒是武术上十分精湛。   第二日一早,不等林竹来叫人,丁荃已经早早地起来了,为自己选了一套淡绿色束腰裙,线条秀气的琵琶袖,外罩深绿色带浅色绣花的半袖,黑发如瀑,取一把轻挽几下,固定之后,选了一支白玉簪子别入发髻,垂下的发丝乖觉的顺在胸前,镜中人如出水芙蓉,清雅无双。林竹打来热水,丁荃洗漱一番,抹了茉莉香膏,披着一件白色棉锦斗篷就出门了。   天气严寒,还有不少人要做工,风寒入侵在所难免。   为了不让马车挡道医馆大门,丁荃一贯是在后门的巷子口停下,自己从后门进去的。   今日刚刚走到门口,一个高大清隽,穿着学徒衣裳的男子便出来迎接:“回来了。”   丁荃见到来人很是欣喜:“大师兄!”   卫旋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外头冷,快进来。”   丁荃点点头,让林竹去马车上把礼物抱下来,自己先跟着大师兄进了门。   “今日师父刚好提起,她……”卫旋正笑着说话,眸子忽然一厉,脑袋一偏,险险的躲过了丁荃毫不留情劈过来的手刀。   丁荃嘴角微翘,继续进攻,卫旋不遑多让,两人的交手一触即发!   进门之后就是后院,位置宽敞,摆了不少正在晾晒的药材架子,架子上放着簸箕,卫旋抓起一只朝着丁荃飞了过去,丁荃脚尖点地,轻盈一跃,稳稳地接住,顺势一旋身缓解冲力,厚重的披风掀起下摆,宽大的裙摆也舞成了一朵淡绿色的花。卫旋竟有些看呆了,不妨丁荃放下手中簸箕,顺手捞起另外一个朝着他扔过来。   丁荃怎么都没想到卫旋竟然慢了半拍,眼看着一筐的药材要糟蹋了,丁荃想都没想,飞快冲过去伸脚一勾,簸箕被顶了一下,往她这头飞来,药材撒了一些在地上,丁荃因为慌乱没有站稳,好不容易接住了大大的簸箕,却被带着转圈圈,卫旋大惊,冲上来趁势抓住了簸箕:“松手!”   丁荃很听话的松手,不料身子倾斜着,一脚踩到了披风,整个人朝着一边倒去!   慌忙间,丁荃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托起!可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么冲过来的劲头太大,两人直接撞上了屋檐下的一根柱子,砰的一声闷响,丁荃听到了一声闷哼。   “阿荃!”卫旋紧张的过来查看丁荃是否受伤,丁荃的注意力则是全在这个护着自己的人身上:“你、你没事吧!?你……是你!?”   这一闹腾,引来了不少人,卫旋将丁荃从男人的身边拉开,又搁在他们中间:“阿荃你没事吧!?”   丁荃有这个人肉垫子,连疼都没疼一下,可看着一手捂着右肩的秦泽,她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公子!”正安慌乱的从屋里跑出来,见到以手捂右肩的公子,险些吓破胆子!   从前的盛京城无人不知,承安侯长子一手字写得堪比书法大家,连圣上一位喜欢字画的宠妃都亲口赞赏过,因此圣上还多留意了一分秦家这位长子,这一手字既是自家公子的门面,更是如今吃饭的家伙,要是伤了可就麻烦大了!   秦泽给了正欲呼天抢地的正安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正安的一份护主之魂还没开始发光发热,就混着一口凉气吃下去了……   秦泽试着动了动胳膊,眉头一皱,伴随着轻微的抽气声,看来是真的伤到了。   “都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沉冷的声音从里屋的方向传来,秦泽看到面前英姿飒爽的小姑娘打了一个冷颤。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梳成发髻,用同样的粗布包裹着,是个普通妇人的打扮。可是她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行走间步履稳健,是有功夫在身的。丁荃的师父姓白,是个独居妇人,一身功夫了得,丁荃也是偶然间发现的,缠着白氏教她武功,一晃眼已经是十个年头了。   卫旋第一个解释:“师父,是师妹来了,我们二人像往常一样切磋,只是没想……”   白氏看了一眼院中,药材洒落了一地,簸箕也掉在地上,脸色顿时一沉,丁荃赶紧道:“师父,是我错了,我稍后便打扫干净!”然后让开一个身位:“还是先看看这位公子吧,他好像受伤了!”   白氏看了一眼秦泽,又看了一眼丁荃,眼中浮现几丝不解,但看秦泽一脸坦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沉声道:“亏你母亲对你悉心教导,眼下自己闯了祸,还要我来为你收拾烂摊子!?”   卫旋有些防备的看了一眼秦泽。刚才的情况的确是他慢了半拍,但是他分明看到这个男子接住师妹的时候双臂有力稳稳当当,怎么师妹一到他怀里,就一起撞在了柱子上!?   卫旋对着师父一抱拳:“师父,师妹刚刚从盛京回来,舟车劳顿,今日也是来看师傅的,这位公子还是让我来看吧,我正骨推拿也比师妹学的好一些!”   丁荃眸子一瞪:“你什么时候就比我学得好了!你跟我比过吗!”   卫旋:……   蠢师妹,笨死了!   一旁的秦泽看着她处处不愿服输,又敢作敢当的样子,眼中浮起几丝掩藏不住的笑意,旋即轻咳一声道:“白夫人,方才只是个误会,晚生并没有什么大碍……嘶——”秦泽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丁荃戳了他的手指还没收回去,认真的疑惑着:“你确定你没受伤!?”   正安险些跳起来:你你你你——你太过分了!我家公子为了保护你受伤!你居然戳他!还那么用力的戳!   白氏对卫旋冷冷道:“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卫旋纵然千般不愿,也只好从命。   秦泽被请到了上头的房间,白氏不管不问,大有“你自己闯的祸就自己处理”的架势,坐在一边喝茶。倒是正安,一直警惕的盯着丁荃。   哼!不是他吹得,他们家公子从前在盛京,什么样的追求者没有见过!?   半路横在马车前碰瓷儿的,迎面走着走着衣服就要散了的,上房的跳河的,招数层出不穷,目的只有一个——吸引公子!然后将自己赖上来!   可是公子睿智,从未着过道,看待那些姑娘更是如同看猴戏一般——什么名门贵女,还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什么招数都做得出来!   哼!瞧不起!   没想到这次遇到了个更狠的!不对自己下手,直接对公子下手了!   正安忧心之处正在于此,这姑娘又是要给公子看病又是要正骨,摸来摸去在所难免了,可、可公子你这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只要你一声令下,正安有一百种羞辱方式让这姑娘连您的衣角都没脸摸啊!   难道真的撞傻了!?   秦泽很规矩的坐在那里,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子态度就有所不同,仿佛面前的是一位正经的大夫,而他只是看大夫的病人。   丁荃当然也很认真,她没想到自己会撞伤人,心里愧疚的很,偏偏这位公子还是在盛京城见过的,实在是难得的缘分!当日她便对他有不错的眼缘,眼下更是愧疚了。   只见她去了披风,认认真真净手,十分专业认真的摸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脱臼了,没事的。”   正安立马道:“胡说八道!什么叫脱臼没关系!我们家公子一张字画价值千金,若是手坏了,你赔得起吗!”   秦泽看都不看他,“退下。”   这话让丁荃更不安了,“对不起啊这位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会伤到你……”   秦泽温柔一笑,差点没把正安吓傻。   这样柔情似水温和的笑,真的是对着一个姑娘笑的!?   活见鬼了!   “无妨,脱臼本就不是大事。”   丁荃态度更加认真了,她深吸一口气,拖着秦泽的手臂,咔咔两声,顺利正位,而她的利落干净也让秦泽很意外。   她今日的打扮,是个闺阁千金的模样不错,即便是在院中与她那位师兄过招的时候,也未见凌乱之姿,连头上那把光滑玉润的簪子都没有多滑出来半分。英姿飒爽与小家碧玉同时放在她身上,丝毫不违和。   “好些了吗!?”丁荃小心翼翼的问。   秦泽活动了一下,果然好多了,他点点头:“有劳姑娘。”   一旁喝茶的白氏放下茶杯,无情道:“院中那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   丁荃嗖的一下站起来,对着白氏恭恭敬敬一拜:“师父莫气,弟子这就去。”说完,她对着秦泽轻快一眨眼,笑嘻嘻的提着裙子就跑了。   秦泽一怔,心跳莫名的快了一拍。   堂堂前状元郎,前成安侯府长子,于多少千娇百媚间穿行未曾逗留一步,今时今日,竟被一个眨眼……电到了。   正安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心冲上来——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这分明是勾、引啊!   作者有话要说:   秦泽你这样就被勾引了,显得段位很低啊!   秦泽:确认过眼神,是我要的人。   嘤嘤嘤~值此元宵佳节之际~渣笑携手骑马赶来的容公子,正在划船的糙汉子以及高岭之花文艺公子(对,没有秦泽,他暂时被剔出单身狗行列。)向大家贺节~元宵节快乐哟~   刚刚开文热情还很高涨的渣笑求宠爱~求花花~~~~ 第11章 医嘱   院子里,丁荃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捡药草。将药草归拢后,细心地吹掉了上面沾染的灰尘,拢在一边,认真做事的样子,被二楼的秦泽悉数收入眼中。   白氏沏了一壶新茶,对秦泽道:“若是想看,不如下去看个够再上来吧。”   秦泽这才有所收敛,关上窗户,走到白氏对面坐下:“方才与夫人说到了蜀州的赋税,继续吧。”   白氏冷笑了一下:“你这心思,不太定。”   秦泽一愣,旋即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白氏是过来人,对很多事情都看的通透:“秦公子,我还是那句话,若你真的是来做实事,一改如今蜀州赋税的事情,我欢迎之至,但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请你早些结束高门子弟游历人间的游戏,滚回盛京去。此外,无论你是做还是不做,走还是不走,都与我没有关系,我并不关心。也希望你莫要打扰了小徒的生活。”   秦泽对白氏会说出这番话感到意外,同时也非常的好奇:“夫人,秦泽此次前来,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与令徒相交相识,实属缘分一场,再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是晚辈真的对令徒起了倾慕之心,又何来打扰一说!?”   砰!白氏猛地一拍桌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泽是何人!?朝廷大殿之上尚且赶直言不讳下皇帝面子,祖上冒青烟没有当场被斩首,现在又怎么会畏惧直言!?他不为白氏的恫吓所困,对她微微一拜:“晚辈叨扰了,既然夫人没有相助的意思,晚辈也不强求。”说完就要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白氏忍不住叫住他。   “秦公子,我知你是个谈吐不俗,前途无量之人,即便他日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但还是那句话……请你不要打扰小徒的生活。她心思单纯,并不适合你能给的那种生活。”   秦泽并未转身,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声一笑,负着手大步离开。   白氏终于露出了几分焦急之色,她沉默了一下,转身下楼去了后院。丁荃已经把药材都收捡好了,见到白氏,一脸求饶乖巧。   白氏沉下气来,不想让自己的疑问变得很奇怪:“你跟今日那个秦公子是旧识?”   丁荃没想到师父忽然问起这一茬,老老实实把相遇的那一次交代清楚了。白氏心中冷笑——秦泽那样的气度做派,岂会是任人欺负的角色?八成是这丫头热心肠作祟,与秦泽相识!   想到这里,白氏郑重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谁!?”   “他是在盛京城刚刚犯了大错的人!被贬至此地!他是个□□烦!你若是不想给你家中惹什么事情,就离他远远地!”   丁荃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本来也跟那人没什么关系啊!   可是师父这般郑重,她只能点头:“徒儿谨记教诲!”   ……   另一边,听了秦泽和白氏的对话,连正安都对丁荃那小丫头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她竟然是白氏的徒弟!   当年白氏上阵杀敌的时候,脾气是出了名的坏,军纪严明,号称白无常,又称无常将军!   那个小丫头娇滴滴的,看起来也就会耍两个把式,竟然是她的徒弟!   正安算是秦泽的心腹小厮,来这里安定之后,知道了自家公子的雄图大志,效忠之心也更热烈了,虽然他和白氏想的一样,认为秦泽与丁荃非常不配,但是……   “公子,没想到那小丫头竟然能入当年那位无常将军的眼,您此番偶遇她,她态度冷清,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个丫头为媒介,让她成为盟友之一呢!”   秦泽踱步的节奏一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正安立马绷直了站好:“公子……”   “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   正安点头:“是。”   秦泽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一个主簿,俸禄少得可怜,更不要提在寸金寸土的蜀州买房子!再加上承安伯府扣了俸禄,所以秦泽一粒米也没从家中取,带了一些自己的积蓄,甩着手就来了,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宅子,顶多也就是整洁,位置藏在巷子深处,偏僻的很。正安觉得自家公子真是应验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若是让夫人知道公子住这样的地方,吃穿都随意,肯定要心疼死!   主仆二人刚回到家,家里来了客人。   来人十分神秘,身手也很不错,其中一个是信国公府少国公的贴身侍卫,闵星。   “秦主簿,您给家主的书信,家主已经全然明白,为您引荐,这是家主挑选的一位护卫,叫做四平。”   秦泽抬眼望向一旁的人,的确是生的精神,眉宇间沉淀着几分正气。   “阿四擅长传信,暗器,制毒解读,轻功了得,保护秦主簿不在话下,若是以后要与家主联系,都可以让阿四代劳。”   秦泽淡淡一笑:“劳烦闵侍卫千里迢迢的送个人过来,舍下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闵星一拜:“少国公做事不喜发生意外,也让闵星为秦主簿带一句话——既然秦主簿给出了自己的态度,少国公便认下秦主簿这个朋友,还请秦主簿在蜀地好好履行自己的诺言!”   秦泽不卑不亢,“自然。”   交接了人手,闵星立马就走了。秦泽看着阿四,和气道:“往后跟着我做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提醒一遍,做错一遍不打紧,若是接二连三的错,你便自己回盛京吧。”   兴许是容烁给阿四打过招呼,阿四知道秦泽是什么样的为人,立马道:“公子请放心,阿四即便是肝脑涂地,也会护公子周全!”   有了阿四这样的高手,正安也放心不少,毕竟公子离京之前做了那样的大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派个杀手来干掉公子都说不定!他还在担心呢,不料公子早已暗地里给自己上了这么大一个保险!   阿四的靠谱系数很快得到了验证,他察觉到有人来了。   彼时,秦泽正坐在书桌前练字,完全没有刚刚受伤过的自觉,闻言微微挑眉——这样破旧的小房子,即便是县令也并未因为他是伯府公子而多几分礼遇,更不要提有人会来结交了。   不多时,一个丫头出现在门口,她对着正安福了福身子,道:“这里可是秦主簿的宅子!?”   正安想起来了,这好像是那个丁姑娘的丫头。   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是,这位姐姐有何指教!?”   ……   丁荃的确是谨记了师父的教诲,可是母亲也告诉过她医者父母心,今日这位公子还是被自己撞伤的,她都忘了给医嘱,于是让林竹打听了一下他的位置,意外的得知这是泗陵城新来的主簿。既然是主簿,平时提笔就很频繁了,丁荃一合计,干脆将马车驾去了菜市,买了一堆东西送过来了。   她没想招惹秦泽,所以让林竹去送东西,自己在马车里等着。   不料没等回林竹,却等来一个温润的男声:“丁姑娘可在里面?”   诶!?   丁荃撩开车帘子,果然看到秦泽站在外面,一身灰色衣裳,受伤的右臂竟然用白色的粗布条挂着脖子吊起来了。   她顾不上许多,出了马车对秦泽盈盈一拜:“主簿大人。”   秦泽微微一笑:“丁姑娘无需这么客气。”   丁荃连连摆手,会错了意:“不不不,是我害你受伤的。”她瞅了一眼秦泽被吊着的手臂,沉吟道:“嗯,你这么做是对的,虽然接好了,但还是要小心,这样吊着减少使用能好的更快,近几日之内你都不要提重物,若是迫不得已要写字,请一定半个时辰歇一歇。”她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给秦泽打断的机会:“还有那些鱼虾,如今的天气好存放,你清蒸也好红烧也好,多吃一些,以后就不会那么容易骨头受伤了。”   秦泽失笑:“伤了骨头,不该喝骨头汤补一补!?”   丁荃好像知道他要这么说似的,黑亮的眸子露出认真的神色:“并非如此,若是你读过我母亲撰写的《药膳误注》就知道这说法不对了,不过也不打紧,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信我便是!”   她一口气把该说的全都说完了,拉着林竹上车与他告别,秦泽没有阻拦,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   回到宅子内,看着几乎堆满了半个院子的食材,秦泽顺手将挂在脖子上的白布条扔掉,心情竟然不错:“今晚,算是为阿四接风了。”   正安看着这一堆东西,忽然有些感慨。   公子金榜题名之前,上门送礼的人险些踏破门槛的场景历历在目,被贬至今,第一个上门送温暖的,竟然是个女娇娥。   啧,其实这姑娘若是真的对公子没什么企图的话,姑且算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吧。   秦泽回到书桌前,不再练字,而是将一本册子拿到了面前。   这本册子上记载了来这里之前收集到的泗陵城大户人家的花名册,秦泽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丁家身上。   看了一会儿,秦泽合上册子,靠着椅背微微一笑。   或许,丁家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博取同情什么的会不会太LOW了!!!!   秦泽:还是未来夫人知道心疼人。   丁荃(捂着小钱包):蓄意伤人赔偿了一笔,什么时候才能买到那把宝刀送给景原哥哥丫,w(?Д?)w。   秦泽(温柔冷笑)。   尚未出场的男N配:莫名觉得背上像是背了一个锅般沉重…… 第12章 慷慨赠礼   有了阿四这个跑腿的助力,秦泽收集消息的进展简直一日千里。   蜀州富商云集,是个富饶之地,过去十年里的赋税几乎是排在大靖前几名的,但是近几年却出了点问题,信国公府那边只知他暗中相助容烁首战告捷,却不知那给他们使绊子的穆国公府里出谋划策的谋士乃是他的一个至交好友。   他不过三言两语点播,正苦于不知以何对策助主上对付信国公府的好友便如醍醐灌顶,之后就有了让容烁去剿匪历练一说。   他下这一盘棋,给了容少国公一个天大人情,随后得隆恩大赦,再被贬来蜀州做一个小小的县城主簿,于容烁那等人来说,不过是皇帝面前的几句美言和引导,于他来说,却是一个须得珍之重之的机会。   当日他如何从那地方走出来,便会携成倍的荣耀再走回去。   在如今这个世道,他不标榜做什么正人君子。有些事情,只要有作用,他不介意用非常手段。只愿重归之日,心中无遗憾。   阿四的效率很高,不多时就带回来一个消息。   根据近几日的观察与跟踪,阿四得出结论——那丁家三老爷,似乎要迁宅,还不是迁入大宅,而是直接迁出城去,住到那郊外之地。   秦泽闻言,先是一愣,忽而轻笑起来。   这个丁永隽,是误打误撞还是有心筹谋!?   ……   从盛京回来,马上又要过年了,届时走亲拜年在所难免,和大伯二伯那边会打照面,综合往年的经验,丁丁们这几日都待在各自的院子里面养精蓄锐。三个院子里,只有丁凝这边收到了丁永隽要迁宅的消息,丁凝每日都睁大眼睛看着万氏兴高采烈的作图纸,对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就会哼哼唧唧的母亲有了一个新的改观!   这并非说笑,换做任何一个时候,让丁凝评价自己的母亲,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出一个最低分。她的母亲,整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身为女人,因为怕疼便只生她一个孩子,想一想家中的格局分配,大姐二姐一母同胞,三姐与大弟一母同胞,就她,独苗苗一颗,很是孤独。远的不说,就说大伯一家,大伯母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就是丁婉佳,可还是不死心,活生生又下了两颗蛋,终于喜得贵子。   再看看他们家,和话本子里头讲的后宅根本不一样嘛!骗子!   母亲这般不思进取,丁凝只能自己发奋向上,努力研究话本子里面的撕逼技术,了解当下高门大院后宅的写实故事,她看过得话本子点燃了能烧掉三个院子,凭借这般扎实的功底,她才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是以,当她看到母亲竟然会画图纸,画的还十分像那么回事的时候,内心的小人忍不住给母亲鼓掌。   “四姑娘,三姑娘过来了。”缘竹轻声通报。丁凝眉开眼笑的:“快请进来!”   平时会经常来这个院子走动的,就只有丁荃了。   丁荃来的时候,带了一盘厨房刚刚做出来的梅花烙,她规规矩矩的对万氏行礼,万氏也对她和和气气一笑,招呼她与丁凝一起坐下吃茶点。因为东西都摆在外面,丁荃见长长的桌子上满是画纸,上面不是山水画,而是构造房屋的图纸,一下子好奇起来,万氏和丁凝向来不是遮遮掩掩的人,丁荃问了,她们就答。不过只说了丁永隽有要迁宅的意思,其他的她们不知,也就没多说。   末了,丁荃瞪大眼睛一脸惊诧:“咱们真的要迁宅!?”她盯着那图纸:“新宅这么大啊!”   乖乖呀,照三娘的这个画法,该是多大的一块的啊!丁荃心里冒起了美丽的泡泡,她刚刚损了一笔小私库,正愁着要怎么存钱呢,眼下看到这图纸,忍不住猜想他们家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宝藏未曾示人,隐忍多年,今时今日终于要一朝暴富了!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么!   丁凝双手托腮,把脸蛋挤成小包子,默默地盯着丁荃。   等丁荃兴奋完了,她平移到她的身边,中肯道:“醒醒,大娘掌中馈一日,你的银钱就不会从旁人的手里发出来,即便我们搬进了皇宫,大娘每月给你一两,你也只能紧巴巴的花这一两。”   丁荃脑中的金光悉数幻灭,小脸一垮,扼腕道:“不想大娘竟是我致富路上的绊脚石!”   万氏画着画着,头微微一偏望向他们,嫣然一笑:“荃姐儿缺钱么!?”   丁荃瞧了万氏一眼,哪怕她是个女子,竟也不由得心中一动。   不得不承认,三娘……真是长得好看,不对,越看越好看!啊啊!真是个仙子下凡!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奇怪,越是在身边亲近的人,有些事情越是难以察觉,好比她自小就与阿凝是姐妹,越大走的越近,要论摸鱼打鸟,阿凝是一把好手,可是要把阿凝放到她面前瞅个美丑,她就没有概念了。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么!   尚未长开的阿凝已经与万氏有五分相似,她对万氏不熟悉,也敬为长辈,平日相处的不多,这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她美若天仙,但此刻把两人放在一处,她才惊觉阿凝长得很好,再长大一些或许会更好!   她第一次觉得,当日太守其实是肺腑之言。丁婉佳的嫉恨来的很有根据。   啧啧,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面对万氏的询问,丁荃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将自己想打一把刀送给贺家那位小公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贺家在盛京似乎是大官,贺景源他们这边是贺家一个分支,贺景源虽然是最小的嫡子,但是非常的争气,考上了武举人,如今正跟着朝中的四方驻扎军历练,明年秋天就差不多要回来了。谈到贺景源,丁荃两只眼睛都要冒出粉色的泡泡了,万氏和丁凝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笑容来。   忽的,万氏像是想到什么,放下笔回屋了,再出来的时候,抱着一只木盒子。   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拿出一物来,丁荃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   “这个真好看!”   万氏笑道:“是吧,这是一对儿呢!”她将两把匕首都拿出来了,确实是一对儿。   “何必花重金去打什么刀,我这里恰好有,这把赠与你,你只管去送给心上人便是。”   心上人几个字让丁荃红了脸,她还是知道礼数的:“使不得使不得!这东西一看就精贵,况且还是一对二,留给阿凝便是。”   丁凝在一旁猛点脑袋——这东西一看就是好东西!娘您怎么不鸣则已,一鸣送人呀!   万氏倒觉得没什么:“这东西是我的陪嫁,我平日里也用不上这个,顶多就是上面的宝石值钱些,先前的确想着给阿凝,可是你也晓得她随了我,吃个果子都不愿动刀削皮,何时会有需要她拿刀的时候,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赠与你一把,剩下这把,留给阿凝日后的夫君。你与阿凝是姐妹,你们二人的夫君乃是连襟,送这个又有何不可。再者,你要赠宝刀给你那位心上人,殊不知他们将来若是真的要在御前做事,穿戴打扮周身携带都是有规制的,你那宝刀他也用不上,浪费可惜,这个不同,这个方便携带,放哪里都是好的!”   万氏说话的时候总是大大方方,俏皮可爱,岁月果然优待她一些。丁荃心里的小人还是告诉她这样不妥,即便真的有了夫君,让夫君晓得这个定情信物还是别人赠的,并非她诚心诚意一点一滴积攒换来的,那多尴尬呀。   万氏轻轻一笑,直接把匕首塞到了她的手里,像是看透了丁荃的心思似的,道:“东西赠了你,便是你的了,全由你主宰,无需过滤那么多的。”   这是万氏第一次这样亲切的与她说话,丁荃想想自己母亲的冷情,终于明白为何爹爹这般荣宠三娘,换做平时,她一定要矜持一下,但今日不知道是三娘的笑容特别美还是她的荷包特别的瘪,几番思忖,对着万氏认真一行礼,恭恭敬敬的收下了。   她眼神郑重,认真道:“三娘,您赠此厚礼,阿荃必然铭记于心!往后定待丁凝如嫡亲妹!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她!”   丁凝跳起来,指着她道:“哦——若是母亲没有赠给你这匕首,你便待我如庶妹!谁欺负我你都见死不救了是不是!”她入戏极快,帕子一扯,当空一抖,委委屈屈的擦起了眼泪。   丁荃这次没发挥好,跟不上丁凝的戏路了,涨红了脸跟浅笑着的万氏辩解:“不,不是!我没有!”   万氏抓起一个画废了的纸团扔向丁凝,丁凝闪避极快,帕子移开,脸上哪有半滴眼泪!?   两姐妹对视一眼,笑作一团。丁凝拍拍丁荃的肩膀:“别傻了,即便他日我真的有了夫君,也万不会像你这般品味,送什么不好送把匕首,你且藏好,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旁人只当做是你自己买的不就好了!”   丁荃感动极了,握住丁凝的手:“往后你若是要什么,我拼死也会帮你弄来!”   丁凝眸子一闪:“真的!?我要贺景源也行!?”   丁荃还是笑着,眸子莹光闪闪,表情不变的将匕首的刃抽了出来:“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万氏见她们两个玩闹无顾忌,继续提笔垂眸一笑,任她们在院子里毫无体统规矩的疯闹。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一个激动写了六千,本来想一起发出来,千钧一发之际,我切成了两张(:))   我觉得进度有点慢了,是时候拉出男人们进行第一轮自我介绍   女嘉宾们准备亮灯! 第13章 决心求娶   丁荃回去之后,万氏画图纸也画乏了,前面传信的说老爷已经回来了,马上来这边,丁凝帮母亲叠图纸,叠着叠着,她忽然脑袋一偏,问道:“母亲为何故意送那样贵重的东西!?”   “什么送东西!?”温润的男声传来,是丁永隽。   看到丁永隽,万氏笑逐颜开,真若一个不老的孩子般,让丁永隽心中一片暖意,快步走过来将她半搂住,挑眉看丁凝:“今日这么老实,陪着母亲哪儿都没去!?”   丁凝应了一声,懒得看爹娘在这里恩爱,对着二人一福礼,一蹦一跳的走了。   丁永隽收回目光,却在小妻子的眼神里察觉到了几分担忧。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丁凝的背影。   万氏在担心丁凝!?   丁永隽回来便在万氏这里用了饭,沐浴更衣之后,早早地抱着小妻子躺下,分别多日,心中甚是想念,要起来也没有节制,她回回也配合得好,可是今日她只捂着被子躺下,动也不动。   丁永隽知道她有心事,干脆把人抱着面向自己,温声询问起来。   万氏起先不语,最后干脆哭了起来,小拳头捶着丁永隽的胸口:“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丁永隽打不还手,任她发泄,完了只听万氏抽抽搭搭,可怜兮兮道:“阿凝越来越随你了,这可怎么办呀。”   丁永隽听得云里雾里。他虽谈不上人中龙凤,但无论是才学本领还是样貌,都不算差。女俏父,有何不好!?   万氏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丁永隽的宠爱早已经毫无原则,若是她不高兴了,必然是自己做错了,他连追问缘由的心情都没了,抱着她一直哄逗,直到将人哄睡着,关于万氏为何忽然有此一闹,丁永隽默默地在心里埋下了一个疑问。   另一边,丁荃得了宝贝,甚是欢喜,也决定将这个送给贺景源作礼物。想来想去,缺了一个合适的盒子来装它。丁荃心里一合计,第二日就出门寻那合适的盒子去了。   找来找去,唯有珍宝轩里头的盒子精贵,上等漆刷出来的盒子别提多好看了,不同的盒子雕刻的花纹也不同,最后丁荃瞧上了一个有镂空花纹的盒子,正欲拿下来看看,却被另一双手抢先了,丁荃顺着那手看过去,心里一沉。   连府上丫鬟都打扮的比别家丫鬟更精致的,除了大伯父府上,不做他想了。   丫头身后,一个身穿水绿裙,戴面纱的女子款款而来,她目光无波,似笑非笑的看着丁荃,“原来是荃妹。”   丁荃心里认栽,回了一礼:“堂姐。”   即便她们一家心里再清楚大伯父那个笑里藏刀之人对三房做过些什么,但是有丁永隽压在上头,见面了,点个头打个招呼,叫叫人,都是在所难免的。   丁婉佳走到丫头身边,看了一眼那盒子:“看上这个了?”   丁荃:“不过随便看看罢了。”   丁婉佳一笑:“那你随意吧。”她给了丫头一个眼色,丫头立刻就去给那个盒子结账。丁荃抿了抿唇,指着那个盒子对掌柜道:“能为我再拿一个那样的么!”   掌柜正准备应声,就听到丁婉佳道:“掌柜的,店里所有的礼盒,我都要了。”   掌柜的一愣,旋即双目放光:“全、全要了!?”   不等丁婉佳说话,那丫头已经颐指气使的甩出一张银票:“如何!?觉得我家姑娘像是那种买不起还四处看的人么!?”   掌柜的看着那银票,笑眯了眼睛:“哟!这位姑娘,咱们店里头的盒子都是用上等木料制成的,若真是全部要……”   又一张银票拿出来,掌柜的彻底闭嘴了。   这家店,怕是不讲究先来后到,只讲究价高者得了。   掌柜的哪里还听得到丁荃的声音,忙不迭的招呼伙计去包装盒子。丁婉佳趁机走到丁荃面前,带着一份歉意道:“阿荃不要见怪,这一到年关,父亲身为商会会首,收礼的时候多,回礼的时候更多,我今日出来便是采买这个的,你若是喜欢这个,待你们来府上贺年之时,我留一个送你便是,也免得……”丁婉佳看了一眼丁荃挂在腰间,瘪瘪下坠的钱袋子:“荃妹破费自己少得可怜的月钱。”   丁家三房若是有钱打点应酬,何苦还住着那种小院子。   丁婉佳说话的时候,和声和气,甚至算不上是尖酸刻薄的调调,但是这话换谁来听都不会觉得舒坦,打发叫花子似的。   同样是丁家姑娘,一个高贵富丽,一个却捉襟见肘,买个盒子都要掂量掂量,悬殊可见。   丁荃表情平静,微微一笑,“堂姐还是不必客气了,这盒子的确是精贵,一想到是堂姐买去给家中封礼之用,我便觉得不太适合放我的东西了,堂姐慢慢看,我先走了。”   丁婉佳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骄傲,一句话追了上去:“你外出竟不用马车!?可是府里的马车不够!?不如你稍等些时候,待我府上送盒子的马车来了,顺道把你送回去!?”   丁荃正准备开口谢绝,正安小跑着出现在门口:“丁姑娘,我们家主子为姑娘叫了一辆车,请姑娘去医馆那头碰面。”   丁婉佳微微一挑眉:主子!?哪家的主子!?   丁荃认得正安,脑子里顿时想起了那个冷清俊逸的男人。   “秦主簿可是又受伤了!?”刚刚才脱臼,若是不听话很容易复伤。   正安恭敬道:“姑娘去了便知。”   丁荃不疑有他,对丁婉佳微微一福身,立刻跟着正安上了一辆马车。丁婉佳给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追了上去,只是一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丫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立马回到丁婉佳身边:“姑娘,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马车!哈哈——”   那马车……的确算不上多豪华,甚至普通都算不上,除了已经裂缝的木头之外,包裹在外面的一层车衣是粗布裹着的,最夸张的是下方还打了个补丁,真是寒酸极了!   “姑娘您看那补丁,活像个乞丐头子的座驾。”   丁婉佳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会跟着起哄,假模假样的呵斥了一声,神情却十分满足——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主子,原来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穷酸户,这丁家三房,与这样的人结交,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丁荃上马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再跟丁婉佳浪费时间,但是等她一上车,看到上面靠着车背闭目养神的男人时,吓了一跳。等到车子路过珍宝轩门口,传来丁家奴婢毫不遮掩的奚落笑话声时,丁荃只觉得羞愧!   “秦、秦主簿,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在医馆见吗!?”   秦泽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滤掉了所有的冷清,慢慢氤氲起了暖暖的笑意:“方才我也从那店里出来,丁姑娘没留意罢了。”   啊!?他也在那家店里啊。   秦泽很坦白:“丁姑娘怪秦某多管闲事也无妨,只是方才瞧着丁姑娘似乎是想抽身的样子,这才让正安过去请人,未免让人误会,才约了医馆的位置。”   丁荃心里一暖,对这位秦主簿的好感直线上升,没想到他一个读书人,却不失热心肠!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丁婉佳多年来都是这样,虽然大伯父不仁义,但是丁婉佳他们这些小辈除了言语上讽刺,也做不得什么别的了,根本无谓跟她们浪费时间!   秦泽含笑看着她,了然道:“对不住,方才只是想帮着丁姑娘脱身,并未想别的,秦某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租不起豪车,让姑娘登了这腌臜之地,平白遭人笑话。”显然,刚才外面那些奚落嘲笑声,秦泽听得清清楚楚。   丁荃更尴尬了,两只手摆啊摆:“不不不,秦主簿你别这么说,此事与马车好坏没有半点关系的!我并未这样想!”   秦泽笑而不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丁荃继续解释:“家中小姐妹在一起,都是富贵出身,女子嘛,见面不谈吃穿用度谈什么,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秦泽明知故问:“姑娘当真不嫌弃这马车?”   丁荃见他转换了语气,也松了一口气,爽朗一笑:“我方才真心想走,今日也的确没有乘马车出来,主簿大人肯送我,我感激不尽才是!”   秦泽不再说什么,转而伸手从马车一角拿下一个布包递给了丁荃。   丁荃讷讷接过,意外的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雕花木盒子!和她看中的尺寸差不多,样式也精致!   “这个……”   “姑娘治过我,又送了好些东西,小小礼物算作回赠。”   丁荃十分意外:“你、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这个!?”   秦泽失笑,他还真不知道。不过是阿四传信的盒子,须得做一个带机关的,以免之后的书信会被他人打开,他手头上无事,干脆自己出来转一转顺便带一个,不想又遇到了她。既然她需要,给她便是。   ……   马车去了医馆,不过是停在后面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也是她上次去的位置,丁荃越发觉得秦泽做人十分的妥帖。   “有劳秦主簿了!”丁荃跳下马车,与他道别。   秦泽看着这个精神奕奕的小姑娘,心情难得的好。好像每次见到她,都能跟着她一同精神起来。   “丁姑娘客气。”   “阿荃!”一个声音从后门传过来,卫旋警惕的看着秦泽,小跑着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在这里!?也算是一言难尽了,丁荃一笑带过,只说是巧合。卫旋显然不想他们多相处,带着丁荃进去了,秦泽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声道:“回吧。”   正安咽咽口水:“是。”   啧,能从公子手上抠走的,你也是第一个了。   秦泽能感觉到卫旋的敌意,又因这份敌意感到好笑。他重任在肩,又岂会有心思做别的!?他一垂眸,忽然察觉到刚才丁荃坐过的位置留下了什么东西,取来一看,是一把十分精致的匕首。   ……   白氏正在研读医书,卫旋把丁荃安置在下面,直冲冲的跑到白氏面前,当场跪下。   “师父。”卫旋意志坚定。   白氏眼皮都没抬:“有事!?”   卫旋磕了一个头:“徒儿恳请师父为弟子说媒!”   白氏这才看了他一眼。   卫旋坚定道:“弟子爱慕喜欢师妹,想求娶师妹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   卫旋,你很勇敢。 第14章 拔鞭相助   丁荃是在院中帮忙晒药材的时候发现匕首不见了的。   因为方才太高兴,抱着盒子乐呵了半天,匕首滑出来掉落了也不知道。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掉在秦主簿的马车上了!   呀!丁荃想起来秦主簿说过那马车是他租的,要是他用完了直接还回去,并未留意车上还有一把匕首,被别人捡走了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她就坐不住了,转身就要追出去。   “师妹!”卫旋追了出来,大手一横,挡在丁荃的面前。他眼神真挚,呼吸微微急促:“我、我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丁荃也着急:“师兄,我此刻的确是没什么空闲,我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去做!”   卫旋急了:“不!我的事情更着急一些!”   丁荃很固执:“不不!还是我的更急一些!”不待卫旋继续跟她废话,她已经一溜烟跑了。   卫旋没有叫住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很是落寞。白氏走到他的身边,好像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阿荃对你并无男女之意,你又何必勉强呢!?”   卫旋原本失望的眸子又重新坚定起来:“师父也知道,阿荃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自来就像男儿些,吃得苦,也不娇气。想来对男女之事也不关心,假以时日,弟子一定能让阿荃喜欢上我!”   白氏笑了:“哪个告诉你,阿荃少女心思未开的!?”顿了顿,白氏冷言道:“不过是没对你开罢了。”   ……   丁荃一路追出来,面纱险些都吹掉了,可是哪里还看得到马车的影子!?   那马车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租来的,现在去找都不好找!丁荃心下一横,直接去了秦泽住的那条巷子,上他家里找他,结果他隔壁的一个妇人好心告诉她,秦公子自从早上出门就没有回来过。   奇怪了,今日他既然会出现在珍宝轩,应当是休息才对呀。难道是刚刚上任,出去结交什么朋友了!?想到那把匕首,丁荃就着急的不行,她猛地伸手拍拍自己的脸:“冷静冷静!一定能想到的!”   ……   秦泽的马车从东门出了城,直奔城郊出的村落。   这些村落都属于泗陵县令所管辖的,眼下富人不择手段的圈地买地,靠近泗陵城附近的地方,几乎已经很少有村民是自己种地了,大多数的人家都被那些商户给坑了,贱卖了自己的地,最后只能让一家的主劳力去富人的庄子上干活儿,幸运一些的能拖家带口的住进庄子当个庄头,只是等到年老体弱了,再悉数被取代。   在偏远一些的地方,虽然也是在管辖范围之内,但是那里太过偏僻,商贾们瞧不上,手审不过去,所以大多数农户还是自给自足的,秦泽带着卷宗挨家挨户的走了一圈,受了不少冷脸,在这些人看来,官商早已勾结,为的就是图尽穷人的最后一丝油水。有人一看到他直接就要驱赶,正安吓得立马要怼回去,结果被秦泽拦住,回到了马车上,正安有些替自家公子不值。   “都是些刁民,大人何必为了他们专程走一趟!”   秦泽边走边翻看着卷宗,提笔做了一些勾画:“他们不过是心寒了。令他们心寒的并非是我,而真正令他们心寒之人,本应该是最令他们心安之人,所以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正安闻言,默默地点点头。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公子一贯是养尊处优,现在却要四处奔波,若是让家中主母知道了,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   两人行至马车前,正安正准备上车撩车帘子,秦泽却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不要说话。   正安一愣,不明所以。只见秦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飞快的撩开车帘子——车内,已经做好起跑姿势,一只脚都登上车窗,等着秦泽上车的一瞬间跳窗而出的人尴尬的与他面对面。   正安一瞧,下巴差点没吓掉,这这这、这不是丁家姑娘吗,她不是前不久才刚下车的吗!   秦泽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很快换上了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双手拢入袖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丁姑娘,巧啊。”   事实上,丁荃只呆滞了一瞬间,很快便恢复自然,收起了自己豪迈的跳窗姿势,在马车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面正正经经的福一福身子,语气里带着惊喜与意外:“真是好巧啊,秦主簿!”   正安:……   秦泽大概猜到了她的来意,却故意不说破,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马车,一本正经:“丁姑娘这是……”   “我是来郊游踏青的!”丁荃的笑容温婉,好像两人相遇的是在景色优美的湖畔,豪华精致的楼船,而非这个车壁都打了补丁的马车。   正安提出了一个正确的疑惑:“寒冬腊月的……踏青!?”   丁荃理了理并不存在的碎发,越发正经道:“说出来两位可能不信,今日我有幸得了秦主簿一样好礼,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非郊外策马奔腾不能宣泄心中畅快之情!哪知行至此地,与秦主簿你们偶遇,便想上车来打个招呼,没想上了车才觉得自己唐突了,这不是……正想走么。”   秦泽含笑的双眸里写满了一行字:编,你继续编。   正安已经对这个傻乎乎的姑娘无话可说了。   丁荃说完,咽了咽口水,顶着后背的汗水干笑道:“两位……应该都明白吧。”   秦泽终于缓缓开口了:“只是一个小礼物而已,丁姑娘何须这般客气。不过秦某以为,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策马奔腾,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们此刻恰好要回程,一起吧。”   正安这才察觉到系在一边大树下的骏马,难怪呢,公子怕是刚才就发现了。   可是这个丁家姑娘……好像也没那么傻啊,他们自始至终都没说接下来会去哪里,她是怎么追过来的!?   不过见自加公子并没有要为难这位姑娘的意思,正安也跟着闭嘴了。   回程路上,马车里安安静静,丁荃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坐在那里,矜持的表情强撑了一路,内心则是一场天人交战——   马车既然一直在使用,那怎么会找不到匕首!?   它只可能掉在这里,不会掉到别处的!   我到底该不该问呢!   如果问了,他怀疑我质疑他的人品怎么办!?   可若是我不问,岂不是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不对!丁荃,你怎么能对一个陌生男子有这样的信心!?就因为他长得好看么!   那匕首上的宝石也是十分珍贵的,这位秦主簿家境贫寒,万一真的生了贪念……   秦泽不动声色的看着身边的人渐渐焦虑,那份戏弄她的心思也淡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经快被指尖摩挲的出了汗,他笑着摇摇头,正准备将匕首拿出来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正安神色慌张的掀开车帘子:“不好了,大人!外面……”   不等正安多说,声音已经传进来了。   “拿下秦泽的人头,悬于城外示众,赏银百两!”   秦泽眉头一蹙,下意识望向身边的丁荃,只见她愣愣的看着外面的方向,像是被吓到了。   “正安。”秦泽沉声道:“我出去之后,你立刻驾车,马上离开这里,保护丁姑娘安全。”   正安大惊:“公子,万万不可!正安就是自己死也不能让公子有任何闪……”   一个“失”字还没说完,坐在马车里的小姑娘竟然掀开车帘子钻出去了!   秦泽大惊,伸手去抓,却没抓住她。   丁荃清脆的声音在一众杀手前响起:“一个人头只赏银百两嘛!?”她扫了扫这阵容,除了发话的首领,剩下的人手大概十人,“我给你一千两,你们把自己的脑袋割了怎么样!?”   首领冷哼一声,扬手一摆:“杀!”   五个刺客拿出弓箭,对着马车的方向射过来!   “趴下!”丁荃大喊一声,腰间软鞭已经抽出,鞭子恍若灵蛇般,搅到几支箭,丁荃一个旋身,手中挽花,直接将射过来的箭又给甩了回去!   五个此刻,三个全都中箭,众人这才察觉他们低估了这个小姑娘。秦泽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他怒不可遏道:“丁荃!你回来!”   丁荃急了,在秦泽站出来的一刻直接将他踹了回去:“让你趴下!”   秦泽哪里是服软之人,隐忍着一脸的怒气再次冲了出去,正安拼命拉着他:“爷!丁姑娘会功夫!您可不会啊!那群人都是不要命的,您犯不着跟他们拼命啊!”   丁荃显然听到了正安的话,她非但不生气,反倒笑道:“秦主簿,你的手下都比你聪明些。”   秦泽滔天的情绪眼看着快要忍不住了,他冷冷的看着正安:“放手!”   丁荃虽然是姑娘家,但是之所以师父为她选了鞭子做武器,就是因为鞭子靠的是巧劲,眼下已经放倒了三个,那箭上淬了毒,来人的确是想要秦泽的命,她想要凭一条鞭子来取胜,可能性并不大,到底该怎么做呢…… 第15章 新官上任   几个刺客也将丁荃当做了一个眼中钉,没想到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耍起功夫来一点都不含糊,就在他们相互使眼色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声口哨声,一直乖乖跟着马车走的马尔忽然撒开蹄子狂奔起来,直冲冲的撞向那群刺客。   丁荃趁机一鞭子抽在马车的马背身上,马儿嘶鸣一声,开始发足狂奔,丁荃在马车跑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已经跃然其上,稳稳落座开始驾马车。   “坐稳啦!”她笑着大喊一声,越发用力的抽鞭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车子里发出正安杀猪般的吼叫,却始终听不到秦泽的声音。杀手并未就此放弃,还在后面不断地追踪。单匹马的马车速度比不过他们的快马,但胜在丁荃更聪明的往官道的方向跑,只要上了官道,人多,还有官兵设检查点,这些杀手胆子再大也不该再下手了,除非他们是傻子!   果不其然,等丁荃上了官道的时候,后面的追兵已经不见了。   丁荃兴冲冲的撩开车帘子:“没事啦!”   正安脸色发白的从车里爬出来,滚到一边呕吐去了。   秦泽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是并不像是晕车晕的,更像是……气的。   丁荃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你没——”   她半跪在马车的驾作上,双手撑着车板,不料手腕忽然被秦泽握住,看似文弱书生的秦泽力气竟然极大,好像只是轻轻一带就把她扯入了马车内。丁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后磕到了马车的坐垫,那个男人周身散发着怒气,半蹲着轮罩在她的上方,遮住了所有的光。   “谁让你这么做的!?”秦泽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丁荃尚且还没从死里逃生的庆幸中走出来,冷不防被秦泽这样质问,只能哑然无言。   “你以为你这样做显得十分的英武,十分的有面子吗!?错!在我看来,你简直蠢笨如猪!当时的情况已经绝望到需要你一个女子这样豁出去!?”   丁荃的脑子清醒了一些,终于能挤出几个字来:“你、你至于气成这样么?”   秦泽亮出了手中的匕首,狠狠丢在地上:“你的东西,拿回去!”   丁荃瞧见被丢在地上的匕首,心里的一股子邪火终于姗姗来迟,她猛地伸手推开罩在上方的男人,捡起自己的匕首,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冷意:“看来的确是被秦主簿捡走了,若是秦主簿多几分热心,先时便送还给我,我也不至于掺和秦主簿的这趟子浑水,更不会蠢笨如猪的去救一个不该救的人!”   说完,她飞快的钻出了马车,连前来道谢的正安都没搭理,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安此刻对这个小女子已经大大的改观,犹豫不决的看看她,又看看已经出了马车的秦泽:“这、公子,这是……”他都听到了,人家也是好心救你,而且还营救成功了,你为什么要骂她啊!   就在这时,一匹马儿从小道跑出来,直直的追上丁荃,丁荃翻身上马,飞快的离开。   正安惊奇不已,方才千钧一发之时,也是靠这马儿开路。   这应当是自己喂养,十分熟悉的马儿才是。正安转念一想,丁荃是白氏的徒弟,白氏当年就十分擅长养战马,只是没想她连这也交给了自己的小徒弟。   ……   丁荃回到家,心里的委屈一重接着一重,唯一的欣慰是匕首找回来了。   她心情不好,晚上也不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翻看那些并不喜欢的医书装装样子。   秦氏见状便不管她了,据说秦氏自己也经常看医书看的懒得吃饭。   原本是生气的丁荃,气到最后还是把自己气饿了。她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小巴掌:“旁人欺负你,你揍一顿便是了!怎得回来折腾自己呀!人家骂的没错,你就是蠢!真蠢!”   正懊恼着,窗口忽然有奇怪的东西冒出来了,丁荃定睛一看,才瞧见是用筷子串起来的糕点,一点点的冒出头来,末端擒着筷子的是一直素白的小手,丁荃扑哧一笑,提着裙子跑出去,果然就看到丁凝端着一盒子吃的蹲在外面诱惑她。   丁荃欢呼一声,扑上去抓过两块糕点吃起来。   丁凝笑眯眯的:“就知道你一顿不吃饿得慌。”   丁荃吃的两腮鼓鼓,哼哼道:“那你现在才拿来!”   丁凝:“家中用饭时间严格你又不是不晓得,大家还以为你是被二娘罚了呢,也就没多问。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送来这些的!”她眼珠子一转,从丁荃的脸上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绪,笑眯眯道:“说吧,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丁荃憋不住话,也实在是觉得委屈,索性将事情都说出来了。   丁凝认真的听着,最后摸着下巴跟他分析:“什么秦主簿!?我没留意过,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怎么就招惹了杀手!?”   丁荃吃完东西,喝了一口热茶,总算是缓过来了,猛一摇头:“不知道,不关心,不在乎!”   丁凝哈哈一笑:“不关心你还豁出命去救人家,救情郎都没你这么拼呢!”   丁荃顿时瞪眼:“呸!我才不会找这样怪脾气的人做情郎!”   丁凝忽然来劲了,冲她挤眉弄眼:“诶诶诶,你说是不是因为这样——那他呢,总是个男人嘛,遇到危险了竟被你一个女子给救了,面子上挂不住,但是说不定你这么一救,反倒打动了他的一颗少男之心!怪脾气的人,表达爱意的方式总是比较不一样的,你以为是骂你,指不定那是在爱你呀!”   丁荃吃屎般的表情上叠加出一个阴森的笑来,她活动气手腕脚腕,发出了咔咔声:“也是啊,其实我也是个性子很怪的人,你今日这个举动让我很感动,让我打一顿好好爱你成么!?”   丁凝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忽然耗子似的冲起来就朝着另一边跑了。   丁荃忍着笑追上去:“别跑!让姐姐打一下!就一下!”   丁凝:“你有病啊——”   ……   那一日的追杀事件并无人知晓,但是没过几天,另一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泗陵城县令纵容凶手对手下的主簿行凶,以虚假人口数偷偷吞掉要上交给朝廷的赋税,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其心可诛,罢免官职,此案牵连甚广,泗陵城一时间风声鹤唳。而还没做几天主簿的秦泽,直接被太守上书表彰,不多时就有圣旨下来,秦泽被提到了县令的位置,成为了泗陵城新一任的县令,配合蜀州太守调查此案。   长长的官家马车队伍在官道上行走着,闵星探得了前方的消息,快马加鞭的回来禀报。   容烁正闭目养神,闻言连眼皮都未掀开,冷笑一声:“他比我想象中爬的更快。”   走在前面的一辆马车忽然放慢了速度,与容烁的马车并驾齐驱。   马车的车窗帘被撩开,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露出半张脸来:“少国公,可是出了什么事!?”   容烁微微一笑,道:“姨母不必惊慌,侄儿只是让闵星去打探前路是否通畅。”   那贵妇人叹息一声:“我也没料到蜀州竟然这么远,有劳少国共陪我走这一趟了。”   容烁虽然笑着,但心中疑惑:只因姨母要随夫君回乡祭祖,圣上便派遣了他一路护送,美其名曰是大战告捷,让他外出放松放松心情。但这个理由着实是牵强。若不是有姐姐在那头透露风声,外人只当是皇帝要把他调离朝堂。   不过,当闵星率先打听到了蜀州发生的事情之后,容烁便觉得这一趟并不乏味了。   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   秦泽上任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泗陵城,任谁都没有想到,那个任职主簿时无声无息的人,竟然一下子身份大变。这会儿泗陵城的人都不敢小看这位前任主簿了,关于秦泽的身份,各家各户也开始打听,百姓消息渠道来的多而杂,并不可靠,但是不少商户塞了银子去打听,人到了太守那一头就被打回来了,多一丝消息都没能透露。   秦泽一下子变成一个来历不明手段高明的神秘人物。   泗陵商会咬咬牙,派人带了不少礼物去盛京商会那边,想打听些消息下来。只是这一来一回,沿途的礼物不能颠簸,最快也要一二十天。眼下各家各户只能在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里头老老实实过日子。   虽说□□能避开,但是偷税漏税一事,与泗陵商会几家大头脱不了关系,如今丁永善是商会会首,自秦泽搬进了县令的府邸之后,成堆的礼物愣是一次都没送进去,这时候方可看出何为“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便泗陵城县令是个七品小官,但在他所辖范围之内,许多事情都是他说了算,即便这次的案子是秦县令协助太守查办,太守也未必能面面俱到,到了最后,很多事情都是县令去办,太守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能上呈的结果。   现如今,县令府邸成了一个撞不开凿不动的铜墙铁壁,真是愁人!   就在这时,丁永善的一个心腹给了他一个建议——听闻县令大人至今没有婚配,金银钱财大人看不进去,莫非连红颜知己也不需要了!?   丁永善顿时茅塞顿开。   对啊,试了那么多的办法,唯独没有试试塞个女人会如何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还在寻思着怎么抱你周全,你已经呼呼喝喝的杀出去了。   亲妈:秦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秦泽:这个设定有问题,我怎么可能不是文武双全!   亲妈:一家人嘛,你的不也是我的,你老婆的武功不也是你的武功,看,文武双全了吧!   秦泽:MMP! 第16章 有心安排   就在秦泽上任之后,丁永隽也在家中宣布了一件大事。   他们要迁宅。   其实丁永隽一开始的打算是准备新年之后说的,忽然提前宣布,多少和秦泽这次的举措有关系,万氏和丁凝一早就知道这事,又因为万氏常年居住在自己的院子,很少出来这样坐在一起,所以干脆没来。秦氏当初也是没了父亲孤苦无依进了门,性子也寡淡,对住在哪里并不挑剔,最反对的是华氏这个正室夫人。   华氏想不明白,当初分家产分到的宅子又小位置又不好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连城中的宅子都放弃了,要住到荒郊野外去,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但凡脑子没问题的人家,都是想着怎么买下最大的宅子,最繁华的地段,华氏以为他们现在的地段比起大老爷那边的宅子已经落后许多,唯一可取的是这位置尚且在城中,出行也便利,可丁永隽竟然要迁到城外去,这不是不进反退么!   所以,全家人里面只有华氏最反对。   “老爷,城外那三个庄子虽然大,但是这么多年来,养了不少生活在庄子里的人,咱们这样的大张旗鼓的迁过去,您想过后续的处理没有!?庄子打通要多少钱!?再整顿一番又是多少钱!?咱们迁过去了,多出来的人要怎么办!?还有那个地方,即便再大又有何用,那是城外啊!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华氏说到最后,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   丁永隽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与她争辩。华氏与他夫妻多年,如何看不出丁永隽这根本是已经主意已定,他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知会的!她的脸色一点点的冷下来,当着另外两位夫人,第一次不给丁永隽好脸色看:“老爷分明已经决定了,又何苦跟我争辩什么。不对,也是我蠢笨,此事哪里由得我做主,老爷爱怎样便怎样吧。”话毕,华氏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丁婕看了看不为所动的父亲,想追过去的动作顿了顿,欲言又止。   丁永隽无奈一笑,对着她摆摆手:“你母亲想事情总是想得多,并不会因为旁人劝慰了而宽心多少,你不必担心。”   丁婕眼神复杂的看着丁永隽,半晌,她对着他微微一福身,语气平稳清淡:“可是在女儿看来,母亲事情想得多,恰恰是因为从未有人告诉她应当如何想事情,女儿还是去看看母亲吧。”   丁婕起身离开,秦氏也对着丁永隽福了一礼转身离开。丁荃早就从丁凝那里知道了消息,并不奇怪。只是离开前厅的时候,她回头瞥了一眼丁永隽。   丁永隽还是坐在那里喝茶,样子很是闲适,好像大娘如何他都并不在意似的。   丁荃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一冷。   “别看了,走路看前头。”秦氏冷不丁一番话,更是让丁荃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过头:“啊!?”   秦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似的,勾唇一笑,笑的冷然:“若一个人根本不在意你是怎么想的,你喜欢与不喜欢,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简单的态度,而非能撼动他决定的因素。”   丁荃似懂非懂的挠挠头:“其实……住在哪里都一样,好坏各掺一半吧。”   那地方远是远了一些,但是胜在地方大,再者,他们虽然搬出去了,可是生意还在呀,又不是一辈子不能回来。   丁荃不懂,她想问问秦氏,可是秦氏俨然已经没了谈兴,丁荃话到了嘴边又压了下来。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秦氏不是一个寻常的母亲。她不会向大娘对待大姐那样,细致的教她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该如何分析利害关系。   到了现在,即便她心中不懂,也不会去问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人为她解答疑难——   “这还不简单!大娘那样的出身,满心的抱负都是冲着最强主母的目标去的,她最需要的是一个得力的,有上进心的丈夫,而她最想做的,就是使尽浑身解数打理后宅,待到夫君功成名就之时,她也能与有荣焉,成为妇人中的典范,大娘要的,是一个美名。她不仅自己要,还要为大姐二姐讨要。”丁凝嘴里塞着糖葫芦,含含糊糊的说着,手里正在编一只草蜢,吃完了就扭过脸来,就着丁荃举着的糖葫芦再咬一口。   “一家过得好不好,还能怎么看,从衣食住行名看呗,大娘他们出身不好,父亲出身也一般,本就在一个名分上吃了亏,现在再搬到城外,面子上不好听嘛!”   丁荃听得入神,糖葫芦举着一动不动,丁凝咬不到下面的,哼哼道:“你横着点嘛!”   丁荃回过神来,将糖葫芦横过来给她咬,心中有些感慨——   大娘那样的出身,会细心教导大姐,所以大姐那一身大家闺秀的模范行为,是教出来的,她的玲珑心思,也是教出来的。可是阿凝就不同了。三娘那样的性子,万不会这样教导阿凝,阿凝面子上看起来总是笑嘻嘻不着调,实则她这一双眼睛厉得很,许多事情都看得明白。不过即便是这样,丁荃依然看不明白她什么时候是真的傻,什么时候是装的傻。   可是她呢!?   她既没有那样玲珑心思的母亲,也没有阿凝这样的一双眼睛一颗心,于她而言,不懂得可能真的就不懂了。   糖葫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丁凝拿过去,在她面前晃了晃:“醒醒,别晃神了。”   丁荃双手捧脸,两人仿佛两颗小冬菇似的靠在一起蹲在墙角。   “阿凝,我开始有些想不明白了。”   丁凝挑眉:“真是难得,你竟也有这样怅然若失的时候。”   “你正经些,我并未与你说笑!”丁荃是真的困惑,“其实我们都知道,父亲最爱的人是三娘,可是大娘和我娘也是无辜的呀。换个角度来说,她们二人嫁的并不开心,大娘还能将希望寄托在大姐和二姐身上,可是……”她更发愁了:“我觉得我娘好像已经放弃我了!”   “她难道都不担心我往后会嫁的不好么!竟也不曾传授过给我什么经验。她倒是更关心衍弟读书的情况……”   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丁荃的少女忧伤被打断了,有点不快:“你做什么!好好听我说话行不行!”   丁凝一本正经的指了指角落:“开年了咱们在那里养一头牛吧。”   丁荃:嗯!?   丁凝更认真了:“我给你一个偏方,若是你以后还有这种愁绪,便往那个牛角里头钻,听说这样就不会发愁了。”   丁荃这会儿听出她打趣的意思了,一胳膊将她掳到面前:“死丫头敢说我钻牛角尖!”   丁凝游鱼一样滑了出来,笑嘻嘻的道:“你这疑问太高深了,我实在答不出来,你还是寻寻别的知己为你解惑吧,我先告辞了!”说完一溜烟跑了。丁荃没喊住她,只剩下自己发愁。   往后,她不想像大娘那样执意在打理后宅上闯出一番名堂,更不愿意像母亲那样与自己的夫君处的冷冷清清宛若熟悉的陌生人。可她又没有什么高人指点……若是不小心走了歪路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回廊之下,丁三小姐双手捧脸蹲在原地,看着院中冬景,绵长的叹了一口气。   ……   丁永隽的决定了之后,并没有声张,初步的决定是开年之后直接开始搬迁。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丁永善那边的消息的——   泗陵商会决定在小年之时,以商会名义举办一个小年宴,邀请县令大人共赴宴会。大概是因为这并非是个人名义,加之行商的一些规矩条例,也是律法里头明文规定的,身为县令有监督之职。所以秦泽竟然答应赴约。   这是秦泽上任之后答应赴约的第一个宴席,泗陵商会一时之间十分重视,选来选去,将小年宴的举办地点定在了丁永善的宅子里头。   丁永善的宅子占地极大,加之府中富裕,修整的园林十分精致,是个举办宴席的好地方。   这样一来,丁永善自然而然要宴请丁永隽一家。   华氏就是这样,即便前一刻还在怄气,但若是遇到家中的事情,还是要撑起主母的做派,将要送的礼物清点好,张罗那一日赴宴的穿戴,确定一切无误了,再去接着怄气。   出门这一日,华氏给自己和丁永隽选的衣裳都算是得体,给丁婕和丁素各自选了淡蓝色和鹅黄色的袄裙,配同款的锦缎棉披风,却给丁凝那头送了一套藕色配重工绣花的袄裙,下裙以白色打底,罩一层淡黄色的纱,最妙之处在于绣花皆在纱面上,可见秀功了得,穿在身上,版型剪裁勾勒曼妙身姿不说,行走间灵动可人。   房间里,丁凝摸着下巴,打量放在面前的这一身衣裳,语气十分的惊讶:“这……这真的是大娘送我的!?”   苏嬷嬷恭敬道:“四姑娘说的不错,这正是夫人为四姑娘准备的。”   丁凝觉得这块馅饼切开可能有毒:“好好地……送衣裳给我做什么?我觉得这这套衣裳大姐更合适!”   苏嬷嬷笑了:“姑娘误会了,这其实是之前上京太后所赐,这衣裳的绣工都是出自皇宫绣娘,只知大夫人怕其他几位姑娘心里吃味儿,便没有当众送出来,今日刚巧要出府,姑娘只管穿了便是。”   丁凝眨眨眼,点头:“如此……便有劳嬷嬷走一趟了。”   苏嬷嬷任务达成,回到了华氏那里。   “夫人,老奴已经嘱咐了奴婢们,今日一定为四姑娘好好装扮一番。另外,老奴也已经打探清楚了,大老爷那边,的确是有意给县令大人牵姻缘。”   华氏闻言,点点头:“这个秦泽,多少也是承安伯府的公子,不过短短一些时日就从主簿爬上了县令的位置,这泗陵城不会将他困太久,他是个有才之人!”   苏嬷嬷点头:“这样的才德之事,行事也不拘泥古板,若是能与四姑娘牵成姻缘,也算是对四姑娘有交代了。”   华氏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什么也不求,只求阿婕的婚事能顺顺利利,只有先定下四儿的婚事,我这一颗心才能落地。”   苏嬷嬷笑着点头:“夫人放心,老奴已经都安排好了。” 第17章 士别三日   通常这样的宴席,妾侍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多半是由主母带着一家的孩子赴宴。去的路上分了两辆马车,丁婕与丁素跟着母亲华氏坐同一辆车,原本丁永隽也该坐在这里,但是他万不会丢下丁凝,索性与丁凝丁荃同乘马车,落在了华氏马车的后头。   苏嬷嬷虽然对类似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并不代表她能接受——哪家的老爷这样不顾忌旁人的眼光,一家之主,坐在主母后头的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丁家的主母是个母老虎,总要压着夫君一头!这对夫人的名声也不好。   “夫人,老奴还是去将老爷请过来吧。”   华氏闭目养神,并不说话。   丁婕看了一眼妹妹,只见丁素抱着一卷书,只字不言,她暗叹一声,原本想说的宽慰话,悉数咽了下去。总归不如人意,越劝越烦。   相较前头的沉默,后头便热闹许多了。   “我知道!百里缺一,是一个‘白’字!”丁凝再次抢答成功,双眸亮晶晶的盯着丁永隽手里的彩头。   丁荃盯着丁凝鼓鼓的腰包,脸上写满了羡慕,光是这十来道字谜,她已经赚了五十两了!她们一个月不过二十两的月例,五十两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丁凝这丫头一贯擅长在父亲那里抠钱,分明是最有钱的那个,回回装起穷来丝毫不含糊,也不晓得她存那么多钱做什么!   丁永隽含笑看着两个女儿,眸子一敛,缓缓道:“看看路程也快到了,你们二人不如决个胜负,这一把可以玩的大一些。”   他直接摸出了五十两得银票,丁荃瞬间绷直了身子,一副要全力以赴的样子。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不但可以弥补日前给那个主簿买补品的钱,还有盈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丁永隽:“这次,咱们猜个药名儿。”   药名儿!   丁荃心中的小人疯狂鼓掌。   她知道啊她都知道啊!   倒是丁凝,一听到药名儿,眉毛挑了挑,瞅了一眼敛目含笑的父亲,一脸的了然。   “这个迷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丁荃的脑子飞速转起来,当即想出了答案:“我知道!独活!是独活!”   丁永隽轻笑出声,将五十两的银票给了她。丁荃恨不得用自己的真丝帕子将银票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先放上神台供奉三日以示尊敬!只是在父亲面前,她觉得表现的太过于贪图钱财不太好,愣是绷着自己,矜持的收下了银票。   瞅了一眼丁凝,丁荃笑道:“吃喝玩乐我不及你,这个我可不会输!”   丁凝单手托腮,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哦——”   以为她输了最大的一笔心里遗憾,丁荃又凑过去小声的与她咬耳朵:“莫顾着可惜了,我稍后去□□鸣轩最好的烟火,咱们今晚回去之后……嗯哼——”   丁凝听到好玩的,顿时眸子一亮:“一言为定!”   正说着,丁府已经到了,丁荃得了彩头,心情大好,率先跳下车去,转身来接丁凝:“手给我!”   丁凝正要出去,后脑勺挨了一下,她愣愣的望向父亲,撇撇嘴:“父亲何故打我!”   丁永隽含笑看着她,压低声音温柔道:“不许吃姐姐的醋。”   方才丁永隽根本是放水,为的就是让丁荃在最后一把赢回来,和丁凝的彩头不相上下。   丁凝哈哈一笑:“赢了这么多,女儿要买什么好吃的没有,谁要吃醋呀。”说完,她便弯身出去,被丁荃接着下了马车。   丁永隽看着丁凝,脑子里面还在想万氏的那番话。   他们的女儿,到底有什么问题!?   ……   下了马车,华氏走到了丁永隽身边,意思已经很明显——都到人前了,老爷也应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   丁永隽弯唇一笑,与华氏走在一起,丁婕与丁素跟在后头,然后才是丁荃与丁凝。   丁荃这才注意到丁凝的裙子:“方才我没细看,这会儿瞧你,真是好看!”   丁凝沉默了一下,认真道:“我且与你说个实话,穿着这身衣裳,我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仿佛穿了一件荆棘衫在身上。”   丁荃顺势扫了一下周围的宾客和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千金小姐们,给出诊断:“唔,你说的有道理,树大招风,你今日的打扮着实是……突出了些,一路保重!”   丁凝白了她一眼,丁荃移开目光假装没瞧见。   丁府今日来了不少人,除了丁永隽一家,还有泗陵商会中的柳家,王家,以及三老爷丁永顺一家,剩下一些中小商户,无非是三大家的依附拥护者,今日凑在一起,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因为是在丁永善的府邸,丁婉佳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东道主,一瞧见丁家三房的姑娘们,亲热的上前来与她们见礼。   “几位妹妹,近来可好啊!”   丁婕一福身:“堂姐好。”   剩下三只跟着福身,丁婉佳落落大方的招呼她们:“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快随我去后院那边,好多姐妹都到了呢!”   丁婕领着三个妹妹随丁婉佳去了后花园,丁永隽则是去前厅与同行闲聊,华氏与桂嬷嬷去了妇人说话的地方。   今日这后院,是真的热闹,各家千金聚在这里,欣赏着丁府后院别具一格的景色。   这里是真的大,九曲回廊仿佛走不完了似的,还没走到头,就先听到了前方的嬉笑声。数十个姑娘,就挨着亭子一路坐出来,周围设置了火炉,也不算十分严寒,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亦乐乎。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所以摆了秋千架和投壶的那两处反倒没什么人。   “聊到哪里了,笑的这般开心。”丁婉佳今日简直八面玲珑,极有姿态。柳芷灵一看到丁凝和丁荃便脸色一沉,那日在陈子朝面前丢的脸,她还没找回来呢!   丁素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刚刚走到亭子门口,忽然就崴了脚。   丁婉佳吓了一跳:“素妹妹,怎么了!?”   丁素一脸痛色:“想是姐姐院子中的石头欺生了。”   亭中传来一阵轻笑声,丁婕面不改色的嗔道:“都是一家人,何来欺生一说。”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你昨夜练字的确是练得晚。”丁婕一脸歉意的望向丁婉佳:“姐姐,能否借一处安静的厢房,让素素歇一歇,稍后才有精神与大家一同玩乐。”   丁婉佳笑着:“多大的个事儿啊,来人,送姑娘去厢房歇着。”   丁素面不改色的跟着府上的嬷嬷去歇息了,一瘸一拐的样子惹得好些姑娘偷笑。丁荃和丁凝在一旁看着,纷纷摇头。   丁荃感慨:“二姐这个演技,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丁凝有点惋惜:“可惜叫她抢了个先,否则我必然叫她明白什么叫崴脚的精髓。”   丁素率先离开是非地,丁婕便领着两个妹妹入座了。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今日这几姐妹中,丁凝是最为出挑的,不仅长得灵动可人,这一身衣裳也叫人移不开眼睛,可是丁凝是庶女,没道理比丁婕这个嫡出的姑娘穿的还好。由此只能更加凸显出丁家三房没规矩,嫡庶不分的荒唐。   柳芷灵的妹妹柳兰雯掩唇笑道:“三位姐姐一来,我便觉得惹眼,三位姐姐都生的貌美,尤其是丁四姐姐,穿着这身衣裳出来,怕是要将我们的颜色都压住了。”   这夸赞里面有几分真心,旁人不是听不出来,明面上是夸奖,实则都瞧不起丁凝,只当她是争妍斗丽疯了头,不知自己越是争艳,越像个笑话,毕竟再多的艳丽,也无法为她的身份增添一丝丝的尊贵。这话,也同样是在给丁婕添堵。   不过,丁婕的神情如常,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好像这事情和她半分关系都没有,就更不用说丁凝了,她笑着承下这些“夸赞”,四两拨千斤:“柳姐姐真会说话,就靠这张嘴活了。”   此话一出,柳兰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谁都知道,柳兰雯也是姨娘生的孩子,可是这个姨娘是烟花女子,即便是妾侍,也属于低贱的贱妾一类,进了门之后,抛开了青楼名角的风光,被主母陈氏治的服服帖帖,又因为在青楼坏了身子,多年来只有一个女儿柳兰雯。   柳兰雯心知自己靠不得母亲,便与柳芷灵这个姐姐处的十分好,宛若柳芷灵的小跟班,平日里好话自然没少说,不过是希望陈氏能为她寻一个不赖的婚事,丁凝这一句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丁婕适时的开口,“多什么嘴,人家夸你只是讲客气,你这脸皮厚的,还当真了不是。”   丁凝勾唇一笑:“谁都爱听好听的嘛。”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柳家姐妹一时间尴尬极了。   这摆明了是指柳兰雯处处奉承柳芷灵,柳芷灵爱听好听的话,照顾她这个庶妹。   丁婉佳顺势坐在柳芷灵身边,轻轻握住她紧握成拳的手,为她遮掩了一下:“你看看我这两个妹妹,就是活宝。她们说话自来没什么顾忌,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笑不语。反正火没烧到她们身上,她们乐的看热闹。   丁婉佳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可听说过新上任的那位县令大人!?”   这个话题显然更适合女孩子,据说那位新县令不仅年轻有为,还生的极其俊朗,是盛京人士,身份还很神秘,指不定就是哪家的贵公子呢!   女孩子一下子炸开,七嘴八舌的聊起了她们听到的有关县令的事情。   这里头,唯有丁家这三只兴趣缺缺。丁婕向来不喜欢凑热闹,丁凝不喜欢这一类热闹,至于丁荃,纯粹是对讨论的那个人毫无兴趣。   就在这时候,丫头兴冲冲的过来传话:“姑娘们!大人已经到了!各位老爷夫人让奴婢来请姑娘们去前厅与大人见礼。”   刚说到就来了!   一众姑娘们顿时红了脸,也对那新县令充满了好奇,在丁婉佳的带领下纷纷朝着前头走去。   丁荃落在最后头,一点兴致都没有。   丁凝从人群中慢下来,移到她的身边:“士别三日,当挖目相看。他如今已经是县令大人了,就算你们之间有不快,你也不曾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给我把要搬挺直了!”   诚然,提起秦泽,丁荃还是为那日的事情有些委屈,但是阿凝说得对,总的来看,她还不至于做了什么对不起秦泽的事情呀,她为何要躲躲闪闪的!   “走吧!”丁荃拉着丁凝,阴郁一扫而空,一起去了前厅。   另一头,前厅十分的热闹,众人夹道相迎,让正安觉得很不可思议。   难怪今日公子格外郑重的梳洗洁面,原来真的是个十分郑重的场合呢!   身份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秦泽进门之后,退了罩着的披风,露出一身墨绿色的直裰;腰间束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他生的高大,宛若一个衣裳架子,黑发束起,束发的发带上嵌了一颗成色极好的翠玉戒面,步履稳健,行走间带动了挂在腰间的一枚墨玉吊坠,真正的温润如玉,文人雅士。   几乎是他进门的那一刻,姑娘们都看呆了。   这、这新来的县令……未免也生太好看了!   男人们纷纷向秦泽行礼,女眷们跟着一起行礼。丁荃和丁凝走在最后头慢了一拍,前面的人一行礼,她们直挺挺的站姿就很显眼了。   秦泽目光一偏,精准的落在了丁荃身上。   丁荃几乎是一对上秦泽的目光,就立刻低头行礼,剩下还在窥伺这两人之间互动的丁凝愣着不动。   华氏悄悄抬起头,刚巧看到秦泽的目光一路向后,她顺着望过去,就见丁凝站在最后头,十分显眼。   她心中一动——   这是老天也要助她?   作者有话要说:   秦泽泽,你打扮这么漂酿也没有意义啊,人家不会看你的啦!   秦泽:你管我。 第18章 担心败露   秦泽的出现,无疑给在场的女子波澜不惊的少女心中投下了一颗巨石。也给不少老狐狸们敲了一记醒钟。   富人资助寒门学子不过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能在官场上给自己通通路子,但是这犹如赌注般的投钱风险大不说,即便真的慧眼识英雄投中了,对方会不会真心相助还是想要相互利用,就更是未知之数了。   这些寒门学子如今一文不值,可一旦真的鱼跃龙门了,在仕途上又争气,升官发财不在话下!那时候他们这些商人就算是将女儿身上捆着一摞摞嫁妆送到人家那里,充其量也就是贵妾。   眼下这一位,那就十分的不同了。据说是盛京人士,尚未婚配。虽说放着好好的盛京城不呆跑来蜀州四淩城做一个小小的主簿听起来似乎很没前途,但能在短短时间将县令都取而代之,怎么看都不是一般人了。   这样年轻,生的这样俊朗,即便是将女儿送过去做妾也不亏!   况且比起对一个仕途未明的寒门学子下注,他们更有信心的是协助已经在任的县老爷,这位大人若是再往上爬,怕事就要到太守身边做事了,搞好关系对他们来说百利无一害!   到时候有个女儿在内接应,简直如有神助。   这么一想,大家对丁永善这个老狐狸摆的宴席就十分有想法了。   按理说,丁永善这个老狐狸不可能放着好机会不去争取的,但是他今日宴请了这么多家,有这么多的姑娘,难道他不怕自家姑娘被比下去!?   还是说这个秦泽有什么别的问题!?   这样一想,刚才蠢蠢欲动的心,又多了几分观望的态度。   “秦大人肯赏脸,实在是鄙人之性,还请秦大人今日勿要客气,务必尽兴而归!”   秦泽淡淡一笑,声线低沉冷清:“丁老爷客气了。”   这番气度,这样好听的声音,已经让不少女子红了脸。   四淩城上任过的县令不少,每每有什么大场合,总是要她们对着那些老男人们展露才艺阿谀讨好,实在是讨厌!   少女心思,自然是愿意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对着温润如玉的俏郎君。   不过今日这一位,算是十分合心意了。   秦泽到了没多久就开席了,以丁永善为首的四淩商会的老板们迎着秦泽入座,丁陈氏这边也招呼着女眷们入座。   丁陈氏是丁永善的妻子,今日作为丁府主母,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丁府的风光一直都是很多妇人们羡慕的,一直说着“这样大的宅子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实乃本事”云云,将陈氏吹捧的嘴角都合不拢。   柳芷灵笑着对丁婉佳道:“姐姐,那位秦大人生的真是好看,你今日也是明媚可人,我方才似乎瞧见秦大人看你来着,若是秦大人真的看上姐姐,丁伯父一定会很开心的。”   丁婉佳红着脸道:“什么看上不看上的,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也不羞!当心我告诉你母亲,让她罚你!”   柳芷灵做无辜状:“几时说真心话也要被罚了!”柳芷灵忽然眸子一亮,“姐姐你看!”   丁婉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瞧见秦泽正看着这边。   “姐姐!秦大人真的在看你这一头!”   说话间,秦泽已经收回目光,可是他方才的的确确是看着这边的!   “噗——”   一个没忍住的笑声从一旁传来,正红着脸相互打趣的两姐妹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瞧见丁凝夹着一块排骨咬在嘴里,一脸忍笑的样子。   因着华氏与陈氏坐在一起,身边则是挨次坐下来,丁凝本是挨着柳兰雯的,但柳兰雯方才被羞辱,并不想与丁凝坐在一起,直接与其他相熟的姐妹去了别桌,丁凝就挨着柳芷灵了,柳芷灵与丁婉佳关系好,便拉着她坐在一起。   柳芷灵看到丁凝那个没教养的样子便皱眉,丁婉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丁凝:“怎么了阿凝,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柳芷灵趁机讽刺:“吃没吃相,你这样噗嗤噗嗤的,人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丁凝飞快的吃下这快排骨,用帕子擦擦嘴,忍着笑道:“两位姐姐说话说的热络,怕是也不饿,面前的菜若是被我弄脏了,我吃了便是,两位姐姐不要吃到就好了。”   柳芷灵最讨厌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是厚脸皮,不知羞。   她索性丢了筷子,一脸恶心:“真是倒胃口。”   丁婉佳看了丁凝一眼,也别有深意道:“你喜欢吃便多吃些,回了府上,未必吃的上这么好的宴席。”   丁凝笑笑,转过头继续努力的吃吃吃。   柳芷灵目光微微一偏,眼中的不屑瞬间越发浓厚起来,她用帕子掩唇一笑,示意丁婉佳。   丁婉佳一看,也跟着不屑一笑——坐在丁凝身边的丁荃,一边在根本没有东西的碗里夹东西,一边朝着秦泽那一桌看,别提有多滑稽了!   柳芷灵拔高了调子,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姐姐,这年头吃什么,才能将脸皮长的那般厚,什么样的人物也敢觊觎。”   丁婉佳轻笑一下:“你这张嘴,何时学会了说这般粗鄙的话,旁人做事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合不合适,你可不能学。”   柳芷灵一拍嘴巴:“是是是,还是姐姐得体一些。”   “阿嚏——”一个喷嚏打了过来,柳芷灵吓了一跳,瞧见一旁揉鼻子的丁凝,正欲发作,却见丁凝皱着眉头瞧着她:“柳姐姐,你身上的香粉味道十分奇怪,你可是第一次用!?”   柳芷灵愣了一下:“什,什么!?”   丁凝一脸的难受:“我听闻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卖的香粉许多都是假的,涂在身上闻了味道可是要坏鼻子的!”   丁荃扭过头一看,吓了一跳:“阿凝!你,你的鼻子怎么了!”   丁荃这一声,惹得一桌子的人都看过来了,丁凝的鼻头竟然红了,看起来像是过敏了一样。   丁凝一脸无辜:“方才我闻到柳姐姐身上的味道十分不同,可是多嗅了几下,便十分难受了……阿嚏!”   丁荃赶紧把丁凝搀扶着走到一边,十分耿直:“快别闻了!”   这一闹,这一桌的女眷都盯着柳芷灵,柳芷灵脸红气急:“我,我没有!”她着急的拉住丁婉佳:“丁姐姐,我没有,不是我!”   丁婉佳看了看丁凝躲得远远的样子,竟不由自主的用帕子捂住鼻子,难为情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她身为主人家,不好在大家的注目下对丁凝他们不管不顾。   丁婉佳走到丁凝面前:“我看是个误会吧,阿凝,你要不要去厢房那头清洗一下!?”   华氏显然也知道这头发生了什么,她看了丁婕一眼,丁婕会意,起身走到丁凝的身边搀扶住她:“不要胡说了,先去洗洗,若是严重了,须得找个大夫才是!”   丁凝按住丁婕的手,小声道:“大姐不用劳心了,让三姐陪着我一样。”   丁婕看了丁荃一眼,丁荃有些心不在焉:“啊!?哦哦,好,我陪着阿凝!”   丁婉佳沉着脸领丁凝她们出来,丁凝又拦了一下,笑道:“堂姐,我与三姐去二姐歇息的厢房歇一歇就好,您不必顾着我们,唤个婆子给领路就是了!”   丁婉佳现在要是还猜不出刚才是丁凝在作妖,她便白活了!   丁凝这个死丫头,总是能不顾自己的颜面不顾规矩的乱来,反应极快,装腔作势最拿手,偏偏她们又不能如法炮制的跟她一样不要脸自毁形象,丁婉佳面上笑着,心里却在计较——总有一日她要好好的教训回去!   这里没什么人,丁婉佳也懒得绷着笑脸了,她淡淡道:“既然是这样,你们二人好好去歇着吧。”   丁婉佳找了个婆子来领路,自己离开了。   丁凝和丁荃到了丁素休息的厢房,就将婆子支开了,丁荃对她不是很放心:“你的鼻子怎么样了!?要不要找个大夫呀!”   丁凝打开她的手,用帕子将鼻头的胭脂擦掉,“我没事。”   丁荃愣了一下,竟然也不追问她为何闹这么一出,别开目光,“哦,没事就好。”   丁凝转到她面前打量了她一番,笃定道:“我是没事,可是你有事!”   丁荃被说中,小脸一垮,忽然抱住丁凝的胳膊,生无可恋道:“阿凝,这次我怕是难逃一劫了!”   丁凝眼珠子一转:“和那个秦大人有关!?”方才她就觉得三姐一直盯着秦大人那边看,被几个爱找茬的姐妹看见了也就罢了,再被那些喜欢拿人短处的长辈看到了,一定又会趁机嘲笑大娘,大娘那个人素来爱面子,对子女的要求很高,绝不允许她们做出有辱名声的事情,她这才想办法把丁荃拖了出来,好让她清醒清醒。   丁荃拖着丁凝在回廊边坐下,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原来,她刚才无意间瞧见父亲与秦泽说话,心里猛然意识到,若是秦泽一时嘴贱,将她上一次出手相救的事情在父亲面前提个只字片语,那她习武还四处打架的事情岂不是就被知道了!?父亲知道了,就等于母亲知道了!到时候大娘也会知道!   “阿凝……我一定会被母亲乱棍打死弃尸荒野的!”丁荃越想越绝望,抱着丁凝差点哇地一声哭出来。   丁凝还以为她出了个什么大事,这会儿一听,只想翻白眼!   她起身就要走,却不料丁荃一个恶狗扑食把她又扑回来了:“等等!”   丁凝:“你干什么!”   丁荃吸吸鼻子,重拾希望:“阿凝……你的主意比较多……不然……你能不能帮我把那个秦大人……请过来一下!”她飞快伸出一根指头:“一下下!很快就好!”   丁凝简直后悔自己自作多情,她毫不留情的挣开丁荃,凉飕飕道:“你如何断定,人家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会被我一个小女子请动?再说,就算他脑子轴了肯来,这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不知道吗!即便你今日没有因为习武的事情被二娘乱棍打死,也能因为私会外男被大娘的唾沫淹死!”   说到这里,她一本正经的拍拍丁荃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们习武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义薄云天,无惧生死!今日若是事情败露,也是因为你曾救了一个人才泄漏自己的秘密,你应当死而无憾才对!阿弥陀佛,壮士一路走好,我且回去将饭吃完!”   “阿凝——阿凝凝——我以后再也不逼着你一起学武了——”丁荃可怜巴巴的抱着丁凝的胳膊,越抱越紧。   丁凝吃奶的劲儿一点点的挣脱,咬牙切齿:“没——得——商——量——”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个男人的地笑声。   二丁同时一愣,顺着声音望向不远处的月亮门,异口同声:“什么人!”   ……   月亮门后走出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男人,高大俊朗,英挺隽秀,比起秦大人的高冷清俊,他周身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在下对这园子不熟,无意撞见两位姑娘谈话,还请姑娘见谅。”   闵星就这么看着自家公子放下往日的高姿态,对着两个小女子客气温和,没有表情的面皮之下,是一颗掀起了惊涛骇浪的心。   两道声音再次同时响起,只是调调截然相反。   “你是?”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都在外地,每天回酒店很晚,所以写不了几个字就想睡觉惹……今天恶补~~稍后再补一章~~   么么哒~~~~ 第19章 识破   放在盛京城中,谁人不知少年成名,身份尊贵的信国公府的少国公是个身份及其尊贵之人!这少国公文武双全,乃是整个盛京城少女的梦中情郎。   然这些遇上倾心男子的少女们实在是太过热烈,引得信国公夫人自容烁懂事起就开始忧心儿子以后会娶一个怎样的女子回家。   容皇后在宫中的地位尊贵对容家来说是好事,但是因为这个身份而带来的束缚也十分要人命,至少那些位高权重的名门之女都已经隔绝在外。既然容氏是皇后,所做的一切都该是向着皇室,为皇帝分忧的,她的家族亦该如此。毕竟,外戚争权是个大忌。   是以,少国公夫人搜罗了无数宫内宫外深宅大院女子争宠算计的案例,比着一日三餐的频率给容烁上课,年幼时候的容烁尚且觉得有些意思,可是当这些计谋围绕着一个目的翻来覆去上演时,犹如一个大纲精妙的本子被改写成无数版本千篇一律的故事,变得索然无味。   到了最后,少国公夫人将容烁提着开始锻炼实战经验,每逢宫中大型场合,众美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收入国公夫人眼中,作为考题出给容烁。   譬如:那位夫人出来的时候扶了一下发髻,是几个意思!?   又譬如:如妃与淑妃碰面时,如妃夸赞淑妃的妆容,真的是在赞美她漂亮吗!?   眼看着容烁一个铮铮铁骨的少年郎活生生要被国公夫人弯成一个妇女之友,信国公大怒,直接将人丢到了军营里面历练,不为谋个什么功勋,只为让他在男人堆里头长成一个正常的男子汉。   不过信国公夫人那几年的教养实在是深入骨髓,长成翩翩少年的容烁在盛京城大放光彩之时,那一位位高门贵女在容烁面前仿佛没穿衣服的人一般,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同龄人里头不少好友已经有了通房美妾,但容烁只要一想着那些对着他流口水的姑娘们不过是在谋划如何占有他那命根子,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他就觉得自己与盛京东市里头配种的马儿无异。   并非没有好女子对他剖心泣血表白爱意,只是……不提也罢。   所以,容烁对女人一直都是敬而远之。除了……眼前这一个。   越过月亮门,他看着那个面露惊讶的少女,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这位姑娘,我们见过吗!?”   丁凝愣了一下,丁荃看看容烁,又看看丁凝:“你们……认识!?”   丁凝愣了足有小半刻,方才把刚才那个惊叹句弯成一个疑问句:“是你——在那边偷听!?你可知道这样很无礼!”   闵星:这是什么操作?   丁凝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上次在宫里的时候她是蒙着面的,衣裳也与今天穿的不一样,再说她与那位贵人只是一面之缘,当是自己为了保命才胡说一通,今日在这个地方遇见了,岂不是彻彻底底的拆穿!?   她才没那么傻呢!   而且这位贵人显然也不记得她了,她为何要傻愣愣的凑上去打自己脸!   对,不认识!从不认识!   ”不,我们不认识。”丁凝一本正经,对丁荃说,也对那两位不速之客说。   丁荃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对着容烁行了一礼:“公子请。”   丁凝赶紧跟着催人走:“公子请。”   容烁唇角微翘,冲着两人微微颔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只是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下,回头道:“虽说有些失礼,不过我方才似乎听到二位在谈论‘秦大人’,恕在下多问一句,可是泗淩城新上任的那位秦大人?”   丁凝眸子一动:“这位贵人,认得秦大人?”   容烁笑容优雅:“自然认得。”   丁凝的脑子里迅速的回想起了那一日与他相见的场景——   【既是如此,容烁就此别过……】   丁凝的脸上慢慢的露出微笑来,坚定的甩开了正扯着她的袖子催促她赶紧离开的丁荃,走上前去对着容烁恭恭敬敬一行礼:“您就是容公子吧,真是让人好找啊!”   丁荃:?????   闵星:?????   容烁面不改色,甚至配合的微微挑眉:“哦!?姑娘认得我!?”   丁凝的笑容灵动的几乎能挤出水来:“容公子远道而来,自然应该好好招待的,只是丁家今日待客,秦大人又是刚刚上任,都忙得很,这才怠慢了容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容烁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忽然觉得她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聪明了一些。   容烁盯着她:“姑娘找我!?”   丁凝摇头:“不是我,是秦大人找。”   容烁:“他找我!?”   丁荃的反应也很快,当即明白了丁凝要做什么——眼前这位与秦泽认识,他的穿着又十分华贵,说不定是秦大人带来的好友,因为不喜外头的嘈杂所以留在客房这边,其实就算是丁府的客人也没关系,左右他认识秦泽,那便能在秦泽那头传个话,只说这人要见他。   法子是有些粗,计划也谈不上精妙,但对丁荃来说,此刻只要能见秦泽一面把词儿对好,让他看在自己上次救他是出自好心的份上不要在父亲面前嘴欠,她便谢天谢地了!   容烁盯着丁凝看了一会儿,忽然加深笑意,感慨道:“这可真是巧了,在下刚巧有事情找秦大人商讨,他便来找我了,不过我记得此刻前面正在开席,觥筹交错的,秦大人可抽的开身!?”   丁凝眸子亮亮的:“此——刻怕是的确走不开,不过咱们府里有一处景色十分的不错,秦大人的意思是先让咱们将容公子带到那处等一等,好吃好喝招待着,他稍后就来!”   丁荃简直忍不住要在心里给丁凝竖大拇指!   不料容烁道:“可是我这里有一件急事,十分要紧,不知姑娘方不方便为容某再带一句话,秦大人若是听了这话,应当会立刻过来。”   丁凝/丁荃:简直天助我也!   容烁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丁荃,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不过我这几句话有些要紧,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丁荃赶紧退后一步,丁凝则是乖巧的跟着容烁去了月亮门的另一边。   容烁觉得,若是她此刻有耳朵,必然是像小兔子似的竖起等着听,那模样,想一想便十分可爱。   这里安静人少,丁凝觉得怪猥琐的,像是在幽会情郎,遂退开一步,靠着月亮门边上的墙面,和声道:“公子请说!”   这样站着,容烁的身量比她高一个头,所以丁凝看不到他眼神里越发浓厚的戏谑之意。   容烁双手负于身后,微微弯身,凑到了她的耳畔,压低声音:“若是我没有猜错,你怕是要把我引到奇怪的地方喝西北风,等着永远不会过去的秦大人,而你们,则是借着我的名义将席间的秦大人捞出来……暗地私会?”   丁凝的笑容僵在嘴角,下一刻,她动若脱兔般扭头就跑,她快,容烁比她更快!   丁凝只觉得臂弯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扯了回去,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而那张俊朗的脸随着不断的逼近而放大,化成了一片阴影投在丁凝的小脸上。   她宛若一只待宰的小白兔般,在容烁的钳制下瑟瑟发抖。   容烁的笑容慢慢的淡去,淡淡道:“我这个人从小便不用看人眼色,所以眼力劲儿一般。所幸的是耳朵和鼻子都好使,你真以为换了身衣裳,扯了面纱,我便不认得你了,小巫女。”   小巫女三个字,仿佛三个连环炮仗在她的小脑子里炸开。   容烁的话语带着威胁逼近:“在太后的寝宫胡言乱语,怪力乱神,可是要杀头的。”   丁凝双腿一软,整个人往下滑,容烁抓着她臂膀的手当即往上一提,并不吃这一套:“哎——先别急着腿软。”   没等容烁加大威胁力度,一直垂首的人慢慢的抬起头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本该炯炯有神的眸子盈满了泪水,红润的小嘴紧紧抿在一起,紧阂着的下巴随着泪水的波动跟着一抖一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英雄!”凄惨的一声低喊,抖落了一颗泪水,丁凝双手将容烁的手握住:“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的!这件事情是可以解释的!”   几乎是她的情绪变了几波,容烁的表情就跟着她变了几变。   最后,他似笑非笑的凑近,同样压低了声音:“在你解释之前,我先得给你知会一声,从前敢耍我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我这个人小气得很,处置人的时候,无分男女。”   咕——   丁凝咽了一下口水,声音软软的,眼神也软软的:“可……可以有苦衷吗?”   容烁笑如春风:“可以。”   就在丁凝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他说:“不过这苦衷若是胡诌的,便十倍百倍奉还给她。”   “!!!”丁凝猛地吸了一口气,忽然两眼一翻白……晕了。   容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   容烁烁你怎么刚出场就这么强势,吓跑了老婆我帮不了你的!!!   容烁:(冷笑)跑不了。 第20章 魔高一丈   宴席正进行到一半,正安从一旁走了过来,对着秦泽一阵耳语。   秦泽听着听着,眉毛一挑:“此刻!?”   正安郑重一点头:“是,便是此刻。”   秦泽放下酒杯,对主人翁丁永善道:“丁员外,秦某须得去后院一趟。”   丁永善狭长的眸子一眯,透出几分精光:“可是住在后院的那位贵客有什么差遣!?何必劳烦秦大人亲自走一趟!?派府里的下人去便是。”   容烁的车马队是今早来的,原本他若是能提早派人来通报,秦泽不至于将赴宴的日子与接风的日子撞在一起,可是容烁有意为之,不想惊动任何人,索性将那位夫人安置好,自己做一个随行客人一同来丁府,也不入宴席,就在后院里面选了一间厢房休息,少国公的做派可以说是拿捏的很到位了。   丁永善不愧是能坐上四淩商会会首的人,见到容烁的时候,算计的眼珠子险些没转飞出来。   秦泽一点也不怀疑他们这些人已经将他的身份刨根问底,那么容烁的身份很快会被知晓,一点也不奇怪。   一旁的正安忽然道:“丁员外,大人的客人与大人有重要的事情相谈,只是没料到大人今日有应酬在身,这才不得已随行而至,不必劳烦府上的奴仆了。”   看来的确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丁永善虽然很想尽快将这两人拿捏住,但是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吃相,找了管家带路过去,还没忘记给管家使个眼色——机灵点!   管家领着秦泽一路去了容烁下榻的厢房。   丁永善想了想,将自己的夫人叫过来:“你,赶紧领着婉佳往后院走动走动!”   陈氏不明所以,有些不愿:“这前头还有这么多客人……”   丁永善急了:“让你去就去!”   陈氏扶了扶发髻,不情不愿的离席,还带上了丁婉佳。丁婉佳正在跟同坐的小姐们小声说话,不亦乐乎,这会儿也很不情愿离开:“母亲,放着这么多客人不管去后院做什么!?”   陈氏哼笑一声:“谁知道你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他想攀关系,也得看看人家给不给他这个脸啊!”   丁婉佳想起了秦泽,脸有些红红的:“不过话说回来,秦大人……的确是生的芝兰玉树,相貌堂堂。”   陈氏不屑的白了他一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爹以前……算了,不提也罢!”   ……   厢房内,丁荃还没从这场突发事件中回过神来。   阿凝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   她本想赶紧去请大夫,可是容烁却以若是让人发现她们男男女女私会于此有失体统为由,大大方方的把她们两个小姑娘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且不说这个举动是不是更加有失体统,他们不是去请大夫了嘛!?大夫怎么还不来!?   这两个男子,不会图谋不轨吧!   若是他们真是歹人,她是用小擒拿手好呢,还是直接用鞭子抽一顿再说!?   啧,本是为了与秦泽对口风才来商量对策的,难道今日注定了一架风波未平,一架风波又起!?   闵星奉命守在了厢房外面,容烁褪了披风挂在一边,抱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姿态从容,贵气优雅。   丁荃清清喉咙,小声的问:“容公子……方才,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么!?小妹昏过去的时候,可有什么预兆!?她先时便是因为身体不适才离席的,我有些担心……”   容烁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的打脸:“哦?方才不是说是专程来寻我的么,怎么她一昏倒,就变成是因为身体不适了?”   “我……”丁荃在应急能力上显然是没有丁凝那么厉害,我我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一个理由来,容烁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做了一番评断——   论聪明灵敏,还是躺着的那个更胜一筹,唔……长的也更好看一些,人也有意思。   所幸外头有脚步声传来,闵星在门外低声道:“公子,人来了。”   丁荃这才松了一口气,提着裙子走到门口主动开门:“大夫——”险些和疾步而来的秦泽撞个满怀,幸而她及时收脚,话音上翘变成一个疑问:“——呢!?”   秦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淡定的神色上闪过一丝讶异与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烁这才走过来,对丁荃道:“你们方才不是计算着要见秦大人?现在秦大人给你找来了,去一旁说话吧。”   秦泽越发疑惑,看着两人,心中略有猜测。   丁荃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突然的方式见到秦泽,对口风这件事情固然重要,只是……她看了看房间里头。   容烁彷佛将她的心思看穿了一般,道:“若是你妹妹醒着,必然也希望你能将自己的事情做完,姑娘若是不信在下,也该信秦大人,阿凝姑娘留在此处,不会少一根毫毛。”   短短时间之内,秦泽基本上已经能从他们的对话中猜测到事情的原委——丁荃想要见他,与自己的姐妹不知怎么的遇上了容烁,容烁得知她们的意图,索性帮忙传了个话。   不过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容烁何时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   若非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秦泽必然要好好问一问,加之他的确要见一见丁荃,遂道:“丁姑娘,本官也有话想与丁姑娘说,不会耽误很久,令妹留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有了秦泽打包票,丁荃心一横,随着秦泽去了外头说话。   闵星看着离去的人,正准备进屋,不料容烁眼锋一利,对着他抬抬下巴,意思很明显——你,出去。   闵星一愣,我……出去!?   容烁的回答,是亲自伸手关上房门,哐的一声,将自己与丁四留在房间。   一直到确定自己被关在门外,闵星都没回过神来。   公子……好像从未和一个女子独处一室过吧……   容烁慢慢走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   床榻上的人平躺着,呼吸平稳规律,紧阖的双眼甚至没有丝毫不自然的颤动,连眼珠子都没滑过一下。   呵,是个高手嘛。   容烁忽然握住被角,猛一掀开,丢到一边。因为平躺着,丁凝的身材一览无余——她的身子骨较小,握着她的肩膀时,彷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似的,胸前起伏有料,腰肢纤细柔软,一双腿儿匀称笔直,穿着白绫袜的小脚因为昏迷着,一左一右的倒着,果然是一身懂事的肉。   容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身子前倾凑到了她的耳边,缓缓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在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前昏倒,意味着什么。”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昏迷的人就悠悠转醒了。   丁凝醒的很专业很自然,眼神里面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   她脑袋一转,瞧见坐在床边的男人后,立刻缩成一团躲到床脚,抖着手控诉:“你……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擅闯女子闺房,无礼!放肆!”   容烁干脆抄着手,靠着床架看她重复着那些老套的说辞。   丁凝把这个场合该说的台词都说完了,可是眼前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她暗暗一咬牙:娘的,是个狠角色啊!   既然对方眼神毒的很,再演下去也没意思,丁凝身子一松,舒舒服服的盘腿坐着,还顺手理了一下裙子。   “折腾完了?”容烁噙着笑打趣她。   丁凝白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像个耍猴戏的!”   容烁一本正经:“并非如此。”   丁凝哼哼:“枉你生的一表人材,却乐的看一个小女子的热闹,简直……”   “若你这样也能称作猴戏,便是猴子被侮辱的最惨的一次。”   丁凝眸子渐渐睁大,脾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她一骨碌爬起来,三两下跳下床穿好鞋子,单手叉腰指着他:“容烁,我虽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天子脚下也要讲王法!我一没杀人二没防火,你凭什么一副拿捏着我的姿态戏耍我!”   “我丁凝别的没有!骨气还是有的!即便你今日打定主意要恃强凌弱,我也绝不会让你就这样的得逞!与你待在一个房间,真是吸气都觉得恶心!你尽管放马过来,我丁凝弯弯眉毛就不是你姑奶奶!”   丁凝豪气干云的放完话,直冲冲走到门口打开大门。   容烁脸上的笑容加深——这就想丢盔弃甲的逃跑!?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一块令牌从房间里头被扔了出来,恰好丢在丁凝的脚边。   丁凝诧异回头:“你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儿,说不过竟拿东西砸人!?”说完,还十分给劲儿的踩了一脚!   门口的闵星干咳一下,弯腰捡起了那块令牌,将正面亮在她的面前。   “姑娘,您方才踩的,是当今圣上钦赐的令牌,见令牌如见圣上,即便是太守大人也要对其下跪叩拜的,您看……”   丁凝冷笑一下,一把夺过令牌,转身又回了房间,哐的一声关上门,再次将闵星关在外面。   她气势汹汹的冲到容烁面前,深吸一口气,双腿一弯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过头顶,将令牌捧到了他的面前,语气温柔又俏皮:“容公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掉了东西,小女子帮您捡回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容烁烁,你这样很欺负人啊!   容烁:对不住,一看到她,就忍不住……   丁凝:(-?_-?)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围笑!!!!   亲妈:宝贝忍一忍,咸鱼还能翻身呢!!!!   【系统】:丁四四退出剧本讨论组 第21章 势弱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丁凝的小身板跪的很有姿态,高举过头顶的一双手捧着令牌,容烁不去接,她愣是纹丝不动。不多时,房间里竟响起了慢悠悠鼓掌的声音,容烁面露欣赏的盯着面前的人儿:“丁姑娘能屈能伸,刚柔并济,危难时转换姿态于瞬息之间且不漏痕迹的本领真是叫人钦佩。”   丁凝依旧一动不动,作为一个敬业的表演者,即便是低着头对方瞧不见,脸上的笑容也不打一丝折扣。   她还是那副软软的小嗓子:“容公子说笑了。”   内心:别掉在我手里!   容烁身子微微前倾,双肘撑在膝上,近距离的观察起她来。两人似乎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对峙中。   半晌,容烁重新靠向椅子,语气里有了一丝慵懒:“起来吧。”   这是要大事化小,揭过这一页!?   丁凝可没那么傻,烫手山芋她还没接过去呢。   容烁看着她不动声色朝自己移过来的一双小白手,压下了微微上翘的唇角,再次强调,“拿好,起来说话。”   丁凝见他不肯拿回去,这才站起来,将令牌捧在手心里。   容烁端过边上那杯放了很久的茶,眉头微微一蹙,望向丁凝。   丁凝和他大眼对小眼。   啥意思!?   容烁微微一笑,将茶杯递给她:“凉了。”   丁凝保持着笑容转身取来水壶,给他添了几分热水。   容烁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轻咳一声,开始与她好好地算账:“方才你说我说一副拿捏你的姿态,听起来似乎不太服气,我这个人虽然小气,但是胜在讲道理,咱们来好好捋一捋。”   丁凝咽咽口水,眯眯一笑:“嗯,听您的。”   容烁一件一件给她掰扯:“那日在太后的宫里,是不是你不守规矩四处乱跑?”   丁凝:“是太后允了我玩耍的。”   容烁愣了一下——太后允的!?太后怎会允许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这样胡闹!?   现在想一想,当时宫中虽然人少,可是她那样闹腾,竟然没有一个宫人出现,似乎不太正常。莫非太后允了她玩耍,还令宫人们不要打扰!?   几乎是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容烁就果断的掐掉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是她运气好罢了。   “好,就算是太后允了你玩耍,可是你后头糊弄我,总是罪过一桩了。你可知道宫中任何地方,对任何人说话都要三思!?你在太后的寝宫胡言乱语,莫非也是太后允了的。”   丁凝羞愧的低下小脑袋。   这样明显的示弱,让准备了好一番说辞的容烁怔了一下。   等等,他在干什么!?   为何他要苦口婆心的教导一个小姑娘!?   再者,她不是最擅长在这种时刻瞎胡闹么,忽然低头是几个意思!?   丁凝何止是羞愧!?她捏着腰牌的手不安的搅动着,贝齿轻咬下唇,一双星眸忽闪忽闪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挤出一颗金豆豆,真是楚楚之姿,我见犹怜。   “你……”容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他果然还是小看她了。   容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摆摆手:“走吧。”   丁凝眸子一转,小心翼翼如猫儿般试探:“真的……吗?”   容烁:我输了。   “是,走——吧。”容烁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认输了。   丁凝眼中闪过一丝雀跃,却还是认真的将令牌先递给他:“容公子,您收好。”   看到容烁收回令牌的那一刻,丁凝才彻底的解脱,可是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容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等等。”   又要干嘛!这人怎么这么事儿!   丁凝回过头,微笑温柔道:“容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容烁眼中划过几丝促狭之意:“没什么别的事情,不过是想告诉你,若是下一次再见面,你还用层出不穷的招数来待人,咱们今儿的账,就继续算下去。除非……”   他站起身,走到丁凝的面前,语气里满是挑衅:“有朝一日,你真的能骗到我,而不是耍些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咱们的账才算一笔勾销。”   丁凝微微一蹙眉,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容烁挑眉:“如何!?”   丁凝试探道:“若是此生不复相见,我怎么样也与你没有干系了吧。”   容烁的心底忽然生出几分不快。   他是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想再为难欺负她,她却已经想到了此生不复相见!?   容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几分冷峻,他摇摇头:“这个,你说了不算。”   丁凝的眸子一沉,因着低下头的姿势,并未让容烁发现她这一异样。   ……   另一边,丁荃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不容易见到了秦泽,心中想的是尽快将口风对好,但是她真正瞧见秦泽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就堵住了。   不对啊。   她如何就觉得,秦泽一定会帮她保守这个秘密了!?   他如今是县令大人,还是盛京城来的,盛京城里头美女如云,一个个都是教养极好的高门贵女,哪家的好姑娘会随身带着鞭子一言不合就打架啊!   再者,他是个读书人,别人她不敢说,因着二姐的关系,她见多了读书人。这些读书人脑子里总有一根淤着的筋,跟他们讲道理是完全讲不通的。而且当日救他的时候,他也发火了,或许真的像是阿凝说的那样,他那么生气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打架救他的,是个女人……   不行不行,肯定是不能直接说了。   秦泽就这么看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心情没来由的好。   上次之后,他其实有些后悔。   正如正安所说,她只是好心救了他。   而他当时因为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丝毫不知道危险,那样冒险的出去与那些杀手交战,欠缺考虑且冲动才恼火,瞧着她打马而去的背影,他方才明白,他憋着那一句道谢有多难受。   原以为再次见面,她必然会只当不认识似的,还存着气,不料她会主动来找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先前的担心和忧虑一瞬间烟消云散,如何能不开心!?   “丁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丁姑娘信得过在下,大可直言。”   “我……”丁荃脑子飞快的转起来,眸子忽的一亮,有了!   “秦大人,其实是这样的。你可还记得……上次你被追杀的事情!?”   秦泽点头:“自然是记得的。”心中却忍不住想,她提起上次的事情并不生气,莫非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丁荃结结巴巴的,说话并不自然:“其实我是想问……大人可还因为上次的事情恼怒!?”   秦泽竟被她给问住了。   “我……”   丁荃直言道:“实不相瞒,丁荃家中有家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于危难,是不该当做一件事情来炫耀的!上回秦大人生气,我便没有多想,想着秦大人气一气,便将我这个小女子给忘个干净就是。可是今日瞧见大人,似乎……似乎没了上次的怒气,所……所以斗胆直言,若是大人不气了,也……也千万不要感激我,更不要向家父表达感谢之意!”   秦泽整个人都蒙了一下:“这……”   丁荃一时情急,伸手抓住他的双臂:“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向家父表达感谢!我、我们家训摆在那里,若是让家父知道,我一个小小的帮忙,还特地让秦大人在这样的日子感激一番,简……简直是无耻的炫耀,阿荃在列祖列宗面前头都会抬不起头的!”   秦泽险些笑出声来,看着面前人儿焦虑不安的样子,他精准的总结出了她话里的精髓:“所以,丁姑娘的意思是……不要让令尊知道这件事情!?”   “才……才不是呢!”丁荃干笑了两下,比哭还难看:“这、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只是秦大人一旦让家父知道……你知道我会功夫,必然会扯到那日的事情,家父……家父就知道我救了你,这、这不就是炫耀嘛!使不得使不得!”   秦泽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肃穆起来:“丁姑娘,此言差矣。”   丁荃:诶!?   秦泽淡定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救命之恩比海深,实不相瞒,当日丁姑娘的英姿一直存在在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些日子以来,秦某一直想着,若是能再见到丁姑娘,感谢必不可少。从前在下只是一个小小主簿,丁姑娘都能倾囊相助,令人感动,如今在下谋了个一官半职,虽不至于有什么重权在手,但报答姑娘一事,必当竭尽所能。”   “你不要报答我!”丁荃忍不住拔高调子尖声道出。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恨不能用生命来诠释她的诚意。   就在这时,月亮门的另一侧传来了陈氏低沉的声音:“何人在那里!?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丁荃:我觉得我遇到了人生的一个大劫!!   丁凝:我亦有同感。 第22章 塑料花姐妹情   听清来人的声音是大伯母之后,丁荃整个人一僵,下意识扑上去,一手揽着秦泽的腰,一手捂住秦泽的嘴巴,惊恐的眼神里写满了“出声我们就绑在一起死”的决绝!   秦泽一双黑眸也随之睁大,审视着两人的这个站位。   声音是从月亮门那边传来的,那一头连着前院,再前面一点就是容烁的下榻的厢房。   丁荃捂着秦泽的手都在发抖,耳朵一动,俨然已经听到脚步声靠近。   陈氏听管家说秦大人到了后院之后,很快就明白丁永善的用意了,带着女儿满园子找秦泽的身影。今日府上来的各家姑娘不少,难保有些心术不正的想要这样私下相会投个眼缘什么的,哼,有她在,岂有那些妖冶贱货得逞的份儿!?   丁婉佳这会儿也紧张得不行,若是见到秦大人,先说什么好?   也不晓得秦大人平日里喜欢什么,又擅长谈论什么。   听到声响,母女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一处去了。   因着这个院子正栖着一位和秦大人同行的贵客,所以下人都没有在这边随意走动,陈氏那一问并没有停顿很久,几乎是立刻就带着丁婉佳越过了月亮门一看究竟。   “秦大人!?”瞧见门那一边站着的人,丁婉佳不由得高声喊出来。   “大呼小叫什么!”陈氏见女儿失态,有些恼火。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四下张望,却并没有瞧见有女子出现。   可是刚才……她明明听到了女子的声音,怎么会没有瞧见女子的人影!?   秦泽站在几步之外,一副正在欣赏种植于花圃里头的几株茶花的样子,转过头见到陈氏和丁婉佳,面露诧异:“丁夫人和丁姑娘怎会在此!?”   丁婉佳正准备上前搭话,却被母亲一把按了回来,陈氏露着得体的笑容,缓缓道:“大人来后院多时,我家老爷特地让民妇前来瞧一瞧大人可有什么吩咐,再者,我家老爷又来了好几位好友,都是泗陵商会中的老人,听闻大人年少有才,都想要瞻仰大人的一番风采。”   秦泽面不改色的点点头:“既然是泗陵商会的老人,的确该见一见,丁夫人,请。”   秦泽负手走了过来,丁婉佳羞涩的低下头去让到一边,倒是陈氏,皱着眉头往院子深处看了看,就在她目光正要转向游廊的方向时,秦泽不冷不热道:“我对这院子并不熟悉,不知能否劳烦夫人领路!?”   陈氏的注意力被揪了回来,心中只道自己是多虑了,赶紧笑道:“那是自然,大人请。”   前面的人已经越走越远,丁荃趴在游廊顶梁柱上的身子几乎都要僵硬了。确定四周没人之后,她利索的跳了下来,一眼瞧见虎头虎脑的丁凝,她飞快冲过去,拉着她往丁素的厢房那边走:“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丁凝神色凝重:“三姐,我遇到了一个人生的大劫!”   丁荃拉着丁凝的手更紧了:“果然是难姐难妹,我与你说,我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两姐妹各怀心事,也没问对方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背靠背的坐在丁素的厢房外长吁短叹。恰逢丁素读完一本书出来透气,一开门险些被她们两个吓死:“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只丁丁一个可怜,一个凄惨,就这么默默地瞅着丁素,纵然丁素有一箩筐的训斥之言也说不出来了,她沉下气来:“我不管你们此刻心里是不是藏着天大的事情。在大伯父府中失了仪态被人瞧去,传到我母亲的耳朵里,你们……”   话还没说完,二丁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笑盈盈的一左一右迎上去。   “二姐……”   “二姐姐~”   丁素性子比较寡淡,多年来唯一喜欢的就是读书,别说是和丁三丁四,就连一母同胞的大姐都未必能亲近她。她几乎是立刻将一左一右的人抡开,抬手制止她们再靠近:“我什么都没看见,可以了!”话毕,越过二人之间,走向了花园的方向。   二丁对着丁素同步福了福身子:“二姐姐慢走。”   丁素背脊一僵,似乎是被她们娇滴滴的调调给麻到了,一抖身子,加快步子离开。   丁荃看着二姐离开的背影,感慨的拍拍丁凝的肩膀:“其实二姐这个人,除了喜欢将你喜欢的人的文采羞辱的一无是处,并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这句话可以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一个眼刀飞过去,“你还说!”   丁荃耐心的解释:“你必须承认,他们的文采确实不如二姐嘛。”   丁凝对着天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离开了。   ……   丁凝不想再继续呆在后院,若是她一个背时又碰上那爱找茬的人,指不定又要怎么欺负她,至于丁荃,她刚才并没有得到秦泽确切的的答案,现在秦泽去了前头,她的心也跟着去前面了,两人一合计,又大大方方的去了前院。   前院的酒席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丁永善专程在家里搭了一个戏台子,下面的安排就是看戏。华氏看到两人回来,看了丁婕一眼,丁婕立刻起身将两人带到身边,见丁凝没有异样也没拆穿她,只是把她们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不可再随意乱跑惹事。”   两人点头如捣蒜,乖巧的不得了。   见她们回来了,柳芷灵心里更恨了,倒是丁婉佳,与秦泽在院子里相遇之后,与母亲一路领了秦泽回来,两人还谈上了几句,虽然不晓得这秦泽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是凭着他盛京人的出身,县令的身份,再加上颇有见识的谈吐,丁婉佳一下子觉得他比那些只会读书的穷酸书生强了千百倍,更比那些只会攀比富贵斗鸡走狗的有钱少爷靠谱。   柳芷灵看在眼里,只觉得更委屈了:“姐姐得了秦大人的青睐,便不顾美美的委屈了是不是!你看丁凝那个小妮子,根本半点毛病都没有,她方才那样污蔑我,叫我颜面无存,如今就这样放过她,我实在是气不过!”   丁婉佳显然并不想理会丁凝那一处,她收敛了一下神色,淡淡道:“我说过要帮你讨回公道的,你急什么。”   “我……”柳芷灵还想辩,可是看着丁婉佳不再意自己,只能将心头的火气压下来。   那一边,戏已经开场了,蜀地的戏别有一番风味,融入了蜀地特有的放眼,唱腔轻快有趣,并不拘泥于既成戏曲的婉转唱腔,令人耳目一新,秦泽不由得夸赞了几句,丁永善从头到尾就没把注意力放在戏剧上,而是一直注视着秦泽的反应,见他夸赞,他立马跟着附和几句,“乡野唱腔,自是比不得盛京城中的恢弘,偶尔换换口味还行,真要拿的出台面,还得是盛京城那一头为佳。”   秦泽是盛京城人,夸盛京就等于夸他,任何一个人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故乡都会觉得与有荣焉,秦泽闻言,果然露出几分欣喜:“各有千秋。”   看戏不比宴席,不知是不是丁永善有意为之,看戏的座位没有男女之分,是按照一家一家分的,各家男丁坐在第一排,女眷们挨着往后坐。今日丁永善是东道主,与主位的秦泽坐在一处,另一边则坐着丁永顺,丁永顺只带了妻子和一个儿子,再然后就是丁永隽一家。   话说到这里,华氏忽然开口道:“秦大人初到蜀州,时日尚短,若是再多留一阵子,必然能瞧见更多蜀州的人文风貌,虽说不同于盛京城那般处处华丽精致,也别有一番风味,远的不说,就说三月的花朝节,以往在蜀州也是办的十分热闹的。”   华氏虽然不开口,但是并不代表她没有资格开口,今天是丁永善做东,丁永隽作为兄弟,也算是半个东道主,华氏是正妻,也更懂花朝节的重重,这时候提一句不算过分。   只是她这么一提,在场的人都绷紧了神经,尤其是各家的女眷们,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华氏的用意——   谁都知道,去年的花朝节最出彩的就是丁凝,那一支舞跳的连太守大人都赞不绝口,华氏此时提这个,莫非是要帮自家女儿争个脸面!?   若真是这样,那可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丁凝是庶出的姑娘,即便长的再好再出彩,又岂能和入了仕途的秦泽般配在一起!况且秦泽年少有为,稍微有点脑子都会给自己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夫人,华氏这么做,实在是吃相难看。   秦泽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丁永隽的妻子华氏,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她们后头,就瞧见丁荃正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这个小姑娘,应当是不敢让家中人知道自己习武!?   可是她长到这么大,难道真的不曾露过半点风声,藏得这么好!?   秦泽含着笑,慢悠悠道:“蜀州的风情,的确是与盛京城大不相同,人也格外有趣,就说前几日……”   丁荃的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站起来,打断了秦泽的话:“若是说到花朝节,必然要提一提阿凝那一支舞了!何止是风情,简……简直是风姿绰约!”   这一瞬间,以丁荃为圆点,周围的人几乎全都望向她。   华氏一愣,竟连生气都忘了。   丁凝也瞪大眼睛盯着她,眼中满是控诉:你是为何要拖我下水!?   丁荃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话已经说出口,她硬着头皮挤出几分温婉的笑意来,对着秦泽施了一个迟来的礼,软软道:“秦大人……可想瞧一瞧舍妹的舞姿?”   丁凝:!?!?   秦泽盯着她半晌,终于加深了脸上的笑意,若有所思道:“若是丁凝姑娘不介意,本官……很想瞧一瞧。”   在场宾客:!?!?   什么情况!一个小姑娘随意打岔没有分寸,莫非是因为她长得可爱些,堂堂县令便可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比起震惊,更多的人是含恨扼腕——原本还在筹谋着好机会将自家姑娘推出去,又怕做的太过被秦大人瞧出来。   原来,引起大人的注意,竟然……这么简单!   丁荃笑着坐下来,笑着望向丁凝,握着小拳头对她做了一个鼓励的姿势:“好好跳哦。”   丁凝还愣着,神智早已经被震飞! 第23章 意外发现   丁凝被丁荃这么一坑,顶着睽睽众目和秦泽率先领起来的邀掌,不得不从人堆里头慢慢站起来,对着秦泽施了一礼:“小、小女子献丑了。”   秦泽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众人也只能跟着邀掌。   柳芷灵快气疯了,忍不住拉扯丁婉佳的衣袖,丁婉佳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想到华氏竟然这般无耻!   丁凝虽然站出来了,可是瞧着戏台子,又有些为难的挠挠头:“大人,花朝节的那支舞尚且需要些伴手的舞具,今日怕是……”   “若是姑娘需要什么,随时吩咐小人,小人会立刻准备齐全。”几乎是丁凝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就接过了话头。   闵星站在容烁的身边,主仆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他对丁凝显然十分恭敬。   一双双眼睛刷的望过去,都被这个忽然出现的贵气公子给震慑住了。   容烁本就生来尊贵,再加上这些年被信国公丢到军营里一番历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尊贵气息,哪怕他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前厅,丁永善都不敢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秦泽。   秦泽果然立刻起身相迎:“容公子。”   容烁并不与人客气,他说他自小不必看人眼色是个实话,就连皇帝都夸奖过,他比自己的几个皇子更有气度,加上容皇后掌管后宫有道,深的皇帝恩宠,容家上下一心向着正统,未曾做过什么大肆揽权的事情,皇帝也乐的给皇后这个脸面,多照顾容烁几分。   眼下,容烁在秦泽的相迎下大大方方的落在主客位上,秦泽则是让了一座坐下来。   此举并不低调,甚至……高调里面带着些刻意。   丁永善客气的起身:“敢问秦大人,这位是……”   秦泽看了容烁一眼,淡淡一拱手:“这位是信国公府长子,容少国公。”   秦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信国公府!?这俊朗贵气的公子,竟然是国公爷的公子,是少国公!?   丁永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反映了老半天才下跪行礼。   “诶——”容烁微一抬手,“各位不必多礼,今日是容烁不请自来。”   “不不不——”丁永善嘴角都要弯到耳后根了,“少国公赏脸,弊府蓬荜生辉,怎能算不速之客,倒是弊府简陋,怠慢了少国公才是!对对对,小人这就命人收拾最好的厢房给少国公住下!”   随着丁永善这一句话,先时许多同行忽然就了然了——难怪丁永善这个老狐狸请了这么多家人,都不担心自己的女儿没法子让秦大人瞧上,原来他一早就盯上了一个更好的!   想来秦泽与少国公是认识的,两人熟稔,少国公初来此地,便随着秦泽一同来这里了,人家才刚来就被丁永善这个老狐狸给瞧上了,现在还想把人留在家里近水楼台先得月,狡猾,太狡猾了!   这样一比,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的秦泽与容烁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是要他们厚着脸皮留人,也留不住啊!   放眼整个泗陵城,拿得出手的宅子,也就丁永善这一户了。   容烁微微颔首,“丁员外不必张罗了,来之前一切早已经安排妥当,容烁只是在后院呆的久了舞曲,听闻前院有好戏可看,这才自作主张的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各位的雅兴。”   丁凝忍不住在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你这样出来,高调又张扬,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尊贵,谁又敢说你扫兴啊。   丁凝刚刚腹诽完,容烁一双凌厉的眸子忽的望向她,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不是不是,这你也听得到!   容烁微微一勾唇:“可是这位姑娘要表演?”   丁永善顿时懊悔,早知道这尊大佛会出来,怎么都不能让老三家的这个庶女出风头!   其实何止是丁永善这么想的,在座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华氏呢!?在容烁出来之前,她对丁荃的反应虽然不赞同,但是多少是顺了她的意思,这也是在秦泽面前展现丁凝姿态的最好机会,可是容烁这个信国公府少国公一出来,华氏就坐不住了。   怎么偏偏是他!?   这可怎么办好!   丁荃这会儿已经完全放心了,哈哈,大家都在关注阿凝,就连秦大人也盯着阿凝看,必然会忘记跟父亲说自己前几日的遭遇了,阿凝啊阿凝,你可真是好妹妹,回去给你买鸡腿!   随着容烁这么一提醒,丁永善干笑着点头:“是,是。”   容烁对着闵星抬了抬手指,闵星会意,上前对丁凝道:“这位姑娘,方才你说需要些东西,可想好需要些什么!?”   丁凝怎么都没想到,那男人竟然主动到前院来了,仿佛是在讽刺她那句“此生不复相见”似的。   她挤出一个笑容来,干巴巴道:“也没什么……就是需要几面花鼓,再就是几条带镂空银球的舞带罢了。”   闵星点头:“小人这就去准备。”   闵星的办事效率很高,蜀州泗陵城十分繁华,每年的活动也多,这种用具随便一家店都能买到,可就在闵星去准备的时候,华氏不安的起身,对着容烁一行礼:“少国公,这舞曲只是小女的一个把戏,不好浪费少国公的时间,今日大伯府上准备了许多更有趣的节目,也更具蜀州风格,不如免了这麻烦,看看别的节目。”   丁永隽的眉头皱着,有些不悦的看了华氏一眼。   如果他现在还猜不出来刚才华氏有意提到花朝节,就是要提丁凝,只是被丁荃抢先提出。原本以为华氏为阿凝谋机会,是个好心的,可是容烁一出来,她便阻止,当真神也是她鬼也是她。   丁永善巴不得丁凝赶紧滚回去,连连点头:“是是是,咱们这里还有不少节目,没必要专程准备那些,不敢劳烦少国公。”   丁凝此刻恨不得立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而不是在那个男人面前搔首弄姿的翩翩起舞,顿时忍不住在心中给大伯呐喊助威:没错大伯!快努力将我弄下来啊!   容烁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下来,手里的茶杯也往旁边一顿:“看来荣某的确是打扰了贵府宴席的安排,担得上不速之客这个说法,也罢,丁大人就按照自己的安排来。”   容烁这么一说,丁永善险些给跪下来,他此刻要是真的按照自己的安排来,不就等于同意了容烁说的,他是个不速之客嘛!   他赔笑道:“容少国公哪里的话!今日少国公莅临便是荣幸,自然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实不相瞒,阿凝乃是小人的侄女,去年的花朝节上的确是献舞一曲,只是这乡野小地小打小闹的,不敢在少国公面前夸口,若是少国公赏脸,又有何不可呢!”   丁凝:大伯你也变得太快了!   容烁轻笑出声,忽然对着台上的丁凝道:“小姑娘,可听到你大伯所说之言?听闻蜀州的姑娘都是辣妹子,骨气不输男儿,这一曲你可要好好跳,叫在座之人皆为你叫好,方才争一个脸面。”   丁凝快气炸了:争你个死人脑袋!   丁永善见两尊大神都安然落座,这才跟着落座,摸着胡须对台上的丁凝道:“阿凝,好好跳,莫要丢人。”   丁凝咬着牙憋出一个笑来:“——是。”   舞鼓一共六面,在丁凝的身后呈扇形摆开,六条颜色各异的舞带从鼓面一路铺排到丁凝的脚下,从上头看,就像是折扇的扇骨一般在丁凝这一点汇聚,她今日本就穿着亮丽的衣裳,第七条舞带绕在手臂间,舞带下面坠着镂空银丝球,里面还有小铃铛放着。   容烁几乎是一看到这个起势,眼色就跟着一变。   舞台上,丁凝犹如入定的孔雀般摆好了姿势,下巴微微抬起,面朝上,长而纤细的脖颈肤色白腻,   舞曲起,锣鼓的合奏声将原本看似委婉的舞曲一瞬间带入的有节奏起来,上一刻还静若处子的人,随着第一声乐曲起,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里透出悲凉委婉的情感来,手中一发力,银球被收回到手里,握着银球的舞带被舞动的轻盈翻飞,丁凝几个旋身,在面向众人的同时,看也不看的向两边打出银球。   银球带着白色的彩带向两旁飞速而去,咚!咚!   两声擂鼓,都踩在了乐曲的节奏上!   这舞曲并不柔弱,甚至说伴随着动人舞曲的擂鼓声,反倒有一种激励人心的感觉,听来只觉得热血沸腾,仿佛能立刻上战场去狠狠厮杀一回,偏偏舞曲又是由一个小女子来舞,系了银丝球的舞带不似一般舞姬用的舞带,力道尤其不好掌握,可是她不仅掌握的极好,每一次擂鼓,从不偏头去看,仿佛那些鼓面都在她心里,她闭着眼睛都能击中。   这一曲舞,刚柔并济,实乃倾城之姿。   秦泽并不好女色,也从似同龄好友那样研究哪个乐坊的舞姬跳的最好,哪个的把式更好,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自己这样不懂舞的人,也被这舞姿吸引了。然这舞姿没有一丝一毫的魅惑之姿,相反的,一曲舞下来,叫观赏之人越发的不敢有一丝亵渎之心。   秦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容烁的反应。   这一看,他心里涌起意外。   容烁看的很认真,只是这份认真里面,少了几分观赏,多了几分探究,眉头也是微蹙的,莫非他从这舞曲中看出了什么门道?   容烁的确是看的很认真,心中更是一番突如其来的震撼。   她……怎么会跳这支舞!? 第24章 各怀心事   一曲舞罢,场上竟有瞬息的沉静。   这里头,一半的人因为这支舞而沉醉,另一半的人,则是观察着那位最尊贵的少国公的反应。   容烁直勾勾的盯着丁凝,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   忽然,一旁响起了掌声,秦泽旁若无人的开始鼓掌,这声音更像是在提醒容烁,短暂的怔愣之后,容烁的神情变得正常,也跟着鼓掌,场上顿时热闹了,掌声堪称雷鸣。   丁凝方才跳舞的时候专心,没有多想,跳完那一刻心里就在打鼓,这男人会不会又为难自己!?   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痛快的表态了,丁凝对他虽说不上是感恩戴德,但是一个笑脸还是能送上去的。   丁荃在下头快把手都拍烂了。   好看!真是好看!哪怕她都看过一遍了,还是那么好看!等丁凝向众人谢礼回到座位上后,丁荃恨不得凑上去亲她两口:“阿凝,你跳得真好。”   丁凝的回应是给了她一个冰凉的眼刀。   丁荃飞快的轻轻遮掩住自己的嘴,半晌,又移开手,强调一句:“真的很好看嘛。”   丁凝悲愤道:“若我稍后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为我哭坟!”   丁荃被她这语气吓到了,一本正经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这里多少人想表现表现。”   丁凝:“别人想表现那是别人的事情,你坑了我是事实,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来着!”   丁荃也心虚,小声求饶:“方才……方才真的十万火急。”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大人的问话都听不到吗!?”华氏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跳,瞧瞧四周,才发现不少人都看着她们。丁婕轻咳一声,压低声音:“秦大人问你学舞多少年。”   丁荃条件反射:“学武!?我……我何时学武了!不要胡说!”   周围传来轻笑声,华氏已经转过头不看她了。   丁婕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又补充了一句:“问的是阿凝。”   丁荃脸蛋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过去。   她这窘态,悉数被秦泽收入眼中,冷清的眸子也染上了笑意。   丁凝被问到这个问题,比刚才镇定了许多,淡淡一句:“家中都请了先生教,阿凝学的并不认真,日子零零碎碎的,算不清楚。”   容烁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捉弄她的心思,他目光深沉的盯着丁凝,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这个眼光在丁永善等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个重大的危机——该不会真的跳了支舞,这丫头就把少国公的魂儿勾走了!   进信国公府,就算是作妾也风光啊!   秦泽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看丁凝的反应,而是看容烁的反应。   而容烁的反应,让秦泽心里生出了几分数——看来刚才那支舞,的确藏着些玄机。   华氏笑着站起来,三两句话带过了这个话题,又将话头引到了丁永善那头,一旁的丁永隽沉默不言,紧挨着华氏的丁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交错紧握起来。   在场的人都不希望容烁一直把目光放在丁凝身上,跟着打哈哈带过了话题。   秦泽接下来果然没有再在意丁家姑娘,就连容烁也以体乏为由,回到了后院休息。   丁永善看着容烁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恨错失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容烁沉默着去了后院,站在刚才碰见丁凝的月亮门前时,他忽然道:“闵星,去查一查这个丁凝。”   闵星一愣,有点意外:“……是。”   ……   前面的宴席还在继续,丁永善今天的确是有安排,提早就支会了手底下几户商家好好准备,各家也勒令女儿准备好才艺,在今日献艺。只是有了容烁的衬托,秦泽显然已经不再是最好的选择。   各家姑娘轮番表演了才艺之后,观赏许久的陈氏忽然酸酸道:“三弟妹,其实论到才艺,阿婕才是首屈一指的才女,她抚琴的造诣,怕是在蜀州都能排上名号,你何故这般小气将她藏着?还是觉得咱们都是俗人,不配听阿婕抚出的天籁之音?”   陈氏一席话,旁边也有妇人应和了。   倒不是她们故意刁难华氏,而是华氏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大家都有女儿,好歹尊重一下彼此派个身份上得了台的好吗!?放着一家的嫡女藏着掖着,让一个庶女上来艳压群芳,这不是变相的羞辱她们金汤匙一口一口喂养教导出来的女儿连庶出的都不如!?   因着容烁忽然出现,华氏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丁婕起身对着众夫人盈盈一拜,道:“阿婕前往盛京之时,没想那处的气候比蜀州严寒许多,手指生了冻疮,发作时又痛又痒,这几日才将养好了,也疏于练琴,岂敢在今日贻笑大方。”   秦泽听到了这处的说话声,忽然道:“盛京偏北一些,气候自然更严寒,丁姑娘既然伤了手,本官只能抱憾,待到丁姑娘痊愈之时,再抚一曲佳音也不迟。”   丁婕露着得体的笑容,柔柔一福身:“是。”   秦泽都发话了,旁人再尖酸刻薄就没眼力劲儿了。   丁永善觉得气闷,今日的宴席,怕是达不到目的了。   没想到风光都让老三家里的人抢走了。   他并不介意绑住秦泽的人不是自家的女儿,但若是老三家的,绝对不行!   宴席散去,各回各家。丁永隽自刚才就没有说过话,回去的时候还是和丁凝还有丁荃一辆车,并没有去时候那么热闹。   到了府上,丁永隽沉着脸下车,还是先去了万氏那里,华氏似乎憋着有话要说,看到丁永隽头也不回,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丁婕安静的搀扶着母亲回房,丁素双手拢在袖子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撞上母亲与父亲冷战,相比丁婕的陪伴,她只是冷笑一下,独自一人迈步入府。   看戏的人不止丁素,丁荃瞧着似笑非笑的丁凝,心里有些打鼓,小声道:“阿凝,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丁凝瞥了她一眼,直言道:“为何不生,你今日做的都是什么好事!多少个鸡腿都挽不回我对你的信任,我要与你绝交半月!”   丁荃哀嚎一声,抱着她的胳膊不许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丁凝看也不看她,是真的很有绝交的姿态,硬生生往府里走,几乎是将丁荃一路拖行进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姐姐再也不逼你一起学武了好不好……”   ……   丁永隽每回到万氏的院子,总会放轻了脚步声,深怕惊了她似的,今日回得来的有些晚了,他不免放轻脚步,询问伺候的杜嬷嬷。   杜嬷嬷摇摇头——夫人还未睡下。   丁永隽一扭头才发现,睡房没有灯,书房倒是有灯。他轻声走过去,站在窗边往里看。   万氏穿着睡袍,身上披着披风,面前满满的全都是画纸,自从丁永隽对她说过要迁宅之后,她好像就格外热衷于画图纸。丁永隽一直都知道她聪明,本该是深闺中长大,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竟然敢在当年那个时候毅然出走,且并未被前路阻拦,相反的,她走的地方多,瞧见的东西多,脑子里想法更多,她从前画画就好看,最擅长画小像,画起图纸来也得心应手。   她当年曾说过,当时画房子图纸的想法,是在出走之后的日子生出的。那时候她想,离开了丁家,离开了那些一起生活多年的人,她就没有家了,可是漂泊着不是办法,唯一激励自己的法子,就是自己给自己画图纸——以后的家会是这个样子,所以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丁永隽也晓得,她心里一直留着一个自己给自己的家,从前是想给自己,现在,是想给阿凝。   丁永隽掌着一盏灯放在她的案边,温柔一笑:“这么晚了还不睡!?”   万氏脸上沾了一道墨迹,见到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三哥你看!”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张图纸,认真道:“阿凝近来好像喜欢做些小首饰,可是我怕她伤着手,不过没关系,她喜欢就好,我想给她做一个可以专门做小首饰的小工坊,里头布置的俏皮些,用些粉色的纱帐,这里再摆一个小茶几,你……”   “你这么晚不睡,就是在帮阿凝画小工坊?”丁永隽连脾气都没了,只想将她扔到床上去睡觉。   万氏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紧张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阿凝……”   丁永隽赶忙道:“没有出事,阿凝很好。”   万氏皱着眉头继续猜测:“那……那是我们不迁宅了吗!?”她做这个猜测的时候,眼中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又了然了:“若是不迁也没事,往后总有机会用上的。”   “可是往后我未必就还有兴趣做什么小首饰呀。”   窗台上忽然多了颗脑袋,丁凝双手捧脸,搭在窗台上,一点也没有偷窥的自觉,笑眯眯的瞧着母亲。   万氏见她来了,开心的凑过去:“那你喜欢什么,母亲就帮你做什么。”   丁凝一脸期待:“真的!?我喜欢母亲呀,母亲是不是要将自己塑成泥人,摆满房间,教我处处都能瞧见母亲,心里欢喜!?”   万氏被她逗笑了,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丁凝嗷嗷叫着,委屈的向丁永隽告状:“母亲打人!”   丁永隽也走过来,虚扶着万氏:“你该打,你母亲好好地,塑什么人像。”   丁凝哼哼:“那也不该打的这么疼的。”   万氏一愣,又小心翼翼的凑过来:“真的打疼啦!?”   丁凝捂着脑袋的手移开,什么事都没有,笑着跳开一步:“骗母亲的!哈哈。”   万氏被骗,好气又好笑,丁永隽将母女二人的相处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酸楚。   “莫要贫嘴,不早了,快些回房歇息。”   丁凝冲他做了个鬼脸,老老实实的向两人行礼问安,一蹦一跳的回房了。   丁永隽搀扶着万氏到桌前说话。   “阿芙,你……可有想过阿凝未来要婚配什么样的男子?” 第25章 用心良苦   几乎是丁永隽一提到婚配,万氏就变了脸:“婚配!?你说阿凝!?”   丁永隽点头:“阿凝已经十四了,过了十五,人家也该定下了,阿凝……”   砰!   万氏忽然沉了脸色,重重一拍桌子,没了平日里的娇憨可爱:“三哥为何忽然提这事。”   丁永隽赶紧道:“阿芙,不要胡思乱想。”   万氏眸中一动,忽然猜测道:“是大夫人想为阿凝说亲!?”   丁永隽心里一咯噔。   虽然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华氏想给丁凝配婚,但是她今日行为举止不同于往常的低调,总有种要把阿凝往外推出去的势头,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猜测。没想到万氏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阿芙,你想多了。只是今日瞧见那秦大人的时候,方才觉得他与阿凝站在一处十分登对,一转眼,你拼了命生下的这个女儿也长这么大了,为人父为人母,不都该想到这一层么?”   万氏挺直了腰板并不看他,正色道:“三哥,阿凝的婚事,阿芙自有主张,阿芙心中很清楚阿凝日后该有怎样的夫君,任何事情阿芙都可以退让,即便是三哥你……”万氏的眸子动了动:“阿芙也不介意分给旁人一份,但唯独阿凝,谁若是将主意打到阿凝身上,我坚决不罢休!”   这样的万氏,与之前的万氏判若两人,仿佛是一个身子里住了两个人。   丁永隽连连安慰,轻轻抱住她:“你看你,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便回了这么多句,我何时说要将阿凝婚配的事情交给旁人来抉择了,你是她的母亲,你才最有资格!谁也动不了阿凝的婚事,我可以对你发誓!”   万氏的情绪松懈下来,将信将疑:“真的!?”   丁永隽心疼的用手指蘸水,将她脸上的墨迹擦掉,“是是是,谁也动不了,只要阿凝不愿意,你不愿意,我即便得罪天下人,也不会叫旁人如愿。”   万氏把这话听进了心里,方才一时激动,情绪波动,此刻松懈下来,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丁永隽觉得好笑,索性打横将人抱起来:“我的小祖宗,就着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冲我发一顿脾气,心里舒坦了!?赶紧去睡!”   万氏的确是困了,乖觉的点点头,窝在丁永隽的怀里,任由他抱着回房。   两人一路走出去,并未瞧见走廊的拐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折回来的丁凝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身边还站着一脸为难的杜嬷嬷。   等到丁永隽与万氏彻底离开,丁凝才对着杜嬷嬷嬉皮笑脸:“多谢杜嬷嬷大度,允阿凝听这个墙角。”   杜嬷嬷神色复杂,方才里头的对话,丁凝全都听到了,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听着父母讨论自己的婚事,脸上半点女子应有的羞赧都没有,杜嬷嬷不知该让她听下去还是不该,不料丁凝先发现了她,便拉着她一起听了这个墙角。   杜嬷嬷叹了一口气:“姑娘,夫人只是紧张你,她……“   “我知道。”丁凝打断杜嬷嬷,轻快地笑道:“母亲生我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同意,甚至还偷偷给她喂了打胎药,可是她还是将我生下来了,九死一生。这份恩情,别说是主张婚事,即便是主张阿凝这一辈子,也是阿凝的福气。”   杜嬷嬷听着,心里一阵酸楚。   人人都道三夫人深得老爷宠爱,丁四姑娘也是糖罐子里长大的,又怎么会知道夫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姑娘又经历过什么呢……   丁凝说到这里,还是拉着杜嬷嬷对了个口风:“杜嬷嬷,阿凝今日听墙角的事情,还要劳烦您不要告诉母亲了,我在母亲眼里还是简单些好,求你了……”   杜嬷嬷握着丁凝的手,低声道:“姑娘得是真的无忧无虑才好,千万不要憋什么事情在心里……”   丁凝哈哈一笑:“嬷嬷说什么呢,阿凝不愁吃穿,姊妹和睦,父母疼爱,有什么可忧愁的,又有什么可憋在心里的!嬷嬷多虑啦!”她转身往房间里跑:“时候不早了,杜嬷嬷您也早点歇着!”   杜嬷嬷瞧见万氏房间的灯亮着,丁永隽出来寻下人,这才收拾了心思,疾步过去了。   ……   丁凝回到房间,桃竹已经准备好热水了,她洗漱了一下,有些无精打采的。   丁凝不傻,她看得出来,今日即便三姐不插话,大娘也好似要将她推出去的。   可是……   这未免有些奇怪了。大娘掌管中馈多年,虽说各方都是一碗水端平,但是谁都清楚哪几个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是她真心相待的,虽然二姐让大娘伤透了心,但大姐一向知书达理,善解人意,退一万步来说,不安亲疏,按年岁来看,也该是大姐先定亲。   大娘怎么在这个时候操心起她的事情来了!?   难道真的像母亲猜测的那样,大娘要对她的婚事动手!?   ……   丁永隽这一夜都没去华氏那里一刻,华氏在房间里面等到深更半夜,苏嬷嬷已经催睡多遍,可是华氏还是不愿意睡下。   “苏嬷嬷……”华氏握住苏嬷嬷的手,眼泪滑了出来:“我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他心中没有我,难道连一句我的解释都不想听吗……”   苏嬷嬷心疼道:“怎么会呢,夫人,您想多了。老奴……老奴听闻,自从说了迁宅的事情之后,三夫人画了许多图纸,老爷定是去看图纸了,您知道的,老爷做的决定向来不会改变,迁宅也是个大事,自然耽误不得的。”   华氏对着她凄婉一笑:“这个府里,怕是只有你会用这样的法子来骗我了。”   苏嬷嬷立刻道:“夫人,您这是什么话!?你说老爷心里没有你,已经是错了,若是老爷真的没有你,何苦将那样大的秘密告诉您!他是不将您当外人才说的,老奴猜测,二夫人都未必晓得这个秘密,您实在是多虑了。”   华氏疲惫的闭上眼睛:“事到如今,我宁愿他从未跟我说过那件事情……”   苏嬷嬷急了:“夫人,您说的什么傻话!这是机会,是您和大姑娘的机会!您难道忘记老奴说的话了吗!”   华氏也有些焦虑:“可是你看到了!今日……今日去的竟然是信国公府的少国公!苏嬷嬷,这是天意!是天意!老天都看不过我抢走阿凝的一切,他在警告我了!”   苏嬷嬷:“夫人,您可别魔怔了!这只是个巧合而已,况且那容少国公对阿凝多一句都未曾问过,怎么就是天意了!您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老奴已经打听过了,信国公可是当今圣上的岳丈,当今皇后,便是那少国公的亲姑姑!这样尊贵的身份,配大姑娘再合适不过了,夫人刚刚想明白了,老天便将少国公这个最好的人选送来了,这才是老天的安排!”   华氏有些犹豫:“可是阿凝那边……”   苏嬷嬷建议道:“咱们也别落下四姑娘,老奴瞧着,那秦大人对四姑娘青睐有加,老奴让掌事去探了老爷的口风,咱们如今要迁宅,宅子买卖,庄子圈地,都是要去县衙那头过文书的,再者,秦大人刚到泗陵城就知道不可小看咱们这些商贾,今日不就前来赴宴了吗,长此以往,一来二去,总有交集,只要老爷与县令说得上话,咱们就能将四姑娘再送上去,四姑娘天真年幼,尚未开窍,可秦大人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撮合撮合,总有机会的!”   ……   深夜之时,丁婕的房间传来了幽婉的琴声,正如陈氏所说,丁婕最厉害的,就是抚琴。据说她的外祖母当年在侯府是一个抚琴女,因绝妙的琴技被侯爷瞧中,纳为妾侍,自此侯爷夜夜留宿,深夜之时,那院子里总会有琴声不断。侯爷最爱琴女的琴声,据说听了这琴声,就能忧愁全消。   而后,琴女生下一女,也就是如今的华氏。   多年来,众人只知华氏打理后宅是一把好手,却不知丁婕的琴艺,是华氏亲传的。   “阿婕,这么晚了还在抚琴!?”   华氏笑着进来,走到丁婕面前,按住琴面:“这么晚还不睡,明日又该气色差了,不许弹了。”   丁婕微微一笑:“今日大伯母提及此事,阿婕思忖许久未曾练琴,未免生疏,这才抱抱佛脚。”   华氏瞧了一眼琴,若有深意的看了丁婕一眼。   丁婕知道瞒不过华氏,索性坦白:“听闻盛京有制琴高人,女儿心中好奇,那日母亲携阿凝入宫,女儿善做主张外出购琴,这张琴便是那时候买的,母亲责罚便是。”   华氏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那日她本是想带丁婕入宫的,没想到几个丫头竟然要抓阄选定谁进宫,丁婕平日里看着温婉贤淑,可是闹起小心思来根本不输旁人,必是她做了手脚,将机会还给了丁婕,这才换了一个偷偷外出的机会。   华氏叹息道:“你可知,若是那一日你进了宫,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的机缘,他日荣嫁入京,受尽恩宠,什么琴要不来!?还需要你自己亲自去求!?”   丁婕淡淡一笑,不为所动:“母亲又说笑了,若是要此刻提什么婚事,女儿可不与母亲说了。”   华氏苦笑:“你还害羞不成。”   丁婕淡淡道:“姻缘一事,阿婕还是想随缘。”   华氏不认同,握住丁婕的手:“胡说,缘分,是要自己去抓住的。”她低头一瞧,忽的问道:“那日给你的坠子为何不戴?”   丁婕对答如流:“那血玉色重,难搭衣裳,女儿还在斟酌用什么衣裳搭配。”   华氏道:“衣裳不搭就做新的来搭,那是吉祥之物,带在身上可以驱邪避凶,从明日起,你须得一直带着,不许离身!”   丁婕微微一笑:“是。” 第26章 坦诚   丁永隽迁宅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传到泗陵商会那边的时候,果然惹来一片嘲笑。   “这个丁老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放着好好地泗陵城不住,一定要去到那偏僻之地安家,这才是烂泥扶不上墙。”   “所幸丁家还是回到了大老爷的手上掌控着,否则叫那烂泥不扶上墙的腌臜货色来担当,怕是要将丁家的老祖宗的气的坟上冒青烟了!”   王瑞祥和柳进虽然都不甘于落在丁家后头,但是现在坐在会首位置上的是丁永善,无论如何门面上都要说几句好听的话,毕竟他们都知道,当年丁永隽险些就把丁家的一切都拿走了,即便丁永善又重新夺回来,丁永隽也已经是一颗实实在在的眼中钉。   现在这个眼中钉自觉地退出了他们视线范围,滚到远远地地方住下,岂不是一件好事!?   往后城中有什么小聚,他有脸来,他们就敢让他无地自容!   宴席的事情,似乎随着一夜过去,也跟着过去了,第二日见到丁永隽,华氏已经没有了要跟他解释的意思,丁永隽也没有找她问什么,两人心照不宣的将事情压了下来。丁永隽用过早饭就外出寻找宅子的买家。   因着要迁宅,事情又多又杂,华氏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面面俱到,丁婕主动帮着母亲开始盘算要带走的东西,也将丁素拘在府里:“你平日里不沾家也就罢了,如今事情繁杂,你多少要留着帮帮忙。”   丁素正对镜梳妆,她将一把黑发握在手里,简单的拢到身后用一条发带束起来。一身淡青色袄裙,衬托得她清丽素雅。   不得不说,丁素喜欢读书,喜欢挑战难度的性子有些类似男儿,但这并不表示她所有的做派都像男儿,相反的,她在吃穿用度上的精致和讲究,连丁婕这个长姐都自愧不如。   别的不说,就说她洁面时候洗在脸上的黑泥,放眼泗陵城都鲜少能看到。这是她自己从一本古籍里头找出来的秘方,配料有贵有贱,真正有价值的是方子,据说调和出来的洗泥能将脸上的油脂还有脏东西全都洗掉。   洗完脸之后必然要擦香膏。   丁婕也擦香膏,擦得还是城中香来轩最好的芙蓉香膏,但是比起丁婕梳妆台上瓶瓶罐罐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排列,已然逊色。   丁素平日里不贪嘴,不乱花钱,攒下来的前都用在折腾自己和买书上头,很有毅力。   束发之后,她便起身去洗漱:“左右我也不喜欢呆在家里,住在哪里都一样,啊对了,若是迁宅那一日我不在家里,劳烦长姐去书院中捎个口信,告知新宅住址,我自己会回去的。”   “你!”丁婕气结,可是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是按下心中怒气,好言相劝道:“这也是你的家,你当真这么不放在心上。”   丁素一本正经:“放,当然放!”她双手交叠放在心口:“一直放在心中供奉尊重,半点都不敢亵渎呢!”   说完,她便埋首于脸盆中浇水洗脸,含含糊糊道:“再者,帮衬着母亲的人也不是我,家中大小细软我一概不熟悉,若是到时候错了漏了损了,谁来负责!?”   丁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中的情绪一点点淡下来,施施然走到丁婕的梳妆台前,正将一支小瓶子里的白色液体倒在手上,轻轻在掌间晕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作为长姐,为你操劳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对你这房间里偷的大小瓶罐一概不熟悉,若是到时候错了漏了损了,我可负不起责。”   丁素猛地抬起头来,溅出一片水花,丁婕淡定从容的以袖遮掩,半晌,广袖落下,也露出了她略带挑衅的一双眸子。   丁素:“你、你威胁我!!”   丁婕婉婉一笑:“我并不是威胁你,不过你若觉得是,那便是。”   丁素与丁婕对视许久,最终败下阵来,不服气的扭过脸去:“这几日我不出府便是了!”   丁婕笑意更深:“素素还是心疼姐姐的,吾心甚慰。”   丁素干脆不理她了。   相较于这边的情况,丁荃那一头就火烧屁股了!   好好地,为什么要迁宅啊!   这对她来说哪里是迁宅,根本是自掘坟墓啊!   她藏在第一个衣柜后头的行头一定会被翻出来!即便母亲再怎么不注意她,那么大一箱东西,让哪个娘看见都要命啊!   思来想去,将行头分成小包裹,一点一点先藏到医馆那里让师傅帮忙看守方为上策!   丁荃很有行动力,立马开始打包,还拉着林竹一起收拾。   林竹看着这大有逃难架势的气氛,一下子跟着紧张起来:“三姑娘,真的要藏出去!?若是碰见人了怎么办!?”   丁荃一边忙活一边道:“让马房套车,咱们先把东西藏到马车上,再一起带过去不就是了,笨!”   林竹一拍脑袋:“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等着!一起收拾完过去!”丁荃七手八脚的乱糟糟,林竹赶紧去帮忙。   从武装到男装到骑马装,还有她花大价钱给自己买的新鞭子,短刀,匕首,暗器,足足装了五个包袱。且匕首那样的硬东西,怕掉在地上发出响声,包裹了好几层。主仆二人鬼鬼祟祟的从人最少的一条路绕到马房。   就在林竹准备喊家丁的时候,迎面忽然砸过来一个……不!是好多个包袱!当头砸下来,她就这么连着五个包裹一起退到了走廊拐角的另一边!   丁荃惊吓的表情没收住,微笑的表情没展开,混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反应极快的身体已经朝着马房门口的人走了过去:“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秦氏瞧见她从一边走出来,道:“马上要迁宅,我须得去医馆那边知会一声,顺便去瞧一瞧上次的药材制好了没有,你来的正好,与我一起去。”   “不不不、不行!”丁荃摆着小手,见秦氏脸色一沉,赶紧解释道:“大、大娘……对!大娘说马上要迁宅,让我去跟她报一报咱们这边有多少细软,她好决定租多少马车……这个很紧张,须得立刻去做!我……我就是来瞧瞧一辆马车大概能装多少,盘算盘算……嘿嘿嘿……”   听到这个理由,秦氏的神色稍霁:“既然是这样,那就快去办。”   丁荃松了一口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女儿这就去!”说完提着裙子就跑,刚越过走廊拐角,就提着晕头转向的林竹和五个包袱跑路。   秦氏看着她的背影,低声嘀咕:“古古怪怪的。”   马车用不了了,府里一共就三辆马车,一辆是日常行走用的,另外两辆精致华丽许多,算是门面,华氏一般不需她们随意用。   “三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啊。”林竹摸摸自己还在疼的鼻子,跟着着急。   丁荃做了一个气运丹田的冷静姿势:“不急不急,让我想想……”   一刻钟后,丁府后门溜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直奔西大街去。   西大街十分的热闹,但是不同于东大街热闹中带着奢华,这一带多半是普通人家居住开铺子的,客栈的价格也朴素很多,因为迁的宅子就在西郊,所以把东西寄存在西大街上头,日后也方便领回去。   丁荃戴着面纱,身后的林竹背着五个包袱,大大方方的走进一家客栈。   话说回来,客栈的价格虽然朴素,但是来往的人也龙蛇混杂,多半是走货做生意的游商,天南地北的在此交汇,丁荃就听到好几种自己不懂得方言。   丁荃虽然学武,不拘小节,可是这样的地方还是来的少,况且这里不是外地,在盛京那地方打架,拍拍屁股一走人谁知道她是谁,这里可不行,要优雅!   “小二,还有房间吗?”她拘来一个小二问道。   小二一打量她,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这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是有钱人家,不都是在东大街那边住下的吗。   “有倒是有……姑娘您……几个人!?”   丁荃已经有了全套说辞,清清喉咙道:“我有一个朋友两日后到这里,我想给他定个房间,不用太大,干净安静些就行!”   小二的疑惑减少了些,脸上堆笑:“有有有,姑娘需要上去挑挑房间么!?”   丁荃点头:“也好,带路。”   小二抹布往肩膀上一搭,躬身请丁荃上楼。   客栈里面人来人往特别杂,丁荃小心着脚下的裙子,刚上了几层台阶,上头忽然下来一群人,为首的霸道的很,将上楼的人都挡开:“让开!”   丁荃皱眉,但是抱着不惹事的想法,还是让了一下,不料那走在前头的汉子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怎的,丁荃都让了,他还是一把把她往边上推,丁荃的腰撞到楼梯栏杆,轻呼一声,正准备借力一个回旋重新站稳,手臂忽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整个人轻轻一带就回去了。   丁荃是学武的,这点小意思不至于让她吓到,可是看到眼前的男人的时候,她还是愣了一下。   这个男人很高,生的很壮,她两条胳膊加起来都没他一条胳膊粗壮,冬日里,他里头一身窄袖练装,外面直接罩了一层皮毛窄袖大衣。并不是店里那种毛色纯净的大衣,更像是将猎捕的猎物直接剥皮做出来的,毛色没有讲究,衣裳搭配的也随意,长发后束,额前还散下几缕,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即便相貌刚毅俊朗,整个人看上去也就一个感觉……糙。   刚才推丁荃的人一看到这个阵仗,色眯眯一笑:“嘿嘿,大哥……”   高大的男人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只听到一阵咕咚咕咚,那人竟然直接滚下楼梯,不哭不叫,一咕噜爬起来,对着男人一阵傻笑:“大哥,生什么气啊……嘿嘿嘿……”   丁荃看出来那人是会武功的,滚下去的时候把自己保护的很好,顿时对面前的男人生起了戒心,狠狠抽回手,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男人也不在意,继续一步一步下楼,刚才拉过丁荃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轻笑一声:“小娘们,还挺香的。”   被踢下楼的人笑眯眯的凑过来:“大哥,城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男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脖子欠拧了!?”   那人脖子一僵,赶紧护住,猛摇头:“大哥,玩玩嘛。”   男人无意识望向丁荃上楼的方向,眉头忽的一锁。   这小女子走路的步子极稳,走路带劲风。   她会功夫。   男人的神色沉了沉:“事情还没办完,都老实点,再惹事,回去就把你们都拧成十八段。”   ……   丁荃有点后悔了,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么复杂,人也乱的很。   可是当小二打开房门,她瞧见里面干净整洁,适合存放东西的时候,又犹豫了。   现在去东大街重新选,走得远,还会遇见熟人……   咬咬牙!就这里了!   丁荃:“多少钱一晚?”   小二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文一晚!”   丁荃摸出一块小碎银递给他:“我的朋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一些随身的衣物就先放在屋里,虽然不怎么贵重,但是丢了总是闹心,这些够付几晚的房钱了,剩下的,劳烦小二哥帮忙多留一些,别叫人误闯了进来!”   小二眸子大放光彩,连连点头:“是是是!姑娘只管放心!”   行头的落脚处算是定了,小二很快退出去。丁凝总共五个包袱,现在五个包袱要住在客栈里,也得住的安全些,她把包袱们藏在客栈再带的衣柜里头,想一想,还差一把锁。   “林竹,咱们去买把锁。”丁荃领着林竹往门口走,不料一开门,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人!   竹纹长衫,墨绿披风。   秦泽!?   哐!   丁荃猛地合上门,发出好大一声响。   林竹吓了一跳:“姑、姑娘您怎么了!?”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丁荃揉揉眼睛:“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里怎么会看到他呢!?是幻觉!是幻觉!”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外面传来了不紧不慢的三声敲门。   叩叩叩。   林竹正准备开口,丁荃又改捂耳朵:“是幻听!一定是幻听!我是不是病了!怎么哪里都看到他!?”   “丁姑娘,真巧啊。”   隔着一道门,秦泽的声音有些听不清,但的确是他没错了。   丁荃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深呼吸一下,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笑着调整状态:“若无其事!若无其事!只是散步遇到了!”   林竹一脸中风相的看着自家姑娘走到门口,温柔的打开门,然后一脸“哇这么巧在这里遇到的表情”:“秦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秦泽似笑非笑的:“方才在楼下就觉得这个身影熟悉,没想到真的是丁姑娘。”   丁荃尴尬的笑着,正经的建议:“若我说我不是丁姑娘……行不行呢?”   秦泽眼中的笑意加深,高大的身躯微微倾下来,言语和气,可是每一个字都极其诛心:“你说呢?”   不等丁荃作答,秦泽已经越过她进了房间。   “诶诶诶——”丁荃阻拦不及,只能跟进来,顺道将林竹推出去:“赶紧去买把锁回来!锁了柜门咱们就撤!”   林竹一脸的担忧——这……这岂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么!   丁荃心中只紧张那些宝贝,见她呆愣,压低声音催促:“快去啊!”   林竹咬咬唇,飞快的去买锁了。   秦泽进了房间,环视一周。   屋内并没有其他男子,看来并不是来会情郎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了柜门上。   柜子一扇门虚掩着,包袱的一角露了出来。   丁荃瞪大眼睛,飞身上前挡住秦泽的视线:“秦大人应当很忙的,怎么来这里了!?”   秦泽假装没看见她的掩饰,道:“今日在这里会见一位客人,谈些事情罢了。”她问完了,该他了:“不过,这个地方龙蛇混杂,丁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荃这时候不会用什么朋友远道而来的理由糊弄他了,一番话半真半假:“实不相瞒,秦大人,其实是因为我们家近几日要迁宅,可我们这一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我母亲近来身体不太康健,不得劳累,我便先收拾了一部分准备放在这里,这样……可以减轻母亲的负担。待到迁宅之后,我再自己将东西送过去……”   秦泽很难把她这顿胡说八道当真,既不想戳破她,又想逗逗她:“放——还是藏?”   丁荃一手掩唇笑出声来,这个笑比哭还难看,另一只手十分江湖气的在秦泽身上一拍:“秦大人好生幽默。”   秦泽强行按下笑意,正色道:“那……姑娘的东西可放好了!?这里环境复杂,还是不要多留。”   丁荃暗暗松了一口气:“我正准备走呢!”   刚巧林竹买了锁回来,丁荃赶紧请秦泽离开:“大人一起。”   秦泽看了一眼林竹手上的锁,点点头,离开房间。   丁荃给林竹使眼色,林竹赶紧把柜门和房门锁起来,跟了上去。   出了客栈,丁荃准备跟秦泽道别,“秦大人慢走。”   秦泽负着手,“我的马车停在前面,准备去令堂开设的医馆拿些药,不知……”   “不行!你不能去医馆!”丁荃刚刚平复的心情再次炸毛。   老天爷,您是专程派这个秦泽来折磨阿荃的吗!   母亲正在医馆,若是秦泽去了,一不小心说说出在客栈碰到她的事情,那她可没好果子吃了……   秦泽微微挑眉,看着不太正常的她,了然道:“也是……那秦某还是先送姑娘回府。”   “回府!?”丁荃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你不能去我家!”   秦泽这会儿总算是品出她话里的意思了,她是又想到了上次的事情。   她学武,是个秘密。而他,是会抖搂这个秘密的人。   秦泽顿时促狭心起,改负手为抱胸:“说的也对,府上正在忙着迁宅一事,一定十分忙乱,我去了只会添乱。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丁老爷似乎正在寻房子的卖家,我此刻去见一见他,兴许能帮上什么忙,也算是报答了姑娘的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秦泽怔了一下。   面前的人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认输,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我与你说实话还不行么……”   ……   县令的马车,比做主簿时候的马车宽敞精致了不少,未免旁人误会,秦泽命阿四将马车驾到了西郊一处小河边,隔绝了城中的纷繁。   “其实……我学武的事情,家中的长辈都不知道,只有几个姐妹晓得。她们也体谅我,一直在为我保守秘密。若是让家中长辈知道我像个男孩子是的舞刀弄棍,定然雷霆大怒。”   秦泽认真的倾听着,忽然就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出几分疼惜,声音也放轻许多:“抛开舞刀弄棍不说,学武可以练息健体,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或许你应该告诉家中长辈,堂堂正正,不也是学武之人的的气派么。”   丁荃无精打采的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其实……我母亲想让我做一个女大夫,她希望我能承袭祖上传下来的医术,对我弟弟阿衍,则是寄希望于仕途,希望他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光宗耀祖。学医要花许多时间去背书看书,尝识百草,还要对许多病症做研究,找寻病历分析,要做一个好大夫,就该全身心的去做,现如今,母亲只当我是天资不够,若是知道原来我将精力都放在别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秦泽试着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那……为什么不学医?只是不喜欢!?”   一直都欢快开朗的小姑娘,眼神里面忽然蒙上了一层阴霾。   丁荃低下头,手指抠着坐垫:“我与母亲……不似别的姐妹,母亲没有娘家人,听闻在很久以前,他们都死于非命,是被惹事的人杀害的。”   秦泽心里一沉,没来由的觉得心疼。   丁荃开了这个话头,就一股脑的全说了:“我的外祖父,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有救无类,大概是因为这样,得罪了人,才被杀害的。母亲除了在府里待着,唯一走动的就只有医馆。即便受了委屈,也没有娘家人听她说一说委屈。那时候我便觉得,医书高明有什么用,救人不自救。遇上不讲道理残忍杀戮的人,一双拳头比讲道理要管用。”   秦泽的脑子里想起了第一天见到她的情景。   红衣素手,翩翩佳人,路见不平,拔鞭相助。   还有那双眸子,亮而有神,只要看一眼,那光芒能穿透心中阴霾,云开雾散。   就在秦泽心中生出这种念想的时候,丁荃话头一转:“理由还有很多呢,好比上次我救你,你却朝我发了脾气,你别看我这样,我都晓得,因为我是个女子,却救了你,你面子上过不去,觉得丢脸是不是!?其实你不必解释,会这么想的男子一定不止你一个。”   秦泽简直哭笑不得:“我何时因为面子上过不去就生气了,我……”   丁荃一抬手,正色道:“不必解释,我懂。”   秦泽好气又好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唇角一勾:“好,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丁荃一听有戏,方才的阴霾瞬间消散,期待的看着他:“你且说说看!”   秦泽垂眸一笑,说:“往后,除了在我面前,你不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随意展露功夫。”   丁荃傻眼了:“为什么呀!?”   秦泽一笑,露出阴森的白牙,故意气她一样:“因为我是个男子,你是个女子,你还会功夫,我面子上过不去,行不行!?”   丁荃差点气哭了。   他果然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没面子嘛! 第27章 技高一筹   丁荃回府的时候,有点迷茫。   林竹跟在她后头,有点担忧。   “三姑娘,把那些东西寄存在县令大人那里……合适吗!?”   丁荃脑袋一栽,叹出一口无奈的气。   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啊。   谁让她点子那么背,每次都是被秦泽给抓住!现在心肝宝贝们都被秦泽从客栈里面提出来寄存在他那里,美其名曰帮她保守秘密,可是这根本是在扼杀她的人生!   “没事,等到迁宅的事情做完之后,咱们就立刻拿回来!”   “拿什么呀!”大门的红柱子后头忽然冒出一颗脑袋,把丁荃吓了一跳:“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丁凝背着手一脸狐疑的从红木柱子后头走出来:“我方才准备出去,瞧见你回来了,躲起来想吓吓你,没想到叫我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她贼笑着凑近:“说!要拿什么!你的小金库吗!?我不管,闻者有份,我帮你去拿,拿完了分我一份!”   丁荃笑着,伸手捏住她的脸,丁凝疼的嗷嗷叫:“松手松手!”   丁荃现在忧愁的很,也不想为难她,撒了手往府里走。   刚巧桃竹把漏拿的东西拿过来了,挎着篮子一路小跑而回:“姑娘,这回都带齐了,可是马房那头说两辆马车大夫人不让用,一辆被二夫人用了,咱们要租吗!?”   丁凝摇头:“就这么走着去,咱们脚程快一些,一个时辰足够了,走一走方显诚意嘛。”   桃竹傻乎乎的点头:“嗯!那咱们赶紧的,若是回来的时候天色晚了不好叫车可就麻烦了。”   丁凝笑笑,带上面纱与桃竹一起出门。   几乎是她们两人出门的那一刻,丁府旁边的巷子就驶出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   马车帘子被掀开,里头坐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妇人,一个穿着暗红色金丝滚边的华服,另一个的打扮则是十分朴素,宛若普通农妇,而坐在两人身边的,是容烁。   华衣妇人对着身边的老妇道:“祝嬷嬷,那孩子便是丁家老四,闺名丁凝。”   祝嬷嬷的坐姿端正,丝毫没有上了年纪的疲态,她对着身边的妇人微微一颔首:“有劳宸王妃了。”   宸王妃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宸王府受太后的恩泽太多,如今不过是帮太后找寻一个天赐福女,又有何难。只是……”宸王妃露出疑惑:“太后只因为在梦中瞧见一个孩子周身绕着祥瑞之光,紧接着就瞧见了太平盛世,便要找到梦中的孩子,是不是……有些巧合!?”说到这里,宸王妃又立刻解释:“还请嬷嬷不要误会,我并未有质疑太后的意思,若是太后喜欢的,别说一个福女,十个福女我也能找来,只是不晓得旁人会怎么看。”   容烁在一旁闲着没事,就煮煮茶看看书册,左右他这次来就是个陪衬。   只是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他觉得好笑,心里留意了一下。   丁凝当初在太后寝宫就显得十分被宽待,现在太后竟然要找她,还说她是自己曾经梦见过的一个天赐福女,这确实太荒谬了。   对此,祝嬷嬷的表现就很平淡自然了:“宸王妃多虑了,圣上一直都是个有孝心之人,太后如今年事已高,早些年经历的不快之事,总是在午夜梦回中重现,足足半月没有睡好觉,偏偏在梦到那孩子之后,睡了一个好觉,此事皇上也是知道的,皇上倒是觉得,最大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那孩子是丁夫人的孙儿。”   “丁老夫人服侍了太后一辈子,也是陪着太后一路走过来的。这么多年,太后的起居饮食只认丁老夫人一人的服侍,其实早已十分依赖,可是我们这些奴才比不得的,如今相伴大半生的人走了,太后不安稳,自然会在瞧见她的孙儿之时找寻到一些安慰之感。况且宸王妃没有与那孩子接触过,那孩子生的活泼可爱,机灵又聪明,不过几句话就让太后十分舒心。这样的孩子,放在太后面前逗逗趣也是极好的,太后因她保得凤体安康,也稳了圣上的一颗孝心,说她是福女又有何不可呢。”   容烁险些把茶泼洒了。   尤其是在听到那句“活泼可爱,机灵聪明”的时候。   的确,那小姑娘的应变能力很强,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招数应对,只是那招数……   对付傻子还行,换个稍微聪明一些的人,绝不会吃她那一套,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只有她。   这样简单的道理,想一想就明白了,也不晓得那蠢丫头怎么就想不明白,还自以为自己挺聪明的,那些招数屡试不爽。   话说回来,他还以为那丫头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没想到的确是因为入了太后的眼,这才被屡次宽待,果真是个狗屎运。再者闵星也没查出个什么来,她就是个商贾之女,十分普通,没做过什么大事。至于那支舞,据说是去年花朝节的献舞,舞曲是太守府那边定下的,一开始定的是丁永善的女儿丁婉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才变成丁凝。   综上,容烁没让闵星再查丁凝。   她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的姑娘。   “少国公以为如何?”祝嬷嬷忽然将话头转向了容烁。   容烁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一笑:“两位夫人都说的有道理,不明白的人,其实是不懂得圣上的孝心,明白的人,则是体谅圣上的孝心。只要太后凤体安康,圣上能心安治理国家,就是一国之福。至于要怎么做到,其实并不拘泥于形式。”   祝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少国公果然是个透彻明白之人。都说信国公府上下一心向圣,忠心耿耿,此言不假,叫老奴好生佩服。”   容烁笑笑:“嬷嬷客气。”   宸王妃也笑了:“只是这样的事情,要叫少国公陪我们走一趟,一路上怕是闷着了,其实少国公将将凯旋而归,即便要休养休养,也该找寻三五好友游山玩水的,跟着咱们,未免无趣。”   容烁忽然就想到了那个自作聪明的傻姑娘,笑道:“不然,这一路已经瞧见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在盛京城中是瞧不见的。”   话说到这里,驾车的闵星小声的提醒:“公子,人已经走远了。”   祝嬷嬷收了笑容,正色道:“赶上去。”   闵星得令,驾车追了上去。   丁凝是一步一步走到东城郊裕福寺的。   上山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可以驾驶马车的盘山道,另一条则是一条长长的阶梯,要一层一层爬上山。   丁凝往日里来都会坐马车,今日……她是脑子抽了才会选择一步一步爬上山!   “不行了!我不行了……”丁凝一屁股坐在台阶的最边上,用帕子扇风。   会选择上山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觉得一步一步走上山更显诚意的人,另一种是想省钱租马车的。   “你说佛寺为什么总喜欢建在那——么高的地方!”丁凝揉着自己的小脚,心里想着即便是再柔软的缎子也该把脚磨破皮了。   相比之下,同样是生得娇小,桃竹的气力更足。她撸起袖子就蹲在丁凝的面前:“姑娘,我背你。”   丁凝一把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背个板板,你一个不稳,咱们俩都得完蛋,滚到山脚从头再来还好,滚出个半身不遂脑子犯疾就有意思了。”   桃竹亮出自己长出一小块肌肉的臂膀:“姑娘胡说,我有的是力气呢!”   周围上山的男人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眼神,丁凝冷着脸把她的袖子拉下来:“我看你不用滚脑子也不好使了,再敢随便撸袖子我便把你的衣裳袖子全剪了。”   桃竹有点委屈,一边对手指一边小声道:“那姑娘您还走不走了。”   丁凝很愁苦。   当然要走啦。   可是她真的走不动啦……   上山的阶梯只有一条,行人自动让出边上的位置以供下山的人走,丁凝这么一坐,不少人要绕一下,纷纷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丁凝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仿佛黏在台阶上了,哪怕心中小人已经拼命地在拔她,可是她依旧纹丝不动。   不仅累,还有点困了,丁凝双手托腮开始迷迷糊糊,忽的,她觉得桃竹在扯她的袖子。   丁凝有点不耐烦:“别扯了……我真的走不动了……”   然后,头顶就降下一个略带嘲笑的声音:“路程一半都没走到,这就累了!?”   这声音,简直是噩梦。   丁凝刷的一下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片纯净雪白的毛皮斗篷面,顺着修长的身姿仰望到头,就看到了容烁居高临下的眼神,以及眼神里满满的嘲讽。   容烁出行,并没有京中那些达官贵人样的排场,统共就一个闵星随行。今日丁凝穿着一身淡蓝色配白色的重工刺绣袄裙,外面一层棉披风,披风的细带尾巴处和她的头饰是同款的毛球球,缩成一团蹲在这里的时候,犹如一只精疲力尽的小兔子,即便是闵星瞧着也忍俊不禁。   “怎么又是你啊……”丁凝低下头,以手捂脸:“我今日不该出门的。”   容烁一条腿往后下了一层,身子前倾弯曲,一只手手肘撑着另一条腿的膝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正常的姑娘瞧见我的时候,都是比较高兴的。”   丁凝还是捂着脸,看起来很痛苦,容烁打趣的心思刚刚到头,忽然就觉得没兴致了。   这算怎么回事!?   她耍那些小花招小把戏的时候,他一眼看穿觉得无趣,勒令她不许再胡闹,可是等到她真的一动不动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小模样的时候,他反倒怀念起她演得那些小把戏了。   虽然幼稚,但是有趣啊。   容烁看了一下上山的山路,都是整齐的台阶,不过对于这么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不是什么易事。   罢了,左右两位夫人还在等着,她们的目标是她,他直接将人带过去就是了。还省得花心思与她接触。   这么一想,容烁的情绪就淡了,他再度弯腰,轻轻拍拍丁凝的肩膀,声音也跟着放轻:“喂,你没事!?我今日不是要……”   “噗——”以手捂脸的人忽然移开手,对着面前的人就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桃竹吓了一跳,“啊”的一声险些滚下去:“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容烁也吓到了,刚才那一下他躲得快,下意识用白狐披风挡了一下,此刻,雪白雪白的皮毛上是刺眼的红,容烁握住丁凝的双肩,语气带上了焦急:“你到底怎么了!?”   周围的人开始驻足望过来。   丁凝嘴角全是血,她虚弱的看着容烁,努力的抓住他的双肩,蓄着的情绪伴随着演技瞬间爆发:“大哥,我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   容烁:!?   桃竹:!?   闵星:?!   丁凝疯狂的咳嗽,瞬间泪眼盈眶,“父亲的病我会想办法,求一个寺庙不够,我求两个,两个不够我求十个!你明年就要上京赶考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你对得起父亲,对得起我吗!”   桃竹在一旁呆愣片刻,忽然两眼一闭,两颗莹莹泪水就跟着滑出来了:“可是姑娘……您已经不能再走了……您已经走坏第十双鞋了……再走下去……您的脚就废了呀!”   “废了就废了!”丁凝嘶吼着,眼泪哗哗的流:“这样……佛祖才会明白我的诚意……”   容烁是在桃竹之后反应过来的。他的手还扶着她的肩膀,因为陡然攀升的尴尬,吃惊,意外,愤怒,隐约有些发抖,心里更是将这个搀扶定义成了最蠢笨的行为!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容烁想到宸王妃和祝嬷嬷是为了她而来,她又是太后喜欢的福女,终于还是咬着牙把火气压下来,很给她面子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不要太过分。”   丁凝脑袋一扭,直勾勾的盯着他,忽然摇头:“不行,你怎么能背我呢!你的一双手是用来考取功名,精忠报国之用的!”说着,她忽然手脚并用的往上爬,一边爬还一边呜呜的哭:“我可以的……我可以自己来的……”   一旁有个妇人打扮的看不下去了,对容烁道:“我看你穿的富贵,怎的对自己的妹妹这般残忍!百善孝为先,没有父母,哪有你们去考取功名啊!”   “姑娘!别走了!”   “是啊,别走了!”   “你身为兄长,妹妹都能一步一步为父亲祈福,你不能吗!”   “大家不要说了!”丁凝回过头来,制止众人:“小女子知道大家都是好心,可是兄长也有兄长的苦衷和压力,大家不该因这一面就苛责他,我兄长……咳咳咳咳……”   “姑娘!你没事!”   容烁黑着脸解了披风,看也不看的就丢到一边,大步追上去走到丁凝面前,单手一提就将她提到了背上,动作之迅速,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闵星看着被丢在山道边上的披风,默默地去捡了回来,跟在两人后头。   随着容烁的妥协,看客们省了口水和力气,继续和这条阶梯作斗争。   容烁背着小小一只丁凝,微微侧过脸:“好妹妹,若是不想家中的老父亲无辜枉死,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兄长的背上,听到了吗!?”   丁凝环着他的脖子,正准备开口,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又不小心呕出几丝红色的唾液。   容烁看着自己的衣裳都沾上了红色,再好的休养都忍不住了:“别完了是!”   丁凝捂着嘴,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唔——方才被口水呛到了,没想继续的。”   容烁背在身后的手死死交握,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把她丢下山去!   没有了热闹看,两人渐渐地淡出了别人的视线,只有少数人走远了回头看一眼这穿戴精致的金童玉女一眼。   容烁就这么一步一步背着她往上走,冷嘲热讽:“命中带血光的我见过,你这种随身带血光的,我真是第一次见。”   丁凝红润的舌尖已经将嘴边的糖汁儿都舔干净了,嘿嘿一笑:“过奖过奖。”   容烁正准备怼她几句,忽然就听到背上的人慢悠悠道:“我忽然想起来,上回有人跟我说,只要我能骗到他一次,他就跟我前事不计一笔勾销哒,啧,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数呢,哦~”   容烁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的愤怒一部分变成了哭笑不得,没想到她在这儿等着他!   这番算计和演技,简直毫无预兆。   他将心中的邪火压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淡淡的:“嗯,算。”   丁凝夸张的“诶”了一声:“声音太小,我没听到呢。”   容烁的步子一顿,丁凝怔了一下:“干嘛停……”   电光火石间,容烁提息运气,忽然发足狂奔,背着丁凝一步三台阶的飞驰而上,丁凝吓得嗷嗷乱叫,差点真的呕出一口血来,将桃竹惊讶呼声甩的远远的……   原本长长的仿佛走不到头的阶梯,就这么被容烁跑到了顶,登上最后一步的时候,容烁毫不客气的把她丢在了一边的石凳上,丁凝身子挨到平地,第一反应是面向一边,真的呕了。   几乎是容烁刚到,闵星就到了,两人都会功夫,身手好得不得了,容烁背着她爬上来,也不过是呼吸微微急促,额前渗出汗珠。   等丁凝恢复过来的时候,早已经看不到容烁的身影……   “姑娘……四、四姑娘……”桃竹追上来的时候,差点气绝身亡,她比丁凝有气力没错,可架不住带的东西多。   丁凝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形象了,见桃竹气喘吁吁,将她手臂上的篮子接过来:“走。”   桃竹四下看了一下,应该是在找刚才那个大佛,不过没看到人:“去、去哪里啊。”   丁凝眉毛一挑:“拜佛啊!”   ……   容烁沉着脸进了寺庙的厢房,祝嬷嬷和宸王妃一看到他身上的鲜红,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闵星随后而至,手里还拿着容烁丢掉的披风:“两位夫人不必紧张,这上头只是果酱加了水罢了。少国公上山之时不慎撞到了一个吃糖果的孩子,那孩子不慎将糖果里头的果酱染在了少国公的身上。”   宸王妃没多想,倒是祝嬷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容烁衣服上染到的位置。   既然是个不懂事的孩童,顶多染到衣摆衣角,怎么染到肩膀的位置了。   祝嬷嬷心中疑惑却并不言说,直接问道:“那孩子可上山了!?”   容烁压下心中的火气,淡淡一笑:“上山了。”   宸王妃看了一眼祝嬷嬷,主动道:“方才听嬷嬷将那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不如让我去与她说说话,我也想瞧瞧让太后都当做了福宝的女娃娃究竟是什么样子。”   祝嬷嬷没有意见,点头赞同。   容烁听着,心里则是一沉——小丫头,刚才对着我一同胡来也就算了,脑子放明白些,千万别在宸王妃面前耍你那些把戏。   ……   丁凝上山之后,在前殿上了香,捐了香油钱,一旁的小和尚正在功德簿上哼哧哼哧的写,身边忽然多了一个白袍和尚打扮的人。   “我来。”   小和尚看到他,又看了看正在瞻仰佛像的少女,会意一笑,将自己的笔给了他。   丁凝脑袋一偏,立马露出笑脸来,跑到功德簿边上,对着那人双手合十一鞠躬:“清尘大师好!”   白袍和尚其实并不老,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而且只要仔细看,就知道他还不是真正的和尚,他身上的袍子不是僧袍,头顶没烧戒疤,虽然并非僧人都烧戒疤,但是在裕福寺,正式入寺为僧的僧人都有这一仪式。   清尘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什么大师。让主持听到不好。”   丁凝很诧异:“你还没正式入寺为僧啊,我以为你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和尚了呢!”   清尘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我做了和尚,你就开心了!?” 第28章 考题   裕福寺的后山有大片大片的农田,都是这里的僧人自己耕种的。   清尘领着丁凝在田地里走了一圈,选了最新鲜的蔬菜。   “可是夫人又馋嘴,所以差你来的?”   丁凝的篮子清尘提着,她自己则是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在小道上,回道:“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才是我娘的孩子。体贴温柔,知书达理。”   清尘提着篮子,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脚底,深怕她一下子踩滑了:“其实夫人下次若是想吃山上的斋菜,大可命人前来通传一声,我会及早准备好,你再派个人来拿,这样就不必亲自跑一趟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田地的最边上,丁凝往前一蹦,直接跳过去。   她站稳了,转过身来,一脸戏谑:“我若不来,没人听你抱怨寺中无趣主持古板,师兄弟貌合神离,你不得憋死呀!”   清尘四下看了看,没有瞧见其他人在,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若是撇开清尘的这番打扮,两人在一起无所顾忌谈话的样子,更像是一对兄妹,妹妹调皮胡闹,哥哥周全维护。   其实,清尘是万氏收养的孩子。   这件事情,要从丁永隽被大伯算计与侯府庶女华氏处到一起的事情说起。   那时候,谁都以为万氏会是三房的新夫人,结果等到丁家顶着侯府的压力将华氏带回来之后,万氏就跑了。   可是万氏有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她有心疾。   这个病,情绪不能受刺激,身子也不能承担过度的损耗。所以她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   当时丁老夫人和丁永隽之所以这么着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万氏的病。若是她受了什么刺激,在外头忽然发病,连一个为她煎药看病的人都没有,他们想都不敢想。所以丁老夫人气的不肯见丁永隽,丁永隽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时候,万氏伤心欲绝,的确心病发作,险些猝死在荒野。   是婴儿的啼哭声救了万氏。   清尘,就是那个弃婴。   他被包裹在破旧的襁褓里,丢弃在野外。丁凝曾经听母亲说,当时她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心中竟然平静了一瞬,也缓了一口气。等她抱住那个孩子的时候,原本啼哭的孩子忽然就止住了声音,睁着大大的眸子盯着她。   也是那一刻,万氏生出了十分强烈的活下去的想法。   她飞快的从包袱里面拿出药丸吃下去,抱着孩子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才彻底的恢复过来。   万氏说,那仿佛是老天在提醒她,那一刻若是轻生,很有可能连这个孩子活下去的机会也剥夺了。即便她自己了无生意,也没有权利剥夺这个孩子活下去的机会。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知道自己不适合生育。若是此生没办法与三哥在一起,她也不再需要别的孩子,更不要提给别的男人生孩子。这个孩子就像是老天赐给她,圆她做母亲的梦。   所以,万氏就这样收养了清尘。   好景不长,她到底只是一个弱智女流,纵然天资聪颖满腹才华,却无法像一般的男人一样找一个能活下去的生机,再加上她生养娇贵,身上还带着病,请了她和请一尊活菩萨回家没两样。   直到万氏遇见方珏。   方珏家中也是做生意的,因为做的是木材生意,所以常年都要四处寻找不同材质的货。   他对万氏一见钟情,很是痴缠。那时候清尘正在长身体,吃也吃不够,方珏甚至能妥协到不强迫她生孩子,清尘就是他们的孩子这一步。万氏终于心动,答应了方珏的求亲。   等万氏回到丁家的时候,方珏已经三岁了。丁永隽对万氏□□的事情很意外,但是他和方珏一样,十分愿意将清尘当做亲生孩子来收养,她有一个孩子,也不用自己生育,至少对她的身子不会有什么损伤。   只是,回到丁府的万氏不知道怎么想的,死活不愿意带着清尘进府,她要自己生一个孩子。   当时丁家还没分家,丁老夫人还在世,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万氏生产,甚至要直接将清尘记到丁家三房做长子。   万氏心一横,直接将清尘送到了裕福寺。   最后,万氏还是怀上了孩子,自从她怀孕起,丁老夫人就一天没有放心过,丁永隽也每日神经紧绷。他们好几次想悄悄帮她流掉这个孩子,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可是万氏严防死守,根本没给他们机会。   丁凝生产的时候,万氏果然凶险,一度气息削弱,脸色灰白。   丁永隽双目通红的抱着刚刚出生的阿凝,身边是赶回来的清尘,一声一声的喊她,这才把她喊回来了。   “我娘说,你救过他两次,两次都是生死攸关的大恩情。”丁凝坐在石凳上也不好好坐,抱着双腿在石凳上缩成一团:“我和母亲一样感激你,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母亲不把你带进府里。你我都不是什么计较之人,谁是长子长女又有什么关系。”   清尘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仅回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刚刚有孕的万氏兴高采烈的来看他。   “酉生,我终于有小宝宝啦,你就要有弟弟妹妹啦。”酉生是万氏从前给他起的名字,她是在酉时捡到他的。   那时候酉生已经寄养在裕福寺,还没有清尘这个名字。   年幼的清尘并没有现在的通透和悟性,心中是存着气的。他一直都敬万氏为亲生母亲,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带着病,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照顾,知道丁家是商贾之家,他便努力的去学怎么做生意,一心想要为母亲争一个脸面。   可是万氏却不认他这个孩子。   他不懂,也想不明白,所以他明明白白的质问万氏,是不是只有亲生的孩子才是自己的孩子。没有血缘,便什么都不是。   那时万氏跟他说的话,也成为了他如今都没有正式入寺为僧的原因。   万氏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拉着她在佛祖的金身前盘膝而坐,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酉生,你想错了。恰恰是因为有了你,我才敢生下这个孩子。”   他不明白。   就听万氏说:“因为你是我带大的,所以我晓得你聪明,能干,勤快,上进。被你视作亲人的人,你会不顾一切的保护她,照顾她。我的身子本就不好,也不知道哪一日就忽然不在了。可是……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如今我才知道,即便我可以轻贱我自己的性命,却不可以轻贱我身上血脉。若是我真的去了,这血脉也就断了。那我即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推脱不了这样的罪责的。”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最信任你,最了解你。作为丁家长子能得到什么,撇了这个身份我一样全都给你,你和没出生的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他日,若是我诞下男婴,他就会是你过命的兄弟。”   他愣愣的:“若是个女婴呢……”   “那……她的一生我只托付给你。”   ……   “姑娘!姑娘不好啦!”桃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您快过来看看。”   清尘回过神来,就见丁凝已经被桃竹拉跑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原本桃竹是要等着丁凝与清尘说完话之后去上香拜佛的,可就在等着的时候,身上的香油钱竟然不翼而飞!桃竹六神无主,差点急哭了。   姑娘每次上山,探望清尘大师不假,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要正儿八经的为家人祈福。   三姑娘总是说四姑娘一有机会便攒零花钱,必然是个小财主,却不知姑娘大部分的钱都用来添香油了,就连当年修建上山的盘山道路,她也将自己存了好久的钱一起捐了,那时的姑娘个子小小的,一点一点攒着的钱用一块秀花手绢包着,站在高大的功德箱边上,垫着脚才能将银子丢进去的场景,桃竹一直都没有忘记。   这香油钱足足有一百两,是装在钱袋子里的银票,仔细想一想,一定是刚才撞他的那个人偷得!   不幸中的万幸是,就在桃竹急的快自燃的时候,贼人竟然找到了!   丁凝被带到现场的时候,就瞧见山门外的角落围了一圈人,中间还传来求饶声。   桃竹拨开人群,将丁凝拉进去。   丁凝这才瞧见,这里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后头跟了好些打扮凶煞的人,应当是护卫。   见桃竹牵着人来,那妇人眸子一转,就落在丁凝的身上。   丁凝漫不经心的从贵妇人的身上扫过,但目光从她头上的发饰,衣裳上的绣文以及腰间玉坠的雕图上略过之后,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疑惑……   最近盛京城的人,都喜欢到蜀州来玩吗!?   “这位姑娘,应当就是失主了。”贵妇人主动开口,丁凝终于得以正大光明的瞧着她了。   “事情的原委,婢子已经道明。”丁凝看着地上嗷嗷求饶,贼眉鼠眼的大汉,问道:“此人就是偷盗之人!?”   宸王妃从丁凝出现开始就一直注意她,从相貌到体态,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考察的行列中。   “正是此人。”   丁凝点点头:“那,他还偷盗了旁人的东西么!?”   宸王妃身边一个婢子上前对着丁凝福了一礼,“姑娘有所不知,歹徒蛮横,不止偷了姑娘你一人的东西,是我家夫人察觉到此人正在偷盗财物,他逃跑时险些伤了我家夫人,这才将他困在这里,寻找所有的失主。姑娘被偷的香油钱足有一百两,我家夫人念及一百两香油钱并非小数目,这才请姑娘过来定夺。”   听到定夺两个字,丁凝心里的小人一咯噔——定夺!?为什么让我定夺!?   偷盗是你瞧见的,人是你抓捆的,即便送上公堂,她这个原物失主感恩戴德就好了,连目击证人都算不上,有我什么事情呀,要我定夺!?   “既然贼人已经抓住了,送往公堂就是了。”   贵妇人微微一笑,道:“我听闻一些市井里头的小贼,其实并不害怕公堂,与他们来说,若是真的被抓住了,扭送进去呵斥一顿,打几板子,又或者关上几日就出来了,于他们而言,这无关性命威胁,出来之后只会变本加厉的盗取那些认认真真踏踏实实赚钱之人的财物,再被抓,也不过循环往复罢了。”   贵妇人盯着那贼人,脸上透出一丝冷意:“今佛门圣地,他连香油钱都敢盗取,难保连别人家的救命钱也会拿走。此行此德,堪称败类,若不小惩大诫,岂非是变相纵容,令更多人收到钱财威胁么。”   说到这里,贵妇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贼人偷盗的财物里头,姑娘的数量最多,本夫人这才擅做主张令这婢子将姑娘请过来,若是姑娘碍于脸面不好发落这低贱贼子,本夫人便自己发落了。”   丁凝背着手,眉毛一挑,来了兴趣:“不知夫人想要如何处置他!?”   宸王妃仪态优雅,举手投足都透着恰到好处的雅致,连说出来的残忍之言都格外的有威严:“此等祸害良民的贼人,留着他这条贱命已经是大恩大德,至于他那祸害人的手脚,就没有必要留下了。”   小贼一听,险些昏死过去,对着宸王妃一阵扣头:“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小人没了手脚,也就跟死了没什么差别了啊……”   一旁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有人直接开始职责宸王妃:“你这夫人穿着华丽,心肠却毒的很,若不是家中有困难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出来做贼,动辄断手断脚,实在是残忍!”   “就是!人心向善,何况还是佛门重地,他不过是偷了点东西,又不是杀人放火,这位夫人未免下手太狠了!”   宸王妃别说是反驳,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恍若未闻似的。   丁凝听了几句,忽然轻笑出声,惹得不少人望向她。   丁凝双手环胸走到第一个指责的人面前扫了她一眼,是个四五十来岁的妇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怯怯的看着她。   “这位夫人,我认识个拳脚功夫极好的人,下手也有分寸,我今日不砍他手脚,也就是打折了,还能接回去的那种,算是小惩大诫了,泗陵城中有家‘医有道’医馆,向来是童叟无欺,我将人送到那里治伤接骨,一两银子的事情,这药费您帮忙付了!”   妇人面色尴尬,捂着装钱的腰包:“做啥子要我出!”   丁凝:“姑娘我被偷了一百两,你说只是偷了点钱而已又没有杀人放火,何必严惩他,想必您是个善心人士了;我现在将他打折了,又不是杀人放火,一百两银子您都不在乎,一两银子而已,何必吝啬呢,只当是被偷了的呗。”   丁凝一番伶牙俐齿,惹得周围一片轻笑,那妇人脸又红又白:“你、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阴损!简、简直没家教!”   丁凝却是懒得理她,直接对周围的人放话:“既然贼人是夫人抓住的,偷得钱又以我的最多,只要有人觉得他真的无罪,甚至能无视他从前极有可能偷盗过别人救命钱,再赔偿此人偷盗的银钱,令钱财双倍还给失主,我这就将他放了。”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补充道:“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佛祖的善信,想行善积德无可厚非,不过我奉劝各位想明白,你今日无视他的罪过,便是将他曾经犯下的罪孽一并揽在自己身上,是一个纵容之罪,他日有什么果报,可不要怨天尤人啊。”   这话说得,哪里还有人敢在开口,即便是刚才那个妇人,也是扯着自己的小孙子悄悄溜走了。   宸王妃一直观察着丁凝,听到她这番话,眼神有些复杂,等丁凝说完,她点点头:“既然如此,姑娘觉得断手好,还是断脚好?”   丁凝眸子一转,隐在面纱之后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我记得方才夫人请我过来,是因为小贼偷得银钱里面,属我的最多,我为失主,所以才请我定夺?”   宸王妃道:“是。”   丁凝笑容加深:“那就好办了,如今这钱找回来了,我却不是失主了。”   宸王妃一愣:“此话何解!?”   丁凝对着大殿的方向双手合十一摆:“这些是我要捐的香油钱,既然找回来了,还是会捐出去,寺里得香油钱,佛祖便能更加好的被供奉着,所以这香油钱,当是属于佛祖的,既然佛祖才是失主,让佛祖定夺好了。”   宸王妃眼中的复杂情绪消失殆尽,转而变成好奇与玩味:“佛祖……要怎么决断!?”   一旁的人也对这姑娘的说辞感到好奇,纷纷想听个明白。   丁凝:“这还不简单,令他在殿外长跪不起,向佛祖忏悔赎罪,只要金佛流泪,便代表佛祖原谅了他,他的足够虔诚。”   那小贼一听,差点昏死过去。   丁凝又道:“这里的香客都是善心人士,善心人士本不该遭破财之灾,别的地方不敢保证,只要来这里的人,瞧瞧这张脸,认准这张脸,往后一瞧见,不就知道他是贼,须得防备了么!若是遇上新来的不懂这个事情,劳烦各位解释解释,传开了就好了嘛!”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忽然鼓掌叫好:“这个法子好!所有人都认得他这张脸,叫他再也没脸偷窃!”   小贼今天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他的确是来偷钱的……可是那一百两真的是他在地上捡的呀!   以为走了大运,谁知道是掉进圈套,解释也没人听了……   他哭丧着脸望向丁凝:“姑娘还不如给小人一个痛快,佛祖金相怎么会流泪啊……”   丁凝神色严肃的看着他,诚恳道:“佛偈有云:若得见佛,当愿众生,得无碍眼,见一切佛。讲的其实就是一个诚心和悟性,你若真心诚意,连佛祖都能瞧见,哪儿哪儿都是佛祖,现在不过是让金身流泪,难道还比见佛祖更难呢么。”   丁凝明明是一本正经,可是看着的人只觉得俏皮又可爱,方才呵斥她的人现在一个字都不说,倒是有几个男人,不知道是瞧着小姑娘长得好看,还是一张嘴太厉害,干脆三五个走上来,架着小贼去殿外跪着了,路遇主持,小贼大声呼救,已经观摩全程的主持只是双目紧闭,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丁凝趁机向贵妇人道别,也特别感谢了她帮忙揪出小贼,紧接着便再无多言,脚底抹油跑了。   宸王妃此刻对丁凝已经有了一个极大的改观,原本想和她多说两句话,没想那丫头已经跑远了。   “宸王妃这一趟试水,可有收获!?”容烁手里拿着几个本子,慢慢走过来。   宸王妃微微一笑:“心思敏捷,七窍玲珑,不张扬惹事,也不胆小怕事。若要进宫伺候太后,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笨,不能软弱任人欺,也不该残忍无人情。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处处拿捏的极好,不愧是太后喜欢的丫头。”   容烁也看到了刚才的情景,倒不是为别的,只怕那丫头脑子一轴,再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血案来。   从结果来看,她的确是表现的不错,不卑不亢,机智伶俐。   只是他不懂了,怎么回回遇到他的时候,她的招数就没正常过!?   宸王妃目光一转,看到他手里的册子:“少国公手里拿的是什么!?”   容烁回过神来,笑道:“是寺中的功德簿。”   “哦!?”宸王妃想到刚才那小姑娘,笑着:“可有什么值得一瞧的?”   这功德簿,的确是有些值得瞧一瞧。   原来,那小丫头竟然捐了这么多的钱,别的不说,就说上山的那条路,她也跑去捐了不少钱,最有趣的是,功德簿上,她从不写自己的真名,只写了一个“二水”。   之所以知道“二水”是她,还是来自寺中僧人无奈的解释。   原来,这位二水姑娘十分的独特,她的钱的确是捐出来了,可是却不像旁人那样,觉得自己的钱捐了香油,那就是有了功德,她脑子里那根筋拧巴得很,非得弄清楚自己捐的钱都做了些什么。   哪怕一文钱,也要晓得她的去处。   一开始僧人只当她年幼不懂事,对事情好奇,后来,他们被这位十年如一日的小姑娘感化了,会专程记得她每次捐了多少钱,这个钱用在了何处,好比——后院的一间禅房损毁了,姑娘的钱一部分用在了那里;山道总共多少多少里,用泥土砖石多少多少,姑娘的钱大抵能铺多少路。   寺中僧人,活生生被这个寺庙常客逼成了账房先生,一笔一笔账,清清楚楚。   有小僧人觉得这姑娘活的太偏执,太实在,礼佛行善添香油,讲的都是心意,可是她显然不怎么喜欢走心。   后来,有人听到她在拜佛时一本正经的对佛像道:“我今日又帮你修了一间禅房,还买了不少种子种菜养你的弟子,这些也要记好啊,我母亲的康健就靠你啦!若是还需要什么,梦里告诉我就好!”   由此,二水姑娘在寺中,算是声名大噪,等时间长了,大家反而觉得她这样十分可爱,固执的小姑娘,却也心善孝顺。   听完这些,宸王妃有点蒙。   “这个姑娘……还真是善心又有趣。”   容烁也笑了:“是啊,有趣,也心善。”   ……   彼时,心善的丁凝将清尘拉倒一边,宛若一直炸毛的猫儿,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淡定自若玲珑俏皮,她虎着脸指着殿外被捆着跪在那里的小贼道:“就是他!偷我的香油钱!他知道我存的有多辛苦么!偷钱还落在我手里,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走!趁没人了咱们去揍他!”   清尘哭笑不得,“你令他跪到金佛流泪已是刁难,何苦呢。”   丁凝已经开始撸袖子了,哼哼道:“金佛流不流泪我不知道,他,必须打到哭!” 第29章 乔迁   丁凝探望了清尘,祈完福之后就下山了,可是清尘不放心她,坚定地要她搭乘马车下山。   只是这山上都是从山下驾车上来的,要在山上找空的马车并不容易。丁凝实在是不愿意麻烦他,拉着桃竹就跑了。清尘看着她欢脱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下山比上山要稍微轻松一些,不至于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丁凝不想走阶梯,索性就从车道那边走,路平也缓。走着走着,一辆马车停在她身边。   宸王妃撩起车帘子,对着她微微一笑:“这位姑娘,下山路远,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就乘坐我的马车。”   丁凝笑道:“多谢夫人,平日里马车坐的多了,偶尔走走也不错。”   宸王妃不赞同:“你一个姑娘家,打扮出众,与一个小丫头走山路实在是叫人不放心,你且上车,我送你回去。”   丁凝觉得这位夫人似乎管的有点多,短暂的考虑了一下,还是爽快上车:“那就多谢夫人了!”   前面宸王妃的马车刚刚启程,后面容烁的马车就跟上来了,容烁递了一杯茶给祝嬷嬷:“太后真的想让这个女娃娃进宫侍奉!?”   闭目养神的祝嬷嬷缓缓睁眼,笑道:“到底是别人家生养的女孩儿,又岂能说带走就带走。此时不急于一时,少国公更是不必为此事操心,老奴自有安排。”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补充道:“再者,宸王妃说的不错,孩子的品性,从一件两件事情里头看不出来,再多逗留一些时日瞧瞧,方是稳妥。”   容烁倒没觉得这件事情很难办,只是现在回头想一想,这件事情还有点奇怪,有点……牵强。   这个小丫头到底有什么能耐,这样得太后的喜欢!?   ……   丁家迁宅的事情,随着丁永隽的一锤定音,进展的非常快,丁永善恨不得他立刻就滚出城外,再加上秦泽上任之后,很多事情处理的也及时,丁永隽很快找到了买家,将宅子以一万两白银卖掉了,原本丁永隽的开价是八千两,不料秦泽这个中间人大方的很,签文书的时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丁老爷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照图纸来看,无论是修葺还是宅内布置都格外雅致,颇有格调,这个价钱不亏,买主也不是差钱之人。”   丁永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做生意的,可是白纸黑字的画押文书就摆在这里,他卖不了吃亏卖不了上当,再加上迁宅到庄子里面之后,的确需要很多钱来打理,思及此,他果断签名画押。   办完了正经事,秦泽送丁永隽出衙门:“待到丁老爷乔迁落户之时,别忘了请本官去喝一杯乔迁喜酒。”   丁永隽正正经经一拜:“定当如此!”   几乎是丁永隽前脚刚拿到文书,确定了房屋的买卖,丁永善后脚就从衙门那边收到了消息。   彼时,丁永善抱着一杯茶,眼里全是得意的笑:丁永隽啊丁永隽,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你且等着,别说是今年,今生今世,你都别想爬到我头上来!   距离泗陵商会会首选举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丁永隽在外人看来似乎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是丁永善了解他,他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对于他做的那些小动作,心里的企图,他这个做兄长的明白得很!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将丁永隽从会首选举的威胁中压下去,没想到他竟然要迁宅,还是迁到城东的庄子里,这简直是老天爷要帮他!   他马上就会送他一个极好的乔迁大礼。   ……   城东的庄子有三个,因为位置并不算特别好,走到官道的时间比较长,来往的人少,再往东走就是农户的村庄了,所以往年的收成,华氏看一眼账本,数目过得去没什么大的错漏也就不管了,三个庄子分别有三个庄头,这年头,庄头拖家带口的住在庄子里帮东家打理庄子,自己有吃有喝再拿点回扣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有些主人家心里明白,也不在乎那点东西,索性就默许了,算是一个激励。   东家要迁到庄子上的消息已经提前放了出去,出发这一天,华氏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一句话也没说,不晓得是生气还是认命。丁婕和丁素陪伴左右,一个面露担忧的煮茶,一个满不在乎的看书。丁永隽这几天奔波劳累的,也没睡好,干脆在车上闭目小憩,秦氏和万氏也是各自一辆马车,相较于秦氏这一头的安静,万氏这边就热闹了。   一路上万氏不时的撩开车帘子看外面。   自从丁永隽把她找回来,生下丁凝至今,万氏已经很少出过门了,此番瞧着外面的景色,来来往往的热闹,万氏有些兴奋。   其实她并不抵触外面的热闹和繁华,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她能做到不到万不得已,绝对足不出户呢。   丁凝思及此,有些疑惑,想也想不明白。   长长的车队从老宅离开,慢悠悠走到第一个庄子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庄头之一的王富老早就恭候在门口,瞧见马车来了,赶紧叫庄子里的下人过来帮忙。王富今年三十多岁,是家里的二儿子,一个人蜀州来干活,进了庄子之后做到了庄头,也娶了一个妻子,周氏,剩下一儿一女。长子叫做王挚,次女叫王莺,年纪与丁凝几个差不多。   听到父亲的呼喊,周氏亲自带着一儿一女出来迎接,王富的庄子主要是果园,如今并非农忙的时候,正在火屋里头烤火说话。   王挚生的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很活泼,养的也有些肥壮,但是王莺就生的很漂亮了,即便谈不上倾城佳丽,也是一眼望过去能留意到的颜色。   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到马车边上迎各位夫人和姑娘。   丁荃身手好,自己撑着马车边沿一跃而下,秦氏看在眼里,微微皱眉提醒她,丁荃吐吐舌头,赶紧理了理自己的裙子。   想着今天是乔迁的日子,她特地挑了大姐上次建议她穿的裙子,带了御赐的发饰,整个人看起来鲜活明丽,也看的王挚一阵脸红。   “娘,这就是咱们的庄子啊。”丁荃是第一次来这里,觉得很新鲜。   王富已经领着妻儿向丁永隽和华氏行礼,将人迎了进去。   王莺和王挚在这些光鲜亮丽的姑娘面前显得很拘束,乖乖的跟在爹娘身边。丁荃兴奋地凑到丁凝身边,用眼神示意她——这里可比家里大多了,往后挖地藏宝,下河捉鸟,大有可为啊!   丁凝也以眼神回复,表示赞同。   东家来了,交代庄子上的人口情况和账目都是最基本的,王富看起来是个很老实的人,本册一早就准备好了,恭敬的交给华氏身边的苏嬷嬷。   华氏神情淡淡的,显然对这里的账目没有一点心思,毕竟她往日里为了给家中谋几个更好的铺子的上心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   苏嬷嬷捧着册子,看着越发神色恹恹的华氏,赶紧道:“老爷,夫人昨晚有些受风寒,今日又颠簸了,精神不大好,还是让夫人今早去房里歇着。”   丁永隽看也没看华氏,点点头:“好,去歇着。”   华氏当即起身,对着丁永隽福了福身子告退,周氏赶紧起身领着华氏去她自己的院子,丁婕和丁素顺势走到华氏身边,搀扶着她一并离开。   秦氏紧跟着要回房,这次换王莺带她去房间。   万氏倒是没急着走,左右瞅瞅:“不是有三个庄头么,怎么就只有你们呀。”   王富一怔,没有答上来,倒是丁永隽抢先开口:“方才还喊着累,这会儿不累了!?阿凝,带你母亲回房休息。”   丁凝和万氏对视一眼。   万氏:我没说累啊。   丁凝:让你走你就走嘛。   于是万氏也回去了。   等到前厅没有人了,丁永隽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淡去:“吴、许两家,都知道了吗!?”   王富恭敬道:“都告知了的。”   丁永隽冷笑一下:“罢了,这德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这庄子的果园打理的极好,我不会动他,你大可放心。至于夫人和姑娘那边,暂时不要惊动,也不要让他们和那两家的人有什么接触。”   王富:“是。”   丁凝和万氏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感觉到他们的新家和旧宅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床柜都是最普通的木材,帘子也粗糙,选了姑娘家喜欢的粉色,却不似家中用的那种光打进来能变得更美的料子,粉的有些土气。地上铺的是石砖,没有柔软的地毯。   不过王氏一家还是用了心的,至少这里都干净整洁。王挚不敢多留,将东家夫人请到这里就飞快的跑走了。丁凝还准备跟这个胖乎乎的小哥哥说说话,没想他竟然避的这么快。   “娘,你觉得不觉的有些奇怪?”   丁凝双手托腮蹲在万氏的面前,万氏眨眨眼瞧着她:“哪有什么奇怪的。”   丁凝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有东家来了,庄头却不迎的,我不信王庄头没说过,你说另外两个是不是不喜欢我们搬过来呀。”   万氏一摇头,笃定道:“胡说什么呢,这庄子是丁家的,他们再怎么样都是做事的下人,难不成这庄子还成了他们的呀。”   母亲都这么说了,丁凝也不好再问,万氏未免她在胡思乱想,让她自己随处玩玩,瞧瞧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丁凝点点头,去找丁荃玩了。等到丁凝一出去,万氏的表情也淡下来,她招来杜嬷嬷:“去打听一下另外两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   秦氏素来不怎么管丁荃,所以丁凝来找她玩的时候,她兴高采烈的与她手拉手逛园子。   从前他们的家里顶多就是一个小花园,现在住的地方竟然有果园,不至于一望无垠,但是看起来新鲜有趣的很。听说远处的那座山也是他们家的,丁荃已经开始想上山打野味了。   “话说回来,这里大是大一些,就是太简陋了,你没瞧见我们的屋子,那横梁柱子都旧了,我娘一进屋子就开始四处撒药,指不定还有蛇虫鼠蚁呢。也怪不得大娘一副心死的模样了。”   丁凝闻言,只是笑了一下:“大娘的心太大了,这里可不够装。”   丁荃挠挠头,“我娘说人往高处走是正常,大娘是侯府出身,现在要把这种乡下庄子当做家来住,要是传到侯府那边,指不定要被嘲笑多久。”   丁凝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哎——没有侯府嫡女的命,得了侯府嫡女的病。”   丁荃赶紧四处瞧:“当心大姐听见了,回头给你穿小鞋。”   丁凝满不在乎:“你当大姐不知道这个道理似的。”   “三妹妹什么时候见我给旁人穿过小鞋!?”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果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丁婕端着姿态慢慢走过来,脸上看不出喜怒:“阿凝,我母亲的确是侯府庶女出身,但是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还没这个资格对她评头论足。”   丁凝对人向来不会顶着上,这会儿她嘿嘿一笑,一拍嘴巴:“是是是,阿凝胡说八道了,大姐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丁婕的确没和她计较,转而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耐不住性子,没坐热乎就要到处跑,所以来告诉你们一声,近几日不要四处乱走,尤其是不要随意出庄子,无论去了哪里,一定要告知府上的人,身边的丫头不可离身。”   丁婕这么严肃认真,丁凝觉得有点不对劲:“大姐,怎么了?”   丁婕摇头:“没事,人生地不熟,叮嘱一番而已。父亲刚到此处,要熟悉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那有空分神照顾你们,再者,马上就是新年,你们也不想在年前有什么折损,闹个晦气。”   丁荃莞尔一笑:“大姐放心,我会保护阿凝的!”   丁婕眸子一厉:“尤其是你!”   丁荃:诶!?   丁婕:“莫要觉得自己一身的功夫就了不得了,遇上那些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只会越发的麻烦!”   丁荃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大姐,真的没什么事情吗!?”   丁婕反问:“你很希望家里发生事情?”   丁荃里吗笑嘻嘻的:“才没有呢,我就是随口一问!”   丁婕的确就是来传个话的,说完了就走了。丁凝摸着下巴,瞧这大姐的背影,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几个庄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丁永隽迁宅这一日,容烁正好在秦泽这里喝茶。   秦泽这个人没什么讲究,喝茶上面倒是颇有造诣,也讲究的很。一旁的正安正在煮茶,容烁懒懒的坐在椅子上,与秦泽闲聊。   “想不到蜀州距离盛京城偏远,却也是一片沃土,粮食庄家年年丰收,商人钵满盆满富裕难想象,就说那丁家员外的宅子,怕事能比上京城的一个王府了。   秦泽只是笑笑,不发表言论。   容烁忽然话锋一转:“京城中人多以为秦大人失势,便是离仕途越来越远,怕是没几个人能知道,秦大人心中有多大的野心。”容烁说到这里,眉眼间多了几分冷色:“不知道秦大人那位在穆国公府做幕僚的友人,知不知道秦大人这份心呢!?”   正安手一抖,差点掉了手里的茶饼。   秦泽倒是一脸的淡定,完全没有被人拆穿的慌张。   “少国公在说什么?下官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   容烁心中冷笑:“我也是如今才知道,秦大人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当日秦大人在大殿之上,不畏强权不畏生死,毅然决然指出朝中买卖官爵受贿风气,本是一件叫人高看的事情,若是秦大人真的有当日表现出的那番慷慨正义,容烁为秦大人铺一条路,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竟帮了一个曾经坑害自己的人。”   秦泽一拍脑门,有些恍然:“少国公说的,莫非是剿匪一事!?“   容烁目光淡淡的:“秦泽,我今日既然选择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就不要跟我顾左右而言他。诚然,当日剿匪获胜,的确是有你的功劳在里面,但将我坑上战场的,也是你,你的目的不过是让我信国公府欠你一个人情,为你冲撞圣上之事留一条后路。现在想一想,秦大人真是好一步险棋。”   秦泽老神在在的讲道理:“少国公至今没有少一根头发,反而越发风光,秦泽撇了状元荣光,来到这小地方做一个县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我二人谁才是赢家,少国公这番话,着实没什么道理了。”   容烁本来就不笨,迟早会发现当初是他坑了他。   但正因为他聪明,所以他才选择坦白的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秦泽,你的确是个有才能之人,一步一步,精妙算计,如今来看,你绝非池中之物,也不会甘心做一个小小县令,他日即便封侯拜相,我也丝毫不奇怪,甚至可以装作不知被你利用,所以我如今只问你一句话——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容烁的意思很明白了——若你是友,那你坑我一次也没什么,只要目的是好的,我甚至还能帮帮你。   但若你是敌人,那不好意思,你的仕途止步于此,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浪花来。   秦泽沉默了一下,道:“少国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世人皆知盛京城繁荣昌盛,盛京城的一个芝麻绿豆小官都比地方官的腿粗,若有机会,秦泽恨不能立刻回去,何苦来这个地方受罪!?”   容烁眼中浮起了一丝冷笑:“既然是这样,那秦大人……好自为之。”   话毕,容烁茶也不喝,就这么离开了。   正安有点担心的凑过来:“大人,容少国公出身尊贵,容家在盛京城更是不可小觑,为何……”   秦泽笑了:“我又不是来做伤天害理之事的,有什么好怕的。”   正安:“可是……”   “水沸了。”   正安闭上嘴,乖乖的去煮茶。   ……   从县衙出来,闵星道:“少国公,可要再查一查这个秦泽!?”   容烁摇摇头:“他没什么可查的。”   秦泽从小就学识渊博,他与自己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仅仅博览群书,还曾周游全国,他所有的谋略都不是纸上谈兵,这样的人不可小觑,若是能为己用,至少不会壮大朝中那些派别的实力。”   “他来蜀州,一定有目的。”   正安忽然追了出来:“少国公。”   他将一份地契给了容烁:“这是少国公日前命大人寻的一处宅子,大人知少国公身份尊贵,不敢寻小宅子委屈少国公,这个宅子正好,少国公今日便可住进去,若是需要其他的奴婢,附近也有不错的牙行。”   容烁接过宅子的地契和中间人的文书,一看到价格的时候差点将纸撕碎了。   他的确是给了秦泽一万两,让他寻一个住处,但这一万两只是一块试金石,瞧瞧他会将多余的钱怎么办,会不会想办法自己克扣一些,没想一万两的银票,他就真的满打满算全付出去了!   简直……混账!   容烁捏着地契与文书,刚刚攀升的怒气因为文书上的字忽然就停下了。   丁家!?   秦泽买的,是丁府的那个宅子!?   ……   正安回到府里,有些为难:“大人,您坑了少国公的人,又坑了他的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秦泽喝着茶,淡淡道:“明码实价,我又不曾中饱私囊,与我何干!?若是少国公出不起这个钱,去找丁家撤了这买卖便是。”   他顿了顿,眼中浮出几丝幸灾乐祸的笑意:“若是他拉得下这个脸面的话。”   正安深深的为大人捏了一把汗。   秦泽不再多说容烁,问起了丁永隽一家的事情。   正安事无巨细的回禀。   秦泽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看来这次真是丁永隽走运了,看在他养出来的女儿还是那么回事的份上,他便给他一个人情。 第30章 两个庄头   另外两个庄头,那一整天都没来过,好像完全不知道东家迁宅到这里似的。   丁永隽没说什么,就连华氏都不问一句。   苏嬷嬷有点着急。她何尝看不出华氏这是在生气,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呢。   “夫人,您不能这样,如今咱们搬到这里已经是事实,您要打起精神来啊,这个家还需要您啊!”   华氏无声的冷笑了一下:“苏嬷嬷,余生都在这样的地方度过,又何来的精力打理什么?你何曾听说过,举家迁徙到自己名下的庄子里常住,连城里的宅子都卖了的人家?我如今已经不懂老爷的想法了。或许在他的心里,最好的生活,便是与万氏归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既然他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又何必要为他打理什么!?这个家……”华氏满是嘲讽的看了周围一眼:“有没有我都一样。”   苏嬷嬷更着急了:“怎么会一样呢!若是没有您打理,这个家早就不成样子了!”   华氏以手扶额,面露疲色:“好了,别说了……”   ……   华氏彻底的撒手不管,丁婕什么都没说,主动的担下家中许多的琐事。带过来的下人如何安置,这里原本的工人如何安置,还有现在的账目数字,以后的营生打算,住在这里和府里的规矩要怎么尽快磨合,都是值得费神的事情。   至于丁素,几乎是刚刚落脚就收拾行李回了书院。她向来是这样,丁永隽也不骂她,只要她懂得保护自己,与同窗相处知道分寸,他也就不说什么。   不过剩下的两个就不□□分了。   丁荃发现,这里虽然大,但是府里的人加上这里原本的工人,导致哪儿哪儿都是人,从前自己的院子还能有一片清净,可是这里是庄子,没有专门辟出来的院子,只有一排厢房,无论她是在屋子里还是屋子外面,一点动静都能招来人。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原本想着尽快去秦泽哪里将东西取回来,现在却觉得还好秦泽帮她收拾了那些东西。   否则的话,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一方净土收藏那些宝贝,客栈里的房钱能把她耗干!是以,丁荃在心里默默的感激了一下秦泽,并且单方面记了一个人情到秦泽的身上,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他!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不是有三个庄子么,之前父亲说要将三个庄子打通连在一起,到时候就大很多了,说不定往后你见我还要乘马车过来呢!”   丁荃的情绪一下子被带回来:“对对对,三个庄子打通,的确很大!”   ……   在他们到这里的第三天,吴家和许家两个庄头才姗姗来迟,虽然也带了家眷前来拜见,但是比起王富,显得怠慢了很多。   吴家的庄头叫做吴海,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另一个许喆则是有两个孩子。   两家不进来的迟,带的账本也是缺这个少那个,庄子里的事情汇报的敷衍,对丁永隽少了几分尊敬。   华氏以身体不适为由在房间里休息,丁婕听说另外两个庄子来人,便绕到前头来看一眼,然后就碰到了丁荃和丁凝。   她们也听说庄子上另外来人了,事关以后的生活质量,所以两人跟来看看。   不料丁凝刚探出脑袋,就被吴海的小女儿瞧见了,吴海还在和丁永隽说话,吴玉莲扯了扯母亲的衣裳:“娘!那里有个人!”   丁永隽眉头一蹙,望向门口,丁凝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进来,躲在外面做什么!?”丁永隽沉声道。   丁凝和丁荃对视一眼,几乎不等丁凝开口,丁荃已经一把把她推出去,自己脚底抹油跑了……   丁凝:给我记住!   顶着一屋子人的目光,丁凝理了理以上走进来。吴海的大儿子吴勋一看到丁凝,眼睛都直了,当然,剩下几个男孩子也看的呆呆的,只是没有吴勋这般强烈的反应。   吴玉莲瞧见丁凝进来,又瞧见大哥的反应,翻了个白眼,目光一转,落在了丁凝头上的发钗,立马双眼放光:“娘,我也要那个!”   吴海瞪了妻子胡氏一眼,胡氏不耐烦的扯了扯女儿的衣裳:“别闹腾。”   吴玉莲不依不饶:“我就要那个!”   丁凝就像是没看到吴玉莲似的,走到丁永隽面前:“父亲。”   丁永隽:“有什么事吗!?”   丁凝笑道:“没什么事情,昨日王庄头拿了不少册子,大姐说王庄头仔细又认真,瞧他做的账本子还能学到不少打理庄子的本事,今日听闻剩下两个庄头也过来了,阿凝就想着帮大娘和大姐把剩下的册子拿过去。”   丁永隽心中轻笑一下。   这丫头,永远能找一套说法给自己辩解。   他指了指一边三三两两的账本:“都在这里了。”   丁凝一瞧,略显吃惊:“就这么点啊!?”   她一番话,下头的吴海和许喆脸色都沉了沉。   “昨天王庄头一个人给的都要三个丫头才抱得下呢,啊,白找十个家丁在外头等着了。”丁凝一本正经的胡说,实实在在的将另外两个庄头的懈怠给比对出来了。   丁永隽摆摆手:“不要胡说了,带走就是了。”   丁凝应了一声,一个人就把所有的账本抱走了。   吴勋跑到丁凝面前拦住她:“我帮你。”   丁凝心中一阵好笑,这吴家人还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她淡淡回了一句“不用了”绕开吴勋就走了。   吴海没对儿子的逾越行为有什么呵斥,好像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似的。只是一抬头,猛然察觉东家的眼神像是愣了几分,这才请客一声,把吴勋叫了回来。   吴海的庄子靠近山脚,所以多种农田,但是不晓得是这里的土壤不好还是如何,并没有特别的丰收过,至于许喆那头,就是养一些牲畜了。   相比较于粮食和牲畜,王富管的果园每年也就收些果子,是最不值钱的,但是王富做的极其用心,从账本上来看就能知道。   丁凝出来之后,脸色仿佛是吃了苍蝇似的。   “不是给我抱账本去了吗,那个方向可不是我的屋子。”   大姐的声音传来,丁凝步子一顿,回过头去。   丁婕双手拢在护手套里,慢慢走过来。   丁凝:“你来的正好,给你了。”正准备丢给她,丁婕却闪身一让:“帮我拿过来。”说完自己转身就走,丁凝无法,只能小跑着追上去。   她心里还憋着不痛快,“大姐,你说那两个庄头是不是故意的。”   丁婕淡淡道:“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光了是不是。”   “诶!?”   “如今我们刚刚在这里落户,虽然这三个庄子是丁家三房的没错,但是这么多年来打理的人并不是我们。许多地方还要他们的配合。”   丁凝脑袋一歪,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怎么听大姐的话,像是我们要求着他们帮忙似的!?他们是庄头没错,可是庄子是我们的,说白了他们只是来这里做工,若是消极怠慢,我们也有权利直接换人。”   丁婕叹了一口气,“你以为生意场上,也像你平时的处事一般,靠这一点小聪明就能解决了!?这当中盘根错节的东西多了去了,别的不说,他们都是庄子上面的老人了,说赶走就赶走,传出去了旁人要如何说我们?我听闻父亲如今似乎想争一争四淩商会会首的位置,那名声也就格外重要。”   丁凝没说话,沉默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婕摇摇头:“罢了,这些你不知道也没什么。”   丁婕也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失望。迁宅入庄,放在富裕的人家里头根本没有过,如今父亲此举,像是家道中落,要靠卖宅为生似的,若是再跟庄子里的这些庄头生了不快,闹出点什么事来,那就真是不好听了。   父亲不可能不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他还是走了。稍有不慎,今年又会与四淩商会会首失之交臂,母亲的盼头就真的没了。如此结局。如何让母亲不失望!?   这些丁婕都是放在心里自己想,从未与旁人说过,眼下丁凝似乎并不理解,她难免又叮嘱了一句:“所以我不是与你开玩笑,这些日子不要和阿荃到处乱跑。至少在四淩商会的会首选出来之前,都不要惹事。”   丁凝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闷闷的:“哦。”   另一边,丁永隽并没有怎么为难两个庄头,交了账目,大致了解了一下现在的状况,也就让他们回去了。   吴海拢着袖子,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仿佛知道丁永隽并不敢把他怎么样似的,大摇大摆的带着家人出去了。   出门口的时候,王莺正好端着一些点心路过,撞上这两家人,吓得差点将手里的水果都弄掉了。吴海的二儿子吴城看着王莺,笑着要上去逗他,吴海看到有人过来,这才呵斥住二儿子,带着所有人离开。吴城没能占到便宜,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王莺,比了个口型:“给我等着!”   王莺的脸瞬间煞白…… 第31章 惩恶   如果说丁凝一开始的确有心了解一下剩下两个庄头到底是在干什么的话,那么在听了丁婕的一番话后,就懒得管这件事情了。她每日要琢磨要忙的事情够多了,哪里有功夫这样操心别人。   照大姐那样说,她若是做个什么,做得对了都要被指责胡来,拿父亲的前途开玩笑,更别说里头出个什么岔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她那一声应答不是敷衍,是真心诚意。   爱谁谁管,她不管。   万氏以为她最近对小发钗小珠花有兴趣,实则不然,她不过是在研究该怎么改造一下这些首饰,能装点东西进去。好比上次在容烁面前吐血,实则是里面包了玫瑰花露的糖珠子,外面薄薄一层,里头有花浆。她有一个专门的小口袋装糖果,系在腰间也好看。   丁四姑娘活到现在,总结出来的最好应急方法就是呕血,百试百灵,比装晕装病靠谱得多,原本她也不想搞这么多事,奈何整日无所所事事,又造话本故事荼毒,便在这条路上一走不回头。   就在她研究要不要将发簪的簪棍部分掏空,装迷粉进去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丁荃火急火燎的来了。   “阿凝凝——”   丁凝扭头就想跑,奈何功夫不敌丁荃,被人一把擒住。   “嘤嘤嘤,我好无聊,我想练练拳,我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爬似的,不仅在我身上爬,还爬到我的骨头里!若是此刻不能与人过招好好打几局,我一定会抑郁而亡的!”   丁凝认真道:“赶紧亡,勿要犹豫!”   丁荃哀嚎一声,赖着她不肯走了:“阿凝……我开始觉得这地方不好了。咱们出去走走……我再多读一本医书都要抑郁而亡的!你瞧我最近都没有逼着你一起学武健体了是不是!”她露出殷切的表情来:“咱们现在刚刚落户,家中事情忙,若我一个人出去,出了什么乱子一定解决不了的,可是你就不一样了呀!你聪明伶俐,机智灵敏,落落大方,优雅得体……”她捏起一个小拳头:“与你在一起,十分的有安全感!诶诶……别走啊!”   丁凝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啰嗦的功夫,咱们已经走到门口了!”   丁荃眸子一亮,提着裙子一阵飞跑:“等等我!”   两人刚走到门口,一个急匆匆的声音拦住她们:“两位姑娘!”王莺小跑过来,紧张的看着她们:“两位姑娘要出去么!?”   丁荃笑道:“是呀,四妹妹陪我出去走一走。”   王莺的脸上浮现出担忧害怕的神色,丁荃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王莺很快恢复如常,尴尬的笑了一下:“两位姑娘初到此地,对周围兴许不是很熟悉,不如让阿莺带着两位姑娘去转一转。”   丁荃小脸一垮,不行嘛,她就是想出去野一野,跟这个小丫头算怎么回事儿。   王莺极力表现出一副想要与东家姑娘们一起,又怕东家姑娘们嫌弃的样子,很是谦卑,只是她刚才的担忧害怕,还是被丁凝收入眼中。   丁凝摆摆手道:“阿莺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绝不出庄子外头的,况且再往前走不也是我们家的庄子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往后我们就要在这里住下来了,难不成回回都要你跟着么,你也有自己的事情嘛。”   一听到前面两个庄子,王莺更慌了:“可、可如今不是还不熟么……阿、阿莺绝不会打扰两位姑娘的雅兴的。”   丁荃急了,这小姑娘怎么不听劝呀。   丁凝已经拉着丁荃的手走了,“不要跟了,我们两个不会有事的。”   王莺越发的慌张,见两人已经走了,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从庄子出来,是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两旁都是高大细长叫不出名儿的树木,丁荃走了一阵,不自觉地皱眉头:“她……为什么要跟着咱们呀。”   丁荃的功夫,察觉一个人跟踪再简单不过了。   丁凝不动声色:“兴许人家也要出来呗,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可是她跟着我,我还怎么放松筋骨,吓着她了!”   丁凝轻笑一声,目光一转,忽然瞧见几辆马车从远处走过。   “诶,你看看那个。”   丁荃顺着她指的看过去,立马认出来了,这是丁婉佳上次乘坐过的马车。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不解。   丁婉佳跑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丁荃往后一看,顿时一挑眉:“诶,阿莺不见了!”   丁凝也没看到王莺了。   真奇怪,刚才不是还很担心的跟出来吗?怎么一转眼就没人了?   丁荃笑嘻嘻的:“说不定是自己回去了,赶紧的,咱们溜一圈就回来!”   丁凝拉住她:“等等,有点问题。”   ……   王莺是被几个粗布衣裳的男孩子带走的,其中一个捂着她的嘴巴,眼珠子不停地在她挺翘的胸脯上打转,心里盘算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一定要好好摸两把!   王莺双目通红,别说挣扎反抗,她能不像这样瑟瑟发抖就很好了。   几个男孩子为首的就是吴城,要不是这东家发毛病跑到这个地方来定居,他老早就要把人弄出来了,从最开始的偷偷打量到动手占便宜,这些正处于躁动阶段的男孩子早已经满足不了,所以才在今日准备过来将王莺带走,好好尝尝鲜。   王莺是这一带长得最美的姑娘,身子也好看,最重要的是她的性子随了那没用的爹娘,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敢吭声。   王莺的脸色已经发白了,她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怎么样,但是她发抖的身子根本挣脱不了这些力气比她大的男孩子。   她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坡上,狠狠丢在地上,几个男孩子围过来,对着她又摸又亲,王莺终于吓得大叫,吴城凶相毕露,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叫啊,再叫啊!老子扒光你的衣裳,你把人都叫来,老子不好过 ,你的身子被人看了,一样是个没人要的烂货!都跟着老子来这里了,还指望别人以为你是清白的!?我呸!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老子今儿要好好教训你!”说着,吴城已经开始脱裤子。   王莺整个人仿佛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界,嘴角流出血来,拼命地往后缩。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牛哞哞的冲上山坡来,一阵阵惊呼声随之而来。   “救命啊!救命啊——”   只见一个红衣小姑娘从山坡下冲上来,吴城身边的一个男孩子大喊道:“呀!我娘让我放的牛啊!牛怎么跑了!”   丁荃身上还是那身红色的裙子,她这个人没什么讲究,如今天气又冷,所以一件衣裳不是贴肉的,穿几日都没什么。此刻她这一身惹眼的颜色记得牛群霍霍的追着她跑到这里,她花容失色的就往人群这边跑,吴城脸色一变:“赶紧走!”   可是他们哪里走的了,丁荃一个健步躲到一个人面前,打呼着:“我好怕啊!”手上的力道却不小,直接把人推出两丈远,滚了一身泥。这个倒了,她又去抓另外一个,嘴里嘤嘤嘤害怕的台词儿说的十分流利,一个一个抓住了,直接往牛身上撞!   最后只剩下一个跑的最远的吴城,回过头一看,自己的伙伴七零八落的被牛顶在地上,那个红衣小姑娘直冲冲的朝着他跑过来:“呜呜呜,人家好怕啊!好多牛牛啊!”   他吓得撒腿就跑,忽的,脚上像是被什么绑住了一样,不等吴城去看,整个人忽然凌空飞起,被甩了回去,直直的摔在地上,刚好被地上的牛踩了一脚,顿时疼得嗷嗷叫。   忽的,一个玄色的身影几个翻飞落在丁荃面前,手中一件灰色大氅披在了丁荃的身上,转身用一根绳子将散乱的牛群捆绑在一起。   四平做完这些,回过头来查看丁荃的伤势:“丁姑娘,您没事!?”   丁荃愣了愣,她好像见过这个人……   丁府摆宴席的时候,他就跟在秦泽后头。   丁凝悄悄地躲在一边观战,她只是负责出主意,具体实施交给了丁荃,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上回丁荃在家里坑了她一回,她这次要报复回去,将局面留给她,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只是刚一转身,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她的身后,双手环胸,还插着一把剑。   闵星看着丁凝,礼貌一笑:“丁姑娘。”   ……   秦泽今天来泗水河一带,是因为县衙的一些事情。   如今的泗陵城十分的繁华,来往的游商也非常多,泗水贯穿县城,走水路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泗陵城的港口,却只有一个。他今日是为了找寻一个更好的位置,开辟一个新的港口,这样说不定还可以分流,不至于造成岸口人群积压的拥堵。   随行的除了正安这个新主簿和下面的县丞以及衙差之外,还有以丁永善为首的丁柳王三家和闲的蛋疼的容烁。   他们以更熟悉泗水为由,主动做向导。   现在是要开新的岸口,若是将这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绝对是一个利名的好差事!况且现在接近秦泽就等于能和少国公说上话,简直是天大的好机会!   丁婉佳也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不仅人来了,还带了药。   温婉羞赧的上前对着众人一拜,道明来意:“家父近日身体不适,叫家母十分不安心,家父得知是为大人分忧的事情,药也忘记喝就来了,婉佳恰好要去一个姊妹家里吃茶,便先来为父亲送药。”   旁边柳王两家的人何尝看不出丁永善这是削尖脑袋让自己女儿出现,可是他们也就看看,什么都不说。   结果,还没等丁婉佳表演这场父慈女孝的戏码时,四平和闵星回来了,还带来好些人。   “大人,丁家三老爷的庄子那头出了点小事。” 第32章 富贵荣华   四平和闵星把人带来的时候,秦泽和容烁几乎是同时一愣。   丁荃哭的梨花带雨,可怜巴巴,丁凝神色凝重的安慰着她,轻轻拍她的背低声安慰。   丁婉佳一看到她们两个,顿时脸色一沉——怎么哪里都有她们!   丁永善也出面呵斥:“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丁凝正准备说话,猛一抬头就瞧见了站在人群之后并热衷于凑热闹的容烁递过来的眼神,凉嗖嗖的,仿佛在告诉她:请开始你的表演。   上一次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一个少国公,要整死她还不容易!?丁凝一肚子的话就这么重新咽了下去,给丁荃使眼色——情况有变,风紧!你上!   丁荃精准的收到了丁凝的讯息,可是她稍稍一抬眼,就能瞧见来自秦泽审视的目光……   她心虚的捂住腰间缠鞭子的地方。方才她一时没忍住,抽了鞭子教训了那个吴城,转头就被他身边的侍卫发现了,那被他知道她又动武是迟早的事情,此刻还是乖一些,眉眼低垂少说少错方为上策!宝贝还在他那儿压着呢!   她眉眼流转,又把消息传给了丁凝——   丁荃:你说!   丁凝:不行!你说!   丁荃:我不方便!_(:зゝ∠)_   丁凝:我也不方便!QAQ   “咳咳。”闵星轻咳一声,走上前来对着众人一抱拳:“还是让属下来说。”   丁凝;amp;丁荃:大兄弟,靠谱!   闵星看了两位努力假扮弱不禁风的姑娘一眼,淡淡道:“方才属下与四平兄弟本要去庄子里请丁三老爷一并前往泗水河畔,中途却见牛群忽然亢奋,追着丁二姑娘跑,丁二姑娘惊慌失措,恰好遇见了庄子上的一群下人,这些孩子衷心护住,保护了两位丁姑娘,却不慎自己受伤。属下唯恐牛群再伤到两位姑娘,这才斗胆善做主张将人都带来,至于牛群,四平已经处理好了。”   丁凝和丁荃瞧着闵星,对着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小哥哥顿时肃然起敬!   丁永善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望向丁荃:“当真如此!?”   丁凝反应极快,悄悄地用手肘碰了一下丁荃,丁荃紧跟着双手捂住脸,呜咽道:“牛牛好可怕……”   丁凝咬着下唇跟着点头,无泪胜有泪,原本一张红润的小脸有些发白,赫然是一副惊吓过度花容失色的模样。丁婉佳在一边看着,手里的帕子都要撕烂了。   装的!都是装的!在两位贵人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简直不要脸!   丁永善也没有好脸色:“胡闹!女孩子在乡野间随意走动已经是不该,还惹了这些乱子,老三到底是怎么教你们,才把你们教出这幅没教养的样子!”   丁婉佳顺势站出来,一脸担忧的看着丁永善:“父亲不要动怒,您的身子不好!”又看一眼两个妹妹,对着秦泽与容烁莞尔一笑:“两位妹妹年少不懂事,又是刚刚从城中搬来这里,难免对周遭的事情感兴趣。今日的事情,是个意外罢了。”听起来像是一番解围的话,却又拐了个弯朝着别的方向去了:“不过,你们二人到底是姑娘家,随意外出不带着贴身丫头已经是过错,还与庄子里的奴人之子拉拉扯扯,实在是有失体统。”   这话摆明了是在提醒容烁和秦泽,这两个女子不知检点。   一直沉默着的秦泽瞧了一眼丁荃,忽然道:“正如这位丁姑娘所说,两位小丁姑娘初到此地对周围不太熟悉,心生好奇情有可原,只是只身走动未免不妥,正巧本官要去找丁三老爷商量事情,就顺道送两位姑娘回去。”   丁永善一听,脸色巨变:“此事不可!万万不可!大人有公务在身,岂可为了两个小侄女这般奔波,不妥不妥。”   丁婉佳也急了:“是啊大人,我送两位妹妹回去就成!”说着,伸手就要去拉丁荃和丁凝。   “方才丁大姑娘不是说要去姐妹家吃茶么!?送这两位丁小姑娘去庄子不过是顺路,但丁大姑娘若是因此失信于姐妹,就不好了。”秦泽毫不犹豫的回绝了丁婉佳的建议,然后又微微皱眉,望向丁永善:“还是说丁老爷质疑本官的人品!?又或者两位丁姑娘与本官乘坐马车走这几步路,会影响丁姑娘的清誉!?若是这样……”   “若是这样,丁姑娘就坐我的马车。”容烁淡淡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险些把在场的人愣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这位高冷的少国公今日寡言少语也就罢了,还总不给人好脸色看!怎么……怎么现在争着当起车夫来了!?   容烁慢慢的走到前面来,也望向丁永善:“丁员外,莫非连我也不信!?”   丁永善险些给这个祖宗跪下来:“怎、怎敢说的上信不信,只是草民唯恐两个小侄女叨扰了少国公……”   容烁双手负在身后,仿佛不知男女大防为何物似的道:“若是丁员外真的这么想……那我送一个就是,另一个给秦大人送,也算不上叨扰了,如何!?”   丁永善无言以对……   王、柳两家早已瞠目结舌。   丁婉佳更是恨不能上去狠狠地扯这两个小妖精的头发!   这少国公到底是哪根筋不对!?难道他真的看上了三叔家里的这两个小贱货!?   丁永善反对不了,王柳两家是外人,丁婉佳没说话的资格,丁荃和丁凝看着自己的友军一个个被击溃,最后望向了彼此……   秦泽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位丁姑娘,请。”   原本过来的时候,各家都坐着自己的马车,从视察河岸变成集体上丁永隽家串门,在场的各位也是有点慌。   丁凝和丁荃跟着两个男人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对着对方重重一点头,然后兵分两路——   秦泽刚刚上车,丁凝已经紧跟着蹿上去,对着秦泽微微一福身,甜甜一笑:“那就多谢秦大人了!”   秦泽一愣,下意识望向车窗外,只见刚才还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已经撒欢的跑向了容烁……   丁荃没和容烁接触过,不过从丁凝那里听来的结论就是:这个人不太好相处。是以,当她察觉容烁瞧见自己的时候脸色冷了几分,立马一脸堆笑,心虚道:“少国公……打扰了、打扰了。”   一辆辆马车,就这么从河岸边浩浩荡荡的跑向了果园庄子,丁婉佳的马车则是离开这里,去了所谓的小姐妹家里。   丁永隽正在和王富谈事情,听到秦县令与少国公同时过来了,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迎了出去。   抵达庄子门口,丁凝赶紧跟秦泽道谢,下了马车,那一头丁荃也是一刻都不敢多呆,跟丁凝在门口回合,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丁永隽出来之后,丁永善没好气的把今天的事情交代了一遍,丁永隽听着听着,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怪异的表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秦泽和容烁,干干一笑:“多谢秦大人和少国公,小女不懂事,叨扰二位了,两位里面请。”   丁永隽将一行人请了进来,客气招呼。   这一头,苏嬷嬷飞快的去了华氏的房间,紧张不已气喘吁吁:“夫人!您猜谁到府上来了!”   华氏最近精神恹恹,谁也不关心,闻言淡淡道:“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少国公……少国公与秦大人来庄子里了!”   华氏果然眼神一亮:“你说什么!?少国公!?是信国公府那位少国公!?”   “正是!”   华氏赶紧穿鞋:“阿婕呢!?阿婕现在哪儿!?”   苏嬷嬷笑着赶紧去帮她拿衣裳:“大姑娘在自己的房间呢!瞧着这时候,马上也该来跟您问安了!夫人,您可得打起精神来啊!”   华氏的确是有精神了,“须得让她带着那块血玉坠子!若那人就是容烁,便再好不过了!”   苏嬷嬷想了一下,慎重道:“夫人,此事不可急于一时。”   华氏一愣:“什么!?”   “夫人,如今荣少国公为何会来这里咱们谁也摸不准,太后的确是生了给四姑娘做主的心思,不过也是咱们从坠子上头猜来的,虽说太后做主的人不会差,但未必就是信国公一家,再者……”苏嬷嬷还是十分稳妥的:“坠子,咱们先不忙拿出来。那不过是最后的办法,若是少国公就与咱们的大姑娘看对眼了,没有那坠子反倒好一些!若……若咱们大姑娘与他无缘,他日太后要为四姑娘婚配的那人出现之时,咱们再以坠子蒙混过关也不迟!届时生米煮成熟饭,饶是太后也不敢将事情闹大的!如今最重要的是,大姑娘须得抓住少国公这个好机会才是!”   华氏恍然:“你说得对……坠子并非是万无一失的保障……只能是最后破釜沉舟的法子,如今……如今应当让阿婕上心些才是……苏嬷嬷,你赶紧将阿婕唤过来!”   苏嬷嬷立马起身去找人,可不想丁婕竟然不在府里!   苏嬷嬷回来说了此事,华氏气的握拳狠狠在床板子上一锤,“马上把她找回来!现在就找回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找!”   马车刚刚从庄子出来往城中去,缘竹不解的问道:“姑娘,咱们不是要去给夫人请安么!?怎么忽然去书院了!?”   丁婕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缘竹低下头,只见丁婕手里握着一块血玉坠子,握的死死地,骨节都发白。   ……   话分两头,丁荃和丁凝回来之后,立刻去看望了王莺。刚才的事情有些混乱,丁荃本想冲上去将那些禽兽狠狠抽一顿,可是却被丁凝拦住了。正如丁凝所说,即便她们真的要为王莺讨回公道又怎么样!?那群人的嘴巴不会安分,讨回公道的同时,王莺的名声也毁了,以后还会被他们抹黑的更严重。   索性王莺并没有真的被怎么样,衣裳只是轻微坏损,不如就先把这件事情盖过去。   只是可怜王莺了。她刚才跟着她们,原来是怕她们被那些禽兽给欺负,没想到被欺负的反而是她。   王家得知这件事情的是周氏,丁荃原本想让王富过来看看她的女儿被弄成什么样子,然后狠狠的去报复吴海的,没想到周氏一看到女儿这样,眼泪就先出来了,在听到丁荃义愤填膺之词时,竟当场跪了下来。   她求的不是别的,而是希望丁荃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丁荃为难了。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吴海一家不对,再加上吴海一家对东家十分怠慢,早就是罪上加罪,难道不教训他们,还继续姑息养奸吗!   可是周氏执着的很,不管丁荃怎么劝她,她都哭着摇头,最后干脆给丁荃磕头。   丁荃哪里经历过这些,无奈的望向丁凝。   只是这一眼望过去,丁荃心里一咯噔。   阿凝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发寒。   “阿……阿凝,我们怎么办啊!?”   周氏转而望向丁凝,似乎还想开口求,丁凝却先她一步开口:“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嘛。可以,我答应你。”   “阿凝!”丁荃不赞同的跺脚。   丁凝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对周氏道:“不过……周氏,你不配做阿莺的娘。”说完,丁凝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周氏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望向床上的女儿,王莺自然听到了这些话,她含着泪,转过头望向另一边,默默流泪。周氏坐在地上,也捂住脸哭了起来。   丁荃追出来,还是不死心:“阿凝,你怎么这样就答应了!不能答应!那些孩子跟咱们差不多大小,就已经能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了,怎么能放过!”   丁凝步子一顿,笑了一下:“谁说要放过他们了!”   ……   丁婕到了书院,直奔丁素的书房。   丁素的书房其实也是她住在这里的厢房,她是女子,平日里丁婕没少给书院塞钱,他们这才容下了丁素。   这一来,刚巧赶上了书院里头的好戏——丁素姑娘和宁伯州怼上了。   因为一篇文章而怼,从早课一直辩论到现在,丁家姑娘已经快要落败了。   丁婕的步子一顿,没有凑过去看热闹,但是她正好站在院中的位置,里面的声音传出来,在四合的院子旋一圈儿,听得清清楚楚。   文章是前朝一位文人所著,凑巧也是因为前朝买官风气严重钱财通神,与今相似的情形。被丁素翻了出来,起先不过是与宁伯州评论几句,不料一向温和的宁伯州这一次一反常态直接与丁素辩论起来,丁素一直都以凶悍著称,这一次竟然力有不敌,眼看着就快败了。   在丁素看来,钱本身并没有错,正如古往今来恋权之人,恋权并非就一定会做坏事,那些背负骂名的权臣,也做过许多旁人做不到的惠及百姓之事,所以财也是一样,若能乐善好施,救济灾苦,就是好事,不能因为买官一事就定论钱财为万恶源头。   可宁伯州看来,当权力变得至高无上,野心会增加,当财富变得富可敌国,心态也会改变。权倾朝野之人不再甘于哪怕一人之下,富可敌国之人也会发现,财不仅仅能济贫,还能通神,丁素所说的,都不过是小权小富之人,这些人心态的改变关键,就在于关键因素的不断累积增加,这个因素,就是权,钱,既然促使他们发生变化的就是这东西,又如何能说他们本身是没有错的!?   当它们与作恶之人站在一方的时候,它们所发挥的每一个作用都是坏的,那它也是肮脏不堪的。   宁伯州并非信口开河,他从容的举了一个又一个例子,无一不是因为这个因素积累的到了一定程度,催发了人性中更多的贪欲和恶念的例子。丁素能举出来的例子实在是不敌宁伯州,渐渐地,她也开始哑口无言。   若是这能做到本心不动摇的,皆为圣人了。   可圣人之行,又如何能加注到普通人身上当做结论呢!?   宁伯州见丁素不说话了,收拾了一下书本,起身离开厅堂,外面的众学子对他是极其服气的,他们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宁伯州去考科举,必然是金榜题名,以他的智慧和谋略,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可他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轴,从不想科举之事……   宁伯州走到小院的时候,步子猛地一滞。   丁婕就在站在几步之外,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宁先生博学多才,字字珠玑,叫人好生佩服。”   宁伯州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藏了太多的情绪,都在面前这个人隐藏了下来。他还是那副孤高冷清的样子,冷笑一下,越过丁婕直直的朝外走。   就在他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丁婕忽然道:“‘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这首没什么雅韵的诗,不知宁先生是否读过!?”   宁伯州握着书卷的手越发紧握。   “先生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适合存活于先生向往的那个地方。我很理解先生退而求其次,在根源处遏制一切恶源的想法,但也不希望先生活的太过执着。”   宁伯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轻笑起来。   只是这个笑里面充满了嘲讽:“好一个暂相许,好一个行路心。丁姑娘睿智,一双慧眼早早识出谁是只能暂相许之人,给他一颗行路心。只是与姑娘相交一场,竟不知姑娘也是辩论中的翘楚,照姑娘的说法,有财可交天下,可得权势,又何须选那愚笨只会死读书的仕子?择财不择仕方是良选。”   丁婕心头一痛,脸色微微发白。   宁伯州笑容渐冷:“今日,宁伯州甘拜下风,是丁家姑娘胜了。”话毕便负手而去。   原本就有学生看过来,大家都知道丁素是丁婕的妹妹,丁婕又照顾宠爱这个妹妹,所以就以为丁婕是在给妹妹找说法,不敢过来打扰,见到宁伯州走了,丁素才敢追过来,有点紧张的看着丁婕,“他与你说什么了!?”   丁婕垂眸,苦笑一下:“他没与我说什么,一直都是我对他说。”   丁素见丁婕没有异常,这才挠挠头,指了指厢房的方向:“我们过去说。”   丁婕给她带了不少吃的和用的,丁素看着这些,神情复杂:“你……无需这样频繁的给我送东西,我用不上这些。”   丁婕收拾的手一顿,忽然抬起头看她:“那你用的上什么!?你满屋子的书还是那些文章!?你准备上京赶考还是上战场杀敌!?”她的调子一个比一个高,是从未给有过的失态。   “多少年了,已经由着你多少年了!素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丁婕的呵斥让丁素浑身一僵。   丁素笑了起来:“原来在大姐看来,我一直都是小孩子胡闹吗!?”   “难道不是?”   “是!”丁素忽然大吼一声,双目瞬间红了:“是我胡闹!我就是长不大!我是个不让母亲满意的孩子!我一辈子都做不到大姐你这样!所以你们也不要寄予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若是他日女子能考科举,我定然上京赶考,若是战争连连,我必然披甲上阵,我不会比男儿做得差!至于其他的,恕我做不到!不要因为你自己受了委屈,便撒气在我身上!”   丁婕也红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望向一旁,努力的将眼泪压了回去:“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丁素已经冲到门口打开门:“这里满屋子都是没用的书卷,充斥着没用的味道,大姐还是不要留在这里,免得污了您的鞋子!”   丁婕缓了好久好久,终于缓和过来。她走到丁素面前,又露出一个微笑来:“刚才是大姐冲动了,说了些胡话。你不是什么让母亲不满意的孩子,母亲和我都十分关心你,那些东西也有母亲准备给你的。只是你这样下去不好。又或者……”丁婕耐着性子温声道:“又或者你是不是对书院里哪位师兄情有独钟!?你告诉大姐,大姐帮你,整日待在这里实在……”   “我呆在这里,求的是一份学问,一个安宁,不是所有人都像大姐一样,对书院里的哪个人情有独钟!”   丁婕心头一震,险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依然没有发火。   丁素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可是丁婕已经快步出了门,语速低而快:“既然是这样,大姐不打扰你了。天冷,不要着凉。”   “大姐……”丁素咬唇,没能叫住她。   等到丁婕走远了,丁素不轻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她并未看到,在回廊拐角处,那个停留多时的身影,一动也动的看着丁婕离开的方向…… 第33章 告状   丁婕回到府中,立刻就被华氏给叫过去了。   华氏的脸色不太好看:“你去哪里了!?”   丁婕:“女儿去书院了,素素她……”   “我早就说过,不要让她一直呆在那里!你身为长姐,却处处由着她!如今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罢了!明日你就叫她回来!若是她还想上次那样顶撞,就给我捆回来!我还不信我治不了她了!”   丁婕一直低垂着眼眸,华氏根本看不出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丁婕一直都是很听话的,华氏也没想太多,其实她只是遗憾,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就让她给浪费了!丁婕的琴技即便是放在盛京城,华氏也很有信心,听闻少国公文武双全,华氏都已经为丁婕想好了每一步该怎么走,如今不是功亏一篑是什么!?   看着丁婕沉默不说话的样子,华氏心头一软,放轻了语气:“罢了罢了,也没什么。我今日身子不爽利,说话重了一些,你不要放在心上。书院那里人来人往的,男子又都,你以后还是少去。”   丁婕福身:“是。”   从华氏那里退出来,丁婕的脸色有些低沉,心头也觉得烦闷。   “缘竹,帮我把琴拿过来。”   “是,姑娘。”   丁婕以前的院子,有华氏亲自给她打的一个小八角亭,清新雅致,是抚琴的好地方。   缘竹抱着丁婕新买的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有些失落道:“这地方景色不雅致,在往前走一些就是果园了,一颗颗果树挨着种,也没什么看头,姑娘,这里怕是没地方适合抚琴。”   丁婕倒是不在意:“在哪里抚琴并不重要,琴韵靠心领会,不靠周遭景致润色,图有美景,却无知音之人,纵是在人间仙境,也只会觉得抚的毫无乐趣。”   缘竹觉得姑娘今天有些奇怪,可是又不敢说出来,只能讷讷点头,假装明白。   丁婕让缘竹在厢房外头摆了桌椅,开始抚琴。   从小到大,她没有一日停止过练琴。母亲说,祖母当年的一曲琴连先皇听了都高贺称赞。她们一脉,输只输在一个身份上。   出生落地,身份就定了。无法选择,无法逃避。   有些人生来就尊贵,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顺风顺水一声如意。   可是有些人,即便更加聪颖,更加善良,输在一个身份上,兴许输掉的会是一生。   华氏一直将自己比着高门贵女的姿态来活,也将她们这些孩子放在一样的标准来要求。即便心中酸楚,即便事事不如意,也从未想过放弃这样的姿态,没想放过任何能抓住的机会。   或许,这已经成了一种活下去的信念。   铮——   丁婕一个不慎,竟挑断了琴弦!   随着一声铮响,缘竹吓了一跳,赶紧来看丁婕的脸有没有受伤。这琴弦断了若是弹到脸上可就糟了。   好在丁婕的反应快,并没有受伤,“我没事。”她看了看面前的琴,微微皱眉。缘竹吓了一跳,立马辩解道:“姑娘息怒,兴许是一路上过来颠簸了,奴婢这就去换一张。”   “不用了。”丁婕打断她:“放回去就好,我不弹了。”   缘竹正准备抱着琴告退,丁婕又道:“把许,吴两家的账本拿来给我看看。”   ……   丁凝和丁荃今天算是给吴海家里弄了个大大的教训,吴城被牛踩了一脚,大夫过来看,是有点受内伤了,但是不伤及性命,养一养就好了。他是县令的人送回来了,那人走的时候还夸赞了一番,说吴城忠诚护主,是个衷心的人。   吴城不敢说自己是去欺负王莺的,可是吴海是他老子,他不说吴海照样知道他为什么往那边跑。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得把握好分寸,听那边传的消息行事!原本吴城这一桩事,换在平常,吴海一定要去闹一闹讨个说法的,但是这个臭小子在那样的贵人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把自己“忠诚护住”的夸赞给担下来了,简直是在给家里惹事。   吴海气的恨不得再揍他一顿,还好下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吴海接过来一看,气消了一些。   “罢了!你个忤逆子,这几日不许出门,给我在家好好养着!也不许跟庄子那边的人接触,听到没有!”   吴城只顾着疼了,哼哼唧唧的看着胡氏心疼极了。   “那个小贱人,我儿子看的上她是她的福气,还敢跟我们摆姿态,这么多年要不是咱们赏他们一口饭吃,他们能在庄子里头干活干到现在!?这家不是死活的东西!”   吴玉莲在一边给自己的指甲涂蔻丹,上次去见东家的时候,胡氏一定要她擦掉,害她现在又要再擦一次,真是麻烦。   武勋趁机道:“娘,咱们有什么好怕的!那个三老爷见了大老爷还不是要卑躬屈膝的!咱们把事情告诉大老爷,让大老爷帮咱们出头!”   “混账!”吴海一脚踹在武勋的屁股上:“都给我老实点!”   胡氏恼了:“你这是干什么!别人欺负了城儿,你拿勋儿出什么气!我真是瞎了眼了才跟了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吴玉莲看了一眼吴海,冷笑着轻哼一声。   吴海将手里的书信捏成一团:“都给我闭嘴!”然后转身出去了。   胡氏恶狠狠地盯着吴海的背影,啐了一口。   吴玉莲见吴海走了,这才没好气的说:“娘,你不能老想着哥哥的事情啊,我要的绣房啥时候弄好呀,不是说都选好材料和工匠了吗!还有那个五角亭子,我也要!”   胡氏心烦意乱:“行了!会给你弄的!”   ……   王莺的状态并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病的问题,又感染了风寒,眼看着一天比一天严重。胡氏的眼泪就没干过,依然没有把事情告诉过王富。   丁荃之前听丁凝说要教训他们,可是丁凝一直都没有反应,干脆连人都看不见了。她每天都去探望王莺,心里也实实在在的心疼王莺,练功的心思都没了。林竹瞧着丁荃,仿佛受伤被欺负的人是她一样,终究忍不住安慰:“姑娘,王莺姑娘的确可怜,可是您也不能就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呀,办法一定会有的!不然……不然奴婢陪您练功打拳,说不定您打着打着,就想出办法来了呢!?”   练功……   丁荃脑子一愣,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没收了她所有行头的人。   他是个官啊,管着一方百姓,若是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说不定能为王家人做主呢!   丁荃想出法子来了——她要去找秦泽告状去!   两横一竖就是干,丁荃换了一身衣服,让林竹套了马车,马蹄儿哒哒的就往县衙那边跑了。秦泽自从去河畔视察过之后,就一直留在县衙里,查看着近几十年的地方县志,了解泗水河几十年来的发水情况。   正安在一旁伺候着,四平忽然进来了。   “大人,丁家二姑娘求见。”   秦泽翻书的手一顿,眉毛微微一挑,心中忍不住发笑。   看来是按耐不住要来取东西了。上回她不是听能耐的避着他么,今日是终于避无可避了么!?不过这小丫头未免太大胆了,这样闯到县衙要见他,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定会数落她没规矩了。   饶是如此,秦泽还是让四平把人带到县衙后面,又让正安去把一早准备好的女儿家喜欢的糕点拿出来摆上。   算一算,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她了,只有秦泽自己知道,他一面期待着她来取东西的这一日,却又有些希望这一日慢点来,与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十分的轻松,十分的有趣。   虽然她那些路见不平拔鞭相助的路子有些横冲直撞,但每每想到第一日见到她的样子,他便忍不住唇角上扬。   若是娶了这样一位姑娘,日子兴许会十分有趣。   是了,长到这么大,他第一次考虑到自己的终身大事。   而第一个令他生出这样的想法的人,是一个好舞长鞭侠肝义胆的小辣椒。   秦泽放下手里的县志,算着时间往后远走。越过一段简单的回廊,他远远地就瞧见红衣白裙的小姑娘正在翘首以盼。秦泽促狭心起,想着要怎么捉弄她,谁知道刚刚走过去,等待的人已经大步飞奔过来,秦泽干脆驻足,就这么看着她小火球一般的朝自己跑过来。   就在丁荃跑到秦泽面前的时候,忽然两腿一弯,直直的跪了下来,扑起一片细尘,紧接着就是一个拜年似的大拜:“大人要为民女做主啊——”   秦泽:!????   丁荃这种套路的开场白,让秦泽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飞快弯腰把人拉起来:“站着说话,这是做什么!”   丁荃跟种在地上了似的,非常固执:“大人不做主,民女就不起来!”   秦泽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撩衣摆,和她面对面席地而坐。   “既然你喜欢用这种姿势说话,那就说。”   丁荃傻眼了——不对啊,和阿凝平日里做小伏低的时候不一样啊……   丁荃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秦泽挑眉:“说啊。”   正安端了果盘过来,一看到这个阵仗,也跟着傻了。   这是干什么!?   “大人……怎么坐在这里了,还有丁姑娘……这是……”   秦泽忽然站起来,顺道把丁荃一起提溜起来了。   “过去说话。”   秦泽满以为她是为了来拿东西的,没想到,这小姑娘是来告状的。   丁荃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丁家下头一个庄子的庄头总是欺负另外一个,还三五成群的去欺负一个小姑娘,如今那小姑娘身心俱疲,病了好久好久了,再折腾下去,恐怕连命都没了。   正安听得头皮发麻。这丁家二姑娘,怎么这样的鸡毛蒜皮都要来麻烦大人!?   况且,这事情大人做不了主啊!   可是秦泽听得很耐心,仿佛这是一桩严肃认真,值得推敲的案子。   等到丁荃把能说的都说了,秦泽才放了一块美味的糕点在她面前:“这件事情,你急不得。”   丁荃咬了一口糕点,急忙道:“急的急的!十万火急!你是没瞧见阿莺的样子,太可怜了。”   秦泽没来由的觉得她这个着急的样子很可爱。   他轻咳一声,摆正姿态,认真道:“丁姑娘,你说的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解决。”   丁荃茫然:“怎么解决!?”   秦泽正色道:“照你所说,吴,王两家虽然不是你们家签了卖身契的家奴,但是即便有一纸文书的约定,你们也都是东家。没有东家做不了的主,此事为何不告诉夫人,让夫人出来主持公道!?若吴海一家真的坏事做尽,即便是将他们赶出去也不为过,为何会有这样的犹豫!?还是说那吴海的确是个人才,功可抵过!?东家也睁一只眼闭只眼。一切,不过是看你们家中做主的人如何决断。”   正安:得,说了等于没说。公子您摆明了是不插手嘛。   丁荃有点蒙。她自小就不擅长打理这些。她着急的拍了拍脑袋:“我……我不太懂这些,的确怪我,我应该和大姐一起来的,若是大姐的话,就能跟大人你好好分析了。”   秦泽双目含笑:“你来也一样。”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女儿家未必生来就要学这些,女子……一样可以活的潇洒恣意,不为后宅所困。”   丁荃双眸一亮,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的知音一样,一把抓住秦泽的手:“你真的这么想!?”   秦泽笑着垂眸,落在被他抓着的手上。   丁荃脸一红,飞快的收回手:“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无意冒犯!我……我只是觉得大人十分善解人意,大人以后的妻子一定十分幸福!”   秦泽笑意加深,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丁荃脸上露出害羞的神色,低下头:“如果……如果景源哥哥跟大人一样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泽的脸色在瞬间冰冷下来。   一旁的正安都打了个哆嗦!   景源哥哥……是谁!?   丁荃对秦泽的情绪毫无察觉,而这氛围也被一个调笑的声音打破——   “本以为秦大人闭门不出,必然是在苦心处理公事,没想到是在花园幽会佳人。”   容烁负手走进来,一脸打趣的笑容,在园中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丁荃是知道容烁的身份的,立马起身行礼,容烁飞快一抬手:“不必多礼。”   容烁的打趣显然让丁荃有些尴尬,她立刻摆着小手解释自己并非是与秦泽幽会,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冤情来请秦大人帮忙的。   容烁眉毛一挑,目光在秦泽脸上扫了两眼。   啧,秦大人这个脸色哟。   容烁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向丁荃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丁荃心里的小算盘立刻啪啪啪打起来——容烁是少国公,权利更大,如果让他来出面,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是……小门小户的事情,少国公怎么会关心呢!?   思来想去,她心一横,把事情也跟容烁说了一遍。   和秦泽相比,容烁就没有那么认真了,他品着新茶,一眼没看丁荃,等到她认认真真说完,他才慢慢道:“此事,都有哪些人知道!?”   丁荃:“我与家中四妹妹。”   四妹妹。   容烁眼中这才多了几分认真:“丁凝!?”   “正是。”   容烁轻笑起来:“那怎么只有你一人来告状!?她不愿意出这个头!?”   丁荃赶紧辩解:“非也!四妹妹说她也要想法子的……只是……只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我们都不大懂得,所以她应当是还没来得及想出来,我又等不急……”   容烁的笑容让丁荃越发的尴尬,她到底是在解释什么呀……   最终,丁荃的天真并没有在这里得到一个很好的答复。说到底,秦泽是一县之长,他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情大费周章的……   离开县衙的时候,丁荃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   秦泽送丁荃出门,回来的时候见容烁还不肯走的样子,冷下一张脸来:“少国公又因何事要来这县衙。”   容烁指了指丁荃离开的方向:“先别说我,人家小姑娘都求上门了,你当真不是以援手!?”   秦泽淡淡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丁永隽到底想要怎么做,他如今的局面,是既要整顿家纪,也要护住名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是他连这个都解决不了,那本官也无意去扶持一个废物。”   容烁闻言,意味深长的一笑。   “我今日来,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秦大人,还请秦大人不要像之前那样耍弄人,如实相告。”   秦泽不解,他之前不过是坑了容烁一回,他怎么又来兴师问罪了!?   “少国公请说。”   “宸王妃来此的事情,秦大人事先知不知道?”   秦泽顿时明白过来。   其实这事情他也不懂,宸王妃多年来深居简出,连带着宸王也很低调,最多也是进宫面见太后,怎么忽然就到蜀州来了!?因着宸王妃还有那位祝嬷嬷是与容烁同行,他以为容烁知道,怎么现在反而到他这里来打听事情了!?   “此事,我并不知道。”   容烁没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没有呆多久就回去了。   秦泽转过头问正安:“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正安一拍脑袋,一脸赔罪:“有了有了,是正安糊涂,给忘了。”   “公子,奴才让人送信去了京城,二公子帮忙找在舞坊做事的姑姑打听了一下,还真有了眉目。”   “根据咱们的描述,那位姑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据说几十年前,誉王曾是大靖骁勇善战的战神,后被奸人挑唆,被先皇借故夺走兵权,削为一个闲散王爷,然陈国强大,大靖终将不敌。誉王殿下临危受命,带着旧部冲上战场,但是那一战太险,为鼓舞士气,誉王妃携一家同上战场,还亲自舞了一曲战舞。那支舞的擂鼓声,是以战鼓转化而来,七色彩带,据说是代表了七种意思的花,当中包含了对亲人与情郎的思念,战士的英勇等,因为太过特别,所以教舞坊一直有记录,誉王满门都战死沙场,这支舞也被奉为教舞坊的不传之密,那姑姑也是向老人打听了才知道的呢!”   秦泽的脸色一沉:“不传之秘……怎么会传到丁家!?” 第34章 发威   王莺的状况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好转,只是比起从前,她这一次的反应似乎格外的大,或许根源之处,还在丁凝的那一句话。   周氏深有感触,虽然王莺以前也会难过,但是更多时候是对她这个母亲哭诉,而这一次,王莺基本上一句话都没说,每一日都面如死灰的样子,叫人看着就心疼。   今日,她终于能下床了,只是不与周氏说什么,独自一个人去冰窖的仓库捣弄了一些腌黄桃。   说起来,王莺是个十分聪慧的姑娘,因为吴海一家捣乱,他们曾经被败了很多的果子,黄桃就是其中一种,王莺心疼那些被弄坏的果子,又想着这些果子若是能多保存一些时间就好,就自己捉摸着将黄桃好的部分切块,腌渍在糖水里封存于罐子里放置在冰窖,这样就能存放很久,这也是王莺最喜欢的小零嘴。   今日她弄了一些出来,尝了两口,只觉得苦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喉头。   “原来你在这啊!”安静的仓库里,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王莺的身子猛地一抖,僵在原地。   ……   “这是什么!?”丁婕看账本看的眉头越来越紧,有时候翻完了后面的,还要翻回来重新再看,眸子一偏看着缘竹端上来的东西,有些好奇。   “姑娘,这是王姑娘自己腌制的黄桃果子,听说味道可好了呢。”   “王姑娘!?是王庄头的那个女儿!?”   “是!就是她!”   丁婕看着漂亮的黄桃,用筷子夹起一块来尝了尝,眉眼一亮。缘竹看得出来姑娘喜欢,遂笑道:“姑娘喜欢的话,让王姑娘多取一些来!”   丁婕看了一眼眼前的账本,忽然站起身来:“我想见见她……”   ……   “啪!”吴玉莲一巴掌打在王莺的脸上,几个跟着她婢子不像婢子,伙伴不像伙伴的同龄女孩非但不阻止,反而跟着一起笑起来,众人将王莺围在了墙角,随着吴玉莲的一声令下,全都对着王莺拳打脚踢起来。   王莺死死咬着下唇缩到墙角,根本不敢动弹,脸上几乎已经是麻木的表情。   “住手!”   吴玉莲刚刚举起的巴掌被一只手给握住,那只手力气出奇的大,扭着她的手腕直接把她丢到一边,吴玉莲疼的嗷嗷直叫,返身指着那人大喊:“哪里来的小贱妮子,我也敢动!”   和她一同的几个女孩看到来人时,都楞了一下。   丁荃脸上满满的愤怒,恨不能上去一脚踩死吴玉莲。   一个小姐妹凑到吴玉莲的身边:“这是东家的三姑娘,是那个二姨娘生的。”   一听到姨娘两个字,吴玉莲眉毛一挑,先是站好了,然后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语气也敷衍的很:“三姑娘。”   丁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人的。她对林竹吩咐了一句,林竹赶紧过去将王莺搀扶起来,低声询问她的情况,丁荃转而质问道:“为何要无辜打人!?”   吴玉莲轻哼一声:“三姑娘,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打人了!?”   “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   “哈哈哈……”吴玉莲捂着唇轻笑起来:“三姑娘,您没打理过宅子的事情!?那些门门道道的您也不清楚,咱们这是正经的教训奴才!王莺这个贱蹄子,仗着有几分姿色,总是勾三搭四的!他们这个庄子里头藏了不少好东西,我今日只是想让她拿些黄桃出来给各位姑娘尝尝,可是她竟然藏着掖着,死都不愿意拿出来!这简直是对姑娘们的大不敬!玉莲这才忍不住教训了她!”   丁荃可不傻,她用膝盖想都想得到是吴玉莲故意欺负她。她指着王莺:“那你也不应该这样打她!”   好气啊,若非是在自己的庄子,她必然要用鞭子狠狠地抽她,让她明白被人欺负的滋味!偏偏是自家的庄子,偏偏不能正大光明的教训人,丁荃觉得十分的憋屈!   吴玉莲压根看不起丁荃一个庶出的姑娘,此番见丁荃气的说不出话来,更加得意,“三姑娘,您是刚来的,不懂咱们庄子上的规矩,这王富一家可不老实,你千万别被他们装出来的样子给骗了!”   说着,她还要继续教训王莺。   那几个女孩子一开始还有些顾忌,可是眼下看出来这个三姑娘没什么实权,竟然大着胆子要去林竹手里抢人。   林竹自然是挣脱着,没料到其中一个女孩子竟然暗中拧了林竹一把,林竹疼的痛呼一声,松开了王莺。   王莺此刻就像是一具死尸一样,任人摆布,连一点要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放手!”丁荃大喝一声,上去直接一脚踹开,那丫头轻呼一声,摔到在一边。   “你们在做什么!”胡氏刚巧赶过来,一看到这个阵仗,不管不顾的冲上前一把推开丁荃,丁荃虽然学了功夫,但是胡氏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这一推并不轻,若非她有功夫底子,能在地上打两个转儿!   “你们干啥,干啥欺负我闺女!”   丁荃指着吴玉莲:“你眼睛长脑后面了,明明是她欺负人!”   胡氏也认得丁荃,看到是她,跟着露出轻蔑的笑容:“哟,什么时候偏房的姑娘还拿起正房姑娘的翘了!?”   吴玉莲趁机道:“娘!王莺她又私藏东西了!我一片好意让她拿出来给各个姑娘们送过去,没想到她还推我!我一个生气,就推了她一把,她立马又装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哪晓得正好让三姑娘瞧着,还要办我呢!”   胡氏是一点都不怕丁荃的,她轻笑一下:“三姑娘,可都听见了!?我女儿是在给你们要东西,这王富一家看着老实,心底早已经坏透了!”   坏透了的是你们!   丁荃气的牙痒痒,恨不能把这对母女俩绑在一块给办了!   “吴夫人看起来是打理后宅的一把好手啊。”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不怒自威。   胡氏等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丁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吴玉莲刚想张口说什么,胡氏狠狠拉了她一把,把人扯到自己的身后。自己则是恭恭敬敬给丁婕行了个礼:“大姑娘怎么来了!?”   丁婕慢慢走过来,脸上明明带着微笑,却让人看着觉得遍体生寒:“方才王姑娘给我那里送了些黄桃,我觉得味道不错,又听说王姑娘最近的身子不太好,这才过来瞧瞧她,倒是没想到——”丁婕眉眼一转,眼中似笑非笑的:“什么时候,一个下人还拿起东家的翘了?”   胡氏脸色一沉,显然是不高兴了,但是对方是丁婕,她便忍了。   丁荃像是看到了救星,拉着丁婕就准备开始诉苦:“大姐,你刚才瞧见了,她们……”   “好了!”丁婕淡淡道:“我就是过来答谢王姑娘的,看起来,胡夫人的千金与庄子上的姑娘感情都不错,方才应当是在耍玩?”   丁荃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姐为什么要帮他们说话!她们明明是在欺负人!   胡氏一听这话,顿时笑起来:“是是是,就是小姑娘家们闹着玩呢!”   丁荃还想辩解,就听到丁婕笑着说:“我一贯不晓得这山野人家里头的姑娘是怎么养的,今日一见,吴姑娘果然是养的剽悍的很。”   吴玉莲眼珠子一瞪:“哪个剽悍了!”   “放肆!”缘竹上前,直接给了吴玉莲一个巴掌。   吴玉莲被打蒙了,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拽着胡氏的袖子:“娘!她打我!”   缘竹平日里一个文弱的小姑娘,此刻像是吃了菠菜一般,上去呼呼又是一个耳光!   别说吴玉莲,连胡氏都气的发抖了,一时间竟忘记骂人。   只听缘竹朗声道:“吴家姑娘,你们吴家是庄子上的庄头一家,在庄子上一日,就一日都是丁家的下人!丁家的规矩,从前这里只是个庄子,现在这里是丁府!我们姑娘是正房嫡出的大姑娘,也是夫人亲自允了打理后宅之人,在丁府,规矩就是主子没让你说话,你绝不可说话,对主子,绝不可你你我我的称呼,尊卑有别啊——”   丁荃在一旁都看傻了。   忽然……被大姐迷住了……   丁婕由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可是缘竹已经说的清清楚楚,这摆明了是她作为主子不会和下人解释什么,而是让另一个下人跟他们解释,简直把界限划分的不能更清楚。   等到缘竹说完了,丁婕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方才帮着吴玉莲欺负王莺的那些小姑娘。   丁荃身边的林竹逮到了机会,心里的小人立马撸起袖子冲出去了!   开玩笑,她们竹辈小队可都是姑娘们懂事之后就精挑细选跟在身边伺候的!缘竹懂得规矩她林竹也懂啊!是时候给自家姑娘长脸了!   “你们,是哪个庄子的姑娘!?谁的亲属!?”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解的看着吴玉莲。   她们里头有得是胡氏家里的亲戚孩子,有的是吴海那边的亲戚孩子,因为吴家在庄子上吃香,混的如鱼得水,不少穷亲戚跟着过来巴结,这些小姑娘也是被大人嘱咐着来巴结吴玉莲的。   丁婕这才开口了:“我记得,吴家送来的册子上头,应当没有那么多的人口记录。”   庄子上的规矩,很多东西都是要记录在册的,你可以拖家带口的来,没问题,但是得在人口册子上记录一笔,给东家过目的时候要知道这件事情,毕竟庄子是东家的财产,在人家的财产里头拉人进来,不知会一声就是有问题。   而吴家送来的册子连基本的账目都有问题,更别提详尽得人口记录。   丁婕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如今,这里算是丁府后宅的范围。你们进来,不曾知会,不曾行礼,在这里耍玩,怕是不太合适。”   胡氏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辩解,缘竹忽然啪啪啪一拍手,霎那间上来十来个从丁府那边的家丁。   缘竹指了指那些姑娘:“册子里头没有名字的,打二十个板子。”   女孩们全都吓坏了,赶紧跪下来磕头求饶。   吴玉莲一跺脚:“娘!”   胡氏终于忍不住了:“大姑娘!她们……”胡氏强行把怒气又压了一层:“她们其实在册子上头的,还请大姑娘给我些时间,回去取册子,她们都是懂规矩的,往后来这里,必然给大姑娘请安,还请大姑娘息怒。”   丁婕略显头疼的揉了揉额头。缘竹眼力劲儿好,赶紧让一个家丁给搬过来一张椅子,丁婕施施然坐下,这才问到:“吴夫人的意思是,你记了册子,只是没拿过来!?”   胡氏:“是是是!”   丁婕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说话了。   华氏身边伺候的苏嬷嬷过来了,她本是夫人派过来找大姑娘的,一看到这个阵仗,立马慌了!   姑娘这是糊涂了!怎么能对庄子里的人动手呢!   缘竹挺着腰板儿,中气十足里带着些痛惜:“吴夫人,你也太糊涂了!”   “在丁家,首要一个得记在心头的就是规矩!规矩规定了你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就要事无巨细的全都做好。在吴夫人看来,不过是拿漏了一本册子,可就是一本册子的缺失,主母那头要出多少错账!”   “丁家从大夫人掌家一来,下人的月钱从未晚一刻钟发放,每一笔账都不曾出过一点错,同理,所有的册子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无一遗漏的送过来!吴夫人既然这么有打理后宅的本事,怎么连这一点的规矩都没有!?”   胡氏可不笨,立马明白自己张口就是要往坑里跳,这个狐假虎威的大姑娘怕是要对她下手了!   她赶紧笑道:“就错这一回,咱下次不敢了!大姑娘恕罪啊。”   丁婕眼神淡淡的看着她:“吴夫人,我的规矩里头,没有下不为例,只有小惩大戒。记了打,才不敢乱吃,吴夫人以为呢!?”   苏嬷嬷急了,冲上去就要阻拦。   丁婕忽然脸色一变,清丽的脸上溢出了一丝难得的怒意:“打!求饶一声,加十记!”   随着丁婕的一声号令,家丁们纷纷开始动手,库房外顿时一片哀嚎。   苏嬷嬷火急火燎的跑到丁婕身边:“大姑娘——你糊涂啊!”   丁婕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朝着王莺走过去。   王莺已经被丁荃搀扶住了,丁婕没了愠色,对着王莺微微一笑,温柔的安慰无端端的让人觉得心安。   “别害怕,没事了。” 第35章 反咬一口   丁永隽对这次的会首选举下了不少功夫,丁永善也没察觉出来,他竟然在暗地里联系了那么多的小型商户,这些小型商户的掌柜的甚至没有资格以个人的名义参加商会的一些要谈,但是丁永隽现在是代表所有小商户的角色,相当于将这些小商户全部集结起来,形成一个新的势力群体,而丁永隽,就是他们的发声人。   丁永隽暗中搞了这些,并没有在瞬间占据最大的优势,王、柳两家即便在和丁家竞争,也绝对不会让丁永隽代替丁永善,跟着丁永善,纵然是拍马迎合,但丁永善也能容得下他们,分他们一杯羹吃。丁永隽就不同了,这个看似温和有礼的男人真的动起手来,十分狠毒不留情。   “小商户虽然数量居多,但是无论是信誉还是他们的规模都不值得一提,丁老板的提议固然新鲜,但是要真的执行起来,也难以定断成果。且商会多年来排开这些小商户,正是一个资格选取的体现,丁老板此行,无疑是无视商会的规矩,丁老板还没当上会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做商会的主了吗!?”柳进笑着,语气里不无讽刺挖苦。   王瑞祥跟着附和了几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丁永隽自知处于弱势,想以小商户为群体聚拢成新势力加入商会统一管理作为他的优势,还不够。   “丁会长这几年在位之时,对商会的发展一直都十分的重视,在座的各位都是商会的老人,所以咱们也不怕有话直说,这么多年来,盛京商会的人一直瞧不起咱们泗陵商会,因为不管是我们的位置还是商会名下的铺子盈利的额度,都远远赶不上盛京商会。就连在朝为官的人数,从盛京商会出去的也远远多于我们。这才是我们如今要考虑的重点。若是年年都被盛京商会压一头,保不齐会有其他商户看不过眼,再立一个新的名堂来压我们。到时候,泗陵商会只会是一个笑话!丁老板连这些都不考虑,却总想着那些小门小户,眼界未免有些令人担忧。”   丁永隽只是把自己的计划提了出来,面对柳王两家的嘲讽,他像是毫不在意一般,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喝茶。   家中的混乱,也是这个时候传到商会这里的。   “不好了老爷!有衙差到咱们庄子上,要将大姑娘抓去!”   丁永隽猛地站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来报信的是一个家中跑腿的小家丁,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请丁永隽尽快回去。   谁也没想到,丁家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丁婕教训了胡氏之后,吴家人发难了。   先是大张旗鼓的将人送到了城中最好的医馆,一会儿说人快要不行了,一会儿又是因为这一场受难,得了旁的并发病症,吴家老太太跪在医馆门口呼天抢地的,围观的人都知道她的儿媳妇和孙女被丁家的人给教训了,受了重伤。   紧接着,大夫也表示胡氏和吴玉莲的伤可大可小。   吴海二话不说,一纸诉状将丁婕告上了官府,同时,那些让华氏最担忧的流言还是传出来了——   丁家三老爷卖了城里的宅子,全家都搬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头不说,还开始打压庄子上的人,虽然不赶走他们,却处处刁难,现在还用刑了!   谁都知道,生意人有钱的话绝对不会住到乡下去,谁都觉得城里的房子会比乡下的好很多!丁家三老爷卖了城里的房子去乡下庄子住已经像是坐吃山空变卖家产了,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样,养不起那么多下人就开始用各种招数逼人走,也不是不可能。   泗陵城的百姓一下子沸腾了。大家都晓得这泗陵城中有钱的商户多,最特别的就是丁家,因为丁家的老太太可是宫里贵人跟前的红人,丁家的祖先也是盛京城的,后来只是全家搬迁到蜀州泗陵县而已。   如今做出这种事情,不免要被人谈论。   “都是丁家的儿子,也就丁大老爷一个人支撑了这么多年,没给丁家丢脸,丁家那个二老爷是个游手好闲的,三老爷是庶出的,听说以前也是被老太太好生教养着,后来非但不感恩,还要夺本来是大老爷的东西!后来大老爷狠心分了家,眼下就看出来了,大老爷一家过得如鱼得水,这三老爷已经到了卖房度日的地步!那庄子上的人可怜咯……”   “听说都是庄子上的老人,东家养不起了,可是又不好明说,就处处挑错,总之就是想把人赶走!”   “啧,这也忒不厚道了!谁还敢跟他做生意啊!”   “我还打听到了!被打的那户人家,不是丁家的家奴!”   “啥!?不是家奴?”   “所以啊,丁家这次惹大麻烦啦!”   ……   华氏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有些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   的确,吴海一家,不是丁家庄子签了契约的家奴,苏嬷嬷已经把那些没怎么管过的册子都翻遍了,可是的的确确没有和他们签订雇佣关系的契书。   换言之,吴海一家就是普通的良籍农户,不是丁家的下人奴才,按照大靖朝的规矩,除非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家主才能自由决定生死,类似庄头这样有雇佣关系的人家,也只能小惩大诫,而不能直接定期生死,更何况吴海一家根本连雇佣关系都不算,丁婕以家法伤人,就等于蓄意伤良民,官府的人自然要秉公办理。   可是这就很奇怪了,如果吴海一家连雇佣关系都不算,他怎么会留在庄子上头!?   这件事情,怕是只有到了公堂上才能理清楚了。   衙门的官差上门的时候,华氏险些吓得晕过去,她拼死抱着丁婕:“不可以!不可以带我女儿去那样的地方!她没有做!她没有!”   丁荃也吓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大姐为王莺出头,竟然还惹上了官司!   好在来这里的官差兴许是被谁授意过,并没有强行为难,态度一直都很不错。   苏嬷嬷很着急:“夫人……咱们和解!私了!这件事情得私了!”   华氏也是慌了神,想了一下,连着点头:“是是是!我们私了!我们可以私了的!他们看病,治病,抓药的钱我们都可以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是可以私了的。”   一向不怎么管家中闲事的秦氏也被惊动了,她走了出来,丁荃急着跟母亲说明了发生的事情。秦氏听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旋即对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华氏道:“此事私了不成。”   华氏猛地瞪了一眼秦氏:“你闭嘴!”   丁荃虽然很明白华氏的急躁,她也为大姐担心,但是当华氏这样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火气上蹭:“大娘,我娘是在为你着想,你现在能不能冷静点!”   “我冷静!?”华氏哭了出来:“现在出事的不是你娘的女儿,她当然不着急!”   苏嬷嬷着急的拉着丁婕:“大姑娘,您说句话啊!您可不能去那个地方,您要是去了,身上该沾染多少说法啊!您就撇不清了!您可千万别脑子犯糊涂啊!”   说着,苏嬷嬷有点懊恼:“是我的错,老奴就应该拉着您的!你说你为什么要逞那一时的威风呢!现在让他们抓到了错处……”   相比之下,丁婕显得很淡定从容,好像接下来很可能会面临的牢狱之灾对她来说完全无所谓似的。   她淡淡道:“嬷嬷,这不是一时威风,他们早就有计划了。”   华氏恼火的拉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她们心怀不轨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娘与你说了多少遍了,该忍的时候就要忍着!你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丁婕眼中,仿佛有什么正在流失,她只是垂下眼眸,不再作声。   丁荃忽然转身跑了出去,直奔马房,连马车都不套,直接上马,打马而去。   她飞快的赶到了书院,想找二姐商量一下。   丁素这几日都有些魂不守舍,她比谁都清楚大姐对自己有多好。可是人在憋着一股气的时候,总是容易把它们撒在对自己最好的人身上。   丁荃到书院的时候,正值书院上课的时间,宁伯州坐在上首,抽查学生的功课。丁荃的到来,成功的将课上的宁静给搅乱,好在她这次没有手忙脚乱,一路上已经把自己要说的话全都想好了。   “什么!?吴家人要将大姐抓到牢里!?大姐无故伤人!?”丁素吓坏了,“我、我们回去!”   丁素二话不说,立刻跟着丁荃回去了。   众生看着两人,以至于没有发现坐在上首的宁伯州脸色苍白,书都拿倒了……   ……   家中发生混乱的时候,丁凝正从裕福寺出来,心情似乎不错。   只是马车刚刚从山脚走出来,就被拦住了。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看好戏的戏谑:“难为丁家已经乱成一团,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求神拜佛。”   是容烁。   丁凝的笑脸一跨,怎么又是他!?   她撩开车帘子,就瞧见容烁骑在马上,直直的盯着她。   丁凝下了马车对他行礼:“少国公,真巧啊。”   容烁微微一笑:“不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丁家出事了,你确定不要回去看看!?”   丁凝脸色一变:“出事!?什么事!?”   身边的闵星将得来的消息全都说了一遍,言简意赅,并不耽误时间。   丁凝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连照顾都不打,转身就准备上马车。   容烁笑容一收,忽然翻身下马,一个闪身到了丁凝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高大的男人带着挑衅的微笑:“小丫头,这件事情可不好办。若是你求我,兴许我会考虑帮你。”   丁凝看着他,第一次皱起了眉头。她沉默不语,试图直接绕过容烁上马车。   容烁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我没有在与你开玩笑,此事——”   “少国公。”丁凝第一次没有在容烁面前做小伏低卖萌卖乖,她眼神凌厉,甚至有些盛气凌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狠狠地将自己的手臂挣了回来:“我丁家的事情,还不敢劳烦少国公一个外人来操心。既然少国公也知道此事麻烦,就请不要拦住去路!”   容烁活生生的愣了一下。   这个丫头,怎么又变了一张嘴脸!   此间隙,丁凝已经跳上马车,看也不看外面的人,对车夫道:“立刻回府!”   马车绝尘而去,毫不留情的在容烁面前扑腾起一阵黄土,闵星走到容烁面前,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烁只是目光深沉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忽然玩味一笑:“闵星,你有没有觉得,这丫头更好看了些。”   闵星:……   “兴许,丁姑娘有法子。”   容烁一下子来了兴趣:“是啊,丁三不是说,她正在为这件事情想办法么!?可是连丁三那个小脑瓜子都知道要请秦泽帮忙,她就不知道求我!?这种事情,又有什么难的。”   闵星咽咽口水:“兴许……是丁四姑娘……不敢高攀少国公……”   容烁的笑意冷了几分,意味深长:“你觉得——我分不出来什么叫不敢高攀,什么叫压根瞧不上么!?”   是了,刚才那丫头,眼神里满满的瞧不上。   她瞧不上他。   外人……   容烁的心里,因为这两个眨眼的字,竟生出了几分恼火。   不过话说回来,丁家的事情来得蹊跷,庄子上不可能住毫无关系的外人,这里头兴许有什么外人所不知的秘密。   容烁想了想,翻身上马,冷笑一下:“且去看看,这位四姑娘有什么精妙的法子。” 第36章 案中有案   丁永隽已经匆忙的赶回到家里。   华氏看到他,哭着跑到他的面前跪下:“老爷,不可以!阿婕不能去那里!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进了牢房,这一辈子就完了!不可以的!你别让他们带走阿婕!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咱们私了!咱们私了就行了!”   丁永隽从未见过华氏这样失态,他眼神一沉,走到丁婕面前,对过来拿人的官差抱拳打招呼:“各位差大爷,丁某可否与小女说说话。”   官差表示可以。   丁永隽轻叹一声,望向大女儿:“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丁婕垂着眼眸,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华氏忽然冲上来拦在她的面前,目光沉沉的盯着丁永隽:“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你应该去尽快找吴家的人解决这件事情!还有外头那些流言!不然的话这个家都会被毁了!”   丁素和丁荃一起回来了。   丁素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心情很复杂。   饶是读过再多的书,知道再多的道理,可是大姐始终是她的大姐。她也不希望大姐去那样的地方。   “爹……咱们看看……能不能私了。”丁素很少叫丁永隽,今日也是被这官差的行头吓到了。   丁永隽沉默了很久,默默地点点头。   随后,他让管家去找吴家人过来谈。   “告诉他们,有什么事情关起门来说清楚吗,这样闹对谁都不好。”   管家知道事情紧急,马不停蹄的去联系吴家人。   然而,结果并不如人意。   管家回来的时候脸色为难,还是将吴家人的回复说了出来。   “吴海说,他们一家现在不敢进丁府的庄子,怕被打死……还有、还有吴夫人和吴姑娘现在命悬一线,他们不敢离开半步,若是两人真的有什么,吴老夫人也不活了,吴家就跟着散了。老爷说私了……可是多少钱能买人命呢……”   “放屁!”苏嬷嬷忍不住说了一句粗话,“大姑娘不过是打了他们几板子……”   “你住嘴!”华氏惶恐的看了一眼丁婕后头的官差,呵斥住苏嬷嬷:“阿婕没有打他们!胡说八道什么!”   苏嬷嬷急的眼眶都红了,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氏镇定下来,强撑出一个笑容来:“不会的,人命都有价格,就看他们出多少价。什么都是可以谈的!”华氏整理了一下自己,作势要出门:“我亲自去和他们谈。”   “不好了老爷!”家丁过来传话:“吴家人已经写了状纸请了状师去公堂了!大人要开堂审案,大姑娘他……”   官差一听,都不得犹豫了。既然大人要开堂审案,那人就得带过去了。   “慢着!”丁荃忽然呵斥住官差,秦氏微微皱眉,望向这个女儿。   丁荃深呼吸了一下,仿佛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你们弄错了。打人的是我,是我先教训那些人的!大姐只是路过,刚巧碰到这一幕而已。”   秦氏眼神一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华氏愣了一下,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丁婕有些意外的望向丁荃,“阿荃……”   丁荃扯出一个了然的笑,一把拉着丁婕凑在一起低声讲话:“大姐,那地方你不能去,若是有什么万一真的把你关进去了怎么办!我有功夫有底子,我不怕!况且……况且……”她笑笑:“我只是个庶出的姑娘,从未想过嫁高门大户,我去,没人能欺负我,我也会尽力给自己争取清白!我问心无愧,就不会被影响。可是你不行……你看大娘现在……”   丁婕看着丁荃好一会儿,慢慢的笑了起来。   她伸手摸摸她的头,“你都不怕,我是大姐,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等丁荃多说,丁婕已经大大方方的转过身,双手伸向官差作伏法状:“不错,以家法惩治他们的就是我,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回去当堂对峙。”   “阿婕——”华氏撕心裂的一吼,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苏嬷嬷搀扶着华氏,对着丁婕跺脚:“大姑娘!你真是不孝!夫人也是为了你好啊!”   换在从前,华氏有个什么,丁婕会比任何人都着急,但是此刻,她只是背对着华氏,一言不发的等着官差抓人。   官差也是面面相觑。   为首的一个轻咳一声:“丁姑娘,如今案子还没定,孰是孰非无法定论,也无需扣押,您与我们走一趟便可。”   丁婕微微一笑:“好。”   几个官差交换眼神,将人带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丁婕的眼神一愣。   宁伯州粗喘着气站在不远处一棵杨柳树下,单手扶着树,看起来是拼命赶过来的。   他也看到了丁婕,立马直起身子紧盯着她。   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刻,一阵带着清香的风微微拂动起来,将两人之间渐行渐远的茫茫大雾吹散,露出了迷雾之外的天朗气清,一如他们见面的那一日。   “丁姑娘,请。”官差对丁婕很有礼数,这次来找她,也是专门派了车过来的,行过市集,没人会晓得这是官差抓人的马车。   丁婕看着宁伯州,对着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上了车。   宁伯州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一双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   ……   华氏终于缓缓地醒了过来,丁家前厅一片狼藉,秦氏与丁荃站在一起,看着华氏生不如死的哭着,丁永隽眉头深锁的立在那里,一旁的管家佝偻着腰,等着家主下达新的命令。   “丁永隽……”华氏哭的声音都嘶哑了,末了,她带着几分憎恨的眼神看着丁永隽:“我知道,你从未将我当做过你的妻子那样爱护,我只问你。今日如果出事的是丁凝,你还会让她被带走吗!你说,你说啊——”   丁永隽抿着唇,低声道:“事已至此,我会将阿婕救出来,你……”   “不用你假好心!”华氏嘶吼起来:“若是阿婕的名声毁了,我也不活了!到时候你随意要扶哪个偏房坐我的位置,再也不会有人拦着你了——”   这话,她还是说出来了。   端庄大方,仪态万千的过了这么多年,哪个下人谈到丁府的大夫人,不都是竖起大拇指夸一声贤能!?可今日,她还是把心中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了。   “若换做是我,根本不会给他们发难的机会。”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丁凝走进来,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大娘还在啊,我原以为,大娘别说是拼死,就算是让自己顶罪去代替大姐受难,也不会让大姐被带走呢。”   她说话总是笑嘻嘻的,可是今日这一句,刺得华氏原本就重伤的心立刻变得血淋淋的。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能代替阿婕去!?   因为无论是她……还是阿婕,都不能沾染那样的名声,都不能去那样的地方……   丁凝的一句话,让华氏的脸色惨白,像是被当中剥了衣服一样羞愧难言。   “阿凝……”看到丁凝回来,丁永隽低声道:“你且回房,别惊扰到你母亲。”   华氏一听到这话,眼中仿佛有什么彻底的晦暗了。   真是可笑。   家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第一时间想的还是不让万氏收到任何的影响……   就因为万氏的身子不好!?   她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哪里有那么容易去死!   丁素看着这个场面,忍不住开口:“爹,正如刚才的官差所说,大姐现在是被带过去问话,案子还没定论,咱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既然吴家人一定要闹,咱们也不能任由他们在公堂上血口喷人。”   丁素的话说的在理,丁荃连连点头:“是是是,咱们现在赶过去,若是他们敢欺负大姐,咱们第一个不饶他们!”   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了。   华氏也要去的,可是她一站起来就腿软,呼吸急促脸色很不好。大有再激动一下就要厥过去似的。苏嬷嬷强行扶着她回去歇息,可是华氏不肯:“我的女儿,只有我心疼了。”   丁永隽看她一眼,对苏嬷嬷道:“带回去歇着!”   华氏不肯的,可是她实在是元气大伤,挣扎了一下又晕过去了。   最后,丁永隽带着家中剩下的人赶去了公堂,独留丁凝在府中照顾万氏。   ……   秦泽这边已经开堂审案了,吴家人有备而来,诊治大夫给出的证明,吴氏和吴玉莲的确是受了重伤,还有并发症,情况很严重。   丁婕被带到了公堂,另一边则站着吴海和他请的状师。   从前大靖朝审案是封闭衙门不许围观的,后来为了公正严明,会请一些有名望的乡绅或者其他人来陪审,到了现在,只要有兴趣的百姓都可在规定的位置听审。   首先是由吴海这一头陈情。   原来,吴海一家的确不是丁家的奴人,据说是很多年前,丁家老爷还在的时候,和吴家有什么恩情,那时候丁家因为丁老夫人所获的荣宠,即便是全家搬迁到了蜀州这里,日子也是如鱼得水过得很好。吴家的老爷被丁老太爷安排住在庄子上,就跟着一代代住下来了。每年他们也是做庄头会做的事情,把一些收成账本之类的东西送给东家过目。但是实质上并不是有契约的奴人。   吴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事情都写进了状纸里头——分家的时候,他们的庄子分给了三老爷,而后也不晓得为什么卖掉了家中的房产,搬到了庄子上,吴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鞠躬精粹,想当年老太爷在的时候,因他们为丁家做事鞠躬尽瘁,也十分被尊重,别说是用刑,就连重话都没听过。   没想到现在三老爷卖了宅子住到庄子上,为了赶走他们这些老人,竟然用了刑。他们心寒了,不会死乞白赖的待在那里,但是胡氏和女儿的伤势,丁家三老爷是一定要给一个说法,并且赔偿的!   换言之,他们是既要凶手伏法,也要金钱赔偿。   想的可真是美!   不多时,丁永善和丁永隽几乎是同时到公堂上的。   好在丁婕只是被带到这里问话,还不存在用刑坐牢之类的结果。   秦泽首先是询问了丁永善和丁永隽有关于吴海一家的问题。   若吴海真的不是家奴,只能说是与丁老太爷有交情的一家人,那的确是不能用家法来治他们。   丁永善面色沉静,一副不偏帮任何人的样子,表示吴海一家的事情都是父亲那一辈结交的。但若是吴海一家的确没有和丁家签订什么契约,丁家绝不可能傻乎乎的养他们一家啊,所以吴海的话是可信的。   丁永隽眉头紧锁,并不争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丁永善来到这里,吴海像是更有了底气似的,喊冤卖惨简直不能更卖力。   “老爷……我们一家尽忠职守,内子和小女也是一刻不敢忘记丁老太爷对我们的恩情,没想到今日被这样的对待,难道内子和小女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秦泽相继让人去查询胡氏和吴玉莲的伤势,为她们诊治的是泗陵城宝药堂的朱大夫,人来的时候,清清楚楚表明了诊治结果,且表示,胡氏和吴玉莲现在不便行动,不然的话伤势会加重。   种种证据,种种说辞,甚至是百姓之间的舆论,都已经对丁永隽这边越来越不利,秦泽这才望向丁永隽一家人:“丁永隽,对吴家的指控,你们认是不认?”   丁永隽沉着脸,缓缓道:“大人,此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擂鼓声——   咚!咚!咚!   是击鼓鸣冤的鼓声。   一般情况下,若是内堂有案件正在审理,会暂停击鼓的。   这击鼓声是哪里来的!   公堂外,戴着面纱的丁凝双手握着棒槌,一下一下敲击的十分有力!   值守的官差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去阻拦——丁凝的身边,信国公府的那位少国公容烁负手而立,正微笑看着他们呢!   不多时,里面就有官差出来了。   “何人击鼓!不知内堂正有案件么!”   丁凝朗声道:“正是为此案而来!请大人明察,此案,案中有案!冤中有冤!”   一个小姑娘找上门来,简直是胡闹,官差正准备应付她,闵星的长剑已经挡在丁凝的面前。   他们都是认识少国公的,此刻少国公摆明了在为这个女孩子出头。   “既然冤中有冤,为何不让她进去道明!?”   两人无法,进去通报了一声,少顷出来告诉丁凝,她可以进去。   其实丁凝不是不知道自己会阻拦,她都想好了一万种方法进去了,没想到不敌容烁一句话。   进去之前,她偷偷看了他一眼。   容烁并没有因为她之前的态度有任何的不一样,还是那样微笑着。   丁凝心头一乱,然后立刻整顿心神——现在不是想他的时候!   这个人情,记到他头上就是了!   先办正事! 第37章 一招必杀   丁凝大大方方的上了公堂,小身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丁婕看到丁凝身后的人时,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宁伯州手里握着一张纸卷成的卷轴,目光微垂,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秦泽瞧着这个精神奕奕的四姑娘,眼中泛起几丝笑意。   既然是她来了,那应当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丁永隽看到来的人是丁凝,很是不悦:“你怎么来了!”   丁荃也瞧见她了,她的反应则是眸子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阿凝自来鬼主意就比较多,今日肯定有法子了!她因为太开心,忍不住冲着丁婕挤眉弄眼,试图鼓励她不要害怕。   啪!一声惊堂木响,将丁荃吓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回到了秦泽的身上。   秦泽淡淡道:“堂下何人。”   丁凝是平民,见到秦泽免不得要叩拜一番。她的礼数很周全,行礼也标准的很,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与平时那小打小闹嘻嘻哈哈的样子判若两人。   谁也不知道,在公堂的一墙之隔处,下人们已经飞快的摆了桌椅差点,将少国公请了过去暗中旁听。   丁凝不卑不亢的样子很招好感。她目光微垂,“启禀大人,民女丁凝,乃是丁家三老爷丁永隽的第四女,今日击鼓,只为剥开一件案中之案,为显慎重,民女请了泗陵城中才德兼备的宁先生做民女的状师。民女的冤情都已经向宁先生说明,宁先生可以为民女作保,句句属实。”   宁伯州……   秦泽望向那个清军模样的书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原来是宁大人。”   宁、宁大人!?   丁凝暗中一愣——宁大人是什么人!?   她不解的看了一眼宁伯州,却见宁伯州纹丝未动,仿佛刚才秦泽叫的人不是他似的。   公堂上的人也沸腾了。   宁伯州在泗陵城中出名,靠的是实打实的文采和德行。   还有他神准的押题技能。   可谁也没听说过他曾经还有什么功名在身啊!   丁凝唯恐事情有变,悄咪咪的凑过去:“什么宁大人啊,新的暗号吗!?你连秦大人都买通了!”   声音很小,其他人听不到,但是宁伯州能听清楚,他扯扯嘴角,这才回复道:“宁某如今只是一介草民,早已经没有任何官职功名在身,秦大人还是不要折煞草民了。”   秦泽听他这话,转而对众人道:“宁先生的人品,的确是信得过,丁凝,你有什么冤情,大可道来。”   丁凝对着宁伯州微微一福身:“有劳宁先生了。”   一个读书人,和一个状师还是有差别的。最起码读书人未必就有一张利索的嘴皮子,至于宁伯州,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平日里从来不与人争辩,但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你才会领教到这个男人的嘴巴有多毒!   宁伯州沉着脸色对秦泽道:“启禀大人,今宁某作为丁四姑娘的状师,要状告吴海一家以不正当手段盗取丁家财产,背信弃义以及污蔑之罪。”   吴海一听就瞪眼:“你放屁!”   “放肆!”又是一声惊堂木,秦泽冷眼看着吴海:“虽然你是原告,但若是以污秽言语藐视公堂,本官一样可以对你用刑!”   吴海这会儿老实了。   丁凝淡定自若:“大人,民女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证据,现在就能呈上来!”   秦泽饶有兴趣的点点头:“好,且看看你的证据。”   丁凝对桃竹使了个眼神,桃竹立马对守门的官差打了声招呼,不多时,几乎装满了一小箱子的账本都被送了过来。   吴海一看到那些账本,当场就愣住了。   “这……”   “大人,据民女所致,吴海一家与我们丁家的确是渊源深广。十几年前,丁家来到蜀州泗陵城定居,民女的祖父是在路途中结识,当时吴家老爷帮了祖父一个小忙,当时的吴老爷带着妻子与儿子吴海,媳妇胡氏外出做工,被东家给坑害了,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祖父慷慨,让他们一起同行,住到了丁家的庄子上,当时的吴老爷是一个十分热诚之人,丁家初初落户,要打理的事情许多,吴家人的确是鞍前马后的帮忙打理,所以等到丁家彻底的安顿之后,民女的祖父并未像吴老爷提及签订契约一事,就此,吴家人却以庄头的身份住在了属于丁家的庄子里。按理说,我们丁家欠他们吴家的,早就还完了,反倒是这么多年,吴家人犹如蚂蟥一般吸着丁家的血,过着逍遥的日子!”   丁永隽一直眉头深锁的盯着丁凝,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观丁永善,当场就否认:“放肆!丁凝,你一个姑娘家在公堂上胡言乱语,还有没有家教!”   “大伯说,哪个没有家教!?”   一个淡淡的女声从外头传来,透着几分凉意。   几乎是同一时刻,丁永隽和丁永善全都背脊僵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声音的来源。   秦泽皱眉:“何人在公堂上信口发言?”   围观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来,也将那个长的极美的妇人展露在人前。   丁永善的脸色一白,仿佛是做了个梦似的:“阿……阿芙?”   这样亲昵的称呼,显然是不适合丁永善的,丁永隽脸色越发的沉冷,三步并作两步将万氏请了进来,他对万氏不会说重话,却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来了!?”   万氏像是没听见似的,到了公堂上,对着秦泽行礼:“民妇万芙,是丁凝的母亲。”   秦泽看到万氏的时候,也被她的容貌惊艳了。   岁月这个东西,果然是偏心的。不止是秦泽,公堂上的人看一看丁凝,再看一看万氏,都会觉得丁凝不再是公堂上最抢眼的女子。刚进来的这个女子,周身透着生人勿进的高贵冷艳,可是那容貌又惹的人忍不住去看。   仔细算一算,这是万氏失踪被找回来之后,为数不多出门的日子。   她本就是个姨娘,正规的场合都是万氏带着孩子去,剩下的场合没讲究,她就更不会去。多年来,她深居简出,纵然获得了丁永隽全部的宠爱,终究如同一只自发将自己囚禁起来的金丝雀,许久没有见过外面的景色了。   这也是为什么丁永善一看到她,话都不会说了的缘故。   当年,他也是挖心挖肺的爱着这个女人。   她失踪的日子,他也急疯了。   若是可以,他也想闹一闹丁永隽与她的婚礼,将她抢回来。   可是很多年了,纵然他能抢走丁永隽的一切,却唯独抢不到她。   他一直不懂,不懂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丁永隽!   万氏已经缓缓开口了:“民妇自幼便生养在丁家,是在丁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对丁家的事□□无巨细都清清楚楚。这位吴老爷的事情,民妇也记得,正如小女所说,句句属实。”   万氏这才缓缓转过头看着丁永善:“大伯觉得,阿凝哪一句说的不对!?弟媳愿意为大伯解释清楚。”   没有人能明白丁永善此刻的感受。   原来……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你才肯看我一眼吗。   “她……”丁永善喉头一动,竟然连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   他的确可以当堂否认。   可若是将时光往前拉个几十年,他才惊觉那些最好的日子,从未遗忘过。   那是在前往蜀州的路上,因为当时贪玩到处乱跑的就是万芙,吴家人所谓的帮忙,只是吴老爷好心领着迷路的万芙回到了大队伍。   那是丁永善第一次近距离的感觉到父母对这个丫头的重视。几乎是令所有人全部出动去找,找不到,一个个都要挨罚。万芙,更像是他们的命。   好在人找回来了,父亲对吴老爷也是千恩万谢。   他竟然没想起这茬……   他……   丁永善的眼神里,透着兵败如山倒的颓然。   他扯扯嘴角,道:“时隔多年,想来是我记错了……你这一提醒,阿凝说的……是对的。”   公堂上响起了一些小声的议论。   万氏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果断的收回了目光,丁永隽也是这时候上前,挡在了万氏与丁永善的中间。   万氏望向女儿,冲着她眨眼一笑。   这个小表情,丁永善竟然忍不住探头去看。   丁凝没想到母亲会来这里,可是惊讶之后,她仿佛得到了极大地鼓舞,继续道:“大人,这里的账本吴海近亲与他一同搜刮丁家财产多年的记录,一条一条,清楚明白,大人请过目。”   看到丁永善这个样子,吴海彻底的傻眼了。   不对啊,事情怎么和商量好的不一样啊!本来他也是可以赖的,但是在看到那箱子和里面的账本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心虚了,而且非常恐慌!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个臭丫头怎么能搞得到这些!?   秦泽将几本账目一一过目,眉头越发的紧拧。   吴海管的庄子下头主要是种植粮食的田地。而这上面,记载了吴海每一次丰收之时偷偷扣留下来的粮食石数,非但如此,当中还有少量的果子和牲畜的转移,为了销毁,这些东西自然都是换成了银子,作为一笔新账记载在这上头。   当年,吴老爷都是带着一家子出来做工,所以吴家这边都是穷亲戚,后来儿子吴海与胡氏成亲,两人已经在庄子上过上了好日子,吴老爷与妻子过世之后,上一辈的恩情已经断了。吴海又没有与东家有什么契书,这才想着多弄一点东西,纵然以后离开了庄子,也不会饿死,从最初的小偷小拿,到最后谎称收成一般几乎将一半的收成克扣下来,加上山中药材,牲畜,果子变卖,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十几年下来,这里的账簿竟然多达十万两的数目记载!   十万两……买下三个庄子加那座山都够了!   秦泽渐渐地生出怒意,将册子狠狠地摔在吴海的面前:“吴海!你作何解释!?”   作为一个庄头,得到的远远地超过了一个庄头应得的财产,中饱私囊,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庄头的大忌!   换言之,不管吴家人之前怎么闹腾,怎么传播谣言,现在一箱子账本直接能把他们打回原形,可以说是暴击的伤害值了。   丁凝抢在吴海喊冤之前开口:“大人,吴家一家并未与我们签订什么契约,当年,民女的祖父只是答应他们一家小主,虽然并未让他们离开,却也没有说过可以无休止住在庄子上这种话!况且……”丁凝冷冷一笑:“祖父总不至于说过,你们住在庄子上,可以随意揽财这种话!?你们既然不是有契约的庄头,那所有得到的财产,都是不义之财,你们是贼,是窃取丁家财物的贼!”   丁凝气场全开,逼得人避无可避。   “养了老鼠在米缸,若不驱逐,难道要将他们养的将米缸都撑破吗!”   吴海结结巴巴,最后干脆心一横:“大人!冤枉!冤枉啊!那些都是假的!草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这些……”   “大人,这上头的册子不仅记载了吴海利用职务之便收揽的钱财,还有用在家乡的所有开支,买宅子买地,家中人的开销和这些年来那些穷亲戚趋之若鹜的巴结,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可以和册子核对起来的!大人请明察!”   丁凝竟然连这个册子都弄到,已经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换句话说,有了这个册子,吴家人根本是狼子野心,贪心大胆!那所谓的东家赶人不留情面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丁永善见到万氏的时候已经失态,在看到这些册子,他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脸上全是苦笑,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辩解!   吴海见势头不对,赶紧向丁永善求救:“大老爷!大老爷不是这样的啊……你……你不能不管我啊!”   丁永善确实是要明哲保身了。   吴海慌了,这册子他是百口莫辩,可是那个死丫头到底是怎么弄到的!?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心慌到最后,吴海心一横:“大人!今日草民才是原告!丁家大姑娘蓄意伤人,那是实实在在的差点把我的婆娘和女儿打死!大人您不能包庇他们啊!”   看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这会儿不少人对吴海嗤之以鼻。   要是哪家有钱人请了这样的庄头,恨不能按到荷塘里直接闷死了,打几棍子简直是菩萨心肠!   况且,看到这里,有经验的百姓不难看出吴海一家其实就是小门小户,一家的泼皮,他们这是赖上了,是来讹人的!   先前还讨伐丁家的人,此刻都有些同情丁家了。   遇上无赖,真是有礼说不清。   丁永善有点听不下去了。   万氏已经出面,他知道胜算不大了。   没有人比万氏更了解丁家。   所以,在事态更严重之前,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够了!”   他对着秦泽一拜:“大人,先时是草民被这贱奴给蒙蔽了,不想他竟然做出了这样龌龊之事,即便是吴老爷在酒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此事只是一个误会,所谓的伤人……”丁永善试着望向万氏:“本是可以私了的……”   “私了!?”丁凝此刻犹如一只战斗之中的小公鸡,眉毛一挑,黄莺般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若是有人将大伯的爱女婉佳姐姐拉到公堂上公然审问,到头来却是一个理亏的闹剧,毁了婉佳姐姐的清誉,大伯还能不能说的这般无所谓!?分了家,便不是一家人了吗!?”   换在平时,丁永善绝不会让丁永隽和他的女儿讨得一份好。   可是她在……   万氏也笑了:“阿凝说的不错,阿婕是个好姑娘,姐姐是比着大家闺秀教导出来的姑娘,放在谁面前都是要夸赞个不停的,从小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如今竟然因为几个贱奴被拉到了公堂上,此事,怎么私聊!?几两银钱,可买不来一个姑娘的清誉。”   啧,丁家开始反攻了。   丁凝道:“大人,吴海狼心狗肺盗取财产在先,反咬一口污蔑丁家名声在后,如今竟然要以受伤一事讹我大姐姐,民女恳请大人将那两个受伤的快要死的人带上公堂!当堂验伤!”   吴海一听就急了:“不行!不行不行!她、她们伤得太重了!不能带上来!大人,这一路颠簸过来,她们可折腾不起啊。”   “那就用马车呀。”   万氏俏皮一笑,望向丁永隽:“老爷,咱们家不是有一辆挺舒服的马车么,我来的时候恰好用了,就在门口停车,用马车去接。躺着放上去都不嫌挤呢。”   丁永隽心中只想苦笑。   他一点也不希望她这样抛头露面,为了这样的事情操劳。   可是她还是操心了。   “吴海,你担心她们伤上加伤是吗!?”丁凝提出关键:“成啊,他们若真是因为来的路上伤得更重,就是十万两,二十万两我们也赔!”   丁永善已经忍不住闭眼了。   可是吴海却有点孤注一掷了。   伤人是事实,若是真的不能再做庄头了,那就更要狠狠地弄一笔钱了!   “好!”他咬咬牙,“大人,就……让她们来!”   “吴海!”丁永善已经忍不住呵斥这个没脑子的狗东西了。   可是吴海刚才就看出丁永善根本不想保他,既然是这样,他为自己弄点好处有什么关系!左右拿了钱,谁管你是谁!   丁家的马车去接人了。   容烁手里的一杯茶已经凉了,他在一墙之后,看不到丁凝气势汹汹的样子。但是他只要稍稍一闭眼,她是什么样子,很清晰,很明了。   原来,她也可以聪明勇敢成这个样子。   可是……若一个小姑娘会在面临困难的时候变得机智聪明勇敢坚韧,那还不如永远是装傻卖蠢的模样,至少证明了,她过得顺风顺水。   不多时,胡氏和吴玉莲被带过来了。   吴海一看到两个人,不由得愣住了:“你……你们……”   胡氏和吴玉莲是脸上缠着绷带被抬进来,知道的是被杖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刚刚从火场里面抢救出来的。   胡氏一看到秦泽,立马呼天抢地:“大人……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   秦泽盯着下头两个人,想到的却是在后院时,那个小蠢货跪地吼出这句台词的模样。   明明是同样的说辞,给人的感觉竟然差这么多。   还是小蠢货的样子让人比较想要伸张正义一点……   丁凝瞧着她们母女脸上的绷带,有点藏不住笑。   做坏事就该没有痕迹,记什么账呢……   本来就很蠢了,现在看看——   啧,更蠢了。 第38章 物归原主   吴玉莲和胡氏是带着伤来的。   秦泽看着两人哭天喊地,不紧不慢道:“你们有什么冤情!?”   吴海看着两人,隐隐有些不安。   她们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胡氏算是憋了一路了,这会儿有了发挥的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卯足了劲儿,拉着女儿吴玉莲说起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她们自从受伤之后,还得了许多的并发症,她们在庄子上一直都是被丁家礼待的,吴玉莲生下来也是教养的金贵,根本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最近连治伤的药都喝不下去了,昨日好不容易喝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影响了身子,浑身都开始不舒服,今早身上就觉得不舒服,没过多久竟然开始长奇怪的东西——   种种的说辞结合起来,就是她们现在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纯粹是因为那一顿打,都是因为丁婕。再这样下去她们怕是要命不久矣,那丁婕就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凶手!   等到胡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完,丁凝背着手走出来,笑嘻嘻的看着她:“胡氏,既然你说你们伤的那么严重,敢不敢让大夫当堂验伤!”   胡氏一愣,看了一眼吴海。   早已经被她们的出场方式振飞了神智的吴海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偏离自己的掌控了,他赶紧道:“大人,丁家人这是在故意转移注意力!大夫都已经诊治过了,难道结果还有假!?他们怕是要找串通好的大夫过来草菅人命啊!”   “串通!?”丁凝哼哼一笑,惹得不少人侧目望向她。   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脸都不红,一句句话有理有据,还拿出了关键性的证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简单。   丁凝睥睨着胡氏和吴玉莲:“你们二人尽管让大家看看你们现在有多惨,但凡让我们瞧见伤口有一丝假的,那你们便是实实在在的讹人,这个罪名同样逃不掉!请大夫上堂验伤,把她们脸上的纱布扯下来!”   “呵。”容烁看着看着,竟然发出一声轻笑。   闵星只觉得这个笑听的人毛骨悚然,可是少国公好像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别处,而是专注的注意着丁凝姑娘。   秦泽也忍不住扶额。   这个丁凝,如今公堂到底是谁做主了!?   因为万氏的出现,丁永善蔫儿了,吴海没了最大的靠山,又被翻出了账本子,也已经溃不成军,现在只是勉励支撑。秦泽的态度也并不偏向他们,所以在丁凝发号施令的时候,竟然没有人第一时间站出来谴责他,衙差们更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县令大人。   秦泽只能点点头:“说的也是,吴海中饱私囊一事已经有了结果,如今这个蓄意伤人,也该有一个了解,吴海,既然你这么言之凿凿,当堂验伤也是个不错的法子。若是真的验出来你妻儿的伤是因为那一顿板子,本官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吴海咬咬牙:“成!咱们这就请宝药堂……”   “若是民妇没有记错……”万氏以袖掩唇,轻声道:“宝药堂是老夫人在世之时,为了给贫苦人家赠医师药开设的药堂。后分给了大伯那头。虽然弟媳不懂今日吴海出事情,为何是大伯出现在这里,站在吴海的身后一副要为他做主的模样,不过既然吴海此人已经被证明并非善类,大伯还是不要让宝药堂也无辜的牵扯其中。”   万氏的语气很和蔼,像是给了一个诚恳的建议。   丁永善别开目光,终于不再看万氏,但是他的话也足够让吴海心如死灰。   “弟媳说的是,宝药堂不该这样被牵扯进来。”   胡氏和吴玉莲身子一抖,不确定的望向吴海。   可是吴海现在已经给不了她们任何的暗示。   最后,秦泽命人去请来一个大夫,当堂给胡氏和吴玉莲拆解绷带,查看伤势。   吴玉莲和胡氏都有点紧张起来。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的确是要讹人。   如果被拆穿的话……   如果被拆穿……   “呀——”   绷带被拆开的那一瞬间,公堂上见到她们脸的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胡氏和吴玉莲的脸,已经开始溃烂了!   大夫纵然治病多年,忽然这么两张脸摆在他面前,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才对秦泽道:“回禀大人,这位妇人和这位姑娘的脸已经开始溃烂,若是老朽没有看错,她们应当是服用了一种叫做毒美人的药草,这种药草的确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但若是分量上有丝毫的差错,便会引起十分可怕的结果,再加上很多的药材也有同等的功效,所以毒美人这种药材并未作为日常的治病药材。”   毒……毒美人!?   吴玉莲和胡氏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的脸,片刻的静谧之后,纷纷发出了凄惨的叫喊声。   胡氏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指着吴海:“你这个天杀的狗东西!你居然真的敢对我下手!”   吴玉莲一听这话,也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吴海,大声的控诉:“爹!我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给我们吃那样的药!”   吴海已经一个嘴巴两个大了。   什么药!?他怎么不知道!?   丁凝上前来看了一眼两人的脸:“呀,伤竟然是真的!?”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秦泽的桌子前,抓起桌子上的惊堂木直直的朝着吴玉莲和胡氏砸过去:“那半身不遂也是真的咯!”   刚刚受了刺激的两母女想都没想,“啊”的叫了一声,利索的躲开了。   明明来的时候还是躺在担架上,现在也就屁股那里显得迟缓,四肢及安全得很!   公堂上安静了一瞬,下一刻,轰的一下闹腾起来——   装的!   果然是装的!   刚才还爬的那么溜!   丁永隽这边已经是冰雪消融,连丁婕都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可是吴海就消停不了了。   胡氏和吴玉莲已经快崩溃了,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脸变得像鬼一样。   眼看着大势已去,胡氏竟然爆出惊人之语。   “吴海!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想让我们娘俩装病装死来讹人,我们不答应你将伤弄得更严重,你就用药骗我们!说什么这是假药,原来是真的!你没有良心!你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胡氏越说越激动,干脆扑上去要跟吴海同归于尽!   吴玉莲呆了一下,然后捂着脸崩溃大哭。   丁凝这时候蹦出来了,摆摆小手:“哭什么呀,你们的伤是真的,真真的。”   吴玉莲哭的更伤心了。   一场官司,在闹剧中落下帷幕。   吴海一家忘恩负义中饱私囊,窃取不义之财达十万两,又恶意讹人。秦泽当场将吴海收监,至于胡氏和吴玉莲,则是让她们先看看大夫,然后再定夺讹人的罪名。   至于丁婕,既然已经证明了吴海一家意图讹诈,也就不存在蓄意伤人,置人于死地这个说法了,换句话说,就算丁婕真的曾经用家法把他们打伤了,一两银子就能治好。剩下的更严重的补分,都已经归咎到了讹人的罪名里,她们是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   吴海始终不明白,这母女两个怎么会这样出现,脸上的伤又是哪里来的,但是求生的心让他不敢再对丁家人恶言相向。他甩开了胡氏,爬到丁永隽面前:“老爷!老爷我错了!老爷我真的错了,您看在我爹的份上,放过我这一次!”吴海一把鼻涕一把泪,忽然指着胡氏:“是这个女人!是奴才瞎了眼娶了这个女人,她贪念太重,逼着我这么干的,她才是主谋啊!”   胡氏哪里还能再受刺激,可是等她准备过来继续撕吴海的时候,一个气没提上来,昏过去了……   丁永隽沉着脸,一脚将吴海给踹开。   就在这时,丁凝忽然叫了一声,飞快的冲到万氏的面前。   公堂上太闹腾了,万氏的脸色有些发白,微微佝偻着背捂着心口。   “娘!娘你怎么了!”丁凝脸色紧张,再没了刚才的戏谑和恣意,她的声音也引来了丁永隽的目光,丁永隽飞快的走到她身边:“阿芙!阿芙!?”   丁永善也慌了:“阿芙……”   “你闭嘴!”丁永隽难得一次对着丁永善厉声呵斥。   也就这一声,他已经侧身,挡住了丁永善的目光。   几乎是丁凝开口的那一刻,闵星就看到自家少国公一个闪身就出去了。   容烁皱眉看着丁家那头,对秦泽道:“将夫人带到后院歇息,请大夫!”   秦泽也看出来丁凝的母亲有异,再不敢耽误,将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之后,命人将万夫人带到衙门后面连着的院子歇下。   丁婕当场释放,吴海一家将要被彻底的审查。   丁荃拉住丁婕的手,有点喜极而泣:“大姐,你没事了!”   丁婕心中固然高兴,可是她还是看着万氏离开的方向,露出担忧:“三娘身子到底怎么了!?”   丁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先别急,一定没事的!”   丁婕点点头:“我们去后院看看!”   丁荃点头,把腿就往后院走。   丁婕刚走了一步,就瞧见还有一个人站在公堂上。   宁伯州正看着她。   此刻丁婕已经没了大碍,他的神情十分的随和,随着丁婕看过来,他也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丁婕这次没有与他保持距离又或者是转头就走,而是走到了他的身边:“多谢你。”   宁伯州的唇瓣动了动。   其实宁伯州的长相算不上那种看一眼便觉得俊得移不开眼,但他五官生的正,眉眼又十分深邃,将读书人那种隽秀气展现的十分透彻,平常人瞧见他,只以为会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但是多瞧几眼,便能瞧出那双黑眸之中藏匿了太多的情绪。   宁伯州微微一笑:“丁姑娘无恙便好。”   丁婕深吸一口气:“今日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也有许多的疑问想要请教你,不过今日事出有变,阿凝十分的紧张她的母亲,我须得去瞧一眼,无法好好答谢先生……”   “无妨。”宁伯州已经准备离开了:“丁姑娘自便。”   ……   事情急转而下发生变化,谁也没有料到。   丁婕也没有想到真正救了她的会是万氏和丁凝。   从小,她就称呼万氏为三娘。   可是这个三娘很少出自己的院子,也很少与她们在一起。偶尔瞧见了,三年也是远远地笑一下,然后就走了。   丁婕从未真正意义上的与万氏说过话,相处过。再因为母亲的缘故,她对丁凝其实是抱着一些成见的。   说来也很可笑。   她一面抱着成见,一面又告诫着自己,要像母亲那样,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丁永隽和丁凝把万氏带进了厢房,不多时,来的人竟然是二夫人秦氏。   大抵是因为府中人都因为丁婕的事情到了衙门,所以她还是赶来看一看,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巧就被丁家的下人给瞧见了,寝室的医术在府中都是有传言的,所以得知万氏发病,秦氏立刻就跟进来了。   为万氏号脉之后,秦氏皱了皱眉:“我要为她宽衣针灸,都退出去。”   丁凝当即道:“我不出去!二娘,我在这里帮你!我可以帮你的!”   秦氏却是冷冷的看着丁永隽:“还不带出去!”   丁永隽也不想离开,可是看着万氏渐渐发白的脸色,丁永隽狠下心,扯着丁凝出去了。   “我不走!我不走!”丁凝哪里还有刚才的淡定,此刻的她和刚才在的吴氏差不多,就是死都不肯走。   丁永隽忍不住低声吼道:“阿凝!你冷静点,你母亲没有事,你让二娘为她诊治!”   “我不走!我不走!”丁凝执着的去拉所有能拉的东西,怎么都不肯离开。   一个白色的人影忽然闪了进来,对着丁凝就是一个手刀,丁凝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丁永隽正要发火,只见容烁已经把人抱在怀里,打横抱起,对丁永隽道:“夫人安危事大,还请丁老爷不要责怪晚辈无礼。”   容烁是身份尊贵的少国公,丁永隽就算是有再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了,他担心的看着丁凝,“小女性子有些泼辣,也喜欢胡闹,少国公……”   容烁已经把人抱了出去:“当务之急,丁老爷还是留在这里看着夫人的情况,晚辈会将丁四姑娘带到那头厢房,由她的几位姊妹照顾。”   也是,此刻几个女儿都在,丁永隽也不担心容烁这样的身份会对阿凝做什么,道谢之后,留在厢房外守着万氏。   丁荃赶到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刚好就是容烁抱着丁凝往另一边的厢房走过去的场景,她正准备叫一声追过去,袖子却被扯住了。   “大姐!?”丁荃看看她身后,道:“如今已经没事了,二姐和大娘肯定还在家中着急呢,你先回去。”   丁婕看着容烁的背影,淡淡道:“管家已经回去禀报了,没事的。”   丁荃“哦”了一声,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三娘现在怎么样了。”   丁婕的思绪被拉回来,想了一下,说道:“三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倒是阿凝……”   几个姐妹里面,丁荃和丁凝的关系最好,所以丁荃知道的多一些。   她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三娘生阿凝的时候差点命都没了,大姐,其实你别看阿凝整日笑嘻嘻的,她心中是十分孝顺的,也十分紧张三娘。我一点也不怀疑,若是三娘有个什么,最先疯的就是阿凝……”   “胡说什么!”丁婕呵斥住丁荃:“这样的话也是随便说的!谁都不会有事!”   容烁抱着丁凝去另一头的厢房的时候,闵星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容烁把人放在床上,对闵星挥挥手。   闵星会意。   得,说什么会有姐妹照料,这是准备找姐妹过来照顾的意思么。   又单独相处了。   房门被观上,容烁轻轻撩起衣摆坐在床边,看着她真正的睡颜。   因为刚才太着急,她哭过,这会儿昏过去,眼睛和鼻头还泛红。   今日的事情,他的感触有些深。   一开始认识她,她是将人当傻子骗的傻姑娘。瞧着像是没脑子似的,夸张的戏码张口就来,还回回都演得那么逼真。再然后,是她临危不乱处理贼人的态度,那时候他也意外过她会有正常的时候。   一直到今日,他才真正瞧清楚她是个怎样的姑娘。   当一个人流露出最真实的性情之时,也是你最接近她的时候。   她是个孝顺姑娘,心地善良,是非分明,聪明伶俐,敢作敢当,敢爱敢恨。   让人……一点点的被吸引。甚至觉得,和她一直呆在一起,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容烁盯着她看,手慢慢的伸到她的鼻尖,修长食指微微弯曲,下意识的想要勾勾她的鼻子。   忽的,他的神情一冷,硬生生的把手收回来。   容烁,你在干什么!?   心中由慢到快的跳动声,心口躁动不安的感觉,心中躁动不安的情绪,似乎都在阐述着一个事实。   他……似乎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想要把她放在身边好好爱护,让她永远装傻充愣,演着一眼就能识破的戏码去戏弄别人,无忧无虑。   只是,她的身份……   太低了。   若是将她领回去,她或许会和她母亲是一样的地位。   容家从未因为姑姑的身份真正恃宠而骄,若是他执意娶一个商户庶出的女儿为妻。怕是会被整个大靖朝笑话,也会让容家被笑话。   他可以抛开一切无所顾忌,但信国公府的容少国公,不可以。   容烁双拳紧握,收回了视线。   “闵星。”   在外头的闵星听到声音,立刻进来了。   “将丁姑娘的两位姐姐请过来照顾她。”   闵星楞了一下。   请两位丁姐姐过来照顾!?少国公你没有弄错!?   容烁的样子很坚定,闵星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寻丁婕和丁荃。   两位姐姐过来的时候,容烁已经负手站在门外,好像刚才紧张的抱着人进房间的不是他似的。   丁婕领着丁荃对容烁行了礼,容烁淡淡道:“丁姑娘今日怕是受了刺激,若是她醒过来,两位姑娘还是不要让她去那头打扰万夫人休息。”   丁婕微微颔首:“是。”   容烁交代完这些,就和闵星离开了。   丁婕和丁荃正准备进去,秦泽已经过来了。   公堂上的事情算是全部处理完了,秦泽身上还穿着县令的官服,疾步往这边走。   丁婕若有深意的看了秦泽一眼,也恭恭敬敬的行礼了,丁荃慢了一拍,这个礼行的有些笨拙。   丁婕对丁荃道:“秦大人过来探望阿凝,只是阿凝此刻情绪不定不方便见人,阿荃,你陪着秦大人,我进去瞧瞧阿凝。”   丁荃立马道:“我也想看看阿凝!”   秦泽淡淡一笑:“无妨,本官只是过来看一眼,若是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   丁婕淡定的对丁荃道:“你向来粗心大意,阿凝现在需要静养,你会弄出响声来,在外头等着。”   谁粗手粗脚了!丁荃有点委屈:“我保证安静!”   丁婕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秦泽,索性直接进去反手关上门:“我不信。”   丁荃就这么被关在外面了。   她一脸莫名其妙的盯着紧闭的大门,想拍门又怕吵到丁凝休息,瞧见秦泽还等在一边,很尴尬的解释:“我……我真的没有粗心大意……我没有那么吵!”   秦泽盯着她,笑而不语。   ……   丁婕进来之后,轻声走到了床边坐下。   容烁这一出手并不留情,人还没有转醒的样子。   丁婕就这么看着她,脑子里想了很多的事情。   从小时候开始,母亲日日夜夜独守空房默默擦眼泪,再到她于人前矜持高贵的模样。   还有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的教导。   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对母亲来说,这一生最大的遗憾,都是一个低贱的身份带来的。   所以,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更好的前景对她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可是连丁婕自己都说不出来,当身份真的改变之后,她会面临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素素说,我是母亲的好女儿,被她教养的很好。”丁婕缓缓开口,对着昏迷之中的丁凝道。   “可是我今日才晓得,你也是个好女儿。其实……我们都一样。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便谁也怪不了谁。今日的事情,我很感激,细细一想,从前我也未必是一个好的姐姐。我承认,我并不喜欢你们。因为你和三娘,让我和母亲都过得十分的痛苦。若是这个家从来都不需要我们,老天又为何要有这样的安排呢!?”   丁婕看着丁凝,语气不急不慢:“今日的事情,我很感激你。”   ……   丁荃被丁婕关在外面,三娘那边也用不上她,一时之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秦泽站在她身边,给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可曾逛过衙门的后院!?”   丁荃其实没什么心情逛花园,她几乎走几步就要看一眼三娘厢房的位置,然后无数次重复的问:“三娘……真的会没事?”   秦泽也是无数次的安慰:“你不信别人,也该信你母亲。”   丁荃面露惶恐:“可是我娘毕竟也不年轻了,万一一个手抖……啧,我可赔不起一个三娘给阿凝啊。”   秦泽心中一动,问道:“今日来看,这位三夫人在府中的身份似乎十分的特殊!?”   虽然秦泽不曾了解过,但是从万氏的陈述和发生的事情来看,万氏的确对丁家很了解。   甚至于说,了解到握住了很多人死穴的地步。   包括今天发生的是事情,虽然一直都在翻转变化,但是秦泽有自己的猜想和判断,在他来看,能这么顺利的解决官司的事情,和万氏有莫大的关系。   丁荃看了秦泽一眼,没说话。   秦泽双手环胸,换上了轻松的语气:“看起来,这里头的确是有一些故事了。”   丁荃还是不说话。   秦泽叹了一口气:“我可是连阿荃姑娘最大的秘密都晓得的人,阿荃姑娘何时见我将这事情到处乱说了!?”   丁荃这才开口:“这不一样。”   秦泽微微一笑:“哪里不一样了。”   丁荃认真道:“我的事情本就是不小心让你发现的,告诉你这些,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说的,若是你真的泄露了我的秘密,我便将你拖到城外打一顿泄愤!阿凝的事情又是另外一桩事了,她并不喜欢别人打听这些,若是真惹得她不高兴,也不是将你打一顿能泄愤那么简单的!”   秦泽无奈的看着她:“你对着别的男子,也动不动威胁着要将他打一顿!?”   丁荃张口就道:“旁人哪有你这么欠打!”   秦泽微微挑眉,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丁荃说完这句话才觉得自己刚才太放肆了,她赶紧赔笑:“我……我方才失言了,大人不要误会……我,我与熟悉的人在一起,总是口无遮拦的!”   秦泽的眼神总算多了几分友善:“这么说,你觉得与我熟悉!?”   丁荃见有转机,赶紧笑笑:“仔细说起来,咱们也十分有缘分嘛,先是我救了你,然后又是我救了你,今日你虽然没有什么作用,可是好在没有偏听吴海那帮坏人,值得赞赏!你还晓得我的秘密,咱们可不是熟悉的么!”   秦泽沉默了一下,眼神渐渐深邃:“既然你也说咱们是相熟的,往后见面便不用大人姑娘的称呼了,你们江湖中人不都讲究一个爽快么,往后,我便称呼你阿荃。”   阿荃……   丁荃挠挠头,也不是不可以啦。   “大人不嫌弃便好。”   “至于你……”秦泽笑笑:“往后唤我表字即可,淮清,往后,你叫我淮清。”   丁荃脸热了一下。   虽然她不像二姐那样与一群读书人待在一起,但是衍弟的表字就是一位颇负名望的先生给的,都是关系好的人才会称呼。   “这……不太合适。”   秦泽想了一下,点点头:“也是,我总算比你大几岁,那……便称呼我一声‘淮清哥哥’。”   “淮清……哥哥!?”最后两个字,丁荃拔高了一个调子,脸蛋有些发红。   这……简直羞耻!   秦泽正经的点点头:“先时你不是满口的景源哥哥,阿衍弟弟么。想来你也习惯这样称呼男子,怎么,有问题!?”   不等丁荃反驳,秦泽已经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叫一声听听。”   丁荃虽然反应迟钝,但是并不代表她没有反应。此时此刻,她才惊觉秦泽不管怎么说都是个男人,还是个县令,朝廷命官。关系再好也要有个尺度,淮清哥哥什么的实在是太亲密了!   “我……”   秦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容渐渐消失。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原以为与丁姑娘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丁姑娘应该也有同感。罢了,当我刚才没说。”   什么情况!?   丁荃一愣,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不是啊,你误会了!”   到底是个官,万一惹怒了穿她小鞋怎么办!?   丁荃不仅扼腕,她年纪轻轻,竟然就要学会官场上的阿谀逢迎了么!?   秦泽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丁荃在心中说服了自己一万遍,这才舒了一口气,对着他微微一笑:“淮……淮清哥哥……”   秦泽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嗯,阿荃妹妹。”   ……   万氏那边很快就稳定下来了。   秦氏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丁永隽进去的时候,万氏是清醒的,只是她看着天顶,眼神有些空洞茫然。   丁永隽心如刀割,对着秦氏微微一点头,撩起衣摆坐到了床边。   若是旁人来看,绝对看不出来秦氏也是丁永隽的姨娘,事实上秦氏也没有什么眷恋,转身就出去了。   丁永隽凑到万氏的耳边,轻声喊她:“阿芙,你好些了吗!?”   万芙眼神一动,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丁永隽立刻道:“阿凝现在很好,她就在旁边的房间休息,你想见她吗。”   万氏摇摇头,闭上眼睛。   丁永隽:“我们回家好吗!?”   万氏没有动静。   丁永隽急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万氏的眼角滑出一滴眼泪来。   丁永隽握住她的手,眼眶跟着红了:“阿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要担心,阿凝不会有事的!”   万氏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丁永隽。   丁永隽知道自己猜准了,赶紧道:“你每年都为阿凝请平安脉,大夫也说她没有任何问题的!我从未生过什么病,阿凝从小到大身子也好得很,她绝不会把你的病过到自己身上的,你不要想太多。”   万氏总算开口了:“三哥……我真的好害怕……”   万氏的心疾是出生就带来的,从前没有任何的预兆。   再加上万氏自从小就养在丁家,处处呵护,所以一直没有发病。直到她十岁那年。细节丁永隽不记得了,只记得万氏当时因为一件事情闹了情绪,生了很大的气,还将身子都气病了。心疾开始发作,有了明显的病症。   请过大夫,大夫说,这种出生就带来的病症,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有的人则会因为一些经历,诱发病症。   万氏是不能受刺激不能损耗身子的。   因为这样,她格外的紧张丁凝。不许她为任何事情烦忧,不许她想太多,拼尽一切都要给她一生的无忧无虑。   就连清尘,也是她安排好的。   她这一生的情缘走的并不顺利,深知情伤之痛。   所以她连这也考虑进去了,清尘就是最好的选择。   做这一切,就是希望阿凝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发病。当然,没有染上这个病更好!   丁永隽心疼的将万氏抱住,两人都陷入沉默。   厢房外,秦氏已经走远了,容烁从拐角处走出来,神色有些凝重。   心疾……   ……   丁婕没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丁府了。   华氏还在床榻上躺着,精神状态不太好,丁素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兴奋地去告诉了华氏这个事情 。   华氏一惊,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   即便是好消息,心情这样的大起大落也撑不住,华氏泪眼婆娑,话语有些颤抖:“真的……真的没事了!?”   丁素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好把管家带到外面向华氏说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可是华氏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知道丁婕没事了。   她强行下床对着上天叩拜:“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然后又道:“人呢!?人回来了吗!?”   管家沉默了一下,道:“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衙门那头,三夫人……”   “我不想听什么二夫人三夫人,阿婕呢!我问阿婕!”华氏有点魔怔了,只想知道丁婕的情况。   管家:“大姑娘马上就回府。”   华氏喜极而泣,拉着苏嬷嬷道:“块!快去准备一些柚子叶,还有炭火盆,去去晦气!”   苏嬷嬷也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准备。   丁素看着华氏陡然精神起来,刚才的紧张和担心,又一点点的淡了。   她扯扯嘴角,对着华氏微微福身:“母亲和大姐都没事了,女儿便回书院了。”   华氏好像没听到,脸上挂着笑,双手合十正在拜满天神佛,口中小声呢喃。   丁素的表现显得很平静,干脆不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   丁凝醒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母亲,丁婕将她按住,“三娘需要休息,你别去。”   丁凝在任何事情上都能让步,唯独这件事情,她执意要过去。   “诶,你做什么!?”刚巧丁荃进来,差点和丁凝撞上。   丁凝不说话,越过她就准备去找母亲。   “等着!”丁荃这会儿不客气了,单手拎着丁凝的后颈:“爹正在和三娘说话呢!你过去打扰他们干什么!”   丁凝这才看了她一眼,不确定道:“我娘真的没事了!?”   丁荃一拍胸:“你也不看看是谁治的!我娘的医术你信不过么!?”   丁婕也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毯子披在她身上:“你这样子,是准备过去吓唬谁!?三娘好不容易恢复了,指不定又被你的样子吓到。”   丁凝愣了一下,好像觉得她们说的都有道理,并没有再固执的冲过去,而是小幅度点点头:“你们说的对,已经没事了,没事就好。”   她低头一看,自己光着脚,身上的衣裳也乱七八糟,真正冷静下来之后才感觉到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丁婕不再说什么,把两个妹妹拉近房间关上门。   丁荃是过来传话的:“爹说三娘已经没事了,马车都准备好了,咱们回家。”   丁婕笑了笑:“你先过去,我帮阿凝洗漱一下就过去。”   丁荃看看丁凝的样子,确实不好,点点头先过去传话。   水是丁婕一早准备好的,丁凝这会儿出奇乖巧的整理自己,不一会儿,她就变得精神奕奕了。丁婕在旁边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有时候真佩服你,前一刻还颓丧如鬼,后一刻就精神起来,也不晓得哪个才是真的你。”   丁凝确实已经恢复了,不仅是模样,还有她的情绪和状态。房间没有镜子,她就对着水面梳理自己的头发:“大姐此言差矣,人本来就是各种模样都有,只有一个模样的人才奇怪。”   丁婕没说话,丁凝也不在乎她理不理自己。   一抬头,一个血玉吊坠出现在眼前。   丁凝一愣,几个意思!?   丁婕微笑着,和往日一样的高高在上,矜持大方:“今日的事情,是你帮了我,我不知道怎么能报答你,倒是觉得这个颜色与你现在的起色十分相配,送给你了。”   丁凝:“这个东西看起来怪怪的。”她皱眉,“你总不至于是舍不得全送给我,掰了一半下来。”   丁婕轻笑一声,弯腰拿起她的手,将吊坠塞给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丁凝压根没想过丁婕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看着手中的吊坠,她从鼻子里面哼气儿:“是够小的。” 第39章 万氏的棋   这次的事情,对丁婕的影响很大。   她也不是笨蛋,秦泽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三娘一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被父亲宠爱着,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府中从未有人觉得这样的女子能做主母,只当做是一个受宠的姨娘。   可是这件事情摆明了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姨娘做的出来的。   再说华氏,看到丁婕回来之后,她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苏嬷嬷帮着准备了不少东西,让丁婕洗清晦气。丁婕看着华氏细心准备好的一切,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感慨,一边照着母亲安排的去做,一边温声宽慰她。   ……   另一边,丁凝紧张兮兮的把母亲万氏安顿好了,等丁永隽去前面处理剩下的事物时,她才故作生气的跟万氏兴师问罪:“我晓得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帮忙查出来的,可是不是说好了让阿凝去出风头么,怎么母亲自己跑去了!”   万氏这会儿缓过来,气色也好,拉着丁凝的手坐在床边笑道:“你出的风头还少么,公堂上就属你最出风头,我是担心你风头太盛,忘记了那里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丁凝摸摸鼻子。她方才是有点激动,主要是气的。   万氏一副我很懂你的模样,调笑道:“方才瞧着我那个样子,是不是害怕了!?””   丁凝安静了下来,默默地点点头。   万氏轻笑起来,一把抱住她:“你这个傻姑娘,我吓唬他们呢!”   丁凝看了万氏一眼,轻哼一声扭过脸去,将眼中的担忧藏了起来。   “再者,你那大伯自小就喜欢欺负你父亲,我若是不去,再让他欺负你父亲怎么办。”万氏认真的说着,像是在护着小鸡仔儿似的。   这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只会觉得可笑,但是万氏的情况本来就特殊,丁凝多少也知道一些,她想了想,还是道:“大伯哪里是想要欺负爹爹呀,我瞧着他是满心满眼瞧着母亲你才是。”   万氏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并不对从前的事情诸多隐瞒,包括丁永善的事情。在她看来,如果有些事情丁凝一定会知道,与其让别人用极端的方法来刺激她,不如她先与她说个明白。   听着女儿的调侃,万氏摇摇头,很肯定道:“可是我对他无意,这种话你千万不要到处乱讲!”   丁凝来了兴趣:“娘,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大伯!?你瞧瞧,三个兄弟里头,大伯最出风头,占着会首的名头这些年,府上也是越来越好,你若是跟了大伯,指不定现在被养的多好呢!”   万氏一点也没有被吸引,反而轻哼起来:“那是你父亲让他的。”   “在说谁让谁!?”丁永隽温润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丁凝见他来了,主动地把位置让开。   丁永隽已经处理好了大部分的事情,这会儿过来,是为了一些自己无法决定的小事。   “人已经在外面等着,我就不让她进来了,阿凝,你去处理。”   丁凝一听,苦着脸望向万氏,万氏笑眯眯的,对着她握了个小拳头:“去出风头。”   ……   关于万氏会插手这件事情,丁凝也是日前调查吴家一家人的时候知道的。   她出生的时候,丁家已经分家了,万氏整日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所以她没有机会像万氏那样,对整个丁家都吃的透透的,当初她准备治吴海一家人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底,得把他们到底有几斤几两摸清楚了才好下手,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人也在暗中调查这几个庄头,这个人就是母亲万氏。   仔细想一想就不难知道,吴海背后的靠山是丁永善,从当年分家开始,丁永善就十分的针对丁永隽。明明丁家危难的时候,力挽狂澜的是丁永隽,但是丁永善还是设计让丁永隽出错,强行分家,拿走了财产的大头不算,连这个弟弟的后路也安排了满满的算计。   丁凝从杜嬷嬷那里得知,这几个庄子的产出不应该是如今这个境况。蜀州本就是个好地方,适合许多作物生长,可是从各家的账本子来看,每年的收成都很一般,这就很奇怪了。   丁凝由此猜测吴海一家或许会中饱私囊,所以准备从这里下手,没想到杜嬷嬷给她省了很大的力气,直接从大伯家找来一人,也就她现在要去见的人。   过来找丁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的很低调,头上还围了一块方巾。   看到来人是丁凝,妇人愣了一下,大概以为来的人会是另外一个。   她的打扮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的样子,所以丁凝尽量低调,将人请上了她来时乘坐的马车详谈。   “你就是黄嬷嬷?”   被称作黄嬷嬷的女人点点头,“给四姑娘请安了。”   丁凝笑笑:“黄嬷嬷看到我来,好像有些失望。”   黄嬷嬷沉默了一下,说:“四姑娘哪里的话,四姑娘是夫人的千金,见四姑娘与见夫人一样。”   丁家还没分家前,黄嬷嬷就已经在丁家做事了。   下人的圈子里其实也有一套做派,一些圈子里头约定俗成的规矩。好比年事已高的奴才已经不适合再伺候了,府里就会开始采用新人。为了保证自己即便不在这个位置上了也多一条后路,用的都是自己提拔起来的下人,一个一个都死死地拿捏在手里。   深宅后院,最管用的手法便是拿捏住他人的短处又不做绝,拿捏人不难,难在找到这些短处在哪里。   万氏在丁家后宅跟着丁老夫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早已经将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   分家之后,黄嬷嬷年事已高,丁永善的妻子陈氏当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嫁进来,成为丁永善的妻子,碍着丁老夫人和万氏的颜面,一直没敢往府里塞自己的人。后来丁老夫人病重,就搬去别院修养,万氏重情义,日夜照看,一直到后来丁永善强行分家,丁老夫人病逝,陈氏才终于有机会慢慢的塞人。   然而,丁府劳苦功高的老人不在少数,即便要换也不能换的太过分,终究还是留了一部分在原来的宅子里,也成为了今日结解决问题的关键。   黄嬷嬷是伺候过祖母的,丁凝比谁都知道祖母有多厉害,所以黄嬷嬷在大伯府上拿捏住大伯的亲信,让他们以大伯的名义出面哄骗吴海那一家,简直是易如反掌。吴海做这事就是大伯授意的,自然以大伯马首是瞻。   所以,丁凝套来了账本,把她们查的清清楚楚。   至于胡氏母女,则是黄嬷嬷亲自去告诉她们,如今吴海正在公堂上对峙,她们需要乔装一下去指正丁三老爷的女儿,还给她们喂了所谓的假药安她们的心。说起来,吴海的确不是个东西,若非他一开始的确存了人为的将妻儿的伤弄得更重,胡氏也不会因为假药成真,在公堂上将他的恶行抖出来。   “你安排的都是大伯府上的亲信,那他们如今该遭殃了?”   黄嬷嬷淡淡一笑,很是平静:“姑娘不必担心,老奴已经与他们说明白了,只要等到此事结束了,他们大可将所有的事情推到老奴的身上。老奴愿意一力承担,即便大老爷此刻要老奴的命,老奴也没什么好怕的。”   丁凝意外的挑眉:“你要揽在自己身上!?若是你怕行迹败漏,我可以为你安排。”   黄嬷嬷只是笑了笑:“老奴孑然一身,有什么好怕的。有生之年还能为夫人做点什么,即便他日到了黄泉,也算是对老夫人有个交代了。”   丁凝心中一动,听出来这里头大概是有故事的。不过这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既然黄嬷嬷已经有了这样的决断,她便不自作多情去做什么了。只是看着黄嬷嬷手脚并用的往马车上爬,年迈的笨拙尽显无疑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扶了一把。   黄嬷嬷回过头来,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几十年前,那个还在丁家后宅里受尽宠爱的表姑娘。   如今的四姑娘,与表姑娘年轻的时候太像了。   “多谢四姑娘。”黄嬷嬷垂眸微微一点头。   丁凝松开手:“你……自己保重。”   黄嬷嬷的马车渐渐地走远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万氏告诉她尽管去出风头,见到的黄嬷嬷,却是一脸的愧疚与欣慰。   丁凝猜测或许是从前黄嬷嬷做过什么对不起母亲的事,被母亲拿捏了短处,又受了母亲的恩情,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母亲的记忆里,还存着当年的事情,对黄嬷嬷态度仅仅只是讨回一个人情,可是黄嬷嬷经历了外头的风霜雨雪,俨然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人,可是这份心情,早已无人在意。   一时之间,丁凝感慨万千。   这件事情就算是彻底的过去了。   吴海已经不再是庄头,就连许喆一家也被辞退了。   毕竟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丁永隽就算是光明正大的辞退庄子上的人,也不敢有人再多说什么,既然这些人本来就有问题,还不许赶了!?   三个庄子,两个打通连成新的宅邸,剩下的一个,集中去开垦。   丁永隽算了一下,将吴海之前打理的庄子以及连着的那座山作为了之后开垦的主要对象,要打通的庄子则是王富和许喆这两头。至于王富一家,华氏原本以为丁永隽会重用,但是她想错了,丁永隽还是让他们一家在庄子上头做一些简单的活儿。   其实华氏也没准备重用王富一家人。   王富老实不错,可是太老实了,也容易被忽悠祈福,丁婕这次也是为了他的女儿出头才无端端惹了这样的祸事,华氏再大方再善解人意,心中总是有个疙瘩。让她教训王富一家她做不出,但要重用他们,她也不接受。   王莺知道吴海一家的下场后,总算是开朗了一些,挑了一个不错的日子,趁着几个姑娘都在后宅,将味道最好的黄桃送了过去,丁凝和丁荃都是好口腹之欲的,吃的不亦乐乎,丁婕虽然也喜欢这个味道,但是她吃的很克制,也没忘记关心王莺几句。   丁荃一抹嘴:“要我说,还是便宜吴海一家了,就该把他们怎么欺负你们一家的事情全都抖出来!还有那个龟孙子!阉了他送去喂狗才是好的!”   丁婕皱眉:“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个女孩子!”   丁荃:“就因为是女孩子才不能放过这些混蛋!”   王英长这么大,大概是第一次瞧见富人家的姑娘这般好爽的,忍不住笑了一下,越发的开朗。   丁凝吭哧吭哧的吃着,根本不说话。   丁婕暗中看了一眼,她腰间隐约露出了血玉吊坠。   丁荃一看丁凝战斗力这么强,也顾不上说话了,左右开弓抢着吃。   丁婕索性不和她们抢,转过头对王莺道:“你那里可还有多的!?我想给我二妹妹送一些去。”   王莺乖觉道:“多着呢,姑娘想吃多少都有。”   丁婕也不管丁凝和丁荃,央求王莺带她去取。   王莺直言客气,领着丁婕往库房走,丁婕打量了王莺一眼,心想她的确是个生的不错的姑娘,若是生在好人家,也不至于这样被欺负。   “阿莺,其实不去教训吴海和吴城,是对你有好处的。”丁婕忽然说了一句。   王莺一愣,立马又微微一笑。   她当然明白。   就算真的捅出来了,顶多是打一顿,可是她的名声就坏了。   现在吴海一家已经没办法在这里耀武扬威,她又不曾真的被怎么样,过去的事情,还是忘记的好。   看着王莺挑拣黄桃,丁婕心中一动,道:“能……能再多给一份嘛!?我……我还有一个人要送。”   ……   丁永隽这边的风波算是停息了,但是丁永善那边显然还没有。   吴海这次不仅做不了庄头,这么多年吃下去的都要吐出来,他本来就是个乡下人,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从前能在丁永善的授意下针对丁永隽,如今也能反咬丁永善一口。反正不会再有地主请他去做庄头,他干脆到处传话,说丁永善对庶出的弟弟不留情面,赶尽杀绝,他所作的一切其实都是丁永善指示的!   泗陵城中的流言一下子又偏向了丁永善,眼看着吴海就要用一张嘴淹没丁永善的德性的时候,吴海一家忽然消失了。   有人说他们是离开了泗陵城,有人说他们是被暗害了。   最后有人说,吴海一家回到了乡下,老老实实的做了一个种田人。   这里面有没有丁永善动的手脚,没有人有精力去查,也没有人会为吴海伸冤说话,包括秦泽。   之前秦泽一直在勘察河岸,准备开一个新的港口,所以这几日丁永善格外积极的联络柳王两家跟进这件事情,他仿佛完全没有被之前的事情影响,直接投入到了生意上的事情里。   秦泽都有点佩服他了。   但是话说回来,经过这么一闹,丁永善并没能顺利的击垮丁永隽,两人算是重新持平。   “大人,马上就是除夕新年,其实草民以为河岸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接近年关,大人应当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河岸的事情还可以在考察考察,我们也愿意为大人效力,既然要开河岸,就要用最好的材料,搭建最坚实的岸口,此事急不来。”   丁永善说的没错,秦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但是到了年关,要整理的公文以及接下来要报给朝廷的事情,甚至是与上司下属的人际关系交往,都是必不可少,加起来有的忙。   随着丁永善岔开话题,柳进也跟着开口:“大人,除夕新年本就是除旧迎新的日子,大人何不好好放松放松,说起来再过不久就是我们泗陵城一年一度的蹴鞠和马球大赛,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蹴鞠和马球,放在盛京城也是十分盛行的游戏,不过区别在于,蜀州这边的赛事只限于男子,盛京城中,还有女子的马球和蹴鞠。毕竟容皇后一直倡导女子也应学一学齐射,懂得祖先是怎样在马背上打下江山的,算是一个不忘本的决定,此言深的圣上之心,所以盛京城中的姑娘,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躲避学习齐射之术。   秦泽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丁荃。   齐射之术,她怕是十分喜欢了。   “若是有这个机会,本官很愿意去瞧一瞧。”秦泽一松口,丁永善和王、柳二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的意图并不只在于秦泽,还有秦泽背后那尊大佛。   这位少国公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不就代表着他们依旧有机会吗! 第40章 宴席   丁婕带着两份黄桃到书院的时候,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了有人在议论宁伯州。   在泗陵城,宁伯州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教书先生,谁都不曾听说他还有什么功名,但是在公堂上的时候,县令大人显然是认得宁伯州的,一时之间,整个书院都陷入了猜测宁伯州可怕背景的旋风之中,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宁伯州是真人不露相的皇室贵胄,有人说他其实是钦差,总之来头不小就对了!   虽然猜测没有头绪,但是并不妨碍大家对宁伯州的敬仰又加深了一层。   “大姐!”丁素瞧见丁婕来,还有点吃惊:“你不在家中好好歇着,到处跑什么。”   丁婕和声道:“那个庄头的女儿阿莺做的腌黄桃不错,我带了些来给你。”   丁素看了一眼缘竹手里的东西,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丁婕:“我也没说是给你一个人带的。”   丁素怔了一下。   虽然她知道大姐是给谁带的,可是从开始到现在,大姐一直都是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怎么今日看起来,好像少了些从前的抑制,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呢。   “宁先生可有空闲!?”   丁素看了看里头,无奈的摊手:“这个……真没有。”   宁伯州现在是不折不扣的香饽饽,从前那些押宝在学子身上的商户,纷纷转移了目标——明明有个大宝贝在这里,怎么就没瞧见呢。   也有听到风声的姑娘们纷纷到书院献爱心,不是送过冬的棉衣就是送粥饭,渐渐地,在她们之中流传出了一个十分羞涩的女儿私房话——听说宁先生处罚不用功的学生时,一点情面都不留,不管是谁家的公子,他一概不管,错就是错。若是宁先生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们,即便是被打死也是甜死的。   丁素对这个说法十分的不耻,她觉得这些女人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有这种受虐倾向,简直是有病。   丁婕闻言,只是笑笑:“既然宁先生没有空……”   “丁姑娘。”宁伯州从书舍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和丁素说话的丁婕。   丁素眉眼一亮,笑道:“正好,宁先生,我姐姐有东西要送给你!”   丁婕脸一红,瞪了丁素一眼,丁素只当做没看到,抱着自己的那一份离开了。   宁伯州腋下夹着一卷书,手里还捧着几本,方才显然是在查阅什么,此刻丁素开溜,扔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多少有些尴尬。   宁伯州轻咳一声,指了指山坡上的一个亭子:“丁姑娘方便去那头说话吗?”   丁婕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宁伯州心中一动,和丁素一样感觉到了丁婕的不同。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走在前头,丁婕就跟在她后面。   今日天朗气清,山坡上有微风浮动,与他们相遇的那一日十分的相似。   育才书院的琴师是个琴痴,自己也爱好写曲子。平日里不上课的时候,他会带着几个关门弟子一起踏青郊游,在山水之间写出别具一格的曲子来,与弟子合奏,算是怡情。   宁伯州在抚琴方面虽然说不上是登峰造极,但是他也喜欢那些古韵优雅的曲子,纵然心中有多少烦心事,听一听曲子,似乎就全都没了,十分舒畅。   那一日,琴师照旧带着弟子一起去踏青郊游,但是那一日写出来的曲子出了一点小纷争,问题就在某一小节演奏的时候,是合奏好还是独奏好。   琴师觉得应该合奏,但是学生却觉得独奏更有韵味,宁伯州插不上话,也懒得在这件事情上争辩,遂随手拿了一份去了安静的地方,自己静静地琢磨。   不过他的确不是这块料子,独奏合奏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因为曲子的曲调摆在这里,他喜欢这个曲调,和怎么奏有何关系!?   简直是庸人自扰。   想着想着,他随手放下谱子,独自往溪水边走,想喝点水。   就在他刚刚捧起一把溪水的时候,若有若无的琴音从他刚才歇息的亭子传了出来。   宁伯州听出来曲子是刚才写的那一首,觉得有意思,赶紧往回走。   就在他要走到的时候,曲子刚巧演奏到了琴师与弟子争论的地方,他的步子猛地一滞,就那么站在原地。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琴师与弟子争论的原因在哪里。   因为这一段的指法十分的刁钻,合奏能降低难度,但少了些妙处,独奏能凸显出这种妙处,可无人能奏出来。   不不不,不是没有人。   眼前这不就有一个!?   宁伯州大步跳上台阶,直冲凉亭。   “大胆!哪里来的登徒子,惊扰我家姑娘的雅兴!”缘竹被忽然跳出来的男人吓了一跳,当即要忠心护主。   随着她这一声喊,宁伯州愣了一下,望向凉亭正中央坐着的人——竟是个姑娘!?   丁婕也抬起头来,不偏不倚的对上了宁伯州的目光。   不过一眼,却犹如天雷勾动地火。   宁伯州至今都说不出来自己到底在那双眸子里面看见了些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在那一瞬间,被偷走了什么。   亭子哪里都有,比起当初踏青时候那个破旧到红木柱子都掉漆的亭子,书院的这个亭子明显的要雅致很多。   丁婕让缘竹把东西放在石桌上,淡淡道:“这是家中一位姑娘做的,小小意思,自然比不上先生当日相助的恩情,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宁伯州其实不喜欢这些小零嘴,但是……这是丁婕第一次送东西给他。   宁伯州有点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姑娘、姑娘太客气了。”   丁婕微微一笑:“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先生不必这么客气。”   宁伯州觉得今日的丁婕实在是有些不一样,看看他送来的东西,又看看她这个人,宁伯州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丁姑娘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   丁婕的笑容淡了一些,有点不明白,“先生什么意思!?”   宁伯州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还是说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无聊的流言,给姑娘造成了什么困扰!?”   丁婕何其聪明,仅仅是这一句话,她就明白了宁伯州的意思,也因为这一句话,她忽然觉得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宛若一个大大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宁伯州看出了丁婕神色有变,自嘲的笑了一下:“丁姑娘是丁夫人的掌上明珠,丁夫人爱护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让丁姑娘吃半分苦!将来的乘龙快婿,必然也是要让丁姑娘一生无忧无虑的人才行。宁伯州的确倾慕于姑娘,只是宁某出身低贱,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奇遇,秦大人只是跟大家开了一个玩笑,丁姑娘千万不要误会什么。”   丁婕站在原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但是她没有生气。   先时,的的确确是她自己表明态度的。   她是母亲最大的希望,是母亲为自己的一生打一场翻身仗的唯一筹码。她不会,也不能让母亲失望。   所以,就算一颗心被千千万万根青丝缠绕的喘不过气来,也只能狠下心一刀刀的割舍,哪怕中途割到了心头的肉,也不曾犹豫过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是为什么,或许,纯粹是不想看到母亲失望。   只是……偶尔那么一次,她也想不去想那么多,纯粹的,单纯的只对一个人好,不为任何的权利财富,只为惊鸿一瞥。   丁婕的表情从紧张到开心,再从开心到呆滞,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又成了那个矜持高贵的丁家大姑娘。   “宁先生怕是误会了,我已经说了,今日来,纯粹是为了当日在公堂上先生愿意帮忙的一个谢礼。自然,这谢礼有些轻贱,只是考虑到先生素来视钱财为粪土,这才没有用那俗气的东西折辱先生。至于其他的什么流言,请恕阿婕从未放在心上过,先生曾经是什么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在乎往后的乘龙快婿会是什么人。”   宁伯州移开目光,不再看丁婕,抬手指向出路:“既然如此,东西我心领了,丁姑娘请回。”   缘竹在一旁看的揪心的很,就见丁婕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姑娘——”缘竹喊不住,转过头对宁伯州道:“宁先生,你……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宁伯州看也没看他们,负着手站在亭中,双拳紧握。   丁婕是沉着脸走出书院的。   缘竹有些心疼。   她伺候姑娘,怎么会看不出姑娘的心思!?   可是这个宁先生只是个穷酸的教书先生,绝对入不了夫人的眼。所以姑娘才狠下心断了这份情缘。   其实……想想当初,姑娘抚琴,宁先生填词写曲,也是一对璧人。   丁婕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十分平静的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离开。   可是冷静,并不代表不难受。   “姑娘,你别想太多了。您先生应当只是开玩笑的。您……”   “他是不是开玩笑,与我何干。”丁婕打断了缘竹的话:“在他的眼里,我早已经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顿了顿,她才低声道:“我今日不该来的。”   缘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马车很快回到了庄子上,只是丁婕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消息正等着她。   苏嬷嬷喜滋滋的把丁婕迎了进去:“姑娘,您的好日子要来了!”   丁婕不解,望向母亲:“什么事情!?”   华氏这边也是刚刚收到消息的,原来这次来泗陵城的不只有少国公容烁,还有宸王妃!   原来,宸王妃的祖籍就是蜀州,她这次来,不仅是为了回乡祭祖,还顺带要见一见丁家的孩子,设一个宴席。   华氏知道宸王妃的情况。宸王早些年的时候,是个傻王爷,宸王妃本该一生凄苦,可就在她最难的时候,太后帮了她一把,不但把宸王给治好了,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让宸王这个闲散王爷能过得自在些,所以宸王妃一直都十分的敬重太后,听闻当年丁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也与宸王妃打过交道。   这次设宴,宴请的是丁家的所有人。   饶是如此,华氏还是很清楚,她的机会来了!   “阿婕,少国公是陪着宸王妃一起来的,此次的宴会一定也有少国公出席,你一定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拿出来!不要叫人看了笑话,知不知道!”   丁婕看着母亲近乎疯狂的安排,陷入了沉默之中。   华氏的确已经安排了很多,上次是她的失误,本想将丁凝和秦泽凑在一起,没想到让丁凝捡了便宜,在容烁面前得了青睐。这一次怎么都不能这样了!诚然,她答应过要为丁凝选一门好的亲是,但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先考虑丁凝了!   须得尽快将容烁拿下才是!   苏嬷嬷和华氏想的一样,宸王妃感恩太后,太后又喜欢丁家的孩子,所以宸王妃爱屋及乌,也会喜欢丁家的孩子,丁婕向来都是聪明伶俐,这次要在宸王妃面前一展所长肯定是没问题的!   “你快些去准备,我给你准备了几套新衣服,你到时候试一试哪个最合适!”华氏一拍脑袋:“对了!我给你的坠子呢!”   丁婕眼神淡淡的,“坠子!?什么坠子!?”   华氏一愣:“那个血玉坠子,你难不成弄丢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颤了一下。   丁婕像是刚想起来是的,点点头:“原来是那个,女儿收着,母亲不必担心。”   华氏这才安下心来。   总之,因为宸王妃的这个宴请,华氏像是看到了希望,能不能将丁婕推出去,就看这一次了!   ……   因为收到消息的不只是丁永隽一家,还有丁永善一家,所以丁婉佳同样是兴奋不已。之前秦泽那边已经吃了一个闭门羹,现在还有容少国公,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在这样的贵人面前出彩。   还有……   丁婉佳的脸色冷冷的——吴海的事情,她还要和丁凝那个小贱人好好地算算账!   就因为吴海的事情,丁婉佳的母亲陈氏很快就知道了丁永善在公堂上的种种表现。当初陈氏是费劲了心力才成为丁永善的妻子的,没想到丁永善心中永远都有那个小贱人的一个位置,陈氏早就看万氏不顺眼了,恨不得将万氏那个假惺惺的嘴脸给扒开让这些男人好好看看。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丁永善还是会为了那个万氏失态。   陈氏为了这件事情气的好几天没吃饭,整个人都快病了。   丁婉佳作为长女,将一切看在眼里,顺理成章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了丁凝的头上!   ……   至于丁凝,接下来的日子可有的忙了。   庄子的事情已经确定了,这就意味着她们马上就要有真正的新家了!之前万氏的那些图纸这个时候刚好派上用场!丁凝这几日都拉着丁荃一起规划自己的将来。   不过对于丁荃来说,这个时候有个事情是当务之急——   家里的事情都确定了,她是不是该把她的宝贝都接回来了呢!   经过之前的事情,丁荃现在已经完全将秦泽当做了自己人,虽然那声淮清哥哥她还是晗的别扭,但是她渐渐地发现,秦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他都能认真的听完,然后给你一个很好的建议。   丁荃本来就是庶出的孩子,家里说话最多的不是母亲,而是丁凝这个妹妹,现在忽然有一个人可以愿意听她说话,甚至是乐意听她说话,她高兴地不行,也愈发的珍惜秦泽这个朋友,真心将他看做了好兄弟。   所以,这时候去拿东西,她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不安。   自己人嘛,怕什么!   两横一竖就是干,丁荃看着图纸上未来新家的模样,开开心心的踏上了接宝贝们回家的路。 第41章 天降娇女   宸王妃来泗陵城十分的低调,所以这个家宴也并没有弄得人尽皆知。陈氏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整日都在打听这个宸王妃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惜的是越打听越是失望——宸王是个傻子,后来治好了,可是也没能在朝中揽到什么实权,全靠太后照拂着,这么多年还算是勉勉强强。   宸王膝下仅有一女,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才名,总之就是十分普通的一个女子。   这就有些可惜了。   不过按照这个排场,少国公一定也会来,陈氏心中捉摸着,也没那个功夫去气万氏母女,大有要使劲浑身解数好好利用这次的见面。   丁婉佳特地去打听了一下丁凝最近的动向,却得知一个她不知为何整日都不出门。这不太符合她的性子,她那么闹腾,怎么可能憋得住!?   柳芷灵也听说了丁凝大闹公堂的事情,与丁婉佳小聚之时提到了这件事情,她哼哼着十分不屑:“她向来就没脑子,如今都闹腾到公堂上去了,听说她凶悍的很,平日里不是总喜欢装的柔柔弱弱,像是谁都欺负了她么,那时候怎的不装了!”   对于丁凝的那些把戏,柳芷灵可是亲身体验过的!   两人对丁凝都是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她的真面目拆穿给所有人看!看看她还能不能骗到人!   丁婉佳:“我听说她最近很少出门,不晓得是在搞什么鬼。”   柳芷灵眼珠子一转,笑道:“咱们或许可以把她引出来!”   丁婉佳来了兴趣:“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柳芷灵笑嘻嘻的:“姐姐你就看好!”   ……   一大早的,华氏发了一顿脾气,这是在府中极少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华氏从来不会跟下人一般见识,更不会将他们的错误看的比天还大,错了就罚,再错加罚,规矩一条条都明白的写着,一切照着规矩走。   但是近来就不同了,自从丁婕平安回家开始。   华氏多年来掌家辛苦的确没错,不过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华氏的目光从不往下看,而是往上看,分家之后得知分到的只有几个普通的庄子,华氏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不在意这些庄子上住的什么人,她甚至不愿意花精力来培养自己的心腹去替换,为了这么几个庄子,不值得浪费人才。况且吴海他们面子上做的好,交上来的账目数目都对的上,即便自己私自克扣了,也不过让东家以为庄子的收成一般,没什么价值,这才逍遥了这么久。   若是分家之后她立刻认真仔细的盘算这些分到的财产,或许不会有今日的纷乱。   这件事情,在丁婕被抓上公堂,让苏嬷嬷去翻找契书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   一向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见到无不称赞敬佩的大夫人会犯这样的错误,对她来说是一件十分不能接受的事情   华氏很生气,却又不愿意气自己,气来气去,心中不免埋怨起丁永隽——若是他当年能更狠一些,拿些有用的东西回来,她也不会不将那些东西看在眼里!只是再往深里一想,当初丁永善就是看准了她想要逃离侯府的心思,才将她和丁永隽算计在一起,那么分出来的庄子和吴海那些人的安排,说不定也是丁永善一早就算计进去的!   他就看准了她会看不上眼。   华氏越想越气,这才郁结成心病,脾气也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脾气越不好,就越是敏感,深怕下人们知道事情的原委,知道是她这个正房夫人做事有了疏漏。   今早,一个丫头因为不小心碰乱了留在华氏房间中的账本子,就被华氏给骂哭了。   丁婕过来请安的时候,华氏脸色泛红,看得出来是很生气了,且让那个丫头再也不许踏入她的房间半步。看到丁婕来了,华氏才消了消气转移注意力,让苏嬷嬷拿来好几块料子。   距离宴席还有几日,她想给丁婕再做几件新衣裳。   丁婕有些无奈:“过冬至前,府中已经做过一次衣裳了,女儿今年的衣裳够穿。”   华氏的脸色一沉:“究竟是谁教你说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话的!”她指着大段大段的锦缎布料:“娘教过你多少次了!真正有教养的贵族姑娘从不会看自己的衣裳够不够穿,她们只需要想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家子气!?我教过你这些吗!”   华氏已经有些心浮气躁了。   这是丁婕最直观的感受。   苏嬷嬷看出来丁婕有些不悦,赶紧笑道:“姑娘,您别担心,这是大夫人从自己私库里面拿的,就算大姑娘又做了新的衣裳,府里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华氏一愣,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不错,华氏一向都是公平的,府中要做什么都是一起做,账上面明明白白,一分都不差。丁婕也很少会被开小灶。   忽的,华氏将手中的布匹往一旁狠狠一砸,高声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错,母亲曾教过你,打理后宅一定要懂得一碗水端平,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明媒正娶,谁才是长女嫡孙,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别说我用的是自己的私库,即便我今日真的用了府里的钱多给你一个嫡出的姑娘置办什么,也没人能多说一句!这就是道理!”   说完这番话,华氏转过身去:“我累了,让苏嬷嬷去帮你重新量量身子,大户人家的姑娘,衣裳都是穿当下最合适的尺码,不合适了就继续做新的,往后不要让我再瞧见你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苏嬷嬷赶紧把丁婕带到自己的房间,怕丁婕觉得委屈,好言相劝:“姑娘,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老奴知道,夫人最近脾气不好,可她都是为了你啊!你别觉得夫人的话占强,她是过来人,那些过来人受过的辛酸苦楚,她是不忍心你再经历。你相信夫人,也相信老奴,为自己寻一个高门大户的婚事,即便如今高攀了,只要您进去了,那身份就完全不同了。到时候您就知道这都是为您好了!”   丁婕扯扯嘴角,好像没什么大的反应:“嬷嬷快些量,我想去练练琴。”   苏嬷嬷应了一声,将叹息都咽在了肚子里,大姑娘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夫人的苦心呢。   ……   比起大姐为婚事的烦恼与四妹妹为新房子的操心,丁荃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可是她分明让林竹修书去县衙那头,不知道为什么,秦泽总是不给她回信。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第三次去送信之后依然还没回信,丁荃坐不住了。   “林竹,你说他会不会想私吞我的宝贝!?”   林竹汗颜。   姑娘您是不是想多了,人家秦大人好歹是堂堂县令,怎么会贪图您那些东西呢。可她知道丁荃宝贝那些东西,不许旁人亵渎,也就忍着没说。   “啊啊啊啊——”丁荃抱着脑袋:“他一定是想独吞了!我攒了好久的!”   万幸的是,秦泽终于在这个时候传话过来了。   来的人是四平,容烁给他找的一个暗卫。   “丁姑娘。”四平出现的时候,丁荃听见动静还以为有刺客,直到看到打扮低调的四平从天而降,赶在林竹尖叫之前,她一把捂住林竹的嘴巴,兴喜的对他说道:“是不是你们大人准备将东西还给我了!”   转眼一看,四平手里空空的,根本什么都没有,她又板起脸来:“他是不是想独吞我的宝贝!”   四平的表情有一丝裂缝,旋即清清嗓子,淡淡道:“姑娘,大人令属下将这封书信交给姑娘,姑娘看完自然就懂了。”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丁荃拿过信笺一看,疑惑更重:“亥时初在庄子附近的林子里见!?”   四平没有过多的解释,他这会儿来就是为了送这个信笺,送到了他也离开了。   林竹心中的警钟一下子响了起来:“姑娘,您一个黄花大闺女的,亥时那么晚了,跟一个男子在林子里见面,怕是不太妥当啊。”   丁荃一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我本是相信他才将东西交给他,如今他怕不是以为将我拿捏住了耍弄我!?不过他想错了!我可不是那样容易被人耍弄的!亥时就亥时,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个县令,若是真敢对我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丁荃气势汹汹,林竹深谙她的脾性,也就不求了。   只是……让姑娘一个人去,实在是不太好。   丁家现在住在庄子上,而且华氏又不像从前那样兢兢业业的当主母,所以对庄子上的管理反而松懈了很多,丁荃就是趁着这个时候溜出去的。   庄子附近的确有个竹林,在从城中到庄子的那条路的边上。   丁荃悄咪咪的从庄子上溜出来,一路奔向林子,连大气儿都不喘,这一路上她还在心里窜词儿,想着若是秦泽真的食言,该怎么斥责的让他无言以对!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丁荃瞧见了林子里隐隐约约的火光。   好家伙,算你准时!   “秦泽!”她为了吓唬他,专程爬上竹子,等跑到他的位置边上,忽然从天而降,准备以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把他扑到,按趴在地上一番质问,没想到她这身裙子实在是不适合当江湖儿女,正在俯冲之时,一根调皮的竹枝戳了进去,刺破了裙子,竟直接将丁荃挂在半道路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   林子里响起了丁荃杀猪般的尖叫声。   秦泽自然是看到她了,只是刚一抬头,丁荃就大吼:“不许看!”   丁荃的裙子被穿破,因为她被吊着,等同于裙子被撩了起来,藏在长裙下的两条纤细长腿尴尬的合在一起。如今是寒冬腊月,裙下也穿了裤子。只是这种里裤怎么说都是私物,不是男子能看的。   丁荃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泽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赴约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很好,很特别。   他站在下头,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阿荃,这是你练得什么新功法么。”   丁荃欲哭无泪:“你……你不要看!”   说来也是奇妙,丁荃越是不让他看,他越是忍不住瞄一眼那双腿。   里裤不同于外群,料子选用的都是最轻柔的,因为这是女儿家贴身的裤子。丁荃因为尴尬,好死不死的紧闭着双腿,还不断地扭动,看起来……更像是欲拒还迎的勾引姿势……   秦泽的脸有些发热,终于不看了,清清嗓子,强行淡定道:“若是你想整晚挂在这里吹凉风,我是可以当你不存在。”   开什么玩笑!   丁荃左右看看,只能把委屈藏在兜兜里:“你、你快把我弄下去啊!”   丁荃被挂着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大抵就是摔下来不会死但是也可能半身不遂。   秦泽看了看周围,忽然开始宽衣解带。   丁荃飞快的捂住眼睛:“你你你——你脱衣裳干什么!你……你就算是强行逼迫我我也不会看你的!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她唧唧喳喳的控诉着秦泽,没多久,她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睁眼,抓好了!”   丁荃犹豫了一下,没有听到什么多余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将手移开。   刚睁眼,又立刻闭上了。   秦泽真的脱衣服了!   “把眼睛给我睁开!”这次就有点恼火了。   丁荃:“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救你下来!”   “胡说!若衣服怎么救人!”   秦泽的青筋都要暴起了:“笨死了,所以让你睁眼!”   丁荃咽咽口水,睁开眼睛。   秦泽的确衣衫不整,不过不是为了脱衣服,而是为了取腰带。男子的腰带一般都很宽厚,也长得很。秦泽脱了两条腰带系在一起,其中一条的最前头包裹着小石块。   “我将腰带抛给你,你尽量抓住。竹子很韧。我将你拉下来一些固定住位置,再将裙子上的竹枝给扯开!”   丁荃愣愣的:“好、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秦泽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沉着脸,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因为绑了石头,所以不是那么容易抛掷,秦泽试了两次之后,终于在第三次成功了,丁荃精准的接住了他的腰带,秦泽连开始用力将她往下拉,坚韧的竹子就这么一点点的被扯弯下来。   丁荃觉得,她对秦泽有一个很大的误会,她一直以为秦泽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可是现在他的力气……真的好大啊!   秦泽把丁荃拉倒不是很高的位置,然后将腰带绑在另一根竹子上,飞快的走到丁荃身边。   丁荃一边双手死死抓着腰带,一边耐心的指导:“不要撕扯绣花的补分,有绣花的部分韧得很,你……”   秦泽直接抬手解开了她的裙子。   滋溜——   没了腰带束缚的裙子像风筝一样随着竹子的回位嗖的一下飞上天了……   秦泽眼疾手快,揭开裙子的那一刻已经飞快的转身接住丁荃。   只不过,到手的人好像有点呆滞。   丁荃的确呆呆的。   如果她刚才没有理解错的话,面前的男人,似乎脱了她的裙子。   场面因为死一般的寂静,变得有些尴尬。   秦泽试图缓解这种尴尬,轻咳一声,下意识的低头。   “不要低头!!!”丁荃慢慢转过脸来,一脸的郑重:“乌纱帽会掉。”   秦泽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了一下,试图解释:“方才……”   “不要解释!!”丁荃努力的心平气和:“情急之下,你是为了救我,我明白的。”   她深呼吸了一下,自己都不去看自己孤零零在寒风中打摆子的双腿:“你……能不能扶我一下,当然,还是不能往下看。”   秦泽认真的搀扶着她,想了一下,说:“今日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丁荃心如死灰……   若是换在平常,秦泽乐的逗逗她。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子,即便身怀武功,也有女儿家的矜持。秦泽在心中叹息一声,弯腰捡起自己刚才丢在地上的外套,打横折过来,将袖子当做系带,就这么系在她的腰间,勉强造了一条裙子给她穿上。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丁荃终于有勇气低头了。   秦泽很会抓重点:“所以,为何有大路不走,你要走这样的……”他看了一下林中茂密的竹子:“路!?”   丁荃不会傻到告诉他自己是为了吓唬他涨自己威风的。   她憋了半天,只憋了一句:“这是我们江湖人的做派,你不懂,不要乱说!”然后飞快转移话题:“所以,你为何大晚上的约我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秦泽盯着她略显愤怒的双眸,终于忍不住笑了:“不是你想要回自己的宝贝么,我给你送宝贝来了。还是你想让我锣鼓喧天用马车给你送到庄子上!?”   丁荃一愣:“你……你是来还东西的!?” 第42章 横生意外   微弱的火光炸开一声响,伴随着丁荃的控诉:“为什么我要教你蹴鞠!”   秦泽老神在在的握着一根木棍子戳着面前的火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身为县令,既然要住持蹴鞠大赛的事项,若是有人趁机让我露两手,可是我并不会,岂不是很丢脸。”   丁荃还以为秦泽真的那么好给她送东西来了,没想到他是来谈交易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帮她照看着宝贝,守着秘密,作为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心中藏事情是一个很憋屈很难受的事情,所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丁荃这种连客栈房钱都付不起的姑娘,他也不指望她付钱了,作为交换,她要教会他蹴鞠,以便在之后的蹴鞠大赛中给众人露两手,涨涨威风,教学课程按照阶段性付报酬,而报酬就是他帮她看的那些宝贝。   能把这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大概也只有秦泽一个人了。   丁荃觉得脑袋大:“可是我……我不会踢蹴鞠啊!”这是个谎话。   秦泽想了想,认真的点点头:“这样,就劳烦你先去学一学,等你学有所成再教我,自己也颇有收获,兴许到时候你还要谢谢我呢。”   丁荃快哭了:“你……你这人分明是刁难我!一个县令,找个人教你蹴鞠还不简单么!为何要为难我!”   秦泽看了她一眼,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回答她:“若是让旁人知道我不会踢蹴鞠,会很丢脸的。原本是可以请一位师傅来教我,只是那些人嘴巴都不太严,不像你,你就很好,你想想,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你偷偷教我蹴鞠,也就等于知道我的一个秘密,你我二人势均力敌,手中筹码持平,岂不是十分调和。”   调和个板板!   秦泽看着她气的像小包子一样的脸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阿荃,我平日里会比较忙,时间方面全凭你来安排,不过要记得,最好是在蹴鞠大赛之前,等你想好了,告诉四平,他自会告诉我。”   说完,他将火堆戳散,又将火焰踩熄,对她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先回。”顿了顿,他好心道:“不要再走上头了。”   丁荃:好想打人。   所以,丁荃最终还是没能顺利的将宝贝接回来,反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学生。   说起蹴鞠,她的确是个中高手。   当初学功夫的时候,白师傅曾经想让她专攻轻功,毕竟女孩子学轻功,不必打打杀杀,还能逃跑自保。只是丁荃的性子比较野,觉得学一个只会落跑的功夫很不威风,这才转向了拳脚功夫,不过她本身的轻功学的是极好的,在蹴鞠比赛中,身形快如闪电,是个得分高手。   只是母亲不许她玩这些,所以多半时候也只是跟师兄师妹们切磋。   ……   “阿荃!”卫旋进门的时候,拿着一只十分花哨的藤球。   发现丁荃来了,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因为知道丁家最近也不安宁,所以丁荃没时间来医馆。卫旋好几次想要去庄子上找她,都碍于师傅在场将心中的念头压了下来。   今日见到她,自然是欣喜万分。   “师兄!”丁荃怀揣着心事,一个招呼打的没什么活力。   卫旋以为她是家中的事情烦忧,将手中的藤球亮给她看:“瞧瞧喜不喜欢!”   丁荃到底是姑娘家,喜欢一些附和女儿家小心思的东西,比如这个藤球装饰的,就很符合女儿家小心思的风格。   “喜欢!”她大大一笑:“师兄你哪里弄来的!”   卫旋脸一热,有些不敢说这是专门给她买的。   “就……就在医馆发现的,不晓得是谁丢在这里的。”   丁荃眸子一亮:“没人要的啊!”她要她要!   卫旋忍着笑,一脸正经的点头:“我拿去清理了一下,才发现太花哨。”   “我我我!我要!”丁荃一把接过去:“这就是女孩子喜欢的款式!”   卫旋撇了她一眼。   从前一起学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再看,才发现丁荃的身子已经出落起伏有致。练过功夫的姑娘,肌肤应当会更加紧致……   等等!   卫旋,你到底在想什么!   “师兄……”丁荃疑惑的看着卫旋:“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卫旋有些惊讶于自己刚才的想法,明明这是一个热血方刚的男子最正常的想法,但因为对方是阿荃,是他最亲最喜欢的小师妹,这想法似乎就变的龌龊了。   “没、没什么……你喜欢就给你!”卫旋将藤球一把塞给她,落荒而逃。   丁荃抱着崭新的藤球,一脸的莫名其妙,转过头,却发现师父竟然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   白氏转身回屋:“跟我过来。”   丁荃乖乖的跟着进去了。   “马上就是新年,贺景源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几日,你回去之后与你母亲说一说,若她没有意见,我们便请媒人帮你上门说媒。”   丁荃一愣,下一刻脸蛋通红:“师、师父……你……”   白氏没好气看她一眼:“你心中那点小心思,我会看不出来!?师父想过了,贺景源家族世代为官,他们这一脉虽然已经落寞了,可是他是个争气的,能不问从前荣辱,放下过去入军营,从最底层的小兵进了如今的四方驻扎军,证明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你这一身功夫,小户人家是不要想了,你又是个庶出的姑娘,即便真的强行将你嫁到高门大户,到时候对你来说只会更加憋屈!”   白氏一口气说了很多,见丁荃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这才缓和了一下语气:“是不是我说的太直白了!?”   丁荃立马回过神来,猛摇头:“没有没有,师父说的句句属实, 只是……只是……”她咬咬嘴唇:“若是景源哥哥看不上我,又或者他有心上人该怎么办呀……”   白氏沉默了一下,说:“我只问你,你是真的喜欢贺景源!?”   记忆一下子被带回到很久以前,那个穿着步兵军装,一笑起来仿佛能将漫天乌云驱散的小哥哥,又变得鲜活起来。   丁荃认真的点点头:“若非有景源哥哥,弟子的功夫不会这样突飞猛进,弟子是真心喜欢景源哥哥的!就像师父说的那样,景源哥哥出身坎坷,却稳扎稳打的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徒儿十分的敬重他,倾慕他!若是能做他的妻子,那是徒儿的福分!”   丁荃因为太认真,没有看到白氏在听到“稳扎稳打”四个字的时候露出的轻蔑一笑。   等到丁荃说完,她才无所谓的点点头:“我不过是随便问你一句,你这么紧张说这么多做什么,别的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是我的徒弟,你为人如何我最清楚,我说他看的上你,那就一定看得上你。既然是这样,我自会找你母亲详谈此事!”   之后,丁荃是飘出去的。   她、她竟然真的就要谈婚论嫁了吗!   师父笃定的样子真是教人不解,可、可她真的能做景源哥哥的妻子了!?   简直像做梦一样。   一开始丁荃还有点发蒙,紧接着,她越想越兴奋,越兴奋就越是憋不住,当即往家中跑,准备把这件事情第一个告诉阿凝!   可是等她回府之后,下人却告诉她四姑娘出门了。   丁荃觉得奇怪。   怎么回事,阿凝最近不是都在忙活着改造庄子的事情么,怎么会忽然跑出去!?   难道是去外面玩了!?   丁凝的确是出门了,不过不是出去玩,而是为了母亲出门。   万氏的病一直都是丁凝担心的一件事情,不得不说,一开始她与丁荃走得近,也是因为丁荃的母亲医术高明,可惜秦氏也不能治愈万氏,她又与丁荃臭味相投,关系这才渐渐好起来。   这几日桃竹外出买东西,意外地打听到有一个神医到了泗陵城,这神医很有两把刷子,许多病都药到病除!一开始桃竹也怀疑这是个骗子,直到后来不少人都说被神医治愈,要亲自登门拜谢,神医却闭门不见,很有脾气,她这才信了。   听说神医住在十里之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如今是学有所成,出山行医,所以之前没什么人听说过他。   丁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决定亲自走一趟。   然而真的顺着所谓的路走过来,他们才渐渐地发觉不对劲了。   这里荒无人烟的,根本不像是有村庄的地方!桃竹害怕了:“姑娘,咱们回去……”   丁凝挑开车帘子往外看,也跟着皱眉头:“这地方根本没人住。”   这么一说,桃竹更害怕了。   谁料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车夫的一声闷哼,然后咚的一声,人掉下去了。   桃竹惊慌失措的去查看,然后发出一声尖叫——   车夫死了。   同一时刻,无数打扮粗鄙的男人拿着刀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哟!老大,俩雌儿!嫩得很啊!”   为首的男人披头散发,编了很多小辫子,连长长的胡子都编成一条小鞭子,看起来又脏又恶心。   他轻轻捻着胡子,笑声恶人:“啧,果然是好货。”然后一挥手:“带走!” 第43章 确认   丁荃在家等了好一阵子,等到那份喜悦都快自己消化完了,依然没有等到丁凝回家。   这可真是怪了,人跑哪里去了。   丁荃实在坐不住了,悄悄地去找了杜嬷嬷问了丁凝的下落,杜嬷嬷愣了一下:“姑娘不在府中!?”   丁荃心中警铃大作!   别人不知道丁凝的下落不打紧,可是杜嬷嬷是服侍三房的,平日里多半时候都呆在万氏的身边,丁凝就算不与万氏知会自己要做什么惹她担心,也一定会跟杜嬷嬷说。若是万氏忽然想起她来,杜嬷嬷也好帮着打圆场让万氏不要担心她。   万氏对丁凝的紧张程度,丁荃有幸见识过。若是不花费时间的急事,出门懒得打招呼也就算了,可是她已经出去这么久了,杜嬷嬷还不晓得……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她!”   丁荃转身就要出门,哪晓得刚刚出门,竟然碰到了四平上门。   四平功夫很不错,平时都是来去无踪的,今天竟然光明正大的主动上门,自然让人意外。   “你怎么来了!?”   四平看到丁荃,抱拳一拜:“丁姑娘,不知丁老爷可在府上!?”   爹!?丁荃摇头:“我听闻爹爹一早就外出了,他平日里本就甚少待在家中,你来找我爹!?”   四平的表情有些怪异,既不点头也不否认。   丁荃忽然福至心灵,问了一句:“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里是大门口,站着说话不方便,丁荃干脆将四平带到没人的地方,认真的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四平这才拿出一张官府盖章的公文来,递给了丁荃。   “不知丁姑娘对这上头的人有没有什么印象!?”   不看还好,一看丁荃差点站不住。   这是一张通缉令。   通缉的是从西南地区顺水而上过来,烧杀打砸无恶不作的一帮匪徒!   不久之前,西南的确因为发生天灾,山体崩裂,无数百姓罹难,幸免于难的灾民为了求生,带着从残垣废墟中挖出来的东西一路北上,哪晓得被一伙十分凶恶的强盗接连烧伤抢掠。   据估计,那些强盗也是寄居在山上的山匪,如今无家可归,就乔装成灾民一起逃难。   丁荃的手微微发抖:“你……你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爹的!?”   四平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其实……是大人接到了报案。今日,有人将一纸书信投递到衙门,说在城外的某处见到了山匪拦途抢人,还说马车看着眼熟,像是……丁家的马车。”   “我家的马车!?”   林竹慌了:“今日出门的也就只有老爷和四姑娘,二姑娘应该在书院,难道……”   四平这才道:“大人知道姑娘最紧张自家人,所以特命小人前来探问一番,或许只是有人恶意作弄。”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恶意作弄的!”丁荃觉得很不对劲,立即道:“我与你去见秦大人!”   四平一愣:“这……是否应该知会家主一声……”   “我说我去就够了!”丁荃大吼一声,根本不给四平犹豫的机会,抓着他就走。   大娘的精神不好,大姐也刚遭受无妄之灾,至于母亲和三娘……   丁荃只想摇头,她娘是不问世事,阿凝的娘是绝对不能知道一丁点不好的消息。   “林竹,我现在随四平去县衙,你去找我爹,找到他之后告诉他这件事情,我爹今天应该在城里谈生意,不会往外走,你赶紧去商会那边看看!”   林竹慌慌张张的点头,赶紧去找丁永隽,丁荃催促着四平:“走,去见秦大人。”   ……   看到丁荃过来,秦泽一点也不意外,但是也没有往日里的轻松愉悦。   “大人,真的有人看到我们丁家的马车被人拦截,人也被带走了!?”   秦泽将书信直接给她看。   果然,信上的字写得很一般,好在意思够明确,大致上就是有人瞧见了山匪拦人,丁家在泗陵城也算是有名气的,远的不说,前几日公堂上的事情,丁家也足够出彩了。   所以信上这么说,未必不可信。   不多时,丁永隽就赶到衙门了。   看到父亲安然无恙的出现,丁荃并没有赶到轻松很多,难道那个所谓的丁家马车是……   丁永隽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紧跟着脸色一白,拉着丁荃问道:“是不是阿凝出去了?!”   丁荃艰难道:“府里的下人的确看到阿凝出门了,可是……”   “她出门干什么!”丁永隽拔高一个调子,显然有些着急了。   秦泽微微一蹙眉,不动声色的站在丁荃的面前,将丁荃与丁永隽隔开,淡淡道:“丁老爷,之所以请你过来,只是想让你鉴别一下这件事情的真伪,毕竟即便四姑娘真的出门了,也不是三姑娘让她出去的,你现在责备三姑娘也无济于事,若是丁姑娘真的出了门,这封信上说的又是真的,那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将丁姑娘救回来。”   丁荃略略感激的看了秦泽一眼,可是她很清楚父亲之所以这么紧张阿凝,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三娘爱女如命,他是怕三娘知道了受不了,所以她悄悄地扯扯秦泽的袖子,小可怜般的看着他,示意他不要那么疾言厉色。   然而秦泽像是没看到似的,漠然的收回目光,淡淡道:“丁老爷,若是丁四姑娘真的出了事,先得在衙门开案审理,我这边也好派人去寻。”   “不可!”丁永隽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他才勉强的笑了笑,拱手一拜道:“丁某很感激大人几次三番的照顾,只是这次的事情,丁某自己会解决!”   说完,丁永隽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秦泽眉头紧锁,正准备叫住丁永隽——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在能利用衙门的力量帮忙找人才是最佳的选择!   “秦大人。”丁荃低低的喊了他一声:“我也觉得,这件事情不适合在衙门这里大张旗鼓的去做。”她认真的分析着:“阿凝若真的是被穷凶极恶的山匪劫走,那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还让别人知道……我怕她受不了,三娘也会受不了,到时候我爹也会疯的。”   “你叫我什么!?”秦泽冷着脸质问。   丁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人,我真的很感谢你对我们的照顾,不过这件事情就像是爹爹说的那样,我们自己解决。小女告退!”说完,她转身就跑。   “等等!”秦泽抓都没抓住,心中陡然生气一股火来。他叫来四平:“盯着她,不要让她胡来!”   四平:“是。”   ……   丁荃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馆。   她现在的行头都被秦泽收着,这会儿她聪明得很,若是现在找秦泽拿行头,秦泽一定知道她要干什么,所以她才来求师父。   “大师兄!”丁荃拉着卫旋:“师父呢!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求她!”   卫旋的注意力全都在丁荃的手上了,他紧张不已道:“师……师父正在会客,你不要去打扰,看起来是个十分重要的客人。”   客人!?   丁荃管不了了:“不行!我的事情更重要!”说着,她小旋风一般的冲进去了:“师父!不好了!阿凝可能被山匪抓走了,我得去救她!”   丁荃一股脑的冲进来,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冲动了。   白氏正跪在一个打扮得体的老妇人面前,因为丁荃忽然冲进来,神情有些错愕。   “师、师父……”丁荃没料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可是相比师父的错愕,那老妇人则是淡定沉着很多,她也听到了丁荃的话。   老妇人将白氏搀扶起来,淡淡道:“白姐姐,你我都是多年的旧友,那些恩情,早晚会随人的离开一并被黄土掩埋,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弟子!?”   白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丁荃拉到身边:“是,这正是泗陵城中丁氏商户家的姑娘。”   老夫人对着丁荃友好一笑:“小姑娘,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是要说什么!?谁出事了!?”   丁荃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眼前的人应当是师父的旧友,还系着什么恩情在身上,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她拉着白氏道:“师父,听说最近有西南受灾的山匪到咱们这里闹事,我妹妹阿凝好像就遇上了,现在十万火急,我想去打探打探!?”   丁荃太着急,以至于没有瞧见那老妇人脸色一变。   白氏难得的反应迟钝:“你……你妹妹,你说的是你那个四妹妹,丁凝!?”   “是!就是她!”   白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妇人。   老妇人便是与宸王妃同行的祝嬷嬷,她并未看白氏,而是飞快道:“看来你这边是有麻烦的事情了,你我的旧事可改日再叙。”话毕,祝嬷嬷便离开了。   丁荃见白氏还不说话,忍不住扯扯她的袖子:“师父,徒儿想去打探一下,可是现在手头没有合适的武器,你能借我一个吗!”   白氏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她皱着眉头:“你先不要慌,将你大师兄一起叫进来!”   ……   秦泽觉得很心烦。   因为这份心烦,他连一份公文都没看下去。   这个磨人的小蠢货,明明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却因为她担忧的样子也跟着一起分心。   就在这时,县衙来了一位秦泽想不到的人。   祝嬷嬷亲自来了,还带了一枚太后御赐的金牌。   秦泽见金牌,当即下跪。   “今奉太后口谕,请秦大人务必全力救回被山匪劫走的丁家四姑娘丁凝,切记低调行事,不可泄露半点!”   在泗陵城里,要调动人力找人,自然是县衙的衙差最合适,但是祝嬷嬷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上门,还带来这样的懿旨,就让人觉得很奇怪很不正常了。   然前有金牌,后有那小傻子,秦泽连多一句原因都没问,立刻接旨。   自此,对丁凝的拯救行动就这样拉开了。   ……   同一时刻,已经被运送到山匪临时窝点的丁凝并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方人正在想办法救她,她现在只想让桃竹和周围这群女人闭嘴。   哭什么哭嘛,哭又不会放你走。   作为一群被抓来的女人里面年纪最小的,长得最好看最娇嫩的,反而是眼泪最少的。单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被山匪抓过来的,更像是路过歇脚,好像随时能走似的。   其实丁凝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她从被人带走开始,十分配合的外表下,小脑瓜子已经飞速旋转思考怎么脱身。只是她每每要有头绪的时候,桃竹起此彼伏的哇哇声就把她的思路打断了,等到了窝点更好了,哭声合奏,真是烦死了!   “哭什么哭!”果不其然,一个拿着鞭子,脸上带刀疤的人走了过来,扬手就是一鞭子。   丁凝老僧入定般动也不动,那鞭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专往哭声最大的地方挥,刀疤脸一下子就注意到丁凝了,没办法,长得好看又不哭,很难不注意。   刀疤脸摸摸下巴:“不对啊,莫不是个傻子。”   丁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才是傻子!”   “嘿!”刀疤脸来兴趣了,走到丁凝面前蹲下来:“小娘们儿,不是傻子,也不哭,胆子很大嘛。”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伸手就要去摸丁凝。   忽然,一只大手捏住了刀疤脸的手腕,也没看怎么用力,可是丁凝就是听到了咔咔两声响,刀疤脸就嗷嗷的滚到一边了。   周围有不少人都守着这里,可是看到刀疤脸那么痛苦,非但没有过来问一问,还冷漠的笑了起来,好像刀疤脸这样的弱者就活该这样,是个笑话。   丁凝自然没心思关系刀疤脸,她顺着那只大手望上去,入眼就是一件粗制滥造的皮毛大衣,再网上,竟然是一张长得不错,就是有点饱经风霜的脸。   是个男人,丁凝觉得他应当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然后,她和这个男人,开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视。   丁凝的手脚被捆着,连着披风坐在地上,像一只无辜的小兔子。   男人扭过脸朝边上啐了一口,打断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视,蹲了下来:“小娘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丁凝不说话,就看着他。   男人嘴角一勾,活生生多了几分邪魅,他微微靠近一些,压低声音:“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跑不掉。你现在的理智,只会让你在被糟蹋的时候,看起来不是那么难看。”   丁凝也凑近了几分,认真的问:“那……你想糟蹋我吗!?”   什么鬼!?   男人的表情像是中风了似的,立马移开一些,古怪的盯着丁凝:“你……莫不是个傻子。”   丁凝像条小虫子似的往他面前拱了拱,神情严肃的一抬下巴扫了周围一拳:“这位大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你们这些人里头,谁是头头呀!?”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是一声轻笑,干脆身子一歪挨着她坐下来,学着她的样子抬抬下巴往周围扫了一圈:“你觉得,谁是头头呢!?”   丁凝很执着:“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丁凝。”她笑眯眯的样子,真像是一只单纯无知的小白兔。   他眼中带上玩味儿的味道:“叫一声昭哥,昭哥能保证在你……被糟蹋之前,不会被别的人欺负。”   丁凝从善如流,乖巧的要命:“昭哥哥——”   周世昭一个激灵,只觉得周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娘的,这小娘们有毒! 第44章 抑情   “昭哥哥,你们的头头到底是哪个呀!?”   “昭哥哥,你难道就是这群人的头头么!”   “哇,昭哥哥,你的手臂好粗呀,比我两条胳膊加起来都粗!”   周世昭听着身边这只小麻雀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终于有点后悔了。   好好地,他招惹她干什么!   不就因为她长得好看点么,没想到光长得好看了,却是个话痨。   等丁凝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周世昭恶向胆边生,露出一个邪笑:“昭哥哥还有比这里更粗的,你想不想看?”   山下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知道羞耻的,周世昭摆明了是要让她知道自己也是个坏男人,不料她眨眨眼,咧嘴一笑,伸手就往他下半身指:“我知道呀,这里嘛——”   周世昭居然跟着老脸一红。   这个小丫头,还要不要脸了!   然后,他就听到她说:“昭哥哥,你的腿也好粗呀,比你两条胳膊加起来都粗!你是怎么长的这么粗壮的呀!”   周世昭:怎么觉得自己反被她调戏了。   丁凝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纠结他的身材,认真的问:“昭哥哥,你知道谁是这里的头头吗!?”   这会儿还没到放饭的时候,头头也不在这边。   周世昭换了个坐姿,很好奇:“小丫头,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谁是这里的头儿!?”   丁凝环视一周,扫了扫那些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子,扬起了高傲的头颅:“如今我们被抓过来,就像是昭哥哥你说的,免不得被糟蹋!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像这样的山贼团伙,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我这样的姿色,必然是被送给头头的,若是是在免不得被糟蹋一趟,我总得祈祷自己遇到一个不那么差劲的头头……”   周世昭一直都自诩粗人,也不喜欢扭扭捏捏不洒脱的女人,但是眼前这一只……他发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小丫头。”周世昭摸着下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对她:“你……想的挺开的啊。”   丁凝漂亮的小脸一下子皱了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看的不开又怎么样……难道去死么……我娘说,我是很不容易才生出来的,若是轻易寻死,就是最大的不孝。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除非……除非……”   周世昭一看,心道不好:“诶诶诶!说归说,你哭什么!”他往周围看了看:“我告诉你,这里没人会心疼你,也没人会哄你,给老子收回去!”   丁凝扬起小脑袋:“昭哥哥,若是我是在受不住,又或者在这里遭遇什么不测,被毁尸灭迹,你一定要认出我啊!等我家人来找我的时候,你就告诉他们哪具尸体是我的……”她想了想,抬起手臂指了指自己大臂的位置:“我小时候曾经摔断过手臂,听说小时候断过骨肉,就算重新长好了也会有痕迹,嗯……好像在这里……”她认真找伤口的样子,让周世昭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明明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招人疼。   周世昭暗自叹了一口气。娘的,算他倒霉了!   耐着性子坐回她身边,周世昭将她巴巴找伤口的脑袋转了回来:“行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别说的有些没得。我实话跟你说了,这里都是些流寇,从西南过来的,树倒猢狲散,哪儿来的什么头头,都是靠拳头说话,现在这个所谓的老大,也不过是暂时的老大,谁知道接下来会有谁不服气!?至于你们这边,都是渴了一阵子的恶狼,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你这种姿色的,谁想独占都不能服众,不过嘛……”周世昭哼笑一声:“他们会不会一起上就不知道了,你……”   “你你你哭什么哭——收啊!”   周世昭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这丫头两只眼睛里头仿佛蓄了水袋似的,用力一挤就掉金豆豆。   他来这里也不是来逗姑娘的,眼看着她收不住了,周世昭准备撤退。   “昭哥哥。”丁凝落寞的喊了他一声。   周世昭一个激灵:“又干什么……”   丁凝抱成一团,小声道:“我刚才本来不怕的,你一说,我就怕了,你能不能给我讲点别的,等我不那么害怕了你再走!?”   周世昭将脸别向一边,伸手抹了一把,这才把无奈的神情给摸下去。   得,一个小姑娘被抓到这里,已经十分可怜了。   “你想听什么。”   丁凝想了想,笑道:“你也跟我讲讲你小时候呀,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又或者你也有哪里受过伤。你跟我讲这些,我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啧,真是个怪姑娘。   “我跟你说完这个就走了啊,你老实点!”   丁凝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周世昭还从来没跟人说过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本来就是粗生粗养,小时候打架受伤的事情多了去了,一样一样说肯定说不完,他索性就挑了些刻骨铭心的,伤的比较重的说了些。   丁凝这次很守信,认真听故事,没有出任何幺蛾子,周世昭见她没了害怕的神色,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是非之地,简直是是非之地。   ……   秦泽领了救人的指令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丁荃。如今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又避免了大张旗鼓,自然是不用她再去担心。   可是秦泽怎么都没想到得是,白氏竟然快他一步,已经派了丁荃和卫旋一起去打探。   “我们预估大约有三个位置是他们会出现的地方,阿荃和她的师兄卫旋会一一去打探,大人不必担心。”   秦泽脸色一沉,低声道:“阿荃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让她去打探!?”   白氏笑了起来:“秦大人——”她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我教出来的弟子,没有弱女子。还是秦大人在怀疑我的能力!?”   秦泽不想在这里跟她做无谓的争执,如今要立刻找到丁荃才是!   “秦大人!”白氏叫住秦泽:“不知秦大人忽然出面处理这件事情,究竟是受谁所托!?”   秦泽一愣:“白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白氏笑了笑:“秦大人看起来很着急,应该也没有时间来想这个问题。不如就等这件事情结束了,秦大人有空想起来的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   秦泽咬咬牙,带着人马离开了医馆去找丁荃和卫旋。   现在看来,两人应该已经出去有一段时间,秦泽虽然着急,但也不是急的毫无头绪,他冷静的思索了一下,开始总结山匪出现的几个位置。   现在天色还没暗下来,丁荃和卫旋应该不会穿着夜行衣走动,他们此刻应该是在蛰伏,如果他预估的没错,这件事情或许还有别的转机,只要找到他们,就不会出很大的问题。   ……   另一头,容烁正在向宸王妃辞行。   “此次出来已经耽误了太久,家中也着急,再加上马上就是新年,容烁总该回到家中。实在不便在此久留。”   宸王妃惊讶不假,但是想一想,容烁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这次劳烦少国公与我们走一趟,已经是不易了,少国公说得对,信国公与夫人一定十分思念亲儿,盼着少国公回家。”   其实容烁这样的身份,还有很多的考虑,好比新的一年里会在朝中占据什么样的地位,会不会被重用,才华能不能被发挥,穆国公府那边会不会趁着容烁不在盛京城又动什么手脚。   权术争斗,局势都是瞬息万变。   容烁如今已经是身份尊贵的少国公,姑姑是得宠的皇后,理应为家中人助力才对。   宸王妃想了想,没有多做挽留,反而叮嘱了几句,让他路上小心。   容烁由始至终深色都淡淡的,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等到和宸王妃辞行了,容烁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他们现在住的,还是丁永隽以前的宅子,容烁没什么挑剔的,就选了一个比较清幽的院子,也不晓得是不是那丫头从前住过的院子。   闵星跟在容烁身边,有些不确定:“公子,我们真的即刻出发回京!?”   容烁点点头:“祝嬷嬷那边,宸王妃应该会给出一个解释,倒不必担心。”   容烁双手负在身后,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闵星定睛一看,认出了那东西——若是他没记错,那是太后赏赐的一块血玉吊坠。   容烁拿到那块血玉吊坠,并没有显得多么的开心,尤其是最近,越发的沉默寡言。   闵星经过短暂的陈思之后,还是道:“公子,请恕属下多言,公子此次回京,需要与丁姑娘道别吗!?”   容烁摩挲血玉的手指一僵,全然不动作了。   这变化虽然细小,闵星却看在眼里,暗自叹息。   “不必。我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容烁的语气堪称寡淡,并没有之前对待定四姑娘的那种紧张。   前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闵星转过头,微微皱眉:“前头怎么了!?”   容烁有点心烦意乱,或许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往前头走去:“去看看。”   祝嬷嬷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脚都有些发软,宸王妃吓了一跳,赶紧找人请大夫,这才惹出一片惊动。   “祝嬷嬷,你这是怎么了!?”祝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宸王妃难免着紧一些。   祝嬷嬷摇摇头:“无妨,这回,老奴怕是也没有命回京了。若是丁家福女真的出了事,老奴也只能一命赔一命向太后交差了……”   容烁还没走过来的步子猛的一僵。   “谁出事了!?” 第45章 一更   丁荃此刻很兴奋!   自从行头被秦泽没收之后,她在庄子里头时时刻刻被限制,实在是难得痛快,今天是个大好的机会,可以一展拳脚!   两人根据白氏给的地图,抵达了第一个探测地点的窝点处。丁荃摸出地图铺在地上,和卫旋开始分析:“师兄你看,这里是一处山泉水留下来的溪流,水不深,在这里安营扎在会比较安全方便,所以会是第一个预测地点。接下来的两个都是顺着这个水源往上的,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我们不能确定到底有几个团伙,或许根本不是一伙人,唯一能确定的是顺着水源找肯定没错,既然是这样的话,师父预估的三个地点就不好说了。”   比起营救丁凝,卫旋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丁荃的身上,他不放心道:“你不要出谋划策,让我来,还有,若是有打斗,你切莫跑上去跟人家拼命,咱们此行目的是救出四姑娘,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   丁荃几乎是用鼻子哼气儿:“师兄,不是我好斗,是今日这个场面,打斗在所难免,不过你说的对,救出阿凝才是首要的。啧,你不要管我了,咱们还是先看看怎么打探,后面又要用什么战术。”   卫旋还是不放心:“那这样,你留在这里,我去打探,一个人行动另一个人留下,也方便后面的汇合,若是我们失散了就不好了。”   丁荃有点着急生气了——卫旋这样子有些优柔寡断,她觉得跟这个师兄有点不对头。   “就这么决定了!”卫旋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地图的位置我已经记下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师兄!师兄!”丁荃急得不行——说好了一起想办法的呀,你现在一个人跑掉算怎么回事儿!   可是卫旋一点也不想她亲自去找,二话不说就往第一个目的地走,丁荃心急如焚,又怕卫旋太过固执,在这里闹出动静打草惊蛇,料想卫旋应该是先打探不动手,她这才按捺住性子,准备等他回来之后按着一起商量,而非他一个人做决策。   可是这一等,几乎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卫旋虽然没有专攻轻功,但是以他的脚力,不可能在打探的事情上耽误这么多时间。   难道师兄发现了阿凝,情急之下就先动手了!?   可是这周围完全没有动静啊。   所有的等待都是一个渐渐变焦虑的过程。丁荃的性子本来就急,这会儿更是受不了了,起身就要去找大师兄卫旋。   就在这时候,微弱的风声从身后传来,丁荃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发出了警告——有人靠近!   她反手就准备将来人给擒住,没想来人似乎非常清楚她的路数,反将她按在地上死死擒住。   “别动!”   ……   丁凝被抓来的当天,除了一开始和周世昭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过她见到了这个小团伙的头头。   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嗯……比起周世昭要稍微更高大一些,但是颜值就远远赶不上了,两相对比之下,周世昭简直是高大俊朗。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这个头头也回来了   大块头老大回来之后,丁凝瞧见一边堆了好多的野味,心里顿时就明白了——白天应该是这个老大带着手下去找食物了,回来之后,食物也归这个老大管着,非常时期,掌握着能活命的资源的人,就是老大。   一群手下开始帮忙架火堆。   丁凝往边上抽了抽,还是没看到周世昭。她顺便看了一下其他人,咦……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这个昭哥哥怎么看怎么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啊。现在已经晚了,纵然丁凝再怎么沉着冷静,也不得不考虑到自己失踪太久母亲会不会担心。   “桃竹,过来。”   哭了一天的桃竹眼睛就像是两颗大核桃,通红通红的,声音也沙哑:“姑娘……”   “过来!”丁凝皱起眉头,桃竹这才凑了过去,丁凝跟她咬了一阵耳朵,桃竹的肿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大了!   “这……这样不好!”   丁凝瞪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好的!兵行险招你懂不懂!”   桃竹下巴打颤:“可……可姑娘您要是这么干……传出去了多不好啊……”   丁凝一点不在乎:“比命都没了还糟糕么!”   桃竹犹犹豫豫的咬嘴唇:“可是……可是……若是姑娘您的名声坏了,奴婢也不要活了……”   丁凝小脸一沉:“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做,回头我就让他们折腾你!”   桃竹更委屈了,默默地点点头。   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她真的说不出口啊!   开饭的时候,周世昭终于出现了!   丁凝一看到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这个人不愚蠢嘛,干活的时候溜走,吃饭的时候出现,很会抓重点的呀!   周世昭并没有看丁凝,更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半步没往这边走,跟着大队伍去领吃的。不得不说的是,即便天色黑暗,他在人群里还是很扎眼。丁凝也说不上别的,就是觉得这个周世昭打扮俗气,语气粗鄙,但是眼角眉梢就是透着一股子非山匪和流寇的气质。   食物很快分给了众人,所谓暖饱思欲,这群山匪们吃着吃着,就望向了瑟缩在一边的女人们。   沿途逃难本就辛苦,这些男人们想开荤了。   不是丁凝自视甚高,因为她清楚地察觉到,大块头头头的目光在她们这群女人堆里扫了一眼之后,精准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哼,长得好看也是一种罪过。   下一刻,就听到大块头头头指着丁凝这边:“把那个妞给老子带过来!”   白天被刀疤打过的带着浓重的讨好意味主动过来抓人。   丁凝挺直了小腰板儿,已经有了全套的计划。   桃竹又哭了:“姑娘……您……”   丁凝脸上写满了:我不怕!   角落里,周世昭啃了一口干粮,默默地看着丁凝勇敢的小样子。   就在刀疤脸伸手抓丁凝的时候,头头随手捡了个石头砸向刀疤脸:“不是她!边上那个!肿眼睛!”   桃竹:!   刀疤:?   丁凝:?   刀疤脸不敢耽误,手的方向一转,就把桃竹提走了。   桃竹的神色惊恐万分,像一只被烫熟了的小鸡似的动都不敢动。   丁凝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个老大……眼神不太好。”   她竟然被桃竹给比下去了!?   怎么办,感觉自己输了!   丁凝真的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了一个扼腕叹息的样子。   周世昭看不下去,猛一个咳嗽。   干粮卡在喉咙里了。   这个丫头,真是傻子。   大块头看着桃竹,露出了恶心的笑容:“老子就喜欢看哭哭啼啼的女人,你越哭,老子越兴奋,过来!陪老子喝酒!”   桃竹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大块头果然兴奋,抓过她就要灌酒。   桃竹泪眼盈眶看向丁凝,丁凝脑子一转,飞快的给她提示——你上也一样啊!机会难得!不要错过啊!   桃竹的眼神里写满了拒绝。   丁凝回给她一个凶狠的眼神。   在场的人,大概也只有周世昭看出了这主仆二人不显山不漏水的交流痕迹。   他心中疑惑——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丁凝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刚才和桃竹交代过自己的计划,桃竹啊,你要努力啊!   大块头手里的酒杯倒满了,桃竹被丁凝盯着,终于一狠心,对着大块头露出了一个弱弱的微笑。   大块头楞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   喜欢!太喜欢了!哭的梨花带雨,对自己又惊又怕的女人,简直是最好的催发药剂!大块头猛地灌了一口酒,桃竹忽然道:“大、大王……让奴婢为您倒酒。”   虽说桃竹是丫头,但是好歹是华氏精挑细选的,一把好嗓子十分勾人,大块头立马把酒杯递给她:“哈哈哈哈,老子喜欢!”   何止是大块头喜欢,下面的人也很喜欢好吗!   就在大块头选走桃竹之后,不少人把目光都盯向了丁凝——老大挑剩下的,岂不是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   想想就很刺激啊!   桃竹很快倒好了酒,小碎步走到大块头面前,乖巧的把酒递给他。   就是现在!   丁凝的心都要急肿了——你倒是快啊!   桃竹刷的一下又哭了。   她她她……她做不到啊……   大概是这里的气氛太过热烈,没有人注意到,正有好几拨人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的嘶吼声从女人堆里传出来。   “不——”丁凝伸出手来,大喊一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炮仗似的冲了出去,直奔大块头……手里的酒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丁凝夺过大块头的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土陶杯子摔了个粉碎,酒液很快渗入泥土里!   丁凝转过身,冲上前去将呆滞的桃竹双肩握住,一顿猛药:“妹妹,你清醒一点!你不能这么做!”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第46章 二更   大块头愣了好一会儿,扭过头看看身边的手下,又看看丁凝:“这娘们儿哪里来的。”   丁凝转身就冲到大块头面前,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大王,有人要谋害您!”   大块头伸手挠挠头:“你、你说啥!?”   丁凝一双眼睛瞬间盈泪,看的大块头一阵激动。   哎哟喂,这个哭起来更好看!比刚才那个好看多了!   “大王,我们本是山下商贾之女,可是在家中却十分不受宠,总是被欺负,这才跟着情郎跑了出来,没想到才刚走出城,就被您的人抓了来。我们姐妹本就是求一个安稳的生活,跟着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男人顶天立地,说一不二。我们姐妹虽然是被抓来这里的,可是这里的人对我们都是以礼相待。原本小女很好奇,为何这些山匪这样的有规矩,知道看到了您,小女才终于明白了!”   大块头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被一个长得十分好看,打扮得体满身贵气的女人这样吹捧,没有男人会不开心的。丁凝说他顶天立地的时候,他忍不住挺直了腰板,说他说一不二的时候,他就摆出了严肃的表情,说到最后,他有一丝丝的期待:“哦!?那你说说看。”   丁凝声情并茂:“大王您生的高大威猛,更像个英勇的将军,行军的人向来都讲究军纪严明,服从首领,他们这么听话,都是因为您是他们的头头呀!”   大块头果真笑了。   娘的,抢个劫还真抢到了个宝,这丫头长得好看,嘴巴也甜,身子……嘿嘿,也长得不错。若是留在身边,这一路都会不一样。   不过大块头到底还没被冲昏头脑,很快思考到了她话中的重点:“你刚才说有人要谋害我,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里,周世昭咯噔一声,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丁凝猛地转过身,带着一副大义灭亲的表情指向了人群中:“就是他——”   开玩笑,这种罪名谁担待得起,一个个被烫着似的飞快躲开丁凝的指向,人群四散开来,最后就剩下一个盘腿坐在人群中,还没来得及动的周世昭愣愣的看着这头……   什、什么情况……   丁凝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大王……他……就是小女的情郎,小女早已经委身于他,原本以为跟着他能过上好日子,不求大富大贵,最起码不会有人欺负我,没想到刚出城,我和妹妹被带来这里,他非但不救我们……还……还说要混进来,趁机取代您的位置!”   周世昭:什么玩意儿!?   大块头立刻向周世昭投去了敌意,他眯起眼睛:“你……我的确没见过,你不是我的人!”   周世昭立马跳起来:“大哥,你别听这个女人胡说啊!她,她是故意的!她是在耍阴谋诡计!我根本不认识他!”   “负心人——”丁凝的演技大爆发,哭的撕心裂肺。   她转过头抱住大块头的大腿:“大王,我和这个负心人虽然相识不久,可是他的事情我都知道!他……他的背后有一条小臂长的刀疤,他的屁股上还有个胎记,这些……都是……”她抽空羞涩了一下:“都是我们亲密的证据。”又义愤填膺起来,“大王若是不信,扒了他自能证明!小女……小女已经委身于他,本该向着他的,可是他如此没有担当,竟然要一个女人下毒来谋害您,借此撺掇取代你的位置,即便我只是个女子,也绝对做不出来!”   她猛地指向刚才被打翻的酒:“这杯酒里已经下了毒,若是你们谁不信,趴在这里舔一口就是!”   傻了么,谁要舔!   丁凝这一番话,成功的让在座的男人们对她的兴趣打了个对折——他娘的,原来是被玩过的女人,还以为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呢,没意思!   至于大块头,此刻已经完全将周世昭当做了敌人。   流寇的规矩就是这样,谁最强,谁有资源谁就是老大,在真正的找到底盘栖息之前,谁都稳不住所有人,随时都会有人在背后捅刀子想坐上大哥的位置,所以丁凝的这番控诉,有理有据,十分合理。   周世昭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白天,这个女人还可怜兮兮的说什么——昭哥哥,你说些你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我就不怕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这个女人演技精湛,趁人不备套取信任简直玩转自如,太可怕了!   丁凝的三言两语,成功的挑起了这个小团伙的内斗。   大块头玩女人的兴致早就没了,他面露凶相,慢慢的站起来,身后一众跟班也将两个女人推开,凶神恶煞的跟在老大的身边。   周世昭气归气,可是让人无奈的是,那个小丫头还说对了,他的确是来端了这个窝点,篡位当老大的。   小丫头不过是帮他加快了进程,所以当对方显示出敌意的时候,周世昭也不再扭捏,单手撑地跳起来活动手腕,笑容中透着狠厉。   不过是一场死斗,没什么好怕的。   “别伤害他——”丁凝大呼一声,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母鸡护小鸡似的挡在周世昭面前。   周世昭的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低声警告:“丫头,戏演完了就滚一边去,老子没说过不打女人。”   丁凝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神情里满满的都是痛心疾首:“昭哥,我相信大王是个讲道理的人,咱们把话说开了,从此以后诚信跟着大王不好吗!”   丁凝的演技征服了全场,上午还欺负过她的刀疤这会儿忍不住了:“小娘子!你别傻了,你这个情郎今儿个跑不掉!”   “是啊小娘子,你不如跟了我!”   “哈哈是啊,我保证比你那个情郎强!哪儿哪儿都强!”   丁凝恍若未闻,颤抖着小下巴:“昭哥……”   周世昭额角的青筋都暴起了。偏偏他还笑着,只是语气比刚才更冷了:“昭哥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就好好听。”   丁凝一下子就蔫儿了,小幅度的点点头,乖乖的蹲到一边,像一只观战的小兔子。   周世昭双手抱拳,再没有什么掩饰:“罗老大,我知道你在西南那边混得好,可这里不是你的窝,道上规矩,实力说话。”   原来大块头叫罗老大。   丁凝缩在一边,握着小拳头正准备开口,周世昭立马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这语气,真像是在训小媳妇。   男人之间的斗殴都是一触即发的,尤其是这样的道上较量,更是一场激烈的搏斗。   大块头仗着自己比周世昭更加高大,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周世昭长得也高大,可是他出手极快,明明打架讲究一个时机,先动手的人往往会露出破绽,没想到他出手快准狠,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把罗老大放倒一回!   几个手下看出周世昭不是个好惹的货色,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不敢贸然上前。   罗老大也蒙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厉害!   他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这一次更是主动攻击,没想周世昭看似出手随意,实则招招狠毒,攻击的全是致命部位,罗老大几个回合,又吃了苦头。   丁凝觉得,自己预估可能有点错误——糟了,只想到让他们内斗两败俱伤,可是没考虑这实力根本是悬殊啊!   大块头长这么大居然是个绣花枕头!她对他很失望!   仿佛感觉到了周世昭充满挑衅和警告的眼神,丁凝立马换队站,欢呼鼓掌:“昭哥,你真厉害!”   周世昭此刻只觉得冷笑都是在浪费表情!   然而丁凝的欢呼声惹怒了罗老大,眼看着这个前一刻还在控诉情郎的女人现在倒戈相向,他想都没想,趁着所有人不备,猛地冲向丁凝:“臭娘们儿——”   周世昭原本就生丁凝的气,这会儿根本没来得及去救,只是下意识的大喊一声“小心!”   大块头冲过来很快,丁凝也愣住了。   电光火石间,一条长鞭自暗处舞出,精准无误的缠上了罗老大的手腕,只见一个纤细灵活的身影一跃而出,也没怎么用力,竟然将罗老大的手带着跟她走,罗老大没料到有高手出招,径直接被摔在地上,滚了一身泥。   丁荃利索收鞭,稳稳落地:“哪儿来的腌臜货色,我的妹妹也是你能碰的!”   周世昭愣了一下——是她!   丁凝看到丁荃,兴喜若狂,可是还没等她给丁荃欢呼,眼前就跟着一黑,没了意识……   罗老大今天频频遇到对手,心里气愤不已,飞快的爬起来,也不管什么江湖规矩,大喝一声:“全都上,把这些狗男女都抓起来!”   丁荃下意识的往周世昭那边退了一下,忽的,她的手臂一紧,竟然被周世昭拉了过去。   周世昭邪笑着:“小娘子,还认得我吗?” 第47章 三更   “怎么样!?怎么样!?”柳芷灵等着盼着,终于将丫头等回来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那丫头是不是在里头吃苦了!?”   柳芷灵的丫头为难的摇摇头:“姑娘,咱们派出去的人已经去打听了,可是听说有官兵把那里围起来了,奴婢看八成有戏!咱们这时候把消息放出去,让旁人晓得,丁凝那个臭丫头的清白肯定就保不住了!”   柳芷灵扑出一笑,用手绢轻轻捂唇,“被那群人抓走了,活该她保不住清白!这次多亏了丁姐姐,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丁姐姐!”   丁婉佳也没闲着,送出去报官的书信之后,她其实一直都很忐忑,毕竟衙门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可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衙门派人去围山了,就代表那封信一定是起了作用,现在不能浪费时机,得尽快让丁凝被山匪抓走的消息散播出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赶紧多找几个人,叫他们将消息散出去,务必做的仔细小心些,另外,要让三叔家那边尽快知道这个消息!”   “奴婢明白!”   丁婉佳兴奋的握着帕子。   因为父亲的缘故,她和母亲都知道丁凝的母亲是个病秧子,如果让她知道丁凝遭受了那样的委屈,说不定一个生气就气死了!   这样,她也算是为母亲报了这么多年的一个仇!   丁婉佳的消息放出去的很快,几乎是山上刚刚斗起来的时候,山脚下就已经围绕了不少的人,因为有流寇出没而人心惶惶的泗陵城终于被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要说丁永隽这一房,这段时间也真是泗陵城的热门话题,先是全家迁宅,放着城中的好宅子不住要去住乡下的庄子!住庄子也就算了,还闹出了和家奴吴海的那桩事,现在又闹出丁家姑娘被山匪给抓走了!   这可真是热闹了!   那山匪是什么人啊!   若非是丁家人搬出了城里的宅子去了乡下,也该看到官府发出来的榜文。   现在丁姑娘被那样的人抓去了,还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后果简直不可设想!   一时间流言四起,关于丁凝现状的说法层出不穷,好像是有人在匪徒窝点安了两双眼睛似的,清清楚楚。   ……   随着丁荃的出手,现场很快得到了控制。这些匪徒大概怎么都没想到,这里会有军队出现!   “臭娘们!有种放了老子单挑!”罗老大被捆了丢在地上,不断地挣扎反抗。   “都闭嘴!老实点!”一只穿着军靴的脚狠狠地踩在了罗老大的脸上,鞋子的主人冷脸呵斥:“把他们全都带走!”   周世昭也被军队给围住了,他更聪明也更配合,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老老实实盘腿坐在地上,等到军队要将人带走的时候,他也毫无反应,一副任由别人捏圆搓扁的样子。   “丁姑娘,你没事!?”   军队带头的青年男人走到丁荃的面前,关切的看着她。   丁荃的脸蛋通红,不知道是刚打了架还是因为和他说话,但是能确定的是,她的语气十分的兴奋:“景源哥哥,你怎么会忽然回来!”   贺景源所在的四方驻扎军如今因为新年将至,也都得到了各自的休假,贺景源带的兄弟很多都是一起在泗陵城参军的,所以这次回来也都是一起回来的,没想到一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众人当然是义不容辞的过来帮忙剿匪。   贺景源看着丁荃的眼神十分的紧张:“真的没事!?”   丁荃摇头:“真的没事!”目光一偏,看到了与军队走向相反的一群人正朝他们走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男人负着手,难为他在这样的山上走路都走得步步沉稳,和脸色一样……沉。   “秦大人!”   随着丁荃的一声呼喊,贺景源也回过头望向走过来的人。   秦泽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不少的衙差。   可是今天的情况,还真是出人意料,几路人马过来,都没比过丁家四姑娘这场好戏。   先是闹得人家内乱,紧接着丁荃又杀出来,秦泽原本还在计划着要怎么做的滴水不漏,最起码不能让丁家两位姑娘出现在别人的议论里。   结果倒好,一个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大肆胡闹,一个不在意自己的安慰冲动热血,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秦大人,你怎么也来了!”丁荃是刚才准备行动的时候被贺景源找到的,现在想一想,贺景源应该是先回到了泗陵城,然后师傅告诉了他,他才赶过来。   秦泽此刻只想冷笑。   他怎么来了!?   他还来错了是吗!?   “接到报案,此处有流寇。”秦泽淡淡的一句话,便不再搭理丁荃,转而望向贺景源:“这位是……”   贺景源知道了秦泽的身份,这才抱拳一拜:“在下贺景源,乃四方驻扎军的先锋,今得休假回道泗陵城,得知有流寇肆虐百姓,这才带着兄弟们过来帮忙。”   秦泽面无表情道:“贺先锋一心为民铲除祸害的心情值得敬佩,但此事泗陵城县衙自然会全权处理,如今没有意外伤亡已经是万幸,可若是因为贺先锋的善做主张而打乱了我们原本的部署,造成无辜的伤亡,贺先锋怕是难辞其咎。”   即便是个傻子,也能感觉到秦泽的敌意了。   丁荃脑子里有十万个问好——这秦大人的心情,怎么阴晴不定的。她挠挠头,不解道:“我们不是没有报官么,怎么县衙还是有部署?”   秦泽瞥了她一眼,唇角弯出一个冷笑:“那现在是只有丁家一位姑娘被掳劫了么!?”言下之意,是别家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报官的咯?   丁荃被秦泽怼的无话可说,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可是等她转过头去找丁凝的时候,心头一沉:“呀!我妹妹呐!?”   ……   贺景源也认得丁凝,紧张道:“方才不是还在那里么!?”   丁荃急的团团转:“对呀,刚才还在那里的!糟了糟了,我把阿凝弄丢了!三娘一定会疯的!”   贺景源也没弄清楚这里的情况,安抚道:“丁姑娘,你别着急,我和弟兄们一起去找一找——”   一只手忽然拎住丁荃的领子,将人提到了面前。秦泽忍无可忍道:“给我停了!”   丁荃是真的着急,阿凝刚才明明还在那里的呀!   “秦大人,现在报官还来得及吗……我妹妹丢了……”   秦泽好气又好笑。气她的没心没肺,又笑她的傻。   “你妹妹没事,已经有人保护她了,你且回家等着就是,若是不想你的三娘有什么,最好收起你这幅慌张的样子。”   丁荃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妹妹没事!?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嘛!?”   秦泽正色起来:“阿荃,你是不是忘记不久前才跟我说过的话!?你真的要让你的妹妹大张旗鼓的被人从这里送出去,然后被旁人瞧见吗!?”   丁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对啊,阿凝虽然得救了,但是也得做的低调,这样大大方方的走出去的确不行。   难道说秦泽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暗中把人送走了!   丁荃一拍脑门儿,对着秦泽露出了感激的表情:“秦大人,是我糊涂,竟然没想到这一点!”她笨拙的表达着感激,干脆一抱拳:“你对阿凝的大恩大德,阿荃铭记在心。”   秦泽的眼神总算是缓和了几分温度。   诚然,丁四会不会怎么样,已经有人比他更关心了,但是现在小傻子竟然主动将功劳放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介意代为领情:“阿荃,你我的关系,不必多说一个谢字。”   细心如秦泽,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在他喊出第一声“阿荃”的时候,一旁的贺景源已经神色不对了呢 。   此刻看着他与丁荃关系匪浅,贺景源更是陷入了某种沉默之中。   秦泽交代完了丁凝那边,也不免要操心丁荃:“时间不早了,你须得立刻离开这里。”   丁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大人说的是,阿荃这就走了!”   秦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贺景源眼神里闪过讶异,似乎对秦泽这样的亲昵举动很是诧异。   秦泽完全无视贺景源,也没有打算要放人:“方才我说的话,也同样适用在你身上,还是你以为,丁四姑娘不方便让人瞧见,你就方便!?”   丁荃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弯唇一笑,很是自信:“大人不必担心,我自己可以的!”   秦泽完全没给她选择的机会,直接把人带到一个手下身边:“把三姑娘带上马车,按照来时的路线送回丁府。”   “可是……”丁荃不死心的从马车里钻出脑袋来,还没说话,已经对上了秦泽不太友善的眼神。   “再多说一个字,就烧你一件行头。”   丁荃大怒,刚要张口,秦泽微微抬起下巴,毫不掩饰的威胁。   简直过分!她又没做什么坏事!   然而天大地大,宝贝最大,丁荃心中暗暗计划着一定要早早地将东西都拿回来,十分不甘心的缩回脑袋进了马车。   贺景源跟过来,道:“就由我送丁姑娘回府。”   秦泽微微一抬手:“且慢。”   贺景源:“秦大人还有事!?”   秦泽朝着尚且还没清算的窝点,淡淡道:“既然贺先锋带了人来,不介意多帮帮忙,将这里清理干净。”秦泽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一笑:“本官代泗陵百姓,多谢贺大人了。” 第48章 发现端倪   万氏这一天小睡都不安稳。   杜嬷嬷看在眼里,第一次觉得这世间的母女或许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应。   丁凝自从出去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杜嬷嬷心里没数,见到丁永隽回来之后急忙去询问,却被丁永隽给骂了出来,说她没事找事,丁凝好好地,出个门怎么了!?若是因为下人疑神疑鬼影响了三夫人的病情,她们一个都逃不掉。   杜嬷嬷是万氏身边的老人,更是丁老夫人当年钦点放在万氏身边照顾的人。   换了一般的老奴才,必然会因为家主的态度而不服气,但在杜嬷嬷这里,丁永隽的态度等于是给了她一个答案,自此她再放心不下来了。   四姑娘……可能真的出事了。   万氏申时醒过来的时候,杜嬷嬷小心翼翼的将刚熬好的汤药送了过去:“夫人,该喝药了。”   是药三分毒,万氏也讨厌喝药,据说从前还做姑娘的时候,喝一碗药得丁府的人轮番上阵的哄,可现如今,她也不过是皱皱眉头,一口喝下去,然后好半天不说话,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皱的像小包子。   “杜嬷嬷,酉生这孩子有多久没有来看我了?”   杜嬷嬷算了一下,笑道:“那哪里是酉生公子不愿意来看夫人您啊,分明是夫人您回回懒得出门,让四姑娘去见了他呀,夫人的心意也都让四姑娘带着,酉生公子明白的。再则,夫人您将人放在裕福寺,如今没有酉生公子,只有一个留在寺中修行的清尘大师,虽说清尘还未真正入佛门,但是规矩还是要守得。”   万氏有些落寞:“我总是觉得,十分对不住这个孩子。”   杜嬷嬷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夫人您,清尘这孩子可能早就没命了。又怎么算是对不住呢。”   万氏苦笑道:“你也说可能,最近我总是想,若不是我捡了他,换做另一个人捡了他,会不会就能好好地养着他呢。”   杜嬷嬷:“夫人——”   “你别劝我。”万氏打住她:“我知道我素来想得多,可是这是我的毛病,改不掉,也不想改。这几年,我反而越发的理解三哥,有些事情,的确是做不成决绝,也做不成圆满,半死不活的拉扯着残喘度日,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了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会在意这几天吗。”   杜嬷嬷不敢多说,深怕自己说多了说错了惹得三夫人想到四姑娘,这会儿人是找不到了,至少不能让她再受刺激。   “夫人,千言万语老奴都明白,若是您挂念酉生公子,又或者……是觉得时候到了,不妨跟老爷说,老爷一定会顺着您的意思的。”   “不如这样,老奴这就修书给裕福寺,您不是担心四姑娘和酉生公子的感情不够稳么,既然酉生公子必定是咱们家的四姑爷,那尽早让他们适应这个身份也好。”   万氏有些昏昏欲睡。   是汤药里面的瞌睡药发挥作用了。   这也是杜嬷嬷不得已为之的。   让她熟睡,总比清醒着受刺激好。   渐渐迷蒙的万氏点点头,含含糊糊道:“是时候……让他们处一处……”   房间里面安安静静,万氏规律的呼吸声慢慢的响起,杜嬷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招呼好了万氏这头,杜嬷嬷带着丫头下人退出房间等在外头,心中却像是掉了一块大石头。   老夫人当年……怕并不想是这样一个结局。   可如今的局势,谁能来翻盘!?   ……   另一头,丁永隽调查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从来不管理内宅事物的他,将所有的下人叫过去,乌压压一片跪在堂前挨个审问。收到消息的华氏和苏嬷嬷赶了过来,却被管事的拦着。   管事为难道:“大夫人,您还是别过去。”   华氏停直了腰板,冷然道:“后宅一直都是我打理,没有人比本夫人更清楚这些下人的情况。”说到这里,她忽然拔高了调子,摆明了是说给坐在上首的丁永隽听:“老爷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我便是,何必为难一群下人!?”   为难!?   丁永隽眼皮子一掀,冷笑了一下。   苏嬷嬷急了,扯扯华氏的袖子:“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呀!事情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就甩脸子了呢!老爷现在瞧着正在气头上,您少说两句!”   华氏像是没听见,示威一般与丁永隽对视。   丁永隽怒极反笑,一边笑一边点头,猛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华氏面前,“夫人既然都主动表示这群下人你最清楚,那我很想问问夫人,到底是哪个下人往四姑娘那边传了假的消息,引人出府!?”   华氏彻底的愣住了。   但是只是一瞬,她的一颗心就又冷了。   怪不得,又是因为丁凝,又是因为万氏。   这样大张旗鼓,也就不奇怪了。   华氏的表情淡下来:“什么消息!?我并不清楚,是不是丁凝丫头又闯了什么祸!?老爷事务繁忙,还是不要太过操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丁永隽气急:“你处理!?怎么处理!?是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把尸体领回来,还是让阿凝声名狼藉,你再假惺惺的维护!?”   华氏直接被丁永隽说蒙了。   什么领尸体,什么声名狼藉!?   眼看着华氏也要发火了,苏嬷嬷赶紧打圆场:“老爷,您可别冤枉夫人了,夫人这几日为了大姑娘的事情劳心劳力,都病了好久了,最近也是在后院养身子,外头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呀,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丁永隽哼笑:“那方才是谁信誓旦旦的告诉我,自己最熟悉了!?真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主母,有事便抱恙,无事便作威,你真以为这丁府真的没了你就不行!?”   华氏被这番话刺激的险些站不住,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丁永隽。   苏嬷嬷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冲淡此刻的气氛。   “爹!”丁婕忽然出现在大堂,越过重重下人走到丁永隽身边:“爹,阿凝那边没事了。”   丁婕的后头,是刚刚赶回府里,因为身上还穿着练装拿着武器不敢见人的丁荃。   好在她先找到了丁婕,将事情跟丁婕说了一遍,让丁婕过来稳住这边的情况。   见场面已经搞定了,丁荃这才松了一口气,飞快的回房换衣服,假装自己没掺和过这件事情。   丁永隽也是着急了,所以才会怒火中烧,此刻听到丁婕的话,他甚至都没问丁婕是怎么知道,立刻追问道:“人呢!?人现在在哪里!?”   丁婕有些顾忌的看了母亲一眼,丁永隽却懒得浪费时间,拉着丁婕就要去书房详谈,刚走了两步,冷冷的对一众人道:“没有我的允许,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府,违者重罚!”   “老爷……”华氏看着女儿和丈夫,简直是一头雾水。   苏嬷嬷倒是看出来事情不简单,安抚道:“夫人,您别着急,奴才这就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了。”   ……   看着丁永隽心急如焚的样子,丁婕给他倒了一杯白水:“爹,消息是阿荃告诉我的,她与秦大人相熟,听说阿凝失踪的事情,官服还是插手了,现如今,阿凝已经被秦大人的人安全的送走了,之所以没有直接回来告诉我们,不过是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阿凝出现过那里,免得惹来非议。”   丁永隽问道:“那阿凝……”   丁婕会意,耐心道:“若是真的出了事,也不会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让阿荃来转告了,都没事,谁都没出事,爹,您不用这么担心。若是您还不相信,想必阿凝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您亲自问就是了。倒是咱们府上这头,别秦大人好不容易为咱们遮掩了,倒是因为府上鸡犬不宁,又走漏什么风声。这种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爹您还是别再生气了。”   丁永隽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件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丁婕竟然赞同:“这件事情,的确有蹊跷。”   丁永隽意外的看了大女儿一眼。   丁婕神情淡定道:“让爹冷静一些,是希望不要在府上营造出慌乱的氛围,就算爹您不怕这消息传出去,难道也不怕被三娘那边晓得什么。”   丁婕这个七寸打的非常精准,丁永隽猛喝了一口茶,不说话了。   丁婕继续道:“此事之所以奇怪,是因为女儿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   其实,如果不是丁荃跑回来说了事情的始末,丁婕还不知道原来外面的流言竟然是真的。   就从傍晚开始,城中就人心惶惶的,说是躲在城外的山匪竟然朝城内的人下手了!还有人亲眼看到富商家的马车行到城外的小路,直接连人带车的被带走了!   更有人传,那姑娘是丁家的人。   大伯那边当即放出话来,府上的姑娘都好好地,不要随意妄言,二伯一家尚且还在大伯家中做小伏低的赖着过日子,自然也囊括在里面,那所谓的出事的丁家女儿,岂不是就剩下她们这一户刚刚搬出城,极有可能在城外小路走动的丁三老爷一家!?   丁婕一开始没胡思乱想,毕竟这事情蹊跷,指不定又像是吴海事件那样,流言害人。   况且阿凝从小虽然就不老实,但是也实实在在是个有福气有运气的丫头,最关键的是她聪明,她不可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是有危险,她一定第一个跑掉。   所以,丁婕也愿意往好的方向想。   没想到,这次竟然是真的。   丁永隽很快从丁婕的分析中听出端倪:“你是说,有人在刻意的散播这件事情,大有将阿凝被绑的事情抖出来,想……想……”   丁婕沉声道:“若是女儿没错,不管阿凝有没有事,对方都要毁了阿凝的名声。” 第49章 维护名声   丁婕想到的,也是丁永隽考虑到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恶毒的一定要让阿凝声名狼藉!?   丁婕趁机道:“爹,若是你相信女儿,这件事情不如交给女儿去办,反倒是爹这边,其实不宜再大动怒火。”   丁婕说的句句在理,他刚才也是气过头了,若是府中真的而有人想对阿凝不利,那须得尽快解决才对。可若是剂没找到这个人,又将事情闹大,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丁永隽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丁婕,最终还是松口:“阿婕,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顿了顿,丁永隽叹了一口气:“至于你母亲那边……”   丁婕微微垂首:“母亲那边,女儿会好好处理的,爹您不用担心。”   ……   随着城中的流言四起,加上军队和衙差们纷纷从城外归来,这个说法好像莫名其妙的就被坐实了。   “那个丁家的姑娘真的被抓走啦!?”   “啧,你方才瞧见没,那些山匪一个个生的五大三粗的,看着就不是善类,好人家的姑娘落在他们手里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说的丁家姑娘是哪一个啊!?是不是三老爷府中那个四姑娘!?就是之前大闹公堂的那个!?”   “哎哟,听说就是那个姑娘呢!”   “啧,这年头姑娘家抛头露面的,肯定是被山匪给盯上了,这才把人掳走,我看啊……身子铁定是保不住咯。”   秦泽与贺景源骑马,秦泽的马匹稍微靠前,他这样一路走过,听到了不少的传话之人。   秦泽目光淡漠的看了四平一眼,四平心领神会,慢慢的退出了押送的队列,潜入了人群中。   就在这时候,靠近四淩河方向的黑色夜空忽然冲起一道火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尖啸的炸响。   “呀!那边有人在放烟火!”   “真的是烟火!哟,是五彩焰!”   紧接着,一道一道烟火冲上暗沉的夜空,以绚烂的色彩将这片江面上的夜空点亮。   如今已经快接近新年,泗陵城的有钱家也多,不少人喜欢买一艘船,在江面上放烟火,这个时候,便是泗陵城百姓沾光的好时候了,这焰火只要放了,大家都能看,不管男女老幼,都喜欢看。   且这火焰还有划分,越是持久,越是颜色绚烂,越是花样复杂的,那就越是贵。   眼下这忽然在江面上绽放的烟火,瞬间吸引了那些来围观山匪的百姓们。   开玩笑,长得粗制滥造的山匪哪有烟火好看呀!   秦泽也被烟火吸引了。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望向江面的方向,难道……   泗陵城依江而落,除了港口之外,还有很多地方都能观赏到江景,百姓们闻风而动,不由自主的往江面的那个方向靠近。一些住在江边的百姓更是有福气了,开窗就是美景。   丁凝就是在这片绚烂中醒过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走一波“我是谁,我在哪”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被江面上空的景色所吸引了。   楼船很大很华丽,连窗户也是按照欣赏江景的规格装置的,丁凝不需要多费力就能将烟火的景色看的完完整整。   烟火从五彩变成七彩,再从七彩变成绽放的花朵,一朵一朵,鲜明而又妖冶,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足以在人心之中划下一个惊艳的符号。   窗口的观赏已经渐渐不能满足丁凝了。   她提着裙子就往甲板上跑,桃竹正端着安神汤进来,一瞧见丁凝小旋风一般的往外冲,吓了一大跳:“姑娘!您慢点啊!”   丁凝向来对美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好比盛京城中的雪,泗陵河上的烟火,睁眼就瞧见这些,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还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遭遇过什么。   好看!真好看!   殊不知,此刻的江岸处,也是一片热闹。   “啧,这是哪家的贵人呀,请咱们看了这么好看的烟火!这是我这几年瞧见过的最好看的烟火了!”   刚说到这里,一个大型烟火炸开,竟然在蓝黑色的天空中炸成一排工整的文字——天佑人安,长命百岁。   “带字儿哒!那个是带字儿哒!”   随着这一行字显现出来,不少人开始探究到底是谁家的贵人放了这样奢华的烟花来祈求平安。   “看起来像是丁家的姑娘啊!”   “我认得她!前几日她上公堂也穿得这身衣裳!就是她!”   “不是老兄,这你也看到得到!江上还有烟火迷雾呢,我什么都没看清楚。”   “赌不赌!一百文!那个绝对是丁家四姑娘!”   “哈哈,好啊,一百文!就赌船上下来的姑娘是不是丁家四姑娘!”   赌局莫名其妙的就展开了,还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看热闹的妇人们对赌局不感兴趣,倒是讨论起别的了——   “不是说丁家三老爷没什么钱么。怎么一个小女儿还有钱放这么贵的烟火啊!?”   “这不是还在猜么,不一定就是丁家姑娘。”   “我得再看看,那个瞧着挺像的,哟,我可不能让那个冤家胡乱下赌注,我得去看看!”   岸边停着一辆马车,闵星默默地看了一眼一直盯着江面上那艘船的容烁,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在他看来,即便是少国公真的将人拎回去放在身边当个通房妾侍,别说是信国公,即便是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反过来,少国公这样的身份,就算只是身边一个通房妾侍,也不会委屈到哪里去。   可这小祖宗就是不动手。   你若说是对人家无意,那又何苦做这出戏,让她在众人眼中出现在江面上,还派人混迹到岸边的人群里面制造舆论,给人家姑娘制造不在场证据呢!   明明关心的要死,却见都不见人家姑娘,找来了丫头伺候之后,直接就离开了,哪里有当初强硬的要和那姑娘共处一室的样子!?   最让闵星确定容烁对丁凝有意的,是丁凝挂在腰间的一枚玉坠子,   那玉坠子是血玉雕刻而成,很是独特,腊八的时候容烁从宫中回来曾拿在手里,后来闵星就没见过了。   如今,那坠子挂在丁姑娘身上,公子却对人家爱答不理,不碰她也不见她。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容烁盯着船头看了好一阵子,方才道:“江上风大,烟火放完了就让船靠岸,另外,告诉秦泽一声,过来接人。”   说完,容烁已经放下了车帘子,命车夫离开这里。   ……   烟火放完了,丁凝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景中,等到江面上小风一吹的时候,她才清醒了片刻,飞快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蛋:“不对啊……”   桃竹简直无话可说。   姑娘您的反应也太慢了,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么!   丁凝终于反应过来了:“桃竹,究竟在山上的时候我在做梦,还是现在我在做梦啊……”然后她就瞧见了桃竹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遂摸摸下巴给出结论:“看来此刻是在做梦……不过好好地我做什么梦呢……”   桃竹:……   船夫已经将船靠岸了,丁凝慢慢的从自己的猜测中回到现实,然后就看到了停在岸边的马车。   “丁姑娘。”   来人是四平。   丁凝很快有了一个猜测:“是秦大人……”   四平打断她:“丁姑娘,令尊已经知道姑娘被绑走的事情,姑娘虽然救回来了,但是此事依旧不适合张扬,秦大人这才出此下策,在这里演一出戏,还望丁姑娘明白令尊与秦大人的苦心,能将这场戏演下去,莫要轻看自己的名声。”   丁凝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渐渐飘走的华丽大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丁姑娘,请。”   丁凝这才回过头来,对着四平道了一声谢,钻进马车。   “真的是四姑娘!”   “哈哈哈老子赢了,就说老子不可能认错那身衣裳,那就是前几日大闹公堂的丁家四姑娘!”   “不是说丁姑娘被抓了么!?”   “你傻啊,被谁抓了,人不就在这么,还在为家人祈福。”   彼时,丁凝窝在马车里,对桃竹的嘘寒问暖并不理会。   从开始到现在,事情发生的虽然很突然,但是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她记得当时挑起了罗老大和昭哥的内讧,当时就准备趁机溜掉的。   然后,有人出现在她的身后,还没等她反应,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人脸虽然没看到,但在那样的黑灯瞎火,她还是认得那个人得手,也记得那个人靠近时候的味道。   当初知道他身份尊贵的时候,她曾见过他掌中厚茧,与他的身份极其不搭,这才留意。   他身上还有一股很淡的清香,不晓得是用什么香料熏的衣服,她曾与他亲密接触过,所以记得这个味道闻起来很舒服。   丁凝的小脑瓜转了一圈,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是她发梦臆想,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他出现过。   第二,他的确出现过,只是不想露脸。   这样分析了一下,丁凝宁愿相信第二个。   若是第二个,她能想出很多正当理由,也能接受。   若是第一个……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梦到他呢!想想就很可怕!   只是眼下周围的人似乎都不愿意提他,仿佛是心照不宣的要将这个人抹去,丁凝只当做自己也不知道,只字不提。 第50章 示好   丁凝顺利回家的时候,丁荃的脖子都快探得两丈长了。   “阿凝凝!”丁荃飞奔出去,一个熊抱抱住丁凝:“你吓死人啦!”   丁凝被她撞得五脏剧震,好气又好笑:“放开啊啊啊!”   丁荃眼眶刷的红了,还有点后怕:“你到底怎么搞的嘛!怎么被那群人抓走了!你赶紧去见见爹,大家都为你急疯了!”   丁凝当然知道好歹,连连点头:“你也别哭啦,什么事都没有,等有时间咱们出去吃一顿压压惊!”   丁荃这才哼哼:“你以为你逃得掉这一顿嘛!”   丁凝笑嘻嘻的进去了,丁荃正准备跟着进去,忽然被叫住。   “四平!?”丁荃认出他来,是秦泽的人。   四平淡淡道:“丁姑娘,秦大人那边有些事情想对你说,还请丁姑娘随属下走一趟。”   啊?还有什么事啊,阿凝不是都回来了嘛。   四平似乎看出了丁荃的疑惑,赶紧道:“是秦大人看出来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但是又不确定,大人不好冒然与丁老爷说,所以想与姑娘商量商量。”   丁荃这才回过神来,没错没错,阿凝这次忽然出门,又遇到这些事情的确是很可疑。   难道又有人在害阿凝!?   “我这就与你去!”   衙门后院,秦泽准备了好些瓜果,一边还放了一个小包袱,一边喝茶一边等人来。   “秦大人!”远远地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呼声和有力的小跑声,秦泽愣了一下,无奈苦笑。   明明人来之前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她算算景源哥哥这笔账,可是一听到她的声音,瞧着她虎虎生威的模样,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秦大人,听四平说事情还有蹊跷,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丁荃当之无愧的行走的小旋风,人都还没落座坐稳,话已经问出来了。   秦泽淡定的看着放在唇边的茶杯飘起来的袅袅雾气随着她的到来歪了一下,又慢慢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载着茶香徐徐上升,整个人像是没听到丁荃的话似的,优哉游哉的转了个方向,不理她。   诶!?   丁荃一腔热血碰了个冷板凳,觉得有点茫然。   “秦大人!?”   她伸手在他面前挥挥——你理理我啊!   秦泽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这个蠢货,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你叫我什么,还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他因为生气,话说的有点硬。   丁荃睁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与他对视了片刻,试探道:“淮、淮清哥哥?”   秦泽一点都不开心。   他冷笑了一下:“我倒是不知,这个称呼让阿荃你这么难以启齿。”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为称呼生气!简直不能更奇怪了!   丁荃掰着手指头:“秦……淮清哥哥,我……我就是太熟悉这个称呼,须知这样的称呼对女儿家来说,太过于亲昵了,你……你少年有成,又是盛京人士,生的一表人才,我实话告诉你,自你上任那一天起,不少姑娘都将你奉作了梦中情郎呢!”   秦泽点点头:“这个我晓得,后来少国公出现之后,就取代了这个位置,所以我现在并不是什么别的姑娘们的梦中情郎,你还想说什么!?”   “我……”丁荃无话可说。她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这样亲昵的称呼,若是真的喊出来被别人听到,误会了他们的关系该如何是好!?她又没有觊觎秦大人的意思,这个锅不能背!   秦泽的表情慢慢的淡下来,已经看不出喜怒了。   “罢了,这个暂且不提。”   “我自以为与阿荃你投缘,所以当做一个知心好友来相处,如今你的妹妹被人算计,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帮你查了些线索,你将这些线索带回去,若是不想家中的亲人再被同样的手段欺负,最好懂得斩草除根。”   丁荃愣了一下,又问了一遍:“你……你查的?”   秦泽拿出一封书信,书信外面的信封没有写任何东西,信封也是开口的。   他将书信递到她面前:“你将里面的东西看完,回去告诉你父亲。他会处理的。”   丁荃拿起信封左右看了看,还是很茫然:“若是单纯的猜测也就罢了,可是你现在已经有了线索头绪,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父亲呢?我这个人有时候嘴巴笨,我怕我说不清楚,不如我直接……”   “若是不想我将你的行头全部烧光,就认真的看完上头的内容,然后告诉你父亲。若是你父亲问你这线索是哪里来的,你便说是你自己查到的。”秦泽的语气很硬,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左右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与你走得近,你就说是你自己查到的。”   丁荃现在听这种威胁的话已经快要听得没有知觉了。   说来说去,还是只能用这个威胁她。   可是丁荃的心里……总是有些怪怪的。   毕竟这次威胁她的原因,好像藏着什么别的用意,她脑子乱乱的,一时之间想不太明白。   “那……那我多看几次……”她小心地将书信收下,终于赔了一个无害的笑脸,“淮清哥哥,阿荃十分感谢你为我们一家做的事情,你一定会是个好官。那个……你晓得我能打,也比一般的姑娘有力气,若是以后你有什么要我出力的,直接招呼一声就行!丁荃义不容辞!”   秦泽觉得,她可真是个能左右人情绪的小妖精。   在她笑嘻嘻的保证中,秦泽将小包袱拿过来递给她。   丁荃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这也是线索吗!?”   秦泽是第一次送姑娘东西,难得的紧张了,只能靠喝茶的动作来掩饰这份不自然:“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丁荃好奇的打开,一身火红的骑马装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顾不上秦泽还坐在面前,她双手将衣服拿起来,兴奋地转了个圈圈:“好看!”   秦泽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明明只想短暂的看一眼,却活生生的被那明媚的不像话的笑容迷得移不开眼了。   兴奋过头的丁荃很快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秦泽:“这……也是给我的!?”   秦泽这会儿脸不红心不跳了:“之前为你保存的那件骑马装,下人不小心弄坏了,我既然是为你保存,自然也应该保证这些物件的完善,这一件——赔你的。”   丁荃怔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秦泽面前:“你怎么不早说啊,坏的是不是衣摆那个位置,有一道这么大的口子?”   她特别认真的比了一个长度。   秦泽的笑容僵了一下:“大、大概。”   “哎呀你弄错了,那个地方之前就破过了,一定是我后来穿的时候又弄破了没注意到!”她竟然有些愧疚,将骑马装好好地放回去了:“秦大人,让你破费真的不好意思,其实我那件衣裳很便宜的,你这个……”   她可不瞎。   且不说料子用的极好,她还发现这骑马装是可以卸下里面棉衣部分的,差不多春秋冬都可以穿,做工精致款式新颖小巧,腰带上还绣了看起来像镀金的小圆石花纹,与她那件旧的价格上铁定是天壤之别,她不能坑他。   秦泽若是有武功,手里的杯子早就捏成粉了。   看起来,他得换一种方式和这个蠢货沟通了。   秦大人露出一个微笑,一口白牙竟显得阴森:“我实话说了,你的那件旧的,是被我烧了。”   “烧了!?”丁荃的声音拔高一个调子:“你、你烧了!?”   秦泽慢慢放下杯子:“需要我与你细数你和我之间的约定,已经被你违背多少次了!?你倒霉,次次都被我发现,我若是不拿出些行动来,岂不是显得很没有面子!?”   丁荃怒火中烧:“那你也不能烧我衣服呀!你……你你你,你居然真的会烧!”还以为那只是个善意的威胁。   秦泽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不过,你勇救亲妹的举动,令我对你刮目相看,你这一身武功,的确还挺有用处的。所以这才赔了你一件。没想丁姑娘性格如此高洁,既然丁姑娘实在不想要,那就……”   “就什么就!”丁荃瞪大眼睛,恨不能一口吃了他,用力一指衣裳:“这个,我的了!”   秦泽眼观鼻,鼻观心:“哦,随便。”   丁荃觉得自己的怒气像是打在棉花里的拳头,与此同时,她又很担心:“你、你还会烧我的东西吗!?”   秦泽又笑了:“你说呢!?”   丁荃欲哭无泪:“你、你也太过分啦!”   秦泽:“若是丁姑娘遵守与我的诺言,我何必做这些!?你以为动不动赔一件东西很有趣么。”   丁荃委屈的不得了,但转念一想,只要她不做过分的事情,他就没资格动她的东西!   哼,动了也好,他要赔新的!   “我走啦!”丁荃抱起新衣裳,气势汹汹的转身就走。   “喂。”秦泽淡淡的喊她。   “又做什么!”丁荃猛地转身,尽量显得自己很威武。   秦泽看也不看她,随手一指另一个方向:“大门在那边。”   丁荃真的火了:“我、我喜欢翻墙!”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真的身轻如燕的翻墙走了。   围观了自家公子讨好姑娘全过程的正安觉得很蛋疼。   公子的用意,他一个男人都看得出来。   不错,现在他们手上的确是有线索了,完全可以找丁老爷来商量。结果公子舍近求远,硬是要先告诉丁三姑娘,再让丁三姑娘去传达消息,还让她说是自己查到的。   做这些,无非是让丁三姑娘在丁老爷面前更出彩一些。   自上次丁四出事,秦泽就看出来丁荃在家中不怎么受重视。   他这是在帮着她出头呢。   可惜啊,遇上这么个傻姑娘,不懂得公子的用心,连送一件新衣裳都送的剑拔弩张的。   正安摇摇头,讨姑娘欢心讨成这样,真是独一份儿了。 第51章 顺藤摸瓜   丁凝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家中,安了丁永隽的一颗心,也不免招来一顿骂。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跑到那里去了!?”   丁凝扣扣手指,顾左右而言他:“是女儿贪玩,这不是已经没事了么,爹,我肚子有点饿了,咱们先吃饭!”   也是,被抓走到现在,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不饿才怪。   “四姑娘!”杜嬷嬷闻声而来,老泪纵横,“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丁凝神色一紧:“我娘……”   丁永隽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娘会担心吗!还好你回来的及时,过去见你母亲。”   看来是并没有惊动到母亲那里……   丁凝松了一口气,跟丁永隽打了招呼,提着裙子就跑了。跑到前厅门口的时候,碰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华氏,丁凝停下脚步微微点头:“大娘。”   华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么,下次小心些,免得又让你父亲发疯。”   丁凝不知道回什么也不想回什么,装作听懂了,赶紧告退。   华氏似笑非笑的看了丁永隽一眼,仿佛是在嘲笑他之前大动干戈的样子。   丁永隽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书房了。   华氏的笑容绷不住,拳头紧紧握起来,也愤然回房。   丁凝进房间的时候拉着杜嬷嬷问了问自己的模样,杜嬷嬷笑着点点头,示意她没有任何问题,她这才进了房间与母亲问好。   万氏一觉醒来,精神还有些恍惚的样子,丁凝凑到她身边低声喊她:“娘,你醒啦!?”   万氏转眼看着她,笑了起来:“今儿去哪里玩了?整日都没有看到你。”说着,看了一眼窗外,讶异道:“都这么晚了。”   丁凝笑嘻嘻的:“娘,我今日去江上看烟火了,可好看了!”   万氏:“这么早就开始放烟火了?”   丁凝:“是啊,不晓得是哪家的贵人,出手阔绰,让我们都捡了个大便宜,我一时看的忘记时间,这才回来晚了,娘不要怪我。”   万氏轻笑起来:“说得像是我怪了你你下次就能忍着不看似的。”   丁凝吐吐舌头,一脸心虚。   万氏打量了她一眼,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阿凝,马上就是过年了,娘……娘想将清尘接到庄子上来住,一来他一个人也不会孤苦伶仃,二来……”万氏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总是跳跳脱脱的,现在年关将近,杜嬷嬷和我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有个人看着你,我也放心。”   丁凝的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好呀,那女儿明天就去接清尘!”   万氏一直在小心的观察丁凝。   见她完全没有不悦,这才笑了出来:“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他好歹算是半个俗家弟子,也有规矩要守,不必着急。”   丁凝连连点头:“放心娘,清尘那边我去接。”   ……   夜里,万氏请来了丁永隽,将想把清尘请到家里来的想法说给他听。   丁永隽闻言,久久没有说话。   万氏也不着急,自顾自道:“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彼此都熟悉,清尘这个孩子很靠得住,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我想将阿凝许配给清尘,我也不强求清尘入赘,只要他待阿凝好,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丁永隽终于开口道:“阿凝呢!?她是怎么想的!?”   万氏笑了笑:“她与清尘的感情的确是好,但是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不过阿凝这个孩子似乎还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即便现在不是男女之情,好好处一处,应当没有问题的。”   丁永隽心中憋着话,但是看着万氏一心为丁凝打算的表情,还是将心中的话压了下来,改为安慰:“既然决定了,稍后我就让下人去准备。不过阿芙,感情的事情不要勉强,若是他们二人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我自己心里有数。”万氏淡淡的打断了丁永隽的话,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口吻太过强硬,这才笑了笑:“三哥,唯有阿凝的事情,我想……”   丁永隽轻轻抱住她:“我知道,阿凝的事情,除了你之外谁也做不了主,不过你也不要太操心,阿凝看似顽皮,实则懂事的很,你若是因此累坏身子就不好了。   万氏摇摇头:“我没事。”   ……   丁凝今天真是经历了极其惊险的一天。   她一直都是这样,突发的事件永远吓不到她,但是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就会一个人缩起来,越想越害怕。   杜嬷嬷给她送热汤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杜嬷嬷心疼的放下汤碗,坐到床边抱住她:“姑娘,您受苦了。”   丁凝没敢说自己在山上都做过些什么。毕竟挑拨离间是个下册,她又急着逃跑,现在想一想,若是没有成功或者直接被迁怒,下场一定很惨,即便真的成功了,再被那个昭哥抓住,名声就不要想要了。   杜嬷嬷不知道丁凝纯粹的是为山上的事情后怕,以为她这样神不守舍的样子和夫人说的话有关,忍不住安慰道:“姑娘,老奴知道您一贯的孝顺,从不忤逆夫人的意思,终身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您一定会顺着夫人。只是这对女子来说,成亲也是一生的大事,若是你与清尘实在是不适合做夫妻,您一定要跟夫人说明白。”   丁凝皱皱眉头:“我之前不过是猜测,没想到娘真的准备将我与清尘配做一对啊。”   杜嬷嬷认真起来:“姑娘……那您的意思是……”   丁凝无所谓的笑笑:“我?我都好啊,只要对方是个心善孝顺之人,对我和母亲都好……嗯,最重要的是不拈花惹草,我都可以呀!”   杜嬷嬷怔了一下,小心的试探道:“姑娘,老奴虽然是个婆子,去也是从姑娘那个年纪走过来的,您这个时候,心中难道就没有几个思慕的郎君!?”   丁凝一脸疑惑:“思慕的郎君!?”   杜嬷嬷干脆说明白:“您不要跟老奴打马虎眼,那个陈家的公子,老奴可是听到了些风声的,也就是夫人足不出户,不晓得事情罢了。”   丁凝恍然:“哦——你说子朝哥哥呀,嬷嬷你不提他我都快把他给忘了。嗯嗯,子朝哥哥是个不错的人,不过我和他无缘无分,也说不上是思慕。”   杜嬷嬷反倒不懂了。   不对啊,之前明明听说四姑娘十分关心那个陈家公子的事情,整日子朝哥哥子朝哥哥挂在嘴巴上,似乎还和柳家姑娘吃过味儿,都是为了这个陈家公子,怎么一转眼,就表现出这么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难道她真的老了,不懂现在的小姑娘是怎么想的了!?   丁凝直接结束了话题:“杜嬷嬷,您就别操心了,我像是那种会委曲求全的人么!其实……其实我对清尘感情也十分深厚,男女之情总会变成一家人的亲情,我与他直接跨过那个坎儿,像亲人一样处着不好么!”不等杜嬷嬷再多说什么,丁凝已经回复如常,笑嘻嘻的推着她   出门:“已经很晚了,我喝完汤洗漱一下就休息了,嬷嬷您也早点休息。”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明日还要早起去接清尘呢!”   丁嬷嬷被推出来,万般无奈。   一个二个都是心里藏事儿的主,真是愁死人了。   ……   夜深了,但是丁婕的房间还灯火通明。   她放下丁荃给她的信封,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丁荃乖乖的站在一边,等着大姐给主意。   她回来之后才从林竹那里听说,因为阿凝的事情,爹和大娘竟然发生了争执,大娘其实也是因为大姐之前遭受无妄之灾所以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平日里对大家也是挺好的,丁荃左思右想,决定把信封给大姐,大姐本就聪慧,处事也比她更周全,将阿凝的这件事情解决了,缓和一下爹和大娘之间的关系也好。   丁婕的脸色不算好看。   秦泽也是个观察入微的狠角色,从他得知丁凝被抓,再到流言四起的时候,就已经去追查消息的源头,竟真的让他盯上了几个可疑的人,当场二话不说,以助长山匪声威疑为山匪同党为由直接抓了起来,关在牢里。   最凑巧的是,那些人里头,刚好有一人的字迹与向衙门投递书信的人字迹相同。   这就非常奇怪了。   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人报案是为了惊动衙门,私底下传话,是希望在衙门救人的时候,让更多人知道丁家姑娘真的落到了山匪窝子,继而毁了她的名声。   唯一的问题是,秦泽查到的人,其实是这次西南受灾流落到这里的灾民。   换句话说,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想要支使实在是太容易了。在加上他们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是谁支使他们。   不过……要将这些人揪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丁婕将信纸揉成一团,笑容中带上几分冷冽:“看来,我们得为秦大人备一份大礼才是。” 第52章 反杀   柳芷灵和丁婉佳觉得她们的算盘打得有点乱了。   流寇是全都被抓住了,但是怎么丁凝的事情完全没有被传开!?   更有甚者,她们还听说丁凝根本没有被抓走,而是在江面上看烟火。   那烟火她们也瞧见了,又大又好看。可、可怎么就成了丁凝放的了!?   这事情扑朔迷离,根本弄不清楚哪方是真的哪方是假的。这个主意主要是柳芷灵想的,为的不过是讨好丁婉佳,只因为丁婉佳曾经在她们这些小姐妹的聚会中透露过宸王妃宴席的事情,更好死不死的将容烁这个名字带了进去,柳芷灵这么千方百计的讨好,其实就是希望丁婉佳能将她当做一个好姐妹,混一个出席的名额。   原本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婉佳姐姐。”柳芷灵自己不方便去丁永隽那边打探消息,只能来问丁婉佳:“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丁婉佳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问我!”   柳芷灵没达到目的,反倒被骂了,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想了想,鼓足勇气建议道:“婉佳姐姐,我可以保证丁凝那个小贱人肯定是被抓走了!一定是他们用了什么阴谋诡计给隐瞒了!我看那个江上的事情一定是掩人耳目,丁家的人向来都是这样狡猾,您可千万不能被骗了!”   丁婉佳:“现在还能怎么样,没能抓那个小贱人一个现形,功夫都白费了!”   柳芷灵眼珠子一动,开始献计:“婉佳姐姐,若是丁凝真的被抓走了,你觉得她会被怎么样!?”   丁婉佳:“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理了理袖子:“那一日下山的人里面,有不少是女子,我打听过了,被抓上山,除了被那些山匪侮辱的,就是用来打骂出气,帮着干一些活儿。那些被折磨的女子,根本不像个人样,可惜这些人里面,就是没有那个小贱人!”   柳芷灵眸子一动:“你怎么就知道,丁凝能好端端的回来!?说不定她……是被偷偷地带走的。”   丁婉佳的眸子一眯:“你什么意思!?”   柳芷灵:“婉佳姐姐,你与丁家三房那边好歹是亲戚,亲戚之间走动一下十分正常,为何不借此机会,去看看丁凝那丫头到底怎么样了呢!说不定她被折腾的更惨,所以你三叔才将人偷偷借走!咱们这次是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让她吃了亏,如果她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咱们可不能让那边的人轻轻松松就给掩盖下来!”   丁婉佳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识是,去打探一下?”   柳芷灵点头:“若是那小贱人走运没有被怎么样,咱们也只能再想办法,但只要她非完璧,我们就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死也要将事情闹大!那小贱人就是最好的铁证,你三叔那边再掩饰都没用!”   丁婉佳的心跳渐渐加快:“我……我们怎么办好!?”   柳芷灵莞尔一笑:“目前最重要的,是先确定那小贱人的状况。”   ……   丁凝被救回来的第三天上午,丁荃匆匆茫茫的从外面回到庄子,一路往丁婕那里跑:“大姐!我打听到了!那些山匪根本……”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的卡住了。   丁荃看着那位几乎没有来串过门子的堂姐丁婉佳,差点没一跟头栽到地上。   丁婉佳对丁荃风风火火的性子也算是很了解了,这会儿她眸子一动,望向丁婕:“阿婕,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丁婉佳就过来了,还送了不少的礼物,说是之前听到有关于丁凝的流言,虽然分了家,但是到底是一个丁姓,所以父亲丁永善让她来私底下问问,若是有什么误会,也该早点说清楚。   丁婕四两拨千斤的应付着,简直滴水不漏,问起丁凝,一句不在府里出去玩了就打发了。   丁婉佳正在发愁不知道怎么继续深入挖掘消息的时候,丁荃就回来了。   丁婉佳这会儿咬住不放了:“阿荃去打听山匪的事情了!?”   丁婕终于皱起眉头,不悦的看了一眼丁荃,似乎想让她赶紧离开。   丁荃也慌忙点头,转身就要走。   “站住!”丁婉佳强行按耐住心中的兴奋,板着脸拦住丁荃,“阿荃,你告诉我,你出去做什么了?”   虽然来往不多,但是丁婉佳也知道丁荃的性子和丁婕完全不一样。丁婕就是个啃不动的石头,说话做事难以有破绽,但是丁荃就不一样了,自小冲动莽撞,凭着一股气性做事,对付这样的人,简直太容易了。   丁荃果然有些慌了,不断地望向丁婕。   丁婕也走过来了:“婉佳姐姐,此事——”   “阿婕!”如果说刚才丁婉佳是苦于找不到突破口无法施威,那此刻就是一个最好的扭转局势的端口:“阿婕,你觉得堂姐是一个无事生非的人嘛!?若非是听到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何苦来问你们这些!?难道你们觉得,我希望我们丁家的姑娘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   一直都很稳当的丁婕脸色微微一白,仿佛是被丁婉佳给问住了。   丁婉佳趁着丁婕出现破绽的机会,立马又转向丁荃:“阿荃!我再问你,你到底出去干什么了!?”   丁荃慌了手脚:“我……我我出去……”   丁婉佳:“你刚才说山匪,你是不是去打听那些被抓的山匪被怎么样了!?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是不是外面的流言是真的!?阿凝是不是真的被山匪怎么样了,所以你们才这么关心山匪的下场!”   “不是!”   “不是!”   这一次是丁婕和丁荃异口同声,可是这个反应更像是一种慌乱的掩饰,丁婉佳的眸子里全是兴奋,偏偏又不能将这种兴奋表现的太明显,硬生生的扭曲成一种怪异的愤怒表情。   “你们两个还想骗我!”丁婉佳:“外面的留言都是真的是不是!阿凝现在到底在哪里!我要见她!”   丁荃一把拉住丁婉佳:“婉佳姐姐!不行啊,阿凝真的不在家啊!您就别再问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   丁婉佳单干肯定干不过丁荃的,她今天危险的慎重,丫头都留在外面没带进来,这会儿被丁荃拦着,气得不行,心中也越发笃定丁凝是出事了:“阿荃,你简直糊涂!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你们以为这样遮掩着瞒着就有用吗!你们这是在害阿凝!你们会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种事情瞒不住的!即便你们能为她抱保住暂时的清白,甚至找一个好人家,你们以为局不会穿帮了吗!”   丁婕走了过来帮着丁荃一起拦着:“婉佳姐姐,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刚才是你听错了,根本没人说什么山匪的事情,若你今天是来探望我们这些姐妹,我们无任欢迎,但若是来提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恕阿婕无话可说!”   丁荃更是一副懊恼的样子躲在丁婕的身后,深怕自己再多说话露馅似的。   丁婉佳和她们折腾了一阵子,也乏了,猛地撤了手,失望的看着她们:“阿婕,阿荃,我就问你们一句话,问完了我绝对不会再多说一句!我们是一家人,也是一条血脉的亲姐妹,我不会害你们。”   丁婕的眼神有些不确定:“姐姐想问什么!?”   丁婉佳:“阿凝到底是不是出事了!?她……被欺负了!?”   丁婕和丁荃对视一眼,纷纷望向别处,不作回答。   丁婉佳已经完全确定了。她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外面说得都是真的。你们……真是糊涂!”   说完,她转身就走。   一直等到丁婉佳离开,丁荃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恢复正常,她从丁婕的身后探出脑袋望向丁婉佳离开的方向:“大姐,真的是她嘛!?”   丁婕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慌乱!?   她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袖子,淡淡道:“也只能是她了。”   丁荃来劲儿了:“她真的会继续折腾么!”   丁婕:“你以为呢!?”   丁荃有点不确定:“可是咱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厚道啊……”   丁婕轻笑一下,眼神里透着漠然:“阿荃,你且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惩恶之心不可无。若是她点到即止不在闹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情都会在这里止步,接下来她会有什么后果,都是自己作孽的结果。”   丁荃讷讷的听着,没反应过来。   丁婕转过头来,带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秦大人那边,可都说通了!?”   丁荃挠挠头:“我与他说了,他竟然说这没什么,小事一桩。”   “小事一桩!?”丁婕意外地挑眉。这件事情,怕不是什么小事。   这个秦大人,还真是为了佳人毫无原则。   丁荃:“嗯,他说若能惩治背后元凶,采用非常手段……也是情有可原的。”   ……   得了消息的丁婉佳飞快的回到了府里,等在府里的柳芷灵兴奋的打听结果。   “婉佳姐姐,怎么样了!?”   丁婉佳兴奋的双目放光:“没错,丁凝肯定是被山匪给糟蹋了,我今天见了丁婕和丁荃,两个人的样子都怪怪的!可惜没看到丁凝,否则的话……”   “还否则什么!这回决计跑不掉了!”   柳芷灵:“婉佳姐姐,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些山匪还没有被处置!”   丁婉佳:“这话怎么说!?”   柳芷灵笑笑:“婉佳姐姐,这次你可以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了!”   ……   接近年关,秦泽这头刚刚处理完了一堆要送到太守那边的公文,这一头的衙门就闹腾起来了。   有人来告状。   击鼓鸣冤的声音恨不能将整个衙门都震碎,正安捧着秦泽的官服过来的时候,有些感慨:“这些日子简直没有太平日子,这地方官可真不好当。”   秦泽慢条斯理的穿上官服,淡淡一笑:“今日应当不是什么难题,是一场闹剧。”   丁婉佳一身素衣,神情肃穆。   “这丁家的姑娘都是怎么了?三天两头的闹上公堂!”   “这丁家的姑娘,都没一个消停的。”   “八成又是有好戏看了!”   “诶你们听说没,之前抓下山好多山匪流寇,还有不少山下人家的姑娘,虽然现在都回家了,但是听说里头还有丁家的姑娘!说不定今儿个和这件事情有关呢!”   秦泽上了公堂,丁婉佳直挺挺的跪在堂下,姿态很是强硬,因为尚未出阁,所以脸上还遮着面纱。   秦泽神色淡淡的:“堂下何人,何事击鼓鸣冤。”   丁婉佳是来告状的,告的就是日前从山上抓下来的那群流寇山匪。   丁婉佳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那些犯人至今还没有得到应有的罪名,但是在他们肆虐于此的期间,却有不少女子被他们欺负,这些女子可能一生都毁在了这一刻,但是官服至今都不作为,所以她要状告那些山匪侮辱良家女子,按照大靖的律法立即判罪!一来是杀鸡儆猴,给那些妄图对女子下手的歹人们一个提醒,二来,也是还那些女子一个公道。   丁婉佳这次出面,不是以个人的名义,而是站在良家女子的离场,要为这些良家女子讨一个公道。这个角度就十分的高尚了。   大靖的律法随着国力渐强,也一同日益完善,按照律法,侮辱良家女子,严重者要施以宫刑。   但事实是,若真有哪家的女子被侮辱了,真正的做法是努力的将女子嫁给那个侮辱她的人。否则,即便是讨回了公道,那些女子往后也不要想嫁一个好人家了,今生今世都要背负一个污名。   丁婉佳的做法很委婉,一来她是站在一群人的角度,而非个人角度,二来,她所提出的罪名又是女子深恶痛绝却又不好自己说出口的;她的这个做法也很聪明,即便不针对任何人,也总有人能把事情的根源牵扯到丁家身上——你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为何要趟这摊浑水!?再结合之前的流言,很容易就想到丁家有姑娘被欺负了是真的,丁婉佳作为好姐妹,愤愤不平前来为自己的姐妹讨一个公道。   等到那些匪徒真的被处决了,丁婉佳算是为女子发声,维护女子尊严的典范,更是维护亲妹的好姐姐。至于外界会不会说她此地无银,根本是推自己的姐妹下火海毁名声,那就不重要了,因为丁婉佳从头到尾都没有扯到过自家姐妹,全都是外人猜测。   最重要的是,被抓走的那个人又不是她。   消息传了出去,不过短短片刻,公堂外面就围绕了不少人看热闹。   丁婉佳有备而来,句句铿锵,仿佛要将秦泽说得无力还口,非立刻处决匪徒不能平民愤。   “大人,民女要说的话已经足够清楚了,难道大人还要继续姑息养奸,让这群恶人还有逍遥法外的机会吗!”   秦泽沉默了一下,道:“丁婉佳,不日前逮捕的山匪每一个都是罪大恶极,烧伤抢掠无恶不作,即便你今日不来告状,他们也一样难逃法网,但若你一定要以欺辱良家女子的罪名来给他们的定罪,总得要有足够的人证物证。”   秦泽一席话,看似随意,却给众人提了一个醒——不错,这些山匪被抓了,他们一路烧伤抢掠的罪名根本跑不掉,可是丁婉佳偏偏要多此一举的来加一条罪名,催促秦泽尽快审判这些犯人。   丁婉佳一时之间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   秦泽倒是不急不缓,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建议:“本官绝不会姑息所有的犯人,但本官也不会污蔑任何一个好人,抛开他们原有的罪名不谈,若你一定要将他们定罪,最起码要拿出你的证据来。”   丁婉佳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秦泽会跟她玩这一手!   不管秦泽是不是配合了三叔他们帮忙转移丁凝,都不该在这个时候让她拿出证据来。   丁婉佳短暂的犹豫之后,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似的,她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直视秦泽:“当日上山营救的人里头就有衙门的人,到底有多少人人证,秦大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话语多了几分挑衅,摆明了就是在暗指秦泽维护丁凝。   秦泽听到这话,当真觉得好笑,这个丁婉佳,脑子是糊涂了吗?   “本官的意思,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你要告状,就得有证人。只要你能证明那些匪徒真的对谁做出了禽兽之事,本官绝不姑息!”   这句话像是一个刺激,丁婉佳猛地就沉不住气了:“大人何必这样咄咄逼人!难道女儿家的名声在大人的眼里看着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就在这时,公堂外一个妇人缓缓开口:“这位姑娘,若是你真的看重女子的名节,又何故要在此将一群已经罪责难逃的山匪们身上再加一条罪名!?依老妇看,你这不是在惩治罪人,而是在拉一群无辜的姑娘下水,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姑娘既然知道此事事关一个女儿家的名声,还是三思而行,不要胡言乱语。”   “我并未胡言乱语!”丁婉佳彻底的沉不住气了:“大人要人证,好!我就给大人一个人证,山匪侮辱的,正是民女的堂妹丁凝!阿凝自脱险之后,身子一直都不是很好,如今更是避不见人,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能为她负责!?”   丁婉佳一席话,惹得公堂上一阵哄闹——   “竟然真的是丁三老爷的那位千金!?”   “就是前几日闹上公堂的人!?”   丁婉佳:“若是大人不信,就请大人将阿凝与山匪们传到堂上来辨认!”   秦泽的脸色一沉,不作言语。   这个丁婉佳,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丁婉佳已经忍不住了,她本来没想把自己的目的暴露的这么明确,可是秦泽不按照规矩来,她也只能打乱原有的计划。   丁凝已经被欺辱,这个机会千载难得!   “去庄子上将四姑娘接过来!”丁婉佳转身对下人吩咐道。   事到如今,丁婉佳已经有点将人逼上梁山的味道了,秦泽身为县老爷,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是不得不当堂对质了。   他沉声对丁婉佳道:“丁姑娘,此事事关女儿家名节,丁姑娘当真想好了!?”   丁婉佳毫不相让:“大人!民女只希望在一切得到证实之后,大人能还给受害之人一个公道!可是眼下看大人迟迟不肯传唤犯人,难道还百姓一个公道真的这么难么!?”   秦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太好看”这个词来形容了。   他对正安道:“传,作案流寇。”   正安一脸担忧:“大人……”   “传!”   ……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家丁慌张的跑回来,对丁永善道:“老爷,听说大姑娘闹上公堂了,好像是因为之前山匪的事情。”   丁永善差点没把手里的杯子给掉了:“你说什么!?大姑娘上公堂?!”   “外面的人都在说,说大姑娘上公堂状告山匪流寇去了……”   “这个混账!”丁永善猛一拍桌子,“备马!”   犯人被带上了公堂,一共来的有十个人,全都带着手铐脚镣。   据说看押重犯的时候,都是不可以让他们大量到牢里的地形样貌的,怕的就是他们想办法传消息出去,引人来救。所以这些重刑犯,都是带着头套。   罗老大还横着,知道自己到了县太爷面前,还在满口喷粪:“狗官,有种放了老子,老子打得你跪下来叫爹!”   一个衙役上去,手中的木棍照着痛穴就是一顿乱揍,“公堂之上不得无礼!”   罗老大疼的一直闷哼,总算消停了一下。   大汉身上的恶臭让丁婉佳觉得恶心,但是她的心情却止不住的雀跃。   “大人,丁家姑娘带到。”   秦泽目光沉沉的:“传——”   没多久,丁凝就在丁荃和丁婕的带领下上了公堂。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错愕,好像不太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反观丁荃和丁婕,都神色淡然,好像一点也没有担心和害怕。   丁婉佳适时地开口了:“大人,人都在这里了,还请大人能够公正严明,为民做主。”   秦泽微微一摆手,正安给衙役们使了个颜色,衙役将大汉们脸上的头套全都摘了。   重见光明的山匪们一个个都眯起眼睛。   丁婉佳兴奋地望向丁凝:“阿凝!还不拿下你的面纱!”   丁婕忽然挡在丁荃面前,“婉佳姐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丁婉佳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这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错过时机。   她索性自己冲上去,伸手就要去抓丁凝的面纱:“丁婕!你以为你这就是在帮阿凝吗!现在阿凝必须要指正这些禽兽!还她一个公道!”   丁荃眼疾手快,一把将丁婉佳推开,委屈道:“堂姐!你在胡说八道谢什么呀!什么指正什么禽兽,什么公道!?你是不是疯了!?”   丁荃那一下不仅把丁婉佳推开了,还把她的面纱给撤掉了!   丁婉佳就这样在公堂上露出了自己姣好的容颜。   谁料就在这时候,罗老大盯着丁婉佳,竟然愣住了。   “小娘子……”   丁婉佳一愣,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罗老大对着自己喊话。   然而,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罗老大哪怕手脚被束缚着,还是扑上来抱住丁婉佳的脚:“娘子!好娘子!咱们一夜夫妻百日恩,在山上你都跟我拜堂了,救救我!救救我!你把我救出去,我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啊娘子!”   丁婉佳立马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把他扯开!把他扯开啊——”   丁家的家丁见状,冲上来就要维护主子,一声惊堂木响,秦泽冷声道:“无关人等,入堂内一步,按律用刑!”   一句话,将丁家家奴拦在了外面。   丁婉佳哭了:“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滚开!滚开!”   可是罗老大那么大一只,化作狗皮膏药的时候也非常的可怕,难得他生的五大三粗,竟然哭的委屈可怜,“娘子我真错了,我只要出去了肯定细心革面,我一定好好对你……我求你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秦泽冷声道:“罗强,面前的这个女子,你认得!?”   罗老大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小人人认罪了,这姑娘是小人当天掳上山的。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强占了她,小人愿意负责,小人愿意啊……”   “你含血喷人——”丁婉佳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被反咬一口:“我、我什么时候被你抓上山了!你……你胡说!”她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抓丁凝:“是她!你抓得人是她!染指的人也是她!”   “阿凝!”丁婕想去阻拦,没想丁婉佳此刻已经有些癫狂了,想也不想的推开了丁婕,一把扯掉丁凝的面纱,“你看清楚!是她!是她!”   罗老大就在丁凝的脸上扫了一眼,越发痛哭起来:“娘子……我知道……我是个山匪……没有前途……可是我自己睡过的女人,我心里还没数吗……你和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我罗强还分得清楚……”   丁凝瞪大眼睛,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你说谁毛都没长齐……”   “阿凝!”   “放肆!”   丁婕一把将丁凝拉回来,秦泽也出声呵斥。   秦泽望向剩下的山匪,冷声道:“本官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到底有没有抓丁家的姑娘上山!?”   当晚跟在罗老大身边的刀疤脸颤颤巍巍道:“我……我们是抓了不少姑娘,可是也没来得及把她们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丁家的姑娘我不知道,但……但是确实有个姑娘长得跟这位姑娘很像……”   这位姑娘,指的就是丁婉佳了。   “啊——”丁婉佳抱着头尖叫起来:“你……你们冤枉我!你们冤枉我!”   一个气没提上来,晕了。   丁永善闻讯赶来的时候,案子审了一半被迫中止。   丁婉佳被抬到后面抢救,丁永善有心训斥丁婕等人,却在秦泽这里得知,从一开始,就是丁婉佳主动闹事,人也都是丁婉佳叫出来的。并没有其他人主动闹事。   终于弄清楚情况的丁凝这会儿也配合的极好,“大伯,大人说的对啊,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叫过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婉佳姐姐怎么了!?”   至于丁婕和丁荃,更是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好像之前丁婉佳根本没去找她们似的。   总之就是一个态度,丁婉佳莫名其妙的就闹起来了,非要说阿凝曾经被山匪捉走,自己被山匪认出来了,就晕了。   同一时刻,罗老大等人被重新带到了牢房。   不过回去的时候,他们没有戴头套,一个个进了牢房之后,安静如鸡的缩在一边。   牢房的另一头,周世昭坐在干草上,边上摆着刚刚上上来的鸡肉和美酒,一手鸡腿一手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群刚刚演完戏的弱鸡。   啪。   随意啃了几口的鸡腿被丢在一边,周世昭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对送人进来的狱卒笑道:“怎么样,表现还满意。”   狱卒会意一笑:“大人让小人传话,今儿多谢昭爷。稍后一定好好向昭爷赔罪兼道谢。”   周世昭哼笑一声,又去抓另外一只鸡腿。   就在几日前还带着兄弟们风光无限的罗老大,此刻像一只小鸡仔似的,惊恐的看着对面愉快吃鸡的周世昭,浑身上下被揍的疼痛还未消除。   “昭、昭爷,咱们是不是真的能出去啊?”   罗老大乖巧的发问。   周世昭看也不看他,冷冷道:“从今往后,带着脑子,记着规矩,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门儿清,别的地方不敢保证,这个地方,你们暂时是进不来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老泪纵横,纷纷上前狗腿捏肩捶背。 第53章 误会   丁婉佳最终是父亲丁永善出面给带走的,走的时候,丁永善对秦泽千万个抱歉,一直表示丁婉佳不懂事给秦泽添了麻烦,秦泽全程都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是在他不经意的提起公堂上的事情的手,丁永善立马就沉下脸来,郑重无比的表示——公堂上的那些匪徒已经是穷途末路,自然是不择手段的拉人下水,信不得!   此外,丁永善还专门送上了一只木盒子,希望秦泽能将这件事情澄清一下。   正安打开盒子,看了一眼自家公子。   这里面,放的是满满一沓面值一千两的银票。   用这些钱买自己女儿的一个名声,在丁永善看来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可惜了,秦泽的眼神里不带一丝贪婪,一本正经的将银票还了回去。   “丁员外爱女之心,本官十分能体会,本官也很愿意相信丁姑娘是无辜的,这件事情本官会给丁家一个清白,丁大人为了爱女能如此慷慨,想必也不介意在接下来的赈灾捐饷之中多出一份力,这些银票若是能用在此事上,我想对挽回丁家的名誉也大有好好处。”   原本贿赂就不是什么好事。   丁永善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的后辈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坚持将银票留下:“大人此言差矣,大人秉公执法,为泗陵城百姓谋福利,我等作为城中百姓,理应出一份力,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仪,赈灾之事,丁某人定然会倾力相助!”   秦泽也看出来丁永善是没脸把钱拿回去,只能给这个钱安一个很好的名头,最起码听起来不像是贿赂就对了。   他淡淡一笑,点头道:“既然丁老爷有如此善心,本官也应该支持丁老爷,这一部分钱,本官会帮丁老爷记在善人册上,届时赈灾有功,朝廷一定会论功行赏。”   还论功行赏,丁永善现在只想遮丑!   本来希望秦泽能出面把这个事情理清楚,可是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想趟这摊子浑水了,再加上丁婉佳那么一闹,早就被看戏的人传了出去,现在外面的人只怕都在说丁婉佳自己被欺负,不甘心想要惩治匪徒,竟然假借自己妹妹的名义来告状,拖自己的妹妹下水,简直用心歹毒!   再加上又有人表示那天的确是在江面上看到了放烟火祈福的丁凝,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被盖棺定论了。   丁婉佳,实实在在的作死了一回。   眼看着大伯接走了眼睛都哭红还在努力装晕的丁婉佳,丁荃这才察觉她们的小队伍找了一个人,扭头望向丁婕:“大姐,阿凝怎么不见了!”   丁婕揉了揉额角,疲惫的摇头:“若不是今日派人盯着她,她早就溜出去了,眼下麻烦解决了,她自然还是开溜了。”   丁荃大惊道:“还敢乱跑!要是再出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她了!”   丁婕无奈一笑:“派人跟着呢,是去裕福寺,听说……要将那个清尘接到府里来。”   丁荃张大嘴巴:“接到府里来!?他可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这会儿就决定要来了!?”   “谁要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丁婕眉梢一挑,就瞧见一身官服的秦泽慢慢走了过来。   丁婕正准备对秦泽行礼,秦泽赶紧制止:“丁姑娘不必多礼。”   丁荃见到秦泽,心里也是一万个感激。   “秦大人!”她感激的时候,喊人也喊得格外的殷勤,还暂时忘记了上次的不欢而散。   丁婕瞧了一眼丁荃,轻咳一声:“我方才好像将手帕落在后院,秦大人,方不方便让我去找一找!?”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总是格外的容易,秦泽面露感激,大方的让开一个位置:“丁姑娘请。”   “大姐!”丁荃从两人身边蹭出一颗脑袋来,眼神里面挤满了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激动:“你东西掉了,让秦大人帮你一起找!经过此次的事情,果然衬的秦大人是个热心助人,爱民如子的好官!”她还冲秦泽眨眨眼:“秦大人,是!”   丁婕嘴角一僵,失望的移开目光。她不该帮一个没有脑子的人的。   秦泽脸上的微笑也在丁荃这幅拉郎配的表现中带上了一丝骂人的味道。   丁婕:“今日忙了大半天,我也累了,倒是你,蹦蹦跳跳的显得很有精神,不如你去帮我找找。”丁婕转向秦泽:“想来舍妹对府衙的后院不是很熟悉,有劳秦大人为她引个路,丁婕先行告退。”   “诶诶……”丁荃看着丁婕快步离开的背影,担忧的对秦泽说:“大姐好像不太舒服。”   秦泽冷笑着盯她,微微倾身,幽幽道:“那丁姑娘有没有看出来,我也不太舒服!?”   秦泽凑的有些近了,大抵是因为他今日做了一件对她们好的事情,她忽然觉得秦泽的确是生的芝兰玉树英俊不凡,再加上这样凑近,竟然有几分脸热,还有几分结巴:“你你你、你哪里不、不舒服?”   秦泽直言道:“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方才是在做什么!?”   丁荃:“我我我、我没做什么啊……”   秦泽笑而不语,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丁荃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往后跳开:“我……我……我这个人虽然生的不聪明,可是也不是瞎子。淮清哥哥,你……是不是对我大姐有好感!?”   秦泽笑:若是可以,他真想按着她的脑袋让她把“好感”两个字给吃进去。   丁荃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一语中的,立马来了精神:“我可不是胡说,这次的这个主意是我大姐出的,你是晓得的,本来我以为你不会答应这样的事情,没想到你竟然答应了!我大姐是大娘一手带大的,只是因为我大姐比较低调,不喜欢和人攀比,否则就说她的琴技,足够响彻泗陵城,你是个文官,和我大姐这样的最相配!我明白的!”   她说着,又嘿嘿一笑:“先时你送我衣裳的时候,我还觉得挺奇怪的,现在我全都明白了!”   秦泽已经懒得和她纠缠了,“你明白什么!?”   她神神秘秘的凑过来,用一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表情道:“你是想收买我!嘿嘿,将我讨好了,自然会给你和大姐制造机会,淮清哥哥,我可有哪个字说的不对!?”   秦泽这才慢慢的收起笑容,冷漠的看着她:“还找不找手帕了?”   丁荃的话头被打住了,愣了愣:“找啊。”   秦泽抬抬下巴:“园子就在前头,你自己去,我还有事。”说完,转身就走。   “诶你等等!淮清哥哥!?秦大人!?秦公子!?”丁荃连连呼唤,可是秦泽走的十分决绝,多一眼都不看她。   丁荃感觉到秦泽好像有什么不高兴,疑惑道:“我说错什么了?”   ……   “我肯定没说错!”丁凝抱着一杯茶坐在清尘的房间里,兴致浓厚的八卦:“那个秦大人连这种事情都能配合,说他对我二姐没什么我才不信呢!清尘,你说他们有戏么。”   清尘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中的念珠一颗一颗过,闻言缓缓睁眼,笑道:“那你希望他们有什么吗?”   丁凝一脸的不在乎:“他们有没有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在这里做这些猜测,又有什么用!?”   丁凝笑容一僵,有些尴尬:“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嘛。”   清尘心中苦笑一下,语气却依旧轻松淡定:“你今日的话好像格外的多。”   何止是话,连态度也亲昵很多。   丁凝眼神动了动,夸张的反问:“有、有吗!?”   清尘目光澄澈的看着她:“你说呢!?”   丁凝看了他一眼,岔开话题:“诶,不对啊,你怎么还没收拾好啊,咱们今日就下山了。你放心,主持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主持也同意了。”她索性放下杯子,准备帮他收拾,“你的东西多么!?其实也不用带那么多,娘都帮你准备好了!你放心,咱们新的庄子可大了,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清尘看着她热火朝天收拾的样子,眼中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的喜悦。   其实阿凝比她想象的更聪明,又或者说,她永远能先人一步想到对方所想,但凡是她想要维护的人,就可以抛开自己的一切去维护和照顾,哪怕超越亲情,涉足到更亲密的感情,只要是她愿意的,她都能做得到。   丁凝对他的东西也很熟悉,收拾到一半,发现清尘正看着自己,遂弯唇一笑:“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呀,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出力嘛!”   清尘这才加深了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日的裙子很衬你,很好看。”   丁凝张口就道:“那我以后一定多穿,让你日日都觉得好看!”   清尘被她的笑容晃得有些发愣,半晌才道:“好。” 第54章 消失   “公子,阿凝姑娘已经下山了。”   闵星回到马车边上回报。   容烁坐在马车里,沉默无声。   闵星犹豫了一下,道:“需要属下护送丁姑娘回府吗?”   容烁这才开口:“不是有人同行么,不必操心了。”   顿了一下,他才道:“先回去。”   秦泽解决了丁凝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向祝嬷嬷给了答复,同时也向容烁告知了这件事情。   容烁得知此事连祝嬷嬷也插手之后,起先是有些以外的,但是想一想,那小丫头能讨得太后欢心,祝嬷嬷护着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好奇怪的。   闵星轻咳一声,询问道:“那……公子,咱们之前定下的启程日子,是否还要如期启程!?”   容烁:“不急,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弄清楚。”   ……   算起来,这是清尘第一次到府内小住。毕竟从万氏回府之后没多久,他就被送到了裕福寺,一住就是好多年。如今虽然尚未正式出家,但这模样看起来怎么都是个和尚,实在是有些奇怪。   如今庄子上正在改建,请了不少的工人每日走动,丁永隽未免闲杂人等惊扰了家人,便将所有人先搬迁到了王富之前的庄子,以便于剩下两个庄子的改建。饶是如此,清尘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指指点点。可是清尘不愧是修行多年的人,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他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清尘不在意,丁凝更不会在意旁人怎么想。   万氏已经为清尘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见到清尘的时候十分的开心:“酉生,过来!”   清尘坐到万氏身边:“夫人。”   万氏欣喜的拉着他说了好多话,也问了不少寺里的事情,有些其实万氏都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更想与这孩子说说话,清尘我事无巨细的都回答了,很有耐心。   万氏握住他的手,“外头太冷,杜嬷嬷,拿个手炉过来。”   杜嬷嬷早就准备好了,将暖和的手炉塞到了清晨的手里。清尘身上的衣裳很单薄,身上也都凉凉的,万氏护着他的手,温声道:“既然来到这里,就当做自己的家,不必拘束,知道吗?”   清尘淡淡一笑:“多谢夫人。”   万氏张了张口,有些欲言又止。   丁凝笑着凑过来,半蹲在万氏面前:“娘,清尘已经来了,要住好些日子呢,你害怕他没时间与你说话么,我先带他去房间瞧一瞧,看看还缺什么,然后再去添置,你也歇着。”   万氏这才没有再留着清尘说话,将一切交给丁凝去安排。   阿凝看起来十分的期待清尘回来,不仅房间是她准备的,不少出家人习惯的装置摆设,都是她偷偷准备好的,拉着清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丁凝不好意思的笑笑:“虽然这里不是裕福寺,但是不能让你住着不舒坦是不是。你若是需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你我之间不必那么客气的。”   清尘点点头:“辛苦你了。”   丁凝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辛苦的。”   清尘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丁凝哼哼:“怕你客气!”   清尘还准备说什么,忽然发现外面有一颗脑袋扫来扫去,丁凝顺势望过去,轻笑一声:“出来!”   就看到丁荃探出脑袋来:“嘿嘿嘿……”   丁凝将人带进来,向清尘介绍:“这是我三姐,你还记得。”   清尘对着丁荃施了一个佛礼,丁荃手足无措的茫然——她是不是该回一个一样的!?   丁凝适时的开口:“都是自家人,做什么礼来礼去的。”   丁荃贼兮兮的说:“其实,我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来跟你传个小话,既然清尘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瞒着了,啧,你们可笑的,大伯家出什么事了!”   丁凝一愣:“什么事!?”   “听说……婉佳姐姐自尽了!”   丁凝:“死、死了!?”   丁荃摇头:“留了一封血书,自尽以证清白,好在及时被发现,又救了回来。听说事情闹得挺大的,大伯要公然去状告城中三波流言之人,现在听一个抓一个!非但如此,还……”丁荃的脸红了一下,看了清尘一眼。   丁凝一挥手:“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丁荃咬着嘴唇:“不好……”   清尘笑了一下:“你们女儿家的私房话,就自己去说,我这一路也累了,阿凝,不必照看我了。”   “可是……”   清尘已经准备打坐了:“去,我不会与你客气什么。”   丁凝这才点点头,拉着丁荃跑了。   “快说!到底怎么了!?”   丁荃脸蛋红红的:“听说还请了婆子……专程给婉佳姐姐……查了身子。”   饶是丁凝,脸上也挂不住了。   女子的身子多私密,她们自然是清楚地。即便是婆子检查身子,也……也不好随意的看那一处,听说有些婆子检查的时候,不小心还会将身子弄破,左右求个清白。只是……究竟是多穷途末路了,连这一招都要使出来。   丁荃心有戚戚眼:“我们本来就于大伯不对付,现在加上婉佳姐姐这一茬,怕是……要火上浇油了。”   丁凝瞧了她一眼,忽然一笑:“你有什么好怕的,这件事情因我而起,若有什么,我来扛就是!”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丁荃赶紧解释:“我哪里是怕扛事情,我……我就是怕,即便自己扛下来,也会弄巧成拙,阿凝,你觉得大伯会不会借此发难,像之前一样继续将我们赶集杀绝啊……”   丁凝嗤笑一声:“说得好像没有这茬事情,大伯就会与我们相亲相爱,互帮友助似的。”她打趣般的撞了一下丁荃:“若你是在担心,我可以教你一个法子。”   丁荃:“什么!?”   “嘿嘿……等你嫁出去了,自然就不用担心这些了。有个好相公宠着你,你天天上房揭瓦都没关系!”   这原本是个打趣,没想丁荃竟然红了脸:“你……你知道啦!?我、我记得我没告诉你啊……”   丁凝:啊!?   丁荃却害羞起来了:“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等等,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丁荃不好意思的笑笑,把师父白氏准备为她做媒的事情告诉了丁凝:“这次在山上偶遇景源哥哥的时候,我便觉得是天意,师傅说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会向爹娘提这件事情!”   面对丁荃喜滋滋的模样,丁凝的表情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阿凝,你怎么了?你不为我高兴么!”   丁凝扯了个笑脸,“没、没有。就是觉得……与你一起做着姑娘家思春的美梦是一回事,真正谈婚论嫁……又是另外一回事,陡然听说你都准备定亲了,心里头有些怪怪的。”   丁荃觉得她才奇怪!   “心中有意的男子,难道不就是为了与他定亲,厮守终生么!啊对了,你似乎很久没有提陈子朝了!”丁荃眯起眼睛凑过来:“莫非……你移情别恋!?”   丁凝将她的脑袋推开:“你不逼着我与你练功夫,我就已经谢天谢地,哪有那个力气想要与谁厮守终生。”她想了想,警告道:“还有,不许在清尘面前提陈子朝,知不知道!”   丁荃完全不了解:“为、为什么呀……”   丁凝眯眼一笑:“这你就不用多问了!否则的话,我就将你的秘密告诉二娘!”   “我不说!我不说就好了嘛!”   ……   另一头,秦泽正在查看最新的公文,当然,脸色也不太好。   忽的,衙门那边来人通报:“大人,少国公忽然去了天牢,说要亲自提审犯人。”   秦泽提笔的手一顿:“提审犯人!?”   “是!属下不敢违逆少国公,但……大人也吩咐过,牢房中的犯人不可让人随意探监……”   秦泽的神色恢复如常,垂眸道:“少国公有心为民除害,你们配合着就是了。不必来报。”   “……是。”   容烁忽然去了牢房,连招呼都没跟秦泽打,为的就是抓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等到他真的进了牢房,才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一晚见到的那个熟悉的面孔早已经不见踪影!虽说牢里还关着犯人,但那几个首目……似乎不见了。   “所有的犯人都在此处!?”   “是,都在此处。”   容烁负手站在牢房中,并不说话。背着的手食指轻轻地点着手背,好半天,他才淡淡道:“看好了,这人可不能再少了。”   话毕,容烁离开牢房。   狱卒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没能回这句话。   容烁不追究这件事情,并非是怕事不惹事。   只不过是因为,当日被穆国公府落井下石推上战场,秦泽给他的这个妙计,其实就是一支援军。   那援军的首领,与那晚在山上瞧见的一人十分相似。   不对,应该说,就是一个人才对。   算起来,那人也是他的恩人。   只不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55章 善名   关于丁婉佳不惜代价一定要给自己力证清白的事情,很快就成为了泗陵城的一个笑话,虽然闹得这么大,但是真正能检验她到底是不是清白之身的,只剩下将来未来的相公能亲自得出结果了。   可是闹出这一茬,怕是没有哪个男人敢冒着背负笑话的明媒正娶这样的一个女子了。   丁婉佳在家中哭红了眼睛,陈氏也因此气的不轻。   “娘!是丁婕串通那几个贱人害我的!是她们被抓走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所以污蔑我!我是清白的!”   “啪!”陈氏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脸还没丢够吗!你知不知道你爹花费了多少的心血才有今天的地步,你又知不知现在这个节骨眼,你做的这些事情对你爹会有多大的影响!”   的确是有影响,吴海事件留下来的结果是有人传言丁永善作为长子刻意针对庶弟,将自己的人放到庶弟的庄子上坐吃山空,如今丁婉佳自己坏了名节,却要把妹妹拖下水,其心可诛,实在不是什么善类。这两件事情加起来,对丁永善继任商会的会首这件事情,有很大的影响。   偏偏秦泽又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他们很难打通这一关。   丁婉佳哭的泪雨婆娑,一双手紧握成拳。   “娘,你们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呀!”丁婉玉手里抱着个首饰盒,不悦的走进来,“大姐怎么了?”   陈氏一怒之下,大喝道:“从今日起,你们两个谁都别想随意出门!若是让我知道你们私自出门,我非得打断你们的腿!”   丁婉玉一跺脚:“为什么!是大姐做错的为什么要连我一起罚!”   丁婉佳恶狠狠地瞪了丁婉玉一眼,丁婉玉自小就被大姐欺负,这会儿也只能忍着,愤愤的回房了。   陈氏现在听不得丁婉佳哭哭啼啼,可是这是她金贵养大的女儿,自己也不愿意下太重的手。陈氏走到丁婉佳面前,沉声道:“如今你这个名声,别想嫁什么好人家。”   丁婉佳嘶吼一声:“那女儿宁愿去死——”   “死什么死!我让你死了吗!”陈氏眸子里闪过几丝冷光:“明媒正娶你就不要想了,但即便是做妾,也得做个有名堂的妾。”陈氏慢慢的恢复姿态,挺直了腰板:“这段日子,你最好呆在家里好好地修身养性,宸王妃的宴席上,给我听话一些,若是再出什么乱子,你就直接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丁婉佳的哭声顿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陈氏:“娘……”   陈氏:“别哭了!好好歇着。”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老爷在宸王妃的宴席上将少国公请了来。   这是女儿最后的机会了。   ……   泗陵城的风风雨雨,也让宸王妃唏嘘不已。   “原想这远离是非之地,会太平些,怎料也是一笔接着一笔的糊涂账。”   宸王妃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一旁的祝嬷嬷,却发现祝嬷嬷正在出神。   其实宸王妃此次回来名义上是祭祖,其实是为了太后口中的那个福女而来,可是宸王妃也不懂,为何祝嬷嬷迟迟不向丁家说明这件事。再则,她们已经出来有一阵子了,迟早要回去,祝嬷嬷到底想怎么做!?又或者说……太后的意思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虽然没有重权在手,但太后对她们一脉恩重如山,虽然宸王一向不理世事,做的是个闲散王爷,但是并不代表她不想报这个恩。   “宸王妃的意思是,少国公准备回京!?”祝嬷嬷缓缓开口。   宸王妃:“正是。”   祝嬷嬷想了好一会儿,才无奈一笑:“也没什么好着急的,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   宸王妃楞了一下:“什么事情?”   祝嬷嬷笑意加深:“没什么,老奴说的是丁家姑娘的事情。少国公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做不得主,不过丁家这边,是时候要抓紧时间了。”   ……   相比起陈氏对宸王妃宴席的重视,丁永善更是重视这次的赈灾事宜。秦泽这段日子也在忙这件事情,为了修建港口,丁永善直接拿出了五万两。   与此同时,丁永隽因为两个庄子开凿,外加山林荒野开垦,一下子需要不少的人力物力,他竟直接将来到这里的灾民雇用为劳力,给出足够的酬劳,甚至可以为他们搭建临时的屋棚用以居住,虽然条件上比自己从前的家少了不少,但是绝对比继续流荡要好得多。   丁永隽这一举动,立刻得到了一片赞赏,如今也有人知道,分家的时候丁永善分走了大部分,给丁永隽这个庶弟少得可怜,对丁永善来说,拿出五万两修建岸口,明面上是做一件和自己无甚关系的事情,但更像是在给自己修建功德碑,相反,丁永隽看似是在为己招工,但是放眼泗陵城,有那么多的工人,他何苦要用那些无家无根之人?   这些人连饭都没得吃,干活的力气不如城中的工人,还拖家带口的要为他们准备住所。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是丁永隽偏偏就这么做了,两相对比,丁永隽的行善之心显得不那么刻意。一时之间在泗陵城中口碑急剧提升,一些一直以来和丁永隽做生意的小商贩没有一个不说他的好话。   小商贩不似城中大店的掌柜,他们走街串巷寻找货源和生意买家,生意虽然做的不大,但是胜在靠过硬的人脉营生,丁永隽从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他们的身上,也有心将这些一直以来都散乱的小商户做大,所以丁永隽就是他们最好的靠山。   丁永善花了钱也没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名声,气的砸了一地的花瓶。   为了这件事情,丁永隽忙的脚不沾地,很少待在家中,总算颇有成效,华氏是一家主母,这个时候自然少不了她的作用,她还特地从自己的私库里面拿出了一万两来给那些灾民做棉被,棉被不似棉衣,几个人盖一张取暖是没问题的,剩下的则是买炭火给他们取暖,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窝棚,但是对灾民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恩赐。   华氏这么一带头,陈氏和柳家,王家的几位夫人也坐不住了。谁不想给自己的老爷博个好名声!?   于是乎,各家赠衣施粥的都来了,只是后面的这些,就显得殷勤,比起第一个做的人来说,总是少了几分真心在里头。   华氏这样忙,丁婕自然也闲不下来,丁素所在的育良书院和城东的修仁书院也有学子主动过来帮忙。   若是他日入朝为官,一样也是要为维护一方百姓,无论是为了给自己赚一个好名声还是真的善心,对灾民来说都是一件巨大的好事。   然育良书院因有一个丁素在里头,就又让人将话头扯到了丁三老爷的身上,紧接着,秦氏也带着医馆的人和丁荃几个给住在城外,于灾害中受伤,亦或是流浪路上受伤的人赠医师药,总而言之,这次的赈灾之中,丁永隽终究还是谋得了一个最好的名声。   就在外面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丁凝正拉着清尘在后院挖坑烤红薯。   比起几位姐姐,丁凝在这方面就没那么热枕了。   一来是因为她本身就懒,二来则是因为万氏因为清尘的到来,总是要将丁凝与他拉扯在一处,希望丁凝尽快带着清尘熟悉这里的一切。   “听闻裕福寺也会给出一些地方用来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具体要怎么安置他们,还得等到秦大人联系了西南地段的地方官联合解决。”丁凝用树枝戳着地瓜,慢条斯理道:“不过若我是西南的地方官,肯定没脸了。”   自己地方的百姓受灾,没能等到自己的父母官为他们做主,竟然流亡到了蜀州。   可不是没面子么。   “不过你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丁凝笑笑:“你从裕福寺来到这里,就等同于多腾了一个裕福寺的位置给无家可归的人,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清尘因为到了府里,便去了和尚的打扮,身上穿上了棉衣,头上也带着棉帽子,笑起来的时候清隽文雅,若是留出头发,更像个读书人。   他把一颗地瓜从丁凝的面前戳开:“还没熟。”然后将烤好的戳到她面前:“小心烫。”对外面的事情,他并不怎么关心。   丁凝兴致勃勃的捡起一个,中间断开,递给清尘一半。   两人就这么并肩坐在一起啃地瓜。   “你们——”院子里响起一声控诉,丁荃身上连都碰都没穿,看起来累得很,气呼呼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丁凝身边:“我从早忙到晚,你倒好,躲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吃地瓜!我的呢!”   丁凝和清尘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出来,推了一个给她。   丁荃飞快剥开吃了一口,大呼爽快:“我可真羡慕你,若非是我娘抓着我去帮忙,我也想偷偷懒,可怜我不是三娘的女儿。”   丁凝头也不抬的认真吃地瓜:“那你不去呗。”   丁荃瞪了她一眼:“就说你小没良心。只顾着自己玩乐,还好你不是一国之君,否则天下必亡!”   丁凝嘿嘿一笑:“我若是一国之君,先封你做个大将军,让你上战场。”   姐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越来越没边,丁荃只是回来小憩,歇歇脚还要继续去发光发热,丁凝也不耽误她,给她又塞了两个地瓜,目送她离开。   吃完了地瓜,丁凝拍拍手:“外头冷,回屋。”   清尘帮着把火扑灭了,就在丁凝要回房的时候,忽然道:“你向裕福寺的小师弟打探消息的时候塞的赈灾香油钱太多了,将小师弟吓着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却已经回了,不久前他追到了府上找到我,让我代灾民向二水姑娘道谢。”   丁凝顿了一下,回过头对着清尘咧嘴一笑:“不客气!”   清尘被这个笑容弄得有些晃神。或许这样与她一同白头偕老,是件不错的事情。   他跟着淡淡一笑:“还是要谢一谢。财轻情意重。”   丁凝笑起来:“还是你懂我!”   ……   同一时刻,裕福寺中,容烁听大师讲完佛法之后,得知此次裕福寺要将寺中的香油钱拿出来一同赈灾,当即表示自己也应该出一份力。   功德簿拿出来的时候,容烁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上前主动翻了一下簿子,在瞧见那个名字的时候,会心一笑。 第56章 临别在即   隆康十二年冬,西南天灾,灾民迁移蜀州,蜀州富商丁永隽慷慨解囊安置灾民,携兄善助泗陵城开辟新河岸,以工养灾,圣上念其善感动天,赐下“有德之家”牌匾,黄金百两,以资其所为。同时,赞赏秦泽果断抉择,调派蜀州太守协同赈灾,责西南地方官办事不利。   丁永善万万没想到,丁永隽竟然能得到如此嘉奖殊荣!   同为商贾,如今能入圣上之眼,等于是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他丁永隽凭什么!?   圣上钦赐的砌金牌匾,其意义无论是丁永隽还是丁永善,都是非常清楚的。   丁永隽庶子出身,多年来在泗陵城中都被兄长丁永善压了一头,丁永善当年夺家产时也给丁永隽安了不少的坏名头。可是现在,圣上钦赐的牌匾,清清楚楚的写着“有德之家”的这份赏赐,一旦供奉在了丁永隽的宅子里,就代表这泗陵城中的人再也无法轻易地抹黑丁家三老爷,更有甚者,费尽精力教养出来的女儿,那些用尽手段博回来的美名,都比不上这一个钦赐的“德”字。   偏偏赏赐下来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送去了丁永隽的庄子。   丁永善与丁永隽早已经分家,圣旨中一个“携”字,便将他丁永善实实在在的钉在了辅助的位置上,将丁永隽捧成了一个德性高尚的大善人,一个德商!   不多时,泗陵商会的消息也传开了,新一任的会首是丁永隽。   丁永善在家气的拒不见客,整整三日,砸碎了无数的古董花瓶。寄人篱下的老二丁永顺一家连吃饭都不敢用力嚼。   泗陵城的风水,一下子就变了。   此次的事情,不仅对丁永隽有极大地影响,对华氏来说也是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结果!   看着那牌匾的时候,她的眸子都红了,甚至不敢用手碰到那金漆的“德”字。此次赈灾,她也是为了给丁永隽博一个好名声,不惜一次又一次的将私库拿出来救济。毕竟丁家账上的钱有限,否则还真造不出那么多的窝棚,做那么多的棉被,光是秦氏的药炉这次都帖进去不少钱。   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在庄子正在整修,华氏命人率先修好了祠堂,然后将丁家列祖列宗的排位都供奉上,而圣上钦赐的牌匾,正正当当挂在首位,金漆的光芒似乎将灵位都映衬的更辉煌了。   华氏格外重视这个地方,每日安排洒扫的下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她也令子女们每日都要在这里叩拜。   丁永隽上任会首之后,连着三天早出晚归,几个女儿都瞧不见他的身影。就在第三日,丁永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之后,说了一件事情——这次圣上赏赐的黄金百两,一半冲入府上的账,一半则是交还给华氏。   在场的有秦氏与丁荃,华氏与丁婕。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次华氏补贴了不少钱,秦氏也不争什么,没有意见,丁荃就更没什么意见了。   华氏愣了好半天,眼中有泪光闪烁,看着丁永隽半天没说出来话。   秦氏借故回房歇息,带走了丁荃。   丁婕也趁机告退。   华氏看着丁永隽,心中说不复杂是假的。当年丁永隽娶她的时候,就是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她凭着自己的贤惠大度,持家有道,让所有人对她服气。她曾以为自己能打动丁永隽,能让他对她不同一些,直到万氏进门之后。   “我以为,老爷从未将我做的一切看在眼里。”华氏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可是她的情绪汹涌,这些日子又与丁永隽置气,明明是一番感慨的话,说出来却听着怪怪的。   丁永隽没什么反应,摆摆手准备去歇息。   “老爷不告诉三妹妹一声吗!?”   见他要走,华氏忽然插了这么一句。   丁永隽皱起眉头,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好像不懂她为什么要问。   华氏心跳加速,却仍旧端着自己:“先时老爷曾说,这个家并非没了我就不行了,我也晓得,三妹妹是老夫人从小呆在手把手教导起来的,若是让三妹妹来掌家,未必比我做的差。想来三妹妹憋屈了多年,一身本事未能使出来,老爷现在将赏赐直接拨给我,就不怕三妹妹对您置气吗,觉得你不将她看在眼里吗!?”   这是从前的华氏绝对不会说的话。   可是今日丁永隽的行为,忽然让她觉得,或许自己在他心中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   就是这份念头,让他生出了挑战丁永隽底线的想法。   或许,在她的心里,也一直记着丁永隽那日的话,心中会忍不住猜测,若是她有一日真的将这个家撒手不管,丁永隽会不会立刻就抬了万氏来掌管这些。   丁永隽微微眯起眼睛,半晌才沉声开口:“若是我从未与你说过那件事,你今日说这些话,我可以当做是你的无知,但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却要故意这样说……不要让我觉得,告诉你那个秘密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你从私库里拿的钱,我还给你本就是理所应当,你所需要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视若珍宝。”   说完,丁永隽漠然的转身离开。   这一席话,像一盆凉水从华氏的头顶浇下去。   而在不远处,丁婕躲在角落,听着父亲刚才的话,眉头渐深。   ……   丁凝这两日很忙,主要忙着带清尘到处去玩,美其名曰熟悉环境,可是最后总是她玩的最欢,清尘在一旁笑而不语。两人这样黏在一起,有人瞧见了免不得要议论。   丁永隽虽然忙,但是事关万氏这一房的,他向来很放在心上。   左思右想,丁永隽去给万氏做工作。   清尘这个孩子是很好,性格也好,对阿凝也有耐心。但问题是,他如今这个模样,总归是裕福寺出来的,莫非要让他在府里直接留到蓄出长发,然后直接与丁凝完婚!?   这样不仅是外人指点,想必清尘自己也会有芥蒂。   两个孩子更会不自然。   万氏终于沉默了。   或许她也觉得,这样拖着不是办法。但是让清尘现在与丁凝完婚,又不太适合。   “那三哥准备如何!?”   丁永隽:“如今我正在与那些小商户打交道,他们时常要走货,要去不同的地方找新鲜的货源,或许,让清尘这孩子跟着这条队伍出去闯荡闯荡历练历练。一来,他在外面改变模样回来,会让阿凝眼前一亮,感受到他不再是裕福寺的那个小和尚,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郎君,二来,清尘是裕福寺的和尚,如今读书考功名也来不及了,日后无论是他入赘还是迎娶阿凝,总不好叫他一直吃住在府上。”   “清尘这个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绝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让他学会做生意营生,往后也能给阿凝一个安定的家,岂不是一举多得?”   万氏犹豫了:“这……可是他本就与阿凝少了几分男女之情,若是长期分开,岂不是……”   还有更担心的:“再者,若是他在外头闯荡,心里有了别的人该如何!?那阿凝怎么办!?”   丁永隽无奈了:“若是他是一个这么容易变心之人,也不值得阿凝去嫁,这是历练,也是一块试金石!若是清尘真的不值得,我们自然可以再为阿凝找更好的人。”   万氏苦笑了一下,低声道:“若是连我瞧着长大的孩子都信不过,我还能相信谁……”   丁永隽彻底的语塞。   万氏如今的心态,多少有他的影响在内。   若是他从未辜负她,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模样,宛若惊弓之鸟。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丁永隽:“谁!?”   外面传来了清尘的声音:“是我。”   万氏和丁永隽对视一眼,将人叫了进来。   清尘是送万氏的汤药来的,方才那番话,他也听到了。   让万氏想不到的是,清尘竟然愿意接受丁永隽的建议,他想去走走生意。   “正如老爷所说,清尘多年来都只是裕福寺里一个不愁吃穿的挂名和尚,可是这些安逸,都是夫人安排的。清尘也不想日后让阿凝跟着我受苦,能学一门营生的本事,对清尘来说,求之不得。”他神情坚定,起誓般郑重:“清尘此生绝不辜负阿凝,若违此誓,便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清尘……”万氏阻拦不及,他已经将毒誓发完了。   丁永隽因为清尘的这番话,对他有了几分肯定,“阿芙,你看……”   万氏神愣了一下,终于松口了:“再、再问问阿凝,若是她也没有意见,我也无话可说。”   清尘释然一笑:“不如让我去与阿凝说。”   第二日一早,清尘去找丁凝,却被杜嬷嬷告知,今天一早就有人来找了四姑娘,四姑娘出门了。   清尘神情一冽,有些紧张。   杜嬷嬷知道现在一听到丁凝出门,一个个就紧张兮兮的,赶紧道:“是姑娘留话的,说是见一个老朋友,晌午就回,您不必担心。”   清尘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可知是什么旧友!?”   杜嬷嬷也知道清尘是以后的姑爷,不敢乱说:“这老奴就不知道了。”   清尘点点头,“那我等她回来。”   其实,杜嬷嬷知道是谁来接的,那马车她认识,但是当着清尘的面,她怕多说多错,惹得清尘误会。   丁凝也没想到,容烁竟然会来主动找她。   看在他是少国公的面子上,不赴约好像不是很有礼貌,所以她决定速战速决。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丁凝贼兮兮的将耳朵贴着车壁,想先听听外面的动静。   没办法,每次见到容烁她都处于下风,不得不小心一些。   “你在听什么?”   马车帘子被撩起来,也露出了帘子外面容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丁凝飞快收起自己的姿势,以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端坐着,“没做什么。”   容烁别开目光,轻笑了一声:“那要不要下来做点什么!?”   丁凝警惕起来:“做什么!?”   容烁已经放下车帘子跳下车,马车因为他的一跃轻轻晃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好听温润的声音穿过车帘子飘了进来:“下来说会儿话。” 第57章 喜事连连   “少国公找民女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丁凝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走到容烁身边,和他保持着一臂长的安全距离,主动发问。   容烁今日穿的是她第一次见到丁凝时的衣裳,白衣胜雪,翩翩公子。放在任何一个姑娘眼里,这都是一眼误终生的画面,可是在丁凝眼里,容烁半点星芒都看不到。她……似乎并不喜欢他。   短短一眼,容烁收回目光,负手而立看着不远处的山顶白茫茫的雪景:“我要走了。”   走!?回盛京城!?   丁凝眸子一动,抿了抿唇。这个小动作没有逃出容烁的眼睛,他微微眯起眼睛“嘶”了一声:“你能不能不要将喜悦表现的那么明显。”   丁凝赶紧收起表情,一本正经:“我哪有很明显!”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又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民女……哪有喜悦。”   容烁好气又好笑,本想像之前一样捉弄的她气急败坏,但一想到当日万氏和丁永隽的对话,又将这份心思打消了。   他别开目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喜悦也是正常的,往后没有人再来拆你的台,你可以尽情的演戏,一骗一个准。”   丁凝的眼神里升起了几丝疑惑,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道:“民女……”   “今日找你来,其实更像是跟一个朋友道别,你做的这么客气,会显得我的这个行为很愚蠢。”容烁表情淡淡,语气也淡淡的,但是就是这句话,竟然冲击的丁凝心中有一丝不平静。   “朋、朋友!?”   容烁轻笑起来:“可是不喜欢我这个处处不配合,还总是欺负你气你的朋友?”   丁凝难得没有对他张牙舞爪,还不好意思的笑笑,缓解尴尬:“其、其实我从前对你,也不甚友善,你也并未与我真正置气。”   “谁说我没有置气!?”容烁皮笑肉不笑的反唇相讥:“我快被你气死了。”   丁凝心中又是一震。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莫不是这个男人又练了什么邪工!?   一句句话总是震得她心头难平。   容烁见她傻傻的看着自己,终于加深了笑意,语气一转:“骗你的。”   丁凝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试着开口:“其……其实我也知道我不是次次都能骗到人,其实……我也不是次次都处心积虑,总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总要有个法子嘛……这么多人里头,只有你……”   容烁望向她。   丁凝垂头丧气的低下脑袋:“只有你回回最不给我面子,做什么都能被你看穿。我心中不开心,便整一整你了。其实现在想来,我也没怎么整到你。”   容烁长这么大以来,从未与女子这样一起说过话,还是个有趣又可爱的女子。   他点点头:“那——今日便一笑泯恩仇!?”   丁凝眨眨眼,小脑袋一摇:“仇可泯,恩却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微微一笑,对他道:“我该向你道谢的。我晓得那一日救我的是你,我认得你的味道和声音。”   那一瞬间,容烁的眼神一愣,指尖都跟着僵硬了一下,   丁凝笑笑:“本想说欠少国公一个人情,可是少国公身份尊贵,应有尽有,我也不晓得能做些什么。话本里头写,被救之人都会叩谢恩人,阿凝身无长物,只好先行一个俗礼,也算是对从前所做不当之处赔礼。”   她说来就来,撩起衣摆就准备叩头了。   面前一阵劲风扫过,丁凝只觉得手臂一紧,刚刚弯曲的双膝随着被大力提起的身子又绷直了,紧接着,她被转了个身,背部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雪白的狐皮披风将她一并裹了进去,有力的手臂横在她的脖子前,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   “你说记得我的味道和声音,令我十分的欣喜与意外。若是好友,我也应该记得你的声音和味道,是不是?”   周围很安静,容烁的手臂挨着她的心口,明明隔着厚厚的衣裳,他竟感觉到了少女猛然加快的心跳。   隐忍的情感仿佛在这一阵快速的心跳声中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容烁慢慢的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在唇瓣碰到她白嫩的脖颈时,低沉轻语了一句话。   ……   容烁当日就走了。   丁凝是被容烁安排的人完好无损送回来的。   清尘一直等着她,却发现她有些神不守舍。   “阿凝,你怎么了?”   丁凝飞快回神,对着他列出一个笑容来:“没有,我在想马上过年,还缺什么东西要添置。”   清尘笑笑,拉着她去了后院,将丁永隽说的外出做生意的事情告诉她。   丁凝愣了一下:“你也要走!?”   清尘跟着愣了一下:“谁……也要走?”   丁凝赶紧道:“一个朋友,无关紧要的朋友,他帮着家中到泗陵城来采买物品,如今事情办完了,就回家了,从前我与他有过一些交情,所以礼节上来与我道个别。也没登门拜访,怕家中忙嘛……”   清尘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我以为,比起忙着解释这个无关紧要的朋友,你会多问一些我外出的事情。”   丁凝一本正经:“正准备问呢!你要去哪里采买,是爹带着你做生意么!?这要去多久呀!?”   清尘煞有介事的单手托腮:“还是没有那个朋友解释的多啊。”   丁凝看出他有心戏弄,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去掐他的脖子,“对你能动手的就不要多嘴了!”   清尘笑着把她控住,“好了,不闹了。”   “既然要学点东西,一年半载怕是不够,或许……一二——三年五载?”   “三五年!?”丁凝眸子一瞪:“那我不就成老姑娘了!”   清尘笑看着她:“成了老姑娘会怎么样!?”   丁凝气鼓鼓的一拍桌子:“就去当姑子,正好和你这个和尚配做一对!”   清尘笑意加深,将她乱了的头发理了理:“不会让你做老姑娘的。即便是我舍得,也一定有人舍不得。”   丁凝笑容一僵:“啊!?”   清尘拍拍她的肩膀,岔开话题:“算算时间,差不多年后就要出发,你与夫人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经常写信回来。”   丁家这段日子,也算是喜事连连,就在丁永隽得到圣上表彰还坐上会首位置之后,两个媒人同时上门提亲。   一个是为丁荃而来,贺家竟然主动派了媒人来提亲!   另一个,便有些出人意料了,那是盛京商会会首高家,要为次子高长鸣定下丁婕。   贺家在盛京城有关系,但是他们这一支实在是有些落寞,虽然丁家是商贾之家,可是贺景源的前景也未必光明,再加上丁家是圣上赞赏的“有德之家”,丁荃嫁给贺景源为妻,算不上夸张的高嫁。   且丁永隽如今已经是泗陵商会的会首,一旦有所作为,极有可能会被调到盛京城中入盛京商会。   只要丁永隽能入盛京商会,那么往后在朝中谋官都会变得更加容易!   这样看来,丁家才是前途无量。   高家在这个时候过来拉拢,摆明了是在告诉丁永隽,若是两家联手,他入京有望,届时在盛京商会中能有一番大作为!高长鸣虽然是个次子,但是也是嫡次子,配得上丁婕这个嫡女。   一次两个女儿的婚事,这对丁家来说是很大的事情了。   华氏更是震惊不已。   从上次进宫到现在,她一心认定太后会为丁凝做主,可是等了这么久,一点点苗头都没看到。   阿婕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容不得再耽误。   可是太后那边到底会如何处理!?   华氏不信太后会没有行动,那枚坠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现在高家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该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对华氏来说更像是一场博弈,若是太后能做主,定然不会差,即便被阿婕顶了去,她也能让阿婕过得如鱼得水,至于高家,虽然是名正言顺嫁过去,可是高家到底也是个商贾之家,若是阿婕嫁出去,还是一个次子,要出头就更难了。但是高家伸出的橄榄枝,能很好地帮丁永隽在盛京打开关系!   就这么放弃高家的关系,一样可惜。   然而在盛京那样的地方,做一个商贾之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苏嬷嬷也在发愁这件事情,这太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迟迟没有安排。但大姑娘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的话,实在是可惜!   忽的,华氏眸子一沉:“丁家的嫡女,也不止阿婕一个。”   苏嬷嬷心中一动:“夫人……难道您想……”   华氏:“素素这个孩子,总是叫我操心,她心中不是总觉得我这个母亲不曾为她安排操心什么吗,如今,我也应该为她安排安排了。” 第58章 双喜   “什么!?你要让素素代替阿婕成亲!?”丁永隽听到华氏的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华氏已经决定了,且十分坚持。   “高家如今为什么会向我们提亲,老爷您最清楚,据我所知,高家在盛京商会虽然位居会首之位,但剩下的顾、涂两家对他们来说依然有很大的威胁,盛京商会里面经过多年来的纷争,早已经将势力划分均匀,各自也有各自的靠山,这个时候,一个举足轻重之人打破僵局,将势力重新划分,是重中之重。高家算是颇有眼光,看到了老爷的能力,既然是这样,能保证婚事的顺利进行便可。”   华氏理了理袖子:“他日地位孰高孰低,谁也说不准,为何要因此堵上阿婕的一生!?高长鸣只是个次子,配素素正好。这才是门当户对。”   丁永隽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夫人都已经算计好了,即便我不同意,夫人也会坚持,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华氏的确是已经决定好了,丁永隽这么说,也就代表他不会阻止她。她有两个女儿,都是嫡出的姑娘,唯有此法,才能既抓住高家,也不让阿婕措施良缘!   只是……素素是妹妹,抢在姐姐之前定亲,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阿婕的事情定下来,至于太后会不会有什么举动,还是要看宸王妃这次的宴席有没有什么苗头。   所以,这个迟来的宴会才是重中之重。   其实宸王妃设的宴席时间早就过了,之前是因为赈灾只是刻不容缓,紧接着丁家也是风水轮流转,丁永隽接任会首之后要忙的事情很多,宸王妃似乎是知道这些,所以主动推迟了一些日子,推迟了半月。   因为贺家前来提亲,是以这顿宴席除了宸王妃和丁家人之外,华氏还做主请了贺家人。原本以为丁永善一家这些日子丢了大脸,没脸再赴宴,不料派来的下人传话道,新定的日子老爷一定会准时赴宴。   华氏有意先促拢丁荃的婚事,也是为了让丁荃先将大家的注意力抢走,以便于有更多的时间来协调丁婕与丁素的婚事,毕竟她了解两个女儿的性格,这件事情不可操之过急,至少要将两人先稳住。   ……   另一边,对于丁荃来说,这就只是一件甜蜜开心的事情,整日走路都像是用飘得,见人就笑嘻嘻,丫头打趣她,她也不反驳什么,就一个人偷着乐。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贺景源竟然会答应这门婚事。   自从她认识贺景源开始,他笑话她练功服像癞□□到她加倍努力终有所成,贺景源扮演的更像是大师兄的角色,不过丁荃晓得,他的心里所想与真正的大师兄卫旋全然不同。   他身上背负的是振兴贺家的重担,所以他不要命的练功,就是为了从军之后能有战功,能尽快的成为一个出色的武将。或许每一个女子,心中都会倾慕那些英雄以及有心要做一个英雄的男子。   丁荃对贺景源,便是如此。   秦氏对丁荃本来就管的少,再加上华氏的别有用心,丁荃的婚事就进行的格外的顺利。不过因为年关将近,各家都忙得很,所以媒人上门提亲,两家都有了接亲意愿之后,剩下的礼节都会推迟到年后慢慢来,不过这并不妨碍贺景源来见丁荃。   “姑娘!贺公子在外头等您呢!”林竹开心的帮丁荃挑了件淡黄淡蓝的袄裙,穿在丁荃身上,整个人瞧着明艳动人。丁荃也是紧张得不得了,仔细算一算,这还是他们两人定了亲事之后,贺景源第一次来找她。   “林竹,我这样穿着合不合适!?”丁荃提着裙子转了个圈圈,脸蛋红扑扑的,林竹追着她将头发给理顺,往发间按了一朵细珍珠穿成的珠花,俏皮的流苏平添了几分雅丽,这才舒了一口气:“姑娘,您不要蹦蹦跳跳的,若是将头钗给蹦掉了,仔细被人笑话!”   丁荃撇撇嘴,迫不及待的出门了。   刚巧遇到丁凝过来找她,一阵风似的险些撞到丁凝。   “阿凝!你来找我啊!?”   丁凝见鬼似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然后亮了亮手里的东西:“杜嬷嬷做了些糕点,母亲让我拿给你们。稍后我还要去书院呢,你要一起么。”   丁荃羞涩的摆摆小手:“嘿嘿,不了。”   丁凝无语:“知道你现在是订了亲的人,心中只有你的如意郎君,可是咱们也许久不曾见过二姐了不是,说我没良心,你才是见色忘姊!”   丁荃一愣,难得的脸红了。不过因为丁凝这么一说,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谁说我不关心姐妹!我这几日是有些开心的糊涂了,不过我现在想起一件事情来!”   丁凝:“什么事!?”   丁荃神神秘秘的凑近:“此次前来求亲的,还有盛京城的那个高家不是!求大姐的亲呢!这可不行!”   丁凝听得一头雾水:“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还想插手大姐的事情,怎么,你也瞧上了那个高公子!”   “呸!我是那种人么!”丁荃又凑近了几分:“我也是因为你上次的事情才晓得的……其实……秦大人或许……对大姐有几分男女之情!”   “秦——大人!?”丁凝的调调拐了几个弯,像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说……秦大人对……大姐!?”   丁荃点头:“可不是么!不然你以为,秦大人身为父母官,竟然会对山匪屈打成招,让他们撒谎帮咱们么!主意是大姐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姐安排的,秦大人这般配合,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丁凝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指着丁荃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阿凝,你在这啊。”丁婕走了过来,手里也抱着东西。   “大姐!”丁荃见到丁婕,煞有介事的冲丁凝眨眼。   丁凝理都懒得理她。   丁婕是来找丁凝的。   “方才我去马房,听说你要套车去书院,刚巧我也要去,介不介意同行?”   丁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约,赶紧道:“大姐,阿凝,你们先忙,我出去了!”说完,提着裙子就跑了。   “等等!”丁凝还准备说点什么,却被丁婕拦住了:“你叫不住她的。”   丁凝瞥了她一眼,道:“大姐不是要出门么,走。”   丁婕和丁凝都是来给丁素送东西的。   来的时候,丁素正睡在自己门口的一张吊床上。   只是这场景,是个男人瞧见都得脸红。   今日的天气好,日头也足,她在房间外面的两个柱子上绑了吊床,拿了一张毯子就窝进去了,丁素的身量本来就小,这样身姿婀娜的窝在吊床里,怎么看怎么引人乱想,再加上她刚刚洗过发,长长的黑发随着歪着的脑袋,披散在吊床外,丁凝进来的时候,一阵风拂过,哪怕是冬日里的寒风,依旧带了一股香味过来。   是二姐喜欢的发膏。   说到护养自己,二姐简直是个中佼佼者。   瞧瞧那些寒窗苦读的仕子,一个个读书读的面黄肌瘦,怕是没有人读书能读的像二姐这么从容不迫,护养有方了。   “你知道外面多冷么!就这样睡着,你是皮痒了吗!”丁婕一看到就发火,硬将丁素赶回房间。   丁素正惬意的晒太阳呢,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坐起来,刚一进房间就瞧见丁凝猫着腰所在她的梳妆台边,研究那些瓶瓶罐罐。   叩叩叩。   丁素食指弯曲,在柱子上轻轻叩叩以作提醒,丁凝抬眼对着她一阵谄媚的笑眯眯。   丁素无奈的摇摇头,不管她了。   丁素刚一转身,丁凝就顺走了一罐香膏。   她发誓,二姐读书的时候像个木鱼,敲都敲不动!但是在护养自己的时候,绝对是全天下最女人的女人了!   二姐用的东西,绝非外面那些妖冶贱货能比的!   “二姐,这个香膏好香啊——”丁凝凑到丁素身边,乖巧可爱摇尾巴。   丁素对着她勾唇一笑,伸手捏住她的脸:“你——”   “二姐不要捏!”丁凝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阿凝的脸皮粗,莫把二姐的手给磨疼了!”   丁素似笑非笑的与她对视,手却已经伸到丁凝的手里,把香膏抠出来放到一旁了,“这个,你想都不要想。”   刷,丁凝的脑袋立马无力的搭下去。   好想要那个,怎么办……   丁婕来还是照例跟丁素嘱咐了一些事情,说的最多的还是让她尽早回家,不要在这里多待。   丁素也是一贯的左耳进右耳出,淡定得很。   只是在说到两门婚事的时候,丁素才讶异的抬起头来:“高家跟你提亲!?”   丁荃向来是个不藏事儿的,喜欢贺景源的事情她们几姐妹都知道,现在贺家主动来提亲,丁素不觉得奇怪,总之是好事一桩。   可是高家那边……   “你……答应了吗!?”丁素试着问道。   丁婕无所谓的笑了笑:“你觉得,我答不答应重要吗?”   砰的一声,外面传来了花盆歪倒的声音。   丁凝反应最快,咻的一下跑出去看是谁在偷听,然后她就瞧见脸色冷冷的宁伯州直挺挺的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几卷书。   丁凝下意识就问:“宁先生,你……你怎么不跑啊。”   宁伯州回答的很从容:“猫弄倒的,我跑什么?” 第59章 漠然   宁伯州名曰来送书,可是是人都想的明白,他是重金礼聘的先生,怎么会需要亲自这样走动?   丁素接过书,对宁伯州好生道谢,忽的话锋一转,笑道,“学生也是今日才晓得家中有喜,盛京城中的高家向大姐提亲了!学生剩下的日子兴许会躲在家中逗留,免得大姐远嫁盛京城,再少有见面的机会。”   宁伯州神色淡淡的,“若是这样,有劳二姑娘代宁某恭喜丁姑娘便是。”   丁素答应的很快,紧接着又笑道,“先生可要随礼!?”   一边偷听的丁凝心里一顿,只觉得二姐怕是读书读得太多读傻了,这不是摆明了刺激人吗!   宁伯州竟笑了一下,“宁某只是一介书生,身无长物,送出来的东西并不珍贵,就免了让丁姑娘被人笑话。”   丁素只觉得今天的宁伯州格外的淡定,格外的沉住气,哪里像平时那么好刺激!   她立马就失了兴趣来刺激他,点点头,“方才是学生与先生说笑的,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宁伯州已经给了书,看起来更是没有半点留恋,他说:“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丁凝在心里默默地为二姐念经,可是等到二姐回来,大姐也没有借此发难,看起来比宁伯州更淡定。   最后,丁婕直接道:“既然你也说了要多留在家里,我这就回去帮你打理打理,你早些回来。”   这是准备要走了,丁凝见大姐走了,赶紧跟二姐打了招呼,一并跑路,丁素眼疾手快,伸手把丁凝抓了回来:“等等。”   丁素转身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只锦盒。   “贺家上门提亲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如今看来,反倒是三妹的动作最快,我这个姐姐也是个书呆子,拿不出什么好的贺礼,你将这个交给阿荃,出嫁之前每日都用,保管她出嫁之时倾国倾城。”   丁凝眼睛发亮,打开一看,小小的惊呼一声。   这是二姐的护养五件套最新配方!   “二姐!你偏心!”丁凝忽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丁素,眼睛里头写满了“我要我要我也要”。   丁素的表情毫无波动:“你当这个很好做是不是!?想都别想,除非你先找个如意郎君,等你定下来的时候,我兴许会考虑考虑。”   丁凝眸子一转:“大姐的呢!?你不送大姐么!?大姐也被提亲了。”   丁素眸子一垂,似乎是在想什么,半晌才道:“我以为,两情相悦才叫定下来,大姐那个八字还没一撇,我瞧着八成没戏。”   丁凝忽然觉得,二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呆板。她左右是一早就看出来大姐与宁先生之间有猫腻,但一个不提一个矜持,折腾到现在,佳人即将嫁作他人妇,怎么看都是渐行渐远了。   “二姐……”丁凝凑到丁素身边:“其实我一直不懂,大姐为什么会瞧上宁先生啊。”   丁素瞥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丁凝:“嘿嘿,好奇嘛。”   丁素双手环胸,一点不客气:“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看得出你并不太了解大姐,也不懂大姐。我何故要跟一个这样的小没良心解释那么多!?”丁素一抬下巴:“还不走。”   丁凝贴了个冷屁股,又没有要到礼物,有点不开心,转身就走了。   丁素见到两人都走了,舒了一口气,保养娇嫩的脸上爬上了几丝疲惫,她伸了个懒腰,慢慢往屋里走,嘴巴里面还在嘀咕:“定亲……瞎折腾什么呀。”   ……   另外一头,丁荃今日第一次和贺景源以未婚夫妇的关系外出,全程都紧张得很。因为丁荃现在住在庄子里,贺景源也考虑到与丁荃单独相处被太多人看到不好,索性就在附近找了个景色极佳的地方说说话。   贺景源这些年随四方军多番调动,每日操练,时不时的还参与一些小型的战役,改变还是很大的。从前他是贺家少爷,一颗独苗苗,家中人宠爱的很,虽说让他学功夫,但是哪里肯让他真正的吃苦!?   贺景源也争气,知道自己在家人的呵护下永远都不会有真正的成长,所以干脆咬咬牙去参军,如今练得一身铜皮铁骨,连性子也沉稳许多。   不过面对这样的贺景源,丁荃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听贺景源说起自己参军时候的事情,何时在哪里剿匪,何时又遇到了什么大事情,丁荃听的心头一震一震的,贺景源见她喜欢听,就挑最有趣最惊险的说。   丁荃听完,感慨道:“没想到参军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景源哥哥,如今贺老夫人怕是再也不用担心你了!”   贺景源温和的笑着:“是啊,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会坚持不下去,没想到就这么顺利的走过来了。”他定定的看着丁荃,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阿荃……”   “啊啊啊……”丁荃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其实是想抽回手。   可是第二反应告诉她——为什么要抽回来!这可是景源哥哥啊!   丁荃面色通红:“景、景源哥哥……”   贺景源微微一笑:“对不起阿荃,是我唐突了,只是……如今我们已经定亲了,有些话,我应当与你说清楚。”   丁荃讷讷的点头:“你、你说!”   贺景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这门婚事,但在我心里,一旦认定你是我的妻,我便会用一生的气力来护着你。如今我虽然没有什么功勋在身,但是我一定能为了你整出一个光明的前途来。你……你会不会支持我!?”   丁荃愣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一笑,说:“我、我当然会支持你啊……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根本做不出什么事情来,不、不过我也知道为人妻子应该做的事情,若你是我的夫君,我、我一定会为你照看好整个家……”   贺景源眼中的炙热闪了一下,转为刚才那个温柔的笑容:“我知道你会是个好妻子。”   就在这时,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打断了这份热枕的告白。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丁荃心头一跳,顺着声音望过去。   秦泽穿着便装,竹青色直裰外批了一件棉白披风,清俊的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人一般。他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着,但是丁荃眼尖的看到远处停着的一群人,心中立马想起来修建新河岸的事情,不由得猜测秦泽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在这附近巡视。只是他好好的巡视,怎么就一个人脱离队伍走到这里来了!?   “秦大人,好巧啊。”丁荃主动与他打招呼。   贺景源是刚刚才回来的,和秦泽打的照面一个手都数的完,这声亲昵的招呼,想也知道是对丁荃说得。   贺景源微微蹙眉,“这位便是泗陵城的新县令秦大人!?”   丁荃:“什么新旧的,秦大人上任都好些日子了,还做了不少好事呢!”丁荃张口就来的态度,让贺景源心里堵了一下,带着男人之间才懂的审视看了秦泽一眼。   按照职位来说,秦泽现在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他却只是一支小军队的先锋,连品级都没有。   “秦大人怎么会在此处出现!?”问话的是贺景源。   秦泽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来:“新河岸正在修建,本官免不得要多瞧一瞧,走动一个上午有些乏了,刚才瞧见这里有个人影十分熟悉,便想过来打个招呼,果然是丁姑娘与和贺公子,听闻二位好事将近,可惜本官上任不久,案头堆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怕是无法参加二位的大婚了。”   贺景源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但是总觉得这位秦大人说话的时候让人很不舒服,他干笑一声:“秦大人是为了百姓操劳,小小的婚礼,又哪里敢惊动秦大人。”   丁荃很适时的插了一句话:“婚礼怕是早着呢,秦大人不用担心。”   贺景源愣了一下,几乎是同一时间,秦泽的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是这样么。”   丁荃点头:“嗯!”   秦泽似乎真的只是路过,很快就回到了大队伍。   贺景源笑着:“你与秦大人十分的熟悉!?”   丁荃嘿嘿一笑:“算是,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若非有秦大人的相助,我们怕是要吃很多亏呢。”   贺景源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这么看来,秦大人……果然是很照顾丁家。”   丁荃眸子里闪过狡黠的目光:“你怎么知道不是为了照顾某个人呢。嘿嘿……”   贺景源的笑容已经有点绷不住了:“照顾谁!?”   丁荃:“我啊。”   贺景源:……   下一刻,丁荃笑出声来:“骗你的,怎么会是我呢,其实啊……是大姐!”   ……   丁婕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然后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姑娘,这天道冷,您可得多穿些!”见丁婕要出去,缘竹赶紧拿了件厚实的外披过来。   “怎么了,外头怎么那么吵?”   苏嬷嬷见大姑娘来了,赶紧解释道:“姑娘,没什么,只是方才厨房发现一个假冒家丁的丫头,正在偷东西吃。这才提出来教训了一顿!”   丁婕顺着苏嬷嬷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瞧见一个穿着不合身的丫鬟衣裳的女孩子正拼命的啃馒头。   “大姑娘,咱们救济的灾民实在是太多了,如今都分不清楚哪些是灾民哪些是浑水摸鱼的小乞丐。奴婢之前就听说有灾民往咱们庄子上打主意,想混进来偷吃的。如今庄子正在改建,实在是防不胜防。”   那小姑娘也看到丁婕了,立马吞下最后一口馒头爬过来,哭着求饶:“姑娘,我真的太饿了,我爹娘都在灾难中去世了,我已经无亲无故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跑进来的,我只是不想被那些一同流浪的汉子糟蹋,这才躲进庄子的……姑娘求求您收留我,我可以干活,我什么都可以干!”   “放肆!”苏嬷嬷拉着她就要交给家丁叉出去,丁婕忽然道:“算了。”   苏嬷嬷一脸的不赞同:“大姑娘!”   丁婕叹了一口气:“马上就要过年了,若是可以,谁不想好好的在家中过年。苏嬷嬷,你先查查这丫头,若是身家清白,又无依无靠,就收了她做丫头,另外再告诉所有家丁,务必严格看守庄子进出的人,若是家丁人手不够,再招。庄子上绝不能混入不明不白的人。”   苏嬷嬷叹了一口气,丁婕到底还是想的周到的,“老奴这就去办。”   那丫头感激的给丁婕磕头。   丁婕淡淡道:“不必谢我,若你身家不清白,亦或是身份可疑,同样进不得府里。”顿了一下,她还是让缘竹给她拿了些吃的。   至少这一顿让她吃饱。 第60章 陌路   丁荃回府的时候,丁凝抱着个小盒子来找她。   “呐,给你。”丁凝将二姐做的礼物递给她,“二姐给的。”   都是姑娘家,即便再剽悍,也对美的东西有好感,丁荃也晓得二姐的手艺最好,当即兴奋地打开了锦盒,和丁凝以朝拜的目光把玩了一下五只小瓶子,这里头,有净发的香膏,护发的香膏,洗脸的香膏,擦脸和擦身子的香膏。   味道各异,每一样都格外的好闻。   丁荃喜滋滋的收起来,丁凝见她开心的样子,托腮道:“与情郎幽会的感觉如何?”   丁荃果断伸出一只手来打断:“等一下。”她正经道:“为什么要用‘幽会’,我们是大大方方的!”   丁凝面无表情:“哦,那与情郎大大方方幽会的感觉如何!?”   丁荃:……   她没与丁凝多说,收了东西将人赶走了,丁凝笑话她害羞,她也什么都不说,强悍的关上门不理她。   丁凝盯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的轻笑一下,一蹦一跳的走了。   丁荃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人活着,谁都不会一成不变的,她也从之前的文文弱弱变得武功高强,况且贺景源不是出去玩,而是去参军,去历练。军营的辛苦,她即便是听故事也听过不少。好在贺景源争气,能不再做小兵。   可是……   丁荃对他未来会做什么,会走到哪一步并不关心。   对这门婚事,对未来会如何,她心中只有一个狭隘又可笑的小念头,但她从来没有将这个小念头告诉给任何人。   因为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男子,都不会允许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这般小家子气。   忽的,丁荃耳朵一动,听到了动静。   这个动静挺熟悉的,是四平。   “丁姑娘。”从天而降的果然是四平。   丁荃看着自己房顶陡然豁出来的一个口子,有点诧异:“又、又是秦大人让你来的!?”   四平直奔主题:“不错,秦大人是想让属下来提醒姑娘,先时姑娘曾答应秦大人教他蹴鞠,虽然因为赈灾之事耽误了,但是蹴鞠大赛依旧会如期举行,姑娘有婚约在身,值得恭贺,但江湖人,不应见色忘义,不讲义气。”   丁荃嘴角抽了抽:“这……是秦大人的原话!?”   四平面无表情:“是。”   丁荃有些哭笑不得。诚然她绝不是个见色忘义之人,但是堂堂一个县令竟然整日派遣自己的手下乱闯姑娘家的闺房约她,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我……我不会食言的,今晚老时间,还是在那个林子!”   莫名其妙的和秦泽有了一个长期稳定的深夜幽会,丁荃的脑子里猛然响起了丁凝方才的发问。   【与情郎幽会的感觉如何?】   这句话回荡在脑海的时候,丁荃吓了一跳。   不对不对!   什么幽会!   不对!   什么情郎!   她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   她与秦泽清清白白,从未生出过什么不好的念想,也不该生出什么念想。且她如今已经与景源哥哥定亲了,也该与旁的男子保持距离,即便清者自清,让旁人瞧见了,一样是跳进四淩河都洗不清了。   她一个尚武的小女子尚且明白这个道理,秦泽为何不明白呢。   不行,今晚一定要与他说个明白。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等待与秦泽见面的这个时间段里,丁荃竟然有些心神不宁了,这感觉,和与贺景源相约外出之前的感觉想必似乎更加强烈!   丁荃左思右想,只能给出一个解释:从前她身上没有系着任何关系,什么也不担心,但是现在不同,她是系着婚约的,自然会小心翼翼一些,之所以这样紧张,是怕被人瞧见了,让景源哥哥生出什么误会!   对,就是这样没错!   好不容易挨到了与秦泽见面的时间,丁荃换上了秦泽送她的红色骑马装,批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飞快的往后门跑。   谁料刚到后门的时候,与一个黑影撞了个正着,黑影惊恐的准备大叫,丁荃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嘘——”   真正碰到人,才察觉到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丁荃楞了一下:“你、你是谁啊!?”   “我我我……不是,奴婢不敢了!”   弄了半天,是个偷吃的小姑娘。   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瘦得很,下巴尖尖的,样子算不上惊艳,好歹也是清丽秀气。   今天混进府里偷吃被抓了,大姐好心收了她做丫头,没想到她晚上还偷吃的到这里来吃。   丁荃见她瘦弱不堪,心中想着她也不容易,在府里要干活,吃不饱哪里有力气干活。可是……怎么偏偏被撞见了呢!   这奴婢叫做莲珠,也很奇怪丁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荃一心虚,就捂着她的嘴巴全招了:“我……我是府里的二姑娘,你往后就跟着我,我一定保证你吃好喝好,不过我此刻要去见一个朋友,那个……我母亲不是很喜欢她,所以不能太张扬,你……你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莲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手里还死死抓着一只馒头。   时间快到了,丁荃索性转头去叫来了林竹带她去院子梳洗,自己飞快的出了门。   约定的林子里,秦泽已经到了。   丁荃猛地想起了上次那尴尬的出场方式,这次再也不敢了,老老实实的走到他的面前。   显然秦泽也想起了上次的事情,眼神里面满是戏谑与打趣,还毫不遮掩的往她的下面看了一眼。   “今日,很低调嘛。”   讽刺!绝对是讽刺!   丁荃脸一热,将黑色的披风解开丢到一边,就在她露出一身火红的骑马装时,秦泽怔了一下。   丁荃被他这个眼神弄得更加不自在了,不过是解了一件披风,怎么弄得像是脱光了似的!   她又飞快的去将披风捡起来,将自己裹住。   秦泽的视线被她扰乱,也跟着尴尬起来。他手拢成拳头轻咳一声,“林子风大,你……拢紧一点。”   丁荃心中乱糟糟的,脑子里一会儿想着上次的尴尬,一会儿又想着贺景源的脸,最后,脑子里还是响起了阿凝的那句“幽会”。   “其实……”   “其实……”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被打断。   丁荃:“你先说。”   秦泽:“你先说。”   丁荃:“其实……”   秦泽:“其实……”   最终,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出来。   秦泽转过身,走到火堆边上,捡起一个巨大的包裹,他看着清瘦文隽,但是干起力气活来眉毛都不动一下,丁荃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没急着说破。   “让四平给你传的话,是故意激你的,怕你如今有了婚约,攒着害羞不敢出来,而你我之间也有必要见上一面。如今你不必担心了,今日之后,我们再不会随意相见。这是你之前交给我代你保管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你点一点。”   丁荃真的猜中了!   可是……明明是心心念念想要的,现在终于实现愿望,为何并不怎么开心呢!?   秦泽没有放过她的小表情,弯唇笑起来:“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的样子,还是说太开心了,都忘记兴奋了?”   丁荃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地复杂起来:“确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秦泽心中一暖,只觉得好笑。   大抵只有他的这个小傻子,能将自己的心事坦露无疑。   丁荃又道:“其实……你为我看管东西,又约定了那些条例,现在看起来,你也是为我好,怕我一个姑娘家胡来。我……我应当谢谢你的。一直以来,我也十分想取走这些东西,可是你今日给我这些,我竟有几分要与你形同陌路的感觉。哈哈……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奇怪……你也说我们是相谈甚欢的好友,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哈哈……哈哈。”   “你想的不错。”秦泽收起了温和的笑容,像是在处理一件公事般严肃:“对待谈得来的好友,可以点头一笑,可以把酒言欢,但你觉得,有朝一日你嫁作他人妇,这样眉来眼去,把酒言欢,合适吗?”   丁荃的笑容,就在渐渐僵硬的脸上消失了。   “你……你的意思是……”   “我与丁姑娘相交的一切,不适合让外人知晓,或许不久之后,我也会有心仪之人,我会娶她为妻,相伴一生。无论女子表现出来的有多大度,一定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子有什么牵扯,反之亦然。那位贺公子是你一直挂在嘴上的心上人,如今你们二人心意相通,即将私定终生,还是不要做些会让人误会的事情。”   丁荃心乱如麻。   她哪里知道这一见便是决裂!?   她从未与人决裂过,哪怕丁凝偶尔发脾气说要与她决裂半月,那也是个有期限,有终点的决裂。   秦泽是个好人,至少在她看来,秦泽一直都在帮她们,她心底里也是十分敬仰尊重他的,可如今他摆出了一幅老死不相往来,他日相见也该陌路的态度,让她有些慌乱了。   原来,不是只有生离死别才会觉得一个人离开了自己。   这样决绝的态度,一样会。   丁荃在这种复杂的心情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那……那你与我大姐……”   秦泽的眼神一沉,直接打断了她的臆想,沉声且坚定道:“我喜欢谁,心里系着谁,便会自己想尽办法的去接近,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操心。”   咚的一声,丁荃刚刚拿起来的大包裹就这么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丁荃只觉得,秦泽刚才那番话,每一个字都精准而又决绝的拨动着她脑子里藏得很深的那根弦,震得她晕头转向,脑仁生疼。   她连道别都来不及,飞快的将包袱捡起来,用力绕到背上背起来,系带都省了,直接用手拽着跑。   “阿荃。”秦泽的声音将丁荃定在原地。   只因为这一声阿荃,在方才的决绝与无情之后,显得格外的轻柔。   “秦、秦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丁荃从小到大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乱过,她需要回去蒙头睡一觉。   因为她背对着他,秦泽终于不用再掩饰心里的疼惜。   “我只是一个外人,说这番话或许有些唐突。但你应当明白,每个人的降生都有自己的意义。不要觉得自己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偶尔……也为自己想一想。至少我认识的阿荃,是个有血有肉,见义勇为,像小辣椒一般的姑娘。如今你牵挂的情郎如你所愿向你提亲,作为好友,我也希望你的后半生,能活成你所愿的模样。”   嗒。   眼泪不听话的涌了出来,因为丁荃勾着身子背包袱,它们悉数滴入了泥土之中。   没等秦泽再开口,丁荃已经飞快的跑了。 第61章 赴宴   丁荃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觉得秦泽像是一个厉害的刺客,能精准无误的察觉到她的死穴,然后给出致命一击。   他明明就简简单单的说了几个字,她的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滴一滴滑出来,摸完一行又一行。   “有什么好哭的!丁荃你不要再哭了!”坐在梳妆镜前,丁荃盯着铜镜里泪眼婆娑的少女,指着她命令:“不许再哭了!收啊!收啊!”   然后哭的更凶。   “他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他什么都不明白,你怎么还当真了呢!”丁荃干脆打了“她”一巴掌。   “那……那再哭一小会儿!哭完这会真的不需再哭了!”她对镜子里的“她”妥协,双手叠放在台上,埋着脸哭起来。   ……   衙门后院的书房,因为换了新的灯油,灯芯炸了好几次,每一次炸响,都将倒映在强上的人影晃动一下。   秦泽手里拿着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四平悄无声息的入门,面无表情道:“丁姑娘已经回府,只是她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哭了许久,大概是因为这样,她并未发现属下。”   秦泽放下书,淡淡道:“辛苦了,去休息。”   四平欲言又止,默默地转身出去了。   秦泽起身走到窗前,有意无意的去寻月光,却发现今日的夜色与他的心情无异,一片漆黑。   “从前野心勃勃,发誓要封侯拜相的秦生,竟然也会因为儿女私情站在这长吁短叹,啧啧,那丁家的小娘们就这么大的魅力!?”   戏谑而粗鄙的声音传来,秦泽的眼神闪过一丝冷意。   “你怎么回来了。”秦泽顷刻间已经转换了态度,漠然的望向另一边的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周世昭。   周世昭跳下窗台,大大方方的走进来:“来见见老朋友。”   ……   第二日,贺景源又来找丁荃了,想约她一起去看戏。如今正是年前的季节,再有名的戏班子也要收工回家与家人团聚,所以现在还能有戏可看十分的难得。可是丁荃却以身体不适拒而不见,贺景源倒是没有勉强,自己离开了。   丁凝围观了一阵子,觉得奇怪,跑去找丁荃,结果就瞧见了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躲躲藏藏不敢见人的丁荃。   “你……怎么了!?”   丁荃很愁苦,这还是她长大之后第一次哭的这么惨。   “我昨夜没睡好……”借口也找的很心虚。丁凝瞧在眼里,索性岔开话题:“我方才过来瞧见你院子里有个没见过的生面孔,那是谁!?”   丁荃愣了一下,想起昨晚的事情,赶紧道:“哦,就是府里新来的丫头,派到我这边来服侍。”   丁凝:“这样啊……”   贺景源的邀约可以不去,但是宸王妃的设宴就不能不重视,丁荃给贺景源带了话,觉得在设宴之前还是尽量不要频繁见面,免得旁人瞧见了不好,贺景源也不勉强,毕竟来日方长。   宸王妃的设宴还是如期而至。为了这一天,陈氏已经许久不许丁婉佳四处活动了,整个泗陵城也在赈灾的热火朝天和丁家风水换代的议论中将之前的那些风风雨雨都盖过了。   这天一早,陈氏就拿出了一套新衣裳给丁婉佳:“你切记着我教你的,若是再有差池,谁都帮不了你!”   丁婉佳看着那套新衣服,只觉得十分的刺眼,等到出门的时候,陈氏一看她还穿着平时的旧衣服,立马就沉下脸来:“你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你忘了你今日要做些什么吗!”   丁婉佳神色冷冷的:“对女儿来说,如今穿什么都是一样。”   “娘!”丁婉玉像一只小蝴蝶似的从房间里出来,她身上环上了新衣裳,橘红的主色调令她抢眼又不争艳,十分的适合她。看到丁婉玉,陈氏的心情才好许多。   若真要比较,两个女儿里面,陈氏对丁婉佳下的功夫更多,但是现在,陈氏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段日子丁婉佳变了很多,不爱说话了,也不爱去见平日里处的好的小姐妹。   反倒是丁婉玉这个一直活在姐姐艳光之下的妹妹终于有了机会崭露头角,短短一段时间就代替了丁婉佳成为陈氏新的培养对象。   丁婉玉也很争气,陈氏本以为丁婉玉会因为姐姐的名声而束手束脚,可是丁婉玉分的很清楚,姐姐是姐姐,她是他,两者决然不同,若是遇到那些碎嘴子,喜欢将丁婉佳的事情往她身上扯一并羞辱的,丁婉玉都尖锐的怼回去了。   几番交手下来,其他府里的小姐妹们都看出来丁婉玉不是个善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又因为父母耳提面命如今还不是和丁家闹翻的时候,她们也只能忍着丁婉玉的锋利,让她成功的融入了那个小圈子。   “好看!真好看!”陈氏满意的看着丁婉玉,忽然拉着她:“你且等一等。”然后转身进了屋子,将原本要给丁婉佳准备的首饰拿出来给了丁婉玉:“你这发饰还是去年的,也该换新的了,这个就很适合你。”   丁婉玉夸张的感叹一声,直接道:“娘,这不是要做给大姐的吗,我不要……”   丁婉佳冷笑了一下,从两人身边走过去,“不要便扔了,也不适合你。”   丁婉玉气的一跺脚:“也不适合你!”   丁婉佳已经上了马车,理都没理她。丁婉玉又气又急:“娘,你看她——”   陈氏不耐烦道:“好了!闹什么闹!等会你爹出来了又该说你们了!上车!将首饰戴上!”   丁婉玉作为妹妹,从下就看着母亲将最好的先给大姐,大姐挑剩下的才是她的,所以现在根本就是扬眉吐气,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丁婉玉大大方方的将首饰戴到头上,也上了马车。   ……   丁凝其实不想去什么宴席,可是这是宸王妃设宴,请的是全家老小,所以别说是丁凝,就连万氏也是包括在内的。   丁凝之所以不想去,就是察觉出母亲的兴致不是很高。   杜嬷嬷为万氏挑了一件淡黄色的裙子,万氏看都没看,坐在梳妆台前连头发都没梳,丁凝今日也穿得随便,没有打扮,她走到万氏身边,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阿凝。”万氏语气淡淡的。   “你从宫中回来之后,可有什么人找过你,亦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丁凝一脸茫然:“没有啊,娘,发生什么事了!?应该有什么人跟我说什么吗?”   万氏笑了起来,宛若秀兰:“没什么呀,我就是听闻最近城内不太平,之前不是还有什么山匪闹事么,我怕你最近玩心重惹祸。”   丁凝倒是觉得母亲有点岔开话题的意思,她也没多问,和万氏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万氏偷偷打量丁凝,见她对今日的宴会毫无兴趣,总算是放心了些。   等到所有人整装待发出门的时候,丁凝险些被丁荃的打扮晃了眼睛。   粉色的礼服将她纤细高挑的身材完整的勾勒出来,腰间一串极其精致的珍珠流苏挂饰清丽雅致,就连头发都梳的格外精致,挽起的一半青丝挽成了一个俏皮的发髻,发间别着上好的玉簪,桃花妆既能衬出一身打扮的雅,也不失眉眼流转间的灵动。明明是寒冬腊月,一眼望过去,更像是看见了春暖花开,别说什么练武之人的豪气,丁凝丝毫不怀疑,三姐此刻连舞鞭子都像是在浣纱。   “三姐今日好美啊。”丁凝毫不吝啬的夸赞。   丁荃很少穿的这样正式,礼服是曲裾,一圈一圈贴着身子,活生生将曲线都勾勒出来,瞧着是端庄大方又优雅,可是广袖麻烦,曲裾下摆口窄,活生生将走路的姿势都憋住了。   太难受了!   其实丁婕和丁素也换了礼服,但是随意的搭配看起来就没有丁荃这样抢眼了,而丁凝连礼服都没穿,还是穿着平日里的常服袄裙,丁婕皱起眉头:“你也太随意了。”   丁凝顺势看了丁婕一眼,心中觉得奇怪。   按照大娘的风格,这样的日子怎么会放过让大姐出风头的好机会!?   莫非是大娘真的气傻了?   丁凝摊手:“我本不想去的,前头来传话说不得不去,我也来不及换了,就这样走把。”   华氏刚好出来了,也听到了丁凝这番话,丁凝知道华氏最讲规矩,赶紧道:“大娘,我……”   华氏破天荒的没有一视同仁,淡淡道:“宸王妃性子豁达,想来不也会在意这些,让你穿礼服,笨手笨脚失礼于人前反倒弄巧成拙,你喜欢这样便这样,去了那里守规矩便可。”   丁凝愣了一下。   大娘……还真是不一样了。   丁婕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华氏则是盯着丁荃,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这样打扮就对了,你娘不懂得怎么教你,你自己也该学着把自己打扮的像样子些,成家之后,才不会让婆家笑话。”   丁荃浑身难受,对着华氏行了一个别扭的礼:“阿、阿荃明白。” 第62章 求而不得   “姑娘,您今日真是美,不是奴婢夸张,您从前啊就是太低调了,其实好好打扮打扮,丝毫不比其他几位姑娘差!您往后就这样打扮,一准能让新姑爷移不开眼!回头您再多做几件新衣裳,别总是捉紧着那几件骑马装……”   马车还没过来,林竹笑着对丁荃说了不少话,意外的发现丁荃正在发呆,不晓得在想什么。   “姑娘!?三姑娘!?”   丁荃如梦初醒:“啊!?什么骑马装!?”   林竹也觉得自家姑娘从前几日起就十分的奇怪,好像总是神不守舍,在想什么似的。转念一想,三姑娘是待嫁之人,女子成亲之前患得患失乃是常情,她一个做丫头的未免说多错多,索性不去打扰。   林竹笑笑:“奴婢在说姑娘您的衣裳呢,姑娘今日的衣裳着实好看,大方又端庄。”   丁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的确是盛装打扮,还是少有的打扮。   可是她的心情总是沉甸甸的,并没有什么兴致,不自觉地抓着宽袖嘀咕道:“穿什么有什么区别,在别人面前,还不是跟没穿衣服一样。”   “什么没穿衣服!三姐,你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了!?是贺景源!?”丁凝突然出现,没吓到丁荃,反倒把正在往外搬礼盒的莲珠吓了一跳,丁凝认得她,是刚刚到丁荃这里来做事的小丫头。论起来,大娘这次可是非常的厚道了,三姐的婚事办的及有效率不说,今日还特地请了贺家人一同赴宴,更是破天荒的将三姐打扮的格外亮眼,连大姐都要压一头。这小丫头也是,三姐说要,人就直接给了。   难不成大娘对要出嫁的姑娘都这么宽厚!?   丁荃没被丁凝的神出鬼没吓到,但是她那番话却令她又羞又臊:“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宽衣解带的!”   丁凝双手环胸,煞有介事的对身边的桃竹道:“桃竹,我胡说了吗!?你瞧瞧三姑娘,是不是怪怪的!”   桃竹自然不会在丁荃面前瞎说八道,只是尴尬的笑了笑,细声问道:“三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丁凝似笑非笑的打趣:“啊,方才听她说什么穿衣服不穿的,兴许是衣裳穿少了,林竹,快些给你们姑娘再加一件披风。”   刚好马车过来了,丁荃一咬牙,直接拉着丁荃上马车,比着拳头威胁道:“你再打趣我试试!”   丁凝敬畏的看着这个砂锅大的拳头,吞吞口水:“三姐,你不开心吗。”   丁凝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丁荃慢慢的松开她,不说话了。   丁凝对林竹和桃竹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赶紧爬到外面,往副驾驶座挤着坐了。   丁凝褪去了嬉笑,认真道:“这里只有你我,若是你真的有心事,可以向我说一说,若是有心事却也不想对我说,那静一静也好。我是听说过女子很多时候都是会不对劲的,好比成亲之前啊,分娩之前啊,又或者是相公要纳第一个小妾之前啊,都会怪怪的……”   “阿凝。”   丁荃淡淡的喊了她一声,语气有些奇怪。   丁凝刹住话,不解的盯着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从前,我十分的讨厌你。”   丁凝的眼神里划过一丝讶然,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她眼观鼻鼻观心:“我知道啊。”   这回轮到丁荃意外了:“我、我说过!?”   丁凝指了指丁荃的手:“它说的。”   丁荃的脸红了一下,竟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了。   的确,丁荃曾经对秦泽说,她尚武,是因为不想在遇到霸凌事件之时只能软弱的讲道理,有时候一双拳头更管用。但是那是后来的说法,最开始萌生学武的念头,是她刚刚懂事,瞧见父亲怎么对待三娘和阿凝的时候。   母亲从她小得时候,性子就很寡淡。带她的奶娘与丫头说闲话的时候,常常说到秦氏从前。   其实秦氏刚进门的时候,是与大夫人争过宠的,两人还斗过一阵子。   但是在三夫人进门之后,两人莫名其妙的就不斗了。秦氏对待丁永隽也渐渐地冷淡了,一直到丁荃长大,秦氏好像更像这个家的御用大夫,与丁永隽之间很少有夫妻相处的样子。   紧接着,丁荃知道了母亲当年是在父亲意识不清的时候与父亲在一起的,然后就有了她。   因为亲人都被杀光了,母亲无法一个人带着她,这才来到了丁府,成为了二姨娘。   没有小姑娘生来就是傻乎乎的。   从前的丁荃,也很清楚庶女这个身份的意义。   一个庶女,还是不受宠的夫人生的庶女,根本比不得别的姑娘。她天真的以为全天下的庶女都是和自己一样,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直到三娘的出现,阿凝的出生。   三娘只是丁家一个名义上的表姑娘,其实也是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女子。可是她却得到了父亲全部的宠爱,连带着阿凝的降生,也将父亲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丁荃从未见过严肃的父亲抱着耍脾气的阿凝耐心哄逗的样子。   那时候,她常常会偷偷的跑到三娘的院子,偷看父亲与阿凝相处的场景。   原来,庶女并非都是可怜的,比起大姐这个嫡出的姑娘,阿凝更像是嫡出。从小到大,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没有人会责怪她,三娘和父亲全都宠着她,全府上下,包括人人敬畏的大娘在内,没有一个人能逼她做任何事!   她活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父亲为母亲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帮她开设了一个医馆,丁荃也被母亲揪着去学医术,在认识了师父白氏之后,丁荃第一次接触到了武术。   也是在这时候,她开始做一件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好坏好坏的事情。   白氏一开始希望她专攻轻功,事实上丁荃也很有天赋,小有所成。   自那日开始,丁荃总是会偷偷的溜到阿凝的房间,用小石头打她,倒掉她的吃的,又或者是故意将她的衣裳弄坏,往床上泼凉水!之后大家都长大了,她时常以教阿凝学功夫为由,偷偷用拳头打她,阿凝那时候才那么一点点,什么也不懂,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玩,被打了,在地上滚一圈,又好好地站起来,哭都不哭。   丁凝听丁荃说到这里的时候,纵然那些事情早已经不记得,还是背脊一凉。   丁荃偷偷看了她一眼,愧疚的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丁凝想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三姐哪里的话,阿凝心中满是感激,幸好你往我床上泼的是凉水,不是什么蛇虫鼠蚁!多谢三姐不杀之恩!”   丁荃被说得更愧疚了,丁凝瞧了她一眼,赶紧转开话题:“你说这些,难不成你最近的不开心都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那些陈年往事!?若是如此,你索性说开,往后各自婚嫁也要离家,说开了心里也舒坦。”   丁荃闻言,赶紧摇头:“并非是因为你。”   丁凝索性不多话,等着丁荃的下文。   丁荃的确讨厌过丁凝,但那是从前的事情。   其实丁凝和三娘一样,都是心肠好的人。阿凝和她一样,母亲那边一个娘家人都没有了。   而让丁荃改变的人,就是贺景源。   那时候,她已经打从心底里认定了要与师父学好武功,这样才能不被自己讨厌的人欺负,甚至偶尔还能欺负回去!然而,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在小有所成之后便停滞不前了。   师傅说她的杂念太多,心思太多,抱着歪心的人,学出来的功夫也是旁门左道,不配做她的弟子!   丁荃不想被师父瞧见自己困苦的样子,便一个人去河边偷偷练功。   然后她遇见了同样去偷偷练功的贺景源。   严格来说,是贺景源先发现她的。   那时候的贺景源,不管是打扮还是气质,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文弱小公子,却敢笑话她练功的时候像癞□□一样绷着,一张脸股着气,更像。   她恼羞成怒,直接就要动手,谁料那样文弱的贺景源,动起手来竟然丝毫不可小觑,三两招下来,丁荃直接就是被按在地上打的趋势。   可是丁荃也不哭,倔着一股劲儿要继续。贺景源直言道:“你打不过我的,多少次你都打不过我。就算我是个女子,你也一样打不过我。”   她不信,结果是又吃了苦头。   最后,贺景源大方的和她分享了自己刚抓回来烹制的烤鱼,两个人肩并着肩坐在河边,边吃边说话。   “看你的穿着打扮,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姑娘练武功的。”   丁荃闷声吃烤鱼。   贺景源很是爽朗,笑起来的时候宛若小太阳,他笑道:“虽然我晓得你到底为什么学武,不过小姑娘,若你学武是抱着什么目的,这个目的最好纯粹一些。”   丁荃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呀!?”   贺景源吐了一口刺,道:“我师父告诉我,学武的目的可有很多,有人为了强身健体,有人为了打抱不平,有人为了报仇雪恨,不管为什么,这样的念头只要有一个就够了。一旦多了,你往往会不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人心的念头会让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有一个支力,然而这种念头太多太杂,便成为了往不同方向拉扯你的阻力。”   贺景源像个小老头似的看了丁荃一眼,道:“我方才偷偷看你练功,你的神情有些复杂,招式力道有形无力,有些地方仓促匆忙,所以我猜测,与我从前挺相似的。你心里的事情太多,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练功,好在你今日是遇见了我,若是下一次走火入魔了,会受内伤的!”   丁荃心念一动,问起他学武的那个念头是为什么。   贺景源大抵是第一次和小姑娘这么谈得来,毫无隐瞒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从前,他的念头很多。   身为贺家支脉,却不被重视,他想要光宗耀祖,要扬眉吐气,想让那些贺家看不起他的亲戚们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他也想功成名就,想成为一个武将,护大靖百年安稳,想名垂千古。   这些闪光的硕果让他的心情不断地浮躁起来,也让他止步不前。   后来,师父二话不说,带着他往战争频繁之地走了一圈,以最残酷的画面,最血腥的气味,将他心中那些不实的念头一一摧毁。   他尚且还没走出一步,就已经想了太多。这些都会成为他的牵绊,而非推力。   贺景源说到兴头上,还说了不少自己外出游历时候见到的景象,他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去加入大靖的四方驻扎军,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尽快的成长起来。   而他目前唯一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将领,能上阵杀敌,护卫亲人。至于其他的,该来的自然全都会来。但唯有这一条,是最该好好去做,也最有意义去做的事。   丁荃也是这时候才晓得,有亲人,未必亲近。好比贺家这样。   那一日,丁荃莫名的像是涅槃重生一般,忽然觉得从前的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   贺景源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的劲头令她十分震撼,也由衷的羡慕他的心无杂念。她更明白了师父话中的意思。   其实处在丁家,从未有人真正欺负过她和母亲,那些心中的委屈与怨念,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后果。   可如果……她一开始就求错东西了呢!?   若是那些曾以为想要的东西都变得不重要,又哪里来的委屈和怨念!?得不到就得不到,又不是得不到就会死。   比着贺景源想做一个了不起的将领的愿望,丁荃心中默默地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要做一个了不起的女侠!   自那以后,丁荃的心态慢慢的就变了。   不再想那么多,不再烦恼那么多。明明羡慕阿凝无忧无虑,她还总是庸人自扰,到头来困苦不已,便将罪过落在阿凝身上,实在是不该。   收了对丁凝那些小手段之后,丁荃专心练功,专心默默地喜欢贺景源。而后与阿凝相谈甚欢,反而走得越发近,都是后话。   毫不夸张的说,若非遇到贺景源,与他有那样的一个相识,有了那样一个转变,她未必会有今日的洒脱。   她心里那个难以启齿的小念头,其实只是嫁的一个能懂她敬她,能将她看做她自己,而非框上了正室妻子身份的男子,三娘尚且能为阿凝找一个纵她宠她之人,她虽不至于希望自己的夫君纵容自己,但最起码他该明白她喜欢的每一件事,想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与道理。   好比学武。   可是这个念头她无法说给任何人听,越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日子,越是看着家中人为了这场婚事奔波,她就越是明白,尚且没有为夫家操持家务,就想着自己如何逍遥自在,想着夫家该怎么宠着自己,怕是有些自私。   她按捺着这个念头,告诫着自己应该如何做别人的人妻子,就像是当初听了贺景源的话,告诉自己之前的念头有多错误一样。   可是这份心态,却被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打破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将她自以为平静无波的心情搅得乱七八糟。   “阿凝……”丁荃的眼眶又忍不住红了,她抓住丁凝的手,像是再抓一块浮木:“我不知该怎么跟你描述我心中的感觉,这么多年,我一直告诉自己,求不得就不要求,世上好的东西多的是,为何要执着一个?从前的那个我心思太坏,我不要做那样子的人。因为景源哥哥,我也以为自己真的改变了,那些东西我都不需要了。”   “可是……可是在那个人面前,我仿佛没穿衣服似的,心里的一切都被他看的明明白白的,他只说了一句话,却让我清清楚楚的发现,从前那个我还在,那些我求不得的好,到了如今,已经是加倍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从前的她渴望很多东西,贺景源的出现让她改变,努力地去做一个不被自己讨厌的人,而是做能与他匹配的人。   可是秦泽却让她发现,那个让她讨厌的自己从未消失过。   他一句话,让她明白那些自以为放弃了的东西,永远都是求而不得的遗憾。   她想被疼爱,想被呵护,想被纵容,想被看重,不想被一个所谓的低贱身份看低。   丁荃有些颓丧:“与你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或许你说的对,成亲之前,总是会胡思乱想的。什么求而不得,什么过去现在,你也晕了……”说到这里,她挤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我只是这几日有些乱。”   丁凝眼神宁和的看着丁荃,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三姐,若是嫁给景源哥哥,你想过自己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么?”   不等丁荃发话,丁凝已经抢先道:“贺家支脉繁多,贺景源一家只是其中一支,若你做了贺景源的妻子,就要和他一起背负振兴这一支脉的重任,你所想象的仗剑江湖,游历天下都会变成不成体统的妄想,做那样人家的妻子,不用多想,瞧瞧大娘你就知道了。你须得大方得体,稳重大度,不是我瞧不起你,做一个合格的主母需要的条件,你一个也不满足。即便你的相公,是曾经令你有所改变的贺景源。”   是啊,那个人是贺景源。如今支撑着丁荃继续这门婚事的,不过是因为这个人是贺景源。   丁凝还想说什么,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们已经到了。   下车之前,丁凝拉住丁荃的手,认真的看着她:“三姐,今日你不与我说这些,或许我永远都会觉得我的三姐是个少颗脑子的蠢蛋。人本就多面,有为自己的想法再正常不过,恰恰因为你对我说了这些,我反而觉得面前的三姐更完整鲜活。你有句话说的很对,过去的遗憾,我们都没办法逆转,从前发生过什么便让它过去,我只知道,你永远都是我三姐。”   丁荃心中一阵动容,正准备说点什么,丁凝猛地撒开她的手,警惕的看着她:“可我也总算证实了,你拉着我学功夫果然是在整我!往后我再也不会跟你学功夫,若你再欺负我,当心你的秘密!”   说完,她撩撩头发,大大方方的下了车。   丁荃愣了一瞬,旋即笑了起来。   连日来的阴郁,竟无端端散了不少。   好巧不巧的是,丁永隽他们到的时候,秦泽刚好也到了。   丁荃虽然跟丁凝说了“那个人”对她的点醒,但是她并未说明这个人是秦泽。可是丁凝是谁啊,几乎是看到秦泽的轿子时,就冲着丁荃挤眉弄眼。   丁荃吓了一跳,赶紧瞪了她一眼。   今日是宸王妃的设宴,秦泽也亲口说了,不希望别人知道她与他相交甚密,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水性杨花,有了婚约还与别的男子勾勾搭搭的女子!   然下一刻,丁荃就瞧见秦泽今日其实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轿子后头,跟了一顶轿子,还是样式雅致秀丽的轿子。   门帘撩起,轿子里坐着一个十分美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十分端庄清雅,秦泽下轿之后,站在原地等着她。   她与秦泽相视一笑,微微一点头,走到了秦泽的身边。   “秦大人。”丁永隽已经率先与秦泽打招呼。   秦泽瞧见丁永隽,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头看。   “淮清哥哥,这位是……”那女子不急不缓的开口,竟是十分有仪态。   淮清哥哥……   站在后头的丁荃觉得自己今天的听力未免太好了!   这都让她听到了!   “哇,莫非这是秦大人的良配!?”丁凝小声地猜测。   丁荃别开目光,只当做没听到。可是她的脑子里却响起了秦泽那一晚掷地有声的警告。   终有一日,他也会有心仪的女子,他不会让自己心仪的女子有一丝一毫的误会和委屈。   淮清哥哥,还是找到自己的心仪的女子了啊。   秦泽看起来与那女子十分的熟悉,笑道:“这位就是泗陵城新任的商会会首,丁会长。丁老爷,这位是当今太子老师姚太傅的孙女,姚姑娘。”   不等丁永隽反应,姚曼兰已经笑道:“一路过来就听到丁员外的善行善德,今日能与圣上钦点的有德之家一同赴宴,是曼兰的荣幸。”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看的出来姚曼兰被教养的很好。   其实不用秦泽介绍,华氏已经感觉出这个姚曼兰来自盛京,出身不凡。   大家闺秀,果然气度就是不一样的。   丁荃今日是被盛装打扮了的,这也是大娘的意思,说到底是第一次与贺家人正式见面,又是宸王妃的宴席,可是现在看着那位举止得体的姚姑娘,丁荃觉得自己真像个涂脂抹粉的丑角。恨不得立刻扒了这身衣裳,穿上最喜欢的练装痛痛快快的与师兄弟们过招拆招。   丁永隽与秦泽互邀进门,林竹喊了三声,丁荃才回过神来,尴尬仓促的跟着进门。丁凝看着丁荃的反应,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   里头丁永善已经早到,正在于宸王妃说话。   几方人见面,抛开恩怨不谈,自然是一番客套话。   桃竹左右瞅了一眼,忽然道:“咦,那位少国公怎的不在,先时不是说,宸王妃的宴席,少国公也会出席的么。”   这一次,轮到丁凝晃神了一下。   少国公,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第63章 赴宴枝节   宸王妃没想到姚曼兰也会出现在这里。   盛京城中的人,永远都是看人下菜跌,姚曼兰的家族世代为官,即便到了今朝,也有不少族人身居要位,宸王从前就是个傻王,如今治好了痴傻也不见重用,所以宸王府担着一个皇亲的名头,却没什么实权,如今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姚曼兰对宸王妃依旧尊敬有加,足以见得她表里如一。   然而今日最失算的,莫过于陈氏。   陈氏怎么都没想到,容烁在几日前就已经独自离开了!   这个少国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声,实在是叫人恼火!   陈氏在无限的懊恼之中,成功的将目光盯上了秦泽。   原本想着趁着今日宴席饮酒的机会,设计将婉佳与少国公放在一起。就算是得不到一个好的名分,跟着少国公总算是不会出错,陈氏很清楚这种皇亲贵族的做派,他们最要面子,绝不能失礼于人前,容烁若是真的在这里沾染了个把女子,领回去做个通房也就罢了,但若是做了却不负责任始乱终弃,她就有法子闹得信国公府不得不收了婉佳。   可现在他竟然走了!   无奈之下,陈氏将目光放在了秦泽的身上。   秦泽也是来自盛京城,家境至今还没有打听清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爷明明往上面打听过了,但是每个人都知之甚少,含糊其辞的,看起来似乎是这个人不值得一提,但是陈氏总觉得,秦泽的来历不小,也颇有前途,按照他如今做出来的功绩,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虽然不比国公府的风光来的快,但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开席的时间还没到,众人与宸王妃说着话,因为姚曼兰的到来,姑娘家也成了一个小圈子,姚曼兰一个客人,在宸王妃的宴席上更像是一个东道主般招呼着丁家的姑娘们。   陈氏等夫人陪坐在一旁,没过多久,陈氏就给丁婉佳使了个眼色,将她叫到一边去了。   “先时给你的东西,是准备用在少国公身上的,没想到少国公已经提早离开了,秦大人也是良选,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丁婉佳从坐下来说话开始就沉默寡言,和她从前的做派判若两人,陈氏也嘱咐过她,经过了那些丑闻,做人还是低调些,相比之下,丁婉玉就更活泼了,她知晓姚曼兰身份不俗,便捡好听的话说个不停,饶是姚曼兰再低调,也被丁婉玉说的不好意思,不自觉之间与她说的更多。   “啧,你听见没有!”   丁婉玉淡淡的看了一眼母亲:“母亲的意思是什么!?又是那些下三滥的招数么!?趁着秦大人不备,拉着他故作亲热,在所有人面前弄出肌肤之亲的样子,强行逼着秦大人收了我!?”   陈氏眼睛一瞪:“你这是什么意思!?下三滥!?你是不是忘记那烂摊子到底是谁弄出来的!若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何故帮你操心这些!?你现在嫌弃这些招数下三滥!?呵呵,那你觉得秦大人愿意明媒正娶一个名声都不在了的姑娘,连自己给婆子检查身子这么羞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是换不回清白名声的姑娘吗!?”   丁婉佳的眼睛里陡然升起了冷冽与狠厉,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紧握成拳,可是依旧没有对着陈氏发作。   陈氏自然看得出自己女儿的情绪,她瞪了她一眼:“到了现在,你的脑子里还拎不清楚吗!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只要你成功的和秦大人走在一起,这里还有宸王妃,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给你做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女儿!”   陈氏说到这里的时候,丁婉佳眼中的情绪渐渐地消退了一些,她还是了解这个女儿的,语气也放软了:“如今你的终身大事是娘最头疼的,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偏偏在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情,你要娘怎么办!?娘不仅要受着你的情绪,还要顶着你爹的脾气,你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心里只有那个狐媚子!若是你争气些,嫁的夫家能给你爹帮衬些,咱们的日子都会好过,你不心疼娘生你养你,也该想想自己下半辈子。娘知道,这个招数是下三滥,是拿不上台面,可是只要能达到目的,你管他什么招数呢!”   “秦大人也是个男人,娘给你的册子你都看过没有,照着那样伺候着,是个男人都吃不消。”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奴婢,手里端着糕点,脸蛋有些泛红。   丁婉佳微微眯起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婢女。   陈氏见她不认真,有些不悦:“你听到没有!”   丁婉佳淡淡道:“娘,女儿想先去准备准备。”   陈氏一听觉得有戏,这才放松警惕:“也好,我先去那边守着,这次,决计不能让丁家那几个小贱人坏了好事!你且掐好时间,秦大人此刻正在与你爹他们饮茶说话,他稍后就会离席,届时你就等着秦大人,只要开席之后秦大人没有回来,我便会带人去寻!你绝不可出任何差池!”   丁婉佳垂眸:“是。”   宸王妃是今日的主人,从身份上来将也最为尊贵,所以留在男宾这头与他们说话,说是说话,其实多是秦泽讲一些泗陵城的趣闻轶事,以及地方的特色之处,宸王妃与太后走得近,能将这些事情与太后说一说,也算是为她老人家解一解深宫生活的乏味。   丁永善和丁永顺一听到是太后要听的,也热情起来,反观贺家,老老实实的做一个陪客,很少发言。   秦泽席间不止一次的打量贺景源。   要说贺家这一脉不被重视也是有迹可循,虽然贺景源在军营中很拼命,但是其父其母都显得懦弱了些,好比坐在这里,既不是论家国大事,也不是看尊卑之分,讲一些简单的泗陵城趣事,连丁家那位二老爷都知道捡好听的说,可是贺景源的父亲都老老实实的坐着,十分拘谨,好几次贺景源想要开口,贺父都极不赞成的给贺景源使眼色。   秦泽打量了几眼,就知道贺景源成长在怎样的环境之下。   活的如此压抑憋屈,并不适合那个小傻子。   没多久,就有一波奴婢过来添茶了。   因为宸王妃所住的是丁永隽以前的宅子,再加上宸王妃只是小憩,所以没有什么奴婢下人,今日既然是在府中设宴,少不了要下人伺候,丁永隽也就直接做主,带了不少下人过来,反正都是对府上熟悉的,用起来也方便。   莲珠就这么被抓过来添茶了,可是她大概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眼神四处乱落,显得慌张的很。   这一波茶添完了,各自端起茶杯喝茶。   秦泽掀开盖子喝了一口,忽然眉头一蹙,再次揭开盖子看了一眼茶水。   不多时,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宸王妃顺势望了过来,秦泽正欲解释什么,宸王妃似乎看出他要离开似的,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自行离开,不必报备。   秦泽对宸王妃抱拳施礼,离开了这里。   原本秦泽离开,并没有影响这里的谈话,但是随着丫头过来传话,说是可以开席了,秦泽还没回来,宸王妃不免说了一句:“秦大人何以还没回来!?莫非是在这宅子里迷了路!?”   丁永隽闻言即刻道:“这宅子的路的确是有些迂回,草民去寻一寻秦大人。”   就在这时,一直遵从父命保持沉默的贺景源忽然站起来道:“王妃,还是我去找。”紧接着对丁永隽道:“伯父不必劳心,让景源去。”   论起来,丁永隽以后就是贺景源的岳父,这个时候主动一些,也是他准女婿该做的。   等到贺景源疾步离开之后,宸王妃神色如常的与他们继续开始说话,但是话题已经从泗陵城的趣事转到了几个儿女身上,来到泗陵城这些日子,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丁家的四姑娘公堂对峙为家姐寻回清白的事情。   宸王妃的语气里表现出了不加掩饰的欣赏:“丁家阿凝进宫之时,就十分的讨太后喜欢,原想她是个娇憨天真不懂世事的姑娘,却不想也有刚强伶俐的一面。着实教人刮目相看,丁三老爷一个小女儿尚且有这般风采,想必其他几位千金也是不输于人的。”   换在从前,丁永善一定会据理力争的将自己的女儿抬出来,但是现在,论及女儿,只会是他的耻辱!   宸王妃又道:“今日听几位员外老爷说了不少泗陵城的趣事,回宫之后,我也算是能给太后有个交代。其实此次来到泗陵城,不仅仅是本王妃为了回乡祭祖,也是听说泗陵城乃名副其实的福地,有一座寺庙香火鼎盛,是大福大德之地,来此参拜,也是为了给太后祈福。”   屡次提到太后,丁永隽的脸色有些微妙,丁永善却抓住机会道:“太后福泽深厚,自然永享仙福,但王妃能有此诚心,实在是令人敬佩感动。”   宸王妃淡淡一笑:“太后对宸王府恩重如山,若是能为太后效力,宸王府上下自会竭尽全力,太后的确福泽深厚,然则福泽不嫌深,别说是本王妃,即便是圣上,只要能让太后舒心,没什么不能做的。”   丁永隽眼神微垂,以一个喝茶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   又有婢女过来催促开席,宸王妃忽然笑道:“秦大人未归,不如我们一起去寻一寻,方才在这里坐了半晌也累了,此刻走动走动,稍后还能多吃几碗饭。”   这番打趣,让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可是丁永隽却笑不出来。   就在这时,陈氏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老爷,您瞧见婉佳了吗!她方才说要出去透透气,可是一直都没有回来!”   丁永善一看到陈氏就皱眉头:“没规矩!婉佳怎么会往这边走!”   陈氏急得搓手:“婉佳对宅子也不熟悉,不晓得是不是走岔了,她最近的心情也不好,我就是担心她……”   丁永善听不得这个,一听就觉得没脸:“那你还不赶紧去找!在这里做什么!”   陈氏委屈的看了一眼大家,明明着急却不动作。   宸王妃脸色沉静的对身边的丫头道:“差两个丫头帮着去找找,也要开席了。”   就在丫头们组织人要去找的时候,其中一个丫头怯生生道:“奴婢、奴婢方才瞧见有人朝着东厢房的方向走过去了,看样子有些像哪位姑娘……”   陈氏一听,赶紧道:“胡说八道!婉佳怎么会忽然跑到厢房去!”   那丫头急了,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赶紧道:“奴婢没有说错,奴婢还看到,一同的……还有一个男子……”   陈氏一听就炸了,还不等丁永善辩解,她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了:“王妃,这丫头污蔑我女儿!我女儿洁身自好,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我不信!我绝不信!求王妃为我们做主啊!”   宸王妃脸色一沉,盯着那丫头:“你可看清了!姑娘家的名声容不得你这样污蔑。”   丫头跪了下来,慌忙道:“奴婢真的看清了!奴婢没有胡言乱语。”   “你还胡说!我要撕了你的嘴!”陈氏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去!   “好了!”宸王妃呵斥一声,脸色不善,丁永善见状,赶紧上前道:“王妃请恕罪,内子无礼冲撞王妃,草民一定会家法伺候。”   宸王妃冷冷的看了丁永善一眼:“既然眼下说不清楚,未免再生是非,倒不如大家一起去瞧一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氏非常肯定丁婉佳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立马赞成去看一看到底是谁不守规矩!   女眷那边也很快听说了这边的事情,姚曼兰带着一群姑娘走了过来,华氏身边的苏嬷嬷表示可以带路,让那丫头指路。   站在后头的丁荃扫了一眼前厅的人,贺景源不在,秦泽也不在。   然后,她就听到大姐忧心忡忡的道了一句:“奇怪,阿凝怎么也没回来。” 第64章 借刀杀人   “不可能的!我们婉佳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绝对不可能!”陈氏一路上都碎碎念,听得丁永善忍不住皱起眉头,几次想要呵斥,都碍着宸王妃在一旁不好直言。   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丫头所说的厢房。丁永隽一看这位置,就忍不住皱眉头,转过头去寻人。   这是阿凝从前的院子,此刻阿凝不在,难道是回到自己的院子溜达了!?   丁荃她们也看出这是丁凝原来住的院子的房间,她心里一急,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可是想要开口打乱大家的注意力,却被大姐给拉住。丁婕冲她摇摇头,丁荃忍不住了:“大姐,这是……”   “不管是谁的院子,现在不要妄下定论,阿凝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陈氏趁着所有人都在,冲上去大喊道:“谁在里头!还不赶紧出来!”这一番话喊完,又一把抓住那个所谓看到了人的丫头:“当着宸王妃的面,你可说清楚,你是不是真的瞧见了一男一女走进这里!”   那丫头吓得浑身发抖,当即跪下来:“奴婢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传这样的话呀,奴婢是亲眼见到的!”   “娘,你们怎么在这里!?”一个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引得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陈氏看到端端站在那里的丁婉佳,狠狠地楞了一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华氏眸子一厉,忽然轻笑一下:“方才大嫂那么着急,此刻婉佳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怎么你反倒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华氏这么一针见血的指出陈氏的怪异,令宸王妃皱了皱眉头。   陈氏张着嘴巴,一时之间竟然不顾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反倒是丁婉佳,含笑看着众人,道:“王妃怎的到这里来了!?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宸王妃不言,华氏笑着解释:“没什么大事,那一头可以开席了,你们几个丫头跑得不见人影,这不,王妃亲自来请了。”   丁婉佳赶紧对着宸王妃行了一礼:“王妃恕罪,婉佳并非有意离席,实在是事出有因。”   就在这时,那厢房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可是丁姑娘!?”   这声音……   丁荃最先反应过来,这不是贺景源吗!?   贺老爷也听出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丁婉佳微微一笑,道:“王妃恕罪,其实是因为贺家公子方才不慎装上了上膳的丫头,将汤水洒了一身,婉佳见贺公子尴尬,便善做主张的将贺公子引来了这厢房,命人准备热水与新的衣裳给贺公子换一换,又让厨房那头准备了新的汤水,这才耽误了。”   所以……丫头这才看到所谓的“一男一女”进了房间!?   贺景源在里头显得很尴尬,丁婉佳赶紧道:“是婉佳失礼了,还请王妃降罪。”   陈氏已经愣在当场了。   不对啊,她……她分明是让丁婉佳将药水下在秦大人的汤碗里,怎么不见秦大人,反倒只有一个贺景源!?   宸王妃这才发话:“既然只是误会一场,还是让贺小公子尽快沐浴更衣出来。”   就在这时,南边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少顷,几个下人慌张的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那边那边的游廊忽然塌了!秦大人在那头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宸王妃也终于失去了镇定,慌张道:“可有人受伤!?还不请大夫!”说着,根本不与旁人多说,急着就往那边走。   其他人也没反应过来,只好跟着走。   原来,因为这宅子是少国公逗留在泗陵城时买下的,宸王妃也住在这里,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南边的游廊曾经简单的翻修过,但不晓得是不是工匠偷工减料,今日竟然轰塌了,塌的很是突然!   等到宸王妃等人赶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站在倒塌的游廊边上,一脸惊魂未定的秦泽和丁凝。   宸王妃:“你们……你们可有受伤?”   丁凝鲜少的傻愣着,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什么了!?   姚曼丽看着那倒塌的场景,心惊不已,上前查看秦泽有没有受伤:“淮清哥哥,你可有受伤!?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瞧一瞧!”   秦泽虽然也是被吓到的样子,好在镇定的还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   原来,他方才只是想出来方便,可是府邸虽然不大,却着实绕人,半晌没有找到地方。他方才也是急晕了头,竟没想到找个家丁来带路,就在这时刚巧碰到了过来溜达的丁凝,她对这里自然是熟悉,很是热情的给秦泽指路,不料秦泽刚朝着她走过去,后面的房梁紧接着就塌了!   照秦泽这样说,说是丁凝救了他一命都不为过!   丁永隽紧张的走到丁凝面前:“阿凝,你有没有受伤!?”   丁凝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家怎么就忽然塌了!?   “我、我没事。”   宸王妃念了一句佛语,感慨道:“想不到丁家姑娘还是个福星,若非秦大人遇到丁姑娘,怕是难逃一劫。”   秦泽笑着点点头:“本官应当谢谢丁姑娘的救命之恩的。”说着,煞有介事的对着丁凝拱手一拜。   丁凝:???   贺景源的事情好像忽然就被所有人忘在脑后,丁永隽到底是曾经的主人,赶紧命下人收拾这里的残局,恭敬地请宸王妃入席。众人也随之跟着离开。陈氏站在丁永善身边,忽然发现丁婉佳并没有跟着过来。   与此同时,方才的厢房里,丁婉佳似笑非笑的看着贺景源,淡淡道:“人都走了,两位是不是也该撤了?若再不避嫌,我可遮掩不住了。”   话音刚落,屏风后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谁也不敢看,低着头飞快的离开了房间。   贺景源的脸上还残留着欢愉过后的潮红,此刻面对一个姑娘,只觉得尴尬无比,可是他心中也存着一个疑虑。   丁婉佳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子,道:“再过不久,你就该是我的妹夫了,我也听闻你与阿荃乃事心意相通,郎情妾意,只是不想郎情妾意也难敌偷腥之念啊。”   贺景源立马道:“丁姑娘误会了!我绝非此等人!我对阿荃乃事真心实意!我也是诚心要娶她为妻的!方才我喝的茶有问题!莫非是你……”贺景源回想刚才的事情,只觉得疑点重重,他是喝过那番添过的茶之后才觉得燥热难安,无法再在厅中安坐,这才赶紧出来了。   没想到出来之后非但没有好一些,那感觉还变本加厉了。   原本怕被人看见自己的样子失礼于人前,没想到竟有人跟着他去了。   他一时没忍住,便……   可是不应该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思来想去,偏偏是丁婉佳这么凑巧的到了这里,发现了他,他想不怀疑她都不行!   “是你下的药!?”   丁婉佳面露疑惑,“贺公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贺景源越发的觉得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他指着丁婉佳厉声道:“是你下的药,是你陷害我!你想怎么样!?”   丁婉佳一脸的无辜:“贺公子,你自己把持不住乱性,如今是要找人来做垫背做你的挡箭牌吗!?好啊,既然你说我陷害你,你我现在就出去把事情告诉所有人,请衙门的人来查,请大夫来验,若是查出是我动的手脚,为的就是所谓的陷害!”   见丁婉佳转身要走,贺景源慌了,一把拉住她:“你等等!”   丁婉佳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转过头来,依然是那副可怜的样子:“你既然与阿荃心意相通,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也说你将是我的妹婿,我陷害你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等等……难道……”   贺景源警惕起来:“怎么了?”   丁婉佳:“若你真的是被陷害,那也应当是那个能得到好处的人才想陷害你,我方才听说,秦大人也离席了……”   贺景源愣了好一会儿。   对啊,在他之前,秦泽也离开了座位。   “秦大人为何要陷害我!?”   丁婉佳若有深意的打量了一眼贺景源,欲言又止。   贺景源看出她的不对劲,越发追问:“真的秦大人!?”   丁婉佳摇摇头:“总之,我是为了出来透口气才走到这里,我一个姑娘家,如何敢在宸王妃的宴席下药,还、还是下这种下三滥的药!?可是秦大人与宸王妃熟悉,要做起手脚来就容易多了,至于目的……贺公子你刚刚才回到泗陵城,怕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秦大人……可十分维护阿荃呢。”   阿、阿荃!?   贺景源的脑子里一下子想起当日在河畔,秦泽亲自走过来与丁荃说话的场景,还有丁荃那番话——   “说不定是为了维护某个人啊。”   “谁!?”   “我啊。”   贺景源猛地握紧拳头:“真的是他……” 第65章 扑朔迷离   万氏因身体不适,也不是喜欢和人虚与委蛇的性子,所以来了之后,丁永隽就找了个借口让她歇着了,宸王妃对此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主动表示是不是可以请大夫给万氏瞧一瞧,在华氏阴沉的脸色下,丁永隽好言婉拒了。   前院发生的事情,杜嬷嬷很快就听说了,因为动静很大,万氏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杜嬷嬷再三思索,决定和万氏说一说这个事情。   万氏一向很重视丁凝,心疼的宝贝疙瘩似的,可是在听说房梁倒塌的事情之后,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杜嬷嬷唯恐她是吓着了,赶紧道:“夫人,您别着急,四姑娘没有受伤,只是被惊吓到了。”   万氏这一次很沉着冷静,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道:“有太后的人在,怎么会让阿凝受伤呢。”   杜嬷嬷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难道这件事情是……”   万氏苦笑了一下:“嬷嬷,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了解到权势的可怕。”   杜嬷嬷心疼道:“夫人,您别太担心!您不是已经给姑娘定下了清尘么,只要姑娘之后与皇家的人再无牵扯,咱们就能与他们摘得干干净净,况且如今姑娘只是个商贾庶女,这身份也永远都别想正大光明的入皇亲贵族。”   万氏冷不防道:“若是身份也变了呢。”   杜嬷嬷大惊:“夫人您的意思是……”   万氏凄然的看了杜嬷嬷一眼:“你现在明白了。”   当年,因那人对权势的渴望,万氏满门被灭。   而今,她以为她们母女已经足够低贱,低贱到连那些权贵的衣角都不配碰到,与那勾心斗角的血海已经有了一尊巨石隔阂时,那里的人依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摆弄她们母女的人生。   杜嬷嬷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夫人,您不要总是往坏处想,如今局势已经变了,或许我们……”   “没有或许。”万氏的态度很坚定:“猫哭耗子假慈悲,坏事做尽了,荣华富贵也享受够了,现在才知道自己做错了,寝食难安了么!?”   万氏摇摇头:“说不定到了哪一日又逼不得已要做选择,无论是我还是阿凝,都会是再次被抛弃的人。她的善心若可信,早坐不稳那尊贵无比的位置了。”   杜嬷嬷紧张的瞧了瞧周围,“夫人,您小声些。”她有些犯愁:“既是如此,夫人为何又答应每年入宫一见呢。”   万氏:“若我太过于反抗,只会让她用更决绝的手段将我们带回去。我须得给自己争取时间,给阿凝争取时间。”   杜嬷嬷还有千言万语想要劝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如今这世道,身份地位比什么都重要!的确,那吃人的地方是可怕,但是只要好好保护自己,不比千千万万人要强得多么!一个姑娘家,若是身份尊贵些,处处都是被尊敬的!如今一个嫡庶之分就已经落了一大截,这又是何必呢!   可是万氏有她自己的想法,这是杜嬷嬷左右不了的。   今日的事情,万氏看出来是宸王妃故意安排的,或许这是为丁凝铺路的第一步。   接下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万氏要做的,就是比那人的动作更快,掐断阿凝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的一切可能!   有奴婢过来请万氏过去,已经开席了。   万氏理了理头发,神情淡淡的出了门。   ……   今日的宴席阵仗很大,丁永善的两位姨娘也来了,虽然丁永隽在名义上将两位姨娘都抬做了夫人,但是在宸王妃这样的身份人面前,这所谓的“夫人”,也只能有一个。世家贵族,是不会认同商贾之间这种荒唐的做法的。所以万氏的位置,和丁永善的那些姨娘的位置没什么区别。   万氏出来的时候,宸王妃有意无意的打量了她几眼,这个小动作被华氏看在眼里,华氏的表情便不太好看了。   万氏一出来,最先关心的还是丁凝,丁凝自然是活蹦乱跳的,万氏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不许乱跑了。”   丁凝乖乖应声,宸王妃原本有心用刚才的事情再与丁凝说说话,可是万氏将她护的滴水不漏,宸王妃也不好那么光明正大的将丁凝调到自己的身边来。   一顿饭吃完,陈氏一点胃口都没有,看着丁婉佳的眼神恨不得能给她两耳光,可是丁婉佳神态自若,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眼神,陈氏只能等到回府之后秋后算账。   姚曼兰似乎对泗陵城很感兴趣,宸王妃也好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照她来泗陵城的时间,应当是一早就出发了。   姚曼兰掩唇轻笑,“先是淮清哥哥自请为官,后有王妃来此祭祖,曼兰私心想着这个泗陵城一定是福地,既然有旧友在此,曼兰倒是很愿意走这一遭。”   宸王妃与姚曼兰虽然不算是熟悉,但是也听说过姚曼兰在盛京城的才名,姚曼兰的祖父是太傅,父亲与叔伯都任职翰林院,姐姐姚曼华是穆国公府的儿媳,身份很是尊贵。可是姚家一家都没有人在泗陵城有亲戚,姚曼兰为何会来这里!?   她说是有旧友在此,莫非……   宸王妃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姚曼兰和秦泽。   秦泽虽有才名,但一来自敬武侯府落寞之后,与其同气连枝的承安侯府也在皇帝面前失宠,二来承安侯府被贬为伯府,秦泽也算不上是乘龙快婿,纵然姚家的教养再好,也免不得要考虑门当户对的问题。   况且现在姚曼兰在这里,或许对她的计划更有帮助才是。   宴席完毕之后,宸王妃主动邀请姚曼兰住在府中,左右她来了这里也是住小馆或者客栈,总是不太方便,秦泽看在眼里,一同挽留姚曼兰住下,姚曼兰思索片刻,点头应允。   丁荃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魔怔了,秦泽那一头的一举一动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到秦泽和姚曼兰熟稔的模样,她有一种明明不想看却全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样子。   “阿荃。”贺景源忽然出现在身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丁荃吓了一跳,讷讷道:“怎、怎么了?”   贺景源:“稍后有没有空,我们在河边见面。”   丁荃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   贺景源笑了:“我在河边等你,和你说说话就回。”   回府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清尘虽然住在府里,但是到底还是一个没有关系的外人,冒然出席只会让丁凝尴尬,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留在府里看书,丁凝回来之后,惊魂未定的与清尘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清尘警长的查看了一下,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心。   和清尘说了一会儿话,丁凝准备去找丁荃。   清尘不解:“都这么晚了,什么话不能憋着明日再说。”   丁凝摆摆手:“憋不住!”然后一溜烟跑了。   女子间总是会有八卦的时候,今日瞧见那个姚曼兰出现,丁凝已经机智的察觉到三姐的样子不正常了,她早就看出秦泽对三姐不一样,可是现在忽然杀出个名门闺秀,再加上三姐又说了那些话,丁凝有些不放心 ,怕她会胡思乱想。   然而等丁凝冲到丁荃的房间的时候,差点被蹲在门外的一个婢女给吓死了。   “四、四姑娘。”莲珠端着一杯热茶,紧张的看着丁凝。   丁凝:“你怎么没声音啊 。”   莲珠怯怯道:“奴婢是过来送茶的,可是敲了门很久,都没有人开门。”   丁凝心中一动。   她记得丁荃跟她说过秦泽要她教蹴鞠的事情,难道两人这么晚了又见面了!?   丁凝一把接过茶盘:“你下去,我进去瞧瞧!”   莲珠不确定的盯着她,丁凝皱眉:“走啊!”   莲珠这才离开,丁凝推了推门,门是从里面锁着的,她放下茶杯从后面绕到窗户边,果然看到一扇窗户开着,进了房间才发现根本空无一人。   丁凝摸摸下巴:难道真的是去见秦泽了?   ……   贺景源已经等在河边了。   丁荃也换下了白天那一身不自在的衣裳。贺景源看到她,露出爽朗的笑容来:“阿荃,你来了。”   “景源哥哥。”丁荃抛开心头的烦忧,“你找我有什么事!?”   贺景源双手环胸,眼神宠溺的看着她:“今日可憋坏了。”   丁荃一愣,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因为她与贺家的婚事,大娘有意让她打扮的出众一些。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被重视。可是结果并不怎么开心。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要的可能并不是这些。   “来。”贺景源退开一步,摆出过招的架势。   丁荃:“这是做什么?”   贺景源笑道:“你今日憋了一整日,指不定比站一天的马步还要难受,睡前若是不松松骨过过招,你睡得好!?”   这一番话简直窝心极了!丁荃暂时抛开了心头那些莫名其妙的烦扰,展颜一笑摆开架势:“不许让我!”   贺景源:“你想得美!”   河边的火堆炸开了火花,一男一女过招拆招的剪影显得有些缭乱。   暗处里,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直直的盯着那一头,嘴角擒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第66章 狼狈为奸   随着宸王妃的设宴之后,贺家那边也将贺景源的婚事提上日程,令丁家这边比较意外的是,贺家这一脉虽然目前没有什么大出息,但是贺景源如今的势头很好,竟不在意丁荃只是一个庶出的姑娘,还是出自商贾之家,贺夫人在宴席第二日之后还主动上门拜访,拉着丁荃说了好一会儿话,热情劲儿将丁荃震得愣了好久,活生生的被夸的脸蛋通红。   秦氏平日里不怎么走动的人,也不得以被拉出来与贺夫人商量。因为贺景源从军的关系,开年之后又要去别的地方,所以贺家的意思是,开年之后两人就尽快成亲,只要成了亲,也算是安家立室,这样贺景源在外面头也好专心的打拼。   可是这件事情被华氏知道之后,明里暗里的暗示秦氏莫要着急。   谁都知道,这次来提亲的不只是贺家,还有高家。但是别说是见面,华氏这边和高家连书信来往都没有,高家似乎也没有音信,总之这件事情提了一下,忽然就沉下来了。   而丁婕到底是大姐,丁荃赶在第一个出嫁不太好,华氏对贺夫人道:“无论阿荃还是景源都还小,阿荃不过二八年华,有什么可着急的,再者,两个孩子虽然都在一个地方长大,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少,现在让阿荃成亲,景源马上就要出门,这不是让孩子守活寡么!依我看,景源这个孩子也有出息,不妨等他谋个官职,稳定些了,再商量成亲的事情。”   贺夫人的眉头微微蹙起:“可是……”   秦氏也终于淡淡开口了:“贺夫人,原本两个孩子心意相通,我也不该说什么,但是姐姐说的有道理,扪心自问,阿荃长这么大,我并未对她细心教导过,现在不是小事,而是要嫁做人妇,帮忙操持家务,这方面阿荃的确是不太擅长,若是现在成亲,景源也不在家中,实在不太好。稍微等一段日子,我也好多教阿荃一些。成亲之后,也能帮着操持家务。”   贺夫人干笑道:“虽然贺家不显贵,但伺候的下人还是有的,阿荃是个好姑娘,我儿与我说过多次,若是阿荃真的嫁到贺家,哪里有让她受累的道理!”   秦氏与华氏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   这个贺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善了!?   “听说,做生意的时候,也是这样围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卖价。”   冷不放心响起的声音,将丁荃吓了一跳。   丁凝坏笑着站在丁荃身后,“怎么,好奇自己的身价是多少成交么。”   丁荃紧张的看了一眼那边,确定自己没被发现,这才拖着丁凝躲到一边:“你吓死我啦!”   丁凝瞧瞧那一头,好奇道:“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又不是什么不能听的,大大方方的过去呗。”   丁荃有点别扭:“这样……不好。”   丁凝很爽快的摆摆手:“既然你不想过去,那陪我出门呗。”   丁荃:“你出门做什么!?”   “清尘这段日子忙着做出门的准备,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忽然发现了做生意才是他人生的第二春,从前好歹能匀出一点时间来陪我,如今可好了,叫不动见不着,一心想着出门的事情,既然他这么紧张出门的事,我就帮他准备些东西呗。至于准备什么我也不清楚,出去逛逛说不定就刚好想到了。”   丁荃自从被提亲之后,每日起床到睡觉之前,好像都在忙着这件事情,仔细算一算,她都没有做点别的事,眼下正好去将这件事情暂时抛开,透透气。   两人一拍即合,手拉手出门了。   从庄子上进城要乘坐马车,丁凝与丁荃坐在一起,八卦的问她这几日晚上偷偷出门是不是去见哪个野男人了。   丁荃眉头一拧:“不要胡说八道,我是去见景源哥哥!”   丁凝更好奇了,眼神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她:“那你们……都做些什么呀……”   丁荃:“景源哥哥知道我在家里练功不方便,所以就陪我过招拆招啊。”   丁凝眼里写满了失望:“就这个啊?”   这话本里写男女相处,难道不都是月下调请亲亲我我么!怎么到了三姐这里,这段情缘处处透着江湖气呢。   想来想去,丁凝还是准备去珍宝轩看看,虽然东西贵了些,好在质量和样式都拿得出手,既然是做生意,免不得要学做账,丁凝想给清尘买一套可以随身携带的文房四宝,这样随时都可以记点学到的东西,用起来也方便。   “对了!”丁凝正认真挑选的时候,忽然扭过头来:“你可想好你要送什么了?”   丁荃一脸茫然:“我……要送什么么?”   丁凝一脸败给她了的无奈:“你如今都要成亲了,总不至于连一个定情信物都没有!那贺景源呢!?贺景源可有送你什么!?”   丁荃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其实连我都不知道又这个,景源哥哥一个从军之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无所谓的。”丁荃摆摆手,摆的很是敷衍。   丁凝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超大门口望过去,“三姐,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丁荃:“怎么了?”   丁凝一脸疑惑:“我怎么觉得,好像有谁在盯着我们啊。”   丁荃被她说的一阵鸡皮疙瘩起,也望向珍宝轩的大门口,可是这一望过去,她立马想跑了。   大门口,停了两辆马车,两个不算陌生的人一前一后进了珍宝轩。   秦泽本是在与姚曼兰说话,刚一进店就对上了丁荃的目光,姚曼兰随之而来,刚巧就捕捉到了这一刻,眉头微微一蹙,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审视与疑惑。   “秦大人,真巧啊。”丁荃干巴巴的打招呼。   丁凝生出几分促狭之心,道:“秦大人这样日理万机之人,竟然会在这个时间在这里闲逛。”她的眼神朝着姚曼兰转了一圈,笑:“果然还是佳人在侧比较重要。”   秦泽笑而不语,好像一点要解释的样子都没有。   丁荃则是全无聊天的兴致,她只要一看到秦泽就会想到那天晚上他铿锵有力的丢出的话。   他说要做陌路人,他不想让自己未来倾心的女子有半点误会。   所以在发现秦泽不是一个人来这里的时候,她第一时间移开目光,尽量显得自然。   姚曼兰也收回自己的目光,对着丁凝淡淡一笑,话却是对着秦泽说的:“我原以为淮清哥哥怀着一腔孤勇来这里是为了做一番事业,在京城之时尚未见过你与旁的女子相熟,没想到到了这个四淩城,反倒多了红颜知己了。”   “没有!完全没有这回事!”丁荃忽然冲上来挡在丁凝的面前,看也不看秦泽,对着姚曼兰热情一笑:“我们与秦大人完全不熟,一点也不熟!秦大人每日都很忙的!他绝对没有在这里有什么红颜知己,姚姑娘您千万不要误会!”   丁凝直接愣了一下,但丁荃没给她回话的机会,直接拽着她飞快离开了珍宝轩。   “诶诶诶你……”   “不许说话了!不然揍你哦!”   “不是!我东西还没结账呐!”   “我让林竹帮你买!”   ……   秦泽脸上自若的笑容淡了下来,姚曼兰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淮清哥哥是不是少了些解释!?”   秦泽负着手往店里走,店家瞧见了笑眯眯的上来伺候,姚曼兰见有人在场,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忍住。   丁凝被拽出来,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做出一副心虚的样子做什么?还当场落跑,简直丢你们习武之人的脸!”   丁荃松开她,苦恼道:“阿凝,你往后千万不要在秦大人面前没大没小,更不要做出与秦大人相熟的模样。”   丁凝顺口就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他说过的话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再者,你与他熟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干嘛遮遮掩掩的!我觉得你怪怪的,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丁荃已经跟丁凝说了很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会儿大概也觉得不差这一两句,便将林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那些决绝的话是秦泽说的,那个将她自以为坚固的假面具摔得粉碎的也是秦泽干的。   如今秦泽要她绝交了,还不许让别人知道他们曾经相熟,最好是当陌生人。   讲完了这些,丁荃扯着自己的衣带道:“如今我要成亲了,他也找到了自己倾心之人,注定了陌路不相往来的。”   丁凝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你……你哪只眼睛瞧见他找到了自己倾心之人!?那个姚曼兰?”   丁荃不在意的摇摇头:“姚曼兰也好,姚曼佳也好,不是姚曼兰也会是别人,重点是他不希望有人的存在会让自己在意的女子产生误会,仔细想一想,这些日子以来他帮了我们很多,于公于私,我都不该在这时候扯他的后腿,我就是……就是心里会难过。”   毕竟,他是第一个将她的心思看的那么明白透彻,却不笑话她的人。   还有那天晚上他最后那番话。   他是第一个劝她珍惜自己,让她不要看轻自己的人。   这样一个人,就要成陌路了。   丁凝完全不知道丁荃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秦泽那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原则的帮人!?山匪的事情,二姐的秘密,大姐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他兜着!?   ……   回到府中,丁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门口就有一个身影窜来窜去。   “谁!?”丁荃猛地拉开门,将门口的莲珠吓了一跳,“三三三三姑娘!”   丁荃也吓了一跳,连珠到底是个新面孔,她不是很熟悉,有些尴尬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连珠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封信来:“三姑娘,这是给您的。”   是贺景源送来的。   这段日子每次见面,贺景源都会派人送小纸条进来,到了晚上她就偷偷出去,只是平时都是林竹去拿的,怎么今日变成连珠了?   连珠已经解释了,她本来是偷偷跑到后门吃东西,结果被贺公子发现了。丁荃也没追究什么,等到了晚上,她偷偷溜出去,准时赴约。   贺景源已经在等她了,也不知道早到了多久。   “阿荃。”贺景源顺势拉住她的手,“你总算来了。”   两人至今为止,也只到了拉拉小手的地步。   丁荃觉得,男女之间这点事情还真是奇怪。从前她与师兄们见招拆招,也有过身体接触,偶尔接骨把脉,同样会接触到,但如今只是轻轻的拉在一起,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电到似的,十分不自在。   贺景源握着她的手,忽然一翻,继而移开,丁荃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个东西。   是一只绿油油的翠玉镯子。   “这……”   贺景源笑了起来:“与你在一起这么久,不曾送过东西给你,你我既已定亲,总不能连一个定亲信物都没有。”   丁荃笑了:“多谢景源哥哥。”   贺景源什么也不说,就直勾勾的看着她。   丁荃被他看的很不自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贺景源定定的看着她,慢慢俯下身来……   “啊——”忽然间,一旁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谁在哪里!”丁荃飞奔过去,就瞧见摔倒的连珠慌张的站起来,无措的看着她:“三姑娘……”   丁荃:“怎么是你!”   “阿荃,怎么了?”贺景源赶过来,看到连珠的时候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连珠连连求饶:“公子姑娘,奴婢不是故意跟踪你们的,奴婢是瞧着三姑娘每晚都出来,听说这附近不太平,奴婢才斗胆跟出来……”   丁荃皱眉:“我们三个里头,怕只有你是最危险的了。”   连珠愣了一下:“啊!?”   丁荃转过头对贺景源一笑:“景源哥哥,谢谢你的礼物,我还是先回了。”   “阿荃!”贺景源恋恋不舍的想拉她的手,可是丁荃已经到了连珠的身边搀扶着她,“我们先走了!”   ……   贺景源看着丁荃逃也似的背影,不禁握紧了拳头,也转身离开。   刚回到府里,一个打扮低调的男人递给他一张纸条。   贺景源心里一跳,打开纸条一看,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夜深时分,他赶到了西城门外头的一个送君亭,那里果然已经有人等着了。   “丁姑娘。”贺景源叫了一声里面的人。   天色已经很晚了,亭子边上只有一盏灯笼,丁婉佳一个女子竟然也不害怕,身边只带了一个护卫。   丁婉佳微微一笑,对贺景源道:“我知道贺公子近来与阿荃你侬我侬,无暇顾及其他,那日贺公子离开厢房后,我特意去检查了一番,没想到,找到了这几样东西,贺公子瞧瞧是不是你的?”   贺景源一看,脸色一沉。   石桌上摆着一些东西,有男子和女子的衣物,还有他的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可真是好东西,我拿到城中宝号问了问,才晓得这竟是贺家新订的一块玉佩,价值不菲,你说,若是阿荃知道那一日你竟然与别的女子厮混在一起,会不会生气呢。”   贺景源努力镇定道:“你莫要胡言!当日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在那里换了衣裳,即便留下这些也没什么!你随意拿这些凑在一起就污蔑我,没有人会信你!”   丁婉佳冷笑了一下:“是么,若是我连那日的女子都找到了,他脸你到底是什么样子都说得出来,你觉得如何!?换个衣服,至于换的那么忘情,脱的那么彻底么。”   贺景源冲进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丁婉佳:“我请贺公子来,是为了好好谈合作。我好了,你也会好。” 第67章 信物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贺景源不准备再和她绕弯子。   丁婉佳的表情冷冷的:“我听闻,之前那些山匪,其实只是西南部分的一小部分残渣狗腿,西南大灾,真正穷凶极恶的山匪正在打泗陵城的主意,似乎想在这里干一票大的,然后东山再起。他身为县令,此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对付这些流寇,办成了就是大功一件,办不成,就是玩忽职守,所以他十分看重这件事情。”   贺景源:“那又如何?”   丁婉佳:“自从秦泽来了泗陵城之后,立刻爬上了县令的位置,他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他一定会往上爬!可是他错就错在太照顾我三叔一家,这样的人,怎么能留!?”   贺景源脸色一变,冷冷道:“秦泽是地方父母官,怎可随意伤害。”   丁婉佳媚眼流转,露出一个媚笑来:“我还没说把他怎么样,你怎么就先想到了伤害他?还是你的心底,早就看他不顺眼,想要对付一番!?”   “我……”   贺景源竟然无言以对。   丁婉佳继续给了他致命一击:“我不妨直接告诉你,秦泽很喜欢阿荃。他现在只是没权利而已,一个男人一旦有权有势,得到一个女人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么。”   “阿荃不会是他的!”贺景源的话语里面已经带上了几分敌意,这正是丁婉佳需要的。   她慢条斯理的将东西收好,淡淡道:“其实秦大人为国为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官,我也绝不会在这上头给他使什么绊子,不过他却不适合再做我三叔家的靠山了,你说,若是秦大人在剿匪之时因公殉职,是不是十分感人呢。”   贺景源有些发愣:“你是要我……”   “贺公子身为四方军的先锋,协助捉拿流寇乃是天经地义,若是秦大人因公殉职,贺先锋勇擒悍匪,你们二人一定都会受到嘉奖。届时再迎娶阿荃,一定会风光无限好。至于我这里的小东西,甚至是那个女子……”丁婉佳抿唇一笑,“都会成为妹夫你的新婚贺礼,过去的事情我绝不再提,妹夫也不会为难了,是不是?”   贺景源有些犹豫:“你要让我帮忙杀了秦泽?你当真会就此收手,不再以那件事情要挟我!?”   丁婉佳:“自然。”   贺景源握紧拳头:“我考虑一下……”   丁婉佳:“那妹夫好好考虑,不过我提醒你,秦泽这几天很勤快,说不定马上就会行动,你可得快点考虑。”   ……   丁荃收下了贺景源送的定情信物,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送一个什么,可是想来想去,最后只好去询问丁凝。   于是,昨日是她被丁凝拉着出门,今日是丁凝拉着她出门了。   丁凝昨夜偷偷看话本子睡得太晚,今日呵欠连天,被拉出来的时候满是不情愿:“定情信物不该是你的贴身之物么!这么还要现买呀。”   丁荃将手腕一横:“这是景源哥哥送我的。”   丁凝“啧”了一声,摇摇头:“这眼光,不敢恭维。”   丁荃护住镯子:“你不要胡说!”   丁凝笑笑:“若是换了我,这定情信物没点心思放在里头,那就不算是定情。也就只有你,一个破镯子就将你套牢了!”   丁荃一笑:“先时你说没有定情信物,如今有了你又嫌弃不好,我愿意为我已经够贪心了,其实你更贪心!”   丁凝小脾气上来了:“这与贪不贪心有什么关系,我倒觉得那个贺……”   “我知道买什么了!”丁荃眸子一亮,拉着丁凝一路小跑去了千刃轩。   从前百姓是买不到铁器的,许多人家甚至一把铁菜刀要传好几代人,其一是为了防止私锻兵器,二是因为资源紧缺。但是如今的大靖物阜民丰,国泰民安,朝廷允许各州县设立专门售卖铁器的店,千刃轩这样的地方就是实实在在的百年老店了!据说所有的材料都是店里下好了单子,去官府那里买原料,一次用量多少,用来做什么,买家是什么身份,事无巨细的都记载的很清楚。除开这些官方认证的店,其他地方不得私自售卖铁器,一旦发现便是大罪。   这样的店金贵难得,先前还出现过一群纨绔为了玩收藏,活生生把一把菜刀炒到了一千两一把。   届时还在努力存钱想为心上人打一把宝刀的丁荃姑娘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们的钱包拆了看看是什么做的,怎么能有那么多钱!   后这种行为被彻底杜绝,纨绔们也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了一把菜刀锻造的手艺再好,也不及一把黄金刀来的金贵,于是便组团去炒黄金,放过了这些可怜的刀具们。   而今,丁荃终于有钱买刀了!   “姑娘想要什么款式!?”店小二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二丁打扮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   丁荃:“我想打一把短刀,可以随身携带的,给男子用。”   小二立马会意,笑道:“姑娘可是要送给情郎!?”   丁荃脸一红,有点害臊。   小二大概也知道自己说的过头了,只是笑着请她到另一边:“咱们这有许多的小名堂,姑娘可以慢慢挑选!”   丁荃本来也是学武的,一下子来了兴趣,丁凝对这些就兴趣缺缺了,背着手在陈列了各种道具的架子前走来走去瞎溜达。走出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的另一侧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随着她的走动出现在她的身边。丁凝与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忽然转身就走。   然那人怎么会放过她,单手一勾就把人捞过去,捂着嘴带出去了。   千刃轩的后巷没什么人,巷子也窄,周世昭松开了怀中乖巧懂事除一开始的惊讶就连挣扎都没有的少女,带着一副熟稔的笑容道:“小娘子,好巧啊。”   “昭昭昭昭哥……”丁凝警惕的贴着墙,对着周世昭友好一笑,“真巧啊。”   周世昭贴近一步:“有没有想我?”   丁凝抿唇一笑:“偶、偶尔想一想。”   周世昭又贴近一步:“当初整老子的时候,就没想过江湖还能再见了是。”   咕。   丁凝尽量不看他的眼睛,咽了咽口水。   周世昭摸着下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那日黑,没看清,今日看清了,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你这么巴巴的贴上来,老子这波不亏。”   丁凝深吸一口气,眸光闪闪的望向周世昭。   周世昭心里一跳,娘的,又来!   “昭哥,你可知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么。那就是咳嗽,贫穷,和你的善良!”   周世昭的嘴角抽了抽。   丁凝一把握住周世昭的手,周世昭本能的想抽走,先时还恶狠狠的大男人,此刻竟怂了一下:“你、你干嘛!”   丁凝眸光灵动,充满感激的看着他:“先时我就晓得您是个善心人,所以才斗胆跟您开了那么大的玩笑!可是那时候我不晓得你是秦大人的派进去的细作,否则也不会选那样的玩笑了!没想你受此污蔑,江湖再见之时仍有这般风度,若我是昭哥你,被人这样污蔑了,定要给她几个大耳刮子!”   周世昭冷硬着一张俊脸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了,丁凝还想表达一下感激,他赶紧指着她:“再动一下老子真的不客气了!”   丁凝见好就收,笑眯眯的把手背到身后,还退了一步,站位已经到了转身就能跑出去的位置。   “不动不动,昭哥不让我动,我死都不动!!”   周世昭好气又好笑。   其实他是真的很想教训教训这个多皮脸的丫头!   他长这么大,什么悍妇巧妇寡妇没见过!?   只有她,叫人恨得牙痒痒,却又碍着还有用处下不了手。   丁凝眨眨眼,笑眯眯道:“昭哥,我方才也好好给你道歉了,若是你还气不过,那……你也跟我开个玩笑啊,咱们就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周世昭慢慢走过来,长臂一挥就将丁凝按在了墙边,不等她动作,已经一掌拍在她身侧的墙面上,“我今儿不想开玩笑,不如换你帮我一个忙,咱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丁凝爽快点头,乖巧的像一只小兔子:“好的呀!”   周世昭露着无害的笑容,往她的耳朵边上凑了凑:“这次要是再敢耍我,又或者把这件事情到处宣扬,那结果可能比上次掉进匪窝还糟糕了。”   丁凝神色凝重,指天誓日道:“昭哥,这世上最难改变的,只有我的决心!阿凝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帮您办好这件事情!”   头顶忽然沉了一下,周世昭笑着扫扫她的头发:“不用你豁出命去,眼睛擦亮点,腿跑得快点就好了。”   ……   丁荃挑好了礼物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丁凝百无聊赖的蹲在门口:“你怎么跑出来了。”   丁凝:“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就直接回家啦!”瞅了一眼她选的,就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啊,先前不是还要送宝刀么,这个也太普通了。   “这种匕首哪里都有的卖,你也好意思拿来当定情信物!”   丁荃被说的有点脸红,扭过脸去:“要你管!走啦!回家!” 第68章 扶摇直上   “老哥,咱们兄弟们已经打探过了,鲁图那些人的确是栖息在城外的山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还真就是罗老大之前被抓的地方。”   贺景源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地方,还真是福地!?怎么都想到这块地来了。”   一旁的兄弟知道贺景源和丁家定亲的事情,这会儿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老哥,你不会还不知道!那座山可大了,听说有一部分是你未来岳丈的!那山上奇珍异草多了去了,地势土壤都好,能种不少东西呢!他们丁家上下一年到头什么都不干,靠山吃山都能吃撑!你说好不好!”   贺景源一愣:“如此看来,这还真是个福地。”   “所以兄弟们说,老哥你是有福气啊!都说丁老爷搬出城是个不明智的选择,要我看,住在外头才自在,放着这么大一块宝地被别人觊觎着,能顺气儿么!现在你看怎么着,丁三老爷这么多年都没斗过丁大老爷,现在一出来,立马就当上了商会会首!啧啧啧,丁家这一房发迹是迟早的事情!”   贺景源轻咳一声,淡淡道:“我虽然娶了丁家阿荃,但丁家如何与我无关,再有钱也是丁家的钱。以后这种话,你们不可再说!”   兄弟几个都笑了。   等到贺景源走了之后,其中一个哼哼起来:“也是,他有更大的靠山,哪里稀罕丁家这点东西。”   “嘘,别说了!听说马上有一个副将的位置,怕是就给他了!让他知道你在背后说他靠靠山爬起来,指不定给你穿小鞋!”   “啧,有人通路子就是好。”   ……   秦泽原以为罗老大已经是流寇的中坚力量,没想到西南一带竟然潜伏了这么多的匪徒,罗老大那样的尚且属于普通,现在的这个鲁图更难对付,听闻他曾是亡国鲁国的将军,落草为寇,不但精通兵法,还心狠手辣!没了大将之风后,尽是些阴狠的手段,若非此次天灾,还无法将他逼出来!   他手底下的人,有一部分是当年亡国之后跟着逃亡的,所以在训练上很有一套,后来收的人也都是精兵悍将,虽以草寇为名,但是绝不比普通的军队差。   如今他们若是真的像盘踞在城外那座山上干票大的东山再起,丁家会被牵连是一定的,一场大规模的剿匪也会变得十分的艰难。   “鲁图这个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宁杀一百不错一个。所以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容易,靠混进大队伍来得到情报。”秦泽跟周世昭分析着情况,周世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有点心不在焉的。   “这样,议和。”周世昭给出建议。   “议和!?”秦泽笑出声来:“你什么时候怂成这样了!?”   周世昭反唇相讥:“你在一个姑娘面前都怂的不行,老子在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面前怂一怂有什么关系。”   秦泽听出不对劲来:“你找过阿荃!?”   周世昭跳起来坐在桌上,一条腿曲起,脚跟踩着桌沿,一条手臂搭着,似笑非笑道:“我可不像你,被一个女人弄得神魂颠倒,那个小娘子虽然会点功夫,不过算不上什么高手,还不至于让爷多看她几眼。”   秦泽站起身,从书桌绕过来:“你不是练武之人么,难道就没用阿荃的路子里看出点名堂来?”   周世昭眉头一蹙:“你什么意思!?”   秦泽的眼神里透出几分冷意:“我初来泗陵城,曾遇见一人。那人你一定想不到。”   周世昭不耐烦道:“别打哑谜了行不行!”   秦泽转身,取来一张纸写下一个“白”字递给他,周世昭的脸色立马变了:“是她!?”   秦泽:“她,是阿荃的师父。”   周世昭立马坐正了,“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在泗陵城发现了那个女人,她成了你心上人的师父!?”   秦泽有些不自然,但是并没有否定“心上人”这个说法。   周世昭飞快的转了转脑子,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以你的性格,必然会拉拢她,可是以这个女人的性子,怕是不吃你这一套,所以你接近丁荃,是为了拉拢白氏!?”他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哈,现在白氏干脆断你后路,直接将小弟子给嫁了!这算不算彻底的拒绝了。”   秦泽不答反问:“以你和贺景源为数不多的碰面,从最直观的角度来说,你觉得贺景源如何!?”   贺景源!?   周世昭一脸的嫌弃。   并非他自大,贺景源那块料子很一般,若实在要挖什么优点,那就是耐抗,可是功勋地位这东西,不是耐抗能扛回来的,没有卓越的能力和天赋,老黄牛似的卖力可做不了将帅。   这么一想,周世昭更明白了:“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白氏拒绝了你,却要帮贺景源那小子了!?她脑子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周世昭话粗理不粗。   秦泽的猜测也是这样。   以贺景源的才能,要做将帅之才还早八百年,但是他不但有了一个头衔,据打听还有继续往上高升的可能!   那他坚定的要迎娶小傻子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通传,说是贺景源来了。   周世昭和秦泽对视一眼,立马消失不见。   秦泽让人将贺景源领了进来,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贺景源这次来,是主动配合剿匪,并且提供消息的。   “秦大人,我们的人已经估出了对方的大概位置,只要秦大人作出决断,我们就能立刻去拿人!”贺景源坚定道。   秦泽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决断,的确是有一个。”   贺景源追问道:“如何办!?”   秦泽眼中带上笑意:“议和。”   议和!?   贺景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些穷恶之徒,杀人不眨眼,首领鲁图是亡国将领,失了节气,心中满是怨恨,怎会与我们议和。”   秦泽却是很坚定:“别无他法。”   贺景源心中一动:“莫非……大人议和是假,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莫非大人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秦泽:“暂时无可奉告。”   贺景源脸色一沉:“我这一头有了消息都会立刻告诉秦大人,配合大人,可是大人却诸多隐瞒。莫非……”他皱眉:“大人是怕景源抢了大人的功劳!?”   秦泽未见怒意,反倒是笑了起来:“功劳!?一个小小的匪徒,死不足惜,谈何功劳!?他们穷凶极恶是一回事,本官要考虑到如何将伤亡减少到最小又是另外一回事,看来贺先锋是见惯了沙场上的马革裹尸,对人命生死都轻贱起来了。”   “我……”论嘴皮子,贺景源是绝对抵不过这位金科状元的。   他沉下气来,淡淡道:“既是如此,大人若有需要相助之处,大可直言。景源旨在保护一方百姓安稳,并不会与大人争抢什么功劳。”   ……   丁荃因为婚事的事情很久没有去医馆帮过忙,买好了定情信物,她准备约着贺景源一起去医馆一趟,既能帮忙,也好顺道将东西递给贺景源,可是贺景源却婉拒了。   原因无二,眼下还有一伙实力不容小觑的山匪,身为大靖军人,他绝不可让山匪伤到无辜百姓,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应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丁荃听完顿时有些担心,帮忙的心思都恍惚了。   “阿荃。”卫旋走到丁荃的身边,轻声唤她。   丁荃本就有些心神不宁了,一看到卫旋,吓清醒了:“大、大师兄,你怎么了!?”   卫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   “看你心不在焉的,药草都弄混了。”卫旋没有看丁荃,而是细心的将她弄混的药材重新分门别类的整理。   “阿荃,听说你已经与贺家公子定亲,那几日我比较忙,所以没能亲自来恭贺,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你不会责怪大师兄?”   丁荃自然不会在意这个,和卫旋说了几句,白氏过来了。   “师父。”两人齐声问候,白氏打量了丁荃一眼,淡淡道:“今儿个可是稀客啊。”   丁荃有点不好意思:“师父,是弟子不孝,弟子日后一定时常来帮忙!”   白氏走了过来,不经意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贺景源那小子呢!?”   丁荃正在想着他,遂将贺景源在忙的事情告诉了白氏。   一旁的卫旋脸色无声的沉了下来,比刚才更加难看,转身就走了,白氏看了卫旋的背影一眼,没有叫住他,而是淡淡一笑:“男人保家卫国乃是长情,他若真的这么有种,你让他做便是。”   丁荃笑了笑,低声道:“可惜我跟着师父学艺多年,自以为也算是半个女中豪杰,此刻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真不知道学了这身功夫要做什么。”   “女中豪杰?!”   白氏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阿荃,你且记着,既然要嫁做人妇,就要有自己的自觉,贺景源是你自己挑的,为师没有勉强过你,但是同时,你也该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凭着一股热血去做的。”   丁荃对这番话一知半解的,只能乖乖的点头。   就在这时,家中的家丁忽然到了医馆,着急忙慌的将丁荃叫了回去,似乎是府中发生了大事。   丁荃赶紧跟师父道别,急匆匆的回家去了。   丁家这头是真的出事了。   今日,华氏刚刚早起,一支箭竟然连着书信进了华氏的院子,与送膳食的丫头擦肩而过,钉在了柱子里,丫头吓得尖声惨叫,引来了华氏院中的人,也拿下了那封信。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封绑架勒索信!   信中道丁永隽正在他们的手上,丁家人若是敢报官,那丁永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华氏收到这封信之后,当即让所有人聚在一起,询问丁永隽的下落。   丁凝得知此事之后,原想将事情按下来不让母亲知道,可是万氏还是被闹腾的声音给惊动,出了自己的院子。   华氏急的脸色都变了,握着信纸的手不断地抖着,“老爷怎么会忽然被山匪绑架。他昨夜还回了府的。”   秦氏没什么好说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忙着丁荃的婚事,丁永隽本来就很少去她的院子,最近更是没有了,要论起来,他去的最多的是万氏的院子,华氏这番话里面,隐约有些针对万氏。   老爷最在意的就是她,现在老爷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毫不知情!   丁凝不悦的看了华氏一眼,深怕华氏刺激到母亲,可是万氏却很淡定:“姐姐,能不能让我瞧一眼那封信?”   华氏冷笑一声,将信甩给苏嬷嬷。苏嬷嬷接过,没好气的递给万氏:“三夫人倒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张,想必三夫人一定能想到好法子。”   丁婕道:“苏嬷嬷,退下。”   苏嬷嬷本是为了帮大夫人说出心里话,这个万氏,得到的宠爱最多,现在老爷出了事,她却一点都不着急,哪里像夫人这样担心!?   她根本不配老爷这样看重。   万氏像是没听到似的,抖开信纸看了一眼。   丁荃刚回来,吓得不轻。爹怎么忽然就被绑架了!?   万氏看完,淡淡道:“就信上来看,绑匪要的是钱,把钱给他们就是了。”   “给他们就是了!?”华氏忍不住道:“万芙,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老爷平日里那么疼你,你就这样对他!?那些人没有人性,若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万氏:“姐姐,现在我们要的三哥回来,既然要回来,只能随了他们的意,又或者大姐是想要报官!?若是既不报官也不答应绑匪的要求?”   华氏被硬生生的问住了,哑口无言。   万氏又拿了那封信看了看,眉头微蹙:“不过,我看还是报官得好。”   华氏:“你什么意思?”   万氏将书信展出来:“这些绑匪要求交赎金去的人,是丁府的姑娘。难道大姐还想让几个孩子冒险!?”   众人一愣,这才仔细研读起这封信,华氏看完更是脸色一沉。   先不说二十万两白银他们现在根本拿不出来,让丁府的姑娘去,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万氏放下书信,转身回房:“杜嬷嬷,跟我去看看有多少银钱,凑一凑数。”   “娘……”丁凝看了看堂中剩下的人,只好跟着赶过去。   顺应绑匪的要求虽然叫人心里不痛快,可是眼下如果让绑匪晓得她们报官了,那爹就危险了!   苏嬷嬷紧张道:“夫人,还是报官!先前老奴就听说那些人毫无人性,若是要了一次赎金又要第二次,那该怎么办得好!”   秦氏:“我倒觉得暂时不能报官。”   苏嬷嬷不悦的看了一眼秦氏。   秦氏径直道:“老爷这几日虽然忙,但是姐姐刚才也说,老爷昨夜是回了府内的,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老爷是在庄子上被人绑走的!?”   秦氏一语惊醒梦中人,华氏也察觉到不对劲。   这件事情来的太突然了,而且毫无预兆,她当机立断:“苏嬷嬷,立刻派人去查府中所有人,还有先前改建庄子的工人!”   现在必须知道丁永隽到底是怎么被绑走的!这样才能有线索,即便是真的要报官,也不是一问三不知!   秦氏和华氏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丁婕见她们如此,自己拿着书信走到一旁细细查看,丁荃赶紧跟过去:“大姐,爹真的是在庄子上被人绑走的吗!?”   丁婕又将书信扫了一遍:“奇怪……”   丁荃:“怎么奇怪了!?”   丁婕道:“今日收到信,爹昨晚回府,应当就是昨晚被带走的,娘和二娘也相信这一点,此刻都是从曾经来过庄子的人下手去追查线索,可是你看看这信上写的。这里,他们要二十万两白银赎金,虽然圣上曾赏赐黄金,但是救灾一事,丁家倾囊相助,连娘都拿出了自己的私库,赈灾之事过后,修建宅子的钱,工人的钱,甚至是那些灾民后续安顿的钱,都一直在耗着。既然是熟悉家中的人,为何不曾考虑,或许我们根本拿不出十万两来!?”   丁荃:“或许是因为这次赈灾,爹的动作太大,让歹人误以为丁家其实家底殷实,又或者像大娘那样,有私库也说不定。”   丁婕点点头:“就当你说得对,但我问你,既然同样是要赎金,为何要白银,而不要黄金?”   丁荃:“这……”   “银票的流出会暴露他们的行踪,但是黄金上的烙文是可以被炼化的,黄金比白银更加值钱,为何他们宁愿要那么多的白银,却不要黄金!?带着那么多的白银,他们真的可以全身而退!?”   丁荃察觉出不对劲的味道来,“是、是有点没脑子的感觉……”   丁婕又摇头:“若真没脑子,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一个人带走!?”   丁荃不懂了:“可是他们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图!?”   丁婕:“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没多久,丁凝捧着万氏整理好的银钱出来,丁婕一看,顿时心中一颤,万氏竟然一个人就拿出了二十万两的银票!   三娘竟然这么有钱!?   可是这事情没完,二十万两的现因不是小数目,去钱庄兑换,手续十分的麻烦,但若是分多次去兑换,则会引起怀疑!凶徒摆明了不要他们报官,若是稍微露馅,爹就危险了。   万氏拿出了二十万两,华氏和秦氏都很震惊。   没想她窝在小院子里那么多年,竟然有这样厚实的积蓄,华氏也为此心寒。   若非有丁永隽私相授受,万氏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底!   他竟这样对她这个结发正妻!!!他可曾见到今日万氏冷漠的样子!?   丁婕知道母亲的想法,只能劝慰道:“如今应该尽快的将爹救出来,三娘如此慷慨,足以证明她对爹是真心实意,娘,你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   “你懂什么!”华氏呵斥道:“我为丁家付出了这么多,掌管着全府上下的账目,从前我为了打理这家务,费过多少心血,就是为了操持有道,让他瞧见我是如何将一个没有家底的后宅打理起来的!可她呢……她不过是一个姨娘,却能出手阔绰,二十万两……二十万两!如今想来,从前的我真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丁婕沉不住气了:“三娘自小长在丁家,又受尽宠爱,她深居简出,从无挥霍之举,能拿出这笔钱来并不奇怪,娘,我们现在还是赶紧……”   “啪!”华氏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现在谁才是你娘!”   丁婕深吸一口气,依旧沉稳道:“娘,此刻赎金我们已经有了,但是要先去换成纹银,接下来我们还要等绑匪的消息,您始终是一家主母,还请娘保重身体,不要气坏了身子。”   华氏眼眶通红,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   丁婕的行动力很强,既然一家换纹银麻烦,那就以银票换银票,在多家钱庄同时换取纹银,理由便是为丁家即将出嫁的三姑娘换彩头钱。   姑娘家出嫁,还是真金白银更吉利,通常都不会用银票。   丁素当天被找了回来,听闻父亲被绑架,她也很是吃惊,四姐妹一合计,将二十万两划分了一下,各自去提钱。   丁荃和林竹匆忙的赶往钱庄的时候,忽然碰上了带着一队人马的贺景源。   “阿荃!”   贺景源笑着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丁荃心虚的笑了笑,林竹则是躲在丁荃的身后。   贺景源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   丁荃:“我……要去买点东西。景源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贺景源:“因为一些公事。”他有些抱歉:“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好好陪你。”   丁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随身带着的短刀递给他:“景源哥哥,我晓得你忙,不用顾着我的,这个……你上次送了我镯子,我却不晓得送什么给你好,我笑得之前送过你一把,可老实告诉你,那个是我自己厚脸皮讨来的,可是这个不同,这个是我自己攒钱买的!样式是有些普通,不过……你不要嫌弃。”   丁荃一番话成功地将贺景源的注意力转开了,他笑着接过:“其实我也觉得之前你讨来的那一把太花哨了些,纨绔子弟用作收藏到不错,我这里……怕是不太适合用,这个就很好。”   丁荃心里藏着事,笑容也不太自然:“你、你喜欢就好!”   贺景源收下礼物,以还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开。丁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一转身,一颗心又提起来了。   秦泽一身便装,就站在几丈之外。   不同得是,这一次他没有佳人在侧,是独自一人。   丁荃快自燃了。   怎么碰上他了!! 第69章 克星   丁荃转身就走。   这本就是陌路该有的姿态,她在心里这样的告诉自己。   可是……   “姑娘……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刚才那个方向才是去钱庄的!”   “闭嘴!”   丁荃宁愿绕路也不想和秦泽打照面。   好不容易绕了一大圈,终于到了钱庄,丁荃十分猥琐的跑进钱庄,一副干坏事的心虚模样。她要换六万两现银,钱庄的活计一听,赶忙将管事的叫过来,这么大一笔钱,得有管事的在一边看着。   可是人跑进去之后没多久就一脸为难的出来了,小伙计苦恼道:“姑娘,劳驾您稍后,管事儿的正在招待贵客,也是兑现银的,马上就来。赶紧的,给姑娘上一杯好茶!”   丁荃只能在后堂耐心地等着,紧接着,她就瞧见钱庄管事恭敬有加的迎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从后面出来了。   “秦大人请放心,只是加一个双喜烙文而已,很快就能完工,届时小人一定请人送到秦大人府上。不劳烦大人亲自走一趟。”   秦泽目光一偏,落在了呆若木鸡的某人身上。   还真是……太巧了。   丁荃心虚的不去看他的眼睛,端坐在那里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料秦泽对管事道:“先等一等。”   然后从正安手中拿过了一本簿子,径直走向丁荃。   他不是来找我说话的!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阿荃你要挺住啊!不要让他看了笑话!丁荃眸子直视前方,根本不看他。   然而,一本引着各种烙文的图案册子还是亮在了她的眼前。   “本官听闻丁姑娘好事将近,丁老爷乃大德大善之人,丁姑娘出阁,本官理应有所表示,没想刚巧在这里碰到丁姑娘,还请丁姑娘自己选一选喜欢的烙印。”   因为办喜事送出去的礼钱,钱庄会别出心裁的提供一些花样的烙文,给些手工钱,可以根据成亲,大寿等不同喜事来烙文,有些人家未免自己的人情钱没有辨识度,还会在金银下头加上自家的名号,这样礼官在记录的时候也不会弄错。   秦泽今日要印九十九两黄金。   丁荃看着那些图案,甚至还有早生贵子的两个胖娃娃图。   她原本坚定要做陌路人的防线被拨动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这、是给我的!?”   “难不成留给我自己出嫁用!?”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选一个喜欢的。”   钱庄管事这才知道丁荃就是丁家三老爷的女儿,也是秦泽的送钱对象,丁家这段日子在泗陵城可谓是十分风光,他飞快的说了一堆吉祥话,顺带将秦泽也夸了一遍,说秦泽今日是专程上门来选要印在礼金上的恭贺图案的。且秦大人专程嘱咐过,不必打自己的名号,将图案印的好看些就足够了。   九十九两黄金,有长长久久,情比金坚之意,   这绝不是一个县令的俸禄能承担得起的。   丁荃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掌事,掌事可是个人精,立马说了句“姑娘随意看,有事直接吩咐”然后就撤下了。   掌事刚走,丁荃立马就道:“一百两黄金太多啦!我不要!”   秦泽笑了一下:“说了是给你的吗?”   “说了啊,刚才不就说这个是给我的么。”   秦泽将册子放到一边,一撩衣摆坐下来:“原以为你快要做别人的妻子,该学聪明了些,不想还是这么蠢。”   “你,我是看你一个县令没有那么多的俸禄,你怎么骂人呀!”   “我有多少俸禄,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干,你爱拿多少拿多少!”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   丁荃一愣。   对啊!她是来做什么的啊!爹还在等着她救命呢!她怎么在这里跟秦泽聊起自己的礼金该出多少,上头要印什么图案了!?   该死该死!   因为激动,丁荃顾不上秦泽还在身边,赶紧去找掌事的兑换白银,这事儿自然也就瞒不住他了。   秦泽看着这笔巨额数字的白银,微微蹙眉:“你兑这么多的白银做什么?”   丁荃把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背了出来:“女、女子成亲不也要给打赏钱么,这、这就是打赏钱啊。”   管事儿的一听,笑道:“丁姑娘,咱们这里还有许多的纯金的小花生小瓜子,还有小莲子,都是极好的手工,形状大小一丝不差,最适合用来做打赏的。”   丁荃恨不得把管事的嘴给堵上!   秦泽果然发话了:“丁姑娘不让本官拿九十九两黄金来做礼金,自己的打赏钱一出手却是几万两白银,这究竟是太瞧得上本官,还是瞧不上本官!?”   丁荃自认是说不过他了,干脆扭过脸去不搭话,等着钱庄准备好白银,然后让家丁进来装箱带走。   秦泽还是不依不饶:“本官是没有成过亲,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莫非你用硬邦邦的白银做打赏钱是为了闲的赏钱多!?”   丁荃:“我喜欢用白银行不行。”   “行——不过,是丁家没人了,还是你太过于重视这个成亲礼!?几万两的银子,亲自来搬?”   “当、当然不是!林竹就在外头安排人呢,不要你操心!”   “我不操心,就是有点好奇。”   丁荃心虚的一跳:“好奇什么……”   秦泽的眼中带着几分坏笑,慢慢踱步走到丁荃的身后,微微俯身:“好奇你从见到我开始就一直撒谎,究竟是为什么。”   丁荃猛地转过身,没想秦泽凑得那么近,她险些擦到他笔挺的鼻尖。   丁荃吓得退了一步,强行辩解:“我我我我为什么要撒谎啊!我哪里撒谎了!你你你你不要乱说!”   秦泽已经懒得拆穿她了。   即便划分了,这几万两也不是随手兜着就能走的,钱庄掌事请丁荃将搬运银子的板车停在后门,伙计再慢慢装箱。   丁荃不想和秦泽多说,就走到后门去监督装箱银子的数量,好不容易等到装完了,丁荃这才跟着运银车去到自己的马车前,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秦泽又出现了。   “带着这么多的银钱回庄子上不安全,我送你一程。”然后,人就大大方方的上了马车。   “你上来干什么!”   晚了,人已经坐下了。   “你,你这样会让旁人发现的!姚姑娘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丁荃试图恐吓他,可是秦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全无动容。   四平坐在马车外面,道:“大人,是否可以启程。”   秦泽:“启程,你多留心些。”   四平领命,让车夫驾车,自己也注意着运银车。   丁荃好半天才缓过来,不对啊,这是她的马车!银子也是她家的银子!怎么发号施令的变成他了!?   人以上车,车已启程,丁荃又不能把他直接丢下去。   可若是秦泽送他回去,让人误以为她报官了该怎么办!?秦泽要是知道父亲被绑架的事情,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就此罢休的!既然绑匪很有可能潜伏在庄子或是附近,那爹就危险了!   然而……对面的人是秦泽啊……   自从上次在林子里面对她说了那番话之后,丁荃一看到他就像是矮一截似的。那些小心思她从未对别人说过,现在却被一个男人赤果果的看穿,怎么都不会自然地。   “秦大人,你还是下车,我自己就会功夫,谁敢打这些银子的主意,我自己就能对付!”   “无妨,新河岸建成之后,对丁家的庄子应当会有一些影响,我正好有些事情要与丁老爷商量。”   丁荃心一沉,好在没有像之前那么失态,她尽量平稳道:“就、就不能改日再议吗!?”   秦泽看都不看她,淡淡道:“丁老爷现在不方便见人吗?”   “当然不是!不对……是、是不太方便!我爹这几日偶感风寒。”   “唔,丁姑娘放心,我会很快谈完。”   丁荃心一横:“你要去就自己走着去!与我同乘算是怎么回事,若是别人瞧见了……”   “若是谁瞧见了误会,就让他亲自来找本官,本官一定解释道这人满意为止。”   丁荃面对秦泽时本就心情复杂,现在见他无赖一样,一股子邪火蹿上心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说谈得来做一个好友的是你,说不想叫人误会从此不相往来的还是你!你说的我都照做了!你现在又来招惹我做什么!没错,你是官,文采好长得好口才也好,别人能拿你怎么样!可就因为这样你就为所欲为吗!”   丁荃一股脑的发泄完,秦泽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以一个她全然没想到的力道将她拉了过去,丁荃下意识的就要反抗,不料秦泽竟然也懂一些简单的格斗擒拿,她刚刚反应过来要抽手,脚下却被人一绊,整个人朝一边倒过去!   秦泽单手护着她的头,欺身而上,几声闷响和衣料窸窣的摩擦之后,丁荃被秦泽死死的压住了。   秦泽的脸慢慢压了下来。   “你对男人喜欢的为所欲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第70章 军师   丁荃从来不知道,秦泽还有这么一手。她想要挣扎,可是秦泽防守的很好,马车里面也不宽敞,一时之间竟然无从逃窜。   要是真的让秦泽跟着回家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丁荃挣脱无法,忽然想到了丁凝——   阿凝每回遇到这样的场合,总能轻易地破解。   哭,对,哭!   可、可是她很少哭啊。   怎么哭看起来比较惨一些!?   慌乱之中,丁荃对上了秦泽深邃无底的一双黑眸,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慌乱都被冻结了,在着双眼里,丁荃看到了令她熟悉的感觉,一如那个竹林的晚上他加注在她身上的委屈与无措。   没有过多的酝酿,快的更像是发自本心的情绪,涌出来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的时候,秦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离开她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把她拉起来。   “我只是与你开一个玩笑,并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秦泽快速的解释:“是我莽撞了,我给你赔不是。”   丁荃收了一下,望向秦泽。   秦泽见她有收势,正准备松一口气与她好好说话。   丁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像是隐忍许久之后的的爆发,丁荃坐在地上哭的很是痛快,将外面的车夫和家丁们都吓了一跳。四平轻咳一声:“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秦泽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任由丁荃这么哭下去实在是不妙,他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压低语气,做小伏低的温声安慰:“不是不想让人误会吗?你我同乘本没什么,可是你这么一哭,旁人难免瞎想,外头还是你府上的家丁,别哭了。”   丁荃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她刚才情绪来的太汹涌,哭的太肆意,这会儿哭收了,却不由自主的一抽一抽,看的秦泽一阵憋笑。   “你、你现在下车!不要去我家!”   秦泽收起了笑意,认真的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想到她今天的反常举动,秦泽沉下气来,采取迂回政策:“阿荃,你可知道那一日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丁荃还在抽抽搭搭,因为不方便说话,索性直接摇头,她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顿了顿,又点头。不对,她还是知道一点的,他不想让姚姑娘误会。   这番点头摇头令秦泽哭笑不得,他双手撑地板往她身边凑了凑,丁荃眉头一皱,跟着往边上挪了挪。   秦泽见她抗拒,也不再靠近,而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你尚武,骨子里也是一腔热血,我与你交好,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可会坐视不理?”   “你怎么会有三长两短!?”   “假如。”   “你不会有三长两短。”   秦泽不说话了,只是笑看着她。   丁荃一阵脸热,觉得刚才那番话仿佛藏着什么情愫似的,赶紧解释:“你是县令大人,周围有那么多人保护你,还有四平,你怎么会有事。”   “那当初在城外,奋不顾身要救我的又是谁!?”   丁荃哑口无言。   秦泽索性靠着马车的座椅,支起一条腿,一手搭着,缓缓道:“如今我身上,的确担着几分不算容易的苦差事,我了解你,若我当真出了什么事,你念着我对丁家的照拂,撸起袖子就会冲上来,从前你是丁家三娘的时候,可以任性些,但若是做了贺家的准儿媳,就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怎么样我控制不了,至少我自己,不该给你添麻烦。”   心、心跳是怎么回事。   丁荃觉得马车里面太闷了,闷得快不能呼吸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她总算开口了:“可、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若你真的出事,我一定会帮你,不仅我会,景源哥哥也会理解我的!他也会帮我的!”   “若我不愿意呢。”   秦泽今日的话像是杂戏班子里的刀子,每一刀刺过来都果断不犹豫,在她心惊肉跳之时,又发现自己其实毫发无损。   丁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赶忙道:“你到底走不走!”   “阿荃,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尚且算是个有脑子的人,若你瞒着我的事情是我不该干涉的,我绝不多插手一分一毫。但这件事情你并没有把握,又或者告诉我反而不利,我可以不插手。”   丁荃心中最后的犹豫被击溃了。   她慢慢握紧拳头,垂着眼眸沉默下来。   秦泽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阵,忽然抬手,食指曲起,将她眼睫上悬挂着的一滴泪珠扫掉。   “爹被匪徒绑架了。”   秦泽尚未收回的手僵在了原地。   “绑匪说不可报官,要二十万白银现银。否则爹会性命不保。”   “我知道从小到大他未必像宠爱阿凝那样宠爱过我,可是即便他那么宠爱阿凝,还是会在我和阿凝玩猜谜的时候故意让我赢钱,他是将我当作女儿来看的。哪怕母亲的进门并非他所愿。我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的回来。”   秦泽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也看出了二十万白银的端倪,丁荃肯定了他的疑惑,“这一点大姐也想到了,可是我们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大家猜测是熟悉府中的人做的,既然那人不许我们报官,一旦你跟着我回了府,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报官了!那爹就危险了!”   秦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别担心,伯父不会有事的。”   丁荃竟然没有抗拒秦泽的这个动作,连心跳都快了一下。   “所以……你还是在这里下车。”   “我下车,谁来帮忙救回你爹。”   丁荃咋舌:“你、你还是要插手啊!”   “你不将我当成官就是了。”   “可你就是官啊!”   察觉到秦泽准备插手了,丁荃慌了,扑上去按着他的双臂:“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他们一定会杀了爹的!”   “别吵!”秦泽皱眉一吼,丁荃立马蔫儿了。   “四平,先停下来!”秦泽呵停了队伍,然后对丁荃道:“将丁老爷失踪前后的种种情况告诉我。”   丁荃觉得自己在秦泽面前简直毫无面子!   可是在他严肃的神情下,她咽咽口水,乖乖的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秦泽越听越,眉头皱的越深。   等丁荃讲完了,秦泽的分析思路已经全出来了。   “阿荃,我们现在分两种情况。”   “第一,绑架丁老爷的最大嫌凶——以鲁图为首的山匪。近几日,官服这边也准备和鲁图正面交锋,但我们对他们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所以或许会以议和为前提,先将局面稳下来,至少保证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不会乱来。丁老爷是圣上钦赐的‘德商’,还是泗陵商会新人的会首,名声地位都不小,将他抓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会惊动到圣上,所以与我们而言会有所顾忌。就你所说,他们这个勒索的方法,更像是一种拖延。”   丁荃的思路也慢慢地清晰了:“你的意思是,山匪绑架了我爹,他们故意说要交赎金,又按着我们不让我们报官,其实是为了将我爹作为他们最后的王牌,一旦和你们谈不拢,还有要挟的牌在手上,但是如果我们报官了,这件事情过早的曝光,他们也拖延不下去,计划等于失败!”   秦泽弯唇一笑,表扬性的摸摸她的头:“说的很对。”   丁荃一击掌:“这就说的通了!他们也太狡猾了!这都考虑到了!”   秦泽:“他们的首领鲁图是亡国鲁国的大将,并非山野出身只会打打杀杀的人物,所以用计划将丁老爷绑走,做的滴水不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丁荃心生畏惧:“如今的山匪都这么有智慧了么!”   秦泽嗤笑:“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一根筋!?”   丁荃小脸一沉:“你说我做什么!”   “好好好,不说你,我们继续说山匪。”   丁荃脸一红,也知道自己不精于算计,闷闷道:“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了。如果是这样,爹可能不太好救。”   “未必是这样。”   诶!?丁荃不解的望向秦泽。   秦泽伸出两根指头:“第二种情况,绑架你爹的,并非是鲁图的人。但是他们的目的还是拖延。至于拖延的原因目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做一个假设,他们将人绑走,以绑匪的语气来勒索你们,这中途做一些对丁老爷不利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轻松的将罪责推在那些山匪的身上!?左右那些山匪已经是穷凶极恶,不在乎多一条罪名。他们也不会记得自己杀过什么人。正因为我们现在还未与山匪正面对峙,所以绑架者不敢动手,他拖延你们,或许就是在等着官服与山匪正式对战的时机,将丁老爷的性命趁机加进去。”   丁荃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那、那我们岂不是要看着爹被害!”   秦泽笑着摇摇头:“非也。”   丁荃:“你一次说完行不行!”   秦泽很好脾气的说完:“他们或许正是因为知道你们拿不出二十万两白银,即便拿得出也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才出此下策,然他们想不到的是,深居简出的三夫人出手便是二十万两,如果时机的节奏是他们计划的关键,三夫人这一手,可以说是打破他们计划的一个关键。”   丁荃:“你的意思是……”   秦泽笑起来:“赶紧将钱准备好,去交赎金。” 第71章 信任   丁荃回到家的时候,剩下的银两也基本上全都兑换完毕。   丁素正在与丁婕商议交赎金的问题。   “他们指定一个丁家的姑娘交赎金,若这个人是府内的人,就一定知道我们四人的身份。”丁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那……该谁去交赎金!?”   “自然是我去!”丁荃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会功夫,关键的时候还能自保,我一定比你们更强的!”   丁婕和丁素对视一眼,似乎并不怎么赞同,丁婕沉声道:“这正是我们考虑的事情,你有功夫不错,可是我们的目的是让爹平平安安的回来,而非去与他们打架。更何况,若是真的不得已动手了,你的功夫岂不是曝光了么,你就不怕二娘晓得!?”   丁婕一席话,将丁荃噎死了。   她的脸红了红,又坚定的摇头:“也不能这样说,我练功本就是为了救急救难,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不能因为怕娘知道了就畏畏缩缩的,那我学功夫还有什么意义!”   “并非是在质疑你学农夫到底有没有意义。”丁素镇定的分析:“你性子单纯也急躁,敌人却狡猾多端,你会功夫不假,但人家是害怕斗武的人吗,就怕你人没救到,反而被别人几句话激的乱了章法,且对方若是知道你会功夫,而你又没有全身而退,到时候你吃的苦头会更多。”   丁素的分析不无道理。   “会功夫的人很多,我们大可以找会功夫的人潜伏跟踪与我们一同前往,没必要让你来冒这个险。”丁婕已经做了决定:“这一次,我去交赎金。”   “不行!”丁素和丁荃几乎是异口同声,丁荃飞快道:“你肯,大娘也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丁素的神情一暗:“是,娘不会让你去的。况且,我曾熟读兵法,既然那些山匪曾是亡国军队,关键时刻我会想办法自保,我去。”   丁荃急了:“二姐你开什么玩笑,你这身子骨,别说交赎金了,我怕你连山都爬不动!我就不同了,万一绑匪将交赎金的地点定在一个很难去的地方,就是为了消耗你们的体力,让你们走进狼窝,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那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样,这次一定要让我去!”   丁凝双手托腮,谁说话的时候她就盯着谁看,见她们争来争去,她举起手来:“不如你们先争一争,嘿嘿,你们争完了再告诉我结果嘛。”   她一席话,三个姐姐全都望向她。   丁凝警惕的往后一缩:“你、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还小嘛,我怎么能去交赎金呢!”   三个姐姐并未因为她这番话而恼怒,丁婕更是不冷不热道:“没有人要你去。”   丁素索性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去。”   丁荃:“好啊,那就比武!谁赢了谁去!”   丁婕皱眉:“阿荃……”   丁荃心一横,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就这么决定了!你们若是不服,尽管来和我比一比!我比到你们服气为止!”   丁凝眼珠子一转,透出几分狡黠的笑意:“三姐,你刚才说这番话的模样真像一个人。”   丁荃:“诶!?”   丁凝:“秦大人啊,那气派,那神情,那语气,特别像!”   丁荃一蒙,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丁凝是知道自己已经把事情告诉秦泽了。   不等丁荃修理她,丁凝已经表态了:“其实我也觉得这件事情让三姐去合适,大姐,三姐虽然性子冲动,但是会功夫这一点是实实在在的关键,三姐这个秘密,除了我们之外谁也不晓得,怕是那个匪徒也不晓得,那三姐就是一步算漏了的棋,咱们干嘛不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呢!”   丁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阿凝说得对!”   面对丁荃的强硬,丁婕只能陷入沉默,好半天才道:“我再考虑考虑。”   丁素也说:“是啊,现在匪徒还没有给出交赎金的时间和地点,你急什么。”但是她还有更担心的:“我们如今十分的被动,像是被钉了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中,他们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实在是不妙。”   丁婕叹了一口气:“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丁荃忽然有点想不明白了,夜里,她辗转反侧,索性披衣而起,在房间里面踱了一阵子,紧跟着开始穿衣梳头,跳上房顶,悄悄的出了门。   ……   秦泽又收到了贺景源带来的新消息。   贺景源在四方军中担着一个先锋的职位,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人一直在打探敌情。可是他打探来的无非是敌人可能藏身的大致位置,又或者是打听到的鲁国这位亡国大将从前的带兵作风以及惯用的战术。   看着自家公子冷笑着将对方送来的书信烧掉的正安有点不安:“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虽然你看这个情敌不顺眼,但是这可是战报啊,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   “长一双手会翻书,长一张嘴会问人,张一双眼会四处瞧的人都能做到,还想让朝廷出口粮养他一家!?做梦。”   正安无语。   不多时,周世昭回来了。   他满头大汗,进来就提着秦泽的茶壶灌了一大口,“娘鸡儿这些王八羔子,想带老子游花园,也不看看老子是吃什么长大的!最后还不是被老子一个个绑在树上吊着!”   秦泽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个茶壶,正安叹了一口气:又要换新的了。   “打探到了!?”   周世昭笑了:“这个鲁图还真是疑人不用,别说是咱们这样的,连他自己的人都分三六九等,被怀疑的都没好下场。”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羊皮地图摊开:“如果没猜错,他们的粮草和钱财,藏在这里。”   正安一惊,赶紧帮忙关好门窗,查看外面有没有偷听。   周世昭的鼻子动了动:“你在烧什么!?”   秦泽拿过小羊皮地图添了几笔,头也不抬道:“写着鲁图那些人有可能藏身的位置的……密报。”   周世昭眉头一拧:“什么玩意儿!?”   秦泽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密报。”   周世昭无情的评论:“这算什么密报,脑子坏了么。”   秦泽的这张地图已经囊括了鲁图等人的扎宅地点,饮水来源,觅食地点,甚至是派人上下山的几条路线,最关键的还是他们藏匿财产的地方。鲁图这个人很精明,从安营扎寨的人手划分来看,他自己自然是选的一个最易守难攻的地方,环绕着他的是他绝对不会怀疑的亲信,剩下的则是根据信任程度依次往下驻扎,而那些人自然是离财富最远的,也会是最先被攻克的。   周世昭嘿嘿一笑:“我还打听到一点事儿,你要不要听?”   秦泽淡淡道:“你是指鲁图非常的跑到蜀州泗陵来叫嚣这件事情!?”   周世昭心里一咯噔,看秦泽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你知道了!?”   秦泽随手从一旁的矮瓶里取出一副大地图丢给周世昭:“从他将自己的名号放出来,在泗陵城制造混乱的时候,他的意图就已经足够明显了。”   周世昭摊开一看,忍不住多看了秦泽一眼。他勾唇一笑,爽快点头:“不愧是老子也要服气的叫一声哥的人,看来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正说着,周世昭眼神一凛,示意秦泽不要说话,随手摸过桌子上一只杯子,手腕发力,杯子瞬间飞了出去,精准而又狠厉的击中了屋顶某处。   只听得瓦片碎裂的声音,外加一声清脆的“哎呀”。   周世昭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泽:“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到你们了?”   秦泽对那个声音简直不能更熟悉,他眼里蓄了笑意,对周世昭做了一个“你可以撤了”的手势,周世昭哼哼着离开了。   秦泽披着厚重的披风走出房门,看着自己房间的屋顶:“还不下来?”   那暗器的力道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明打在内侧的屋顶的板子上,却硬生生的震飞了一块瓦片,然后这块瓦片精准无误的砸中了丁荃的头……   丁荃下了屋顶,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我没有偷听,就是发现里头有人,所以想等着你们说完话之后再下来……”   秦泽站在房门口,头微微一摆:“进来说话。”   丁荃不好意思的进了房间,“你这么晚了还没歇着呀。”   秦泽饶有兴趣到:“你也知道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为我爹的事情!”   秦泽将丁荃带到桌子边坐下,又让正安拿来一些糕点,神情淡定道:“先说好,这次不是我主动找你打听伯父的事情的。”   丁荃一愣,更不好意思了。   先时作天作地的拦着他不许去府上,也瞒着他这件事情,现在人家的确不插手了,她却巴巴的跑来了。   “我……我想到一点事情,就想来和你说一说。”   秦泽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样,景源哥哥知道了岂不是很尴尬?”   丁荃觉得秦泽肯定是故意的,每次见到他,他总有办法将她弄得十分尴尬。   “那……那我走了。”   一直温暖干燥的手忽然按在了她冰凉的手腕上。   接触到那份冰凉,秦泽微微皱眉,语气也不太好:“急什么。”然后不等她开口,转身取来一个暖手炉丢给她。   丁荃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秦泽面无表情:“我身子不好,你别将寒气过给我。”   丁荃:“哦。” 第72章 意外相遇   “我开始觉得你说的越来越有道理了。”   秦泽正在帮她剥栗子。   这是刚刚将厨房的人从被子里铲起来炒的,光是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了。   丁荃说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她最喜欢吃栗子了!   “怎么就有道理了。”秦泽把栗子递给她,丁荃受宠若惊的吃下,含含糊糊道:“我觉得绑匪的确是在拖延我们!”   “你现在都会分析绑匪的心态了?”   “你不要小看我,我也是会动脑子的。”   秦泽又剥好了一颗:“行,那你动了哪些脑子,说说看。”   丁荃:“你说那些人是为了拖延时间,我觉得很有道理,他们既然对我们府中的情况那么清楚,就该知道我们当时就拿出了钱,可是他们似乎不怎么着急似的,你也说交赎款是打乱他们针脚的一步,可是现在他们按兵不动,我们总不能自己拖着那么多的银子满大街转悠请他们拿钱放人呀。说到底,我们还是被他们拿捏着,十分被动。”   秦泽:“你们才刚刚凑够银子,总得给匪徒留一些传话的时间,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被绑的那个不是你爹是不是!”   “谁说不是!?”   “是……嗯!?”丁荃眸子一瞪。   秦泽收起玩笑的嘴脸,又给她塞了一颗栗子:“那你现在觉得,丁老爷被绑架,与那群山匪到底有没有关系!?”   丁荃嚼嚼嚼,摇摇头:“不知道。”   秦泽:“要不要我给你一个提示?”   丁荃眸子一亮:“什么提示!?”   秦泽:“照我的估计,绑架你父亲的人不太可能是那群山匪,至于证据,源自于最近我对他们的一些了解,我想不大可能是他们做的,丁老爷现在是泗陵商会的会首,身居要位,近来又是风光无限,或许在不经意的时候曾经的罪过什么人,又或者……是挡了什么人的路。”   丁荃的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但又不敢确定,“不、不会。”   秦泽:“会或者不会,我说了不算。”说完,他又给她塞了一个,转而去剥下一个。   知道这时候,丁荃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吃秦泽的手剥栗子!   她在干什么!?   不对!他在干什么!?   新的栗子剥好了,秦泽举到她面前。   丁荃的脸有些发热,飞快地摇头。   “最后一个了。”   丁荃低头一瞅,“明明还有这么多!”   秦泽失笑:“丁姑娘,已经很晚了,你想让我给你把这一盘剥完!?”   丁荃立马明白秦泽说得是这是最后剥给她的一颗!   “不吃了!走了!”   丁荃慌乱的起身就想跑路。   “等等!”秦泽一把拉住她,“急什么。”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吃我几个栗子?”秦泽目光含笑。   丁荃愣了一下。   自然不是这样的。   可是真要问她到底来找秦泽做什么,她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那我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今日听姐姐们说的话,我心里有些想法,就、就想来跟你商量一下了。”   丁荃挠挠头:“还有就是……”   秦泽很有耐心的等她说完。   “上次你说了那么决绝的话,我心里十分难过,长这么大,没有人跟这样子断交过,我也不晓得,原来和一个十分熟悉的人装作陌路人是那么难受的事情。还有……还有你最后对我说的话,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是十分重要的。”   秦泽就这么看着她,眼神里面平静无波。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正如我对你说的那样,虽然从小到大因为母亲的关系,我并未受到什么浓厚的宠爱,但是爹也是将我当作女儿来看待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总之,我或许还是比较适合以现在的模样过活。有些情绪我的确有过,但那都是曾经的事情了。”   秦泽微微垂眸:“你自己都这样说,我一个外人,还能怎么办!?”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并不是在指责他一个外人多管闲事,“其实我是想说,上回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但是无端端要做陌路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努力的和他形同陌路,可是一转眼,她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诉他听他分析,想问问他聪明的脑子有什么好的想法,甚至……甚至还吃了他手剥的栗子!   这一切又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其实我就是……”   “我懂。”   秦泽打断她的话,叫来了四平。   “护送丁姑娘回府。”   “不用不用不用!”丁荃摆摆手,“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再偷偷回去就好。”   “四平送你回府,或者我亲自送你回府,自己选。”   丁荃最后还是被四平送回去的,当丁荃在四平面前翻窗户进房间后,四平拿出一只小纸袋:“丁姑娘,这是大人交代的。”   丁荃打开袋子一看,里面竟然是满满一袋栗子……   ……   华氏还是病倒了。   丁婕忙于塌前伺候,一时间分不开身。丁素终于不再整日呆在书院里头了,丁永隽虽然最宠爱丁凝,但是丁素并未因此对父亲的生死置若罔闻,因为不知道匪徒什么时候会再来消息,又担心府中人会走漏风声将丁永隽被绑架的消息传出去,所以最终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丁素和两个妹妹,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家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怀疑是不是匪徒又来消息了。一连三日,丁荃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坐立难安。   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她才发现二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丁素直接翻开封面给她看,丁荃凑过去一瞧。   竟、竟然是兵书……   “说好了这次我去嘛。”   丁素不说话,继续看自己的书。   忽的,一支羽箭越过丁府的围墙,破风而来!   “二姐小心!”   丁荃护着丁素躲开了那支羽箭,在瞧见箭的末梢系着的书信,姐妹二人心中同是一沉。   “明日子时,交赎款。”丁素皱着眉头将信纸展开给丁荃看。   “子时!?那爹呢!?有没有说爹的情况!?在哪里交款!?”   丁素皱起眉头,摇了一下。   这上面只说了交钱的时间和地点。位置还是她们庄子附近的那座山上。   丁荃:“所以说,爹是被困在那座山上了?”   丁素:“这不好说,这里只是交款地点,难保他们不是藏在别的地方。”   “姑娘。”林竹从外面跑进来,“外面没有人!”   丁素和丁荃倒不见得失望,这些匪徒既然这么有信心,一定不会轻易被抓到。她们现在最担心的是爹到底怎么样了。   丁婕知道歹徒送来了书信,匆忙赶来,“说了爹的情况吗!?他现在有没有怎么样!?”   丁素摇摇头,“一句也没有提,我们只能先去交赎金。”   丁婕觉得很不安。   现在地点和时间都有了,要确定交赎金的人,丁荃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且态度坚决,一定要做交赎金的人,丁婕和丁素根本劝不过,再加上丁凝鼎力支持,这个人选终于确定下来。   “山路本就难行,还要在子时交钱,三姑娘,咱们若是被山匪给抓走了该怎么办呀!?上回四姑娘就被抓过一回,桃竹回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咱们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呀,万一……”   “没有万一。”丁荃整装待发:“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足够。”   林竹更激动了:“不行!奴婢怎么能让姑娘一个人去呢!”   丁荃态度坚定:“你去了只会拖累我,到时候你两股战战,我一个人能跑的事情,拖着你反而碍事!就这么决定,你不用去了!”   非但如此,歹徒这边的事情只有她们四姐妹知道,对几位娘那头,都是交代的尚未有音信。毕竟华氏已经倒了,她们不想在看到更多的人倒下。所以临到丁荃出门,秦氏还不知情。   天已经黑了,从这边的庄子出来上山,尚且还有一条山路可以走,家丁们气喘吁吁地在前面推着,丁荃则是屏息凝神的听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动。   这座山虽然是丁家的产业,山上也有不少奇珍异草,但是多年来这里都是吴海一家管着的,吴海从这里捞了不少好处,又害怕真正将山头修整出来了会看的太明显,所以干脆不修整,真要查起来也难查清楚,随着越发深入山中,路也变得崎岖起来。   咔!   车轱辘忽然卡到了石头,竟然发出好大一声响!   “有人!”丁荃大喝一声,所有人立马围绕着银箱,也将丁荃围绕在里面。   一瞬间,长刀出鞘,丁荃的一颗心也不由得被提起来。   砰!   又是一颗石头丢了过来,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石头是从一处草丛丢过来的,不偏不倚的砸在他们的车上。   “别装神弄鬼!出来!”其中一个打手已经握着刀过去,只要那人再有异动,兴许就要直接挥刀了。   寂静的林间,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呼救声,丁荃如遭雷劈股,直接僵在原地。   假扮家丁的男人直接将刀以投掷的手势握住,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慢着!”丁荃大喊一声,想也不想的就朝着那个声音跑过去。   这里的路很黑,深深地草丛能轻松的将一个人淹没。   “秦、秦泽……”将人从草里捞起来的时候,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丁荃瞬间慌乱了起来,然后,她碰到了秦泽的腹部。   那里,已经刺了一把匕首……   “秦泽!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泽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可是他似乎听到了丁荃的声音,染血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快走……”   “你等等!你等等!”丁荃转过头对那群人道:“快来帮忙!帮我把他抬过去!”   大汉们闻言,赶紧举着火把过来,照明的照明,搬人的搬人。   丁荃的脑子已经乱了。   她明明是来交赎金的,可是怎么会遇上秦泽!?他又怎么会受了重伤倒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匪徒呢!?   秦泽因为身体被搬动,会造成更严重的刀伤,其中一人道:“姑娘,劳驾你稳住他的伤口。”   丁荃虽然慌乱,也知道事情的好歹,立马准备伸手去握住了匕首的刀柄,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匕首手柄顶端的时候,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指试着去摸匕首手柄的顶端。   这把匕首的款式很普通,普通的满大街都能买到。   但是打造匕首的是千刃轩,他们用以定情的信物,以诸多巧妙猎奇的小机括而闻名。   不久之前,她曾打过一把。   那时她还想,若要用到匕首搏斗,必然已经是穷途末路,所以她请工匠将匕首的中间掏空,做了一个小暗格,里面放了一份金疮药和人参丸。   匕首可用来杀人,但匕首藏药却可在关键时刻自救。她还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真不错。   而开暗格的机括,就在匕首顶端处一个与表面齐平,很难看出来,且需要按进去的机括按钮。   不会的,不可能的。这是巧合,这只是个普通的巧合而已。   那么多人去买,那么多人喜欢小机括,怎么会刚好就是他的呢。   不可能的。   咔哒。   匕首的手柄忽然弹出一个暗格。   里面,放着一份金疮药和一颗人参丸…… 第73章 混战   “姑娘,他伤的很深,若是不赶快救助,怕是要性命不保了!”身边的人一语惊醒梦中人,丁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帮着将秦泽带下了山。   “可是我们现在不是要去交赎金吗!老爷那边该怎么办!?”   丁荃看着秦泽身上的匕首,沉声道:“你们连银带人将秦大人送到山下我家的医馆,我师父姓白,她就在那里,请他务必救治秦大人!”   几个大汉都蒙了。   “这、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救丁老爷了吗!?”   丁荃忽然想到什么,抢过一个火把将周围照了照,这个位置非常的有特点,很容易藏匿,最重要的是东南方有一块巨石,和绑匪来信的位置一模一样。   换言之,这个地方就是信上说明交换人质赎金的地方!   难道……   丁荃忽然冲向银箱,将箱子踹翻。   一阵轰隆声后,箱子里的石头和少两银子滚了出来。   假的!   这个地方是假的!   绑匪的信是假的,这个所谓的交换地点也是假的。   可是……   丁荃慌乱地看了一眼已经陷入昏迷的秦泽。   “立刻下山!我和你们一起!这里不是交换的地方!”   几个大汉这才不敢耽误,七手八脚的护着秦泽下山看大夫。   丁荃一路紧跟着,可是心里却不平静,短短的时间之内,她做出了一个最快的猜测——是她们骗了她!她们不想让她去真正交换人质的地方,所以编了一个假的位置给她,给了她假的银箱!可是丁荃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秦泽,秦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身边不是一直都有武功高强的四平吗!?四平怎么会让秦泽受伤呢!?   这所有的疑问,留在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   ……   没有月色的夜里,山路格外的难行。   丁素举着火把一步一步前行,身后跟着几个魁梧的大汉,不仅要推银箱车,还得注意着她的脚下,防止她踩滑摔跤。在她们看来,这位二姑娘实在是不适合来交赎金,听说她喜欢读书,别说是练功了,连走动都少,生养的纤瘦肤白,手腕仿佛用力一点都能捏碎,这样的姑娘若真的不小心给山匪抓住了,那可就太惨了。那些粗汉子喜欢折腾的就是这一类。   可偏偏这个二姑娘的性子和柔弱的外形完全相反,固执的很,硬生生的坚持要来交赎金。结果还没走两步脚就磨出泡了,几个大汉不好意思看姑娘家的脚,想劝她歇一歇,又或者干脆坐在车上他们推着她,谁料她直接用帕子将脚包住,穿好鞋袜继续上路。走了好半天,终于走到了约定的地点。   真正的约定地点在山腰。   一路陡峭的往上爬,树木扎根在地底,每走一步都能听到稀碎的声音,仿佛折断的不是枯枝落叶,而是深埋黄入的骸骨。   “站住。”   一个冷冷的声音叫住了她们,声音妖异的听不出男女。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火把只能照亮她们周围的一部分,几个大汉对视一眼,以丁素为圆心分散了一些,为的是让光源照的更远。   当火光将一个绑在树上的人影照亮时,丁素激动道:“爹!爹是不是你!”   丁永隽还穿着失踪那一日穿的衣裳,不知道这些两日受了多少苦,头发披散,脑袋耷拉着,丁素叫他他也毫无反应。   “你到底是什么人!”丁素扬声质问:“你要的银子已经带来了,还不放人!”   “人就在那里,你自己去救不就成了。”   其中一个大汉拦住丁素:“姑娘,有诈。”   丁素朝周围看了一下,忽然勾唇一笑,转身从银箱中拿出好些银锭子,朝着周围扔过去!   几声闷响,竟砸出好几个坑来,果不其然,丁永隽被绑着的树周围挖了不少的陷阱,因为这里树木茂密,所以陷阱窄而深,若是真的掉进去,手脚施展不开,根本没办法重新爬上来!   “这位兄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是你说你求财,我们便将钱财带来,只求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只要你信守承诺,我们绝不追究!”   丁素声音清晰的喊话,好听的声线仿佛能响彻半个山头。   就在这时候,一个大汉忽然大喝一声,上来就将丁素扑到在地!   丁素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到自己被压得死死的,周围忽然就变得兵荒马乱起来。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带着滚了好几圈,完美的躲开了从更高的地方射下来的箭。   有人在这里!   还有很多!   山头上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和混乱的脚步声,丁素心头一惊:“是山匪!”   “你们快救我爹下来!”丁素急中生智,令几个大汉去将树上帮着的人松开,自己却转过身作势要推银箱。   在她身边保护的大汉不解:“姑娘,这里有山匪,这些银子是保不住了!”   丁素却冷静得很:“保不住,也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的就拿了去!过来帮我!把车踹下山去!”   其他人立马明白过来,若是他们不敌,人被抓了,银子也会没有。但是现在把银车踹下山,既拖延了他们拿银子的时间,而那些难免会散落的银子则会成为一道引线,引着来救的人找到这里。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粗壮的手臂忽然按住了银车。   “小姑娘,这是银子,不是种子,你是准备洒满山头等丰收么。”   丁素急了,根本顾不上这个人是原本随行的还是半路杀出来的,她大喝道:“放手!”   周世昭眉毛一挑,很是欠揍:“不放。”   丁素伸手就往他的手上打,啪的一声,周围几个大汉都皱起脸,同情的看着……丁素。   这一结结实实的巴掌打在周世昭结实的手臂上,丁素觉得自己更像是打在一块铁上……   “嘤——”丁素忍不住疼出了声,巴掌大的脸蛋皱成一团,打过人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   周世昭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收了手,“别担心,他们打不过来的。”   丁素眼泪哗哗的,“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周世昭努努嘴,示意丁素往上看。   这座山很大,大到一天一夜都走不完,就在丁素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山上忽然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顷刻间的地动山摇让丁素直接重心不稳,失声尖叫。   周世昭眼疾手快,一把捞过来,心里猛地一惊——这姑娘真轻。   接下来的那一瞬间,丁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和烟火埋在一起,山匪行经之处被引燃,山间血肉横飞,连冲上夜幕的烟火仿佛都带上了血色!林间前一刻的寂静仿佛都是在等着这一刻的沸腾,丁素还没从这一重中回过神来,下一重的冲击接踵而至。   周世昭抱着丁素,轻轻一转身把她放在银箱上,浑身好斗的血液已经沸腾起来,他捡起刚才丢在一边的长戟,对着丁素一笑:“在这坐好,烟火看完了老子就来接你!”   随着周世昭话音落下的一个手势,不知何时潜伏在林间的人马纷纷冲了上来,夜行衣将他们完美的隐藏在这片黑暗里,他们仿佛就生在暗处,却也渴望光明。   周世昭收起了戏谑的笑容,眸子里透着狠厉,带着他的人马走在最前头,冲向了山顶最浓烈的火光处……   天边的烟火将山头的一部分照亮,丁素的手指颤了一下,残留的疼痛终于将她的神志拉回来,她看着已经淹没在人影中的那个身影,低声且讷讷:“你、小心。”   这一仗打的猝不及防,却精彩漂亮。   周世昭的一手声东击西直接演变成四面楚歌,打的鲁图手忙脚乱,暗器□□,阴招明招,最终鲁图全员投降,官府的人伺机而动,将人全部押下了山。   丁荃下山的时候,城中刚好得到消息——秦大人指挥如神,又打胜仗了!   泗陵城外山上的烟火在城中看的不那么明显,丁荃也没有注意,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告诉她,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她像是被带进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里面,自以为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其实早已经落在别人的算计里面。   秦泽被送进了医馆,白氏披衣而起,见到如此重伤的秦泽很是吃惊,丁荃也解释不清,反正是刀伤,师父会治。   这注定是一个不安宁的夜晚,丁荃刚到医馆没多久,丁凝就乘马车来找她了。   “三姐,该回家了。”   丁荃心里很乱:“秦泽现在重伤,还是……”还是被那把匕首所伤,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她肯定不会心安的。   丁凝笑笑:“我知道你关心秦大人,不过,你不关心到底是谁伤了秦大人吗?” 第74章 真凶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山上怎么打起仗来了!?阿凝,你快告诉我啊!”   就这么几个问题,丁荃追问了一路。可是丁凝小脸一扭什么都不说,丁荃只能干着急。她心里的疑惑实在是太多了,而这个疑惑似乎只有等回到家中才能真正解开。   丁荃原本以为此刻庄子上是同样的鸡犬不宁,没想回来之后却是悄然无声,好像什么混乱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同的是丁婕早已经与缘竹等在门口,外面风寒交加,她就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站在那里等待着,远远地瞧见丁荃和丁凝回来了,她赶紧给缘竹使了个眼色,缘竹先行进府。   “大姐,你怎么站在这里!?爹是不是回来了!?”丁荃一个健步冲过来,不断地往里探头,丁婕的目光错过丁荃,落在了丁凝的身上,她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你们两个回来的还挺快的,肚子饿不饿!?”   丁荃觉得大家今天一个两个都奇怪极了,她现在一刻都不能等了,厉声道:“你们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爹到底是不是被歹人绑架了!?今天是事情是不是你们都知道真相,却把我蒙在鼓里!?还是你们偷偷给了我假的地点,你们去交赎金换人了!?”   丁凝背着手一蹦一跳的走过来,“我早说了她性子耐不住的,就算是大姐你出马也一样,你还是别耽误时间快跟三姐说清楚。”   丁婕没好气的回道:“我说清楚!?由始至终都知道真相耍弄我们的不是你么,怎么现在又让我来解释了?”   丁荃猛地望向丁凝,丁凝脖子一缩,心虚道:“先说好,不许打脸……”   ……   丁荃被领进屋,不是去正厅,而是去了三娘的小院子。   今日的阵仗,看起来像是瞒着华氏和秦氏,唯独万氏知情。   丁荃一走进来,就瞧见难得没有睡下的万氏正坐在屋内喝茶看书,听见脚步声,一抬头便对着丁荃微微一笑:“阿荃来了。”   丁荃讷讷的:“三、三娘?你怎么……”   “阿荃。”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一旁传来,丁荃循声望过去,狠狠的一愣。丁永隽的衣裳有些脏烂,脸上还有一块淤伤,没有与万氏坐在一起,而是一个人坐在边上,似乎一同等着她回来。   “爹!”丁荃冲过去将丁永隽是上下检查一遍,“你没受伤!?”   丁永隽苦笑了一下:“阿荃,这次让你担心了。”   丁荃百感交集:“没事……只要您没事就好……”   万氏看着丁荃,眼里透着几分柔和的光芒,也对着她招招手:“阿荃,你来。”   丁荃无措的去到万氏身边:“三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氏收敛了几分笑意,对着外头的人道:“还不进来!?”   迟迟没进屋的丁凝缩缩脖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姐。丁婕露出几分鲜少有的幸灾乐祸,“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胡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今日!?”   丁凝哼哼,深吸一口气进去了。   缘竹低声道:“大姑娘,咱们怎么办呀……”这次的事情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是配合着演了几场戏,三夫人应该不至于怪罪。缘竹也是心有戚戚眼,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和声和气,像只小白兔似的三夫人发起火来竟然比大夫人还要令人害怕。   轻声细语的听着心都颤。   丁凝走进来,耷拉着脑袋跪倒万氏面前:“娘。”   万氏理都没理,这是十分反常的。她对杜嬷嬷道:“把人带出来。”   杜嬷嬷低垂着眼眸微微颔首,转身进内屋带出两个人来。   当这两人被丢在地上的时候,丁荃还想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其中一个人是谁。   “你、你不是……连珠!?”   两人之中的女子,正是新收进庄子里头,派到丁荃院子的那个小丫头连珠。   只是今日的她看起来,哪里有平日的娇憨单纯!?   她的嘴角有血痕,看着丁荃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敌意,她边上的男人模样倒是端正,可是已经濒临昏死,想来也知道刚才是经过了非常激烈的反抗的。   “怎么是你……”   连珠顿了顿,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开口:“你们丁家一家,为富不仁!说什么救济灾民,还不是让我们做你们的苦力!怎么没见你们花钱给我们这些贫苦人家重建家园!?什么有德之家,我呸!”   她的声音像是有两重似的,一重尖锐,一重沙哑,合在一起宛若鬼魅。   可是这难不住丁荃,她虽然医术不精,却也听说过有一种药草熏出来的烟,闻了之后会伤嗓子,声音都会变得很奇怪。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绑架我爹!?”   “你别听她胡说!她现在才是骗你!”丁凝冷不丁的戳穿了连珠的谎言,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母亲,见万氏低头喝茶没有要阻止的样子,这才鼓足了勇气继续道:“三姐,或许你该问问你的未婚夫婿贺景源,说不定他能告诉你她是谁。”   此话一出,连珠果然露出了惊惶的神色,这反应也被丁荃察觉,她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阿凝,你能不能再说的清楚一些!?”   丁凝无所谓的点点头:“那些日子你院子里忽然来了这个丫头,原本我也不放在心上,可是后来我每次来找你,都能碰上她在你的屋子外头转来转去,谁若是察觉到她鬼鬼祟祟,她就索性将吃的拿出来,坦言自己是在偷东西吃。”她哼笑一声:“她还挺聪明的,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找一个最不会被问罪的理由。外面那么多的灾民食不果腹,这个理由简直再适合不过。”   连珠飞快道:“四姑娘,你想要针对我,也不用这样冤枉我。我的的确确是饿了找东西吃,难道就因为你们想要冤枉一个人,就能胡说八道了吗!”   丁凝说了一圈又转回来了:“我说了呀,我是不是说谎,找贺景源来不就知道了么,你怎么费尽心思的帮他娶我三姐,难道他这点情分都不留,救都不救!?”   丁荃愣了好一会儿:“什么……什么帮忙!?”   丁凝无奈道:“你可还记得贺景源送你定情信物的那一日!?我与你出门还在说这件事情来着,紧接着你就收到了贺景源的定情信物,你不觉得奇怪!?且那一日我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你竟然也没察觉。”   丁荃看了一眼连珠:“那一日……是你跟着我们?”   她努力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这件事情,可是又不明白了:“且不论你与景源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帮他就罢了,为何要绑架我爹!?”   忽的,丁婕在门外出声:“三娘,爹刚刚被救回来,绑架爹的人已经抓住,还是早些休息,咱们这头将事情了了也就罢了,三娘您的二十万两,阿婕稍后会让缘竹悉数送还,在娘与二娘那边,就说是顺利将人赎回来的,您意下如何。”   万氏无所谓的笑笑:“你安排。”然后放下杯子:“也是,晚上吃这么多茶,又该睡不着了。”她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别人听,丁永隽心中一动,正准备说什么,丁凝已经笑嘻嘻的凑过去了:“娘,我陪您去休息。”   万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回房了。走到丁永隽身边的时候,万氏淡淡道:“三哥还是去看看姐姐,姐姐到底是不如从前了,什么事都能倒下,阿芙知道病痛磨人的苦,毕竟姐姐也是因为担心三哥才生病的。”   丁永隽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万氏和丁凝走了,丁婕才从外面进来,对身后的几个家丁道:“将这两人送往官服,那里有人会收押他们,做的仔细些,不要让人察觉。”   连珠和那个男人一起被带走了。丁荃还是没明白:“大姐,我还没问清楚……”   丁婕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还不够清楚吗!?”   丁荃:“我……”   “这个连珠并非西南过来的灾民,听口音都听得出来,贺景源所在的四方军原本也是常年迁移驻扎,若我没有猜错,这个连珠就是这个时候和贺景源认识的,其实这不重要,他们二人相识,丁凝已经查证过了,这一点你毋庸置疑,其他的事情也可以稍后跟你解释,如今重点在于这个连珠在贺景源那边帮他接近你与你亲近,转身竟然将父亲从府中绑架带走,信中不许我们报官,其实就是在逼着你将事情告诉贺景源。”   “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将爹放回来。她以为,你告诉了贺景源,如果贺景源没能将爹救出来,我一定会和贺景源之间有罅隙?”   丁荃如遭雷劈。   丁婕叹了一口气:“即便你与贺景源没什么,府中也会带丧,到时候你们定好的婚期也要推迟,阿荃,这个女子没有她看着的那么柔弱,从这一点用心足以见得她有多歹毒。”   丁荃:“景源哥哥……真的和她认识!?”   丁婕:“这,你就要亲自去跟贺景源求证了。”   这个真相震撼的丁荃有些恍惚。为什么会是这样……   人已经清理干净了,丁婕也要回去了。走之前,她忽然又问了一句:“阿荃,若是贺景源真的狠心绝情将一切推翻,反而质问你,你想好该怎么回答了吗?”   丁荃如梦初醒:“质问我!?他质问我什么!?”   丁婕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自然是质问你,既然绑匪的信中说了不许报官,你为何还是选择将事情告诉了秦大人,而非他这个未婚夫婿!?”   “我……”丁荃被丁婕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呢……   她脑子很乱,乱到甚至有点想不清那天是怎么迷迷糊糊的就跟秦泽坦白了。   秦泽……秦泽……   不对!   “大姐,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了秦大人!?”   一个更大的猜想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或许这件事情是连秦泽都参与其中的。   她有点难受:“你知道我会碰到秦大人!?那你知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快死了!他受了很重的伤!”   丁婕终于一愣:“你、你说秦大人受伤了!?” 第75章 坦诚   秦泽受伤的事情,显然是在丁婕的意料之外。在丁婕来看,秦泽那样的人怎么样都不会让自己受到严重伤害的。   除非……   她低估了这个男人对阿荃势在必得的决心。   丁荃没有急着去找贺景源。她想先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再去评断。   第一个逮的自然是丁凝。   丁凝好不容易哄睡了万氏,瞌睡连天的出来就被堵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我说了很多遍啦,不是我要故意骗你的!我也是被人挟持的嘛!”   “谁!”   “就是那个和秦大人一伙的男人啊!长得可大只了呢!你记得么!”   “你说的是上次被山匪抓走,在山上被你忽悠的那个男人!?他和秦大人认识!?”   “可能认识哦,我也不知道啦,总之我上次忽悠了他,他又是个细作,罗老大被抓了之后,他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放出来了,我和你去挑东西那日找到我,说什么让我近来一定要看着你,留意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我就觉得那个连珠很可疑嘛,谁知道跟了一阵子,真的有问题。你不用怀疑了,她说她好吃,我亲眼看到她把管家留给她的面条倒了,也搜到了她房间里的一本册子,上面记载的全都是你日常衣食住行的喜好,然后再去给贺景源看。我是不知道贺景源为什么在你面前提都没提她,但是贺景源对她不错,两个人看起来挺熟的。”   丁荃认真的听着,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定:“那你这边还知道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找你留意这些!?”   丁凝瞌睡的不行,小脾气也上来了:“都说了我不知道嘛!”   丁荃也来气了:“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听他的话!他是坏人怎么办!”   “他认识秦大人嘛,秦大人也和他相熟,难道你不相信秦大人嘛!”   “我……”又是秦泽。   丁荃猛然想起来,有一日她去找秦泽商量事情的时候,那个周世昭刚好也在,如果他真的是这样和丁凝说的,那这件事情可能还是跟秦泽最有关系。关押到衙门的两个犯人,没有秦泽审理一样无法正法。丁荃歇都不歇,连夜赶到了医馆。   明日一早,父亲会正常的在家中出现,给大娘和母亲一个解释。   可是连珠和那个男人,甚至是贺景源这边要怎么处理,丁荃还没想好。   到了医馆的时候,门都已经关上了,未免弄得人尽皆知,丁荃索性翻墙进了屋子里。   她的轻功一向都很好,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   刚走到秦泽歇息的房间时,丁荃瞧见了大师兄卫旋和师父白氏从秦泽的房间走出来,丁荃心中一动——师父或许是刚刚跟秦泽诊断过,她想过去打听一下秦泽现在的状况到底怎么样。   就在她刚刚靠近的那一刻,卫旋忽然冲到白氏的面前跪下将白氏拦住:“师父,弟子冒死相求,请师父不要将师妹嫁给贺景源!此人阴险毒辣,今日为了师父的一个承诺能这么不择手段,他日为了步步高升,定然会辜负阿荃!师父不也说阿荃像年轻时候的您吗!?您忍心看着阿荃一步步的陷进去吗!?”   白氏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卫旋,冷笑一下:“这话是阿荃让你来说的,还是你自己想说的!?”   卫旋不说话了。   白氏的语气凉薄:“若是她自己想说的,为师也无能为力,为师曾问过她,是否就选定了贺景源,她也应下了。只要是自己做的决定,他日不管遇到什么都该自己来承担。若是你想说的,那为师还是之前的那番话,你不合适。”   卫旋沉着脸,一双拳头紧紧握住。   就在白氏准备越过他离开的时候,卫旋忽然站起来,对着白氏大声道:“你根本就是自私!你哪里是为了帮阿荃完成心愿!?你是为了帮你自己完成心愿!你要一座桥梁,一个踏脚石,一个将你和从前的荣光联系起来的契机!所以你看中了贺景源!你以为他会成为你的左右手帮你得到失去的一切吗!你错了!他今日能对秦泽不择手段,他日也能对你过河拆桥!”   白氏转过身就对着卫旋狠狠一踹,卫旋立即飞出两丈远,撞在一根圆柱子上,一声闷哼跌在地上。   “师兄!”丁荃自屋顶落下,飞快的跑过去将卫旋搀扶起来:“师兄!你没事吧!?”   “阿荃……你怎么……”卫旋话没说完,呕出一口血来。   丁荃不可置信的望向白氏,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师父……”   白氏见到她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大半夜的来这里干什么!?”   “师兄说的都是真的吗!?”   白氏不动声色:“什么真的假的!?”   丁荃深吸一口气,低沉道:“你……答应过景源哥哥什么事情!?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白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丁荃:“阿荃,贺景源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你。他既然成了你的夫婿,那也是我的半个徒弟。我做师傅的帮衬帮衬再正常不过,你师兄近几日本就有些神经兮兮的,今日说的话更是胡话,你可信不得。”   丁荃盯着白氏,淡淡道:“阿荃也正奇怪,师父从一开始就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学武之人,什么时候竟然也能帮衬上景源哥哥……”   “不要再啰嗦了!你这么晚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个晚上,丁荃收到了太多太多的消息,这些消息拼凑在其,慢慢的酝酿成了一个真相。   她的眼神乱了一下,也将心中滔天的情绪压了下去,低声道:“我是来瞧瞧秦大人,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想看看秦大人醒了没有……还有不少事情得他亲自来处理。”   白氏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顿了顿,丁荃果然又道:“师父,其实……阿荃虽然心仪景源哥哥,但只是源自于多年前的一个邂逅。这么多年来,景源哥哥随四方军驻扎历练,我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我曾觉得自己在他心中或许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剪影,可没想到此次他回来竟然一口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白氏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荃咽了咽喉头,总觉得一股酸劲儿往鼻头涌:“弟子就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就忽然应下了,还……还对我那么亲切,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景源哥哥与我心意相通……但如果是因为师父曾允诺过什么……那这……”   “那这门婚事,也是板上钉钉,改不得的!”   丁荃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白氏。   白氏的坚定和决绝,也更像是一种默认。   丁荃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卫旋已经昏迷过去,白氏叫了几个小弟子过来将人带走。虽然白氏平日里训练徒弟十分的凶残,但是打的不省人事口吐鲜血还是头一回,几个弟子屁都不敢放飞快的带着卫旋下去了,丁荃站在原地,对白氏说:“不、不知道秦大人的伤势怎么样了……”   “死不了。”   “可、可以让弟子去探望探望吗?”   丁荃的态度有点反常。   她既没有再追问贺景源的事情,也没有质问她这个师傅。   白氏皱了皱眉头,好半天才放松了语气:“他昏迷着的话就别去了,若是醒着,可以有小片刻的时间。”   “多谢师傅。”丁荃语气平平,转身离开。   “阿荃。”   “师傅还有吩咐吗!?”   “贺景源的事情,你真的不问了!?”   丁荃的眼神动了动,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拳头紧握着,难得修剪一次的指甲都要嵌到肉里,可是她依旧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师傅不是说这门婚事动不了了么,我想……景源哥哥会对我好的。”   白氏疑惑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道:“你能想明白,那最好不过了。”   丁荃再没说什么,快步进了房间。   四平一脸愧疚的守在边上,正安恨不得能吃了四平。   什么高手嘛!骗子!   公子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要怎么向伯爷交代啊!   见到丁荃进来,正安的心情更复杂。   站在护主的角度上,他恨不得把她一并吃了!每次都是她,才让公子不按常理出牌,将他这朵解语花的尊严羞辱的体无完肤!   可站在公子的角度……   哎,这个姑娘可真难求……   “秦、秦大人好点了吗!?”   四平的声音不咸不淡:“方才醒了,这会儿睡了。”   四平的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阿荃?”   丁荃没有走进去,就站在远远地地方摆摆手:“我我不是来打扰你的,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都没走过来瞧瞧我,怎么会知道我没事。”   四平叹了一口气。   得,是他们该滚蛋的时候了……   见到四平等人出去,丁荃才走了过去。   秦泽退了外衣,身上这身里衣还没换下来,为了包扎治疗伤口,受伤的地方衣裳被剪开,能看到缠绕着的绷带。屋里面很暖,秦泽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被子只轻轻地搭在腰腹之下。   被血侵染的绷带着实扎眼。   见丁荃总是盯着自己的伤口,秦泽不动声色的将被子往上拉,遮住了腰腹的位置。   “你别动!”丁荃紧张的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又把被子拉下来:“现在伤口刚刚包扎好,要观察出血量,若是有出血不止的现象就更糟糕了,屋里很暖,你不用怕着凉。”   秦泽红润的唇瓣又白又干:“这都几更天了,你怎么还乱跑。”   丁荃帮他重新盖好被子,动作慢慢的缓了下来:“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今夜是怎么都睡不着的呢。”   秦泽笑了笑:“睡不着来找我!?”   “我觉得有些事情,只能问你才明白。”   “你信我说的!?”   丁荃看着秦泽的眼睛,唇角漾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我,我才不会察觉到,从小到大,我从未像相信你这样相信过任何人。”   秦泽心头一颤,继而觉得喉头一阵甜腻,他强行忍者咳嗽的冲动,一番生不如死的挣扎后,竟真的忍了下来。   若是此刻让她瞧见咯血,怕是也不敢再多说心里的话了。   “秦泽,你知道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吗?可以告诉我吗?”丁荃的眼神澄澈而无波,这句话她问的很认真。   秦泽迎着她的视线,轻轻一点头:“可以,我都告诉你。”   这件事情,要从贺景源出现之后和丁荃定亲开始。   贺景源从前在军中平平无奇,虽然也勤奋操练,但是在军营中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并不是最特别的。秦泽经过仔细查证,才知道是有人帮贺景源打通了脉络,接下来他就能平步青云,轻松的在武将中脱颖而出,只要再打几场胜仗,加官进爵策勋封赏不在话下。等再查下去,他才晓得这个为他打通脉络的人就是白氏。   丁荃抢白道:“我不懂,我师父是怎么做到的!?”   秦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小傻子,你跟着你师父学了这么多年的功夫,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十几年前大靖战无不胜绝无仅有的女将白无常吗?”   “白、白无常……”丁荃一惊:“你说的白无常……是我师父!?我师父曾经是女将军!?” 第76章 大招   这是丁荃第一次听说关于师父的事情。   秦泽讲的十分意思浅显,故事完整。大抵的意思是,白氏可能有复出的打算,她曾因心灰意冷而远离沙场,如今萌生重征之心并非不可能,但是她需要左右手,需要一个桥梁。   凭借她的面子,要将一个贺景源推到某个位置不是难事,只要贺景源争气,就会是她复出的第一步。与此同时,因为丁荃这个徒儿的关系,白氏也能与贺景源走得近一些。   但白氏也并非有逼迫一说。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机会不仅仅只是贺景源这一个,不过是因为丁荃先选定了贺景源,白氏才跟着选定贺景源。这一点,秦泽也很大方的解释清楚了。   “说到这里为止,我都明白,那你呢!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交赎金的地方竟然遇到了你!”   秦泽微微垂眸:“你不是应该问,到底是谁伤了我吗?”   丁荃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这个小动作被秦泽收入眼底,他淡淡一笑:“也罢,这一点我们暂且不论,就说说山上的事情。”   其实,第一个发现连珠不对劲的的确是丁凝,她借助了周世昭的本事,在连珠将丁永隽迷昏带出去之后,和周世昭悄悄潜伏到了藏匿丁永隽的地方,丁凝让丁永隽刻意不配合,虽然要吃点苦头,但是被打的鼻青脸肿,披头散发之后,才好让人乔庄去替换。等到丁永隽依言做了之后,周世昭找了一个身形差不多的手下,染了白发,弄得自己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假扮成丁永隽被挟持。   其实丁永隽在那时候就已经安全了,但是丁凝并不想就这样揭穿。   连珠只是一个女孩子,况且就凭她雇佣的是一个真正的灾民来做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她是深入险境,孤注一掷。所以丁凝想要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才牵出了贺景源这一桩。   既然周世昭都知道了,秦泽自然也会知道。且他的猜测和先时丁婕说的一样,连珠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她知道现在外面有山匪为患,她随时可以把这一条命嫁祸出去!所以他们一定会去主动和山匪扯上联系。与此同时,一旦得到二十万两银子,连珠自己就能帮贺景源打点前途,丁家因为白丧,丁荃便无法与贺景源成亲,运气再好一点,丁荃可能会迁怒贺景源的无能,但凡实现一步,连珠都是赢家。   秦泽对鲁图的这一场胜仗是势在必得,本就是用人之际,现在有人肯去声东击西帮个忙,他简直求之不得。鲁图多疑,一定会不断地巡视自己的领地确保绝对的安全,秦泽抓的就是他这一点,只有让他觉得自己处于极度不安全的地方,不清楚敌方的实力的时候,他才容易乱。   连珠既然会选山匪附近的地方交赎金,秦泽就送她一程,将那个地方不日后会有镖局押镖银路过的消息传了出去,鲁图一定会派一般的小兵去打探,只要确定属实,自然会捞一笔。除了他们藏匿的地方,秦泽已经在附近布下了□□。这□□能伤亡多少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在亲信之外的那些小兵,一炸一个准!然后让潜伏在那里的人乔装成山匪,做出要杀人灭口的样子。大致的意思就是——老大现在不再信任他们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吃饭分钱的,   鲁图听到□□声被惊动,第一时间就是带着财产逃窜。秦泽不打小兵和领头,让一批轻功好的暗卫潜伏在树上,往下射箭,箭末梢拴着绳子,不过片刻时间,装着财产的车子已经被绳子绕成的大笼子困住。落草为寇之人都懂得谁掌握了力量和财富,谁就是老大,就在他拖延鲁图的这一段时间,被□□吓回来的手下们发现了要逃跑的鲁图,双方立马就杀了起来。中间再混一个周世昭,一会儿杀两个这一方的,一忽儿杀两个那一方的,能搅得多乱就有多乱,最后秦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鲁图。   听起来很玄幻,甚至有些可笑。但是细细咂摸起来,营造出那样一个氛围,算准那样的一个时机,甚至是揣摩对方的心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那你为什么还会受伤!?”丁荃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秦泽定定的看着丁荃,好半天才说道:“若我说,贺景源和连珠的想法是一样的,你信不信!?”   丁荃咽了一下口水,强行让自己镇定。   连珠想要杀父亲,伪装成山匪做的。   贺景源想要杀秦泽……同样是伪装成山匪做的。   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同一个时间里。   “他……为什么要杀你!?”   秦泽的眼中浮现出几丝笑意:“阿荃,对一个男人而言,最有诱惑的不过是财富,权利和女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有自己想要的俗欲,这三样,刚好都是我要从他手里抢来的。”   丁荃浑身一震,看着秦泽的眼光渐渐地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对他而言,我就是一个碍眼的存在。他杀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丁荃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一双拳头慢慢的攥起来。   “你是故意的。”丁荃看着秦泽,不加掩饰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我是故意的。”秦泽竟然承认了。   “你故意让他伤到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秦泽,你明知道我是相信你的。”   “我故意让他伤我,故意在你面前说这些,可是阿荃,我做这一切有多刻意,贺景源杀我那一刻的心思,就暴露的有多明显。这一点,就算你要恨我怨我多久,都是不争的事实。”   “够了!不要再说了!”丁荃哭了出来,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我不听!我不想听!”   秦泽受伤或者没受伤,都是动不了丁荃的。   可有些事情,她必须真真切切的看清楚。   贺景源的这一刀,捅在他的身上,也同样是给他自己与丁荃之间,划开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秦泽仿佛忘记自己身上的伤口似的,揭开被子直接要下床。   丁荃下意识的按住他:“你干什么!”   秦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回去!躺回去!”   “阿荃,若你真的爱一个人,就该把他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你躺回去!伤口会裂开!”   “现在他毫无遮掩的站在你面前,有善有恶,有血有肉,你爱……还是不爱!?”   秦泽的眼神凌厉的仿佛要杀人似的,半晌之后,这个眼神涣散了一下,双目合上。   丁荃点了他的睡穴,将他搀扶到床榻上。   四平听到动静冲进来,丁荃率先道:“秦大人有伤在身,劳驾好生照顾,这几日我就不来打扰了。”   四平似乎有话要说,但是丁荃已经离开了。   丁荃一个人从医馆往城外的庄子走。   天边隐隐翻出了鱼肚白,这一夜的折腾,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晨间的冷清仿佛将脑子都冻住了,丁荃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慢慢理清自己的情绪。她的脑子里面萦绕着很多很多东西,从和贺景源初初相识开始,从那条河边的烤鱼开始,从她自以为明白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开始。   每一个人的脸都从眼前划过,带起一阵阵回忆。   其实,她心里是没有恨的。大概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明白很多人都活的不容易,那些看似讨厌的行径背后,都是苦衷。好像所有的事情只要抽丝剥茧,都是能说的通的。   想这想着,她走到了庄子门口,而那里也等着一个略显焦虑的人。   是贺景源。   “阿荃!”贺景源一眼看到了丁荃,飞快的走过来:“你怎么从外面回来的!?”   丁荃的表情淡淡的:“我去医馆了,秦大人受伤了。”   贺景源脸色一白,赶紧道:“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不对,还有好些事情。阿荃,其实秦大人是我伤的。”   丁荃意外的望向贺景源。贺景源一脸的愧疚:“当时的情况太危机了,秦大人这个人做事喜欢兵行险着,可是我却不得不顾及我的兄弟们,当时山匪已经逼过来,我……我与他争执不下,怒火中烧,就这么错手伤了他。秦大人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转!?”   丁荃静静地看着他,反而平静下来:“秦大人那一头不打紧,说起来,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另外一个人!?”   贺景源脸色一沉,似乎是感觉到丁荃没有往日的活泼:“你是说连珠!?”   “你果然认得她。”   “阿荃,你信不信我!?”   ※※※※※※※※※※※※※※※※※※※※   似的,因为忙,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查克拉爆炸把这一段写完一直写到阿荃和秦大人开始没羞没臊谈恋爱。 第77章 婚期   贺景源会知道消息,只能是从白氏那里知道的了。   而他这次来,也就是为了解释清楚这所有的事情。   秦泽的确是他伤的,但是那只是误伤,至于连珠,贺景源也承认了他的确是与她相识。   “她是四方军驻扎之时一个农户的女儿,那个村子被匪徒洗劫一空,连珠险些也保不住。所以四方军中的一个上了年岁的厨娘将她收在身边打打杂帮帮忙,平日里我们操练的时间很多,外出的时间更多,所以我与连珠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贺景源坦坦荡荡的样子,竟然令丁荃有几分恍惚,仿佛她认定连珠与他关系不同一般是在冤枉他似的。   连珠那个同流合污的灾民被关押在县衙的大牢,要见人还是得从秦泽那里走一趟,没想丁荃与贺景源重新去找秦泽的时候,秦泽却避而不见,只派了四平出来给令牌:“大人说了,丁姑娘想见谁,将令牌给牢房看守之人,他们会带你们去见,但是只能见一面,不可有更多的要求了。”   丁荃哪里敢有更多的要求!可是想着自己刚才揍了人家,现在人家还十分大方的让她去看人,丁荃心里就很心虚:“秦大人……还好吗!?”   贺景源若有深意的看了丁荃一眼。   四平面无表情道:“大人说,若他这一刀挨得值得,便很好;若只是枉做小人,那也算不得好了。”   丁荃的心一揪,脑子里忽然出现了秦泽握着她的手腕咄咄逼人的样子。   【他此刻就赤、裸、裸的站在你面前,有善有恶,有血有肉,你爱还是不爱!】   等等!   她怎么想到那儿去了!   丁荃如梦初醒,赶紧道:“我们这就去,只是见一见面,绝不乱来。”   贺景源的眼神有些阴沉的从秦泽休憩的房间扫过。   拿了秦泽的令牌,丁荃与贺景源去了牢房,连珠虽然被关起来了,但是并没有受什么大刑,那个灾民更是夸张,在外面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不如在牢房里面有瓦遮头饭来张口,他反倒坐牢坐的很安心。   看到贺景源的时候,连珠浑身一颤,眼睛立马就红了,还没开口,两滴眼泪先滚了出来。   “贺大哥……”   贺景源双拳紧握,有些愤怒的盯着连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连珠只是看着贺景源刷刷的流眼泪,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贺景源紧张的看着丁荃:“阿荃,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你若是不信,此刻就问她。”   “不必问了!”连珠果断的开口,不卑不亢的盯着丁荃:“我虽然是农户出身,但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爹是我绑的,人也是我伤的,你要找就找我!”   丁荃看看贺景源,又看看连珠,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贺景源对她这个状态很不理解,或者说根本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阿荃,当我刚才没说,你若是生气,若是难过,就都发泄到我身上!你怨我伤了秦大人,我这就去为他赔罪,还他一刀也行!你恨连珠伤害了你的父亲,我一定为伯父寻回最好的药材,为他三跪九叩祈福!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连珠垂下眼眸,眼泪掉得更凶了。   丁荃这才慢吞吞道:“那她呢。”   贺景源楞了一下:“什么!?”   “我说她。”丁荃平静的看着默默流眼泪的连珠:“且不说我计不计较,知道这件事情的不止我一个人,我大姐,二姐,四妹妹,都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算了。如果他们一定要追究到底,要治她的罪,你会为她求情吗?”   连珠的啜泣声顿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常,贺景源却是着实被问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贺景源沉下气来:“做错事就应该受罚,我没有话说,但……能不能看在丁老爷并没有特别大的损伤的份上,从轻处理。”   丁荃想了一下,说:“这个我没有办法决定,还是看衙门怎么判吧。”   贺景源唇线一抿,又是那个秦泽。   连珠其实根本没说什么,只是从态度上承担了一切,两人从牢里出来,贺景源追上丁荃,“阿荃,我们是不是还要好好地聊一聊,你有任何的不懂的事情我都可以跟你解释清楚。先时原本已经定好了你我的婚期,没想到还没成亲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很不安心。阿荃,我……我想快些定下来。对你也好,对我也好。”   丁荃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贺景源立刻道:“是不是因为师父!?”   丁荃眼神一定:“师父都跟你说了?”   贺景源哭笑不得:“阿荃,你是不是想错什么了!?其实我和你一样,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白师傅的身份的,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是白师傅的徒弟,可是阿荃,我并不是因为师父能给我什么好处才要和你一起,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就算师父什么也不许诺,我一样愿意娶你为妻,疼你爱你!”   丁荃的神情好像永远都是慢半拍,情绪平静的根本不正常,贺景源觉得自己能解释的都解释了,但是就是换不回她的一个笑脸,最后他颓败道:“要我发誓吗!?再毒的誓言都可以!”   “不用发誓。”丁荃摇摇头:“今天爹已经回到家里了,为了不让大娘和娘担心,所以这件事情没有告诉她们,她们一定以为爹受了很多的苦,庄子上头更不会安宁,我想先回去。”   “我送你。”贺景源不容置喙的与她同行。   只是一路上,贺景源好几次想和丁荃挑起一个话题,却发现往日里见着自己就会脸红的小姑娘竟然沉默寡言。   还是哪里有问题。   是连珠,还是……因为他!?   丁荃说的没错,丁永善安全回来了,华氏和秦氏都松了一口气,又是整顿庄子,又是要去求秦泽尽早提审犯人,连好多在庄子上伺候不满半年的奴人都给辞退了。   连珠的事情,在丁永隽这里多少是瞒不住了。   贺景源直面丁永隽的目光,主动要求和丁永隽说说话,丁荃被丁永隽叫回房间,一进门就瞧见了秦氏坐在床脚抹眼泪。   “娘……”丁荃跑过去蹲在她面前:“你怎么了?”   秦氏万年冷清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动容的时候,丁荃觉得很难得。   想也知道,秦氏是因为丁永隽平安回来才这样感慨,丁荃赶紧安慰了几句,秦氏这才收了收,然后打量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这是秦氏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丁荃,连眼神都比平日里温柔更多。   丁荃被看的十分的不自在,正准备打破这份尴尬的时候,秦氏忽然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火红的嫁衣来。   丁荃看的目瞪口呆:“娘……这是……”   秦氏看着嫁衣,微微一笑:“是给你准备的嫁衣。”   “我……我的!?”   “我做了很久,料子都是好料子,只是做工不太好,你可不要嫌弃娘的手艺。”   丁荃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秦氏将丁荃招到面前,握住她的手:“不晓得是不是到了女儿出嫁的时候,回收从前,才觉得对你疏忽的太多,如今你既然要嫁人,我这个做母亲的再不闻不问,岂不是太无情!?阿荃,娘从前逼你学医,逼你背医书,在药庐帮忙,你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听话的去做,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的,不晓得你这样恨娘,还愿不愿意穿这身嫁衣?”   丁荃心中一动,道:“那……若是阿荃也做了让娘生气的事情,让娘很多年都不会理阿荃的那种事情,日后等到阿荃出嫁的时候,娘还会为我做嫁衣吗!?”   “傻孩子。”秦氏摸摸她的头:“你除了偷吃偷玩,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她把嫁衣放到丁荃面前:“况且嫁衣都做好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丁荃轻轻摩挲着嫁衣的,浅浅一笑:“这嫁衣真好看。”   不多时,丁永隽竟然派人来叫丁荃过去。   等丁荃到丁永隽这里的时候,气氛十分的融洽,丁永隽对贺景源的眼神十分的和善,见到丁荃来了,笑道:“阿荃,来的正好,有些事情虽然我们就能做主,但到底是要你的一句准话。”   “什么!?”   丁永隽叹了一口气:“景源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   丁荃意外的望向贺景源,贺景源也深深地看着她。   丁永隽感叹道:“这个孩子的确是一时想岔了,她对景源有心,景源却对她无意。再者,爹也没受什么伤,不如……再给那个孩子一个机会吧。”   丁荃讷讷道:“爹是怎么想的!?”   丁永隽笑了一下:“爹知道你心里一定有疙瘩,那是因为你心里有景源,这件事情既然景源能坦荡的解释清楚,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若是能定下来,确实能省下不少麻烦。不过,爹自然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   贺景源变得紧张起来:“阿荃,你别误会,我不是在逼你什么,只是如实相告。”   丁荃:“若是爹和景源哥哥都决定好了,阿荃没有任何的意见。”   丁荃干脆爽快的回答,让贺景源都楞了一下。   原以为她心中思绪万千,却没想到这样就答应了!   丁永隽也愣了一下,旋即抚须轻笑:“好!好!我这就与你娘还有贺家商量,亲既然已经定了,那就尽快将后面的礼都过完。”   因为丁荃的答应,这门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丁永隽顺利回来,丁荃也定下终身大事,虽然说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未婚嫁,但是连华氏这个做母亲的和两位姐姐本人都没有意见,不怕旁人说什么,这门婚事好像也没有延缓的必要了。   雨过天晴,丁府喜气洋洋。   丁永隽能得救,多少是有秦泽的帮忙,知道秦泽受伤,丁永隽亲自上门探望,顺带送上了喜帖。   秦泽披着衣裳,看也不看那个喜帖,全程都冷漠的很。   丁永隽不明所以,没敢太耽误。   丁婕和丁素身为姐姐,都在开始为丁荃挑选成亲礼物,只有丁凝一个人跳脚,可是万氏因为丁凝善做主张排了这出戏,把她看的很严,不许她再瞎胡闹,这下连她都做不出什么来了。   婚期定了,喜帖准备好了,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会派发喜饼全城共庆。   丁家派发喜饼的位置,选在了医馆这里。   秦泽已经回了府衙休养,一连多日闭门不见客,丁荃还是在白氏这里打听了一下他的伤势。   就在这时候,丁婉佳找上门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丁荃。   ※※※※※※※※※※※※※※※※※※※※   下一章搞事! 第78章 觉醒   丁荃算是丁永隽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或许是因为此次自己被绑架丁荃流露出的父女之情,丁永隽十分大方的散财,一副要给丁荃办的体体面面的驾驶,就连喜饼都是在福来楼订的,味道好不说,每一个的价钱都能用来买不少馒头了,还在医馆边上搭了一个戏台子,如今已经是新年将至,戏班子也要回乡过年,可是丁永隽还是高价请来了戏班子唱戏凑热闹。   丁家嫁女,实在是大手笔。   今日是发喜饼的日子,地点又是在医馆,所以丁永隽和秦氏都过去了,原本没想将贺家人一并请过去,可是他们得知丁家的医馆向来都是赠医施药,城外还有那么多的灾民,此刻派发喜饼,既是添祝福喜气,也是善心赈粮,一举两得,所以贺家人也亲自到场,原本一个最普通的发喜饼,竟被办的无比的隆重!   丁婉佳是在丁荃临出发之前来的。   彼时,林竹拿了几条新作的红裙子,今日虽然不是出嫁,也是好日子,所以得打扮的喜庆一些。上次太后还赐了首饰,配红裙子更显贵气!   “姑娘,您想梳个什么发式!?”林竹细声问道。   丁荃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说:“简单些就好。”   “不行!怎么能简单呢!”林竹不同意:“如今您是待嫁的新娘子,今日还要去医馆那边一起发喜饼,老爷和亲家老爷们都在呢!”   “我说了,简单一点就好。”   林竹拗不过丁荃,虽然发式梳了个简单的,可是衣裳还得是那件红色的。丁荃这次没有反对什么,穿上了衣裳,伸手就要去拿鞭子。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林竹大惊:“这衣裳是贴身做的,最能衬您的身形,这鞭子可不能像往常那样系着了!再者今儿个还有二夫人和贺家那边的秦家老爷夫人,您可不能失礼啊!”   丁荃看着那鞭子,扯了一个笑容:“那你帮我带着吧。”   “奴婢带着!?”林竹不知道丁荃为什么时时刻刻鞭子都不离身,这往后做了贺夫人,哪里还能想着练功夫呢……   可是丁荃瞧着鞭子恋恋不舍的样子,林竹还是心软帮她一并带着了。   下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通报的。   丁荃有些意外。对于丁婉佳这个堂姐,她谈不上有多熟悉,往常每次见面,都是与阿凝斗来斗去,现在指名道姓的是来找她,丁荃觉得奇怪。   “三姑娘,可千万不要去见她!这个堂姑娘一贯喜欢作妖,今儿是你的大好日子,可千万不要闹出岔子!”   丁荃虽然觉得奇怪,却不害怕丁婉佳:“说不定堂姐是来送礼的。”   她要成亲,家中几位姐妹都送了礼,丁婉佳指名见她,丁荃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人就在外面,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一些误会,所以并没有进来,丁荃让林竹等着,自己出去见她。   这一次,丁荃真的没有猜错,丁婉佳确实是来送礼的。   大红的锦盒放着东西,丁婉佳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   “堂姐既然来了,怎么不往里面做,这外头多冷啊。”   丁婉佳笑容有深意,道:“我就不进去惹人嫌了,不过想着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过了今日,你这门亲就更进一步了,同是姐妹一场,总要送上成亲小礼的。阿荃,我父亲与三叔虽然有误会,但我好歹是你姐姐,希望你明白,我的的确确是为了你往后的幸福着想,才前来送这一礼。”   说着,丁婉佳身后的丫头将锦盒打开了。   盒子里,放着一枚玉佩,还有男女的一些内衣物。   那男女的衣物看起来不像是新的,而那枚玉佩……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婉佳知道她认出了玉佩,这才走进了一步,压低声音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说道:“阿荃,你还记不记得宸王妃设宴的那一日,贺景源曾经消失过!?”   丁荃的眼神变了几变:“堂姐有话不妨直说。”   丁婉佳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我不该来扫你的兴的,但是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我想了想,须得现在告诉你,你往后才有在贺家坐稳位置的可能。其实那一日,我并非是送衣物被弄脏的贺景源去厢房,相反的,府中下人看到的是实情,的确是有一男一女进了厢房,那一男一女,就是贺景源与一个脸生的婢女。”   丁荃的表情怔了一下,然后一点点的被吃惊填满:“你……你什么意思……”   丁婉佳将东西给了丁荃:“不管你信与不信,这就是事实。那时人多口杂,又是宸王妃的宴席,难道我要明说出来,让宸王妃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当场名誉扫地,与贺家的婚事告吹么!?我原本想着先压下来,找个机会再告诉你,没想到才耽误了一会会,你们竟然就已经走到这一步。”   丁荃看着面前的东西,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阿荃,若那只是个贱女子,我便什么都不说了,那自然是比不得你,可就在不久之前,我竟听说三叔被人绑架,所幸安然无恙,可是我心中担心,便打听了一下那行凶之人,说出来你怕是不信……那个女子,正是那日宸王妃设宴,与贺景源一同进房间的女子!”   丁荃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你说……和贺景源一起进房间的是连珠?这些东西……是……”   “这的确是他们的东西。你可知我为何要告诉你!?因为我晓得三叔安然无恙,那这女子定然罪不至死,一旦她罪不至死,又与贺景源有夫妻之实,等到她出来,又那么走运的怀上贺家的孩子,你觉得贺景源真的会置之不理吗!?”   丁荃整个人像是蒙了,丁婉佳像是一条盯住了猎物的毒蛇,上前一步握住丁荃的手:“阿荃,你别怕!此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谁也没告诉!如今咱们还有解决的法子!那女人还关在牢里,只要咱们买通狱卒,做点手脚,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根除这个威胁!否则,一旦她和贺景源拉扯不清,又有了孩子,与你的恩怨就会更深!趁现在还不晚,你千万不要再犹豫了!”   嘣!   就在丁婉佳话音刚落的时候,不知哪里飞来的一棵石子精准的嘣上了丁婉佳的脑袋,丁婉佳疼的眼前一黑,大怒道:“哪个混蛋敢打我!”   话没说完,又是一弹!   丁婉佳疼的尖叫起来,丫头也慌了:“你们好生无礼!这可是丁家大老爷家的姑娘!”   嘣!又是一颗!   这一颗险些打中了丁婉佳的眼睛,把她打瞎。   丁婉佳不敢留下来了,慌忙的逃跑。   躲在墙后面的丁凝缩起脑袋,对周世昭输了一个大拇指:棒棒哒!   她跑到丁荃身边,飞快道:“三姐!你千万别被她骗了!这件事情的真假我们都还没弄清楚,如果是假的,她的居心很明显,如果是真的,她便是在刺激你想让你双手染血!我看,说不定就是她策划的!你……”   “阿凝,马房的马车都用了吗!?”   丁凝被打断,楞了一下:“马车!?还有一辆。”   话音未落,丁荃忽然发足狂奔,直奔马房。不多时,丁荃直接骑马离开了庄子。   “姑娘!姑娘您的等我啊!”林竹小跑着出来,没追上,丁凝一看这个阵仗吓到了,对周世昭道:“糟了,二姐会不会冲到那个负心人面前去揍他一顿啊!爹和二娘都在,要是二娘知道了那就不得了啦!”   周世昭撇撇嘴:“你们女人真麻烦!”   丁凝柳眉倒竖,横气起来:“我不管!是秦泽派你来看着我三姐的!你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周世昭一向威风惯了,哪里能被这样欺负,他眉毛一横:“别过分了啊!”   “真的是你。”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周世昭和丁凝同时望过去。   丁素刚从书院回来,身上还穿着书院的衣裳,她神色冷清,盯着周世昭的眼神尤为复杂。   周世昭想了半天,“这是谁?”这句话问的是丁凝。   丁凝:“我二姐!我劝你不要和她吵架,不然你会怀疑自己出生的意义!”   “嗤——有这么神!?”   丁素只是盯着周世昭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就走了。   丁凝一愣,和周世昭对视一眼。   周世昭手握拳头,拇指一翻指着丁素离开的方向:“老子看起来像是会怕那种弱鸡女人的样子么。”   丁凝注意到丁素走路的步子猛地一滞,但是很快恢复正常,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   她想了想,对着周世昭一抱拳:“我敬你是条汉子!”   ……   医馆今日十分的热闹。   不少百姓和城外的灾民都过来吃不要钱的美味喜饼,还能白看戏,那唱戏的也是厉害,一场唱罢又一场,实实在在的流水戏!   贺夫人和贺老爷盛装打扮,与丁永隽还有秦氏说话。   白氏的性子本来就又冷又硬,这样热闹的日子,她站在医馆的二层阁楼,握着一杯茶依着窗户,乍看之下像是在看下面摆着的戏台子,可是她眼神深邃低沉,怎么都不像是在看一场戏的样子。   卫旋站在她身后,“师父真的心意已决!?”   白氏放下杯子,语气比寒冬更冷:“我说过,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白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往下面扫了一圈,唇角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哼,先时做出一副非卿不娶模样的人,如今照样已经认输,索性连面都不露了。   这样热闹的时候,秦泽的确是闭门不出,坐在书房里练字。   正安真替他不值得!秦泽从小到大都胸怀大志,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拖着受伤的身子这样折磨自己!何必呢!只是一个女人啊!   “公子,还是歇一歇吧。”   秦泽充耳不闻,继续练字。   忽的,衙门又有人过来传话了,“大人,丁姑娘已经从牢房离开了。”   秦泽的笔尖一顿:“她是何反应!?”   衙门来的人楞了一下,皱着眉头回忆一番,道:“丁姑娘看起来很着急,似乎是要去做什么事情似的。”   秦泽忽然放下笔,倏地起身:“更衣,去丁家的医馆!”   正安叫苦不迭——公子哟!你迟早要被这个姑娘给折腾死!!!   ……   贺景源是随着父母一同到医馆的,可是等他都到了,还是没看到丁荃的影子,不免多问了一句。   丁永隽笑道:“今日怎么说都是这个丫头的好日子,自然要梳洗一番。”   贺景源闻言,温和一笑:“阿荃怎么都是最好看的。”   两方人正说着话,一辆马车驶了进来。   因为这里人很多,所以马车只能停在街道口,贺景源眼睛尖,一眼认出那是丁荃。   “阿荃来了。”贺景源率先走过去接她。   丁荃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笑容,一改前几日的阴郁。   贺景源见她这样,顿时放下心来:“伯父说你还在梳妆打扮,我瞧着你平时就很好。”   丁荃笑笑,不做评论。   她与贺景源并肩走到长辈面前,丁荃十分恭敬地向贺家长辈行礼,贺夫人看着丁荃的样子十分的热情,直夸她好看,贺老爷自然也是很满意的。   秦氏将丁荃拉到自己身边,笑道:“往后就是自家人了,站在外头说话太见外了,这里有下人们看着,两位里面请。”   医馆一直都是秦氏打理,可以说来这里见面,比在宅子里要让她更加自在。   丁永隽也开始招呼人往里面走。   “等一下。”   丁荃忽然喊停。   贺景源笑着望向她:“怎么了!?”   丁荃身上穿着厚厚的披风,她伸手将披风解了下来,当披风滑落之时,里面竟然是一身火红的骑马装,她的手里,握着一根绕卷起来的鞭子……   秦氏愣住了:“阿荃……你这是干什么!?”   丁荃走出人群,忽然迈步,脚尖几点地,顿时身轻如燕,落在了不远处的戏台子上,台上的戏子都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纷纷逃窜下去,戏台上顿时只剩下丁荃一人。   丁荃的笑容浅浅,却轻松而又真挚,盯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她清脆的声音仿佛能令整个寒冬都酥软。   “诸位,小女是丁家的三女丁荃,自小不爱红妆爱武装,今日与贺家定亲,也想与众不同一些,将定亲的最后一项改为比武定亲。只要贺家公子能赢了我,我们今日就是夫妻,也请在座的各位为小女做一个见证。”   原本热闹的场景顿时鸦雀无声,台下的人吃惊的盯着上面那个大胆的姑娘,丁永隽,秦氏,还有贺家二老更是早已呆若木鸡。   贺景源眉头紧蹙:“阿荃……你这是做什么!”   一辆马车停在了丁荃先时停下的位置,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撩起车帘子的时候,正好一眼看到戏台上那个火红的身影……   ※※※※※※※※※※※※※※※※※※※※   不许说我短小!!不许!不许!!!!!!   我跟你们讲这章之后全是糖,不甜我吞玻璃!!!! 第79章 比武   “阿荃!不要胡闹了!”贺景源被众人盯着,有些尴尬,他冲上台对着台下众人抱拳:“各位,这只是阿荃和大家开的一个玩笑。”说着,伸手就要去拉丁荃的手,不料丁荃一个轻松闪身,躲过了他的手不说,飞快的就是一个小擒拿!   贺景源大惊,常年备战的本能让他也躲过了丁荃的这一进攻,他后退几步,有些不理解的看着丁荃:“阿荃,你在闹什么!”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台下:“伯父伯母都在,你疯了吗!”   丁荃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是想要从他的眼眸里找到什么。   “今日即便我爹娘都在,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从小喜欢习武,这么多年也都在习武,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   秦氏果然震惊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台上那个强硬英武的少女,这一刻仿佛不认识她了似的,连质问都忘记了。   丁荃手中的鞭子已经握紧,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景源哥哥,请。”   贺景源看了一眼台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去在人群中寻找谁。   白氏慢慢的走下楼,破开人群走过来,贺景源飞快的下台对白氏道:“白师傅,阿荃不晓得是发什么疯,我不敢对她动粗,您还是尽快将她叫下来吧。”   丁荃一向最害怕白氏,一定会听白氏的话。   白氏看了一眼贺景源,又望向丁荃。   丁荃的心跳渐渐加快,握着鞭子的手将骨节紧的发白。   若是白氏出手,她怕是没有胜算,当日师父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的。   白氏收回目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淡淡道:“方才阿荃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只要你赢了她,她自然就是你的妻子,也会随你下来。”   秦氏的唇瓣颤了颤:“白师傅……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荃什么时候学会功夫的!?”   白氏的神情孤傲而又冷漠:“丁夫人,阿荃的功夫的确是我教的,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有些事情,她可以决定。”   “师父……”丁荃身子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万万没想到,师父会说出这番话。   秦泽受伤的那个晚上,师兄明明说师父……   贺家二老一看情势不对,立马站出来为自己儿子说话了。   “白师傅,丁老爷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明明都说得好好的!怎么反而要斗起来了,阿荃、阿荃怎么就会功夫了!?他们心意相通,为何一定要一个将另一个打下来!?这、这不是胡闹吗!”   丁永隽也是傻眼了,他迈开步子就准备往上冲,看样子是想把人拉下来。白氏的手中忽然飞出一枚小暗器,暗器打中了竖在戏台子边上的一根旗杆,旗杆拦腰折断,竟然晃晃悠悠的倒下来,轰然一声响!   丁永隽早已经飞快退下来,周围的人群也散开,没人敢靠近戏台子。   白氏的声音沉稳有力,能让所有人都听到:“贺景源,我再说一次,将她从台上打下来,这门婚事就定了,但若是你输了,要不要与你成亲,得问阿荃。”   贺景源完全想不出事情到了这一步都会有变,贺夫人眸子一瞪,大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山野村妇!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喜事就这样捣乱!就算你是阿荃的师父又怎么样!?阿荃的亲生父母尚且都没有发话,那里有你说话的分!”   就在贺夫人话音刚落之时,大批的军队忽然涌了过来。   为首的将领穿着铠甲,神色匆匆的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贺景源一怔,立刻认出了那人。   “吴副将……”   那将军的目光定在了白氏的身上,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加快步子跑过来,谁也不看,对着白氏就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叩见白将军!”贺景源哪里还敢站着不动,立马对那吴副将行礼。   白氏看了吴副将一眼:“哟,来的可真是时候。”   吴副将激动地手都在发抖,“霍老将军不日前收到故人书函,便认定了是白将军所写,连夜命属下率领四方军寻找白将军的下落,霍老将军军令如山,若是寻不得白将军,末将等人提头去见!”   白氏冷笑一声:“我本就准备去亲自拜访故人,何须这么劳师动众的寻我一个山野村妇!?将你的兵全都撤了,不要惊扰到百姓,我这里尚且还有事情未办完。”   这个阵仗,让周围的人全都吓呆了。   贺夫人更是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儿子,这明明是医馆里的妇人,怎么忽然就变成将军了!   贺景源的脸色都发青了。   吴副将立刻让手下的士兵撤出城外,在城外待命,自己却留了下来:“将军有事,大可吩咐属下去做!”   白氏往台上看了一眼,丁荃是知道白氏的身份的,所以此刻反倒没有什么惊讶。   只是她不懂,不懂师父到底想怎样。   白氏转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也好,你在这里守着,除了贺景源,任何想上擂台的,都给我往死里打。”   “末将领命。”   丁永隽脸色一白,抿唇不言。   白氏似笑非笑的望向贺景源:“怎么样,是打还是不打!?若你实在不想打,这门婚事此刻就告吹,之前我们说的一切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你看如何!?”   贺景源紧握双拳,明显有些恼火了:“白将军可是在考验景源!?”   “就说你上不上吧。”   贺景源深吸一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转过身面向戏台,一步步走了过去。   有小兵给白氏上了一杯茶,除了白氏没有一个人坐着。   她捧着茶杯,又追加了一句:“记着,是将她打下台来。你若是个男人,此刻就有点决断。”   贺景源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等他终于上了台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仿佛用了一生来走这一段距离。   面前的女子,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着他的时候会紧张脸红,会羞怯的喊他“景源哥哥”。   不过短短一段时日,她已经和他兵戎相向。   “阿荃,为什么一定要闹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之前的所有事情我不是都跟你解释过吗!?你还有什么不明白,我都可以解释!你不管不顾的将自己会功夫的事情公布出来,你想过你爹娘怎么想,考虑过我爹娘的心情没有!?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丁荃面对着他,坦然的没有一丝愤怒亦或是激动,她想了一下,温声道:“景源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贺景源皱眉头:“这与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丁荃失望的笑了一下:“果然是这样……”   “什么果然!?阿荃你到底在说什么!?”   “景源哥哥,若你将我打下去,我们的婚事便定下,若你输了,我们的婚事作罢,你可想好了!?”   贺景源被绕糊涂了:“你在说什么!?怎么说的像是我在逼你一样!?一切本就好好的,忽然要胡闹的是你!为何一定要比试!?我本就是真心娶你的!”   “若你只有这一个选择,你打还是不打!?”   贺景源在这一刻忽然有一点点的明白了,他眉头皱得更深,不确定道:“阿荃,你是不是在试探我!?”   若是与她成亲,白氏就会帮他平步青云。   但是与她成亲的前提,是将她打下去。   可若他真的将人打下去,势必会用全力,对要迎娶的妻子竟然能下狠手,又有谁会愿意嫁?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矛盾题!   “阿荃,你在逼我?”   丁荃想了一下,帮他回答:“所以,你是要打了。”   贺景源真的怒了:“丁荃,你还是在怀疑我迎娶你的真心是不是!?你诚心给出这样一个难题,就是要我知难而退是不是!?试问我若真的将你搭下去!你要丁贺两家往后如何相处!?我早就说过,我与你成亲跟师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   “来之前,我见过连珠。”   贺景源怔了一下,强行道:“那又如何!?上次你也见过她,我们都说……”   “这次,她都告诉我了。”   贺景源彻底的沉默了。   丁荃舒了一口气:“景源哥哥,理论上来说,我应该怪你,但其实……”她扯着唇角笑了一下:“我这人想不了太复杂的事情,若真遇上复杂的事情,也得花很久的时间才能想明白。”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与你扯上了一些关系,交织在一起。一开始,我是不愿意相信你会做出那些事情。到了后来,一切得到证实,我又希望还能在你身上找到一些我熟悉的影子,只要你还是那个你,即便做不成夫妻,我想我一样是能明白你的。”   “而今,我明白了你的苦衷,却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   贺景源的眼眶发红,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丁荃兀自道:“我不喜欢争斗,所以面对要靠争斗才能得来的东西时,我便索性弃了不要了,遇见你的那一日,我的确是豁然开朗,将你当做了心里想要追寻的人,还一厢情愿的做了许多梦。在那些自己编织的梦里,我以为与你在一起,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那以后,我其实是让你活在了自己的想象中,我将那一日见到的你,当做了一个不再会改变的你。所以,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不懂你身上背负的什么,不懂你面对过什么,更不懂这个世道的残忍和那些改变有多无可奈何。”   “够了!”贺景源忽然呵斥住丁荃,纵身一跃下台,将戏班子的长戟抽了出来,然后重新回到台上。   长戟对向了丁荃,贺景源的神情淡淡的:“你心里,早就不想做我的妻子了,是不是!?”   所以那些日子,她的反应才那么奇怪!让他看不出来问题到底在哪里,也无法安心。   她只是在慢慢的想清楚,然后与他做一个了断!   可笑的是,一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心里为他找理由,找那些可笑的苦衷。   “阿荃,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正如你所说,是不是只要将你打下去了,我们的婚事就继续!”   “是。”   贺景源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你说我们见面的那一日,我想起来了。阿荃,你打不过我的,你这又是何苦!?”   严格上来说,贺景源不是在妄自尊大。   他本就是军人,多年来更是不断操练,丁荃不仅练功练得束手束脚,更多时候也是为了女儿家的自卫,又怎么能和贺景源比!?   当年在河边,她打不过他,今日在这台上,她也未必有胜算。   “阿荃,你记着,用尽全力,只要我打赢了你,往后得到的一切,也都是我自己奋力得来的!”   话音刚落,贺景源狠厉出招,长戟直逼丁荃!   丁荃一惊,下意识连连后退,可是戏台位置有限,再退只会掉下去!贺景源面露得色,大有要直接把她逼下去的架势!   丁荃急中生智,忽然纵身一跃,轻功轻盈而又迅捷,躲过了贺景源的这一刺,不料贺景源返身一个回马枪,丁荃躲过尖韧,贺景源直接长戟一挥,重重的打在丁荃的身上,活生生将她打到了地上,重重一摔!   “阿荃!”秦氏尖叫失声,丁永隽也怒了:“住手!全都住手!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了!”   台上,丁荃一个回旋踢,将贺景源踢倒在地,自己也借力起身,与此同时,长鞭终于挥出,当空打出一声裂响,贺景源想抓住鞭尾,不料丁荃一个摔鞭,鞭子尾巴仿佛蛇尾一般狠狠地甩开他的手,留下掌心的剧痛。   丁永隽慌忙走到白氏面前:“白师……不是,白将军,你快阻止他们啊!贺家那小子是动真格了!阿荃再怎么会功夫,也只是一个女流之辈,若是受伤了该怎么办!”   可是这里已经没人听丁永隽的话了,台上的打斗竟然被大家当做一场好戏来看,你来我往的攻守竟惹来一阵阵喝彩和鼓掌,白氏喝着茶,看着台上的人,眼神捉摸不定。   贺景源果然是很有作战意识的,丁荃的攻势其实并不狠毒,至少她不懂得出招定要伤要害的道理,与他周旋下来,贺景源明白她平日里所谓的练功,也就是与会心疼她的师父师兄喂招拆招,瞬间便确定了自己的战略。   长戟一个横扫,直接打在丁荃的小腿肚上,丁荃再次跌倒,贺景源直接刺过去,台下一阵惊呼!   “阿荃——”   丁荃为了躲避贺景源的一刺,只能往一边滚去,可是贺景源一刺下来落空,紧接着继续攻击,丁荃一瞬间滚到了戏台的最边上,贺景源眼中迸射出胜利者的喜悦,最后一次狠狠地刺了下去!   丁荃没有想到招招致命的贺景源竟然比当年还要厉害,然而,眼看着她就要滚下台的时候,一个身体忽然冲到台边,挡住了她要滚下去的身子。   长戟没能刺过来,而是被一双手死死地握住了。   “秦大人!”   “啊——”   鲜血顷刻间就从秦泽的指尖流出来,滴在了丁荃沾了灰的脸蛋上。   秦泽看也没看贺景源和那随时能削掉他一双手的兵器,而是目光如炬的看着丁荃。   那一瞬间,丁荃觉得天地万物好像都没有声音了。   秦泽的眼神,从她的眼眸传入了脑海,再从脑海直直往下,精准的震动了心头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这一幕让贺景源觉得极其讽刺,他大声道:“,丁荃!你输了!”说着,他作势要挥动长戟,大有将秦泽一双手都废了的架势。   那一瞬间,丁荃忽然伸出手来,一只手握住了长戟,另一只手狠狠地打在秦泽的身上,秦泽的身体被掌力冲击,利刃被抽离,划破了手掌,却也免了被废的结果。   丁荃用力一抽,虽然没能将长戟从和景园的手中抽出来,却将他往前一带,一脚踢在他的腹部!   只要丁荃再用些力气,就能借着脚上这一点着力点将他甩踢下去!   可是贺景源哪里能这样认输,他直接松开了长戟,丁荃那一脚刚好将他提回去了。   趁着这个机会,丁荃重新站了起来,竟然将手中的长戟丢回给他。   贺景源接过长戟,狠厉的盯着她。   丁荃的表情沉静,谁也不看,忽然连连上前,似乎是想要近身。   吴副将看到这里,早已经是惊心动魄,且不说秦大人为何忽然那样失态,就那女子来说,刚才和这一刻给人的感觉都十分得不同!   方才她更像是个耍花把势的小姑娘,但这一刻……   吴副将看了一眼身边的白氏。   那股子狠厉,竟然十分的像白氏。   看出来的丁荃想要近身,贺景源自然不能让她如愿,一旦近身,长戟就不便攻击她。   可是丁荃的轻功十分的厉害,比起轻盈速度,他显然落下一节!   丁荃绕到他身后,以长鞭手柄击打了一个穴位,那一刹那,贺景源只觉得被击打的位置剧痛无比,转身就要反击,可是丁荃已经闪身到她身前,又是一击!   她虽然医术不精,却死记硬背了穴道的位置,此刻一打一个准,专打他身上的死穴!   当丁荃一鞭子戳在他耳后的部位时,贺景源只觉得脑子一涨,忽然没了意识!   那个时间很短,但是足够丁荃一鞭子抽向他。   近身攻击让长戟失去了战斗力,反而拖累了他的速度,挨了两鞭子之后,贺景源的脸上出现了血痕,可是丁荃的速度更快了,她飞身至倒下的旗杆边上,将旗杆一头搭在戏台子的架子上,一头延伸到了医馆阁楼的窗户里,横在了空中,旋即回到还没清醒的贺景源身边,长鞭头绕住了他的脚,飞身而起,越过长杆,借着下落的速度和力量,竟然将贺景源倒掉了起来!   长戟落地,贺景源败。   一阵寂静后,不知道谁大喝了一声:“好!”   然后是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这份热闹中,所有人只看到贺景源在挣扎了一下之后,脱了力似的昏了过去,却没看到前一刻从某处打出的银针,不偏不倚的刺入了他的脖颈。   “丁姑娘!你赢了——”   丁荃的力道有限,下来的时候能借着力道把人吊起来,但是此刻就有些顶不住了。   身上的疼痛和情绪上的波动一起涌上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鞭子跟着松了,贺景源从她的面前坠下,跌倒在地。   周围仿佛有很多人围了上来,但是丁荃第一个感觉到的,还是血腥味。   一个奇怪的意识强撑着她睁开眼睛,果然就看到了秦泽面色沉冷。   她被秦泽抱着走出人群,往医馆里面去。   “淮清哥哥……”   “别说话。”秦泽的声音竟然沙哑。   丁荃这一刻是想要关心他的伤的。   手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是渐渐昏沉的脑子好像也坏了似的,记忆莫名其妙的回到了那个林子决裂的晚上,然后,她竟然问了一句十分不着调的话。   “你抱着我,不怕让你心仪的女子瞧见了……伤心吗……”   秦泽大步往医馆里走,声音冷的像冰。   “有什么好怕的,她反正都快死了。” 第80章 心意   一枚小石子砸入沉静的水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也惊醒了丁荃。   入眼是一片青山翠绿与碧波清潭。   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鼻尖嗅到了熟悉的烤鱼味道。   这是她十分熟悉的那个湖边。   也是认识贺景源的那个湖边。   那一瞬间,丁荃忽然就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里面。   因为她早已经在这个地方遇见了贺景源,从此以后不再沉浸在过去的愤愤不平中,像他一样,明白自己有什么是可以去追求,可以去得到,完全用另外一种态度来活下去。   可是在府衙的监狱中,当丁荃从连珠的嘴巴里听到贺景源所经历的一切时,才明白他的改变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他做出的这些选择和决定又是多么的合情合理。   四方军是以养军为主,驻扎护守四方的同时,协助作战。换言之,朝中只要有重臣想要培养人才,就可以把人塞进去,历练一段时间,一旦发生动乱,四方军应援之时,参战即记功。   所以在四方军中,有不少是人是身份显赫的。贺景源家中求了盛京城中的贺家一脉才将人送了进去,能力也已经到头了。   曾经的贺景源,也是怀着满心的抱负和希望去了那个地方,可是在那里,他没有体会到手足情深的肝胆相照,甚至不像是一个人一样的过了许多年。四方军不同于边关应战的征军。   贺景源在那样的地方,除了忍受侮辱,别无他法。   连珠的确是军队救下的一个农户女子,也因为无家可归,被中年的厨娘恳求收下做伙房的丫头和洗衣丫头。   这也是四方军不同于一般军队的特殊之处,毕竟在一般的军营中,是严禁女子随意进出的。   后来连珠才知道,是因为有一个公子哥瞧上了她,想弄到军营里玩两下才特别动了关系,让她顺利留下。险些被侮辱之际,是贺景源救了她。贺景源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的告诉她,不要随意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要对任何一个人好,想好好活着,就要学会低头,学会避祸。   当连珠亲眼看到那人报复贺景源,竟然给他喂尿的时候,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杀了这个人的想法。可是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斗不过这些有背景有实力的公子哥,直到当初收留她的厨娘知道了这件事情。   令连珠想不到的是,厨娘的一家也是四方军从土匪手中救下的人,为了报答他们,厨娘带着自己的女儿进了军营伺候他们,不料几个醉酒的士兵侮辱了她的女儿,那可怜的女子选择了自尽。最后那几个士兵被军法处置,上面本想给厨娘一些银子作为补偿,不料厨娘并不要这些银子。   她坦言,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伤害她女儿的人既然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与四方军就不存在什么愁怨,说到底,她们一家的命也是四方军救下的,若当初没有那一遭,她们落在土匪手里只会受辱更多。   厨娘一番剖白惹人动容,军营便留下了她继续做一些杂活。   可是从那以后,军营里开始有了一些改变。   只要是想塞到四方军里面来挣功勋却是十足纨绔的人,待一段日子必定上吐下泻浑身无力,查则无毒无病,可是就是无法正常操练了,最后这些纨绔都被领回去,四方军中的风气稍微好了一些。   这一切,都是厨娘所为。   她恨得不是四方军,而是那些在这里胡作非为的人。   她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厨娘,能做的只是尽力的将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人赶走,方法则是瞧瞧给他们做一些属性相克的食物,这些食物吃了不会验出毒素,但是与身体的相冲能将一个人彻底的摧垮。   连珠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希望,她恳求厨娘教她这些,她愿意帮着厨娘一起来做这件事情。她更希望那些真正努力过的善心人能得到他们应该的,好比贺景源。   “外人只知道军营的生活十分的辛苦,却不知道到底辛苦在哪里,更不知道‘辛苦’二字根本不配来形容这些。在动辄几十万大军的战场上,死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上千人,在那个只剩下厮杀的地方,你见惯了马革裹尸的场景,对人命也会漠视起来。自然,漠视的是别人的生命,与此同时,自己的这条命也会格外的珍视。因为除了自己,不再有人会看重它了。适者生存,存活方有希望。”   “我可以为了贺郎做任何事情!可是你做过什么!?只因为你的师父曾经是将军,能助贺郎平步青云,你就配得上贺郎吗!?凭什么!你能为贺郎做的,即便是多花一些时间和功夫,我也能做到!你和你师父跟那些靠关系进军营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丁荃忍不住问她:“那贺景源呢!?他接受这样的选择,又和那些承了家中关系进入军营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她更加激动:“他不一样!他不会的!他最清楚那些无权无势之人的卑微和绝望!即便他用这种方法得到了一切,也只是为了去改变这个现状!只要他能达到目的,他就有能力来改变!你根本不了解他!你根本不懂他!你配不上他……”   之后她就离开了。   那一路上,结合之前的种种,甚至是丁婉佳说的那些话,都融合成了一种奇怪的力量,从丁荃憋闷的心头一拥而上,将乱成一团的思绪冲散开来,顿时云散雾开。   她终于明白,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和贺景源已经渐行渐远。   贺景源从来就不是她幻想的那样的人。   或者说,他早就不是她想要的,熟悉的那种人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要用比武来决定她和他的人生,但是在明白贺景源早已经改变之后,她也厌倦了自己为自己画的那个圈子。   贺景源让她明白世上有很多东西可以去追寻,不要执迷于得不到的东西,应该用另外一种姿态活着,还要活的越来越好。   而另一个人看出了她心中从未变过的心思,也告诉她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这没什么丢脸的,也没什么心虚的。   这么多年来,她是怎样的!?明明想做一个英武的女侠,却畏畏缩缩不敢承认自己会武功,明明想得到父亲母亲更多的关心,却整日告诉自己一个庶女该有的本分和自觉。   所以,脑子一热,她就上台了。   大不了就是一顿打!打死也是条硬汉子!   也正因为这一斗,她觉得更轻松了。好像堵在心头的那些东西都没了。   这个梦境有点长,长到能让她蹲在地上将所有的事情想得明明白白——贺景源再也不是她的一种寄托和希望,而她往后也要以全新的姿态去过活,敢作敢当,无惧无畏,方是女子真本色!   这个梦境还有点奇怪,想着想着竟然闻到了烤鱼的味道。   她记得和贺景源相识的那天,贺景源也给她做了烤鱼。   还真是怪了,她笑笑,没想到已经将这个人彻底的放下了,竟然还能梦到和他一起的场景。   可是她真的饿了,这种饥饿促使着她顺着味道去找它的来源。   周围有迷雾,唯有眼前一片清晰,丁荃正摸索着,迎面吹来一阵风,将迷雾吹散。   她瞧见了在烤鱼的人,还瞧见了一个梳着花苞头的小姑娘歪在那人的身边,好奇的盯着他。那个花苞头,不正是从前的她吗!?   丁荃僵在原地,一下子走不动了。   “你真的要给我烤鱼嘛!?”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润:“你真的想吃烤鱼么!?”   “嗯!”小丁荃重重点头。   男人轻笑一声:“那自然是烤给你吃的。”   “我还想要一套专门骑马的衣裳!我想要用色的!看起来像小火球一般最好!”   “过几日就做给你。”   小丁荃一下子高兴起来,眸子兴奋地仿佛能迸射出闪闪的星光。   忽的,她又面露怀疑,警惕的后退:“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男人终于转过头望向她,侧脸清隽的不像话。   他笑了笑,将烤鱼递给她:“我并没有那么好,我也有善有恶,有喜有怒,可人活着,如此方才鲜活。如今我在这里,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小丁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接过烤鱼:“喜欢!”   眼睛猛地睁开,入眼是灰白的帐顶,丁荃听到了大姐的声音。   “醒了!白、白将军,阿荃醒了!”   顷刻间,无数的人围了上来,丁荃扫了一眼众人,神志慢慢的清醒过来:“你们……我怎么了?”   白氏为她号脉,紧拧的眉头也松开了:“没事了,她方才血气大动,此刻已经好了。”   丁荃一愣,忽然问道:“大姐,秦泽呢!?”   丁婕也知道秦泽为丁荃挡招的事情,温声道:“秦大人方才才从这里包扎好出去了。你放心,他没事。”   丁荃的一颗心骤然松下来。   没事就好……   秦泽出了医馆,身边跟着一脸憋屈的正安。   秦泽忽然说:“去准备几条鱼。” 第81章 如梦如幻   跟贺景源的比武,自然是算他输了。丁凝夸张的重复着当时的情况,看着丁荃的眼睛仿佛能冒出星星来!最后她眉飞色舞道:“原本我还担心二娘知道秘密之后对你下手的时候太狠,可是瞧着你与贺景源过招的防守这般犀利,这担心简直是对你的侮辱!”   丁婕给了她一下子:“还说这些!”   丁荃学武的事情,如今在家中是瞒不住了。   此刻丁荃身上还带着伤,又因为有白将军和父亲在那里压着,好歹是让二娘先回了府,可是秋后算账之时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丁荃能不能应付。   相比丁凝的看戏不怕台高和丁婕的忧心忡忡,丁荃还挺平静的。   “那个……虎毒尚且不食子,我觉得我娘好像对我也没有那么糟糕。生气是自然地,即便打我一顿,也不能将我打死是不是!?到时候我也学阿凝,阿凝最会哄三娘了,这做娘的,应当也都差不多,没事的!”说到最后,反倒是丁荃在宽慰她们。   丁婕无奈一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好。可是瞧着她现在的样子,似乎更加豁达了,至少那眸子里清澈明亮,没有一丝丝的忧愁和悲伤,这就足够了。   “还没死呢。”白氏端着一碗药走进来,随手将药碗放在一边,丁荃看到师父,心里有些百感交集,丁婕对着白氏一福身,拉着傻乎乎站在那的丁凝出去了。   白氏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态度,但是丁荃再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她总有一种感觉,感觉到师父之前表现出来的无情和势力,更像是一种考验和磨练。   丁荃笨拙的下床,对着白氏跪下来:“弟子有负师父所望,还请师父责罚。”   白氏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拎起来丢回到床上:“还想再死一次吗!?”   丁荃不敢说话了。   白氏把药端给她,丁荃眉毛都不皱,乖巧的一口喝下去,恭敬地把碗递回去。   白氏在床边坐下来,淡淡道:“我是什么人,你早就知道了。”   丁荃心里一咯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是秦泽告诉你的?”白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   “师父……我……”   “秦泽还说我什么了!?说我不择手段还是利欲熏心!?”   “没有!秦大人没有说这些!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还重要吗!?他不是你最信任的人吗!?他说什么你都会信的。”   “我……”丁荃一愣,忽然很心虚:“没、没有啊……”   白氏哼笑一声,端着药碗就走。   “师父。”   白氏步子一顿,并没有回过身。   “谢谢师父……”   白氏微微回眸,轻笑一声,离开了房间。   她并非旁人所说的那样,是为了得到什么而不择手段。丁荃甚至有些惭愧,那是她的师父啊!多年来细心教养她,她怎么可以轻易的怀疑!?   若她真的要靠贺景源来搭桥,又何必帮她将贺景源制服,令这场婚事就此罢休!?   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师父也在考验她。   师父也希望她能有所改变。   丁荃知道就这样询问师父,师父一定不屑于承认什么,所以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丁荃其实没有受什么特别严重的伤,这几日好好养着,这段日子不要动筋骨,很快就能痊愈。她反倒更希望自己好的慢一点,因为……她还是挺害怕母亲接下来的反应的。所以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恳求师兄卫旋带话回府,说她伤势未愈,躲在医馆里不回家。   白氏的身份在泗陵城中的曝光犹如丢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   当年叱咤沙场,以一人之力取百人首级示众与边关城门外恫吓敌人,人送绰号“白无常”的大靖第一女将军,竟然不要功勋贵赏,一个人躲到了山高皇帝远的泗陵城当了个大夫。   说书人抓住热点,结合已知的事实和自己的想象力,编纂了一个个关于女将军的传说,再加上医馆向来都是赠医师药,又是丁家三房的产业,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盛京之中的朝堂之上。   龙座之上的齐北斋豁然起身,面前垂下的珠帘惊慌跳摇:“爱卿所言当真!?白将军真的还活着!?”齐北斋的激动,令重臣都紧绷起来。   妈呀,那个女无常竟然还活着!愁人哟!   谁都知道,白将军当年是誉王殿下的得力干将,然誉王叛乱之后,也是白将军辅佐朝中军马浇灭乱党的。   就在皇帝准备赏赐的时候,白将军一封书信递交上来,人已经没了影子。   有人说她是愧对誉王殿下,也有人说她是厌倦了沙场与朝堂,更有人说白将军其实是在战场上捡了个美男子,归隐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了!   这些说法或多多少少引人怀疑,但唯一一个不需要怀疑的,就是白将军对大靖的衷心!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再也没有那个可怕女人的身影啦!重臣内心忍不住小雀跃!   但此刻,他们觉得心情很沉重。   近几年,大靖打仗打得好的只有一个老俞王齐统,齐北斋当年登基不易,对这个叔叔更是忌惮三分,奈何俞王之子齐恒承袭其父之风,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猛将,若是大靖的军队再次被俞王一脉掌控,对正统的威胁只会扩大。   但若是能借白氏之名来开辟新的战场,或许就能将俞王的权利冲散。谁能比白无常更狠,听说当年的俞王在白无常面前都讨不到好,吃瘪好几回!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了白将军!   下了朝,齐北斋思来想去,还是召见了容烁。   容烁进宫的时候,被皇后拦了一下,不为别的,只因为容烁自从从蜀州回来之后,就有点神不守舍的,原本安排他回来之后任职的职位也是三推四拒。信国公与夫人自来就很尊重他,并不勉强他,可是容皇后这个姑姑可不惯他。   “此次皇上亲自召见你,赶紧将你这个死样子给我收一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魂都被摄走了!”   容烁勉强精神了一番,对着容皇后一拜:“圣上召见,侄儿不敢耽误。”   最终,容皇后也没能将他怎么样。容烁去了御书房,齐北斋正在批阅奏章,见到他来了,笑着放下手里的事情,将他叫到面前,竟抛开了君臣之礼,像一个普通的长辈一样与他说话。   “你姑姑说你自小性子难以捉摸,朕还不信,如今是不得不信了。”   容烁一拜:“微臣不敢。”   “微臣……呵。”齐北斋若有深意的一笑:“容烁,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容烁一愣:“皇上说什么!?”   齐北斋道:“朕知道你文武双全博学多才,又是难得的有勇有谋之人,心中自然有大抱负,现在将你调去光禄寺做事,的确是难以一展所长,可是你不要急,你姑姑只是希望你能有更多的磨炼而已。朕也对你有信心,毕竟朕也算是你的姑父。”   容烁失笑,原来他们竟是这么想的么。   “不过,朕也看不过你姑姑事事小心翼翼累人的模样,朕知道她是为了容家好,为了你好。但朕实在是不忍心放着你这样好的人才不用,不如这样,朕给你一个机会,如何!?”   容烁更不懂了。   “白将军乃是朝中重臣,是朕也要敬畏几分的将军,可是白将军性子寡淡,难以接近,如今又住在泗陵城那样的地方。你刚刚从蜀州泗陵城回来,对那里一定更熟悉,恰好秦泽也在那一处做知县,等到年后开春,你带着朕的圣旨再去一次泗陵城,不管你和秦泽用什么方法,务必将白将军请回来,只要你们做到了,朕必定重重有赏!”   容烁藏在广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僵了一下,鼻尖仿佛又萦绕起一股挥之不去的香味。   “再、再去一次泗陵城!?”   ……   “你说你要去哪!?”丁凝端着汤药进来,就看到整装待发要开溜的丁荃,拦下她之后才知道,她竟然要出去走走。   “家中人全都以为你伤的不能动了!你现在居然要出去!?不行!”丁凝脖子一梗,就是不许。   丁荃笑嘻嘻的把她往床上推:“你乖嘛,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我快闷死了!呐,药呢我照样喝,这里呢……嘿嘿,就麻烦你帮我守着!我发誓我很快就回来!”   不等丁凝说话,丁荃已经飞奔离去了。   出了医馆,丁凝最先奔赴县衙。   她现在比较想知道秦泽的伤好一点没有,顺带打听一下贺景源和连珠这边的事情要怎么处理。如果家中人坚持要办连珠,她怕是也没有办法了。   谁知道人到了县衙,却得到一个大人不在的结果,因为秦泽不在,没人允许开不了大牢的门,所以丁荃也见不到连珠。   出门的是时候还以为自己计划的很好,谁知道一样都做不了,丁荃丧气的往城外走,想着去散散心也好。   走着走着,她竟然走到了和贺景源相遇的那条小河边,鹅卵石铺就的地面还是那么的凹凸不平,丁荃百无聊赖的捡起一颗小石头,嗖的一下打了出去,小石头蹦蹦蹦,一连水漂好几轮。   又丢了几次,她终于玩腻了。   说起来,这个小河边对她来说实在是意义非常。   不仅来过这里,做梦都梦到这里。遇见了贺景源,也……梦见了秦泽。   只是梦里的场景……   丁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梦是假的!假的!   忽的,一阵烤鱼味飘了过来,丁荃一愣,惊慌的四处慌乱——   不会吧,她不是出来散心的吗!?难道又开始做梦了!?她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为什么做梦还要做同样的梦!?   等等!   丁荃捏了自己一把,实实在在的疼,她闷哼一声,捂着被捏的地方四处溜达,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块巨石,巨石边上,已经升起一个火堆,树枝支起来的架子上,搁着几条鲜嫩肥美的河鱼。   火堆边上,一身竹青色常服的男人披风下摆垫在石面上盘膝而坐,受伤的双手拢在护手之中,因为听到了响声,沉黑深邃的眸子微微一偏,望了过来,然后慢慢的被温柔的笑意填满。   这一眼,让丁荃的心跳漏了一拍似的,让她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两件事——   原来真的有人烤鱼都烤的那么有姿态。   以及,这可能不是个梦。   不是梦的秦泽说:“站在那干嘛,过来坐。”   ※※※※※※※※※※※※※※※※※※※※   似的,下一章开始谈恋爱。真?谈恋爱!!!!!   似的,少国公上线。   二姐二姐夫准备出场。 第82章 好逑   火烧的烟载着咸香袅袅攀升,丁荃背脊挺直双腿并拢,双手抱着腿坐在一颗圆润光滑的石头上,一动不动。   只是一双眼珠子时不时地就想要倾斜一下,看看身边的人。   “你即便一直盯着我,这鱼也还不能吃。”秦泽目不斜视的盯着树杈上翻着白眼的死鱼,认真的说道。   丁荃脸一红,借口找的很溜:“我才没有要急着吃鱼!”   秦泽的眼里带上似笑非笑的挑衅,转眼望向她:“那你想吃什么!?”   丁荃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直视秦泽的目光了。   明明从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得,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觉得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有深意,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呢!?   “我、我什么都不想吃。”   秦泽收回目光,继续盯着自己的烤鱼,喃喃道:“这样啊……”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   为什么会和她梦到的一样!?   梦里的自己,竟然对他说喜欢。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烤鱼!?”丁荃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因为有人想吃。”   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带来的紧张和激动几乎瞬间就席卷了浑身的血脉,丁荃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紧张过,她的一张小脸就这样憋红了,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问不出来。   “原来你在这里。”就在这时候,一个柔柔的女声打断了这场静谧的暧昧,更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在了丁荃的头上。   姚曼兰大概也没想到,秦泽竟然佳人有约,撞见这个场景,她狠狠地楞了一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丁荃从石头上弹起来,尴尬的对着秦泽笑了笑:“原来、原来你和姚姑娘有约……我、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秦泽的目光一直随着丁荃离开,原本存着的一丝光芒也彻底的泯灭,变成了失望。   姚曼兰见丁荃走远了,这才轻咳一声:“我并非是有意打扰你。只是……我也出来有些时日,剩下的日子不多,我想尽早见到他。”   秦泽沉着脸站起来,没给姚曼兰好脸色,“吓走我的人,你还想见你的人!?”   ……   丁荃一路回到医馆,只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   明明被贺景源那样欺骗利用都没有过的心伤,竟然在这一刻发作了。   瞧见秦泽那副公子世无双的模样,与姚曼兰简直般配极了。   再看看她自己……   丁荃有点自卑。   就在她刚刚回到医馆的这一刻,丁凝和丁婕又来看她了,丁荃不想让她们瞧见自己失态的样子,赶紧回房躺在床上装睡,听着那由远及近的交谈声。   丁婕叹息一声:“家中尚且没有交代,竟然又自己跑掉,简直是不像话。”   丁凝背着手一蹦一跳的跟着丁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丁婕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她好歹也是你的姐姐,你的主意一向比较多,阿凝,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丁凝眸子一瞪:“还要我出主意!这次出主意帮二姐认清那对狗男女,我差点没被我娘关起来!如今这位姐姐我可惹不起!不要指望我!”   丁婕眼中的忧愁更重了:“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动心了。”   两人已经走到门口,丁婕收了声进来,发现丁荃在睡觉,索性没让丁凝进来,拉着她去外面继续说话。   丁荃在听到“动心”二字的时候,早已经心中一动,此刻姐妹没进来,她干脆下床跑到门边贴面偷听。   丁凝的语气满不在乎:“大姐,你会不会有些多管闲事,一个女子要对谁动心哪里是谁管得住的。”   “可问题是她不该动心。”   “但凡事情没有结果,就不该是你来断定这心动的应不应该!”   “他们并非一路人,她这样只会自食恶果。这男子做的事情,面对的人,甚至往后要走的路都不是她能左右控制。”   “真是奇怪了,为何谁走什么路面对什么人,一定要你能控制!?”丁凝不遑多让,差点和丁婕吵起来。   丁婕也是沉得住气,没有和她吵起来,还耐着性子解释:“阿荃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也参与其中,若是我知道的话,怎么样都不会让你胡来的!”   躲在门后的丁荃一颗心扑腾扑腾的,仿佛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此时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努力遮掩自己,但还是被人发现了秘密的丑角一般,尴尬紧张无地自容,尤其是当脑海里浮现出秦泽与姚曼兰在一起的情景时,她简直不能更羞愧。   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秦泽。   他的一举一动在脑海里萦绕不去,一言一句刻在心头针针见血。   最痛苦的是,即便到了这一刻,她也不敢断定秦泽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更因为大姐和阿凝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而慌乱!   她原本是应该为贺景源的事情伤心的,结果她不但没伤心,还暴露了对秦泽的心思,万一她们误会她是因为秦泽而对贺景源变心的怎么办!?万一事情传出去,影响了秦泽的声誉怎么办!?   门外,丁凝瞪着眼睛:“我还是那句话,经过这件事情,连三姐都不再像从前那么畏畏缩缩,怎么你还是那么愚顽不化!不管你对我说多少遍,我都是没!有!办!法!我也奉劝你一句,你自己要违背心意守着所谓的规矩没人怪你,可总是想拉着别人与你一起,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道理,若他们真的两情相悦,我吹锣打鼓的庆祝才是真的!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和你说了!哼!”   就在丁凝转身的瞬间,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   丁婕和丁凝都楞了一下。   丁荃走了出来,极其感慨的冲过去一把抱住丁凝。   “阿凝!”丁荃咬字极为用力认真:“谢谢你!”说完,她松开丁凝就跑了。   丁凝和丁婕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丁凝有点不解:“她——谢我什么!?”   丁婕难得茫然的摇摇头:“也是……现在应当把阿荃的事情妥善解决,素素的事情,容后再谈吧。”话是这么说,但是丁婕还是很难接受:“素素怎么会喜欢上那样的男人!?”   丁凝哼了一声:“势利眼!”说完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就顿住,不对啊,她是来看病号的,可是该休息的人,刚才好像跑出去了啊……   ……   此时此刻的丁荃,已经完完全全的被鼓舞了。   什么贺景源什么连珠,什么功夫什么师父都先暂时放一放!   若是不将堵在心头的这件事情先解决一下,她是绝对没有心思解决别的事情的!   说起来惭愧,对秦泽的这个心思,她也是刚刚才参透的。没想到大姐和阿凝竟然比她更早明白自己的心思,这难道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意思么!?   很迷,非常迷。   她是喜欢秦泽没错了。   在他的面前,她没有理由的选择相信他,或许是从他帮她保守秘密开始,又或者是他三番两次偏帮丁家开始,她就觉得他是个很靠得住的人,而他也看懂了她的心思,明白她在想什么,这样的人,从前至今,只有他秦泽一个。   如果说贺景源让她按下心中所求,去努力的过另外一种生活,那么此刻的秦泽让她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努力的得到他!   眼前的东西明明就是自己想要的,就不该压抑着情绪假装不在乎。   她不偷不抢,不暗箭伤人不使阴谋诡计,只用自己的办法去争取,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对父母的疼爱是这样,对秦泽也该是这样!即便姚曼兰比她尊贵比她知书达理,甚至比她漂亮,她的这份心意也不比她卑贱到哪里去!   丁荃蹲在一颗树下,忘记了未愈的伤痛,忘记了那些还没处理完的麻烦,只有一个念头慢慢清晰,渐渐坚定。   窈窕君子,庶女好逑!   有了这样的中心思想指导,丁荃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今晚杀到秦泽那里,先将话讲明白。   这就正如两军对战之时在城门上的喊话一般,要挫敌军锐气,就该先发制人!   丁荃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女子,说到做到,当即就心情放松的去泗陵城中美美的吃了一顿,又找了个茶馆包了厢房,谁也找不到她,她就在里面蒙头睡觉,等待时机。   吃饱喝足,养足精神,被店小二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丁荃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摸出一锭银子丢出去,出了茶馆被寒风一吹的时候,立马就清醒了。   对,她是要去找秦泽的!   两横一竖就是干,丁荃摸索着一路从小巷子跑到了府衙的后院,纵身一跃进去了。   她的伤还没好,轻功用的也笨拙,不敢把动静闹大。   凭着记忆力找到秦泽活动的几处地方,就看到书房的灯火还亮着,她记得白天走的时候姚曼兰刚好去找秦泽,心里忽然一酸。   他们会不会这么晚了还处在一起!?   然后习惯性的开始自我打击。   比如秦泽和姚曼兰真的是两情相悦该怎么办!?她岂不是强行插足很卑鄙!?   又比如她先时削尖脑袋要和贺景源在一起,如今跟他一刀两断非但没怎么伤心,转眼就向他倾诉衷肠,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很随便很没有情操的女子!?会不会质疑她的这份心意,又或者觉得她水性杨花,四处留情!?   因为这份犹豫,她连动作都更慢了。   但转念一想,喜欢就是喜欢了,有什么好犹豫的!他若真的认定了姚曼兰,她表白了心意再送上祝福就好了嘛!至于真心问题……只要他并没有什么认定了的人,她就一定能用爱感化他!   精准的落在书房的屋顶时,丁荃的下巴疼了一下。   对 !上次就是爬在这里被那个男人给打到了下巴!   她心有戚戚焉的躲开了一下那个位置,偷偷揭开瓦片往里面偷窥。   这一看,她心头一动。   秦泽似乎是要睡了,身上披着棉白的披风,头发却是散下来的,一把拢到身后用发带系住。   嗯嗯,没想到他喜欢这样打扮着休息,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桌边无疑是的翻动着。   丁荃深吸一口气,悄悄地把这一片的瓦片全都移开了,等到足够她的身量钻进去的时候,丁荃鼓足勇气,一跃而下,在横梁上借力几处,精准的落在了秦泽的身后,因为紧张,她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不安的脚尖:“秦大人!是我!”   面前的人怔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丁荃一想到白日里看着他的目光就更紧张,这会儿哪里注意得到别的!?她干脆闭上眼,壮士扼腕一般的决绝道:“秦大人,我知道这很唐突,可是……可是阿荃喜欢你!不、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但、但绝不掺假!”   面前的人沉默了好久,这才转过身来。   丁荃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有点矮。   然后,一个让她发抖的声音响起。   “你说——你喜欢谁!?”   是丁素!?   丁荃猛地抬头,果然就看到一身男装打扮的二姐站在秦泽的书桌边。   怎么会是二姐!?即便是姚曼兰站在这里,也比看到二姐站在这里要合理的多!   丁荃觉得,此刻这个画面极其诡异!   “二、二二二……”   忽的,正主的声音从书房另一侧的书架后面传出来。   秦泽手里捧着一本书,低头翻看着显然他刚才是去书架子后面找书去了。   他走出来的时候,目光顺势抬起来,手中书本一合,镇定道:“她说,喜欢我。”   ※※※※※※※※※※※※※※※※※※※※   不废话,直接发!有点累!早点睡! 第83章 确定   “放手。”丁素抱着几本书,眼神冷漠的盯着丁荃。   丁荃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   丁素说自己只是来借书的,却在瞧见从天而降的丁荃之后主动告辞,此刻,她看着丁荃抓着自己的衣角,再次重复:“我说——放!手!”   丁荃的眼神里面写满了:求带走!   紧接着,一双还缠着绷带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丁荃的手指头一根根的掰开。   丁荃是想要挣扎的,但一看到那刺眼的白色绷带,便不敢用力了,深怕将他的伤口给碰的更厉害。就这样,秦泽成功的拯救了丁素,丁素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并肩而立目送着丁素离开,一直等到丁素的背影都看不到了,丁荃还是认真的盯着那个方向,好像那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似的。秦泽陪着她站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过去关门。   丁荃的心跳立马开始突突突突的加速,心里顿时蹦出了无数多个想法:为什么要关门!关门之后要做什么!?他为何听了她的倾诉之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方才笑了吧!果然笑了吧!他是觉得她的心思十分的可笑吗!?   他……他不喜欢她!?   “其实!”她突兀的打断了秦泽关门的动作,干巴巴的一笑:“其实……我是听说二姐来借书,她文文弱弱的没有力道,所以我就来帮忙了!嘿嘿嘿嘿嘿……没想到并没有几本书,我这就走!这就走!你好生保重!”说着,她已经迈着步子快速的走到门口,秦泽由始至终保持着关了一半门的动作,就这样眼看着丁荃走过来被他的胳膊挡住去路,索性猫着腰钻了出去。   “不想听方才那番剖白的答案了吗?”   身后冷不防响起他的声音,也成功的止住了丁荃的步子。   夜色之下,丁荃背对着秦泽站在门口,双手不安的垂在身体两侧拽着裙子,并不敢转过身:“我、我就站在这里听可以吗!?”   丁荃先是听到了一声低笑,然后是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秦泽从她身后绕到身前,眼神认真的看着她:“话可以站在这里听完,可是有些东西,站在这里可拿不回去。”   丁荃下意识的望向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原本她以为自己会紧张而羞涩的躲开,她怕看到秦泽眼睛里面的戏谑和打趣。可是她想错了。在这双眼睛里,她只看到满满的温柔与愉悦,仿佛瞧见她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好像都因为这个眼神变得更加温柔,让她渐渐地变得不再局促,甚至能迎上这双目光,连嘴角都抑制不住的上扬出一个和他相同的弧度。   秦泽手伤未愈,便没有去牵她的手,独自走在前面,丁荃心里既紧张又好奇,只能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从书房走到卧房,秦泽毫不客气的吩咐道:“点灯。”   丁荃想也不想就照做了,然后依照秦泽的指示,从卧房的一个博古架上拿下一盒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上印了三个字——千刃轩。   丁荃心头一跳,带着几分猜测的眼神望向秦泽。   秦泽已经快被这个小傻子气死了,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亲自将盒子打开,亮出了盒子里一条崭新的皮鞭。   丁荃看到这条鞭子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这皮鞭是红色的皮,红色的手柄,皮质好不说,手柄也十分的漂亮,她好奇的拿起来把玩了一下手柄的位置,咔哒一声,竟然弹出一个暗格来。   “这个……”她惊呼出声,当初她做匕首的时候,也是做得这样的暗格。   只是今日里面没有金疮药也没有别的,而是躺着一把精致小巧的玉簪。玉簪是血玉制成,簪头雕刻着一只小狐狸,灵动可爱,刚巧在上扬的尾巴处留有血玉的红色,宛若红尾狐。   她曾听说千刃轩的人说过,一些姑娘来做定情信物的时候,一定会往里面塞个小戒指或者小物件,当时她想着另辟蹊径,这才选了金疮药,看到秦泽给的东西,丁荃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迷之勇气……   她吸了一口气,不闪不必的迎上秦泽的目光:“秦、淮清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今日看到姚曼兰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泽不答反问。   丁荃一下子就被带走了:“我、我……”   “说实话。你方才可是刚刚向我表白心意的。”   丁荃脸一红,话都没说出口。   其实她的确是想问问秦泽和姚曼兰的关系的。   秦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模样,就当是不高兴了。”   丁荃被戳中心事,都不知道怎么辩解:“我、我是不高兴,可是也没有那么不高兴,况且我……”   “姚曼兰来泗陵城,是为了寻人,意不在我,从前在盛京城之时,我因她有才,曾高看她几眼,我家中与太傅府上也有些小小的交情,所以我与她尚且能说的上几句话。她只身一人来到泗陵城,我只是尽地主之谊,别无他意。”   丁荃听到最后,只会傻傻的眨眼了:“你、你怎么说这些。”   秦泽双手背到身后,往前走了一步,与她挨得更近,他气息温热,险险的凑近:“既然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就不该用一些无聊的小事让她误会伤心,我一早告诉过你的,这就忘记了!?”   因为他的俯身,两人的视线有了片刻的平视。   丁荃的喉头滑动一下,话就从喉头挤出来了:“你……喜欢我?”   秦泽苦笑了一下,带上几分无奈:“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明白这件事情,我费了多少心思。”   紧接着,他瞧见了面前的人眼里闪动的莹光,跟着脸色一沉,紧张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丁荃忽然张开双臂凑了上去,什么都不说,死死地抱着秦泽的腰身,侧脸贴着他的胸口,抿着唇无声的哭起来。这一哭,就带动了这些日子来所有的情绪。   贺景源是放下了没错,但是他带来的伤害和欺骗终究是令人难过的;她不管不顾的将自己的秘密抖漏出来,不过是赌上母亲对她为数不多的那一点关怀和疼爱,更是硬着胆子挑战师父的权威;还有他……最重要还是因为他……   原来渴望什么便得到什么的感觉,竟然好成这样。这份感觉,即便是在当初与贺景源定亲都不曾有过。而这源源不断的眼泪,委屈有之,甜蜜亦有之。   夜已经深了,府衙的后院却灯火通明,秦泽隔一会儿就要看看身边正努力照镜子的女人,然后憋着笑在她发现自己偷窥之前移开目光。   丁荃苦恼的放下镜子:嘤嘤嘤,怎么哭成这样了!此刻便眼红发肿,再睡上一觉,明日就不要想见人了!   “大人,鸡蛋煮好了。”   正安捧着一碗石滚蛋走过来,丁荃嗖的一下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正安哼哼:捂什么,还不就那样!   秦泽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正安吓得立马溜了。   “过来。”秦泽拿起一颗鸡蛋剥开外壳,用里面溜弹的蛋面来给她敷眼睛。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不要。”丁荃干脆的拒绝。   “为什么!?”   她咬咬嘴唇:“我觉得有一点丢脸。”   秦泽完全没商量:“要我亲自来拉你!?”   丁荃从指缝里瞄了一眼他的手,乖乖的凑过来,忍不住说:“我、我自己来吧,你的手不方便。”   秦泽躲开了她的手,将鸡蛋用丝帕包起来,然后才慢慢的给她滚眼睛。   “热敷一下,去了水肿,明日会好一些。”   半晌,只有闷闷的一声:“哦。”   秦泽一本正经的给她敷眼睛,丁荃乖乖的坐在他面前。   啧,还是有点怪啊。   现在算怎么回事!?他已经表白了吗!?什么时候表的!?   等等,他好像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喜欢她倾慕她的话啊!怎么办啊,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到底作不作数啊!?   女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对方已经做得足够明显了,但是只要不是红口白牙的一句“喜欢”,心中那份因为过度喜悦而滋生的患得患失,便会生出质疑之心。   那句喜欢,更像是一个烙印,牢牢地将两人的关系盖棺定论。   听说读书人都喜欢意会不喜言传,若她要求他重新说一番表白的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俗气!?   好吧,她只是个俗人,就是要这样俗气的方式!   面前的人忽然不动了,眼神都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秦泽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住。   饶是他这样的人,面对心仪之人与自己毫厘相隔,呼吸交融,若没有反应那还是个男人嘛!   小傻子的唇瓣水润柔嫩,也不晓得用的是什么唇脂,颜色十分好看,十分斩男。   秦泽的手慢慢的移开,目光也聚集在她的唇瓣上。   她若是不动……应当就是默许了。   就在秦泽不动声色的凑过去的那一刻,小傻子的唇瓣动了。   “秦泽,你不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吗!”   秦泽:??????   丁荃眉头一拧,神色凝重的仿佛在打仗似的:“你还没有对我表白呢!”   秦泽:????????   丁荃有点愁苦:“你若是不说明白,我们的关系便晦暗不明,我今晚都可能睡不好的!”   秦泽:……   丁荃忽然冒出一个点子,双眸发亮的建议:“不如,我们重新来一遍如何!?”   秦泽觉得有点头大,他艰难的问道:“重来什么!?”   丁荃羞涩的建议:“我重新向你表白心意,你听完之后,先动容一下,然后也向我表白心意,嗯……你们读书人是不是都喜欢吟诗作对什么的!?”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写情诗,也可以哒。”   秦泽用乌纱帽发誓,若非他双手不便,她此刻早就没办法站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了!   啪,鸡蛋被丢到桌上,去了壳之后变得尤为脆弱,表皮裂开蛋黄散碎。   “蛋碎了,不敷了。”秦泽决绝的起身离开。   丁荃茫然的看着忽然发火的秦泽,很是迷茫。   秦泽是真的生气了,她就不能别那么煞风景吗!   可是走了一段路回头一看,她还坐在石凳上,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一双眼睛红红肿肿,实在是……   秦泽咬咬牙,“喜欢!喜欢喜欢喜欢行了吗!”   “喜欢谁!?”   “喜欢你!”   心中忽然被蜜糖泡泡给填满的感觉,让丁荃抑制不住的嘿嘿嘿起来:“嗯!这样我们的关系就算是十分明确了!”   秦泽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   他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她竟然还问这种问题!还晦暗不明!?还十分明确!?   身子下面的反应让他尴尬又难受,秦泽转身就准备回房。   “淮清哥哥!”清脆的声音轻而易举的拦住了秦泽,丁荃兴奋地像个三岁的傻子,双手拢在嘴边,深怕泗陵城里的人都听不到似的:“我也喜欢你!十分十分喜欢你!”   真是……够了。   前一刻明明还在生气,这一刻全化作了绕指柔。   秦泽回头看了她一眼,好气又好笑的转过身伸出双臂,丁荃眸子一亮,也不管自己的肿眼睛有多丑了,小鸟还巢似的扑棱棱冲过去砸进他的怀里,继续嘿嘿嘿笑个不停。   秦泽兵败如山倒,这一刻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算了,她开心就好。 第84章 惩罚   “嘿嘿……”   “嘿嘿嘿嘿……”   丁荃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个身了,已经到了寅时,可是她还是睡不着。   心跳的扑通扑通的,脸上的热度总也不退,今夜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竟然真的喜欢上秦泽,还向他表白了心意,最最重要的是,秦泽竟然与她心意相通!从前瞧着那些话本里说的情爱故事,总觉得腻得很,即便是当初迷恋贺景源,也仅仅止步于做一个英武的女侠,与他并肩闯荡江湖,上揽九天下游江河,两两作伴当是十分惬意的。   可是仅仅与秦泽相处了一个晚上,她才觉得自己对情爱之事误会大了!   情爱之事……本就该甜腻甜腻的嘛!   越腻越甜,越甜越腻。像是掉进了蜂蜜窝子里,哪儿哪儿都是柔软的甜蜜,从前明明很普通的一个人,如今走路好看,抬手好看,写字的时候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好像一直盯着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只要眼里有他,到地老天荒都不会觉得憋闷!   若非她还有许多烂摊子要处理,是决计舍不得这么早回来的。   偷偷趴在屋顶看也好嘛……   不过话说回来,夜不能寐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情爱之事。   如今她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贺家那边,母亲那边,甚至是师父那边,总要有一个彻底的交代。秦泽知道她忧心这些,让她放心不用操心,她猜出秦泽可能会出手,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这件事情是她惹出来的,也的确与她息息相关。   她不想秦泽沾染什么,一面是因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另一面是不希望旁人觉得是因为他才断了她与贺家的姻缘。   即便没有秦泽,她也早已经不想嫁给贺景源,且早已经准备好了最后一日的比武。   天刚刚翻出鱼肚白,丁荃就拱起来了,她驾轻就熟的给自己换了药,然后跑出去给师父买最喜欢的粥和包子。等回来的时候,医馆也开始准备开张了。   白氏早上都会练功,丁荃到院子找她,白氏正在打一套拳,见丁荃来了,白氏也并没有停下,一直将这套拳法打完了才收势。   “师父……”丁荃谄媚的凑上去将吃的递给她,白氏看也不看:“有事说事。”   丁荃有点尴尬,端着包子和粥低声道:“徒儿受伤之时,有劳师父照顾,如今阿荃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也准备回家了。还有贺家那边,也该有个交代。”   白氏这才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去!?”   丁荃:“难道……让谁陪着去吗!?”   白氏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吩咐道:“贺家那边,你就不要管了。”   “我、我不出面了吗!?”   “你出什么面!?还嫌你出的面少吗!?”现在整个泗陵城,最津津乐道的大概就是丁荃的功夫了。   那么娇娇小小的一个姑娘,竟然学了一身的武艺!   自然也有人质疑丁永隽的家教。好好一个姑娘家,弄得像个江湖卖艺似的算什么事儿,但是当白氏的名号被搬出来之后,这种话就说不得了!白氏是大靖曾经战功赫赫的女将军白无常,曾经有多少大将在她手下征战沙场,如今身居要职的!   能被白氏看上,教个一招半式就是青眼有加了!更别提像丁荃这样手做徒弟手把手教了这么多年的!即便是那个什么吴副将来了,那也是不可以小瞧丁荃的!   有心人忽然就发现,这丁家三房像是忽然走了狗屎运似的,原以为他们一家搬出城外,是要隐居退出了,没想到先是救灾得了一个圣上亲赐的“有德之家”,紧接着丁永隽以德行之命碾压丁永善拿走了泗陵商会的会首位置,现在更好,丁永隽的三女儿竟然是女将军白无常的弟子,只要白无常回京任职,丁荃有这个师傅保驾护航,前途简直不可估量!   至于与丁家定亲的贺家,基本上是告别了从军的想法。贺景源醒来之后,下半身忽然就不能动了,整个人崩溃不已,贺家二老也是呼天抢地的喊冤,将丁家和丁荃骂了个遍,还扬言要告他们,即便是告上京城也要得出一个公道!   结果他们前脚刚闹事,秦泽后脚就把连珠丢出来示众了。   连珠在牢狱中竟然被诊出身怀有孕,而这个孩子便是贺景源的。   之后,连珠绑架丁永隽的事情,竟然被以讹传讹的说成了贺家连同连珠谋财害命,贺家二老还没能理直气壮的告状,就被衙差们礼貌的请过去对簿公堂了。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贺夫人看着已经十分虚弱的连珠,声音尖的几乎要将整个公堂都戳破:“不可能!我儿绝不会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你们冤枉我们!是你们冤枉我们!”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天抢地起来:“老天爷啊,还要不要我们一家活啊,我儿被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害的身子都残了,现在又要被你们这样冤枉!”   连珠颤了一下,“贺郎……贺郎怎么了!?”   贺夫人跳起来就给了她一巴掌:“贱人!什么贺郎贺郎!我家源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个女土匪!即便证据确凿,那也是你因财起意,和我们源儿没有关系!这个贱货不晓得跟哪个野男人厮混怀了孩子,想要赖上我的源儿!你做梦!”   话说到这里,谁都知道贺夫人心里面是门儿清了,但是她绝对不会在公堂上承认任何事情的!   “贺夫人!”连珠忽然大喝一声,一双拳头紧紧地握着:“不错,的确是我绑架了丁老爷,这件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拖贺郎下水!可是我肚子里怀的,的确是贺郎的孩子,只有这个,你不可以污蔑我!我对贺郎一心一意,绝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你给我闭嘴!”   “好了!”一直沉默的贺老爷发话,呵斥住了贺夫人。他皱着眉头,对秦泽道:“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不知道大人有何证据证明此女腹中的孩子是吾儿的!?大人不必担心,若是大人能给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源儿与此女有染,那么此女犯下的罪责到底与源儿有没有关系,草民必然全力配合大人查探!但若是大人因为旁人的压力,一定要这样结案,草民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这个贺老爷有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味道。   贺夫人激动地要与他争吵,结果被贺老爷彻底镇住了。   他只要秦泽给一个证明。   秦泽微微一笑,传召了唯一的一个证人。   丁婉佳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仿佛是刚刚受过什么惊吓,脸色苍白的很。   她的证物,自然也是当日给丁荃看的东西。   “回、回大人。宸王妃设宴的那一日,是民女亲眼看到那个婢女打扮的女子搀扶着贺景源走进厢房行苟且之事的。他们太过大胆,险些被旁人发现,那一日堂妹阿荃也在,还有宸王妃也在,民女实在是不敢将事情闹大,也不晓得到底该不该说,不想没多久三叔便被歹人掳走,这一耽误就耽误到了今日……”   丁婉佳说的,时间证据都对的上,贺老爷盯着她看了一阵子,沉声道:“老夫再问一遍,丁姑娘真的看到吾儿与此女子行苟且之事!?”   丁婉佳:“不敢有半句虚言。”   贺老爷又道:“然则宸王妃宴席至今不到两月,如何能号出喜脉!?”   秦泽淡淡一笑:“贺老爷,能否号出喜脉,因人而异,看何人受孕,也看何人诊脉。为求慎重,本官可是专程请了最有名的大夫来为连珠号脉,若是贺老爷不信,大可再请名医来为连珠号脉。”   贺老爷看了一眼连珠,慢慢走过去:“你当真怀有源儿的孩子!?”   连珠眼泪滑了出来,默默地点头,眼神却不经意的望向坐在公堂之上的男人。   大牢之中,他的连一半隐在黑暗里,声音冷得像冰。   “机会只有一次,若你争气些怀上个孩子,贺家不会冒着香火断绝的威胁置你于不顾。若你不争气没有孩子,届时拿不出东西安抚两位老人,那本官也爱莫能助了。”   面对贺老爷的质问,连珠紧握双拳:“若是贺老爷不信,便将连珠的肚子剖开瞧一瞧便是。即便是一死,唯有这件事情,连珠绝不会欺瞒二位……”   贺老爷眼神深邃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对秦泽道:“秦大人,草民有一言。”   “若此女真的与源儿有关系,源儿是否做过不该做的事情,大人尽管去查,但腹中胎儿无辜,丁老爷也有惊无险,若是证据确凿……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说完,贺老爷跪下来,正正经经扣了一首。   贺夫人此刻也猛然醒悟过来了。   可怜的源儿也不晓得为何忽然就伤了下半身,若是真的不治,那贺家的香火……   或许真的是上天垂怜,让这个女人忽然有了贺家的孩子……   若是如此的话,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 第85章 改头换面   连珠声称自己怀了贺景源的孩子,而她又是戴罪之身,所以他怎么样都逃不掉了。贺家二老心中不服气,但是一个秦泽已经足够让他们吃瘪了,现在再来一个白无常,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定局。   可是这些都和丁荃没什么关系了。她现在唯一要面对的,就是自己已经好几日冷漠不言的母亲。   秦氏在众人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性情寡淡的女子,但是因为丁荃的事情,她着实是生气了。   连丁永隽也没想到丁荃竟然背着大家练了一身的好武艺!   更没想到的是医馆的白师傅竟然是什么白将军。   这件事情就连华氏都过问不了。她也听说过白无常的事情,知道这个白将军大权在握之时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她不想惹麻烦。最重要的是,现在有丁荃的这件事情难,那么丁婕的婚事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打点了。   华氏心中还是不服气的,一个万氏就让丁凝变得格外重要,没想到现在连秦氏的孩子都成了女将军的弟子。   可是她呢!?素素和阿婕是她费了多大苦心培养出来的孩子,可是到了现在仅仅只有一个高家上门提亲,她如何能咽得下!?   高家这样的门户,勉强将素素婚配也就罢了,阿婕是绝对不能进这样的人家的。   丁荃蹲在母亲的院子外面已经半个时辰了,此刻的她很是愁苦。   母亲的性子寡淡没错,但是这样的性子一旦生起气来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仔细想一想,她着实不孝。   做了这样让母亲生气的事情,这两日想的最多的竟然还是秦泽!   啧,少女情怀总是春。她连向母亲请罪这件事情也是第一个想到所幸让母亲将自己打一顿!这样她就能去秦泽面前哭唧唧了。这样也算是缓解了忽然改变关系之后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的尴尬!   这简直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然后她就开始思考让母亲打哪里比较好!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师父竟然亲自登门,要见双亲!   秦氏称病不出,看得出来如今是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丁永隽顾及着白氏的身份,好歹是以礼相待出来迎接。白氏这次便是冲着丁荃来的。   其实丁永隽也知道秦氏在生什么气。   阿荃从小就顽皮,秦氏想让她继承衣钵学习医术,就是希望她能做一个救死扶伤之人,阿荃的外公死于非命,便是那些蛮用武力之人造成的,可是阿荃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武,怎能不生气!?   白氏与丁永隽说了两句话之后,表示想要再见一见秦氏。   丁永隽推脱了几句,白氏直言若是秦氏身体不适,她刚好可以为她诊病,言下之意是一定要见到人。   丁永隽无奈,只能去知会秦氏一声。等了好一会儿,秦氏过来请白氏进去。   白氏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瞧见了蹲在秦氏院子外面不敢轻举妄动的丁荃。   “师父!”丁荃直挺挺的站好,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白氏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旁人对我这样,多少还有几分别用的心思,你就算了。”   丁荃怔了一下,旋即明白白氏的意思,赶紧道:“徒儿一直都很敬重师父的!”   白氏唇角弯弯,心情莫名的不错,这个丁荃不是很懂,只听她道:“你母亲的事情好办,不是什么难事,她日后也不会为难你。此次你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也算是对得起为师多年来对你的教导,不至于怂包到教人看不起。”   丁荃一愣……   难道师父这么多年来都觉得她十分的怂包!?   然后又听白氏道:“但话说回来,有些事情师父可以为你去做,有些事情,还须得你自己保持的住。如今麻烦能压住是一回事,你自己能不能克制一些,不要太张扬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已经是大孩子,没有谁能左右你的想法,你自己好自为之。”   一直等到白氏都走进去了,丁荃才猛地醒神。   师父……难道说的是秦泽!?   最让丁荃想不到的是,白氏不过是进去见了一趟秦氏,秦氏竟然真的消气了!   晚上的时候,她出来一同用饭,还跟丁荃说了几句话。态度算不上亲昵,跟从前差不多就是了。   丁荃觉得师父简直是神了!虽然秦氏没有松口对她学武的事情有什么鼓励,但是她不再反对,她心里早已经是心满意足,不敢再要求多的,受宠若惊般与秦氏说了两句话,吃完饭就送她回去歇着了。   得到母亲的宽恕,丁荃心情大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秦泽说这件事情。只是……她抬头看看天,已经很晚了。从前尚且能毫无顾忌的去找秦泽,可是现在……   嘿嘿嘿嘿……有一点害羞。   还是在合适的时间里见面比较好吧。   丁荃入睡之前,已经想好了第二日找什么理由去见秦泽,然而,一大早的光景,她才刚刚睁眼,就被蹲在床边如鬼似魅的人给吓得一个激灵。   “你你你、你在这里干什么!”丁荃被丁凝吓了一跳,却见她面色发白,双眼充血,看起来很是苦恼的样子。   嗯,这很新鲜。   通常都是她将别人这么折磨成这样,自己弄成这样,实属少见。   丁凝见她醒了,一个饿虎扑食扑了上来:“你倒是蜜里调油的与情郎你侬我侬!却将那烂摊子丢给我!我不管!这次要死一起死!你跑不掉的!”   丁荃将扒拉在自己身上的人摘下来,一脸的茫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总得跟我说明白呀,是、是贺家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丁凝像老虎一样往前一蹭,两只爪子猛拍床铺,发出一道沉响,她眼神悲伤,神情凝重:“贺家算什么东西!?我现在遇到的,简直比贺家,比你娘,比你师父加起来还要可怕一千倍!一万倍!”说着,一把揪住她的衣襟:“若非是为了你!我才不会跟二姐打交道!”   丁荃一个头两个大:“这、这跟二姐有什么关系!?”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三姐,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丁凝一句话一个意思,跳跃的丁荃已经十分茫然了。   只见丁凝双手抱头,悲痛欲绝:“都会怪我不曾了解,二姐,不曾想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给我打住!”丁荃鼓足了气呵斥住她:“你总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二姐怎么你了,说的像是毒蛇猛兽似的。”   丁凝可怜兮兮扯着丁荃的衣角,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日为了让丁荃避开连珠的算计,她们先给了丁荃一个假的地方,带着假的赎金,实则是往秦泽和贺景源与山匪交战的方向走。而真正去交赎金,顺便抓连珠等人的,是二姑娘丁素。   只是不想秦泽的布局竟然那么大,连珠在军营里学了一身本事,又自诩是最了解贺景源的人,所以是绝对不会让丁荃与贺景源成亲,一早就准备打草惊蛇,引山匪过来杀了他们。   可惜她还没能借刀杀人,那些山匪已经被秦泽安排的□□炸的哇哇乱叫,同时,为了确保丁家人的安全,那些所谓的打手都是周世昭的人,周世昭也负责那一头的战线。   听闻那一晚,周世昭力战群敌,英武无双,未保护二姐,毅然决然向火光中走去!   而后,丁素感念其救命之恩,准备以身相许。   丁荃听到这里,张大了嘴巴:“二二二二、二姐要以身相许!?”   丁凝凝重的点了点头。   丁荃像是听了一个玄幻故事似的,神智猛地被振飞。   并非她对周世昭那样的武夫有什么偏见……   可是二姐……   她们的二姐……   行如弱柳扶风,坐如潺潺清水,感觉周世昭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二姐给捏碎……   况且二姐博览群书,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即便真的不看重门第,好歹也该选一个像宁先生那样兴趣相投得呀,周世昭……   丁荃想象着二人站在一起的样子,一个素面朝天,一个五大三粗……   咦~好可怕!   丁凝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晓得事情多严重了吧?”   严重两个字,让丁荃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二姐的母亲,可是大娘啊……   大娘的眼光……   怕是放出来的小刀子能将周世昭给捅成筛子吧。   丁凝表情阴森的凑近了一些:“我再告诉你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丁荃真的怕了。哪怕一身武艺,此刻还是忍不住咽咽口水:“你、你说说看。”   丁凝扼腕道:“这都要怪那个周世昭!我一开始也以为二姐是见过的男人少,不懂得欣赏男人,后来我才晓得,那个周世昭救人就救人嘛,还让二姐在那里等他回去接她!”   丁荃抖了一下,仿佛猜到了结局:“他……”   丁凝咬着唇重重一点头。   周世昭,忘了。   一向倔强固执,性格认真起来可怕的老天爷都要颤抖的丁素,不顾周围人的担心和阻拦,硬生生的在山野之地坐了一夜,最后等到了一个周世昭身边的喽啰去接她。   “二姐是不是气的要杀人!?”   丁凝用一副“你还是太单纯”的眼神看着她,“听说,当时二姐对着来的人很是礼貌客气,甚至全程微笑。但是就那一日之后……二姐她变了!”   “打扰两位一下,你们说的人是我吗?”   可怕的声音,让丁凝小身躯一震,不敢回头。   丁荃好奇的望过去,整个人顷刻间呆若木鸡。   一向只穿素衣,素面朝天的二姐,今日竟然穿了一件鹅黄三绕深衣,没了书院衣裳的宽大,竟然也描勒出了一副凹凸有致的身躯,胸前挺立,腰身盈盈一握,藏在裙中的一双腿即便瞧不见也有猜得到的比值纤长。   最最重要的是……   二姐竟然上妆容!   一张脸蛋当真如剥了壳的鸡蛋,所有的妆容上到脸上,服帖的仿佛生来就是这副模样,不愧是保养圣手!   那一刻,丁荃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闪到了。   和平常的二姐不一样!!!!! 第86章 帮凶   “这个是阿荃的,这个是阿凝你的。”丁素拿出两只及其精美的锦盒。   若说上次丁素送给丁荃的成婚礼是白金级作品,那么今日这个全身护理加量不加价的套装,简直就是史诗级纪念版了。   丁荃虽然不太晓得二姐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她觉得面前的锦盒有些烫手,干巴巴的一笑:“我、我先时已经受了二姐的好意,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接受二姐的馈赠!”说着,她飞快的把锦盒推了过去,正准备跟丁凝使一个眼色的时候,却发现丁凝正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那盒史诗级纪念版女子护养圣物。   嗯——她似乎很想要嘛。   丁素微微一笑,又把盒子推回来:“先时那一盒庆你订婚之喜,今日这一份,贺你解脱之幸。天下间的女子,不是谁遇人不淑都能及时抽身,你这样算是大喜,当得起这份礼。”   丁荃浑身紧绷,不知道该要还是不该要。   丁素送完礼物,话锋一转:“从小到大,我总是一个人闷着头读书,姐妹之间的走动也少,瞧着阿荃你定亲,才发现咱们都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往后成家,各有操劳,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便少之又少,如今应该珍惜才对。”   明明是一番亲近的话,丁荃却听得汗流浃背。   丁凝说得对,她们都对二姐有一个很深的误解!   平日里二姐总是埋头读书,不看人脸色,不给人面子。仿佛总是我行我素毫无顾忌,既有读书人的清高傲骨,也有出身千金之家的矜持和高贵。所以丁素对她们冷淡,她们都觉得……   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可是事实证明,她们简直是天真。   即便二姐再怎么离经叛道,那也是大娘的女儿,大姐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啊!   瞧瞧二姐如今这做派,这气度,这语气,若要比较,即便是那个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的姚家千金来了,也是能比一比的!   丁荃咽咽口水:“二姐……既然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是阿荃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丁凝猛地瞪大眼睛望向丁荃,眼神里面挤满了责备:你怎么就说出这种话了!   丁荃收到了来自丁凝的强烈情绪,有点弱小无辜又可怜……   她说错了什么吗……   手忽然被丁素握住了。   触碰到那可怕的柔嫩时,丁荃第一个感觉是——不行她的手太粗了,不可以挣扎,否则会磨了二姐的手。   丁素握着丁荃的手,微微一笑:“阿荃,那二姐就先谢谢你了。”   说着,连丁凝的那一份也推给了丁荃:“二姐也绝对不会亏待你。”   嘤!丁凝眼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宝贝全到了三姐的面前,赶紧又重新捞了回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谄媚一笑:“二姐,都是自家姐妹!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是了,原则还是败给了身为女人的执念。   丁素瞧着他们两人,满意一笑,同时拉住丁凝的手:“都是好妹妹。”   ……   “你说什么!?我们两个要帮二姐把周世昭搞到手!?”   丁荃惊声尖叫,吓得丁凝跳起来就是一掌,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嘘——不要让大姐听到了!不然我们两个全都死定了!”   这当然是死定了……   她前脚才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学武,好不容易得了母亲的谅解,现在后脚就伙同丁凝去帮二姐抢男人,别说娘了,光是师父就能乱棍把她打死!   “我我我……你怎么不早说啊!这种事情怎么帮忙嘛!”丁荃终于认定,那盒子的确是烫手山芋。   丁凝斜睨了她一眼,忽然眯起眼睛上下扫着她:“三姐,最近很春光满面嘛。”   丁荃很应景的红了脸:“什么……什么春光满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丁凝的脸色严肃起来:“我一直没想到,二姐竟然这么会抓人的死穴,我自问是个很有定力不受感情迷惑之人,可是这几日也被二姐缠的想死!真的,二姐盯上一个人的时候,即便你飞上天,她也能直接将天捅个洞,从上面跳下来撞上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说这话的时候,丁凝还死死地抱着那个盒子,丁荃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对那句“很有定力不受感情迷惑”不做评价。   “如今靠我们两个肯定是不行的,若我们不卖了周世昭,倒霉的只会是我们,怕是你和你新任的情郎也能被二姐给盯上。”   新、新任的情郎!?   丁荃的心跳加速起来。   这个称呼……实在是太没羞没臊了!   “所以……”丁凝贼兮兮的看着丁荃笑起来:“二姐,我听说周世昭和秦大人很熟,这件事情能不能成功,就看你懂不懂得用计了!”   用计!?   丁荃一个头两个大:“还、还要用计啊!?用什么计?”   丁凝嘿嘿一笑:“当然是……美人计啊——”   ……   当下人通报丁荃求见的时候,秦泽愣了一下。   这个小傻子,不是喜欢直接走后门飞房梁么?怎么今日中规中矩的派人通报了?   秦泽看着最后几份公文,抬手揉了揉眉心:“将丁姑娘请进来,好茶好点招待,我稍后就出去。”顿了顿,似乎怕别人招待的不好,转头对正安道:“你一起过去。”   地位再降一级的正安认命的去招待未来新夫人。   丁荃穿上了新做的红裙子,发间别着的也是太后赐的珍贵饰品,看起来整个人鲜亮清丽,很是亮眼。   正安进了正堂,对着丁荃施了一礼:“丁姑娘,大人正在处理公务,暂时脱不开身,还请姑娘稍后片刻,大人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就会立刻过来相见。”   哟吼!阿凝竟然猜的一丝不差!   这个时间,秦泽一定在办公,抽不出来时间陪着她嬉闹。   丁荃笑着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公事重要,我稍等片刻没什么的!”   正安心里哼哼,还算是懂事。   丁荃眸子一转,心里默念着“要自然”、“要优雅”,然后笑着发问:“上回我来,曾见过一个魁梧大汉,不知他此刻可在府上!?”   正安立马警惕的望向她——你都是大人的女人了,怎么心里还想着别人!   因为心虚,丁荃赶紧念出一早准备好的台词:“哦哦,是这样的,当日剿匪的时候,那人曾经救我二姐一命。可是这位大侠实在是太过神秘,二姐晓得他与秦大人熟识,这才托我多问一句。”   正安眼中的狐疑消减了几分,恭敬地回答:“回姑娘,那位大爷其实与我们家公子并不是很熟。萍水相逢罢了,他平日里做什么,要在哪里歇脚,公子怎么会知道呢。”   丁荃一愣:“这么说,他也不住在这里!?”   “自然是不住在这里的。”   丁荃觉得自己得了一个假的情报。   完球了。   现在怎么办!?人根本不在这里啊!?   “那……那有听说过他一般都在哪里出现,都做些什么吗!?”   正安有点狐疑的看着丁荃。奈何这女子的眼神实在是太真挚了,他实在是很难往歪处想。   或许人家姑娘真的只是想要报恩呢。   “其实……这位周大爷家中经营着一个镖局,听说平日里都在帮别人押镖,走南闯北的每个定数。如今还在不在泗陵城也是个未知之数。”   “什么!?人不在这里了!?”   “谁不在这里了?”秦泽比原定的时间更早的出现在了厅堂。还没走进就听到小傻子正在打听另外一个男人的消息。   丁荃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周世昭不在泗陵城了二姐会不会直接追杀出去的可能,有点不知所措,也就更没心思去留意男人的小情绪了。   秦泽其实是提早结束了公务。公文还剩下几个需要参详斟酌的,花时间且不是很急,而他知道她就在前厅等候的时候,一颗心就怎么都静不下来了,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见到她。   事实证明,他应该把公务办完的。   “阿泽,周世昭真的不在泗陵城啦!?”   面对丁荃亲昵的称呼,正安心里的小人酸溜溜的扭脸轻哼,安静的退出去了。   秦泽眼神深沉的盯着她:“你找他有事!?”   丁荃:“没事,嘿嘿,就是想见见他。”   “见见他?”秦泽的调子上扬,带上了质疑在里面。   “不不不,不是我,是我二姐想见见他!”丁荃嘿嘿一笑:“那一日他与你练手作战,打了漂亮的一战,还救了我二姐,二姐十分的钦佩,所以想见见他。”   秦泽心中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丁荃的那个二姐,他略有所闻,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整日泡在书院里与一群考生为伍,而他面前这位丁姑娘,尚武不说,师父还是从前叱咤风云的女将军白无常。   两相对比之下,到底是谁比较有可能想见他!?   再加上丁荃如今没有了秘密的束缚,可以大大方方的学武,女子总会崇拜一些比自己更厉害的英雄,很不凑巧的,周世昭这种一无是处的莽夫难得符合这样的标准。   借口都找的这么蹩脚,果然是个傻子。   秦泽语气淡淡的:“周世昭啊,不熟。”   仿佛是上天安排的一个巧合,几乎就在秦泽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周世昭的流里流气的声音在正厅的门边响起:“难怪说看公文没空跟老子喝酒?原来你的公文都这么如花似玉,活蹦乱跳的啊。”   秦泽背脊一僵,脸色沉了下来。   丁荃哪里还顾得上秦泽,她双眼放光激动地望向站在门口据说行踪不定的人,兴奋不已!   捕捉到一只未来二姐夫! 第87章 接近   周世昭忽然出现,让丁荃激动地不能自己,一门心思的想怎么去接近。   这眼光实在是太炽热了,以至于周世昭很难忽略掉。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算很正经的眼神慢慢的从秦泽身上转移到了丁荃的身上。   啊,是她啊。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周世昭就看出来她会功夫了,一直到之前泗陵城中出了那番热闹,周世昭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娘子干了这么漂亮的一票。从女人的鉴赏角度来说,周世昭对她还是有一丝丝的另眼相看的,不过从学武之人的角度来说……   嗬,太弱了,禁不起他几干。   “你、你就是周公子吧!”丁荃搓着小手恨不得一个恶虎捕食直接把人扭送到二姐面前。   倒不是她真的觉得周世昭与丁素十分的般配,而是……   当丁凝窃笑着一边搓手一边畅想着看似不通男女之情的二姐竟然如此霸道的要抢夺一个壮汉做自己的夫君的场面时,让丁荃也对此期待起来!   丁荃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秦泽。   他面无表情的上前来,干脆的横在两人面前,面对着周世昭:“你来干什么!?”   周世昭直言道:“你不是说你要处理公文吗!?现在不处理了是不是,走,跟老子喝酒去!”   秦泽:“不喝。”   周世昭“嘶”了一声,“为什么!?”   秦泽:“我要陪阿荃。”   陪女人!?周世昭一万个不懂,秦泽这个臭小子舍了他这顿兄弟的酒,竟然是为了陪女人!?   陪女人有什么意思!?赏花逗鸟说些酸不溜秋的情话,不觉得恶心么!   因此,周世昭对丁荃的那一丢丢欣赏也悉数抛开了。原本以为尚武的姑娘能洒脱豪迈些,而不是整日想着怎么缠着自己的男人,却不想天下乌鸦一般黑,丁荃也在所难免的落了俗套。   周世昭撇撇嘴,“算了,不喝了!”   “等等!”秦泽的身后举起一只手,丁荃冒出一颗脑袋来,笑眯眯的提出建议:“嘿嘿,其实我也会喝一点酒,难得周公子有雅兴,阿泽,我们一起陪周公子喝一杯吧。”   秦泽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寒光,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换换转过头盯着她:“我们……陪他喝酒?”   丁荃眼睛里全是希望之光,点头如捣蒜:“是呀是呀!”然后目光一偏,充满善意的看着周世昭:“周公子不介意吧?”   周世昭呵呵一笑,伸出食指搓搓鼻子,随后鼻子一吸,走到了丁荃的面前。他是在太过高大,干脆微微弯腰,双手撑在大腿上,笑眯眯的盯着丁荃:“你?陪我喝!?”   嗯嗯嗯!丁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   周世昭垂眸一笑,再抬眼时,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嫌弃:“找女人陪老子喝酒,老子不要面子哒!?”   丁荃:……   周世昭说完,懒羊羊的直起身子转身离开抬起一只手臂挥挥算作告辞。   嘤!丁荃热情的脸蛋狠狠地贴了一个冷屁股,十分委屈的望向身边的秦泽。   他嫌弃我!太过分了,和女人喝的酒就不是酒嘛!   然而,已经被冷落很久的秦泽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赏给他,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   那个方向,是卧室。   “你、你去哪啊!”   “看公文。”   “我、我陪你啊!”丁荃接近周世昭的策略失败,还准备赖在秦泽怀里嘤嘤嘤求安慰呢!可他为什么这么冷淡!过分!   秦泽的脚步果然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丁荃以为他回心转意,热情一笑,灰灰小爪子。   “人家嫌弃你不要你陪你才来陪我……”秦泽又笑了,露出一口阴森的白牙:“我不要面子?”   话毕,笑容瞬间消失,秦泽神情漠然的回房看公文了。   丁荃:……   第一局,丁荃惨败,算得上是无功而返。   “他这个人看似流里流气的,可是好像很排斥女人!就晓得他喜欢喝酒,嗯……喜欢找男人一起喝酒,总之我没能接近他,对不起二姐……”丁荃汇报完工作,有点沮丧,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战败的小公鸡。   一旁参会监听的丁凝吃了一口果子,试探道:“你确定你当时的样子像一个女人!?”   丁荃今天被双重冷漠,这会儿成功的迁怒了,她眸子一瞪,对着丁凝露出一个小拳头,很有威慑力。   丁凝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而丁素呢,她一手提笔,一手捧这个本子,运笔如飞,详略得当的记录了丁荃今日所有的见闻,从言行和举止上分析了周世昭的心理画像。   啪。册子合上,丁素淡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也不晓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你说的这些我都了解了。”丁素拍拍丁荃的肩膀:“今日有劳你了。”   丁荃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不辛苦不辛苦,二姐严重了。”   丁素笑笑,默默无声的望向努力减少存在感的丁凝。   丁凝被这道目光看的浑身一震。可是如今她滑溜溜的脸蛋上已经敷着一层收买物,实在是有些顶不住这个目光。   “明日换你。”丁素开始点兵点将。   “换我做什么!?”   “论到与人插科打诨,你不是最擅长的么。且他在那时竟然找你一起合作,让你来做他的眼线,可见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丁荃微不可查的朝着丁素挪了挪,赞同的点点头:“我一早就觉得阿凝出马比较靠谱!”   娘的!丁凝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看着丁荃:说好的携手共进呢!   丁素:“我想你出马,应该能了解他更多。”   丁凝可怜兮兮的抱胸缩成一团:“可是这样我会觉得对不起清尘。”   “清尘是明白人,你若是不好解释,我亲自帮你解释如何!?”   “不用!”丁凝抬手一止,郑重道:“我去!”   清尘如今只想着外出做生意的事情,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学的东西也多。不好让他分心的。   ……   第二日,轮到丁凝出马。   丁家的下人找到周世昭的时候,他刚刚从泗陵城中一个很有名的澡堂子出来。   这个澡堂子是个很正经的澡堂子,还配备了专业的推拿师,老板是个本地人,因为泗陵城是商人往来的枢纽之地,现在又是冬季,男人通常十天半个月才大洗一次。这个时候若是能将一身的泥浆子错洗干净,再配个老师傅推拿一番,简直是快活似神仙。   因为再过几日就是新年,现在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澡堂子的人更少,周世昭现在身子活络热乎,舒畅的不得了,心情自然也跟着好。   算算时间,他出来的日子够长了。所幸这一趟收获颇丰,回去能有个交代。正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打道回府的周世昭刚刚走到拴马的驿站,步子就顿住了。   丁家那个小丫头正乖觉的站在他的马边上,脑袋微微一歪,对着他笑眯眯。   “世昭哥哥~”   周世昭浑身一麻!一种似曾显示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还来!?   “你在这干什么!?”周世昭瞥了瞥自己的坐骑:“你跟踪我?”   丁凝咬唇一笑,我见犹怜,正准备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周世昭忽然后退一大步,警惕的指着她:“站那儿!别动!有话直说!”   丁凝果然就乖乖的站在原地了。她摆摆小手:“世昭哥哥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周世昭的嘴角瞅了瞅,正准备喷回去,可是一想自己刚才的举动,忽然懊恼不已。   他是个男人啊!怎么对这么个小姑娘警惕起来了!   周世昭对自己这种蜜汁敬畏赶到很困惑,同时也强硬起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两人正在说话,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一队人从驿站附带的客房走出来,往后院来取马车。   “我……我可以走近一点跟你说话吗!?”丁凝搓搓手,可怜巴巴的:“而且外面好冷,我……咳咳咳……”   周世昭一看,立马心软了。   啧,小姑娘也是,大冷天的穿这么少!   “女人就是麻烦!”周世昭走到马房边上放饲料的小房子门口:“来啊!”   丁凝看着那个脏兮兮黑漆漆的小房子,捏捏拳头。   行,她认了!   “找我什么事,说。”   丁凝看着周世昭,眸子里的情绪在酝酿之后一下子复杂起来,随着她深吸一口气,周世昭的求生欲令他飞快道:“等等!”他退后一步,很直白道:“你又想算计我是不是!”   除了在容烁面前,这是丁凝唯二次的失败!   这……就非常的尴尬了!   然而,演戏为生的女人绝不认输。   丁凝察觉到战略上的失误,飞快的调整了方针,原本楚楚可怜的姿态转瞬即逝,杏眼一瞪,双手叉腰,毫不畏惧的逼近过去。   “你你你……”周世昭反倒被逼的后退:“让你站在那别动!”   “你吼我!?周世昭,你做了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有立场来吼我!?枉你自认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可是在我看来,你连臭虫都不如!”   嘿!?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周世昭暂时忘记了丁凝的黑历史,一本正经的询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   丁凝深吸一口气,感慨的眼眶都有些泛红:“原本我们丁家遭难,你义勇伸手,是我们的恩人才对,可是你竟然以相助为名,勾引为实,一个姑娘的大好年华就这样葬送在了一个丝毫不解风情的你手上,你说,你付得起责任吗!”   周世昭呆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来了来了来了!丁凝的情绪酝酿到了最高处:“周!世!昭!你可知道,你的英勇,你的魁梧,都成了一种罪过!你自己来去自如潇洒自在,却从一个姑娘那里盗走了最宝贵的东西!如今你居然还跟我装疯卖傻,你……”   “老子从来不偷东西!你不要瞎胡说!”   “你——”丁凝快岔气了,怎么会有这么不通人情的傻男人!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淡淡的男声响起:“她就是想告诉你,有姑娘看上你了,你……偷了人家姑娘的心。”   这个声音,让两人全都镇住了。   好巧不巧,这个人他们俩都认识。   容烁换了一身玄色的披风,双手抱胸,饶是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可仅仅往那里一站,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见两人看着自己,容烁微微一抬下巴:“抱歉,打扰了两位了,两位继续。”   说着,人已经转身走了。   周世昭看着容烁的背影,眼神很迷。他怎么又回来了!?   丁凝看着他的背影,内心涌起了一阵不小的惊涛骇浪,但全都隐藏在平静的面色下。   容烁明明往外走,可是一步一步走的从容又缓慢。   周世昭回过神来:“你、他说的是真的!?谁喜欢我!?”   丁凝咽咽口水,沉重的点点头:“是、是啊,是有个姑娘喜欢上你了……”   周世昭莫名的脸蛋一热:“谁、谁啊!?”   没有人知道,短短时间之内,丁凝已经将自己从女主角的位置上撤下来了,她诚恳的看着周世昭,微微一笑:“那个人,就是我的三姐,丁荃。”   周世昭:!?!?!?   丁府,正在洗头的丁荃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嘤嘤嘤,果然还是不应该在去找秦泽之前洗头的!   这个天洗头果然会着凉! 第88章 错综复杂   丁凝是在周世昭一片凌乱的表情中打破沉默的。   “世昭哥哥,你还好吗?”丁凝伸出小指头戳了戳周世昭结实坚硬的肌肉,“世昭哥哥,你说话呀。”   周世昭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不不,丁姑娘,你把话说清楚,那个丁荃不就是你三姐吗!?她明明是跟秦泽作了一对,怎么就、就对我……我有那种心思了。”   丁凝同情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呀。”   周世昭的脸上没有一丝丝情窦初开的娇羞或者激动,相反的,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懊恼:“老子这种男人,比起秦泽那样的弱鸡当然是强了十万八千倍,可你那个姐妹随意的对我有了不好的心思,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若是别的男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秦泽!”   丁凝心中一动,小心翼翼的问道:“世昭哥哥,你不敢得罪秦大人嘛?”   周世昭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飞快的瞪了她一眼:“放什么狗屁!老子会怕那个书生!”   丁凝摸摸下巴,继续追问:“你认识秦大人……那你可认识刚才与我们搭话的人!?”   周世昭有点拒绝聊天了。   为什么这个丫头今日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惊人!?   她是做好准备来呛他的么!   “咳咳……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说了不认识你烦不烦!”   丁凝嘴巴一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周世昭真是怕了她了:“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乱跑什么,走,送你回府!”   于是乎,周世昭不由分说的将人提走了。   回府的路上,周世昭的神色凝重,显然是被丁凝给影响了,丁凝呢?那个人忽然重新出现,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是说以后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吗?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刚好将人送到门口,周世昭还想叮嘱点什么话,丁府庄园的大门就打开了。   丁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跑出来,身后跟着提了不少东西的林竹。   “阿凝,你回来啦!”丁荃是先看到丁凝的,紧接着目光一偏,看到了周世昭,她嘴巴微微张开,很是惊讶。   糟糕!周世昭成功的把丁荃的目光当做了垂涎,连连后退:“小丫头,不许在你三姐面前胡说八道,我先走了!”说着,转身就跑了。   丁荃的手还没挥挥出来,就落得一头雾水。   “他的样子怎么像是被吓到了!?”丁荃疑惑的问道,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捂住嘴巴惊讶道:“你该不会是把二姐的心思告诉她了吧!”   丁凝眼珠子一转,一脸为难的咬咬嘴唇:“我……的确是说了一点。”   丁荃倒抽一口冷气!   其实经过这件事情,丁荃才发现二姐是个十分不动神色深藏功与名的人,好比她会什么,懂什么,要什么,绝对不会第一时间说出来,即便作为女子心仪一个男子,也绝不会娇羞咬唇的冲出去示好,相反的,她更像是一只蛰伏的猎豹,暗暗匍匐在一角盯着自己的猎物。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了!   正因为如此,丁荃就算是有心撮合,也不敢越矩多做什么,她相信二姐有自己的盘算和计划,她又不懂,说不定多做多错,那就糟糕了。   “你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有个女子喜欢他。”   “什么!?你真的说了!?”丁荃急的不行:“你、你怎么就说了呢!二姐现在还没正经的和他见过面,你这样万一让人家先躲开了怎么办!”   丁凝摇摇手指:“这就是你不懂了,男人嘛,总会有些虚荣的,你告诉他有人钦慕他,却又不说这个人是谁,他一定会抓心挠肺好奇不已的!”   丁荃一脸迷惑:“真、真的吗!?”   “当然!”丁凝重重的一点头:“这等同于一个暗示,我保证,你以后瞧见他,必然与以前不同!不过你也不要惊讶,得慢慢的引导他,让他知道钦慕他的人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失去这个人就等同于失去了世间美好的一切!让他越发的好奇难耐,最后等咱们挑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二姐——啦啦啦,登场,到时候 一定会给他一个致命惊艳的!”   丁荃摸摸下巴:“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丁凝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   二姐这人,自己想霸占人家,竟然迟迟不出手,还不断地派她们去打探情报,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与其找他们,不如找一个更强的外援来促成这件事情,至于这个外援给不给力,就得看看三姐往周世昭那边凑得卖不卖力了。   丁荃本来是要出门的,这会儿被丁凝点拨了,带着一脸深沉的思考离开了。   丁凝舒了一口气,提着裙子一蹦一跳的往府里走。   刚刚跨进大门,愉悦的往里蹦跳时,擦过了一个抱胸靠墙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影子,那个影子发出一声冷笑:“好玩吗?”   丁凝步子一顿,差点摔了一跤,转过身瞧见那个人影,心虚的笑笑:“二姐……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呀,这里多愣冷啊。”   “听丫头说你一早就出门了,想来是为我这个当姐姐的奔波,我自然心里牵挂着你,在这里等你回来了。”   丁凝心里一咯噔,露出一个沉静的表情:“二姐严重了,阿凝应该做的。”   丁素双手环胸,微笑着走了过来。   寒冬腊月的,丁凝觉得二姐的这个笑容特别瘆得慌。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跑这一趟是辛苦你了,不过我好想没有让你给周世昭这样奇怪的暗示吧?”   完了,她果然听到了!   丁素的眼神实在是太澄澈了,并非是那种天真单纯的澄澈,而是坦坦荡荡,看穿一切的那种澄澈。   娘哟,多读几本书真的是厉害很多呢!   “那个……”丁凝委屈的开始搅手指头:“周世昭这个人油盐不进,不沾女色,我都怀疑他喜欢男人了,这才出此下策以有人暗中倾慕来刺激刺激他……你看,还是蛮有效果的嘛,嘿嘿嘿嘿……”   正说到这里,府里忽然走出一群人来,丁永隽与华氏竟然全都在府里,此刻正迎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玄衣男子往外走。   丁永隽恭敬不已:“小女只是白将军稍稍点拨的小徒而已,少国公实在是抬爱了!其实如今小女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少国公实在不必为此等小事专程走一趟。”   容烁一身玄袍,比起白衣时候多了几分冷漠与肃杀之气,丁凝觉得那一瞬间背后仿佛爬满了细细密密的藤蔓,要将她缠绕起来,无法呼吸。   “阿凝,素素。”丁永隽瞧见站在门口的两个女儿,赶紧道:“赶紧来见过少国公。”   丁素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状态不太对的丁凝,应了一声,走过去与容烁见礼,顺便拉着丁凝一起。   容烁由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丁凝一眼,态度稀松平常的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此次白将军出现在泗陵城,已经引起了圣上的重视,阿荃姑娘既然是白将军的弟子,因意外负伤在身,我与阿荃姑娘乃是同辈,应当前来探望,说不定日后想要见白将军,还要靠阿荃姑娘来引见了。”   这话是客气话,但是没人会真的客气的收下。   丁永隽连连说容烁客气,且表示今日他来的匆忙,改日安顿好了,必然为他接风洗尘。   容烁简短的与丁永隽道别,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如今丁家因为白氏这一道关系,平白多了不少搭讪攀关系的路子,现在竟然连少国公都招惹来了,丁永隽也说不好是好事还是坏事,更没有注意到华氏激动道颤抖的双手。   丁凝忽然就多了一份心事似的不说话了,丁素送走了父母,转身望向丁凝:“刚才忘记和你说了,府里来客人了。”   丁凝觉得自被二姐摆了一道,有点心虚,正准备开溜的时候,丁素凉凉道:“你想偷个懒,用阿荃激秦泽来帮你,不对帮我达到目的,我猜的对不对?”   丁凝站着不动,小声道:“那我们却是难办嘛……”   丁素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这样啊,比起秦泽,少国公容烁不是更好用?不如换下秦泽,让少国公来助力一把,你觉得如何!?”   丁凝整个人一呆,完全被丁素给制住了。   可是更让她不解的是,容烁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死穴了!   “公子……”闵星跟着容烁:“虽然丁家姑娘是白将军的弟子,但是白将军并不是那么近人情的人,这条人脉会不会和显得薄弱了一些?”   容烁负手走着,每一步都极其稳健:“单单一个秦泽,即便才智无双,也无法给与白氏最直接的帮助,所以即便白氏考验秦泽,也只是做观望之用。先时只有秦泽一个,但现在秦泽以职务之便给周家好处,等同于拉拢周家给自己搭桥,秦周两家加在一起,白氏想不动摇都不行。”   闵星试探道:“所以秦泽接近丁家姑娘,是为了将自己这条线牵的更紧!?”这摆明了是质疑秦泽对丁家姑娘的真心。   容烁不在乎道:“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他现在已经离自己的目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闵星有些感慨。   这个秦泽,手段真是一套一套的!   原本以为他在泗陵城还要再多打拼几年,没想到现在引出了一个白氏,只要他人在这里,不管白将军是不是少国公请动的,到头来都会算他一功劳,只要白氏动身回盛京城,秦泽假模假样的随行,说不定皇上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他召回去了!   秦泽当初下了那么大的血本将自己发放到这里,现在回去,该是带着多么大的野心回去的!?   “秦泽现在抓住丁荃,就等于抓住了先机,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他能以丁荃夫君的身份与白氏一同回京,再加上周家的出现,你以为他甘心做一个平庸的县令!?”   闵星眸子一亮:“所以……少国公准备在丁家上做手脚!?”   只要波一波秦泽和丁荃这条顺风顺水的男女情脉,要拿捏住白氏对秦泽的看法就太容易了!   容烁的笑容里透出几分狠厉。   当日秦泽的算计,连他也算计在内,还为这个奸诈小人扑了一条路,现在若他对丁荃虚情假意,解决他简直和解决那个贺家之子一样简单,若他深情不移,那就……更有趣了。   闵星见到自家公子带着一种疯狂报复的快感,忍不住轻咳一声:“公子,您今日似乎并未与丁凝姑娘打过招呼。”   果不其然,容烁的脸色一僵,笑不出来了。   “往后在我面前,不许提她!”   ※※※※※※※※※※※※※※※※※※※※   容烁:想升官发财抱老婆?做梦!(报复脸)   周世昭:(咬手指)兄弟兼盟友的女人暗恋我怎么办!在线等!急!   秦泽:(冷笑)出门外在,都有弱点,何必呢。   丁凝:看戏.JPG   丁素:蹲点.JPG   丁荃:emmmmmm……   丁婕:听亲妈说后面有两百场哭戏,我要先休息一段时间。 第89章 情爱   “姑娘,大人说了,他正在看公文,还请姑娘稍候。”   正安恭恭敬敬的双手交叠放于身前,目不直视,微微低垂,态度恭敬从容的仿佛一个干了几十年的老管家。   丁荃挠挠头,也不好意思打扰秦泽:“嗯嗯,公事重要,我明白的!”然后就捧起了刚刚沏好的热茶小口咗着,这一咗,她的眸子瞬间一亮。   正安微微一挑眉,多看了这位姑娘一眼,觉得她应该是个识货的。   “这茶好香呀!”丁荃很少喝茶,秦氏却喜欢。丁荃本就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更喜欢各种糖水点心,可是今天一喝,茶汤入口,甘甜生津。而且丁荃十分喜欢茶汤那琥珀色的颜色,茶水过滤过,所以这琥珀色澄净的真的像化开的琥珀,好看又好喝。   “这是什么茶呀。”反正秦泽没来,丁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正安说话。   正安憋了好久,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其实自从公子出人意料的看上了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姑娘之后,正安就一直很着急——虽然秦家侯府成伯府,但是公子绝非池中物,秦家的低糜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秦家会光芒万丈,让无数人高攀不起,到时候又怎么会发愁一门好的婚事!?   正安一方面觉得公子的这个情定的太草率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猜测或许这个丁姑娘只是大人在这里的一个解闷的陪伴,往后的正房夫人另有其人。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会跟着公子没错了。   所以,须得让她明白自己和公子的差距在哪里。   “咳咳!”正安捏着低沉正经的嗓门,沉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白茶饼是江南百年老字号佘茶庄的镇庄之宝,白茶与每年四五月,清明前后摘采,用的是保密的古法制作,整个大靖每年也就产十饼,这可是好东西,价值不菲!咱们公子自小就被夫人细心照顾着,公子平易近人,并不代表旁人可以看低了他。”   丁荃捧着杯子,愣了一下,傻傻的看了一眼手里捧着的杯子,练动作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正安一看,只觉得非常畅快。   哼,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被吓住了吧!   此时此刻,丁荃的内心:连喝茶的茶饼子都这么贵,秦泽很难养吧。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花大价钱给贺景源打的那把刀。   人啊,喜欢你的时候你是手里精致的骨瓷杯子,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地上的碎片渣滓。   丁荃陷入了无限的后悔当中!   不该打那把刀的!   花了她那么多钱,她往后要怎么给秦泽买礼物!   且当日她送刀的时候还刚好被秦泽瞧见,若是送出一个比那把刀差一些,便宜一些的东西,秦泽会不会不开心啊!?   他上次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也不晓得为什么,愁人!   还这么娇贵,这么费钱!   她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去抢钱还来得及吗!   正安觉得自己这一剂药贴的很到位,又清清喉咙,正色道:“姑娘,还需要添茶吗?”   丁荃哪里还有胃口!?   眼下还是搞钱给秦泽买一份很有牌面的礼物让他高兴一下比较重要!   她愁苦的摇摇头。   正安眼中划过一丝傲然之色,认真的提醒:“姑娘,这是公子喜欢的茶,您是公子看上的人,自然要与公子同心同德同好,这样才更加配得上我们公子。”这话摆明是在提醒丁荃,我们家公子很有格调,虽然你没有格调,但是你既然与公子在一起,就需要提升自己的格调,否则会给公子丢脸。   丁荃却是直接放下了杯子:“阿泽既然喜欢喝这个,我与他抢实在不合适,今年还没到采茶季节吧,若是我喝完了他没得喝了,那可不行!”   正安卡了一下,然后觉得丁荃这话说的……好像有点没理解他的意思。   “咳咳,姑娘怎么这么说,公子生来尊贵,再贵的茶也买得起!”怎么他好心的提醒,到了她这里就变成这么小家子气的理解了!   狭隘!果然狭隘!   丁荃却很疑惑:“再贵……也买不到啊,你不是说这茶饼一年才做十块么,如今过了年开春就是新一年的采茶季,若是这十块茶饼近一年还没能卖完……”她又瞅了一眼那琥珀色的茶汤,后半句没说出口。   ——那不就是个滞销货了嘛。   这样的茶……是因为卖不出去才做得少吧……   正安险些呕血一斤。   她要怎么样才能认识清楚!问题不在茶贵不贵!而在她现在的身份还配不上公子的景秀前程!   “姑娘,恕小人之言,您……”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正安吓了一跳,险些跪下。   秦泽的脸上带着刚刚看完公文的疲惫,以及足够让正安理解到的不满。   下人可以机灵,但是不要多事。   “阿泽!”终于等到秦泽的丁荃蹭的一下蹦起来:“你忙完啦!?”   秦泽看到她,心情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哼,公文何时有看完的一天!?一件事情上上下下牵连着,一道公文也不过只解决一个节点的事情。只不过与她见面的时间本来就有限,若是还要浪费在怄气上,实在划不来。   “嗯。”含含糊糊的一个应答,秦泽走到丁荃面前,弯腰握住她的一只手:“让你久等了。”   丁荃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一双眼睛因为紧张眨巴个不停,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   正安在秦泽低调的冷气场中退场,将这里留给他们两个人。   秦泽的手温暖干燥,在这样的季节,被这样一只手握着是很舒服的,秦泽拉着她往后院走:“今日来确定是来找我的!?”   丁荃一愣:“啊!?”   秦泽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若不是亲口说喜欢我的那个人是你,我险些怀疑你是冲着某些英雄好汉来的。”   某些英雄好汉!?   丁荃眨眨眼,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你、你不会说的是周公子吧!?”   秦泽眼神一冷:“什么周公子,你见过那种山野粗汉也被称为翩翩公子?叫全名!”   “周、周世昭。”   “所以你的确是冲着他来的?”   丁荃下意识就要往边上看,秦泽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把目光给掰回来了:“本官劝你坦白从宽!”   丁荃被逼盯着秦泽冷峻的一张脸,小心脏狂跳不已,内心更是觉得羞耻——   丁荃你是怎么搞得!你是个学武之人!你是要做女侠的人!你怎么、怎么、怎么会觉得这样子被秦泽捏着下巴……很幸福!?很迷醉!?不许脚软!站直了!   羞耻,太羞耻了!   内心风暴之余,丁荃又不得不承认,这样子的秦泽简直……太好看了。   秦泽问了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被面前的人给盯得不自在起来。   他松开手,正准备再问一次,丁荃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自己下巴上送:“你、你再捏一会儿嘛……嘿嘿。”   秦泽:????   丁荃有点不好意思:“你这么捏着我,我忽然就想……”   秦泽眼神一动,立刻会意,他弯唇一笑,保持着捏着她的下巴的动作,微微倾身:“还想怎么样?”   丁荃的脸蛋红扑扑,一双眸子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澄澈,眼中倒映的全都是秦泽。   秦泽眼中的笑意加深,一副任卿采撷的模样。   丁荃莞尔一笑,忽然伸出双手握住秦泽的双肩,狠狠一拍:“你等我!”   秦泽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捏着丁荃的下巴时,她忽然就想——   即便是抢劫也要搞到钱给秦泽买比那把刀更贵更好的礼物做定情信物!让他开心一下!   “咳咳。”院子的一角,周世昭满脸尴尬的打断他们:“秦泽,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未来二姐夫!丁荃的脑袋嗖的一下扭了过去,直勾勾的盯着周世昭。   然后,她再次被秦泽捏着下巴转回了脑袋,顺便把人一起藏到身后:“谈什么!?”   周世昭拢着拳头清清嗓子:“啧,男人说话能不能让女人先离开一下。”   丁荃现在只想用尽一切机会让周世昭对那个暗暗倾慕他的不知名女子生出兴趣,所以想要接近他也是在所难免。   她探出脑袋:“我不能听吗!?”   这眼神……   周世昭跟躲尖刀似的,别开目光,语气严厉:“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插手!”   秦泽单手把丁荃的脑袋按回去,有点不悦:“吼什么。”   周世昭顶着丁荃不断努力冒出来的殷切目光,心里煎熬的很:大兄弟,老子是在替你着想啊!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合作价值上,你以为你叫我山野村夫我能忍!?   “有什么事情容后再说,今日没空。”秦泽拉着丁荃的手准备转换地点,弄清楚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周世昭急了,“容烁又回来了!”   秦泽步子一顿,“信国公府那个容烁!?”   丁荃:咦,少国公容烁!? 第90章 出手   秦泽看了丁荃一眼,正准备说话,丁荃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没事的,你先忙你的!”   她也要忙着攒钱了!   秦泽无力一笑。   有时候,他反而希望她能不那么懂事那么乖巧。   只是周世昭既然找上门来了,有些事情也该解决一下。   “那好,晚一些时候我再去找你,下次找我不要自己过来,来了也是在这里等着,派个人来传个话,我做完了事情直接去找你。”   这语气太温柔了,丁荃甚至有一丝丝的感动:“好的!”   亲自送走丁荃之后,回来的秦泽宛如变了一个人,也是周世昭熟悉的那种人。   “容烁什么时候到的?”两人回到刚才丁荃待过的前厅。   如果换在从前,周世昭还能掏掏耳朵调侃他几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但是现在他总觉得沾染上丁荃的话题都会变得怪怪的,索性就不说了。   “刚到,啧,你说容烁这次来是不是回来跟咱们对着干的”   秦泽盯上了刚才丁荃喝过还没有喝完的茶水,顺手端过来喝了一口,将刚刚要奉新茶来的正安看的目瞪口呆。   “消息都放出去了,容烁和盛京城那边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现在想请白无常回去打破原有的格局,可是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世昭下意识的就想提小阿荃。   白无常啊,那是个根本不是女人的女人,她杀掉的人人头能绕泗淩城三圈,从前在她手底下的精兵悍将无数,没见过她为了保谁大动干戈。可是对待这个小徒弟,白无常明显是放了心思在里面的,所以如果能拿下小阿荃,就等同于得到了白无常的认可!   显然,白无常为丁荃定亲为由,其实是为了考验秦泽。以她的为人,要拿捏住贺景源简直太容易了,而且贺景源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怕是秦泽刚到四淩城,想拉拢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动了心思,却又假装拒绝,发现秦泽对小阿荃动了心,这才试探了一下。   一个男人,若是连喜欢的女人都没有勇气和能力争取,让对方心甘情愿的与自己在一起,又怎么有能力去面对更多的问题!?   所幸秦泽现在是通过了第一个考验。   可是容烁的出现,显然代表盛京城的人也盯上了白无常,如今盛京城掌权局势僵化,就需要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士回去搅局。局面乱了,才好重新洗牌。   “老秦,我敢打赌,容烁回四淩城,炕头没捂热乎就得去找白无常你信不信!?”   秦泽放下了那杯还残存着芳香的茶水,淡淡道:“他有那个本事,尽管去。”   “那咱们怎么办!?不管了!?”   秦泽摇摇头:“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   周世昭一咯噔,心里隐隐知道是为什么,但还是硬着脖子:“好好地说我们干什么!难道觉得容烁知道我们周家的事情之后能给捅出去!?周家已经退隐,还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泽眸子一沉:“当年的事情沉冤待雪,周家虽然没有被波及,但是一旦你们和白无常一样曝光于白日之下,你觉得你们还能暗地里养精蓄锐?”   周世昭果然急得一跳:“你说容烁要把老子一家也捅出来!?”   秦泽冷笑一下:“回去的人越多,局面就能搅得越乱,牌就洗的越开,你觉得额!?”   当然是不行!   他们潜藏在这里这么多年,还不就是为了养精蓄锐,收揽人才!   周世昭坐不住了,控诉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让老子卖个面子帮帮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国公打了个胜仗,老子会出手!?完蛋玩意儿,那么几个小喽啰都能难住他!现在老子不过在你这里捞了几个苗子,你就这么捅我一刀!?”   “注意一下,不是我要捅你,是信国公府。”秦泽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周世昭的神情严肃起来,总之,现在当务之急是不可以让周家的存在和具体状态跟白式一起曝光于天下!   周世昭咬咬牙:“你就不怕老子自己去找容烁?”   秦泽:“怕什么,怕你去跟他连成一伙,怕他对你还不够有防范之心,怕你最后被整死的不够彻底么?”   周世昭:……   这个秦泽,真是太坏啦!   周世昭气呼呼的一拍桌子:“老子现在就去找他!你别后悔!”   秦泽就这么目送着周世昭这个疯一样的男子消失在眼前。   周世昭是真的着急,往无情里说,他和秦泽纯粹属于合作关系,而且秦泽现在履立大功,还和白氏的徒弟搞在一起!一旦他有了出头之日,他周家说不定还要主动和他合作,所以他当然没有那个必要跟自己低声下气的!再者,这混蛋是料定了容烁因为剿匪那件事儿,认定周家和秦家是一伙的,所以哪怕他现在跟容烁示好,容烁也一定心存疑虑,他会很难做!   秦泽这个人,真是太坏了!   周世昭一生气就不喜欢说话,低沉这个脸谁都不敢接近,并非是他愚笨傻气,从前他也是个十分有谋略,会被称赞的人,后来,他认识了秦泽……   “砰!”酒杯被重重的砸在桌上,将一并摆放着的碗筷茶壶都震了一震,杯子竟然还没碎。   “兄台,拼个桌如何?”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周世昭可以对天发誓,若此人是他的手下,早已经被一脚踹飞。   他正准备不耐烦的挥挥手,却在瞧见身边的人之后,愣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睛“嘶”了一声,脑子里渐渐地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眼下,这位一身蓝白男装,月白披风,面色白净如玉的小公子,难道不是丁家那个二姑娘!?   “你、你好好一个女人怎么打扮成这样!?”   丁素单手一撩,将披风打开一个口子,大大方方的落坐在周世昭的身边,伸手拿过来一个汤过的杯子,放在周世昭的酒壶边上:“总不能因为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便不是女人了吧。”   周世昭心头一动,下意识望向丁素。丁素的茶杯刚好递到嘴边,没有被遮挡的一双眼睛倏地一抬。恰好撞上了周世昭偷窥的眼神,丁素那双如清水澄澈般的眸子划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在说:你偷窥的眼光简直让人无法无视。   那一刹那,周世昭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移开,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   “我专程来找你。”丁素放下杯子,冷不防的丢出了自己的目的。   周世昭一头雾水:“你?找我!?”   丁素一本正经的说:“难道你忘了,你曾经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周世昭想了想,“你是说之前在山上的事情!?”算一算他和这个丁姑娘的交集,也不过如此了。   “正是。”丁素回答的很认真,仿佛这是个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情似的。   周世昭松了一口气,无所谓的摆摆手:“多大个事儿。”   丁素却不这么认为,“救命之恩,自然不能小瞧。”   周世昭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小家子气,没见过什么世面,被那么点小场面一吓唬就上升到什么救命之恩的地步,搞得郑重其事,说出去他周世昭还要不要脸了!   “咳!”懒得再和她就这么点小事废话下去,周世昭上下扫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小娘们实在是太瘦弱了,声音大了怕吓到她,所以难得的压低声音:“小姑娘,要是你还不知把我周世昭看扁,以后就别再提什么救命之恩,我也没救你什么,也不需要你报答,你呢,赶快回家沐浴更衣,打扮的像个女孩子的样子,读读书绣绣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说着,周世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丁素做了一个敬杯的动作,一口干了:“这杯酒后,什么救命之恩的到这里就打住了!”   丁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竟然跟着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过她似乎不擅长喝酒,虽然喝的豪迈,但是还是被呛了一下。   周世昭心里嗤笑一声,暗道娇滴滴的小姑娘果然不是同路人,正逐步被起身告辞,就听到刚才那个客客气气的小姑娘忽然脸色一沉,话锋一转:“既然救命之恩过了,我们就来谈谈你险些害死我的这件事情吧。”   周世昭刚刚要站起来,闻言整个人一顿,像是扎了个极其可笑的马步。   他刚才听到什么!?险些害她一命!?   他什么时候害她一命了?   丁素哪里还有刚才的客气温柔!?此刻的她,神色淡淡面无表情:“怎么,想跑?”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周世昭快气消了。   这丁家的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演戏演上天,一个傻气傻死人,眼下这个更好,变脸变得让人猝不及防!他招她们惹她们了!?   “不是,姑娘,你刚才不是来感谢救命之恩的吗?你也承认我是在救你了,我怎么就害你了!?还险些害死你这么严重!?”   丁素慢条斯理的喝茶,将落在桌角上的衣袖重新规整,淡淡道:“那一日你救了我的确不错,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我在原地等着你。我自来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既然答应了的事情就定会做到,那一日也是一样,既然答应你留在那里,只要见不到你,就绝对不会离开。”   那一瞬间,周世昭心里炸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记忆来,那一日……他实在是太兴奋了,因为终于可以把鲁图那帮孙子们给降服,虽然凶险,但也痛快。   这丁家的姑娘,本就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而已,他当时哪里想的了那么多!   “你不是没事么。”周世昭坐了回来,面色古怪的盯着她。   “我没事!?”丁素冷笑了一下,“为了等你,我在山上被毒虫所咬险些丧命!就是为了你一个跟玩笑似的承诺承诺!周世昭,枉你还自称什么英雄好汉,竟然也会食言忘诺,只因为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就活该这样被你耍的团团转吗!?”   周世昭想来御下有方,没有谁敢对他这样大呼小叫,现在在外面,一个小姑娘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前,他当场就有些恼火了,正准备开口,丁素眼眸一垂,竟活生生的多了几分落寞与惆怅:“说来也可笑,我为何会相信你!?你是不是也想说,又没有人逼着我等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不是!?是!是我自找的!是我糊里糊涂自作多情的以为遇见了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真男人,是我自己认识人家不到一个时辰,就敢把自己的命交到他的手上,愚蠢至极的在那里等了他整整一个晚上!最后被他的手下不耐烦的驱逐回家!”   周世昭心里倒抽一口冷气。   来了来了!就是这种感觉!   先时见到她,瞧见她说话举止的样子,像极了刚刚算计过他的那个男人!   紧接着神情一转,动容陈情的样子,又像极了那个演戏演上天的臭丫头!   这两个人,不管哪一个都是他不想招惹的人。   丁素的这番控诉,几乎让周世昭产生了一种不知道她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的错觉……   要不说丁素是有备而来的呢!?   还没等周世昭反驳给她,她忽然伸出一条手臂,当着周世昭这个大男人的面将袖子往上挽了一截。   丁素今日穿着男装,外面一层袖子是广袖,提神裁剪的窄袖里衣被撩起来的时候,周世昭还没来得及为那肤若凝脂雪白娇嫩的景色所迷惑,就已经被蛮横的遍布在细弱胳膊上的红斑烂疮给吓得触目惊心!   他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眼丁素,却在这个本应该比他更激动的女人眼里看到一句安慰:别担心,小场面。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周世昭不是傻子,距离救下她那一日已经好久了,怎么这烂疮的事儿今日才找上他!?但转念一想,一个小姑娘为了这事儿来碰瓷儿他,很扯。   丁素淡定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被毒虫咬了之后,中了奇怪的毒,毒性潜伏在体内而不知,这几日不慎食了些发物,这才发作。”说这话的时候,她眼波流转,有意无意的往周世昭身上扫。   “你救我一命不错,但世间女子皆为悦己者容,那些‘悦己者’也重视这副容貌,如今我变成这样,连周公子你这样监管场面的人都被吓住,丁素又哪里能指望别的郎君能接受我这副样子。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寻觅一个如意郎君,为其相夫教子,如今我怪毒在身,自然是不能嫁人,注定孤苦一声,救我一命,与要我一命有什么区别!?”   周世昭哪里还坐得住!?   纵然英雄气长,这时候也被呛住了。   “丁姑娘,我的确不知道那一晚你会一直等着。那一日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实在是凶险非常!你不曾上过战场,自然不晓得上战场的心情,当日我是真的太过开心了,也着实没有想到这里……”周世昭越解释越急。   他何曾这样低声下气的跟人解释过这些话!?   可是他也从未对让一个姑娘变成这样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周世昭索性不解释,话语一转:“罢了,说这些都没用,丁姑娘,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周某一定负责到底,若你不痊愈,我便……”   丁素微微挑眉,带上了试探性的味道:“你便怎么!?娶我!?”   周世昭咯噔了一下,他原本想说……若是不痊愈,她身上伤到哪里,他便将自己同样位置的皮肉割下来赔她哪里!   人家一个姑娘已经这么惨了,说这些血腥的怕是会吓到她,周世昭心一横,点点头改了承诺:“好,若你不痊愈,我便娶你,敬你护你,绝不叫你受一分委屈!”   丁素眼波流转,漾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好啊。”   比起丁素的好心情,周世昭却是坐不住了,他嚯的一下站起来:“走!”   这下轮到丁素愣了:“去哪里!?”   周世昭一瞪眼:“去看大夫!”   然后,他不由分说的想要去拉人,但是一碰到她细嫩的胳膊,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周世昭哼了一声,一个人跑了,不多时,驾回来一辆马车:“上车!”   丁荃和秦泽告别之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撒欢的跑到了医馆帮忙。   倒不是因为知道了师父是大将军之后献殷勤,而是由心而发的感激。   虽然她不知道之前师父到底对以后有什么打算,但是她现在明白,当日师父做出无情的样子都是在演戏,其实是在逼她学会做出自己的决定,逼她不要再那么畏畏缩缩!犹如飞鹰训练幼子飞行,会直接叼着它丢下山崖。   后来,她细细回想这一切,又隐隐觉得师父之所以忽然逼她一把,其实已经是有些要放手的味道在里面了。   若师父的身份那么显贵,自然不会在这么个小医馆里面浪费时间。有朝一日师傅要离开这里,或许就是分别得时候。所以在年前这几日,丁荃跑的殷勤,一方面是想要多与师父说说话,另一方面,是为了请师父去家里正正经经过个年。   以往过年,都是师父一个人在小院子里面过年,一些徒弟会过来磕头叩拜,就算尽了心意。   丁荃的同门除了卫旋,还有两个师兄师弟白兆佳、白兆年,最后便是常年在外很少会回来的师姐白蘅。   卫旋是多年前的一个冬天,被一个没钱看病的卫氏孕妇产下后丢在医馆后门的,正因为有了卫旋,才有了后来直接随白氏姓的三个孩子,都是她收养且放养长大的孩子,对她十分尊敬孝顺。   之所以说丁荃不同,也就不同在她并非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是城中商贾大户的女儿,是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身份。   今日,丁荃挂在嘴上的话只有一句——   “大师兄!要不要去我们庄子上一起过年!”   卫旋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她转战去问二三师兄:“师兄,你们和师父一起去我家过年吧!”   白兆佳和百兆年相视一笑,“这个得问师傅。”   师姐还没回来,丁荃斗着胆子自己去请。   “师父!几年去我家一起过年吧!”   彼时,白氏正在看一本医书,不冷不热道:“为师教了你十来年,今年才想着请师父回家过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怎么,又想让为师帮你提亲!?”   丁荃脸一热:“师父……”   白氏勾唇一笑,眼睛就没离开过书本:“不必在这里献殷勤,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做整日帮你们操心终身大事的媒婆。”   “不是师父!”丁荃小碎步跑到白氏面前,认真且诚恳:“往年阿荃哪一次没有请师父,可是师父不曾去过一次,都是之后我与师兄们单单在来给师父磕头拜年。今年!今年您就去吧!”丁荃伸出一根指头:“庄子上很大,我的院子都比以前翻新扩大了好几倍,若是师父今年不喜欢,往后阿荃再也不会勉强师傅,好不好嘛……”   白氏瞥了她一眼,终于放下书本:“真的不需要师父再帮你提亲!?”   丁荃羞得不行,咬咬牙:“真的不用!”   就在这时候,医馆变得闹哄哄起来,周世昭破门而入,先看到的是丁荃,然后才是白氏。   他疾步冲进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小丫头!你姐姐中毒了快死了,赶紧救她!”   白氏他不敢动,周世昭干脆把丁荃拽过去了。白氏看着周世昭的背影,眼神里划过一丝深沉,也放下书跟了过去。   等到白氏和丁荃站在门口的时候,丁素正一身男装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喝茶,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哟,来了。”   丁荃:??   白氏:…… 第91章 组团敲诈   看到丁素的时候,丁荃的确是吃了一惊。   原本以为二姐这样四处派人打探试探,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也是一个重要的时机,没想到……这个时机来的这么突然。   瞧见丁素安好的坐在这里,丁荃还以为是二姐搞得什么新招数,等到她看到丁素撩起袖子之后的胳膊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师父!?”丁荃医术不精,下意识求助白氏,白氏盯着那伤口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一簇,周世昭紧张的盯着两人的反应,以此判断这烂疮到底有多严重,众人当中,只有一个丁素喝茶喝的四平八稳,好像这烂疮不是长在她手上似的。   白氏看了一会儿,终于沉声道:“这伤口发了有多少日!?”   “昨晚发的。”   丁荃主动让开把位置让给师父,白氏上前来查看丁素的伤口,一看就看了老半天。   周世昭好几次想要问问,可是看着白氏阴沉的脸色,话到了嘴边又压下去了。   白氏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话不知道是对着丁素说的还是对着其他人说的:“这伤口再折腾一段时间,别说皮肤恢复不了,这胳膊你都别想要了。”   “师父,这么严重!?”丁荃吓得不轻,心里也不解的很:“二姐,你是哪里弄来的这些伤口!?大娘知道吗!?”   丁素稳稳地坐在那里,语气淡淡的:“我人待在书院里,她怎么知道!?”   丁荃:“你都这样了,还呆在书院里面做什么!赶紧回来好好看大夫抓药才是正紧事,不对,你到底是怎么中毒的!?难不成有人对你下毒!?”   白氏:“胡说八道什么,将你姐姐扶到后面的厢房坐下,脱了衣裳我看看她身上。”   听到要脱衣裳,周世昭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自己走出去等着了。   丁荃不敢耽误,搀扶着丁素进了房间,先是生了火将房间里面暖了一圈,然后才和白氏一起小心翼翼的把丁素身上的衣裳给解了下来。   看到手臂的时候,丁荃已经吃惊不已,再看到身上的时候,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姐,这到底是怎么弄得!?”丁荃看着害怕,也不敢去碰。   白氏观察了一下她手臂上和身上的烂疮,淡淡道:“你吃过的药都不要再吃了,现在还不好好养着,这身子当真别要了。”   丁素看了白氏一眼,看似平淡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感激。   丁荃咽咽口水:“二姐,疼吗!?”   丁素笑笑不作回答,白氏忽然道:“怎么会不疼!?”   丁荃扭过头盯着师父:“真、真的会很疼吗!?”   白氏冷哼了一声:“中了这种毒,起先是发痒红肿,只要稍微挠一下,立刻就会充血灌脓,不管碰不碰,十二个时辰之后成烂疮,剧痛无比。二十四个时辰之内没有处理,留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严重的会直接溃烂到皮肤之下,连带着骨血一并腐蚀,你说疼不疼!?”   丁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万幸的是,丁素这一身的烂疮还有救,白氏报了一串药方,机灵如丁荃,飞快的记下来后赶紧出去帮着抓药。   等到丁荃出去了,白氏冷不防的说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姑娘比男子还要狠。”   丁素垂眸,唇线紧抿。   “你和秦泽倒还有几分相似,为了要得到自己想要的,能忍能狠,不过不同的是,秦泽从来不会对自己狠,你却连自己都可以下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对方不吃你这一套,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丁素这才抬起头来,眸子澄澈的没有一丝遮掩:“若我失败了,也没什么所求,丑陋的活着,或许能瞥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眼神实在是太镇定沉稳,只有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从不会迷茫犯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沉稳和澄澈。   白氏轻笑了一下,不再说这个话题:“我还是那句话,再折腾,你没有烂掉骨血之前,这张脸也该爬疮了。”   丁素:“多谢白师父提醒,丁素自己有分寸。”   白氏多看了丁素一眼。她刚才不是故意说出来吓唬谁,中了这种毒之后,难受的程度常人难以想象,可是这个小姑娘非但看不出来痛苦,还时刻谈笑风生的镇定模样,只能是靠一个忍字了。   “真、真的这么严重!?”周世昭听着丁荃神情严肃的说完丁素的情况,心里就一沉。尤其是在丁荃说到那毒疮遍布全身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氏给她看完,穿好衣裳之后就开了门,抬头瞧见周世昭还留在外面,眉毛微微一挑:“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周世昭有点不敢迎上白氏的目光,在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让白氏认出他来才好。   他轻咳一声,“大夫,那位姑娘的伤势怎么样?”   白氏垂眸,理着袖子离开:“死不了。”   眼看着白氏离开,丁荃屁颠颠的捧着好几包药回来,周世昭这才跟着一起进了房间。这一进来,瞧见丁素那张脸的时候,周世昭就察觉出来了。   她进去之前,脸色尚且红润,可是眼下已经双唇发白额头冒虚汗了,莫不是疼蒙了?   “二姐,师父说这个药你每日都要喝,但是外伤已成,须得用专门调制的药膏涂抹在皮肤上尚可保证不留疤痕,不过你千万千万不可以再让伤口恶化,否则的话就不是留疤那么简单,说不定会腐及骨血。”   丁荃是很认真的在发布医嘱,可是周世昭听一句眼睛就跳一下。   “你叽叽喳喳说完没有。”丁素打断了丁荃没完没了的医嘱,“这里头怎么没有看到九转生肌膏?”丁素微微皱眉:“你做事怎么还是这么丢三落四的。”   丁荃被打断,愣了一下,被发问,又惑了一下。在这一愣一惑间,不自觉地问道:“什、什么九转生肌膏?”   丁素脸不红心不跳:“就是方才白师傅说的,放在药阁最上头,红木盒子装着的天下间绝无仅有的九转生肌膏,不是说等我的伤口在喝药结痂之后涂抹么?”   丁荃:她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个东西!?   周世昭看着丁素发白的一张小脸,忍不住道:“丁三姑娘,你快去取吧,这里有我帮你看着。”说着,他已经掏出钱袋子:“丁姑娘的诊费药费,我周世昭一力承担。”   不是,关键是他们这里没有什么狗屁九转生肌膏啊!   丁荃疑惑的望向丁素:“二姐……你说的是……”什么鬼啊!   “二姐!东西给你取来了!”就在这即将场面十度尴尬的瞬间,一个轻快地声音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较小灵活的身影。   丁凝提着自己的小裙子跑进来,腋下果然夹着个红木盒子。   丁荃下意识的退开一步给丁凝让位置,以至于周世昭也跟着退了一步。   只是看到这个小姑奶奶出现,周世昭心中的警铃大作。   丁凝目不斜视的将盒子放到丁素的身边,原本的轻快一扫而光,变成了一种愤怒的控诉:“二姐,若非我今日碰巧了来此碰到了白师傅,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将你身中剧毒的事情告诉我了!”   周世昭:……   丁素,默默看着她。   丁凝的发挥丝毫不受周围人反应的影响:“方才白师父瞧见了我,让我顺便帮你把药带过来,若不是取了这药,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她双目泛红的凑近了些,捂住自己的嘴巴悲痛道:“听说这个烂疮痛的人生不如死,二姐你可还好!?”   丁素:“还好。”   丁凝松了一口气,将话题转移到了那个盒子上:“还好还好!白师傅说你现在还不至于无药可医,最最重要的莫过于好好调养,这药虽然贵了些,但只要你能恢复如初,即便是倾家荡产也是值得的!”   倾、家、荡、产?   周世昭盯着那个神秘的红木盒子,有句“不相信”不知当讲不当讲。   而在一边没跟上戏路的丁荃在看到丁凝出场之后,瞬间明白过来,她努力减少存在感的退后了一步,让出了这个舞台。   丁凝感慨完了,目光不经意似的一飘,然后就瞧见了周世昭:“咦,世昭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   去你娘的世昭哥哥!说了多少次不要叫的这么渗人!   周世昭强忍着三双目光盯着自己的尴尬和不适,清清嗓子:“丁四,你怎么也来了。”   丁凝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察觉到自己的姐姐不对劲,多关心一番,知道她身中剧毒之后前来探望,有什么好奇怪的!?”然后她看了看丁素,又回过头来:“你会在这里才奇怪吧。”   周世昭隐隐觉得丁三和丁四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见他们两个护姐心切的样子,周世昭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坦白的话,这两个小妮子能扑上来抓烂他的脸。   就在周世昭努力整理语言想要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丁素淡淡道:“今日我准备前来就医,于半路痛苦难耐体力不支,是这位周公子好心送我来的。”   周世昭一愣,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丁凝闻言,主动向周世昭表达谢意,周世昭掩唇轻咳,“那个,这个什么九转生肌膏……多少钱一盒?”   丁素望向丁荃,丁凝也跟着望过去,周世昭等了一会儿,也望过去。   努力减少存在感的丁荃被盯上,心里一咯噔:“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丁素:“你再好好想想。”不知道是不是丁荃的错觉,她总觉得后面两个字,丁素咬的意味深长。   这……她毫无概念啊……   二姐的意思是什么!?难道是要让她漫天要价!?这难道不是坑人碰瓷儿么!?不行不行,这实在是有违道义!可是……可是二姐的眼神看起来好可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要狮子大开口!?   “多少呀!”丁凝催了一嘴。   “五十两!”丁荃开了一个自认为已经很高的价格!   “五十两?”   “五十两!!!”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三个人,三道声音,前两道合在一起,显然是语气平平十分嫌弃的口吻。   后者……嗯……有些吃惊。   丁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的弹出一根手指头:“一次。”   周世昭:??????   丁素和丁凝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然的意味,纷纷镇定下来。   丁荃咽咽口水:“嗯,五十两,抹一次!师父说,这种药材是十分珍贵的原材料以及不传古法制造而成,如今市面上有价无市,师父……师父身为女子,从前带兵打仗,难免身上要落下什么疤痕……全、全靠它!所以说它价值连城,毫不夸张!师父说……至少擦一次就要五十两!”   丁凝迫不及待的将盒子打开,丁荃这才看到红木盒子里面放的是什么,她心里小小的一惊,越发安静如鸡。   丁凝摸出一个胭脂盒子大小的盒子出来打开嗅了嗅,一股奇香扑鼻而来,很是好闻。   “嗯,二姐你瞧这个和咱们的脂粉是不是差不多,二姐你一盒脂粉大概能擦多少次来着?”   丁素面不改色:“用的废些,百来回吧。”   丁凝认真的点点头:“我那一盒子差不离也是三四个月用完,每日擦个两三回就没了,就当一百回吧。”然后她夸张的感叹一声,“所以这个药竟然要五千两么!?”   “五千两!?”难为周世昭一个语气低沉粗嘎的粗壮大汉,尾音因为过度吃惊上扬的堪比黄莺:“就、就这么小破盒子,要五千两!?你们去抢好了!”   “没人要你付钱。”在周世昭的惊诧中,丁素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将他堵得无言以对。   身上很疼没错,可是丁素一个疼字都没喊过,她伸出手让丁凝搀扶着自己站起来:“阿荃,这药我先带回去了,银票我稍后差人送来。”   丁荃:“啊啊!?哦哦哦!”妈呀,来真的呀!   “二姐,小心啊。”丁凝搀扶着丁素往门外走去,谁都没理周世昭。   “站着!”就在这时候,周世昭忽然呵斥一声,叫住了他们。   他迈着大步子走到丁素面前:“小娘们,你瞧不起谁呢!?”这句话气若洪钟。   “五千两是吧……”稍微气弱了些。   周世昭喉头一滚,像是咽了一口认命的气:“老子说了要对你负责,你在这瞎做什么主!?”   他们身后的丁荃张大嘴巴,像是在看一场十分意外的好戏。   丁凝不比丁荃好到哪里去。   之前她骗周世昭,还是靠着卖萌卖惨装可怜来骗取他的同情,再出其不意的捅刀子,以至于现在想要骗到周世昭实在是有些难度系数,至少他的防御程度变高了。可是到了二姐这里,一不卖萌而不卖惨,即便身上疼成这样也没见她装可怜来博取同情,周世昭怎么就上钩啦!?   抱着学习取经的心态,丁凝也安静如鸡的在一边静观其变。   所有人中,唯有丁素一个人镇定自若:“周公子,你什么意思?”   周世昭面无表情的看着丁素:“东西你自己收好,钱,我来出。”   丁凝很赶时机的嘀咕了一句:“这可是五千两啊,又不是五十两……”   周世昭竟然有些局促:“五、五千两怎么了!?老子拿不出来怎么的!?行,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取钱!”   一直低调的丁荃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在周世昭出门之后,飞快道:“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然后提着裙子飞快的跟上去了。   正主已经走了,丁凝垫着脚看了一会儿,倏地一笑,挤眉弄眼的撞了一下丁素的胳膊:“二姐,真人不露相啊!”   不料这一撞,险些把丁素撞倒在地上,丁凝被吓住了,七手八脚的去搀扶:“二、二姐你怎么了!?”   “别动我!”丁素努力的挣脱丁凝的手,好不容易扶着床杆站稳了,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丁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今日一早就偷偷跟着二姐出来,也瞧见了她身上的伤疤,可是二姐是什么人!?平日里把自己呵护的精致有加的人,怎么舍得在自己身上下毒手!?所以丁凝坚定地认为这一定是丁素自己画上去的。   “那伤口……不是画的啊。”   丁素缓过来,瞥了她一眼:“你当周世昭是瞎子?”   丁凝倒抽一口冷气:“你……你真的……”   丁素:“我真的中毒了。”   “那……那你不疼吗!?”   “可是方才看你好像不怎么疼的样子啊……”还以为她是做戏,她都准备传授她几招,以便于她接下来能演的走心一点。   丁素不以为然道:“一定要看起来疼,才是真的疼?”   丁凝肃然起敬,看着丁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果然,二姐的这个路数,她不是很懂。   话分两头,丁荃跟着周世昭跑出来,果然看到那个高大威武的男人正靠着马车边上一脸愁容。   就知道,他怎么可能有五千两!   刚才那一瞬间,丁荃忽然想到,如果周世昭要去弄五千两,她是不是就等同于找到了一个商机!?如果周世昭有钱,那就是她的直接商机对象,若他没钱,就要去搞点钱,岂不是和她有共同的目的!?如今她也是手头紧的很,偏偏与秦泽的事情与贺景源不同,还不是公开的时候,所以要格外保密,尤其是对家里,若是跟姐妹们借钱,难免要被审问调侃,但是周世昭就不同了,他是知情人,可以下手!   能不能给秦泽买一个更好的定情信物,就看大兄弟你了!   丁荃暗暗地为自己的机智庆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一脸关切的走了过去。   周世昭呢!?他……的确是拿不出这笔钱。   开玩笑,他出来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不是走的空手套白狼的路数!?要是让他家老头知道他倒贴钱来买狼,回去就是一顿家法,还要数落他没用。所以想从他这里抠出好处来,是连秦泽都做不到的!   五千两……足够他们最好的战马吃上几个月了!   娘希匹,怎么就惹上这种事了?   周世昭叉着腰,气不打一处来,早知今日,他扛着鲁图也要冲回去把那个固执的女人带下山!她是丁荃的二姐,若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丁家就得闹,以秦泽现在的尿性,说不定还要怎么对付他!   想来想去,周世昭只想到了一个法子——   “周公子!?”一个软软的声音带着示好的笑意从一旁传来。   周世昭浑身一震,有些僵硬的望过去,就瞧见丁荃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什么情况,她怎么追出来了!?怎么是她!?   他在一瞬间仿佛被人强行穿上了荆棘战甲一般,怎么站怎么别扭,丁荃温和的目光更像是两道火光,烧的他恨不得飞快逃离这里。   丁荃抱着合作的心态,关心的问道:“周公子,替我二姐付药费……真的没关系吗!?”   周世昭心里在打鼓:她这么热烈的看着自己干什么?难道是吃醋了?秦泽知道这事嘛?虽然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丫头喜欢他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她的确追出来了啊!   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在短暂的心理风暴之后,周世昭强行镇定下来,“丁三姑娘,这件事情我可以解决,姑娘不必费心。”   丁荃的眼睛都放光了:“你要怎么解决!?”因为太激动,她的身子都不由得往前倾了一下。   “你不要再过来了!”周世昭的后背贴着马车,警惕的看着越靠越近的女人,“那个……男女授受不亲,不要让人误会,不要误会……”   丁荃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太激动了。不行不行,还没有达成合作关系,不能暴露自己啊阿荃!她这样对自己说,脸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殊不知,周世昭在看到这个红脸时,内心是崩溃的——   你红什么脸啊!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都说了别人看到会误会的啊!   此刻,他觉得恼火无比。   女人,果然是麻烦!   ※※※※※※※※※※※※※※※※※※※※   多年以后的某一日,发月奉。   宁伯州:媳妇妇上次看中了压了箔金的小本本,给她买~   秦泽:上次去泗陵城出差你让我给你带千刃轩回来,呐,这是千刃轩的地契和铺子。   容烁:(阔绰的打开私库大门)用月奉疼媳妇?看不起谁呢!?   周世昭:(抱着小钱包)为什么一个腮红那么贵!?水粉红樱桃红不是一个红!?一个口脂为什么还要随着四季变换颜色!?那个摸脸的我不许用吗?呜呜呜……女人的化妆品好贵…… 第92章 情牵一念   瞄准了周世昭这个机会,丁荃就有点不想放手了,一路跟着他喋喋不休的发问中总结起来的意思大概就是——大兄弟你缺钱吗?大兄弟你有钱的话介不介意先借我一点?你要是没钱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一把一起搞钱啊!   周世昭一开始还颇给面子的应付几句,最后干脆扭头就走,丁荃不死心,继续跟着,一跟就跟回了府衙。   熟悉的景色环绕周围的时候,丁荃一愣:诶!?怎么又跟着回来了!?   好巧不巧的,秦泽正与一人一后一前的往外走,周世昭一看到两人,先是楞了一下,而秦泽也看到周世昭身后那个刺眼的小跟屁虫。   他微微眯起眼睛:“怎么又来了!?”   丁荃心虚的缩了缩脑袋,周世昭则是盯着站在秦泽身边的容烁。   娘希匹,他们两个混蛋是怎么狼狈为奸到一起的!?   容烁还是那一身玄色衣袍,整个人显得更加冷冽疏离,他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周世昭和丁荃,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秦泽转过头对容烁道:“白将军的事情,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做主,下官无能,给不出一个准话,要让少国公失望了。下官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少国公,请。”   秦泽没有给周世昭误会的机会,明里暗里的说明了这次容烁来找他的原因,也让周世昭警醒了一下——容烁在这个节骨眼来,果然是为了请白氏回盛京城。   容烁的反应平平:“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为难秦大人,只是……”他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秦泽和丁荃:“若是以后有需要秦大人帮忙的地方,还请秦大人不要推辞。”   秦泽眼观鼻,鼻观心,恭敬的应了一声。   容烁头也不回的走了,周世昭这才提着丁荃往秦泽面前一放:“你的人,自己看好了!”说完也走了。   丁荃还沉浸在搞不到钱以及“白将军”的事情当中没有回神,面前就投下了一片阴影。   秦泽不算是很和善的脸孔怼在面前,丁荃心虚的摇摇小爪子:“又、又见面啦。”   仔细想一想,她好像才刚离开没多久,这就很尴尬了。   秦泽:“怎么和周世昭走到一起了!?碰巧遇上!?”   丁荃挠挠头:“就、就是碰巧遇上啊。”   秦泽抿了抿唇,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这个小傻子,到底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来哄自己的男人开心!?猜猜他的心思就那么难吗!?   “对了,刚才你们说的白将军……就是我师父吗?”   白氏那个光明正大的一闹,谁都知道这位人物出现在四淩城了,就连桥底下说书的人都知道与时俱进挖掘新故事开采新的客源。现在连少国公都去而复返,好像也是冲着师父来的。   丁荃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测快成真了——师父真的要离开这里,去盛京城做风光显赫的大将军啦!?   丁荃算是白氏的嫡传弟子,如果师父荣耀加身,身为弟子必然与有荣焉,秦泽看着丁荃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打量:“你很期待吗!?”   小傻子自从勇敢的承认了自己的心思之后,似乎变得比以前更直白大胆了,庶出的身份或许会让她被质疑,但若是作为白无常的小徒弟一起回到盛京城,一旦白氏重获圣恩,小傻子也会被人忌惮三分,身份决然不同。   然而,丁荃的神态里面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喜悦和期待,而是……   一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贫穷气息。   丁荃:若是师父真的要离开,她教导自己多年,怎能不送一份拿的出手的大礼……   真沉重的人情债。   丁荃的思绪明显被带跑了,秦泽有点恼火,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嘣的一声,丁荃轻呼:“你打我干什么!”   秦泽本来准备了一番说辞来纠正她面对情郎时候的基本态度,可是看着她委屈的小样子,那些无聊的废话又悉数被咽了下去。秦泽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拽着就往纱帘边的红木柱子上靠。   对秦泽没有防御之心的丁荃完全没有想过要动手,发着“哎哎哎”的破碎音节,后背撞上了红木柱子,是很扎实的感觉。   秦泽比她大半个头,双手抬起来直接撑在她的两侧,留了一个狭小的空间给她。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顷刻间就充满了秦泽的味道,迟钝如丁荃,这时候也感觉到了男人不一样的情绪变化。   她咽了咽口水,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秦泽,说不出来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秦泽圈着她的手臂转而改为轻捧她的脸颊。   丁荃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秦泽楞了一下,哭笑不得:“知道的是我现在想要亲亲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吃了你。”   丁荃一颗心狂跳不已,连说话都结巴了:“亲亲、亲……”   “好。”秦泽从善如流,低头吻了下去。   两片唇瓣触碰在一起时,丁荃的第一个感觉是冰凉!   秦泽的唇竟然比她想的更要冰凉!   可是不知道是她的温度过给了他,还是他冰凉的表面下本就火热,又或者是这碰撞带来的惊叹促成的越发激烈的摩擦纠缠,在短暂的冰凉之后,丁荃只觉得这份火热从唇瓣上蔓延开来,辗转到了脸颊,眼窝,额头,大脑,再以一个俯冲的势头袭击全身!   最让她承受不住的是,秦泽从头到尾都直勾勾的盯着她,距离那么近,墨黑的瞳孔被瞬间放大,随着他情绪的波动,丁荃甚至能看到他的黑瞳深处一下一下的扩张与缩小。   真是……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啊!   秦泽的动情带着一种强而有力的侵略性,绝非拳脚功夫能决胜负。   丁荃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下滑溜的时候,终于打断了这个浓情蜜意的长吻。   丁荃宛若摔了数百次鞭子,一脸练了三天功夫般气喘无力,唯有一张脸红润的可怕,秦泽的唇瓣因为这个吻变得通红湿润,配着他清隽冷峻的气质,丁荃看的楞了一下,忽然重振旗鼓,双手主动攀上他的脖子,噘着嘴凑了上去!   如果是第一个吻是秦泽主导,那么这一次就完全是丁荃半生不熟的摸索。   啾,啾,啾啾啾啾啾。   当丁荃短暂离开秦泽的唇瓣,转而成为捧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啾啾啄的时候,秦泽终于一把把她按在红木住上,轻笑出声:“你干什么!?”   丁荃又楞了一下。   一直以来,秦泽总是给她一种成熟稳重,老谋深算的感觉。有时候她甚至也觉得自己一不留神就会掉进秦泽的坑里。但是这一瞬间,丁荃觉得他的这一声笑清脆爽朗,不掺杂任何的算计和隐忍。   也是这个时候,丁荃竟然生出了一种“或许我又离他更近了一步”的奇妙想法。   丁荃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在看着一个稀罕的宝贝,她保持着双手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的姿势,笑容灿烂的险些闪了秦泽的眼睛。   “我在印章呀。”   我在印章呀。   这大抵是秦泽有生以来听到的最……不正经的情话了。   可是他喜欢。   然后就听到她一本正经过的说:“这里我既然印了章,便是我的地方了,往后谁也不可以用自己的嘴碰这里!”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特别认真的盯着他。   这都还没什么,她已经离似乎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权了?   秦泽心中一阵燥热涌动,又逼近了几分:“都还没成亲,你就想霸占我了,成亲之后该怎么办呢!?”   成、成亲!?   丁荃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咻的一下,全漏了。   奇怪,真奇怪!   明明她也是订过亲的人,为什么到了秦泽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比从前强烈了千百倍!?   “成、成亲啊?”   秦泽听出了她语气里面的迟疑,眸色微凉:“干什么!?印章之后不想负责!?”   啊啊啊啊!他在说什么啊!   丁荃羞涩的捂住脸,张开两根指头漏出后面的眼睛:“你、你不正经!”   秦泽笑意更深了,他挑着眉:“我说的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了,若非你之前有眼无珠所托非人,如今我们的孩子都该有动静了。”   孩、孩孩孩孩孩子?   丁荃觉得在说下去就该更加不正经了,脚底一抹油就想溜,然而身子还没动弹,秦泽已经抢占先机的把人定住了:“跑哪儿去!?”   丁荃急的脸红:“那……那你总说什么成亲什么孩子!”   秦泽下巴微微一抬:“丁荃,作为女人,情郎不说这些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吧?!”   丁荃舔舔嘴唇:“可是……太着急了。”   秦泽不开心了:“着急什么!?”   丁荃有一说一:“我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姐虽然被提亲,但是一直没有动静,二姐……”丁荃闭嘴,二姐的事情还是个秘密。   “总之姐姐尚未定下来,我抢在前头,可能不太好……”   秦泽的神色一松,也放开了她。   丁荃心里一咯噔,“你、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你不是总在不高兴么。”   秦泽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可是转念一想,之前还想着这个小傻子能更在意自己的情绪一些,如今她就真的在意到了,其实也是好事一桩。   秦泽神色淡定:“我没有不高兴。”   丁荃:……   “况且……”丁荃声若蚊蝇的解释:“我刚刚才退了亲,贺家还留在四淩城,还闹了那么大一出,若是立刻又与你在一起,别人一定会趁机数落你的!”   秦泽:“你怕他们数落!?”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荃摇头。   秦泽笑:“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记住,你没有对不起贺景源,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丁荃:……   秦泽话锋一转:“不过,你那两位姐姐,嗬,我倒是觉得你不用那么担心。”   丁荃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容烁来到四淩城之后,还是先找了秦泽来谈请白氏回四淩城的事情,但是秦泽一副与他无关他很无能的样子,着实让人恼火。   容烁自然不会相信秦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相反的,他应该在积极谋划了才对。   他离开四淩城之后发生的事情,闵星已经悉数调查清楚,秦泽分明已经和丁三凑在一起,等于占据了一个很大的优势,却在他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难为他之前动了旁人的肥肉,被对方一路追杀到四淩城,还能有如今的硬骨气。   “公子,白氏会不会真的已经做了隐退的打算!?”   “不可能。”容烁斩钉截铁。   “可是……”   “若她真的要退隐,何必弄出那么大的阵仗!?欲扬先抑,她倒是玩的挺不错。我现在只是不明白一点……”   “公子不明白什么!?”   “我总觉得,白氏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她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是什么,旁人不得而知。然则若是我们知道了这个原因,或许就可以先发制人。”   闵星抱拳垂首:“属下这就去查一查白氏在四淩城这些年的所有情况。”   院子里很快又只剩下容烁一个人。   当日,这宅子是秦泽半坑半卖的从丁永隽那里弄来的,换言之,这里也是她住过的地方。   容烁说不上自己到底对丁凝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初识她,她便是个撒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的小姑娘,总是演一些一眼就可以拆穿的戏码,可也不晓得是不是注定了,自从他第一次的让步之后,每一次碰上她这样卖力的演出,无可奈何的总是他。   因为一首舞曲,他以为有她有什么不一样的身世,可是得知她身世平平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几分失落。   容家的荣耀和显赫背负着太多旁人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枷锁和限制。   饶是他,从小到大也仅仅只是在容家为他画出的那个范围里任意妄为,他一直都知道那条界线在哪里,所以他从不会逾越那条线,为了容家。   那个小姑娘的确吸引人,但是容烁告诉自己,她还没到让他为了她抛开一切顾忌,上天下地也要得到的地步。   明明是宽敞的院子,竟然无端端有几分憋闷,容烁撇开了随从,自己一个人外出散心。   因为明日就是除夕,所以街上的店铺基本上已经打样,只有少数气派的大店还开着门,只是往日里堆在门口恭迎拉客的小二,今日也变得少之又少。   容烁上到二楼,在屏风相隔的雅间里点了一壶热酒。   客人少,小二也心不在焉的,容烁自斟自酌,心中想着这次的四淩之行要如何顺利完成圣上给的任务。   就在这时候,隔壁传来一些动静。   若是换在往常,周围都是人,隔壁在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但是今日上头只有他们两桌,隔壁的声音也就变得格外的刺耳。   丁凝警惕的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眨巴眨巴眼,软软的小嗓子听起来无害极了:“世昭哥哥,你找我干什么呀!”   周世昭不由得抖了一下。   “咳咳……”   娘希匹,该怎么开口才好呢!   听闻上次丁老爷被擒勒索,是丁家三夫人一出手二十万两用来做了赎金。   二十万两啊……   周世昭看着丁凝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块灵动可爱会呼吸的肥肉。   秦泽是不指望了,容烁更不可能。   至于他自己。   若是他今日送信回去让自家老头送五千两来,明日那老头就能骑着快马飞奔而来把他白切成五千份。   想来想去,丁凝这个在四淩成里为数不多的老熟人,很合适。   大概是因为这次不是找麻烦,而是有所求,周世昭觉得对着她硬气有点难。   丁凝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世昭哥哥,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嘛,上次你救了我爹,还救了我二姐,于情于理,都是丁家的恩人!”   周世昭被丁凝说的轻松不少,他想了想,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如今手头有些紧,你可否借些银钱给我?”   只是一瞬间,丁凝的眸子露出了然的味道,她笑眯眯的伸出五根手指头:“不会刚好要五千两吧?”   周世昭咯噔一下,看着小丫头一脸狡猾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再怎么找借口都是徒然了。   周世昭舒了一口气:“你都猜到了,你二姐的药费,一时之间我的确是拿不出来,可是我既然答应了要对她负责到底,就绝对不会食言。”   丁凝皱起眉头:“可是你不食言是你的事情,为什么要找我借钱!?”   周世昭极了:“啧,你该不会还因为前几次我吓唬你的事情跟我怄气吧!?小阿凝,当初你那么整老子,老子何曾跟你红过脸!”   “是没红脸,黑着呢,黑了好几次呢!”丁凝捂住自己的腰包:“没有!我一文钱都没有!”   “你别逼我啊!”周世昭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她,凶相毕露:“老子又不是要抢,借!借而已嘛!”   “可是我真的没有钱嘛!”   “放屁!你爹是丁永娟,你娘出手就是二十万两,你会没钱!?谁信!”   “我信。”   就在两人挣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一个玄袍男子负手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沉冷,看起来……非常的不高兴。   周世昭看到来人,心里狠狠一震。   怎么在这里碰到他了!   容烁兀自走到两人身边的位置,大大方方的落座,“不介意拼个桌吧。”   丁凝:……   周世昭:……   容烁:“方才在听你说什么借钱,怎么,手头紧!?”   这话是在问周世昭。   丁凝心中一动,虽然容烁是他不想招惹的人,但是人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呢,显然容烁现在是能罩得住她的,所以丁凝向容烁流露出了友善的表情。   周世昭不想和容烁多说话,放下杯子就要起身,哪知道这位身份尊贵的容少国公竟然伸手按住了周世昭的肩膀,一阵强有力的劲涌上来,周世昭竟然被活生生的按了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周世昭抬手一个拆招,露出几分狠笑:“要动手!?”   容烁的手落下,还是那个一丝不苟的翩翩佳公子,连气息都没乱。   他淡淡一笑:“这么冷的天,活动活动也好。”   周世昭没想到容烁竟然会挑衅他!   早就听说容烁虽然是精贵的小国公,但是一身功夫十分的厉害,若非秦泽成名更早,而容家向来低调,容烁文武全才的名声必然会压过秦泽。   周世昭连日来抑郁的很,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冷笑道:“一般人,我可不跟他动手。”   容烁微微一挑眉,忽然笑了出来,只是这个笑,满满的全是嘲讽。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随手丢在桌上:“也是,有点彩头,才有意思。”   丁凝和周世昭同时望向那张银票,双双瞪大眼睛。   五千两得银票,容烁丢出来仿佛是丢了一张废纸!   周世昭:“容烁,你侮辱谁呢!”   丁凝猛地抬头:“不是啊世昭哥哥。”   她笑嘻嘻的,话明明是对着周世昭说,人却很有立场的站在容烁身后,垫着脚冒出一颗脑袋:“你都已经找我借钱,看起来是十分缺钱了,不如你就和少国公比试比试,明日就是除夕,大过年的百无禁忌,这五千两权当彩头嘛!若是你赢了少国公,这可就是你凭实力赢回来哒!”   周世昭眼角突突突的跳,有点动心。   容烁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丁凝:“怎么话从你嘴巴里面说出来,我就跟输定了似的,你没有被打过是不是!?”   丁凝缩缩脖子,假模假样的看了看周世昭,伸手遮着嘴巴说道:“世昭哥哥是个好人,他缺钱也全因为要对我二姐负责,你反正有钱,就当做好事嘛。”   周世昭忍不住想掀桌——你还敢不敢说的再大声点,深怕这五千两不是你们施舍给老子的嘛!   “闭嘴!说好了凭实力,行,五千两就五千两!”   面对周世昭的应战,容烁只是笑看着丁凝:“行,二水姑娘要做善事,容某只能奉陪。” 第93章 战局   听到二水两个字,丁凝狠狠地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容烁,不料兜头飞来一件玄色披风,稳稳地盖在了她的头上,宛若一块玄色的喜帕。   “劳驾拿一下。”容烁看也不看她,对周世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是要来真的了。   周世昭哼笑一声,这种事情他没在怕的,不过——   “容小国公,虽然说点到为止,可是我周世昭是个粗人,不会弄虚作假那一套,要玩就玩真的。”说着,周世昭也罢自己外面的毛皮马甲给脱了下来,帅气的往丁凝那边一甩!   “劳驾,拿……”   丁凝刚撤下头上的玄色披风,迎面又飞来一件,她吓得捂住脑袋,然而这东西并未砸到她的头上。容烁稳稳地接住了周世昭的马甲,无情的丢了回去:“自己拿!”   周世昭飞快的伸手接住,不解的看看容烁,又看看容烁身后乖乖抱着他的披风,一脸得意的小女人。   哼,不拿就不拿!   周世昭随手将马甲丢在一边,“请。”   容烁眉头都没皱一下,负着手跟在周世昭的后面。   “等等!”   丁凝举起手来,示意他们先停一下。   “你又想干什么!”周世昭不耐烦的吼了一句,他还等着拿那五千两呢!   丁凝抱着容烁的披风蹦出来,腾出一只手指着桌上的银票:“少国公已经押了银子,你还没押呢!”   周世昭:“我……”   丁凝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那个,我知道你手头比较紧,不如这样,既然要做彩头……”她低下头,哼哧哼哧从自己的绣花小钱包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来:“我借你呀!”   周世昭呆滞的看着那张银票上端端正正的“五千两”,恨不得一口吃了丁凝:“你刚才不是说没有嘛!”   丁凝点头:“刚才是没有呀……没钱借你去对二姐负责嘛,但是现在我有钱借你下注呀!”   “你……”周世昭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能把没道理说的头头是道的感觉!   容烁在一旁看着她,眼中滑过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可以称之为宠溺的眼神。   丁凝:“少国公都出了彩头,你却什么都不出,哪有你这样空手套白狼的!”   “老子一向都是空手套白狼!”   “所以我是狼?”容烁适时的插了一句。   啪!丁凝把自己的银票放在容烁的银票边上,笑嘻嘻的:“要么,你自己拿五千两放在这里,要么直接认输,要么……嘿嘿,找我借嘛。”   周世昭咬着牙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咯的声音。   他伸手拿过那半张银票,拍在自己面前,   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一文钱压到英雄汉。   周世昭指着丁凝的手都有些发抖:“你给老子等着!”   丁凝眨巴眨巴眼,脸上写满了怂恿,“世昭哥哥,要玩就玩大一点怎么样!”   容烁眼中含笑,似乎很好奇她还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周世昭就有点忍无可忍了:“还玩!五千两不够你玩的!?”   丁凝诚恳的摇摇头,眼神里满满的认真:“世昭哥哥,你和少国公都是有钱有脸面之人,一定不会在乎这区区五千两,若是你们在比试的时候故意放水要怎么办!”   老子才不会放水!   周世昭:“你还想怎么样!”   丁凝背着手,看看周世昭又看看容烁,容烁低笑一声:“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别耽误时间。”   丁凝得到许可,双手合十:“那为了防止二位不尽全力,我们可以玩的大一点,若是少国公赢了,钱就是少国公的,若是世昭哥哥赢了,钱就是世昭哥哥的,可若是你们打了个平手——”丁凝拉长尾音,眸子滴流滴流的往两人身上看。   容烁最先明白过来:“作为惩罚,钱就是你的,是么?”   周世昭:“什么!?”   “没错!”丁凝笑眯眯,双手击掌合十。   “不行!”周世昭瞪大眼睛看着丁凝:“个坑人的小白眼狼!”   丁凝笑着,一点没被影响。   容烁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来,转过头对周世昭道:“你没有信心和我分出胜负!?”   这份挑衅实在是太直接了,周世昭慢慢收起了对着丁凝时候的恼火,整个人都沉静下来,甚至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赌局就此成立。   丁凝抓起一包瓜子屁颠颠的跟着两个男人出了酒楼,“我晓得前面有一个挺大的位置,就那里吧!”   丁凝纯粹是看戏不怕台高,可是对于容烁和周世昭来说,这一架势在必打!   其实,这算是周世昭真正意义上和容烁交手。   当日容烁因为被穆国公府的人坑着去剿匪,纵然文武双全年少有成,可是还是缺乏实际经验,在那些钻进泥里就别想挖出来的匪徒们交手,吃了不少闷亏。   所以秦泽让他帮忙出手的时候,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什么都不动的小国公。即便最后打了胜仗,周世昭也没觉得自己有必要承这个情。   结果秦泽就很好的收走了这个人情……   简直不是人!   而这次容烁回来,周世昭也只能作为秦泽的好友和容烁打交道,不能泄露周家的太多事情,否则他早就把人情讨回来了!   这一架,打赢了便足够解气。   两个男人的过招,永远都是一触即发,随着周世昭快速出拳,容烁的眸子也跟着一厉,继而快速闪躲,丁凝看的嘴巴大张,身子都不自觉得跟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原本以为周世昭块头大,所以打起架来一定很吃亏,没想到他出招又快又恨,如果不是容烁躲得更快,那一拳打在他身上一定够呛!   丁凝握着的小拳头不自主的跟着一下一下往空气里打,越看越入神。   没想到容烁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竟然将功夫学的这么好,周世昭的路数很野,不讲究什么一招一式的固定变化,得到时机就进攻,且力量均衡完全没有要被消耗的越来越小的趋势。   “看不出来你有两下子!”周世昭脸上浮现出笑意,依然以进攻为主。   容烁微微蹙眉,并未回复,看起来应付的有些吃力。   丁凝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容烁会功夫是一回事,可是实战经验少也是事实啊,丁凝的脑子快速的旋转起来,如今是个拿捏住周世昭最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能就这么丢了呀!   她的脑袋四处张望,好巧不巧的,真的碰到熟人了。   因为又回到秦泽那里,还是和周世昭一起回去的丁荃这会儿被秦泽亲自给送出来了,和之前不同的是,她是坐秦泽的马车回去的,一张脸通红未消。   “三姐!是三姐在里面吗!”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秦泽命人停车,丁荃已经迫不及待的从窗户钻出脑袋:“阿凝?”   真的是三姐啊!   丁凝不由分说手脚并用的凑上来:“三姐你快下来!我有天大的事情要跟你说!”   丁荃连连点头,正准备下车,人就被按住了,秦泽冷峻的脸出现在丁荃的身边:“什么事!?”   诶!?他怎么也在!?   丁凝的眸子从两人身上一滑,暗笑一下,立马道:“三姐,你功夫好,快去帮帮忙,少国公和世昭哥哥打起来啦!”   丁荃和秦泽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纷纷露出疑惑和不解。   秦泽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赶紧道:“为何事打起来!?”   丁凝小脸一沉,用一种凝重的语气对丁荃说:“为了五千两!”   丁荃一咯噔:“五、五千两!?”   丁凝重重一点头。   丁荃:“就是那个五千两!?”   丁凝重重二点头:“世昭哥哥跟少国公下战书,如果他答应少国公,就要拿走少国公五千两!”   丁荃“娘诶”一声,想也不想的抽出鞭子飞奔出马车。   “丁荃!”秦泽根本阻拦不及,眼看着丁荃犹如一只小鸟儿似的飞了出去!   丁凝还站在马车外,秦泽沉着脸望向她:“你搞什么鬼。”   “咦咦咦——”丁凝贼笑道:“有人还没进我们家的们,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姐夫呢!”   秦泽可不吃丁凝这一套,这会儿一想就猜到一定是她在搞什么鬼,他让车夫将车子听到一边,自己也下车来观战。   话说丁荃这边可以说是火急火燎了。首先,她没想到周世昭为了五千两居然这么破釜沉舟,直接跟少国公抢钱,其次……既然没钱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如果她打赢了可以分一点吗!?   赶到现场的时候,两人的交战如火如荼,而原先一直以防守为主的容烁显然已经开始攻击,一招一式都是十分耿直的正面冲突,周世昭显然还没适应容烁的突然变换,应对的似乎有些吃力。   丁荃心下一沉,抽出鞭子加入战局。   “少国公,周公子,你们别打啦!”丁荃的鞭子不在攻击,而在于分开两个人痴缠在一起的招式。   这一招果然很有用,一道鞭子抽过去,周世昭和容烁立马分开。   两人看清来人,都露出了不悦之色,没有人在决斗之时喜欢被人打扰的。   丁荃连连摆手:“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想抽你们,你们真的别打啦!”   周世昭:“你给我躲开!”   容烁看了一眼焦躁的周世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反而平静下来。   “别打啦!”丁荃继续苦口婆心。   “阿荃。”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后面传来,丁荃扭过头,一脸看到救星的样子:“阿泽,快让他们别打啦!”   秦泽已经和丁凝跟过来了,他平静道:“阿荃,少国公和周公子都是性情中人,两人武义不俗,不是你我可以阻止的。”   丁荃急了,难道让他们继续打下去!?   然后就听秦泽说道:“不过两位都是孝顺之人,或许修书告诉两位的父亲,兴许能起到阻止的效果。”   周世昭:!   容烁:……   丁荃傻乎乎的愣在那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周世昭:“我们还未分出胜负!”   就在这时候,丁凝从秦泽的身边冒出来,笑嘻嘻的:“点到这里即止,平局呀!”   周世昭发誓,如果这里没有别人,他早就上去教训这个臭丫头了!   原则面前,无分男女!   “臭丫头,你太过分了!”周世昭看了看容烁:“绝不可能平局,我们再比!”   容烁已经开始理袖子了,“不用比了,平局。”   周世昭:“谁给你的脸,你哪只眼睛看到你能跟老子平局!?”   容烁淡淡道:“你力道十足,下盘稳固,但劣在招式无法过于灵活,看似敏捷,实则招招式式有迹可循。所以你的功法在于以绝对的力量伤及敌人要害,迅速结束战斗,这才是你为什么一直以攻击为主的原因。”   周世昭冷哼:“说的漂亮,我看你是疲于应对,转守为攻,因为你撑不住了。”   容烁很坦然的点点头:“不错,守招拆招也耗损体力,所以我逼不得已转守为攻。虽然力量不及你,但是在灵活度和攻击的杀伤度上绝对不输于你,你招式的漏洞已经清清楚楚,若非丁姑娘阻止,我已经得手,所以结果极有可能是你伤了我的同时,我也伤到你的死穴,两败俱伤。”说到这里,他一摊手:“此为平局。”   “啊呸!”周世昭:“老子不信,有本事打过再说!”   “真还没打够是吗?”秦泽冷不防的插了一句话,周世昭满肚子火憋着,眼神都能吃人!   容烁和这小丫头合起伙来欺负人!就没人管管了吗!   “行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大街上打起来算怎么回事,一人少出一招,别闹了。”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丁捷和丁素的马车竟然也从这里路过。   丁婕率先下车,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这群本不应该聚集在一起的人:“你们这是……”   “大姐,二姐!”丁凝脆生生的打了招呼,顺便偷偷瞄了一眼周世昭。   果不其然,在听到丁素的名字之后,周世昭的身子猛的一僵。   丁婕之后,丁素也下马车了。   明明前一刻还去就医得人,这一刻却像是没事人似的。   她清明澄澈的眸子将在场的人扫了一眼,轻笑一声:“都在呢。”   周世昭的心又抖了一下,仿佛深怕她问——你们为什么都在这呢。   丁荃看到两位姐姐来,心里算是大定了,“大姐,你们怎么来了?”   丁婕这才说明来意。因为明日就是除夕,而丁家自从腊八至今实在是太过折腾,所以丁永隽和华氏一盘算,索性将这些恩人请到府上一并过除夕。   这里头的人,自然包括当日为丁婕写状纸,也对丁素有教授之恩的宁伯州;丁永隽被绑架时候施以援手的秦泽,周世昭,以及因身份尊贵而列入邀请范围的白氏,宸王妃以及少国公容烁。   丁婕和丁素这会是专程要去书院请宁伯州的,没想到马车走到这里,遇到这场闹剧。   秦泽笑了笑,帮着打圆场:“看来今日大家都是心有灵犀的聚在一起了,承蒙丁老爷抬爱,本官便却之不恭了。”   丁婕淡淡一笑,仪态万千的福了一礼:“是弊府荣幸才是。”然后话语眉眼一转,盯向了容烁和周世昭:“不知少国公与周公子是否愿意赏脸莅临?”   容烁看了一眼正悄咪咪把一万两塞进自己荷包的人,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一步:“乐意之至。”   低沉的男音载着笑意将丁凝吓了一跳,她心虚的看了容烁一眼,却在抬眼时看到一个笑的一脸宠溺的男人。   丁凝将小荷包捂得更紧了。   周世昭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拜容烁和那个小丫头所赐,他现在负债一万两,不仅没搞到钱给丁素看病,还让丁凝坑了一把,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饭过什么年!   周世昭:“我就……”   “周公子对丁家有救命之恩。”丁素冷不防的开口,“理应一起来的。”   周世昭干笑两声:“我就……随便吃吃好了。”   既定的人里头,已经邀请了一大半,这里的闹剧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容烁堵住准备开溜的人:“不分我一半!?”   丁凝瞥了他一眼:“为何要分你。”   容烁:“没有我你能这么坑傻子似的坑周世昭!?”   丁凝心想也是,拽着小钱包的手松了松:“那你想要多少。”   容烁微微挑眉:“这么大方!?”   丁凝立马封起自己的小钱包:“不要算了!”   “哎!”容烁拦住她:“我何时说不要了,拿五千两出来。”   “五千两!?”   “不该我得?”   “你……”丁凝与容烁对视片刻,还是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五千两——原本属于容烁的银票还给他。   容烁好整以暇的将银票接过去,强调了一句:“这是我应得的。”   丁凝扭脸,直接不看他了。   忽的,容烁微微弯腰握住她的手,在丁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被拿走的银票又重新塞回了她的手里。   丁凝:“你……”   “压岁钱,给你的。”   丁凝就这么看着容烁大方的把本属于他的五千两又重新放回她手里,在旁人没有注意到之前,往边上走了两步。   丁凝愣了一瞬,然后才嘀咕道:“谁要你的压岁钱了。”   另一边,丁荃有点害羞的凑到秦泽身边,自以为微不可察的压低声音:“明、明日你真的去我家吃饭嘛。”   刚才还答应的好好地秦泽,此刻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让你跟个小炮仗似的咻的一下就冲出去打架,拉都拉不住!   “诶诶……”这里人多,丁荃不好正大光明的去拉扯人,只能看着秦泽孤高冷傲的走掉……   “又生什么气嘛……”   “你明日真的去嘛!”丁荃小声的追加了一句。   秦泽的回应只有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周世昭阴恻恻的看着那两个陷害他的人你侬我侬暗送秋波,气的牙痒痒,好不容易等丁凝落单了,他大步冲上去挡住她:“小丫头,你……”   丁凝原本沉浸在某种沉思中,被他打断,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明白了他的来意。   “你等一下!”丁凝点头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抠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来,塞进周世昭的手里:“给你!”   周世昭被她这种翻转折腾的有点没反应过来:“你这是几个意思!?”   丁凝深吸一口气,深沉道:“给你的,压岁钱。”   “你说什么玩意!?”周世昭捻着手里的银票:“压什么?”   丁凝假装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无声的投射过来的目光,正经严肃的说:“压岁钱,是不是不要啊!”说着作势拿回来。   周世昭本能的一缩,收下了。   丁凝看也不看紧盯着这边,脸色似乎不太好的容烁,背着手一蹦一跳的走到丁素那头,笑嘻嘻的指着周世昭这边说了什么。   丁素眉眼一转,望向周世昭。   周世昭已经中过丁凝的招数太多次了,这会儿他丝毫不怀疑丁凝在对丁素说:那个男人比武输了五千两赔了五千两现在拿着小姑娘给他的压岁钱要给你买药治伤呢!   这么一想他就定不住了,快步走了过去。   “丁姑娘……”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她明白他是很有诚意的在负责?   丁素:“你去筹钱?”   周世昭看了丁凝一眼:你真的告诉她了!?   丁凝一副没事人似的走开。   丁素道:“周公子,明日可有时间?”   周世昭:嗯!?难道说的不是压岁钱的事情!?   “明日……倒是没什么事。”   “那就来府上吃一顿年夜饭吧。”   “啊?”周世昭愣了一下:“吃……年夜饭?”   丁素只是微微一福身:“恭候周公子了。”   周世昭一看到她动作,就差去搀扶了。   “那个……你现在身上带着伤,为什么还要跑来跑去的。”   丁素:“这也是我想麻烦周公子的事情。”丁素看了一眼往马车方向走的丁婕:“家中尚且没有长辈知道我的情况,还请周公子也为我保密。”   周世昭正想说都这个样子了还保什么密,但是当她装上丁素坚定而沉静的目光是,想说的话又咽下去了,心里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告诉他,他就该保密。   秦泽把丁荃交给了丁婕,自己上马车离开了,容烁也脸色怪怪的离开,剩下周世昭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丁凝一蹦一跳的走到马车边,扒拉着马车边沿问里面的丁婕:“大姐,你们现在去书院嘛?”   丁凝滋溜一下爬上车:“太好了,载我一程!”   不多时,丁荃也小心的搀扶着丁素上车了。   四姐妹难得的坐在了一个车里,只是马车跑起来的时候,车内却异常的沉默。   各怀心事…… 第94章 情敌   宁伯州是独自一人来到四淩城的,在这里,所有人只知道他是一个性格古怪,颇有脾气,文采与脾气同样出众,从主考官肚子里生出来的教书先生。   “宁先生!?”书院的学生今日也走得差不多了,大抵都是明日在家中吃一餐饭,就又要准备到书院里面来寒窗苦读了,被拦下来的师兄身上也挂着个包袱:“宁先生今日似乎是在会客。”   丁婕抬眼看了他一眼,师兄感觉到了丁婕目光中的询问,下意识的就望向丁婕说道:“我们也吓了一跳,是个极美的姑娘,一早就来了,阵仗颇大。”   丁荃原本毫无察觉大姐的一颗心,还是从丁凝那里知道这个事情的。   此刻,三只丁一愣,无声的望向丁婕,心照不宣。   丁婕除了最初的怔愣之后,很快就神色如常:“若是宁先生还在会客,我们稍后片刻便是。”   不知是不是四个姑娘一起来找宁伯州显得有些扎眼,那位师兄走的时候轻声嘀咕:“怪了,怎么今天找先生的都是姑娘。”   没人看到,丁婕的身子不自觉的僵了一下。   四人去了丁素在这里的住的小院子,宁伯州那边也让人守着,等宁伯州出来的时候传话了,丁婕坐在椅子上怔愣了一会儿,竟然拿出个册子来翻看,丁凝正在和丁荃抢着看丁素的瓶瓶罐罐,发现丁婕看的东西,丁凝“嗬”了一声,直言道:“大姐,这书院虽然不是什么人间圣地,可是在充满了书卷气的氛围中看账本……是不是有点违和?”   丁婕仿佛没听到似的,翻得认真又仔细。   丁荃怕丁凝说错话,扯了扯她的袖子:“啧,大娘如今越发的撒手不管府里的事情,你以为是真的偷懒耍滑,大姐不是让高家定亲了吗,听说高家在盛京城生意也做得大,若是大姐嫁过去,还不得帮着操持家务,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是三娘的一句话。”   丁凝喝了一口茶:“唔——今日我才算是深刻的理解了一句话。”   丁荃:“什么话!?”   “近墨者黑!”   丁凝瞥了她一眼:“秦大人言传身教,往日你这样早就一拳头杵过来了,今日竟然费起唇舌跟我讲道理,真是让人挖目相看呢!”   丁荃毫不迟疑,顺着她的话亮出拳头:“不然我换个方式和你再说一遍?”   丁凝缩了缩认怂,想了想又补了句:“欺负人!”   丁素给大家泡了茶,天寒地冻的日子,一杯花茶显得格外的清香,丁荃和丁凝都看出来,丁素显然也对丁婕抱着个账本看的津津有味颇有微词,连放水的动作都比她们的要重一些。   大概是因为有书童去通报了,所以很快传来消息,先生已经会完客了。   丁婕的眼神微动,率先起身:“走吧,请了宁先生,也该回去了,明日会客,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三个妹妹头一次乖乖的什么都没说,跟着丁婕出门。   让四人都没有意料到的事情是,今日拜会宁伯州的那个客人,竟然是……   姚曼兰!?   姚曼兰今日一身雪白,只有在领口的系带处垂下了红色,看起来十分靓丽,她身边的宁伯州一身灰色袍子,明明低沉的颜色,竟然也硬生生穿出了冷峻的味道,两人并肩而来,名副其实的郎才女才。   “姚姑娘!?”丁荃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吃过姚曼兰的醋!   丁素和丁凝一左一右撇眼去查看丁婕的反映,只见丁婕毫无异样的对着二人微微一笑:“宁先生,姚姑娘。”   宁伯州从看到丁婕那一刻起就一直沉着脸,仿佛丁婕这个笑脸有多难堪似的。   “书童说丁姑娘找我?”宁伯州语气淡淡的。   丁婕拿出请柬来,说出了来意。   宁伯州接过看了一眼,“抱歉,没空。”   丁婕怔了一下。   姚曼兰轻笑了一下,开口道:“若是知道丁姑娘会来请宁先生过府,我便不用多此一举的来走一趟了。”   这语气,说的真是十分露骨了。   所以说,姚曼兰是抢先了一步约了宁伯州,而宁伯州答应了?   丁荃:“明日宴请了许多客人,若是姚姑娘与宁先生有约,不妨与姚姑娘一起来。”   丁素和丁凝无声的看了丁荃一眼。   你是傻子吗!?   帮着别人组团来刺激大姐!?   相较之下,丁婕淡定得很,还多了一份热情,“不知宁先生意下如何?”   宁伯州看了丁婕一眼,转过身对姚曼兰道:“你不是喜欢清静吗?”   姚曼兰调皮一笑,这一笑全然没有作为一个淑女该有的矜持,反倒多了几分俏皮:“自来都是你喜欢清静,我被迫与你一起喜欢的。”   丁凝和丁素同时露出了敌视的目光,犹如养熟的家犬虎视眈眈的盯着欺负自家主人的坏蛋。   丁婕应对自如:“若是二位喜欢清静,届时可去小院静坐说话,不会有人打扰。”   宁伯州捏着请柬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冷笑一声:“安排的这么妥帖?”   丁婕:“先生与姚姑娘都是贵客,自然不能怠慢。”   宁伯州冷笑了一下,刚才还果断拒绝的人,这一刻已经改变主意:“既然丁姑娘都这么说了,宁某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姚曼兰顺口说了一句:“那就打扰了。”啧,贴的还真紧。   丁婕:“恭候二位。”   回去的路上,比来的路上更沉默,丁婕干脆直接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   一旁,丁凝盯着丁婕看了好久,放在身边的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座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了马车,各自回房,丁荃多少有点良心,跟着丁凝走顺道小心打听:“阿凝,你上次跟我说大姐和宁先生的事情,是真的吗?”   丁凝:“当日大姐被吴海一家抹黑的时候,你以为宁先生那么冲冠一怒的是为了哪个红颜?”   丁荃怂怂身子:“我瞧着他们两个说话,总觉得别扭,好像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似的。”   丁凝学她一样耸耸肩膀,笑道:“谁知道呢。”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第二日,丁府的下人起的格外的早,丁婕还是像往常一样帮着操持府中内务,虽然宴请的客人多,但是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很齐全,华氏看着丁婕有条不紊的样子,十分满意。   宁伯州自然是和姚曼兰一起来的,丁荃也终于想明白,姚曼兰来四淩城,是冲着宁先生来的。   宁伯州来了没多久,就和丁永隽留在前厅说话,姚曼兰则是由丁婕带领的丁家姑娘队伍来接待,一行人去了偏厅说话。   “听闻大姑娘已经定下了盛京的高家,可是真的?”姚曼兰率先开口。   丁婕为她添了一杯茶,笑道:“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姚姑娘不要取笑了。”   “诶,怎么会是取笑呢。”姚曼兰笑容得体:“虽说三姑娘的亲退了,但也不至于次次都这样膈应人,高家不同,在盛京城的生意做得大不说,信誉也是极好的。”   丁荃感觉自己好像被射了一箭直中膝盖,茫然的看了姚曼兰一眼。   姚曼兰一愣,捂着嘴轻笑:“三姑娘,是我失言了。”   丁荃:“……”失言又怎么样,人家又没有说错……   可是,且不说姚曼兰这种自居清高的世家即便是多与铜臭沾染一分都恨不得焚香沐浴净化己身,现在居然能吹捧起高家,还说什么“信誉极好”,说的像是高家娶媳妇靠的不是诚意与感情而是信誉!?   “姚姑娘定亲了吗!?”丁凝忽然开口,笑眯眯的很无害的样子。   姚曼兰:“尚未定亲。”   丁凝点点头:“像姚姑娘这般看重信誉的女子,放眼整个大靖怕是也挑不出来几个,不过没关系,慢慢挑总会有的!”   丁荃噗嗤一笑,然后尴尬的捂嘴:“抱歉……方才打了个喷嚏……”   姚曼兰笑容一僵,眼神里多了几分冷色与鄙视。   放眼盛京城,有多少名媛想与姚家的姑娘做手帕交来博得一个美名!?这些山野小姑娘怎会懂得与她说话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竟然也敢明里暗里的讽刺她!?   姚曼兰垂眸理了理裙子:“丁四姑娘说笑了,不过四姑娘就不好奇大姑娘的夫婿吗,好歹也是未来的姐夫,说不定能给自己也找到一个机缘。”   丁凝:“我还小嘛,小孩子家家的只关心压岁钱。”   丁婕忽然道:“知道自己年纪小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去瞧瞧糕点怎么还没送来。”   丁凝做了个鬼脸,趁机跑了。   就在这时候,秦泽和周世昭到了。   丁婕领着姑娘们去前厅一并迎接,对着忽然雀跃起来的丁荃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丁荃赶紧按捺心里的开心,绷住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秦泽今日穿的常服,最难得的是一向打扮粗糙的周世昭今日竟然跟着穿了一件像样的深蓝色练装,身材魁梧粗壮,站在秦泽身后跟个护卫似的……   秦泽与丁永隽见礼,送上了伴手礼。   一尊玉面观音。   周世昭紧跟其后,送了两根盘根错节的人参。   丁永隽连道破费,请客人入席。秦泽漫不经心的将目光一偏,看了丁荃一眼,眼神里明显划过了不一样的笑意,也成功地将丁荃撩的心跳加速,紧张不已。就像是第一次背着母亲学功夫一样,是喜欢的事情,也是不能说出来的事情,不对,是比那更加喜欢的事情!   丁永隽笑着招呼两人入座,与宁伯州一起说话,丁婕刚一转过身,就瞧见丁荃的眸子不住地往秦泽走的方向往,她暗自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提醒她,就听到姚曼兰温声道:“秦大人文采出众,风流倜傥,往日就算是在盛京城里,也是众多闺秀牵引入梦的如意郎君。”   丁荃刚刚雀跃的小心思,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   就算她不说她也知道秦泽很讨人喜欢!   丁婕不着痕迹的将丁荃失落的表情隐藏在自己的身后:“秦大人如今怎么说也是泗陵城的地方父母官,咱们这样私下议人怕是不妥,还是去偏厅那边吧。”   姚曼兰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我可没有私下非议什么,不过是说了一个实情而已。不过丁姑娘说的不错,别说秦大人地方父母官的身份容不得亵渎,伯府公子的身份,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伯府公子?   丁荃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讶然。   这个眼神,被姚曼兰看在眼里。   丁婕眉头一蹙:“秦大人……是伯爷之子?”   姚曼兰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你、你们还不知道么。”   秦泽以状元身份怒斥官爵买卖,被圣上亲自发配至此,连承安侯府也变为伯府,在盛京城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那一瞬间,丁荃竟然有些恍惚。   记忆飘到不久之前的某一刻,在盛京城的酒楼里,曾有纨绔嘲笑秦泽,还想欺负秦泽。   那时她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冲上去打抱不平了。   现在听姚曼兰说的,莫非就是秦泽没了官衔和荣华富贵的时候?   丁荃的表情控制不住的呆滞,姚曼兰看在眼里,笑容重新柔和起来,当初盛京城中的女子听闻秦泽自断前程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震惊,随后,纷纷惋惜抱不平。   姚曼兰回忆了一下那样的盛况,话锋一转:“其实秦大人也只是过于耿直,或许做一个地方官来说,凡事亲力亲为,为国为民,反而更适合他。说不定这正是秦大人的抱负,所以才刻意隐瞒了过去。几位姐姐妹妹可千万不要将这件事情传出去,若是秦大人恼怒,曼兰可担待不起。”   丁婕:“姚姑娘若真的觉得此事不宜多说,与其在这里与我们对口风,不如让自己的嘴巴紧一些。”   一直客客气气的丁婕冷不防直接怼回来,姚曼兰都被怼愣了一下:“你……”   丁婕又微笑起来,恢复了刚才的客气:“不是要去偏厅吗,姚姑娘请。”   一行人还没动作,又有贵客至,这一次是容烁和宸王妃。 第95章 小聚   “夫人!宸王妃与少国公来了!”杜嬷嬷疾步走进院子里通报万氏的时候,清尘正在陪着万氏说话。万氏的哪一怔和怔愣之中浮现出的情绪,都被清尘收在眼底。   “上一回夫人赴宴称身体不适没能外出迎见,如今是贵客临门,夫人不见不好。”   万氏回过神来,摇摇头:“贵客来也未必是见我的,我身份低微,往贵客面前蹿反倒不合适。”   言下之意,是又不想去了。   杜嬷嬷无法,若是万氏不想,即便是丁永隽亲自来也没用。   清尘适时的开口:“夫人,不如我出去陪陪阿凝?”   万氏有些意外:“你?”   清尘笑的清浅:“这些日子我都在忙着学外出之后怎么经商,实在是没有怎么陪过阿凝,可是她从没有跟我生气,若是年后真的要离家,如今也该放下其他的,多陪陪她了。”   万氏眼中浮现出欣慰的神色:“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得到了万氏的允许,清尘跟着杜嬷嬷出去找丁凝了。   等到清尘一处去,万氏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件事情,真的能这么简单的解决?   宸王妃来的时候,带了整整两盒珍珠,颗颗都是温润正圆光泽饱满的极品。   “这些珠子都是顶好的材料,回头让工匠做几套珍珠头面给府里的姑娘,一个个生的都好,衬肤色。”   这份珍珠一送出来,连姚曼兰都愣住了。   要说身份尊卑,宸王妃和容烁毋庸置疑是十分尊贵的,他们这样的身份,不管是丁家人受邀赴宴还是主动宴请,都是一种极大的荣幸,更不要说送礼了。宸王妃自来喜欢珍珠,大概因为宸王是个傻子,宸王妃也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太后那里得到什么好的珍珠,多半都是上次给了宸王妃。   所以,珍珠对于宸王妃来说,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提醒那些觉得宸王好欺负的人,宸王府还没有落寞到连阿猫阿狗都能踩一脚的地步。   姚曼兰看着这些珍珠,又扫了扫丁家的姑娘们,实在是想不通谁能配得上这盒珍珠,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将理由安在侯府之女华氏的两个女儿身上。   丁婕,丁素。   然后,经过一番筛选,姚曼兰还是自动自发地将目标定在了丁婕的身上。   这里面,只有她最有可能。   可是姚曼兰想不通,高家撑破天也不过是个商贾,纵然买卖官爵送子嗣入朝为官,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真的要改头换面,不历经个几代人,且深深地扎根于朝堂之上,根本不可能做到。镇远侯府即便是侯府,可是多年未有战功,族人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更没有出过什么能名震盛京的人才,宸王妃怎么就在这里押宝了?   今日这个小聚,若是放在盛京城,那等级划分必然是十分严格的,别的不说,就拿容烁这个身份,就得是丁永隽这个东道主全程陪同招待。可是宸王妃带着目的而来,也不想弄得大家太拘束,索性就与丁永隽和华氏这些同辈人说说话,将所有的小辈放到一边自行活动,而秦泽这样的父母官,容烁这样的金贵宝宝,也一并被划分到了“小辈”的行列。   不想,这个决定正得这些小辈们的心,就连华氏也是连声赞成,看了容烁好几眼之后,让缘竹将丁婕的琴抱了过来,将人请到了小花厅坐。   这琴一抱出来,丁婕就知道母亲的意思了。   丁婕是府中的长女,这会儿自然也要拿出东道主的做派,将容烁与姚曼兰以及秦泽、宁伯州奉为上座后,主动道:“弊府招待不周,还望贵客海涵。”   说这话的时候,丁素正慢慢的从椅子上做下去,周世昭原本还没怎么在意,一看到她僵硬的动作,目光就移不开了,深怕她有个闪失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冲上去搀扶住。   “傻愣着干什么,坐啊。”丁素有人关心,丁凝扯了扯发呆的丁荃,劝她入座。   说来也奇怪,好像听了姚曼兰那些话之后,丁荃就一直都神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丁凝趁着丁荃入座后,也与清尘一起坐下。丫头过来上茶,杯子放到丁凝面前,揭开之后,丁凝惊喜的看了清尘一眼。   清尘笑着与她耳语几句,丁凝更开心了,捧着茶杯小口咗起来。   这一幕,全都被捏着扳指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的容少国公看在眼里,然而片刻之后,心中那些带着酸臭的情绪悉数被冰封深藏,那双墨黑的深瞳再次抬起时,平静无波,但再也没有望向某个方向。   姚曼兰看到了古琴,打开话题:“听闻丁大姑娘擅长古琴!?”   丁婕笑笑:“自拨自娱罢了。”   姚曼兰看似随意道:“据说丁姑娘的外祖母当年可是承安侯府中琴艺顶尖之人,在盛京城,多少人一掷千金想要听一曲,可是都没有这个机会,丁夫人承袭此技,定然也对丁姑娘倾囊相授,今日被我们给碰上了,可不能轻易的放过你。”   在姚曼兰的笑容中,丁婕的脸色慢慢沉下来,无声的看了宁伯州一眼。宁伯州由始至终都在注意着丁婕,几乎是丁婕一看过来,他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可以称之为“解释”的神色。   华氏出自侯府不错,但是华氏的母亲,丁婕的祖母只是承安侯府的一个琴女,因为琴艺高超,得了老侯爷的欢心,最后还是在生下华氏之后早早地撒手人寰。   外祖母的遭遇让华氏引以为戒,从小便知道若是自己不给自己谋出路,就只会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不得善终。   丁婕:“道听途说,不足为证,今日天气冷,这茶……”   “先生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四淩城的花朝节?”姚曼兰刚好转过头和宁伯州说话。   宁伯州的眼神在一瞬间垂了下去,顺势低头喝茶:“嗯。”   姚曼兰轻笑起来:“也不知道丁姑娘是不是只有在那样的盛事上才能一展琴艺,若是明年的花朝节丁姑娘要献艺,我无论如何也要留到那时候!”   容烁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暗笑了一声。   若是不曾给母亲按着脑袋学习京城名媛的说话学问,他根本不会在意姚曼兰此刻说的话里有几层意思。   先是提起外祖母琴艺及琴女身份,深怕别人不晓得她琴弹得再好也不过是权贵之间吹捧玩弄的戏子,再让丁婕来演奏,活生生的就是将她比作了一个戏子,此刻献艺,与登堂卖艺的戏子无二,所以说姚曼兰这样的人挺有意思,她比别人做得好的,那是应当的,是值得骄傲的,她没人家做得好的,就先将这东西贬的一文不值,回头提起来,也不过是:我这等身份,与那要以卖艺为生的戏子比什么高低,怡情与求生能同日而语?   气氛莫名就变得有些尴尬,丁婕倒是面不改色,可丁素忽然凉飕飕的瞥了一眼姚曼兰,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不屑和鄙夷。这个小眼神,完完全全被坐在对面的周世昭给看去了。   “嗤——”一声响亮的嗤笑,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宁伯州微微蹙眉,姚曼兰也有些不悦,在看到打断他们的是一个瞧着就不文雅的糙汉时,这种不悦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周世昭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因为场合正式就改变自己作风的人,此刻,他斜坐在椅子上,顶着一双双情绪各不相同的目光,自己跟没事人似的,笑的很欠揍,语气比笑容更欠揍:“我说,人家姑娘一大早起来忙前忙后已经够了,大冷天的弹什么琴,冻手,别弹了别弹了,一起说说话多好。”   周世昭一席话音落下,整个小厅里面安静的针落可闻。又或者说,尴尬的不知道该由谁先开口。   姚曼兰的脸蛋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恼火的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山野粗汉!   “谁要上赶着弹给你听,你以为我大姐的琴音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求得的!?”丁素适时地挑了一句,周世昭掏掏耳朵,嘿嘿一笑,话明面上是对着周世昭说的,可是有心人都能听出来,这是说给姚曼兰听的。   这一唱一和,彻底的让姚曼兰恼火了,干笑着应付了几句,再也没提让丁婕弹琴。   丁婕直接以琴身有损毁,让缘竹把琴抱走,由此,华氏想让丁婕凭借琴艺在容少国公面前一展才艺的想法彻底失败。   或许是为了化解尴尬,姚曼兰话题一转:“说的也对,蜀州这里的确冷,是我想的不周到。不过话说回来,同为严冬,我来了这些日子,也未曾见过蜀州落雪。若是在盛京城,早该是银装素裹的雪城了。”   容烁心中一动,不自觉的望向离自己最远的那个位置。   一些原以为不会记得的画面,招呼也不打的跃入脑海,将脑壳炸的生疼——   活泼的少女像一只小雪球似的蹲在雪地里哼哧哼哧堆雪人,堆好了之后,又极其可笑的自说自话,演一出毫无水准的大戏。   丁凝很喜欢清尘专门为她准备的花茶,清香扑鼻,齿颊留香。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制茶了。”反正他们离得远,丁凝干脆和他小声的说起话来,清尘笑道:“闲来无事学的,你别太过了,好喝也不是你这样抱着喝得。”   因为丁凝坐在清尘的前面,所以和清尘说话的时候要转过头,看不到容烁的方向,相反,清尘和她说话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看到容少国公无声看过来的眼神。两个男人的眼神交汇的片刻,并没有所谓的剑拔弩张与水火不容,甚至这个对视的时间还没有维持多久就结束了。   他从未想过要去争取些什么,既然她现在已经要定下来了,他也不应该去打扰。   另一边,姚曼兰说到雪之后,直接以雪为题,当场做了一首诗,红着脸笑道:“宁先生请赐教。”   姚曼兰的才学名满盛京,此刻出口成章,自然是毫无瑕疵,一句赐教实在是谦虚的过头了。但不得不说姚曼兰精准的抓住了宁伯州的喜好,饶是她这首诗做的好,他依然认真的给与了评点,姚曼兰高兴极了,顺口接下去,旁若无人的仿佛这里是他们两人吟诗作对的雅舍似的。   丁婕这个东道主坐在一边显得尴尬,不料容烁忽然道:“丁姑娘喜欢琴?”   丁婕一愣,这才发现容烁是在跟自己搭话,有点意外,点头:“是。”   容烁:“早知道丁姑娘有此好,我必然要将府中收藏的一把好琴赠给姑娘。”   丁婕赶忙道:“民女愧不敢当。”   容烁笑着摇摇头:“千里遇伯乐,再好的琴,若是无真正会欣赏的人拥有,一样是浪费。”   容烁以琴打开话题,让丁婕的尴尬缓和了几分,下一刻,容烁忽然话锋一转:“上一次我离开泗陵城的时候,几位姑娘尚且还是待字闺中,没想短短一番时日,竟然都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定下了美满亲事,算起来,我这里还少了一声恭贺。”   聪明如丁婕,自然明白过来容烁忽然这样给自己打破尴尬并非是真的想和她聊一聊琴。   他真正想聊得,是丁家已经觅得如意郎君的姑娘。   丁婕眸子一沉,笑容淡淡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   容烁的眼睛微微一眯,带上了几分疑惑:“难道……这与自己的意愿无关?”   丁婕以袖掩口,压低了声音:“这个并不好说,有时候意愿并不重要。若是少国公真心想要说一句恭贺之词,民女在此代舍妹谢过。”   这句话,让容烁的笑容僵了一下。   丁婕的确很聪明,话不用说明白,她都懂。   或许他的将来,也会定下这样一位未来夫人,气质如空谷幽兰,凡事看破不说破,做事沉稳有度,仪态万千。   只是,这些优点,一个都不存在与那个女人的身上。   秦泽就比较直接了,他既对什么吟诗作对没有兴趣,也对某些人的口是心非嗤之以鼻,所以直接起身对丁婕道:“丁姑娘,听闻贵府的宅子刚刚修葺过,不知能不能让本官参观参观?”   丁婕和容烁的话被打断,两人也不恼,丁婕笑道:“大人请随意。”   秦泽微微一笑,直接点名:“能否请三姑娘为本官领个路?”   再次被点名的丁荃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秦泽笑着道:“三姑娘,请。”   丁荃就这么傻愣愣的被秦泽光明正大的带走了。   其实在这里,也没有人不知道秦泽和丁荃那点事儿,便由着他们去了。   不想他们刚走,丁素也站起来了:“大姐,这屋子里生了碳炉子,始终是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   容烁忽然道:“丁姑娘,这里可有什么花园可以坐一坐?我也觉得这里头有些闷。”   丁婕看了一眼正谈论诗词的二人,淡淡一笑:“正好有个新的花圃,不过这个时节也没有开什么花,若是少国公不嫌弃景色凋零,尽管随意一些,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便是。”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容烁点点头,跟着秦泽的步子后头出去“透气”了。丁婕作为东道主,干脆也请其他人外出走一走,毕竟都是年轻人,比长辈耐冻,这个庄子也是新建成的,景色还不错,换个视野宽阔些的地方,比在这里扎眼要好。   一听不用呆在这里,丁凝高兴坏了,和丁婕打了个招呼,拉着清尘就跑了。   “诶……”丁婕没叫住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容烁。   果不其然,容烁的目光正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而去,抹黑的眸子里似乎有留恋和不舍的味道。   丁素从来就是独来独往的人,见各自离去,她也对容烁等人福了一礼,兀自离开。只是她身上有伤,走路什么的难免伤筋带骨,周世昭从一开始就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此刻看着丁素坚强的一个人走路,他便坐不住了,说了句外出看景色,就这么跟着出去了。   明明刚才还有一屋子的人坐着说话,这会儿竟然就剩四个人。   姚曼兰如梦初醒一般,有些讶然道:“可是因为诗词太过枯燥,大家都不喜欢!?实在是抱歉,我一谈到这个便忘了其他的事情。”   丁婕看也不看宁伯州,对着姚曼兰道:“姚姑娘才华横溢,让人羡慕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枯燥。”   姚曼兰淡淡一笑:“难得能在这里碰到宁先生,从前我们也曾因为一时投机,秉烛夜谈。今日若非丁府做东,我怕是很难找回从前的感觉了。”   不等丁婕回复,容烁已经笑道:“既然如此,姚姑娘可以继续聊下去,我倒是对府里的景色十分好奇,也想到处走走,不知道丁姑娘方不方便领路!?”   丁婕对容烁投去了几分感激之情,自然愿意。   于是,再多派了几个下人过来伺候之后,丁婕大方的将这里留给了宁伯州和姚曼兰两个人,自己带着容烁出去走动了。   宁伯州眼神一动,下意识的想跟上去,手臂一紧,姚曼兰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臂,殷切的看着他:“先生?你怎么了?”   宁伯州的唇瓣动了动,余光看到丁婕已经毫不留恋的离开,最终还是慢慢的坐了下来,低声道:“没什么……”   最终,小辈们的聚会,随着一对一对的撤离,就这么被打散了。   “刚才谢谢你。”   丁素走在前面,忽然步子一顿转过身,跟在她后面的周世昭差点撞上她。   “你……你小心点!”周世昭站定,见她神色如常,顺口问了一句:“药膏已经在上了吗?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丁素直勾勾的看着他,并没有急着回答。   周世昭是好意关心,但是被他这么盯着,越盯越难受:“那个……你有没有听到我在问什么!?”   “刚才你为什么要帮我!?”   丁素单刀直入。   周世昭又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你指的是刚才那个姚姑娘?”   “嗯。”丁素点头。   周世昭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会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男人嗤笑一声,因为他生的高大,要和丁素平视,还得稍微弯腰。只见他双手撑在大腿上,身子微微前倾:“丁姑娘,你刚才盯着那个什么姚姑娘,别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再晚一点,我怕你要血脉尽爆而死!再说了,那是什么场面,上面坐着的是信国公府的少国公!我都不敢在他面前蹦跶张扬,你还敢瞪人!真是勇气可嘉。”   丁素很快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意思:“你为什么不敢在他面前蹦跶,你怕他?”   刚才那样的场合,虽然姚曼兰不是什么权贵,但是周世昭这么做,实在是很拉仇恨,也很吸引人的注意。   周世昭被问得怔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沉下脸盯着她:“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刚才要说的是,你发泄情绪总得分场合吧!就算你不分场合,你……”他不自然的指了指她的身子。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这种毒疮到底要怎么根治,但是我知道一个道理,但凡是中毒,就要保证血气的平和,如果你真的激动,导致毒素在血液里面流窜的更快,你不知道要在吃多少苦头!你总不能本着我反正会娶了你的念头这么瞎造作吧!”   丁素原本还在因为姚曼兰生气,可是在听到周世昭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周世昭挠挠头:“你笑什么?”   丁素的眼神里带上玩味的挑衅:“如果我真的好不了了,你真的愿意娶了我?”   周世昭慢慢皱起眉头,略带怀疑的猜测:“等等,你说这话……难道那个药没有用!?”   丁素的笑容渐渐消失。   果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条胳膊忽然抬起来。   “喂,扶我一下。”丁素使唤起人来是一点都不客气的。   周世昭:“我!?”似乎是不确定,他还指了一下自己。   丁素出来没有带任何人:“难道我自己扶我自己?”   周世昭当然不干了:“这是你家,府里的下人这么多,让我扶着你算几个意思!?”   “这里没别人。”   “这不是有没有别人的问题,没有人你也可以叫别人来!而且问题是我扶不合适。”   丁素也不恼火,一抬眼,“你害羞?”   什么玩意儿!?   丁素面不改色,说的头头是道:“我在里头憋得久了,想出来走走,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我没有逼你、再者,我原本就没准备带丫头,自己一个人散步是艰难了些,也不至于做不到,府里的人包括我娘在内都不知道我身上的伤,丫头扶着我只会让我伤上加伤的疼,你好歹是知道内情的,扶着我的时候多少会顾及一些,岂不是比那些蠢笨的下人好的多!?”   周世昭长这么大,真的很少跟人讲道理,也很少听人讲道理。   现在面前站着一个动不动跟自己讲道理,还讲得头头是道,好像他不顺从就是蛮不讲理不负责任的人,周世昭觉得很蛋疼。   “好好好好!”周世昭认输了:“不就是扶一把吗,你丁姑娘都不在乎的事情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说着,周世昭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你自己抓吧,我不敢碰你,碰到你的伤口疼的还是你。”   丁素眼中浮现出笑意,也不含糊的伸手去搭上他的手臂,于是,一个老神在在的散步,另一个为了配合身高卑躬屈膝的搀扶,像极了游园的太后和小太监……   两人走了一会儿,丁素忽然说:“你刚才打断姚曼兰说话的样子,真好看。”   周世昭:这算是夸我吗?   丁素扭过头,神情认真的说:“我是在夸你。”   周世昭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尴尬的笑了笑:“多谢了。”   丁素神色镇定:“不客气。”   “你到底要蒙着我多久!?”被蒙着眼睛的秦泽无奈的发问。   刚才走到这里,身边的人忽然跳起来一把捂住他的眼睛,非要说什么悄悄话。秦泽都不好意思揭穿他早就看到丁素调戏周世昭的画面,就这么任由她捂着眼睛,直到丁素和周世昭走远。   丁荃放下手,一副“还好我动作快”的庆幸表情,转身对着秦泽谄媚起来:“嘿嘿嘿嘿,刚才我和你玩游戏呢。”   秦泽叹了一口气,把她冰凉的手握住:“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秦泽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坏坏的痞气:“刚才在大厅的时候,我差一点就没忍住向你父亲提亲。”   丁荃整个人愣住了。   提、提亲!?   秦泽叹了一口气;“可是还是忍住了。”   丁荃说不上心里是放心还是失落。   其实……她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从贺景源到秦泽,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但是她唯一肯定的是,她喜欢的就是秦泽,想要在一起的也是秦泽!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秦泽精准的说出了她的心事。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蛋:“你几个姐姐的婚事,她们自己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忙活,你倒是自动自发地压在身上,怎么,不替她们安排好一切,定下亲事,你就没办法安心跟我成婚吗!?”   丁荃有些愁苦:“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秦泽:“那是怎么说?”   丁荃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周围,凑近几分:“阿泽,你有没有看出来,大姐对宁先生是有几分……不一样的意思的?”   秦泽抓着她的手轻轻啄了几下,在她潮红的脸色中笑道:“我何止看出你大姐对宁先生有几分意思,我还看出来这个不请自来得姚姑娘对宁先生也有很大的意思。”   丁荃倒吸一口凉气:“这也是我要说的!”   秦泽认真起来,道:“阿荃,你大娘是出身于承安侯府的姑娘,她对你大姐的希望一定很身后,不只是你大姐,还有你的二姐,但是宁伯州……恕我直言,他不会是你大娘喜欢的人选。”   丁荃不解:“可是之前我明明听说宁先生曾经在盛京城……”   “那是从前。”秦泽毫不留情的打断:“少不更事的人,都会有一份不切实际的热血和理想,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是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力量弱小到什么都不能改变的时候,就改变了自己。”   丁荃忽然安静下来。   秦泽很少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话。   “所以,宁伯州已经选了一条离自己的初心越来越远的路,如今的他,只会越来越懦弱,越来越不敢面对他逐渐陌生的那个地方。你懂不懂?”   丁荃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泽以为她是在为丁婕的事情担心,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劝都没用,干脆握着她的手,不再多说。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一点也不想因为别人的事情影响了相处的心情。   丁凝和清尘似乎已经回到院子去陪万氏了,这种场合,万氏好像永远都有资格名正言顺的缺席,殊不知,在容烁与丁婕走出小厅的时候,已经有下人飞奔到华氏的身边汇报了情况。   华氏听到消息的时候,煮茶的手都发抖了:“你说的是真的!?阿婕真的与少国公相谈甚欢!?”   “奴才绝对没有看错,厅里的人都打散了,少国公与大姑娘单独处在一起,相言甚欢!” 第96章 除夕夜   得知容烁和丁婕当真走在一起,华氏兴奋不已,甚至命令周围的下人不可去随意惊扰,要给二人足够的时间相处。   只要丁婕能抓住时机给自己谋一个好的前程,华氏便再无所求,后面要将高家的婚事改到丁素的身上也会容易很多。不对,何止是容易很多?只要阿婕的婚事定下来了,多的是人家要凑上来定下素素。从某种角度来说,说是阿婕为素素铺了路也不为过。   事实上,丁婕与容烁并没有华氏想象的那样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非把酒言欢不得尽兴。   两个人只是很自然地并肩走在一起,各自看着各自喜欢的景色,一路沉默。   “丁姑娘可知道宁先生从前的事情!?”最后,是容烁最先打破沉默。   以宁伯州为话题开头,成功的让丁婕怔了一下,然后摇头。   与宁伯州真正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那些从前的事情,她也没有刻意的了解过。   “丁姑娘想了解吗?”   容烁似笑非笑的望向丁婕,就像是用诱饵钓鱼的猫。   你不顾及我的面子,我也不用害怕拆你的台。丁婕微微一笑,从容又大方的一语双关:“若是真的有心让别人了解自己,便会自己去主动靠近,而不是让对方来绞尽脑汁的猜测。同样,若是有心去了解一个人,便改以心换心,足见诚意,而非是总想着旁敲侧击,隐藏心意。”   这话摆明了是在说容烁以宁伯州的过去来换取丁凝的过去。   容烁失态的怔了好一会儿,才爽朗的笑起来:“我竟不知道与你说话是这样痛快简单的事情。”   丁婕:“我说话简单或者复杂,从来都是看面对之人的心如何。少国公揣着一份心思,却像是捧着一个烫手山芋,明明心切的想要咬一口,却又害怕这山芋会烫伤自己,所以少国公宁愿将山芋拱手送人,仿佛看着别人吃的香甜,就像是自己也吃了似的。”   容烁整个人都被丁婕说的愣住了。   然而丁婕话锋一转,又道:“其实想一想也不难理解,少国公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瞧见冬日里一颗烤的喷香的山芋,自然会觉得新鲜有意思,想要接近了解。可是山芋永远只是山芋,并不符合少国公的身份,在烫到自己之前扔给别人,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容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可是这个笑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更像是在掩饰自己尴尬。   丁婕对着容烁微微一福身:“民女失言之处,还望少国公见谅。”   容烁慢慢的收起笑容,不说话了。   因为丁婕每一句话都是精准又恰到好处的敲打在他一直逃避的那份心思上。   丁婕自己也是满怀心事,容烁不说话,她也懒得再说,与容烁并肩站着,各自沉默。   两人都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丁凝将清尘的头按得更低了些,神气活现的冲他眨眨眼,神色里写满了“看,我没有说错吧”的得意。   “我就说了,大娘遣散奴婢一定是在给大姐制造机会,给我,一两银子!”   清尘无奈一笑,还是把银子掏出来给了她。   “莫非……大夫人是想将大姑娘牵给少国公。”   丁凝认真的咬了一下银子,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锭银子上,无所谓的摆摆手:“想是这么想,可是真的要做到,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个道理清尘也明白,丁家就算是再走运……   也攀不上信国公府这样的亲事,就算是大姑娘嫁过去了,再受宠爱,再得人心,也只能是个贵妾,若是遇上狠厉些的主母,那日子便不要过了。   丁凝摇摇头:“破船还有三千钉呢,如果大姐真的嫁给容烁,那身价一定不一样,大娘这一辈子,盼的也就是这个了,索性让她如了愿,这一辈子才不会尽是遗憾。”   清尘忽然望向丁凝:“你希望少国公娶了你姐姐吗?”   玩银子的小姑娘一怔,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尘笑看着她,没有解释,但是意思很明白。   如果是站在姐妹的立场,清尘应该问“你希望姐姐嫁给少国公吗”而不是“你希望少国公娶了你姐姐吗”。   “等等!”丁凝举起手来,小脸严肃:“清尘,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听说了什么!?”   清尘轻笑起来,一把按住她的脑袋:“有误会的是你,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将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清尘的态度实在是太无所谓,甚至毫不在意似的,起身离开。   丁凝深怕他多想,赶紧提着裙子追上去:“你说啊!你肯定是有别的意思!你等等我啊,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解释的嘛……”   泗陵城的除夕和很多地方一样都会在晚上燃放烟火鞭炮驱逐年兽,而泗陵城的富商也多,烟火往往是最为绚烂美丽的,很多家境一般的穷人家这个时候都能沾光,也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中午的宴席过后,华氏安排了很多的厢房给贵客们小憩,毕竟晚上的除夕宴才是重头戏,除夕宴之后,也要有足够的精力欣赏烟火,这个时候休息一下是最好的。   宸王妃对华氏的安排很是满意,她到底不是年轻人,折腾不了一整天。   姚曼兰和宁伯州讨论诗词十分的尽兴,竟说疲了,在谢过华氏的周到安排之后,带着笑容去了厢房休息,那笑容,好像她已经是一个胜利者。   至于其他男宾,虽然丁永隽很有意愿与他们多聊一些关于泗陵城和盛京城的话题,可是华氏已经安排了休息的厢房,现在再拉着说话也不妥当,索性一起去歇一歇,等着晚上的盛会。   以丁婕为首的四位姑娘在知道自己下午不用忙着招待客人之后,想也不想的飞奔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欣赏晚上的烟火。   今年的除夕夜,对丁家来说格外的不一样,很多事情都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变化。对其他人来说,原本以为今日这一行能做点什么,但是等真的来到这里之后,却各自默契的做起了普通的客人,仿佛今日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小聚,一顿离家在外的年夜饭。   所以,当晚宴开始的时候,气氛竟然无比的和谐热闹。   晚宴结束,华氏招待所有人去刚刚搭建出来的府内戏台子落座,周围摆着取暖的炉子和瓜果点心,一下子将烟火盛会的氛围渲染出来了。众人落座,丁永隽和秦泽容烁等人聊起了泗陵城每年的一些风俗习惯,华氏和姚曼兰则是陪着宸王妃说话。   眼看着距离烟火盛会时间越来越接近,丁凝和丁荃交换了一下眼神,当即开溜。   “站着。”刚好遇上带这丫头送点心过来的丁婕,被拦个正着,丁婕一看她们就知道是要去干什么,自然是拦下来。   丁凝脸上的兴奋垮了一下,可怜巴巴的:“大姐……”   丁婕往日里就是端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时时刻刻的教训她们,丁凝都习以为常了,不过今天是除夕夜,小小的放纵一下也不为过嘛!   没想到,丁婕忽然一改往常的拘谨和严肃,对着她们弯唇一笑,让丫头们先把东西送过去,回过身道:“以你们的性格,藏起来的烟火不止一点点了,就你们两个搬得完么。”   丁婕认真道:“需要我帮忙吗?”   天呢,这个世界玄幻了。   大姐……竟然要和她们一起疯了!   丁凝眨眨眼,转身捏了丁荃一把,在丁荃嗷嗷的惨叫声中笑了起来:“我竟然不是做梦。”   噗嗤,一旁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丁素被逗笑了,抱起手臂看着她们闹腾,又沉下笑意凉飕飕的说了一句:“你们都去,丢下我一个人算什么。”   然后变成丁婕,丁凝和丁荃三个人盯着丁素。   丁素现在身上还有伤,去搬烟火放烟火肯定不切实际,丁荃舔舔嘴唇,“那个……二姐,不然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好了。”   丁素眉眼一挑,眼神里写满了“看不起谁呢”。   丁婕看了一眼戏台那边,陡然少了几个人,母亲看到一定会不悦,这样私自跑来跑去,放在京城里的贵女行列里,是十分无礼没规矩的行为。   丁婕回过头,眸子十分的清明:“一起去吧。”   四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笑了起来。   就在要出发的时候,丁素忽然说了一声:“等等。”然后找了个丫头,往戏台子那边带了句话。   没多久,周世昭小跑过来:“哪儿呢哪儿呢!疼昏在哪儿了!?”   丁婕和两个妹妹相互看了看对方,缄口不言。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周世昭跑过来,一眼就看到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的丁素,顿时皱起眉头:“侍女不是说你碰到伤口疼昏倒了吗!”   骗了人家的丁素非但没有半点的反省,还理直气壮的:“等着您老人家来扶我,我尸体都被路人踩烂了。”   周世昭被呛声,表情有点憋屈,也有点不耐烦:“那你到底晕倒没!”   丁素:“我没有晕倒令你遗憾真是不好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丁凝小心翼翼的举手:“二姐,要不然你在这里先吵着,我们去搬东西?”   丁素看了丁凝一眼,丁凝缩缩脖子,就听到丁素对周世昭说:“我们这会儿要去搬烟火来玩,不过我不太方便,你能不能帮帮忙?”   丁素为什么不方便,周世昭实在是太懂了!   力气活儿而已!   周世昭:“你把老子骗过来,就是为了给你出力气!?”   丁素盯着周世昭看了片刻,忽然转身就走:“行,我自己搬。”   “给我站着!”周世昭简直被她搞怕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忍着那一身伤的,不对,感觉她带了一身假伤!   偏偏他又不能把她扒了来检查真假!   周世昭几步追上去,看着丁素沉声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求求你老老实实坐着行不行!”然后对丁荃道:“搬什么,带路!”   丁素一笑,对丁荃说:“还愣着干什么。”   丁荃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的去带路了。   丁婕将一切看在眼里,不予评论。倒是丁凝说了一句公道话:“二姐……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啊。”   丁素微微笑着:“是啊,你告诉他啊,让他揍我啊。”   丁凝看着丁素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忽然想起一句话——流氓其实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烟火很快就搬回来了,帮忙的不止是周世昭,还有早早等在那里的清尘。   丁婕将清尘对丁凝的宠溺看在眼里,什么多没说。   烟火棒是丁凝买的,丁荃藏得,那种拿在手上的烟火棒,是泗陵城的手艺人自己做成的,据说现在只有在泗陵城才卖的最多,一根的价格极高,能玩得起的必然是有钱人家。   第一声烟火将暗沉的天空炸响成七彩绚烂的幕布时,丁凝和丁荃已经瞬间玩疯。饶是姚曼兰也被那烟火棒给吸引了。   “姚姑娘。”丁婕笑着将一把烟火棒递给她。   姚曼兰顿时有些尴尬,“我、我不用……”   宸王妃笑道,“姚姑娘,今日是除夕夜,不必有那么多的拘束。”   姚曼兰咬咬唇,摇头,“多谢丁姑娘,我不用了。”说着,已经坐回到宸王妃的身边。   下面传来了丁荃和丁凝打闹的声音,手持烟火棒划出一条条靓丽的线条,似乎比天上的七彩绚烂更吸引人,丁婕也不勉强她,转身就要走。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拿过了她那把烟火。   宁伯州站在她面前,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高贵先生的身份,淡淡道,“我还从未玩过这些,不知道丁姑娘能否割爱分给我一些!?”   姚曼兰一看,整个人就不好了,可是刚才拒绝的是自己,现在反而不好出尔反尔。   丁婕格外的不计较,痛快的分了他一些,转身就去跟着玩了。   宁伯州看着走远的女人,刚刚准备好的话活生生的给憋住了,就在这时候,秦泽厚着脸皮上来讨要了,“宁先生,本官也没玩过这东西,可以分一些给我吗?”   周世昭的眼神终于从从容穿梭在丁凝和丁荃的疯赶之间的丁素身上收回来,“我,我也要!”   秦泽碍着礼仪,转身问了一下容烁,“少国公可有兴趣一起玩一玩?”   容烁的眼神从丁凝的身上收回来,“不必,秦大人尽兴便是。”   秦泽果然不再勉强,跟着一起去玩。   丁凝和丁荃正在争抢剩下的烟火棒,秦泽趁机走到丁荃面前,亮了亮自己手里的数量,“别着急,我帮你抢了一些。”   丁荃看到那些,立马双眼放光,对秦泽感激的不要不要的!   周世昭则是站在丁素两步之外的距离,防着已经玩疯了的小疯子丁凝撞上丁素。   丁凝也不小气,分了丫头们一些,烟火棒点燃了之后你追我赶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简直玩的不能更疯。   丁婕很少这样疯玩,事实上她玩起来也的确比另外两个要文雅许多,她持着手里的烟火棒,痴痴地看着那绚烂而短暂的烟火,露出了一种旁人看不懂的笑容。   就这样一支燃完,转身拿另外一只的时候,她猛地瞧见宁伯州就站在几步之外,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拿着一只正燃烧着的烟火棒。   他也看着那烟火微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每当丁凝点完一支,清尘就立刻递过去一支,全顾着他去玩了,虽然台下人多杂乱,但只要真心去看,就一定能看到这一幕,容烁盯着看了会儿,借故起身暂离片刻。   作为护卫,闵星只能跟在后面。   “公子……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闵星一直都不是个多嘴的人,但是少国公此次回来明明是因为白将军,却屡屡因为那个小丁四被影响情绪,所以闵星决定冒死谏言。   “公子对丁四姑娘有意,又为何故作冷漠?以公子的身份,要将丁四姑娘带回去并不是难事,也并非不可能。何故要在此为了她而伤神?”   容烁一怔。他表现的已经那么明显了吗!?   “你是最近都没被打过吗。”容烁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威胁。   闵星沉下气来,干脆一口气说完,“属下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为何而神伤,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个人跟丁姑娘有关系。丁姑娘只是个女子,公子给了她定亲信物,却又说走就走,但凡一个姑娘都不敢轻易的赌上自己的人生,为自己做一个安排无可厚非。”   这是在说清尘了。   然容烁在听到“定亲信物”的时候,已经蹙眉,“我何时给过她定情信物!?”   闵星一听,简直无话可说,“公子难道忘了曾将随身佩戴的血玉佩送给丁姑娘的事情!?属下曾亲眼……”闵星的后半句话,在看到容烁举在手里的血玉时哽在喉咙里,“这……”   容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说,你在丁凝的身上,看到了和这个一样的玉坠?”   玉佩分明还在公子身上……那他上次看到丁凝身上带着的是什么!?   轰的一声!一颗最大的烟火炸开,将半个天空都点亮。   宸王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熬夜到这个时候,可是今日,她却觉得十分的兴奋,看着一群小辈疯赶打闹,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王妃。”祝嬷嬷低声道,“今日当真不要想办法见见那位三夫人!?”   宸王妃抬着头,眼睛里全是一闪一闪的火光,“祝嬷嬷,我知道我们来这里已经耽误了很多的时日,可是今日……算了,让这些孩子们痛痛快快的玩一通吧。”   祝嬷嬷还想说什么,可是一抬头,看到人群里笑笑闹闹的丁凝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压回去了。   是啊,新的一年,来日方长呢。 第97章 僵局   第二日一早,按照规矩,丁永隽要携同一家大小去给兄长拜年,难为丁永善这一年被丁永隽彻彻底底的踩在了脚下,竟然没有闭门不见,像是没事人一样的招待客人,不过由始至终,丁婉佳都没有出现过。   后来丁婕她们才晓得,丁婉佳已经收拾包袱去了姨母家小住。   说是小住,怕也是避祸,她在泗陵城里做了那些事情,名声也怀了,如今自然要想着怎么出去给自己寻觅如意郎君,早点将终身大事了结了才是正经事。   有丁婉佳这个前车之鉴,饶是陈氏再怎么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在丁婉玉身上冒险了,如今丁永隽不再是从前那个软柿子可以随意的拿捏,所以陈氏很懂得审时度势,整日下来都带着丁婉玉笑眯眯的招待,丁婉玉更厉害,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仿佛让自己亲姐连家都待不下去的不是眼前这些人似的。   人进门的时候,丁永善下意识的往后面看了一眼,然而跟着来的除了丁凝,并没有其他他想见的人,丁永隽将丁永善这个小小的眼神收在眼底,心中多了几分不满。   “大哥在看什么?”丁永隽双手交握在身前,明知故问。   丁永善作为这场战争中的输家,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万氏心中并没有自己的事实,但是这并不妨碍万氏成为他心中难以忘怀的朱砂痣。丁永善皮笑肉不笑道:“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三弟你曾经拍胸脯保证此生此世都会给阿芙幸福,为何每每赴约那些家宴的时候,却从来没有阿芙的影子!?这就是你所谓的一生一世的呵护!?在我看来,是因为阿芙的身份低微,有碍三弟的颜面是不是?”   丁永隽的脸色已经彻底的沉了下来:“大哥,阿芙已经是我的妻子,这闺名大哥还是避一避嫌的好。”   丁永善自嘲的笑了一下:“三弟现在是多喜临门,上任会首之后公务繁忙,这年节前后,来与你送礼打交道的人应当不在少数吧?忙成这样还有一闲心思来看我这个大哥,真是令人感动。”   刚巧这时候丫头送茶水过来,两人之间的烽烟总算是暂时按下来几分。   另一边,陈氏笑眯眯的和丁婉玉招待女眷,要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丁永善自从做不了会首,生意上也被丁永隽压了一头之后,往常来串门子送礼的人已经全都转了方向。   再加上丁永隽是被圣上钦封的“有德之家”,在泗陵城中的人都知道丁家这两兄弟不和,所以只要站了一边的队,就等同于和另一边划清界限。   陈氏现在只觉得,如果不和丁永隽这边的搞好关系,说不定丁永隽真的能狠下心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丁永善那个老东西心里因为一个女人还在跟丁永隽怄气,陈氏已经和他吵了不止一次,现在她要为自己谋出路,管不了那个老东西了!   “弟妹这几日看起来又光鲜了些,不晓得都吃些什么用些什么!?”陈氏卯足了劲儿的吹捧华氏,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场面,连丁婉玉都笑眯眯的点头,乖巧的简直无可挑剔,也把坐在一边的丁凝和丁荃恶心了个透。   稍后,借着参观园子的机会,两个小姐妹手牵手跑到一边。   丁荃一边忍着恶心一边啧啧称奇:“我敢打赌,大伯母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咬着后槽牙说的!我都怕她一个忍不住凶相毕露!”   比起丁荃对这种场合毫不掩饰的排斥,丁凝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揪了一根不知名的绿植:“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丁荃不说话了。   因为今日拜年,她娘和阿凝的娘都没来,清尘则是留在家中陪着三娘,阿凝心里牵挂母亲,急着回去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嗯……等会用饭之后也没什么事,往年咱们不也可以出去自己逛逛嘛,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回去看看呗,反正套了马车来的,来回也快!”   丁凝看了丁荃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算了吧,有这个时间你还是多陪陪你的秦大人,别叫他心思野了,什么时候跑了都不知道。”   丁荃一愣:“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吗。”   丁凝叉着腰,看着这个小院子的一片凋零,淡淡道:“秦大人现在和你心意相通是没有错,可是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秦大人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不管他现在是什么地位,他心中想要的肯定不止于此。所以……你呢?”   “我?”丁荃被她说的一个头两个大:“我怎么了?我……”我很糟糕吗?   丁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她,伸手将她拉进了一些,严肃道:“我问你,你的师父是谁!”   “我师父你还不认识么!”   “我说的是她的身份!”丁凝快被她气死了。   丁荃愣了一下。   有时候她并不傻,只是某些事情她从来没去想过,没去考虑过,所以反应没有那么快,可是一旦有人点拨了,她也能很快的触类旁通:“你的意思是……我师父的将军身份?”   丁凝对她尚且没有无药可救的脑子感到庆幸:“秦泽至今没有与你成亲,你们之间也顶多只是心意相通的情侣,放眼过去一年,秦泽在泗陵城的政绩十分可观,他还是什么伯府的公子,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会出现在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定有他们的目的。我就这么说吧,秦泽一定会离开泗陵城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丁荃的小脸神情低落,唇瓣张张合合好几下,才勉强说道:“你是想说,我和秦泽的身份并不相配,除非我拿师父的身份为自己垫脚么?”   丁凝一摊手:“垫脚是你自己说的哦!”   “我……”丁荃被丁凝说的哑口无言,这种话题她觉得自己本能的拒绝,想来想去,只能僵硬的辩解:“可是秦泽是认真的,我能感觉到。”   “何止你感觉到,即便你问大姐,大姐一样能感觉得到,可是三姐……”丁凝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莫名的遗憾:“你看一看大娘,看一看大姐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容易想明白吗?”   华氏出身侯府,是个庶女,所以身份地位低位,基本上已经将她一辈子的路都给定下了。后来华氏努力嫁给了丁永隽,也就是他们的父亲,终于逃离了牢笼一样的侯府,可是一切并没有结束。   这么多年,大娘华氏一直都在努力的挤回那个她最熟悉,也最痛恨的地方。   用更高贵的身份,更优雅的姿态回去。   所以,大姐和二姐是她所有的筹码。   人就是这么奇怪,被执念所控,清醒明白,心甘情愿。   “秦大人有理想有抱负,所以他注定了还要往上走,的确,他对你,至少此时此刻是真心诚意没有二心,可是如果你的出现带给他的只有质疑和否定,一定程度上也会阻碍他的理想和抱负。即便他不在乎,你呢,你也不在乎吗?”   看着丁荃沉默,丁凝忽然又有些犹豫。   她是不是说多了?   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的……   “我……”丁凝摸摸鼻子:“哎呀,也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嘛,秦泽也不是说晋升就能晋升的,我……”   手被丁荃轻轻地牵住,丁凝的话语戛然而止。   丁荃很平静的冲她笑笑:“阿凝,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丁凝被搞得很不习惯:“你、你别这么拉着我,怪怪的。”   丁荃是真的感谢她。当初她点醒她的时候是这样,她听她倾诉心底最见不得光的心事时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丁荃语气轻松,语出惊人,反倒让怀疑自己是不是刺伤了她的丁凝怔住了。   丁荃眨眨眼:“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是不用担心,我真的不怕这些。”   丁凝讷讷的点点头,“哦、哦,那就好。”   “站在这里干什么?”丁素抱着手臂走过来,她一向性子缓慢,现在走路走的缓慢好像也没什么奇怪,不过知道内情的丁荃和丁凝还是尽可能的走过去护在她的身边,避免她被撞到。   “阿荃,那边丁婉玉一直缠着大姐,大伯家这两位姐姐一向手脚不干净,方才我险些被她挤开,如今大伯母谄媚的很,劳烦你帮我去护一护大姐,免得她被丁婉玉算计。”   丁荃不疑有他,立马过去了。   丁凝神色一拧。   丁婉玉能算计到大姐……那才是出了鬼了呢。   “二姐,你干嘛支开三姐?”   丁素看着丁荃远去的背影,语气淡淡的:“来和你说个你三姐不能听的秘密。”   丁凝面露疑惑:“什么秘密?”   丁素装作欣赏园景的样子,说:“信国公府的少国公又回到泗陵城,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提到容烁,丁凝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好在没有让丁素发现:“嗯,人不是都到府上来了么……”   丁素:“我曾经听宁先生说过,如今信国公府一家在京城十分受宠,这位少国公的姑姑,也就是当今皇后。”   丁凝倒抽一口冷气。   这身份……果然显赫。   丁素:“这样的身份,应当是扎根在京城中,围着皇帝皇后献祝词,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日子,留在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小州县里头?”   丁凝收起了平日玩笑的嘴脸,“他是冲着白将军来的。”   丁素看着她时候的笑意加深,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我就知道你不傻。”   当日白将军主动公布自己的身份,立马就引来了一支军队的阵仗,仅仅是一个副将看到她都诸多感慨,若是回到盛京城,只怕还会引起更多的风浪。   丁素简单的跟丁凝分析了一下如今盛京城的局势,首先,是以信国公为首的这一批保皇党,一切以皇帝利益为第一,也是皇帝最信任最宠爱的一部分人,接着,就是以俞王为首的一派。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想当年,俞王仅次于誉王的骁勇善战的皇子,据说当年誉王镇前变节,想要领叛军杀入京城逼宫,是俞王察觉异常,早有防备,一举歼灭乱党,而后誉王携家眷私逃,也是俞王派人悉数剿灭,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时至今日皇帝对俞王都是礼让三分,似有忌惮。   最后一批,也算是在这场权利纷争中唯一还能占据一席之地的,就是士族权贵,这些人不轻易站队,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对他们而言,只要是正统,不管谁来做皇帝,第一要义是稳固自己家族百年基业,任朝中这股风东西南北的乱吹,他们依然能站在权贵的顶端岿然不动,根基深入地下,延绵千百年不动摇。   原本朝中也有寒门仕子崛起的势头,似乎是要打破如今的僵局,他们也是僵化的朝堂上一股来势汹汹的新鲜血液,对顽固老化的势力冲击很大,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买卖官爵风气的兴起,那些原本能争取到为官机会的寒门仕子彻底被隔绝在金山银山之外,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丁素分析完,丁凝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二姐,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丁素莞尔一笑:“你猜?”   丁素常年待在书院,交流最多的也不过……   丁凝一愣:“总不至于是宁先生吧?”   丁素笑而不语。   不会吧,竟然真的是那个酸书生!?!   “清醒点,我不是来这里看你跟我演吃惊的一百种表情的。”   丁凝:“那、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丁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姚曼兰曾经说过,秦泽是伯府公子?”   丁凝点点头,当然记得。   “但其实,秦泽原本是承安侯府的世子,更是这一届的金科状元。”   丁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秘密内容有点大,她怕是吃不消。   丁素真正想说的是——秦泽原本是有大好仕途的,可为什么要自毁前程,连累全家被贬,自己也被调配到这个小地方来?   那是因为,如果秦泽得到了之前的册封,那就要扎根在那个已经僵化的局势里挣扎,显而易见,他既不是视皇帝利益为准则的那一派,也不是俞王的走狗,更不是愚顽不同的士族党派。他先是怒斥买官之风,紧接着被贬做父母官,如今政绩颇佳,看起来只有一个方向——   丁凝试探道:“二姐你是说,秦泽想要打破现在的僵局,更想为朝廷注入新的血液?他是站在寒门仕子,真正有才能的人这一派的!”   丁素赞赏的点点头:“还不算太蠢。”   丁凝何止是不蠢,简直是举一反三——她怎么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会和二姐一起讨论时事政治,可是二姐最近不是忙着霸占那个什么周世昭么,难道……   对吼,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无意外,周世昭很有可能是和秦泽一个队伍的,如果周世昭要跟着秦泽一起搞事情,那他和秦泽的利益就可以划等号了。   现在泗陵城的关键人物就是白无常这个曾经叱咤沙场的女将军,虽然丁凝不知道这个女将军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退隐到这个地方,但是从之前的种种情况来看,时至今日,她都是很有影响力的。   所以,要搞事情,是不是就要拉着这个女将军一起!?   丁凝眼神敬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姐,咽咽口水:“二姐……你总不至于……想帮着周世昭一起……搞事情吧?”   在丁素渐渐加深的笑意里,丁凝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她抖了一下。   如果容烁重新回到泗陵城,也是为了这个白将军,那就代表着……   他所代表的利益方,和秦泽坚守的利益方,是对立的。   而事情牵扯到白将军,说不定丁荃也会被卷入到权利纷争中。秦泽对丁荃的感情丁凝没有什么想质疑的,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受伤。   “啧,我真是蠢!”丁凝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丁素:“你做什么?”   丁凝懊恼道:“若是二姐你早一分告诉我这些,我就不和三姐说那个了,现在反倒提醒了她,若是她以后格外留意这个该怎么办!”   丁素应该也是不想让丁荃牵扯进来,所以才支开她的。   丁凝说了些什么,不用猜都知道了,丁素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怪她:“无妨,要知道的总会知道的,这一点,怕是要看秦泽到底能不能好好的保护到她。”   因为她们都不喜欢这里,所以丁永隽拜完了年,把礼节上该做的都做完了,便携所有人早早离开。   回去的路上,丁荃托腮看着窗外,丁凝小心的打量她,自己也有些出神。   原本以为日子可以简单一些,但是几个好姐姐喜欢谁不行,偏偏喜欢上那么几个不得了的人物,愣是要将好好地日子过得刺激又惊现。   丁凝想着丁素说的那些事情,也跟着有些出神。   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因为立场对立直接打起来啊……   同一时刻,丁凝的闺房里,容烁正站在梳妆镜前,看着她整齐有序的梳妆台。   梳妆台上摆放了不少首饰,从头到脚都是齐备的,梳妆柜下面只有一个小柜子是上了锁的,容烁挑了一根簪子,轻轻拨弄一下就将锁打开了。小柜子里面放着一只锦盒,容烁看到那个锦盒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日在宫中,太后赠予他礼物的时候,也是用着这么一盒红色的小锦盒。   容烁将盒子拿出来,轻轻打开。   用罕见的血玉制成的坠子,似龙似凤,盘旋蜿蜒而下,单看的话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容烁竟然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一个不可思议又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滋生。   他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半坠子,放在了锦盒的坠子边上。   鸾凤和鸣。   它们,是一对。   夜色渐渐的暗了,周世昭回到府衙后院的时候,身体仿佛被掏空。   不等秦泽去找他,他已经主动来汇报工作。   “老娘们,不合作。”   周世昭很疲惫:“老秦,咱们也算是软硬兼施了,可就是撬不动她这颗屎坑里的石头,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啊!老子真的想不通啊!”   秦泽的脸色有些低沉。   白氏还是按兵不动。不管他们怎么明示暗示,她都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又或者说,她并不准备回应什么。   但是不合理。还是那句话,如果她真的准备从此隐姓埋名,那就根本没必要在丁荃这件事情上闹这么一出惹来关注,现在连容烁都来了,秦泽几乎可以肯定,白氏一定会回到京城,只是还欠一个理由。   “难道真的要让皇帝老儿来请她!?她的面子不至于大到这个地步吧!”   “不可能。”秦泽否定。   白氏的身份特殊虽然是事实,但是她绝对不会是在想让皇帝亲自来请,一来,皇帝真的来了,她即便回到盛京城,等待她的也是指责和条条罪名,只要白氏暂无战功又或者稍微暴脾气一些,立马就能惹来无数藐视圣恩的罪名,所以绝对不会是想惊动皇帝。   第二,白氏也不是绝对拥护帝王的那一类。   白氏这一辈的将士,都是实实在在让人尊敬的,他们的初衷只是为了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非像信国公府那样盲目保皇,令人不齿。   若是皇帝来请她就跟着回去,岂不是告诉别人,她是拥护皇帝的一派,自动站队了吗?   也不可能。   最终,秦泽给出结论:“还是那句话,如今我们所有的失败,只是因为没有抓住最关键的那个理由。只要找到了白氏扎根在此的理由,才能撬得动她。”   周世昭彻底的恼火了:“艹,老子怎么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她在这里呆着,除了收徒弟卖药还干了什么!?被人托孤帮着养孩子啊!”   秦泽猛的一愣。 第98章 计划   周世昭的话提醒了秦泽。   如今朝中这些小辈,没几个能进白无常的眼,唯一能让白无常讲感情的,就只有和她同一个辈分的那些生死之交。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牵动白氏,最后可能的就是一起从沙场上走下来的人。   白氏一生杀敌无数,真要论起来恩怨情仇,也就只有两个人值得一提。   第一个,是白无常这一生有情感牵扯的人之一,也是如今坐镇盛京城,被封为虞国公的肖昶,而另一个,则是已经被打为乱党不复存在的誉王。据说,誉王治军严格,而年少一战成名的白无常却是个天生高傲的性子,后来在誉王的手上栽过一次,虽然气焰嚣张的白无常有了一些改善,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管是带兵打仗的风格还是军中的各种规矩,白家军和誉王军都是截然不用的。   有好事者认定白无常这是和誉王杠上了,但是从那之后很多年,两个风格不同的将领却很少再有交集,也有人认为,白无常和誉王亦师亦友,白氏其实是十分敬重誉王,不过是因为年轻要面子,不好当面服软。至于肖昶,只是在之后白无常立下赫赫战功时与她并肩作战多年的一个好友,至于两人之间那些暧昧的男女情愫,至今未能有人笃定是存在过的。   剩下的那些副将,亲信,多年前就随着白氏的突然离开留在了盛京城中为自己寻觅一官半职安定下来。   这么多年来,盛京城统共也就只发生了誉王叛变那一件大事,就连后来的敬武侯府,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心寒,举家离开了盛京城,开始隐姓埋名。   秦泽看着周世昭,眼神深邃了几分:“当年周家举家归隐,你可曾听过侯爷或者夫人提过什么有关于白将军的事情!?”   周世昭被问到,还认真的想了一下,最后只能愁苦的摇头:“当年誉王叛变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和誉王有牵连的都没好下场,我爹说咱们这叫明哲保身,荣华富贵什么的也不想了,至少要把我这个独苗苗留下来。怎么好好地说起我来了,不是在说白无常吗!哎对,你说那个理由到底是什么!?”   秦泽沉吟片刻,忽然道:“你觉得,誉王的子孙,真的已经全部灭口了?”   周世昭跷二郎腿的动作一僵,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瞬间变成了严肃正经的模样,他没急着回答,而是先站起来巡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才沉声道:“老秦,这个玩笑可没意思。”   “没人跟你开玩笑。”   周世昭不淡定了:“你、你们文人是不是都这么异想天开!?你想说什么,白氏的那个理由,和誉王有关!?我他妈就是随口与说了句托孤,随口说的!你能不能别病急乱投医瞎猜!?俞王尚且手握重权,你是觉得泗陵城太繁华了,还想去更偏远的地方是吗!”   周世昭深吸一口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誉王后人真的存于人世,就如今的局势来讲也只是一个戴罪之身,要是白无常真的和他们有关系,那我劝你还是尽快离这个女人远一点,指不定还要惹什么麻烦!”   秦泽哼笑一声:“我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猜想。”他的眼神里透出锋利的光芒来:“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白氏将会是我们握在手里最坚不可摧的利刃。”   周世昭因为秦泽的这个推测,感到很恼火。   且不说这个猜测的后果有多严重,万一又不是呢!?秦泽是有点魔怔了,好像就笃定了似的,一定要从这里挖一挖,可这是说挖就能挖出来的吗!   到头来跑腿的还是他,这不是折腾人吗!   周世昭心里有些烦躁,嘴巴便耐不住寂寞想要喝酒。   从这里捡的有用的人已经派手下连夜送到了山庄里,现在手头上连个出气的人都没有,真他妈憋屈!   这个奸诈小人倒是分配的很好,说什么各个击破,他那边负责从丁荃处旁敲侧击询问,而他这一头则是自己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这个混蛋真的不是假公济私和那个丁小三你侬我侬!?   想来想去,周世昭这边……好像也只能从丁家姑娘那里下手了。   大年初一之后,泗陵城的很多店铺都重新开张了,这里毕竟是枢纽之地,多的是早早离家的商人继续开始新一年的营生。   医馆的生意常年不变,按照秦氏的话来说,病痛这东西未必会分节日一起来,所以医馆从来不关门,多半时候甚至是节假日时候泗陵城唯一正常营业的医馆。   丁素一身的伤在药膏的调理之下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原本可怕的化脓伤口渐渐地结痂,恢复最快的疤痕在扣掉了结痂之后,泛着红色的皮肤竟然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直等到红色消退,再继续抹一些,就能把布在皮肤上的疤痕彻底的淡化,又是一片冰肌玉雪。自从初一之后,丁素的日常路线变成了家,医馆,书院,这样一连坚持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的早上,碰到了一早蹲在门口的周世昭。   “丁姑娘。”   丁素略带意外的看着周世昭:“周公子?”   周世昭干笑道:“丁姑娘的伤势怎么样了?”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丁素实话实说:“多亏了周公子那五千两的药膏,十分的有效,如今正是最后的恢复期,未免以后不会落下疤痕,所以按照白师傅的吩咐,会到医馆这里来换药上药,把控药量,方才能恢复的最好。”   丁素的每一个字,都让周世昭觉得有点羞愧。   因为他来找她的心思,并不是纯粹的探望和关心。   “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进去吧。”周世昭的指尖动了动,还是没有勇气伸手来搀扶她,他干巴巴的指了指里面:“那……进去!?”   丁素从善如流的微微一笑,这一笑,竟然让周世昭有些晃神。   该怎么说呢?   这个丁家二姑娘,听闻从来就是个书呆子,只喜欢看书,周世昭因为和丁凝查连珠的事情时曾经听丁凝说过自己这个二姐,总之就是……很不会来事儿,也不打扮,喜欢与穷酸书生为伍,并且以奚落他们的天真烂漫为乐。   以至于周世昭对丁素的最大认知就是——读书多,骂人利索,人情世故经验淡薄,出了书院就很有可能被拐走。   但是和丁素接触下来,周世昭觉得丁凝对丁素的认知简直是肤浅的可以!   这姑娘身上都伤成这样了,愣是眉头都没有皱一次,非但不对他这个始作俑者口诛笔伐,甚至连五千两都没想让他来出!   这分明是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坚强又隐忍,勤奋又好学的好姑娘!   此时此刻,他带着另有所图的一颗心接近丁素,换来的却是一个诚挚的笑容,这让周世昭觉得非常的难堪,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果断的抛开了最初的目的,眼里的关切都多了几丝真心。   “是我疏忽,你若是每日都要来换药,应该知会我一声的,我必定要每日陪着你来才行!”   丁素顺口就道:“无妨,我还要换七日,你还有机会。”   周世昭:“……”   怎么有种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的感觉?   “七日就七日,我陪你!”   药是白氏亲自调好的,上药的则是丁婕安排在丁素身边的婢女青竹,周世昭看着白氏拿药来的时候,刚才按下去的想法又滋生出来——如果秦泽的猜测是真的呢!?   或许他不该想到誉王后人那么复杂,别的故人呢!?受人所托,所以留在这里!?   再或者,她是想着东山再起的,只因为势单力薄,并不是有什么受人所托的遗命,仅仅只是因为想联络旧部先巩固自己的实力!?   就在这时候,卫旋拿着一包药草过来,对着周世昭点头致意,笑道:“这里还有师傅准备得一些药浴,丁姑娘每晚药浴之后,能加速伤口的恢复。”   周世昭心中一动——对啊,白氏不是收了不少弟子嘛!?   难道答案就在这些弟子里面!?   周世昭来了精神,眸子精亮的盯着卫旋:“小大夫,你们都是跟在白将军身边的弟子嘛?”   卫旋微微一笑,礼貌道:“门中师兄妹皆是孤苦无依的孩子,的确是师父收留,养育我们至今。我们侍奉在师父身边,也是常情。”   看着卫旋,周世昭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或许从这些小弟子们逐个击破,能有什么大的发现也说不定啊!   与此同时,门内的丁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让丫头退开了一些,自己听着外面的人说话。   所以,他这是准备从白将军身边的弟子开始下手,准备撬动这尊大佛了? 第99章 洗澡   房门被打开了,丁素的出现打断了周世昭和卫旋的交谈。   “我好了。”丁素仿佛生了病的孩子委委屈屈被父母带来看大夫扎针,好不容易逃出虎口一样。   周世昭刚准备跟卫旋说的话卡在脑壳儿里。   丁素看着他:“我要回书院了。”   周世昭忘了自己要说啥。   卫旋看到丁素,知道她是丁荃的姐姐,关切道:“丁姑娘身体不适?”   丁素受伤的事情没告诉别人,自然也不会告诉卫旋,遂随意找了个借口应付了。等出了医馆,周世昭殷勤的帮她牵马车,驾马车,稳稳当当的把人送到了书院。   为了方便,马车停在书院的后门,周世昭跳下马车,伸手就去接丁素。   就在丁素出手的来的那一刻,指尖忽然一僵,带着微笑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一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周世昭。   周世昭伸出去的手有点尴尬,下意识的收回来在身上擦了擦,又伸出去:“怎么了嘛?”   丁素的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道:“辛苦了。”然后握住他的手跳下马车。   周世昭向来都是不拘小节,也没觉得给一个姑娘搭把手有什么不对劲的,送丁素回了书院,他的眼珠子不停地往丁素身上瞄——也不知道丁小二知不知道关于白师傅的一些事情。   没想丁素还没坐下,先找来了书院打杂的小童子,让他烧一大壶水放到澡房。   周世昭坐在一边,多了一句嘴:“你不是刚刚才去医馆换了药么?现在泡澡会不会不太好?”   丁素解下身上的披风,淡淡道:“不是给我准备的。”她眼神清明平静,看着周世昭说:“是给你准备的。”   “我!?”周世昭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给我准备洗澡水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素隐约觉得周世昭对这个行为格外的抵触。她不动声色道:“在书院里,对远道而来的客人,都有接风洗尘沐浴更衣的规矩,你虽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但是送我回来也累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在我这里并不算失礼。”   周世昭还想婉拒,可是手脚麻利的小童子们已经哼哧哼哧的将澡房的雕花大木桶给填满了,可见他们平日里对于沐浴更衣这件事情的态度之重视。   周世昭:……   丁素微微一笑,十分友好:“周公子,请。”   周世昭长这么大,有请他喝酒吃肉的,有请他花天酒地的,甚至有人请他一起闯荡江湖的,这是第一次,有人请他洗澡……   周世昭皱皱眉头,脱口而出:“老子身上也没这么臭吧,非得洗?”   话是没过脑子纯粹打趣的,毕竟比起家中那群酷暑十日一次,严冬数月一次的洗澡频率,他在这样的季节依旧保持半月洗一次已经算是十分讲究的了。   丁素认真的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从发型,到穿搭,她仿佛听到自己脑子里绷着的那根称之为“品味”的弦,断了。   丁素沉下脸来,转过身走到茶几前弯腰整理茶几:“嗯,一定得洗。”   周世昭一点都不想洗,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不想洗,更因为——   还没等他把拒绝的话说出来,整理东西的丁素慢条斯理的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还没有痊愈,一块一块泛红的疤痕……   周世昭如鲠在喉。   丁素随意的摆了一下茶具,转过头看着依然站在原地的周世昭,眉毛微微一挑:“抱歉,我不是很懂你们洗澡的习惯,莫非周公子是需要几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帮着搓背推拿?这个好办,我……”   “不不不不,不必了。”周世昭的嘴角抽了抽,面对态度坚定地丁素,他隐约觉得今天的这个澡,非洗不可……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洗澡啊!   目送着周世昭不情不愿的进入澡房,丁素对小童子吩咐:“拿一件最大的院服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澡房是在书院里,周世昭一进来就嗅到了一股非常奇特的香气,这种香不独属于女人,不像是一般女子那种逼人的香气,更像是一种让人心旷神怡,不想抗拒的香。   几步之外的雕花大木桶已经盛满了热水,湿气氤氲,木桶边上靠近大门和窗户的方向摆放了一圈的屏风,一旁的架子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澡巾,花瓣以及一只小木盒子。   周世昭的食指搓搓鼻子,走到架子边上打开小木盒。好家伙,里面竟然盛着乳白色不知名的液体,那股香气好像就是从这个盒子里发出来的。   这……是姑娘家沐浴时候的排场吧。   他娘的!要是让那群畜生知道他堂堂昭爷居然学女人沐浴更衣的做派,岂不是要被笑死!?   周世昭忽然觉得,往后谁要是娶了这个丁素姑娘,可真是……够够的了。   想着上次沐浴好像也是十日之前,周世昭又觉得这个香味好像还不错,还是宽衣系带,老老实实的坐进了桶里。   “叩叩叩。”忽然有人敲门。   周世昭:“谁?”   丁素:“我。”   周世昭扯掉盖在脸上的热澡巾,有点不自在:“丁姑娘?”   “我是来提醒周公子,放置在架子上的香液可以直接倒进澡盆里,浸泡之后身上的污垢可以轻松搓揉脱落,稍后会有童子来为公子换水。”   等等,什么玩意儿!?洗个澡还要换几桶水!?   和平日里截然相反的洗澡方法让周世昭觉得很不自在,可是心中由很好奇,他们如今要洗澡,得用澡豆搓洗,那澡豆搭配粗糙的澡巾,需要擦背童用力搓洗,洗到浑身通红才算完。   这东西……泡一泡就洗干净了!?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周世昭好奇的把盒子拿过来,小心翼翼的往盆子里倒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液体晃动,比刚才强烈好几倍的香味顷刻间就将他包围。   入水的香液瞬间化开,周世昭还保持着举着盒子坐在桶里的姿势,仿佛在等待什么奇迹的发生。   “一刻钟即可。”   周世昭吓了一跳,整盒香液都掉进水里,他手忙脚乱的把盒子捞出来,可是香液已经全都融进去了……   完了,闯祸了!   周世昭望向门口,如果不是丁素的影子还好好地映在那里,他几乎要以为丁素正在全程观摩他洗澡。   “咳咳……”周世昭难得的老脸一红:“那个……丁姑娘,我闻着你这个香液十分沁人心脾,可、可不可以多倒一些。”   别慌,小场面!   丁素顿了一下,说:“你若是喜欢,我府上地窖里还存着一桶。”   周世昭:……   不是说她是个读书人嘛,现在的读书人都这么多才多艺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香液泡的比较多,周世昭泡了一会儿,都还没用用力开始搓洗,竟然发现身上浮现出了一块一块相对暗沉的颜色。   他用手轻轻一抹,这暗沉直接混合着水与香液,变成了污垢……   周世昭:!!!!!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周世昭一手擒澡巾的一端,几乎没有怎么使力气,浑身上下的污垢都被擦出来了。   好、好神奇!   洗完了身上的污垢,一盆水很快就变得浑浊,周世昭总算明白为什么要再换一盆水了。   不多时,小童子进来倒水,周世昭这才看到一旁还有一个大木桶,等到那通水盛满了之后,小童子们安静有礼的退下,周世昭这才起来,坐到换了新水的桶里。   这一次坐进来,感觉完全不同了!整个人仿佛是被佛光洗礼过一般,身子轻盈精神焕发,若说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萦绕在周身,水洗不掉,让人并不想抗拒的那种清香!   这一道工序就比较简单了,主要是将身上残留的香液和污渍彻底清洗干净,看着这一趟水清澈见底完全没有那一桶的浑浊,周世昭对着装过香液的盒子肃然起敬。   遥想记忆里第一次被自家老头提着去澡堂子搓澡的时候,那个手臂结实孔武有力的搓澡童嘲笑的看着嗷嗷乱叫的他,义正言辞的说,真正的男人就该用生命来搓澡!   十天半月不洗一次,就是为了在搓澡堂里被搓的皮都掀起一层也岿然不动,这才是真男人!   可那时候没有人告诉过他,能把背搓起一层皮的搓澡方式,完全是因为那个破澡堂子用的澡豆清洁效果太差了!   沐浴完毕,周世昭这才觉得难为情了。   虽然一直以来为了寻觅好的人才,他走南闯北没有什么讲究,但旁人不知道的是,周家的家教极其严格,当他那个年少轻狂的老爹还在上阵杀敌的时候,作为少将军暖床婢的他娘从一干妖冶贱货中脱颖而出,以强势的姿态纠正了老爹不少坏习惯,轻而易举的拿下了祖母对她的喜爱,后来老爹在战场上受困,娘亲不管不顾,带着人就杀过去了。   打了胜仗,他娘也得到了册封,若非老爹呼天抢地抱着娘的大腿不许她离开,他娘早就已经成为了白将军麾下猛将……   说起来,他爹娘的这一段身份悬殊的情谊,也曾经小幅度的感天动地。   所以,周家娘亲在后来的教育问题上,曾经耳提面命的告诉周世昭,和女子在一起,划拳喝酒,谈天说地甚至勾肩搭背都没关系,那都是真性情的相处方式,但只要不是认定了的那个女子,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让她来插手自己的起居饮食日常习惯!   若是让她知道他这个儿子在外头任由那些妖冶贱货来左右他的日常起居,回去便剥了他的皮!   所以,从不知道暖床丫头是什么的周小少爷,就在澡堂子里的隐忍中度过了童年时光,成功的长成了一个半个月洗一次澡的糙汉子。   沐浴完毕,周世昭将澡巾展开围在腰间,随意地走出来,就在越过屏风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澡堂子里面竟然还有半人高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劲瘦的腰身与粗壮的四肢成为了鲜明的对比,黄白的搓澡巾衬托的皮肤越发黝黑,多年的操练,让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肥肉,每一寸肌肉绷紧了都如铁一般的坚硬。   周世昭神情肃穆的走了过去,看着镜子里的人发出一声喟叹。   真他娘的完美。   “丁姑娘,这是你要的小菜。”伙房的人送来了丁素点的小菜,周世昭也刚好进来。   屋内的地上铺了毯子,进来都是要拖鞋的,周世昭甩掉了沐浴过后穿的木屐,赤着脚带着一身的热气走了进来,也不跟丁素客气,挨着小桌坐在了丁素的身边。   高大而黑影投射在摆放小菜的矮桌上,抱着一卷书粗读的丁素抬起头来,就看到穿着书院院服的男有些不自然的扯着衣带。   丁素一时间竟然看愣了。   因为要沐浴,他原本乱糟糟的头发全都绑了起来,用木冠和发簪簪着,书生宽松的长袍穿在他身上,被他厚实的胸膛撑出了几分硬朗的书生气,脱掉了杂毛皮草的腰间没有了粗犷的浑圆,同色的腰带将原本劲瘦的腰身勾勒出来,那一瞬间,微弱的阳光似在这个房间里光芒大盛,将他的周身都包裹在一片宁和温柔的光芒中,垂下的发丝尖尖垂死挣扎不肯落下的水滴,松垮的衣领处自脖颈划入看不见的结实胸膛的水痕,男人坐下曲起、在丝薄的里裤里若隐若现的腿,甚至是他呼出的气息,都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浓烈的男性气息,与融合在这个屋子里,独属于丁素的味道无声交融……   丁素喉头一滑,吞了吞口水,藏在袖子里的手无声的握紧。   出卖色相可是犯规的!   周世昭:莫非是我这个样子太奇怪,她看了想吐? 第100章 智囊   丁素准备的小菜看似简单随意,实则很有心思,不仅摆盘讲究,连口味都很清新雅致,和这个地方十分的搭调。一直等到周世昭做下来开始吃东西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是怎么就留在这里,用了人家的澡堂子穿了人家的衣裳还吃起人家的食物来了!?   他又不是来焚香沐浴求学的。   周世昭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内敛:“丁姑娘,本来是我送你回来的,结果还在这里打扰你,不好意思。”   丁素没舍得放下手里没看完的书,闻言微微抬头:“衣服不舒服了?”   周世昭:?   这个答案好像有点不着边际。他摇摇头。   丁素一指桌上的饭菜:“东西不好吃了?”   周世昭:……怎么觉得跟这个二姑娘无法沟通呢。   “挺、挺好吃的。”   丁素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来:“那你说这种假兮兮的场面话做什么?”   周世昭:……   气氛好像有一点点的尴尬。   长这么大,周世昭对读书的文人接触实在不多,在他有限的理解范围内,从来都觉得读书人就是死板正经,坚持着可笑的理想和原则,抱残守缺的往仕途上挤。认识秦泽之后,他对读书人的印象又加深了一条——奸诈狡猾。   综上,他不是很喜欢读书人。   只是眼前这位丁姑娘,是因为信守了一个他的承诺,傻乎乎的等了一夜,中毒变成现在的样子,在她痊愈回复的正常以前,他在她面前都不可能理直气壮了。   丁素大概是为了化解此刻的尴尬,将刚才还恋恋不舍的册子丢到一边,拿起碗筷准备和他一起用饭。这一扔,将册子的封面露出来,周世昭瞥见了册子的封面,暗暗吃了一惊。   “丁姑娘对兵法有兴趣?”   丁素低头吃饭:“没兴趣。”   没兴趣你看什么兵书,再瞟一眼,周世昭更疑惑了。   话说当年白氏还是将军的时候,因为用兵如神,所以有不少的迷弟迷妹,为她写书成册的不在少数,将当年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漂亮战役记载下来。到了后来,白氏归隐,那些原本还比较考据的故事,在一次次的再版中变得越来越神乎其神,以至于知道的那是白将军的生平战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神下凡降妖除魔录。   而丁素眼下看的这一本,就是当年在白氏最炙手可热的时候,一位文人亲自拜访她后写下的一个自传,内容基本较考据,真实有效可信度高,除了记载了白氏打过的仗,还有她的个人喜好。   所以,丁素这是在了解白氏的生平?   一个读书人,不看四书五经,看这个干什么!?可疑,非常可疑。   仿佛是察觉到了周世昭不断飘到书上的目光,丁素头也不抬道:“书是秦大人借给我的,白氏如今不仅仅是我妹妹的师父,更是一个大名响当当的女将军,同为女子,白将军活的比许多男子都还要恣意潇洒,我不过是慕名而来。”   周世昭皱皱眉头。   好好地小姑娘家,仰慕什么杀人女魔头啊!   然后就听到丁素话锋一转:“实不相瞒,虽然舍妹已经与秦大人互通情谊,但在我来看,此时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哦!?”周世昭来了兴趣:“丁姑娘有什么高见!?”   丁素神情淡淡的:“高见谈不上,仅仅是一个门第之隔,就足以让两人止步于姻亲之前。”   周世昭一愣,对周素的直白感到意外。   “咳咳。”他纠正了一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要小看秦泽这个人的决心,但凡是他认定了的,不管是什么,谁都不能改变。”想了想又道:“再说了,阿荃现在可是白无常的徒弟,身份和一般的姑娘还是不一样的。”   丁素的唇角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说:“可是你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白师傅离开这里,阿荃又算什么呢?即便昔日的白将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这些殊荣也不会加注在阿荃的身上,与阿荃又有什么关系呢?退一万步来说,白将军官复原职,昔日威风不再,结果也是一样。”丁素平淡的语气很直白的阐述着一个意思:你想的太多了。   周世昭神色平静:“那是你对这个杀……白将军的了解太少了。”   丁素眉眼一挑,眼波里流转的几分玩味一闪而逝,转为了认真:“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希望白师傅的这个身份能给阿荃带来些什么不同的意义,至少能让她在这段情路上走的顺当些,而非与那个贺家小子一起的时候似的。”   不等周世昭反应,丁素凑近了几分,带着不一样的香气说道:“周公子,如果我想帮帮阿荃,你觉得如何?”   嗯!?   周世昭:“你……你准备怎么帮?”   丁素摸摸下巴,一本正经:“你觉得让白将军重拾昔日威风的可能性有多大!?”   ……   气氛有一瞬间的死寂。   周世昭被丁素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什么意思!”   丁素:“就是字面意思。”   “白将军上次在四淩城表明了身份,引来了那么大的动静,虽然我没办法确定白将军还能跟从前一样威风,但若是她回到盛京城,至少会被礼待,你说秦泽有抱负,我也相信,二人成亲,阿荃跟着秦泽去盛京城是迟早的事情,若是白将军能多有照拂,家中人也会安心很多。”   周世昭的心头一颤。   娘诶,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厉害了嘛,想的一个比一个大胆。   可是他现在不是正在发愁怎么样让白无常回盛京城吗!这个女人只有回到盛京城才能发光发热的搅局啊!发现自己的目的和丁素或者说是丁家人的目的不谋而合的时候,周世昭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丁姑娘。”周世昭定定的看着丁素,眼神里面明显比刚才多了几分精神:“不知道丁姑娘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打动白将军呢?”似乎是怕丁素有什么误会,他赶紧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与秦泽相识多年,现在见到他与心爱的人互通情谊,我也很感动!并不希望他在这条情路上有什么坎坷,如果帮一帮阿荃姑娘稳固地位能让他们走的顺一些,我这个兄弟是义不容辞的!”   丁素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了然的神情:“这样看来,我们的目标似乎是一样的。”   周世昭重重的点头:“自然是一样的!”   丁素眼中的笑意渐深,伸出一只手来:“所以,我们算是暂时结盟,为同一个目的而努力了?”   周世昭一愣,哈哈大笑。   他自来喜欢跟爽快的人说话做事,这个丁姑娘虽然在某些地方缠人麻烦的很,但是有时候并不含糊,他没想多的,也伸出手来与那只素白的小手击掌交卧,“当然算!”   周世昭颇为得意,秦泽这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只知道坑他,当他只找得到他这一个盟友嘛!   虽然眼前的丁素只是个喜欢读书的小姑娘,但毕竟是丁荃的姐姐,近水楼台先得月,总会有用的,目前需要的,只是一个完整可行的计划,成功的让白无常站在他们的阵营,回到盛京城!   然后,周世昭就听到丁素淡淡道:“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周世昭:……   丁素重新拾起了那本记载着白无常生平事迹的册子,放在周世昭面前。   周世昭暂时按下智商被一个女人碾压的挫败,问道:“你的计划,就是这本册子。”   丁素白了他一眼,兀自翻开这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连你要面对的人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凭什么去拿下对方!?”   周世昭哑口无言。   丁素继续道:“你瞧这里写的——‘屡以寡兵胜倍敌,取敌将首级悬于营门’,还有这里,‘三里峰一战,燎原大火烬敌尸营,三日不灭’……”丁素一连找了好几处关于白无常作战的风格,周世昭木着一张脸听着,这些神乎其神的操作他早就听得麻木了,和所谓的全盘计划有半点关系!?   “打住打住打住!”实在是受不了丁素继续给他念故事书,周世昭的语气不免粗鲁了几分:“这是故事书,不是计划。”   丁素原本兴致勃勃的脸蛋忽的一沉。   周世昭一怔,心里猜测他们读书人大概都不喜欢被别人打断自己说废话,干笑着拱手一拜:“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   丁素看出来他的急切,从容的合上书,淡淡道:“看样子你对这本书十分的了解,那我就不多废话,你走南闯北,对兵家之事也不是很陌生的样子,我这里有几个疑问,还请你为我解答一下。”   周世昭身子后倾,一只手掏掏耳朵,一只手单手撑地:“你说说看。”   丁素正色道:“行军打仗,讲究一个势均力敌,但凡有足够的力量保证战争的胜利,没有人会喜欢以少胜多,虽然以少胜多的美名彰显其能,但是我想没有一个有血有肉的将领会愿意冒着战败的威胁追求什么以少胜多,我说的有没有错。”丁素点点书册:“且这里只是一笔带过一个以少胜多的事实,若这个以少胜多是一个谋略,你觉得写书人会不花上洋洋洒洒数千字来拓展这个精妙的谋略?”   周世昭懒散的坐姿正了正,多看了一眼丁素手指的地方。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字面上来看,就是白氏带着少数人马硬刚出来的一条胜利的血路,是在没有损兵折将大势已去的前提下。   丁素弯唇一笑:“看来你是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了,那么下一题——行军打仗,注重兵力强弱,我虽然不曾从军,也知道有不杀俘虏这一条,且不说俘虏是否都对自己的国家忠贞不二,那么多场仗里,总会有愿意投降弃暗投明的战败队伍,我且问你,为何白无常的战场上,从不用俘虏,反而多数时候都是‘烬敌尸营,三日不灭’这样的悲壮场景?   周世昭面无表情:“因为她残忍无情。”   丁素:“就凭你这个回答,与她对阵,也是被焚烬尸身的下场。”   周世昭:???   丁素失望的摇摇头,合上书册:“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讨论如此高深的问题。”   周世昭:????   见丁素真的有结束谈话收起册子的动作,周世昭飞快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你等一下!”   粗粝的指头触碰到那几乎让人心颤的触感时,周世昭的背脊都僵了一下。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本能的,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那滑腻到可怕的肌肤……   丁素对外人的接触十分的敏感,感觉到周世昭的动作,她瞪大眼睛望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张了张嘴,却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世昭如梦初醒,幸而脑子还在转,一把将丁素拉回到与自己相对的位置坐下,然后才烫手似的收回自己的手,别开目光:“话都没说完走什么走!你、你的两个问题我的确都答不上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绕弯子了!”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番话说出来,比之前不知道温柔了几个度。   丁素眉眼流转,含着笑意看了看努力镇定的男人,单手托腮,脸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最后一个问题——你从小到大,可是从未沾过女色?”   这个问题简直是在侮辱男人的尊严!周世昭猛地转过头,不期然的就撞上了一双澄澈的眸子,这眸子黝黑明亮,仿佛能将很多事情都看透,却永远只浮现出一种淡淡的情绪,仿佛看到再多的东西,她都能一直这样平静无波。   面对周世昭的局促,丁素终于收起了逗他的意思,认真的解释:“我并没有在耍你,你回答不出前两个问题的原因,就在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丁素抬眼,定定的看着他:“你,一点都不懂女人!”   周世昭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耐性和修养,都用在和丁素的对话上了。   眼下火烧眉毛的,是将白无常拉倒他们的阵营里一起杀回盛京城搅个天翻地覆,而不是穿的像个傻子一样在书院里吃吃喝喝,听一个女人指责自己不懂女人!   周世昭单手撑地一跃而起,因为他体型大,跃起的那一刻仿佛地都跟着震了一震,他弯腰抓起自己换下来叠放在一边的衣物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懒洋洋的冲着丁素挥挥,这是要告辞了。   就在周世昭转身的那一刻,身后响起了丁素镇定好听的声音。   “就算是再强硬的女人,也终究是女人,有身为一个女人的特性。女人小气,护短,不需要背负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包袱,谁惹了她,她就拆了谁,这就是女人的道理。白将军麾下有无数猛将,虽然战功赫赫,但是在敌军眼里,他们都是在女人手底下提鞋的男人,书中虽未记载那些手段狠厉的偷袭战役究竟如何展开,但是在记载这些之前都格外强调了白将军与属下同心同德的重点,大概是笔者不好将一个骁勇善战的女将军写的太小气护短,但是又因为得知了真相不想憋屈在心里,所以用了自己的手法撰写出来。”   丁素唇角一勾:“即便是我,此刻瞧见你一副不识好人心冲动无知的样子都想将你按在地上揍一顿,血路成河的沙场阵前敌对,你觉得白无常能容忍对方哪怕一句话的奚落吗?”   周世昭已经在丁素说话的期间回过身来,脸上挂着大写的震惊。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特别的关于女子的分析,听起来很荒谬,甚至连佐证都没有,但是丁素说的每一句话,都自然而然的在周世昭的脑子里变成了生动的画面!   敌军对战,瞧着对面的女将军和她身边的猛将,不知死活的敌军奚落嘲笑,然后……   惨遭报复。   丁素再次翻开册子:“书中略有记载却未铺陈的那些细节,极有可能是因为这并不是什么精妙的谋略,纯粹是对阵的傻子得罪了一个女人还不自知,之所以以少胜多,是因为不能以身在其位的力量来报私仇,之所以赶尽杀绝……呵,不将这一张张臭嘴烧成灰,留着到了地下调戏阎王么。”   丁素的总结到这里,周世昭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她满意的盖棺定论:“所以说,你对女人……一无所知。”   周世昭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然后又听她道:“想要这样拿下白无常,做梦。”   咻,又是一箭! 第101章 谋略   丁素的一番话像是一把锤子,将周世昭的认知领域里从未开启的一部分给敲开了,明明全都是天马行空的猜测,可她愣是能说的让人打从心底里觉得——没跑了,一定是这样。   丁素下完结论,收起册子:“说归说,看你也不甚相信我的样子,也罢,凡事都不要勉强,方才说的什么合作同盟,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丁素起身去放书。   “你等等!”周世昭一时间慌了手脚,想也不想的冲到丁素面前想将人拉回来,可是在碰到她的身子之前,猛地想起了她身上的伤,周世昭咬咬牙,打横将人抱起来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丁素全程淡定的看着自己被轻轻抱起,小心放下,跟安置一尊瓷娃娃似的,浮着笑意的眼里全是一个看似凶狠,可爱起来简直让人无法自持的男人。   “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话总是被你一个人说完,总要给别人一点机会表态嘛!我、我什么时候说了不相信你了,你这不是用你的实际行动让我相信你了吗!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虽然没有依据,但可信度很高!”   周世昭拢着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两声:“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说下去。”   丁素恢复到刚才单手支颌的动作,另一只手放在桌上,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轮流敲击着桌面,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嗯,不着急。   周世昭:“啧,你说呗!”   “口渴。”   周世昭提起边上的茶壶往她面前一顿:“喝。”   丁素皱眉头:“怎么喝?”   周世昭:“抱起来喝啊!”   丁素的脸上露出了很直白的嫌弃。周世昭抿了抿唇,转身又摸过来一个杯子放在她面前,还斟满了水,“这样总行了吧。”   丁素看着面前的一杯白水,心中暗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她浅尝一口,终于说话了:“就我刚才所说,白无常其实是一个非常重情义,且注重个人小义的人,只要你拿捏好了这个人的性子,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她会有何决断,都会变得有迹可循。”   周世昭摸着下巴:“所以我们可以靠着这个方法,来拉拢白无常,让他们和我们一伙是不是!?”   丁素:“不如我给你煮一壶茶你继续说?”   周世昭:……   丁素收起了笑容,认真道:“所以我才说,你不懂女人,只有自以为是蠢笨至极的男人,才会想着在这个时候先将白无常拉拢,再回到盛京。”   接二连三被一个大腿还没手臂粗的女人怼,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周世昭调子拔高:“那你们读书人还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在眼皮子底下都没能拉拢,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会更容易嘛!”   丁素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微微一笑:“吼啊,继续吼。”   “你……”周世昭觉得自己一拳拳都打在棉花里。   在周世昭一脸蛋疼的表情里,丁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给你打个比方,若此刻你是个权臣之女,待字闺中,家中为你张罗了一个盛大的宴席,告诉你宴席上会有无数的青年才俊,届时你想挑选哪个为夫君就挑选哪个,可这时候,几个青年才俊跑到你面前来,不管不顾的要你嫁给他,做了许多的保证与承诺,你怎么想?”   周世昭换了个姿势坐,学丁素刚才的样子做了请的动作:讲,你继续讲。   丁素:“换做是我,我就会想——任你们此刻表现的再有能力,保不齐在那个宴席上还会有更合适我的,我为何要被眼前的好处给迷惑,而不是放眼更高的格局呢。”   周世昭一愣,渐渐地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白无常现在就是那个权臣的女儿,宴席就是盛京城,至于那些青年才俊……就是能给白无常好处,能和她成为一伙的人选!?”问完,他自己先笑了一下:“还挺贴切。”   丁素指尖沾水,在桌面上划分这个势力小团体:“站在我们的角度来说,我们希望白将军拿回昔日的风光,让秦泽有依仗,让阿荃有身份,所以我们想以自己给出的条件拉拢白氏,可是站在她的角度,若是她也想着同样的目的,那秦泽就不是她唯一的选择,这个道理明白吗?”   周世昭听得入神,忽然被问道,赶紧点头:“我懂!”   丁素:“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如果白氏最终的目的是回到盛京城,我们的目的是拉拢白氏,现在就不应该是想着先拉拢白氏,再回到盛京城,而是将顺序调换一下,先想办法回盛京城,再拉拢白氏。”   所谓醍醐灌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周世昭的眸子睁大了好一会儿,在一阵长长的“哦——”声中缓过神来!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   秦泽既然已经肯定白氏的目的是回到盛京城,那她就一定会回去!他们为什么要着急的执着于先绞尽脑汁的拉拢白氏,又是查找原因又是献殷勤的呢!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精力找这些线索,不如想办法直接将人先绑回去!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盛京城与泗陵城的局势可不同,只要白氏回到盛京城,局势瞬息万变!到时候她所面对的,一定有诱惑也有威胁!在这个时候,他们再对症下药的给出强有力的一击,才是让白氏看到他们的诚意的最好时机!   与其去挖掘目标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弱点,还不如直接等她暴露自己的弱点!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只要想办法把白氏弄回去,不愁找不到咱们出手的机会!不过……白氏已经在泗陵城里隐居了这么久,即便到现在公布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肯就这么离开,你说有什么法子呢……”   丁素用一种惨不忍睹的眼神看了一下周世昭的脑子,“你说,如果白氏最疼爱的小弟子要成亲,而新郎正好是盛京城人士,她是不是改回去呢!?”   在周世昭渐渐明朗的眼神里,丁素补了一句:“毕竟她老人家重情义又护短。”   周世昭倒抽一口冷气,看丁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所以,与其去找关于白氏为什么留在盛京城的狗屁理由,不如直接打破现在的僵局,以秦泽和丁荃的婚礼把人先骗回去,然后让她陷入盛京城的暗潮之中,主动寻找帮手!到时候他们在一举击败其他的威胁,和白氏达成坚不可摧的合作关系,岂不是美滋滋!?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周世昭咽咽口水,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臀部靠近丁素:“丁姑娘,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跟秦泽商量商量成亲的事情?”   丁素剜了他一眼,语气冰冰的:“商量什么!?”   周世昭自己都没察觉面对丁素不客气的态度时,他的怒气值和骄傲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嘿嘿~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也得有时间准备嘛。”   “有什么好说的,就许他故布疑阵老谋深算的算计别人,就不许别人算计他一回!?再说了,他自称喜欢阿荃喜欢的不得了不得了的,那这就不是算计。”丁素的眸子一亮,闪出几分狡黠的笑意:“是惊喜。”   周世昭扑哧了一下,努力的憋笑。   虽然听起来好像很不厚道,可是他为什么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呢!   丁素看着周世昭一脸“准备看戏”的表情,神情里满满的都是对这个男人的宠溺。   小可怜,只怕总是被那个自以为聪明的男人算计,这一次就帮你扳回一局。   清尘离家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八,过完元宵节就该离开了。   开年之后,裕福寺迎来了一波强大的上香人潮,丁凝还是陪着清尘上山向主持告辞,顺便将自己新年时候得到的压岁钱全都捐了出去。   清尘与主持在禅房说话的时候,寺里看守功德香的小和尚拿了功德簿出来给丁凝记功德。丁凝背着手在桌子边上蹦来蹦去,转身的时候,眼神一扫,竟无意间扫到功德簿上写着的“壹万两”。   她顿时来了兴趣,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大善人,竟这般慷慨解囊。”   小和尚听到她说的话,下意识的把挡住了名字的手臂拿开,丁凝这才看到那笔功德的名字。   丁凝慢吞吞的念出这个名字,嘿嘿一笑:“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有良心。”   “能听到丁姑娘这样夸赞在下,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丁凝的笑容僵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功德簿。   思源这个名字,就在二水的上面,说明这个捐钱的人可能刚刚才来过这里。   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签递了过来,容烁没有看丁凝,而是对坐在一旁的一位大师道:“此处可有解签人?”   一旁的大师愣了一下——解签人就在求签神台的边上,怎会看不见!?   可是容烁不仅仅是出手阔绰的香客,更是身份尊贵的少国公,大师耐性的为他指了方向,容烁笑着道谢。   丁凝的小眉头皱着,觉得自己不好在这里多逗留,转身就要走。   “丁姑娘留步。”   丁凝步子一顿:“做什么?”   容烁从容的走到丁凝的身边,和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姑娘。”   丁凝只想赶紧说完走人:“问。”   “在下记得与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皇宫中,不知道姑娘对那一日,还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么?” 第102章 让利   容烁笑容温和的看着丁凝,与以往尖锐刻薄揭穿她的样子判若两人。   丁凝心里那只叫做“警惕”的小鼓顿时咚咚咚的敲起来。   “什么特别的?”   容烁今天有耐性的可怕:“你觉得什么特别,那什么就是特别的。”   丁凝的眸子在他身上扫了一阵:“特别烦人的人,算不算!?”   容烁:“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样,我在你心里也算是特别的人了?”   丁凝抖了一下,退开一步:“容烁,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我没有捉弄你也没有欺骗你什么,你不要故意找茬!”   丁凝本就生的灵动靓丽,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好像都是被最好的画笔格外描绘过,容烁觉得多看她一眼,心中曾经狠下决心要封住的那些念头,就多复苏一些。   远处似有人走过来,丁凝眼睛尖,喊了一声“清尘”便提着裙子小跑过去,连招呼都不跟容烁打了。   “等……”容烁阻拦不及,就看到丁凝如同倦鸟归巢似的扑向了那个戴着帽子,换上了俗家衣裳的清俊男子。   清尘正在笑着和主持说什么,看样子对主持很是敬重,却也分出神来,在丁凝冲到自己身边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将人拉到自己的身边。   主持离开,清尘笑着望向丁凝,眼神流转间,他看到了还站在原地的容烁。   丁凝紧张的踮起脚在清尘的耳朵边上说了什么,清尘看起来并不恼怒也不激动,云淡风轻的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隔着一段距离对容烁抱拳,算是打了招呼,牵着丁凝的手离开。   容烁由始至终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一步一蹦的小姑娘。   仿佛是在看着她慢慢的走出自己的生命。   这个场景尤为熟悉,仿佛忽然回到了那个告别的湖畔,情不自禁的抱住她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真的想要放弃她的。   因为他们并不相配,至少身份的束缚,让他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给她最大的幸福。   鬼使神差的,他在她的耳畔说了那样一句话……   大概也是那时候开始,她就在心里给两人之间画下了一跳永远不能逾越的界限。   可是……可是那对玉坠子竟然出现在她的手里!   若那是太后的恩赐,太后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赏赐!?这对玉坠子有什么样的含义,她不可能不知道。   容烁的脑子里根本平静不下来,一会儿是见到那对玉坠子时候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在白雪皑皑的深宫中见到她的场景,一直到刺骨的寒风吹过来时,身边响起的闵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公子,你要查的东西,已经有了结果。”   清尘是牵着丁凝离开的,她嫌马车里面坐久了冷,便和他一起走阶梯下山,美其名曰热乎身子。   期间,丁凝一直不忘记偷瞥清尘,可是清尘既没有什么要问的,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   “那个,你和主持都说什么了?”   清尘看着两人脚下的路,笑道:“主持只是为我高兴。”   丁凝:“因为你回到了丁家?”   清尘想了一下,说:“因为,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丁凝楞了一下,旋即笑出来,她蹦到清尘的面前,眼神真诚的看着他:“我觉得主持说的不对!”   清尘:“哪里不对”   “你早就有自己的家了!”丁凝纠正强调:“自从你被母亲收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都是你的家人,虽然我晚来了几年,可是对你的喜欢绝对不比别人少!”   清尘的眼神温柔的仿佛能将整个冬日给暖化。他甚至没有在意丁凝的这番话里面包含着几分男女之情,微微弯腰牵起她的手,自然的并肩而行:“嗯,你说的对。”   幽静的禅房里,容烁盘膝坐在榻上,身边的矮桌上煮着一壶浓香的茶,地上摆放着炉子,将整个房间都烘烤的十分暖和。   “丁老夫人本是太后的陪嫁丫头,与太后感情十分的好,是当年众多女官中唯一一个得太后亲自做媒,未满宫龄便出宫成亲的女官,后圣上为让太后开心,为丁老夫人设了一个新的女官官职,总的来说就是掌管太后宫中的宫人,既不是直接插手后宫之事,也能做太后的一双眼睛,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直到丁老夫人全家离开盛京城,到泗陵城定居,也不过是每年去京城觐见一次。”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容烁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问:“丁凝的母亲呢?”   闵星抿了抿唇,说到了他自己都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属下已经查过,丁家的确是有一个远房亲戚姓万,可是那是很远很远的关系,且万家虽然说不上是首屈一指的富户,但胜在家中两个儿子奋力仕途,在光禄寺中担着一个小职,稳稳当当的任了许多年。”不管怎么说,万家都没有理由送个孩子到丁家养着,还是跟着丁家千里迢迢的来到泗陵城定居。   闵星:“公子,这件事情乍看之下似乎每一个点都说得过去,但是真要推敲起来,实在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丁家忽然多出来的孩子,不敢保证一定是万家送过去的,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时候送过去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当丁家在泗陵城定居的时候,府中就多了一个表姑娘,是远方亲戚万氏家中的女儿。”   闵星的提醒,容烁早已经想到了。   不错,在时间上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但是不管怎么推敲,丁家远离京城,定居蜀州,都是在京城的那件大事发生之后。接下来的疑点——每年回京觐见太后,丁夫人对太后的衷心,那一支舞曲,还有……那一对吊坠,拼凑在一起的时候,他离这个所谓的真相,也仅仅只是要不要将最后一层纸糊捅穿的距离罢了。   又或者说,到了这一刻,容烁心里其实是希望这个猜想成立的。   虽然不可思议,荒谬至极,异想天开,但只要是真的……只要是真的……   容烁捏着佛珠的手指骨节发白,仿佛要将佛珠碾成粉似的。   那他当日在河边对丁凝说的那句话,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   不仅仅是这样。   这次他奉皇命回到这里,目的还是冲着白将军去的。   白将军这么凑巧的出现在泗陵城,还成了丁荃的师父,算不算是对这个猜想的佐证。   如果这个突兀出现的万氏还有阿凝真的和誉王有什么关系,白将军绝对不会让她们母女再受到从前那样的冤屈。   反过来,丁凝和万氏如果真的身份确凿,极有可能就是一枚撬动万氏的棋子。   佛珠终于还是被捏碎了。   容烁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苦笑了一下。闵星赶紧递了手帕过来:“少国公,你……”   “闵星,你可知道,从前我瞧不起那些带着目的接近我的女人。因为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将自己的目的彰显的太明白了,让人感到恶心。”   闵星没说话。   容烁的眼神沉了沉:“一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见到我便恶心生厌,我……”   我怎么也开始厌恶自己了呢。   “公子,那万氏和丁四的事情,我们……”   “别查了。”容烁用帕子将指尖擦了擦:“传话去府衙,我要见秦泽。”   闵星一怔,当即没想明白。   少国公是奉皇命而来,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情一定是重重有赏,偏偏秦泽也在泗陵城,而且之前还算计过公子,足以证明他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为何现在要见这个人!?   若是秦泽确定了少国公回来的目的,也一定会猜到,一旦能将白氏请回去就是大功一件,以他如今在蜀州又是剿匪又是治灾的政绩,说不定到时候皇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跟着回去了!   这分明是将手中的功勋给送出去的节奏啊!   “公子,就算你生气属下也要说,国公和夫人对公子是寄予厚望的,如今太平盛世无仗可打,公子即便文武双全也难挣功勋,如今有好机会握在手里,为何……”   “你近来的话有些多。”容烁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派遣我来,足见信任,只要白将军能顺利回朝,令龙心大悦,谁来办成这件事情并不重要。”   面对这么不上进的主子,闵星只能照办。   于是,秦泽当天就收到了话,主动拜见了容烁。容烁将手中的消息都给了秦泽,在秦泽略显意外的怔愣中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我此次前来,为的只是请白将军回朝面圣,一日为师终身为母,白将军是丁荃的师父,你也算白将军的准女婿,此事应该有你来操心。”   秦泽的眼神变了几变,因为没有猜到容烁忽然这么好主动送温暖的原因。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秦泽一拜:“少国公但说无妨。”   “不管是我还是圣上,都只是要一个结果,那就是白将军回去,剩下的其他事情,好比请他回去的过程多困难,又有什么原因让她逗留于此……就不要过于追究。当然,你在这件事情中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来找我。” 第103章 求亲   原本容烁重新回来,秦泽是对他的目的有过猜测的,容烁是信国公府的世子爷,多年来都是安分守己的保皇党,能为圣上尽忠,绝不会打一分折扣。如果白氏能站在皇帝这一边,对于朝堂上的某些声音,多少能起到压制作用。不管是站在哪个角度,容烁都没有主动将这个立功的机会双手奉上的道理。远的不说,就说他算计容烁为自己铺路这件事情,这位少国公都不可能这么快忘记。   可是与他交涉期间,秦泽完全看不出来容烁还有什么别的算计。   这就奇怪了。   正安送来了一些积压的公文,里面有西南灾害之后的赈灾收尾工作,以及惶惶不安的地方官员跪求指点的暗示,另外还有泗陵城新河岸建成之后一些相关设施的重建以及资源安排,这涉及到一个城镇的运转,需要有足够的眼界来做定夺,不算是一个轻松的活儿。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关系和诱惑,是不在其位时想象不到的挑战。正安看着自家出神的公子,犹豫了一下,将刚刚送到的家书拿了出来。   果不其然,看到家书的那一刻,秦泽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正安很清楚,自家公子的性格从小就很倔很硬,一旦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到。科举考试成为新科状元,是令承安侯府十分有门面的事情,可是这份荣光还没有闪耀多久,不仅是公子被褫夺状元的头衔,连侯府整个都被波及。即便到了最后,公子左迁蜀州,做了一个地方官,侯府除了被贬,也没有什么人员伤亡,但是比起公子不搞这神来一笔的结果,自然是千差万别的。   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从头到尾,侯爷和夫人什么都没说,就连整日上蹿下跳的二公子都在这个时候安静的可怕,好像他们对这个结果毫无异议,对公子的行为全无管束。   离京那一日,公子没让家人来送,自己一个人坐着马车离开,还是二公子年纪兄弟之情,悄悄来送行。   正安想,在公子的心里,应当存着一份愧疚的吧。   这份愧疚,在还给承安侯府一个不亚于从前的尊荣之前,都不会消泯。   所以家书送到的时候,正安没有第一时间就拿出来。   屋顶的瓦片忽然响了一下,叩叩叩,像是敲门似的在询问下面的人。   正安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又没声音了。他正准备收拢心思和秦泽聊一聊家书的事情时,只觉得面前一阵风来,秦泽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屋外,站在庭院里看屋顶:“下来!”   明明是沉着声音,可是那语气里面掩藏不住的愉悦实在是太浓厚了!   “你求我,我就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正安已经知道是谁了,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下——这小姑娘莫不是和公子有什么感应么,刚好在这时候赶来了。   秦泽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竟然展开双臂,声音温柔的让正安发抖:“乖,下来。”   这一声“乖”,让站在屋顶的丁荃忍不住腿肚子一软,她的脸红了一下,看似镇定的样子下,早已经乱了心神。   完了完了完了,她真的完了,好几日没有见到,明明想要吓唬他捉弄他的,可到了最后,她好像轻轻松松的就会栽倒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捏圆搓扁。   正安跟着出来,对着屋顶上的丁荃说好话:“丁姑娘,外头凉,您先下来进屋说话吧。”   丁荃这才点点头,双手微微张开保持平衡,想也不想的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她今日穿的是新衣裳,带着些小心思专门穿来给秦泽看的!藕粉色上袄配白色重工绣花底裙,厚厚的外皮边缘扁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随着她凌空落下,衣袂纷飞,宛若仙子下凡。   在正安惊艳的眼神中,丁荃小小的虚荣心已经开始膨胀,且有点不敢去看秦泽的反应。   咳,毕竟这个屋顶跳她在自己的院子里练了好多天了。   稳稳落地时,正安眼中的惊艳还未消失,丁荃面对着他,抿了抿唇,心想着:接下来是转身,要微笑!   是的,这个微笑也是练习了很久的,一定要闪到秦泽的眼睛!   然而,就在丁荃转身的那一刻,直接撞进了一个带着清香的怀抱里,她甚至没有看清楚秦泽的脸,练习许久的微笑甚至还没有开始牵动嘴角,就已经被秦泽紧紧地抱在怀里!   感觉到男人紧收的双臂和微微急促的呼吸,丁荃的心忽然就揪了一下:“秦泽,你怎么了?”   正安早已经遁走,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泽没说话,就保持着这样抱着她的姿势,丁荃觉得秦泽的情绪有点奇怪,伸手回抱住他的时候,人也一怔。   少顷,院子里响起了丁荃难得的呵斥声:“穿这么少还出来瞎蹦跶,给我进去!”   屋子里烘的热乎,还有地龙,所以秦泽就穿了一件竹青加白的长衫,上面的竹文精致而内敛,发现丁荃来了,他直接就冲出去了。秦泽被吼也不恼火,只是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气呼呼的揪着他进屋,将暖手炉塞进他的手里,嘀咕着:“这么大的人了,冷热还不晓得么!”说着,她老成的摇摇头:“真叫人操心。”   秦泽轻笑出声。   丁荃眉毛一挑:“笑什么笑!”   秦泽退到一张椅子前,施施然坐下:“笑有些人……”他说“有些人”的时候,清亮的眸子盯得丁荃心里发紧,“几日不见,长本事了啊。”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荃一囧,强称道:“这么凉的天,你穿的这么少,还不能说了是吧!你要是生病了,泗陵城的百姓该怎么办!”   秦泽对她的呵斥照单全收,抱着她塞的暖手炉,嘴角含笑:“唔,多谢丁姑娘的教诲。”   对嘛,这样才乖。   丁荃扭头瞧见桌上堆着公文,知道他一定在忙,乖乖将披风脱下来挂在一边:“我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几日庄子有些地方又开始重建,阿凝拉着我画了好些图纸,然后又跟着爹出门拜访了几位伯父,所以才没时间来看你,我看你也很忙哦,没关系的我今日闲得很,可以等你把事情……”   唧唧喳喳的声音,赶跑的不仅仅是刚才那份沉寂,还有冗杂在心头的烦心事。秦泽也不急着做事,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她说个不停,神情会随着说话的内容不断地改变,灵动有趣。   丁荃说着说着,才发现坐在一边的男人既没有回应自己也没有要办公的样子,她疑惑的闭上嘴,站在几步之外盯着他看。   秦泽与她对视着,心里只觉得一阵温热。   就好像前一刻还空空荡荡的胸腔,被讨厌的事情填充着,紧接着,她从天而降,将那些讨厌的事情全都吓得无影无踪,一颗心被她填充的再也塞不进来任何东西。   丁荃将他不动作,就抱着个暖手炉稳稳地坐着,抬眼笑看着自己,心里就一阵阵瘆得慌:“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啊……看得我发慌……”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以后不跳房子了还不成么。”   “阿荃。”   “我们成亲吧。”   丁荃整儿呆在那里。   刚才秦泽说什么?成、成什么?   秦泽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我,想和你,成亲。”   丁荃:“……”   秦泽认真的跟她分析:“先时虽然你所托非人,但若是将当时与你在一起的人换成我,如今你孩子都该有了,这样算起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丁荃:“……”   秦泽分析完毕,笑容越发的温柔:“所以,我们可以考虑成亲了。”   丁荃从未想过,秦泽求亲的时候……竟然这么冷静自持。   这里既没有风花雪月的氛围,也没有花瓣铺满小路的醉香,甚至没有一丝丝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情与暧昧。   她喜欢的男人,矜持高贵的坐在几步之外的椅子上,抱着她给塞得暖手炉,一字一句,稳稳当当,求亲了。   很多年以后,当丁荃回想起这一刻,再想到其他姐妹们的求亲仪式时,懊悔的恨不得捶烂三块板砖!   她比秦泽更冷静的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腰,温热带着淡香的双手轻轻捧住了秦泽的脸,一本正经的问:“以后还敢不敢穿这么少在大冬天里乱跑了!”   原本冷静的秦泽被她问住了,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全无反应。   “点头!”丁荃不客气的勒令。   秦泽眼神一动,像是魔怔了的提线木偶般,真的点了点头。   丁荃莞尔一笑,笑的眉眼弯弯,她忽然凑上去,在秦泽的额间揪了一下。   “好吧,我也答应了。”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跟着静止了,秦泽眼中的天地万物都被眼前这个笑容给凝固,仿佛要让这个笑容永生永世的存在他的脑海里,再不会改变半分。   这一刻,秦泽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从懂事读书习字走遍大江南北开始,到高中再被贬来到蜀州,再到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画面从心头滑过的时候,更像是一种仪式。   还没等他给丁荃一个回应,就见她目光一瞥望向一旁:“咦,这是什么呀。” 第104章 约会   丁荃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若是在秦泽对自己求亲之前倒还好,可是现在秦泽已经跟自己求亲,所以,看到他的家书时,丁荃的一颗心全都提起来了!   若是真的要开始考虑成亲的事情,眼下有几件事情是不得不先思量一下的。   首要一个,是将自己和秦泽的事情告知给家人。之前因为贺家的事情,丁荃不敢太早把秦泽曝光,其实也就是怕旁人看在眼里,会有什么议论。她自己无所谓,但是伤到秦泽就不行。   如今的贺家得罪的不仅仅是秦泽,还有白无常这个女将军,想要从军闯出一番事业,可以说是希望渺茫,再加上贺景源等同于废了半个身子,下场十分凄惨,如今这世道,看热闹嘴碎的人太多太多了,好像越来越少的人真正去追究谁是谁非,哪怕弱小的坏人再坏,一旦被受害的强者强势打压,总能变成那个惹人同情的人,事情渐渐地就变成了恃强凌弱的戏码。   所以,坦白两人之间的事情,必须做的水到渠成自然不做作!   第二一个,那就是秦泽的家人了!   她家里是什么情况,秦泽已经全都知道了,但是秦泽家中,除了知道他有一双父母,一个弟弟之外,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阿泽……”丁荃舔舔嘴唇,看着被秦泽捏玩的手,有点小紧张:“万一……你父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彼时,秦泽已经重新回到书桌前整理公文,丁荃拖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任由他一边看公文,一边玩自己的手。   秦泽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丁荃一眼,又从丁荃闪烁的小眼神看到放在一边还未拆封的家书,心下了然:“从小到大,爹娘从未质疑过我的决定,他们给了我绝对的尊重和自由,在与谁成亲这件事□□情上,他们一定不会……”   “不要说这种话!”丁荃紧张兮兮的打断他,眼神里有真切的慌乱。   那些戏里头的剧情最爱这样演了,从前尊重理解,一到关键时刻就会立刻变了个人似的,丁荃无力的哼唧一声,下巴往桌上砸去,还没碰到桌面,就被秦泽伸过来的手稳稳接住,整个下巴都包进了他温热干燥的大手里,丁荃像小狗似的摇摇脑袋,下巴就在秦泽的掌心里蹭蹭:“我怕。”   从小,她就不讨父亲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相处,母亲秦氏冷情,她更是敬而远之,虽说如今的心境与从前大不相同,可是真的要面对秦泽的父母时,她还是不免感到害怕。   秦泽的心头瞬间柔软的快要化成一滩水,他感受着丁荃下巴上细嫩的肌肤:“没有什么好怕的,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你只要告诉我就可以。”   丁荃嗷呜一声,主动凑上去窝进秦泽的怀里:“淮清哥哥你真好!”   秦泽感受着一团暖呼呼的东西在怀里蹭来蹭去,甚至还趴在他腿上扭动,有些地方立刻就发出了紧绷的危险讯号,但手怎么无法伸出去将人提起来。   丁荃很少这样跟人腻歪,发现秦泽没什么互动的时候,她尴尬的缩回去,挠挠头:“我……我就是一时没忍住。”   秦泽神情镇定,心中道:还好我忍住了。   “我保证不打扰你了!”丁荃举起手做发誓状,眼神里有些小期待:“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你把事情做完?”   秦泽失笑。她如果在身边,还真的挺难认真做事的。可是面对她的期待,秦泽点点头,指了指一边的书架子:“那里有些书,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看,如果觉得无聊,就让正安出去买些瓜果点心回来,我很快结束。”   丁荃赶紧摆手:“不用管我不用管我!”说着,自己跑到书架子边上找书看了。   秦泽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继续低头做事。   一直到最后,两人都没拆开那封家书。   等秦泽做完事情之后,丁荃一脸期待的提出了建议——原来,在元宵节前后,泗陵城有非常热闹的元宵节灯会,灯会有猜灯谜,做游戏,总之这一日男女老少都可以出来共庆元宵,全城热闹。   “那个……我知道你公务繁忙,不过还是可以抽那么一点点时间的吧。”   秦泽被她一提醒,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泗陵城商户居多,大小不一,每逢节日的时候都会铆足了劲头来做生意。按照往常的习俗,初七之后外面就开始陆陆续续挂灯了,但是只有等到元宵节当天,景象才最为盛大,丁荃考虑到秦泽当日一定有什么应酬,而且那天的人最多,就算秦泽愿意和她一起出行,也难免会被别人瞧见,所以才提前来邀约的。   秦泽看着她期待的小样子,亲自取来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给她系好。   丁荃乖巧的站在他面前,嘴角忍不住上扬。   虽说公子要出门,但是正安还是硬着头皮把人拦下来了——今儿个外头人一定多,吃饭的也人多,不如在府中吃完了,权当消食出门走走,岂不是很棒棒?   秦泽转过头用眼神询问丁荃的意思。   丁荃第一反应是不好!   比起看灯会,她更想和秦泽去那条遍布小食的小街。   炸肉串烤鸡翅烤乳鸽麻辣拌钵钵鸡担担面……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秦泽看了她一眼,笑着对正安道:“不必了,我们出去随便吃一点。”顿了顿,又补充道:“多取一些银两来。”   正安分明看到自家公子说“多取些银两”的时候,他身后的小女人蹭的一下亮起来的眸子。   正安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美色误国啊……   就这样,丁荃如愿以偿的和秦泽去了最热闹的小食街。这条街原本和一般的大街无异,在这里摆摊的小贩虽然连一个正经的店铺都没有,油布一搭,几条板凳,却家家宾客爆满,将街道两边塞得满满的,只留下了一条中间勉强过道的位置。   丁荃赶在秦泽开口之前,撤掉了身上的披风塞给他,又将钱袋子掏出来,指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你在那里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人还没冲出去,就被秦泽提着后领子给揪回来了。   高大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把披风给她系上,拿过钱袋子:“你在这站好,我去买。”   不等丁荃反驳,秦泽已经提着钱袋子走进了一片拥挤中。丁荃站在原地,双手拢在嘴边呵气,心里暖暖的。   这才是和情郎在一起的最正确姿势啊。   不稍多时,秦泽将买好的东西带回来,竟然全都是丁荃爱吃的!   丁荃算是蜀州人,能吃辣,这些小食从颜色看就知道口味较重,丁荃欢呼一声,拉着秦泽就往路边蹲。   秦泽转过头看了看四周,因为再往前一点就是江岸口,江上也有游船,所以这里人来人往的特别热闹,那些小摊位本来就没有多余的位置安置,所以买了小食的人,干脆就走到人少的位置蹲在路边吃,大家都这样做,反而成了一道别致的景色。   秦泽从小养尊处优,即便是随军四处游历的时候,吃穿用度上都是母亲准备的最好的,他自己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像这样蹲在路边吃一些杂碎小食。   “唔,张嘴!”丁荃一口咬掉一只鸡翅,举起签子递到秦泽的嘴边:“我们一人一个!”   鸡翅烤的油滋滋的,上面还撒了各种调料,秦泽无奈一笑,接过来蹲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啃鸡翅。   第一口吃下去,浓重辛辣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秦泽忍不住轻咳一声。   丁荃猛地转过头来:“怎么啦!?”   秦泽苦笑了一下:“我平日里吃的比较清淡。”   丁荃瞅了瞅秦泽,又瞅了瞅他手上只吃了一口的鸡翅。   秦泽摸摸她的头:“无事,偶尔尝一尝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手里的鸡翅已经被抽走了,丁荃严肃的看着秦泽:“阿泽,食物都是有灵的,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不要勉强的吃它,这样子它也不高兴,你也不高兴!”   秦泽忍着笑:“所以呢?”   丁荃默默地咬了一口:“你不喜欢,可是我喜欢,真心喜欢,我来帮你吃,它开心,我也开心,岂不是好主意!?”   秦泽简直哭笑不得,想吃就吃,这么多废话。   就在这时候,距离两人不远之外的年轻男子站在原地,有些呆愣。   秦泽最先察觉到那人,望了过去,也跟着一愣。   丁荃见秦泽目光转移,紧跟着瞅过去。   几丈之外,一个衣着光鲜华丽俊俏的小公子手里的包袱咚的一下掉在地上,眼神里忍不住开始闪烁泪光,仿佛看到了什么人间惨剧似的……   他的唇瓣颤了颤,终于出声:“大哥!”   丁荃狐疑的看一眼秦泽。   秦泽没想到秦朗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短暂的怔愣后,他将丁荃提起来,清咳两声:“阿荃,这是我弟弟,秦朗。” 第105章 叔嫂情宜   秦泽在看到秦朗的时候,才终于想起了自己尚未拆封的家书。   可是算一算时间,家书的传速与秦朗的脚程……   怕是秦朗先出了门,家书后面才到的。   “哥!”秦朗连包袱都顾不上,眼里含着泪花花冲到秦泽面前,神情里盛满了悲伤和心疼。   他养尊处优高贵儒雅即便是随军远征都能在一众糙汉子里面超凡脱俗的大哥,竟然……举着一个鸡翅串串,蹲在这油烟熏天的街道边上,再也没有往日谪仙般的气质了!   不!他不能接受!   “你怎么来这里了?”秦泽拉着丁荃一起站起来,在意外和震惊中努力镇定下来。   秦朗没急着回答,小眼神嗖的一下刺向丁荃,眼神里全都是戒备。   丁荃前一刻还因为家书的事情在思考和秦泽的家人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然后,这个场景就毫无预兆的来了……   秦朗的神情越发的严肃,像是天塌了的大事要发生,这股被秦朗硬生生带起来的紧张气氛,引得丁荃也跟着紧张起来。可是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跟这个未来小叔子打招呼,秦朗忽然一把拉住秦泽,扭头就走:“哥!我们走!”   秦泽猝不及防,被秦朗拉起就走。   “哎哎……”丁荃阻拦不及,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赶紧捡起秦朗抛弃的包袱,屁颠颠的跟上去。   秦朗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大变,干脆扛起秦泽绝尘而去。   丁荃落在后面,拿着秦朗的包袱,举着几个串串,茫然无措……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秦泽真的跟秦朗回去了,丁荃回到了府衙,就看到正安门神似的站在门口,瞧见丁荃之后,将一早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大人正和二公子商议要事,暂时没办法陪她,她可以先去厢房稍后。   丁荃觉得这对兄弟简直古古怪怪的……   比他们家的姐妹还要奇怪。   “那……我去厢房等一等好了。”   口头上答应了,但丁荃的心就没有一刻放松过。刚才秦朗看她的眼神,还有深怕秦泽和她在一起时候的疏离感,让丁荃产生了一种极大的不安!   秦朗……好像不太喜欢她。   这个想法一经滋生,丁荃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好了?可是她才刚刚认识秦朗,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难道是眼缘不对?   丁荃在房间里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地回想着秦朗刚才的种种表现,再分析自己的种种表现,越发心慌。   现在只是秦泽的弟弟,看起来都很难搞的样子,那秦泽的父母岂不是更瞧不上她!?   这样的胡思乱想维持了将近半个时辰,门口有人来敲门。   丁荃心跳如擂鼓,飞快去开门,门一推开,俊朗的少年郎已经咧嘴一笑,往后退了一步,对着丁荃就是一个恭恭敬敬的躬身大拜:“小弟见过嫂砸!”   丁荃被吓呆在原地。   秦朗礼毕,双目放光的盯着丁荃,和刚才那个防备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嫂子,外面冷,快进来说话!”秦朗热情的将丁荃带进房间:“嘿嘿嘿,刚才不知道是嫂子,多有失礼的地方嫂子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丁荃讷讷的点点头:“你、你好。”   秦泽已经负手跟过来,一看到秦朗拉着丁荃的手,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手放开。”   丁荃不敢轻易发言,就这么傻乎乎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秦朗这个亲弟到底和一般人不一样,他眉头一拧,干脆一把抱住丁荃的胳膊:“我不!我就要和嫂子在一起!”   丁荃倒抽一口冷气!她甚至觉得如果秦朗有尾巴,此刻一定是左右左右摇晃着的讨好模样。   “嘿嘿……嘿嘿嘿嘿……”她干笑两声,努力的把手从秦朗的手臂里抽出来:“你、你就是秦朗吗,我……我叫丁荃。”   秦朗转过头来,刚才面对秦泽的狠劲儿悉数消失,莹莹闪动的眸子盯着丁荃,委屈极了:“嫂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丁荃一个没生过孩子的人,都感觉要被这双目光催出母性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丁荃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看的秦朗越发的想笑。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狡黠,对着秦泽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个嫂子我喜欢!   秦泽回以一个兄弟之间最懂的眼神:我劝你离她远一点。   秦朗哪里管这些,一改刚才的警惕和疏离,对着丁荃一个劲儿的笑着。   丁荃哪里还能想的更多!   前一刻她还在担心自己和秦泽的弟弟处不来,没想到下一刻,冷漠的少年竟然变得……小奶狗似的亲昵,丁荃恨不能将身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掏出来给他!   “朗弟怎么会来四淩城的!?”丁荃友好的展开对话。   “他是自己偷跑来的。”秦泽冷冰冰的开口。   丁荃这才跟着想起那封家书的存在,难道说是因为秦泽家中的父母发现小儿子忽然不见了,然后猜测弟弟是千里寻兄来了,所以送家书过来询问!?   再看看眼前这个小弟,和秦泽有七分相似,两人的肤色都偏白,可是秦泽给人的感觉是高冷疏离生人勿进的感觉,秦朗却更像是一只小奶狗似的,周身散发着明亮的光泽,笑起来时仿佛能照亮整个黑夜,伸手掐一掐脸蛋能掐出水来的那种鲜嫩!   丁荃瞧瞧两兄弟,有些感慨。   秦朗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哥,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回过头对着丁荃的时候,多了几分乞怜:“嫂子……其实我是偷偷跑来的。”   啊啊啊啊,丁荃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怎么会有男孩子这么可爱!   她恨不能将秦朗抱在怀里轻轻拍哄——没事没事,天塌下来还有嫂子呐!   丁荃咽咽口水,显然已经被这一声声的“嫂子”给收买了:“你、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山高水远的,家里难免会担心,唔,好歹打声招呼嘛。”   秦泽听着某人从未有过的温婉小调,脸色更难看了,冷声道:“没有人让你来这里,今日就收拾东西滚回去!”   秦朗眼神一软,可怜巴巴的望向丁荃。   丁荃立马转过头对秦泽道:“你赶他走做什么!本来风尘仆仆的来已经很辛苦了,好歹住一晚嘛。”   秦朗躲在丁荃的身后,冲着秦泽使了一个得意的神色。   好,他算是找到一个靠山了。   秦泽道:“既然如此,自己去选一间厢房住下吧。”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丁荃见状,竟自告奋勇:“我带你去!”   秦朗想也不想,弯唇一笑:“那就有劳嫂子了!”   丁荃的脸红了一下,小声的纠正:“我……我与阿泽并未行夫妻之礼,你这样叫反倒让别人听了误会,你我年龄相仿,就叫我名字便是。”   “叫什么名字!”秦泽几乎是立刻反驳,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   秦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嘿嘿,嫂子,大哥八成是吃醋了。”   丁荃更囧了,对着秦泽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你不要胡闹!”然后对秦朗笑道:“就叫名字!”   秦朗得意的一挑眉:“恭敬不如从命,阿荃姐姐。”   算起来,秦泽比丁荃还要大三岁,秦朗又只比秦泽小两岁,是年长丁荃一岁的,可是日后丁荃和秦泽一起,还是要但一个长辈的名号,此刻索性也不纠正,爽朗的喊了一声“朗弟”,叔嫂情谊正式结交。   秦朗欢天喜地的去选房间,秦泽一把拉住兴致勃勃要帮忙的丁荃,忍不住低吼道:“你跟他粘那么紧做什么!”   丁荃瞅了秦泽一眼,不解道:“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你前脚才跟我求亲,后脚就不想作数了吗!”   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秦泽好气又好笑:“我什么时候就不做数了!”   丁荃比他更有道理:“既然作数,那我们便是要成亲的关系,此刻若是不好好的与你的家人将关系处好,未来为难的还不是你!你不帮我亲近朗弟也就算了,还时时刻刻泼冷水,你不就是后悔不想成亲了么!”   秦泽……竟无言以对。   丁荃义正言辞的纠正了秦泽行为上的不当,气顺了,拍拍他的肩膀:“我想着你也是第一次求亲,很多地方没有经验,虽然我也没有,但是该做的我都从书上看过!”丁荃眼神坚定的冲他握拳:“你放心,交给我就好!”   然后,不等着秦泽发话,她已经飞快的朝秦朗飞奔而去。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就在秦泽心烦意乱的叫管家准备晚膳的时候,正安硬着头皮前来报道——二公子说对他们刚才吃的那个串串十分感兴趣,丁姑娘热情的领着二公子去那条小食街逛吃逛吃去了,晚一些还会一起看个灯会,请大人兼大哥的秦泽不用担心。   那一瞬间,正安觉得秦泽周身的气泽比这正月的气候还要更冷一些……   秦朗是未来的小叔子,丁荃为了与他搞好关系,可谓是一掷千金只为博小叔一笑!   比起游遍名川的秦泽,秦朗便是名副其实的温室花朵,没见过什么外面的世界,所以此刻看到什么都新鲜,在他明白吃串串并不代表生活落魄,而是一种走进地方生活,吸一吸俗世红尘的接地气的行为时,终于确定自家大哥并没有在这里受什么苦,也对丁荃实实在在的道了一个歉。   “阿荃姐姐,这个可真怪不得我。你可晓得,从小到大,追着我大哥屁股后面跑的姑娘有多少么!大哥自持身份,不能对那些扑上来的小姑娘太过绝情,可真是苦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总是在后面擦屁股!”秦朗说到这里,恨不得掬一把辛酸泪。   要说盛京城里爱慕秦泽的小姑娘有多少招数,秦朗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投怀送抱啦,千方百计偶遇啊,甚至是花大价钱买通府里的下人,打探秦泽的吃穿用度,要与之同步的姑娘不计其数,索性秦泽年长一些之后经常外出,否则的话,他这个做弟弟的这些年来会更辛苦……   “方才瞧见你,我以为你又是要接近大哥的女子,想着我可怜的大哥到了这个小地方不仅要吃那样的串串,还要忍受没有我这个亲弟保护的骚扰,便一时没有忍住……”   “不想你竟是让大哥都动了情,要正正经经成亲的姑娘,阿荃姐姐,你不会怪罪我刚才失礼吧!”秦朗说这话的手,拿起了第三十二支串串。   丁荃的心肉痛了一下。   先前想着要为秦泽买定情信物,而后得知师父可能会离开,做弟子的应该有所表示,她已经是囊中羞涩,四处筹钱了。好不容易趁着过年赞了些压岁钱,没想到还没捂热乎,就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叔子吃掉了一成……   “我、自然不会怪你。”丁荃数着签签,认命的给钱。   秦朗吃了个六成饱,捂着肚子仰天长叹:“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美味的签签!”又转过头对丁荃道:“还有这般善心热情的未来大嫂!阿荃姐姐,我将大哥交给你,十分的放心!”   丁荃忽然拍了拍秦朗的肩膀,神情肃穆:“朗弟,你怕是还不能这么早放手。”   秦朗:??   丁荃深吸一口气:“签签要吃多少你就吃多少,但是往后若还有贴近秦泽的姑娘,你记得将秦泽扛起来就跑,不要回头!剩下的交给我!”   充斥着香辣气息的小食街上,叔嫂二人在灯火阑珊中对视着,不约而同的重重点头,许下了关于同一个男人的诺言。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广场忽然传来了密集的铜锣声,秦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探头去望:“阿荃姐姐,前面那是什么!?”   丁荃对泗陵城熟悉,解释道:“应该是元宵灯会的猜谜和一些小游戏,往年都有不少丰富的奖品呢!”   秦朗眸子一亮,继而莹莹闪光的望向丁荃:“阿荃姐姐,我想去。”   丁荃哪里受得了这块水灵的小鲜肉这般哀求,也是这时候,她猛然想到这元宵灯会是有奖品的,丰厚的奖品甚至还有直接奖励银子的!   如今她手头正紧,招待小叔子已经十分吃力了,若是能赢得银子,给秦泽买新的定情信物和对师父的表示岂不是都有了着落!?   丁荃精神一震,对着秦朗一阵拍肩:“走!”   两人一拍即合,秦朗又抓了三十个串串……   怀揣着一阵肉痛,丁荃越发下定决心一定要赢得奖品,即便不是现银,其他的能换多少钱算多少!只是两人还没有走到,就被一个高大且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给挡住了。   秦泽的脸黑沉黑沉:“还想去哪儿?”   那一瞬间,或许是福至心灵,丁荃和秦朗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纷纷流露出闪闪动人的光芒,一起望向秦泽,伸手指着远处的热闹,异口同声的卖萌:“想去那里!”   秦泽背在身后的一双手险些把骨头都捏碎了。   此时此刻,他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臭味相投,一见如故!   最后,秦泽像一个大家长一样带着两条小尾巴朝着热闹出走去。随着他们三人的走远,不远处的两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周世昭双手叉腰:“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说这话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丁素。   今日的丁素,是男装打扮,本就瘦小的身子骨包裹在厚厚的披风之下,长发束起,一丝不苟的别在白玉冠中,加之那吹弹可破的皮肤,就是一个谦谦如玉的翩翩公子。和周世昭站在一起,更像是一主一仆出行……   丁素目光沉静道:“那个人是谁?”   周世昭耐着性子回答:“秦泽的弟弟,秦朗。”   “秦朗!?他来泗陵城干什么!?”   周世昭:“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得知自家大哥要被你们家的姑娘拐走了,所以忍不住过来看看?”   丁素眼中泛起玩味的笑:“看起来你们的确很熟。”连人家的亲弟都知道。   周世昭却没那么多功夫废话:“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应该让秦泽和丁荃尽快成亲吗!现在秦朗也来了,正好,让丁荃见个家人,趁机会把这件事情闹大,他们赶紧成亲就好了。”   “你急什么。”丁素瞥了他一眼,很是嫌弃他这样莽撞急躁的作战方案。   “不然还要怎么办!?你以为现在的局面还能姑娘绣花儿似的慢慢整么!”   丁素面露不悦,干脆不和他朝,背着手也朝那处热闹走过去。   周世昭在后面吼吼:“你去哪儿啊。”   丁素步子一顿,回头对着他矜持一笑:“去绣花,行不行?”   周世昭一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还能不能好好合作了!   周世昭觉得很头疼,他怎么尽跟这种做派的人合作了呢! 第106章 灯会   说来也是凑巧,今日举办灯谜大会的,竟然是聚集在泗陵城的小商户代表。   谁都知道,一直以来小商户被排挤在南北两大商会之外,因为小商户的商品受众小,且价位也不高,盈利低,更不便于在经营地大规模生产,所以多年来都只能做游街串巷的小货郎,甚至摆一个无瓦遮头的小摊子,能有一家固定的小商铺,就算的上是家大业大了!就在丁永隽接手了泗陵商会的会首之后,竟然提出了要做一条专属于小商贩的街道的想法。   换言之,是将所有贩卖奇特小玩意的小商户集中在一条街上。远有那些西域传来的小玩意儿,近有乡下野地里忽然发掘的好吃食,或许是前所未见,或许是登不得台面,丁永隽抓的就是一个“小”、“少”精髓,俨然要做出一条精品街的架势。但是要占据整个一条街,首先是资金问题,其次就是地段的问题,这些少不得要走商会的账面,还要和官府这边打交道。   消息闻风而走,原本就支持丁永隽的小商贩们卯足了劲儿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那些他们淘到的稀奇小玩意儿,全都成为了进驻这条街的筹码。一两个走货游商或许不成气候,但是当所有的游商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时,就是另外一种景色了!   今晚的灯会,就是由小商户推选出来的代表主持的,有很多形式的猜谜,猜谜的奖励就是一些小玩意儿,这些小玩意儿虽然便宜,但是各自标注了不同的价位,只要游戏结束,不想要这些小东西的,都能换成相应的钱财,若是喜欢小玩意儿的,直接带走便可。   这个决定看起来有些可笑,这些小东西虽然很新奇没见过,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名贵的材质做成的,小商户明显是在赔本赚吆喝,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赢得奖品,换取高于商品本身的价格,他们就不亏!   丁荃看着琳琅满目的小东西,简直喜欢的不行,转过头看秦朗,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公子早就看呆了,很多小玩意他真的没见过。   “朗弟喜欢这些吗!?”丁荃热情的问道。   秦朗双目放光:“虽然瞧着廉价,但实在是有趣的紧!嫂子……不对,阿荃姐姐都见过吗!”   丁荃被秦朗问的一噎,顶着未来小叔子一脸期待与崇拜的表情,丁荃内心的小膨胀不允许她在这一刻认怂,更不允许她在未来小叔子的面前表现的很没有见识!   她重重一点头:“是,我都见过!”然后,她真的像个长辈一样,对秦朗关爱一笑:“你喜欢哪个,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取来!”   丁荃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眼神冷飕飕的秦泽。   呵呵,很好,遇上这个臭小子,连说谎都不眨眼了吗?   在讨好未来小叔子的重任前,秦泽被彻彻底底的无视,前面传来了报名的催促声,丁荃和秦朗一拍即合,屁颠颠的冲上前去组合报名。   “我们也去。”丁素在与人群中对周世昭道。   周世昭眉毛一皱:“我们凑什么热闹。”   丁素:“你也说热闹是人凑出来的,不凑,怎么让热闹更热闹些!”   周世昭根本拗不过丁素,这里人来人往的,可是她一个姑娘家好像完全不在意,难道穿了男装就真当自己是男人了!?   边上一个样貌猥琐的男人盯住了丁素,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癖好,看着面白如玉的丁素,明明是个男人打扮,还硬生生往她身上挤,就在他第三次想挤一挤那个香喷喷的小公子时,一只大手直接提溜着他的后颈,从人群中提起来扔了出去!   “哎哟!”猥琐男跌倒在地,眼看着后面的人潮跟上来了,他半刻不敢耽误,吓得赶紧爬起来,追着丁素又凑上来。   然而这一次,他都还没靠近丁素,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隔开了。   “诶,你这人……”猥琐男瞪大自己的小眯眼准备发作,就瞧见一个比自己高出一颗头的高大男人脸色阴沉的睥睨着他。   “你……你这人小心一点嘛……”猥琐男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在周世昭渐行渐远的鄙视眼神中,遗憾的放弃了那个可口的小公子。   丁素兴致勃勃的往前走,周世昭赶了上来,忽然一把把她拉着挨到自己身边。   丁素愣了一下,瞧着身边硬生生用一条手臂虚扶着她,给她圈出一方空暇之地的男人,唇角微微上翘,身子不自觉的更靠近他一些。   周世昭有点气:“你到底是个姑娘家,能不能有点姑娘家的自觉,穿上男装就真的成男人了!被人揩油都不知道!”   丁素一挑眉。   刚才有人揩她的油?   她眼中的笑意加深:“揩油?怎么揩?像你这样?”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世昭此刻的动作,但是也没有挣开他。   周世昭一听就炸了:“老子这是在保护你!要不是老子,你都不知道被多少油腻男人给揩油了!”   这下轮到丁素奇怪了:“胡说,我都做了男装打扮,怎会招蜂引蝶!”   周世昭嗤笑一声,都懒得说她!   看看周围这些歪瓜裂枣,再看看眼下这个女人,也不晓得从小到大是怎么养的,这么娇嫩欲滴,他丝毫不怀疑就是粗糙些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能将那副身子磨坏。   等等!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正在描摹一个姑娘的身子,周世昭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在干什么?   他、他竟然在想女人!   想的还是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丁素还盯着他看,显然是要争个究竟:“说啊,还要我怎样才行?”   周世昭的调子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你吼什么!”   丁素:“我哪里吼了。”   “还凑不凑热闹了。”   “当然要凑!”   “那走啊!”   再掰扯下去显然不是很理智,周世昭板起脸面无表情的岔开话题,丁素也知道这里人挤人不是拉扯的好时机,扭头就朝着热闹最前端靠近。   周世昭看着丁素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忍不住扬天长叹一声,左右开弓冲了上去将挤在她身边的人给隔开。   丁素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并没有挑刺拌嘴,只是微微垂眸,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真是怪了,这里人山人海,挤的前胸贴后背的,可是丁素这句道谢,他竟然听得清清楚楚。   声线清冽,垂首垂眸的侧颜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矜持和娇媚,差点让周世昭左脚拌了右脚。   咳。他强行镇定,尽显格调的抬了抬下巴,继续卖力的护着她。   可是……   这地方的人真多,挤的人浑身发热,心跳加速。   两人终于凑到了最前面,也看清了今日的活动。   元宵灯谜,其实也就是在花灯下坠一个谜语,类型不限,只要能猜出来就有奖励。   “你家里有什么女眷。”丁素的目光往奖品区扫了一眼,一个问题问的十分自然。   周世昭正在留意秦泽那边的动静,以免自己这边被发现在跟踪他们,忽然被问到这个问题,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丁素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他:“我在问你,你家里还有什么别的女眷,除了母亲之外,可有什么姐妹,妻妾……青梅竹马也行。”   周世昭皱眉:“光我娘一个就够我喝一壶了!还来那么多女人,我不得被烦死!”   男人刚毅俊郎的脸上写满了对女人的嫌弃,丁素难得的不生气,抬手指了指奖品区:“那些小东西挺精致的,若是你家中有女眷喜欢这些,倒是可以赢一些回去送给她们。”   周世昭跟着瞥了一眼,显得兴趣缺缺:“也就你们这些姑娘家才对这种小东西有兴趣。”   丁素不和他争辩,对这些小奖品很有兴趣的样子。   一旁的一个看热闹的男人不同意了:“大兄弟,这可和往常那些不一样!你瞧清楚了,只要得了奖品,无论多少,都能兑换高于物品本身的银钱呀!”   换银子!?   周世昭扭头去看,果不其然,每个小奖品后面都立了牌子,牌子上标注着   可以换银子!?周世昭定睛一看,神情顿时肃穆起来。   可以换银子,那就是两码事了!   这女人受伤的药膏虽然没让他出多少钱,但是周世昭总觉得心里像是亏了她似的,可惜他空手套白狼惯了,出门从不带钱,也不喜欢伸手朝家里拿,眼下要是能弄到点钱,给这女人买点什么东西补补也好!   发现身边的男人站姿挺拔了些,丁素笑着望向他:“怎么,有兴趣了?”   周世昭正色道:“秦泽和丁小三的婚事固然重要,但是也无需时时刻刻谨慎,你说……我们能赢多少?”   “二姐,周公子?”丁荃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丁素淡定自若的转过头,对着丁荃微微一笑:“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丁荃也是无意间发现二姐也来参加这样的节目。换作往年,二姐必然是吃完年夜饭就着手收拾东西去书院窝着了。想着从前性格孤僻不愿与人交流的二姐如今竟然出现在这里,丁荃再看她和周世昭的目光时,带上了八卦的味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丁素抢在周世昭前面解释道:“周公子今年没能回家与家人团聚,左右人在四淩城,想要买些小玩意儿给送回去,刚巧碰到这个,便过来看看。”   周世昭想好的说辞被丁素给卡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是,过来看看,过来看看……”   丁荃脸上的笑容淡了,如临大敌一般的看着两人,试探道:“你们……也是来猜谜的。”   丁素莞尔一笑,仿佛已经看穿了丁荃的心思:“是啊,那些小玩意儿挺有意思的。”   “不行!”丁荃叉腰,非常凶。   “阿荃姐姐,别生气!”秦朗应声附和:“我们一定能赢很多的!”   丁荃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啊二姐,我们不怕你!”说到这里,丁荃忽然扭头问秦朗:“对了,你猜迷行不行?”   秦朗表情一僵。   丁素轻笑出声:“阿荃,别着急,若是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做姐姐的帮你赢几个小礼物,还是力所能及的。”   换在平常,丁荃兴许就答应了,还会感恩戴德,可是今日很特别,今日是她和未来小叔子的第一次游玩,她绝不能让未来小叔子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   可是二姐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丁荃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虎头虎脑的四处张望,终于在人群一角看到了抱臂而立,一副看戏模样的秦泽。   嘤!   丁荃让秦朗先站好位置准备比赛,然后自己飞快的溜到秦泽身边。   “阿泽——”丁荃眨眨眼,一脸的可怜:“我碰到二姐了。”   秦泽:“唔。”所以呢。   丁荃凑近了几分,确定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垫着脚和秦泽咬耳朵:“阿泽,等会你帮我猜谜好不好!赢了奖品,你和朗弟分呀!唔……多分你一些也是可以的!”   秦泽一脸高深的看着她:“我帮你猜谜?”   恩恩嗯!丁荃点头如捣蒜。   “然后看着你用我帮你赢回来的奖品去讨好另一个男人!?”   丁荃不乐意了:“那可是你亲弟弟啊!”   秦泽十分冷漠:“没什么区别。”   那边,秦朗冲着丁荃挥手手:“阿荃姐姐,快开始了!”   丁荃咬咬牙,对秦泽跺脚:“不来便不来!反正有我二姐在这里,你也未必赢得了她!”   秦泽笑了,笑的阴森可怕:“激我?”   丁荃抖了一下,趁着秦朗的催促,一溜烟跑过去了。   秦朗已经将位置留好了,笑嘻嘻的站在丁荃身边小声说着什么,画面很是刺眼。   秦泽沉着脸,还是迈步挤了过去。   丁素站在一边,将一切收入眼底,唇角含笑。   “所以说,出来走走还是有收获的。”   身边的女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周世昭没懂:“什么意思?”   丁素看着周世昭,眼神流转:“怕是今晚之后,有人就要忍不住上门提亲了。” 第107章 相悦   这一次花灯会选取的场地是四淩城中一个很好的地段,各个路口的小道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中间,道路两侧同样挂上了花灯,将往来的商旅游客引领到中间这个圆圈里,主场布置的像一个八卦阵,从上往下看是圆形,但是当中一簇一簇花灯则是按照花灯本身的特点和风格分类,数量大抵有数百盏,灯谜的结果也随着花灯的外形特色、题诗题画的不同而变化,总的来说,喜欢哪一种的,就去那一处猜灯谜便是。   此次灯会以报名参赛的队伍为准,大概是考虑到几遍多人参加群策群力,最终应得的奖品还是需要群分,所以比赛不看人数,只看队伍。每一个花灯下面都坠了灯谜,如果猜到灯谜就将写着谜语的布条扯下来,到规定的位置说出答案,一次只能回答一题,然后领取一份奖品。这样一来一去,也是为了限制实力太过的人霸占所有的灯谜,给其他人多留一些时间。   秦朗和丁荃作为参赛队伍之一,早早的就盯住了花灯外形做的像小动物的那一片。   “阿荃姐姐你放心,我十分的喜欢小动物,要猜小动物,我一猜一个准!”   丁荃也有底气了一些,重重点头:“论这个我也很拿手!”   话虽然这么说,丁荃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下丁素那边准备去哪个板块。   “丁姑娘,我们真的要猜谜?”周世昭看了看这个场面,有点拿不准。   “当然。”丁素点头。   周世昭下意识的往秦泽那边看了一下,然后就撞上了丁家小三惊慌失措收回去的眼神,他的嘴角抽了抽,微微凑到丁素身边:“你的小姐妹正盯着你呢。你到底有什么法子保证秦泽一定会立刻求亲。”   丁素这会儿不卖关子了,她似笑非笑的抬抬下巴,示意他看秦朗和丁荃:“是不是郎才女貌?”   周世昭“嘶”了一声:“我说的是你妹妹和秦泽,你……”周世昭顿了一下,略有领悟,和丁素交换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纷纷望向秦朗和丁荃那一处。   就在这时候,秦泽负手挡在了秦朗和丁荃的面前,也挡住了两人的目光。   丁素的目光对上秦泽,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秦泽的眼神在周世昭和丁素的身上扫了一下,同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丁素心里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   人都到齐,花灯会正式开始。   丁荃和秦朗小炮仗似的冲到了动物类的花灯下面,秦朗更好,跳起来就是一抓,连题目都没瞧清楚就把花灯上的布条给抓下来了!   “你抓下来干什么!”丁荃瞪大眼睛,万一这道题他们不会该怎么办!   秦朗:“我们不抢就会被别人抢走的!”   丁荃:……   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虽说猜谜是自愿原则,但是每一团花灯边上都安置了看守的人,若是有人恶意抢夺谜语却不答题,就会取消答题资格。   丁荃硬着头皮将谜语拿过来瞅了瞅。   谜题是。   夫一日之变。   丁荃:?   她扭头望向秦朗,然后在秦朗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两人纷纷抬头看着这个大公鸡形状的花灯,露出了同样的迷茫。   “画了大公鸡,谜底难道不是和公鸡有关的吗?”丁荃向一旁看守花灯的人询问。   守灯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丁荃一眼,指了指花灯边上立着的牌子,丁荃和秦朗凑过去看,双双傻眼——原来与花灯形状风格有关的并非是答案,而是最后得到的礼物!   这个大公鸡花灯的奖励,是一个做成了公鸡模样的司南!   所谓灯谜的结果,并非灯谜答案,而是答案后的奖励!   ”这个……”丁荃无奈的挠头,真的毫无头绪啊!怎么会有人想出这么奇怪的灯谜!   一旁忽然传来了惊叹声。   丁荃和秦朗探头去瞧,就瞧见自家二姐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已经猜出一题了!   丁素泰然自若的提笔在绢布上写下答案,周世昭扯过绢布就脚下生风的往评判台那边跑,两人陪的迷之默契!   丁素的男装打扮实在是太惹人犯罪,就连同样读书人打扮的男子看到她都要多看两眼,更不用说那些待字闺中,寻了机会出来游玩的姑娘们,此刻皆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用帕子捂唇浅笑轻语什么,眼神一直往丁素那边飘,偏偏丁素一直旁若无人的看下面的谜语,姿态越发的惹人瞩目。   “他们都猜出来了……”秦朗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句,不可谓不失落。   丁荃心下一沉,看着秦朗眼中的艳羡,开始觉得自己的形象要崩塌了……然后她后悔了。本就不擅长这些,为什么要强出头!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令未来小叔这样失望!   丁荃眼巴巴的看着二姐已经对着第三个谜题露出了会心一笑,心情沉到了谷底。   斜里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拿起放置在一边的笔,在秦朗扯下来的绢布上下一个字。   丁荃转过头,就看到秦泽认真写字的侧颜。   那双总是深邃沉冷的眸子微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着垂下,在一片暖色的灯火中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瞬间,丁荃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来——   府衙后院的书房里,他的书桌上堆着各种各样的公文,夜深人静时,昏黄灯火下,他也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的看完每一本公文,提笔写下批示的文字。   从小到大,因为阿凝看的话本子最多,她耳濡目染,也听过不少的故事。   故事里,那些天资聪颖的人也会格外的骄傲,他们生来只为了做轰轰烈烈的大事,为名流千古,为声名远播,更为自己的步步高升,并不愿在小事上折辱自己的天赋。   故事外,同样充斥着各种各样恃才傲物的人。   她见过眼底藏着骄傲的谦虚,也听过唇角藏着不屑的夸赞。   唯有秦泽不一样。   身为县令,虽是朝廷命官,但前头还是坠了“父母”二字。   除开西南赈灾,开辟河岸,他每日面对的更多的,是类似于张三的田地侵了李四家天地一尺,王五家店面招牌遮了刘大家招牌半寸这样的小事。   每一宗闹到衙门的官司,最终都要录入文籍,收入府衙的卷宗库里,以供不时之需的查阅,那是他们在位时付出的见证。   他从不会觉得这些事情屈了自己的才,偶尔碰到有意思的官司,还会顺口跟她提一嘴逗她一笑。   所有人都告诉她秦泽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才能可以如何如何叱咤朝堂,唯有他不曾对着她说过这种话。   处理正事时,他是一丝不苟的父母官,与她一起时,他只是一个陷入儿女情长的普通男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就做什么样的事情。这样的秦泽,永远都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要的是什么,也让丁荃惊觉自己对他的喜欢和敬佩已经到了这样深入的地步。   “大哥你猜出来啦!”秦朗惊喜的声音将丁荃的神智拉了回来。   只见秦朗抓过写了答案的绢布朝着评判台跑去,小半刻后捧了个攻击司南笑嘻嘻的往回走,秦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秦泽的心情好了一些,伸出双手钳住丁荃的双肩,将她整个人转向花灯墙:“看灯,别看我。”   嗖,丁荃的脑袋又转了过来,近乎傻笑的盯着秦泽看。   刚刚跑过来的秦朗一看到这个阵仗,忽然觉得方才还出现在未来嫂子眼里的他,消失了……   这种失落感是怎么回事!   一只公鸡司南突兀的闯进了秦泽和丁荃的中间,秦朗举着司南,哈哈大笑:“嫂子,看我们的第一个奖品!”   秦泽的脸变成了大公鸡,丁荃轻笑出声,接过公鸡司南,兴致也起来了:“如今我们也猜出来!时间有限……”她举着公鸡司南,脑袋微微一偏去看司南另一侧的秦泽:“阿泽,你帮我们一起猜嘛……这个猜谜,其实我不是很拿手……”   秦朗眸子一动,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大哥你帮我们猜吧!”   秦泽面上还带着笑,但是笑容里总是少了几分暖意,刚巧一阵凉风吹过来,寒风中的司南公鸡头颤了一下……   夫一日之变,谜底是春。夫加上一横和一日,就是春,这是字谜里面最基本的拆字谜,有了秦泽的思路指导,丁荃和秦朗豁然开朗,竟然跟着猜出了四五个类似的字谜,随着换到的奖品越来越多,丁荃和秦朗越发开心的像两个两百斤的孩子,最后干脆演变成秦泽在前头猜谜,他们两人交替着跑腿拿奖品,喜滋滋的商量着谁要什么谁喜欢什么。   秦泽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他忽然觉得,方才出现在小傻子含情脉脉的眼里的自己,消失了……   握笔的手,更沉重了。   是时候宣誓一下主权,让她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轻易亲近的身份了。   忽的,秦泽提笔的手一顿,之前一直顾忌的问题,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一直以来,他想着的都是先拉拢白氏,再一起回京,只要白氏重获昔日风光,即便小傻子他日与他回京,旁人也会忌惮三分不敢随意欺辱看轻。   再加上白氏出现在这里的蹊跷,他甚至开始执着于白氏留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和阿荃成亲,免不得要回一次京城,白氏是师父,当真能不为这个倾力教导的小弟子送嫁!?   无论如何,先将人弄回去,一切都好说!   想到这里,秦泽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都荡然无存,更多的,是他或许可以尽快与小傻子成亲的激动和喜悦。   秦泽忍不住侧首望向丁荃。   “这个木偶的手臂会动!像我们练功时候的木桩子,我喜欢!可以给我嘛!我想送给我师兄!”丁荃开心的和秦朗一起分礼物,秦朗大方的将小木偶送给了丁荃,也跟着商量:“嫂子,这个面具扯一扯边上的坠珠流苏,眉毛会动诶!我想要这个!哈哈哈它和大哥长的有点像,我要送回家送给爹娘睹物思人!”   两人都不曾瞧见,正在努力答题的秦泽,对着他们分赃的背影,露出了阴森的冷笑……   另一头又传来了欢呼鼓掌声,似乎是丁素又夺了什么喝彩,可是这一头已经无暇顾及了。   花灯会的第二日,秦泽起的很早,顺便将还睡的迷迷糊糊的人踹起来:“梳洗一下,准备出门。”   秦朗迷迷糊糊的:“大哥,你要做什么去?”   秦泽神情淡定:“去提亲。” 第108章 组团求亲   提……提亲?   秦朗的睡意瞬间清醒,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大哥,你……你是认真的?”   天上是要下红雨了吧,大哥竟然真的要成家立室了!   秦泽眼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个很好开玩笑?”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觉得未来嫂嫂是个有趣的姑娘,可是一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招呼都不打一声,贸贸然上门提亲,难道你就不怕丁家的人觉得你不够尊重嫂子么!”   秦泽看着这个傻弟弟的表情带上了冷笑,“但凡丁家那二位能多在她身上多费些心思,她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这样的父母,也有脸在我面前谈尊重?”   秦朗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但是顶着大哥不太开心的脸,没敢再问下去。   虽然他不知道丁荃到底是受了些什么委屈,可是看起来自家大哥好像没有一点点想要讨好岳父岳母的觉悟,这股子脾气简直是收放自如,很有姿态。   “不是……大哥,道理也不是这么说的,不管阿荃嫂嫂的父母对她如何,你要是在这个事情上没有将礼数做足。旁人也会觉得你对阿荃嫂嫂不够尊重,会看轻阿荃嫂嫂嘛!”   面对秦朗的苦口婆心,秦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唇角含笑的负手出门:“赶紧梳洗,抓紧时间出门提亲。”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人家的建议啊!   秦朗很无奈。   自家大哥从小到大都克制冷漠,喜怒不形于色,做事风格叫人琢磨不透,可怎么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冲动了呢!   不行,大哥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不介意他性格孤僻冷漠,本身也豪爽开朗的姑娘,他这个做弟弟的要帮一把才是!   秦朗这样想着,飞快的洗漱更衣,然而等到他去前厅找秦泽的时候,差点被地上堆满了的红箱子绊个狗吃屎!   “这……”   秦泽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喝了一半的茶,正在听一旁的正安跟他汇报数目。   听着正安汇报的数字,秦朗的心狠狠地一颤!   虽然承安侯府从前也颇具殊荣,但是自从敬武侯府被打压之后,承安侯府也被压了一头,比起京城中其他的侯府,可以说是相对低调的,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让他对自家的家财富裕程度产生了什么误会!?   看着满堂的东西,听着正安的汇报,秦朗的心头突突跳——看起来是大哥连夜让人把自己放在盛京城的家底都掀了来博美人一笑了……   这样看起来,爹娘应该已经知道大哥和阿荃嫂嫂的事情了吧!?东西都让搬过来了,说不定是默许了,然后他很快就要有一个嫂嫂了!等等……秦朗的小眼神开始不住的扫过那些红箱子,心里做起了算数——   没有想到他们承安侯府虽然不在,可是底蕴却是这般的厚实,他暂时可以不用为自己娶媳妇的钱发愁啦!   正安这边清点的差不多了,秦泽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号施令:“装车,出发。”   对于丁家而言,开年之后的挑战自然更大,先是丁永隽要想办法把会首的位置给坐稳,其次,头三个女儿的婚事也要好好考虑了。   丁凝作为丁家里特殊的存在,很多人都清楚三夫人是要将丁凝指给那个要还俗的俊俏和尚了,虽然不懂三夫人这是什么操作,可是有丁永隽坐镇一天,就没有人敢说什么。   眼下清尘要跟着丁永隽安排的商队外出学东西,所以三房这边整日都在张罗着他的东西,尤其是丁凝,每日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华氏这段时间很少主动出面管家里的事情,在知道万氏的安排之后,她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然后才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如果万氏能自己安排好,那她就根本不必枉做小人,一旦丁凝定下来了,太后即便想要留人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到头来还是只能想办法的和丁家拉关系,到时候……阿婕的婚事还是有希望的!因为这一层,华氏对清尘整个人都顺眼了不少,甚至还派了苏嬷嬷过去主动询问那边需不需要什么,府里都可以准备。   也是这日一早,一条长长的车队停在了丁家的外面。   守门的下人将拜帖送了进来,丁永隽和华氏都因为来人的身份意外了一把。   来的人,竟然是高家那位要与丁婕定亲的次子高长鸣和他的父亲高孔。   不仅人来了,还带了大批大批的礼物,看起来十分的郑重其事。丁永隽和华氏赶紧将人迎了进来。   如果说如今的泗陵商会排名在前三家的分别为丁家,柳家和王家,那盛京商会中的排位,则是高家,涂家与顾家。如今,高孔也是盛京商会的会首,理论上来说,他与丁永隽都为商会会首,但是从泗陵城和盛京城的悬殊差别来说,两人之间起码还差了十个泗陵商会。   所以高孔会亲自前来,就显得十分令人意外了。   “丁兄,盛京城一别,别来无恙。”高孔率先开口,这话里竟然有几分套近乎的味道。   谁都知道,当日丁永隽去盛京城,实际上就是为了今年的商会会首的事情给自己招揽人才以及笼络关系,可是但是有丁永善安排在盛京城的眼线盯着,很多人也不看好丁永隽,所以到头来丁永隽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小商户入手,没想到现在真的让他给高出了名堂来,最重要的是坐稳了一个好名声。   好的名声,对商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这样想来,一个“有德之家”的御赐恩典,到底还是让高孔和丁永隽之间的距离缩小了不少,所以高孔才会这么有诚意吧。   丁永隽暂时还摸不清楚高孔的用意是什么,只能笑呵呵的和他打太极。   高孔也在琢磨着丁永隽的态度。按理说,高家要和他们丁家接亲,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们怎么样都该清楚,只要两家有了姻亲这层关系,他就会想办法把丁永隽弄到盛京城去,只要丁家加入盛京城的商会,格局就会发生变化。丁永隽没道理想不通这一点的,这样的机会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但是转念又一想,难道是因为他现在是“有德之家”,是个连圣上都称赞的德商,所以自视甚高了!?   越琢磨高孔的心里就越不舒坦,他人都来这里了,还能让丁家再不识抬举!?所以丁永隽不主动提亲事,他也不提!   “丁兄年轻有为,深得圣上赞许,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同行汗颜,听闻蜀州四淩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这次我可是要好好见识一下。”   丁永隽笑笑:“高兄前来,一定要好声招呼,只是弊庄简陋,不好叫高兄委屈,我这就让人安排最好的客栈来招待高兄。”   高空心头一跳——这是彻底的不准备拉关系了吧!他们来又不是敲锣打鼓的来,他还专程将小儿子长鸣一起带来,长鸣虽然是次子,可是也是嫡出的,之前两家都提了亲事,现在看到长鸣应该知道他是想让儿子和他们家的女儿联络联络感情!难道是因为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不懂得他们盛京城大气的作风?还在遵循守旧的抱残守缺?   啧,儿子要是真娶了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他还得好好审视审视呢!   完全不懂高孔心里已经上演了一出九曲十八弯的猜测的丁永隽很是认真的让管家去准备客栈,不料一直恭敬有礼的高长鸣忽然道:“丁伯父,晚辈与家父此次前来本就不想惊动太多同行,所以才贸然上门拜访。晚辈与家父并非讲究之人,以往外出行商,有瓦遮头已是满足,商会会首本就事务繁忙,丁伯父又是初任,自然会更加忙碌,晚生与家父可自行安排,不劳丁伯父操心这些小事。”   此话一出,高孔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丁永隽一愣,和华氏对视一眼。   华氏和等人,自然猜出了高长鸣的意思——既然你们没有留人招待联络感情的意思,那我们也不用你们假客气。   要是真的让这父子两人去做主,那面子上就难看了,华氏微笑,赶紧打圆场:“要我说,老爷还是多虑了,丁高两家来日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不过我家老爷说的是,庄子是新搬过来的,修建的自然不如高家在盛京城的繁华,若是高老爷与高公子不嫌弃,大可在庄子上择一处小院住下,若是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来的时候就打听过,这位丁夫人虽然是侯府的姑娘,虽然是个庶女,但是侯府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高孔很满意。   于是乎,父子二人被安排在了庄子里用来待客的小院子。   高长鸣和高孔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关于丁永隽从城内搬迁到乡下的庄子又缕缕高升的赞赏的事情还是清楚地,现在他们看这个庄子,简直像是在看风水宝地一样。高孔还特别研究了一下府内的山水建设,仿佛跟着学自家就能一样步步高升似的。   “我与你说了,这个池子就该这么挖,方方正正的你是挖莲池还是澡堂子的浴池呢!”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从回廊的尽头传来,父子二人步子齐齐一顿,这才发现婉转的回廊尽头,豁然开朗又是一片天地。   一块还未休憩的空地上,两个少女正争得面红耳赤,一旁工人打扮的人面面相觑,屁都不敢放一个。   “怎么就方方正正了,边上咱们可以嵌上汉白玉,雕刻好看的莲花纹,多么大气。”   “你怎么不用和田玉呢!雕个千字文上去好了!什么叫天然去雕饰你懂不懂啊!”   高孔和高长鸣对视一眼,父子二人想到一块去了——怎么这丁家府邸的风水建设,竟然是小姑娘来做么……   丁荃和丁凝争执不休,就为了这个以供二人日后赏玩的池子该建成什么样子。   丁荃前几日在画册上瞧见了一种非常高端大气的挖法,四四方方,规规矩矩,周边贴了汉白玉,还有刻纹,连长在里面的莲花都显得大气了,可是丁凝不这么想,既然是要做莲池,就该做天然不做作的莲池,什么汉白玉什么莲花雕文,做作又不实用。   不远处传来两声咳嗽,两个姑娘齐齐住口,扭头望过去。   高长鸣长身玉立的垂眸微笑,对着二人拱手一拜:“二位姑娘有礼。”   丁荃和丁凝神同步的望向一旁带路的下人。   下人瑟瑟发抖,如今这二位,一位是老爷宠妾的女儿,一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的徒弟,哪个都得罪不起!   “二位姑娘,是高家的老爷和公子来了,奴才正要领二位贵客去厢房。”   丁荃和丁凝神同步一愣。   难道是之前和大姐定亲的那个高家!?   刷,两人望向彼此,在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不是吧,高家不是在盛京城很有格调的么!怎么会亲自上门!?难道高家和大姐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   若是不晓得大姐心有所属,此刻她们也就跟着看看热闹,可是大姐与那位的爱很纠结……   咦,还是不要随意看热闹的好。   两人齐端端站好,对着高长鸣与高孔行了一礼:“阿凝/阿荃见过高老爷,高公子。”   高孔一直审视着这两位姑娘,看到出来,这里面没有他的未来儿媳妇,虽然二人行礼时候标准端正,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看到方才没人时两人的泼辣剽悍。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高孔心中冷笑,端着架子走到高长鸣身边,“贤侄女不必多礼。”   高长鸣:“不知二位姑娘方才正在争执什么!?”他语气含笑,似乎很有兴趣。   二丁对视一眼,就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似的,对高长鸣说出了两人争执的原因。   高长鸣听完,微微一笑,宛若三月春风般温暖,他温声道:“二位姑娘其实不必这般争执,因为二位姑娘的想法中都有可取之处,汉白玉通体洁白,莲花也有高洁之姿,二者相辅相成,可谓搭调。”   丁荃的眼神一亮,随之而来的是丁凝的脑袋一耷。   高长鸣怔了一下。   方才他站的远,没有认真看,可是走近之后,才发觉丁荃虽生的清丽,但是丁凝却是生的貌美无双,因为争执而泛红的小脸浮上了被否定的委屈,耷拉下去的样子简直叫人心疼,露出的细白脖颈更是叫人看的脸热。   他咽了咽口水,又转而道:“但周围以汉白玉围绕,怕是不妥,莲花虽有高洁之义,也有天然去雕饰的一份自在,出淤泥染不染,有淤泥对比,方显此德。”   丁荃的眼神一黯,随之而来的是丁凝微微抬起的眼眸。   被丁凝盯着,高长鸣忽然有些紧张。   啊,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所以,不妨按照阿凝姑娘所言,周围以石砌之,再按照阿荃姑娘所言,在池中立一个汉白玉的雕塑,作为装饰观赏用。”   高长鸣觉得自己的办法真是棒呆了,完美的解决了二人的矛盾,以至于错过了两位美人鄙夷的目光。   丁凝:这个没有原则没有个性的马屁精!   丁荃:没有原则!没有个性!   “鸣儿,不要胡闹了。”高孔适时地发话,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然。   丁荃,丁凝,呵,不就是丁家的两个庶女么。丁家的庶女都这样没有规矩了吗,放着女红不学女训不读,竟然插手做这些事情!简直上不得台面!   高孔这一句话,摆明了是在暗讽丁荃和丁凝胡闹,高长鸣脸上有些挂不住,对着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父亲何苦这般刻薄。但是转念一想,这两位应当不是他要联姻之人,往后……他就是她们的姐夫。   高长鸣尴尬一笑,对两人作揖一拜:“两位姑娘,失陪。”   目送着高孔父子走远,丁荃凑到丁凝身边,暂时忘记了刚才两人的争执:“他们不会就是大姐未来的公爹和夫婿吧?”   丁荃眉头紧皱:“感觉大的那个不太好相处诶。”   丁凝若有所思,回答也含含糊糊:“谁知道呢。”   刚刚迎了高家这一波,丁永隽屁股还没坐稳,又来了一拨。   大红的颜色看的人有些胀眼睛,家丁匆匆来报:“老爷,是县令大人来了!说,说他是来提亲的!”   丁永隽正在跟华氏对接待客的宴席,一人一杯茶说的正认真,家丁这么一嚷,两人纷纷一颤。   华氏有些发蒙:“谁、谁来提亲?提谁的亲?”   秦泽来提亲了,提的是丁家老三,丁荃的亲。   整个府邸被惊动那一刻,丁荃差点骑到丁凝身上逼她就范,认同汉白玉。   “姑娘!姑娘!大人来提亲了!秦大人来提亲啦!”林竹一路小跑过来,与其说是惊喜,那张小脸上的神情更像是……惊悚!   丁凝和丁荃同时一愣,下一刻,丁凝一脸狡黠的从丁荃的钳制中溜出来,看戏不怕抬高的对丁荃一拜:“恭喜三姐,好事将近。”   丁荃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不稍片刻,秦泽登门提亲的事情,传遍了府内,连刚刚安顿下来的高家父子都听说这件事情了。   高孔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你说谁?来提亲谁?”   秦泽的名字,高长鸣也听说过。   若非有这位前金科状元的神来一笔,他们如今谋个一官半职何须这么费力!   说起这个名字,高长鸣牙齿都咬的更用力了:“爹,就是那个痛斥买卖官爵之风,被贬蜀州的秦泽!”   高孔坐不住了,携高长鸣外出看个究竟。   这一边,丁永隽也愣了。   可是转念一想,又并非是无迹可寻。当日阿荃忽然改了态度要和贺景源比武,贺景源为了一条出路,为了白师傅给他的那个“许诺”,竟然真的要和阿荃动手,阿荃险些被那畜生伤到,是秦泽冲出来,以血肉之躯给她挡了一击。   因为白将军身份的曝光,让之后的丁永隽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段师徒关系上,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他对这个女儿的关心不够,所以从未对那些小事情多加思虑,没想秦泽当日那一反应,竟然是因为男女之情!?   “秦大人……”   “丁伯父,晚生今日前来,是因为钦慕贵府的三姑娘,冒昧上门提亲。家父与家母远在盛京城,得知此事后亦十分支持,晚生知道婚姻大事,应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丁伯父原谅晚生的迫不及待,至于家父家母,以及在盛京城特聘的一品大媒,会在不日后抵达四淩城。”   丁永隽:……   秦泽淡定自若,一个磕巴都不打的语句,足以见得他对这件事情的预谋。   华氏愣了一下,方才道:“秦大人……”   “夫人。”秦泽淡淡的打断华氏的话:“在公,晚生只是一个父母官,在私,晚生就是一个后生小辈,夫人可直呼我名,不必这般见外。”   华氏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   “老爷。”全员震惊的前厅里,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一向低调的秦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脸蛋通红,头都不敢抬的丁荃。   华氏一看到秦氏,总算是回神。她是一家主母,若是此刻表现的不开心,仿佛她不愿意丁荃嫁得好似的。   秦氏对着丁永隽盈盈一拜,这才望向秦泽:“秦大人。”   秦泽赶紧一拜:“不敢,夫人唤我淮清即可。”   丁荃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可是才刚刚瞄到他的鞋尖,就紧张的低下头。   秦氏淡淡一笑:“好,淮清。”她走到丁永隽面前,对着丁永隽又是一个大拜,丁永隽赶紧将她搀扶了一把:“你这是做什么?”   秦氏眸子微垂:“老爷,多年来,妾身从未向老爷提过什么要求,但如今,妾身恳求老爷一件事情。”   丁永隽看着秦氏坚定的神情,与当初万氏要亲自为丁凝做主的样子如出一辙,心中已经了然:“你要说什么,我知道。”   秦氏依旧淡定:“那老爷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华氏在一边微微皱眉。   丁永隽沉默了一下,说:“阿荃是你的女儿,这么多年来,我也从未真正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如今却要为她做主,未免显得可笑。今日淮清贤侄上门提亲,你身为阿荃的生母,有权利做这个主。”   华氏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   秦氏仿佛没看见华氏的表情似的,转身对秦泽道:“秦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老爷!”华氏不满出声——这算是什么!没规没矩的!府里还有其他的客人,若是让他们知道府中的姑娘婚嫁大事,一个姨娘就能自己决定,那她这个主母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左右秦氏是什么意思,她这个做主母的替她决定了不就是了,这样直接跳过她这一层,让她颜面何存!?   “姐姐。”不等丁永隽开口,秦氏已经接话:“府上刚刚来了贵客,姐姐需要费心招待,阿荃的事情,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做主。”   华氏抿着唇,不说话了。   秦泽竟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没规矩的,恭敬地跟着秦氏走了。   丁荃忐忑的跟在后面小碎步,秦泽步子微微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令她安心的微笑。   丁荃定在原地,真的因为秦泽的这个微笑,散了心中不少的紧张。   秦泽随着秦氏去了偏听,走出前厅的时候,刚巧碰上了高家父子。   秦氏见了礼,高家父子也回了礼,只是在看到秦泽的时候,眼神复杂。   秦泽倒是淡定,在未来岳母面前,他需要谦卑一些,但是在这二位面前……   他目不斜视的跟着未来岳母走了。   高长鸣气得不轻,不服的望向老父亲,父子两进行着灵魂交流:爹,你看他!   目中无人,自以为是!这个混蛋还是这么招人厌,被贬都没能磨平他的狗脾气!!   高孔对秦泽也是恨得牙痒痒,捏紧了拳头,瞪了儿子一眼:怕什么!真的结了亲,你的辈分也长一些,稳住,我们能赢! 第109章 婚事落定   秦氏出现,堂而皇之的带着秦泽去偏厅说话,等到人一走,华氏有些坐不住了:“老爷如今对几位夫人也着实是尊重又宠爱,阿凝还小,万氏不懂事要善做主张的把她许配给一个僧人你不管,可是秦泽乃是一方县令,又是盛京城的人,身份上复杂得很,至于阿荃这一头,就算是你想宠着秦氏任由秦氏效仿万氏来做事,那白将军的立场你可考虑过!”   “好了!”丁永隽打断了华氏的控诉,看也没看他:“秦泽是什么样的人,你怕是不太了解。”   华氏语塞。   丁永隽也不傻,秦泽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稍微有些交集,就能感觉到这个年轻的后生深不可测。他每走一步都有自己的筹谋和预算,一步一步,或快或慢,都是朝着他既定的一个方向。   “秦泽是个明白人,我们府内是什么情况他都清清楚楚的,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再者,平日里你也累心与阿姐和素素的事情,现在你就放宽了心将阿荃交给她母亲便是,你少做些,没有人会说什么。”   华氏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丁永隽,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良久,她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丁荃有些不安的在门口徘徊。   秦泽跟着母亲进去已经好一会儿了,她恨不得趴在房顶上偷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上次师父来也是,这次秦泽提亲也是!为什么每次和她有关系的事情总是跳过她呢!丁荃想了想,觉得有点气。   秦泽提亲的架势,高家父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回到房间,再也没有出来过,好在华氏还将这两位贵客记着,自己去吩咐下人准备了。   丁凝全程乐呵呵的看热闹,还没来得及回去将今日的热闹说给母亲听,就被二姐丁素给拎走了。   “你跟我说说,今儿个是怎么回事。”丁素这些日子难得的留在府里没有回到书院,但是她留在府里也是我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和在书院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丁凝老老实实的把事情都说了一遍,样子乖巧的不得了。   丁素越听越沉默,完了挑眉问道:“所以,高家这次来是来定亲的?”   丁凝双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咯,可能是来踩点的呢!”   丁素瞪了她一眼:“又不是来抢劫,踩什么点。”   丁凝若有深意的嘿嘿一笑,“有区别吗?”   丁素张口想反驳,最后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换做从前,父亲别说是做四淩商会的会首,就连生意上也是处处被大伯打压,现在毫不同意翻身而上,又接连获誉,入了高家的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现在高孔竟然带着那个高长鸣亲自登门,很难不让人觉得他们是准备把亲事定下来。   至于阿荃那边。   小傻子一个,总会被秦泽吃拆入腹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且他果然坐不住前来提亲,只要这桩亲事落定,那接下来他们二人成亲,盛京城那边就难免要走一趟,接下来的时间,秦泽和周世昭的主要精力,会放在白氏的身上。只是高家在这个时候   另一边,秦泽和秦氏在小厅里面说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话,丁荃成功的从最开始的紧张兮兮到最后的淡定自若,蹲在假山上双手捧脸,紧盯着秦泽出来的方向。   这期间,她也从最开始的紧张激动,到此刻的深沉思考。   这就意味着,以后秦泽不再是她的情郎,而是他的夫君。往后相互扶持,共度一生的人都会是他。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和秦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盛京城的酒家里。那些纨绔二世子乐呵呵的奚落嘲笑着他,本着出门在外不要惹是生非的道理,丁荃没准备仗义出手的,可是等到这群混蛋开始调侃蜀州泗陵城的时候,她心中那腔热爱家乡的血液爆发了,当即便推了屏风,威风凛凛的准备教训人。   后来,那群混蛋被店家给请出去了,秦泽根本毫发无伤。   现在想起来,丁荃的脸有些热。   阿泽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他心中有一份自己的坚持,时刻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因为他,让她明白自己心里真正所想所求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追求,而非自我麻痹般的让自己去过另一种生活,变成另一种人。时至今日,追求什么,做什么样的人都不再是一个严格的界定,只要自己舒坦就好。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阿泽帮她比较多啊。   帮她解决家中的麻烦,帮她认清自己的感情。   算起来,她好像都没怎么帮过他,又或者说,在他要走的这条路上起什么作用。丁荃心里隐隐的感觉到师父和秦泽之间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她。也许所涉及到的事情,是她生活在这个温室里面从未接触过的勾心斗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丁荃很像全都知道。   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和他有关的。   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载着熟悉的味道截住了丁荃的思维。   丁荃的动作先于意识,仰起头就对着秦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阿泽!”顺势从假山上跳下来,秦泽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稳住她下盘这件事上。然而丁荃功夫了得,这一跳何其简单。她笑着一抬眸,就看到了站在秦泽身后的秦氏,脸上的笑容紧跟着一僵,连握着秦泽的手都不自觉的松开了,唯唯诺诺的喊了一声:“娘……”   秦氏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仿佛说的并非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而是今天天气真不错之类的话:“阿荃,娘已经和阿泽这个孩子谈过,阿泽虽然只长你几岁,但是很多事情考虑的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周到,若是你也同意的话,这门婚事就落下了,好不好?”   丁荃觉得,这是母亲对自己最有商有量的一次了。   她舔舔嘴唇,乖巧的点头:“好。”   一个好字,惹得秦泽的唇角微微上翘,仿佛听到天籁之音一般。   秦氏没有再打扰二人的相处,她面露疲色,揉了揉额角:“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你莫要着凉了,这个时候生什么病可不吉利。”   丁荃看着母亲秦氏唠叨着什么“成亲”,什么“吉利”,瞬间有些恍惚。记忆里的母亲,只会严厉的拿着医书逼她承袭祖业,只有在上一次和贺景源定亲的时候,她才一反常态的温柔了一次。   可是如今再看她,仿佛比从前要离的更远。   “阿泽。”丁荃有些无措的望向秦泽:“你和我娘都说了些什么!?”   秦泽握住她的手,认真的回答道:“她说愿意将你交给我。”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丁荃摇头,耿直的有些过分:“上次……上次我和那个……那个谁定亲的时候,我娘是真的高兴,她竟然还亲自帮我做了嫁衣。可是这一次,她怎么好像格外的冷漠呢。”   秦泽好气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放弃了和她追究自己跟贺景源到底谁才是真爱这种傻问题,认真的帮着她分析:“或许是因为,在夫人看来贺家到底与你们家更为匹配一些,所以你嫁过去,她不担心你受欺负,至于我……夫人或许防备更多一些,也怕我会欺负你。”   丁荃想也不想的就道:“胡说,你怎么会欺负我呢!”   欺负两个字,在此刻的秦泽听来,又带上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看着丁荃的眼神,完全是男人在看一个女人的痴迷,唇角弯弯,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是,我怎么会欺负你。”   丁荃和秦泽的婚事,意外顺利的被定下来了。   秦氏所谓的做主,竟然只是和秦泽在偏厅的一番谈话。   看着那些礼物被一箱箱的抬进库房,记载了三姑娘的账上,华氏的眼神就越发的迷离了。丁荃和秦泽的事情,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现在高家的人已经上门了,她须得尽快将高家人的注意力放在丁素的身上,至于阿婕……   华氏开始急了。   难道当初是她会错意了!?太后并没有想着要给丁凝什么好的婚配,将人带到自己的身边,随时见一见!?可是不对啊……那玉坠子,分明就是要做主的迹象。思来想去……出现在泗陵城的,只有一个信国公府的少国公。   根据华氏打听的消息,信国公府深得圣宠,但族人却十分的安分守己,谁也不会因为帝王的这一份青睐而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可谓是忠心不二,皇上也信任他们。这样的身份,用来安置丁凝最合适,她不可能猜错的。   见着华氏这样忧心,苏嬷嬷终于忍不住道:“夫人,咱们如今困就困在不晓得太后是要让哪一方人来为四姑娘做主,更不晓得这方人到底出现了没有。若是夫人允首,老奴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去试出一个结果来。”   丁荃定亲的消息传到丁素这里的时候,她正在悉心打包一个锦盒,一式两份。   其中一份选用了大红的盒子,透着一股子喜庆之风,另一份,则是装在一个黑色端面的盒子里,看起来沉稳又内敛。丁素是四个姑娘里面唯一没有丫头的,她不喜欢下人伺候,因为没有哪个下人比她更懂得照顾自己,她瞧不上。   “将这个送到府衙,一定要送到周世昭周公子本人的手上。”丁素招来下人,让其送物。   收到丁素的礼物时,周世昭刚刚洗了本月的第二次澡。不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觉得在丁素那里洗了一次澡之后,那个味道仿佛是融进身体里面了一样,不管他出多少汗,走多少路,这个味道一直都在!更可怕的是,这个味道竟然还入了他的梦,梦里都是那个女人在纱帐之后若隐若现的是身子……   周世昭是被吓醒的。   诚然,他是个血气方刚且选项正常的男人,年少无知的时候,也对女人有过痴迷和幻想。可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已经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但凡是带着目的接近的女人,他闻闻气味儿就知道是多少年的狐狸精。   可是这个丁素不一样!   她是他认识的女性朋友里书读的最多,气质最好,最有文采,说话……最损的一个!   周世昭对天发誓,他从未对丁素起过什么色心,又或者是亵渎之意。   所以做了那样的梦之后,他觉得很是羞愧,就更想将身上的这股味道给祛除了,所以这一次破天荒的勤洗澡,令他陡然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更让他不愿意承认的是,这种影响凭借着一份她独有的香气就有了效用。   可怕,非常可怕。   但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在他自欺欺人的觉得已经把在那个女人那里沾染的味道洗干净了之后,丁府的家丁送来了礼物——丁家二姑娘亲手调制的洗护五件套。   “昭爷,我们家姑娘说了,昭爷走南闯北的,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这些小玩意儿不值钱,却能在路上得一个方便,疲惫之时,洗净尘泥饱睡一顿也是乐事,小小心意,还请昭爷收下。”   周世昭是真的不想收,他甚至不敢打开那个盒子。   他怕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又闻到相同的味道,想起相同的梦境。   “二姑娘的心意,周某心领了。二姑娘亲手做的东西,我一个粗人怎么敢收,还请这位小哥将东西送回去,就说是我说的,这东西我周某人要不起。”   下人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昭爷,可是小人做错了什么!?”   周世昭心里恨得牙痒痒:你真的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你手里的东西他娘的有毒啊!   “那个……太贵重了……”   下人神色一松,赶紧道:“昭爷有所不知,二姑娘特别吩咐过,她自小熟读各种古籍偏方,对调制一些护理的药膏十分得心应手,这些都是最普通的洗护用品,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做成的,但是在外头也是有价无市的秘方好物,昭爷就不要客气了……”   “等等!”周世昭慌乱的眸子沉淀下来,有了一丝清明:“你刚才说什么!?”   下人一愣,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小、小人说什么了!?”   周世昭的语气沉了一下,那股子“江湖我昭爷,人狠刀更准”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你说,你们姑娘擅长调制什么?”   “药、药膏?”   周世昭不是傻子,偏方,药膏,一些细节拢在一起,编织出了一个有点意外的想法。他也不知道是忽然找了什么魔,三两步上前夺过盒子打开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劈,呆愣当场。   这个死丫头,难道是故意的!?   这用来装洗护膏的盒子,竟然和那个所谓的价值五千两的创伤药膏的盒子一模一样!   粗大的手五指收紧,散发着一个男人的怒火。   周世昭的腮帮子咬的能听到磨牙声。   这个女人,敢讹他! 第110章 表白   周世昭招呼都不打的杀到了丁素的小院子。他从来就不是讲规矩的那种人,在道上混久了,即便不是什么叱咤风云,脚一跺都要令山河一震,四海翻腾的天王老子,但是还真没有人堂而皇之的诓过他!   丁素这个女人,可怜兮兮的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让他心生愧疚,他赔一赔医药费也是应该的,但是这种应该绝对不包括她用自己配的药膏来讹他!完了还假惺惺的不让他出钱!这不是平白让他觉得欠了她似的么!   让周世昭激动地不仅仅是发现自己可能被讹,更因为一路过来,他都没想明白丁素这么讹自己的目的在哪里!   翻墙而入进了丁素的院子,周世昭毫不客气的直指院中披着厚厚的披风悠然煮茶的女人:“好你个臭娘们,你敢讹我!我跟你讲昭爷今天来可是我有证据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斥责和质问在看到丁素摆着的两个杯子的时候戛然而止。   丁素的茶已经煮好了,她慢条斯理的给两个杯子倒上,放下茶壶的时候顺势抬起头,略施粉黛的小脸巴掌大,不动声色时冷艳逼人,唇角翘起时勾魂夺魄。   现在,她显然属于后者。   丁素微微一笑,说:“你来了,坐吧。”   那一刻,周世昭心里的猜测变成了肯定——她在等他来。但是随着这种肯定落下,一个更大的疑问在他心中升起。   他将这种从未有过的疑惑和烦恼抛在脑后,回归主题:“丁素,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丁素明知故问:“为了什么?”   仿佛是在等着她这启下的疑问句,周世昭伸手往她面前一拍,手移开时,装着膏体的小盒子就出现在丁素的面前。   “这个东西,你总不会不认识吧。”   丁素瞅了一眼,继而伸手将盒子拿过去打开看了看,这才了然的点点头:“哦,这不是我送你的东西么。”   周世昭的牙根痒了一下,仿佛只有咬碎了牙才能克制住这种出离的愤怒,可是如此愤怒的他,对上的只有冷静无比,眼眸里含着让他不敢正视的笑意的女人。   周世昭出来闯荡这么多年,不敢说从未被人讹诈坑蒙拐骗过,但是每到了最后,他都能悬崖勒马的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冲回去大杀四方,在敌人瑟瑟发抖的求饶中内心毫无波动的给与还击。这些人里面,或有外强中干的废物,或有垂死挣扎的无赖,甚至有到了这个时候还想侥幸的再讹他一次的滑头,但这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遇上对方一副等着他来,盼着他来找麻烦的情况……   理智告诉周世昭,和这个女人玩狠的没用,发火咆哮更没有用,所以,周世昭用上了自己二十多年来为数不多的理智冷冷的看着丁素:“丁素,我敬你是个女人还饱读诗书聪明能干,把你当朋友,也尊重的很,可是你呢,耍老子有意思!?”   丁素眼中的笑意,在周世昭冷静的质问中一点点的消散,神情变得严肃又认真。   在回答问题之前,丁素收回目光,端坐在石凳上,端起自己面前的手握茶杯,对着热乎的茶水吹了吹。袅袅白烟随着她的吹动,几乎是呈笔直的线条冲起,喷洒了她一脸,也温润了她沉静的脸。   “周世昭。”   周世昭不动声色的等她的下文。   “从小到大,可有女子向你诉说倾慕之情?”   “倾什么玩意儿?”   “可有女子要对你以身相许?”   周世昭一愣。   下一刻,他像一颗小炮仗似的炸开了:“丁素!你再这样顾左右而言他,老子真的要生气了!今儿你不解释清楚这膏药的事情,你信不信我再给你身上弄出个疮窟窿出来。”   丁素若有所思的垂眸:“看来是没有了……”   简直是不能忍!周世昭自认对丁素算是十分的有礼貌了,可是这个女人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耐心和脾气。即便此刻她神通广大的立刻让白氏和他们联手杀回京城,他也要让她知道一回好歹。他因为隐忍而微微发抖的手紧握成拳,只伸出一根食指来指向她:“丁素,你……”   这句话还没说完,丁素已经忽然起身,双手握住了他伸到自己面前充满威胁的手,这一动作,胜过万千招式,成功的让周世昭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被握住的那只手上,那些警告威胁的词儿在一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丁素握着他的手,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宁和温柔,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像是一把小刷子,每一个字都精准的冲向周世昭的心头,漫不经心的一撩——   “那疮窟窿可不好弄,若你想弄,我教你便是。”   周世昭目瞪口呆。   丁素的眼神里满是宠溺,朱唇轻启,“你想的不错,那药膏是我自己的调的,因为那伤口也是我自己弄得。如果不这样,我又怎么能让你记得我!?”   周世昭面色古怪。   丁素:“那一日你救了我,却转身忘了我,你可知救命之恩比海深的道理!?你让我对你动了心,却不负责任的将我抛在脑后,但凡我稍微脆弱一些,可能就已经做了傻事,而后只是将自己身上弄出几个血窟窿来乞一乞你的怜悯,当算的上一个坚强。”   周世昭面色惨白。   丁素没有准备放开他的手,继续追击:“这件事情,我承认是骗了你,可是由始至终,除了换来你几分愧疚的关心,和那几把不能更礼貌的搀扶,就只剩下日日夜夜伤筋动骨连皮动血的疼,能不能算是抵了骗你的罪过!?”   周世昭呆若木鸡。   丁素垂眸弯唇,声音温柔:“然后,就是你说的那五千两了。我自知伤口是自己做了来讹你的,又怎么会让你真出那些钱?所以,钱到了最后也不是你出的,是不是?若我稀罕你仅仅只是愧疚才滋生的关心,先时就该将自己弄得更严重些,哼哼唧唧的要你负责,可是这样一想,对你实在是不公,若我今日没有让你瞧见那瓶子,你还能联想到是我讹了你么?”   周世昭脸色发青。   “我不知道别的女子向心上人表达爱慕之意是什么模样,可我从来就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更从未向什么人表达过倾慕之意。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唔……我也是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你……听得懂吗?”   周世昭又白又青的脸,红了。   丁素这一次很认真的打量着周世昭的表情。不过,那张黝黑又俊俏的脸上实在是写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丁素这一次难得的没有露出戏谑的表情来,反而越发的认真:“若你没有听懂,我不介意再说的简单一些,周世昭,我……”   “你住口!”   周世昭忽然回神,拼命地把自己被握着的手抽了出来,像是见鬼一样的看着丁素。   “你……”   “别过来!”周世昭指着她的脚下,与此同时自己往后退了一步,和丁素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我、我今日过来,其实就是想问问药膏的事情,既、既然你自己都说伤口是你自己弄得,后面那些欺骗,就、就当做是我先辜负你的惩戒……我、我不会再招惹你!你、你也不要再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   “为什么?”丁素眉眼一挑,一改刚才的认真,活生生多了几分轻佻。   一个女人,竟然让人觉得轻佻。   真可怕!   周世昭慌乱之中,有些口不择言:“因、因为老子最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丁素一点都不生气也不难过:“我怎样的女人?”   周世昭咬咬牙:“娇生惯养!麻烦缠人!我们那的女人,能打能抗,能顶半个男人来用!我、我从小就喜欢那样的!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丁素笑了:“我若是不死心呢?”   周世昭的调调都变了:“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还是不是女人了!”   丁素反唇相讥:“你怎么那么紧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男人的尊严被践踏,周世昭下意识的就想挺起下半身,大喊一声:你说谁不是男人!   可是面对丁素,他这个举动硬生生的刹车:“你……你不要再白费心思!我不会喜欢你的!”   丁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玩味的唇角溢出一声轻笑,她的声音很低:“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脸红什么呀。”   轰!   周世昭原本微微泛红的脸,已经彻底充血了。   若是让她知道,这是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女子表白,岂不是很丢脸。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老子才不吃这一套!我现在把话撂这里,既然你已经坦白你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们就是两清!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丁素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111章 吃醋   周世昭逃命似的回到了府衙,因为气势太强冲进太大,险些撞坏了大门撞残一个家丁,一路带倒的花花草草桌椅板凳不计其数。   他觉得自己的找一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运功稳一稳狂跳不已的心,然后再喝点安神茶,彻彻底底的将丁素这番乱七八糟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不管他是练功还是睡觉,丁素刚才说的话,露出的表情像是梦魇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他烦躁的挠挠头,抓来一个下人:“你们大人呢!”   下人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颤抖道:“大、大人今日上丁家提亲了。”   丁家……又是丁家!   周世昭低声骂了一句,可是觉得自己骂人的底气明显的弱了,就这么安静了一瞬,他飞快的抬手捂住心口。   他娘的,怎么又咚咚咚的跳起来了!   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有点大。毕竟从小到大,他接触的最多的女子就是他娘,虽说放养长大的他过的是糙了些,但是有些原则上的问题是绝对不能就此模糊的!   他来这里是要帮着秦泽扳回一局,也是为了让蛰伏多年的周家有重新东山再起的机会,和白无常一样。他甚至觉得,当初嘲笑秦泽被儿女私情迷惑心智嘲笑的有多尽兴,现在自己就该多有定力。   自欺欺人般的自我安慰之后,周世昭决定先把自己打昏睡一觉,等秦泽回来再商量大事。   可是等他一觉都睡完了,秦泽还没回来,外头已经华灯初上,元宵节的热度正浓,正安一脸被抛弃的哀怨回来告诉周世昭——大人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位未来的新夫人,据说四淩城的民风开放不讲究那一套扭扭捏捏的做派,大人知道未来新夫人喜欢外头的花灯,反正两人离夫妻关系也就一步之遥,此刻已经大大方方的带着人出去了。   周世昭从床上蹦起来,差点没把床板子踹烂!   再这么放任秦泽谈情说爱实在是不妙,周世昭飞快的穿好衣服,抓起搭在一边的毛皮马甲就冲出去了。可是人刚一出门,被寒风一吹,就冷静下来了。   他是不是想错什么了?   秦泽现在和丁荃定了亲,其实是好事啊。   站在他的立场来说,何止要支持秦泽继续谈情说爱,打晕了送上床开花结果,这婚事就能推得更快,然后想办法让白氏回盛京城,闹出点动静,他们再主动示好拉拢人心才是正经事啊!   短暂的犹豫后,周世昭有点茫然。   其实这个法子,还是丁素提醒他的。   啧,怎么会有女人脑子这么好使呢。   周世昭如梦初醒,伸手给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他怎么就又想到那个女人的身上了!周世昭啊周世昭,你可千万不要因为那个女人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就自己找不着北了!   忽然,一声尖啸的长鸣引入夜幕,在江面上炸开成了绚烂的花火,周世昭扭头一看,竟然是烟火。   是了,四淩城从年三十开始到元宵之后都等同于在过年,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有有钱的富商或租或买一艘画舫,在江面上烧钱。周世昭啐了一口,有这些闲钱干点什么不好,偏要执迷于这么转瞬即逝的东西。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周世昭果断的扭头就走,他想找个地方喝点酒。   烟火绚烂,终究短暂,最后一株燃尽时,丁荃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在看到对面的人时,欣赏烟火的目光里重新涌入了几分尴尬和无奈。她小动作的戳戳秦泽,秦泽扭头看她,眼神温柔的仿佛能把她化成水:“嗯!?”   低沉温雅的“嗯”,让丁荃的心头痒了一下,她咬咬唇,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凑近了低声道:“你说,我大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秦泽顺着她话中的指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高长鸣和丁素,不动声色的握住她藏在桌子下面的手:“别管那么多。”   丁荃急了,怎么能不管那么多呢!二姐可是要……   总之,她绝对不是那种将自己安定好了就不去管别人的人!   大姐心里有一个先生,二姐也正磨刀霍霍向昭爷。现在横生枝节,多出来一个高长鸣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晚饭之后,是秦泽主动提出来想带丁荃走走的,华氏顺势请秦泽带着高家公子到处走走,美其名曰都是年轻人,一定能聊到一块去,秦泽便没有拒绝。可耐人寻味的是,和高长鸣定亲的是丁婕,苏嬷嬷一句大姑娘今日身体不适,陪客的就变成了丁素,秦朗被孤立没有玩伴,气呼呼的一个人走了。   按理来说,秦泽虽然和丁荃定亲了,也即将成亲,但是到底不是夫妻,带着一个姐妹出来,四人同行,也不至于落人话柄。可是这个人如果是丁素的话,这个搭配就有些奇怪了。   比起丁荃这份操心,丁素本人就淡定多了。高长鸣大概也知道自己要成亲的姑娘不是这位丁素姑娘,所以没怎么注意丁素,或者说是以礼相待。因为高长鸣打从心底里瞧不起秦泽这个自毁前程的傻瓜,所以从头到尾也没和秦泽说什么话,连带着丁荃也不比白日里看到的那么顺眼了。   “没想到三妹妹与秦大人的婚事定的这么快,可是再往后,不管是四淩城的公务还是商会的事务都一定会变得更加忙碌,我多嘴问一句,秦大人准备将婚事办在何处?”   正在吃茶点的丁荃差点噎到。   一旁假扮高冷的高长鸣也悄咪咪的望过来。   秦泽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直白道:“我与阿荃的婚事,自然应该在盛京城办。”说完便看了丁荃一眼:“若是你想让我一顶花轿将你从蜀州送到盛京,也不是不可以。”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丁荃面色恐慌的猛摇头——这得把轿底坐穿啊!   丁素不提还好,一提这还真成了个事儿,从蜀州往盛京城走路城不短,加上成亲前前后后的琐事,丁永隽很难离开那么长一段时间,而且还是举家前往。秦泽又是父母官,这个事情还真是不好调配。   但是秦泽很淡定,笑了笑说:“阿荃舍不得家里,我们家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若是阿荃不觉得自己委屈,待到我父母抵达四淩城之日,在这里先办一场婚事,他日有机会去盛京城,再补办一场也未尝不可。”   丁素笑笑:“这可是真的折腾,要我说,阿荃还小,多在家里留一年也是好事,一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高长鸣眼角一跳,感觉对丁素的话有一些不一样的理解。   可不是么,高家这次来就是为了拉拢丁永隽,这个姓丁的有点本事,如果能拉到盛京城去,就是联盟的伙伴,可不是要举家迁往盛京城么!到时候人都过去了,办一场婚宴能是个什么大事儿!?   一想到高家这次来联姻说不定还给秦泽行了个方便之门,高长鸣的心理有点不痛快!   真是不懂爹,怎么就认定这个丁家了呢!要找合作的人,盛京城有那么多,这算怎么回事儿。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了几句话,高长鸣的小心思连起来已经能绕酒楼三圈,丁荃的注意力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拉到了另一边。   她兴奋的扯扯秦泽的袖子:“阿泽你看江面!”   这个酒楼的位置不错,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是一个江景房,此刻,江面上有不少的画舫飘着,画舫上灯火通明,仿佛将整个江面都照亮了。这当中,一艘最为华丽气派的画舫尤其惹人眼,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出手这么阔绰。   秦泽微微一笑:“不如去江岸边走一走?那边更热闹。”   丁荃点头如捣蒜,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满满的都是期待。   秦泽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二人,丁素很上道:“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不如秦大人带着阿荃去走走,我先回府,秦大人稍后再送阿荃回府?”   秦泽很满意这个而决定。   另一边,高长鸣也不想和秦泽再有什么瓜葛,所以痛快的表示他可以送丁素回府。   两队人马一拍即合,丁荃羞羞涩涩又难掩激动的和秦泽开始了二人世界,另一边,高长鸣礼貌的走在丁素的身边,两人穿行街道朝着马车停放的位置走,显然是没什么好聊的。   忽的,不知道是高长鸣没话找话说还是真的有心,他忽然问了一句:“二姑娘,冒昧的问一句,四姑娘可有婚配?”   丁素步子一顿,看了他一眼。   高长鸣微微一笑:“二姑娘不要误会,只是在下白日里与四姑娘有一面之缘,在下家中有个妹妹,与四姑娘年纪相仿,却是闹腾得很,喜欢凑热闹,今日我们出来,却没见四姑娘同行,莫非是四姑娘也佳人有约?”   丁素收回目光,淡淡道:“唔,你猜的不错,阿凝的母亲已经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男方一年之后差不多就该过门了。”   高长鸣差点脚下一滑栽个跟头,所幸丁素眼疾手快,拉着他的袖子搭了一把手。   高长鸣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可是他跟尴尬的是丁家的风气。   本就是偏方生的姑娘,竟然还要招婿入赘!?   啧啧啧,这是多么的自甘堕落啊!   啊,白瞎了那张好皮相。   高长鸣向丁素道了谢,嘴欠的说了一句:“可惜了。”   丁素微微皱眉,有点后悔刚才那一拉了。   这种人,就该摔个狗吃屎才对!   刚想到这里,高长鸣“哎呀”一声,平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谁!谁打我!”高长鸣飞快的爬起来,风度全失的四处张望。   丁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自己走不好摔倒了,怪路咯!?   不远处的另一个酒家二层临窗阁楼,周世昭冷漠的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   这个女人,白日里才跟他诉说衷肠,晚上就跟别的男人并肩游街。   骗子!女人都是骗子!   周世昭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等干完了老爹交代完的事情,他就要回家,娶他们那儿的姑娘做媳妇! 第112章 偏执   砰。   丁婕手里的杯子一滑,重重的砸在缘竹的托盘上,缘竹吓得跪下,紧张的看着丁婕:“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方才说……素素和谁出去了?”   缘竹松了一口气,道:“夫人见您这几日的身子不好,怕是前两日太冷了受寒了,便没让您跟着出去,可是秦大人带着三姑娘,总不好叫高公子单着,这才让二姑娘陪着出去了。”   丁婕从床上坐了起来,缘竹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搀扶了她一把:“姑娘,您身子不舒服就别起来了,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去二姑娘的房里,若是人在,就请过来,若是不在,就等一等,截了人请过来。”   缘竹心里一咯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破,但是高家这次的提亲是冲着大姑娘来的,因为大姑娘身体不适,二姑娘就临时盯上了,大姑娘这是不爽二姑娘有抢夫婿的嫌疑么!?   缘竹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但是也是华氏亲自给丁婕挑选的,衷心不说,对主子身边的事情也要格外的敏感,要在主子当局者迷的时候做一个清醒的人,可惜二姑娘是个性子不羁之人,身边连个近身的丫头都没有,否则到底是什么情况,兴许还能打听打听。   大姑娘一直以来都极其照顾二姑娘的,二姑娘做不出这么损的招吧……   可是也不对……   缘竹想起了自己从苏嬷嬷那里听说的事情,心里越发的拿不准。   越想就越觉得,二姑娘若是有机会取代大姑娘,一定会兴高采烈的这么做!毕竟她……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   丁婕的眉头深锁着,似乎十分的不开心,缘竹心下大定,赶紧去找人了。   事实上,丁素也的确很快就回来了,她和高长鸣完全说不到一块去,显然高长鸣也不喜欢她这样看起来性子寡淡,更不懂得讨好男人的女人,两人回府之后,高长鸣就礼貌的回自己的房间了。   “二姑娘。”缘竹对着丁素行了一个生硬的礼,站在丁素的房门口说明来意,然后请她一同前往大姑娘的房里。   丁素一面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冷淡的缘竹,点点头:“姐姐没睡正好,我有事情找她。”   丁素来的时候,丁婕已经起来了,她坐在自己的琴前面,却并没有去弹,纤纤十指轻轻地抚着琴身,像是在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友似的。   “姐姐。”丁素打了一声招呼,站在原地。   缘竹乖觉的退了出去,还给两人关上了门。   丁婕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回来了。”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下说。”   丁素这头刚坐下,丁婕那头的问题已经抛过来了:“不讲自己困在那四方之地,偶尔也出来玩一玩,是不是比想象中的更有趣?”   丁素坐也不好好坐,比起在周世昭面前那副轻佻的样子,在丁婕面前,她应该算是……放松,十分的放松,不用伪装承认和样子,不需要带着任何的目的去做事情说话,轻松的仿佛此刻脱了衣裳跳舞都是自然又轻松的事情。   “我原以为你要先问问我,高长鸣的高矮胖瘦,品性情趣,还是说你准备跟我先虚与委蛇一下,趁着我没留意的时候再问,显得比较矜持!?”   丁婕温润一笑,看着她的眼神就只是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妹妹:“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样子,我会自己去看,自己去品,犯不着愣是隔着一个人来认识另一个人。”   丁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好玩的。”这是在回答丁婕刚才的问题。   丁婕眼神一动,“若是和周世昭在一起,是不是就变得更有趣了?”   丁素的眸子沉了一下,瞥了丁婕一眼。   丁婕不动声色的拿去边上的布慢条斯理的擦琴。   “阿荃和阿凝虽然跳脱,但心性单纯,要拿捏她们,对你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一方面,她们是被你拿捏着帮你胡闹,另方面,以她们二人的德性,乐的看戏。可是素素……”丁婕的语气顿了一下,加深了恳切的味道:“作为你的亲姐,我清楚你为何宁愿将自己关在那四方之地自我禁锢,自欺欺人,也清楚你为何口口声声的说自己瞧上了周世昭。”   丁素张口,本能的就要反驳,可是丁婕把她的节奏拿捏得精准无比,一番话把她堵得哑口无言:“我只是想告诉你,人不同死物。你可以同时喜欢做很多很多的事,喜欢很多很多的物,但不能将这份心态,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你不是个因为赌一时之气就胡乱作践自己伤害别人的人,但是你问问自己,在做这些决定,生出这些心情之前,到底是所谓的喜爱占得多一些,还是你心底那股拧巴的劲头更厉害些。”   “你说够了没有!”丁素嚯的一下站起来,凌厉的眼神和薄怒的表情都彰显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心虚和慌乱,可是丁素人不符名,从不是吃素的,既然要相互伤害,那就不要客气了:“姐姐你呢!?你说我瞧不清楚自己,你倒是瞧得清楚,不仅将自己瞧清楚了,也把周围的人都瞧清楚了,可是那有什么用!?在你身上我才晓得,不是做了明白人就一定会做明白事!你不一样是被娘左右安排,沉默认命的人吗!”   丁素冷笑了一下,在丁婕纹丝不动的态度上越发的被激怒:“你看,从前你听到我说这些,还会跟我气一气,可是现在呢!?你就跟一尊没有生命力的泥偶一样,什么都知道又有什么用?那只会在既定的路前变得更加可怜可笑!你说阿荃和阿凝天性单纯,可在有些事情上,你还不如她们!”   丁婕的表情有一丝丝的裂痕,显然也不想再说下去了,她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个单音:“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回去歇着吧。”   丁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有些不死心。   丁婕抬眼望向她,眼里竟然存着几分挑衅和若有似无的笑意:“素素,你说给我的话,反过来,何尝又不是讽刺你自己?等到什么时候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时,再来对我说教也不迟。”   丁素眼神一乱,匆匆丢下一句:“还是你好自为之吧”便转身离开了丁婕房间。   等到丁素一走,丁婕脸上的疲惫终于全都涌了出来。   缘竹跟着进来,看到丁婕的样子很是心疼:“可是二姑娘又顶撞了姑娘您!?姑娘,您为什么要操这份心呢,如今高家的人都已经上门了,您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为自己想想呢!”   缘竹的最后一句话,让丁婕的眼神清明了几分,她随口吩咐了两句将缘竹支了出去,等到缘竹出去之后,丁婕起身走到自己的梳妆镜前,弯腰将最下面上锁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有些笨重的红木盒子。   因为存放的妥当,盒子上干净没落尘。   丁婕看着这个盒子,像是在看着什么希望似的。   想做的事情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   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等缘竹端着刚煮好的甜汤进来的时候,丁婕叫住她,吩咐道:“明日一早,你给秦大人送一封拜帖,约个时间。”   缘竹愣了一下:“姑娘您要见秦大人!?”   丁婕唇角一翘,笑的意味深长:“也不必大人长大人短的,做了我妹夫,不也是一家人么。”   缘竹略震惊。   大姑娘看着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第二天一早,丁婕起来的时候,听说丁素已经早早地带着行李乘坐马车回书院了,丁婕一副了然的样子,多一句都没问,自己拾掇了一下,就出门了。   抵达庄子不远处一个景色颇不错的湖心亭时,秦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缘竹心里一咯噔,总觉得大姑娘这样暗地里私会秦大人的做法有些不妥当。在丁婕将缘竹定在原地不许她跟过去的时候,她就越发的不安了:“大姑娘……这样不好吧。”   丁婕瞥了她一眼:“你近来管我是不是管得有点过头了?”   缘竹一阵紧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丁婕慢慢的走向秦泽。   秦泽远远地看到丁婕,人已经站起来,姿态恭敬了。   丁婕笑了:“夫妻的礼还没成,妹夫的礼已经这般到位了。”   秦泽也是微微一笑,跟着丁婕一起入座:“大姐找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很好,没有浪费时间的客套,丁婕很满意:“既然大家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我也不和准妹夫你客气了。我找你来,的确是有一件事情相求。”   秦泽挑眉:“大姐所指何事?”   丁婕眼神一动,多了几分探究:“妹夫手底下,可有一位叫做周世昭的猛将?” 第113章 逃避   “可是我那位兄弟做了什么不敬之事?”秦泽耐心的询问。   丁婕:“妹夫可曾觉得阿荃惹人心疼过?”   提到丁荃,秦泽的神色认真不少,他想了一下,坦白道:“或许生在这个家中,可怜的不止阿荃一人。”   丁婕笑:“可你愿意好好珍惜心疼的,也只有阿荃一人。”   秦泽喝了一口茶:“那是因为她值得。”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结合丁婕刚才的问题和她说的这些话,不难猜到丁婕这次来的原因:“莫非是因为我那位兄弟……和二姑娘的事情?”   丁婕的笑容淡了一分:“你早就知道!?”   秦泽:“先时二姑娘曾与淮清这里借过几册古籍,但言辞间对我这位兄弟颇为关注,大姐今日的询问也是话中有话,淮清这才斗胆猜测是因为这件事情。”   这个秦泽,实在是谦卑的有些过分了。   即便他如今是准妹夫,也完全没有必要谦卑成这样,好像……有什么事情相求似的。   秦泽耐心的等着丁婕的回复,也不着急。   丁婕按下心头的猜测,回归正题:“我们府中的情况,你也是晓得的,无论是受宠的还是不受宠的,都有自己的难言之处。本就举步维艰,就更不应该行差踏错半步,我既然是做姐姐的,只能略尽绵力来帮帮忙。”   秦泽挑眉:“大姐的帮忙是指什么?”   丁婕微微垂眸,话语别有深意:“我能力有限,既然无法帮着他们做点什么,至少要懂得在她们受到伤害之前,阻止她们去做这些。好比妹夫与阿荃这档子事,但凡妹夫少一丝魄力,对全局的掌控少一分火候,我都不会眼看着阿荃一头扎进你这口深渊里。”   丁婕说的不留情面,秦泽的神情跟着一怔。   紧接着,又听到她叹了一口气:“素素这件事情,我怕是能力不及了,平日里她已经与母亲水火不容,真叫人发愁。”   秦泽沉默了一瞬,忽然道:“大姐,淮清冒昧问一个问题。”   丁婕:“嗯?”   秦泽:“大姐方才问淮清关于周世昭此人的人品,可是因为大姐自己也不清楚周世昭的为人?”   丁婕坦然的点点头:“不错。”   秦泽点点头:“既然如此,大姐又何必这么快的定论二姑娘与周兄之间一定是一段不妥的缘分?”   丁婕不言,神情里透着一股无奈。   秦泽眼中滑过一丝了然,转而道:“不知大姐可相信淮清的能力?”   丁婕眼睫毛一颤,唇角弯起弧度来:“自然是相信的。”   秦泽:“淮清对周兄的人品有信心,若是二姑娘真的有意于周兄,淮清不介意成人之美,做这一段姻缘。当然,若是二人实在是不合适,淮清绝不勉强,也绝对不会让两人受到什么不必要的伤害。”   丁婕那道释然的微笑释放了一半,又有些为难道:“可是妹夫你公务繁忙,将这样的儿女私情交给你,怕是不妥。”   秦泽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大姐错了,这并非私情,而是家事。”   秦泽的态度太谦和,领会她意思领会的太快,甚至连最后答应她隐含的请求都答应的这么痛快,有些奇怪。   但是秦泽很快就解答了丁婕的这个疑虑。   他道:“其实,就算是大姐不约淮清,淮清也有必要拜见大姐一回。”   丁婕:“此话何意?”   秦泽想了一下,忽然起身对着丁婕拜了一拜,丁婕一愣,赶紧请他入座:“这是做什么,方才才说了不用这般客气,怎么忽然就行起礼来了。”   秦泽收起了脸上多余的神色,只剩下满满的诚恳。   “淮清与阿荃能走到一起,着实不易。于淮清而言,阿荃是不可以伤害的珍宝。不客气的说一句,正如大姐所言,贵府未必能将阿荃成亲的事情看作一个什么天大的事情。这也该怪我,但凡淮清今日能有出息些,也不会叫阿荃被看轻半分,还能风光出嫁。如今我们大婚在即,可是就连阿荃的生母,放在她胞弟身上的心思也比她更多。”   秦泽言及此,丁婕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轻叹一声:“淮清不敢劳烦大姐主持什么大局,只希望在阿荃的亲事上,若是贵府有何疏漏的地方,大姐能劳心留意些,需要有花销的地方,大姐可罗列清单给淮清,只要能让阿荃在家人的紧张与关注下风光出嫁,淮清感激不尽。”   所以,他答应在周世昭和素素的事情上帮一把力,条件只是让她在阿荃的婚事上多尽一份心?   半晌,秦泽听到了丁婕低沉似承诺的回应。   “这花销不必你出。”   秦泽看向丁婕。   “阿荃是我的妹妹,即便无一人为她操持婚事,我也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无论二娘对她如何,我都会是阿荃永远的娘家人。”   秦泽的深色松动了一下,最终轻笑一声,在这份沉默中和丁婕达成了最后的共识。   “什么!?你让老子干什么?”周世昭拔高了调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秦泽。   “修、葺、书、院。”   秦泽一字一顿的回答了他。   “秦泽,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秦泽言简意赅道:“你应当知道,我和阿荃的婚事将近。”   “那又如何?”   秦泽:“和阿荃成亲之后,我不会在这里多做逗留,所有人都一样。我们始终要回到盛京城,与其被动的敌暗我明,不如趁早做点准备,我曾听闻,泗陵城的富商多,大多数都会用这样的手法给自己培养人才,借以打通官途和商途。其实这不过是个上行下效的法子,朝中官员,也是这样给自己在政敌身边安插眼线。如今买官风气猖獗,与这些商人无不关系,你正好趁此机会,瞄一瞄到底有多少人把手伸到了这些仕子面前。”   周世昭冷笑一声:“秦泽,你真把老子当你使唤的手下了。”   秦泽认真道:“不是手下,是兄弟。”   “打住!”周世昭很警惕的打断他:“以你的德性,老子还不如跟你做一阵子手下,做兄弟,我可承不起你的情!”   “明日起你就可以带着拨款去书院巡查,相信他们一定对你夹道欢迎,热情的很。”秦泽微微一笑:“收收心吧,在外面野了这么久,也该约束约束了。”   周世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古怪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县令以朝廷之名修葺泗陵城两大书院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身为两大书院的学生,自然各个都是扬眉吐气,从前不喜欢的院服,如今宝贝似的穿了都不肯脱下来,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朝廷记挂的仕子,一时间人人都以身为两大书院的人为荣。   周世昭原本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担下这份活儿的,以至于他到了丁素的书院时,眼神都有些闪躲。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自从丁素跟他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明明从前隔三差五就能碰到,如今却像是咫尺天涯了一般。   周世昭自然是不知道,从前与丁素的那些偶遇掺杂了多少人为的因素,再没有碰到丁素之后,他也说不清楚心里那份感觉是失落还是安心。   不过,他在这里虽然很少再看到丁素,却意外的碰到了另外一个人。   说出来旁人可能不信,丁衍是丁家后代里唯一的男丁,是二夫人秦氏所出,换言之,丁衍和丁荃是亲姐弟。周世昭一开始发现丁衍的时候,是在丁素的房间外头。   他曾今去过丁素的房间,所以知道是在哪里,在书院考察修葺问题的时候,一连几次他都发现一个小伙子鬼鬼祟祟的在丁素的房间外头游荡。   他有点生气。   丁素这个女人,看着像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可是连这点男女之妨都没有吗!?明知道书院是男人扎堆的地方,还是一头扎进来跟着他们同吃同住,也不晓得到底被人占便宜没有,看,眼下就有一个小色狼在垂涎呢!   秉着匡扶正义铲除色狼的心态,周世昭决定管一管这个闲事,拎小鸡似的,毫不客气的将小伙子拎到没人的地方准备进行教育,不想那白净的小伙子不等他质问,已经反过来质问他——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我二姐房门外头徘徊!?   周世昭这才知道,这个人就是丁衍。   他也跟着知道,一向喜欢待在书院的丁素,这几日根本没来这里,这很是反常!   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丁衍倒是很讲道理的跟周世昭赔了不是,然后就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周世昭看。   周世昭已经被丁家人的眼神看怕了。先是丁凝那个小混蛋,然后是丁素那个磨人的小妖精,现在连丁家的男丁都看得他浑身发麻,周世昭觉得这实在是不妙。   “有什么话就说!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人!”   丁衍更尴尬了,犹豫半天,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盒来。   他知道周世昭是在帮衙门办事,这就意味着周世昭会和秦泽很熟,而秦泽又是丁荃的未来夫婿,所以说,这是丁衍准备送给亲姐的一个成亲礼物。   周世昭有点傻眼。   这丁家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   不是亲姐弟的关系似乎很不错,是亲姐弟的反而连送个礼物都要隔好几层来送!?   周世昭隐约觉得这里面有故事,倒也没多问,收下礼物表示可以帮他转交给秦泽,只是没人住多问了一句,丁素为什么没来书院。   比起周世昭,其实丁衍更不懂这一点。   据丁衍所说,自他懂事起,家中读书最厉害的不是他这个唯一的男丁,而是本该在大娘的教育下,活成和大姐一样的二姐丁素。   二姐从小就叛逆,大娘不喜欢她做什么她就越要做什么,越是让她矜持优雅,她就越是轻佻随性,不惜冒着被大娘打死的威胁,直接住到书院,整日和一群仕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本来也是很惹人非议的事情,至少书院里面那些自命清高的仕子不愿意和一个女人同吃同住同念书。   紧接着,丁素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之事。她直接在书院的诚心堂摆了一个擂,放话要挑战整个书院的人,不管是谁,与她论一个论题,能论赢她叫她闭嘴的,都有权利将她赶出去。   这些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可是他们更不了解的是二姐的实力。   总之,没有一个人能把二姐说的哑口无言,反倒是被二姐指出其狭隘之处,贬的一文不值,险些开始怀疑人生。   周世昭听到这里,也瞠目结舌:“难道时至今日,就没有人能镇得住那丫头!?她这么厉害,岂不是能考状元!”   “那倒也不是。”丁衍摸摸鼻子,似乎不太乐意提这件事情。   丁素并不是没有败过,她唯一败的,就是宁伯州。   可惜,宁伯州并不属于“只要赢了她就让她滚蛋”的那一类,相反的,他对丁素十分的照顾,甚至有意培养,还会将自己珍藏的古籍借给她看,自从宁伯州坐镇书院,越发的稳固了丁素在书院里面的地位。   华氏为此,几乎已经和丁素断绝母女关系,每每提到她,就像是提到什么耻辱的事情似的。后来,又有大姐丁婕为二姐打点,二姐就彻彻底底的落户在这里了。   说了这么多,丁衍只表达了一个中心思想——比起府里,二姐在书院更自在,她喜欢读书,什么手帕交更是少之又少,不可能有什么应酬所以不来,综上所述,二姐一连这么多天不来书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世昭心里有些烦躁。   晚上回府衙的时候,他将丁衍准备的贺礼丢给秦泽,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丁老三这一房是个什么情况和她没什么关系,要操心也是秦泽操心的事情。秦泽端详着手中的贺礼,果然有一瞬间的怔愣,看来他也不知道丁荃和自己胞弟之间的关系为何是这样的。   周世昭回了房间待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浮气躁的。   他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丁衍的那些话,又想起了丁素给他出主意的样子,还有元宵灯会时候,她流畅答题的模样。   是了,潇洒。   若她是个男子,必然是个风流潇洒文采斐然的公子哥,还能惹万千少女为之疯狂。   紧接着,周世昭仿佛出现了幻嗅一般,又闻到了那股香味。   他打了一个冷颤,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在想什么呢……”这话,仿佛是在问自己,又仿佛是在问思绪里的另外一个人。   “我在想什么?我能想什么?”坐在对面的丁素抬起头来看了丁凝一眼,“你还吃不吃了?”   裕福寺的厢房内,姐妹两人相对而坐,面前摆着几碗摘菜。   丁凝是裕福寺的常客,因为清尘已经提前启程外出历练,所以她也提前几日过来,吃斋上香为他祈福,顺便给万氏求平安签。   这是丁凝每年雷打不动的节目,往常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的,今年竟然跟了一个人,所以不是很适应。   “这裕福寺里的香火,难道还能燃出书卷味不成,二姐你真的没有走错地方哦?”丁凝咬着筷子,扎巴着眼睛很是好奇。   比起丁荃那个傻姑娘,丁凝就机灵多了,丁素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都听得出来,所以丁素也没准备和她浪费时间。   “都说佛门清净地,能让人想通一些不曾想通过得问题,我瞧着你年纪不大,很多事情却比旁人看的还穿,兴许是因为经常来此的原因,所以我依样画葫芦,来求一个答案,行不行呢?”话毕,丁素报复似的叉了一大筷子丁凝喜欢的豆角,在丁凝沉痛的眼神中大快朵颐。   丁凝愤愤的看着这个和她抢食的人,心里忍不住嘀咕——莫非是没将周世昭搞到手!?   这可不是她的作风啊。   退一万步说,真的没搞到这个糙汉子,来和她较劲干什么呀,讨厌! 第114章 懵懂   因为同行的多了一个人,丁凝又对裕福寺比较熟悉,所以丁素的安顿问题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姑娘,二姑娘为什么忽然跟着咱们来这里了?”   丁凝找寺庙的小师傅们领了一些洗漱用品,把玩着一把门锁,满不在乎道:“佛门广开,爱开就来呗,难道来了就真的能成佛呀。”   这话刚说完,丁凝就闭嘴了,因为在两人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负手踱步,眼神瞧着旁边的夜景,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人。   桃竹悄悄看了一眼那位,也能从最初的震惊变成现在的四平八稳。   “见过少国公。”主仆二人行了礼,丁凝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夜已经深了,别走那么远。”淡淡的声音提醒了一句,丁凝回头看了容烁一眼:“哦。”   容烁没和她多纠缠,仿佛只是一个最善意的提醒,见丁凝真的不再往远处走,便收回目光离开了。丁凝也没多看容烁一眼,桃竹看着这二位漠然的态度,心里一百八十个疑问——   四姑娘自从上山之后,少国公很快也上山了,桃竹曾以为少国公是冲着姑娘来的,不想少国公根本没有和姑娘多说一句话,姑娘也当做没有少国公这个人,只是在偶然遇到,太过冷漠反而显得不正常的时候,会像现在这样搭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桃竹主观上想给自家姑娘和少国公制造点什么粉色的说法,也只能作罢。   帮丁素领了日常用品,丁凝还是很疑惑。   之前二姐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将周世昭收入囊中的嘛?怎么忽然就跑到这过起了青灯古佛的日子了!?难不成是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对人家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玩玩,结果把人家撩起火了,现在来这里避难了!?   丁凝呆在这里,诚心祈福不假,可是祈福之余,一颗好事的心又复苏了,她笑眯眯的坐到丁素的对面,捧脸凑上去,睁着一双大眼睛诚恳的问道:“二姐,你与准二姐夫的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准二姐夫。”丁素几乎是想都不想就反驳了丁凝的话,“别乱说。”   丁凝心里一咯噔,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从小到大,二姐决定的事情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最值得一提的莫过于这读书一事。难道二姐真的要当一回负心人,撩了人家转身就不负责任,要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丁素冷不丁的发问。   “就……十天半月的。”   丁素把玩着一只杯子,话题一转:“那位少国公,也陪你十天半月!?”   丁凝一听就坐不住了,“二姐,东西不可乱吃,话更不可乱说!好端端的不要污了少国公的清白!”   桃竹忍不住抽抽嘴角,到底是谁污了谁的清白啊!   丁素轻笑一声:“这样啊……”   丁凝被笑的抖了一下,索性趁着夜里让桃竹给四淩城那头送了信过去,信是给丁荃的,主要问一问她现在除了自己甜滋滋的婚事,还记不记得另外一件关于二姐的顶头大事。   得知丁素跑去了裕福寺,丁荃也摸不着头脑。她对丁素的认知和丁凝的差不多,还以为二姐要一举拿下周世昭然后百年好合,怎么忽然在这时候打退堂鼓了?   因为好奇,所以第二日,丁荃一早起来跑去县衙那头找周世昭,然后辗转知道周世昭正在书院忙活。秦泽将风风火火的未婚妻截下来,有些无奈:“你好歹有些快要成亲的自觉,这些事情不是你要操心的。”   丁荃一时心急,张口就道:“怎么不是我心急的事情!我自己的婚事落定便不管二姐的姻缘,这可不厚道!”   秦泽放下一册公文,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男女之情,讲究缘分和你情我愿,不讲厚道不厚道。”   丁荃正准备辩驳,忽然愣了一下。   秦泽笑看着她,伸手将一缕贴在她嘴角的发丝给拨开:“看着我干什么?”   丁荃智商上线,狐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二姐和周世昭的事情了!”   秦泽把玩着她的小手:“何止知道,还受人之托。”   丁荃激动地跳起来:“我二姐连你也威胁啦!”   秦泽一愣:“威胁!?”   丁荃:“看来二姐这次真是志在必得啊!”   秦泽的眼神深沉几分,并没有执着于解释清楚委托他的人到底是哪个姐姐,继而收起其他神色,独留一个笑容:“既然你这么想去书院,我陪你去。”   丁荃见了一眼他桌上的公文:“会不会耽误你!?”   秦泽:“书院的事情也是公事的一部分,怎么会算是耽误?”   丁荃心安理得的搭了秦泽的便车去书院打探情况。   大冬日的太阳再毒辣也晒得暖洋洋,周世昭让人找了个吊床,歪在上头晒太阳的打盹儿,请来的工匠们都是十分有经验的老工匠,根本不需要多说就开始绘制图纸商量修葺的规模和样式,只需要敲定几种以供选择之后给周世昭拿去拍板。   丁荃和秦泽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咦——”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周世昭掀开眼皮子瞧了一眼,“是你啊。”   丁荃盯着周世昭——睡着的吊床,没说话。   秦泽站在丁荃身边,简单的问了一下进度问题,周世昭看着像是在这里磨洋工打盹摸鱼的样子,但是秦泽问的问题,他全都回答出来了,事无巨细,他看似无心,实则都瞧在眼里,和他粗糙的外形实在是有些不搭。   丁荃有些意外。   周世昭和秦泽说完话,瞅了一眼他身边的傻姑娘,懒洋洋的躺回去:“看什么看,被老子认真的样子迷住了!?”   秦泽冷笑了一下。   丁荃诚恳的摇摇头,指着吊床:“你睡我二姐的吊床,她知道吗?”   周世昭差点当场从上面摔下来。   “谁、谁的!?”   丁荃:“我二姐的吊床啊!这书院里头没有人有这个,只有我二姐有!听说这是我二姐夏天乘凉用的,是用最韧的冰丝,最复杂的编织手法编成的,可不是一匹匹卖的,手帕大小就要一百两。”怕周世昭不好体会价格,丁荃还画了个手帕大小到底是多小。   如坐针毡的男人赶紧站好,浑身上下都插满了不自在的旗帜。   秦泽将周世昭的言行看在眼里,又问了几个其他的问题,可是周世昭这会儿回答起来,竟然有些吞吞吐吐,最后干脆恼羞成怒:“你人都来了,自己去问!”   秦泽转身就去找工匠和山长询问事宜,丁荃站在原地没动,秦泽走出两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丁荃笑眯眯的一脸讨好,秦泽摇摇头,自己走了。   这就是默许她去向周世昭打探了。   “周公子周公子!”   丁荃拦住周世昭的去路。   周世昭的脸莫名的有些红:“干、干什么!”   丁荃觉得奇怪:“你怎么脸这么红?”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脸红了!”   “你长得这么黑,我都看出来你脸红了,你要是白一点那还得了啊!”   周世昭瞪了丁荃一眼:“找老子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丁荃摸摸鼻子,这人真是粗糙,阿泽就不这样。   “周公子,你……知道我二姐去哪里了嘛?”   周世昭耳朵一动。   “哇,你耳朵会动啊!”   周世昭的脸更红了。他表现的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你、你胡说什么,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知道我二姐去裕福寺的事情吗?”   丁素去了裕福寺!?   周世昭忽然觉得,在听到丁荃这番话的时候,他每日提着的一颗心,有点风吹草动就四处张望的样子实在是可笑……   “我怎么知道。”周世昭的声音很低,还多了几分丁荃咂摸不出来的情绪在里面。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忽然有人走过来,丁荃愣了一下:“那不是……”   周世昭看到来人,轻笑了一声:“哦,你说的那个姚家姑娘?”   丁荃:“你也认识她了?”   周世昭嗤笑一声:“本来是不怎么认识的,后来听这里学生说,那姚姑娘是看上宁伯州了,每日都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啊对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稳重的先生和一个女子谈的笑靥生花,这一对儿啊,怕是也要成了。”   丁荃听着,心里不太是滋味儿。   这一边,姚曼兰手里捧着刚刚借的册子,小心翼翼的仿佛是世间的珍宝。   “这本诗词在我府上的藏书库都只剩一卷残册,不想你竟然能倒背如流默写下来,,若非是你,有生之年我都无福瞻仰了。”   宁伯州淡淡一笑,“你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很多,不妨派几个下人过来都带走,省得你这样一趟趟的奔波。”   姚曼兰脸一红,咬咬嘴唇。   “我喜欢这样走动。”姚曼兰垂着眼眸,温温婉婉的回答,几乎不敢看宁伯州。   女子的心思,宁伯州即便是再死书生脑袋,也多少是知晓的。姚家与师父是世交,他不好在这件事情上弄得大家尴尬。   “既然如此,你随意便是。”宁伯州暗自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可是这话对姚曼兰来说,像是一个极大的恩典,脸蛋都更红了:“嗯。”   转身之时,姚曼兰顿了一下,咬着唇回望他:“之前我与你说的事情,你可想清楚了?”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宁伯州淡定的脸上多了一丝沉色。   姚曼兰见他不答,索性加了一把料:“我爷爷的意思是,以你的才学和本事,加上爷爷在圣上面前的赞誉,做阅卷官游刃有余。还有宁先生,只要宁先生出山……”   “姚姑娘美意,家师与伯州都愧不敢当,还请收回。也请姚老先生不必再为我师徒二人劳心。”   姚曼兰急了:“可是你明明……”   “姚姑娘,请。”   姚曼兰不死心:“从前你尚且能找借口,可是阅卷官等同于一把量尺,人心如何,才学如何,答案都跃然纸上,这明明是最适合你的!”   宁伯州忽然嗤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笑姚曼兰,还是在笑自己。   姚曼兰被他打断了思绪,脸涨得更红,可是她的理智告诉他,宁伯州这块骨头要慢慢的啃,绝对不能急于一时。   好在他虽然远离盛京城意志受挫,却不似那些自暴自弃之人糟践自己,依然是这般的洁身自好,连女色都不曾沾染。   想到这里的时候,姚曼兰的脑子里不自觉的蹦出了丁婕的身影。   之前她曾经觉得丁婕有些威胁,可是一连多日,且不说根本没看到两人有什么交集,就连日常闲谈,宁伯州也从不提这个人,他每一日要做的事情都井井有条,并不像是在痴迷什么女子。   呵,想想也是,那个出自商贾之家的千金小姐,满身铜臭,即便母亲出身侯府,也是低贱的庶出,哪一条都不符合宁伯州的眼光。   她还得再加把力,说动宁伯州重回仕途才是!   等到那二人走远了,丁荃握拳愤愤道:“没想到先生是这种人!”   周世昭瞥了她一眼,一脸的无语。   “怎么还站在这里。”秦泽去而复返,走到丁荃身边。   丁荃立马将自己刚才看到的告诉了秦泽。   周世昭看着丁荃,心里拔凉拔凉的,并且将她划分为“从今往后决不可诉说心事”的行列。   像她这样的段位,在秦泽别想瞒事儿。   秦泽耐心的听她说完,脸上的笑意有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深沉:“宁伯州从前在盛京城也小风光过一把,可是他自己软弱无能,和他师父一个性子,便退了。你说的那位姚姑娘,她祖父与宁伯州的师父有些交集,算的上世交关系。”   丁荃认认真真的吃着这口瓜,一双眸子睁得老大——原来他们两人竟然有这样的关系!   秦泽假装没看到丁荃的吃惊,笑着用食指勾勾她的鼻尖:“干什么这幅表情?”   丁荃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啊,随便问问嘛。”   秦泽笑着,目光一转,望向周世昭。   周世昭早就在二人过于腻歪的相处中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迎着秦泽挑衅的眼神,周世昭也回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男女在一起,果然就只会无聊腻歪,连正经事都可以不在乎了。   秦泽看着丁荃,忽然道:“对了,衍弟也在书院是不是?”   秦泽忽然提到衍弟,丁荃的表情怔了一下,然后略显尴尬的点点头:“是……吧。”   秦泽牵住她的手,笑道:“好不容易来一次,应该见一见的。”   丁荃干笑了一下:“是啊,应该见一见……”   秦泽看了周世昭一眼,周世昭嘁了一下:“成,我帮您叫去啊。”然后懒懒散散的走了。   丁荃听到周世昭要叫丁衍过来,更加不自在了。   伦理来说,她和丁衍才是一母同胞,可是丁衍这么多年来,反而更将二姐当做女英雄来崇拜,对她这个姐姐,充其量只是尊敬罢了。   不一会儿,丁衍就过来了,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   秦泽见到丁衍,竟然一改平时的冷漠高傲,露出了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着实把周世昭给恶心到了。   “这位就是衍弟了吧。”   丁衍当然认得秦泽,他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看到他身边的丁荃,低声打招呼:“三姐。”   丁荃:“衍弟。”   丁衍更尴尬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锦盒递了出来:“三姐,听说你要成亲了,我……我一直都在读书,也不曾经营什么生意,手头上没什么银钱,这礼物……你不要嫌弃。”   丁荃足足愣了小半刻。   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帮丁荃接过丁衍递过来的礼物,秦泽将盒子拿在手里,保持着刚才的微笑:“衍弟有心了。”   丁衍也挤出一丝微笑来,借口稍后还有课业要交,准备离开。   “阿衍。”丁荃终于回过神来,喊了他一声。   丁衍的步子顿住,低垂着眼眸:“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丁荃:“你……这一次是不是要参加春闱考试?”   丁衍点头:“是。”   丁荃:“那你也要参加几日之后书院的考试了,你、你不要紧张,平时怎样,那时怎样就好。”   丁衍和秦泽同时望向丁荃。   丁荃却只看到自己的弟弟,她弯唇一笑,比刚才放松了很多:“嗯……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擅长读书,也只能口头上给你打打气,你……”   “多谢阿姐。”丁衍飞快的垂下眸子,道了一声谢,离开了这间房子。   等到丁衍一走,丁荃的神色落寞下来。   周世昭叹了一口气,秦泽这个完蛋玩意儿,也太宠着这小丫头了!如今傻子都看的出来这两姐弟之间怕是有什么罅隙,他倒好,到手的礼物也还了回去,非逼着人家小郎君亲自来送。   简直是欺负人。   因为丁衍的这一出,丁荃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了,一直都在出神,秦泽看出她不对劲,不动声色的把人带走了。   走之前,秦泽把周世昭叫到一边:“留心那个姚曼兰。”   周世昭呵呵笑着:“人家不是你的红颜知己么。”   秦泽冷了他一眼。   周世昭不开玩笑,举起双手:“知道知道,那个酸书生虽然弱了点,但是不是没有价值。不过你未免太高看那个姚家姑娘了,我觉得姚家姑娘的功力,比不上酸书生的拧巴。”   秦泽眼神一暗,唇角微翘:“但愿吧。”   秦泽和丁荃离开的时候,发现书院外面停了另外一辆马车。这马车的主人还是个熟人。   “阿荃!”丁婉玉热情的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眼珠子一转,瞧见了秦泽。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脸上的热情淡了,平白多了几分敬畏。   “阿荃,你怎么和秦大人……”   丁荃瞅了一眼秦泽。   他们的事情,如今也只是跟两家人通了气儿,并未昭告天下。   “婉玉姐姐,我与秦大人已经定了亲事,稍后你可要赏脸来喝一杯喜酒呀。”   丁婉玉的脸色更白了,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秦泽一眼,脑子里想到了如今境况悲惨,别说是报仇,就连身都翻不了的贺景源,想到了她忍着无限屈辱离开家,投奔姨母的长姐……   这个男人,眼中大抵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要护着的,一种……是要铲除的。   她自认比那个心高气傲蠢得要死的长姐聪明,是绝对不会得罪这样的人的。   紧接着,丁婉玉笑着说了不少恭贺的话,表示一定要去喝喜酒。   丁荃本来还想问问丁婉玉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是丁婉玉的热情让她有点意外,也有点吃不消,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没必要的寒暄,和秦泽双双离去。   两人上车时,不经意间瞧见了姚曼兰从书院出来,而丁婉玉热情的将她迎上马车。   “原来她是来接姚姑娘的。”丁荃嘀咕了一声,一头钻进马车里。   秦泽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漠然的收回目光。   话分两头,当丁素无意间在看到裕福寺的功德簿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规律。   但凡是一个叫二水的香客捐了银子之后,下一个一定是一个叫做思源的香客跟着捐双倍的银两。   “源可谓水,莫非这所思之源,便是这两滴水?”丁素只是随口一说,却发现帮着看管功德簿的小和尚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她看在眼里,没有挑明。   但是这个答案很快得到了验证——   那位频频出现在功德簿上的上善人二水姑娘,竟然就是丁凝。   至于那位香客“思源”,竟然是——   “少国公真是菩萨心肠。”   在容烁紧跟着丁凝捐了香油钱,正在提笔写名字的时候,一旁传来了一个载着戏谑的女声。   容烁笔一顿,微微侧过头,对上了丁素的视线。 第115章 难耐   “姑娘!”桃竹急匆匆的跑到丁凝的房间:“方才奴婢瞧见少国公竟然和二姑娘在一处说话呢!”   丁凝正在抄写经文,头都没抬:“哦。”   桃竹欲言又止。   即便是她,也看的出来这位少国公每次看着自家姑娘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不敢说是什么非卿不娶的爱意,但是一定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情谊在里面的!光是她就好几次看到少国公在自家姑娘后头跟着捐香油钱,还把两人的名字写在一起。   桃竹也想跟姑娘说这件事情,但是一想,姑娘自己写的名字,难道还瞧不见上头的玄机么!?她没说,那就是不想说,那就不该提。   “大夫人一直想要将自己的两位姑娘嫁入贵族,如今大姑娘定下了高家,二姑娘却和少国公走得近,也不晓得大夫人要怎么想了。”   吧嗒。   丁凝把笔放下来,拿过手帕蘸水擦了擦手,然后双手捧脸看着桃竹。她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桃竹吐吐舌头,找了个借口开溜。   丁凝没兴致写下去了,捻着几颗果脯吃起来。   她还是没想明白,二姐忽然偃旗息鼓的跑到这个地方来逃避现实,到底是为哪般。以她的性格,应该一鼓作气将周世昭拿下才是。   这么想着,她有点坐不住了,提着裙子悄悄溜出去找丁素。   丁素和容烁还在说话,两人坐在厢房外头的一个亭子里,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说话时神情淡定。   丁素从来就不是不会聊天说话的人,更多时候都是因为旁人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去说闲话,此刻和容烁坐在一起,上至政事文章,下至儿女情长,没一样是丁素聊不来的。   容烁都深深地感觉到,和这位丁家二姑娘说话是十分有意思的事情,一聊下来就忘记了时间。   斋饭准备好的时候,闵星过来请容烁去用饭。   容烁笑笑,和丁素告别。   等到容烁走远,丁素的笑脸慢慢的淡了下去,神情也凝重起来。   方才两人谈话,她说了不少。   但是从容烁的回答来看,他不熟蜀州景,可见不是游山玩水而来;不懂蜀州人俗情,世代生长于盛京,那便不是有亲眷在此。他身无要职,手无重权,不为公事而来。   丁素的判断加上直觉,几乎已经认定了他就是冲着白将军来的。   但是这更奇怪了,既然冲着目标来的,躲到这个地方算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是要悄悄下手,暗中布局?   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周世昭呢?   看到丁素和容烁的谈话散了,丁凝蹲在一颗古松下思考人生。   “想什么这么出神,斋饭都不吃了。”   丁凝猛地扭过头,就看到明明去用饭的容烁双手笼着袖子站在她的身边,嘴角擒着淡淡的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丁凝淡定的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裙子,作势要行礼。   “给我站好。”容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若是你惹得我不开心,我便不将秘密告诉你了。”   丁凝一愣:“什么秘密?”   容烁抬了抬下巴:“一起去用饭吧。”   丁凝:“少国公有什么秘密是要告诉我的?”   容烁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当然是……关于你二姐的。”   二姐?   丁凝的小脑瓜一转,想到刚才二人曾经一起说过话,立马站好了对着容烁笑眯眯,这种假到熟悉的笑容,几乎让容烁生出了一种堪称为缅怀的情绪来。   他立刻垂眸,轻咳一声,身子微微一偏让出一条道来:“走吧。”   丁凝乖巧的跟着容烁去吃饭了。   眼看着闵星面无表情的让人送来一道道做的无比精致的素斋菜时,丁凝毫不客气的向容烁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人果然还是分三六九等,连吃的斋菜都提升了好几个境界。   容烁迎着丁凝的目光,坦坦荡荡:“这位大厨做的斋菜味道不错,你都尝一些。”   丁凝亟不可待:“你说知道我二姐的秘密,是什么秘密?”   一块嫩嫩的豆腐放在了丁凝的碗里。   “先吃。”   丁凝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   夹起豆腐吃下去,竟然意外的滑嫩可口,这块豆腐仿佛是打开味蕾的一道钥匙,她也顾不上问了,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   容烁由始至终都在留意着她的进度,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便跟着放下筷子,等着她发问。   “这位师傅做出来的斋菜还真是可口……嗝!”丁凝舒了一口气,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容烁面前的失态。   容烁笑了笑,给她倒了一杯茶:“慢慢喝。”   丁凝捧起茶杯,一副坐等吃瓜的表情:“少国公,菜吃了,茶喝了,你是不是该跟我说说我二姐的秘密啦!”   容烁沉默了一下,不答反问:“你认为你二姐是什么样的人?”   丁凝面无表情:“有话直说。”   容烁:“她方才一直在试探我。”   丁凝眸子一动,好奇的看着容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容烁好像多么多么无辜,而二姐却强势逼人的试探他,他委屈了在和她诉苦似的。   “我二姐不是好事之人,为何要试探你什么!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叫我二姐看在眼里了!”   容烁目光灼灼的盯着丁凝,“我唯一做的出格的事情,不是得问你么?你尚且不曾质问过我,二姐如何会质问?”   “你等一等!”丁凝敏感的打住他:“谁是你二姐了!注意一下个人身份!”   容烁的眼底闪过一丝苦笑。   若是他看不出来丁凝从之前的刻意躲避,到现在的疏离面对,都是在努力的和他渐行渐远,那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如果是之前,那也就算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他和她……   他为什么偏偏要说那句话?   “除开试探你,我二姐要有什么秘密让你发现了?”丁凝好像对刚才那个“试探”的说法一点都不感兴趣,转而开始问别的。   容烁微微挑眉,多看了丁凝一眼。   “嗯!?说啊,什么秘密。”   容烁认输了似的,她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你的二姐,对男子似乎有很大的偏见。”   丁凝的眸子瞬间瞪大,无比认真的盯着容烁。   容烁被她看着,心头竟然莫名的有些紧张,他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更镇定一些,沉声道:“我与她聊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极有才华,见多识广的女子,不拘泥于旧礼,但也非放浪形骸之辈,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姑娘家讲的每一句话都计算的恰到好处,不矫揉造作,即便是叫人看出了她的算计,也不会反感。”   丁凝差点忘了,眼前这位是阅女无数,自小看女子就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极难被骗的容少国公。   “所以容少国公到底想说什么?”   “我已经说完了。”容烁老神在在。   丁凝:……   所以他骗她来吃一顿饭,就是为了告诉她,她二姐对男子有很大的偏见!?   “少国公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阿凝就先告退了。”   容烁眼神一动,眼底浮着的几丝不舍,也终究压在了沉静的外表之下:“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怕……”   “少国公真有意思,即便二姐真的对男人有什么特别的芥蒂,那也该少国公这样的男人来担心,可是少国公身份尊贵,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丁凝把容烁的话给堵死了,转身准备走,容烁一个健步冲上前拦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堵着她的出路。   丁凝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容烁。   容烁的呼吸渐渐急促,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她:“你真的准备一直躲着我?”   丁凝愣了一下,笑了:“少国公何出此言?”   “别跟我装傻。”   丁凝看着容烁的眼神多了几分嘲讽,她想了一下,说:“少国公是不是忘记在河边对我说的那句话了?发自肺腑,感慨颇深,少国公若是不记得了,阿凝可以帮你想一想。”   容烁心头一刺。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对丁素三言两语的了解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秘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把她哄过来一起吃顿饭,说说话。   此刻看着她的疏离和冷漠,容烁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丁凝见他没有动作,气呼呼的迈步就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传来了容烁的声音:“若你对我多少有些情意,那些话便是伤了你,是我欠你的,若是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帮你。”   丁凝瞅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有病”,飞快的提着裙子跑了。   她跑远了,容烁也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镂空了……   和容烁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丁凝觉得有些尴尬,再加上她实在是好奇丁素的感情状况,所以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丁凝提出想和丁素一起去书院看看,理由很简单——衍弟要月考了。 第116章 疏离   如果是丁素提起丁衍的月考,那没什么奇怪的,以丁素的成绩,说不定私底下给这个小弟做过不少的辅导课,但是这件事情是丁凝提起来的,那就值得咂摸一下了。   丁凝向来都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她没理由会记得马上就是丁衍这个小弟的月考了。   可是她不仅记得,还提的那么顺口随意,解释只有一个——   她一直都是放在心上的。   说起丁衍,不得不提起当年三夫人刚进门的时候。   丁永隽对万氏的疼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是万事的性子太低调了,而且似乎很懂得内府生存守则,所以从来没人能找的了万氏的岔,连当初最看不惯万氏的苏嬷嬷都束手无策,被关在万氏院子的大门外头。   所有人都以为,万氏这是要专房了。   可是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秦氏竟然又怀孕了。   十个月后,秦氏生下了丁衍。   在所有人看来,一个女人能否在后宅站稳脚跟,看的就是男人到底疼不疼她,宠不宠她,丁衍的出生就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那些站三夫人队伍的人脸上,告诉她们——别做什么专房的美梦了,有了三夫人,老爷照样是一碗水端平的。   所以,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丁凝都不应该对丁衍有什么好感。   丁素和丁凝去书院的那一天,正好是考试的前一天,所有的学生都在苦读,认真的连饭都吃不上。   丁凝回到府里也无所事事,索性跟着丁素在书院里面玩。   然而刚进书院,她就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嘿!”丁凝忽然出现,把心虚的摸个大汉吓得半死!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丁凝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和他一起看向丁素房间,“你在偷看我二姐嘛?”   “胡、胡说什么!”周世昭拔高调子反驳:“不许乱说!”   丁凝用眼神示意他刚才看的位置就是丁素的房间,偏偏周世昭领悟的透透的,更不自在了:“你眼珠子瞎转悠什么!”   丁凝见他还在负隅顽抗,干脆下一剂猛料:“你躲在这里偷偷看我二姐,我都看到了!昭哥,你是不是看上我二姐了?”   周世昭的眼神呆了一下,然后在顷刻间涨红涨红的。   “阿凝,别胡说八道。”就在丁凝笑嘻嘻的准备看周世昭的笑话时,一个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她,丁素抱着几本书走过来,眼神沉静,没有看周世昭。   “二姐。”丁凝面上笑着,心里却已经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此刻看到的二姐,好像在一夕之间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乎,不惹麻烦沉默寡言,会让人误以为是个书呆子的样子。   但……   她分明不是。   看过丁素在宣告自己看上了周世昭之后的步步为营精密算计,还有那难得一见的女儿家的教训,丁凝就确定她不是从前那种做出来的样子。   然后,她的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了容烁说的话——   她的二姐,对男人有一种很深的芥蒂。   “周公子,小妹失礼,还请周公子不要见怪。”丁素为丁凝解释。   周……周公子!?   周世昭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低垂温润沉静的女人,几乎没办法把她和之前快把他撩到内伤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怎么短短的时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哦……没什么。”周世昭说不上自己心里这股古怪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只能闷闷的回应一声。   丁素手里拿着书,似乎是有事情要出去,果然,她跟周世昭告辞,又叮嘱了丁凝不许捉弄周世昭,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周世昭眼神有些失控的跟着丁素一路走了,丁凝狐疑——莫非这是二姐的新招数,以退为进?   扭头一看,丁凝吓了一跳——周世昭的脸像是吃了屎一般的难看。   “昭哥。”丁凝小心翼翼的喊他。   “哼!”周世昭忽然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丁凝:?   丁衍正在看书,可是手里的一卷书拿着半天都没有翻动。   “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考取功名?”冷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丁衍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掉在桌上,转过头,就看到二姐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二姐。”丁衍心虚的把手背到身后。   丁素点点头,绕道另一侧坐下:“别站着了,坐吧。”   丁衍唯唯诺诺的跟着坐下,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丁素:“马上就是书院的考试,虽说书院的考试没有功名,但首名学子,会有德高望重的师长为你写举荐词,一旦能够高中,举荐词对你来说有益无害,书院的考试,你不该这样看轻。”   丁衍一阵羞愧,低声道:“二姐教训的是,阿衍这就去认真读书。”   “你荃姐马上就要出嫁,可有想好给他赠什么礼物?”   丁衍正在拿书,闻言手一滑,全都掉在桌上。   丁素眉头微微一皱,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方才……你是在因为荃姐的事情分心?”   丁衍一阵尴尬,乖乖的坐了回来,一句话都不说。   丁素心头一紧,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尤其是看到丁衍也这个样子的时候。   丁素:“有些话说出来了,不管过多久,不管再怎么认错羞愧,都是覆水难收。你荃姐虽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但是谁都无法用最简单的感情来面对至亲之人。你与我……姑且算是同病相怜,所以我懂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更清楚你对你荃姐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伤人。”   书房里的氛围一下子就冷下来,两人谁也没有注意,一旁有一颗脑袋悄悄地缩了回去。   丁凝蹲在廊下,单手托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丁素从裕福寺回来,的确是为了给丁衍辅导功课,陪他考完这次的书院考试,丁凝在书院里面逛了一天之后,带着从裕福寺带回来的新鲜蔬菜回了家。   给自己院子留了一些之后,她把剩下的分给了大娘和二娘的,更是亲自提着要给大娘的那一份去找丁婕。   得知丁婕最近的身子不太好,丁凝想起了在书院里面听说的事情——姚家姑娘与宁先生出双入对,琴瑟和鸣,简直般配的不得了,姚家姑娘出身高门大户,能这样主动,宁先生这样的君子也快要镇守不住了。   大姐对丁衍的关心不亚于二姐,从未因为丁衍不是胞弟而有什么偏差,只是面上表现不出什么亲热来罢了,可是这次丁衍都要考试了,大姐都没说去书院瞧一瞧,难道真的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现在正被别人霸占着,所以眼不见为净!?   正在想着,人已经到了丁婕的院子门口。   新修葺过的庄子比起从前的宅邸要精致不少,之前修成什么样子也是按照她们各自的喜好来,不得不说,丁永隽是下足了本钱来让她们过得更舒坦,所以至少在府里没有人觉得这里比从前的宅子差到哪里去。   走到丁婕的院子门口,丁凝就嗅到了从门缝里面撒发出来的大家闺秀的问道。   这是大娘操持的风格没错了!   花圃都是按照京城贵女喜欢的风格摆的,有院子有莲池,还有专门为丁婕准备的琴房,绣房,澡房,绣房和琴房不同于那些养在府里的婢子们用的,这是专门给她请老师上课用的,对于女子来说,一门才艺,女红针织都还是得了解的。   丁凝一边走一边啧啧摇头,难为大娘每个月还要费心去打听京城的贵女们又在流行什么了,实在是太感人了!   “四姑娘,大姑娘正在小花园呢,让女婢带您过去。”   丁凝看了一眼跟自己说话的小姑娘,怔了一下,   这贴身婢女模样的女子,不是缘竹。   她不动声色的让婢女领着去找丁婕,隔着远远地距离,就看到丁婕正把几本册子合起来,放到一边,又状似无意的将自己的手帕放在册子上,挡住了册子上面的名目。   “大姐,这是我从裕福寺带来的蔬菜,可好吃了!给你们也留了一些。”丁凝异常狗腿的将蔬菜献上,丁婕笑了笑,让她身边的贴身婢女接过了菜篮子,送到了小厨房。   丁凝看着那婢女,疑惑道:“大姐,你身边的缘竹哪里去了?怎么没瞧见她?”   丁婕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冷意:“她这两日要回家省亲,不用多久就会回来。”再抬眼时,眼中盛着打趣的笑意:“怎么,你很想她?”   丁凝咯噔一下,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没这么简单。   难道缘竹是犯事儿了?   大姐这话问的古怪,万一缘竹真的是犯了什么事儿被大姐私底下处理了,她现在来巴巴的问一句,好像缘竹犯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似的。   丁凝赶紧摇头:“没有,只是随口问一句。”她这样说着,眼神却忍不住往那几本册子上飘。   一只素手搭在了册子上。   丁凝一愣,下意识的顺着那只手看向手的主人。   丁婕搭在册子上的手,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眉毛微微一挑:“找我有事?”   丁凝心里隐隐有一个感觉——大姐和平常,好像不太一样。   她被这眼神盯着,有点不自在:“也没什么,我刚刚从裕福寺回来,二姐也去了,跟我一同回来的,她留在了书院,让我来给大姐报个口信,她就不回来了住了。”   丁婕眼中的笑意黯淡了一下,再次垂眸:“随她吧。”   就在丁凝准备找理由遁走的时候,丁婕忽然道:“素素如今和那个男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诶!?   丁凝傻愣愣的:“什、什么男人?”   “周世昭。”   丁凝心中一动,反正这事儿和她没什么大的关系,大姐肯定会更加操心二姐的事情,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交给大姐来想吧!她痛快的说服了自己,然后把丁素跟着到了裕福寺,回来之后又对周世昭格外冷淡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二姐想干嘛了。”   丁婕认真的听着,眼神变了几变,到了最后,她神色一松,似乎是……轻松了?   “大姐?”   丁婕弯唇一笑:“她会这样,证明那颗心还不至于麻木,从今日起,你和阿荃都不要插手管她这档子事儿,机缘到了,她自己就会走出来的。”   自己会走出来?   丁凝疑惑。那二姐曾经又走进过什么旋涡? 第117章 天降麻烦   “小二!拿酒!”   周世昭狠狠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再叫一壶酒。   小二盯着这个打扮粗糙的汉子,脑子里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山贼作乱,一边想着如今山贼应该不敢这么猖狂,一边猜测着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钱付账。   周世昭撇着小二的那个表情只想冷笑。   这里人还真够以貌取人的。   就在这时候,一旁传来两个人议论声。   “听说了吗,盛京城那边好想发生什么大事了。”   “听说了!是西南那边挖出什么东西来了吧!好像是冲着皇帝去的!”   “哎呀我还到处打听了那东西写了什么呢,可是听说消息马上就被封死了,不准别人打听……”   周世昭拿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循声望过去。   隔壁桌坐着的只是最普通的两个游商打扮的人,这样人得到小道消息的速度总是十分的快,也喜欢私底下这样讨论。   周世昭心里一沉,顾不上喝酒,放下银两就去找秦泽了。   那两个人讨论的还真不是道听途说,因为秦泽这边也得到消息了   原本秦泽的双亲已经在来泗陵城的路上,为的就是商量秦泽和丁荃的婚事,原本都快要到蜀州,却因为京城发生的这件事情,临时又打道回府了。   “老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了?西南那边挖出个什么来了?”周家已经从朝堂退出很多年,从前的枝叶脉络早就被砍得干干净净,现在自然没办法那么灵通的接到消息。   反观秦泽这么一个被搅了婚事的人,倒是格外的淡定:“西南那边大灾之后一直都在重建,就在前不久,从断裂的山缝中挖出了一块石碑。”   周世昭听到这里,眼睛忍不住一跳。   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古往今来,比起人怨,天怒显然是更加可怕,大灾大难,都可归结为天道委婉含蓄的愤怒,而这种愤怒的最高等级,大概就是天降罪书了。这些罪书通常会出现在石碑上,多数为谴责词或者预示王朝不稳的语言。   往回瞧,不少朝代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真假无从考据。   没想到今日让他们也撞上了一回!   周世昭终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暂时抛在了脑后,紧张兮兮的追问这件事情的下文:“连你爹娘都赶回去了,那事情岂不是很严重?上头到底写什么了。如果是人为的话,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   秦泽没多说别的,只是告诉了他那块天降飞石上写的是什么。   “人君明德,二心不存。”   娘希匹!   即便是周世昭这样的糙汉,也能从字里行间中体会到一股浓浓的搞事感!   这两行字并没有字面意思上这么简单,取其首字,合在一起便是一个“仁”字。   为君明德,方能让天下百姓不生二心,天下归心,乃大盛之世。然明德之君,须有仁心,连上天都谴责君王不仁道,即便是手段厉害,也依然会令民心不服,生出二心。   所以,现在天上降下这么一块飞石,岂不是在控诉圣上为君不仁?   这个事情就个搞大了。   如今来看,嫌疑最大的就是俞王。俞王这些年来一直在铲除自己的威胁,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对待别的兄弟,只需要用一个“衷心”的名目就能成为必死的理由,可是当这些威胁铲除了之后,剩下的那一个,就不能靠“衷心”这样的说辞,非天道出马不能将其绊倒!   现在天降飞石,就是天道最明确的态度了。   一个仁字,针对的应是万人之上的那人。   朝中不免又要掀起一阵口诛笔伐的风波,俞王一派也可能生出事端,现在秦远征打道回府,应当也是因为这个顾虑。   周世昭一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拳打在手掌上:“老秦,你说这事情是不是针对你来的!?”   秦泽没说话。   西南的大灾之后,灾民跑到了蜀州泗陵城来闹了一阵风波,后来还是秦泽辅佐赈灾,和西南的灾事牵扯上了,就连后续的重建也有秦泽插手。   现在忽然翻出这么一样东西来,且不论本身真假,左右皇帝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变成真正的天道授意,而会变成人为的作孽,接下来必定是一番彻查。   若是有人真的想暗中来对付秦泽,到时候把这石碑出现的阴谋和秦泽牵扯上,岂不是惹上了一个□□烦!?   况且谁都知道当初秦泽离开盛京城,就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以及对朝堂的失望。   周世昭越想越不对劲:“老秦,你倒是说话啊!”   秦泽换了一个坐姿:“你让我说什么?你也说了有人针对我而来,那就一定会想到我有反击的手段,他们一定在等着了。”   周世昭:“这难道就成了你坐以待毙的理由!?老秦,你不至于真的谈情说爱谈的连脑子都没了吧!?远的不说,若是这真的是陷害,幕后黑手真的是要针对你,你以为你和那小傻子的姻缘还能顺顺利利的吗!那小傻子不说,丁家人绝对不会让自家的女儿再嫁给你!”   秦泽弯唇一笑,是真的不着急。   周世昭不清楚的是,秦泽的心里,与其说是着急担心,更多的是疑惑。   很多时候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人总是会有一些直觉,这些直觉会判断事情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   而秦泽之所以这么淡定,主要原因在于这块所谓的带有阴谋的石碑若真的是为了陷害他,那出现的未免……有点晚了。   从他接手西南赈灾事情开始,到灾后百姓的安顿,虽然出现过一些问题,但是那些都是很正常的小问题,不存在什么人为的陷害。   真的要陷害,那个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才是最容易让他手忙脚乱的时候。   为什么要等到他根基已稳,圣恩已受,政绩满满的时候再来所谓的陷害?   这个时间点,让秦泽很疑惑。   坏事传千里,正如周世昭所猜测,盛京城中果然因为这件事情引来了龙颜大怒。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些好事的文人竟然写出了一些批判的文章,文章不指名道姓,点评的都是前朝的帝王,可是他们很会挖,尽挖一些前朝帝王与今朝帝王言行上相似的地方进行讽刺。   换在平常,这是谁都不敢随便去说的话。   齐北斋大怒,命人去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放出这些言论,差一个就杀一个,杀无赦的那种杀!   事情非但没有被解决,还越发的扩大。   那些文章开始传,皇帝这是恼羞成怒,是被戳中痛点之后的杀人灭口,正应了一个不仁之名!正因为有这样的帝王,大靖周边才会连连灾害,这是天道对人间帝王的一个警告,若是皇帝再□□,说不定哪一日被地震震得四分五裂,尸横遍野的就是盛京城了!   朝中开始议论纷纷,偏偏在这时候,最喜欢搞事情的俞王并没有出现在朝堂上跟着附和苛责,而是出现在了郊外的皇陵,褪去一身绫罗,在春寒料峭的气候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一步一步走进皇陵,先是对着皇室的列祖列宗上了一道罪己状,然后又“奄奄一息”,“拼死顽强”的一步一步登上几天的神坛,以十年寿命祈求上天平息怒气。   得知此事的齐北斋一连摔了三个碗。   容皇后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到太后出现。   太后一进门就屏退左右,只留下了皇后。   自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后就拼死力保他登上皇位。没有人比太后更心疼他。齐北斋心里有些难受,更有些委屈,见到母后,心中一阵动容,脚下不自觉地走向了太后面前,“母后……”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齐北斋的脸上,把齐北斋打的呆若木鸡,也吓得容皇后当场跪下求太后息怒。   太后的眼眶泛红,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身穿龙袍的男人:“这就是你用亲兄弟的血换回来的天下,皇儿,你可还满意?”   齐北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竟无言以对。   太后冷笑了一下,“不要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你真的是因为被逼到绝路,无路可走了才选择弃车保帅吗?难道不是因为,那几个兄弟,真的被你当成了眼中钉吗!?你以为借俞王的手把他们铲除,再以自己十拿九稳的帝王之位就能震慑住俞王,以荣华富贵自欺欺人的安抚他,你就真的能坐稳这个位置吗!”   “母后息怒。”容皇后跪行至太后身边,还没来记得请罪,太后已经一袖子将她拂开。   齐北斋大惊,飞快的伸手拦住容皇后的腰将人稳住,终于开口道:“母后!即便是无能,那也是儿臣的无能,这并不关皇后的事!”   “皇后!?”这是太后第一次对皇后露出了冷笑的表情来:“容氏,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自成皇后!?”   容皇后的脸色一白,努力的挣开齐北斋的搀扶,对着太后一拜:“母后息怒。”   “息怒息怒,你只会说这一句吗!身处后位,你与那些只为博得圣君一笑的狐媚子有什么区别!?忠言逆耳,你不敢言,与你同塌而眠的不仅仅是你要侍奉的君王,更是你的夫君!你连同阖族不分是非盲目吹捧,才让这个废物越发的看不清自己做错了什么!”   “母后!”齐北斋忍不住为容皇后辩解:“皇后身处后位,才更懂得后宫不干预朝政的道理,皇后已经做得很好,母后何必这般苛责。”   “你闭嘴!”太后气场全开,说话令身边跟随多年的老奴都倒抽一口凉气。   “后宫不得干政,你早已经死了十遍八遍!还能有今日的皇位可坐!?好,看来哀家是看错你了,既然皇帝这么有本事,这件事情,哀家倒是乐见其成的来看看皇帝有什么好的法子处理俞王的咄咄逼人!”   齐北斋一阵沉默,反倒是在太后话语中震惊的皇后容氏最先反应过来,她对着太后一个大拜:“母后——”   容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泪痕:“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及阖族未能好好地辅佐圣上,可是母后您最清楚,皇上也有皇上的无奈,如今在事情没有变的更加严重之前,早些处理才是正经,等到这件事情处理完毕,臣妾自会负荆请罪,即便是除了皇后之名也无怨无悔。”   “皇后……”齐北斋心中一痛,轻轻握住了容皇后的手:“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皇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太后并未将话说绝,来这里发了一顿脾气之后,便拂袖离去,可是容皇后心中很清楚,今日太后连“后宫不得干政,你早已经死了十遍八遍”这种话都说的出来,那该是动了多大的怒气?   这一夜齐北斋完全没睡着,容皇后陪了他一夜,从第二日起,齐北斋对所谓的天降飞石事件再也不表现自己的情绪,即便是朝堂上闹得再厉害,他也喜怒不形于色,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旁人唱大戏似的,同一时间,容皇后和信国公府这边打了招呼,无论用任何方法,都要用一篇新的文章将原本那些文章顶回去。   容皇后原本想找几个言辞犀利的御史,可是她自己找不合适,而容家之前曾经受宠,御史台那边就发难过,现在让他们帮着说话,显然是有难处,再加上那些说不出出处的文章本就是从民间传出来的,现在以毒攻毒,同样从民间出文章,两相辩论,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效果。   所以,信国公府开始着手在民间寻找有才能之人写文章去辩论。   寿康宫中,桂嬷嬷端了一碗刚刚炖好的汤来给太后,且将皇后和皇帝那边的行动都简单的陈述了一下。   听完这些,太后也只是冷漠的笑了笑。   “身为帝王,若是这点小事就能惹得他又喜又怒,与路边卖杂耍叫人看笑话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桂嬷嬷有些发愁:“可是您怎么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毕竟皇上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   “呵。难道还要担心皇帝会怀疑哀家一个老婆子要谋朝篡位不成!?”太后叹了一口气:“皇后贤德没错,可是哀家怎么都没想到,信国公府一家会这样软弱,连一个能站出来说点话做点事的人都没有!”   苏嬷嬷委婉道:“圣宠为双刃,容家也有容家的难处。”   太后眼神一动:“容烁那小子,还没有回来?”   苏嬷嬷:“应当是快了。”   太后点点头:“罢了,左右只是给那个孩子铺路,若是容烁真的难当大任,是个不成器的软弱之人,现在另选他人,还来得及。”   苏嬷嬷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太后一脸愁容,便什么都不说了。   一切,还是看个人造化。   ……   以盛京城为中心,这股旋风很快吹到了蜀州泗陵城,因为泗陵城是距离西南灾区最近的一个城镇,凑热闹的人一下子就沸腾了。   当然,凑热闹的只是那些市井之徒,对于泗陵城的两大书院来说,这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敏感政治。虽说仕子入仕,不该做一个人云亦云的庸官,但是现在他们来说,是春闱考试前最紧张的一段时间,若是让人知道他们发表了什么不当言论,闹大了轻则终身不得入仕,重则祸及家人也说不准。   在一番耳提面命之后,书院的学生们纷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认真的准备着春闱考试前最后一次的书院考试。   秦泽这边也时时刻刻的注意着京城的动向,周世昭一直担心他会被人暗中搞一把,可是现在风向一转,仿佛朝着文斗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这让周世昭有些迷。   “怎么觉得闹了一大圈,最后是给那些文章侠垒了一个擂台?而且都是冲着皇上去的?也没听说要彻查这个石碑的来历,那是不是就和你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秦泽微微弯唇:“或许还能看到不少精彩的文章,拭目以待吧。”   周世昭呵呵一笑:“早知道是这样,你爹娘也不必专程打道回府,耽误了你们的亲事。”   关于这一点,秦泽已经修书回家。   既然这次没有机会过来,那就索性等到他带着丁荃一起去盛京城的时候再定。   周世昭笑话他,觉得他太胸有成竹。   秦泽也不辩驳。   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局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正悄悄发生着变化。   丁荃得知未来公婆走了一半又打道回府,心里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望,一直等到秦泽给她说明了真正原因,丁荃才算是彻底的放心。   “就是让伯父伯母一路颠簸了。”丁荃有点感慨。   秦泽偏头一笑,看着她惋惜的样子,心中一暖,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若是有机会在盛京城办婚礼,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礼。”秦泽近乎许诺般认真的说着,看着丁荃的眼神仿佛能发出光来。   丁荃的脸蛋红红的,期待的点头:“其、其实也不用太盛大,毕竟你的俸禄有限,我们还是要务实一些,最重要的是,成亲的人是你就好了。”   秦泽笑着,心里却拉了一道口子。   他的小傻子,好像对他的经济能力有什么误会。   这个婚礼,还是得去盛京城办才行!   两人甜着,没有发现外面有一颗比酸菜还酸的脑袋无声的缩了回去。   周世昭几乎是从鼻子里面哼气儿——就说男女在一起只会你侬我侬的浪费时间!眼下这对儿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才不要将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上头。   原本是想着要去大吃大喝一顿,可是等周世昭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书院了。知道周世昭是秦泽派来做修葺工作的,所以书院很热情的给他安排了房间,但是他未必会每天都回来住,尤其是丁素没在书院的日子。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回这里来了?   “周公子?”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周世昭偏头一看,就瞧见宁伯州那这几本书站在几丈之外,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宁先生啊。”周世昭摸摸鼻子,对这个宁伯州有一种天生的抗拒!   尤其是知道丁素在书院里面和这个宁伯州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的时候。   宁伯州对他倒是很客气:“外头夜里凉,周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那里喝几口热酒。”   喝酒!?   哼。   “好啊。”周世昭祭出了自己那副痞子的笑容,跟着宁伯州去了他的房间喝酒。   一进房间,扑面而来的书架子和上面密密麻麻堆着的书让周世昭有点头疼。   从小到大,他都不擅长读书,但是敬佩会读书的人。   宁伯州顺手热了一壶酒,招待周世昭坐下对酌。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厉害。”周世昭三根手指端着小酒杯,轻轻摇晃示意这满满的书架子:“换了我,可读不来这些,头疼。”   宁伯州顺着他的示意看了一眼自己房间里面的书,淡淡一笑:“论到佩服,也不该是佩服我。”宁伯州顿了顿,饶有深意的看了周世昭一眼:“这些书,有一半都是丁姑娘的。”   吧嗒。   周世昭手里的杯子一滑,掉在桌上:“谁、谁的!?”   宁伯州不动声色的帮他稳起杯子:“丁素,丁三老爷家的二姑娘。”   周世昭知道自己刚才失态,赶紧挽尊:“原、原来是她的啊,我知道,她是挺会读书的……”   宁伯州轻笑了一下,不做评价。   周世昭来兴趣了:“你笑什么?”   宁伯州:“周兄说……挺会?周兄以为的挺会,是怎么个会法?”   周世昭:“就是会读书呗。”   宁伯州:“那周兄可知道,其实丁姑娘最开始,并非是因为喜读书而读书?”   周世昭一愣:“你什么意思?” 第118章 丁府四霸   周世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这么认真的看书看文章。   自小读书写字都是他的死穴,几乎已经到了一看到教书的夫子就想吐的程度。可是在听到那些读书人不费一兵一卒靠一张嘴一支笔就能让敌人覆灭的本事的时候,他对读书人的敬意就这样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长这么大,他不是没有见过有才的人,可是那些人瞧见他的时候,只当他是一个不入流的粗人,他也懒得和这些白眼轻蔑一般见识,本就不是一路人,一技之长比人之短的做派他看不来,也不会去做。   丁素的样貌不算是什么一见倾心的绝世美女,宁伯州也说她整日窝在书院的时候,都是清汤挂面的模样,一身院服能穿一年,仿佛完全不喜欢姑娘家的那些打扮似的,但是他分明见过她认真打扮的样子,宛若一朵出水芙蓉似的,清丽干净的连一点尘埃都舍不得让她沾染。   她撸起袖子,将自己细白嫩滑的胳膊上生出的毒疮给他看的时候,他比她还要震惊,还要惊心动魄,好像那个毒疮是长在他的身上似的。因为生出了愧疚,所以他答应一定让她痊愈,若是痊愈不了,娶了她也无妨。   可是没想到这竟然是她诓他的招数,因为……因为……   她说喜欢他。   还有那次沐浴,那股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仿佛能将人魇住的香味……   元宵灯会上,她一身利落干净的男儿打扮,不施粉黛,却嫩的出水。仰头信手捻着花灯垂下的灯谜布条,微微仰头细细品读谜题,滑下的袖口露出的手腕让人忍不住用手去丈量,扬起的脖颈线条柔美的仿佛在发光……   连连猜中的喝彩声中,她宠辱不惊的偏过头,噙着嘴角淡淡的笑意,冲着他扎了一下眼。   那一瞬间,他心头的震动,仿佛被摄魂般的感觉,都成了面不改色下的一个秘密。   他十二岁就出来闯荡了。从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小子,被无情的世道修理的终于懂得如何小心翼翼在江湖上行走,接触的都是江洋大盗,十恶不赦之人,至于女子……   要么是心思缜密手段恶毒的,要么是豪放不羁称兄道弟的。   真要说像女人的女人,的确有一个……   那是个被流放的官家小姐,他随手救了下来,那姑娘感天动地的要以身相许,帮他洗衣做饭。   那时候他年轻不懂事,很容易就动心了。   可没想那姑娘始终受不了跟他整日奔波的日子,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留下一封凄婉的诀别信,跑了。   他在短暂的低沉了一段时间之后,对女人更是敬若猛虎。   经历的多了,他越发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镖局少东家,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殷实的家底。整个周家,自从十几年前的事情发生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低调的落地生根,残喘至今。   他身上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非沉迷于儿女私情,在女人的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合上最后一页文册的时候,周世昭觉得心头有些空荡。   仿佛有什么的东西,忽然涌入了他浑浊的心里,大肆搅动翻腾,翻腾而去时,带走了很多很多东西,只留下一颗空空荡荡,返璞归真的赤子之心。   原来,自以为摸爬滚打染尽尘埃的一颗心,在看到一颗最干净纯粹的心写出来的文章时,并没有那么可笑。   宁伯州已经将书房让给了他。彼时已经夜深,房间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周世昭的那一声轻笑,像他的,又不像是他的。   天微微亮,周世昭小心翼翼的把所有的书册按照原本所在的位置摆好,情绪不稳的冲出房间。   他现在想找丁素好好地聊一聊,至少他要问清楚,丁素之前说的那些表白的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如果是……如果是……   “丁素!”周世昭直接翻墙而入,堵在丁素的房间门口敲门喊人。   可是喊了半天,房间里面根本没有动静。   周世昭皱皱眉头,有点着急:“丁素!”   周世昭有点不好的预感,果然,再他破门而入之前,书童已经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跑过来了:“周大人,您找丁姑娘么?”   周世昭:“丁姑娘不在?”   “丁姑娘昨夜就回府了,好像说是府上有急事,将人召回去了。周大人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留话给丁家公子,等丁姑娘回来的时候,丁公子会代为转告。您……”   书童的话还没说完,周世昭已经转身离开。   他一路赶到丁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丁家庄子的门口有下人正在热情的扫洒,仿佛遇上了什么大喜事儿似的。   周世昭奔赴大门的时候,被一个家奴拦下来:“这位公子,你……”   “我找你们二姑娘!”   “二、二姑娘!?”   门口几个下人听到周世昭找丁素,纷纷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来,再看周世昭这身打扮的时候,纷纷流露出狐疑的神情来。周世昭对这种神情实在是太熟悉了,可是他现在依然没有闲工夫跟他们计较这些:“你们二姑娘在不在?”   拦着周世昭的家奴眼神变了几变,最后耿直脖子:“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公子,我们二姑娘不在。”   周世昭焦急的神色裂出一丝冷意来。   他看了家奴一眼,慢慢的收起了自己的着急,“二姑娘真的不在?可是书院的人说二姑娘回来了。”   “当真不在,若是公子有急事,可以留话给小人,小人必定代为转告。”   周世昭的拳头紧了紧,语气更淡了:“不必了。”   离开了庄子的大门,周世昭转而去到了偏门。他准备翻进去找人问个清楚。   “你这么翻进去,我要叫了哦!”一个清脆戏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周世昭心头一紧,用脚趾头都猜的出来是谁。   他面无表情的扭过头,果然看到丁凝举着个果子啃着,斜倚在门边笑看着她。可是她似乎是刚刚起身,只将衣裳穿好了,头发却没有梳,如瀑的黑发垂在身后。   他想也不想的冲到丁凝面前:“丁小四,你二姐呢!”   丁凝咬了一大口果子,吃的两腮股股:“原来你是来找我二姐的呀,亏得我掐指一算,算准了今日西南有福星降临,我还以为是冲着我来的呢。”   周世昭沉着脸,伸手扫扫她的头,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宠物似的,然后目不斜视的从偏门进去了。   “你找我二姐的时候记得低调一点,别被府里的客人看到了哟!”丁凝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周世昭步子一顿,疑惑的回望她。   丁凝笑嘻嘻的,“免得别人误会我二姐婚前不检点,明明你们什么都没有嘛……”   周世昭心头一堵,连带着耳朵都有些嗡嗡发响:“你说什么?”   丁凝果子啃得差不多了,用帕子将核包好,一蹦一跳的来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仿佛嫌刺激不够似的:“我说呀,我二姐快成亲了,未婚夫是京城的大商人高家的嫡出二公子,之前大家都以为是定给我大姐的,后来才晓得搞错了,定的呀其实是二姐!昨儿个才宣布的,未免误会越传越开,所以量阿基决定尽快办婚事,消除这个误会!”   丁凝眸子亮亮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周世昭:“所以说,你是不是应该避避嫌呀。我二姐的性格本来就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好亲事,咱们可不能给她添堵。”   周世昭的脸色微微发白,唇瓣轻轻颤了一下,半天才问出一句:“你二姐……答应了?”   丁凝:“当然啦!这可是我大娘专程为二姐张罗的!大娘费了好多心思呢!”   周世昭紧握的拳头慢慢的松开了。   他有点想笑,可是又觉得自己笑出来肯定比哭还难看。   原来她连夜赶回来,是因为这件事情。   “喂。”丁凝的手在他的面前挥了挥:“你还找我二姐不?你知道她的房间在哪里吗?”   周世昭的喉头一滑,咽下一口苦水。   “我……也没什么事。你说得对,现在找她,不是平白让人误会吗。”   周世昭还是被丁凝的这番话彻彻底底的堵在了门外,没有找丁素,直接离开了。   周世昭走了之后,桃竹终于急急忙忙的找过来了:“姑娘你一大早的怎么就不见了,吓死奴婢了!”   桃竹看着丁凝这披头散发的,赶紧拉着她回去梳头。   “这个果子好吃。”丁凝把核塞给桃竹:“回头在院子里种一种,看看能不能长出新的果子!”然后直接扔下桃竹往丁素的院子跑:“你先回去,稍后我就来。”   “姑娘!姑娘!”桃竹叫不住丁凝,只能乖乖的回去处理果子核。   “呼!”丁凝看到丁素的时候,飞飞的跑回过去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毫不客气的抓起桌上新倒的那杯水猛灌了一口,言简意赅:“走啦。”   丁素的衣裳穿的很整齐,连头发都没散,且身上那股香喷喷的味道淡了很多,皮肤也有些干。丁凝猜测,她是一夜没睡,在这里坐了一夜。   这样的天气,该是多大的勇气呀。   关于丁家和高家的婚事,的确是昨天才正式宣布的。   当被告知,是丁素和高长鸣结亲的时候,丁凝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让她没想到的是,高家那边竟然不动声色的允诺了,没怎么反对,不仅仅是高家,连丁永隽都没说什么。   难道一开始定的不是大姐吗?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当丁素被召回家里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这很不像丁素。   却偏偏是丁素本人应下的。   丁凝这才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什么。好比为何高家人来到府内之后,大姐总是称病不见人,为什么当日外出的时候,是二姐作陪来招待高家公子。   所以说大娘从一开始,就准备将二姐许配给高长鸣?   可是按照二姐的性子,不是应该闹得上天下地也要把高家挡回去,然后追求真爱吗!?   之前对周世昭冷淡,尚且可以理解为以退为进,但是现在都和别人定亲了,要是再美动静岂不是要凉!?   “二姐……”   “阿凝,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来帮这个忙吗?”   丁凝的话被堵住。   丁素喝了一口隔夜的浓茶:“因为从小到大,你看事情最先看明白,也最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   丁凝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忽然对丁素说:“二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很单纯。”   丁素眼神一动,望向丁凝。   丁凝弯唇一笑,在晨辉的映照下,宛若一个小太阳:“世人或圆滑世故,或城府极深,或多情无情,或狠毒善良,皆不纯粹。我原本以为二姐只是嘴皮子厉害,后来才晓得,不过是因为二姐实在是太天真单纯,纯粹的将任何东西抽丝剥茧看的最为澄澈,所以每一句话才会直指要点一针见血,有些道理写在纸上,乍看之下或许令人震撼,但放到实际里,还是少了几分躬行求索的完整。”   丁凝叹了口气,一脸稚气却老气横秋的样子有些可爱:“写文章是这样,感情亦如是。”   “二姐你这样的人,爱和恨都格外的纯粹,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理由。爱便爱了,多看那人一眼都能自己涌出无限的好感与爱意来滋润这份情意,却从未想过,你的纯粹,能否得到一份同等价值的纯粹。”   “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情爱的开始,是凭借一个机会。一个恰到好处,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才是促成情爱成姻缘的基石。在世上游走的越久,看尽世间炎凉百态,就越难凭着一份纯粹来动感情,所以开始一段颇为走心的感情的那个机会,对大家来说尤为珍贵。”   “啧……”丁凝凑到丁素面前,笑眯眯的:“所有能被一份纯粹感情爱慕着的人,都是十分幸运的人呢。”   丁素怔怔的看着丁凝,眼眶竟然慢慢的红了。   丁凝眼神一垂,人默默地站直理裙子,像是因为这个动作而没有看到丁素的情绪:“二姐,我觉得那个高公子吧,不太配。”   他不太配拥有一个好女子的纯粹情感。   丁素一直没说话,丁凝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就显得有些多管闲事了,可能有点对不起二姐对她这么高度的评价,她撇撇嘴,默默地转身离开。   “阿凝。”   丁素在身后叫住她。   “就在不久之前,连我自己也怀疑对他的这份情谊,其实是源自于自己心里的一份不甘心,一份执拗。即便我真的要嫁到高家,也会因为你的这番话而感到开心。原来,我的的确确是纯粹的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丁凝的眉头拧起来,回身:“你真的要嫁给高长鸣!?”   不是什么以进为退的招数,不是什么刺激周世昭的手段,是真的……妥协?   丁素没看她,而是低垂着眼看桌上那杯隔夜的浓茶。   “阿凝,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有一个时时刻刻为你的幸福着想的母亲。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忤逆一辈子,任性一辈子。”   丁素言尽于此,起身回房了。   丁凝看着丁素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文采斐然,潇洒自得的二姐正在慢慢的消失。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飞快的朝着丁婕的房间走去。   丁凝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华氏就在丁婕这里。   丁婕穿戴整齐的站在一边,低首垂眸的样子很是乖巧。   华氏的眼眶有些肿,像是哭过之后睡觉醒来的样子。   “素素那边,我已经说通了。她始终是个是好孩子,是娘的好女儿。其实这么多年,娘一直很担心素素。她全然不像个姑娘家似的过活,也不曾见她对哪个男子动心。既然是这样,那嫁谁不是一样?高家富庶,她嫁过去之后,日子只好不坏。若你真的心疼她,就更应该好好地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等到你入了贵门之中,高家就会忌惮你的关系,对素素更好。你可明白。”   丁婕:“女儿明白。”   丁凝走出丁婕的院子时,活像是心头堵了一块东西,有些喘不过来气。   这一日,丁荃又来找丁凝玩了。   丁凝笑话她没有去谈情说爱,一定是被秦泽甩开了。   丁荃一摇头,有些遗憾——是周世昭硬要拉着她喝酒聊人生,聊完了还扬言要过几招,输的人给对方做徒弟,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   然后……没有然后了,丁荃连酒杯边边都没摸到,酒杯秦泽冷着脸提走,亲自上阵去对付周世昭了。   丁凝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应付了一句“这样啊”。   书院的考试之日如期而至。   这是春闱之前的最后一次考试,书院的学子十分的重视。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最后一次的考试,竟然出了事。   丁素回家之后没有再回到书院,所以周世昭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其实事情很简单,这一次考试的题目是宁伯州出的,可是等到试卷收上来之后,分阅的阅卷先生竟然一连发现三份试卷写的一样。   这显然是考试舞弊。   这三人很快被揪了出来,都是平时书院里面不学无术的几个商贾之子。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们一口咬定还有一个人跟他们一起舞弊,这个人就是丁衍。   阅卷先生将丁衍的试卷抽了出来,竟然发现丁衍的试卷答题真的和其他三人一样。   这三人不学无术,必然是无法写出这样的答卷,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丁衍把自己的答案给他们看了。   泄露自己的答案,与抄袭舞弊无异,是要一起受罚的,且还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惩罚,直接影响科举考试之后的仕途。   丁衍一下子就慌神了,可是半晌都没能说出个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周世昭只是负责书院修葺的部分,无法涉及书院内部一些事宜,只能赶紧通知了秦泽。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秦泽很快就到了书院,丁衍已经面色涨红的跪在先生面前,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副模样子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默认了。   偏偏那三个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反正舞弊不止我一个的横样子,嚣张的很,且一口咬定就是丁衍和他们协同舞弊,证据是丁衍曾经收下了他们的一份礼物,这份礼物他说要送给家姐作为成亲的礼物。   秦泽来了之后,三个人非但不害怕,反而像是将丁衍的小辫子抓的更稳了,说只要秦泽将东西拿出来,一切就对明白了。   “小兔崽子!”周世昭虽然和丁衍接触不多,但是也知道丁衍在书院是十分认真地,最重要的是,一直教导他功课的出了宁伯州之外,还又丁素。丁衍崇拜丁素,又怎么会做出让丁素不喜欢的事情!?   周世昭也说不清楚自己是相信丁衍还是相信丁素,他只知道现在想把这三个畜生的牙给撬了。   这份恶意表现的太明显,其中一个人给瞧见了,贱笑着哼哼:“哪儿来的山野糙汉子也敢管我们书院的事儿?读过书吗?”   周世昭的愤怒直接变成了一个冷笑。他一拳过去,他可能会死。   “什么时候舞弊之流,也能这么神气活现上蹿下跳了。”   一个颇具讽刺的声音从外面出来。   周世昭心头一紧,循声望去。   这一望过去,众人都怔了一下。   丁家的四位姑娘竟然全都来了,尤其是丁婕与丁素二人的气场,简直叫人不敢直视,而那个上蹿下跳的舞弊者,在看到丁素的时候也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紧接着觉得自己这样太怂,几乎是强行让自己怒视丁素,表现出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你弟弟反正栽了你奈我何的样子。   反观丁凝和丁荃二人,一个紧张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神里写满了十万个为什么;一个笑嘻嘻的负手跟随,一脸看戏的表情。   丁素在书院里面的名声是很响亮的,因为只有丁素能和宁先生辩论上大半天都不分胜负,文章犀利措辞严谨,若是个男子怕是早就要当状元,为国效力了。   宁伯州看到丁婕的时候,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双眸子里浮起几分担忧。   一段时间不见,她消瘦的令人害怕。   丁婕的身子看起来的确很不好,即便上了妆,也能隐约看出泛白的脸色。   丁素差书童端了一把椅子过来给丁婕坐下,这才转身面向众人:“我来的有些晚,不晓得哪位能帮我把事情理一理?”   在丁素厢房那边伺候的小书童主动站出来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简单来说,就是这次的考试之后,发现了四份相似程度高达九成的文章,和当面誊抄只有一步之遥了。而这四份试卷中,只有丁衍的学问有能力写出这样的答卷,另外三人也承认,是丁衍考试的时候将自己的答卷露出来帮他们作弊了。报酬是一份送给他姐姐的成亲贺礼,那可是一块十分精贵的鸳鸯翡翠玉坠。   翡翠玉坠丁荃已经收下了,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丁婕拢乐拢身上的披风,对丁荃道:“阿荃,玉佩可还在手上?”   丁荃反应过来,赶紧将玉佩拿出来,羞愧的递到丁婕面前。   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丁衍会做这种事情。   丁婕拿着玉佩看了一眼,握在手里摩挲片刻,对着丁凝招招手。   丁凝左右看看,确定是在问自己,屁颠颠跑过去,丁婕什么都没说,把与坠子给丁凝看。丁凝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眉毛一挑,狐疑的看了一眼那个声称以玉佩换答案的人。   那人被丁凝盯得心虚,大声道:“看什么看!”   “何事这般喧闹?”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时,大家都傻眼了。   怎么一个书院闹出舞弊,会引来这么多人!?   容烁的出现,让书院的气氛陷入了一个紧张的高、潮。   山长与先生们纷纷恭敬迎客,集体跪拜之前,被容烁免了礼。   “我前几日在宁先生这里借了几册书,今日恰好来归还,瞧诸位神色紧张的聚集在这里,连秦大人也来了,莫非是教我遇上什么大事了?”   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是现在是被人直接撞上,再掩饰就显得很虚伪了,山长面色为难的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容烁含笑听完,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望向刚才怼丁凝的人:“这几个,就是舞弊之人!?”   山长:“正是。”   “确定他们舞弊了?”   容烁冷笑了一下:“舞弊之人,还这般嚣张跋扈出语狠厉。”   那人面对容烁,哪里有面对丁凝时候的狠厉,两股战战的跪下求饶。   容烁施施然坐下,示意起身的丁婕一并坐下不必客气,这才淡淡道:“嚣张跋扈,错而不知悔改,态度令人心寒,掌嘴。”容烁看了一眼周世昭,漫不经心:“你来。”   舞弊一号当场昏死过去……   剩下二人见这阵仗,赶紧拉丁衍下水:“少国公饶命,舞弊虽罪不可恕,但绝非我们三人,丁衍也与我们一起了,他还收了好处,为何现在做出帮他伸冤的模样,难道就因为他家中攀上了好关系,就要这样包庇吗!”   说的好关系,应该就是说丁荃了。   丁荃又气又急,这些人为了拉丁衍下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胡言乱语!   她气的想上去补两脚,却被秦泽拉住。   秦泽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看看丁素。   丁衍是丁素一手教导出来的,眼下丁素并不着急,不如先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丁素把事情过了一遍之后,缓缓道:“所以,事情的经过就是,我衍弟为了得到你们的东西来作为姐姐的出嫁贺礼,所以答应帮你们考试舞弊,然后在考试的当日,让你们瞧见了试题,当堂舞弊,是不是?”   没昏倒的两人重重点头。   没错,就是酱紫!   丁素弯唇一笑。   这个笑极尽冷漠与嘲讽,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宁伯州,忽然道:“宁先生没什么想说的吗?”   宁伯州的注意力被拉回来,竟然语塞。   是了,从开始到现在,宁伯州一句话都没说。   丁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微动,但神情并没有大的变化。   丁素轻笑一声:“既然宁先生有法子也不说,那不如我来说。山长,劳烦将所有的试卷都拿出来。”   山长不明所以,只能按照要求拿出试卷 ,其实大家也很好奇丁素要怎么帮丁衍证明其清白。   丁衍考试那一日那一考场的试卷都被拿了出来,一旁的小书童屁颠颠端过来一盆水,说时迟那时快,丁素一把接过水盆,对着铺陈开来的试卷直接泼了过去!   “丁素!你干什么!”   “为何浇湿我的试卷!”   “丁素!你是不是想要毁尸灭迹!”   丁素用一种看傻子的神情扫了众人一眼,将水盆递给小童子,双手拢进袖子里,垂眸看着这些试卷。   下一刻,这些叫嚣的人都闭嘴了。   被打湿了的试卷角落位置,竟然出现了红色朱砂般的编号!   丁衍的编号是十一,有红朱砂,然而另外三人作弊的试卷,并没有红朱砂印记显现出来。   众人静默。   傻子也看得懂这波操作了。   既然考试的结果和师长们的荐书对仕途有利,书院的考试自然是至关重要,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书院的考试用纸竟然偷偷摸摸的做了手脚。   换言之,只有在当堂当时写出来的答卷,才是有效的。   丁素抬眼望向那两个号称是在考场上抄袭了丁衍答卷的两人:“还需要我解释吗?”   那两人呆了,好半天,其中一个终于反应过来:“不、不是这样的!其实……其实是丁衍说他知道题目!你是她姐姐,常年与宁先生交好,你要弄到试题简直易如反掌!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丁荃个小暴脾气,冲上去对着那人就是一脚,那人哇哇叫着说强势欺人,场面顿时乱起来。   一直沉默的丁衍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我想起来了!”   喧闹静下来,众人全都望向他。   丁衍一脸羞愧:“先生,山长,学生进来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功课每日都做,但是不及从前认真。学生承认……此次的考试试题,学生是提前做过的。”   此话一出,众人诧异。   这是承认了事先得到考题!?   但是丁衍很快就解释清楚了:“学生忽然被污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清楚这考题学生做过,但是总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做过,在哪里瞧见的。方才学生不敢说,只是怕说了之后又解释不清楚,到头来还是落得一个偷盗考题的罪名,但学生方才想起来了,是在仕子题册上!”   说到仕子题册,就不得不提一嘴宁伯州。   谁都知道,宁伯州当初是以猜题精准出名。所以闲暇时候,一些仕子聚集在一起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游乐,索性相互出题。他们都是宁伯州的学生,就按照宁伯州的出题思路来出题,最后装订成仕子题册,相互传阅答题,算是一个学生间的课余游戏。   丁衍就是在这一次传到手上的题册里看到这道题的。   这也不怪丁衍,考试将近,练笔文章,读书背书量大辛苦,多看一眼也求一个眼熟,有个印象,要真清清楚楚说出是在哪里看到的,未必说得出来。   丁衍此刻脑子难得的清明,作势就要去找那本题册。   “等等。”丁素叫住他:“我倒是觉得,这本题册,你那里找不到。”丁素盯着没昏倒的那两人笑:“不如去你们那里找找看,怎么样?”   那两人当场脸色煞白。   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书童真的在其中一人的房间找到了那本被做了手脚的题册。   毕竟是集众生脑精华提炼的题册,说不定真的能中一题,擦个边也好,他们会留下来也不奇怪。   紧接着,丁素找到了那多出来的一张,不慌不忙的将那张纸上的字迹和那三张试卷对比,在对比到其中一张试卷的字迹和册子上的一模一样时,那张卷子的主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一场破釜沉舟的栽赃嫁祸,已经昭然若揭。   所有人看丁素的眼神都肃然起敬。   丁素谁也不看,就盯着最后一个没昏倒的,眼神里放出来的小刀子仿佛能把这个人戳成筛子:“只剩你一个人没昏倒了,不如你来说说,到底是谁指示你,不是,指使你们,不惜把自己搞臭,也要摸黑我弟弟的名声?”   丁素的话语刚落,一条鞭子灵蛇般缠上了那人的脖子,提小鸡似的把人提起来往木柱子上狠狠一撞。   人撞得差点心肝脾肺肾都要裂了。   丁荃一脚踹过去:“说!谁让你污蔑我弟弟的!”   “你们怎么打人!”读书人总是圣母心一些,有些看不下去。   秦泽面无表情的站了出来,迎向众人的不满:“按大靖律例,若是科举中恶意舞弊,还污蔑他人之人,严重着可流放。”   所有人都安静如鸡。   丁衍心中动容,看着怒不可遏的丁荃,心中一阵酸涩。   “今天的事情,到这里为止吧。”开口的是丁婕,她表情冷淡,语气沉稳,有一种特别的威仪。   按理来说,今日受委屈的是丁家人,丁家人肯及时收手,不把书院的名声搞臭,即便是打打那些混账,也是可以接受的……   容烁笑了笑,站起来大圆场:“何必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相信这里更多的人是像丁衍一样有真才实学的人,这样的败类……”容烁看了一眼那三人:“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也好。”   少国公也是想息事宁人的了。   秦泽将丁荃拉倒身边,低声道:“等会把他们绑出去,若是真的存在恶意陷害,给你一个人拷问。”   丁荃一脸的“超凶”,重重点头。   丁衍眼眶红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让姐姐们齐齐上阵为他讨公道……   在容烁的大圆场下,众人很快都散了,考试在即,他们不能让这种事情影响了自己。   秦泽带着命四平带三人出去,后面跟着磨刀霍霍的丁荃,容烁将丁凝提走,剩下丁素和丁婕。   丁素见丁婕手里还握着那玉佩,转身准备离开,立马就撞上了几步之外周世昭灼灼的目光。   她微微垂眸福身,行了一礼。   周世昭目不转睛盯着她,一直看到她离开这里。   丁婕走到宁伯州面前,将玉坠递给她。   “我们姑娘家没什么本事,平日里总也就是吃穿打扮。这玉坠下头的百年字号刻纹,出自盛京城,这样贵重的礼,我三妹怕是受不起,还请先生代为交还给主人。”   宁伯州看着那玉坠,脸色发白:“我……我……”他想解释,可是在丁婕沉静的脸色下,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丁素最近的状态不对,很少与他辩论文章。   真正在最近频频与他说道文章,而他也毫无戒心的说过此次准备出的考题的人,只有一个。   丁婕笑了,宁伯州想,她此刻即便是嘲讽讥笑他也好,至少证明她对他还是有情绪的。   可是她的笑容太淡了,淡的看不出情绪。   “宁公子,你身负才学,本该在属于你的地方一展拳脚。或许现在那个有能力给你机会的人已经出现了,丁婕在此预祝宁公子步步高升,一扫往日阴霾,真正实现心中的抱负。”   丁婕转身的瞬间,宁伯州周身的气泽瞬间冻结,他一把拉住丁婕的手,将人拽了回来,在毫厘之隔的位置逼视着她:“这算是讽刺我吗?”   丁婕还是笑着,可是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宁伯州足足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没有因为坠子的主人追问什么,更没有生气,没有愤怒。   “伯州,古往今来,文人隐居,说得好听是世外高人,说得难听,何尝不是寡不敌众敌明我暗力量悬殊之后的服软?你大可笑我俗不可耐不懂清高情结。我只知道,不是委曲求全,就等于没有尊严没有气节,不是只有高位重权才能达到目的。若是真的想要去做好一件事情,就不应该计较眼下的伸屈。你如今的逃避,只是因为你从未做到极致,真的做到的那一日,一支笔,一张纸,一篇文章,都会是你的利器。”   “你曾笑我,总是任由母亲摆弄,安排了一段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生。你潇洒恣意,一处不得意就四处藏匿麻痹自己,因为你空有一腔文采,却不懂得责任与孝义。你更不懂的是,其实责任与孝义也有它的尺度。我会让你看明白,我是如何接受了这份不喜欢的安排,迎着它走,将它走成自己所愿的人生。”   “也请你不要让我觉得,喜欢上你是人生最大的耻辱。” 第119章 清醒   书院有人舞弊被抓的事情在短暂的宣扬之后,很快就被按下来了。从书院的角度来说,传出这样恶意作弊的消息,总归对书院的影响不好。   宁伯州在书房中独坐了很久很久,就连童子敲门请他用膳都不曾有什么回音。   “宁先生可在里面?”姚曼兰温温婉婉的声音解救了无奈的小童子:“先生到现在都还没有用膳?”   小童子将书院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其实不用小童子说,姚曼兰也是很清楚的。她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姚曼兰身边的婢女给小童子打赏一番,小童子欢天喜地的道谢离开,姚曼兰对婢女使了眼色,婢女上前敲门:“宁先生,我家姚姑娘来了。”   半晌,里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是宁伯州亲自来开的门。   姚曼兰看到宁伯州,脸色有些微红:“宁先生。”   宁伯州看她的眼神淡淡的,微微侧过身让她们主仆二人进门。   婢女不是第一次来,驾轻就熟的将带来的食物从食盒里面拿出来,一边拿一边笑道:“宁先生,这可是我们家姑娘亲自做的,知道您在盛京城呆的时间多,好多石材都是专程从盛京城带来的,您可要好好地尝一尝。”   每次婢女代她说话的时候,姚曼兰都要悄悄的打量他一眼。   然而宁伯州今天的表情,让姚曼兰心里有些拿不准。   “伯州,是不是因为书院学生舞弊的事情,让你觉得失望了?”   宁伯州抬眼看了她一眼:“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姚曼兰觉得这话的语气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她淡淡一笑:“和你有关的事情,我就不能多留心吗?”   姚曼兰虽然是书香世家的千金,但是在追求宁伯州的这条路上已经奔放的没有了自己的底线,言辞间总是会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情谊。   以往宁伯州听到这些话,都会尴尬的岔开话题移开目光,姚曼兰情人眼里出西施,渐渐地迷上了这样挑逗他的做法。   但是今日,他表现的格外的冷漠。   见他还沉默着,姚曼兰咬咬牙,进一步道:“伯州,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宁伯州波澜不惊的垂下目光,“你讲便是。”   姚曼兰稳定心神,娓娓道来:“伯州,寄希望在别人的身上,结果却被这些人辜负的感觉如何?”   宁伯州眼神一动,再次望向她。只是这一次的眼神里面,多了见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姚曼兰弯唇一笑,“你做教书先生,是想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你的学生,让他们成为你的支脉,他们就是你,你就是他们。可是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承担得起你的这份才学。书院考试尚且舞弊,入了朝堂,那就是贪官一个。这样的人,你何苦悉心教导?”   宁伯州十指交握,食指轻轻地点着手背:“你在我这里也耗了些时日,明人不说暗话,姚姑娘到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姚曼兰深吸一口气:“伯州,只要你愿意,我一家会倾尽全力推荐你入朝为官,如今是太平盛世,武将落寞,你这样的有才之士正是大热之时,我知你当初离开盛京城,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可那是因为你势单力薄,可是现在不一样,只要你想,一切都会变成你所愿的样子。”   姚曼兰十分动情的劝说,换来只是宁伯州平淡的反应。   说不失望是假的。   可是姚曼兰也很清楚,这尊大佛不是那么好搬动的,有挑战的男人,才有意思。   她垂眸一笑:“抱歉,我方才太过激动,但是我知道我的意思你都明白。”姚曼兰觉得有点无力,今日的宁伯州好像格外的冷漠。从前她知道他的心结,说话总往那个上头戳,即便他掩饰的再好,她也看得出来他是有所动容的,可是今日的宁伯州,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古怪。   一直到宁伯州将一对玉坠子拿出来的时候,姚曼兰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不确定的看了宁伯州一眼,没急着为自己辩解什么。   宁伯州轻轻地将玉坠子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如水:“丁家姑娘有喜,姚姑娘有心贺喜本事好事,只是这东西实在是太贵重,可能并不适合丁三姑娘。”   姚曼兰面色沉静:“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饶有兴趣的把玩了一下玉坠:“这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嗯——看的出来是出自盛京城的东西,可是你刚才的话,怎么像是说这东西就是我送的?宁先生可不能污蔑我。”   宁伯州垂眸一笑。   “送东西本是好意,即便真的是姚姑娘所赠,被人知道之后,又怎么能算是污蔑?”   姚曼兰脸色一白,终于察觉到自己心虚时候漏出了一个多大的破绽。   宁伯州:“这玉坠子是贺成亲之喜准备的,舞弊的那几个学生平日里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并没有和丁衍交恶。今日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太明显的针对性。仿佛有人为丁衍设了一个局,来让他跳进去。”   姚曼兰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起来。   宁伯州看都没看她:“姚姑娘,为了宁某做这些事情,并不值得。”   姚曼兰的眼神一动,渐渐地没了刚才的心虚。像是事情已经被揭穿之后的坦然,更像是从心底里认定自己并未做错的坚定。   “是,坠子是我给那几个学生的。”   宁伯州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知道你在那个叫丁衍的学生身上倾注了很多的心思,可是伯州,你扪心自问,那个丁衍真的足够聪颖,足够有能力吗!?你到底是因为他真的才学出众才这样的栽培他,还是另有原因,只是想用丁衍这个借口来讨好谁!?”   “讨好?”宁伯州皱起眉头,用一种奇怪的笑对着姚曼兰。   姚曼兰觉得自己的用词已经十分尖锐了:“不错,讨好!伯州,我认识的你,是一个赤诚清高之人,你应当是看出来了,我对你有好感,心中倾慕你,可是我从未真正的想要你给出什么承诺,因为我知道你胸怀大志,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甚至不敢让自己的俗不可耐沾染到你身上。可是你呢……”姚曼兰捂住心口,眼眶泛红。   在文坛年少成名的宁伯州,因为那一身的傲骨和轻狂,如同昙花一现般的传说在日新月异的盛京城中没能留下一丝痕迹。姚曼兰替他不甘心,也一直等着他重新拾起往日的姿态。   “你可知道你看着那丁家姑娘时候的眼神,有多么的卑微!?这怎么会是你!”姚曼兰的声音低沉,像是痛到了骨子里,“你的手,应当握着最好的笔写出最好的文章,而不是踟蹰于该不该牵起一个低贱又卑微的女人的手!”   “姚姑娘,请你慎言。”宁伯州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也成功的刺痛了姚曼兰。   姚曼兰站起来:“你现在果真是为了那个女人,要将一切都放弃了吗!宁伯州,你对的起你义父多年来的教导和期待吗!?你对的起年少时候许下雄心壮志的自己吗!”   这番劈头盖脸的呵斥,更像是一根大大的棒槌,将宁伯州从前混沌迂腐的脑子给狠狠地撬开,让那些浑浊不清的思绪全都蒸发消失,将心底真正最渴望,最想要得到的珍宝显露了出来。   他垂首,看向自己的一双手。   这一双手,若是真的能写出世间最好的文章,那同样也能为喜欢的女人描出最美的丹青和修眉,更能紧紧地握着她,一生一世都不会在逆行的流波中被冲散。   姚曼兰没有再说下去,宁伯州的沉默,还有那看不清情绪的笑,都像是一个个拳头打在她的身上,令她心力交瘁。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姚曼兰收起了自己的眼泪,默然的转身离开。   刚刚走了两步,她又微微回首:“你的试题是我泄露的,那三人也是我教唆的,若是你想来治我的罪,随时恭候大驾。”   ……   丁素的婚事,好像成了丁家心照不宣的一个大事,没人去问之前丁婕和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多嘴说一句,只会给二姑娘添堵闹尴尬,再加上高长鸣和高孔的配合,婚事进展的很快。   高孔在和丁家定下亲事的第二天,已经自家人一般的上门来找丁永隽商量何时入京,入京之后又要如何扩大他们的生意。为此,丁永隽破天荒的找丁素聊了聊。   这几个女儿中,丁素应该是丁永隽接触最少的女儿了。   记忆力,她还是被华氏打扮的花枝招展,喜欢笑喜欢闹的小姑娘,一转眼,小姑娘变成大姑娘,竟然已经不再爱笑,变得令他觉得陌生。   “素素,与高家联姻,并非是最必要的。虽说高家公子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若是你……”   “素素没有异议。”丁素直接打断了丁永隽的话:“正如母亲所说,女儿家本就不是考状元的料子,与其继续胡闹下去,素素实在是不该再继续胡闹下去了。”   丁永隽皱眉:“你喜欢读书?若是你喜欢,成婚后也可继续读书,高家那边……”   “父亲请不用担心。”丁素抬起头,眼神坚定却淡漠的看着丁永隽:“素素很清楚成亲之后,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读书可怡情,却不是用来避世的工具。父亲真的不用担心。”   丁素将话说到了这一步,丁永隽终于无言以对。   丁家四个女儿,一下子就双喜临门了。   ……   “白师父那边你可以说清楚?她答应你与丁荃成亲的时候,会随你们一起回盛京城?”容烁放下茶杯,追问起事情的进度。   秦泽微微垂首:“这一点应当不成问题。”   容烁叹了一口气:“只要她能回京,一切都好办。”说到这里的时候,容烁的目光一转:“但是我此前曾有过一个想法,你觉得……白将军留在此地,会不会真的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秦泽微微抬眸,笑了笑:“少国公此话何意?”   容烁借着喝茶的动作掩盖了自己的眼神:“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若我们手上掌握的东西越多,便会越有把握。”他仿佛知道秦泽要说什么似的,率先道:“虽然你我信奉不同,但我们想看到的盛世,都是一样的。我不在乎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是我要的,便是圆满。”   秦泽:“听起来,少国公并没有要改变立场的意思。”   容烁直接转换了话题:“盛京城发生的事情,你可有听闻?”   秦泽当然是有听闻。   然而,原本是针对帝王的一番言词,现在俨然已经变成了文人间唱词叫骂的闹剧,每出一篇言词尖锐犀利还抓不到出处的文章,都将这场闹剧推向更高的高度。   容烁:“秦大人文采斐然,可有想过亲自下场来结束这场闹剧?”容烁这话有几分戏谑,秦泽的做事有手段不错,但是在文章上,还很少出过什么爆款。容烁并非是真心的要鼓励秦泽,但是他真心的想看看热闹。   秦泽的回答就简单直接多了:抱歉,忙着成亲办公,无暇分心。   秦泽虽然没有心思搞这些,并不代表别人没有心思来搞,就在文人们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文采的时候,一篇言辞犀利抽丝剥茧,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文章横空出世,顷刻之间就席卷了文坛,各大印刷局疯狂复制,这篇文章的热度越来越高,最后,终于传到了朝堂之上。 第120章 热文   关于天降飞石的说法,已经在大靖之内流传了有一段时间,经过这一番成熟的发酵之后,大家都顺理成章的将这天外飞石针对的目标落在了当今圣上的身上。加上俞王随之而来的一场仁义戏码,越发的衬托出对此事不闻不问,好像他不在意就能当做没发生似的君王更加的冷漠无情。   而刚刚登上首榜超级热文宛若当头一棒,将那些被带起节奏争论不休的文人们一个个敲得无言还击,在一片沉默声中开启了难能可贵的自省时间。   不同于市面上一些针对性议论君王在位以来究竟是仁或是不仁,为仁慈鼓掌为不仁找理由的文章,这篇文章没有被任何的节奏带起来,剑走偏锋的以自古以来“天变有异象,人变有异相”进行了高度的肯定。换句话说,它认为天降飞石代表了天道,这个是毋庸置疑值得肯定的。   这个观点,彻底代表着天道派的文人们喷了人为派的文人们。   紧接着,文章以此现象为基点,对众人进行了一个“预示”含义的解释。所谓的预示,应当是在事件发生以前出现的带有预意性质的内容,可如果是在事件发生之后才出现这些消息,那意思就是想相反了——这并非是预示,而是对前一刻刚刚发生的事情的一种评价。   石头是在西南地区发现的,乍看之下,西南地区刚刚发生了灾害,紧接着降下飞石似乎是在谴责此次灾难实数天子不仁的惩罚。但是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个环节——发生灾害之后,灾民迁移,泗陵城新任知县秦泽得知此事,立即上报了朝廷,朝廷当即拨银两,命秦泽连同蜀州太守辅佐西南地区进行灾后重建的工作,之后更和泗陵城富商丁永隽官民合作,利用以工养难的法子,不仅适时的解决了西南地区灾民的生计问题,还将泗陵城的新河岸建的又快又好,新河岸建起来之后,泗陵城越发的四通八达,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商机和养活更多人的能力。   这便是秦泽政绩的基石。   换句话来说,天灾无情,八方有爱!   并非是因为这场灾难给大靖带来了多么不可逆转的伤害,相反的,恰恰是通过这场灾难,来体现了在灾难面前让当今圣上的恩威与百姓父母官的魄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更加直观的,是重建之后的西南地区。从前的西南地区深处大山深处,因为偏僻,连做生意都不方便,而今因为需要赈灾救民,就连新的路都建好了,百姓不仅有了最好的官道来做买卖,还更加懂得了生命的不易。且文章还鞭辟入里的对此次灾难的受害百姓的情况与近十年大靖其他地区天灾受难情况做了一个横向纵向的对比,竟然是受损最少的。   笔者犀利的表达出,对灾后重建繁荣景象的欣慰,并不代表对灾难本身的期待和赞美。   没有值得期待和赞美的灾害,但这若是一场注定会发生的灾害,那么它更多的不是一场谴责的预示,而是一场对人心,对仁心的考验。   如今的结果显而易见,人心尚存,仁心可贵。   寥寥几笔,犀利的将所有的观点以不容反驳的姿态罗列出来,偏偏它的每一个观点都是从已经发生的事情基础上进行分析,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最最重要的是,它最可贵的地方在于遣词造句简单易懂,像极了一位以诗词风格通俗易懂连老妪看了都能明白却又不失文采闻名的诗人。   这样的文章,打破了阶级距离的隔阂,也成为它疯狂被传阅的一个重要因素。   文章的最后,笔者忽略掉了如今文人探讨的那些针对当今圣上的争辩,深入“仁”字的意义,以古往今来的明君的仁义做了列举,而巧妙地是,这些举措里面,全都是和齐北斋在位时的一些政策带来的效果有相似之处的,字面上得的意思,好像是在就仁义本身做讨论,但是只要从这些例子稍微一联想,就能想到今上在位做过的所有努力。   就是这样一篇抛开了所有热点争论的文章,成为了大靖文人圈和朝廷文臣中的最佳作品。   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齐北斋险些老泪纵横!   在位多年,他深知所有的抱怨和卖惨都感动不了那些讨厌的朝臣,只有枕边人知道他的心酸和辛苦,这也算是他与容皇后交心的原因。在利益面前,所有人都受不了诱惑,他们不会在乎他这个皇帝做的有多辛苦,他们只在乎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只有这篇文章,细腻而不做作的将他的心酸说了出来,道出了他曾经做过的,却被下面那些朝臣歪曲后的努力,最最重要的是,在这篇文章里面的大靖,没有阴谋诡计的烦心,没有尔虞我诈的恼心,没有世态炎凉的寒心,更没有唯利是图的伤心,它轻描淡写的描绘出了一个充满朝气与热血,生命力与凝聚力的王朝。   在这个王朝的构建中,上至天子,下至平民,所有人都在为一个更美好的盛世而奋斗努力,它不仅仅是一副让人看了热血沸腾的画卷,更像是一剂热血注进了齐北斋渐渐老化的血脉之中,唤起了他,也是每一个走上帝王之位的人对自己的天下最初的畅想。   “找到这个人!立刻找到这个人!”齐北斋几乎舍不得将文章拍在桌上,他双手将这张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份的复刻轻轻地放在铺了明黄龙纹桌布的书桌上,声音都在颤抖:“朕要你们在三日之内,找到写下此文的人!”   容皇后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立刻去家中询问了兄长,却得知并非是他们找的文人所写,容皇后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若是容氏的人做的,或许会给容氏拉仇恨,但也会让圣上更加信任他们。   换在从前,能得到圣上的信任,容皇后觉得是无上的荣幸与欣慰。但是经过太后那么一闹,她开始有些反思自己了。   难道容家真的太纵容圣上,太没有主见了?   仔细想一想,容家的确是在明哲保身中渐渐沉寂了许久,说的难听一些,若非是有圣上与她这个皇后之位镇压在这里,容氏在朝中……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可是……这样贸然打破现在格局,真的可以吗!?   容皇后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万幸的是这篇文章竟然真的镇压住了那些恶意搞事的人,或许很快会有人站出来反驳,但是这篇文章的出现,已经是一个希望。   容皇后也开始好奇到底是谁写了这篇文章。   ……   “姑娘姑娘!”桃竹喘着气一路小跑的回到丁凝的院子,急促道:“奴婢打听到一些事情!”   丁凝蹲在一块刚刚翻了土种了种子的地边上,用树枝戳戳泥土,头也不转的道:“什么事呀?”   桃竹喝了一口水,缓了缓:“你先时让奴婢去查的那个坠子,奴婢查到了,的确是盛京城的那家老字号出的新品,总共也就出了三对,其中一对是被那个姚曼兰买走的!”   丁凝一挑眉,用一种“了不得啊”的表情看着桃竹:“我只是让你去打听打听那坠子的款式和来历跟我猜的对不对得上,你居然把答案都说出来了,你真棒!”   话说回来,华氏是真的不遗余力的在教导自己的女儿。基本的礼仪什么的都不说,一些很刁钻的问题,华氏都想到了。她希望丁婕能跻身到高门贵族的行列中,就不希望丁婕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姑娘,她每个月都会花大价钱从京城请嬷嬷来给丁婕上课。   上课的内容也很杂,比如京城贵女们都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裳,喜欢什么绣花,院子里的花圃摆什么寓意的,新出来的妆容有哪些,盛京城中有名气的牌子都是哪些,哪些牌子是专供贵族购买,平民拿着钱都买不到的,事无巨细都清楚,几乎从不间断,讯息实时更新。   所以丁婕的眼睛被练得能一眼看出东西的出处和来历,并不奇怪。如今泗陵城里面有这样的品味和地位的,总共只有一位。   且她时常出入书院,会知道考题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丁凝,她这些全都是祖母教的,只是在祖母去世之后,她的讯息就没人更新了。但是当时丁婕把东西给她看,她就知道里面一定是有猫腻的。结合大姐的情况想一想,敌人就浮出水面了。   现在她让桃竹去打听,也只是为了核实一下。   没想到桃竹这么棒,直接打听到了可靠地消息。   而提供这个可靠消息的,就是丁婉玉。   她们曾经见过丁婉玉和姚曼兰同时出入书院,丁永善又在丁永隽的强势压制之下暂时翻不了身,丁永善的妻子陈氏向来能屈能伸,竟然把自己的大女儿都弄走了也要保持两家的和平,虽然丁婉玉背地里可能已经把她们骂了个底朝天,但是见了面,亲热的能激出三层鸡皮疙瘩。   桃竹很有技巧的在首饰店偶遇丁婉玉,很有技巧的表明自己是替四姑娘为三姑娘选出嫁礼物,丁婉玉仿佛看到了拉关系的好方法,对桃竹很是热情,三言两语的就被套出来了。   好比选礼物还是要在盛京城那样的大地方买,那位什么什么姑娘就有一对极其精致的玉坠子,她这个做姐妹的求了好久都求不来给丁荃做嫁妆,如今还在为买什么发愁呢!   可怜的姚姑娘,就这样的被猪队友出卖了。   落实了自己的想法,丁凝丢掉树枝,放弃戳泥巴,站起来拍拍手,“啧,坏女人。”   桃竹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个姚姑娘出身高门,竟然也做这些下作的事情,她为什么要陷害咱们公子啊。”   丁凝没说话,她越想越生气,忽然一跺脚:“哼!对待这种坏女人,就是要比她更坏才行!”   桃竹:……   ※※※※※※※※※※※※※※※※※※※※   三章之内再成两对。一个坚定地flag。   所谓的忽然想通,大概就是——为什么要婚前这样无止境的磨合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婚后到床上去说!生气! 第121章 撞衫   姚曼兰主动地向宁伯州认了自己的罪责,可是宁伯州到最后也没真正的对她兴师问罪。丫头碧莲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趁着今日姑娘心情不错出来逛逛衣裳首饰的功夫,说了说上回的事情。   “姑娘,您这是又要买东西送人了吗?”   姚曼兰面不改色的拿起一根簪子左右瞧了瞧,又放回去,不答反问:“这几日宁先生的动静都探得了吗?”   “宁先生一直留在书院里面,听说躲在书房里头谁也没见。”   姚曼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她知道,这一局她赌赢了。   宁伯州不会甘心留在这个小地方,他需要一个更好的助力,一个更高的台阶将他重新送回昔日的巅峰。他能放下往日里那些可笑的不平,有了新的决心,这是好事。而她会是他最好的选择。虽然曾经敬仰的人竟然动了凡心对别的女人不一样了,令她感到挫败又失望,但是转念一想,比起从前他对女色丝毫不沾染,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如今已经是十分令人欣慰的了。   他既然能对别的女人动心,也就是说他同样有机会对她动心。   需要的只是时间,还有机会。   姚曼兰觉得,自己离这个机会只有一步之遥。   “那篇文章的笔者出现了没有!?”身为京城文化圈的名媛,姚曼兰自然对这些信息也是了若指掌的,她觉得,兴许这会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碧莲遗憾的摇摇头:“听说盛京城那边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可是奴婢拿到八百里加急的书信也是三日前了,现在不能确定真正的笔者到底出现没有,不过奴婢听说了,已经有不少人冒人这篇文章的笔者,有几个不怕死的被带到圣上面前,三言两语就被拷问的露出马脚,直接杀头了呢!”   姚曼兰冷笑了一下:“都是些不自量力的蠢材。”说到这里,她心中一动。   其实这篇文章她一早就看过了,看完之后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却不敢贸贸然的去找那个人对峙,宁伯州现在对她应该还有气,丁衍的事情不算是真正揭过去了,她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主仆二人从一家店出来正准备去另外一家店,就在踏出店门的那一刻双双愣住了。   其实不仅仅是他们,店门外头,也有大批大批的路人愣在那里。   首饰店外,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停下,一身淡黄裙衫的女子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一半黑发松松散散的挽起一个弧度半垂至肩,肤如凝脂,朱唇微抿,那叫一个倾国倾城!   黄衣女子下了马车,目光若无其事的在周围一扫,仿佛看见了所有人,又像是谁也没看,最后目光一抬落在面前店门的牌匾上,目不斜视的往店里面走。   跟在黄衣女子身边的丫头竟然也是个颇有姿色的,主仆二人与姚曼兰主仆几乎是擦肩而过,不同的是,姚曼兰一直盯着这个女子,这女子却看也没看她。   今日,姚曼兰也是一身淡黄加厚的袄裙。   她和这位惊为天人美的让女人都移不开眼的女子,撞衫了。   几乎是随着那美人与姚曼兰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路人的眼神也在姚曼兰和美人的身上有了交汇。   好巧不巧的,姚曼兰竟然耳朵很尖的听到了一声嗤笑。她脸一热,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找那道嗤笑的源头,可是转过头一看,对上的是一双双留恋在美人身上的痴迷,与不得已落在她身上的漠然。   要说出身,姚曼兰自然是盛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名媛,但是论长相和身段。她……当真不及眼前这一个尤物。   那女子的同款衣裳,显然是量身剪裁的更加合理。还未到穿单衣的季节,衣裳都穿得有些厚,因为穿衣厚度原因遮盖了原本纤瘦的腰身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这美人不同,同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好像都懂事了很多,大胸纤腰翘臀长腿,明明是很正经的衣裳,很素雅的颜色,愣是让她传出了不一样的风情和魅力。   最重要的是,这美人挽了发髻……是个嫁了人的美人。   嫁了人还能保持这样的优雅和身段,可见必然是十分得宠,十分被呵护的角儿了!   女子嘛,越是到了懂得争妍斗丽的年纪,越是不再像年幼时候那么幼稚,非得和小姐妹置办一样的行头才算是感情深厚,长大了才知道,撞衫这种事情,就是谁丑谁尴尬。   姚曼兰看看那女子,再看看自己,原本端着时也算是清雅高贵,但是此刻,她再看着自己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淡了。   非常,十分,极其的寡淡!   这身定做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愣像是给树干套了一层寡淡的皮似的。   再加上那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嗤笑,姚曼兰觉得有点受不了,转身就要离开。   碧莲狠狠地剜了那主仆二人一眼,飞快的追上自家的姑娘。   姚曼兰觉得有点不开心,心里闷闷的,但是回到宸王妃下榻的院子,只会更加无聊,她索性寻了一处文舍,想要包平日里包的雅间喝喝茶,看看泗陵城的闹事,在闹市中汲取灵感,写点诗词。她每次拿去给宁伯州讨论的诗词,都是在这里写出来的。   小二认得她,是以十分热情的出来招呼。可是在姚曼兰点了常用的雅间后,小二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对不住姑娘,今儿那件雅舍被包下了。”   姚曼兰有点不开心。   往日在盛京城,她和小姐妹们喜欢去的店里,都是会很懂事的为她们保留雅间的,平日里就算是不卖出去也不会觉得亏,因为只要她们去了,必然会重重打赏,不叫他们吃亏。   姚曼兰习惯了,也喜欢这种特别的待遇,可是到了泗陵城,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既不能责怪店家没有帮她把雅间留下来,也不好此刻拿出钱来砸一个雅间出来,那实在是太丢分儿了。   只是今日好不容易有兴头想写点东西,姚曼兰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那件雅舍周围的房间:“其他的给我开一间也好。”   小二更为难了:“姑娘,真的不是小人要为难您,今儿但凡是雅间,都不卖的。”   姚曼兰拧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小二正准备说话,目光一错,落在了姚曼兰的身后,顿时目光大盛:“崔姑娘!”   随着小二这一声,文舍里不少人都望向大门口,紧接着纷纷目光一变,变得激动起来。   姚曼兰有不好的预感,回头一看,竟然又是那个女人!   被称作崔姑娘的女子走了进来,见到姚曼兰的时候,依然没有因为两人的撞衫而有什么诧异,甚至连一个交汇致意的眼神都没有,径直走到了小二面前,还没开口,小二已经十分知心的准备领人上去:“崔姑娘,雅间已经准备好了,您快请。”然后红着脸看了一眼那女子,脸更红了:“小、小的不知崔姑娘成婚大喜,罪过罪过。”   那美人看着小二的局促,弯唇一笑。   这一笑,简直勾魂夺魄。   小二看都不敢看了。   崔姑娘身边的婢女神色淡淡道:“夫人一路颠簸,不好多说话,烦请带路。”   小二立马躬身引路。   姚曼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都享受的优待,到了一个小地方竟然和别人掉了角色。可是她好歹还是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只身在外,与那女子为了雅舍纠缠只会降低自己的格调,但是好死不死的,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传来了刺耳的扑哧一笑:“看呀看呀!那姑娘学九天娘娘穿衣裳呢!哈哈哈又是一个厚脸皮的。”   姚曼兰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的握紧了!   她目光凌厉的扭头望过去,可是这一看,并没有看出来刚才是哪个碎嘴子在说话,却因为这一动作有些大,惹得好些人在瞻仰完了那位所谓的“九天娘娘”之后疑惑望过来的客人们。   这一对视,大家好像才终于发现姚曼兰与九天娘娘撞衫了,刹那间,姚曼兰竟然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习以为常的漠然!   “夫人留步!”姚曼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叫了那姓崔的女子一声。   崔姓女子听到这一声之后还在往前走,却是她身边的丫头先停下来,回头看了姚曼兰一眼,这慢半拍的功夫,崔姓女子才停下步子,回眸一顾。   崔姓女子已经走上几个台阶,这样一回眸,真是……天地万物仿佛都晦暗无色了。   姚曼兰忽然后悔叫住她了,但是……后悔也没用了。   她压下心中那一股邪火,走到崔姓女子面前微微一笑:“夫人好。”   女子身边的婢女看了一眼姚曼兰,眼神着实算不上友好。   崔姓女子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回应:“姑娘好。”   姚曼兰:“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这一次,不等夫人回答,丫头抢先发话了:“我家夫人随夫姓乔。”   姚曼兰:“原来是乔夫人。”   丫头又道:“姑娘可有什么事情?我家夫人好像并不识得姑娘。”   此话一出,碧莲有些坐不住了。开玩笑,姚曼兰的名号放在京城中,有多少世家贵族想要结交!?只要和要回家姑娘做手帕交的,说出去都有脸面,毕竟姚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绝不会和没有档次的人做朋友。   眼下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婢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像姚曼兰稀得认识她们似的。   姚曼兰的笑容没有一丝裂痕,这样的场合该说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我与夫人的确是不相识,只是今日与夫人……有些缘分……”姚曼兰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穿的衣裳。然而乔夫人还是直直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   姚曼兰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测。   奇怪了,泗陵城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被称作什么“九天娘娘”的乔夫人的?   “我只是觉得今日与夫人有缘,而夫人也是个风雅有情趣之人,否则不会来此处写文作诗……”姚曼兰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女子却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裳。   一种奇怪的感觉迎上心头。   “恰好,我也是个爱好诗词之人,瞧见夫人阔绰包下三间雅间,又只身一人前来,所以舔着脸想要向夫人讨一间雅舍。否则心中涌现灵感无法跃然纸上,实在可惜。”   姚曼兰这样一说,看起来倒像是全无架子,是个文痴。其实盛京城中,也有人传言姚家姑娘文采斐然,读书作词之时能入忘我之境,这是很值得文人尊重的。   文人最懂文人,她这样说,一定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而在文人圈子,最讨厌那种财大气粗之人。好比明明只有一个人来,却占了三个房间。   不等乔夫人开口,她身边的丫头果然先说话了:“这位姑娘,且不说你灵思是否被阻,凡事总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家夫人受不了吵闹,这里的小二都是知道的,姑娘要说我家夫人以财欺人未免言过其实,再者,奴婢曾听说圣贤读书专挑闹市,闹市中静心方为真正的静心。姑娘若是真的这般虔诚,雅间与外头又有何区别?”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姚曼兰方才的一番诚恳剥的稀巴烂!   你不是一心写文的文痴吗!不是更在乎才华吗!那你写啊!雅间和外面有什么区别!雅间写出来的文章才是文章!?那让下面这些没有在雅间写文章读文章的人情何以堪!?   果不其然,随着丫头这一说,坐在下头写文章的人都沉默了,酸溜溜的盯着姚曼兰。   姚曼兰有些顶不住了。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就在这时候,那乔夫人终于缓缓开口了:“姑娘,我本可让你,只是今日我与友人相约此处,姑娘谅解。”   听到这话的时候,姚曼兰楞了一下。她总算是知道这乔夫人哪里不对劲了——她的反应好像慢半拍,并非是怠慢人的那种慢半拍,而是本能的反应慢。   更像……更像是个傻子。   姚曼兰不加掩饰的打量和眼神,让乔夫人身边的婢子怒了:“大胆!谁许你这样打量我家夫人!”   “大胆的是你!”碧莲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跟我们姑娘说话!”   那婢女看起来就不像是好惹的,见这主仆二人还在盯着自家夫人看,拳头猛地握紧。   “崔姐姐!”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将这场一触即发的纷争给阻拦下来。   丁凝蹦蹦跳跳的跑进来,笑道:“你已经来啦。”   姚曼兰在看到丁凝的时候,眼神已经不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   丁凝这才看到姚曼兰,诧异道:“咦,是你啊姚姑娘。”   婢女看到丁凝,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快速道:“丁姑娘您终于来了,请上雅间。”   丁凝只是简单的和姚曼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小秘密的和乔夫人一起上楼了。   姚曼兰看着她们上楼,心中早已经怒火中烧。可是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就在她准备离开之前,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姑娘家喜欢打扮攀比本没什么,可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还妄想作文写诗,可没有哪家的文人是这样的。”   姚曼兰所有的素养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没了往日的矜持娴静,冷眼望想那个说话的人:“不知公子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作文写诗?小女子不才,倒是想请教请教公子的文采!”   碧莲看着这群跃跃欲试的人,心中大叫不好!   这与往日里在盛京城的比试可不一样,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哪里有资格跟姑娘比试的!?   可是姚曼兰的脾气上来了,现在只想让这些人心服口服的闭嘴,直接推开了碧莲,要与这些人比试比试。   雅间里,婢女春玲与桃竹给两位姑娘上了茶摆了点心,便纷纷退到一边。   丁凝双手托腮的看着崔惜灵:“姐姐大婚真是低调的很,连我都不晓得,今日才来请罪,是不是晚了点。”   崔惜灵很喜欢丁凝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笑。   “算了,来了总比没来好,姐姐,快跟我讲讲大婚时候的情景,我可不想错过这些!”   崔惜灵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她的声音清婉好听,若非是慢了半个节拍,没有人能看出来她的脑子曾经受过重创。   春玲在一旁看着,十分感慨。   若非有这位丁家四姑娘,夫人的命早就没了,有哪里有今朝与大人的琴瑟和鸣?   这位丁姑娘,绝非凡人。   崔惜灵说的慢,但是条理分明,思路清晰,对大婚那一日的情景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在说到洞房花烛的时候,笑着停了下来。   丁凝一脸艳羡:“乔大人对姐姐真好。”   崔惜灵缓缓道:“你的如意郎君呢?”   丁凝脸上的表情淡了一些,握住崔惜灵的手认真的说:“我娘已经为我寻了一门很好的亲事,他如今在外面历练学东西,等到学有所成,他就会回来找我啦。”   崔惜灵:“你很喜欢他?”   丁凝:“我当然喜欢啦!”   崔惜灵的头微微一歪,像审视似的丁着丁凝。   就在丁凝被她盯得脸红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丁凝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姐姐,打开窗户看看外面的热闹吧!”   春玲不赞同,夫人现在是受不得吵闹的。   崔惜灵这一次反应似乎快了半拍:“好。”   外面刚才还在各自作诗的人,此刻已经全都围在一起,其中也有姚曼兰在里面。她果然还没走。   不过和丁凝想得有些不太一样,此刻的外面并非是姚曼兰在和谁比试,而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崔惜灵让春玲出去打听发生了什么,然后转过头冷不防道:“你讨厌她?”   丁凝心里一咯噔,有点心虚的不敢看崔惜灵。   不认识崔惜灵的人,都会把她当傻子,但是知道她当年的事情之后,没有人敢把她当傻子,她是聊城人眼中的活菩萨,九天玄女,知道她受过重伤痴傻也不敢亵渎。   “她设计陷害我衍弟,又故意气我姐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姐姐若是怪我又借你来欺负人,阿凝只好认了。嗯……送姐姐的衣裳,也是我先做的,姐姐尽管生气好了,最好是将我打一顿出出气!”   崔惜灵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没有怪你。”   丁凝心里一稳,小癞皮狗似的粘着崔惜灵:“还是姐姐最大度了!”   崔惜灵看着这个灵动的小姑娘,有句话始终没有说出来——与她相识已久,她却鲜少会说自己府中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姐有哪些不好。偶尔被欺负了被气着了,便像一头小狮子似的放放狠话,喝口茶的功夫便忘了。   放进心里的人,从没有隔夜仇。   但是欺负了心尖人的坏人,必定报复回去。   春玲很快打听了消息回来。   原来刚才那个姚姑娘的确是要和人比试,但是还没开始比试,文社里来了一个打扮邋遢的老头子,样貌粗俗用语不讲究,看着就不像是读书人,偏偏声称自己手里的画卷乃是一个诗画迷,诗画结合,猜一个迷底。他走遍大江南北,就是要找一个有才能的人猜出谜语来。   只要猜的谜底,这幅画就送给他,只要获得者再拿出一千两银子,还有神秘大礼!   这糟老头子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且不说他一个臭要饭打扮的人拿着一副画招摇撞骗有多可笑,这破画送人都不要,还要再拿一千两银子!?什么狗屁神秘大礼,骗人的招数也太把人当傻子了!   正准备比试的人刚巧以此做题,谁先解出来谁就算是赢了。   有趣的是,一直到现在,他们猜出了很多的谜底,可是老头一概摇头——不对。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老头更过分了——接下来答题的人,答错了要给钱。   一直耗到现在的众人猛然醒悟——这老头子根本是在行骗啊!   店家发现店里来了个赖皮,赶紧让小二们把人赶出去,不料这老头竟然身怀武功,三两下就把人打开了,执拗的愣是要在这里找到一个能解出谜底的人。   店里这才闹腾开,店家让小二去报了官,剩下的人便在这里稳住现场,丁凝和崔惜灵开窗户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个场景。   “住手!”一个充满英气的声音阻止了新一波准备对老人下手的人。   丁荃提着裙子冲进来:“你们干什么!”   姚曼兰看到丁荃,下意识的望向她的身后,眸子微微一沉。   丁婕姿态端庄的站在门口,看着门内的混乱,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大姐和三姐。”丁凝有些诧异她们怎么在这里,崔惜灵忽然道:“请她们上来吧。”   丁凝怔了一下,摇摇头:“姐姐你不喜欢吵闹,今儿个也不是好机会,以后再为你引见吧。”   崔惜灵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勉强,点了点头。   丁荃冲进来把人拦在身后:“你们好歹是一群读书人,怎么欺负一个老人家!”   丁荃和县令大人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要说当初贺家和丁家的事情也是全城皆知,尤其是最后那一场比武,几乎是刚刚结束了,城中人就知道贺家为了攀上丁家的关系对未来新妇残忍下手的事情,所以现在丁家三姑娘能找到新的亲事,双方是百姓爱戴的县令大人和行善积德有“有德之家”称号的丁家,几乎没有人说闲话。   见丁荃想要行侠仗义,有人好心给她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丁荃一听,下意识的看了躲在自己身后的老人一眼,忽然就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还可以这样赚钱!?若是她有这样的头脑,何须为了师父的礼物和秦泽的定情信物这样伤神的!?   “这位老先生此话当真?”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惹人注目。   丁婕已经走了进来,饶有兴趣的盯着躲在丁荃身后的老人。老人冒出一颗脑袋来:“自然当真!”   丁婕:“是不是猜出谜底,您就会离开这里,且不再生事?”   老人眉头一皱,有点不开心:“谁生事了!”   丁荃跑到丁婕身边:“大姐,你猜出来了!?”   丁荃的声音不低,惹得姚曼兰眉头紧蹙。   丁婕的神情轻松,微微一笑:“倒也不妨一试。”   老头一听,来了劲头:“一炷香过了,猜一次要一两银子。”   丁婕看也不看他,丢出一两碎银子。   老头子有些不服气,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只能答一次!”   丁婕已经提笔,闻言望向老头:“若是答对了,退银子吗?”   老头的眼神里迸射出惊人的目光,宝贝似的捂住自己的银子——你一个打扮出众的姑娘,怎么这么小气!   人群之中,姚曼兰将一切看在眼里,一双拳头死死地捏着,不甘心极了。 第122章 聘礼   老人的给的谜语,是一幅画和一首诗加在一起,须得诗画结合得出谜底。   其实并非没有人得出答案,但是老人说,这个谜底的答案有很多个,缺一不可,而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   既然是字谜,大家自然是用猜字谜的法子,拆字拼字想了很多,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给出一个真正的答案。   已经有无数人前来试水,都一一的被击退。   丁婕是丁家的大姑娘,这里很多人都认识她,大家只知道,丁家的大姑娘是侯府女儿所出,教养极好,举止间仪态万千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但是真正扎在书院里面,文采极佳的却是二女儿丁素。   眼下丁三老爷府上的大姑娘要试试,大家都拭目以待。   也有好心人提醒丁婕:“姑娘,这老头子就是讹钱的!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谜底,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姚曼兰听着这番提醒,忽然轻笑一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丁姑娘,真巧啊。”   丁婕的笔还没落下,抬眼看了姚曼兰一眼,微微挑眉:“姚姑娘?”   姚曼兰此刻已经完全沉下心来,她并不相信丁婕能说出这幅画的谜底。算起来,刚才能猜出答案的人里面,她得出的答案最多,也是有理有据,一共猜出来三个正确答案,剩下的人经过她的提点,也只能看出第一句。   “丁姑娘,方才那位公子说的不错,这画看起来只是一个噱头,姑娘何必一定要顺着这个坑走呢。”   老头不高兴了:“你说谁是坑呢!你一个姑娘家家,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老头我童叟无欺!说了有答案就是有答案,说了再给一千两就有神秘大礼就是有!哼!”   姚曼兰纵然再有气度,也不懂得和粗鄙之人交流,只能漠然的移开目光,不和他一般计较。   丁婕倒是气度极佳,一丝质疑都没有,她再次望向那幅画。   这幅画叫做《顽童夜戏图》。   图中是夜里的庭院,两个小童子嬉戏的画面。   题诗为——   月下飞石惊山鸟,影掠西东呼伴瞧。顽心童子撩水笑,鸳鸯交颈望柳梢。   夜景之中,两个小童子于建于山间的庭院中玩耍,其中一个弹弓飞尸打向枝叶茂密处,月色映衬下惊起飞鸟,被撞碎的树叶从枝叶间飞出几片碎影,另外一个小童子趴在院子里的一口水塘边,手里拿着根枝条逗弄着池子里的一对儿鸳鸯,鸳鸯远远躲过小童子的枝条,靠在一起望着天上皎月。   姚曼兰猜出来第一句。   月下飞石惊山鸟。月下,山鸟惊,鸟惊便鸣。月加一个鸣字,是一个杜鹃的鹃。   老人也肯定了第一句的答案,是个鹃字。   这也就告诉了其他人,每一句都有一个答案。   第二句,影掠西东呼伴瞧。呼伴瞧,就是告知同伴看鸟,是一个鹄字。   最后一句,鸳鸯交颈望柳梢,双鸟望月,是一个鹏字。   这也是姚曼兰猜出来的所有答案。   至于其他人,最容易猜到的也就第一句。   姚曼兰:“字画谜语本就是出题者随心而出,答案并不相同,不同的理解或许能得出不同的答案,所以根本无畏为此争辩什么。”   丁婕还没说什,老头就哼哼起来:“小姑娘,你说的不错,不同的理解就是有不同的答案!但是按照老头子画这幅画的意境,你的答案已经错了一个,老头子不说你是给你面子,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你!”姚曼兰涨红了脸,猛地望向丁婕。   丁婕终于缓缓开口了:“姚姑娘,并非是我针对你,不过这位老先生说得对,您的答案里,的确是有一个错了。”   姚曼兰根本不信:“不可能!”   丁婕勾了勾唇,开始写自己的答案。   第一句,答案的确是鹃字。   姚曼兰看到她写出和自己一样的答案,忽然轻笑了一声。   刚才也有很多人是看到了她写这个字,才厚颜无耻的偷偷跟着写,她都没有计较。眼下倒是给这个丁婕提了个方便。   丁婕听到了她的轻笑声,可是停都没停,继续写第二个答案。   第二句,丁婕的答案不是鹄,而是鹰。   第三句,顽心童子撩水笑,这一句要从图上来看,图中童子正在用枝条戏弄鸳鸯,然而鸳鸯这种鸟,是不分离的鸟儿,所以第三句的答案,是鸽。   最后一句,鸳鸯交颈望柳梢,答案是鹏。   丁婕一个结巴不打的一边写出答案一边给出解释,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最后在真正的抽气中透出一股股“原来如此”的了然。   一旁的老头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丁婕瞧,什么都没说。   丁婕放下笔,用帕子擦了擦不慎沾到墨水的手,淡淡道:“老先生,字谜我已经猜出来了,可都对?”   老头有点迷之生气,又有点好奇:“小丫头,你凭什么说第二句答案是鹰不是鹄?”   丁婕:“先生好好称我一声姑娘,我就告诉你。”   “嘿!”老头瞪大眼睛:“臭丫头,别以为你猜出答案来就多么了不得,我现在就说刚才那个没礼貌的丫头说的是对的!第二句的答案是鹄!”   丁婕一点也不生气,果断道:“既然如此,是我输了,告辞。”银子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等等!”老头真如老顽童似的,急的跳起来:“我让你走了吗!你这丫头的脾气怎么比我还大!”   丁婕若有深意的看着这老头,忽然上前一步,用只有自己和老头听得到的声音道:“先生不通文墨,却知晓画中意,兴许是收到高人指点外出以画谋生,这的确是个好点子,我今日说是说破了,先生如何能再营生?还是拿着幅画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老头从吃惊到懵逼,愣是没听到丁婕到底说了什么。   丁婕和老人说完这番话,叫上丁荃离开。   刚巧这时候官差来了,为首竟然跟着一脸紧张的秦泽。   “阿泽!”丁荃一眼看到秦泽,兴奋的跑了过去,听说最近京城有大事发生,她已经好几天没机会和秦泽约会了!   秦泽看到丁荃安然无恙,现场也不像是有斗殴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他深怕自己这个威武的未来小妻子按捺不住心中的正义感,在大婚前打架斗殴受个什么伤。   “发生什么事了?”秦泽目光一偏,瞧见姚曼兰也在这里,心中大定。   “大姐!三姐!”一个欢快的声音从从楼上传来,丁凝活蹦乱跳的凑到众人面前,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热情的跟秦泽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秦泽听完这些事情,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老头,又看了看那副画。   哗啦。秦泽才瞄一眼,老头很牛气的直接把画收起来了。   老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屁大点事情就知道报官。呐,老头我可不是骗子,这位姑娘的确是答对了,一个不错。”   咻,一两银子朝丁婕丢了过去,丁婕扬手一接,精准的接住了。   “姑娘。”老头这次很正经的叫她:“老头我还是很好奇,你这个思路是怎么走的!?”   丁婕看了看周围,又是官差又是路人,心中苦笑。   若是母亲瞧见她凑这样的热闹,怕是刚刚痊愈又要给气病了。   然而,不仅仅是老头,连一边看戏的人,甚至是刚刚赶到的秦泽都对这件事情颇有兴趣。   “大姐!”丁凝的眸子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我也想知道。”   丁婕瞧了老头一眼,淡淡道:“先生当真要我说?”   老头:“啧,年纪轻轻的怎么比老头子还啰嗦!”   丁婕抿唇一笑,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幅画看似是字谜,实则每一个谜底都有更深层次的寓意,字面上的解法层次极浅,没什么好说的,这幅画的寓意才是重点。   杜鹃啼血,有为民啼血的传说,诗词的起调就带着一股忧伤绝望的基调。   第二句有鹄与鹰之选,影掠西东,实则是作画之人将飞鸟冲出时破散而出的碎叶画成了一个自东向西的横排,宛若大雁南飞,雁鸟在南呈点阵,合起来就是鹰字。   比起鹄,鹰更衬托这份夜色,这是埋葬在夜色中,独属于鹰的野心和霸气,然则鹄字在明令人更容易猜出来,其实是因为笔者或许心怀鹰之野心与霸气,本身却更似鸿鹄,徒有一身洁白,徒有鸿鹄之志,却没能有实现它的力量。   这是一份隐藏的野心,更是一份隐藏的无奈。   转折至第三句,顽心童子撩水笑,图中童子玩乐调皮,却有归隐逍遥之意。   撩水散合鸟,为鸽。众所周知,鸽本身有两个用途,一个是用来传递书信,另一个便是竞翔。结合前文的意思,此刻自然取竞翔之意。   或许是作者已经找到了接班之人,对他寄予了希望。   最后一句取鹏字为谜底,也是鹏程万里之意。   结合图画《顽童夜戏图》,丁婕最后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作画的老人家的确是有一份顽心,都说老小老小,越是上了年纪的人,便越是像孩童一般喜欢胡闹。”   听完丁婕的阐述,整个现场鸦雀无声。   恐怕只有从作画之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蛔虫,才能把作者的意思揣摩的这么清楚!   也有人希望听到老人的反驳,可是当他们看到嘴巴长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的老头,纷纷明白过来——这丁姑娘怕是说的分毫不差。   秦泽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起那个老人。   在这份沉默中,还是丁婕先开口的:“老先生,我说完了。”   老头的嘴巴默默地合上了。   他把画卷抱得更紧了,仿佛是要跟自己吃饭的家伙诀别了一般。   丁凝兴趣浓厚道:“老先生,我大姐说的对不对,你总要给一个说法呀!莫非你真是江湖骗子!?”   丁凝此话一出,不少文人跟着一起起哄,的确得给一个说法。   此时此刻,姚曼兰已经面色铁青。   但是一种更加奇怪的感觉迎上心头,这种感觉,非常非常不好!   老头抱着画卷的手终于松了松,声音蚊子似的:“丫头,你居然都说对了。”   整个大堂连到门口轰然闹腾起来,细细去听,还能听到众人对丁婕的赞许。而在这间文社对面的另外一家棋社的雅间,棋盘上的棋几乎快要布满,明明一直都是不相上下的水平,却因为外面那一阵喧闹,让白子瞬间落为劣势。   胡子花白的老头比外面那个老头更赖皮霸气,直接扑到棋盘上:“不算不算!是那个丫头的错!都怪她!”   容烁懒懒的倚着靠背,双手环胸,也从窗户望出去了。   那个小姑娘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   他分明告诉过她,如果需要有人帮忙,他愿意来,什么忙都帮,哪怕是欺负女孩子。他都表达的这么明确了,她依然没有想过找他帮忙。   可是现在她还是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姚曼兰气的快站不稳,丁衍的清白保住了,她大姐的面子也回来了,最重要的是……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容烁看了看对面企图藏起几颗黑子的老头,弯唇一笑。   难道是天意?   那些抢不走的东西,注定抢不走?   文社这边的热闹随着官差的疏散,慢慢的降下来了,丁凝以有客招待为由,又提着裙子跑上楼了,秦泽还有公务在身,和丁荃约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匆匆离开。   丁荃这次和丁婕出来是为了给丁素准备成亲礼的,没想到路过文社会碰到这种事情。   就在她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那邋遢老头一个健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丁荃下意识的要护住丁婕,丁婕则是伸手拦住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   老头的确没什么恶意,他只是神秘兮兮的凑上来,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画卷:“姑娘,你猜中了字谜。”   这句话,他是用一种十分庄重的语气说的。   丁婕不动声色:“嗯。”   老头倒抽一口冷气:“你……有一千两吗?”   丁婕:“可以有。”   老头顿时眉开眼笑:“姑娘,只要你给我一千两,这幅画就是你的,还有特别的神秘大礼!”   丁荃心里有点拿不准了,这老头到底是神是鬼啊!   丁婕盯着这幅画,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两千两的银票:“我给你两千两,画归我,那神秘的大礼,还是您自己留着吧。”   老头傻眼了。   丁婕已经卷着画走远了。   半盏茶后,老头无精打采的回到了棋社的雅间。   容烁的棋已经下完了,完胜。   对面的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极其不舍的将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递了出去。   看到邋遢老头,白胡子老头哼哼道:“终于卖出去了。”   邋遢老头有点为难:“先生,那姑娘把画买走了。”   白胡子老头轻笑:“有点眼光。”   “可是她给了两千两,说不要那个神秘大礼。”   容烁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白胡子老头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似的,连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他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这丫头有眼光的过头了啊……”   丁荃完全没有想到大姐竟然富得流油!   “大姐,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啊!”   丁婕面不改色:“攒的。”   丁荃无语凝噎。   一家五姊妹,她好像是最穷的那一个……   话分两头,秦泽倒是没有想到,原本会成为威胁的一块天外飞石,竟然因为一篇热文的力量,硬生生的扭转成了好事。   那篇文章的影响力已经在盛京城那里起了作用,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章有理有据思路清晰,全无文人酸气,更无轻狂戾气,它沉稳的像是一个看透世情的老者所著,却也流淌着一种谜一样的热血在里面。   飞石并非谴责,而是表彰,这自然让出过不少力的秦泽跟着沾了一份光,他丝毫不怀疑,升迁的圣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这是好事,只是随之而来的小麻烦也有。   这篇文章的笔者一直都是个迷,怎么都找不到人。   也有胆子大冒认的人出现,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再加上朝中那些豺狼虎豹不会让来路不明的人贸然出头,所以这些人一旦走到殿前担下这件事情,在面对圣上的嘉奖之前,就先要面对那群豺狼虎豹的炮轰撕咬。   不死才怪。   时间越长,秦泽越是担心。他担心这是有人蓄意谋划的一场阴谋。因为在这场阴谋中,他并未被针对,反而是得到好处的那一方,极其容易被蒙蔽少了应有的警惕。   如果真的是有人在借这件事情给对手带来好处的同时麻痹对手,那就真的很值得推敲。   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先把那个神秘的人找到才好。   秦泽本来没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周世昭,毕竟他不擅长这些,然而这一次他有些想差了。   周世昭无意间看到了那篇文章,看完之后,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直接消失了,几天之后出现,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粗糙了。   胡子拉碴,精神萎靡,眼下乌青。他坚定坚决的对秦泽亮出了自己的拳头——关于这个文章笔者的事情,他要亲自去查,谁要抢这份差事,他就先断谁的骨头。   秦泽很是淡定的按下他的拳头。   大婚在即,有人帮忙分担事情,他求之不得。   于是,周世昭正式的领了这份差事,继续消失。   二月十二花朝节这一日,圣旨果然抵达四淩城,秦泽屡立大功,实乃国之栋梁,升秦泽为工部侍郎,且命他以一月为期,和新来的官员交接好手头的事务,立刻回京任职。   这对于秦家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秦朗为此开心的像是自己当了工部侍郎似的,欢天喜地的就把和圣旨一起来的彩礼送到了丁家。   其实之前秦家二老就准备亲自过来了,但是京城中发生了飞石事件之后,二老打道回府回京观望,一直等到事情平息了一阵子,彩礼才重新送过来。   这件事情对丁家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家中一个庶女,竟然嫁给了工部侍郎做正妻,说不是真爱都没有人相信,当然,在白将军的身份摆出来之后,人们对真爱的说法保留了几分质疑。   华氏看着满堂的大红色,越发加紧时间张罗丁素和高家的婚事。且她心里隐隐觉得,丁家留在四淩城的时间,不会很久了。   丁荃嫁过去之后,必然跟随秦泽回京,灾后重建这件事情上丁家出了不少力气,只要等着丁素和高家的婚事一成,到时候她帮着丁永隽打通几个门路,丁家入京就是板上钉钉了!   若是能先入盛京商会,塞人进朝廷就更近了一步!即便不做这个四淩商会的回首也没什么可惜的。   华氏的算盘打得很稳,可是再稳的算盘,也不及这一日的平地一声雷,将整个丁府连带着华氏炸的外焦里嫩,茫然无措。   早晨,家丁像以往一样早起打扫府内府外,就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家丁们全都震惊在原地。   以为白袍老者礼貌的站在门口,身边跟着一个家奴打扮似的老奴,老者身后,沿着小路一路铺排过去的,是十里红妆。   老者微微一笑,透着睿智的精明:“这位小兄弟,老朽姓宁,特来拜会丁家老爷。”   家丁险些被那大红的颜色闪瞎了眼睛。   没办法,最近家里的喜事太多了,哪儿哪儿都是红色。   看着这阵仗,家丁们有点闹不懂这是哪位姑娘又结了亲,没听说啊。   事情很快惊动了丁永隽和华氏,两人匆匆出门,也被那红色闪了眼睛。   华氏有点弄不明白:“老先生,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您这是做什么?”   没等宁老先生解释,宸王妃和容烁便到了。   这二位,无论是哪一位都不是华氏能请的动的,可是同时出现在这里,给白袍老人站台。   “丁老爷,丁夫人,老朽此次前来,是为了贵府的大姑娘和犬子的婚事而来。”   华氏和丁永隽呆愣当场。   宁老先生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老朽教子无方,养出一个十分不争气的孩子,一直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都娶不到媳妇,就在不久之前,贵府的大姑娘慷慨解囊,以两千两的彩礼下了老朽犬子的聘,老朽感动非常,特地携犬子及薄礼上门,大姑娘可择日迎娶!”   然后,一身华服的宁伯州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   宁伯州看到丁家大门,十分羞愤:“义父!不要胡闹了!”   “你闭嘴!”宁老先生瞪了一眼宁伯州:“王妃与少国公面前,有点礼数!”   刚骂完宁伯州,宁老先生顺间变脸,又变成了那个笑眯眯的和蔼老者:“两位请放心,犬子只是有些害羞,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姑娘肯花钱下聘,他开心疯了。”   眼见这越老越没章法的老先生要把事情搅黄,宸王妃叹息着站出来解释了一下这件事情。   原来,这位宁老先生竟然是当今圣上还在做太子时候的老师,圣上登基之后,老先生归隐,收养了一个义子,这个义子就是宁伯州。   原本宁伯州也是少年奇才,可是他的性子太随宁老先生,不堪官场黑暗,宁可退而求其次的做一个小县城的教书先生,也不肯入朝为官。   因为性格孤高,守着一份怀才不遇的骄傲,宁伯州无心儿女私情,至今未娶。宁老先生只好以画求亲,懂他画意,又出得起聘礼钱的姑娘,儿子就是他的了!   若是换在平时,和宁伯州有关系,华氏必然跳出来将人赶走。   可是眼下不一样,宁老先生极有先见之明的请了宸王妃和容烁这两位大人物来做媒人说客,她是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的。   可明明……   华氏看着玉树临风的容烁,硬生生咬着后槽牙将那一口老血咽了下去。   宁伯州的反抗显得很无力,这件事情始终是他和丁婕的事情,华氏在强行冷静了一阵子之后,颤抖着声音让苏嬷嬷去请大姑娘出来一趟。   宁伯州的挣扎弱了一些,看着苏嬷嬷离去的背影,他在羞愤之余,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期待。   然而,苏嬷嬷去而复返,带来的不是丁婕,而是丁婕身边的新丫头。   丫头虽然是新来的,胆子却不小,双手交握,当着这么多的大人物面前,端的很有范儿。   “宁老先生,我们姑娘说了,当日我们给了两千两,画收下了,人,姑娘不要。”   宁伯州一愣,眼中瞬间黯淡下去。   华氏和丁永隽双双对望,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容烁和宸王妃是贵客,坐在一边安静的看戏。   就在这份渐渐尴尬起来的气氛中,宁老先生忽然一改画风,从刚才睿智慈祥的老者瞬间变成市井叫骂的赖皮老头,指着小丫头大喝道:“丫头,去告诉你家姑娘!看了老头我的画,就要对我儿子负责任,这个亲,她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   小姑娘年纪轻轻,就玩的一手拔X无情,太令人生气了!   ※※※※※※※※※※※※※※※※※※※※   宁无居:我不管!你定金都给了!必须收了我儿子!!   丁婕(冷漠):不好意思我不收窝囊废。   宁伯州:呵呵……二位是看不到我吗?   大姐夫是后劲十足型!相信我! 第123章 要她   华氏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消化掉。   她觉得自己可能漏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安顿好了宁老先生和两位贵客之后,华氏神色凝重的找到丁婕质问她。   “阿婕,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联同他们一起来胡闹!?”   彼时,丁婕正在翻一本册子,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看着华氏:“母亲这话所谓何意?”   华氏愣了一下。   丁婕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从她开始走路,到她开始读书写字,都是她一点一点的教出来的。   她对丁婕有多呵护,就对她有多严格,这件事情能够上从来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丁婕更像是她的一个作品,为了弥补自己这一辈子的遗憾的作品。她不允许这个作品有任何的闪失。所以,丁婕的一切都是在她掌控之中的。   但是今日,华氏觉得一切都不对劲了。   丁婕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她感到有一些……陌生?   “阿婕。”华氏担忧的坐到丁婕的面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娘?”   丁婕终于合上了自己手里的册子:“娘,女儿对您不一直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   “那你和宁伯州……”   “娘不喜欢宁伯州,因为他只是个教书的穷酸先生,所以女儿纵然与他有几分情谊,也早就断的干干净净。”   华氏一点都不信,“那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婕:“女儿说不知道,娘也未必相信。”   “你这是什么态度!”丁婕不冷不热的模样刺激到了华氏,她站起来抖着手指她:“今日的事情就是你们合谋起来是不是!?是不是你找了少国公和宸王妃帮忙!?”   丁婕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很轻:“娘这话未免有些夸大,若是女儿真的能请动少国公来做这件事情,早就与少国公琴瑟和鸣互通情谊了,何必在一个一文不值的书生身上浪费时间呢。”   华氏的心颤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话!?”   丁婕的话听起来好像是顺着她的意思,但是细细一品,她更像是在谴责。   “阿婕,娘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和宁伯州在一起,是因为他是个一文不值的穷书生!?娘告诉过你,娘看中的是这个人的才华和能力!那个宁伯州,他不求上进软弱无能,即便他是太傅的义子又有什么用!?太傅退隐,在朝中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脉络,担着一个虚名而已!”   见丁婕毫无反应,华氏的语气又软了一下:“既然你说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那好,宁先生那边娘会帮你处理好,从现在开始,你只管专心的管好你自己。”   丁婕眉眼无波:“是。”   华氏虽然跟丁婕把话说明白了,但是一出门,还是忍不住开始头疼。   她为了让丁婕死心,把话说得绝了一些,事实上这位宁先生到底多有能耐,她实在是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是,阿婕必须嫁给位高权重之人!   ……   这一头,华氏在自我安慰,那一头,宁无居正在接受集体的安慰。   丁永隽安静的坐在一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倒是宸王妃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无非是婚姻大事,不可这般儿戏。   然而宁无居这老头就从来不是要给人面子的人,恨不得从鼻孔里面出气,谁的面子也不给。   宸王妃无奈的看了一眼宁伯州。   然而宁伯州今日被这样对待,脸色早已经铁青,一身华服也衬托不出半分光彩,不去弑父已经是他最大的修养。   宁无居瞅了他一眼,脾气比他还大:“你这死人脸摆给谁看啊!我这是在为谁操劳奔波啊!”   宁伯州直接扭头不看他。   “哟!还有脾气了!”宁伯州一捂心口:“不孝子啊,他还那么小一点点的时候,光着屁股蛋蛋跟在我后头叫我一声义父,你们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简直……简直……”   宸王妃一早就听闻这位前太傅性格不同一般,眼下也拿捏不好,只好望向容烁,希望他能站出来说两句。   容烁收到了宸王妃的求助,忍住心中看戏的兴致,清清嗓子:“宁先生……”   “别跟我说话!”宁无居直接打断容烁:“我正在生气!”   这下是真的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了。   丁永隽见大家都不说话,这才适时地开口:“宁老先生,您今日既然是来提亲,也得听听两个孩子自己的意见,这样子绑人上门,孩子的脸面也过不去。”   宁无居:“不听话的孩子要什么脸!”   宁伯州:……   丁永隽被狠狠地堵了一下,他为难的看了宁伯州一眼:“宁公子,你与小女是旧识?”   被问及此事,宁伯州尴尬的点点头:“算、算是。”   丁永隽其实并不愿意安排儿女的婚事,他自己这一辈子的情路走的就坎坷,也希望孩子们能更顺利一些,然而他坎坷归坎坷,这几房妻子也实数委屈,眼下她们要为自己的女儿做主,他当真不好强硬的决定什么。   就在这时候,高家父子过来了。   要说这两父子会过来,完全是因为容烁来了的缘故,先前他们就已经听说少国公和丁家的关系不错,甚至颇有交情。高家在盛京城中,关系最硬的就是光禄寺和工部,倒也不是打通不到圣上面前眼熟的那些大人物面前,只是更多时候姿态都显得卑微。   信国公府是一个例外的存在,容皇后深受宠爱,容家与有荣焉,同样是被圣上所信任,哪怕容家如今连一个手握重权的朝臣都没有,但是他们说一句话,甚至能比那些权臣更管用。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不能错过。   得知两人去容烁面前刷存在感,华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下来了。   都说风水轮流转,现在看起来她好像还高看高家了。   先是阿荃成了白将军的徒弟,眼下又是工部侍郎的未婚正妻,丁家与多数贵人都有些交情,还得了圣上的赞许。   华氏有预感,丁家是终于熬过了那个期限,开始走上坡路了。也是这个时候,华氏暗暗懊恼,她可能有些着急了。兴许就连素素也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家。   在华氏看来,素素更像是一块基石,如果素素站的更高,站在素素之上的丁婕也会相应的站的更高。   明明之前丁家还有些依仗高家的味道,现在竟然成了高家凭借丁家的面子接近少国公,华氏觉得,自己憋了多年的一口气,兴许很快就能彻底的舒出来了。   高家父子到底没能和容烁扯上关系,且不说容烁根本不理他们,就说他和宸王妃这次来就是被宁无居请来当媒人兼堵住丁家二老嘴巴的贵人的,现在任务还没完成,这个局散不了。   华氏重新回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把宁无居和宸王妃等人请到了丁永隽的书房,准备就两个孩子的婚事做一番商讨。   宁无居瞅了一眼,哼哼道:“小丫头呢!小丫头没出来,不谈!”   华氏淡淡一笑,道:“老先生,此事发生的突然,我们这边也从来不晓得阿婕与令公子相识。阿婕自小就懂事听话,她不会瞒着我做任何事情。”   华氏说到这里的时候,宁伯州忽然弯了弯唇角,像是一个嘲讽的笑容。   华氏敏感的将这个画面捕捉,心中有些不满。   “宁老先生,我知老先生行事特别,但是凡事也要讲道理不是?老先生说阿婕以两千两银子下聘,迎娶令公子,这话传出去,未免落人口实,成一个笑话。再者,先来后到,据我所知,阿婕已经有了意中人,如无意外的话,马上就要谈婚论嫁。”   宁无居眉毛一挑:“丁夫人的意思是,你的女儿有了意中人,还下了我儿子的聘!?”   宁伯州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羞愤到此刻的平静,他听着华氏的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华氏呢!?   她觉得自己和这个糟老头子根本没办法沟通!   “那怎么能算下聘呢!”   “怎么就不是下聘了!老欧,你说,当时你是怎么跟丁家姑娘说的!”   被称作老欧的老奴,便是当日那个打扮邋遢的老头,他站了出来,一本正经的说:“当日老奴已经说得很清楚,猜出了画中之意,再给一千两,就能得到神秘的大礼,这个大礼和终身大事有关,丁姑娘聪慧非常,画意都揣摩的那么清楚,这个道理不可能想不通,所以姑娘一时高兴,给了老奴两千两。”   “看!两千两!都够娶我两个儿子了!可惜我只有一个!老头我可不是贪便宜的人,这样算算,我们多出点嫁妆也是一样!”   嫁妆……   贪便宜……   华氏的觉得自己的眼角突突突的抽搐着。   “那占便宜的,岂不是变成我们了吗?”   就在气氛一片沉默的时候,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默。   丁婕在丫头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宁无居宛若一只顷刻间进入战斗状态的攻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款款而来的丁婕,激动的眼神仿佛在唱道:“是她!是她!是她!就是她!”   听到这个声音,低垂着脑袋的宁伯州也抬起头来,略显迷茫的看着容光焕发的丁婕。   那一日,她的惊人之语言犹在耳,让他忽然发现,原来他对她的了解简直狭隘的可笑,与此同时,她却将他看的透彻明白。   丁婕亲自出现,宁无居直接忽视了华氏。   “小姑娘,是不是终于肯承认了!你放心,你亏不了!看到外头的嫁妆了没,全是我儿哒!”   丁婕先是对着宸王妃和少国公容烁行了礼,然后才向宁无居行礼:“宁先生,当日你说有神秘大礼,我怎么晓得,你竟然是送一个人给我!?”   宁无居拧着的眉头骤然松开,他转身一把拉过沉默的宁伯州,像是展示一件展品一样亮在丁婕面前,“小姑娘,看我儿子,长得不算是倾国倾城,但是好歹五官端正!看看这脸,看看这五官!”宁无居一边说,一边摆弄着宁伯州。   宁伯州原本沉静的脸红色轰的一下又红了。   他双拳紧握,藏在袖子之中微微发抖,依然隐忍着。   宁无居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忽然把宁伯州转了个身,一拍他的屁股:“别看他瘦!一准能生儿子!你放心,生不出儿子算我!”   “噗——”容烁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华氏和丁永隽面面相觑,正欲阻止,宸王妃却微微抬手制止他们,示意他们不要打断宁无居。   “义父!”宁伯州终于忍不住爆发,“你这是干什么!”他脸色涨红,一会儿看看宁无居,一会儿看看淡定自若的丁婕:“义父,你一定要在她面前这样羞辱我!?”   宁无居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老当益壮跳起来就是一个爆栗子:“你居然这么吼一个老人家!”   这一次连丁婕都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宁伯州这样被人痛揍却不还手的,这画面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丁婕忍不住轻笑出声。   就是这一笑,让原本羞愤无比的宁伯州晃了一下神,有些茫然的望向丁婕。   前段日子听闻她身子不好,卧病在床,一日比一日消瘦,他还以为只是她躲着他的借口和理由,可是真正在书院看到她为丁衍出头的时候的模样,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混蛋!   口口声声说她只知道服从母亲的安排,没有一丝半点自己的主意,明明不齿去做那些事情,却碍于孝道一次次的违背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呢!?他对她的心意明明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却因为怄这一口气,从不去关心她,只会在每一次见面的时候奚落讽刺她,企图用这些无力的刺激让她懂得反抗。   如今看来,他才是最软弱无能,最不敢反抗的那一个。   也是到了现在,宁伯州才发现,哪怕只是逗她笑一笑,心中也会有这样令人舒畅的……满足感。   宁无居机智的察觉到了宁伯州和丁婕之间的小情绪传递,忽然大喝一声:“你看,你们眼对的蛮准的嘛!相信我老头,我看人准没错,你们般配得很!”   “老先生!”华氏忍不住开口:“此事绝不能儿戏。”   宁无居觉得今天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他心下一沉,扭头望向丁婕:“丫头,现在我儿子就在这里,我的那个着他的面问你一句,这亲,你是成还是不成!”   华氏紧张地看着丁婕,她若是看不出丁婕和宁伯州之间的眉来眼去,那就白活了!   然而丁婕并没有什么惊人之举,她只是目光淡漠的看了宁伯州一眼,然后道:“婚姻大事,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老先生谅解,阿婕决定不了什么。”   宁无居眼神里面的火光,咻的一下,灭了。   和这道光一起灭掉的,还有宁伯州心中隐隐冒出来的希望之光。   他以为……丁婕会有所行动的。   只要她下定决心,他又有何惧?   宁无居的张牙舞爪,忽然就消停下来,随着他安静捻须的这一刻,刚才那个胡搅蛮缠的小老头好像忽然就不存在了,留下的,是一个博学多才的智者。   “丫头,你说的都是认真的?”   丁婕:“万不敢欺骗先生。”   “哼!”宁无居忽然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发现宁伯州还站在原地,宁无居忽然吼了一声:“还想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嘛!走不走!不走我走啦!”   宁伯州目光深沉的看着丁婕,这一刻他仿佛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了似的,对丁婕说道:“若是真的有可能……”   “若此此刻的你这样问我,我也只有一个答案。”丁婕的态度坚定地仿佛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没有可能。”   宁伯州苦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丁婕:“既然你问了,那么,是。”   安静的大厅中,宁伯州忽然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嗤笑,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宁无居领着宁伯州走了,宸王妃看了一眼容烁——我们现在怎么办?   容烁笑了笑,道:“丁老爷,丁夫人,其实宁先生行事一直都是这般洒脱随性,要我来看,这段姻缘成了是美事,不成也不必闹大,今日我们不请自来,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总算回过神来的丁永隽赶紧说了些好话,且张罗着要招待两位。   宸王妃婉拒了,原因是她出来的时间已有数月,实在是耽误不得,几日后便会回京,且千叮万嘱,若是他日丁荃入京成亲,一定要请她喝一杯喜酒。   丁永隽与华氏恭敬称是,将人送走。   出门的时候,华氏看了一眼丁婕,眼神复杂。   送走了贵客,苏嬷嬷有些为难的说道:“看来少国公这条线,咱们是走不通了。如今太后那边已经彻底的断了消息,夫人……您看……”   “闭嘴!”华氏打断了苏嬷嬷:“我现在很乱,我要好好想一想,阿婕那边,没了缘竹,你好好地盯紧!”   “是。”   从府上出来,宁无居一点都没有被拒绝了的生气,若有深意的看了颓丧的宁伯州一眼,在他的背上猛的一拍:“年轻人,打起精神来!”   宁伯州被拍的险些五脏剧烈,可是他并不觉得生气,好像都没什么感觉了。   “伯州,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想明白没有!?”   宁伯州的神情淡淡的,他早已没有了当日的愤慨和不平,更多的好像是接受了世情的了然。   “义父,孩儿是不是真的很窝囊,很没有担当?”   “啧。”宁伯州摸摸胡须:“是。”   宁伯州:……   “伯州,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宁伯州:“为何?”   “前不久,我听闻有人要收我的画。”   宁伯州一愣。   宁无居退隐之后,便以作画为乐。说来也可笑,从前他还是帝师的时候,一幅画价值千金,可是当他以“无印居士”的名号开始作画的时候,就彻彻底底的被打上了抄袭者的名号,一说到无印居士,那就是抄袭前太傅画风,一个想出名想疯了的糟老头!   宁无居气的牙痒痒,可是却无可奈何。   世人卖太傅宁无居的面子,却不会将无印居士放在眼里。   直到有一日,有人重金购买无印居士的画卷,这成功的引起了宁无居的注意。   这个买家很神秘,且很阔绰。   宁无居一开始是感动的想要结交一下这位知音,可没想到他一路追查这个知音的下落,人就到了四淩城,一直到今日,宁无居忽然冒出一个神奇的想法——这个买家,在引他来四淩城。   就在他刚到四淩城没多久,关于那篇文章的事情也传的沸沸扬扬,恰好奴才老欧的儿子要娶媳妇盖房子,家里缺钱,吵着要他涨工钱,他便给了老欧一个机会——猜诗画迷赚钱。   老欧每天都去不同的地方砸场子,真让他赚了好几百两,只能说这年头人傻钱多的文人还真不少。   最后,老欧在丁婕这里翻了车。   宁伯州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义父……你的意思是……”   宁无居顽固的眼神里迸射出了几分坚定:“臭小子,这个媳妇儿,老子我要定了!”   宁伯州眉头一皱!   “啊不是!不是!儿媳妇!儿媳妇!你的!我不跟你抢!”   宁伯州神色松动。   宁无居跳起来:“哦!你果然为了一个女人跟义父计较!义父如果真的要收了她——”   “义父!”宁伯州的神情变得认真严肃起来,他喉头滚动,似乎很艰难才说出这番话:“义父,孩儿懦弱不孝,没能有义父所想的那般坚强,这些年来的确是让义父失望了,可是……还是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懂孩儿,也再没有人,值得孩儿倾心相对。”   宁无居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孩子。   “孩儿今时今日才终于明白,自己并没有真正的了解她。她……值得孩儿十倍百倍的去呵护,谁夺了她,就是夺了孩儿的命。”   宁无居哼哼起来:“吓唬谁呢!”   宁伯州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他直直的看着宁无居,苦笑了一下:“唯有她能懂义父的意思,所以唯有她,能心照不宣的和义父联手演了一出侮辱孩儿的戏码,不是吗?”   宁无居不说话了。   因为宁伯州已经全都看出来了。   不管是之前她的无情,还是此刻义父的胡闹,什么嫁妆,什么迎娶,将他放在卑微的位置,都是有意为之。一直以来,他活的都太固执,并非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他高洁清明的赤子之心容不得一点亵渎。   可也因为这样,他反而落于人后,越活越糟糕。   宁无居的神情慢慢的沉下来,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臭小子,我原本以为你在这里躲得上了瘾,心里不是不气的,可是瞧见那姑娘的时候,我才知道你为什么留在这里。君子成家立室平天下,你也的确到了成家的年纪。那姑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她知道我是谁,故意引我来,其实是一早就没想过放开你啊!”   宁伯州浑身一震,诧异的望向宁无居。   宁无居一看他的表情就来气:“这个姑娘,是个认准了什么就不会轻易改变的姑娘,她怕是早就认准了你,所以一定要你,却又不要这样懦弱的你!”   宁伯州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宁无居:“从前我就告诉过你,男人未必要要脸面,你偏不听,越让你不要脸你越要脸,现在好了,你脸面也没有了,媳妇也没有了!你以为我刚才说她早就盯上你了要抓准你,你就万无一失的等着姑娘的怀抱凑山来!?蠢货,今儿个你不是明明白白的被人家拒绝了吗!”   宁伯州无言以对。   “伯州,这姑娘很有意思,我很喜欢,比那些京城的莺莺燕燕强百倍。今儿义父的话就落在这里,从前逼你做大事,你嫌那些东西肮脏不肯去碰也就算了,现在你连一个女人都弄不到手,我的脸真要被你丢尽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她娶回来,否则,我就收了她——”   宁无居大喘气了一把:“做义女!”   ……   这一天晚上,丁永隽和华氏商量了很久,华氏依然没有同意。   丁婕的婚事,她依然要做主,她会为丁婕寻到更好的亲事,且提出了加快丁荃和丁素成婚的大事。此外,华氏也提了提迁宅去京城的事情。   丁永隽被问到了点子上,一时间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沉默许久之后,他去了万氏那里。华氏看着他的背影,心灰意冷。   他还是在顾忌万氏。   一夜过去,晨曦初露,宁无居是在一阵敲门声中从宿醉的痛苦中醒来的。   宁伯州衣衫整齐的出现在房间,面色平静的给宁无居泼了一盆冷水。   宁无居嗷嗷叫着醒过来,还没发飙,面前已经奉上热水。   宁伯州神情淡定:“义父,可以梳洗了。”   宁无居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一边撩水洗脸一边威胁道:“臭小子,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把我弄醒,你看我不……”   “义父。”宁伯州淡淡的打断了宁无居的威胁。   宁无居的动作缓了缓,高深莫测的盯着宁伯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我要阿婕。”   “噗——”   宁伯州面不改色的伸手摸了摸脸上被喷到的水:“孩儿从前糊涂,但是以后不会了。只是家室未成,孩儿是在无心天下之事。”   宁无居点点头,赞许道:“不错,能把‘我此刻只想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管他家国鸟事’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已经离不要脸又接近了一步!义父看好你!”   宁伯州的眼神坚定了几分,也狠厉了几分:“所以,孩儿想请义父帮个忙。”   宁无居正经的喝了一口茶,点头:“臭小子,你想要干什么,义父帮得了忙的一定帮,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你要是还没安逸成一个废物,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处理。”   宁伯州这才想明白了一些。   就算宁无居真的喜欢胡闹,还不至于被一个神秘买家牵着鼻子走,他的确是要来四淩城找他处理这件事情,顺水推舟的随了那买家的心思,来到四淩城。   “那篇文章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了。”   宁伯州被丁婕扰乱的心思定了定:“知道。”   “圣上执着于找到这个人,这件事情本身很简单,但是从这个行为上来看,圣上其实是想找那个懂他得人。天子的一切喜好,都该是机密,包括他喜欢的食物,喜欢的人才。”   所以,短短时间之内,才有那么多人想要钻空子。   可偏偏他们没能钻成功,还落得丢了小命的下场。   足以见得,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相反的,他之所以这么执着的要找到那个人,演变至今,更像是在侧面警告那些想要钻空子,又或者觉得他好糊弄的人。   既然是这样,那个人是谁,其实早就不重要了。   宁伯州:“义父要孩儿做什么?”   “哦,你找找那个到底是谁写的。”   宁伯州:……   您不是说那不重要了吗?   宁无居一脸的不在乎:“对于朝堂上的人来说,到底是谁当然不重要了,你信不信就算现在把真人带到小皇帝面前,一个问题答不上来一样能被剁了!小皇帝是憋屈太久了,他知道哪些人想要延伸自己的脉络,现在正借口宣泄呢。”   宁伯州无语:“那义父为何还要找到那个人!?”   宁无居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为什么的!我就是自己好奇嘛!我不管,你一定得找出来这个人!还得保证他不会被小皇帝的傻子行为波及到,不然——我就收了丁婕做义女,义父祝你们有情人终成兄妹!”   宁伯州:……   ※※※※※※※※※※※※※※※※※※※※   说好三章定两对哈哈哈来不及了,下一章第二对!!!!! 第124章 愤怒   高长鸣再一次约丁素的时候,丁素终于答应了。   这段日子,高长鸣得知自己的未来妻子不是丁婕而是丁素之后,没有任何的意见,还主动的和丁素亲近,知道丁素喜欢看书,隔三差五的就搜罗一些孤本古籍,托丁凝送到丁素这里来。   丁素留在书院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好了,因为有很多东西都是她自己精心准备的,丁衍在书院那边也不敢贸然的收拾,所以只是把东西拿出来罗列好,等丁素再过最后一眼,确定能收拾,弄清楚怎么收拾了再一起给包回书院。   高长鸣主动请缨陪丁素去书院。   “其实你喜欢什么大可直接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准备新的。”   丁素看着窗外,微微弯唇一笑:“用习惯了。”   高长鸣面上赞同,心里还是觉得丁素有些小家子气。   为了不被对方看出来自己读的书没有她读的多,高长鸣并没有自取其辱的选择聊什么诗词歌赋,而是选择了沉默且不尴尬的在一旁暗暗地审视着丁素的侧颜。   其实,让最初的他来选,他其实更喜欢丁凝那样的,娇小玲珑,活泼可爱,长得十分漂亮,是让人会心动的类型。再者,丁婕也不错,不过京城贵女多是那个姿态,没什么新奇的。   丁素,只能是中等而已。   丁家虽然在商界不及高家的根基深厚,但是如今已经是崛起之势,也不知道丁永隽是烧了哪门子的高香,整个丁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飞,从当家的到女儿们,一个个都出息的很。一旦秦泽任职,水利农田都是肥差,有了这层关系,丁家以后要开辟新战场,绝对赚的盆满钵满,所以这门婚事,不亏!   要说丁素这个女人,一眼看上去还真不是惊艳的类型。   再不喜欢折腾的姑娘好歹也是略施粉黛,她好像直接连这一步都省了,一眼看过去,就是人如其名,素的很。   可是看得久了,就看迷着了。   她虽不施粉黛,肌肤却胜过那些厚厚涂抹的姑娘百倍,以至于让高长鸣生出一种——‘那些精心涂抹的姑娘卸了妆一个个怕是都不能看’的感觉,看的久了,手都跟着痒了。   想瞅瞅她的脸蛋,看看是不是真的跟看起来一样嫩滑有弹性。   不仅仅是一张脸,她浑身上下都像是剥了壳的鸡蛋,高长鸣看着那双素手,就忍不住从这双手幻想到胳膊,再想到她的全身。高长鸣对女色并不陌生,只要一想到这样的身子被自己压着,娇啼婉转,从白嫩变得潮红,他就觉得怎么坐都难受。   还有她身上常年不散的淡香,和外头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   不似丁婕的优雅,丁荃的英气,丁凝的灵动,丁素就像是一朵带着迷幻作用的花,颜色素雅,开放不张扬,可是一旦靠近,就会被那种迷之魅力给吸引的着了道。   如此迷人,小家子气一些也没什么。   高长鸣心猿意马,搭在腿上的手,手指无意识的点敲着,杂乱无章。   丁素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高长鸣的手,眼底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马车很快就到了书院。   丁素下马车望向书院的时候,不由得楞了一下。   虽然知道秦泽代表朝廷已经拨了银子休憩书院,给仕子们提供更好的读书环境,但是这样精致的修葺,和丁素原以为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一些出入的。   “姑娘!”一个热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从前一直服侍丁素的小书童屁颠颠的跑了出来:“姑娘今日怎么想到过来了?”   丁素:“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小书童看了看丁素身边的高长鸣,隐约感觉到这位就是她的未婚夫,人顿时就拘束了不少,神情间还多了一丝古怪和疑惑。   丁素跟小书童说明了一下来意,小书童有些遗憾又有些不舍的领着丁素进书院去拿东西,丁衍一早知道二姐要来,直接抱着一本书等在丁素的厢房门口。   远远的看到丁素,丁衍热情的想要打招呼,再一看到高长鸣,这份热情硬生生的给憋回成礼数。   “高公子也来了。”丁衍看着一身华服风度翩翩的高长鸣,心里真是半点好感都提不起来。   丁素让丁衍带她去看留在书院的东西到底还有哪些,丁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正准备开口,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来的人是山长身边最谄媚的学正,眼下正对着为首的一个高大男人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丁衍刚刚张开的嘴,就这样僵在那里。   丁素和高长鸣顺着丁衍的眼神望向自己的身后。   被学正迎着的男人,生的十分高大,四肢极其见状,他用力轮一圈头,能将学正从前门飞到后门。   不同于先时那样不讲究的打扮,周世昭今日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的发亮,悉数束于一枚嵌红玉的金冠之中,一身正经的深蓝色的长袍,黑色腰带束身,全无杂毛马甲穿在身上时候的粗鄙肥大,反倒将腰身勾勒的劲瘦无比,黑色皮靴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步履稳健,每一步都带的腰间墨玉坠子随之摇晃,气势逼人。   他似乎是在忙正经事,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图纸,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抱着账册的随从,仿佛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周世昭的步子一顿,让猝不及防的学正直接一鼻子撞在他的手臂上,疼的嗷嗷直叫。   周世昭不说话的时候,仅仅只是看着一个人都会让人觉得他凌厉又凶狠,学正和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此刻见着他望向某处,学正硬生生憋住哀嚎,一同望过去。   如今的书院很多地方都已经装完了,剩下的只是几个暂时不好动的。原本丁家那位二姑娘马上就要嫁人,家里也派人来传话,姑娘放在书院里面的东西都要送回去,按理来说姑娘从前住的房间已经能重整了,可是周世昭硬是按着不许动。   没办法,钱在他手里,他们只能认下。   今日好了,丁姑娘正好过来,学正琢磨着今儿个是不是能敲定那屋子动不动工。   这么想着,他就热情的上前打招呼了。   “丁姑娘,真是稀客啊。”   丁素和周世昭为数不多的一段对视,就这样被打断了。   周世昭冷冷的看了学正一眼,将手里的所有图纸往后一递,随从立马全都接了过去,丁素将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免觉得好笑。   几日不见,派头还真是越来越好了。   周世昭率先迈步走向丁素。   高长鸣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朝着丁素走过来,来者不善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不动神色的往前走了一步,隔着丁素和周世昭,正欲抬手作礼,不料周世昭随手一抬,差点把他扇飞!   高长鸣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圈,惶恐中随手抓住丁素的小书童稳住身子,指着周世昭大喝道:“哪里来的野人!”   丁素冷冷的看了高长鸣一眼。   周世昭敏感的捕捉到了丁素这一个冷眼,他居然有些激动难耐。   不愧是他欣赏的女人,连冷眼都这么冷艳。   高长鸣重新隔开周世昭和丁素:“素素,你离这个野蛮人远一点。”   丁素从善如流的后退一步,周世昭的心情也因为她的这一退,骤然一沉。   “丁姑娘今日是过来收拾剩下的行礼的!?”学正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马拍脑袋说自己糊涂,“丁姑娘的东西都金贵得很,弄坏了旁人可赔不起,姑娘这边需要什么帮忙的,尽管吩咐。”   丁素淡淡一笑:“多谢。”   周世昭还直勾勾的看着丁素,炽热的眼神仿佛想在她身上戳两个洞似的。高长鸣机器不喜欢这个眼神,他转身催促丁素赶紧去收拾东西,他可以帮忙,半推半送的把丁素带走了。   学正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啧啧摇头:“原本以为这丫头天天待在书院里面都没个姑娘的样子,没想到拾掇拾掇竟瞧着挺不错的。”嘀咕完了,学正笑眯眯的准备和周世昭再商量商量这间屋子修葺的事情,然一回头,哪里还有周世昭的影子!?   “周大人呢!”   几个面面相觑,指着某个方向,学正立马提起衣摆小旋风一般飞奔过去。   丁素的东西的确都很精贵,一些孤本古籍,她都寄放到了宁伯州那里,剩下的一些瓶瓶罐罐,毫不夸张的说都是有市无价,所以丁衍也不敢碰,都一个一个好好地放着。   丁素进了房间就开始收拾,丁衍自然不必说,高长鸣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竟然也亲自去了披风挽起袖子要帮她收拾东西,可是他刚帮忙没多久,一声碎响,丁衍惊恐的望过去,就见高长鸣捂着自己的手嗷嗷叫疼,地上是一瓶碎了的香液。   丁衍吓了一跳:“呀!这是二姐亲手做的!”   高长鸣闻言,有些不安的望向丁素:“对不住丁姑娘,我……”   丁素直起身子,走到高长鸣身边将他拉开了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高公子不必自责。”   然后她看了一眼高长鸣肿起来的手腕,淡淡道:“阿衍,带着高公子去外面候着吧。”   高长鸣不死心:“不是,我刚才不小心甩到手的,我可以的!”   丁衍有点嫌弃他:“高公子,你别小看我二姐做的东西,这些东西拾掇拾掇拿出去,那可……”   丁素默不作声的盯着丁衍。   丁衍的声音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高公子,这里的东西我比较熟悉,总共也就一些瓶瓶罐罐,实在是没必要劳您亲自动手,不如你和阿衍先出去等等我,我将这里分好类别,再告知家仆如何收拾后,自会出去。”   高长鸣本来想表现表现,现在只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尴尬的答应丁素,表示他就在外面有需要随时帮忙,然后灰溜溜的出去了。   丁素淡定自若的继续整理,从瓶瓶罐罐到留在这里的私服和原材料,越过屏风的时候,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男人。   他邪里邪气的倚着床边,好像就等着自己被发现的这一刻。   然而让他失望了,丁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走到床边的时候,伸脚踢了踢他的鞋子:“让让,你坐到我的衣裳了。”   周世昭所有的淡定都在丁素的更淡定中灰飞烟灭,他咬着牙蹭的一下站起来,一把揽过丁素的腰,仿佛没使劲儿似的把她连人抱起,一个转身放在了屏风边上的梳妆台上。   咚的一声闷响,周世昭的手垫在她的后腰处,往铜镜上一抵,紧接着整个身子逼近,困着她坐在梳妆台上不得动弹。   男人凶狠的目光带着几分迷茫和不解。   “丁素,玩弄男人的感觉怎么样?” 第125章 栽了   这是见面之后,周世昭说的第一句话。   丁素因为坐在梳妆台上,她微微低着头,他微微仰着头。一个眼里含笑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个凶狠中蕴着温柔与迷茫,像是失去了最爱的东西的小可怜。   “嘘——”丁素眉毛微挑,腾出一只手来抵在周世昭的唇瓣上。   他的唇瓣偏厚,细白的指头压上去,能缓缓地嵌进去,这感觉让丁素觉得指尖痒痒的,舌尖也忍不住的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不知道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丁素尚且如此,周世昭的感觉就更要命了。他觉得自己提着她的某个地方开始发生可怕的反应,就在他尴尬的想要撤离的时候,丁素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若我嫁给了高长鸣,你会不会难过!?”   周世昭刚刚准备说话,却发现自己又被她套进去了!她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他是生气的。   明明前一刻还虔诚的说着喜欢他倾慕他的女人,转身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但凡他还有一丝丝的男人骨气,就不该沉溺在这个看不透的女人身上!   可是好死不死的,他忘不掉那些细细品读过的文章,忘不掉她身上的味道,甚至鬼使神差的开始收拾自己。   当他看着镜子里截然不同的自己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么久不见,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打扮。   就在他对眼下处理的事情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猜想,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质问她的时候,整理好的话语都到了喉咙口,问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句。   玩弄男人的感觉怎么样!?   是了,哪怕他告诉自己眼下不是只顾着儿女私情的时候,可是自以为压下去的那股不甘心和愤怒,还是会在关键的时刻吞噬一切的理智。   长这么大,周世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一个女人有了可怕的执拗。   他……好像爱上她了。   爱上她心里的世界,爱上她的味道,还爱上……   周世昭看了一眼她被自己握着的手腕。   还爱上这要命的触感。   周世昭的表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他的眼睛里又带了最初时候的那股疑惑不解:“丁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丁素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两人以一个最不正经的姿势,说着最正经的话:“周世昭,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跟你说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谁都没有告诉过,你得帮我守着,好吗?”   那种鬼使神差的感觉又来了!   周世昭看着她,像是被摄了魂似的,无声点头。   丁素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带着几分苦涩的笑,缓缓说出一段她从来不曾对别人,或者说是别人男人说过的秘密。   如果说丁婕是华氏全部的希望,那么丁素或许就是华氏所有希望破灭的初衷。   自懂事起,丁素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嫁进这个家里并不容易。她的父亲,是一个偏爱妾示的父亲。所以丁素十分痛恨父亲的那个妾侍,在得知妾侍要生孩子,且她带着病,生孩子十分危险的时候,丁素对那个妾侍的恨意已经达到希望她带着那个孩子一起死掉的程度。   可惜天不亡她,她不仅生下了一个女儿,还得到了父亲全部的宠爱,连同对那个孩子的宠爱。   丁素这才知道,并非是他的父亲不懂得怎么哄逗胡闹的孩子,也不是他不会唱好听的童谣,而是因为他不愿意罢了。   他想要用全部的心去呵护的,只有那一个妾侍,只有那一个女儿。   丁素感到愤怒与不平,为自己愤怒,为母亲不平。所以,她越发认真的和大姐一起学习,想成为和大姐一样令母亲骄傲的孩子。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丁素渐渐地发现,她在母亲的眼里,未必是和大姐一样的。   母亲会给大姐请最好最好的老师教导她,却只让她抱着一个小马扎在一边旁听,又或者是在大姐习课的时候,帮着端茶递水,做一个丫头的活儿,只要她在场,就权当做事跟着一起学过了。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母亲并不亏待任何一个人,可同样是最好的衣裳料子,最可口的食物,母亲会耐心又细心的纠正大姐的喜好与品位,会花一个晚上给大姐挑选每个季节最适合的花样绣在衣裳上,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一个合格的贵女举止投足是怎样的。   那时候的她尚且不是很明白自己与大姐差在哪里,只会倔强的利用一切机会跟着一起学习。   也是那个时候,大姐对她的照顾多过了母亲,她会把母亲说过的话转达给她,会把母亲挑选出来的绣样也给她留一份。丁婕的真心真意,让丁素感动之余,也生出了几分较劲。   她一定要做的很好,不让大姐失望,也不让母亲失望。   然而,丁婕就算是再懂得照顾妹妹,自己也终究是个孩子,丁素因为没有被悉心照看着,一不留神生了病,这病一连半个月都不见好,恰逢大姐的生辰快到了,母亲张罗着给大姐过生辰,她也不想给大姐添麻烦,所以总是躲着,挨着。   殊不知,病越拖越重,等到被丁婕发现出异样的时候,她不用上胭脂脸蛋都红的可怕,是发热热的。   那一次,她病的很重很重,重到无力起身,浑身又酸又痛的躺在床上。   丁婕急的直哭,终于惊动了忙于大女儿生辰的华氏。   虽然身上难受,可是在得知母亲来了的时候,丁素硬生生的分出了一丝清醒的神智留给母亲这次难能可贵的关心。   她有一种很矛盾的心里,就是既不想让自己惹出什么麻烦让母亲不开心,又暗暗期待着这种麻烦能引起母亲对自己的关心。   正因为这样,哪怕她病的再重,已经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却还是能精准无误的分辨出母亲的声音。   那个晚上,她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那是从房间外面传来的,母亲和苏嬷嬷的争吵声。   尽管两人都压低了声音,但是在静谧的夜里,那声音轻却凌厉,像一把把刀子戳进了她的心口,更像是一只黑色的手,没有商量的将她推进一个深渊里面,直至今天都没有走出来。   “夫人,就算二姑娘不是一个男孩,可那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她可以和大姑娘一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那时候的华氏,还有年轻姣好的容颜,烛光映衬下的那张脸上布满泪痕还有复杂的情绪。   有心痛,有懊恼,有愤怒,还有……不甘。   “他只给了我这一个机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这是我求来的孩子!可为什么……为什么素素是个女孩!?”   苏嬷嬷心痛不已:“夫人,您怎么这么糊涂!?你和老爷的日子还长着,要一个公子又有什么难的!?您哪怕对那些贱婢们生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为什么偏偏要对二姑娘这样呢!?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孩子,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华氏激动地站起来,眼泪更加汹涌:“苏嬷嬷,你知道吗……他在怨我,他竟然怨我!他怨我和他大哥练手算计他,怨我把自己送到他的床上,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给自己谋一条活下去的出路!”   “你说我做错了,那你又知不知道,一个妻子,向自己得丈夫求一个孩子,却要卑微小心成那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只有万芙那个贱人!他对我说,我这一生都会是他敬重的夫人,但他爱的只有万芙一个人,所以他不会再做对不起万芙的事情,我求了他很久很久,我甚至告诉他,我可以放开他,我可以对万芙更好,我可以成全他们,就这样求啊求……我终于求来了我和他这一生最后的一个孩子……”   “素素……是我最后的机会啊……可为什么是素素!为什么我生下的是她!”   苏嬷嬷在华氏的心痛欲绝中沉默了。   华氏的野心,她一直都知道。   丁婕还满足不了她的野心,她还需要一个儿子,一个能高中状元,荣入仕途,一步步走向权利中心,甚至要让整个侯府都对她不敢怠慢的孩子,彻底的洗刷她这些年来的委屈。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丁婕,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丁素,是多余的。   是毁了她下半生所有希望的存在。   当华氏知道秦氏效仿她的法子,理智又动情的向丁永隽求第二个孩子,主动表示这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孩子,且顺利生下丁衍的时候,这种愤怒和不甘达到了一个巅峰。   哪怕多年以后,华氏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会说出意气之言的女人,人前人后都已经有了一个沉稳女主人的姿态时,每每看到丁素,心中的感情都是复杂的。   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愧疚和母爱都随着她多年来的纵容变得单薄。   剩下的,只是一根扎在心头的刺。   当丁素离经叛道的一头扎入书院横扫一片仕子时,当她出口成章性格怪癖脾气古怪却依然被众多德高望重的老者夸赞时,当她使着股拧劲儿对待她时,华氏心中的不甘就会越来越浓厚。   如果她是个男孩,那么这一切的发展,都会是她乐见其成的。   他必然能摘得科举魁首,在仕途上一展所长,光芒万丈。   “只可惜,我是个女孩子。”故事的结局,是在丁素低垂着眼眸,用极其低沉无奈的语气说出来的这句话中结束的。   周世昭紧紧握着她腰身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松下来了。   那不是一种无力的松懈,而是一种融入了心疼与小心翼翼的松懈,生怕弄疼了她。   丁素的这个故事有些乱,有时候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有时候又像是从华氏的角度来说的,但是周世昭竟然都懂了,全都懂了,全无质疑的懂了。   手上的骨节,口中的牙根都泛着微微的酸软。那是听着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秘密时滋生出的怒火——紧握的拳头,紧咬的牙根,到了她这里,只是平铺直叙后一个释然的微笑。   且在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从小他就被严厉的老父亲赶出家门去闯荡,去见识外面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最难受的时候,他也是狠狠地啃着一块冰冷的干粮,看着那些农户家中被呵护着的孩子暗暗羡慕。他想,留在父母身边的孩子真他娘的走运。   可是到了今天,他才觉得,未必是这样。   “丁素。”周世昭抬眼望向她,眸子里没有往日对上她的狂躁,更多的是一种丁素从来没有见过的深沉,还有几分……请动。   “你不比任何人差,你就是你。”周世昭一字一顿,认真的说出这句话来。   丁素看了他一会儿,平静的脸上绽出笑意来……   周世昭险些被这个笑迷得失了心魂。   然下一刻,丁素收起了这份笑容,认真的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情?”   “从小到大,我很少真的用心去做什么事情,至今为止,只有两件事情我做的足够冲动,足够热血,一件,是拼了命的读书,另外一件,是对你说的那番表白。”   周世昭心头一动,忽然想堵上她继续说话的嘴巴,用自己的嘴。   “可是有一天,大姐对我说,我应该看清楚自己第一次动的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   “周世昭,我并不痛恨男子,但不愿意弱于男子。大姐的话让我明白,当我遇上感兴趣的男子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征服他。”   周世昭的笑容淡了一点,有点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她依然在说。   “所以再对你表达心意之后,听到大姐这番话,我有些茫然。我对你,到底是因为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男子,心里存了要征服的心,还是真心喜欢你。这么多年来,我见过许多文采斐然的男子,我打心底里的想要打败他们,我喜欢体验那种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一步一步走的舒服的感觉……”   丁素的话顿了顿,看着周世昭时笑的更深,可是这种笑容里,带着几分冷冽的决绝:“所以我想明白了,我对于你,或许是存着真心地,那一日山林大火,你在火焰中逆光而来,那模样真是令人难以忘怀,所以……”   “我便想要征服你,像对待从前所有的对手一样,踩在脚底下,来证明自己并不差。”   周世昭的脸色僵在了那里,连带着禁锢着她的手,也彻底的带上了失落的无力。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用这些事情来为自己的行为做什么解释,更不希望有朝一日,你从别人的嘴巴里面听到这些,或是惋惜,或是释然,我却看不到了。我自己的事情,应当由我亲自来对你说,第一时间看到你的神情。”   “若你觉得我少了几分真心,带了几分戏耍,我向你道歉,也真心诚意的祝愿你,早一点完成你要做的事情,回到你熟悉的地方,娶一个你们那里的姑娘,安康常健的走完这一生。”   高长鸣忍不住来敲门催促的时候,丁素自己打开了门。   “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阿衍,叫家丁按照我分的类别将东西小心装好送回去。”   丁衍连连点头,叫着外面等候的家丁进去做收尾工作。   高长鸣趁机站到丁素的身边,笑着和她说起自己刚才想到的几个不错的话题。   丁素生长在蜀州,对京城一定不怎么了解,与她说京城的事情,肯定错的少。   两人边说边走,丁素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回看了一下,一个人影已经从她的房间出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丁素收回目光,嘴角漾起一个苦涩的笑意。   这一天晚上,秦泽询问周世昭事情进度的时候,意外的找不到人了。   没多久,酒楼的老板过来传话,说是人在店里发酒疯呢。   秦泽有些头疼的赶到现场,就看到周世昭粗壮的胳膊下正掳着个小鸡子似的扑腾呼救的小二,他嘴里嚷嚷着胡话,秦泽走近一点,总算是听清了——   “你踩啊!你倒是踩啊!老子皮糙肉厚,一身腱子,还怕让你踩着走吗!”、   秦泽站在原地,将准备上前架人的手下给挡开,让店家又给他松了一壶酒过去。   看到那壶酒,周世昭下意识的松开了手里的人,接过酒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秦泽走到桌子边上,在小二惶恐的眼神中淡定坐下。   他屈指敲敲桌面,低声道:“你的酒量好不至于能糊弄我,发酒疯解决不了问题,说吧,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周世昭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他果然没醉。   又或者说,很多人发酒疯,其实都是有意为之。   为了宣泄罢了。   “秦泽……”周世昭声音很低的说道:“她的事情,我想不出法子,只想发泄,我这里堵着一口气,就想发泄出来。我……怕是栽了。”   秦泽看着他捶打胸口的样子,冷冷道:“栽了并不可怕,怕的是你栽在她的面前,在她的期待里怎么都爬不起来,一直到她的期待变成失望。”   周世昭的眸子一亮,刚才的醉意全无,带着几分不解望向秦泽。   秦泽这才弯唇一笑:“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知道那篇文章是谁写的了。是不是?” 第126章 转变   自从被宁伯州那么一闹,华氏的心就不定了。   宁无居已经退出朝堂,即便从前再德高望重,现在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头,能得朝中人几分薄面礼待几分已经是不错的了,宁伯州就更不用说,已经二十的人,还没有功名在身,华氏思来想去,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赶紧跟高家通气儿,让丁永隽想明白,先举家迁入京城,眼下阿荃和素素的婚事就像是一块基石,已经垫在丁婕的脚底下,她不愁找不到更好的机会给丁婕。   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们到了盛京城,也就离那位高权重的人更近。   到了现在,华氏依然认为太后会对丁凝有所安排。她近乎魔怔的觉得,自己可以从中得到些什么,也为丁婕争取些什么。   华氏熬了汤,亲自送到了丁永隽的书房。   丁永隽带领的小商户基本上已经在四淩城中站稳脚跟,在秦泽的帮助下,商街定的很是顺利,小商户等同于有了一个稳定的集散地,且新开的河岸口加大了人流往来,也增加了更多的商机,同时丁永隽还和官府这边签订了协议,由他负责修建的河岸建成之后,他以固定的银两,租下一条河道路线作为小商户商品运输的专供路线,这份协议的时间还有点长,可以说丁永隽是很占便宜的。   假以时日,若是他能再打通别的州县的河岸口,签下这些官道用来做专供路线,那他就等同于拥有了一条完整的水路,不仅仅是可以运送自家的商品至各地,甚至是开更多的店面,若是别家的商品要进这条河道,还得交钱。   丁永隽这一手做的非常的犀利,这里面有秦泽的多少帮忙,自是心照不宣,不会有谁傻傻的去到处宣扬,丁永隽做得尤其低调。   跟着丁永隽的这些小商贩们终于结束了多年的游荡,现在他们即便不走街串巷风吹日少,也一样能将自己极有特色的商品卖到各个地方,还有专用的水路,在丁永隽的照顾下,每月的租钱也十分的少,这使得他们对丁永隽越发的尊敬衷心,不仅仅是每天送来的礼物,还有更多的小商贩正在闻风而来。   华氏走到丁永隽的书房门口时,听到的就是这番谈话。   说话的是丁永隽和四淩商会掌事之一的老罗,老罗的意思是,只要继续发展下去,说不定能从河岸口一路将这种类似的商业街开到城外头来,一直练到他们的庄子附近,到时候他们的庄子就位于最便捷的位置,周围也会热闹起来。   丁永隽察觉到外面有人,华氏整理了一下自己,推门而入,送了羹汤。   在丁永隽喝汤期间,华氏有意无意的提到了高家的事情。   “高家答应了素素的婚事,已经足见诚意,若是从前老爷对着高家还有些许气若,那现在完全可以抬起头来,方才我听老罗说商街的发展极好,以我看,即便是将这个商机放到盛京城那也是有价值的,老爷何不趁此机会趁热打铁,和高家谈一谈入京的事情呢。”   丁永隽喝汤的手一顿,没说话。   华氏轻笑一声:“老爷,我知道你是担心三妹妹,可是我多嘴说一句,老爷真的觉得,我们躲在四淩城,就能让三妹妹安安无恙吗?”   丁永隽放下了手里的羹汤。   华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老爷,还不够吗?您已经为三妹妹放弃了太多东西了,可你我都很清楚,唯有强者才能让人忌惮,可如果那人真的要对付三妹妹,我们再强或者在弱都是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丁家入京,谋得一个更好的前程,三妹妹也能过上安枕无忧的好日子,我们未必就会被发现的。”   其实华氏更想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一个遗孤,还是个女子,又能顶什么用?谁会在乎呢!?   可是这话她知道丁永隽不会喜欢听,所以也不会说。   丁永隽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今晚问问阿芙的意思。”   华氏暗暗冷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比起华氏的担心,丁婕在宁伯州上门这样闹腾了一番之后,隔三差五的就收到了宁无居热情的邀约,不是邀她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大家作品,就是邀她去破一破传说中精妙无比的珍珑棋局。总是这老头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全都挖出来和这个姑娘一起分享,但是丁婕从未赴约,最多就是下人们跑跑腿,送送书画相互欣赏算完。   这一日,宁无居又屁颠颠的派人过来传话了——他近日得到了一副十分珍贵的琉璃棋子,古法烧纸,纯度极高,不过这也是卖家吹嘘的,他不是很懂得这些,不知道丁婕能不能去帮忙鉴别一下。   别的不敢说,丁婕的眼力算是被华氏训练出来了的。   华氏不希望丁婕成为一个没有见识的姑娘,往后去了盛京城,谁都能用一些烂玩意儿在她面前忽悠成宝贝,将她看做一个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所以即便府中没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华氏也要求丁婕知道怎么鉴别真假。   而这一次,丁婕竟然答应了,还约好了当天下午过府摆放。   宁无居来了之后,就住到宸王妃之前住过的宅邸了。那是容烁从丁家手里买去的宅子,他回来之后住了进去,宸王妃已经启程回京,现在宅子里又多了一个宁无居,俨然已经是京城的客人歇脚的首选。   丁婕换了一身衣裳,心情颇好的挑了一根与衣裳搭配的簪子欣然前往。   人刚到的时候,车夫为难的说道:“姑娘,大门那里停了一辆马车。”   丁婕正在马车里面闭目小憩,闻言淡淡道:“那就绕道偏门,跟先生打声招呼。”   车夫立马准备驾车去偏门,然而就在这时候,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了姚曼兰,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径直走过来。   车夫感觉觉得这姑娘是来找大姑娘的,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果不其然,姚曼兰在马车前站定,笑道:“丁姑娘?”   车夫撩起车链子,露出了马车中的女人。   乍看丁婕,姚曼兰的心头一跳。   这是姚曼兰第一次见到丁婕这个样子。   一身华服,慵懒的坐在马车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面带着戏谑的味道。   丁婕是华氏一手教出来的大家闺秀,所有的标准都是按照贵女的模样来教导的,试问京城中的贵女,哪一个会像她这样,坐没坐相,还这样看人的!   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姚曼兰竟然觉得这一眼看过去,丁婕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或者说,她并不想承认一个男人会为她这个姿态倾倒成什么模样。   “是姚姑娘啊。”丁婕好像完全不在意被姚曼兰看到自己散漫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坐正了一些:“姚姑娘也是来拜见宁先生的?”   姚曼兰面上笑着,暗地里却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宁无居是宁伯州最敬重的养父,现在人出现在这里,她当然要来拜见拜见,可是宁无居从前就是十分的不按照常理出牌,性子也十分古怪,连她爷爷都说,这人有才归有才,但是性子是真的不适合进入官场,所以这些天来,她没有一次见到过宁无居,连宁伯州都不呆在书院,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时间越长,那种不安的感觉就越明显,所以姚曼兰今天来,是决定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拜见宁无居,攻下了宁无居,自然而然就能将宁伯州拿捏在手里!   姚曼兰心里盘算着,就听到丁婕道:“不是我拜见宁先生,是宁先生请我来的。”   心头仿佛被刺了一下,姚曼兰拧眉再次望向丁婕。她明明还是笑着,明明说话依然那么温柔有度,可是姚曼兰就是觉得这番话里面——充满了攻击性。   她是在攻击她?   姚曼兰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丁婕的这番话感到开心还是愤怒。   开心之处在于,这个时时刻刻将自己端着的女人,已经将自己视作了敌人,那么从某个程度上来说,她们就是公平竞争的对手。   愤怒之处在于,宁无居拒绝了她的拜访,竟然会主动邀请丁婕!   “丫头!你来啦!”一个欢快的老者声音从大门处传来,宁无居不掩喜色的出门来,看到了缓缓出马车的丁婕时,也看到了站在马车边上,一脸错愕的姚曼兰。   糟了!他的形象!   宁无居顷刻间转换成了那个睿智老者的形象,收起了一脸的欣喜,神色淡淡的:“来了啊。”   姚曼兰有点慌神。   据说当初宁无居做太子老师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严师,为人刚正不阿律人律己,是个十分难缠的老顽固。   可是刚才那个提着衣摆小跑出来一脸堆笑的小老头……   不不不!这一定是她看错了!   丁婕下了马车,走到宁无居的面前行了一礼:“宁先生。”   宁无居还是神色淡淡的,但是细细去看,就能从那精明的小眼神里面看到一丝丝解气的畅快——哼!这个磨人的小丫头,居然也给他甩脸子吃闭门羹!现在要被迫在人前演戏低头了吧!后悔了吧!   “老头我可算是把你给盼到了,还站在那干什么,跟着来啊!”难得有机会摆了一次谱的宁无居甩着手进屋了。   如果这时候姚曼兰还在为宁无居那番话是在对谁说而纠结,那她就真的太……傻了。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可是宁无居虽然没有请她,却也没有赶她。   姚曼兰端正了姿态,大大方方的跟着丁婕进了宅子。   刚进了大门,丁婕一眼就看到距离大门不远处站着一个清瘦的高大的男人。   宁伯州就站在那里,眼神定定的看着丁婕,那双深沉的眸子里蕴含了太多的情绪,都在此刻想要蜂拥而出。   “丫头!这边!”宁无居跟没看到宁伯州似的,对着丁婕招招手,丁婕对宁伯州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刚走出一步,就听到姚曼兰喊了一声宁伯州的名字,匆匆走到他面前:“你在这里等我吗?”   丁婕别说回头,她连步子都没顿一下,紧跟上了宁无居。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宁无居正准备竖起耳朵听听自己那个不孝子会不会拎不清的乱搞男女关系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要撞到了。”   宁无居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顿住步子,却发现自己面前根本是一条坦途!   “坏丫头!”宁无居回头瞪了丁婕一眼。   丁婕含笑看着这位老顽童,“老先生的琉璃棋子,我想应该是不用看了吧。”   宁无居哼哼道:“丫头,你是很聪明,可是别自作聪明,老头我没闲工夫来帮你们撮合什么,我的确是觉得你不错,但是那小子能不能娶到你,得看他的本事,也看你的态度,我不会插手的。”   丁婕只是笑,并不回应。   宁无居转而道:“跟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姚曼兰也猜到,宁伯州这几日破天荒的没有出现在书院,那一定是在宁无居这里。   她含着几分期待看着宁伯州:“你……”   宁伯州的表情淡淡的,“姚姑娘是来找我义父?”   姚曼兰:“是……也不是,我……”   “义父正在待客,我这就去告诉他,等到义父待客完毕,自会来见姚姑娘。”说完转身就走。   “宁伯州!”姚曼兰在后面大喊他的名字,可是宁伯州哪里理会,顷刻间就不见踪影。   丁婕和宁无居在阁楼上说了一会儿话就下来了,刚刚踏出门口,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宁伯州拉着她的手腕:“跟我过来。”   “宁伯州。”丁婕皱眉微微挣扎:“放手。”   宁伯州回头看了她一眼,原本紧拧着的眉头忽然松开,嘴角微微一翘,染上了几分戏谑和轻佻。   丁婕怔了一下。   她从来没有想过,宁伯州轻佻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还是,你想让我抱着你过去!?”宁伯州语不惊人死不休,紧接着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也对,你已经对我下了聘,我和你之间离正经夫妻,也只是一纸婚书而已。”   丁婕:“你……”   宁伯州直接拉着她朝另外一处院子走去。   丁婕在这一刻有些恍惚。   真正论起来,她和宁伯州之间鲜少有这样静静独处的时候。相识以来,一直很少。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做的事情,说的话,她都能懂。他也一样。   宁伯州忽然站定,丁婕因为出神,一脑门撞在他的肩膀,宁伯州下意识的伸手护她,就这样揽住她的腰。   丁婕觉得有一阵酥麻的自腰间绵延开来,将所有的淡定和冷静悉数踩碎,如零碎的镜面般拼凑着她此刻紧张又尴尬的模样。   宁伯州也没想到丁婕的反应竟然这样大,本性告诉他,绝不要就这样松开她,可是静了半晌,他还是默默地松开了手,自觉地后退一步,并不去给她造成什么压迫感。   丁婕果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丁婕盯着宁伯州清俊的一张脸,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作势要走:“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只知道,如果是丁素本人,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写的文章流传出去。”   丁婕的步子猛地一滞,竟是再也走不动半步,心尖在一瞬间涌起了许多许多复杂的情绪,紧张有之,慌乱有之,担忧有之,但到了最后,剥开散乱的情绪面具后,竟然只剩下满满的……释然。   就在这时候,丁婕赶到身后有阵阵劲风扫来,她心头一跳,下意识的迈步想逃,可是晚了。   手腕被紧紧地拽住,在挣脱的前一刻,天旋地转。   砰的一声闷响,丁婕的背被抵在冰凉的月亮门侧的墙壁上。   凹凸的纹路将她的后背硌得生疼,丁婕微微皱眉,根本来不及去顾及身后的冷疼,已经被面前压过来的男人惊得失了淡定:“你干什么!”   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宁伯州这才发现,原来只是稍微改变一些无所谓的想法,就能看到她这样有趣的一面。   原来是他错了……   他错的离谱。   从前的他,竟然会浪费那么多的时间,用那种愚蠢的方式和她相处。   带着墨卷香气的男人危险的逼近,宁伯州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按在墙上,另一条手臂圈着她的半边身子,连同她另一只手一并禁锢。   当他凑到她耳畔的那一刻,丁婕听到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喟叹。男人染上欲望的声音低低的道:“天知道我有多想这样对你。”   丁婕的心狠狠一震,使劲全身力气去推他,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往日里明明只会读书写文章的男人,力气竟然也这么大。   宁伯州纹丝不动的看着怀中的金丝雀变成了小野猫,嘴角噙着满意的微笑。   “我知道你想帮素素。”   丁婕的动作戛然而止,因为激动而泛着潮红的脸僵了一下。   “你是她的姐姐,我就是她的姐夫,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亏欠她,你想弥补她,心甘情愿的纵容她,所以阿婕,我也是心甘情愿——”   宁伯州微微一偏头,忽然一口咬住丁婕的耳垂。   丁婕浑身一震,险些腿软的站不住。   她怎么不知道原来他能混蛋成这样!   “阿婕,负起你的责任,我手里笔,我的一切,都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成为最锋利的武器。”   这是丁婕第一次在他面前丢盔弃甲:“什、什么责任?”   宁伯州低笑一声:“两千两,是我的,我,是你的了。我再问你一次,我这个人,你是选择要?还是要?要是……要?”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抖落了几株早春急急开放的细碎小花,无声的落在一条铺满石子的小路上,小路的尽头,是一弯精雕细琢的月亮门,门边,高大清俊的男人紧紧地抱着怀中微微颤抖的女人,虔诚又疯狂的辗转于朱唇之上,攫取着那醉人的香泽…… 第127章 甜蜜   “姑娘,您是怎么了?”婢女不安的看着有些不正常的大姑娘,终于将疑惑问出口。   丁婕如梦初醒,第一时间不是回应婢女的问题,而是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唇角不自觉的扬起,露出一个侵了蜜一般的笑来。   丫头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将话全都压了回去。   这般少女怀春的样子,多问岂不是显得很傻?   另一边,宁无居很恼火的一拍桌子:“你够了没!”   与他对桌用饭的宁伯州随和的抬起头来,那双常年冷清的眼眸里带着深入眼底的笑意,嘴角仿佛是被两根木偶线牵着往上提一般,怎么都垂不下来,一开口,情意未散的声音让宁无居这个老鳏夫想吐!   “嗯!?今日的饭菜不合义夫的口味么?”   宁无居:“你再这样,我就要收丁婕做义女了!”   宁伯州的笑更深了:“她的确是该叫您一声义夫了。”   宁无居:年轻人的情情爱爱真是烦死啦!他为什么要来插一脚!   宁伯州的心情丝毫没有被宁无居的小脾气影响,   草草的用完饭便回到了房间里。   这宅子以前就是丁永隽的,宁伯州选的是丁婕以前的房间。   走进这房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更加急促了,这里就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因为丁永隽走的着急,庄子上很多东西也是重置的,所以宅子里倒是留下了很多的东西。   宁伯州连沐浴更衣都省了,在床上躺下来。   床边有一只圆木凳,却不是用来坐的,上面有摆放蜡烛的痕迹,凳子的表面还有蜡油滴落的痕迹,宁伯州看着那只凳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册子。   翻开册子,里面的纸张并不一样,有深有浅,有新有旧,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被小心翼翼的裁的一样大小,被整理成册装订在一起,以及……它们有一个相同的署名落款。   宁伯州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发现了它们,那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丁素经常找他借文章读,他闲暇时候就喜欢写写文章,自己也不知打自己写过多少,丁素要借,他根本不会多想,甚至于说,连他自己都未必会这样认真的对待自己的文章。   可是它们到了某个人的手上后,被小心翼翼的视若珍宝,认真收集装订,   坐在这里,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一个个夜晚,她或披衣倚床,或直接在地上盘膝而坐,手里就捧着这本册子,就着烛火细细品读。   册子上有许多的批注,但并不是单一乏味的文字。有时候是比着一些词句来写,有时候是对一些意见共鸣,宁伯州看着那娟秀的字体,眼眶微微的泛红,起身找来一支笔,同样就着一只微弱的烛光,对那些批注再作批注。   宁伯州已经知道丁素是那篇文章的笔者,这是丁婕早就有准备的。   他怎么也算是丁素的半个师父,文风上相互熟悉,之前宁伯州只是没有在意这个,但是她很清楚,只要他真的认真去看了,就一定会清楚。   丁素的确从未将自己的文章送出去供人传阅过,她写的很多文章,大多数又自己烧掉了。每每看到她这样,丁婕都心如刀割。   但现在……宁伯州说他愿意帮她,愿意帮丁素。   虽然她未必会真的依赖他做什么,但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令她十分意外。   这一爷,丁婕睡得尤其安稳舒服,连一个梦都没有。   第二日一大早,她刚刚睁眼,就看到婢女站在床边,捧着新做的衣裳,一脸的欲言又止。   丁婕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是母亲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婢女抿唇,轻轻摇头。   “姑娘,您要不要去后门瞧一瞧?”   天气虽然已经渐渐回暖,但是庄子外头的早晨,还是带着几分不可忽视的清寒。   庄子的后门延伸至河边的小道,地上铺的是青石小道,边上摆设了半人高的石头,上面刻着不知哪位名家的字。   宁伯州在这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青衫,十分不讲究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条长腿曲起,一条随意的搭着,晨光洒在男人的身上,竟然让丁婕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听到了后门的动静,宁伯州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着她伸出一只手。   丁婕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宁伯州,眼底再无那些阴郁逼仄沉淀,她曾从字里行间中想象过他年少轻狂不知深浅时的模样,但真正看到的时候,心中泛起的悸动让她感到新鲜又珍惜。   丁婕想也没想的走到他面前,回握住他的手。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宁伯州无奈的笑了一下:“一夜没睡着。”   丁婕一愣。   宁伯州下一句就道:“看样子,你倒是睡得很香。”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挑眉:“脸红了?”   不得不说,丁婕竟然对他挑眉的动作毫无抵抗力,那动作仿佛融了什么咒语在里头,看一眼便心颤脸红。   “宁伯州!”这是呵斥,也是警告。   宁伯州却笑了,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丁婕甚至能听到他爽朗笑声下微微震动的胸膛。   “阿婕,谢谢你。”   丁婕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一点都不想动:“谢什么?”   宁伯州顿了一下,然后才说:“谢你……让我明白爱一个人可以爱的这样抓心挠肺。”   他抱的更紧了一些:“昨夜睡下之前,我想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你,结果却整夜都没有闭眼,觉得路上耽误时间,便天没亮就出发,出了门发现没有带披风,可是身上处处都是火热的,在这里等你,想一个十几岁毛头小子似的,想一想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说什么好,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丁婕从善如流:“是挺好笑的。”   宁伯州笑的更深了:“你觉得好笑就好。”   丁婕推开他,发现他的确是穿的淡薄,想笑又觉得无奈:“以后不许这样了。”   宁伯州直直的看着她,在她的手撤离自己的手臂之前,飞快的握住,压紧,人也跟着凑过来,那双清明沉静的眸子里全是痴迷:“如果此刻真的病了,病入膏肓,就这样讹上你也不错。”   丁婕眉眼流转,温润的尾音微微上扬:“讹我?”   宁伯州怔了一下。   她的笑容浅而动人,那双眸子里盛着笑意,也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想也别想。   丁婕到底没有成为陷入情爱中没头脑的小姑娘,她压了压心头的暖意,认真道:“你今日找我,有什么正经事?”   宁伯州想了一下,点头:“挺多的。”   就听到他说:“先去一起瞧一瞧日出,然后在城门口的包子铺吃两个包子,随后在四淩江上游一游,做一些……一直想和你做的事情。”   那一瞬间,丁婕听到自己心底的理智轰然崩塌的声音。   是啊,她一直想和他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却也很平凡普通。   但因为是和他一起,这些事情都会变得别有意义,正经的不得了。   丁婕回屋飞快的梳洗打扮,出门时又捎了一件丁永隽的披风给他披上,这才满意的并肩离去。   两人前脚刚走,后门紧跟着冒出一颗脑袋来。   桃竹煞有介事的指着那两人的背影道:“姑娘,咱们有大姑娘的把柄了!要是让大夫人知道肯定会闹翻天的!”   丁凝收回脑袋,摇摇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桃竹不懂。   丁凝摸摸下巴:“上一回大姐在看一本册子,我隐约瞧见了那上面写的什么,现在也只是一个猜想,如果大姐真的做了这种事情,大娘能当场气死。”   桃竹充满好奇:“所以您的意思是,大姑娘明知道夫人不喜欢宁伯州,还和和宁伯州走得近,是因为有备而来?大姑娘做什么了?”   丁凝笑了起来:“谁跟你说,有备而来的只有大姐一个人?”   桃竹不懂了:“姑娘,咱们不是来抓大姑娘的小辫子然后气大夫人的吗?”怎么在这里分析起大姑娘的情缘来了。   丁凝的笑容沉了沉。   华氏最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主动来找母亲说话,要么就是送东西来,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母亲对华氏一向客气,但是这一次,一连生气了好几天,脸色都不好了。   这些丁凝都看在眼里,赶紧让杜嬷嬷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结果让她有些诧异——华氏最近正在竭力说服丁永隽去盛京城,将整个家都搬过去!   所以,母亲是为了这件事情愁眉不展。   丁凝不懂,她们这一房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华氏,更不会主动去请丁永隽过去,华氏爱做人人称赞的主母也好,爱扮演公正不阿受尽委屈的正房也罢,她们从不过问,可她为什么还是要将手伸到这一头来?   “我只是不想让母亲再郁郁寡欢。这里面的原因,我一定要查清楚!若真的让我知道是大娘气着了我娘,那我也不妨气一气她!看谁气的过谁,哼!” 第128章 关心   “少国公,都查清楚了。上次和丁四姑娘见面的女人叫崔惜灵,是陇州戊城太守的新婚妻子。”   那的确是离蜀州不远,戊城更是和四淩城相邻,离得很近。   容烁点点头:“知道了。”   闵星还想说什么,但是仍旧是忍住了。   少国公明明关心人家,明明恨不得把对方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查的清清楚楚,可偏偏从来不会出现在对方的面前。就连上一次,他得知书院的事情之后立马就往书院赶,其实无非是相当人家的后台,至少他往那儿一站,就没人赶真的闹事。   知道事情是姚曼兰做的,几遍姚家在盛京城中颇有名誉,少国公要整整他们也都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一直到了最后,那丁家小四也没来找过少国公帮忙。   闵星在一边看着真觉得着急。   要说少国公从小到大见过的女人,没有十万也有九十千,或真心或假意,就没一个他看不透的女人,丁家小四也不例外。   可丁家小四也是唯一一个明明都看透了,却让少国公魂牵梦萦的女人。   真奇怪,丁小四到底哪里好了。   而这两日,闵星又打听到了新的消息——丁家可能要准备往京城里面迁徙了。   丁家到了这一代,总共也就三兄弟。老大丁永善已经被挤下去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联络京城中的关系,看起来是准备去京城,老三丁永顺是个寄生虫,当初帮着老大拿走了丁家大部分的财产之后,心安理得得的住在了丁家。   眼下,丁永善应该还没善罢甘休,如果丁家真的要全部搬到京城,兴许还得掀起什么风浪。   原本这个消息本身并不特别,就算是真的坐到了四淩商会会首,也终究离盛京商会差一截,天子脚下,很多地方都比四淩城要更有秩序,更有规则,一旦玩会了这种规则,那就能扶摇直上,并非一个看似繁华的城镇能比拟的。   可是容烁听完,下意识的就想的更深远了。   要说当初丁家的老太爷就是个在京城里面打杂的小伙子,因为眼力劲儿好跟对了主子,一路跟着往上爬,颇得赏识。后来太厚将身边的丫头指给了已经在光禄寺中做小官的老太爷,而后,丁家就开始往商户发展了。   兴许那个时候,丁家这位老太爷就准备朝着盛京商会里面钻。可是没多久,丁老太爷就带着丁老夫人远走蜀州,从时间上来看,没过多久就是誉王被灭门的事情。   之后的每一年,丁老夫人会带着家眷回京探望太后,容烁猜的一点都没错,丁老夫人带的就是当时尚且年幼的三夫人万氏,等有了丁凝之后,万氏足不出户,丁老夫人则是带着丁凝前往京城。   从表面看起来,这一切都说得通,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许丁老太爷当年就是想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不想在盛京城里面掺和纳西而权力争斗。   但是很多细节稍微深思一下,就很不值得推敲。   尤其是那一对坠子。   那是太后赐的宝物,明明是一对,为什么就给了他和丁凝!?   容烁的心里有一个说不出口的期待,但是这种期待都在丁凝和她那个小和尚未婚夫的亲昵间变得羞于启齿。   但如果当初丁家人离开盛京城是因为带着什么秘密离开,那现在丁永隽若是拒绝回京,是不是就可以证实一下他的猜想有几分可信呢?   “密切注意一下丁永隽这边的动向,尤其是关于丁家到底回不回去盛京城的事情。”   闵星:“是。”   秦泽和丁荃的婚事,已经在秦朗这个中间人的努力下定下了,就在三个月之后,眼下秦泽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把手上的事情交接完,确保新来的地方官能够顺利上任游刃有余。与此同时,容烁也从秦泽那里得到了一个准话——白氏已经答应在丁荃的成亲礼上出现,而他们的成亲礼就定在盛京城。   “少国公,需要再留意一下白将军这边有什么动作吗?”   白氏也不傻,秦泽拿丁荃捆绑她,她一定是清楚地,但是白氏既然答应了,就绝对不会毫无准备的回去,如果现在能弄清楚一下白氏的动向,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的契机了解这个女人。   可是容烁摇摇头:“别自作聪明,白氏这样的人,你以为你提前想了十步的时候,她已经想了一百步,费尽心思,最后未必能将她摸清楚,不错是浪费时间罢了。”   “再者……”容烁轻笑一声:“白无常已经老了,她回到盛京城到底能不能搅风搅雨,还得看看再说。”   丁荃的婚事已经全部敲定,唯一可惜的是秦家二老一直没机会来四淩城,秦泽为此专程登门解释了京城的情况,丁永隽很随和的表示理解,左右婚事会在盛京城操办,见面的机会还多着。   真正让丁永隽有些担忧的,还是秦泽本身。   时至今日,秦泽的身份不再是个秘密。放在从前,秦泽是承安侯府的世子爷,出身尊贵,才华横溢,还是新科状元郎。前途无量,是丁家想都不敢想的高门大户。   没想到这秦泽竟然还是个愤青,不仅丢了状元郎的美称,连累着侯府都跟着被贬。   原本觉得秦泽在四淩城虽然只是小小的父母官,但行事作风都很稳妥,踏实也务实。结果一听到他曾经这么能搞事,丁永隽有些担心丁荃到底能不能跟着他好好地过。   所以丁永隽特地将丁荃叫到面前问了问。   不料丁荃对秦泽之前的事情清清楚楚,更是丝毫不觉得秦泽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丁永隽无奈的笑了:“傻姑娘,秦泽的确是个有想法有本事的青年才俊,但是他同时也很年轻,从前他能舍了一身荣耀,那样落魄的来到四淩城,如今再回去那个地方,证明他心中还存着一份心气,我只是怕他……”   丁荃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你是怕秦泽回到那个地方,经历从前的耻辱,再一次不理智又冲动,到时候我已经和他成亲了,会被他连累,过得不好嘛?”   丁永隽愣了一下,旋即苦笑。   他怎么忘了,这个女儿一贯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虽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   “这话你明白就好,切勿与秦泽说起这个。”   明里暗里的告诫了丁荃要小心这件事情,丁永隽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索性又多拿了六万两出来用在丁荃的婚事上。   “所以,你就这样帮我们的婚事又坑了六万两?”   秦泽手里剥着盐水花生,剥好一颗就往身边的人嘴里送一颗。   丁荃正兴高采烈地倒弄着自己改良过的鞭子,秦泽的手伸过来了,她脑袋一偏嗷呜就是一口。   秦泽感受着手指触碰到她的小嘴时那股温湿的感觉,心头有些痒痒。   然后就听到她忽然弱下来的声音:“秦泽,如果你回京城任职,真的会那样吗……”   秦泽剥花生的动作丝毫没被影响,甚至微微一笑:“会哪样?”   身边的人没了声音,秦泽将花生丢回碗里,拿过她放在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正经八百的侧过身面对着她。   丁荃被陡然严肃起来的气氛给影响了,眨眨眼不解的看着他。   秦泽想了一下,说:“此次回盛京城,若告诉你一切都是一帆风顺不必担心,那一定是骗你的。”   丁荃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秦泽:“但你在我身边,的的确确不需要担心什么,如同我从前说的那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听任何没有意义的告诫。”   丁荃正准备继续点头,脑子里忽然蹭的一下想起什么,然后煞有介事的提醒他:“可不像你说的这样轻松吧!难道你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不长眼的小混蛋想要欺负你!”   秦泽难得的楞了一下。   和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的见面,自然也不例外。   丁荃哼哼起来:“还有你被追杀的那一次!”   秦泽无奈叹了一口气。   丁荃像是找到了主场似的,得意的撩头发:“听好了,你不要想把我推开,我爹说的那些你不必在意,因为我也不会在意的,以后的路,是我和你一起走,是平是险有什么关系呢。”   秦泽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轻轻一带就把人带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双手箍着她的身子,话语中喷洒着暧昧的热气:“我傻了才会把你推开,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把你推开,相反的,还想把你……一点一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丁荃的脸蹭的一下全红了,打开秦泽的手,盐水花生都不要了,撒丫子一阵狂奔:“秦泽你不要脸!我要回家啦!”   秦泽看着剩下的半碗盐水花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平生从未有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期待得等着另一个人和自己走完剩下的路。   有危险,他就护着她,有争执,他就让着她。他从未体验过有人相伴在身边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但他有足够的信心和心意,去一点一点的将这样的日子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跑吧,看你还能跑多久。”   因为秦泽已经开始在办交接,无数或大或小的事情牵扯着他脱不开身,未必是十万火急,但须得他过目,所以丁荃今天到这里来只是纯粹的日常刷脸,吃点小点心,说点小情话,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家。   丁永隽的担心,从来不是她会考虑的事情,但是若秦泽真还会这样冲动且热血,丁荃觉得……   她从现在开始应该勤练武功了。   她绝不能成为秦泽的累赘,更不能让秦泽像当初在盛京城一样被人欺负!   丁荃默默地摸了一下手里的鞭子,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   就在这时候,热文事件忽然有了一个转机。   有人找到了写那篇文章的笔者,这人就是齐北侯府的世子爷,吴敬君。   而这吴敬君还真不是什么路人甲乙丙丁。   而是丁婕和丁素不折不扣的表兄。   当年华氏出身于侯府,是侯府庶女,压她一头的嫡女,便是当年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华云音。   华氏想尽办法做主自己的婚事,下嫁给了丁永隽,硬生生从官家奔向了商家,早就是华府的一个笑话,也没人看的上她这桩婚事,相比较之下,嫁到齐北侯府成为当家主母的嫡女华云音,便是真正的风光无限。   之后华云音生下了一男一女,就是吴敬君和吴婷萱。   吴敬君如今是齐北侯府的世子爷,身份金贵,但还未在朝中谋职。不过听说他自小学富五车,是个有文采的人,所以现在忽然成为那个热点的中心,着实让齐北侯府风光更胜。   消息传到四淩城的时候其实才过了两天,周世昭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把手下瞪哭:“你再说一遍,京城的人说那篇文章是谁写的?” 第129章 真爱   周世昭差点把杯子都捏碎了。   可是消息就是如此,并不会因为他捏碎了杯子就被改变。   手下赵斌是周世昭的死忠粉,对周世昭的吩咐永远都是听从,分析,执行,完成。   因为强烈的个人崇拜,赵斌几乎已经摸透了自家老大的做事风格和意图。然而这一次,赵斌失败了。   事实上,从老大开始一反常态的抱着几本册子,吃饭看,走路看,没事的时候看,有事的时候挤时间看,上茅厕……哦,老大不看,因为怕把册子给污了。他的床头都破天荒的堆了几本册子,仿佛跟着这些册子一起睡觉能睡得更香似的。   老大从小到大的看书时间都用在了现在。赵斌吓得差点瞎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要查那个写文章的人。   总算是摸到了一点头绪的赵斌开始着手这方面的调查,可为什么等到事情有了结果,老大看起来……更可怕了喂!?   赵斌把这个疑虑默默地藏在了心里。   他想,他对老大的了解,还有一个上升空间。   就在这个节骨眼,家里的老爷子那边送消息过来了。   眼下他们手上的人已经训的差不多了,老爷子也是收到了白将军在四淩城的消息,听说激动地打坏了两个木桩子,连连让周世昭态度端正的拜会白将军,务必代他问白将军好。   然后周世昭直接把这件事情丢给赵斌去做了,自己则依旧整日沉闷,仿佛陷入了某种思考人生的境界中。   这天,赵斌战战兢兢地提着两只鸡往医馆去了。   听说医馆是丁家三姑娘的母亲开的,她母亲是个医术高超的女人,白将军就是在这里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而丁姑娘马上就要嫁给县令大人,也就是未来的侍郎大人了,到时候这个医馆还会不会开下去也是未知之数。   打仗的女将军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凶。   赵斌稳稳心神,挺胸抬头的往里面走去。   刚进大堂,就听到一个男人恶声恶气的呵斥:“你到底会不会扎!”   赵斌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向那个男人。   男人的穿衣打扮很讲究,但是……有点过于讲究,不知道怎么的就变得有点油头粉面的感觉。男人的身边站着一个清丽的女人,素色的深衣长裙,淡淡的黄色滚边,绣纹素雅,越发衬托的那身姿曼妙可人。   咕。   赵斌咽了咽口水。   看背影就是个美人。   不知道是不是赵斌的眼神太过赤果果,那美人竟缓缓转过头来。   赵斌看着美人的脸,忽然:怎么是她?   美人微微一笑,看着赵斌一手一只鸡,复杂的眼神里仿佛是透过这两只不怎么讲究的伴手礼看到了另外一个不讲究的人影,半晌才缓缓道:“是你啊……”   赵斌本来很想搭腔,可是……美人这话,是对这两只鸡说的,这让他觉得美人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对着这两只鸡!   等等!   赵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虽然一直在帮老大传递消息游走于老大身边,但是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和这位美人打过照面。所以即便老大有一段时间一直很注意这个女人,他也只是默默地跟随左右。   可是为什么感觉,美人对他有点印象呢?   “丁……丁二姑娘,嘿嘿。”   两人的打招呼寒暄,将高长鸣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要说高长鸣为了博得丁素的好感,也真是下足了本钱,又是收集古籍,又是温柔惬意,明明一开始还抱着一种管他要娶谁,利益清楚就够了,到现在,竟然不知不觉得变成了一种莫名的较劲。   高长鸣是个男人,还是一个对女人很有一套的男人。所以在丁素这里,他很明确的感受到了一种挫败感。   而他现在,是为了消除这种挫败感,不计回报的去努力。   努力的结果就是,高长鸣的感觉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抓心挠肺”四个字来形容了。   丁素喜欢读书,他渐渐觉得丁素就是一本书!一本从打开第一页就恨不得翻到最后一页的书,可还没等到他这么做,这本书就自己翻到最后一页了,他迫不及待的探究,才发现最后一页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东西,关于她的点点滴滴,都融入在每一页的字里行间中,是容不得有半点跳跃的精彩。   每一页,都和上一页不同。   好像她制得香液,好像她换一身衣裳换一个打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气质。   还有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冷的像一汪冷泉,好不容易抓住她的笑点,看着她唇角微翘展露笑颜的时候,他像是一个在寒冬中徒步走了许久忽然被一汪温泉润泽的流民一样感恩。   他不是家中独子,上面还有一个事事第一的兄长,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丁素嫁给自己有些委屈,可是令他极其意外的是,丁素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很会说话的人,和她相处的舒服程度已经到了,有些相处时候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在事后细细咂摸,会察觉到她的用心照顾在里面,但是即便察觉出来,也绝对不会感到尴尬,相反会因为她的这份细心稳妥而感动。   作为一个男人,高长鸣也很清楚,一个女人真的因为倾慕因为爱嫁给自己,眼神不会骗人。   但是他更清楚的是,丁素……可能并不爱他。   她只是在妥协而已,妥协于家中的安排。   换在从前,高长鸣会觉得无所谓,逢场作戏的夫妻,相敬如宾也很不错。   但是现在,不行。   昨日带着丁素去游湖,她的手帕忽然掉进了湖里,那一瞬间高长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扑通一下跳进站在里面也才漫到脖子的荷花池,却做出一副在大海里没顶挣扎的可怜模样,扑棱棱帮她抓回了帕子,高高举起,像是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一样盯着丁素。   然后……   他被丁素无情嘲笑了。   站在岸边的丁素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扶着横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然而,高长鸣却看呆了。   那不是礼貌的微笑,也不是敷衍的微笑,更不是他往日里看不懂的那种微笑。   原来她也会有纯粹的情感,哪怕只是觉得那一刻他的样子滑稽好笑。   但是都不重要了,高长鸣的心加速跳动,一个响亮而清晰的声音在说——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管他什么利益得失,管他什么盛京商会。   他高长鸣,就要她了。   ……   逞了一个傻傻的英雄之后,高长鸣顺利的感染风寒。   这一次,他一反常态的不再走出一副贵公子彬彬有礼的样子,差人去请丁素到自己的厢房,他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宝宝,散着头发,可怜巴巴的说:“我难受,你带我看大夫吧。”   丁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高长鸣看着她的笑脸,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从前,丁素对他很有礼数,但是这种礼数透着一种隔阂。现在不同了,她觉得她这一笑,仿佛彼此之间的那一面薄薄的冰墙,融化了。   然后,高长鸣就真的跟着丁素来看大夫了,看的是她二娘开的医馆。而这个时候的他,卸下了自己模仿大哥的那股翩翩公子的模样,渐渐地将自己跳脱小霸王的性格展露出来。   结果意外的发现,丁素竟然还挺受用。   扎针有点痛,高长鸣本能的将这种痛苦放大了十倍,用一种表演的形式吸引着丁素的注意力,原本坐在一边翻看医术的丁素,真的就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淡淡道:“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别动。”   他就一点都不觉得痛了。   但是此刻,一个提着两只鸡的丑货的出现,成功的虏获了丁素所有的注意力。   “丁姑娘认得我啊?”赵斌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丁素按在高长鸣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环胸而抱,似笑非笑的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算是吧。”   赵斌不懂了。   算是,那是是还是不是啊……   “来这里找白师傅?”丁素冷不丁的主动发问。   赵斌点点头:“嗯嗯!”   “你们老大让你来的?”   “嗯嗯!”   “他怎么不来?”   “嗯嗯……嗯?”赵斌的应付式应答中断了,赶紧道:“老大再忙更重要的事情!”   丁素闻言,像是就他这个答案咂摸了一阵子,然后笑意加深:“这样啊。”   高长鸣这边,还没去问丁素说的是谁,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上一次那个一胳膊差点把他抡飞的莽汉!   “素素。”他喊了丁素一声,丁素回头,问的却是大夫:“扎完了?”   大夫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丁素点点头:“让下人去抓药吧。”然后转过头对高长鸣身边的奴人道:“送你们公子回去休息。”   高长鸣警惕的站起来:“你要去哪?”   丁素:“回去睡你的觉。”   高长鸣一把拉住丁素的手腕:“素素……”   丁素抬眼看他,那双眸子神情淡淡的,还有点冷。   高长鸣到了喉咙口的话又被堵回去了,握着丁素的手一点点的松开,意味着一种妥协。   丁素看着他小可怜模样,轻笑一声:“我今日约了三妹妹。”   高长鸣原本咻一下灭掉的光芒蹭的一下又燃起来,大有燎原之势:“我不能陪着你吗?”   丁素:“你若是不介意跟着在女人小衣堆里霍霍,我倒是无所谓。”   高长鸣差点就说自己不介意了。   他已经十八了,该接触的女人都接触过了,女人的小衣也看了不少。他现在还真想看看丁素的小衣……   “那我回去等你。”   一个好男人,就是不能太黏着女人,要若即若离!   目送高长鸣离开,丁素一回眸,发现赵斌还傻傻的站在那,她双手拢在袖子里,信步而来:“还站这儿呢。”   赵斌愣了一下,发现美人又回来了。   说实在的,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是和老大走南闯北很多年的,刚才那个公子哥,在听到女人小衣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都泛黄了!   赵斌用男人的尊严发誓,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好货色!   反正跟他老大这种看尽了人间诱惑还能嗤之以鼻潇洒一笑的男人完全不能比!   “喂,问你呢。”美人又问了一遍。   赵斌赶紧点头:“嗯嗯!”   丁素说:“你等一下。”   赵斌:“啊?”   丁素耐心的重复:“在这里等一下。”   赵斌没问为什么,乖乖的就坐在一边了。   没多久,丁荃真的来了,她红光满面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丁素把人拉过来,指了指赵斌:“这是周世昭的手下,来见你师父,你带着见一见吧。”   丁荃傻乎乎的看了赵斌一眼,赵斌也傻乎乎回视丁荃,两人双双点头致意,并肩往里走。   刚走了两步,丁素就听到丁荃咋咋呼呼的声音:“你带鸡啊!不行啊!我悄悄告诉你吼,我师父啊……她以前好像被鸡啄过哦。”   赵斌慌了:“那怎么办啊!”   “加工一下吧……我师父喜欢死鸡!”   丁素看着两人的背影,轻笑一声,自己溜达着离开了。   赵斌的拜访有惊无险的结束了,他邀功似的跑到周世昭面前简单阐述了一下今日的大概过程,重点描述了当两只香喷喷的烤鸡和一壶热酒送到白将军的面前时,这位女将军的表情是多么的温柔。   大概是因为烤鸡和酒将气氛烘托的不错,白将军还让赵斌代问周老先生好。   周世昭感到意外之余,也清楚周家算是正式和白无常打照面了。   就在他让赵斌离开的时候,赵斌背着手晃悠悠的:“其实还得感谢感谢丁家的二姑娘,要不是二姑娘陪着我等三姑娘来,带我去见白将军,我哪儿知道白将军不喜欢活鸡啊!”   砰!周世昭手没拿稳,茶杯重重的落回原位。   “谁?”他问道。   “丁、丁家二姑娘。”   “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赵斌就把今天偶遇二姑娘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着重描写了那个被二姑娘陪同的油头粉面公子哥有多令人讨厌,二姑娘这样心善的人,可惜了。   然后,他就看到周世昭的脸色沉的像锅底一样黑。   “老、老大?”   赵斌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周世昭的态度,是他刚才说错话了吗!?   他没等到周世昭的回答,只等到一阵劲风从面前扫过,回过神来,人已经出去了。   赵斌凑到书桌前看了一眼,娘诶,这怎么像是女人家写的诗词啊!   ※※※※※※※※※※※※※※※※※※※※   二姐夫正在提刀来的路上 第130章 打赌   夜渐渐深了。   丁素沐浴更衣之后,就到了丁婕的房间。   丁婕不在。   丁素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情窦初开,两厢情悦,本来就是恨不得立刻地老天荒的事情。   没多久,苏嬷嬷就来了。苏嬷嬷晚上经常回过来,不是带一些华氏的关心就是督促两人的作息,这几日,苏嬷嬷来丁婕都不在,丁素无奈过来帮她当一阵子。   果然,看到丁婕不在,苏嬷嬷有点不悦:“大姑娘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丁素倚着门框摆弄自己的指甲,满不在乎道:“可能在忙吧。”   苏嬷嬷神情古怪的看了丁素一眼。   丁素笑:“或许是因为我大婚将近,大姐忙着吃斋拜佛,想让我大婚之后能过的顺当一些吧。”   苏嬷嬷一愣,“二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素:“没什么意思,哪个出阁的姑娘不是心情忐忑前途迷茫的,也不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总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这一点大姐能明白,苏嬷嬷您……应该也能明白吧。”   苏嬷嬷沉下起来:“二姑娘这话可不要再对旁人说,与高家的婚事,是大夫人操碎了心为您争取来的,高家不会亏待二姑娘您,大夫人也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若是姑娘到了高家,还说出这样离心的话,未免叫人嘲笑丁家家教无方。”   丁素:“嬷嬷放心。”   见人还不肯走,丁素又道:“大姐在回来的路上了。傍晚时候捎了口信回来,都那么大的人了,害怕她走丢么?”   苏嬷嬷:“大姑娘是一个人出去的?”   丁素又笑:“难不成还是一个鬼出去的?”   苏嬷嬷忽然觉得和丁素斗嘴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情,丁婕虽然这几天的行踪不定,但是她的确对这个妹妹上心,每一日她也留意了房间,大姑娘换下来的衣裳有香火味儿,还有裕福寺的平安福和经书。   丁素应该没撒谎才对。   这样想着,苏嬷嬷就放心的离开了,走之前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夫人说,二姑娘您马上就要嫁到高家,高家那样的人家,若是什么都还要自己动手做,未免显得没有主次。姑娘您若是得闲,大可看看府里有没有什么用的趁手的丫头,届时就做姑娘您的陪嫁丫头。”   丁素懒洋洋的应了一声,苏嬷嬷大概是见惯了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对丁素这种模样的实在是看不上,但是又不会说出来,只能闷闷的离开了。   苏嬷嬷一走,丁素就慢慢悠悠的去了后门。   后门这边已经锁的严严实实,也没什么下人看守,出了门就是一条青石板小道,自从上次丁婕从这里出去,和宁伯州双双对对的游玩之后,每一日都是从这里进出。   门板传来了叩门声。   丁素弯唇一笑,打开后门。   丁婕站在门外,披着大披风,落下连帽,对着丁素歉意一笑。   丁素脑袋微微一偏,望向她身后。   宁伯州正目送丁婕回来。   丁素冲着他微微点头,宁伯州目光一移,这才望向她,同样是点头致意。   就这样,丁素默默地当着红娘,看着依依惜别的两人各自离开,自己却并没急着走。   丁婕往府内走了几步,发现丁素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丁素正靠在后门的一口井边,抱着手臂看着暗沉的天。   “别站在那里。”丁婕的心情很好,话语也更加温柔。   丁素听话的站起来:“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丁婕想了一下,又走回来,走到丁素的面前:“还在因为我之前说的话生气吗?”   丁素沉默了一下,笑了:“大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她看了看后门的方向:“我们两个之间,总有一个要牺牲的,你舍不得看到娘活生生气死,也不问缘由纵容了我这么多年,我还是上次那些话,我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丁婕:“我也说了,会有别的办法的。”   丁素摸摸下巴,煞有介事的分析:“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可是大姐,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不可能看出来,自从阿荃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娘就更着急了,她着急把我们定下来。现在我已经定下来了,暂时能缓解一下你的压力,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让娘接受宁伯州,而不是在这里担心我到底会不会过得好。”   “而且高长鸣那个人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大不了婚后各自安好,互不干扰,也是美事一桩。”   丁婕听完这些,半天才沉声道:“素素……”   丁素的表情还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你忽然站出来,帮我挡去了娘的全部注意,成全我和伯州,不为我将你的文章散出去而生气,甚至……连你喜欢的人也放弃了,素素……为什么要放弃呢?”   丁素觉得这话有点明知故问。   后门院子的空气有些微凉,丁素吸了一口,觉得心脾沁凉,她笑了起来,用一种郑重的语气说:“可能是为了报复吧。”   你看,母亲这么多年精心培养你,到头来你却背叛了她的信仰,背叛了她,你的行为让她多年来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成为一个笑话,而我,一直被视作多余的,不该存在的哪一个,到了最后却是最听她话的哪一个,这不是最大的讽刺吗!   至于她……   她只是个女人啊,怎么能和保家卫国,激战朝堂的铁血男儿比呢。女人就该老老实实的被安排,她虽然暂时还不能完全接受,但是成了亲定了性,应该也就能接受了。   无非是时间问题罢了。   听着丁素云淡风轻,又有些自嘲的解释,丁婕的表情纹丝不动,这不像平常的她。   丁素也注意到了丁婕的冷淡,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问道:“那大姐,不如就跟以前一样啊,你继续被母亲安排,再次拿走娘所有的目光,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忤逆她了。所以……你现在放弃宁伯州,怎么样?”   丁婕的眼神这才有了些变化。   她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一字一顿:“素素,我不会放弃他,绝对不会。”   丁素的表情一松,赞同的点头:“我也不赞成你放弃他,毕竟大姐你为了一个男人威武霸气的样子,真的挺迷人的。”   “但我也不会放弃你。”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丁素的表情一僵,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的心结在过去,而非将来。”   丁婕走到丁素的身后,轻轻地按她的肩膀:“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尽力了,身为姐姐,我并没有能力解开你的心结。所以,我只能帮你寻找所有的机会。”   丁素站在原地没反应。   丁婕:“素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好半天,丁素:“什么?”声音有些哽咽,又带着几分隐忍。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解开了自己的心结,能不能让我看看,我真正的妹妹究竟是什么模样?”   丁素的肩膀忽然一移,语气也恢复了刚才的淡定:“那真是对不住,你只能当做没有这个妹妹了……”   院子里只剩下丁婕一个人。   她环视小院四周,忽然笑了一下。   “是吗,可是我很期待那一天啊。”   声音很轻,很淡。   忽的,一个类似于瓦片碎裂的声音从某一处传来,丁婕目光淡淡的循声望去,笑着回房。   丁素回到房间的时候,心绪并不是很稳定。   眼眶有些发胀,鼻子也酸酸的。   可是没用的,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哭一哭能解决的事情。   下一刻,丁素愣了一下,那种与生俱来的警惕感让她浑身的汗毛竖起,望向屋子里面。   屏风是丝面屏风,上面绣了花开并蒂的图案。   薄薄的一扇遮挡,看不到后面确切的模样,却能看到了一……坨黑影。   “出来。”丁素冷冷的呵斥:“我只要叫一声,你能马上被叉出去,要试试吗?”   那坨黑影发出了一声轻笑,这个笑让丁素瞬间松懈下来,在短暂的疑惑之后,她的脸上又带上了那种戏谑的笑容。   黑影站起来,慢慢的走出屏风外面。   丁素这才发现,黑影是一瘸一拐的出来的。   “周世昭,是谁给你养成这种习惯,随便往女子闺房里小坐的?”   周世昭的脚踝还隐隐传来刚才踩空的疼痛,此刻看着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他直接靠着桌子站定,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盯着她:“我真是不懂你们女人。”   丁素微微抬起下巴,带着点示威的味道回视他——有什么不懂的?   周世昭看着她这个眼神就烦,一时间连脚上的疼都忘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以绝对居高临下的姿势垂视面前瘦小的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女人:“老子早就知道你们女人难搞,之前你勾引老子的时候,千方百计的设计,现在老子栽了,着了你的道,主动站在你面前,就开始摆谱了是不是?”   “你……”   丁素很少听到什么粗鄙之言,面前的男人带着一种别样的温度影响着她的每一寸身体,那凶狠的眼神和粗鄙的告白,让丁素第一次觉得自己离他又近了一步。   一直以来,周世昭对她其实都是以礼相待的,或者是因为男女大防,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他在她面前总是显得局促慌张,所以她的调戏和捉弄,轻而易举的就能将毫无防备的他闹得脸红耳赤。   可是她始终忘了,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文弱公子哥。   高山流水,沙漠雪山,俗世繁华,人情冷暖,他早就全都经历过,一个人本来就有很多面,而她也很清楚,支撑着他一路走过来的,绝非那种在女子面前的局促和憨傻。   那一瞬间,丁素仿佛听见自己的心中的高山崩塌,流水干涸,风沙恣意,雪山震动,天翻地覆之际,只有一个人影从远处一步一步的走来,满身的不讲究,可是却让她着迷的无法自拔。   她想,她是栽了吧。   指尖微微的颤抖,脑子里的声音再告诉她,留下他就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可是在她给出反应之前,周世昭忽然松开了她。   松懈的力道,也让丁素那颗澎湃沸腾的心少了一处支力,忽然就顿了一下。   周世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低笑起来。   丁素心里的澎湃,在这一阵低笑中冷静下来:“笑什么。”   周世昭摸着下巴,认真道:“丁素,咱们认识多久了?”   “数月。”   “哦,那你记不记得,这短短的数月里,你耍过我多少次?”   丁素:……   周世昭站直了,“我这个人呢,是个粗人,不讲究,但讲道理。”周世昭的眸子里有鹰一般的狠厉,他像是看着一块猎物似的往前逼近一步,这种陌生的气场竟然让丁素生出一种想逃的意识。   粗壮的手臂抵在丁素一侧,周世昭和声和气道:“走江湖这么久,还没吃过什么大亏,不如这样,你之前耍我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但是作为交换,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丁素还停留在努力消化这个模样的周世昭的程度上,她不自然的咽咽口水:“什、什么赌?”   周世昭笑起来,他晒得黝黑,一口牙白倒是在发亮,亮的阴森。   “就赌三个月内,你会不会心甘情愿的睡到老子的被窝里,咱们就这么过一辈子。”   ※※※※※※※※※※※※※※※※※※※※   二姐夫,请开始你的表演。   二姐夫:坐等媳妇投怀送抱!   二姐:有猫饼!!!! 第131章 发病   周世昭的“赌约”,像是一个放在将死之人面前的果子,让丁素忍不住想伸手去拿来大咬一口,但又怕果子有毒,一口咬下去,能死的更快。   他到底没在她的房间里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自从那晚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丁素是去书院还是和高长鸣外出,都见不到人影。   丁素给自己燃了一撮火苗,又亲自将这撮火苗给灭了。   她不该想这么多的。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丁婕擦琴擦到一半,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丁素回过神来,没有立刻回答。   丁婕还没继续开口,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似的,“大姑娘,出大事了!”   丁婕和丁素对视一眼,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什么事?”   “三夫人好像和老爷吵了一架!”   丁婕和丁素坐不住了,双双起身。丁婕是真的吃惊:“你说我爹和三娘吵架了!?”   丁素直言:“这不可能。”   何止是不可能,简直是绝对绝对不可能。   三娘的病是全家人心知肚明的秘密,这些年来丁永隽对她呵护备至,处处顺心,就是怕她再病发,别说是吵架,就是重话都没有一句。   丫头一个大喘气,急躁的跺了跺脚:“是……是因为四姑娘病发了!”   这一次丁婕和丁素身子一震,飞快的跑向丁凝的院子。   万氏的院子已经乱成一团了。   下人们慌慌张张的进进出出,请大夫的请大夫,熬汤熬药的条理分明。   万氏站在院子里,脸色白的可怕,丁永隽的脸色比万氏更可怕,那是一种惶恐和不安的表情,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万氏,好像已经注意不到任何人。   丁婕和丁素跑到的时候,发现华氏也站在一边,秦氏则是在里面给丁凝看病,丁荃站在丁永隽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看到两位姐姐过来,丁荃才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两人的身边,焦急又担心的说道:“怎么办,我娘说阿凝的情况很不好!”   丁婕和丁素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丁荃这边知道的也不完全,丁婕问了半天才大概了解到,就在刚才,丁凝莫名其妙的和丁永隽有了些争执,丁永隽没放在心上,丁凝一着急,捂着心口就蹲下了,最后确定是病发。   万氏的心病有可能会落在丁凝身上,这件事情,除了丁永隽之外谁也不知道,但到了最后,将丁凝的病激出来的,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唯一知情的丁永隽。   万氏得知事情始末,看着丁永隽的眸子仿佛淬了毒一般,冷冷的一句话都没说。   丁永隽无话可说,紧接着就是秦氏过来诊治,又惊动了华氏和其他人。   丁婕面色凝重的把两个妹妹带到没人的地方,询问丁荃:“知道是为什么争吵吗?”   丁荃摇头,她听到响动赶过来的时候,阿凝已经发病了。   丁婕沉默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她想到了刚才看到母亲的时候,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是一种“终于”,“解气”的笑意。   “大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丁素冷不丁的发问,将丁荃的注意力一并吸引过来。   丁婕不置可否,好半天才说:“现在先别说这些,看看阿凝的情况吧。”   丁凝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秦氏的医术不算是再世华佗,那也是十分有底子的,可是无论是给丁凝扎针还是用各种方法,她始终昏迷不醒,连带着气息和脉搏都越来越微弱,秦氏的手微微发抖,转过头对杜嬷嬷道:“先把门关上。”   丁凝被送进来之后,所有人都拦着万氏不让她进来,只有杜嬷嬷跟着在一边帮忙。现在听到秦氏说这种话,杜嬷嬷的心一沉:“二夫人,四姑娘她……”   “我让你关门。”秦氏的语气沉沉的:“如果你还想她醒过来的话。”   杜嬷嬷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多说,转身去关门。   万氏在看到关门的时候,下意识的迈步:“你们做什么……”   丁永隽拉住她的手腕:“阿芙!”   万氏回头看了丁永隽一眼,那个眼神淡漠极了,竟然让丁永隽有一瞬间的神愣。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是他迎娶华氏的时候,还是他在她的成亲礼上出现的时候,还是……他极力阻止她生下丁凝的时候?   丁永隽的手不期然的松开了。   万氏没有了束缚,却没有走进去,她走到丁永隽面前,声音沉稳淡定:“三哥,跟我说说吧。”   一旁的华氏眼神一动。   丁永隽喉头滚动。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看似什么都不在乎,整日甩着手嘻嘻哈哈的小女儿,是怎么得知他准备迁宅至京城的事情的。   这几日丁永隽一直都在犹豫。   作为一个男人,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并非没有想过翻身的那一日,从挤掉丁永善成为四淩商会会首,再到圣上的嘉奖到来,再到眼下一片勃勃生机和蒸蒸日上的生意,丁永隽觉得这个时间到了。   万氏是唯一的顾虑。   华氏说她主动来说服万氏,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希望万氏能在得到了丁永隽这么多年的宠爱之后,真正能明白,能感恩,不要再因为一时意气阻拦了他的前程。   可是丁永隽还是婉拒了,他想亲自跟万氏把事情说清楚。   他并非是为了前程利益忘记承诺,他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不想真的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   他依然会保护她,会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毕竟哪怕是躲在这个小地方,一旦秘密泄露,要伤害到她对那些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就在他准备去找万氏的路上,被丁凝拦了下来。   她单刀直入的问丁永隽是不是要去和母亲说迁宅的事情,丁永隽根本没想那么多,绕过她就要去找万氏。丁凝忽然就急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让丁永隽去跟母亲直接说这个事情,丁永隽一恼火,就和丁凝争执了一番,就在丁永隽觉得丁凝的脸色异常的时候,她忽然就捂着心口晕过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是不是阿凝跟你说了什么?”丁永隽不说,万氏就自己问。   丁永隽张了张口,沉默无言。   “妹妹。”华氏不冷不热的开口,“阿凝会变成这样,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可是不管是老爷还是阿凝,都没有做错,若是你能愿意答应迁宅去京城,阿凝何必处处顾虑你这个母亲,老爷又何须犹豫不决迟迟下不定决心?”   万氏倏地望向华氏,眼神里透着疑惑:“迁宅?”   华氏一愣,她此刻才意识到,万氏好像根本不知道迁宅的事情。   然而已经晚了。   万氏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丁凝躺着的屋子,双手微微的发抖,眼眶通红,越发映衬出脸色的苍白。丁永隽受不了了,他太清楚万氏的情绪了,她这个样子,情绪是压不住了。若是这个时候他也发病,那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丁永隽……”万氏在丁永隽开口之前沉沉的喊他的名字。   这一声,喊得丁永隽心下一沉。   万氏转过头来,那个眼神,即便是华氏看了都心头一惊。   那眼神……有些可怕。   这不是娇娇柔柔,憨傻天真的万氏会有的眼神。   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万氏。   华氏说不清楚自己在那一瞬间的感觉。   仿佛是一种期待——丁永隽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宠了十几年的女人!那个你以为天真无邪,誓死都要娇宠着,一点委屈都不给受的女人!   又有一些心颤——那眼神里面的痛恨,愤怒,悲伤……和绝望,全都是从一个母亲的身上发出来的,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刺眼。   万氏被丁永隽握着的手猛地抽回,反手就对着丁永隽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华氏最先反应过来。   她像一个妻子一样站出来护住丁永隽,厉声道:“万芙!你现在是在发什么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都走开。”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从华氏的背后响起。   丁永隽抬手将华氏轻轻地推开,那双血红的眼睛慢慢抬起来,默默地看着万氏:“阿芙……对不起。”   华氏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丁永隽。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失望了,可是到了今天,她才发现,在丁永隽这里,她的失望永远没有下限。   “来人,将夫人和姑娘们都带走,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来打扰三夫人和四姑娘。”   华氏的拳头紧紧握着,她看着丁凝所在的房间,第一次露出了冷冷的目光。   等到院子里的人都清空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连房间里面都没有动静了。   丁永隽站在万氏的身边,看着面无血色的她,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线:“阿芙,我真的不知道阿凝会发病……如果我知道……”   “三哥……”万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又叫回他三哥了。两行清泪滑下,万氏轻轻抬手捂在自己的心口。   “这病,太疼了。” 第132章 宿命   丁永隽上前把人拉到怀里,不安的安慰:“不会有事的!阿芙,你信我!就算是倾家荡产,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我们的阿凝也不会有事的。”   在丁永隽的承诺中,万氏想到的却是自己的第一次发病。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当心头开始剧烈的跳动,这种不正常的跳动几乎要将身体的所有感官全部吞噬,紧接着,它就牵引着那份几乎麻痹意志的疼痛涌出来。狂动的心跳和顿顿的疼痛会让呼吸变得急促,甚至是困难,会让手脚开始麻痹,渐渐地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仿佛要拒绝所有外来的声音。   那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一趟的经历,让人第一次觉得距离死亡那么的近。   也第一次让人觉得,想要活下去的念头那么的强烈。   等到症状压下去,整个人缓过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脑子里全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她原本可以不发病的。”   是的,她自生下丁凝的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要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她不用思考,不用烦恼,从出生到死,她这个母亲都可以为她安排的妥妥当当,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   “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了。真正害她变成这样的,是我……”   万氏的情绪变得难以捉摸,连丁永隽都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在和他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阿芙,我求你,你别这样。你看着我,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是我,是我害阿凝发病,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阿凝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要作践你自己吗!若是阿凝醒过来,你又倒下了,你要阿凝怎么办!?”   这话仿佛被万氏听进去了,她缓缓转过头望向丁永隽,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刚巧就在这时候,秦氏和杜嬷嬷出来了。   秦氏累的满头大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命保住了。”   万氏眼神一动,望向秦氏。   秦氏的性子很淡,但是看着万氏,她竟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来:“阿凝吉人自有天相,老爷说得对,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保重自己,而非火上浇油,阿凝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她真的醒了,第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因为自己害的母亲身体抱恙。”   万氏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走到秦氏面前。   就在秦氏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万氏忽然双膝一弯,对着秦氏跪了下来。   一院子的人都慌了,杜嬷嬷和丁永隽纷纷上前搀扶,连秦氏也吓坏了:“快起来!”   万氏纹丝不动:“你对阿凝有救命之恩,这情分,我记下了。”   忽的,万氏皱了皱眉头,身体微微一颤。   丁永隽一直在注意这一刻,他吓了一跳:“是不是疼了?”   秦氏也神色紧张的要为她号脉。   万氏又笑了。她冰冷的手按住秦氏的手:“我没事。”   三人里面,万氏仅仅掌了杜嬷嬷的手站起来,对丁永隽和秦氏道:“若是阿凝没事了,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丁永隽不安的望向秦氏,秦氏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这个时候阿凝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万氏却是真的不好再受刺激了。左右他们都会守在外面,有风吹草动再进来也不迟。   万般无奈之下,丁永隽只能和秦氏离开。   万氏在杜嬷嬷的搀扶下,进屋陪伴丁凝。   丁凝昏迷着,但是气息已经稳定了。万氏一看到她,刚才那一股心尖的抽痛又发作了,可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认输,而是强忍着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丁凝的手。   同样是冰凉的。   果然是这样,她发病时的模样与她是一样的……   万氏一只手握着丁凝的手,一只手轻轻地去整理她的碎发,“她刚才一定吓坏了。”   杜嬷嬷没忍住眼泪,低埋着头。   “杜嬷嬷,你说……这是不是命?就像当初娘对我一样。”   杜嬷嬷抬起一双通红的眼:“夫人……”   现在丁府的老人已经不是很多了,但杜嬷嬷算一个。   她还记得,万姑娘刚刚被领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是什么远房的表姑娘。   但杜嬷嬷知道不是。   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老夫人其实还带了一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的身世……却只能是个秘密。   所以在表姑娘懂事之前,都是养在外头,后来才接到府里的,曾经的万姑娘,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丁府的表姑娘。   老夫人很疼万姑娘,比亲女儿还亲,老夫人曾说过一样的话——她要万芙无忧无虑的长大,一生无忧,从她出生到死亡,她这个姨母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可是世事从不是凭人力的安排来前行。   看似天真娇憨的表姑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知道谁对自己是真的好,谁对自己带着利益。她终究没能活成老夫人希望的样子,却完美的扮演出了那个样子。   没有人见过表姑娘为什么事情发愁,没人见过她担心害怕的样子,她只是一个整日思考吃睡打扮的娇憨姑娘,是一朵只适合放在后宅慢慢欣赏的娇花。   直到她犯了病。   一朵娇花,犯了最辣手摧花的病。   多年以后,她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她立下了和当初的老夫人一样的誓言。   她要为她安排的妥妥当当,从生到死,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是这个傻姑娘,也生了一颗一样的心。她没能活成那样,却能演成那样。逼真的让她这个母亲信以为真……   可是她却没办法怪这个孩子,因为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对待自己最亲的人。   她只是痛恨,只是后悔。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若非华氏那一言,她真的不知道丁凝竟然也会心中藏事,思虑甚多。   她在她这个母亲面前,最多就是调皮捣蛋,耍耍小聪明。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从来不藏事情,让她很放心。   但现在万氏才明白,并非是那双眸子不藏事情,而是藏得太深,连她这个母亲都没发现。   杜嬷嬷已经泣不成声,万氏竟然滴泪未流。   听着丁凝微弱却规律的呼吸声,万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连那股攒动不安的抽痛,仿佛都被镇压下去,不见踪影。   万氏保养得宜的手抚摸着丁凝白嫩的脸蛋,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娘在你眼里,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什么时候,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头来护着了?”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深居在后院之中,当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人的神情。   那惊艳容颜的神情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本想将你先安顿好了,稳稳妥妥谁也找不到的时候,再去拼死一搏。可眼下你都这样了,娘还有什么好怕的……”   屋子里面没有动静。   丁永隽让秦氏回去休息,自己站在外面等着。   院子外的西北角,丁荃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无助的看着两个姐姐:“怎么办……要是阿凝真的有三长两短怎么办!”   换做往常,为顾全大局,丁婕一定会站出来说一些稳定人心的话,但是这一次,丁婕和丁素都没说话。   丁荃看着她们,自己也跟着沉默下来。   在这一刻,三人不约而同去想的,都是自己和这个妹妹的所有过往——   从情理上来讲,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该喜欢丁凝。   因为她和她母亲的出现,将这个家搅得乱七八糟,奇奇怪怪。   因为她夺走了父亲所有的疼爱,拥有母亲最大的宽容和宠溺。   她整日嘻嘻哈哈,对什么都不上心,最会装小扮乖讨人喜欢,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是丁荃偷偷练武功的时候,她会不情不愿的帮她藏武器;被秦氏罚不许吃饭的时候,她会用筷子插着馒头举在窗户外面诱惑她;即便是在对秦泽和贺景源的感情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她能倾诉的对象也只有丁凝一个,屁大的小姑娘,一席话就令她茅塞顿开。   几姐妹都喜欢丁素调制的香液,丁凝更是每回都像个小赖皮似的拿一个兜一个,但她也会在借故与丁荃去书院探望衍弟的时候,偷偷往丁素的笔筒里塞新买的极品狼毫笔,又或者是往她的香料盒子里丢几块极品香,安心凝神,有助睡眠。   她明知丁婕不会真的拿她当亲妹一样疼爱,可在丁婕被庄头赖上绑上公堂的时候,是她带着宁伯州跳出来叱咤公堂,也是她在衍弟被欺负,丁婕被挑衅之后,偷偷找了崔惜灵合起伙来把坏人欺负回去,而她之所以会和崔惜灵相识,又与功德簿上她一笔一笔捐出去的善款脱不了干系。   她的确不是个讨喜的妹妹,却让人……舍不得她有事。   还是这种一带就是一辈子的病。   本该想看两厌,却又像是逃不开这血脉里的羁绊似的,连着心脏隐隐的疼着。   “都散了吧。”丁婕总算是发话了。   “站在这里干着急,阿凝也不会好起来。”   是夜,秦泽进房间的时候,被窝在黑暗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丁荃没有点灯,按照老路线从翻进来的,没有打扰他,而是一边哭一边等着他。   “怎么了!?”秦泽比刚才还受惊吓,捏着丁荃的下巴逼着她看自己,声音都有些不稳:“发生什么事了?”   丁荃呜呜的哭着,埋进秦泽的怀里:“怎么办……阿泽,阿凝该怎么办……”   酒杯被重重的放在桌上,丁素醉眼迷离的看着面前已经倒下的高长鸣,摇头晃脑的笑了一下。   这酒馆是不打烊的不夜场,上面的包房里还有吵闹的声音。丁素平时绝对不会来这里,但是今天,她出奇的口干舌燥,喝多少水都不管用,最后拉着大病初愈的高长鸣出来喝酒,高长鸣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欢场老手没有喝过一个小女人……   然丁素也差不多快交代了。   就在她也准备醉倒在这里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提小鸡似的将醉倒的高长鸣拎起来丢到一边,坐在丁素的面前,不悦的看着她:“我才走几天,你就敢跟男人出来喝酒?”   丁素举着杯子看着他,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摇摇晃晃的倒下去。   男人好像破口大骂了一声,失去意识前,她看到他飞快的朝自己扑过来。   马车奔赴在前往裕福寺的山路上,一刻不曾停歇,终于在最短的时间抵达裕福寺。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丁婕的脸上一丝倦色都没有。   宁伯州握着她的手往寺庙的方向走,声音低沉而有力:“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丁婕在佛祖面前诚心叩拜,随后去捐香油钱。   裕福寺的簿子换了一本新的,但是上头依然有二水姑娘和“思源”的名字。   “这么晚了,丁姑娘和宁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丁婕连头都没回,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想笑,笑上天捉弄人般的缘分。   宁伯州神色淡淡的对容烁行了礼,丁婕却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淡淡一笑,她甚至没问为什么容烁这么晚还会出现在这里,直言道:“听说阿凝是这里的常客,或许来这里参拜,佛祖会因为对她眼熟几分,将她从鬼门关里捞回来。”   一枚坠子从容烁的手里掉出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丁婕看着那枚坠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和了然。 第133章 维护   丁凝忽然发病,变成了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   但在丁凝发病的第五天,万氏表示希望丁永隽尽快迁宅至京城的决定,更加令人诧异。   丁婕隐隐约约从这件事情里面察觉出了父亲在迁宅上对三娘的特殊照顾,思忖一番之后,她想找容烁探探口风。   宁伯州这一次没有陪着她去,因为这一日姚曼兰要回京了,她红着眼哀求宁伯州至少去送一送她。   可是等到两人分别出发的时候,反倒是宁伯州拉着丁婕,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你就这么放心?”他微微挑眉,带着几分威胁和吓唬:“姚曼兰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恨不能生吞了我。”   丁婕冷笑了一下:“但凡你脸上有一丝期待的味道,我都不会让你去的。可惜了,这位姚姑娘面前,你连装都装不出来。”   宁伯州好气又好笑,他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紧紧地箍着她的身子:“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丁婕:“不是对我有信心,是对你有。”   宁伯州感慨的叹了叹气,他算是被这个女人吃透了!   “可是我不太放心。”宁伯州眼神幽深的看着她:“你母亲见到少国公的时候,恨不能将人家装到口袋里面带走,当宝贝女婿供起来。”   “那你是想跟着我娘进她的口袋做她的宝贝女婿,还是想像现在这样,想握着我就能握着我,想说话就说话,想一亲芳泽便一亲芳泽?”丁婕丝毫不相让,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   宁伯州震惊了。   事实上,和丁婕这短暂的亲密相处,让他如获至宝,而这个宝贝每一日都会让她发现更多!   好比此刻这脸不红心不跳的言辞,这让人心痒难耐又爱又恨的表情。   “好了。”丁婕微微一笑,凑近了些,声音低柔而又温顺:“她还有用,哄着点。”   不等宁伯州那股哀怨的眼神变得更哀怨,丁婕笑意更深:“是你让我好好用你的。”   宁伯州:……   最后,丁婕一个人去拜访容烁。   容烁还是住在他买下的丁宅里面。   自从知道丁凝出事之后,容烁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这里,剩下的时间则是在裕福寺,虽然他没有说,但是丁婕很清楚,他在等她带去丁凝的消息。   今日也是这样,他连衣裳都没怎么换,发也未束,丁婕甚至觉得,床榻上的丁凝脸色有多不好,他也跟着多不好。   “阿凝醒了吗。”   丁婕叹了一口气。   丁凝是第一次发病。按照二娘的说法,这种病严重些的,第一次发病可能就有猝死的可能,人虽然救回来了,但是这几日的精神十分的不好,多半时间都是半昏迷着,吃的东西都是汤汤水水,需要人灌下去。   “其实,二娘的意思是,阿凝这段日子清醒不过来也不是坏事。”   容烁眉眼一动,不解的看着丁婕:“为什么?”   “阿凝之所以会发病,是因为跟父亲的争执,父亲想要迁宅至京城,但阿凝不同意,因为三娘不愿意。但是如今三娘同意了,若是阿凝清醒过来,必然会觉得三娘是受了委屈的,她第一次发病,容不得再有半分的激动,这件事情,她不掺和反倒更好。”   丁婕说的轻松,但是眼神一直在观察容烁的表情变化。   她觉得容烁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容烁忽然望向丁婕,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吴敬君不日后会前往礼部任职。”   丁婕一怔,没回应。   “若我没有记错,那篇闹得满城风雨的文章,已经找到了它的主人,就是你的表兄,吴敬君。”   丁婕慢慢从容:“是。”   “镇远侯府在盛京城中根基很深,可惜令堂远嫁至此,你这个嫡出的姑娘沾不到什么光。”   丁婕一愣,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这次丁永隽忽然要迁宅到京城,母亲一定是有动作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将丁凝的病激出来,他们也有份。   他此刻的试探,无非是想看看她这个做姐姐的,究竟是真的在为妹妹担心,还是另有所图,想借助一切力量帮助丁家尽快去到盛京城,也让华氏和她这个嫡女拿回属于自己的荣华。   即便是丁婕,也必须承认容烁看女人的角度和分析事情的眼光很独特高明。   这样的人,很难被女人骗。   除非他自愿。   丁婕想了一下,淡淡道:“表兄有此番才华,实至名归,值得这番任用。”他要扯,她就陪他扯。   容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的勾唇一笑。   丁婕与他相视一笑。   不过这个笑并没有维持多久,容烁的神情重新淡下来。   “为什么她要阻止你父亲举家前往京城?”   丁婕发现容烁的与语气里面有些试探的味道,顿时了然——容烁或许知道些什么,但是知道的并不完全。   “府中三娘多年来深居简出,并不喜欢吵闹。”   容烁笑而不语,直勾勾的盯着她。   丁婕暗暗叹了一口气。   容烁这样的人,想要骗过他真的不容易。   自己这个理由,怕是并不能站住脚。   下人过来上茶,容烁没急着说话,一直等到下人离开,丁婕伸手去端茶的时候,才听到容烁冷不丁的一句:“若是问我的话,我希望她永远安康快乐。如果有这个必要,我会帮她挡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丁婕端茶的动作只顿了一下,立刻恢复如常,从容的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时,丁婕才说道:“不知少国公所指的那些不愉快,具体是什么样的事情?”   容烁张口,却是想了一下才说:“或许,会危及她和她母亲的生命。”   丁婕愣住了。   下一刻,她快速道:“三娘同意了。”   “什么?”   丁婕完整道:“三娘同意迁宅进京城,甚至很愿意进京城。可是先时,阿凝的确是因为父亲要迁宅的事情会影响三娘的情绪,所以才极力阻止,因此发病。现在三娘……”   容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丁姑娘,恕容某冒昧的问一句,贵府的三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丁婕先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容烁终于肯将话题更进一步,但同时她也清楚,现在他们谈论的是更加危险的话题。   丁婕将自己从小到大打听到的,听说到的,完完整整的跟容烁分析了一遍,这里面没有加入她自己的猜想和判断,她也想听一听容烁的判断。   吧嗒。   一枚坠子放在了容烁身侧的桌子上。   丁婕看到那枚坠子,眉头蹙了起来。   “丁婕,你今日来找我,是来试探我的吗?”   丁婕一咯噔,面上笑笑:“少国公说笑了。”   容烁面无表情:“抛开我刚才说的,你也应当知道,信国公府从不会参与任何的争斗,当然……也从不招惹任何是非。”   丁婕忽然抬眸看了容烁一眼。   容烁结束了话题:“很感谢这几日你来告诉我四姑娘的情况,我也希望四姑娘能早日康复。他日若是到了盛京城,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找我。”说着,他将那枚玉坠子往前推了推。   丁婕看着那坠子,心中一惊,但是很快又平复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来错了。   “少国公言重了,丁家只是商贾小户,高攀不起信国公府这扇大门,他日若是真的京城相见,丁家也并不想给信国公府惹什么麻烦,阿凝已经没什么大碍,往后我也不会来这里,告辞。”   就在丁婕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了容烁淡而冷漠的声音。   “听说姑娘是丁夫人辛苦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眼光独到,怎么就偏偏没看出来我这枚坠子有什么独到之处呢?”   丁婕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坠子的独到之处!?   它本是一对,是太后赐给阿凝的。直到有一日,母亲将这枚坠子送到了她的手上,又被她系在了阿凝的身上。可现在,容烁竟然也有一枚。   所以说——   容烁主动道:“这是今上还在做太子的时候,迎娶太子妃的贺礼。那一年,誉王大破敌军,自敌阵中拿回了大批的珍宝,恰逢宫中盛事,誉王选取了这对应景的礼,并着其他的贺礼送进了宫中。这份礼……十分的重要。”   丁婕的心开始渐渐加速,最后,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她自己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因为母亲极其关注盛京之事,从小到大都没放过任何一样,为了给她寻一门婚事,对京城的大小门户了若指掌。   所以丁婕自然也知道,当年的叛王齐久宁,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他以大获全胜的战利品作为贺礼赠给太子,既是一种态度,更是对当时那些乱臣的一个威慑。   容烁身为信国公府的少国公,深得圣上宠爱,姑姑更是当今皇后,皇后与太后婆媳同心,都是一心为了皇上,所以容烁要知道这些宫廷秘闻,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丁婕微微颤抖的手按了一下胸口。   猜测一件事情,哪怕很多细枝末节的证据清楚地指向一个方向,都不及一个有权威的人做出的论断来的震慑人心。   谋逆之罪本就是各朝代中最忌讳最敏感的罪名。   甚者,但凡是与那些谋逆之人有关的一切人事物,都会在事件平息之后被毁灭,仿佛他们从不曾出现在这个世上。   这样一对坠子,被太后别有用心的赐给了两个人。   丁婕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然后,她听到了容烁最后的问题。   “如果回到盛京城之后,她们真的有什么麻烦,丁家是选择明哲保身,还是想法子力保她们?”   丁婕沉默了一下。   如今的丁家,与当年那个举家迁徙至四淩城的丁家不一样了。   或者说,那些为了她们能义不容辞死而无憾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让三娘和阿凝陷入困境,且不说意愿,在京城的权贵中,丁家未必有那样的能力保护他们。”   容烁的眸子沉冷了几分。   她又说道:“但我会。” 第134章 揭开秘密   从旧宅出来之后,丁婕没有立刻上马车,而是在街上走了一会儿。   她现在心里有些乱。从前的猜想加上今天的谈话,似乎已经将那个真相拼凑的七七八八。   其实,如果真相真的是这样,那很多事情反而有了解释,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一想沉稳的丁婕竟然一脑袋撞在那个阴影的胸膛上,轻呼一声,捂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   宁伯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把人往回拖了一下:“想什么呢?”   看到宁伯州,丁婕那颗不安的心好像忽然就安定下来,宁伯州发现了她的异常,也顾不上这里是大街上,捞起她的手握住:“发生什么事了!?”   丁婕稳定心神,“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和你说。”   宁伯州把丁婕带到了书院的后山,那里清幽宁静,是说话的好地方。   丁婕努力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极其客观的陈述了一遍,尽量不加入自己的看法误导宁伯州,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般小心翼翼谨慎有加的阐述之后,换来的只是宁伯州的轻声一笑:“所以你就是想告诉我,你家中那位三夫人连同丁四,有可能就是誉王的后人。”   丁婕见他如此,不免皱眉:“你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宁伯州玩着一根野草,没说话。   严重性自然是有的。   誉王是叛王,各朝各代中,谋逆之罪是最大的罪,也是株连最广,刑罚最严最惨的罪名,但凡与谋逆罪名扯上关系的人,都会成为敏感的话题,轻易不可提起。   誉王当年就被阵前处决,被灭满门。   若是如今还有遗孤在世,最适合她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宁伯州忽然喟叹一声,双手叠放在脑后,随意的往后面的草地上一趟,虽然气候还没有热起来,但是今天的日头好,晒一晒,有说不出来的舒坦。   “丁婕,事情严重虽然严重,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你爹你娘万氏的真实身份,然后想尽办法让丁家将她们母女二人赶出去,该休妻的休妻,该击掌断绝父女关系的就断绝,只要丁家能‘及时悔悟’,事情不会很严重。”   宁伯州说这话的时候,丁婕就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好像是要看看他这话说得真心还是敷衍。   身边传来了衣料窸窣的声音,像是有人要站起来离开。   宁伯州明明闭着眼睛,却精准的握住了丁婕的手腕,把她拉回来了:“生气了?”   丁婕回答的很快:“是我让你去走你该走的路,现在又是我将这麻烦抛给你,换做我是你,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宁伯州轻笑。   他坐起来,自动自发地往她身边移了移,似乎是怕她又跑了,单手箍着她搂得紧紧的:“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法子离谱又可笑?”   丁婕望向别处:“多少有些吧。”   宁伯州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望向自己,连带着那副温润的笑意也收起来了。   他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那你一定记好,比我这法子更离谱又可笑的,就是去找容烁帮忙。”   宁伯州亲自把丁婕送到了家门口,见她还有些心不在焉,暗暗叹了一口气,把人又拉回来:“都说关心则乱,先是为了阿凝的病深夜祈福,又明里暗里的试探容烁,现在路都不会走了吗?”他顿了顿,又是一笑:“你知道你母亲其实是容不下那对母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为了忤逆你母亲,所以偏偏对三房的人这样好。”   丁婕垂眸笑了笑,笑的无奈又苦涩。   这并非是和母亲的作对,只是因为她清楚的明白,母亲也好,万氏也好,秦氏也好,没有人真正的幸福。她从不觉得母亲在侯府痛苦煎熬,努力的给自己找一条出路是错的,可是当母亲接受了大伯的诱惑,合伙算计了父亲,成功嫁进丁家那一日,就是丁家后宅悲剧的开始。   以至于在之后很多年的隐忍委屈里,她甚至生出过类似于“如果母亲从不曾嫁进来便好了”的想法,那就不会有她后来这些日子了。   但真是这样,阿荃和素素,甚至是阿衍,都不会有了。   最后她终于释然——“如果”,当属最无聊的假设了。   自他们命里连着血脉降生的那一刻开始,早已经有了怎么都断不开的羁绊。   她是家中长姐,就该像别家的长姐一样,守护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如他们在她有难之时是以援手时,是一样的。   看着丁婕有些沉默的回府,宁伯州在她面前轻松的样子慢慢的消失了,他脸色低沉,转身大步离开。   新来的丫头代替了缘竹的位置,华氏为此追问了好几次,丁婕干脆道——若是母亲实在是喜欢缘竹,新来的丫头就叫缘竹吧。   是以,也不管华氏怎么追究,新丫头就变成了新缘竹。   丁婕刚刚回房,外面就有脚步声进来。   这丫头是丁婕培养的丫头,身上是带着功夫的,丁婕不在府中又不带人的时候,这丫头很会躲,所以华氏找了她好几次,想要暗地里给这丫头通通脉络,根本看不到人,等到丁婕回来,新缘竹再大大方方出现,华氏当着丁婕,不好做什么。   “姑娘回来了。”缘竹拧了一块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手。   “三娘那边怎么样了?”   缘竹垂首低声道:“四姑娘的病情有些古怪,好似醒来了,可是浑身无力,多用用力气就心痛,二夫人说四姑娘第一次的发病来的突然,怕是过猛了,得好一阵子才能休养过来,若是第一次发病养不好,后头的发病频率和发病模样……都不好说。”   丁婕心下一沉,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人活着就好。”转念又问道:“二姑娘和三姑娘呢?”   “都在府里。”   “去请一请她们,一起去瞧瞧三娘。”   丁素和丁荃这几日都在家里,哪儿都没去,深怕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就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连丁衍都赶回来了,一起守在家里。   丁婕道丁素这里的时候,碰到了高长鸣。   高长鸣的奴仆包了大包小包的礼品对方在丁素面前,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不仅是这些药材,还有不少名医,都对心疾颇有研究,若有需要,即刻能请到泗陵城为四妹妹医病。”   丁素一脸的生无可恋,丁凝的病种和高长鸣的猛烈攻势,让她看起来怕是比病床上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高公子有心了。”丁婕打断了高长鸣的殷勤,缓缓走进来,果不其然,一看到丁婕,丁素的神情就活了:“大姐,我正准备去找你。”   丁婕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高长鸣,在丁素如蒙大赦的轻松神情中淡淡道:“自作自受。”   丁素神情一凛,也不和她计较,一同前往去找丁荃。   丁荃这边好不到哪里去,秦氏这几日连夜查看医书,就是为了找相似的例子,可是心疾多为年长之时积劳成疾发的病,要在丁凝这个年纪就发病的,须得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通常这样的例子,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富贵人家,有的是钱养着,但与此同时病症会成为家族与大夫之间共同守着的秘密,不会外泄,故无处可查。   另一种,是非富贵人家,这样的人家不会花钱耗着,多半是自生自灭,或者抓药养一养身子,同无处可查。   秦氏查医书的时候,丁荃和丁衍就在一边笨手笨脚的帮忙,直到这个时候,两人才暗自懊悔从前母亲让他们学医时候的懈怠。   得知丁婕要去看丁凝,别了好几天的丁荃终于忍不住要一同前往。   和母亲不一样,她不会医术,也不敢看丁凝的样子,拖到现在都没看到丁凝一眼,丁衍是男丁,更没机会去看了。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丁婕先问了问秦氏那边的情况,秦氏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别吵到她就好。”   姊妹一行人到了万氏的院子,几个小的纷纷止步,不由自主的望向丁婕。丁婕倒是没什么异常,先请杜嬷嬷通报一声,得了万氏的允许,这才带着弟弟妹妹进去。   刚一踏进屋子,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   万氏没有梳洗,穿着一身广袖外袍,黑发散下,安静的垂于身后,倚在床边的模样美的惊心动魄。   她的身边散着许许多多的书,大小不一,多为话本,万氏似乎一直都在翻看这些。   而丁凝的枕头边,摆着一个小小的血玉坠子。   “来看阿凝了。”万氏转过头,竟然笑意温和,全然没有当日在院子里面的撕心裂肺与冷冽疏离。   这样的万氏,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丁婕领着弟妹们与她见礼,万氏让杜嬷嬷招待他们坐下,手里的册子还恋恋不舍的没放下。   丁荃刚才一看到那册子的时候就愣了一下,此刻忍不住发话:“三娘……你在阿凝的话本子吗?”   万氏转过头看她,“你知道这些话本子?”   丁荃莫名的就慌了,好像是偷偷做的坏事被发现了一样,毕竟这些都是丁凝偷偷藏着看的,她说过三娘不喜欢她看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她偷偷练武一般。   然而万氏并没有责怪她,反倒温柔一笑,“我原以为她只喜欢看逗趣的小人画,又或者是稀奇古怪的故事。没想到她倒是什么都看,来者不拒。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她枕头下面,宝贝箱子里头,哪怕是如厕的台子上都放着。”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些:“不晓得藏着看了多少,也不怕坏眼睛。”   丁凝自小就古灵精怪,活的夸张逗趣。   原以为天生就这样,万氏就由着她这样,却不想她暗地里这样用功,将自己扮成话本里那些活在勾心斗角中聪明的护着亲人的小姑娘,万氏甚至看到一个段子里,主人公说过的一句讨母亲开心的话,和阿凝说过的一句话一模一样。她竟是这样费尽心思让她这个母亲安心,开心。   见气氛有些安静,丁素淡淡道:“三娘,房中的香料可安睡凝神,对阿凝有好处,可是三娘用着这香,自己却强撑着不歇息,反倒不好。”   万氏的思绪被拉回来,注意力也转移到丁素的身上,“你倒是提醒我了,素素,阿凝最喜欢的那些香液,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丁素轻轻点头:“都是小玩意儿。”   万氏微微一笑:“没想你书读的好,手竟然也这么巧。”然后回到了丁素的话题上:“无事,她睡得好就好。能不能劳烦你,再给我送一些来,我那里的首饰古玩,你喜欢什么就随便拿。”   万氏眼中带着怜惜的摸摸丁凝的额头:“屋子里带着药味,像是总在提醒谁生了病似的,也扰的她睡不好,你的那个香正合适,杜嬷嬷说阿凝很喜欢。”   不知为何,今日的万氏明明时刻带着和气的笑,举手投足仿佛水一般的柔和,就连音调都那般温润。   可她每说一句,都让人觉得难受。   丁衍年纪最轻,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他死咬着唇低下头——只有他,除了他,从来不关心家中姐姐们的情况,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姐姐们的照顾。   丁婕一直都没说话,因为她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丁凝枕头边上的坠子。   一只素白的手拿起了枕头边的坠子。   万氏动作轻和的把玩着坠子,扰乱了丁婕的视线。丁婕抬起头,不期然的对上了万氏的眼神,第一次在万氏面前慌了神。   相比之下,万氏的眼神没有半分闪烁,她还是带着那个和气的笑:“阿凝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都是我准备的,她有几根簪子我还是晓得的,这东西看着非凡品,也不是我赠给她的,她病倒后我在房中瞧见,遂问了杜嬷嬷,杜嬷嬷说,阿凝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有的,我想放在这里,等她醒了再问一问,省的拿了旁人的东西而不自知,生了误会就不好了。”   丁婕眼观鼻,鼻观心:“这是年前阿凝进宫时太后赏赐的。”   万氏道:“可我记得,阿凝拿的赏赐,是个别的,不是这个。”   丁婕:“阿凝机灵可爱,讨人喜欢,尤其讨长辈喜欢,兴许是太后暗地里多赠的一份偏爱,后来才发现罢了。”   万氏微微垂眸,指尖轻轻的捻过坠子上面的雕纹,忽而一笑,意味深长道:“那真是……多谢太后她老人家了。”   这样坐了一会儿,确定丁凝一切都好,几个人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丁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万氏将那枚坠子重新放到了丁凝的枕头边,那动作小心而又郑重,仿佛捧着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送到了丁凝的面前一般……   同一时刻,在城外的一间破屋子里,连珠看着破门而入的人,抄起扁担就歇斯底里的大吼:“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闯进我们家!”   如今的连珠,已经没有了当日的娇嫩,更没有了一个眼神就惹人怜惜的姿态。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生的五大三粗,却连声儿都不敢吭。当然,这个人也不是贺景源。   贺景源这一支在他废了之后,就彻底的废到根了,贺家二老再难靠着贺景源来振兴他们这一支脉。好在连珠有喜,贺景源总算是右后了,却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嫌弃贺景源没了往日了风头和气性,和家里的一个护院跑了。   追查一番才知道,那男人竟然是连珠的同乡。   贺家二老这才察觉事情不对——连珠一个弱女子,就算再坚强,一路过来找贺景源,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现在看来,她对男人很有一手,哪怕是来找别人的男人,也随身拖着一个保护自己。贺景源跨了,她怀着身子就和那个男人跑了,还卷走了家中大部分的财产,贺景源大受刺激,在家中翻箱倒柜发疯。   时间一晃,连珠的肚子也很大了,难得她怀着身孕还能这么泼辣。   一番搜查之后,一个穿着练装的男人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走了出来:“找到了。”   四平拿着匕首转身出门,将连珠的叫骂声置于脑后,走到一辆马车前:“大人,可是此物?”   马车帘子被一只迫不及待得手撩开,周世昭一把抓过匕首递给秦泽:“看看,是不是这个!”   秦泽接过匕首,看着匕首上镶嵌的宝石。   当中最漂亮的一块宝石,是一块血玉,和少国公容烁所说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亏得那一晚小傻子哭的稀里哗啦,为了给她笑抽,秦泽带着她去喝酒,喝到最后,她叽里呱啦的什么都说,一会儿担心阿凝,一会儿担心师父,一会儿又惦记着定情信物,最后又嚷嚷着不该将三娘赠的匕首送给贺景源,上头有那么大的血玉宝石呢,比她后来在千刃轩做的值钱多了!这样她也不用为了秦泽的定情信物苦思多日。   同样是丁凝出事的那一晚,容烁很晚的时候忽然来找他,没了往日的淡定风度,眼神急切的仿佛要发疯。他勒令秦泽立刻请最好的大夫去丁家,务必保证丁凝安然无恙,丁凝是太后认定的福女,将来必定会带到身边养着,太后极为看重。他说话的时候,手里拽着的,也是一块血玉坠子。   短时间之内,先后联系上这块血玉,秦泽生了好奇,遂来探究探究。   匕首是万氏的陪嫁,当初送给了丁荃拿来做定情信物,没想时移世易,这匕首竟被连珠偷了来。   只要拿到这一行的老师傅面前,甚至只要一眼,就能断定两个成品是不是从一块料子上切下来的。   但秦泽觉得,应当没必要了。   丁老夫人和太后的关系,太后皇上与誉王的关系,再联系到当年的事情,突然离京的丁家,莫名出现的万姑娘,那一曲战舞,匕首,吊坠……   丁家守护多年的秘密,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   小屋子里传来了女人的痛呼声和男人慌张求助的声音,周世昭地骂了一句,不耐烦的钻进车里。   现在事情多的要死,谁有空管这两只白眼狼。   秦泽的脸色也漠然的很,他收好匕首,让马车回程。   周世昭想了一下,迟疑的问道:“老秦,当初咱们猜测白无常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别的苦衷和原因,你说……丁家三夫人这个,算不算?”   秦泽撩起帘子看着窗外,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不冲突。” 第135章 歹意   “已经定了?”丁素倏地望向对面的高长鸣,语气里面带着一分“果然”,一分“讶然”。   高长鸣盯着她看了一阵,低头一笑:“是啊,从今日起你也该收拾收拾,免得到时候动身,落东落西的。偏生你又是个重情义的,东西用久了讲究一个习惯,不喜欢干脆的换新的,否则我也不用操这份心了。”   说到这里,高长鸣有些期待的舔舔嘴唇:“素素,届时到了盛京城,我们的婚事也该准备办了,你……你喜欢什么样的成亲礼?又或者有哪些好友?成亲一事,当热热闹闹的才是,若是你怕成亲之时你那些闺中好友来不及抵达盛京,如今就可以提前告知一声。”   高长鸣忽然提出成亲的逐项事宜,丁素第一反应是将丁凝祭了出来——眼下丁凝的病情是家中最要紧的事情,如果丁凝和三娘出什么事情的话,父亲肯定无暇顾及这些,高长鸣急了,就连成亲冲喜的想法都说出来了,最后他执拗道:“总之,总之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丁素哭笑不得,任由他固执的安排两人的婚期。   丁家迁宅成了提上日程的大事,华氏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索性将丁婕和丁素全都叫到面前,以她们迟早要嫁人成家为由,教授了许多打理后宅的窍门,丁素和丁婕各有心事,只好埋头做事,免得华氏叨叨。   华氏将所有的细软都盘点了一便。好在他们之前就曾经迁宅一次,再加上庄子一直都在修建,所以很多东西带来了还没来得及拆开,现在整理非常省事。   丁荃闲着无事,也来帮忙,但是比起丁素和丁婕的淡定,她觉得有点惋惜。   这庄子自从搬来之后,很多地方都是她和丁凝一起设计的,两人时常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想法争得面红耳赤,比起从前的宅子,庄子虽然在城外,可是非常的宽敞,她练功不再是秘密之后,每一日更是耍的痛快。   真要说起来,她还挺舍不得这里的。   丁永隽得到了万氏的首允,做起事情来更加迅速。四淩商会的接洽人叫做李绍,是丁永隽从小商户里面培养出来的一个得力助手,眼下丁永隽的威望很高,小商户落户之后建成的商业街渐渐地比四淩城原本的那些商户要更加吃香,更加吸引人的眼光,所以现在没人敢跟丁永隽唱反调。   不过,李绍虽然是名义上的接手人,但是四淩商会真正的会首依然是丁永隽,他每两个月也会回来一次。算是稳住了他在蜀州这边的财力和势力。   在白氏明确的表示丁荃大婚的时候她会去盛京城之后,容烁带着这个结果回京复命,与之同行的还有秦泽和宁无居,而宁伯州以送义父为名,也在行列之内。   临行前一晚,丁荃偷偷的跑到秦泽那边帮他收拾东西。   然而这些根本就不需要她操心,正安和懂事的胞弟秦朗已经打理的妥妥帖帖!   丁荃来的时候,秦朗和正安正手拉手欢呼。   其实也不怪他们。   秦泽当初离开盛京城的时候有多么的落寞,如今他们就有多么的开心。   抛开日后的上升空间不说,不到一年时间就调回京城,还能做到工部侍郎这个政绩,可以说非常耀眼了!不但如此,秦泽这个冰冷不解风情的男人在升迁的同时连婚姻大事都一起解决了,秦朗险些失声痛哭。   从小到大,爹娘总是什么都紧着大哥先来,娶妻生子也是,大哥都没找落,他就更没人操心了,眼下……他要熬出头了!他也可以准备娶媳妇了!   被两人这么一影响,丁荃那一丝丝的伤感之情消失殆尽。   好不容易把两个聒噪的人赶走了,丁荃紧张兮兮的拉着秦泽到书房说悄悄话。   “没想到你早一个月出发,我还以为我们能一起出发呢。”丁荃不无遗憾。   秦泽拥着她在宽大的圈椅上坐下,慢慢的跟她疏离回京之后要忙的事情,连带着成亲的事情一起,他可能会忙一阵子,这一阵子恐怕没有时间陪她熟悉京城,秦泽也勒令她去了京城不可以随便惹麻烦,若是遇到讨厌的人,告诉他就是,自己万万不可动手。   丁荃心里小声嘀咕了几句,面上乖乖的答应,秦泽心头一软,倾身吻上去。   两人亲热一番,秦泽让下人套马车,亲自把她送回去了。   “四姑娘的身子,这一路颠簸受得了吗?”   秦泽难得关心了一下丁凝,丁荃并不觉得哪里奇怪,顺口道:“这个爹也想到了,与我们赶路不同,三娘和阿凝可能会落在后头慢慢走,虽然走得慢一些,但是阿凝不会很吃力辛苦。”   秦泽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也是,四姑娘身子不好,路途颠簸的确容易再复发,慢慢走也好。”   告别了秦泽,丁荃收心回府。   即将启程的府内有点空荡荡的,看的丁荃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然后她偶遇了高长鸣。   高长鸣父子大概是府里唯一雀跃的存在了。   这次搬迁,高家父子给与的最大帮助莫过于京城的宅邸选址。   据说这次华氏不惜卖掉了几处四淩城的田地,除了丁永隽拿出的几万两银子,她自己又搭了不少,都是她的私库。   高长鸣还挺得意:看看,京城的宅子都比四淩城的贵了不少,买宅院的手续什么的高家还能帮着一起给落实下来,毕竟他们上头有人,一旦能在盛京城落户,不出三代,必然显贵!   丁荃看着高长鸣得意洋洋的样子,忽然很想给他一拳。   大概是因为高长鸣太过殷勤,华氏看这个女婿越看越顺眼。   回到盛京城,她就像是要回到一个准备多时的战场上,若是素素和阿荃一起成婚,必然会引来盛京城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侯府那边也不例外。   所以这一次的婚事,务必要万无一失,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疏漏!   华氏越想就越是心潮澎湃,去了盛京城,丁家就等同于开启了一个新的篇章,那也是她崭新的人生。   刚巧这时候,丁永隽回来了,苏嬷嬷过来告诉华氏,华氏的心头莫名的就软了一下。和丁永隽成亲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和他默契一致的做一件事情。丁永隽的确是有才能,掩藏在那温和外表下的心,的确是够狠,做事雷厉风行,耳聪目明,一如她当初见到的那个少年郎,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可越是这样,她心中也越是愤愤不平。   自从嫁给他之后,那个令她心动的丁永隽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直至今日,她才再有了当初的感觉。   如果没有万氏……   如果没有她!   华氏紧紧握住拳头,强行忍下了心头无视了十多年的酸涩。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苏嬷嬷,老爷呢?”华氏今日又理了不少账,这次搬迁很多事情都是高家在帮忙打理,等到了盛京城要拜访的人,要笼络的关系还有很多,这些都需要一起商量。   半晌,苏嬷嬷为难道:“老爷去三夫人那里了。”   华氏前一刻还明媚的脸色,立刻就僵了一下。   “夫人……”苏嬷嬷看着华氏这个样子,只觉得心疼不已。这府里上下只看到三姨娘为了四姑娘的病折腾,又有谁看到忙着迁宅的大夫人做了些什么事情呢。   “老爷他马上就过来……”   “等他过来做什么。”华氏的声音骤然冷下来:“走吧,我们一同去瞧瞧这位体弱多病的三妹妹。”   苏嬷嬷楞了一下,她觉得华氏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丁永隽把事务安排妥当之余,对万氏母女的安排也十分妥当,他买了最舒服的马车,六轮两骏,一路上会少很多颠簸,因为秦氏到底是阿荃的母亲,阿荃的婚事时间也紧,所以她务必要早一些去盛京城给丁荃准备。为此丁永隽又另外请了两个大夫和老妈子同行伺候,一旦有任何问题,他们在前面都能听知道。   “若是你不想现在颠簸,也可以先不启程,等到我们去盛京城把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再亲自回来接你。只是这样一来时间耽误的就多了,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么久,还有阿凝……”   万氏还是那副闲散的样子,丁永隽絮絮叨叨的安排时,她就笑看着他,丁永隽说着说着,自己都嫌自己吵吵,声音不觉的弱了下来。   “阿芙……”   他坐到万氏身边:“你还怪我吗?”   万氏轻轻摇头:“只要阿凝没事,我不会怪任何人。”   丁永隽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她当然会没事!”   万氏眼神流动,忽然望向丁永隽:“三哥……”   丁永隽心神一动,岁月对万氏仿佛格外的温柔善良,她的容貌都没什么大的变化。   “嗯!?”   万氏整理着丁凝的册子,温声道:“若是有一日我也做了伤你的事情,你会怪我吗?”   丁永隽神色温柔:“伤我的事情,你十几年前就做过一桩,不会再有比那个更伤人的事情了。”   万氏笑了起来。   丁永隽不想和她提不开心的事情,转而说起了其他的安排,态度始终是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房门外,华氏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片刻之后,她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苏嬷嬷忽然一咬牙,拦住了华氏的去路,将她带到了没人的地方。   “夫人……”   华氏的表情冷冷的,还有一丝疲倦:“往日里你的那些宽慰,我今日是一句都不想听。”   苏嬷嬷很是坚定:“夫人,往日的你可以不听,但是今日的话,您无论如何都要听一听!”   华氏眼神一动,有些疑惑。   苏嬷嬷看了看周围,凑近了几分:“夫人,三夫人和四姑娘跟着进京,可是个威胁啊。”   华氏看着苏嬷嬷,示意她说下去。   “你我都知道太后不会让她们出事,可是真的出了事,太后保的也只是她们母女,必要的时候,即便牺牲丁家也无所谓!”   华氏身形一震,有些发愣。   “奴才之前就觉得不妥,带着两个威胁进京,等同于赌上丁家的荣辱。这太冒险了!”   华氏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你什么意思?”   苏嬷嬷的半张脸都浸在阴影之中,声音仿佛能蛊惑人:“夫人,您等了十多年了,不就是在等这一天吗!?侯府的人都在看着你,盛京城的人也在看着您啊!你回去是要一雪前耻的,而不是为了一个万芙,一个丁凝来赌上自己后半辈子的人生啊!”   “万芙和丁凝都是带病的,早晚都是一个死,这病痛折磨人,咱们送他们一个痛快,何尝不是善举呢?”   “你……”华氏的脸色冷不能再冷:“你要……”   苏嬷嬷镇定道:“若是夫人不敢,这事交给老奴去办。她们左右是走在后面,没有人看得到,老奴一定办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察觉!”   华氏觉得,自己好像也害了心病似的,心跳的厉害。   但是这不是一种害怕的跳,而是一种……兴奋的跳跃。   那些藏在冷静和理智之下的阴暗,仿佛轻易间就涌了出来,让她清晰的瞧见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如果从来没有万芙,那该多好……   她的夫君会是最好的模样。   她的人生会朝着自己想的方向一路往上。   “夫人……”   “苏嬷嬷。”华氏稳住心神,又变得淡定自若,“务必做的……干净一些。” 第136章   清明已过。   往年的盛京城到了这个季节,意思意思落几滴雨也就罢了,可是今年雨水格外的多,屋子里总是潮湿一片,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寿康宫外,皇后等候了多时,乳娘为她撑伞,雨水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一路走来湿了鞋袜,甚是惹人厌烦。   一个老嬷嬷从宫里匆忙而出,对着皇后行了一礼:“太后请皇后进殿说话。”   皇后微微颔首,一旁的宫女上前来给她换了一双干净的鞋子,而后才进殿内。   太后没有穿戴什么首饰,打扮的如同一个普通的老妪,她身上带着香火味儿,必是刚刚念完经出来。   皇后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太后的身边,代替了桂嬷嬷的位置,轻轻地帮太后捏手臂:“阴雨连连,母后的骨痛还未痊愈,殿内时刻都要烘干些。”   太后闭目养神,是不是的嗯一声算作回应。   等到皇后这一套按完,太后才舒缓的张开眼睛,对她淡淡一笑。   “皇帝呢?”   “方才传话来了,今儿秦侍郎来了,怕是又要商议一整日,饭食都一起用了。”   “那个秦家大郎啊……”太后的脑子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是与丁家三娘定亲的那个?”   “正是。”   太后沉默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秦家大郎做事总是叫人这样意外。”   皇后默认。   可不是么。   当初离京的时候,搅得京城风雨交加,领了个小小的主簿之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甫一回京,就将工部闹得人仰马翻,直接端了一直影响运河修建的一群河盗,竟然还顺藤摸瓜的查到了水部一位员外郎的身上。就在更大的风浪掀起之前,秦泽忽然收手,仅仅让那员外郎给圣上做了个交代,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就平息了。   但很快,隐迹多年的敬武侯竟在秦泽的引领下,携长子进宫面圣。   当年的乱事发生之后,敬武侯就解甲归田,一开始还很给面子的让皇帝派去的暗卫瞧一瞧自己每日都在干什么,最后索性人间蒸发,再无踪迹。   如今出现,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意外。更令人意外的是,秦泽之所以如此顺利的端了与贪官勾结的河盗,竟然还有敬武侯暗中相助的结果。   皇帝只是瞧了一眼敬武侯那生的高大魁梧的长子一眼,当即册封其为敬武侯世子,默了默,又封为卫将军,负责皇城治安,伴驾随行。   于是,周世昭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入朝为官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承安伯府和敬武侯府一定有什么关系来往,周世昭也极有可能和秦泽是一伙儿的,皇帝对忽然出现的敬武侯府拿捏的还不精准,所以索性把周世昭往眼皮子底下放着,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不仅如此,就在秦泽入驻工部的半个月后,原吏部尚书赵云鹤辞官归故,原陇州太守杜绍奉命调职进京,成为新任的吏部尚书。   杜绍管理陇州之时很有一手,行事雷厉风行,为官清正廉洁,初任与蜀州相邻的陇州太守之时,手里尚且还是个烂摊子,短短几年时间,陇州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杜绍似乎也不着急,竟然还在那里娶妻了,若非此次调职回京,恐怕让他一辈子留在那里也很愿意。   最后,是国子监祭酒刘博人阵仗极大的请回他的授业恩师宁无居坐镇国子监,做一个特聘博士,宁无居年纪大了,气性也更大了,听说面对刘博人险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都岿然不动,顺理成章的将自己的义子,也就是刘博人的小师弟退了出来当挡箭牌。刘博人再见宁伯州,也是很吃惊意外,最后,宁伯州成为了国子监的特聘博士,因此引发了国子监各堂的一片哀嚎。   表面上看,朝廷只是任用了几个新人,但是正因为这几个新人的加入,仿佛带着一股股新鲜的血液,将原本表明太平却暗藏浑浊的朝堂搅动一番,露出了光洁之下的腌臜,还混着鲜红。   皇帝仿佛也被触动了一番,不再如同之前那样被动软弱,对秦泽多少有了些既往不咎的味道,如今秦泽在朝中,可以说是如沐春风,如鱼得水,一旦运河之事顺利完成,皇帝也对他的能力有了十足的认同,那这就会是他最稳最厚实的一块踏脚石,让他接近权利的最中心。   皇后今日来,自然不是为了跟太后拉家常。   自从上次太后一通怒火后,仿佛也将皇后深藏于心的念头给激醒了。   的确,信国公府如今是靠着皇上和她的颜面光鲜的活着,揣着一份小心翼翼,仕途上甚至不敢大展拳脚。还有容烁那孩子,若是……若是能让他毫无顾忌的去做一番事业,兴许能成为国公府最坚实的依靠。   忽的,皇后听太后道:“明呈那孩子是不是在蜀州呆了好一阵子?”   皇后:“是,人已经回来了,也不晓得是去做了什么苦差事,人都瘦了一圈,回来了也哪里都不去,整日呆在自己的竹园里头埋头看书。”   太后应了一声:“书得看,可书里学到的,也得会用,先时他的剿匪之功,大家都看在眼里,说起来,明呈也老大不小了,你兄嫂也该着急些。”   皇后温柔一笑:“想来兄长也有他的打算。”   太后哼了一声,没做评价。   皇后这一次的探望还算是顺利,撇开太过溺爱夫君,皇后尚且不是什么愚顽之人,太后对她还是肯定的态度。   两人正说这话,大太监匆匆来报,说是皇上过来了。   说话的声音停下来,皇后起身迎驾。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齐北斋是气呼呼的来的,很气,非常气。   原来,齐北斋再见秦泽的时候,觉得生活的大石终于将这个年轻人的棱角磨砺的圆滑顺眼了一些,现在的秦泽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的高深莫测,能力更是十分超群,想着他好事将近,皇帝想着是不是能在他的成亲礼上给点面子,让他风光一下,哪里知道这厮毫不客气的要一个位于城东的大宅子,越大越好,大致意思是,只有在皇城真正的落地生根,才能更好地效忠,他甚至煞有介事的罗列了几处宅院,齐北斋呆愣当场。   虽说是天子脚下,尽是王土,可也没有这样伸手要房子的!   “这个秦泽,可真是不要脸极了!”   “朕就是不能夸他,一夸他就蹬鼻子上脸!”   当初削侯府爵位,都保留了情面没有收回侯府的宅子,换成伯府的规模,这个秦泽,实在是太不懂得感恩了!   太后听着这些,竟笑了起来,皇帝的怒火戛然而止,与皇后对视几眼,心情复杂。   好不容易将老母亲哄好了,不想竟是因为这样的梗。   “要哀家说,恩惠下臣这等事还要下臣主动提出来,该脸红的可不是这个得力的下臣。”   太后从来不是什么柔弱的老母亲,对皇帝也谈不上婉转含蓄。   齐北斋顿时面红耳赤,忍不住争辩:“儿子自然知道母后就喜欢小辈,喜欢到看着儿子被他们坑都怡然处之,母后实在是过滤了,其实儿子早就准备好了秦泽的贺礼。”   “哦?是什么?”太后很好奇。   皇帝:……   一个崭新的侍郎府。   皇后想了一下,忽然道:“听闻秦侍郎的未婚妻子,乃是蜀州之地一个商贾的女儿。”   皇帝高深莫测的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笑笑:“是丁家的小辈。”   皇后心里有话,但是憋着没说。   丁家……怕是有些配不上秦家啊。   秦泽如今风头正盛,娶了一个商贾之女为妻,而他先时又怒斥朝中买卖官爵的风气,眼下难不成会因为这位新婚妻子被抓住把柄。   皇后想到这里,见气氛沉默,赶紧又笑道:“应当是个德才兼备的奇女子,臣妾倒是有些好奇了。”   太后瞥了她一眼:“好奇便自己去瞧瞧吧。”   皇后一愣。   倒是皇帝笑了:“连皇后都想见见这位丁娘子,看来有些人应当更加着急才是。”   这幅笑脸之下,是一张恶狠狠的夜叉脸——朕从今日起要给他找很多很多事情,让他分身乏术,一直忙到成亲前,急死他!   几日之后,长长的队伍驶入盛京城。   这一路过来,所有人都疲惫的很,入住新宅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即便是在路上也没有闲下来过。   高孔和高长鸣是先一步回来的,等丁家入京的这一日,高家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迎接的阵仗,而高孔这边更多的是关于和丁永隽在事务上的沟通和接洽。然这个时候,华氏主动表示,丁永隽还是先确保万氏和阿凝无恙进京之后,再忙别的也不迟。   丁永隽有些感动,对华氏说了些感激的话,便开始和万氏那一拨人联系。   可意外发生了。   先是传递消息的书信回的越来越慢,然后是干脆不给书信了。   丁永隽觉得事情有点奇怪,想要返程出去接他们,结果,他并没有接到万氏和丁凝,只找到了身受重伤的秦氏。   那一瞬间,丁永隽觉得天崩地裂。   万氏和丁凝,出事了。 第137章 说坏话   万氏母女的失踪,让丁永隽彻底的乱了阵脚,加上秦氏的重伤,丁家成功的又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丁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泽,可是秦泽实在是太忙了,丁荃找了他好几次,最后只见到一个正安。   正安挺着小身板正经道:“丁姑娘,大人公务繁忙,手头上都是圣上交代的事情,实在是分不开身,姑娘您是大人的未婚妻,也算是半个官家人,此案自有大理寺派人调查审理,不日后人便会登门拜访。”   丁荃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闷闷的应了声,又将这话转达给了丁永隽,所有人焦急的等着官家人来调查。   所有人中,唯有华氏一如既往的表现出主母的风范,没有让这个刚刚落户京城的家混乱不堪,她有条不紊的将东西全都安顿在宅子里,该处理的全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因她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所以没有人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反而暗地里觉得这位主母果然是不一般,毕竟一个家里总要有人在发生意外的时候主持大局。   最终,他们没有等到大理寺的人来,而是一列护卫队气势汹汹的进了丁家的新宅。   为首的男人,是个熟人,丁素瞧见那人时,心头都跳漏了一拍。   数月前的威胁和打赌历历在目,可是那一日之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饶是丁素告诉自己,不该有奇怪的念想,还是经不住他这番耍弄生出几分失望,此刻再见到,也只能努力平复心情。   一身卫将军装扮的周世昭高大的让人不敢直视,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仿佛能遮住所有的光芒。   “是你们报的案?”周世昭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逗留。   丁永隽万分焦急,也不管周世昭从前是什么身份,现在是什么身份,叩拜一番之后,说出了整个案子的前后经过。   严格算起来,万氏应该是他们抵达盛京城的前三天遇袭的,之后和丁永隽失去联系,然后丁永隽找到了一路赶过来的秦氏。   周世昭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淡淡道:“能见一见二夫人,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吗?”   秦氏主要是内伤,动手的人没想对她下杀手,周世昭让手底下的人留在外面,自己进去见秦氏。   根据秦氏的描述,他们当时遇袭在刚进盛京城地界内没多久的一座石桥上,他们没想到石桥下面藏了人,场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秦氏不敢让万氏受惊,所以拦着她们没让她出去,随行得人杀的杀,跑的跑,就在秦氏准备孤注一掷亲自驾马车冲出重围的时候,直接被打伤丢下车,一群蒙面人就这样带着万氏和阿凝离开了。   周世昭沉吟片刻,说了声:“辛苦,若是还想到什么其他的线索,可以随时来告诉我。”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其他人都等在外面,赵斌一眼就看到丁素了,他对丁素很有好感,知道这次出事的是家中的亲人,趁着没人发现他,他凑过去低声道:“丁姑娘您放心,咱们世子爷一定能找到人的!”   丁素有些恍惚。   她从来没想到,之前那个毫不讲究的山野大汉竟然有这样的身份。   “先时阿荃说这个案子会提交给大理寺,为何是你们来?”   赵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然后解释,周世昭如今算是卫将军,皇帝有需要的时候就是伴驾左右,皇帝没需要的时候负责京城内外的治安,虽然出事的地方还在京城郊外,根据地理划分不在周世昭的管辖范围内,但是一来此次出事的母女是如今最得重用的秦侍郎未婚妻的亲眷,二来周世昭自己自告奋勇想要找点事情做,圣上本就有考验他能力的意思,痛快的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末了,赵斌怕自己表述的不当,又贱兮兮的加了一句:“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圣上看重我们世子爷啦!”   丁素:……   周世昭很快出来了,依然没有跟丁素说什么话,甚至没跟任何人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笼统的交代——他们会立刻去案发的地点追查,旨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救回万氏母女。他也强调,这个案子既然是被卫队接下了,他们就不要急不可耐的到处报官闹事,这样反而适得其反。   丁永隽对周世昭千恩万谢,亲自将人送出去。   丁素站在原地看着周世昭的背影,眼神复杂。   夜渐渐深了,华氏的房间里传来了杯子碎掉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华氏看着匆忙弯腰整理碎片的杜嬷嬷,连日来的淡定终于破碎了:“都、都死了?”   苏嬷嬷也是慌得不行,“夫人,您小声些!”   华氏如何能坐得住?原本事情都是苏嬷嬷安排的,那些人是训练出来的杀手,直接拿钱办事就对了,一旦事成永远都不会再有纠葛。可是事发的几日之后,苏嬷嬷竟然收到了杀手组织传来的消息——这是他们对雇主的交代。   任务失败了,所有杀手都死于非命,尸骨全无。   所以,眼下华氏和丁凝,是真的失踪了。   华氏有点害怕了,因为这份害怕,她也清醒了——她怎么会这么糊涂!?   一下子没想明白,竟然要万氏的命。万氏也就罢了,若丁凝也出了事,那眼下的几门婚事只怕都要耽误!她糊涂,太糊涂了!   况且现在两人行踪不明,生死未卜,会不会……会不会她们能活着回来,且知道了杀手的来历?   “你找的那些人口风紧不紧?他们会不会在被杀之前为了求饶,招供了什么?”   苏嬷嬷这点倒是很肯定,她在中间隔了好几道,连她都没有暴露,即便今天来传话的,也是她的一个心腹。杀手拿钱办事,那些也都是死士,总不至于这样没有操守。   苏嬷嬷稳了稳心神:“夫人别担心,兴许她们……回不来的。”   华氏急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倒是宁愿她回来!我真是糊涂了,竟然为了除掉她,耽误素素和阿婕的终身大事!”   “这……”苏嬷嬷一时之间也无从下手了。   回来,她们的计划泡汤,不回来,府里也没有人会想着办喜事了。   这对母女小贱人,可真是害人不浅!   周世昭从丁家离开之后,并没有急着去调查,而是带着人先回了一趟卫队署。   赵斌建议:“世子,咱们不去查吗?”   周世昭慢悠悠的喝着茶,摇头:“屁用没有。”   赵斌不明所以,“世子爷,今儿个我瞧着丁二姑娘好像挺着急的,你也答应要好好地查了,怎么这会儿……”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周世昭慢悠悠的给了他一个眼刀。   赵斌闭口不言。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周世昭刚进卫队不久,手底下的人还不是很服气,虽说是敬武侯府的世子,可是多年来怕是连京城的大门都没踏进过,那就是山野刁民!能进卫队的,都是有机会接近皇上的,家里虽然不说是达官显贵,但是也有自己的门路,想往武途上发展,现在被一个非京城土著给管着算是怎么回事儿!?   周世昭正喝着酒,那些手下簇拥着一个人进来了。   “上将军,这边请。”手下们极其谄媚的将人请进来,像是没看到周世昭似的。   周世昭放下酒杯,冷呵呵的笑:“哟,上将军。”   胡方是卫队的上将军,也是周世昭的顶头上司。   人坐在周世昭的对面,胡方对他在这里喝酒说话的姿态很是不满意:“周世子身份尊贵,本不该劳累的,但受害之人尚且没有找到,世子已经能在这里悠闲喝酒了吗。”   这话不管是内容还是语气都不太客气。   周世昭一副痞子样儿,丝毫不受影响:“上将军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胡方怒了:“正因为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才要去尽快的追查!像世子爷坐在这里喝酒,与罔顾人命有什么两样!”   胡方这话说的有些大声,周围的手下都听得清楚,一个个露出鄙夷的神态。周世昭依然不为所动,胡方口头上占了点便宜,当着下属的面折了他的面子,也没敢真的怎么样,装模作样的领着一群人出去了,美其名曰,寻找受害者。   赵斌见人走了,气的跳脚:“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周世昭闷了一口酒,呵呵笑起来。   胡方出来之后,并没有真的去办案,而是带着一群手下去酒楼喝酒了。   盛京城的酒楼比起四淩城的,的确是不知道高端了多少。   高长鸣带着丁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她解解愁绪。   “若不是上回和你喝过酒,我都不知道你的酒量竟然这么好。这里的酒十分有名,你一定要尝尝!”   高长鸣兴奋的点了好些酒,丁素任由他安排,兀自沉默着。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头儿,那个什么周世昭可真是个装腔作势的东西,顶着一个世袭的爵位在这儿耀武扬威,他也不看看,这敬武侯府都落寞多少年了!就他那个样子,以为自己跟容少国公那样平起平坐呢!”   一阵哄笑。   丁素眸色不变,顺着声音看过去。   胡方听着这话十分解气,但是面子上还不能撕破:“行了,这种事儿大家伙儿心里明白就行。这刚入了圣上的眼,谁不想好好表现表现。我看他,顶多是装装样子去找人,然后弄个尸体回来交差,说不定连‘凶手’也能找着,呵呵,这种人见的多了,兄弟们知道就好。”   “啧,落在他手里的案子,受害者可真是可怜,成了他的踏脚石。”   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笑。   丁素的眼神不知不觉的已经冷下来了。   高长鸣看了一眼那边,低声道:“那不是京卫队的人么。”   刚巧小二上酒,没等高长鸣再说话,丁素已经拿过酒壶给两人斟酒:“喝酒吧。”   高长鸣见丁素脸色不善,将一抹得意的笑意压到眸子深处。   周世昭在卫队署呆到下值,背着手不急不缓的往敬武侯府走。   圣上赐下的敬武侯府,听说比当年的侯府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不管是规模还是修葺,都十分的草率,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走着走着,路也越来越偏,嗯,新的敬武侯府地段不是很好。   马上就是宵禁时间,街道上越来越安静,忽的,一只酒壶从阴暗的小巷子里滚了出来,不偏不倚的滚在了周世昭的脚下。   周世昭步子一顿,偏过头。   边上是一条小巷子,不知道喝了多少的女人周身萦绕着醉人的寒气,她歪在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麻袋上,绣鞋踩着另外一个空酒壶来来回回滚动,忽的,她的脚往前一送,那酒壶又咕噜噜滚出来,滚到了周世昭的脚下。   丁素仰起头来,看着几步之外的高大男人:“巧啊。”   周世昭信了她的巧那就怪了,可他也不着急,好像身份变了,数月前闯入女子闺房打了一个不成体统的赌的人就不是他了一样。   “哦,巧啊。”这个招呼好像打的有点生硬,周世昭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找我?”   丁素好像喝多了,人也很累,明明只想歪着脑袋,却整个身子歪向一边。   “诶你!”周世昭条件反射的冲上去扶住她:“你喝上瘾了是吧!”   熟悉的吼叫声让丁素的眸子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刚才……我碰到了卫队署的人。”   周世昭微微蹙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是吗。”这个回答淡淡的。   丁素点点头,伸手拉住他的前襟,几乎要垫着脚才能凑到他耳朵下面:“他们刚刚说你坏话了,你想不想听?”   温热的气息,混着酒香和她身上的体香。   周世昭觉得,他想骂人了。 第138章 刺激   无声的夜,醉人的香。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幅场景,难免心猿意马。   然而,周世昭只是提小鸡似的将扒拉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提离自己一臂远:“丁素,咱们俩就把那些弯弯道道省了成吗?”   丁素醉眼迷离的看着他。   周世昭直接松手。   丁素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可是周世昭这一次没有扶她,好整以暇的看她表演。   最后一步的时候,丁素稳稳站好,眼神里带着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周世昭:“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被磕两次。你是不是忘记,你在我面前表演过自己的酒量?”   记忆被提及,丁素晃了一下神。   那是阿凝出事的前一个晚上,她心绪难宁,把高长鸣灌倒了自己都还清醒着,然后她就看到他了。   他风尘仆仆的回来,她没问他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要说的样子。大概就是那一次,她暴露了自己的酒量吧。   丁素第一次在周世昭面前露出了几分局促的模样,她坐回那个小袋子堆起的包包上,烦躁的抓抓耳朵。   她本就生的瘦弱娇嫩,平日里走路的鞋子都恨不得垫三层棉垫子免得咯着脚。眼下她毫不讲究的往这杂乱的角落一座,缩成一团沉默不语的样子,实在是极具反差效果,像是个做错了事又心虚的孩子一样。   周世昭原本的信誓旦旦在这里打了一个折扣——其实,她还是有点醉了吧。   他盯着丁素看了一会儿,扭过头朝着一边探路口气。   如果任由她坐在这里装鬼,恐怕能轻松的坐到明天早上。   “我送你回去。”   等了一会儿,她没反应。   周世昭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提起来,“回去!”   丁素的表情淡淡的,人好像不在状态似的,面对周世昭并不温柔的控制,她缓缓仰起头,问道:“阿凝她们还回得来吗?”   周世昭顿了一下。   丁素重复了一遍:“阿凝和三娘,她们还回得来吗?”   周世昭觉得她话里有话。   果然,丁素又抓了一下耳朵,“我觉得我挺坏的。”   她微微扬起头,看着几步之外的高大男人,没有了平日里的狡黠和聪颖,也没有那份冷冽和疏离,更像是一个走到迷茫之中的无辜稚子。   “我心里一面想着阿凝和三娘应该回来,一面又想着……如果他们不回来,兴许这婚事还能再拖一拖……从前我鄙夷那些心思阴暗之人,却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我竟然也为了心中的私念不顾他人的安危。”   眼前多了一双嵌着宝石的官靴,周世昭在她面前蹲下来,两只手搭在腿上,像是在看一个稀罕物似的盯着她:“丁素,你就不是那种能逆来顺受的人。”   “你以为你大姐能做到的,你就也能做到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这幅鬼样子?因为你根本不将自己当做原本的样子来活,你在装另外一个人而已,我认识的丁素,也不是这个鬼模样。老实说,你现在的样子,不值得老子为你做任何事情。”   丁素的眸子倏地抬起,带上了一抹不一样的光芒。   周世昭对着她的眼眸,笑了起来。   丁素与他对视,也轻笑出声。   “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你妹妹的事情?”   “……嗯。”   “既然你都对我说了真心话,那我不妨跟你交个底,丁素,那地方已经不用去查了,找不到的,不管是蛛丝还是马迹,你一点都找不到的。”   “为什么?”   “我去问过你的二娘,虽然她当时很慌乱,但是仅有的理智告诉她了一件事情——当时出手的,有两波人,一波只是普通的杀手,而另外一波,则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所以第一波杀手被悉数杀光,你二娘身受重伤被扔下车,但还没死,她在你爹找到她之前已经去核查过,她那么细心的人,都没找到什么线索。”   丁素的精神已经完全回来了,甚至能跟着周世昭的话慢慢思索:“可是二娘没跟我们说这些!”   周世昭嗤笑了一声,瞅了她一眼:“我说丁二姑娘,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这里是京城!”   丁素不傻,稍微提点一下就立刻明白过来——若是在蜀州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也就算了,但是当时的地界已经在京城范围内了,天子脚下,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公然派杀手来到这里。   那些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过了栈桥在往前就是一个市集,哪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为了金银钱财大规模打杀的先例。   秦氏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没敢乱说,只告诉了周世昭。   所以,这些人只为了杀人。   还是两拨人。   丁素听得身后一阵发凉。周世昭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派人杀万氏母女的,是两拨人,而这两拨人,极有可能是和盛京城的人有关系,若非有强大的后台,不会有人在这个地方公然派杀手出马的。   可是……三娘多年来深居简出,阿凝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她们如何会招惹这么多的杀手上门!?   这实在是有点奇怪。   “因为这样,就不查了吗?”丁素质问。   周世昭摆摆手:“我觉得吧,她们没事。你想想,如果真的是要杀人灭口,还要做的毫无痕迹,那是不是就该在你们刚刚出发的时候,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就就动手?再掩藏一下意图,做成真的因财起义,这才是正经。”   丁素楞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周世昭“嘁”了一声,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就是不用担心的意思!明白吗!”   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用担心?   丁素怀着极大的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周世昭眼珠子一转,眉毛挑起:“丁素,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有了结啊?”   丁素:“什么?”   “嘶——”周世昭不是很满意:“之前,咱们是不是打了一个赌?”   一个字提醒,让丁素的脸骤然炸红,同时意识到她和周世昭的距离似乎是有点近了,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料周世昭长臂一展,轻轻松松的把人捞了回来,面对面贴着。   “喔——”周世昭流里流气的感慨了一声。   丁素敏感的胸口被他像石头一样的胸膛挤压着,脸色更加涨红,拼命地把手臂隔在自己和他之间。   周世昭贴到丁素的耳朵边上,低声吹气:“真是一身……懂事的肉。”   “周世昭!”丁素咬牙切齿的挣扎,结果是毫无用处。   “丁素,老子说要三个月之后,你主动上我的床跟我过一辈子,现在你愿意吗?”   丁素的挣扎停了一下,“周世子,容我揣度一下,你的意思是,三个月前,你还是街头一个山野大汉,三个月后,你就摇身一变成了敬武侯府的世子爷,所以我就该为这个,心甘情愿的钻进你的被窝?”   周世昭笑意不减:“这不是很般配嘛。”   这话里面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高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但是在京城的脉络很广,也培养了不少人往光禄寺等地方塞,若不是秦泽那神来一笔,他们现在说不定能混的更好。   华氏也是看上了高家在京城的根基,所以让丁素和高长鸣成亲的。   “世子怕是想错了,你我还是各睡各的被窝吧。”   周世昭也不恼,反而很和气的说:“知道了。”然后就这么松开她了。   “不过丁素,咱们的赌约还没完,我就赌你一定会跟我睡一个被窝。”   “就算我不是心甘情愿?”   周世昭忽的凑近了,丁素这一次的反应很快,没有被他吓到,镇定的看着他。   周世昭也算是很极致了,他呵呵笑着:“你怎么可能不是心甘情愿,你忘记之前是怎么套路我,勾引我的了?”   “你——”   “不过你现在的样子,逆来顺受的,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嫁给高长鸣是受了委屈似的,老子看着就烦,凭你现在想勾引老子,难了点。”   他简直……不要脸!   谁要勾引他了!   周世昭和她言尽于此:“行了啊,大晚上的发发酒疯闹一会儿就算了,我送你回去。”   丁素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周世昭把她送回了家,自己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丁素的思绪从周世昭身上又转到三房身上,思来想去,越发的心烦意乱。   周世昭的那些嘲讽和不耻,都是发自真的,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算什么?顺了母亲的意,却将自己活的一点都不像自己。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想着放弃自己了?   如今已经到最后一刻了吗?已经别无选择了吗!?   并不是!   夜色深沉,丁素仰头看着天,明月在浓黑的雾气里忽明忽暗,一如她沉浮不定的一颗心。   忽的,丁素笑起来。   她果然,还是妥协的太早了。   ……   同一时刻,在一个精致的房间里,万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瞧见了守在床头的人,是一个两鬓斑白,一脸愁容的老人。   见到万氏醒来,老人老泪纵横:“孩子,没事了……”   没事了。   万氏先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又警觉起来,转头寻找着什么,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老人身后。   “酉……生。”   酉生见人醒来,激动不已的半跪到床前:“母亲,是我!”   “阿凝……”   酉生耐心解释:“母亲请放心,阿凝没有大碍。”   万氏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此刻有些心力交瘁,听到丁凝无碍,这才重新闭上眼。   酉生对老人十分尊敬:“我母亲……”   老人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交代下去,开始准备吧。” 第139章 逆转   直到所有人都意识到,若是万氏母女不找回来,丁家怕是什么喜事都不会办的事实之后,找到这母女二人好像变成了当务之急。华氏也从最初那一刻冲昏头脑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将府中内务全部安排好之后,也开始找高长鸣帮忙打听一下这件事情的进度如何。   府中别人也就算了,丁永隽为了万氏,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安稳的觉。华氏丝毫不怀疑,若是万氏和丁凝真的死了,丁永隽也要垮了。   纵然抛开情爱之因,华氏也很清楚,丁永隽还不能垮,丁家才刚刚起步,才刚刚踏入京城,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她当年跟自己下的这个赌局,现在才刚刚开始!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所以,华氏不仅找高长鸣去打听,这边将苏嬷嬷也教训的可以。   “若是不将人找回来,你也不要来见我了!”   苏嬷嬷瞧着华氏,竟一时半刻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或者说,她如今说什么都是枉费。   同一时刻,婚事被耽误的两位姑娘正聚集在长姐的房中,看着长姐收来的消息,目瞪口呆。   丁荃:“大、大姐,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线报?”   丁素皱着眉头盯着丁婕,一言不发。   丁婕没有着急解释,淡淡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初来乍到,钱的面子比人的面子管用。”   这倒是个实话。   “那……里面有三娘和阿凝的消息吗?”丁荃不确定的问道。   丁婕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将消息的布条都收拾起来,放进火盆里烧了。   “阿荃,素素,虽然长辈们各有隔阂,但我们一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接下来我要和你们说的话,但凡泄露丝毫,或许都会引来杀身之祸,大姐不怀疑你们的品性,但也明白人有失误的时候,若是你们害怕自己不慎泄露,此刻可以离开。但我想,阿凝和三娘,应当是安然无恙才对。”   丁荃平日里或许会犯傻,但是在大事上从不糊涂,她正色道:“阿凝和三娘的消息,怎么会和杀头有关系?”   丁素:“大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真相?”   丁婕看了两人一眼,轻轻叹息一声:“虽然事情至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想应当差不离了。眼下,我们该想的不是去哪里找阿凝和三娘,而是该想想,当她们出现的时候,丁家应当如何自处,应当如何应对,才能将自己与三娘她们的伤害降到最低。”   京城中的小大小闹到底不是帝王之家整日关注的事情,因为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人君明德,二心不存的事情虽然被那篇神奇的文章片刻间就带跑了方向,但是太后和皇上仍旧十分重视这个事情,所以特命钦天监算了一卦,据说钦天监那头看坏了数十双眼睛,终于从芒芒星海中研究出了一套保大靖千百年屹立不倒的命数,这个命数,在某个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与难得旁听一次的太后跟前透露了出来。   起先,钦天监还搓手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齐北斋都烦了,让他有话说话,照实说来绝不问罪,钦天监这才坚强勇敢的说出来。   按照天象来看,整体是一片祥和的大吉之兆,结合先时的天降飞石来看,君王应继续仁德之治,只要不徒生杀戮,不好战,凡世以和为贵,不令无辜性命枉死,民心不二,便是千秋万代之基。   齐北斋坐在龙椅上听着这番言辞,心里哼哼了一声。   这话要是传到老俞王的耳朵里,怕是又是一番刺激了。如今他们这样极力的粉饰太平,倡导仁德稳天下,就是在告诫所有有异心的人,不要妄图用武力用鲜血来夺取权利,一旦使用这种方法,任何天灾人祸都能往这人身上套,是一套非常标准的君权神授打法。可怜老俞王先时演了一出仁心爱民的大戏,还没来得及让愚昧的民心发现如今坐在龙座上的君主无半点仁德之心,就被一篇文章给碾压,听说半个月没出府了。   齐北斋决定让宫中几个文笔好的文官将钦天监的这番言辞做成文章,印个十万八万份,最好他的子民人手一份,严防死守那些想要搞事情的逆臣。让他们时刻记住,谁造反制造战争,谁滥杀无辜,就是所有天灾的背锅人。   就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京城——新帝登基之后就远去封地的老淮良王与长子齐奕楠。   老淮良王排行第十,是与先帝十分亲的兄弟,可是自从誉王之乱后,便自请离京,选了一块地方安然养老,再无心朝中的大小纷争,就连小淮良王齐奕楠也只在一方土地上勤勤恳恳,半分要进京笼络势力的意思都没有。   今父子二人一同进京,实属罕见,而当两人手捧官服,以一身戴罪的模样出现在大殿之时,着实将齐北斋和一众朝臣吓了一跳。   老淮良王老泪纵横直呼有罪,但请圣上以人命为重,救救一个人。   淮良王一向正直不阿,从未听说过有过什么不好的德行,就连他教出来的齐奕楠也几乎是和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朝臣怎么都想不出来,这两人能做什么恶,而齐北斋就更是一头雾水。   此事惊动了太后,也惊动了养精蓄锐的俞王,然后顺理成章的惊动了朝野上下。   然而,事实的真相,远远比群众想象的更惊人。   淮良王父子此次进京,不仅仅是自己来了,还带了几个身份特殊的人——叛王誉王的后人。   据淮良王所言,当年他经历了朝中的兄弟争斗,心灰意冷,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安静度日,离京之时去了一趟当年事发之地,意外的在一个落脚的小村庄发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是一个农妇从战场的血泊里摸索出来的,一丝尚存,经过多番核实,那孩子无疑就是誉王和誉王妃唯一的女儿。   这个身份一亮出来,可就非常的不得了了。   谁都知道,誉王当年得知叛乱事迹败露,自作聪明的将家眷全都带走,可最终还是被俞王围剿,惨遭灭门,一个都没留下!这事情是多年来的一个禁忌,更是一个警示。   不过大抵只有俞王自己清楚,在那一战里有多元气大伤。先帝体恤他劳苦功高,不仅给他重赏,连同族人都在朝中占据要职,但同时,又不动声色的将他手中的兵权给收回来了,俞王虽然不服,可即便再将他拎上战场,也是打不动了的,所以此举也算是退而求其次,兵可以再养,未来的几十年,先抓住朝中的脉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眼下忽然蹦出几个誉王的后人,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是,淮良王身为皇室宗族,竟然会偏帮叛王,留下叛王的子嗣,这何止要捧着官服上朝,简直要提着人头上朝才行!   不用俞王出马,几个手下的亲信已经站出来表示要立刻处决余孽,否则后患无穷!   淮良王一改往日沉稳之风,怒斥俞王亲信无仁无德。誉王叛乱之时,孩子尚在襁褓,实属无辜。   两方都是一朝老臣,就这样争执不下,吵得难舍难分。   齐北斋实在是烦的不行,呵斥了一声,总算消停些。任由他们吵下去实在是不妙,齐北斋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太后,只见太后老神在在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根本看不出喜怒。   齐北斋心中暗暗自叹不如,赶紧整理了情绪,将这个球踢给了朝中最近比较炙手可热的有为青年,秦泽。   秦泽接到球,不慌不忙的出列,简单的思索了一下之后,询问道:“臣有一问——方才曲大人用了‘余孽’二字来形容那无辜稚子,这个词是不是有不妥?”   曲大人眼珠子一瞪。好嘛,又是这个秦泽!   “有何不妥!誉王为叛王,那孩子既然是誉王的孩子,自然是余孽!”   秦泽直接跟曲大人咬文嚼字起来:“微臣以为,余源于一个血缘至亲,后辈有血缘,同辈亦为血亲,都是与誉王有牵绊之人,岂非都为余孽?”   曲大人正准备辩驳,一看到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和下首的俞王,差点咬了舌头!   这个混蛋秦泽,果然是在给他下套!   要说誉王的这个事情,还不能用株连的罪名来问罪,那岂非是连同有血亲的人一并在内了!?所以在处理这个罪名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十分清晰的标准,将有罪和无罪划分出来。   曲大人为自己的机智赞了一赞,挺直了腰板教训秦泽:“秦大人此言差矣,誉王叛乱,罪无可恕,当中协助者,知情不报者,有能继承者皆为乱党!誉王虽为皇室血亲,但叛乱一事是公然忤逆宗族之举,早已不配为亲王,又如何牵连其他族人?秦大人不要混淆视听!”   秦泽中肯的点点头:“曲大人的这个定论犹如醍醐灌顶,叫人佩服,但若是按照大人的这个定论来说,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如何协助,如何知情,又如何继承?”   秦泽疑问三连,让曲大人哑口无言。   老俞王清清喉咙,终于开口了:“秦大人此言未免过于天真,稚子看似无辜,但与誉王一脉相连,若是让她知晓这些事情,难保不会生出报复之心!岂非后患无穷?”   “微臣以为,但凡生出报复之心,是因为不明是非对错,既然誉王叛乱本为错,而后人无辜,就更应留其一命,加以认真教导,令其明辨是非,诚心诚意的知道何为对错,此举方为仁德之举!”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最后“仁德”两个字,秦泽咬的清晰又明亮。   俞王愣了一下,竟无从反驳。   仁德之意,如今正屡屡被提及。   叛乱之时,孩子尚且处于襁褓之中,的确是无辜,现在只因有血缘牵连就要一并杀之,未免……有些不仁。   且秦泽说的很有道理,还有什么样的方法,比让誉王后人自己清楚先人做错了要更加令人信服呢!若是誉王后人能有此一悟,更能反衬出当今圣上的仁义,传了出去,那必然是一片美名。   就在众人被秦泽的话震得豁然开朗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太后淡淡的开口了:“哀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北斋赶紧道:“母后请讲。”   太后满不在乎的指了指跪在下方的淮良王:“各位大人莫非没听到,方才淮良王也说,誉王的孩子如今亟待救命,你们在这里争的死去活来,为定一个余孽的生死,怕是到头来,轮不到你们做主了。”   齐北斋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问道:“淮良王,你要朕救那孩子,却不知朕如何能救?”   终于扯到正题上来了,淮良王顿时老泪纵横,说明了原委。   原来,当年他救出那个孩子之后,压根就没有想过让这个孩子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怨中来,可没想到,孩子出生是带了病的,这病还传了下来,如今那孩子与她的女儿皆带着病,就在前不久,她的女儿发了病,危在旦夕。   朝堂之上一阵唏嘘,齐北斋即便不用问,也知道大家一并想的都是——罪有应得,天谴罢了。   淮良王的用词十分谦卑谨慎。他原本是将孩子交给了一个可靠富庶的人家抚养的,名医其实已经看过无数,但是那是顽疾,根本不好医治。淮良王甚至想过为她们请巫医,可有高人断言,她们命中带着一个尚未化解的血劫,须得将这血劫化解了,方才有治愈的机会。   淮良王左思右想,她们身上唯一系着的血劫,怕是只有先人留下的这份罪孽了。   她们的身份不公布,身上带着的罪孽没有化解,或许会被病痛缠绕一辈子。   这带着几分玄幻言论一出,没人敢像刚才那样妄下断言了。   自来神灵不可开罪,若是天要亡她们,谁也留不住。   果然,太后又开口了:“曲大人方才说的有道理,但秦侍郎的分析,也有理有据,但哀家还是觉得,若上天要收回她们二人的性命,那边是天道注定,无可顽抗。”   是是是!说的很有道理。   齐北斋看了太后一眼,主动道:“论到佛理,朕自问不如母后。若这誉王之后的生死真的是被天道牵在手里,不知母后有何对策?”   太后由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现在似乎是因为被皇帝认真的请教,所以勉为其难的给了一个法子:“哀家也没想到,誉王竟然还有后人留在世上。然则如今太平盛世,徒增杀戮始终不妥,哀家想着,与其来争论这后人究竟是否有罪,不若先令太医署的御医去瞧瞧,看看是真的命在旦夕,还是人力尚可挽回。而后如何处置,先看诊断的结果。”   这是缓兵之计!?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齐北斋今天也着实被朝堂上这些人给吵到了,当即同意了太后的意思。   先看病,没得救再说!   淮良王与长子千恩万谢,请了御医去瞧病。   这一早朝,盛京城都震惊了。   叛王竟然还有后,而且主动送到皇帝面前来了。   而早朝之后没多久,就有宫中的侍卫去了丁家,将丁永隽连同家眷带到了宫中问话。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丁家上下对三夫人与四姑娘的身世竟然全然不知,一个个都是惊讶不已的样子,皇帝瞅了他们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不过,在他得知丁家那位娇憨的三姑娘就是秦泽的未婚妻时,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下。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无力回天,也无谓去讨论什么定罪还是赎罪了。   然而,事情的结果并不乐观。在多方监视的情况下,御医即便拿出了看家本领,还是表示这顽疾很难办。   丁凝才十五岁,突发心疾,来势很猛,若是当时急救的稍微慢一些,人就该去了,心乃人身之中一个重中之重,此处有疾,十分难办,且人现在还半昏半醒,状态十分的不好,能醒过来像正常人一样走几步就该谢天谢地了,眼下似乎是因为长途跋涉,病情恶化,除非给她换颗心,否则十日都撑不过去。   至于那位夫人的病,显然是带了很多年的,一直都压制着,但这次却因为亲女儿发病受了刺激,眼下几乎是与姑娘命连一线,换句话说,夫人现在一心扑在女儿身上,一旦女儿出了事,这样的打击,那夫人是撑不过去的。   丁永隽在听到这个结论之后,拼命磕头请求,他想见母女二人一面。   齐北斋沉默了片刻,派人去请太后的意思。   过了许久,佛堂那边传来了太后的意思——   送二人去宝德寺。   宝德寺为国寺,自大靖开国以来就延续至今,可谓列祖列宗皆参拜过的地方。既然这母女二人身上系着血债,能不能好起来,无需再用人言定断,而是交给上天来抉择,交给列祖列宗来发落。   既然那孩子虚弱的十日的撑不过去,那就给她们十日的时间。   这十日,不给任何的药物治疗,自生自灭,十日之后,若是她们奇迹般的好转,就代表连祖宗都觉得她们无辜,代表天道已经放过她们,从此以后,她们重归为皇室宗族,前事不计。但凡这十日之内她们的病情恶化,即便十日之后依然苟延残喘,也流放塞外。   流放,并非杀头,不算是徒增杀戮了。   齐北斋听到这个办法,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立刻公布出来。   丁永隽气的浑身发抖,险些跳起来与皇帝对峙,最后是被华氏和秦氏拼死拦住的。   这是皇命,违抗只有死路一条!   太后的这个决断,让朝臣一阵唏嘘,只字片语中,他们仿佛能想象那个将两代帝王稳按在龙椅上的一国之母是怎样的慈悲为怀又且狠厉果断。   当天,万氏和丁凝被送去了宝德寺,在僻静又冰冷的大殿中紧闭。   酉生原本想要陪着的,但是皇命有言,只有万芙和丁凝二人才能进去,十日之期,除了基本的饭食,什么都不能给她们。   丁凝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是一尊高大到快要撑坡屋顶的金佛。   宝德寺在山中,她们又处在一个空旷的大殿里,丁凝觉得呼一口气,能从喉咙口冷到心肺。   “娘……”   微弱的声音,听着叫人揪心。   万氏迅速回过头,见到她醒过来,跪行到她身边:“阿凝!”   丁凝挤出一个甜笑来:“我们成功了吗?”   万氏的眼眶倏地红了。   计划不该是这样的。   原本的计划,是她吃下那药,只要挺过十天,药效就过了。但是要实实在在的挺着,若是挺不住,或许就会真的……   可是她不怕。   她被这个病折磨了很多年,她很清楚要怎么让自己稳下来。只要熬过十日,她们母女二人就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然而万氏怎么都没想到,丁凝竟然伙同酉生将药给换了,自己吃了下去。   原本丁凝的病已经有起色了,眼下又重新被折磨,好几次万氏听到她危在旦夕的诊断,明知道那可能是药效的发作,还是吓得浑身冰冷,心痛不已,险些真的病发。   所以,御医给的诊断,并非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丁凝的目光从万氏身上转移到金佛身上:“娘,别拜他了,他闭着眼睛呢,听不到也看不到。不然的话,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冤死亡魂呢。”   “不许胡说!”万氏打断她的话,“佛祖面前,不要胡说。它都明白的。”   丁凝却不以为然,因为说话吃力,她说起来很辛苦,“才不呢。我们明明什么都没错,它却让我们家破人亡,我们疼的时候,它没有让我们少疼几分,我们难受的时候,他也没有现身宽慰过,哪怕是给一个甜饼也好嘛。”丁凝嘶哑的声音认真的下着结论:“所以他就是听不到也看不到。”   万氏的眼泪涌出来,“你看、你看你都说的什么话。我一直以为我的女儿天真懵懂,却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连我这个做娘的尚且不晓得你有多疼,有多难过,心里又藏了多少事,佛祖面对着芸芸众生,又如何能听得到呢。”   丁凝盯着泪流满面的万氏:“娘再哭,我又要心疼了。”   万氏极力忍住眼泪,笑了一下:“你不要说太多的话,若是觉得难受的时候,一定要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娘藏了一粒药丸,在你最难受的时候会给你吃,但是这药丸只能吃一次,否则御医再群诊,会露出马脚。”他们能卖通的,也不过是说得上话的那几位,多了就难了。   万氏现在还不想和她说太多,说得多了,她难免又心思重,所以她专门捡轻松有趣的事情说,捡她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说,丁凝好像也被吸引过来,认真的和万氏你一言我一语。   第一个晚上,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说了大半夜的话,直到灯芯跳动,火光变暗,万氏看着丁凝宁静的睡颜,心中只觉得无比安定。   十日的时间,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翘首期盼结果的过程,对有些人来说,却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第八日的时候,送饭的小僧慌张的跑出来——小姑娘发病了,脸色惨白面无血色,看起来怕是要不行了,那夫人因为着急女儿,也不太好的样子。   丁永隽跪在宝德寺外,求主持发发善心让他进去见见母女二人。   丁荃终于坐不住了,哭着要去踹门:“为什么不救她们!为什么不救!你们佛门之地,根本是在草菅人命!”   丁婕和丁素合力将她按住,“你现在冲进去,谁也救不了!”   消息传到朝堂,众人一片唏嘘。   果然,还是撑不住。   齐北斋听闻这个消息,什么都没说。   但就在病重的消息传开当天,京城又热闹了一波。   数十万张手抄经文被放在一个个木箱子里面,被抬上了大殿,这些心经的手抄者,来自蜀州泗陵城外的裕福寺及信众,陇州寺庙及信众,泗陵城两大书院的所有学生,还有西南地区受灾之时,所有接受过丁家恩惠的灾民。   关于万氏母女的事情,不知道是被谁写成了文章散出去,比起口耳相传,文章在文人圈的传播速度简直堪比信鸽,这个笔者也很厉害,文章的方向不往万氏母女究竟有罪没罪上引导,而往善有善报的因果上引导。   万氏母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丁凝更是裕福寺最大的香客之一,捐赠的香油钱记载的本子可以绕裕福寺三圈!   如此善心之人,若是渡不过此劫,这诸天神佛又有何可信之理?   对于百姓来说,几十年前的是非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但是发生在眼前的善行却是他们看在眼里的。   这里所有的心经,都是百姓为万氏母女祈福的证明。   朝野上下,无不震惊。   齐北斋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像是有人专门去散播似的:“这是谁的主意。”   就在这时候,一向正直高冷,不与任何人结交的大理寺卿杜绍缓缓出列,语气平淡的交代——他媳妇干的。   杜绍的媳妇啊。   没人知道杜绍媳妇的来历,但是陇州百姓知道!   太守大人的夫人,可是与蜀州的丁四并称大小九天仙女的善心娘娘!   在陇州,太守夫人也是一个做尽好事之人,可以说杜绍能这般民心所向,屡增政绩,与夫人的正面形象脱不了干系。   在善人圈子里面,也是有一个善良值得评估的,而这两个人,就是顶尖尖的人,不同的是,杜崔氏或许是有为自家夫君挣颜面的意思在里面,所以不低调也不刻意,好名声挣得自然不做作,而丁四则是做好事都不留名,好在裕福寺的僧人可以证明,那无数个“二水”姑娘,就是丁家的小四姑娘。   垒起来几人高的功德簿上,一个一个“二水”,仿佛能从这里头看着一个小姑娘从懵懂无知的踮脚投出几文钱,到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虔诚的捧着自己的善心捐出的画面,看的齐北斋心中略有动容。   这个时候,寿康宫那边传来了消息,太后要亲自出宫,前往宝德寺为誉王后人祈福。   齐北斋哪里还敢坐着,立刻携皇后与文武百官一同前往裕福寺,就这样,原本一场生死之间的考验,硬生生的被扭成了一个众生祈福的场面。眼下这样的状况,好像有人盼着万氏母女出事,那就是与民心相悖,与善相悖一般。   十日期满,高大殿门缓缓打开。   万氏与丁凝站在殿门口,晨曦映衬在两人的脸上,像是自天而降的一片佛光。   圣旨传来,天意已定,万氏母女与叛乱之事再无关系,归宗谱。   万氏为嘉荫郡主,赐府邸封地,享食邑,其女丁凝封为安仁县主,未来三年居于寿康宫,由太后与皇后亲自教导。 第140章 和离   万氏和丁凝已经安然无恙,对于京城来说,无非是多了两个贵人。对于朝堂来说,这两位贵人既没有势力也没有根基,根本不足为据,不过是处在高位的人为了给天下一个说法,做的表面功夫罢了。   但是对于丁家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由太后身边的桂嬷嬷亲自送来的和离书抵达丁家的时候,丁永隽的脸色铁青铁青。   “丁老爷,太后懿旨,请丁老爷签下这份和离书,自此以后,与嘉荫郡主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丁永隽动也没动,垂首道:“敢问一句,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阿芙的意思。”   桂嬷嬷假人一般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她就只是一个传话的工具:“丁老爷可是对和离书有疑问?可是丁老爷莫不是忘了嘉荫郡主如今的身份地位?丁老爷只是一介商贾,要一个堂堂的郡主做丁老爷的妾侍,即便是嘉荫郡主顾念旧情答应,太后也不会答应,太后答应,这宗族的脸面也不能答应,丁老爷,老奴奉劝你一句,趁事情还能做得体面些,就尽快的解决,不要闹得大家颜面上都过不去了,否则最后吃亏的,一定不会是嘉荫郡主。”   丁永隽依旧没动作,桂嬷嬷笑了,“还是丁老爷想要将其他妻妾都处理掉,扶正嘉荫郡主?恕老奴多嘴,嘉荫郡主多年来流落在外,病痛缠身,太后十分愧疚,加之明德县主机灵讨巧,善良可人,那是十分的讨太后欢心的,太后不会让她二人受任何委屈,太后的意思,也就是皇上的意思。”   此话一出,华氏面无血色。   这是她最担心,也最害怕的事情。   她不安又惶恐的看着丁永隽,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和端庄,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老爷……”   丁永隽看了华氏一眼。   华氏眼眶泛红,微不可察的摇着头。   不可以,若是她由妻变妾,就会是整个盛京城的笑话,不仅仅是她,还有阿婕和素素,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自己一起变成笑话,更不能让他们的夫家因为她们有一个这样低贱的母亲!   丁永隽眼眶血红,盯着那封和离书,声音哑然:“草民有一请求。”   桂嬷嬷暗暗叹了一口气:“丁老爷请说。”   “草民可以签下和离书,但……在此之前,草民还想再见阿芙……再见嘉荫郡主一面。”   桂嬷嬷:“这个,老奴做不了主。”   丁永隽一字一顿:“那也不必签什么和离书了,草民不签就是抗旨,嬷嬷只管差人来将草民处决了就是。”   身后的华氏面色苍白,险些站不住,丁婕上前扶了一把,华氏才勉强撑住。秦氏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谁生谁死,谁进来谁离开,都和她没有关系。   桂嬷嬷被丁永隽难住了,沉默片刻,方才道:“此事老奴做不了主,还请丁老爷稍后,等老奴回宫复命再行定夺。”   丁永隽重重的一叩首:“多谢嬷嬷。”   ……   “什么!?三娘要和爹和离?”丁荃一蹦三尺高:“阿凝呢!?那阿凝怎么办!?”   两个姐姐一左一右的把她按了回来。对面的丁衍小声道:“姐,四姐现在可是县主,不能直呼名讳的。”   丁婕道:“稍后爹会和三娘见一面,有些话或许见面了就能说开了。”   丁素:“三娘现在可是郡主身份,若是给商贾之家做妾,怕是一生一世头抬不起头来。太后现在摆明了是要给三娘母女做主。”   “那……”丁荃后知后觉的跳起来:“太后会不会逼着爹把大娘和我娘都休掉哇!”怎么办!那他们岂不是要被赶出家门!   丁婕:“都别妄自揣度了。我想……三娘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吧。”   此话一出,几姊妹都安静下来。   ……   “当真想好了?”太后看着下首的万芙,心里满是心疼。   自从册封以来,皇上就以郡主府邸尚且在修葺为由,将万芙和丁凝留在了寿康宫,名义上说是太后和皇后共同教导明德郡主,可是皇后一点都不傻,面对这位明德县主,只有疼爱的份,教导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   万芙一身华服,坐在茶几前有条不紊的煮茶:“太后怜爱,嘉荫感激不尽。然则嘉荫与丁家三郎的缘分已尽,本不该继续再纠缠的。”   太后神色复杂的皱了皱眉。多年来,她对这对母女的关心并不少,万芙和丁家三郎情投意合的事情,她也很清楚。眼下她封为嘉荫郡主,是绝对不可能再做丁家的妾侍。   “芙儿,你老实告诉我,自请下堂,究竟是因为你真的觉得和丁家三郎缘分已尽,还是不想让他为难?”太后说这话的时候,是压下了几分怒气的。   当年万芙出走,丁老夫人恐怕也是担心太后这边知道了,迁怒丁家,所以一直都瞒着,太后也没想到那丁家三郎先后竟然娶了三个夫人,之后丁老夫人表示这当中有许多误会,万芙也没有意义,且三郎没有让阿芙被任何人欺负受委屈,只是一个名份上低贱了些,太后才按着不悦没说什么。   另外一层的原因,也是因为当时的她并不适合明目张胆的帮万芙做什么主。每年丁老夫人带着万芙回京的时候,她见她养的红润可人,后来生下的丁凝也是机灵可爱,这才没有追究。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嘉荫郡主和明德县主不仅没了先人余下的罪孽,两人的命是上天赐的,可以说比任何人都要金贵。重归宗族,是名正言顺的皇室血统。   万芙面色从容:“三郎是个重情义的人,当年的事情不管有怎样的阴差阳错,错了始终是错了,如今三郎有贤妻美妾相伴,与嘉荫仅仅只是相伴长大的一份不可割舍的情谊。三郎万不会为了嘉荫,休了两位姐姐。请太后明鉴,嘉荫余生,只想好好照顾阿凝,好好治一治她的病,让她不必像嘉荫一般一生受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念想。”   太后听着心里沉重,叹了一口气:“连你都这么说了,哀家就不勉强了。”   桂嬷嬷很快就回来了,也带回来了丁永隽的意思——和离之前,要再见一面万氏。   太后把决定权交给万氏,万氏点头应允。   ……   桂嬷嬷派人去丁家传了话,很快,丁永隽就梳洗了一番,在宫人的带领下进宫。   丁永隽本是外男,入不得后宫,眼下仅仅只是因为嘉荫郡主要和他说话,人就顺利无阻的被带进来了,可见太后对嘉荫郡主的照顾与偏爱。   丁永隽换了一身新的衣服,是万氏以前最喜欢的竹青色。   宫内的布置奢华精致,是一百个丁府都比拟不了的。   隔着远远的距离,丁永隽就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凉亭里,慢条斯理的煮茶。   丁永隽顿时觉得鼻头发酸,仿佛有钱眼王玉想要冲上去与她说一说,可是随着越走越近,反而不知道先从哪一句说起。   万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丁永隽一眼。也是这一眼,让丁永隽的千言万语彻底被堵死。   多少年了呢!?   从万芙进了丁府大门开始,从她作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表姑娘,却对他这个一直被欺负的庶子一视同仁开始,从她甜甜的喊他“三郎”,和他一起读书写字,逃学玩耍开始。   他认识的芙儿,总是天真烂漫的样子。即便是后来他另娶他人,有妻有妾,她虽然伤心,可是伤心完了依然能吃能睡,让他心疼又好笑。   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变化,那或许就是阿凝出生开始。   自从有了阿凝之后,万芙就变了,变得谨慎小心,变得不再将他当做生命里的全部。这世上在没有什么比阿凝更重要。   丁永隽不是不吃味儿,可是阿凝也是他的亲生女,所以丁永隽也宠爱阿凝,至少他在和万芙做着同一件事情,让她高兴地事情,这就够了。   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却沉醉于过去的种种不愿意相信,也不将这种变化放在眼里。   时至今日,这一抬头,丁永隽才猛然惊醒,他与万芙在不知不觉之间,好像已经渐行渐远。   丁永隽在万芙的面前站定,竟行了一礼。   然而万氏并没有阻止,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个礼。   丁永隽看着她,露出苦笑。   万氏斟了两杯茶:“三哥请坐。”   丁永隽站着没动。   万芙也不勉强:“三哥说要再见我一面才能签下和离书,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   “你心里怨不怨?”   丁永隽冷不丁一个发问,让万氏端着杯子的手偏了一下,洒出一些热水来烫了手。   丁永隽慢慢地走近:“你早该让我知道,从我娶了华氏开始,你就怨我,而后有秦氏,有那些孩子,你心里怨恨对不对!?”   他忽然越过石桌,走到万氏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激动的呵斥道:“可是我也怨,我心里也怨!十几年了,十几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怨恨我自己,所以我从来不敢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阿芙,除了华氏和秦氏,我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凭什么不要我,你凭什么!” 第141章 断情   万氏神色宁静的看着不太镇定的丁永隽,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三哥再不喝茶,就该凉了。”   丁永隽的一腔悲愤就像是被即将凉掉的茶水泼了一把似的,慢慢的消了下去。   万氏淡定从容:“三哥这样握着我,我也喝不了茶了。”   丁永隽的手也跟着慢慢松开。   “和离书,你要定了是吗?”   万氏:“我要定了。”   “若我不给,你会想什么法子来要?”   万氏抬眼看他。   “三哥。”万氏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样子,她看着丁永隽,却又像是透过他,见到了多年前那个被兄弟排挤,却隐忍不发,比任何人都委屈,也比任何人都努力上进。   “还记得我刚进府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照顾我,所以我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躲在后院的一棵树上看书,那是夏日,阴阴夏木,将你藏得严严实实,可还是被我发现了。”   万氏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温婉的笑意。   绿衣少女双手负在身后,在树下来回踱步,好奇的而看着并不准备下来的小少年:“你是三哥罢。”   丁永隽白净红润的脸蛋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甚至连多一眼都没看那凭实力得宠的表姑娘:“我不记得我娘给我添过妹妹。”   小万芙站在树下,一本正经的摇手:“我不是你娘生的妹妹呀,我是远房的,论辈分,我要叫你一声三哥!”   丁永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喔”了一声。   万芙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实诚的问:“三哥,你不想下来说说话嘛?”   丁永隽:“不想。”   万芙也没有勉强,低声的嘀咕了一句什么,背着手一蹦一跳的走了。   丁永隽的注意力却不自觉的被万芙的背影拉走了。   其实万芙第一天进门的时候,丁永隽就和府里其他人一起迎过她。她宛若一个公主般被迎进府里,成为了主母最疼爱的表姑娘,上上下下没人敢怠慢,就连父亲也对着表姑娘客气的很,一点没有作为姨父的长辈之姿。   届时,作为正房所出的嫡长子大哥和二哥看着小表妹的眼神都在发光,丁永隽暗自嗤笑,本能的就不想和那个小表妹有什么纠葛。   后来听说了很多事情,无非是大哥和二哥为了小表妹闯祸,可是父亲和母亲只惩戒大哥二哥,对小表妹保护的十分的好,那一瞬间,丁永隽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若是小表妹的心向着他,是否也能将父亲和母亲的眼光,往他的身上多放一放?   这种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又很快就消失了。   他不屑用这种方式。   而今,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丁永隽更不想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他并没有撒谎,手里的书是偷偷的从大哥的书房里面拿出来的,父亲没有少给钱他们买书,可是他的书每一次都会被大哥二哥弄坏无法阅读,他深知自己若是将事情捅出去,母亲未必会真的罚大哥二哥,但是两位兄长事后一定会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所以他隐忍下来,索性去偷他们的书看,左右他们也不爱读书,买回来都是浪费。   每一次偷来这些书,他都要躲着尽快看完,在他们发现之前将书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丁永隽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维持的不错的小秘密,竟然被发现了。   那一日,两位兄长将他从房间里踢出来,一边踢打一边引来爹娘,指着他大声呵斥:“娘,阿隽是贼!父亲明明都给我们三人买了书,他还要偷我们的书!那书上有夫子要考的内容,他分明是想让我们都考不过!”   丁老爷蹙着眉没说话,让丁永隽自己辩解:“阿隽,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丁老夫人的关系,所以丁老爷一直对他这个庶出的孩子态度微妙,丁永隽很清楚他母亲之所以能爬上父亲的床,未必就有多少真情实感,母亲没了,主母主动将他记到名下,庶子变名义上的嫡出第三子,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丁永隽跪在地上,忍着身上的疼痛。   并非不能狡辩,只是狡辩赢了又如何!?   几位公子不和的消息不胫而走,无论是父亲还是主母这边,都会不好做。   息事宁人,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最合适的选择。   “咦?”一个软软的小声音从一旁传来,丁永隽心中一动,竟不想去看。   至少,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姨父,你们在做什么呀。”   众人一看,纷纷俯首。   是主母亲自牵着表姑娘过来了。   丁夫人慈爱的看着小万芙,对丁老爷笑道:“老爷,何事这样喧哗?”   丁老爷显然是不想让夫人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来,跟何况小万芙也在。他赶紧息事宁人,让其他人带着几位公子离开。   万芙忽然脱了丁夫人的手,蹦蹦跳跳到丁永善面前:“大哥,我可找到你啦。”   丁永善看着漂亮的小万芙,竟紧张的忘记自己在声讨丁永隽:“表、表妹找我?”   “是呀!”万芙转过头,奴婢杜鹃已经捧着几册书过来了。   万芙面露惶恐,白嫩嫩的小指头搅在一起,“大哥,阿芙无聊,想找几本书读一读,姨母本是叫阿芙找你们借一借的,可是阿芙找你的时候你不在,便擅作主张自己拿了,姨母说不问自取视为偷,阿芙给你认错,给你磕头了!”说着,脑袋往下一扎就要给丁永善磕头谢罪!   周围人惊呆了,丁老爷亲自来搀扶万芙:“阿芙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阿善的不也就是你的吗!”   丁永善也被可爱小表妹给弄蒙了,都忘记了自己刚才言之凿凿的说丁永隽偷书,赶紧道:“表妹客气了!表妹以后喜欢什么书,无需打招呼,直接去拿就是了!”   丁老爷却因为丁永善这一番话,想到了他刚才笃定的言辞,此刻不免厉声道:“阿善!”   丁永善楞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一味地诋毁丁永隽的事情似乎曝光了:“爹……我、我也不知道是表妹拿的。”   丁老爷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自己都没弄清楚,竟然还敢言之凿凿?   万芙扭动小脑袋,望向地上受伤的丁永隽,面露诧异:“三哥这是怎么了?”   丁夫人走了过来,把万芙护着,淡淡道:“你几个哥哥顽皮打闹,你可不要学他们。”   万芙仰着小脑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丁老爷趁机拉开话题:“阿芙,府上三位兄长都有自己的藏书,往后你要看了,差丫头去要就是。”   丁夫人看了丁老爷一眼,笑道:“何须这么麻烦,阿芙喜欢看书,往后府中置办书册的时候,多加一份便是了。”   万芙闻言,欢呼着鼓掌,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姨母放心,阿芙一定好好爱惜书册,绝不故意损毁!”   丁夫人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不错,书册珍贵,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古人凿壁偷光,也不过是想要努力读书,如今你们有这样好的条件,若是还为了小事情闹来闹去,实在是不像话。”   明明是对着万芙说话,却像是在说给所有人听。   丁永善原本还灵机一动想要把三弟书册损毁的事情说出来,这样母亲说不定就能定他一个毁坏书册的罪名,惩罚一下也好,没想万芙又道:“姨母也给我买书,实在是太好啦!”她瞧了一眼丁永隽,踮起脚煞有介事的对丁夫人招招手,脸上写满了“你俯下来我刚说个秘密给你听”的八卦,在丁夫人含笑俯身的时候,小万芙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小声音控诉:“其实前几日阿芙才找三哥借书,可是三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不肯借给万芙,三哥实在是太小气啦!”   前几日!?   丁永善楞了一下,立马恶狠狠地瞪着丁永隽。   他的书早就毁了,所以他果然是偷书看的!   丁永隽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丁永善知道丁永隽偷书看,为此还特地在书房里面布下机关准备抓现行,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勤勤恳恳不知机关的时候,一个小身影正蹲在丁永隽的房门口,吃力的想将一本新书从门缝底下塞进去。   “你在干什么?”没有温度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万芙的小身子一震,又很快恢复淡定。   “三哥,是你啊。”   丁永隽的嘴角撇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说,你往我门缝里狠命的塞什么呢?”   哎,被抓包了。   万芙拿起书册亮给他看:“三哥,你以后要拿书的话,就来拿我的吧,我都看完啦!你拿大哥和二哥的,他们知道了会苛责你,可是你拿我的,我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哒!”   丁永隽嗤笑一声:“殊不知表妹还是这么通透之人,我偷书就是偷书,拿书算是怎么回事。”   万芙皱起小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忽的,她一展笑颜,生机勃勃:“三哥,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回去把书藏起来,你去偷,你要是偷到了,我就给你一个奖励!”   丁永隽扭头就走。   万芙着急的在后面挥挥手:“真哒!”   丁永隽走了十步,停住。   “一炷香。”   万芙:“诶?”   丁永隽的声音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一炷香的时间,你慢慢藏,一炷香之后我来……偷。”   身后传来了少女欢呼的声音,以及哒哒哒跑走的步调。   丁永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君子,他只是想要尽快拥有离开这个家自立门户的能力而已。   所以他没有等一炷香,而是立刻就跟上去了。   万芙的小院子虽然不大,却比所有人都精致。   婢女杜鹃年长,跟着小姑娘后面苦口婆心:“几位公子不和,姑娘何苦这样插手呢?三位公子,虽说前两位嫡出公子殷勤了些,假了些,但比那些连面子活都不做的公子还是要强一些。奴婢瞧着那个庶出的公子面相阴鸷,恐怕非善类,他不会明白姑娘想帮他的心意,说不定还会责怪姑娘多管闲事呢!”   “啊?”万芙诧异的停下藏书的动作,张大小嘴盯着杜鹃。   杜鹃叹了一口气:“那位公子出身不好,出身不好的人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姑娘可千万不要将他想的太简单了。”   万芙眨眨眼:“他想要什么呀?”   “无非是出人头地。”   万芙想了一下,扭头继续在假山底下挖坑埋书,吭哧吭哧的评论:“那他要努力哦!”   杜鹃:……   拗不过主子,只能陪着她胡闹了。   忽的,杜鹃听到万芙软软的小嗓子认真的说道:“两位哥哥对我殷勤,是因为他们自己得到很多,有多余的气力来对我好,阿隽哥哥对我不殷勤,那是因为他连自己都难保,可是我不一样啊,我得到了那么多的好,应该分他一些嘛。”   杜鹃哭笑不得。   万芙还在自言自语:“姨母说,我爹娘都不在了,那姨母就是我的大恩人,姨母收了阿隽哥哥,就是认认真真将他当做了儿子来看,所以我要帮着姨母照顾他嘛。”   原本的平面,愣是被小万芙推出了一个小土包,瞎子看不到还能被绊倒呢。   万芙得意极了,插着腰站在小土包面前,笑盈盈的:“阿隽哥哥,要认真找哦!”   少女蹦蹦跳跳的和丫头去洗手换衣裳。   眼看着两人已经走远,丁永隽却并没有急着出来将小土包给挖开。   嶙峋怪石之后,是掩面而泣的少年极力压抑哭声的隐忍,当中,又夹杂着几分动容。   ……   不知什么时候,丁永隽已经以手掩面,微微低下头。   年过三十的男人,与当年那个隐忍哭泣的少年在此刻,仿佛合成了一个影子。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小万芙长成了亭亭玉六的少女,而他也成了一个不再掩藏自己心意的少年郎。万芙还是每一日都活泼乱窜,叫人好气又好笑,但是丁永隽心里,开始谋划更多的东西。   如何在这繁杂的世上站稳脚步,真正的给阿芙一个无风无雨的庇护,如何与她一起走完这一生,都值得他细细思索。所以他开始醉心于笼络势力,强大自己。   只是在这条路上,他走得太急,在大哥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所以一番算计,将华氏送到了他的身边,也将他与万芙之间劈开了一道永远合不拢的鸿沟。   万氏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凉亭一角背对着丁永隽:“虽然有了姐姐,但我依然不想离开三哥,年轻的时候总是冲动又干劲十足,其实,我是想过要与姐姐争一争的,将你藏起来也好,打晕了带走也好,三哥只能是属于阿芙一个人的。”   丁永隽嚯的一下站起来,竟有些激动:“可是你没有!阿芙,难道你觉得当年的我会因为华氏是侯府出身,所以一定答应吗!?你没有留下来,你走了,走的痛痛快快,干干净净,连一丝余地都没有给我留!”   “不然还能怎样呢?”万氏淡淡的笑了一下,微微歪头看着眼前的景色:“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见了天大的便宜,被丁府收养,做了一个金贵的表姑娘,可原来不是这样……”   身上系着血仇,身份是一个秘密。   “凭着年少气盛,或许是可以争一争。可是姐姐出身侯府,对京城的事情十分熟悉,若是我真的与她争个你死我活,又激的三哥你执意不娶侯府的姑娘,事情或许就会闹大。那时姐姐已经委身于你,你若不娶,就是毁她一生。即便姐姐会放手,侯府也不会任由自己的颜面被折辱,二女争一夫,娘多年来将我藏着的辛苦便会毁于一旦,所有人的努力都会变成一个笑话,一旦我的身份曝光,还极有可能连累丁家一并入罪。姐姐在侯府过得不容易,又与你有夫妻之实,侯府夫人想要对付她,定一个罪名让她和丁家人一起死简直易如反掌。”   万氏转过身,意外的并没有泪流满面:“三哥,你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最明白止损的道理。你觉得在那个时候,明明有一条生路可走,为什么偏要选一条死路?”   丁永隽竟然被万芙说的哑口无言。   有些事情,事后来想或许能理出个一二三的门道,但是在发生的那一刻,总是最容易往糟糕的方向发展,无论事后拍多少脑袋,都无可避免。   “那你一定要走吗?”   万芙像是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难不成要我留下来,贺你大婚之喜?”   丁永隽的心仿佛被钝器狠狠地凿了一下似的。万芙第一次发病,就是在那个时候,千钧一发之时,是那个叫酉生的婴孩救了她一命。   忽的,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捉住她的手腕:“和离之后……你想干什么?”   万芙的眼神动了一下。好像是看到了从前那个熟悉的,疼人的三哥,她的笑容甜甜的:“三哥,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将前尘往事全都理清楚。在对你的这份情谊你,阿芙从来都是捧着一颗真心,不曾有半分虚假的。可是天不从愿,往这份情谊里扎了太多太多的针刺。纵然阿芙知晓各人皆有各人的无可奈何,却也终究不愿意在这份情谊中委曲求全。更何况,即便我不和离,三哥又真的能将姐姐赶下妻室的位置吗?”   不等丁永隽回答,万芙已经帮他做决定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多年来,华氏辛辛苦苦打理后宅,不用那些出身不好的主母惯用的手段对付非亲生子女,已经足见人品。或许丁永隽当初愿意娶她,也是因为看到了两人的出身上的相似之处。因为明白理解,所以从不逼上绝路。   当年那样做了,如今……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当年我走了,却走得不彻底,被三哥你找到了,心智不坚与你回去,却让姐姐和孩子们多年来过得辛苦。而今我不再是那个随随便便就远走他乡的万芙,更不再是揪着从前那些情调放不宽心的表姑娘。”   万芙对着丁永隽正正经经的行了一个妻礼:“请三哥……成全。” 第142章 小宴   万氏和丁永隽和离了。   按照身份来说,万氏是个妾,不存在和离一说,但身份和地位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如今万氏贵为郡主,连出府都是以夫妻的礼制来处理的,没人敢说她是妾侍,更没人敢说她是被休的。   这件事情仿佛被人有意压着不去议论谈起似的,换做平常,必然会在京城名媛圈子里掀起一阵风暴,可是这一次,安安静静,无一人提及。   不多时,当今圣上十分器重的秦侍郎即将要与丁家姑娘成亲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丁家成为了京城权贵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走了一个郡主和小县主,却招来一个宠臣女婿,这真是祖上烧了高香吧!   明显的门不当户不对,却因为圣上赞了一个“好”,而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这丁小三到底是什么人物?   作为舆论的衷心,丁荃更是被京城的名媛们提出来前前后后无一遗漏的评头论足,酸涩有之,羡慕有之,愤愤不平有之,冷言以对亦有之。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都没挨到丁荃的衣角,就全被关在了郡主府的门外。   “听说成亲是个很麻烦的事情,累人不说,一整日都跟个摆件似的供人观看,这几日,光是从秦家夫人那里就来了八个嬷嬷!八个!”丁荃神色凝重的比了一个八:“说是要教我大婚的礼仪!”   丁荃越说越沮丧:“离大婚还有半个月尚且这么要命,大婚当日我岂不是要交代在那里!?”   “噗嗤。”丁凝很不给面子的笑了一下。   丁婕将丁素调好的花露一分为四,“秦侍郎是官家人,又是如今被器重的青年才俊,官场上多少人想要巴结讨好笑里藏刀,你这婚事就有多繁冗复杂万众瞩目。”   丁素看着直勾勾盯着花露的丁凝,疑惑道:“你现在能吃这些了。”   丁凝立刻道:“自然是能吃的!”   话没说完,要分给她的那碗已经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拿了过去。   酉生带着清隽的笑容站在几位姑娘面前,温声道:“她这几日借着药苦口,四处找甜食吃,郡主已经吩咐,不许她吃太多的甜食。”   丁凝如临大敌般盯着酉生,脸上写满了:你们合起火来欺负我!   丁荃趁机把她那一碗拿走,分给了其他三碗,得意的盯着丁凝挑眉毛。酉生看着气呼呼的丁凝,笑着离开了——他原本也就只是路过罢了。   丁婕看着酉生离去,忽然道了句:“原来清尘大师还俗,也是一枚清俊佳公子。”   丁荃探头去瞅,中肯点头:“嗯嗯!这个长相放在京城里面都有的一拼!”   丁素对这种皮相向来没什么兴趣,“话说回来,酉生现在住在郡主府,可是要继续与你的婚事?”   仔细算一算,他已经在外面历练过几个月,当时万氏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他。酉生飞速从外面赶回来之后,就一直陪在丁凝的身边,如今的酉生不再是和尚似的光头,头发长长了不少,因不便扎髻,多数时候都带着书生的巾帽,看起来文质彬彬,清俊隽秀。   丁凝的注意力从花露上拉了回来,双手一摊:她也不知道。   丁婕看着她小癞皮狗似的渴望眼神,把自己碗里的分了她一些:“少吃一点,香香嘴巴就好。”   丁凝感激的看着丁婕,抓着大姐的手蹭蹭:“还是大姐宠我!”   不料,一边的丁素酸溜溜的说:“是啊,大姐疼你,为了做这个花露用了整整五个时辰蒸馏提炼的二姐便无所谓了。”   丁凝立马朝着丁素拱拱鼻子:“二姐也疼我!”   丁荃看看大姐,又看看二姐,茫然无措的端着一大碗花露,羞愧的低下了小脑袋。   丁凝将她的模样收在眼中,与两位姐姐对视一眼,纷纷轻笑出来。   丁荃猛地抬起头,脸有点红,红到最后,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世上的事情总是很奇妙,好像随着万氏的出府,留存在这个府里的一切矛盾都无声的化去了,虽然万氏和丁凝离开了丁家,却有了更好的身份和地位,像是一事抵一事似的,从前的恩怨隔阂都变得不重要,几姐妹相处起来反而更加融洽自然。   刚聊了没多久,丁婕就催促两位妹妹回府了,丁凝一脸的意犹未尽:“这么早回做什么!郡主府有宫里来的御厨,做饭十分美味,我还想留你们呢!”   丁荃顷刻动心。   天晓得这段日子,处在筹备婚事中的她过的有多么的心酸艰苦!   今日出来小聚已经是人间天堂,若是能吃到御厨做的美味,简直可以立地成佛啊!   但丁婕还是婉拒了:“明日一早要去芙蓉园参加一个小宴,今日出府本就不容易了,娘让我们早些回去,还有许多规矩要耳提面命。”   丁凝一人瞅一眼:“什么小宴?”   丁荃对着丁凝挤眉弄眼,丁素看在眼里,懒得阻止。   丁婕笑笑:“只是普通的小宴罢了,你大病初愈,郡主连风都舍不得你吹,那小宴人多嘈杂,你想都别想。”   丁凝的小脸瞬间垮下来,的确,她自从进了郡主府之后,连门都没出过,而她从前那个弱不禁风的母亲,如今宛若一个康健之人般,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人,府内不乏有皇后送来的奴人,丁凝原本还担心这些人仗着皇后是娘家,不服管教,没想一个个的被母亲管的服服帖帖,反倒是她这个小县主,无权无势,在这些高冷的嬷嬷们面前浪花都翻不出一朵。   实在是很可怜。   在丁婕的催促下,三姐妹匆匆离开。   丁凝看着姐妹们离去的背影,难免孤寂。   其实从母亲和离之后,几位姐姐就时长来看她。她们来去都低调,并不大张旗鼓的,每一次来逗留的时间也不多,可是丁凝已经十分满足。   明明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到了如今才觉得这份陪伴是如此的难能可贵。所以,她虽然不敢断言母亲和离一定是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但也知道,这是一件令所有人都释然的事情。   “我的小县主在这里发什么愁呢。”明明走了的酉生去而复返,坐在丁凝的身边。丁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都是初来京城,大姐都已经有应酬了,我却连郡主府的大门都没出过。再这样下去,我一定是生京城里面最没见过世面的县主!”   酉生被她逗笑了,“就这么想出去?”   丁凝诚恳的点点头。   酉生耐心的解释:“等到御医三诊,确定你已无大碍,郡主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拘着你。更何况——”酉生意味深长道:“那可不是什么家人欢聚的小宴,你去了,怕是一口东西都吃不下。”   咦!?   丁凝的兴趣立马被勾起来。   酉生笑意加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碗药来,“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丁凝:“……”   ……   马车哒哒的往府里走。   马车里十分的沉默,丁荃缩在角落暗中观察,并不主动打破这份沉默。   丁素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大姐。”   “不行。”丁婕直接拒绝。   丁素:“我想……”   “想都别想。”   丁荃看的莫名其妙且津津有味。   丁素:“这样的小宴,无非是侯府的人想趁着这个风口浪尖将丁家狠狠地踩一脚,何必要送上门去给人家踩呢?”   丁婕:“你以为不送上去,对方就不踩了吗。去了,人家尚且踩得客气含蓄些,悟性稍微差一些的都未必听得明白。”   丁素:“总之我不想去。”   丁婕倏地抬起头来:“那你想去哪里?承英书院还是卫队署?”   丁素一愣,哑口无言。   丁荃看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咽咽口水:“明日……真的有这么凶险啊?”   之前她就隐约的听过侯府的人和大娘有过节,本能的觉得这个小宴没那么简单。不过她怕大姐和二姐有什么芥蒂,没敢问的太直白。   没想丁婕神色严肃,淡淡道:“侯府的人是非多,阿荃,明日你万不可跟着乱走,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丁素点头:“还喜欢无事生非,如今你是大红人的未婚妻,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秦泽,就有多少双眼睛会一并盯着你,你若是有半点差错,秦泽难辞其咎。”   丁婕:“主要是眼光会被质疑。”   丁素:“其次你们的婚事也会被质疑。”   丁婕:“紧接着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质疑。”   丁素:“所以你们夫妻二人会活在这些口舌质疑之中,好一段时间走不出来。”   丁荃的神态从“茫然无措”变成“目瞪口呆”,目光在两个姐姐的脸上左右交换,就差缩到角落瑟瑟发抖了。   这个小宴好可怕!她不去可不可以!?   两位姐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略略对视一眼,又各自望向别的方向,仿佛是在告诉她——想都别想。   ……   该来的总会来,芙蓉园是圣上赏赐给永宁公主的园子,永宁公主年轻活泼,时常喜欢组织京城名媛们一起赏花饮茶,如今正是花期最好的时候,第一批新茶也已经上供,不聚一次实在是说不过去。   华氏为了不让三个女儿丢人,一早就请了京城的嬷嬷给她们上课。丁婕对这些已经是十分麻木,丁素也应付的来,丁荃就惨了,宛若处在人间地狱。   因为只请了同龄人,所以华氏不好跟着过去,派了苏嬷嬷在一边伺候着。苏嬷嬷耳提面命的告诉三人,永宁公主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圣上十分疼爱的一个女儿,所以千万不能失礼,更不能失言。   三人都没有和这个永宁公主接触过,只能附和着点头。   等到马车抵达芙蓉园的时候,有小奴小跑着过来,一脸歉意的让车夫往另一条车道走。   芙蓉园很大,四通八达不少的门,可是若是有客人前来,理应走正门才显得尊贵,小奴把人引导了邻正门的东南门,且做了一番解释——原来,太子瞧上了永宁公主的芙蓉园,也想摆一个切磋文采的小宴,不料与永宁公主订的日子撞上了,换在平常,永宁公主必然要哭哭啼啼的闹到皇上那里去了,不过这一次,她竟然十分大方的答应了,分了半个园子给太子招待贵宾。未免两方的宾客冲撞在一起,这才将永宁公主的客人从距离办小宴较近的那个门进去。   小奴似乎瞧见了是丁家来的马车,所以殷勤了一句:“听闻秦侍郎也在受邀的名目之内。”   还在吭哧吭哧下马车的丁荃仿佛被戳到了敏感点似的,猛地抬头——阿泽也来了!   丁荃一直以为两人下一次见面就是成亲的新房了!   等等!   她如临大敌般看着这座华丽的园子,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被质疑! 第143章 茶话会   进了芙蓉园,丁荃才知道姐姐们说的“紧随其后”真不是开玩笑的。   开凿芙蓉园的工匠一定不是将这里当做一个园子开的,这必然是比照着仙山来开凿的!依靠着宝德寺山引山泉入园,九曲十八弯里处处是源头活水,有可食用的肥鱼,也有供观赏的锦鲤,听说永宁公主虽然跋扈,却是在口腹之欲上十分有造诣的一个人,自从圣上给了她这个园子之后,她便添造的十分接地气,别的不说,光是这可食用的肥鱼已经说明了一切。   下人引着她们三人去了一个十分大的园子,这院子大归大,却不是一望到底的平坦石板,而是用一条条蜿蜒的小槽划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位置,这位置正好用来放置宴席的圆桌,眼下宴席未开,放置的都是吃茶的小桌。小槽蜿蜒曲折,并非单一的隔开,而是在小槽之中种植了一些细碎的小花,虽热不比珍品花卉来的艳丽夺目价值连城,却也在这片簇拥中显得生机勃勃,娇小可爱。   永宁公主是今日的东道主,坐在最前头的位置,与几位交好的小姐妹们说说笑笑,其中就包括侯府那位华云音的长女吴婷萱,和殿阁大学士的嫡次女袁莹玉。顺次而下的,也是别的侯府亦或是国公府的姑娘们,只是她们与永宁公主并不亲近,也不愿意做那腆脸巴结的角色,   丁荃忽然想起当初在泗陵城的那个姚曼兰姚姑娘,真奇怪,这里竟然没看到她。   永宁那边远远地就看到了丁婕等人,原本是在于袁莹玉说话,顿了一下,袁莹玉顺着永宁的目光望过去,跟着楞了一下,然后神色微妙的看着吴婷萱。   吴婷萱淡定自若的喝着茶,饶是袁莹玉看着她,她也一眼都没往边上瞧,反倒是见两人不说话了,笑着把刚才的话接上:“容少国公便怎么?当真没给那个面子么?莹玉妹妹何时也学会说话说一半了?”   永宁神色暧昧的收回目光,仿佛是猜到了吴婷萱的态度,袁莹玉秉着看好戏的心态,也掩唇笑了一下,“是呀是呀,我可不敢乱说了,省的旁人听去了,说我碎嘴子。”   永宁娇嗔道:“我看你是想吊我的胃口才是!”   袁莹玉与吴婷萱对视一眼,纷纷笑作一团。   永宁是先皇后的掌上明珠,容烁是容皇后最宠爱的侄儿,永宁公主心仪容烁,在京城的名媛圈子里头早就不是秘密了。可是谁都知道那容少国公油盐不进,长到这个年纪,连一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原先也有人质疑是不是这文武双全的少国公有什么隐疾,后来差点被少国公的追随者打出隐疾来,议论声这才歇下去。紧接着就有人来澄清了——信国公府家规严明,国公与夫人对府内人的要求十分的高,至今为止,就算是通房丫头也没有国公夫人瞧得上眼的。素质不行,再怎么都不能将就。   这样一来,越发的让人觉得若是有人能进信国公府的大门,那必然是一个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名门闺秀了。   “公主,丁员外府上的姑娘们到了。”   奴才前来通报,恭恭敬敬的站在老远的位置,声若蚊蝇。   “他站的那么远,公主怕是听不到吧。”丁荃躲在两位姐姐后面,小声嘀咕。   丁素面不改色,绷着微笑的唇线亲情提示:“还是笑笑吧,这才开始呢。”   丁婕也是面色平静,什么都没说。   公主身边的奴才都是看人下菜碟。她们出身丁家,在三娘离府之后,越发是和皇亲贵族沾不上关系了。严格上来说,今日这里怕是只有她们三人是商贾之女出身,在公主的宴席上,奴才自然不敢打断公主与贵女的谈话,若是重要的人,主子自然会放在心上,无需奴才多说,比如今日来的是那容少国公的话,永宁公主指不定要搬着梯子在墙边盼着。可来的若是无干人等,做奴才的,不会为了这些人扰了主子的雅兴。   果不其然,永宁公主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缠着袁莹玉要听容烁的事情。   袁莹玉为难道:“其实我也是听我爹偶然提及过,听闻皇后终于要给容少国公寻一个差事,正考虑将人放到圣上身边一同议政呢。”   永宁吃了一惊。容家向来不培养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可是这并不代表容家就没有实力来培养,不过是忌讳罢了。皇后这一次是怎么想通了,竟然要让容家的人进入这样重要的中心地带?   容烁自小文武双全,在人才辈出,时刻有后浪乘风而起的京城中,一直保留着属于自己的一个地位,是十分难得的。这样的人入朝为官,难免让人有些期待他会有怎样的作为。   先时来了客人,无论远近亲属,永宁公主必然要亲自接待,或拉倒身边仔细说话,譬如吴婷萱和袁莹玉,或妥当安置小桌供上茶点,譬如在座的各位,还没有哪一个像丁婕她们这样,被晾着许久都没有打理的。   永宁公主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这种冷淡解释什么,因为在这里坐着的一半人晓得丁婕她们的出身的,只会当做是她们自己想要攀附巴结,巴巴的想法子进到这里来的,说不定永宁公主根本不晓得有她们,而另一半不认识的人,便从前一半的口中认识了,且有了一样的看法。   又过了小半刻,永宁在那边听完了自己梦中情郎的所有小道消息,边上一个伺候的嬷嬷上前在她身侧耳语几句,永宁这才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望向丁婕这边,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之下款款而来。   “几位可真是稀客了。”永宁笑着打招呼,终于想起来介绍丁婕等人:“诸位,今儿咱们这里可来了个大红人儿!”   不等其他人发问,永宁已经从丁婕和丁素身后将丁荃拉了出来:“久闻不如一见,这位便是如今那位炙手可热的侍郎大人的未婚娇妻,丁家的三姑娘了。这两位,是丁三姑娘的姐姐。”   丁荃一听,心里的小人脸蛋就一垮——不合适不合适!怎么能将她当做领头的来介绍呢!大娘虽然是镇远侯府的庶女,可是大姐和二姐也是那位吴姑娘的表姊妹,她反倒是隔得远一些,无论从长幼还是亲属,不该这样介绍的。   一脸无措中,丁荃趁机看了看两位姐姐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敬。   两位姐姐甚至很有心的往后退了一步,一点没准备跟她追究这个介绍上的门道问题,面带和煦的微笑,仿佛此刻说的都是和她们无关的人似的。   丁荃暗自懊恼——论到这方面的定力,她果然还是太差了!难怪大姐和二姐会说她要被质疑!   丁荃心下一沉,索性也学着大姐和二姐的样子,面带微笑。   永宁也是讽刺一时爽,她早就从吴婷萱这里听说了不少那位夫人从前在侯府里做的下作事情了。都说人往高处走,她倒是好,自甘堕落的和一个商贾扯在一起,失了身子,到头来还要侯府给她出面要一个名分,简直丢尽了侯府的脸,所以她出嫁之后,侯府也算是和她彻底的断了来往。   但是这位夫人又舍不得与侯府的这份牵绊,仿佛只要和侯府扯上点关系,自己就还是金贵之身似的。所以每年过节总会来侯府,一年到头说不上一句话,却免不得打照面被恶心一番。   永宁十分的同情吴婷萱有这样的表姐妹。   看看她母亲,侯府嫡女出身,嫁得好,她如今也是金贵的很。再看看那位夫人教出来的几个姑娘,在这样的场合连几句客套话都不会说,真是不讨人喜欢!就这样还想攀龙附凤!?   永宁觉得再讽刺下去,自己就很没品了,给她们找了一个最角落,景致最不好的小桌招待一下便草草了事。   这样一来,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对于丁婕她们的身份,总有知情人。明明是有血缘的姐妹,一个坐在公主的身侧,另一个坐在犄角旮旯里!饶是不用一言一词来羞辱,正常人都没脸继续呆着了。   这一头,离得远远的丁荃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能呼吸了似的,一边大口喝茶,一边对两位姐姐小声道:“我方才都感觉到杀气了!”   丁婕和丁素一人捧着一杯茶。   丁婕:“小口些喝,茶水洒出来湿了衣裳就不好看了。”   丁素:“就你这样,还敢家给秦泽?这若是能酝出杀气,那你成了秦夫人,怕是每一日呼吸的都是尸气了。”   丁荃已经被恐吓的习以为常:“我都还没嫁,你们便这样吓唬我!是怕我先嫁了,大娘要逼着你们赶紧嫁吧!”   丁婕保持着微笑:“你还是大口喝茶吧。”   丁素:“吃喝都堵不上你的嘴呢?”   就在这时候,有太监小跑着过来传话——永安公主到了。   一园子的贵女们纷纷起身,连永宁都起身走出来了。   永安公主齐川落是容皇后的女儿,与永宁年岁相仿,却不似永宁这样咋咋呼呼,相反的,很有容皇后母仪天下的气度。而那位名满京城的姚姑娘,是与永安公主一同来的。   “咦,是她啊!”丁荃总算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忽的,她觉得大姐喝茶的动作慢了一拍,悄咪咪的望过去,她不由得抖了一下。   大姐的眼里哟,全是小刀子呢! 第144章 排挤   “皇妹!”永宁笑着迎过来:“前些日子我去请你,不是说这几日有事情,无暇出宫么。早知道你要来,我一定到门口去接你!”   永宁公主虽然是先皇后的爱女,但是容皇后毕竟是枕边人,受到圣上更多的宠爱和信任,永宁也不傻,容皇后对她好,她自然也是要与永安交好的。   不过永安今日,实在是有些闷闷不乐。   一旁的姚曼兰轻咳一声,作了解释:“快别问了,公主受了委屈,自然是要来与自家姐妹说道说道。”   永宁一听,立马坐不住了:“混账!有谁敢欺负皇妹,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姚曼兰没说话,而是用一种漫不经心,凑巧,的眼神望向了最远处丁婕那一桌。   永宁听出来姚曼兰是知道内情的,顺着望过去,立马就想通了——如今宫中论起大事,谁还比那誉王余孽的事情更大?也不晓得那对母女是有什么本事,哄得太后这样宠爱,那个商贾出身的野姑娘竟然要一国之母亲自教养,好大的面子!   永宁不会和永安争皇后的宠爱,但是换做别人,那就说不定了。   永安一向是给人一种与世无争天真单纯的模样,眼下闷闷不乐的,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对方的不对!   永安与容烁是血亲,看在这一层上,永宁也觉得这个闲事自己管定了!   “将丁家姑娘那一桌挪到这边来!”永宁发号施灵,又亲自将妹妹永安拉倒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才是姚曼兰,吴婷萱和袁莹玉左右挨次坐下。   丁荃觉得这个永宁公主真是有病,为什么要叫人挪来挪去的!再说那个小亭子那么小,都坐了一票人了,也不嫌她们过去了更挤吗!   更重要的是……丁荃咽咽口水:“咱们这样过去,是不是就要开始准备当面受辱了?”   丁婕在奴人的催促下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子,一直淡定自若的态度仿佛忽然就有了一丝改变,她压低声音问道:“阿荃,若是有人欺负秦大人,你该如何?”   丁荃斩钉截铁:“我便拆了他!”这话不作假的,她又不是没有救过秦泽!   丁婕点点头:“如今你是秦泽的未婚妻,未婚妻也是半个妻,夫妻一体,损你便是损秦大人,正如我最初与你说的,试想一下,有人想借你损你秦大人,你又该如何?”   丁荃捏紧小拳头:“要坚定地损回去!”   丁素:“你有这样的觉悟,我替秦大人感到欣慰。”她扭头望向丁婕:“不过大姐,阿荃再怎么折腾,也只是小打小闹,秦大人一只手就遮过去了,你我这样还单在家中的女子,还是低调些。”   丁荃:二姐你确定不是在刺激大姐么……   三人按照永宁的吩咐去了亭子那边小坐。   永安公主闷闷不乐的,没怎么在意来的人。这里面只有姚曼兰算是和她们真正意义上有过交集,所以也是她打开了话头:“丁姑娘,一别数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丁婕微微一笑:“姚姑娘别来无恙。”   永宁瞧了姚曼兰一眼。   姚家的女子总是心高气傲,不喜与普通权贵结交,饶是永安曾经解释过只是与姚曼兰很谈得来两人才走的近,永宁还是觉得姚曼兰是有些看清自己的。   可是当着永安的面,永宁不得不接下姚曼兰的话头:“本公主听说这几位姑娘都是蜀州来的,姚姑娘怎么也去过蜀州吗?那里好像很远吧。”   边上一个姑娘笑了起来:“我倒是听说蜀州那边的口音怪得很,不同于京城的雅言,听都听不懂,不是说蜀州是个商贾云集的地方么,呵呵,话都听不懂,也不晓得要怎么做买卖呢!”她这一句话,带动了好些姑娘一起笑,然后望向丁婕等人:“这几位姑娘是从蜀州来的么,你们可会说蜀州话。”   丁荃丝毫不怀疑,只要她们点头,接下来就该表演蜀州方言了。   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疑惑……   这群姑娘们,真的是站在名媛圈顶端,见多识广的京城贵女么?   丁婕:“蜀州地大物博,即便是地方语言也会随着地域变化有些许不同,粗鄙之言,不敢在各位姑娘面前惹笑话,既然来了盛京城,也该入乡随俗。”   姚曼兰看着丁婕,笑盈盈道:“丁姑娘的蜀州话是何味道我不清楚,不过这盛京城的雅言却是讲的极好的。”   袁莹玉瞅了吴婷萱一眼,笑了:“说起来,丁家这几位姑娘,还算是萱姐姐的表亲呢。”   吴婷萱面无表情的回视袁莹玉,没说什么。   永宁也想到了:“是啊,阿萱,你那位姨母也是从侯府嫁出去的,不过这么多年了,好像也没听你说过,莫不是都不认识了吧。”   吴婷萱这才正经的看着丁家三姐妹,淡淡一笑:“蜀州地势偏远,的确是走动甚少。”   这么一句,算是完整的带过了她们的关系。   出身低微,却巴巴的出现在这里,还因为吴婷萱的关系挨着永宁公主这么近,周围的人看着丁家三姐妹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袁莹玉眉眼一挑,笑道:“说起来,我兄长近几日给我弄了只外来的哈巴狗,要说这哈巴狗,京城本土的本就不少,可是对比那外来的,便完全不一样了。京城的喜欢巴结人,但多少晓得好歹,瞧见主子不开心了,绝不巴巴的继续纠缠,可是外来的那种哈巴狗可就不一样了,不懂风土人情,也不懂瞧人眼色,见着了吃的玩的好地方,削尖了脑袋也要钻进来,恼人的很!”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神色越发的暧昧,甚至有人捂唇轻笑。   袁莹玉这个讽刺十分的明显不遮掩,若是换在更加正经的场合,她是决计不会这样说话,但是今日的场合本就没有那么严肃,袁莹玉更是永宁公主请来的上宾,面对的对象还是出身低微的人,袁莹玉就算真的这样说了,也不过是把大家放在心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   丁荃悄咪咪的瞧了一眼大姐和二姐的态度,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真厉害,两人简直面不改色。   可是她心里已经有一点小气了!   且不说这破宴会根本不是她们自己要来的,就算是,她们也不曾想过要巴结任何人,这些人是喝醋长大的么,一句话比一句话酸。   有了袁莹玉这个开头,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说话果然就比较随意了,好像谁都能站出来酸一酸丁家姐妹,而作为商贾出身的丁家姑娘初来乍到,为了站稳脚跟熟悉环境,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永宁作为牵头人,心情越来越好,连一开始闷闷不乐的永安都在这样的氛围里莫名的舒了一口气。   最后宴席结束,宾主尽欢,除了丁婕三姐妹。   甫一出园子,丁荃便扶着马车开始喘气:“我险些以为我要窒息在里头!”   丁婕和丁素从容不迫的走过来,丁荃有点同情它们了:“大姐,你们之前不是经常会和侯府有联系么?大娘会带你们回侯府,也会送东西过去,难不成每回都是这样的?”   丁婕的淡定是真淡定,半分掩饰的神色都没有:“你以为呢。”   丁荃无话可说。   这样的场合,果真是去一次就要反胃三天,真是一点都不作假的。   偏偏她们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真是平白挨拳头。   丁婕和丁素齐齐上车,还没等丁荃上来就让车夫驾车。   “啊啊啊,还有我啊!”丁荃作势要飞身上车,丁婕却伸手拦了她一把,无奈的示意她往后看。丁荃不明所以的扭头,就见到一身暗赤色官服的秦泽站在不远处。   两位姐姐毫不犹豫的将她丢在了这里,秦泽见到马车走远了,才缓缓地走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丁荃还没从忽然见到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秦泽无奈一笑,指了指院子:“方才我就在你的另一边。”   另一边……   对了,今日太子也摆宴席了。   丁荃忽然想到了刚才在园子里的事情,莫名的有些脸热。   今日的小宴,她和两位姐姐一起被从头到脚的明朝暗讽了一通,什么类比都有。相比之下,秦泽却是被当做炙手可热的朝臣请来宴席的。   两相对比之下,丁荃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愧疚。   怎么办,她好像给秦泽丢脸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秦泽微微弯腰找到她的手牵起来,无比自然的与她并肩而行:“园子里的饭不好吃吧。”   丁荃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才不呢,那可都是御厨,味道十分不错,就是每一盘太少啦。”   秦泽睨了她一眼,感慨道:“可是我觉得十分的难吃,在里面也没吃什么,陪我找个地方吃顿饭吧。”   丁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且有些责备:“你本就弱,还不好好吃饭,这可不行。”   秦泽忽然一顿,颇有些不满的盯着她:“你说谁弱?”   丁荃张了张嘴,怕自己太直白伤到他,索性扭过头打个哈哈企图糊弄过去。   秦泽眼神温柔的看着她,没有再辩解什么。两人去用了饭,酒足饭饱之后,丁荃双手托腮看着灯火之下秦泽俊朗的脸庞,有些沉醉。   她的眼光……真是好啊。   秦泽擦了擦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把人拉到了自己面前坐在他的腿上,不等丁荃反应过来,秦泽已经双手箍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胸前。   丁荃:“!”   “最近有点累。”秦泽饭后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丁荃想给他倒杯水,却被死死地抱着。   “整天面对着这些老狐狸,实在是心累,还是看到你比较开心。”   丁荃脸上一热,忍不住想笑,在园子里的委屈一扫而光。   秦泽今日有多风光,当日离开盛京城,众叛亲离就有多落寞。看似光鲜的背后,付出了多少,隐忍了多少,旁人从不在乎,他也从不稀罕跟谁诉苦。   可是今日,他却对她说这样的话,让丁荃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可以抚慰他的那个人的感觉。他这样辛苦都还在继续努力,她为何要早早的生出这些讨厌的情绪!?   有这样的情绪,才是配不上他的行为!   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秦泽的头上,像是安慰小动物一样轻轻地摸他。   埋在她胸前的秦泽忽然轻声一笑,把她抱得更紧了。   ……   几乎就是在小宴之后的第二天,京城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篇弹劾太仆寺少卿袁少安的文章在京城中默默的流传开来。   文章内容讲述,一个偶然的日子,笔者瞧见了袁少卿用来着赠礼的珍贵品种宠物,那可真是极品中的极品,血统纯正相貌端庄,袁少卿一双毒眼制霸宠物界,买宠当选袁少卿,错过袁少卿便错过了整个珍品宠物圈!   京城繁华,大户人家的夫人姑娘们难耐深闺寂寞,养个宠物什么的实在是太平常了,品种越稀罕的越是有门面,可是商人奸诈,连用来做贡品的神兽都能弄虚作假,日常售卖的宠物实在是防不胜防。   可是袁少卿就不同了,瞧一眼就能瞧出来你是人是狗。   行文至此,笔锋忽转,以“上天为你打开一扇心灵的窗户,必然会关上一道仕途的门”为隐晦主题,表示袁少卿看宠物百无一漏,偏偏在朝廷选马时低调的过了头。还十分恶毒的估算出大靖近十年来大小战役战马的伤亡,竟估算的有理有据,直指身为太仆寺少卿的袁少安并未将自己在动物界的天赋发挥到战马上,还颇为冷幽默的感慨,倘若往后打仗都不骑马,骑珍品宠物,那大靖必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此文一出,京城哗然。   娘哟,这是谁又要搞事情了! 第145章 撤职   这篇文章一出,京城再次迎来了久违的文坛之热,回望上一次这样闹腾,还是那篇仁君仁心的大作引起的。   文章所指的袁少安首当其冲的成为这篇文章冲击的对象。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明明一件事情并非是一个人能做的,但是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引来了过多的关注,那个被关注的人仿佛就成为了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挑选战马,袁少安身为少卿自然职责所在,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未必是他能一锤定音,即便真的是他选出来的战马,也会经过剩下的重重筛选,多方达标之后才会作为幼种来培养,所以就算真的是战马出问题,也绝对不是袁少安这一环出问题,但现在袁少安自身少了几分低调,又刚巧撞到马蹄子上面了,必然就成为了战马培育失误的罪臣。   更何况,这事儿是放在文坛,那就更可怕了,拿笔写字的文人才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始作俑者,你若不是那更好,牵涉几个便笔伐几个,没在怕的!   袁少安是真的慌了,他没想到自己玩玩宠物这种小爱好竟然会被上升到这样的政治高度,思来想去,这事儿唯一可疑地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袁莹玉。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那些小畜生都是顺道给你弄来的,你在那些姐妹面前挣些眼馋也就罢了,不要大张旗鼓的炫耀,都是畜生东西,有什么好炫耀的!”   两人是一母同胞,袁少安自小也疼爱这个妹妹,这样严厉的呵斥,从小到大屈指可数,袁莹玉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被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委屈的直掉眼泪:“兄长骂我做什么,我何时向旁人说过这些!?莫不是兄长你自己结交狐朋狗友,坑了你一把,你怕父亲母亲责备你,就想污蔑我!”   袁少安:“我污蔑你!?莹玉,做人可要讲良心,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情求大哥,大哥不是帮你办的妥妥贴贴的,就连此番你瞧上了那位秦侍郎,不甘心这样的青年才俊娶一个商女为妻,不也是我这个大哥在帮你牵线搭桥找关系与秦侍郎认识么!眼下你竟然说得出什么污蔑你这样的话,莹玉,你可真是没良心!”   袁少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袁莹玉更气:“什么机会!什么机会?我连那位秦大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芙蓉园小宴后我去了你说好的地方,像个傻子一般等了许久,结果秦大人早已经走了!”想起那一日自己瞒着小姐妹不自然的样子,又想想自己空等的傻样子,她深怕那些精明的姐妹看出些什么来,这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字不提。   袁少安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那一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袁莹玉低头开始抹眼泪。   “在外头就听到你们吵了!吵什么吵!”袁夫人走了进来,呵斥二人。   袁莹玉不敢让母亲知道自己对秦泽的意思,也不敢把这份委屈暴露出来,可是越想就越委屈,眼泪珠子也收不住了。   袁夫人沉声道:“少安,你又欺负妹妹了!”   袁少安:“娘,我怎么敢啊!”   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父亲回来了,正在前厅找你呢。似是有什么急事,你莫要耽误了。”   袁少安心里一沉,觉得事情不妙。   事实上,他的感觉很敏锐。   父亲任职翰林,一向不曾出什么错,他把袁少安放在太仆寺,也是希望他能真的学点东西,若是能入伍锻炼锻炼也是好事,现在直接被一纸文章打成了一个玩物丧志的废物,还因为这些玩物误了朝廷的大事,袁大人看到文章之后一直都是战战兢兢,深怕自己有什么潜藏的对头在这个时候往皇上那边吹什么风。好不容易等到下值回来,提着袁少安就是一顿狂叼。   闻风而来的袁夫人自然是护着儿子的,知道事情难过的来龙去脉之后,袁夫人竟很快冷静下来:“老爷,这事情摆明了是冲着咱们安儿来的,你身为安儿的父亲,不尽快将幕后做手脚的人找出来,在这里怪罪无辜的孩子做什么!?安儿自小就与动物处得来,当初让他去太仆寺也是你允许的,怎么现在都不记得了吗!”   袁大人当然知道这些,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战马失利也是事实,很多时候,没麻烦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有麻烦,总得有人背锅。所以袁少安是自己弯下腰让人往身上放锅,他在外面做事不要面子哒?当然要先回来发泄一下!   发泄完了,一家人坐下来冷静分析。   身为翰林学士,袁大人也有自己的心腹,文章出来之后,好些人聚在一起研究过,抛开它的针对对象,不管是从行文风格还是剑走偏锋的文意,都像极了之前曾经热闹过一阵子的那篇文章,当初那篇文章的笔者,是如今正被提拔着的齐北侯府世子,镇远侯爷的亲外孙吴敬君。   可是袁学士挤破脑袋都没想明白,齐北侯府有什么一定要针对他们的理由!   “会不会是吴敬君那小子想要进翰林院,所以先给老爷您一个下马威?”袁夫人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盛京城从来不缺少年热血的才子,当初那个穿着状元服的秦泽将京城闹的鸡飞狗跳,自己也惨遭贬谪,如今不还是风风光光的做着自己的侍郎么!   袁大人第一时间觉得不可能,吴敬君是有病么?一只脚还没在翰林院站稳,就想风光无限了?但是……如果……万一……现在的年轻人跳脱又不按照常理出牌,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慎思一晚,袁学士想着明日一早下朝之后主动提着袁少安去跟圣上请罪,万万没想到,圣旨竟然是连夜送到了学士府,将袁大人与袁少卿请进了宫里。   袁少安没想到事情竟然闹的这么大,圣上要亲自面见,战战兢兢的与父亲入宫。   袁大人觉得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篇文章胡言乱语就惹得圣上真的怪罪什么,只能猜想是不是袁少安真的落了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现在罪加一等深夜问罪,一路上差点没用车夫赶马的鞭子把袁少安抽死,可怜兮兮的袁绍安除了爱好宠物,真的交代不出任何错处了。   然而,事情似乎比袁大人想象的要麻烦。   披着龙袍的皇帝齐北斋显然是从龙床上爬起来的。   见到袁氏父子二人,齐北斋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说起了急召的缘故——   就在今夜,一只小畜生忽然出现在寿康宫,将安仁县主吓得心疾复发,此事惊动了嘉荫郡主与太后,郡主当场就要解决了那小畜生,不料小畜生竟然是永宁公主宫里的,得知爱宠走势,也不晓得是脑子抽了还是怎的,跑到寿康宫去要,嘉荫郡主当着永宁公主的面将小畜生血溅三尺,吓得宫人悉数面色惨白跪倒一片。   永宁公主当场就要以污秽太后寝宫之罪将嘉荫郡主拿下,不料太后从容出面,让人将小畜生的尸体剥皮抽筋,等同于将小畜生处死的决定扯到了自己的身上,将永宁公主吓得面无血色。   而后皇上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开玩笑,太后慈悲为怀,是大善大德之人,怎么会杀生!?于是,处死一只小畜生的意思,又被皇帝扯到了自己身上,身为一国之君,他严肃的命皇后以宫规处决那小畜生。   一个晚上,可谓是鸡犬不宁,永宁一腔委屈还没发泄,齐北斋已经亲自问罪。   永宁是先皇后的孩子,齐北斋连容皇后不好过多苛责都想到了,也着实让容皇后感动,顶着天子的盛怒,反而给永宁说了不少好话,让齐北斋有阶梯下转移怒火,果不其然,这怒火顺势就转移到了将小东西送进来的人身上。   宫规也并未严格规定过不许养宠物,宠物即便打理照顾的再好,始终难掩畜生气味与一身畜生毛,爱美的妃子,亦或是随时等待招幸的嫔妃不愿意让自己身上沾染的畜生痕迹惹圣上不快,很少有碰这些的,所以像永宁这样的小辈养宠物的比较多。可是现在畜生吓人,还吓到了最不该吓得人,那宫规也得随之立起来,并且要杀一只鸡,方才显得这宫规立的有威严。   想也知道,袁莹玉与永宁交好,那小畜生的的确确就是袁莹玉托兄长帮忙弄的,袁少安知道是永宁公主的差事,十分热情迅速的给弄了一只,不料竟然惹上了那位煞神!   “安仁县主是天赐之命,太后更是喜欢疼爱的紧,今日不仅吓到了安仁县主,连嘉荫郡主与太后都跟着受累,究其原因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小畜生,实在是叫人恼火。袁卿,你说说看朕要怎么处置?”   袁大人想要辩解,却无从开口。   齐北斋也是心累,他冷哼一声,道:“既然袁卿的爱子对畜生道这般精通,朕倒也不好阻了他的前程,从明日起,就不要在太仆寺中虚度时日了。”   袁大人痛呼一声,不断的为袁少安求情,袁少安自己也忍不住求情,齐北斋大手一挥,赶人了。   太仆寺少卿痴宠一事,随着明德县主病发彻底被落实,第二日,他就被撤了太仆寺少卿的职位,被迫回家牵猫逗狗。但这事情显然没有完。   忽然冒出来的文章入了圣上的眼,吴敬君很快就被找过去了。   拓印的文章送到了吴敬君的面前,齐北斋抱着一杯茶盯着略显慌乱的吴敬君:“你小子,越发没有章法了,这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吴敬君看着这文章,简直有苦说不出,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有了这么个东西,他这段时间的确是打算往翰林院里面钻,只要进了翰林院,就有机会进入权臣的中心圈子,只要打磨历练几年,在内阁混的风生水起,成为最年轻有为的权臣十分有望,结果现在袁少安被撤了职,他进翰林院的事情一直被卡着,想也知道是谁在作怪!   皇帝也没明着说吴敬君这么做有什么罪,但是言辞上没什么嘉奖,说了几句就把人放走了,吴敬君出宫门的时候,腿都在发抖。   当初他完全是机缘巧合下才得到了这个冒名顶替的机会,这段日子他搜刮了不少那个神秘笔者的册子,正在模仿他的文风,结果就出了这个。   吴敬君混沌了多时的脑子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他隐约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阴谋!   ……   话分两头,袁家人和吴家人如何如何,丁婕等人并不在乎,反倒是听说丁凝被吓病,狠狠的担心了一把,可是当时丁凝因为授课时间太晚直接被太后留在了寿康宫里,发病之后,人也一直留在宫里,眼下她们想探望都没机会。   就在这时,宫中的马车来到了丁府门口。   太后身边的嬷嬷亲传太后懿旨,要见丁家的三位姑娘。 第146章 考察   丁婕不傻,以华氏与丁永隽女儿的身份,她们这一辈子都难见到太后一次。   现在忽然得到传召,最有可能的还是因为三娘和丁凝。丁凝在宫中被宠物咬伤,太后和皇上皇后都惊动了,那今日进宫,一定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   丁荃不安的坐在一边,“大姐,我没见过太后诶,太后凶不凶啊?会不会不喜欢我们,然后比芙蓉宴会那一日更难受啊!”芙蓉宴那样的场合,已经被丁荃列入了此生不再向往的场合,太要命了。   丁婕慎思片刻,道:“总之,慎言慎行就对了。”   丁素一直坐在一边,老神在在的,好像这事儿和她完全没关系。   马车行至宫门口,是桂嬷嬷亲自把她们领到太后的寝宫的。   花园里,远远地瞧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坐在那里,一旁并无丁凝和三娘的身影时,丁婕心中升起了一些警惕。   万氏和丁凝果然都不在,三人到了太后面前,齐齐行礼,低着头不敢乱看。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经,语气平淡:“来了,都坐吧。”   三人落座,桌上上了一遍新的糕点。   太后:“这里都是蜀地进宫的糕点,想来你们来京来的也匆忙,并没有什么多的准备,尝尝看,味道和家里的是不是一样。”   丁素和丁荃在这个时候都以丁婕马首是瞻,丁婕看着桌上的糕点,竟真的伸手拿了一块品尝。   不是做做样子食之无味的品尝,而是很认真的吃下去,剩下的二丁瞧见了,也跟着应声品尝。   丁婕放下糕点,恭敬道:“回太后,蜀地食材种类繁多,美食不计其数,又因往来商旅熙熙攘攘,为迎合不同地方的商旅,食物的味道反倒做的五花八门,各地的特长都取一些,众口皆可调,所以这糕点,并不只有蜀州人的家乡味道。”   太后的眼神亮了一下。   “哦?那地道的蜀州味道是什么味道?”   “锅……”丁荃下意识的就要回答,被丁素狠狠地瞪了一眼,硬生生的憋回去,眼神惶恐的看了看其他人,深怕自己失礼了。   丁婕微微一笑:“太后恕罪,三妹自小好吃,时长与阿凝……与明德县主一同外出,整个蜀州几乎都被她们二人吃遍,谈到吃的,自然会激动些。”   提到丁凝,太后果然更开心了。   “是了是了,那个小丫头,她娘拘着她的吃食,回回见着她都是含着泪花花,抓着哀家一顿诉苦。”   谈到丁凝,丁素犹豫片刻,主动开口:“太后娘娘,听闻明德县主在宫中被宠物咬伤,民女斗胆,求问县主伤势。”   丁素很会抓重点,丁婕与丁荃几乎是同时露出担心的神色,毕竟这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的表情,太后并未去打量,反倒是低头喝了一口茶,“那孩子福大命大,伤势不怎么严重,正在偏殿里头习课,待到皇后授课后,你们便可过去与她说说话了。”   既然还能习课,那就的确是没什么了。   “对了,你方才说,你们蜀州吃什么最好?”太后似乎对吃也很感兴趣,这话是问丁荃的。   看到大姐对自己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丁荃这才大胆道:“吃锅子呀!这么大的锅子,煮上上好的红油料,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切盘,麻油碎料装碟,大家围在一起涮锅子吃,可是顶好吃的!”   太后怔了一下:“这样吃?”   丁素笑了笑:“太后万金之躯,吃食上必然是重重谨慎步步小心,蜀州往来嘈杂,又都是走街串巷的游郎货商,锅子一摆,围桌而坐,哪怕是萍水相逢的江湖朋友,一顿锅子下来也能称兄道弟,吃锅子更多时候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身处其中的氛围,市井气重,自然是进不得京城贵族的列席的。”   的确,锅子虽然好吃,却绝不是太后娘娘这样的人物能吃的,退一万步,即便是真的要吃,那也是皇上皇后作陪,还不得用同一个锅子,一顿锅子吃下来一定是井然有序声势浩大,完全失去了吃锅子的意义!   太后与她们说话,越说越起劲,最后扭过头问桂嬷嬷:“说起来,你也与宸王妃在蜀州呆了一阵子,可有吃过蜀州的锅子?”   丁婕心中一动,看了桂嬷嬷一眼。   桂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亲信,如果说之前桂嬷嬷就在蜀州待过,那会不会……   桂嬷嬷赧然一笑:“太后莫要取笑老奴,宸王妃饮食清淡,老奴也不擅众口,那蜀州的锅子实在是味道十足,年轻人一定喜欢,老奴却是耐不住的。”   太后的兴趣更浓厚了:“如今乍暖还寒,哀家倒是想尝尝看这个锅子了。正好安仁县主整日吵着要吃点好吃的,你说摆一个蜀州的锅子宴如何?”   蜀州……锅子宴!?   丁婕被太后豪放不拘的做派吓了一跳:“太后娘娘……”   太后已经决定了:“别说了,哀家都是被你们给馋的,要哀家说啊,这宫中的东西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为了调和哀家的胃口,什么都做的均衡,哀家吃多了,都吃不出这东西本该是什么味道。人老了,上了年纪,什么东西的味道都淡了,今儿个哀家就馋上蜀州锅子了,桂嬷嬷,让御膳房去准备,再让人去拟一个名单。”   说到这里,太后看了三女一眼,笑道:“丁府的三位姑娘给添上,安仁县主喜欢锅子,这又是她一起吃到大的姐妹们,一起吃锅子,热闹。”   丁婕忽然觉得,在太后这样的女人面前,做太多的准备反而像是个笑话。来之前,她曾想这次进宫或需要被问责,没想到太后只字片语都不提,而是兴高采烈的着手准备蜀州锅子宴,这样的走向,是她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   谈完了锅子,太后就准备去休息了,找了人带她们去见丁凝,然后什么都没问。   直到三人走远,太后才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桂嬷嬷,你瞧着这三个丫头如何?”   桂嬷嬷垂首道:“要论看人,还是太后看的精准。不过话说回来,老奴虽然只在太后身上学了三四成,去也看得出这三位姑娘是真心的担心安仁县主。侯府的那位庶出姑娘如何作为,暂且不谈,但她教出的几个女儿,着实大方得体,进退有度,那个三姑娘,又是那一位的徒弟,老奴觉得这三人差不离,并非那种会利用县主的身份给自己争什么的人。”   太后安静的听着,没有给出意见,但是桂嬷嬷心里清楚,太后这是认同了。   若非是从安仁县主那里听说,太后也不晓得永宁公主借着芙蓉小宴令她几位姐姐难看,宫中那一闹,是她为几位姐姐出气的杰作。   令人意外的是,太后不仅配合县主演了这一出戏,叫永宁公主好一阵子不敢有动作,还拆了一位少卿的台,现在更是亲自见了县主的三位姐姐,因为太后担心她们利用姐妹情谊牵绊着安仁县主,利用县主。   因为丁婕与丁素是那个侯府庶女所出的关系,太后对她们并无好感,也警惕的很,但是现在看来,太后对她们显然已经宽容了不少,这里面有多少安仁县主的缘故,桂嬷嬷不敢猜测,她只知道,太后对安仁县主的疼爱,怕是超出了她最初的预估。   见到丁凝的时候,她一身华服,梳着精致的头发,带着华丽的首饰,跟着皇后学习各种贵女的礼仪,了解皇室宗亲。皇后温婉可人,对待丁凝像是亲生女儿似的,很有耐心,不过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皇后的亲生女,永安公主。   大抵是为了让丁凝更快地融入皇室,所以皇后授课的时候,是带着永安一起的,可是从小恪守规矩的永安公主根本没有见过丁凝这样不按照套路来的野丫头。   瞧着自己的母后对一个野丫头悉心教导,永安心里吃味儿,好几次想要给这个野丫头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被她识破不说,还反将一军,大大的折了面子,被母后责备。永安心里越发的不喜欢这个丁凝,这也是芙蓉小宴时她闷闷不乐的原因,得知丁凝心中对几个姐姐亲近,所以在小宴上丁家女被羞辱的时候,她也笑了出来,觉得心情开朗很多。   见到三丁过来,皇后就知道太后那边已经过过眼,既然将人放过来,那就是默许了她们接近安仁县主。   说到安仁县主,容皇后也是十分感慨的。   一个长在商贾之家的小丫头,竟是这般的冰雪聪明举一反三,学什么都快,还学的有模有样。原本皇后忌惮她的聪明,对她与太后的相处存着防备,可是在太后的指点下,容皇后才看出这小丫头对母亲却是实实在在的孝顺与爱护。   容皇后从未见过一个未及二八的小姑娘有那样厚重的孝心,还藏得严严实实。她越是笑的没心没肺,其实越是不想心中着紧的人担心自己。她并非软弱无能的孩子,可是她所有的利刃旨在与保护母亲,保护亲人,然后才是保护自己。   身为母亲,容皇后多希望永安也能学会丁凝的本事,这样即便她这个母后无法一直保驾护女,也不会太过担心,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任何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无忧无虑,无需学会任何的本领来保护自己,时时刻刻都有人护在她的身边。   时间长了,看到丁凝一本正经的学东西时,容皇后不自觉地就越来越用心,越来越喜欢她。   不仅喜欢她深藏于心的善良孝顺,更喜欢她恰到好处的聪明。   也是在这个时候,容皇后动了一个心思——   嘉荫郡主母女虽然深受荣宠,却并无家族根基作为威胁,换句话说,她们的荣辱都是皇上和太后给的,这与容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异曲同工的味道。   容烁也到了娶妻的年纪。   先时容皇后便不想他娶一个门第太重的,眼下,安仁县主似乎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   见到丁婕等人来了,皇后很快结束了今日的授课,让宫人上了瓜果点心,就把这里留给她们小姐妹之间叙旧。   永安自然不会和她们说话,跟着皇后一起离开。   丁凝一见到她们,立马泪汪汪的诉苦,丁素看不下去,拎着她回自己的寝殿,和丁荃一起七手八脚的帮她卸掉了头上的头饰,吩咐宫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丁素将新的花露给她的时候,丁凝开心的欢呼不已,兴致勃勃的就要用花露泡澡。   泡澡的时候,丁婕主动去帮丁凝梳头,趁着另外两个在外面等着的功夫,对丁凝道:“说是被宠物咬伤,我倒是没见到你身上有什么伤口。”   丁凝喜滋滋的抱着花露瓶子,面露差异:“都传的这么离谱啦?我明明让传本县主受到惊吓,旧疾复发呀。”   丁婕好气又好笑,捏了她一把:“你还挺得意!”   丁凝疼的嗷嗷叫,一边躲一边解释:“这不是我的主意啊!掐我干什么嘛!”   丁婕原本就是要质问质问她此次为何这么大胆,闹这样的事情,将宫中都搅得鸡飞狗跳。   太后和皇上现在对她们母女虽然爱护有加,可是凡事都有一个度,况且太后那样聪明的女人,那里能耍小心思!她不该这样胡闹,挥霍自己得到的宠爱。   可是丁凝这句话,让丁婕生疑:“什么叫不是你的主意?这么大的主意,除了你还有谁敢出?”   丁凝眼珠子一转,笑呵呵的:“那大姐你就自己猜呗,反正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太后那一头就更不用担心啦,她一早知道我是假装的,我娘早就罚过我啦,她还帮我求情呢!太后是个很好的人!”   丁婕不知道该怎么教训她才好,心中的疑惑转了一圈,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我问你,那个给你出主意的人,是不是对你二姐有意思的人?”   丁凝的笑脸一凝,小嘴张着,诧异不已。   丁婕心下大定:“周世昭?”   丁凝笑不出来了,娘诶,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第147章 气人   因为丁凝并无大碍,也不好一直住在寿康宫里,所以夜深之后,她就随母亲回到了郡主府。   万氏要教训的,前几日就已经全都说了,再加上丁凝本就会卖惨,她也就没再提这次的事情,只是让酉生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作妖。   丁凝对着酉生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的往房间走。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酉生的声音从容淡定:“不去见见你的朋友?”   丁凝一愣,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酉生无奈一笑,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丁凝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酉生嘻嘻一笑,一溜烟跑了。   书房中,周世昭一身卫队署的官服还未退下,毫不客气的坐在书桌前,看着丁凝找来的那些话本,竟然也看的很是认真。   一只手嗖的将话本抽走,周世昭这一日大概很累了,慢悠悠抬起头来:“哟,小县主回来了。”   丁凝把话本子宝贝似的收起来,显然对周世昭粗暴的阅读方式很不满。   周世昭:“小气鬼。”   丁凝瞪了她一眼:“如今不是你求我办事嘛,哪有求人办事的人这种模样的!”   周世昭哼笑起来:“哟,了不得了,这小脾气。”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粗粝的手指敲着桌面:“也不想想老子每天巡街拼命,还要帮你找这些小人书!”说完,又是一整包袱丢在桌上。   丁凝欢呼一声,照单全收。   合作愉快的达成,周世昭伸了个懒腰。   真要命,老秦那个混蛋最近树敌不少,害得他也要加紧速度来做点成绩,偏偏卫队署以胡方为首的人暂时还敲不开,他如果慢了,怕是就没办法配合老秦了。至少在老秦成亲之前,要先咬下卫队署这块饼,算是给他成亲的贺礼。   “世昭哥哥。”柔柔的小嗓子忽然发声,完全没有撩动周世昭酥软的神经,反倒让他一个激灵,警惕的看着忽然凑过来的人:“你干什么?”   丁凝好奇的看着他:“我二姐都要嫁人了,你还这样巴着她,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周世昭反唇相讥:“你也要成亲了,不也有人巴着你的事情不放么,你怎么就紧着说我了?”   丁凝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忽然伸脚踹了他一下:“不许胡说!”   周世昭纹丝不动,嗤笑一声,摆摆手懒洋洋的走了。   回到府中,得知丁婕等人是被太后请走的,华氏紧张的把人叫到面前问了问情况。文章的事情华氏一概不知,但是她知道太后一定对自己当初抢了万氏正室的位置心怀芥蒂,所以华氏担心太后是抓她们进宫找麻烦。   好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饶是如此,华氏还是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   丁荃和丁素大婚在即,若是太后借故来对付她,那就功亏一篑,尤其是丁永隽与华氏和离之后,越发努力的经营着盛京城的生意,同时还兼顾着四淩城那一头的动静,这让华氏意外又欣慰。   他再也不是那个没有了万氏便什么都做不了的痴情种。   她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所以最近她难免再分心与丁永隽之间重修旧好,现在万氏不在了,以前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   “往后宫中的人有什么动向,你们须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娘比你们更懂得这里头的门道,你们年轻没有经验,着了谁的道都不知道!”   此处华氏没有明说,但是言辞里对万氏母女的防备十分明显。   “对了素素,高家的公子这几日一直来找你,却找不到你的人。虽说成亲之前不宜见面,可是娘也不希望你们这个亲成的尴尬,如今那高家公子是真心对你,你既然答应了这门婚事,也该抱着一颗真心才是。今日娘替你应下了高公子的邀约,明日你哪里都不要去,和高公子见见面说说话。都快成亲的人了,反倒生分起来。”   华氏叮嘱完丁素,又转过头来嘱咐丁婕:“你也是,过几日你见几个人,这几日好好准备准备。”   从母亲房中出来,丁素与丁婕并肩走着,忽然问道:“大姐,你还不准备告诉娘你和宁伯州的关系么?”   丁婕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有空担心我,不如想想你要怎么做好高家的儿媳妇。”   丁素笑了一下:“多谢大姐关心。”   姐妹两人言尽于此,各自回房。   第二日,高长鸣果然很早就来了丁府。见到丁素出来,高长鸣愣了一下:“你……”   丁素今日竟然是男装打扮,一身青衫,说不出的隽秀斯文。她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微微一笑:“不是说要外出么,京城人多口杂,成婚习俗规矩更是多不胜数,叫人瞧见了不好吧。”   高长鸣的脸微微一红:“其实……其实就在府中小坐也好,又或者可以去我找的一处园子,那里景色极好,不少珍品正逢花期,咱们也好赏景说话。”   丁素:“我今日不想赏景也不想说话,来京城这么久,出了太多的事情,反倒没有机会看清楚京城的风光,不如一起出去走走吧。”   高长鸣有些犹豫。   丁素:“若是你有什么别的事情不方便去,我一个人也没关系,我们改日再约便是。”   “不用!”高长鸣立马否决:“你想出去我陪你便是。”   丁素勾唇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京城的繁华一直都是响彻大靖的。比起蜀州的繁华,京城的热闹中又多了一丝肃穆。原本高长鸣准备驾马车从马车的车道游览一遍京城,可是丁素主意大的要自己亲自走,高长鸣反对无效,只能像一个小跟班似的跟在身后。   高长鸣的仆人看的目瞪口呆——少爷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言听计从过?   “素素,你想不想吃个这个!”高长鸣自认为熟悉京城,一心想着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来讨丁素的开心,可是今日的丁素好像和以往的差别很大,女子该感兴趣的东西她一样都不感兴趣,美味精致的小糕点,质地丝柔限量的帕子成衣,甚至是耀眼夺目的首饰,明明高长鸣见她都吃过用过,但就是入不了她的眼。   这让他有一种她换了一身衣裳,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感觉。   可他也是个拗脾气,丁素越不配合,越有主意,高长鸣就越是想把她给掰过来。身边的仆从看不下眼,趁着丁素在看一个路边摊贩吹糖人的时候将高长鸣请到一边:“少爷,您不能这样啊!”   高长鸣一个上午挫败的很,这会儿正跟自己生气,踹了一眼仆从:“你懂个屁!”   仆从忍着痛进言:“公子,这不是您未来的夫人么!您何时这样惯过一个女子的!从前你面对那么多的姑娘,软的硬的,哪个不是治的服服帖帖,怎么到了这个,你就束手无策乱了章法呢!”   高长鸣微微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仆从叹息道:“少爷,您不能惯着她,她就是仗着你的宠爱胡来呢!奴才可看的清楚,您给她什么,她就故意不喜欢什么,这都是做给您看的!”   高长鸣愣了一下,渐渐地也回味出丁素的不同来。   之前她见到他的时候,都会认真打扮,尤其是那股香味,十分勾人。可是自从来了京城,她鲜少与他见面也就罢了,连打扮都少了。难道她真的是故意的!?   被仆人点醒,高长鸣心里有点不快了。   丁素还背着手在看糖人,看的津津有味,高长鸣心下一横,走过去一把拉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   “你做什么?”丁素看着忽然变样的高长鸣,不解的问道。   高长鸣松开她的手,一脸的无奈:“你今日是怎么了?”   丁素笑了:“我怎么了?”   高长鸣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素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还是说刚到京城,有些地方不熟悉,和什么人有误会不快?”   丁素一脸的疑惑:“我瞧着很不开心?”   高长鸣也不迁就她了,有什么说什么:“你若是真的看了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你有多不对劲!”   丁素的笑容玩味起来:“高长鸣,这是什么意思啊?”   高长鸣扫了她身上一眼,似是提点似是无奈:“素素,家中虽然很多事情都是母亲做主,但是母亲很疼我,等到我们成亲之后,我自然会让你成为母亲喜欢的那一类儿媳妇,该怎么做我都会教你,如今我对你是真心的,也是极有诚意的要娶你,你不要再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试探我了可以吗!?”   丁素失笑:“高长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长鸣:“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还管我在说什么?”   “你今日是怎么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好好地约会,你穿成这个样子,在这些嘈杂的地方穿来穿去,你是在做什么?”   “哟,这是谁在这吵架呢。”一个懒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打扰到了正在吵架的人。   周世昭的长刀扛在身上,两只手一左一右的搭着,只带着两个手下在巡街。   一看到周世昭,高长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开了,一个健步挡在丁素面前:“我与我未婚妻说话,你插什么嘴!”   周世昭在原地站定,目光直接从高长鸣防备的脸上越过,落在后面女扮男装的女人身上:“丁姑娘,京城人多口杂,你这样女扮男装出来瞎逛,传出去不好听。”   高长鸣看看周世昭,又扭头看看丁素,气不打一处来,拉着丁素的手腕就要走。   “慢着。”周世昭喊住高长鸣,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高长鸣到现在还记得上次被这个男人一胳膊挥飞的精力,在看到周世昭伸过来的手时,竟然下意识的松开了擒着丁素手腕的手。   见到他的手松开了,周世昭的动作也止住了,他笑的没心没肺:“高公子,你这位未婚妻可是身娇肉贵,是个男人,下手就轻点,心里有不痛快,找人打一架喝顿酒发泄发泄也就算了,跟女人吼可不男人。”   高长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你……”   周世昭直接捞起丁素的手腕,刺激的高长鸣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袖子被捞起一截,周世昭一本正经的把手腕给他看:“看到没,都红了。”   丁素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周世昭,刚想收回手腕,却发现被他紧紧地捏着。   “喂。”丁素不冷不热的提醒他。   周世昭骤然松手,一脸的歉意:“哟,对不住,我是个粗人,下手没轻没重。”   高长鸣看着两人,心中怒火中烧,但是他今日没有带人出来,根本打不过这个大块头。他越想越气,对丁素吼道:“你……你居然让他抓你的手!”   丁素淡定自若:“你何时看到我让他抓我的手了 。”   周世昭一脸的诚恳:“高公子,你误会了啊,这次真是我自己要抓的。”   高长鸣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周世昭像一块滚刀肉:“啧,这不是送开了吗?怎么,难道就因为我抓一抓,这女人还变成我的了不成!?”   周世昭邪笑起来:“高公子的俊名名满京城,京城各大勾栏院无不奉为上宾,那些跟高公子春宵一刻的姑娘之后都要死要活,要是看到高公子现在不过因为自己的未婚妻被无关的人抓抓手就上蹿下跳,该心碎一地了。”   高长鸣急火攻心,亮着拳头就要去揍周世昭:“你闭嘴!”   周世昭用一种做慢动作的姿态闪开,高长鸣一个踉跄,拳头砸在了酒楼门口的红木柱子上。   “嗷!”高长鸣疼的嗷嗷直叫,那一声沉响混着骨节活动的声音,听着就很痛。   丁素总算不是太无情,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高长鸣又羞又气,今日本来就对丁素存着怨气,加上仆人那么一说,他心里忽然就觉得自己应该给丁素一些危机感了,所以他想也不想的拂袖躲开她:“不用你管!”   他看了丁素和周世昭一眼,话是对着丁素说的:“你……你好自为之!”说完,扭头就走。   好好地约会不欢而散,周世昭像是看戏似的,手收回去继续搭在刀上,还很欠的吹了一声口哨。见丁素不为所动,周世昭用刀柄碰了一下她:“嘿,你未婚夫气走了,不追一下?”   丁素看着周世昭欠揍的脸,伸出手露出三根青葱玉指:“三……二……一……”   气呼呼走了的高长鸣又回来了。   周世昭的脸色僵了一下。   高长鸣还在生气,但是又留了一线,他盯着丁素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没有得到喜欢的娃娃的孩子,又爱又恨:“虽然不晓得你今日发什么疯,可是姑娘家还是不要抛头露面,轿子已经租好了,就在一边停着,你走还是不走!”   周世昭无声的望向丁素。   或许是丁素对高长鸣的了解,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算错了什么,原本的吊儿郎当,变成了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然而,还没等丁素有什么反应,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顺利的打破了这个僵局。   “高公子!”一个容颜艳丽的女人从酒楼里出来,瞧见高长鸣的时候眼神都在发光。   高长鸣一看到这个女人,脸色就变了。   女人的打扮并不正经,身后跟着伺候的丫头和两个打手似的大汉,加上那勾人的脂粉味,青楼女子的身份并不难猜。   “高公子,你不是随高老爷去蜀州了吗。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叫做阿音的姑娘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漫不经心的打量另外两个人。   周世昭没什么可疑的,可是丁素……   在青楼的姑娘,看女人最准,丁素是女扮男装,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阿音的笑容僵了一下,和高长鸣也保持了一下距离,她尴尬一笑:“不知高公子正在招待客人,是阿音唐突了。”她哀婉的看了一眼丁素,柔柔一笑:“若是两位公子有雅兴,不妨来欢音坊小坐玩乐,阿音必然好生招待。”   高长鸣有些难看,几乎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跟丁素对峙,丢下一句“还有事情,改日再约”便匆忙的离开了。   阿音没有挽留,只是在高长鸣离开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丫头也是个人精,低声道:“姑娘,高公子不是说只要从蜀州回来就跟嬷嬷商量给你赎身的事情么?”   阿音若有似无的瞟了丁素一眼:“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的,兴许长鸣有什么别的事情耽误了,可是他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一定不会食言。”话毕,她对着丁素与周世昭盈盈一拜,在丫头的搀扶下离开了。   高长鸣人走了,轿子还留在这里,轿夫们大眼瞪小眼,催促道:“姑娘,您还回吗。”   丁素淡定拒绝:“不必麻烦了,各位去接下一单吧,我不用轿子。”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银钱不必退,几位拿去喝点小酒便是。”   于是,轿夫们愉快地散去。   没了轿子,丁素好像更轻松了似的,悠闲自在的越过周世昭,往大街上走。   被完美忽视的周世昭咬咬牙,小跑着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啧,你这未婚夫不怎么样啊,拈花惹草的,你还没进门,后宅就被分了不少房间,你进去还有位置么。”   丁素负手而行,专心的看着京城街景,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被情敌挑衅过得待嫁姑娘。   威武的大刀忽然横在了面前,丁素步子一顿,差一点点就撞上去。   周世昭气势汹汹的往她面前一站,身材高大的他几乎可以用居高临下这个词来形容:“老子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丁素缓缓抬眼,认真的看着他:“我听到了。”   周世昭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你知道他是这个德行但是还是要嫁给他?丁素,你没毛病吧!”   丁素笑起来:“周世昭,你没毛病吧?”   “我怎么了?”   丁素慢慢的收起笑容,玩味的看着他:“当初是谁说,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做任何事情?你现在在干什么?我嫁给什么人,跟你有一分一毫的关系吗?”   周世昭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还有点怒气丛生。   那天晚上,他的确是说了那些话,可是是想要激一激她而已,看到那篇明捧暗讽的文章的时候,周世昭就知道她又不老实了,可是他觉得很高兴,他认识的丁素本来就是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嘴巴毒的能闹死一窝耗子,却也心地善良叫人怜爱。   “我有话说话,你生什么气啊?”要看出来周世昭在生气,其实一点都不难,至少对丁素来说是这样。   好些日子不见,他比之前要更黑一些,但是她很喜欢他这个样子。也许是因为长期巡街,他比之前瘦了一点。丁素还是觉得他生的魁梧高大,站起来的阴影能把人整个笼罩进去的时候才好。   秦泽入朝为官,他与秦泽相互响应,自然不能落下来,然则秦泽有功名在身,承安伯府在京城有一定的根基,最重要的是秦泽本人真才实学很有谋略,想要步步高升很容易。   可是周世昭不同。虽然同样是顶着一个世子的身份,但是敬武侯府已经从京城消失了太久太久,如今重新回来,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周世昭更喜欢习武,自然走不了谋臣的路子,比起秦泽的老谋深算,他更多的是靠实实在在稳扎稳打的力气活儿来给自己挣功绩。   可是武将出身,为由战争最易挣功勋,在京城的天子脚下,还不知道哪一天才是出头之日。   “你在想什么?”周世昭直接的发问打断丁素的沉思,她眼神一动,下意识的与周世昭的眼神对上。   周世昭原本的恼火,渐渐的就在这个眼神里消散了。   他叹了一口气,认输了:“丁姑娘,这里回你的丁府还有一阵子路,我给你找一轿子吧,别在外头晒太阳了。容易变黑。”   丁素微微垂眸,轻笑道:“暂时还不想回去,世子若是还有公务在身,大可去忙自己的,丁素身娇肉贵不假,但给自己找一顶轿子回府还是会的。”说着就要告辞。   “等等!”周世昭再次揽住她:“老子巡街训了这么久,老子比轿夫还熟悉那些路,你要去哪儿,我带你去!   丁素眼中带着笑意:”不会麻烦世子吧。”   周世昭觉得她这个称呼实在是刺耳。   “再一口一个世子,老子把你捏成柿子你信不信!”   丁素认真的看着他,似乎不赞同他的态度:“你本就是敬武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爷,我的称呼有什么不对?”   周世昭“嘶”了一声,“你是诚心跟我找茬呢!?”   丁素摊摊手,迈开步子。   周世昭觉得高长鸣的这个话题还没聊透彻,继续追上去:“你真的要嫁给高长鸣?”   丁素看着前面的路,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周世昭,你觉得高长鸣是什么样的人?”   周世昭不屑的哼哼:“什么都不懂的二世子,废物一个。”   丁素忍着笑点点头:“也是,谁能有你能干呢。”   周世昭眯起眼睛,忽然凑了过来:“老子能不能干,你怎么知道的?”   丁素笑容一滞:“把你这个腔调给我收一收。”   周世昭悻悻的,他就是有意跟她开个流里流气的腔。   “高长鸣是高夫人的次子,肩上没有嫡子的压力,这么多年来也是过的无拘无束,他和生京城的很多纨绔子弟一样,在他们看来,有女人才是正常的,没有女人反而会变成一个笑话。饶是他本性纯良,依然会在这个环境之下被影响,被同化,至于他对我,或许是始于征服之心,或许始于真心,或者两者都有。看明白他这些,他会做的事情,也变得明白起来。”   周世昭抬手制止:“行,是我多管闲事,没想到你倒是帮他说起好话来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很了解他。连他要做什么要说什么都清楚得很。”   丁素话锋一转:“我也了解你啊。”   周世昭愣住了。   丁素笑笑:”至少从你愿意表现在我面前的那一面来说,我已经有了一些了解,至于那些你还没有在我面前表现的部分,也许是要等合适的时机吧。”   “那你自己呢。”   周世昭的玩笑腔调收了起来,冷不防的正经了一道:“丁素,你好像很会看人,看的也很准。那你自己呢?你真的看的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丁素看了他一眼。   周世昭皱着眉头,额角有细密的汗水。   丁素微微一笑:”我知道啊。”   她的这一声回答太轻了,好像融进了一阵风,吹的周世昭一阵舒爽,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也说出来了:“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吴敬君最近过的不安生。连你那位姨母也为他着急。”   丁素心中一动。   他这样拼命在卫队署摸爬滚打,竟然还有时间来看她的文章?   “多谢夸赞。”   周世昭:“这个你可以骄傲,你是老子见过的笔杆子玩的最厉害的女人。”   丁素看着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呢?又准备在卫队署耗多少时间?“   周世昭:”怎么,关心我?“   丁素:”嗯,怕你太忙,抽不出时间来喝我的喜酒。“   周世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听到女人得逞的小声,他如何猜不出她是故意说这样的话的?   可是偏偏到了这一步,他反而猜不透她了。   “丁素。”   周世昭伸手拉住她。   “反正你要嫁人,嫁给我行吗?” 第148章 许诺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可是丁素的耳朵里,好像暂时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周世昭抓着她的力道既不能让她跑掉,也弄不疼她,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眼神,却让她寸步难行。   “丁素,三个月之前,我跟你放过狠话,要娶你过门,和你睡一个被窝。我说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可是……呵……”周世昭抹了一把脸,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没想到三个月过的这么快。”   三个月的时间,快到一眨眼她和别人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可他却不得不分更多的心思在其他事情上。   丁素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先松开,好好说话。”   周世昭犹豫了一下,真的松开了。   两人也没走远,就在身后这家酒楼找了个位置坐下,小酌谈天。   这样对坐说话的日子,好像还是很久很久以前才有过。周世昭给她倒酒,脑子里不断地整理着语言,想着自己能说些什么。   “所以,三个月的时间,你非但没能完成自己的这个打赌,还直接给忘了。现在你输了打赌,就一门心思撺掇着我来反抗自己的婚事。”她抬眼,眸子明亮的盯着对面心虚的男人:“是这样吗?”   周世昭一阵心虚。   好像是这样。   其实一开始,他的确是准备了不少的招数等着她,就逼着她就范。但是到了京城,局面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难控制。秦泽将他点醒——此刻一心为了儿女私情,他的确是可以有很多的方法将丁素占为己有,成为他的女人。但是这不仅耽误了他自己,也耽误了丁素。   丁素这样的女人,从来不是用来“占有”的。   回京是大势所趋,秦泽或许是有自己的私心,或许是真的站在大局考虑,但都在理。一开始,他还存着些侥幸,认定丁素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真的任由自己的人生被做主。可是现在她和高长鸣的婚事都已经定下了,他无力的发现,自己好像把她给弄丢了。   然后,他做了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情——像个无赖一样找她的茬,找准任何机会来刺激她,把她推出去。   茶水氤氲着袅袅香气,丁素暗中打量了周世昭很久,心中那份因为等待无望而生出的失望和恼火,一点点的消失了。   她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从周世昭恶狠狠地放话开始,她心中其实是隐有期待的,那是她说出自己藏在心里多时的秘密,也终于对母亲投降认输。自暴自弃一般的做一个母亲满意的傀儡。   可是在那副面孔之下,她还有一颗期待的心,期待一个人能强势的介入,将她带走,护她一世安稳。   可是这个混蛋来了又走了,最后还将这事儿给搁浅了。   她怎么能不生气。   可是气到最后,在那个被他痛骂的晚上,她才惊醒过来。   人活于世,怎能时时刻刻的想着被别人救赎?   亦或者对她来说,最好的方式,只有自己救赎自己。   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安静的雅间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周世昭乱麻般的脑子顿了一下:“你笑什么。”   丁素:“你这皮相本就够黑了,再晒下去,眼睛鼻子都快不认识了。”   周世昭嗤笑一声:“不然我抹个脂粉,再撑把伞怎么样?”   丁素不接话,周世昭却不准备让她再逃开。   “丁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周世昭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只要先把卫队署这边掰过来,也算是对老秦有个交代。   丁素单手托腮:“我现在一定要回答你吗?”   周世昭的眼神有些低落,仿佛是看到了拒绝的影子,但是他依旧不死心:“你可以考虑,但是丁素……”他忽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坚定:“你心里也有我。”   丁素:“你这话说的不对,因为我心里有你,我就要不管不顾的反抗这次的婚事?你心里有我,不也照样将打赌的事情抛的一干二净?”   周世昭又气又急:“反正我一定比那个高长鸣强!”   丁素忍着笑,别开目光:“周世昭,你这是求亲呢还是逼亲呢。”   不等他回答,丁素起身准备离开:“今晚你若是忙完了,来丁府一趟。我有东西给你。哦,对了,后门等我。”   “什么东西?”   “来了就知道了,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先走了,别跟着我。”   周世昭就真的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不敢拦她,目送着她离开。   这个下午对周世昭来说很是煎熬,好不容易的等到了下值,他连官服都没换下来,直接往丁府那边冲。   丁素早已经在后门等着了。她沐浴更衣后只穿了一件淡黄色的深衣,头发垂下随意的披在身后,周世昭急促的步子在看到她之后反而放慢了。他躲在一棵树后面狠狠地深吸几口气,然后才不急不缓的走出去。   丁素等人的时候并不着急,好像等人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似的。   面前投下阴影时,她微微抬起头,迎上一双深沉的眸子,倏尔一笑:“来了。”   周世昭觉得这个感觉有点怪,但是是和她见面,所以心里将这股古怪压了下来。   “这么晚,什么事?”   丁素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包袱来递给他。   “这是什么?”   周世昭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个包袱。   丁素让他双手捧着包袱,伸手解开了包袱,里面竟然都是瓶瓶罐罐。即便罐子密封着,周世昭还是能问到那股熟悉又陌生,还会让他产生可怕反应的香气!   “往后要出去执勤,就将这个擦在身上,若是晒得格外的厉害,回府之后就擦这个。另外还有一些沐浴洗发用的,上面都贴了小签,字你总认得吧。”   周世昭有些无措的接下这些礼物,“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丁素顺口道:“你不是问我要不要嫁你?”   周世昭精神一振,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丁素的身上。   丁素微微挑眉:“这是给你准备的,等你什么时候白回最初见到你时的肤色,我就什么时候嫁给你。”   周世昭差点手上一抖把东西给砸了:“你、你说什么?”   丁素笑着看他,伸手捏他的下巴:“我说,我才不嫁给黑小子!”   周世昭飞快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拉过她就是一个熊抱,仿佛嫌这样不够似的,双手毫无顾忌的拖着她娇软的臀部,让她整个人腾空离地。   丁素轻呼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已经抵着冰冷的墙壁,面前的黑小子傻乎乎的笑着,紧紧地盯着她:“你说的是真的?只要老子白回来,你就嫁给我!”   丁素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点头。   周世昭的眼神从不可置信道惊喜,可是还没开心多久,那张黝黑的脸又跟着一沉,箍着她的手臂越发用力:“我怎么觉得这么怪呢……”   丁素眨眨眼:“怎么怪了。”   周世昭直言道:“现在高家的婚事还没撤回来,你和那个高长鸣也是不清不楚的,老子怎么觉得像是被你金屋藏娇了!?”   丁素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周世子,你见过这么粗制滥造的‘娇’吗?”   周世昭抱得更紧了:“现在就嫌弃我了?”   丁素拍他的肩膀:“先放我下来。”   周世昭不情不愿的把人放下来,看着她微微褶皱的裙子,又想起刚才那要命的手感,弯腰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拍了拍灰。   丁素见他莫名的委屈,总算发话了:“高家那边,我一定会给一个说法。”   周世昭看了她一眼。   丁素收起玩笑心思,一本正经认真道:“这本来也该是我去处理的事情,所以你不用担心。”还没正经片刻,她就慢慢凑过去,轻轻拍他的脸,像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希望我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能稍微白嫩些。”   丁素没有在外面逗留很久,调戏完了自己的男人便进屋了,到是周世昭一言不发的站在外面,回味了一下这一日颠覆般的进展,站在丁家的后门口忍不住笑了出来,且怎么都收不回去。   手里的包袱仿佛是一个千斤重任般,周世昭紧紧地抱着,低声道:“嫌老子黑,老子可白着呢!”   于是,这一天晚上回府,下人们看着从来都是搬着一张脸,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汗臭的世子爷竟然让下人烧了满满四大锅水,在在澡房里面搓搓洗洗将近一个时辰,就在下人以为世子爷是不是已经昏厥在里面的时候,他带着满身的香味出来了。   下人们像是见了鬼似的。   娘惹,这一向不讲究的世子爷,今天是怎么了!?   赵斌更惨,周世昭刚洗完澡,赵斌就被按着脑袋洗了三遍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拿着那些瓶瓶罐罐的往周世昭的身上涂。   “世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赵斌一百个不解。   周世昭却很是享受:“闭嘴,认真涂!”   呵呵,等他变白了,媳妇就来了! 第149章 边缘关心   丁素第二天一大早就让下人去高府请人,想要见一见高长鸣。可是消息送出去了,回来的人却说高长鸣今日已经与人有约,没有时间见丁素。丁素正在对镜梳妆,闻言反倒是笑了一下,下人不明所以,回复之后就出去了。   丁素一点不耽误的梳妆一番,虽没有男装打扮,一身女装清秀淡雅,对镜瞧着觉得满意,心情愉悦的准备出门。   谁知刚一开门,就被堵住了。   丁婕立在外头,瞧了她一眼,“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   丁素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丁婕:“上哪里去?”   “我来京城这么久,都没有在京城好好逛逛,如今不正是好机会么,大姐,请你让一让。”   丁婕动也没动:“马上就是你和阿荃的大婚,阿荃已经被抓去继续学习大婚礼仪,全府上下都在为你二人的婚事奔走,可是你倒是能做的像是与你无关似的。”丁婕站在丁素的面前,眼神清明的直视着她:“先前瞧见你自欺欺人的与高长鸣处在一起,我着实有些着急,可眼下你又与先前不同,可是眼见婚期将近,你却越发的古古怪怪,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丁素的神色如常,反倒是一脸的奇怪:“大姐,你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了。”   丁婕:“我的话奇怪。”   丁素:“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要做点什么?从前我不过放浪形骸,自由自在些,母亲不满我,大姐你要我收敛,如今我学着循规蹈矩,不做令你们不满地事情,怎么大姐好像反而在等着我做点什么似的。”   “你……”   “大姐与其担心我的婚期是不是要近了,不如想象自己的婚事,母亲给不给你办才是。宁伯州虽然回了盛京城,但如今还没有实职,宁无居虽然任国子监职,可那实在是个老不靠谱,大姐这条路还长着,可千万别掉以轻心才是。”   丁素步履轻快的离去,丁婕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缘竹不解道:“姑娘,二姑娘自来就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倒是您这一头,若是二姑娘出其不意的给夫人什么刺激,您这一头怕是就不好做了。”   丁婕看着丁素离去的方向,轻笑了一声:“府里早已经是支离破碎,母亲却还沉溺在自己为自己编制的那个梦里。素素若是真的敢做什么,,我倒是希望她能为自己做点什么,整日看着她这幅认命的样子,我瞧着不痛快。”   小缘竹垂首一笑:“照奴才来看,二位姑娘一母同胞,二姑娘自小知书达理博学多闻,自有她的主意。”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了姑娘,老胡到京城了,有些东西要姑娘过目。”   丁婕神色一凛,低声道:“知道了,你去安排。”   丁素一个人出门,逛得自由自在的,瞧见什么都觉得有意思,走着走着,方向就从东市转向了国子监的方向。大靖国子监朝着东市的方向有一个小门,国子监又非禁闭式,是以通往东市的路上时长能瞧见穿着监生服的学子并肩而行,一路上讨论着什么。   丁素站在一旁看着,微微一笑。   这些年轻人,都会是国家的栋梁,是朝廷的新鲜血液。   可是国子监本就是权利瓜分的一块大饼,这些监生还未能报效国家,被各个权利派别瓜分,为求出头之日,便要在这些权贵的手底下拼命地争光出彩,待到真正得到重用的那一日,或许……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听说了吗,今日秦大人又被参了一本!据说是官商勾结,疑似趁机在赈灾银两中牟利,今日秦大人大婚将近,婚礼初显奢华之色,御史台那边便有风吹草动了。”   “我听闻那个秦侍郎似乎是选了一个商贾女,或许只是商女家底殷实,出手阔绰呢。”   “哈,那就更丢人了!一个侍郎,竟要女方来出钱大办婚礼,怕是往后还能靠着女方的嫁妆贿赂晋升呢。”   “不可能,秦大人高风亮节,曾因痛斥卖官之风被贬蜀州,怎会自己买官晋升呢。”   “可笑,你见过哪个高风亮节的娶商女为正妻的!”   “我倒是听闻那个商女有些来头……”   说话的声音渐渐地远了,日头渐渐地毒了起来,丁素躲着太阳站在了阴凉处,耳朵却竖的尖尖的听着来往监生们的讨论,她自小听了就好,认真起来听得更是清楚,但越听就越是摇头。   这哪里是国之栋梁,都是些七大姑八大婆。正经八百的文章怕是写不出一篇响亮的,传小话的功夫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丁素抱着手臂斜依墙面,眼神精明,唇角漾起一个弧度。   好妹夫,这次你可要好好地谢谢二姐了。   “我当你做足不出户的千金,是如何能写出洞察世事的文章来,想来背后也是做足了功夫的。”   一个含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丁素吓了一跳,因为她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少、少国公。”   容烁一身常服,丰神俊朗,行与监生之中,自然而然的是最抢眼最英俊挺拔的那一个。毕竟信国公府的少国公容烁,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俊才。   丁素反映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容烁出现在这里的诡异,“少国公方才说什么……丁素不是很明白。”   容烁不答,转而道:“站在这里听墙角都能听出那样鞭辟入里的文章,若是进去走一走,不知你会不会有什么更大的收获?”   丁素被容烁莫名其妙的热情给撞得有些茫然。   可是等到容烁顺利无阻的带着她进了国子监的藏书阁,竟然神通广大的从这样神圣的地方挖出一些轻快有趣的画本和杂记时,丁素心中总算是清明了几分。   “若你是个男子,入国子监为监生,他日必然是一个国之栋梁。”   丁素神色淡淡的:“女子便不可以这样做吗?”   容烁轻笑出声:“二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容烁盯着手里的书本,神色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怀念:“女子同样可以有作为有抱负,但若是遇到那个真正紧张她的人,未必愿意让她这样操劳蹉跎。”   丁素微微垂眸,话意深邃:“可若是单方面的做一些自认为对对方好的事,说一些对对方好的话,殊不知那又是更大,更深的伤害。”   容烁拿书的手指微微一僵,警惕的看了丁素一眼。   丁素从容烁的反应,心中已经猜的七七八八。   那位小祖宗在宫中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容烁不可能不知道。至于长姐与阿荃那边……一个有心细如尘的宁先生牢牢看着,另一个有雷厉风行手段狠厉的秦大人给护着,容少国公近身三寸,怕是都要引起这两位的注意。   所以这位容少国公才找上了她?   画本子和杂记送到了丁素的面前:“国子监藏书丰富,若是你想要来借阅,随时都可以来,这里不会有人阻拦你。”顿了顿,又笑道:“前一位祭酒是一位十分风趣之人,他自己的藏书也不同于国子监藏书的风格,你一人看不完,不如众乐乐一番。”   丁素看着这些册子,心中叹息,伸手接过来。   “少国公的好意,丁素一定会带到。只是……”   丁素心里还有些打鼓。刚才容烁说那些话,摆明了是知道文章是她写的。   容烁已经转身去寻找别的书:“她自来胡闹,却也没有点明这一点。二姑娘可以放心,容烁并非长舌之人,二姑娘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去揭开。其他人,都无法为你做主。”   丁素一阵动容,看着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国公,心中有些惋惜。   其实从现在的身份角度来看,信国公府深受圣上宠爱,皇后又是容烁的亲姑姑,信国公府最合适的儿媳妇,就是身份尊贵,背后又没有那么多脉络的人。   阿凝与三娘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如今更是受到太后和皇后的亲自教导,尊贵非常。   或许……他们如今是良配也说不定。   可是不行。   丁素摇摇头,三娘已经把阿凝许配给酉生了。   容烁接下来没有再说什么,他给了丁素一个随意借阅的人情,以便于让她去给那个困在府里不得外出无法自由行动的小祖宗送些有趣的本子,今日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丁素离开国子监的时候,没有看到容烁,好像今天真的只是在这里偶遇似的。一个手下打扮的人给她送了一套国子监扫洒婢女的衣裳,丁素换上之后随意游走,没有任何人阻拦她。   丁素当天就带着册子去了郡主府。   知道是二姐来了,丁凝欢天喜地的迎接。   “二姐,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丁素也不隐瞒什么:“这次你做这些,好歹是和我有关系的,所以再来看看你。哦对了,还有这些。”   丁凝哇了一声,宝贝似的将那些小画本拿过去:“二姐,你竟然会给我送这个!这就好比酉生带我去吃烤乳猪!”   她病着,早已经忌口多时。丁素听到酉生的名字,心中一动:“说起来,你与酉生定下的最早,怎么如今反倒没了动静?”   丁凝抬起小脑袋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很奇怪似的。   “二姐来了。”温润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酉生行至两人面前,对着丁素一作礼,丁素看着酉生,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丁素从未真正的打量过酉生,今日的他,好像和先前又不一样了…… 第150章 故技重施   酉生并没有耽误她们二人很久,来给丁凝送了药之后就离开了。   丁素把书册转交给丁凝之后,反倒留在了她的小院子里吃茶。   “往常都是几位姐姐一起来,我好想甚少这样与二姐单独相处过。”丁凝有感而发,一边偷偷伸手在荷包里摸糖吃。   “大姐被娘看着,时时刻刻的紧张着,并不方便走动,阿荃那边也在准备婚事,怕是成亲礼之前都出不来了。我难得得闲,到你这里来走一趟,也顺便问一问你,大婚之日,能否去观礼?”   丁凝:“我前几日倒是瞧见娘在准备贺礼,不过去不去,这个我说不准。”   丁素想想也是,三娘在礼数上一定不会让丁家被人议论,但是她当天出现在那里,只会让人觉得尴尬。   丁凝眼珠子一转,带上笑意盯着丁素:“若我没有记错,二姐的婚期也在数日之后,怎么三姐被拘着没了自由,二姐反倒畅行无阻,像是与你无关似的。”   “成亲也有很多成亲的方式,我就不喜欢那样被拘着。”   丁凝嘴巴里甜着糖,若有深意的看了丁素一眼,没接这句话。   丁素要给的东西已经给了,起身准备离开,丁凝伸手一拦:“其实二姐不来,我也有事情找你。”   丁素有点意外:“找我?”   丁凝莞尔一笑:“若是我一个人,母亲一定不许我出门,可是现在二姐来了,母亲一定会看在二姐的面子上答应的。”她伸出一双手来抓着丁素的衣角,竟撒起娇来:“二姐去跟母亲说要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丁素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勉强的点头答应:“走吧。”   得知丁素要带人出去,万氏沉默了好久才勉强答应,最后的条件是酉生随行,且要早些回来,另外又派了好些护卫和一辆马车跟着一起走。丁素看着这阵仗,心中略有感慨——如今的阿凝,当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由她们搓圆捏扁的小丫头了。   身为县主,深的太后喜爱,出入都显尊贵。这也是她母亲华氏执迷了一辈子,怎么都走不出来的一个漩涡。   盛京城不愧是皇城,占地大不说,除了东西南北四个市集,从城内连着到城郊,有不少专门供达官贵人们小聚玩乐的地方。   靠近南城门连着南郊的一处别馆,是女眷们十分喜欢的地方。这座别馆的老板也是个女人,布置上总是十分的有心思,更得贵女们的喜欢,加上周围没有其他酒色笙歌之处,所以很少有官家的应酬酒席,想要避着家中长辈们来此小聚说说心里话的姑娘们便扎了堆的往这里跑,生意十分的好。   丁素跟着丁凝乘坐马车来到这里的时候,是老板亲自招待的。   老板不过三十过半的年纪,风韵不减,比起一般的小姑娘更显成熟味道,笑起来十分的亲和,对丁凝更是恭敬。一行人被引到了一处小阁楼,丁凝:“吴老板去忙便是,我们自己招待自己。”   吴老板笑着离开,不久就有下人奉上珍品香茶。   丁素品了一口茶,“你就是为了来这里喝口茶?”   丁凝不答反问:“我方才说,就算二姐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二姐,难道二姐都不好奇为什么吗?”   丁素:“不好奇。”   丁凝有心吊胃口的意图被彻底毁灭,一旁的酉生笑着摇摇头,丁凝瞪了他一眼。   酉生收到她的警告,收起笑容,淡淡道:“二姑娘就不要逗她了,其实县主请二姑娘过来,是因为不久之前,县主偶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虽说郡主与丁老爷和离出府,但你们总归是血亲姐妹,在诺大的盛京城,县主自然第一个想到自家姐妹。”   丁素觉得自己每次看到酉生,他好像都是这副如沐春风的样子,温润如玉,不太像和尚,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思绪扯回来,丁素对丁凝道:“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丁凝起身往窗户边走了几步,小脑袋四处探望:“不着急,且看看今日有没有缘分。”   丁素不明所以,跟着起身走到她身边:“丁小四,别跟我再打哑谜了。”   丁凝忽然紧张的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二姐若是不想被发现,就不要提丁字,也不要提县主!”   话音刚落,一个护卫打扮的人从天而降,轻功厉害到丁素都没反应过来的轻盈迅捷。   “县主。”   丁凝眼眸一亮:“今儿来了吗?”   “来了,吴老板正在把人往这边引。”   丁凝双手合十一击掌,很满意:“如此,真是有缘分了。”   丁素不解的望向酉生,酉生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示意她静静等待。   等丁素终于意识到她们今天来,可能是要听一个神秘的墙角时,对面那一阁的客人已经到了。   这里的小雅间,每一阁之间只隔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走道,然后便是一层轻盈朦胧的帘子与雕花屏风。女儿家的小聚总是文雅低调,这样的隔离已经足够,再加上有些贵女有心结交的,也会到这个地方来制造一些偶遇亦或是缘分,自此展开一段轰轰烈烈的手帕交。有心人,自会知道这里的好处。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听到对面在说什么,简直是太容易了。   丁素没听过墙角,第一次听有些无措,只能跟在丁凝后头去偷听。   今日来的人,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丁府自蜀州搬迁至京城,从未对外宣称是定居京城,就连蜀州那边的生意也兼顾着,且那时候与大伯一家已经闹翻,更没有什么交代的必要,所以在这里看到丁婉玉与一个女子说说笑笑,实在是有些诧异。   “那个姑娘是谁?”   丁素压低声音询问。   丁凝继续“嘘”,丁素遂沉下气来,认真听墙角。   丁婉玉和那个姑娘是一起来的,相处的也十分亲热,一口一个“玲珑姐姐”。丁素自然不知道玲珑是谁,可是当她听到丁婉玉说了一个“高家”的时候,猛的反应过来——所以这个面相陌生的女子,是高家的姑娘?   高玲珑人如其名,生的小巧玲珑,仿佛一只手能折了似的,长得也是人比花娇,一颦一笑尽显女儿家的风情。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高姐姐,恭喜恭喜呀!”丁婉玉笑眯眯的抱拳作揖,惹得高玲珑一阵脸红:“你胡说什么。”   丁婉玉:“我爹已经跟三叔说过了,高姐姐的这门婚事啊,是稳啦!”   丁素一惊,下意识的去看丁凝,丁凝看的正起劲儿,丝毫没有在意丁素的神情。   那一头,小姐妹之间的谈话还在继续,丁婉玉不愧是他们大伯母陈氏的女儿,陈氏有多能哄丁永善,丁婉玉此刻就有多能哄着高岭垅,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可惜的是再没有多说什么婚事的事情。   丁素的好奇心被激发出来:“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丁凝和她悄悄地退回自己的小阁,“二姐难道没有听见么,丁婉玉正在帮高家姑娘操心终身大事呢。啊,仔细想一想,这位高家姑娘可是二姐你不折不扣的小姑子呢!”   丁素皱起眉头,注意力完全没在“小姑子”三个字上:“方才丁婉玉说大伯已经与父亲说好了,什么时候说的!?大伯一家是何时来盛京的?”   丁凝摊手,做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丁素回忆起刚才那两人的谈话——丁婉玉说大伯已经跟父亲商量过了,按理来说他们与大伯家早已不相往来,但是自从三娘与父亲和离之后,父亲的状态十分古怪,好像一门心思全都投入到了生意当中,难道是这个时候父亲与大伯又联系起来了?   眼下阿荃和秦大人的婚事在即,丁素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想来想去,丁素还是将目光放在了丁凝身上。   “二姐。”丁凝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有件事情,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完全弄清楚的,心里存着疑问,所以来问一问二姐你。”   “什么疑问。”   丁凝想了一下,才慢悠悠的说:“当年,父亲只是外祖母的一个过继的儿子,大娘虽然是庶出,却也是镇远侯府的姑娘,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大娘是怎么与父亲走在一起的?”   丁素一怔:“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丁凝垂眸:“当年我娘和父亲情投意合,父亲与大娘却是素未谋面,要说也是情投意合,总归有些勉强。后来我才晓得,大娘和父亲,是被算计在一起的。”   “大娘为人精明,想要陷害大娘,还是越过了镇远侯府这样的门槛,难道不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吗。”   “阿凝。”丁素站起来,神色严肃的看着丁凝:“长辈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编排的,三娘已经离府,如今你再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   丁凝抬起头来,一双水眸闪亮亮的,仿佛能一看到底。   “二姐早就知道的吧。”她想了想,又补充:“大姐也应该知道才是。”   当年,若是丁永善一己之力来做这件事情,未必能做的成。如果没有华氏配合,将自己送到丁永隽的身边,这事情会难上许多。   所以,华氏是和丁永善合谋,算计了丁永隽。   丁素和丁婕的确是知道这件事情。   气氛有一丝丝的僵硬,忽的,丁凝话锋一转:“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可有些人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梁不正下梁歪。”   丁素愣住,很快又反应过来:“难道……”   丁婉玉见了高岭垅之后就回府了。他们现在住的是在盛京城中租赁的一个小宅子。就在不久之前,丁永隽将家中要办喜事的消息传回了四淩城。虽然已经少有来往,但是毕竟是血亲,丁永隽面子上总要做到位的。   陈氏本以为丁永善一定不会来,没想到他非但来了,还带了不该有的心思来了!   她做了他十几年的妻子,可是他的心里却念叨着另外一个女人!如今这个女人和离出府,身份高不可攀,丁永善这个老东西的心理就生了旖旎遐想。   “娘,高玲珑相信了!”   陈氏脸色阴沉的“嗯”了一声:“把那个丫头给我唬好了,要是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丁婉玉看着母亲的脸色,心中跟着愤愤不平。   换做从前,她是不敢这样的。   可是现在,丁荃竟然要嫁给侍郎大人,连丁素都有高家这样的好亲事,以华氏的性子,一定会给丁婕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丁凝那个死丫头更是一跃成为县主。   可她呢?亲姐被她们害的背井离乡,嫁给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她也因为父亲竞争失败,成为了四淩城千金们中的一个笑话!   明明她爹才是丁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反倒让一个庶子占尽了风头,她们母女二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至于陈氏,她心里最大的疙瘩莫过于丁永善到了现在还对万氏那个贱人有非分之想!   当年丁永善在丁家尚且没有得势,万氏都没有选他,难道他以为现在的万氏还会给他什么机会嘛?   然可笑之处在于,当局者迷。   陈氏想不明白丁永善为什么会犯糊涂鬼迷心窍,她也想不明白丁永隽到底是走了什么大运有这样的机遇。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门婚事绝对不能这样顺利!   丁凝和丁素在阁楼那里留到很晚才出来,酉生就在楼下的马车里等着她们,很有耐心。丁素看着走在前面的丁凝,心中不由得叹息,从前府里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终究还是长大了,若非有她提醒,怕是整个丁府都要被蒙在鼓里。   这件事情隔在两代人之间已经太多年了,或许现在的确已经到了做一个了断的时候。   酉生跳下马车迎接阿凝,丁素走在后面,将两人的相处看的清清楚楚。他们之间是真的亲密无间。三娘在男女之情上受创,生下丁凝之后,毅然决然的将原本要收为养子的酉生送到裕福寺当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和尚,其实是在为丁凝培养一个好的夫婿。   万氏的确是有本事,至少在丁素看来,酉生是真的对丁凝好,而非虚情假意。   可是他们之间这样的情谊,真的适合做夫妻? 第151章 后宫热闹   酉生与丁凝一起将丁素送回了府里,然后两人才回郡主府。马车里十分的安静,路程走了一半,酉生才淡淡的开口:“你大伯一家的确是低调入京,谁也没有惊动,或许连你父亲那边都不曾给过消息,你是不是一早就盯着他们,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安排。”   自从丁凝封了县主后,明面上有郡主管着,可是暗地里的权利绝不是从前能够比拟的。酉生并不想承认丁凝这样的年纪,已经学会了养自己的手下为她办事,还养的这般滴水不漏毫无痕迹。若非是从这件事情上看出端倪,酉生怎么都猜不到那个整日哼哼唧唧为习课而苦恼的小姑娘,会有这样的心思。   丁凝被拆穿了,丝毫不慌张。她看着窗外渐渐没入夜色的精致,淡淡道:“自从母亲和离出府之后,虽然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流露出半分悲伤,但我知道,她其实是不想和离的。再追溯一下,她最好的一生,应当就是在十几年前顺顺利利的成为父亲的妻子,与父亲平顺的走完这一生。而她这一生,我这一生,都只有一个简单的身份,这样就够了。”   酉生心中一动,想要宽慰,丁凝却打断了:“我知道,从另一方面来说,大娘有苦衷,二娘有难处,母亲的存在,给了丁府太多太多的不自在,也让几位姐姐从小到大都意难平。若是当年母亲没有出现过,或许父亲能与大娘二娘像普通夫君妻妾般,相爱相敬,养育子嗣。可是酉生,我娘也没错,那时的境况,你觉得她能有几个选择?若非有人在前头给她指了一条绝路,她本能顺畅的走下来的。若是我娘没错,大娘二娘他们都没错,那一定还有人犯了错。既然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酉生紧蹙着眉头:“郡主并不希望你做这些事情。”   丁凝却笑了:“酉生,你比我更了解我娘,她不是不希望我做这些事情,她只是以为我不会做这些事情。可是她想错了,她是我娘,谁曾算计她,欺负她,我必然要十倍百倍的要回来!更叫人不可原谅的是,从前做过的错事,他们如今竟然还想故技重施,破坏姐姐们的婚事,这样的人,如何能绕过!从前或许曲折些,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我绝不会浪费这样的好机会。”   “你执念太重,易生戾气,若你的身子因为这些不值得的人熬坏了,郡主定然伤心不已,于你来说也是不值得的事情。”   丁凝笑起来:“他们?”她对着空气白了一眼:“她们还气不坏我,叫他们吃点苦头,我开心还来不及。”眼看着快要到府里,丁凝盯着酉生:“这是秘密,你若是泄露做了叛徒,我绝不会原谅你!”   酉生无奈一笑,举起双手:“我输了我输了。”又认真的叮嘱:“我可以让你去做这些,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时刻记得,那些人不值得你伤心恼火,绝不可为了这些人耗费太多的心神。”   丁凝见他认真,也松了一口气,冲他眨眨眼:“你就放心好了。”   今日是太后为她安排的沐休日,明日一早,她又要早早地进宫去跟着皇后习课。   以往丁凝还吃力,不过这一次,她表现的很积极,进宫之时还带了不少东西,在宫门口光是检查都检查了许久。   容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一直都十分自律,无论皇上是否在她这里,她都是一个时辰起身梳洗,去太后的寝宫请安。以往要给丁凝习课,她请安之后就直接在寿康宫候着丁凝,没想今日去的时候,寿康宫竟然热闹的很。   皇后诧异的进去,才发现这热闹的来源,是那位十分受宠的小县主。   都这个时辰了,太后还未梳洗完毕,安仁县主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罐子,正一点点的把里面的香膏挖出来抹在太后的脸上,桂嬷嬷则是站在一边准备热水和手巾,笑看着这位小县主。   “太后娘娘,别动呀!”丁凝一把捉住太后下意识想摸脸的手:“时间还没到呢!”   皇后站在几步之外,对着太后行礼。太后听到声音,有些窘迫:“是皇后来了,安仁,快些给哀家卸了,成何体统。”   丁凝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手拿着罐子一手严格监督:“每日进宫习课,安仁日日起不来床,最终都咬着牙起来了,今日只是请太后娘娘多等一等,娘娘便等不得了么,太后请放心,时辰到了,为您净面后,您就不在乎什么体统啦!”   皇后微微皱眉。   这些时候都是她在教导安仁县主的规行矩步,性子活泼归活泼,但现在当着丫头下人的面说出这样随意的话,难免显得她教导的不好。   “哎呀。”丁凝错愕的看着容皇后,有些愧疚为难:“太后娘娘,这回你可要护着我!”   太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丁凝看着容皇后,苦兮兮道:“这些日子都是皇后教导安仁宫中规矩,却因安仁自小生的泼皮而倍感吃力。安仁心中有愧,曾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再因忘形就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可、可是今日是太后娘娘先不按照规矩来,安仁才着急的忘了章法胡乱说话,这个耳刮子安仁可不可以不抽呀……”   她本就生的萌动可爱,说话时小嗓子软软的,仿佛能让人的心尖都跟着柔软起来,随着太后的朗声大笑,皇后的担忧消失殆尽,越发的觉得这个安仁县主是个知冷知热,十分聪明的孩子。她教导她,接触的多,这孩子聪明机灵,不给人添麻烦,更重要的是她与她母亲没有什么靠山,底子干净简单……   容皇后心中的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这孩子若是好好教导,兴许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惊喜还在后头。   一盏茶之后,丁凝亲自帮太后洗去了脸上的透明香膏,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新的小盒子来,献宝一般送到太后面前:“用这个!”   桂嬷嬷笑着接过去,认真的为太后上妆。太后对着镜子,神色慢慢的就变了。   “这、这香膏怎么还发热啊,哀家觉得脸有些烫。”   桂嬷嬷慌了:“县主,这、这是怎么了?”   丁凝一击掌:“哇,有效了!”她殷切的蹲在太后的面前,扬起小脑袋笑道:“太后娘娘,你难道没有瞧出来自己脸上的皮肤更紧致了吗!”   太后一愣,转过头去照镜子,指尖轻轻地抚摸眼角,这一触碰,感觉瞬间不一样了。   原本松皱的皮肤仿佛真的紧致了不少,尤其是眼角发热的感觉,十分的不一样。   桂嬷嬷喜笑颜开:“太后,您的肤色的确是比刚才好了不少,奴婢都觉得是在给年轻二十岁的您上妆呢。”   二十岁的说法也太夸张了!丁凝看了一眼桂嬷嬷,投去一个英雄惜英雄的眼神。   虽然没有桂嬷嬷说的那么夸张,但是丁凝带来的这个香膏的神奇功效是实实在在的,不多时,连皇后都被拉着尝试,皇后错愕的被按在椅子上,去了妆容头饰,一直到丁凝已经对她的脸下手的时候,才想起来规矩:“这、这未免不合规矩……”   太后已经被香膏的神奇功效震撼住了。   身为女子,无论是什么年纪,都不会嫌自己的肌肤太好,她瞧一眼皇后就知道她到底想还是不想,遂笑道:“看来这丫头是有备而来,往日她都是被咱们拘着学这学那,心中不服,今日连哀家都找了她的道,皇后还是莫要挣扎了。”   皇后看着太后不一样的面容,略有些尴尬的笑着,半推半就的躺下了。   齐北斋的这个早朝上的很是恼火。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俞王自从石碑的事情之后,很少再上朝,所以,当秦泽这些年轻官员开始在朝中一展拳脚的时候,可将那些顽固派给急坏了,参人的本子每天都堆积如山,他看都看不过来。   俞王仿佛嫌不够似的,干脆领了一个大靖御使的职,领着亲眷往边境小国那边走,对外宣称“巡查为名,游玩为实”,彻彻底底的将朝中这个烂摊子丢在脑后。   齐北斋不傻,俞王绝对不会真的将这些丢在脑后不管。   现在这样的时刻,俞王是想要站在一个不一样的位置,看看哪些人是他可以用的,哪些人只是附庸权势,废物一个罢了。   所以,齐北斋也没有表态,任由这群朝臣相互撕咬,自己只挑几件重要的事情来跟进。   饶是如此,一场早朝下来,还是头晕耳鸣。   早朝之后,还有小朝,无非是齐北斋点几个说得上话的亲信朝臣,再找个地方就早朝做一个小总结。   这个地方一般是选在御花园,名为赏花,实为议政。   可是今日,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对劲。   一行人刚刚坐下,齐北斋就发现今日的宫中,像是埋了一股躁动似的。   “是哪里来的吵闹?”齐北斋询问身边的大太监。大太监赶紧去找人问清楚情况,然后就得到了一个神奇的答案——寿康宫那边好像是在办什么事情,热闹非凡,皇后妃嫔去了不少,十分热闹哩!   齐北斋有点吃惊。   太后如今已经很少这样与后宫的妃嫔处在一起了,身边的桂嬷嬷说太后更喜欢年轻的小辈,所以那个小县主跟在身边的时候十分得宠,什么时候寿康宫又重新热闹起来了?   被点名过来开小会的朝臣,除了当红炸子鸡秦侍郎秦泽之外,还有一文成名的吴敬君,兵部几位年轻官员,再就是至今为止没有担任实职,但是也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信国公府少国公容烁。   谈论正事的心思忽然就淡了,齐北斋兴趣浓厚的问道:“都去了哪些人,可问清楚了是在干什么没有?”   大太监思忖片刻,挑了几个现在正受宠的妃子的名字来说,果然就激起了齐北斋更大的兴趣。   “听说是那小县主惹的热闹呢。奴才愚钝,县主蕙质兰心,心思奇妙,奴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群臣中,容烁低垂的眼眸微微一偏,看的是寿康宫的方向。   一旁,秦泽和周世昭对视一眼,眼神了然,   齐北斋对大太监的话深表赞同:“你说的不错,那个小丫头,实在是古灵精怪的很,说话有趣,做事也有趣,难得的是知分寸,适合陪在太后身边。不过朕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说着,齐北斋望向几位年轻的官员:“众爱卿在这里等候片刻,朕去瞧一瞧就来。”   后宫之地,又是太后的寝宫,这些朝臣不便随便进出。   可就在齐北斋准备过去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宫女与太后身边的桂嬷嬷一起过来了。看到齐北斋,恭敬行礼。   齐北斋笑道:“莫非真是这般默契,朕正要过去。”   桂嬷嬷笑了笑,代替皇后的宫女道:“如今寿康宫正热闹,还有新奇玩意儿,皇后特地命奴婢来请皇上去瞧一瞧,不料少国公也在这里,皇后念叨着少国公自从从蜀州回来之后,在对皇后的孝心上就怠慢了,也请少国公过去走一趟呢。”   齐北斋可不傻,这人摆明就是来请容烁的,不过是碍着他皇帝的面子,把他也说进去了。   搞了半天根本没想请他。   不过这样一来,齐北斋更好奇了:“新奇玩意儿?又是安仁县主弄得?”   齐北斋轻笑起来:“也罢,太后自来喜欢小辈,寿康宫也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你们,随朕一同去看看吧。”   容烁一愣。   他看了看在场的人,心中觉得不妥。   此刻寿康宫后妃云集,他们一群外男跟着过去,并不妥当。   然而齐北斋已经发话了,几位青年才俊只好跟着一起过去。   寿康宫里的热闹,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除了皇后之外,如今最受宠的就是明妃,明妃闺名姚曼韵,正是姚曼兰的亲姐姐。   此刻,矜持高贵的贵妃正散了头发,被丁凝按在贵妃榻上,闭上双眼。   丁凝手里的晶莹香膏变成了黑乎乎的东西,笑嘻嘻的糊在一脸错愕的贵妃脸上,还不忘记提醒:“贵妃娘娘,不要动哦!”   就在黑乎乎的东西糊上贵妃的脸时,外面传来了太监的唱音——   皇上来了。   贵妃:!?! 第152章 保护   这后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齐北斋见的多了,可是像现在的场面,实在是很少见。   太后被丁凝哄得十分开心,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齐北斋方才知道这小县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香膏,对女子的肌肤十分管用,太后和皇后十分的喜欢,皇后秉承着后宫姐妹理应一同分享的道理,穿了消息给各个宫里,这才请来了一众妃嫔凑成了此刻的热闹景象。   明贵妃知道皇上来了,奈何脸上糊着黑乎乎的东西,根本不敢见人,躲在一众嫔妃中,尴尬的低着头往嫔妃堆里挤。   皇后还是第一次看到明贵妃有这样的窘态,饶是面上还端着端庄的姿态,心里多少有些微妙说不清的得趣。   自明贵妃入宫以来,为巩固势力多方周旋,对其他小妃嫔做的事情,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明贵妃到底还年轻,争宠之心正是最盛之时,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容皇后都忍了。   正想着明贵妃的事情,容皇后目光一偏,望向了那个正迟迟笑着的小姑娘。   丁凝也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容皇后的目光,嗖的一下低下头,也不敢笑了。   容皇后心中一愣——所以那小丫头是故意将换了黑糊糊的膏药来整一整明贵妃?   齐北斋的心情也变得很好,他将丁凝叫到面前,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番。太后听着,越发的心悦,齐北斋如何看不出来自己这一步走的对了,眼下嘉荫郡主母女除了皇室,便是无依无靠,即便多宠一宠也没什么。再说了,丁凝的确是聪明可爱,很懂得哄人,齐北斋都有些羡慕,若是他能有这样机灵活泼的女儿,该有多舒心。   哄得太后高兴已经是大功一件,齐北斋问丁凝要什么赏赐。   丁凝倒是一点都不客套,大方坦白——今日进宫本就是想在太后这里讨一个好处,不过现在没等她请,皇上就先问了。   齐北斋和太后对视一眼,纷纷朗声大笑。太后招招手,丁凝提着裙子跑过去蹲在太后的腿边,小人精似的笑着。   “你向来是个想什么就要什么的,如今竟然还能过一遍心思来讨赏,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赏赐。”丁凝看看太后,又看看皇上,满宫的人好像都瞧不见了似的,满怀期待的小声道:“太后娘娘,虽然母亲从丁家离开,可是安仁与姐姐们到底血浓于水。丁家一家从蜀州远道而来,远离家乡本就要适应,适逢数日后就是两位姐姐大婚,一个姑娘出嫁尚且手忙脚乱,如今一次嫁两个,更是忙里忙外,反观安仁,自恃带着一身的病痛,除了叫姐姐们担心再无是处,如今姐姐出嫁,安仁想要尽些绵薄之力。”   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丁凝,根本舍不得拒绝这个要求。   万氏在丁府只做了个妾侍,身份上是委屈了,换做旁人,一朝飞上枝头,自然要将过去的耻辱甩的干干净净,可是丁凝还要主动回去帮忙,这便是不忘本。   太后望向皇上:“皇上以为如何?”   齐北斋对丁凝这个小丫头实在是讨厌不起来,对太后更是尊敬,遂道:“安仁念旧,朕怎好拒绝她。不过女子出嫁的事宜,儿子自然不如母后更懂,这事情怕是要劳烦母后差几个得力的嬷嬷帮衬帮衬。”   太后欣慰一笑:“左右哀家在这个宫中也闲来无事,既然皇帝已经这么说了,哀家来做主便是了。”   就这样,当着宫中大大小小的嫔妃奴才,安仁县主及百般宠爱于一身的说法再一次得到了验证,在整个后宫中飞快的流窜传播着。而后,太后亲自做主,把整个宝华东苑给了安仁县主。   此事一出,盛京城都震惊无比。   这安仁县主到底是有多神通广大,竟然连宝华东苑都搞到手了!?   宝华东苑,是太后的别院,建在城郊皇家园林,太后每年都会去小住一阵子。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安仁县主拿了宝华东苑,竟然要用来开一个更大的宴会。   前不久,永宁公主才在芙蓉园用半个园子开了一个小宴,眼下,安仁县主用一个宝华东苑来开宴席,高下对比简直不能更明显。而后,安仁县主派人去丁府,将即将出嫁的两位姑娘接了过去,说是要在成亲的日子,让两位姐姐从宝华东苑上花轿出嫁。   谁都晓得,女子出嫁,花轿抬出来的地方就是娘家所在之地,宝华东苑是太后的地方,若是真的要从这里出嫁,必然是身份尊贵的公主,现在却被两个普通的商贾之女占了机会,简直是胡来!而那个所谓的宴席,竟是为了给安仁县主两位姐姐做梳妆礼的宴。   京城之中,的确是有女子要出嫁之时,与及笄之礼一般,会有女眷帮着梳头作陪,住在府内,一直到第二日出嫁,是一个送嫁之礼。可现在丁凝竟然要京城的贵女来给她两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姐姐送嫁,她哪里来的脸!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明贵妃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姚曼兰:“这位安仁县主真的这般不讲规矩?”   姚曼兰坐在亲姐身边,亲手为她斟茶:“贵妃娘娘,自皇后娘娘执掌后宫之后,最讲究女子仪态规矩的教导。安仁县主为沧海遗珠,自寻回之后,都是太后与皇后教导着,眼下竟然做出了这般没有规矩的事情,岂非要坏了皇后娘娘与太后的名声?”   明贵妃看了姚曼兰一眼,笑了笑:“你倒是很为皇后着想。”   姚曼兰垂眸,乖觉道:“贵妃娘娘,此事不管是谁说,总该有人提一提。县主身份尊贵,郡主也是历尽苦难,如今得到圣上与太后的垂爱,无可厚非,可只怕是太后对她们的宠爱过盛,坏了规矩。后宫的规矩向来不曾破过,谁的面儿都不行。”   明贵妃眉眼流转,道:“你也知道太后疼爱那两位,换在平时,谁来提一提,是忠言逆耳,但凡是个明白人,总能想得到这个道理,可现在这两位背后系着谁的关系,你可别忘了。”   姚曼兰楞了一下:“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明贵妃把玩着手里的戒指:“就怕是有人心中有愧,所以才会纵容的无法无天。”   姚曼兰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似的,讶然道:“贵妃娘娘,你的意思是……”   “好了。”明贵妃打断了姚曼兰的话头,缓缓起身:“原以为你书读得多,道理也懂得多一些才是,怎么现在不过是她们北宠爱了几分,你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姚曼兰神色一紧,赶紧道:“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明妃看了姚曼兰一眼,笑道:“阿兰,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为你准备最好的。你心里在想什么,做姐姐的心里最清楚。你身为姚氏女,就该有你的去路,所以你不必担心。”   姚曼兰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姐姐……”   “如今那几位确实是得宠,可是太后再宠爱,皇上也会掂量着她们的分量,该为你铺的路,不会被旁人挡住的,你自是不必着急。”   从明贵妃这里出来,姚曼兰的神色并没有好多少。   身边的婢女看在眼里,小声劝慰:“姑娘,您也别太忧心了,若是您真的有心,那不如就让府里去替您提亲。宁老先生虽然未居高位,却也不是等闲之辈,若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姚曼兰打断丫头的话,快步离开。   另一边,丁凝派人去丁府将人接走,华氏吓了一跳,可是人已经走了,想追都追不回来。   华氏左思右想,拉着丁婕询问事情前后的原因,丁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把人接走。她话里皆是疑虑与防备,丁婕看的心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巧在这时候,丁凝那边又派人来接了,说是上一次来办事的人办的不妥帖,到底是嫁女儿,做母亲的不在不合适,索性连华氏与秦氏一起接过去。   华氏所有的疑惑终于暂时打住,带着丁婕和秦氏一起过去了。   丁荃被请到宝华东苑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这些日子学的规矩将她整个人学得头昏脑涨的,见到丁凝,立马两眼泪汪汪。   丁凝抱着茶杯看她这幅可怜样子,总算是仁慈了一回:“晓得你最近被她们纠缠的厌烦,成亲嘛,就该是开心的事情,总是被拘着像个木偶似的被摆弄,那有什么意思的。这几日你就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这几日帮你问了,宫中可有好些经验丰富的嬷嬷,即便你是个东大街要饭的,出嫁那一日她们也能帮你应对的如同皇族公主般,放心吧!”   丁荃是第一回 上花轿,自然不想有什么纰漏,之前任由摆布不过是不想给秦泽丢脸,眼下有了丁凝的保证,她觉得自己解脱了。   “阿凝凝!”丁荃扑上去抱住丁凝。   “茶水!茶水!” 第153章 婚前恐惧症   给姐姐送嫁,丁凝可一点都不是开玩笑的,声势浩大,兴致勃勃的亲自提笔写下请帖,派人一家一家的去请,就连姚家的几位姑娘也收到了请帖。   这大概是盛京城除了得宠的公主出嫁之外最隆重的送嫁礼了。收到请帖的贵女们不知道是该拒了还是接受。看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上,不能拂了郡主和县主的面子,可是……去那样的小宴,怎么想怎么觉得掉价。   可是丁凝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闹得热火朝天的。   不过这些,丁荃完全不知道就对了。   得知出嫁当日是在这里坐花轿出去,她就兴奋的不行。到底是皇家的别苑,修葺的精致华丽,让她想起了当初在四淩城时家中小院修葺和丁凝为了一个池子该怎么挖而争得面红耳赤的日子。这一想,好像就停不下来了,从小到大,在府中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加减的放大清晰,越想心里就越发的伤感。   “阿凝帮你挡了那些烦人规矩,你怎么反倒越发的伤感起来了。”丁婕在丁荃身边蹲下来,和声笑问。   丁荃的心情复杂得很,还有点忐忑:“大姐……”   丁婕瞧见不远处有一个亭子,拉着丁荃过去:“别蹲在这里说话了,过去坐坐吧。”   丁凝虽然把宴会办的大,可是没有让人打扰到丁荃,坐在小亭子里,还能听到远处的湖畔回廊那里有人声传来,可是半点都激不起丁荃的兴趣。   丁婕温声道:“被嬷嬷们拘着的时候,你尚且还能垂死挣扎,怎么现在得了自由,反倒了无生气似的,这可不像是要出嫁的新娘子。”   丁荃趴在桌上,手臂无力的叠在一起垫着脑袋:“大姐……”   “你说……嫁人之后到底是什么感觉?会和如今完全不一样了吗?我和秦泽……到底能不能白头偕老?”   丁婕楞了一下,对丁荃忽然爆发的感慨感到很意外。   “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想法了?”丁婕耐心道。   丁荃转过头望向一边:“我也不知道,原本好像没什么的,可是现在想一想,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一直被嬷嬷们拘着,所以根本没时间胡思乱想,现在闲下来,脑子里便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丁婕看着愁苦的丁荃,没有说话。   其实她的心事并不难猜。来到盛京城之后,眼见的一切都与四淩城的不同,无论是身份上的诧异还是前途的茫然,都叫人在成亲的前一刻变得无措。   一个普通的喜欢习武的姑娘,嫁给一个朝廷命官,还是炙手可热的新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要吃的苦头也必不可少。   换做任何一个姑娘,应当都会在这个时候感到茫然无措,紧张不安。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   丁婕不知道丁荃心里有没有,可是她心中是有的。   丁府的几位长辈多年来一直活在相互折磨的痛苦当中,这种痛苦,让每一个人都不幸福。   也因为这些痛苦,让丁婕感到迷茫和不安。   饶是此刻爱的再热烈,也不敢断言这一生到底走的平不平顺。   “阿荃。”丁婕淡淡的开口。   “人这一生,只有一次。”   丁荃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长姐。   丁婕的声音温润而坚定,目光柔和的看着远处的景致:“母亲养育我成人,悉心教导,所以在从前的小半生,我不会为遵循她的吩咐而有半分后悔;我爱慕宁伯州,想要与他结为夫妇,是因为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我才真正的明白了‘心意相通’是什么意思;时至今日,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有得有失,但都不足以让我后悔。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至少我这一生,从未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这就够了。”   丁荃慢慢的直起身子。   丁婕微微一笑:“我曾听闻,女儿家出嫁之时,总会惶恐茫然。这大抵是女儿家的一个通病吧,可是反过来,或许秦泽此刻,和你有一样的心境,你的母亲,我的母亲,甚至是祖母,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   丁荃有些讶异:“竟、竟是这样?!”   丁婕:“对啊。”   “瞧一瞧她们,你就会觉得,也许人之一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漫长和艰难,睁眼闭眼之间就过去了,为何要将时间浪费在踌躇不安上?应当是好好享受自己作的每一个决定才是啊。”   丁荃听得心里热乎乎的,还有点激动:“大姐,听你这么一说,我竟然不觉得那么慌了。”   尤其是知道秦泽此刻可能也慌着之后。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婕轻笑出声:“你啊,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阿凝专程为你辟出这片大婚前的宁静,可不是让你用来伤春悲秋的。”   丁荃坐直了,伸手抹了一把脸:“我……我之前是想岔了。”复又笑起来:“大姐你说得对,哪有那么多的担心和不安,这一生,其实也短的很。”   说到这里,丁荃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桌子:“糟了,我差点把师父都给忘了!”   丁婕眉毛一挑:“白将军?”   当初白无常就答应过,丁荃大婚的时候,她会来盛京城参加她的婚礼,所以在日子定下来之后,丁荃早就往四淩城那边传了信,恭恭敬敬的请师父前来喝喜酒。   大概是十日前,丁荃收到了师父的消息,他们已经启程了。以师父的脚程来说,足够到盛京城了。   丁荃想起师父就坐不住了,挑起来就要去安排,被迎面而来的丁素按住了。   丁凝从丁素身后探出脑袋来:“你总不至于是忍不住,现在就要去找新郎官亲亲我我吧。”   丁荃一喜,“你们怎么来了!”   丁凝笑嘻嘻的落座:“怎么这里还有我不能去得地方吗?”   丁素直言道:“方才父亲传了信过来,白将军在来的路上临时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不过不会耽误成亲大礼,你如今只需要安心的做一个新娘子,其他的不需要你担心。”   丁荃看了大姐一眼,仿佛在为自己刚才的忐忑和茫然好烦不好意思,丁婕笑道:“早说过不必紧张的。”   “原来三姐你紧张啊!”丁凝好奇的发问。   丁荃面儿一红,辩解道:“先时的确有,可是现在不是没有了么!你不要胡说!”   丁素还算厚道,没有打趣丁荃,而是道明来意:“阿荃,今日好歹是阿凝为你准备的送嫁礼,外头也都是来给你送嫁的贵女,往后你嫁给秦泽,总要与这些女人们打交道,所以不要躲在这里了,多出去走动走动。”   丁凝连连点头:“对呀对呀,多认识人总归有好处嘛。”   丁荃挠挠头,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她虽然不聪明,可也知道丁家人的出身,怕是入不了这些贵女们的眼,自己低调些,想着和秦泽成亲的事情也就罢了,现在这样出去乱晃悠,岂不是平白惹些闲言碎语嘛。   再说,虽然阿凝现在受宠,可是难保背后有说话不中听的人,这些人口无遮拦的,听了只会倒胃口。   实在是没有必要这样出去炫耀。   “阿凝,我觉得……”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送嫁也就这一日,若是真的成亲了,你可就一辈子都做不了自由自在的姑娘了,赶紧的,走走走!”丁凝根本不给丁荃反对的机会,一手拉一个,带着丁荃和丁婕出去了。   “素素,你呢?”丁荃这边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丁素这边的问题就大了。   丁素打了个呵欠:“我不喜欢那样的热闹,大姐,我想先去休息一阵子,等晚一些再来找你们。”   丁婕眼神存疑,但是丁素已经慢悠悠的朝自己的房间走了。   这一头,丁荃被丁凝搞出来的阵仗吓了一跳,整个宝华东苑都被不知的喜气洋洋,十分热闹,宝华东苑本来就大,且不像一般的园子,假山怪石嶙峋,宝华东苑引山泉入园,一个园子都是活水,鱼儿养的无比肥妹,九曲连环廊上坐落着一个一个小亭子,且风格不一花样各不相同,十分的别致。   丁凝出现的时候,不少人的谈话都停下来,纷纷看过来。丁荃站在丁凝身边,心头一紧。   “安仁县主。”高玲珑第一个笑着走过来,规规矩矩的行礼,丁凝客气的请她起来,高玲珑起身,对着丁凝就是一顿猛夸。   丁凝喜欢听好话,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高玲珑夸着夸着,忽然话锋一转,开始冲着丁荃这边来。   其他人纷纷过来和丁凝见礼,也对丁荃说了一番祝词。   丁凝客气的差宫人们仔细招待,然后就和两位姐姐找了一处坐下,吃瓜喝茶,丁荃发誓,她怎么都看不出来这些女子谁是不情愿来,谁又是背后说小话的,她们一个一个优雅得体,说话做事,一颦一笑仿佛都像是算计过的恰到好处,反而衬托的她这些日子来的临时抱佛脚的模样十分一言难尽。   然而,安静了还没半刻,不远处传来了争吵声,高玲珑面红耳赤的和谁在争执,大有再吵下去就要动手的架势了。   “县主,您快去看看吧。”一个小姑娘跑过来,紧张的指着那一头。   丁荃:“怎么了?”   丁凝望向丁荃,莞尔一笑:“二姐,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第154章 阻挠   “什么忙?”   丁凝指了指远处的高玲珑:“那个人,你认得吗?”   丁荃摇头。   “那个就是高家的姑娘,叫高玲珑。”   “那不是二姐的……”   “对呀。”丁凝点点头。   丁荃忽的拉着丁凝躲了躲,煞有介事道:“阿凝,你觉得二姐真的会嫁给高长鸣吗。”   丁凝:“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丁荃看着远处争执不休的高玲珑,心有戚戚焉:“二姐喜欢清静,你看那个高姑娘,吵起架来多么的扰人,我觉得她和二姐,可能会合不来。”   丁凝:“我也觉得她们合不来。”   丁荃不说话了。   当初二姐撺掇着她们去勾引……不对,是吸引周世昭的时候,那招数用的多露骨啊!原本是有些意外和不可思议,可是时间久了,两人看起来还挺般配的,谁知道大娘大手一挥,二姐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一向独断独行的二姐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答应下来。   “你刚才让我帮你什么忙?”   丁凝:“这是二姐的小姑子没错,可是今日是我办的小宴,京城贵女多要在这里给我一个面子,可是这位高姑娘闹事闹得实在是高调,这不是在打我的脸么。”   丁荃重重一点头:“不错!她有些过分了!”   阿凝和三娘都是离府的人,她还敢这样不给面子,倘若二姐嫁给高长鸣成了新妇,那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   “阿凝!”丁荃的眼神里滋生出了几丝坏坏的光芒:“不能让她这样打你的脸了!”   丁凝唇角一勾,凑过去和丁荃耳语几句。   这一边,高玲珑和旁人争执的原因很快就弄清楚了——高玲珑今日是受了安仁县主的邀约前来赴宴,是带着绝对的恭敬和欣悦来的,没想刚刚落坐不久,就听到了有人酸里酸气的嚼舌根子,高玲珑一个没忍住,和对方分辨了几句,结果越演越烈,分辨变成了争吵。   高玲珑小家碧玉的样子,平日里说话羞羞答答细声细气,这样的人吵起架来,眼眶总是格外通红,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般。   丁凝过去的时候,高玲珑直接跪下来请罪,说是自己打扰了小宴的清雅。   那个嚼舌根子的姑娘见到丁凝真的来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角眉梢中满满的都是瞧不起。   “今日本是高兴地日子,两位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丁凝笑盈盈的开解。   那姑娘弯唇一笑,对着丁凝草草行礼:“县主,今日好歹是您摆下的宴席,可有些人不知从哪里找到空钻进来,便得意忘形了。”   高玲珑面红耳赤:“你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你嚼舌根子编排县主亲姊,你失礼在先!”   不少人都围了过来,看着这一头的热闹,眼神微妙的窃窃私语。   丁凝顺着高玲珑的话看了看那姑娘,倏地一笑:“方才没有瞧清楚,原来是岑副使府上的千金。”然后又望向高玲珑:“这位便是盛京商会高会首府上的千金,高姑娘吧。”   丁凝和声和气,眼角带笑,十分亲切,却让周围的人都静默了片刻。   都说这个安仁县主身上带病,自从进京的了封号之后,就一直在府中养病,眼下只是一个九品户部副使的女儿,就能直接道出,这个县主当真不简单。   岑妙儿没想到会被丁凝直接点出家门,楞了一下,然后才回话:“正是。”   至于高玲珑,自从嘉荫郡主与丁永隽和离之后,丁家就是京城的热门话题,与高家结亲的消息不是秘密,眼下高玲珑一点都不胆怯,她也算是丁家的亲戚,今日又是丁家人做东道主,她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高玲珑漫不经心的看了看丁凝的周围,怎么这么多人看热闹,唯独不见三姑娘丁荃呢。   丁凝继续打圆场:“今日的宴席,是为我姐姐送嫁,只为一个热闹,一些小小的误会,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开心最重要,来人,好好招待岑姑娘与高姑娘。”   宫人一拥而上,分开两人,岑妙儿也不好说什么,老实跟着走,高玲珑却有些着急了。   方才还看到人,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呢,错过了这个机会,又要重新找机会了!   众人见大事化小没有热闹看,纷纷散去。人群之中,有一个极力低调的身影正匆匆离去。   高玲珑一计不成,正在发愁,丁婉玉悄悄地溜到了她这边。   “高姐姐。”   高玲珑看到她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办啊,丁荃方才不在!”   丁婉玉安抚她:“离出嫁的时间还早着呢,高姐姐你别着急,咱们还有机会。”   高玲珑没说话,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妥当,丁婉玉看出来,立刻安慰:“高姐姐,我娘从小就教我,自己的幸福总要自己去争取,您喜欢秦大人,那就得先将丁荃的那一关打破。我三叔府上的这几位姊妹,虽说不亲,可是到底这么多年了,性子上总是十分了解的,丁荃这个人天真单纯,也讲义气,丁家如今刚到盛京城,即便是安仁县主摆个宴席都会遭人非议,这个时候最容易取得丁荃对你的好感,如今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让大家知道,你与丁荃一见如故感情亲如姐妹,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丁婉玉眼神凌厉:“若是能攀上过命的交情,就更好了。”   “可……可是。”高玲珑:“那么多人围着丁荃,我根本不好接近,什么过命的交情,我连话都说不上!”   丁婉玉笑了笑:“高姐姐,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能帮到你!”   高玲珑想了想芝兰玉树的秦泽,点头:“好,我听你的!”   “大娘。”丁凝从外面进屋,热情的与华氏打招呼。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华氏还没从一屋子态度恭敬的宫人跪拜阵仗中回过神来,见到丁凝的时候有些怔愣:“你、你怎么来了。”   丁凝微微一挥袖:“这些人服侍的可还好?”   屋子里除了华氏还有秦氏,彼时秦氏已经换好了丁凝给她准备的衣裳,有些不自在:“县主,您这是作什么?”   丁凝:“二娘就不要和我这么客气了,二娘是我娘和我的救命恩人,马上就是三姐和秦大人的大婚之礼,阿凝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管外头的人怎么想,我们总归是一家人,两位又是二姐和三姐的至亲,想必丁府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打理好,爹爹也要忙着适应两头兼顾的生意,若是因为这样怠慢了姐姐们的婚事,我心中可不好过。”   她示意了一下屋子里的人:“这里人都是宫中干活的一把好手,从现在起到两位姐姐出嫁,她们任听二位的吩咐,但凡是为两位姐姐的婚事做准备的,尽可能的吩咐下去,要准备什么,要购置什么,千万不要有疏漏才好!”   秦氏的脸上竟然有可以称之为错愕的神情。看着满屋子的宫人,一时间没说出话来。而华氏则是渐渐的生出狐疑,不解的看着丁凝:“这都是你准备的?你办这个盛大的宴会,就是为了给素素和阿荃做送嫁礼?”   丁凝笑:“大娘好像对阿凝做的这些事情并不理解。”   华氏的语气有些虚:“你、你本可不必做这些的。”   丁凝的笑容慢慢的收敛起来,迈步走到华氏的面前,坦然道:“大娘,阿凝从来就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曾和大娘您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若是大娘真的不理解,那我们不妨掰开了来说——自打我娘和离出府开始,我们就与丁家再无关系。可是丁家多年来的养育之恩,阿凝不敢忘记,二娘的救命之恩和大娘的照拂之恩,更是重于泰山。阿凝是真的想要看着几位姐姐嫁得好,嫁的风风光光,顺心如意,也清楚大娘和二娘都是真心疼爱姐姐们,所以今日才做了这些事情,阿凝希望大娘能放下过往的成见,旨在将这两场婚礼办得妥妥当当。”   秦氏先缓过来,她难得笑容温和:“县主美意,民妇感激。”   华氏的眼神动了一下。   一旁摆放着丁凝专门为她准备的华服,一屋子的宫人跪在地上,恭敬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抛开了最开始的震惊和无措,华氏甚至觉得自己站在这个屋子里都越发的能挺直腰杆。   这样的声势,大婚之日,镇远侯府那边定然也会收到消息。   而她作为丁府的主母,操纵着上百个宫中干练的宫人来为自己的女儿准备这一场婚事,这是镇远侯府里谁也做不到的事情!   有了素素的婚事坐奠基,阿婕的婚事只会更好!   华氏心中一颤。   她怎么会这么糊涂!   没想到这个丫头对几个姊妹竟然这般敬重,她和万氏已经恢复身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丁家就是他们最大的恩人!还有什么比靠丁凝这条线来将阿婕抬到高处要更容易!?   她筹谋了一辈子,才将将让素素和高家联姻奠基,让丁永隽迈出了蜀州,入盛京驻地,准备一展宏图。   可是丁凝不过张张口,就让她体验到了从未体验到的无上尊崇。   “阿、阿凝……”华氏握住了丁凝的手。   一旁的秦氏面露讶然。   “从前是大娘想岔了,正如你说的,你与你几个姐姐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姊妹,我却因为你和你母亲的存在存了罅隙,实在是不应该。”   丁凝垂眸笑着,没有说话。   “你能为你姐姐做这些,我十分的感激,也……愧疚的很。”   “大娘。”丁凝温婉的语气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该好好做的,是打起精神来帮二姐和三姐她们好好准备婚礼的事情,时间已经不多了,与其在这里感怀过去,倒不如去做些实在的。”她伸手敲了敲脑袋:“对了,我方才来其实是想和大娘说一声,其实小宴不仅请了同龄的姑娘们,宝华东苑西边的园子,还有几位夫人,大娘知道阿凝最不擅长与这些夫人们打交道,那一头的招待,还要麻烦大娘你了。”   夫人们……   华氏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果然打起精神来:“你放心,这些我自会处理妥当。”   秦氏看着丁凝,眼神狐疑。   丁凝目光一转,望向秦氏:“二娘,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操劳的很,我觉得呼气有些难受,心口也有些疼,能不能劳烦二娘先随我去小憩的寝殿号一号脉?”   秦氏:“当、当然可以。”   丁凝二话不说,带着秦氏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华氏。华氏已经重振精神,开始给屋子里的宫人们分配任务,从容不迫调派有度的主母风范尽显,宫人无不认真恭敬。   丁凝无声的笑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氏跟着丁凝去了她的寝殿,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道:“阿凝,你……能不能跟二娘说实话。”   丁凝并没有要号脉的意思,她理着自己华丽的裙袍坐下来,笑看着秦氏:“二娘在说什么?”   秦氏几乎可以肯定丁凝有问题,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是如此。   “阿凝,你母亲的事情,的确是有委屈在里面,可是这是上一代的事情,即便是你母亲,也不会希望你插手这么多的事情。”   丁凝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花茶,捧在手里不着急喝:“二娘究竟是担心我对大娘做什么,还是怕我做了什么,扰乱了三姐的婚事?”   秦氏情态自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是这样,二娘担心什么?”   “我……”秦氏词穷。   丁凝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门口:“阿凝唯一能跟二娘保证的是,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大家自己的选择,阿凝不会强求任何一人,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随意的强求别人做不想做的事情,这婚礼怕是要推迟一番,二娘一向深居简出,应当也不善于调度这些,在真正的婚礼开始之前,二娘还是在这里好好歇着吧。”   秦氏意识到不对,可是丁凝已经离开了,不过顷刻间,已经有数名高手将这里围了起来。   她被软禁了。 第155章 拆穿   “县主,修葺的工匠说,宝华东苑南边的口子暂时无法修补完成,还请县主不要请客人往南边走。”   宝华东苑本来就很大,宴请的人已经有足够的地方来招待,工匠修葺的补分只是南边一个年久失修的水岸口。水岸口连着运河,因为年前发过一次水,所以至今没有重新引船入港,所以也无法湖上赏景。   丁凝轻笑一声:“总共也才来了这些人,又不是没地方招待他们,告诉工匠,岸口那一头尽管慢慢修,不必着急。多送些好酒好菜过去,不要怠慢了。”   嘱咐完这些,桃竹端着药过来给丁凝:“县主,先将药喝了吧。”   丁凝看到那药就皱眉头,桃竹直言道:“县主还是老老实实的喝了吧,免得奴婢在郡主那一头不好交代。”   桃竹的话没说完,脸色就先变了一下。   丁凝看出她有异样,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回头,丁凝的心情也跟着沉下来。   他怎么来了。   不等这些奴婢行礼,丁凝已经把奴婢连带着药碗一起谴退。   桃竹有口难言,不料容烁走了过来,一把接过桃竹手里的药碗,对众人道:“你们先下去,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县主说。”   桃竹犹豫的看了丁凝一眼,丁凝嗤笑:“少国公,若是我没有记错,今日的宴请名单里面,好像并没有阁下。”   容烁面无表情的把药碗递给她:“你自己喝,或者我喂你喝,二选其一。”   这个行为就太过分了,桃竹眼珠子一转,带着下人愤愤离开,丁凝拦都拦不住。   容烁没有在意这些下人,继续督促:“喝药。”   丁凝实在是不怎么想看到他,一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恶狠狠地把药碗丢回去:“现在可以了吧,还不快走!”   容烁看着她,神情有些无奈:“是太后让我来的。”   丁凝不懂了:“太后让你来这里干什么?”   容烁直勾勾的看着她,没有解释。   但是丁凝也不想听,扭头就走。   “迷惑华氏,软禁秦氏,牵制丁婕,欺骗丁素,糊弄丁荃。”容烁一字一顿,清晰明白的数落着丁凝的行为。末了,他自己都嗤笑了一声:“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丁凝转过身来,脸上满是警惕:“你监视我?”   想来也不难,少国公容烁本就是文武双全,要监视她这样的小姑娘,简直是易如反掌!   容烁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走近几步,却又保持着距离:“安仁县主,我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   有凉风从两人之间拂过,带动了垂坠的裙角与发丝。   丁凝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面前的男人,她从来都骗不了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从来骗不了他。   然而她没有要给出任何解释,依然转身离开。   “丁凝。”   容烁叫住她,可是丁凝的步子没有停下,继续往远处走。   容烁看着她倔强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   当初,是他主动把她推开的,现在却又下贱的想要找回来,也难怪她防备至此。   只是……她要做的事情,未免有些冒险。   高玲珑和丁婉玉是在宝华东苑的一个竹林找到丁荃的。   丁荃正捡着一根竹竿在练剑,一招一式间,英姿飒爽,世间无二。   两人心中大喜,真是天助她们!   丁婉玉跟高玲珑使了个眼色,悄悄推开。   就在丁凝练剑练得最专注的时候,竹林里忽然落下几个黑衣人。   丁荃神色一凛,手中的招式顿住,以一个防备的姿态看着四个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半句废话都没有,提刀就砍了上去。   战斗一触即发,竹林之中飞沙走石,瞬间打斗的难舍难分,黑衣人的功夫在丁荃之下,可是黑人人数多,这样一来双方反而相互制衡,就在一个黑衣人一脚踢到丁荃的肩膀,丁荃痛呼一声落地之时,高玲珑抖着手拿出袖子里的暗器,飞快的对着几个黑衣人射了出去,黑衣人本想对丁荃下手,结果纷纷倒地,高玲珑飞快的跑出去,拉起丁荃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看着细弱的一个小姑娘,拉着人的时候竟然力量惊人,丁荃被她拉着一路跑到人多的地方,差点没喘过气来。   高玲珑成功的惊动了宝华东苑的人,有刺客出现的事情瞬间惹来了大片的惊惶以及大片的护卫。   “有刺客!有刺客要杀荃姐姐!”高玲玲紧紧地抓着丁荃的手,脸色苍白,仿佛刚才被刺杀的是她一般,饶是如此,她还紧张的慰问丁荃:“荃姐姐,你没事吧?”   丁荃有点吃力。   刚才她被踹了一脚,有点小小的内伤。   “发生什么事了?”闻声而来的丁凝带来贵女们,看着泫然欲泣的高玲珑和喘不上气的丁荃,皱起眉头:“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人越来越多,高玲珑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哆嗦着道:“县主!有刺客!有刺客入了宝华东苑,他们方才想要杀了荃姐姐!”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惊惶起来——怎么可能,太后的宝华东苑,怎么会有刺客!?   议论之中,还夹杂着恐慌。   有刺客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丁凝皱着眉头:“刺客?我怎么没有看到什么刺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怎么会是误会呢!”高玲珑极力辩解,将刚才在竹林看到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当中也包括她拼死将丁荃拉出来那一段。   听到她这样的身段毅然决然的冲进杀气萦绕的竹林将丁荃拉出来,周围的人纷纷到抽一口凉气,也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刮目相看。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丁凝摸着下巴认真的听,总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在竹林那边有刺客要杀我三姐,是高姑娘你拼死将我三姐救出来了?没想到高姑娘遇到这种事情,竟然这般英勇。”   高玲珑的表情很丰富,惊恐中带着镇定,镇定中又带着三分自信。她深吸几口气,定定道:“请县主切勿这样说,秦大人乃是大靖栋梁之才,荃姐姐又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两人正好相配,谁都受不得损伤,只是没想到歹人会在大婚之前对荃姐姐下手,简直叫人意想不到,还请县主好好彻查此事,力保荃姐姐与秦大人安然无恙。”   高玲珑表现的实在是太迫切了,仿佛此刻要杀的不是丁荃和秦泽,而是她爹娘。   旁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眼下这个局势不是很明白,就连姚曼兰也没有摸清楚这是个什么路数。   丁凝沉思了一下,忽然轻笑出声,望向丁荃:“三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宝华东苑竟然真的有刺客?”   丁凝轻快地态度,让人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高玲珑看着丁凝,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丁荃从被高玲珑拼死从没人的竹林拖到这里,一直在缓和喘气,这会儿终于平静下来,表情有点哭笑不得:“这……这件事情是个误会……”   众人不解的看着丁荃,连高玲珑都有点茫然:“荃、荃姐姐,怎么回事误会啊,我亲眼看到那些人想要对你下手!”   丁荃连连摆手,但是一摆手就牵动伤口,面露痛色:“抱歉各位,你、你们误会了!”   没等丁荃继续往下解释,众人望向刚才她们跑来的方向,悉数傻眼。   只见几个黑衣人打扮的人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走过来。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护卫上前护住这些金贵的姑娘们。然而,这些黑衣人并没有要伤害任何人的表现,而是悉数跪在丁凝面前,痛苦的请罪。   丁凝吃惊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了?”   黑衣人扯下面上的蒙面,叩拜道:“是奴才们打扰了各位主子的雅兴,还请县主恕罪。”   丁凝一脸无措的样子:“瞧你们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刺客,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速速道来!说清楚便不治你们的罪!”   “还、还是我来说吧。”丁荃站起来,对众人露出抱歉的深色:“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子身无长物,只好武学。来了盛京城实在是无聊的紧,所以找了些好手来练练拳脚。平时练得无趣了,也会想一些特别的法子,比如让他们打扮成黑衣人的样子,做偷袭的准备。今、今日便是这样,是小女子胡来了,吓到了各位,实在是抱歉。”   高玲珑傻眼了,看着这些黑衣人,脑子一片空白。   其他人也是十分震惊。   一个好好地姑娘家,竟然喜欢练武功,还找人来偷袭自己,这不是有病么!   可是这人偏偏就是县主的姊妹,就算心中有不解,也不好当面说出来,反而因为丁荃的解释,纷纷笑着表示都是小事情,新娘子还是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好。   丁荃一脸歉意的继续赔罪,事情算是解释清楚了。   谁料,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发出痛苦的声音,整个人倒地不起!   这一下是真的很吓人了,周围发出了尖叫恐慌的声音,丁凝也跟着面色一沉:“怎么了?”   其他伙伴们上前查看,为首的黑衣人面色凝重:“县主,阿城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丁凝拔高调子:“不是说你们只是陪练吗!怎么还玩真的了!?”   “阿城!”丁荃上去查看阿城的情况,紧张不已:“快请大夫!”   下人慌慌张张的去请大夫,丁凝则是将矛头指向了高玲珑:“高姑娘,若是我方才没有听错,你说是你将我三姐从带人的围攻之中救下来的!”   高玲珑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掉进了怎样的大坑里。   她甚至不明白,原本安排好的杀手,怎么就变成丁荃自己找的陪练了。可她现在除了百口莫辩,根本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众人也跟着晃过神来,对啊,刚才这个高玲珑口口声声的说有人要杀丁荃,有刺客,是她拼死冲进去将人就出来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没什么,真的来了此刻,大家都吓得不轻,谁会注意是谁用了什么手段!?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对方不是真的此刻,但是一心拼死救人的高玲珑……好像真的用了毒。   “不、不是我……我……我不知道……”高玲珑慌乱的摆手:“不、不是我……”   丁凝的表情冷了下来:“若是你真的是救我三姐于危难之中,那倒也罢了,可是现在我倒是想问问高姑娘几个问题,高姑娘为何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竹林,又刚好碰上我三姐!?还有,高姑娘为何身上要带毒暗器?莫非高姑娘一早就算出来,我三姐今日有此一劫,又或者说,高姑娘素来就有身上带着毒暗器的习惯?”   丁凝一针见血,惹得周围一片唏嘘议论。   高玲珑哭了出来:“不、不是的!我……我没有……”   丁凝却再也不给她面子,厉声道:“来人!给我搜搜她身上还有什么!”   这里是皇家林园,又是丁凝亲自办的宴会,请高家的人就已经很给面子了,高玲珑竟然带着毒暗器出现在这里,居心叵测,若是交到太后和皇上那里,那可就是大事情了。   高玲珑哪里猜得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心中一慌,也顾不上什么瞻前顾后了,对着人群就大喊:“丁姑娘!丁姑娘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你帮我作证明啊!”   高玲珑这么一喊,瞬间将人群中的丁婉玉暴露了。   丁婉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呆若木鸡。   她怎么会和高玲珑这样的蠢猪合作的!?   可是更让她不懂的是,明明是安排了人过去,怎么现在却全都变了!这根本不是她安排过去的人!难道是她的计划暴露了,还是高玲珑这个贱人早就和丁凝坦白了,他们合伙来整她?   高玲珑现在是真的吓坏了,一切都和计划的不一样,那些人没有中毒而死,还大大方方的走过来了,难道是毒药不对,还是丁婉玉哪里出了什么错!?   不!她不能就这样让自己被陷害!   “丁姑娘!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你可以帮我作证的!”高玲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咬住丁婉玉。   丁婉玉赶紧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丁凝冷眼看着丁婉玉,问都不问,直接道:“来人!将丁婉玉一并拿下!彻查此事!”   丁婉玉傻眼了:“县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的,送到大理寺查一查就自然知道了。”   把她送到那个地方,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丁婉玉心一沉,挣脱着来擒她的人,厉声道:“丁凝,你敢!”   丁凝冷笑:“你看我敢不敢!拿下!!” 第156章 搅和   丁婉玉被当场拿下,很快就惊动了陈氏和华氏那边。   陈氏脸色苍白的,一下子慌了神,赶紧找到华氏:“弟妹,这是个误会,这一定是个误会!”   华氏今天受丁凝所托招待命妇,是被给足了面儿的。看到陈氏的时候,华氏并没有下她的面子,可是听到消息之后,华氏心中的天平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倾斜。陈氏再着急忙慌,再楚楚可怜,华氏都不为所动,先是安抚了一下众人,然后才带着苏嬷嬷和陈氏往事发的院子那边走。   丁凝这边处理的也很迅速,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带走,留下一个极有讨论性的话题,然后就不管了。   丁家本家的姑娘竟然要找人杀侍郎大人的未婚妻?   与丁家联姻的高家姑娘身上时时刻刻带着毒?这毒不是要对三姑娘下的,是要对二姑娘下的吧?还是说高家根本不满意这场婚事,想要借机滋事?   这些疑问,没有人给她们解答。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好戏有的看了。   丁婉玉没想到高玲珑蠢笨不说,还是个遇事无主,忙着拉人下水的货色!   被人提到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丁婉玉脑子迅速的转着,想着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动了手脚破坏了——刚才她明明是把那些人安排出去了,只要高玲珑暗中动手,那些人就会死于非命,丁荃这个人别的没什么,最重义气,也是三叔府中最容易被打动的姑娘。一旦在众人面前闹出这么一茬,所有人都会知道丁荃和高玲珑是过命的姐妹了。   高玲珑取得了丁荃的信任,就等于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趁着大婚当日,设法将丁荃绑了送走,做出是那些刺杀的人返回来继续下手,未免被发现,将委屈无辜的高玲珑假扮成新娘子和秦泽凑在一起生米煮成熟饭,不管后面丁荃追不追的回来,高玲珑必然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且她身上还担着对丁荃的救命之恩,多方作用下,丁荃绝对不会为难高玲珑,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帮着劝秦泽纳了高玲珑。   可是刚才的那些黑衣人,根本不是她安排出去的那一拨人。   也就是说,在她安排的人被高玲珑用暗器毒死,然后拉着丁荃跑走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就用另外一波人换了那批刺客!   丁婉玉恨得咬牙。   这里是她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黑衣人……   她能安排到这些东西,就说明她老早就知道这个计划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猜得到?   “你再咬咬牙,腮帮子就该碎了。”丁凝双手交握端于身前,一身华服的走进门来,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丁婉玉。一边的高玲珑吓得面无血色,跪行至她的身边:“县主,民女真的是冤枉的,民女真的没有想过伤害三姑娘!”   丁凝扑哧一笑,弯身仔细去瞧高玲珑,两人的面孔,一个怕的惊惶苍白,一个乐的天真无邪。   “就凭你,也想伤到我姐姐。”   高玲珑的求救之色淡了。   丁凝直起身子:“今日的事情,人赃并获。玉堂姐,你可知道佳堂姐,到底是为什么被逼的背井离乡,又是被谁逼着,大好年华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了此一生吗?”   听到亲姐的名字,丁婉玉抖了一下。   对于丁婉佳,她的情感一直很复杂。一母同胞,丁婉佳从来没有真正的苛待过她这个妹妹。可是在娘的眼睛里,从小到大,都是姐姐样样占优。她心中不服,也只能默默地忍耐,默默地等待。   直到有一天,姐姐被逼出了家门,她固然是伤心舍不得,可是这一层情绪之下,竟然带着狂喜。   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果然,没有了姐姐,她成了母亲的另一个希望。   “其实不仅仅是你姐姐,许久之前,还有一个叫……叫什么连来的姑娘,啧啧啧。”丁凝煞有介事的啧声摇头:“怀着孩子还被男人打,真是要有多惨就有多惨。你们猜猜,这背后,到底是谁下手了?”   丁婉玉咽咽口水,很配合的摇头。   丁凝转向高玲珑,在她面前半蹲着,告状似的:“这位姐姐,你可别被我这位堂姐给骗了。你以为,你真的能借着我三姐那好欺负的性子进秦家?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错,我三姐的确是单纯讲义气,可是另外一位,就没有那么傻了。他看中的人,被你们玩弄于鼓掌,还想连他一起收入石榴裙下,让我猜猜……”丁凝摸摸下巴:“说不定你第一日进府,第二日醒来就会发现自己睡在一堆陌生男子中间,极尽欢乐,得到一个响亮的名号,又或者是那一位自损名声,让你忽然暴毙,就说克妻……不对,是克妾,只有我三姐的命格和他最符合,说不定因为这个消息,往后都没人敢往那一位后宅塞人,哈哈哈,妙哉!妙哉!”   高玲珑似乎沉浸在某种被揭开残忍真相的恐惧中。不可能的,秦泽怎么回事那种人!?   “高姑娘一定不相信吧。”丁凝一语中的,双手合十一击掌:“没关系,有时候不是眼见为实,总是不原因相信的,高姑娘这么想见识一下,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高玲珑一个激灵,不敢说话了。   丁凝眸子一转,对丁婉玉道:“你呢,还有什么想要再解释解释的吗?”   若是遇上丁荃,哪怕是丁婕,丁婉玉到不害怕跟她们周旋上一阵子,可是丁凝除外。   从小到大,丁凝做事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现在她身份不同,自己更是没办法和她一斗高下。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先把自己摘干净。   “县主,民女冤枉!”丁婉玉不断地磕着头:“民女的确是认识了高家的姐姐,高家姐姐毕竟是素素的未来小姑,高姑娘说想见识见识这送嫁礼,民女这才带着高家姐姐一起来的,没想……没想高家姐姐竟然袖中藏毒,做出这样的错事来,民女冤枉,民女真的冤枉啊!”   高玲珑傻眼了,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丁婉玉已经直接的把自己摘出去了!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不、不是这样的!”高玲珑极力辩证,直接将丁婉玉给她的策略给抖出来了。   丁凝脸上的笑意随着高玲珑的坦白,慢慢的就变淡了。   “不、不是这样的……”丁婉玉还想再解释,丁凝忽然伸脚一踹,将丁婉玉踹的整个人翻了个跟头,一旁的桃竹都被丁凝一反常态的狠厉给吓了一跳。倒是一边的宫人,一个个低垂着眼眸,非常淡定。   丁凝走上去一把捏住丁婉玉的下巴:“一颗球,你踢给她,她踢给你。这样有意思么?”   丁婉玉惶恐的看着丁凝,一言不发。   丁凝手头用了些力气,眼神渐渐冰凉:“一个老招数,十几年前用了,现在还想用?是特别好使,还是懒得动脑子呢?”   丁凝又凑近了几分,停在丁婉玉的耳畔,“那……是不是也太瞧不起今人了。”   丁婉玉渐渐开始发抖:“县主……民、民女……”   “来人。”丁凝丢开丁婉玉,理着华服直起身子:“没有我的准许,她们不许踏出这个门半步!”   走出门口的时候,里面还传来高玲珑的哭声和丁婉玉的求饶呼救声,丁凝嫌吵,走的更快了。后面忽然跟上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将一张小纸条递给了丁凝。   丁凝展开一看,微微一愣:“竟然来的这么快……”   虽然送嫁礼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是处理的足够迅速,所以也没有耽误什么。至少丁荃的婚礼没问题。可是丁素和高家的婚礼,就有说法了。   高玲珑现在是被丁凝亲自扣下来,往严重了说,丁凝现在是皇室贵胄,一旦给高玲珑定一个罪名,那便是杀头的大罪。高孔得知事情之后,立刻带着高长鸣过来见丁永隽。   可是丁永隽做的更绝,直接闭门不见。   这哪里是马上要做亲家人的态度!   高家父子两人气得不轻,可是有无计可施。高长鸣这段时间本来是想晾一晾丁素的。   没错,之前是他鬼迷心窍了,竟然就惯着她宠着她了,既然两人的婚事都是板上钉钉了,她迟早要进高家的门,现在晾一晾也好。可是没想到,这一晾,晾成了今日的尴尬。   奈何母亲施压,高长鸣只能拼命地邀约丁素,想和她见一面。   丁素人在宝华东苑,高长鸣亲自跑过去,站在离偏门还很远的位置巴巴的等着,好不容易等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过来,高长鸣险些喜极而泣:“素素,你来了,真好,我真怕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来。”   丁素今日的打扮十分得体,人也清丽灵动的很,她说:“高长鸣,我知道你今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但首要你须得知道你妹妹到底做了什么。”   高长鸣笃定道:“不会的!玲珑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天性单纯,怎么会身上藏毒!?还有杀害杀手的本事?这太可笑了!”高长鸣拉住丁素的手:“素素,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玲珑也是你的亲妹妹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丁素抽回手:“高长鸣,证据确凿,你想怎么为你妹妹辩解,都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来,反过来,高玲珑当场人赃并获,也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一次,谁也救不了她。”   高长鸣还想辩解,丁素利落的打断了他:“还有,男人眼中的女人,永远都不是他们所看到的,亦或是喜欢看到的那个模样。没有人冤枉你的妹妹,若非是你情我愿心怀鬼胎,也不会被当场抓住,与其在这里假惺惺的喊冤哭诉,倒不如想想法子大事化小。”   丁素正欲转身离开,高长鸣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她:“站住!”   丁素抬眼与他对视。   高长鸣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失望,无奈。   “没有人冤枉玲珑?丁素,你真的觉得我看不出你的为人吗?你表面上云淡风轻,不争不抢,其实和你那个母亲一样,下起手来狠毒至极!你母亲尚且不要脸的自降身价委身给一个商贾,你难道就做不出污蔑我妹妹,借口毁了丁高两家的婚事!?”   丁素一个耳光狠狠地打了下去。   高长鸣呆若木鸡。   丁素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好像刚才打人的另有其人似的。   “高长鸣,人活着,要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真相,用自己的行动去验证真相。上一辈的事情也好,我的事情也好,你若是一味地人云亦云。那就活该你成为一个谁都能蒙蔽的傻子。你妹妹做了那些事,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同样,你今日说了这些话,也有属于你的责任要领。”   丁素说完这番话,扭头就走,高长鸣这一次却没能拦住她。   丁素的步子又急又快,倒不是要逃离高长鸣,而是她想着想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开始,丁凝是拍了胸脯的保证一定能把高玲珑这个萌芽给掐掉,遮遮掩掩并未说出全部的计划,当丁荃安枕无忧的,可没想到她掐的这么大张旗鼓,连同她的婚事也搅在一起了。   一旦丁凝真的办了高玲珑,那丁高两家的婚事就真的悬了。   要不要嫁给高长鸣,做一个身居后宅的怨妇是一回事,被这个臭丫头绕进来,把自己卖了还帮她数钱,就有些气不过了。   刚走了两步,后面跟上一个稳稳当当的脚步。   “省省吧,就现在这个程度来说,你可绕不过那个小丫头。” 第157章 庇护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师父途中受阻?”丁荃从丁凝这里听到消息,很是吃惊。丁凝在一边玩她的凤冠霞帔,说道:“信已经送回来了,你也看到了,我何必拿这种事情诓你。”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师父从蜀州过来,这一路上能被谁拦住!?何人阻拦?”   丁凝神神秘秘的一笑:“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可是那是你师父啊,你对自己的师父这么没有信心么。我倒是听说白将军从前在沙场上的时候,骁勇善战,嘿嘿,可惜我不在那里,否则还能亲眼目睹呢。”   “你不要说笑话了。”丁荃立马愁苦起来。师父好好的赶路,怎么就被阻拦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此次成亲,她还准备了一个很完美的谢师礼呢!   “亏你还是你师父的弟子,我都想得通的道理,你怎么想不通。”丁素从外面进来,转身就关上门,将一个人挡在外面,对那声痛呼充耳不闻,走到两人身边坐下。   丁凝和丁荃都听出来那是周世昭的声音,眼神里生出暧昧,在丁素的警告之下又按捺下去。   “二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素:“白将军曾经是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威名虽在,却也没了昔日的荣光。现在白将军重回盛京城,怎么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丁荃一点就通。   所以,师父来盛京之前,是准备给自己先垫一个功勋在脚下,要叫那些对她如今的能力还处在观望阶段的人一个下马威?   可是眼下是太平盛世,不见有侵略之战。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各地的山匪海寇作乱。   “白师父是带着给三姐准备的嫁妆来的,她生来就不是个低调的人,惹了别人的注意,结果被盯上,趁其不备抢了货物,现在正准备去端了对方的老窝把东西要回来呢!”丁凝小声补充。   “剿匪一事非同小可,况且师父这么多年未披甲上阵,现在公然去要东西,还要端了对方的老窝,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其实师父送不送嫁妆她并不在乎,只要师父能顺利的到盛京城她就很满足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奴婢通报的声音。   “县主,高家那边来人了。”   丁荃最先反应过来:“高家是来救人的吧?”这件事情里,不明真相的丁荃完全想不明白高玲珑这样对自己的原因在哪里,如果是丁婉玉记恨她们,要找人杀她们她可以理解,但是高玲珑这一出就很莫名其妙了。   丁凝抱起她的嫁衣丢到她怀里:“新娘子想这么多,成全当天会不漂亮的!高家就算不来人,我也要找去的,现在正好,该了结的咱们一并了结!”   丁凝将丁素拉了出去,丁荃感到十分一阵落单的孤独:“我、我也去不行吗?”   丁婕刚好送东西过来,看到匆匆忙忙的两人,心生狐疑:“怎么了?”   丁荃:“高家来人了。”   丁荃:“大姐,我们也去看看吧!你可别忘了,不止我一个人的婚礼在这里办,还有二姐呢!现在高家那个姑娘做出这种事情,你说二姐的婚事会不会被影响?”   丁婕眼神沉下来,一把将手里的东西全给她:“你在这里继续呆着,这事情的确是不适合你插手。”说完,自己跟过去了。   “诶诶!”丁荃怎么叫不住人,成功落单。   真是过分,因为她要成亲了就不带她玩了吗!   高家来的人,高孔和高夫人,以及面带愠色的高长鸣和闻讯而来的丁永隽、丁永善和他们的两位夫人。   丁凝过来的时候,一室沉默。   “高老爷怎么亲自过来了。”她笑着打招呼,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水。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高孔和高夫人是打听到了当时的情况,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人赃并获法,但是高家现在的确是没有底气的那一方。   高孔压低语气极力辩解,一口咬定这当中是有误会在里头的,丁高两家是姻亲,丁荃更是侍郎大人的未婚妻,高玲珑绝对不会一时头脑发热的去做这种事情。   高夫人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县主,玲珑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孩子,她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高氏夫妇着急,华氏更着急。   好好地怎么就闹出这种事情了?若是坐实了,丁素和高长鸣的婚事就必然办不成了。   她上前一步,对丁凝道:“阿凝,今日宝华东苑人多口杂,这件事情能够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说高家姑娘手里藏毒,会不会是因为她恰好碰到了那群黑衣人,又拾到了暗器……”   “又刚巧碰上了有三姐在于一群黑衣人打斗,然后一个深居闺阁的千金,竟然熟练地用暗器杀死了训练有素的此刻,丁夫人是准备这样解释吗?”丁凝抢过华氏的话,直接把她堵死了:“再者,几位是从哪里听说,那穿着黑衣的人,就是刺客了?”   “那不过是我三姐为了训练自己的反应能力,所以找来一些功夫好手给她喂招。或许的确是高家姑娘偶然碰到了那个场面,便施以援手。不过一个千金小姐,随身带着那样的剧毒按期,真是细思极恐啊。”   “不可能!不可能!”高夫人连连叩头:“我女儿绝不会带着那东西的。”高夫人一转头,狠狠地瞪了高长鸣一眼。   高长鸣心中憋闷,却不得不按照父母的吩咐对丁素道:“素素,我们是一家人,怎么一家人还说起两家话来了,玲珑是我妹妹,她什么性子我很清楚,为何要听一个外人在这里主持挑拨,我们自己解释清楚就好了。”   丁凝脑袋一扭,盯着高长鸣。   “高公子此言不妥吧。”一直沉默的丁永隽忽然发话,神色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来:“阿凝的母亲虽然已经出府,但是血浓于水,阿凝始终都是我丁某的女儿,丁家自是不敢高攀郡主府,但高公子这么说,也不合适。”   高孔急了,用眼神呵斥退高夫人,又将高长鸣扯到身后,陪着笑脸对丁永隽道:“丁贤弟,此时就是一个误会!天大的误会!长鸣只是担心妹妹,所以才口不择言,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丁永隽扯扯嘴角,没说话。   华氏忍不住站出来打圆场:“老爷,我也觉得这件事情是一个误会,当时人那么多,孩子一定是急了,也不知道怎么辩解,可是被那么多人瞧着,谣言已经传出去了。”   华氏望向丁凝:“还请县主先将两个孩子放了,真相未明,这样糟蹋两个孩子的名声。”   丁凝漫不经心的看了丁素一眼。   丁素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为高玲珑和丁婉玉解释的样子,终于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无法遮掩的失望之色。   陈氏顺着华氏的话往下说:“县主,这件事情婉玉真的是冤枉的!正如三叔所说,离府不离亲啊,你……你总不能亲手毁了你堂姐啊。况且、况且事情根本没有弄清楚……”   丁素的呼吸微微急促,忽然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   “从头到尾是不是一个误会,的确需要大理寺正正经经的查一遍。”丁凝又打断了丁素,“毕竟要成亲的不止是三姐,这个道理我明白。”   丁素不解的看着丁凝,好像渐渐地看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丁凝在这里也呆够了,打了个呵欠,点点头表示赞同:“其实就像是大娘说的,刚才人多口杂,场面混乱,我也是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乱,才将两位姐姐收押,现在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冤枉的,那可实在是坏人名声的事情了。几位叔伯婶婶们请放心,我过来其实就是想说一声,既然是误会,那我立刻就叫人将两位姐姐放出来,不过这件事情,大理寺还会继续追查。毕竟这个凶手险些伤到的是我三姐,一旦三姐和秦大人成亲,必然会受封,那就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妇,这件事情可不小呢。”   丁素皱着眉头,好几次想要说话,丁凝完全没给她机会。   最终,她三言两语的打发了这一大摞人,表示高玲珑和丁婉玉很快就会回来,不过在事情查明之前,她们不能随意走动亦或是离开京城。   高家千恩万谢,事情算是了解了。   高长鸣眼神复杂的看了丁素很久,丁素了然,在长辈散去之后与他去外面单独说话,华氏知道不管这件事情真相如何,高家接下来一定会想办法让高玲珑没事,只要高玲珑不但上这个罪名,丁家和高家的婚事,就不至于被搅黄。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此次高家无异于是被丁家抓住了一个把柄。原本华氏还有些担心丁素嫁到高家之后会有什么委屈,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放心了。   若是她现在能帮着将高玲珑救出来,那高家可就欠下很大一个人情了,丁永隽入盛京商城,给丁婕谋更好的人家,给丁衍谋个官职,都会变得更加容易! 第158章 冲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高长鸣看着丁素,有些愤怒,又有些失望,“玲珑从小就心地善良,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只是不想嫁给我而已,为什么要这样构陷她!?”   丁素眉毛微微一挑,没有解释。   高长鸣将这份沉默当做了默认,失望的苦笑起来。   “你知不知道,在四淩城的时候,我是真心的想要娶你做妻子。”   这一次,丁素是默认的。   “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这份真心可笑至极!”高长鸣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狠厉:“从小到大,只因为我是次子,分明都是母亲所生,却好像处处都不如大哥!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因为我们都处在一个位置,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家族笼络关系的牺牲品!”   高长鸣摇头退了几步:“可是从头到尾,我在你眼里就像是一个笑话,你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山野莽夫!丁素,你已经与我定亲,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你简直是水性杨花,不知羞耻!”   丁素垂眸,将原本准备好的解释悉数抛开,淡淡道:“你都已经这么说了,那这门婚事……”   “你想都别想。”高长鸣的情绪激动,表情带着狰狞的笑容:“你以为你这样背叛我,我就会成全你,去让家中的长辈取消婚事?我告诉你,别说我真的不会这么做,就算我真的做了,这件事情也只有两个结果——第一,就是没有人在乎,婚礼继续;第二……呵,让你的姐妹来代替你,总之,高家和丁家的婚事,一定要继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娘啊,她一直极力的让你爹攀附高家,你们刚刚入京,好不容易出了个郡主和县主,却和离出府,丁荃虽然是侍郎大人的未婚妻,可是也不是你娘的孩子,她帮衬不了丁家。”   高长鸣的笑意渐渐加深:“可是高家不一样,高家才是打开丁家在盛京城的脉络的大门。而高家也需要丁家的出现维持盛京商会的新格局。”   丁素的脸色在这些话语间变得有些苍白,高长鸣看出来了,越发的得意开心。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看不透捉摸不透这个女人。总觉得她聪明又神秘,可是某一瞬间,看清了她所处的位置时,其实她也只是个被母亲支配人生的可怜虫。   他终于也看透了她一次。   丁素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办法,你那么担心你妹妹,那就早些回去看看她吧,是非黑白,你总会明白的。”   高长鸣神色一紧,伸手就去拉她:“你站住!谁让你走了!”   可是手都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一枚飞石打的痛呼缩手。   丁素诧异回头,就看到高长鸣捂着手对边上叫骂:“谁!谁敢暗算我!”   周世昭手里拿这个弹弓,一下一下拉扯着皮筋,笑嘻嘻的从角落走出来:“哟,打扰两位,真是不好意思。”   高长鸣气急交加,“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世昭走到两人面前,欠嗖嗖的亮了一下他的腰牌。   卫队署负责皇城治安,而他还兼一个御前伴驾。眼下是受宠的小县主亲自办姐姐的送亲历,他出现在这里保护,一点也不奇怪。   高长鸣觉得那腰牌扎眼,人更扎眼,“原来你们早就在这里私会,现在被我发现,居然还暗箭伤人,你信不信我去告你一状,让你作不成这个卫队署长官!”   周世昭一脸正经:“高公子,这个老子还真不信。”   周世昭退了脸上的笑意,马慢慢的走到丁素的身前站定,摆明了一副维护的姿态:“高公子,要是个男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别冲着女人吼。”   高长鸣被周世昭的淡定嘲笑激的脸色潮红:“你……你少在这乱吠。”   “对了,就是这样!”周世昭握拳一击掌:“先不说我和丁素根本没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高公子也该把这副嘴脸冲着我来。我是个粗人,什么粗言粗语没听过,你说是吧。”   高长鸣气的发抖,连连后退,指着他们:“好!好!现在你们两个是沆瀣一气了是吧?丁素,你就死了心吧,就算你不想嫁给我,你也绝对没有机会跟这个山野粗汉混在一起!”   周世昭笑着,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块石头来,慢条斯理的装子上膛。   高长鸣一抖,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叫嚣:“等着!你们给我等着!”   周世昭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落荒而逃的男人,忽然转过身走到丁素的身边,一脸无辜:“我就是拿在手里玩,都没想打他,你看他跑的,是不是很快。”   丁素抿着唇一脸无奈的看他:“不跑才是傻子。”   见她要离开,周世昭一把拉住她:“诶。”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丁素:“又干什么。”   周世昭收起不正经的样子,认真道:“我觉得吧,你这位未婚夫对你的误会还真不轻,你要是真的嫁过去了,还有不少苦头吃,他这幅捕风捉影的样子,可不是个好丈夫的选择。”   丁素甩开他的手:“他不适合,你适合?”   周世昭诚恳的点头:“我一直说我适合啊。”   丁素气笑了:“先前是谁说这辈子一定会娶你们那的姑娘的?难道你忘记你们那的姑娘有多温柔小意可爱可亲了吗?!”   周世昭也笑了:“那先时又是谁说对我一片真情,想尽法子都要把我搞到手的!?”   “我……”丁素觉得周世昭有点变了。至少变得更油嘴滑舌,能言善辩了。   京城还真是个洗涤人性的好地方!   周世昭蹬鼻子上脸:“要我说,你已经被他认定成水性杨花的女人了,索性我帮你一把,让你坐实名声,这样以后也不会觉得委屈,你觉得怎么样?”   丁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笑着凑进了一些:“我借你的弹弓往你的脸上嘣一个石子儿,你觉得怎么样呢?”   周世昭想都不想,找到她的手就将弹弓塞进去,还从身上掏出一块银子,在衣服上擦了又有擦,深怕银子脏了她的手似的,“嘿嘿,来来来。”   他弓着腰,指着自己的脸:“随意。”   丁素觉得他是变得。   变得贱贱的!   她将弹弓放回到他的手里,“这婚事不会变,你也不用再白费功夫,等到建功立业,就回去你们那娶那里的好姑娘。”   这一次,她没有给周世昭耍无赖的机会,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世昭拿着弹弓,好像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和香气。   “丁素,老子真的快忍不住了。”   大婚的前一晚,高玲珑和丁婉玉被放回去,桃竹带着消息来告诉丁凝的时候,听到丁凝几声咳嗽。桃竹吓坏了:“县主,可是受了风寒?这可不得了,奴婢马上去煎药。”   丁凝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生病,尤其是不能让母亲知道,可是今儿个她似乎真的不太舒服,看着桃竹大惊小怪的样子都没有加以呵斥,桃竹不敢耽误,赶紧去煎药伺候。   吉时,待嫁的新娘子要梳头,秦氏和华氏自然是要帮自己的女儿梳头,剩下的女眷和邀请的命妇都在外头吃茶陪伴。有心的人发现明德县主并未出现在这里,难免多说了几嘴。   “我听说县主似乎是身体不适,正在房中休息。”   “身体不适?现在?莫不是和之前东苑发生的事情有关?”   “嘘——妹妹还是别再说那件事情了,太后做主将宝华东苑给了明德县主用来办姐姐的送嫁礼,若是知道东苑发生意外,必然要插手,县主身体康健倒也罢了,一旦身子不适,还是为这件事情操劳的,你且看看太后要如何插手。”   此话一出,不少心中好奇的人都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这嘉荫郡主和明德县主到底哪里好了,竟然这样得圣上太后的欢心。   房中,丁素穿着一身红裙,坐在铜镜前。   华氏含笑为她梳头,一下一下,梳的十分认真。母女两人并没有过多的话语,又或者说,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丁素看着华氏心满意足的样子,脑子里不期然的蹦出了之前众人对峙的画面。   大概是觉得太安静了,华氏收了几分笑,叹道:“高家虽然在京城根基稳固,但娘也不会任由你受欺负,眼下你是堂堂正正嫁进去的夫人,若是受了委屈,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娘和爹一定会为你做主。”   “从前还觉得你叛逆头疼,可没想到,一转眼你竟然先你姐姐出嫁。这样也好,等到你出嫁,我也要为阿婕选一门好亲事,你们是亲姐妹,这事情上你也多留意留意。知道吗?”   丁素沉默了好久,才说:“知道。”   华氏满意的笑了:“娘一直都知道,你们都是娘的好女儿。其实只要你们幸福,娘就满足了。”   丁素扯扯嘴角,笑意不明。 第159章 逃婚   第二日,吉时一到,两顶红花轿便从宝华东苑里被抬了出来。鞭炮齐鸣,百姓夹道围观,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原本喜轿应该分别抬到高家和承安伯府,却因为是如今最受宠的明德县主一手操办,又是双喜临门,所以丁凝早早地就在京城中讨了一个园子来布置成喜堂,给两位姐姐一同拜堂。   今日,秦泽与高长鸣都是一身喜庆的红袍,可是比起秦泽的容光焕发,高长鸣的神色中总是透着几分阴鸷。   新娘子未到,一位贵客却先到了喜堂。   容皇后在容烁的陪同下,亲自来到这里观礼。   “诸位不必多礼,本宫并非今日的主角,只是好奇这让京城中出色的郎君都心心念念的姑娘出嫁时的模样,特来观礼。”容皇后仪态优雅从容,由容烁搀扶着上了首座,目光不经意的扫了扫周围。   身边伺候的嬷嬷明白皇后的意思,上前低声道:“新娘子是从宝华东苑抬过来的,兴许明德县主想要送两位姐姐上花轿,所以还没到此处。”   容烁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丁凝的确不在这里,纵然是要送姐姐上花轿,以她的性子,应该还是会赶在花轿之前到这里,现在离拜堂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但凡皇城中有喜事,最尊贵的客人总是最后才来。   容皇后尊贵之姿自然不用提,丁凝虽然任性胡来,但是在正经的礼节上还从未恃宠而骄过,她应该不会赶在皇后之后来。   “皇后……”   容皇后若有深意的看了容烁一眼,赶在容烁开口之前命令道:“今日是两位姑娘大婚,一路过来难免人杂,你去瞧瞧县主走到哪里了。她这段日子为了两位姐姐的婚事,操劳不少,听闻还有些感染风寒,这事儿可不好传到嘉荫郡主那头。”   “姑姑放心,侄儿这就去办。”   远处已经能看到喜轿的影子,秦泽原本镇定的心情忽然就被搅乱了一下,唇角轻轻地扬起一个弧度来。已经算不清楚有多少日了,自从到了盛京城,就没有和她好好相处的机会,今日之后,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自此恩爱相伴,共度一生。   唱礼声催促着新郎官去踢轿,随后,喜娘笑着将两位新娘背了出来。   喜堂之内,皇后之下,两家高堂齐聚,丁永隽和华氏以及高氏夫妇皆是红光满面的模样,全然不像是有罅隙的模样。看着外面并肩走进来的新人,无一不满怀心悦。   礼官背脊挺拔的站在一旁,开始主持拜堂。   “出事了——出事了——”   就在拜堂的前一刻,一个慌乱的声音划破了此刻的热闹喜庆。桃竹嘴角浮肿渗血,凄凄惨惨的被搀扶着带进来,在看到皇后的那一刻扑通跪地,凄婉求救:“皇后娘娘,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县主!”   皇后脸色大变,霍然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礼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桃竹,丁荃最先揭开盖头,吓得一边的喜娘惊呼:“新娘子,这可使不得啊!”   丁荃:“阿凝怎么了?”   桃竹磕了一个头,才慌张道:“奴才今日一早去请县主,却发现县主不见踪影,房中有混乱的痕迹,像是经过一番挣扎,奴才还发现了县主随身带着的坠子遗失在房中!恰好这时收到了京城八百里加急的驿站送来的飞鸽传书,说县主被叛军掳走了!”   掳走了!?   容皇后吓了一跳,“何来的叛军!?怎么会被掳走呢!?昨、昨夜不还好好地吗!?”   桃竹:“是奴才罪该万死,先时县主说身子不适,便宿在房中不曾外出,奴才不敢打扰,这才没能察觉县主被人掳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还请皇后先行救人,奴才即便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   皇后到底没有彻底慌乱,沉下气来质问:“都别哭哭啼啼了!县主的去向,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白将军的飞鸽传书又说了什么?县主不过失踪一晚至今,如何能断定是叛军所为!容烁呢!?容烁去哪了?”   桃竹收起眼泪,一一回话:“回禀娘娘,少国公亲自勘察了现场,在收到白将军的飞鸽传书之后便有了定断,命奴婢转达——白将军此番回京,是为给义女送嫁,将军从前在战场积怨不少,敌手更是数之不尽,偃旗息鼓多年重新回朝,便惹得从前藏于深山落草为寇的敌手嫉恨,想要趁此机会一雪前耻,将军的行程因此耽误。另一方面,县主与郡主深受荣宠,名噪一时响彻京城内外,远至蜀州,又与将军义女息息相关,所以贼寇是从宝华东苑临着运河那一头尚未修葺好的口子潜进来将人带走的!只要得手,贼寇便会迅速传书回去,白将军那边自然得知消息,且按照昨夜的水流风向来看,一夜至此,时间足以,若不加紧追踪,县主落入贼寇老窝,那一切就晚了!少国公深知此理,已经带着人顺流而下去追寻县主下落,特命奴婢恳请皇后尽快派人,兵分两路,援助白将军!”   “皇后娘娘!”丁荃聊裙摆跪下:“桃竹所言有理,此刻再没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情了,恳请皇后娘娘允许阿荃随行!”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阿荃!”秦氏吃惊的喊了她一声,一旁的秦永征和夫人赵氏皆是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   丁荃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师父是为了阿荃的婚事而来,妹妹阿凝更是为了这场婚事劳心劳力,如今她们双双陷入困局,若是阿荃还能留在这里安心成亲,简直猪狗不如!师父或是阿凝有半点损伤,阿荃更是一生难安!”   皇后神色严肃,摆驾回宫:“此事,本宫要立刻与皇上商议。”   华氏看着这场被闹僵的婚事,心中渐渐生出不安。   不行,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意外。   “阿荃,你不要太任性,既然你知道阿凝为了这场婚礼操了多少心,你更应该留在这里,皇上皇后自然会派有经验的人前去应援,你虽然身怀功夫,可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去了只会添乱!况且今日宾客满堂,你现在跟过去像什么话!”   丁荃握紧拳头,并不理会华氏,而是一跃上前,对着秦永征和准婆婆赵氏一番叩拜:“阿荃尚未给两位敬茶,唤一声爹娘,可是师父自小教授我武功,若是没有师傅,阿荃只会活的窝囊,更不会被阿泽相中,自回京以来,阿凝多番照顾,处处维护,明明重病缠身,还要亲自操办我的婚礼,阿荃深知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且今日宾客临门,贸然丢下宾客会令长辈蒙羞,但阵前成亲,置至亲之人的生死安慰于不顾,阿荃一生都会蒙羞。”说完,又要对着两人扣头。   “孩子!”秦永征正要伸手去扶,已经有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丁荃。   赵氏和秦永征看着半跪在丁荃身边的秦泽,纷纷无奈一笑。   丁荃急的眼睛都红了,茫然的看着将自己搀扶起来的秦泽:“阿泽……”   秦泽的脸上渐渐浮出她熟悉的那种笑容,他伸手帮她将凌乱的头饰打理了一番,顿了顿,双手捧着将她笨重的头冠给摘了下来。   周围传来窸窣的议论声,可是秦泽浑然不觉,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小傻子。父亲军伍出身,自然懂你所言之意。至于你,有没有成亲礼,都注定是我的妻子。”秦泽凑近了几分,声音跟着压低:“只是,将军回朝,局势多变,于各党派都有影响,你若真的要去,我未必能随行。”   丁荃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她激动的看着秦泽:“你真要去,我还不许!本就是要去救师父和阿凝,你跟着我反倒要分心!”丁荃双手捧住秦泽的脸,旁若无人的狠狠一亲,惹得不少观礼的人都羞于去看。   “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秦永征和赵氏都被这个不拘一格的儿媳妇吓到了,但两人并无反感之色,赵氏见丁荃要走,轻声叫住她,从怀中摸出一个金镶玉牌。   “这是我的陪嫁,好孩子,娘知道拦不住你,可你也要小心。将它带着,让它保你平安。”   女儿出嫁,自此便是秦家人。连秦家二老都这样说了,丁永隽和秦氏反倒不好极力反对。   “阿荃……”丁永隽沉声唤她:“你若执意要去,也要平安回来。”   丁荃握着玉牌,重重点头。   秦氏看着自己的女儿,脸色有些怪异,始终没能将要说的话说出口。   不多时,周世昭领着一支军队出发,丁荃随行。   好好地双喜临门,忽然就少了一门。   剩下的宾客看着喜堂上剩下的一对新人,纷纷觉得尴尬。   这亲到底是继续成,还是不成呢。   华氏也看出来此刻喜堂上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可是不行,阿荃走了也就算了,若是素素再耽搁,说不定后面还要生出什么枝节。华氏稳定心神,准备继续主持剩下来的婚礼。   然就在这时,又是一张红盖头落在了地上…… 第160章 唤醒   【三姐,咱们不用这么着急将高玲珑和丁婉玉的小把戏拆开。】   【为何?】   【我今日请你来,并非是要让你去急着将她们的小伎俩拆开,相反的,是要请二姐与我合作,来演一场好戏。】   【演戏?演什么戏?】   【嘿嘿,我素来就晓得二姐是个坐不住的人,一手好文章足以证明二姐消息灵通,对京城的大大小小事宜都了若指掌,那二姐一定知道,荃姐虽与秦大人是情投意合,但未必是旁人眼中的佳偶天成,相反的,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身份之差,更像是一个笑话。】   喜堂上的嘈杂之声好像都渐渐地被关在一个无形的罩子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丁素的脑子里,只有这些日来与阿凝的点点滴滴,脑子里响起的,都是那小丫头的话语。   【荃姐身份普通,不似平步青云的秦大人,可荃姐不比旁人差,差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婚事由秦家来操办,固然顺理成章,可若是能有身份更高的人来操办,往后便再无人敢嚼舌根。况且二姐与我配合演一场戏,任由那俩傻子折腾,一但事发,只会让高家在丁家面前无地自容,二姐既然本来就不想嫁,又为何要违背心意去成亲?一旦丁高两家生出罅隙,联姻再无可能,至少大娘会消停一阵子,也能给二姐你争取更多的时间去想更好的法子脱身,你说是不是一举两得?】   【荃姐这门亲,暂时不能成。可是咱们也得准备着,只要我将前戏准备在这里,一旦有人要重新操办,绝不敢比我这个阵仗低。据我所知,白将军回朝,往日雄风不再,势必要先找一个理由一震威名,她迟迟未至,其实是有意挑衅,惹出了那些旧敌,她先打一个胜仗,让那些持观望风的人看清楚她依旧是不好惹的白无常,回京之后,重新得到重用不是难事,不过这事情可不能告诉三姐,得留在成亲那一天告诉她,还要将事情往严重了说,让她当众逃婚!】   【只要白将军一战成名,荃姐当众逃婚,与白将军的义女义母情分更重,荃姐的婚事便会得到重视。届时,给她一个更盛大的婚礼,一个任何人都不干随意编排的婚礼,才是她在京城中,在秦府里站稳脚跟的起点。】   随着丁凝那些话语之后的,是丁高两家对峙时候的场面。   丁素的手慢慢的紧握成拳,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冷冽的怒意。   “臭丫头,连我也骗了……”   在丁凝的计划里,仿佛全是针对丁荃的。可是在听到她被贼寇掳走的消息,看着丁荃义无反顾随行救人的举措之后,丁素幡然醒悟。   这个臭丫头,不仅仅是骗了丁荃。   还骗了她。   她激了丁荃,也在无形间逼了她这个二姐。   当一切都想明白之后,周围重新变得嘈杂起来。   高长鸣的逼视,华氏的催促,都让丁素感觉自己好像超脱了这个地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每一个人的嘴脸。   喜娘捡起喜帕想为丁素重新盖上,丁素飞快的退后一步,拒绝了。   华氏心头一沉,脸上有点挂不住:“素素!你不要胡闹!阿荃身负师父的恩情,不得不去,难不成你也要胡闹吗!这么多人去救阿凝,你不去并不代表你不关心他们,试想一下,阿凝废了这么多功夫操持的婚宴,不能因为你们一个个离开就变成一个笑话,你、你站好了,准备行礼!”   丁永隽转过头看了华氏一眼。然此刻的华氏由内而外的透着一股焦急和不安。她自己或许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是旁观者清,瞧着她总会带上几分怪异的审视。   都这个时候了,连皇后都走了,谁还敢嘻嘻哈哈的留在这里观礼吃喜酒?   丁素扯扯嘴角,干脆连头上的发冠一并摘了下来,别在发冠中的青丝如瀑落下,丁素轻轻一抛,发冠便被丢在了地上。   “丁素!”华氏当堂咆哮,“你、你是不是要造反!平日里任性就罢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没有数吗!”   高长鸣也被她的举止惊到了:“丁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丁素抬眼,与盛怒的华氏对视,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娘,女儿不孝,这婚,女儿不能成。”   果然……果然!   华氏心头一堵,手脚瞬间冰凉。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丁素没有过多的解释,对着华氏三叩首后,起身离开喜堂。   “丁素——”这一次,是高长鸣失控的叫住她。   “你、你……”他抖着手指着她:“你与我有婚约,如今竟公然逃婚?”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高孔和高夫人面露难色,不悦地看着华氏:“丁夫人,这是何意!”   场面早已经不是华氏能控制的了,丁素的背影透着决绝,这让她赶到心慌又无奈:“高老爷,高夫人,您、您刚才也看到了,阿凝现在被歹人掳走,素素是因为担心姐妹所以才如此反常,既然秦家的婚事已经搁浅了,不若……”   “这婚事今日若是结不成,那便不要结了!”高长鸣神色凌厉的盯着丁素:“可是丁素,你与我已有婚约,却与别的男子暗生私情。是你不忠不贞在先!今日你只要从这个喜堂走出去,便等同于坐实了这个名头,那就不是你不想成亲,而是我高家要与你退婚!”   “不可以退婚!”华氏慌了,对着高长鸣好言相劝:“贤婿,这一定是误会!素素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虽然、虽然喜好读书,也会去书院与师兄们切磋,可是她绝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我可以以人格担保!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退婚自然是不必,今日是事发有因,绝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们……”   “要退就退吧。”丁素清冷的声音,让华氏的解释变得更加的苍白无力。   喜堂上的人几乎是屏息瞧着这一场热闹。   真是绝了,没想到这丁家竟然糜烂至此,难怪嘉荫郡主受封之后第一个就要和离出府,可真是羞死人了!   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华氏有点崩溃了,她冲到丁素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死死地握住了华氏的手。   华氏转过头,瞧见了一脸愠色的丁永隽。   丁永隽看着她,眼神里不可谓不失望:“女儿已经说了不想嫁,这婚事,退了吧。”   “你疯了!”华氏瞪大眼睛嘶吼起来:“你们都疯了!你们知道我为了这些,操了多少心吗!你们一句退婚,一句不嫁,那我的那些心思又算什么!”   “丁老爷。”高孔终于发话了:“两家的亲事不是儿戏,丁老爷可知道这退婚意味着什么?”   丁永隽无所谓的笑了笑,说:“不过是做不成姻亲,总不至于变成血海深仇,高兄以为如何?”   高孔没想到丁永隽的态度竟然有这样的变化,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高家的人眼见高孔这个一家之主都走了,也纷纷离去。华氏如梦初醒,几乎是小跑着上去乞求他们留下来,可是这些高家的亲族并不理会,还有人将华氏的手推开,冷冷道:“丁夫人,丁老爷都已经发话了,您何苦再说这些。我们倒是要看看,丁老爷要给令千金寻一门多好的婚事。”   华氏呆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丁永隽一眼,丁永隽面露疲色,招来管家,示意他将客人都遣散,再将秦家这边的亲眷都送回去。   好好地婚宴,就这样迅速的散了。   华氏看着周围的一切,那红色的绸缎,方才看着的时候有多喜庆,此刻看起来就有多讽刺。   她轻笑了一下,紧接着痴痴地连笑不断。   “这就是我倾心付出的丈夫……我费心养育的女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容忽然一顿,忽然抓起新妇敬茶的杯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你们对得起我吗!”   丁永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不发一言。   可是这样的沉默反而刺激了华氏,她目光狰狞的看着丁永隽,控诉道:“从我嫁到丁家开始,我便掏心掏肺的对这个家好,对你好,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是,丁永隽,你是尊敬我,照顾我,可是你从未将我当做一个妻子来看!我有什么错!你说我有什么错!你心中不就是介怀我插足了你和万氏之间吗?可你们若真是固若金汤的感情,谁能插足!?我不给自己找出路,我便没有出路,是万氏自己逃走的,是她先抛弃你的!我没错!我没有错!”   “你不将我当做妻子,好,我拉下脸面的来求你给我一个孩子,我可以不再干涉你和万氏的一切,我只要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可是……两个都是女孩……哈哈哈哈……两个都是……”   华氏紧接着转向丁素:“你不是怨我吗?你不是怨我因你不是一个男孩而失望吗?是!我就是失望!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你身上寄予了多少希望!”   华氏的撕心裂肺,仿佛无数只手,将丁素撕扯的遍体鳞伤。   华氏捂住心口,失声痛哭:“这天下间,哪有妻子低声下气去求孩子的?你是我求来的……是我赌咒求来的!我跟他说,阿婕之后,我只要你,自此再也不会勉强他,可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他不肯再给我机会了,他甚至不愿意碰我。我……到底算是什么狗屁妻子!”   华氏目光一转,意外的看到了丁婕。   “阿婕……阿婕!”华氏像是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冲上去拉住她的手守在怀里:“你是娘的好女儿,你一定明白娘的是不是!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啊!你们没有受过寄人篱下,无权无势的苦,娘绝对不会让你们受那样的苦!你是懂娘的对不对,你去求求高家,你去求求他们好不好?娘不奢望了,不奢望了,原本和高家定亲的就是你,你去成亲!你去好不好!高家在京城有脉络有根基,对丁家有利无害,你……”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将我和大姐作为你虚荣的挡板!?”   丁素大吼质问,将华氏吼得僵在原地。   “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为了我和大姐好吗?不是,比起我和大姐的幸福,治愈你心底的创伤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你这一生最想做的,就是在身份地位上彻底的将镇远侯府踩在脚底下!你只想不惜一切的往上爬,自己爬不上去,便支使着我与大姐帮你往上爬,企图找寻高位上的荣光,将镇远侯府布在你心底最阴暗的那一部分阴影给抹掉!”   丁素深吸一口气,定定道:“娘……您什么时候才肯承认,你最恨的不是三娘,更不是爹,而是镇远侯府带给你的一切……” 第161章 追踪   华氏当天晚上就病了,脸色惨白的倒在床上,任由谁跟她说话都像是听不见似的。   高家的退婚书也是当天就送来了,高长鸣直接对外宣称丁素不守妇道勾三搭四,与外男暧昧,一桶黑漆漆的脏水直接泼向了丁家,可是这些罪名似乎并没有让丁素生气,在拿到退婚书之后,她反而轻松了很多。   “你并不生气高长鸣这样做?”   丁素看看长姐,笑着摇摇头:“总的来说,与他相处的时候他待我并不差,正如他所说,是付出了几分真心的,纵然我对他无意,也并非毫无动容。人在生气愤怒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偏离本性的冲动之举来宣泄心中的愤怒,我觉得我倒是挺理解他的。”   丁婕看着她轻松自在的样子,直言戳破:“我怎么瞧着都觉得,你是挺喜欢这桶脏水的,至少这样的声名在外,要再给你筹备婚事,就很难了。”   丁素的心思被戳穿,稍微有些尴尬,但丁婕马上又说:“可是母亲现在的情况,即便是你想,她也没有力气来筹备这些了。”   丁素:“今日……”   丁婕看的比她更明白:“你不用解释。所谓当局者迷,我们不过是被那小丫头唬住罢了。”   说到丁凝,丁素难免的觉得气氛。   是啊,她们都被她唬住了,她从一开始就做了一个捕捉痕迹的大圈套,让她们全都中招,母亲的虚荣,她和大姐犹豫不决的反抗之心,甚至是阿荃对前路的迷茫不安,都被阿凝那个丫头看在眼里。   故意声势浩大的弄了个宝华东苑来,让丁家这婚事响彻京城,拦下白将军的消息,临到拜堂才告诉丁荃。   以诱人的权利蛊惑华氏,让其失去戒心,又拦着秦氏不许她插手。若是她一个人来糊弄人,丁婕早就看出来了,偏偏她这次多了个心眼,率先拉拢了丁素,利用丁素心中的犹豫一起来做一场戏,因着有丁素配合,丁婕反而不那么容易看出端倪来。   所以,丁婕这一头也轻松地唬过去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这场婚礼顺利的进行,由始至终,她都在不遗余力的捣毁这两场婚事。   至于母亲华氏。   或许,一样是阿凝有意为之。   “白将军那头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没有,周世昭和阿荃已经快马加鞭去与白将军会和,容烁领了一队人,从水路追击,其他的消息,暂时还没有。”   丁婕点点头:“等着吧,会有消息的。”   徐州边界。   卫旋出去打探了一圈,回来禀报。   “吴准等人在此驻扎多年,山势地形都非常的了解,且山后临海,冒然强攻,容易中伏,还会打草惊蛇,若是他们从后面的水路逃走,只会功亏一篑。”   白无常冷笑一声:“这个老东西,这么多年了,还是只在躲躲藏藏的事情上造诣高深。”   卫旋皱眉道:“师父,京城哪边的飞鸽传书已经到了,据悉,明德县主如今确实是下落不明,看来吴准的说辞,有几分可信。”   白无常:“那丫头在京城好好的呆着,怎么会被这些人抓住?”   “怕是明德县主的名声太盛,吴准对上师父您也没辙,他们本就是京城出身,虽多年未归,但是并不代表已经对京城的一切生疏。徒儿认为,我们还是应当及早防范。”   他们的人手并不多,可是真的要对上叛军吴准的人,未必会输,如今只是悬在这山中地势和埋伏的问题上,一时之间不好下决断。   徐州边境距离盛京城不过一日的距离,若是快马加鞭亦或是有捷径,很快就能抵达。无准的人一直藏在距离盛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若说没有其他的心思,实在是难以叫人信服。   丁荃是在这一日晚上到的,白氏看到丁荃,吃惊不已:“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京城成亲嘛?”   丁荃顶着师父的盛怒,老老实实的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白氏听完,气的当头就是一个爆栗子:“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何时说过这里战况吃紧了!?不过是一个乱党欲孽,顷刻间便收拾了,这到底是谁传的胡话!”   丁荃愣了。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等等,现在并非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丁荃问起了丁凝的情况,白氏的情绪总算是稳了稳。   丁荃和丁凝姐妹情深,就算没有她这个师父的战况吃紧,丁凝身陷困境,她会赶过来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眼下并没有人见到明德县主的踪迹,吴准那边应当还要核实一番。”   卫旋的话提醒了丁荃,她一拍脑袋:“对了!容少国公呢!?他是一起来的,追的水路,按理来说他应该也到了!”   “少国公也跟着来了?”白氏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晚了几日过去,竟然惹得少国公也跟着追过来。   丁荃四处瞅了瞅:“怎么,人还没到吗?”   卫旋解释道:“我们这边从未收到少国公也会来这里的消息,阿荃,你没有弄错吧。”   “怎么会弄错呢,他还在我前头走的呢!那叫一个紧张着急!”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白氏发话道:“找人往水路上探一探,若是有少国公的踪迹,立刻将人带过来。”   卫旋领命,前去寻人。丁荃凑到白氏身边,看着白氏安然无恙,心里总算是放心了一些:“师父,那个叛军到底是什么人?她真的是你的仇人嘛?”   白氏哼笑两声:“征战沙场,谁没有几个仇敌,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我们要怎么就阿凝呢?”   白氏正准备开口,目光忽然一瞥,对上了丁荃认真的目光。她心头涌上一阵无奈,道:“你觉得,这人要怎么救?”   “我觉得!?”丁荃蒙了。   “哼。”白氏没好气的笑了笑:“你连婚都敢逃,风风火火的追到这里,这么有主意,现在还需要我拿主意吗?”   这……还是在为逃婚的事情生气啊。   “徒儿……徒儿也是得到了阿泽父母的同意的。他们并没有反对。”   “胡闹!”白氏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训斥一番,却又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等到夜色渐深,卫旋这边带回来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   水路那边完全没有追踪到容烁的消息。   白氏闻言,神色果然凝重许多。   丁荃是肯定容烁跟了来的,现在容烁人不在这里,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准备,或者已经混上了山。   容烁之前曾被举荐随军剿匪,多少积攒了一些经验,加之他文武双全,此刻应该还不至于出事,但是……   吴准从前也是骁勇善战的猛将,绝不是这样的后生晚辈能够糊弄的。   容烁若是真的擅自行事,那也太大胆独行了!   “卫旋,马上找几个轻功好的,从我们原定的路线潜入山中寻找少国公,只要找到人,不问缘由立刻带回来。”   丁荃一听,赶紧自荐:“我我我!我的请共就不错,我可以去找人!”   白氏否了:“你?毫无实战经验,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现在失去救人,不是去比武招亲!”   丁荃如何肯干,“师父,少国公我熟悉,阿凝又是我妹妹,您派人进山寻找也要找个知道他们的人吧!师父您别再犹豫了,就让我去吧!”   卫旋见丁荃迫切,不忍道:“师父,阿荃的轻功一直都不错,徒儿愿意与阿荃一同前往。”   白氏对这两个徒弟简直无奈:“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最后,还是决定由卫旋带着丁荃上去。   是也,丁荃和卫旋换上了夜行服,又找了五个身手好的一同随行。   “师兄,你觉得少国公真的会一个人上去吗?”   卫旋:“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你说少国公是跟着你一起来的,现在不见踪影,只有可能是一个人先上去了。”   丁荃沉默起来。   卫旋没察觉她的异样,道:“虽然我求了师傅带你一起,但是你千万不要鲁莽行动,这些人抓了明德县主,就等于是手里的一张牌,明德县主深受恩宠,若是真的在这里出了事,他们就是自找麻烦。”   “师兄,这个叫吴准的到底是什么人?”   “听说是多年前一场叛乱的乱军,当时请示本来就很复杂,有人趁机逃走了藏起来也说不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对如今的朝廷深恶痛绝。”   丁荃心生不安:“师兄,你放心,我听你的!”   卫旋点点头,和她分析其这几日勘察的地势。   这里山势险峻,他们的人不易增援,切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几个窝点,一旦被发现就很有危险,所以他们必须万分小心的潜伏,通过这些人在山中活动的踪迹,顺藤摸瓜的找到他们的老窝。   丁荃认真的点头:“我明白,总之一定不能闹出动静来就对了。”   另一头,容烁被两个魁梧大汉一脚踹翻在地上的时候,坐在一边吃瓜的丁凝吓得目瞪口呆。   “大哥,就是这个人潜入山中,打伤了陈先锋。”   坐在首位被唤作大哥的男人,便是这一支叛军的将领,吴准。   他掀开眼皮,冷笑一声:“白无常躲藏到现在,手底下的人已经都成了这副样子,真是可笑。”   容烁干净整洁的袍子早已经邋遢不堪,他并不理会吴准,只是侧过头看了看正在吃瓜的女人,轻笑出声:“我就知道,你在哪都能吃好喝好。”   丁凝盯着他半晌,喃喃道:“不会吧……吃瓜也吃出幻觉来了……真的假的……” 第162章 守护   “老大,你看这个。”手底下的人将容烁身上的腰牌摘下来递给吴准,吴准瞧了一眼,眼神一冷,“信国公府的人。”顿了顿,又是一声嘲笑:“还不是一窝废物。”   容烁沉默的看了吴准一眼,什么都没说。倒是丁凝,手里拿着一只早熟的大西瓜,傻愣愣的看着被丢到自己身边的容烁:“真、真的是你吗?”   这个声音弱弱的,不似平日里见到时候冷漠疏离的语气,容烁听到竟然意外的觉得舒坦,弯唇一笑:“是啊,是我。”   “这么说,你们已经发现我不见啦?”   “准确一点说,是我先发现你不见了。”   丁凝仰着脑袋算了算时间:“你追的还挺快的。”   容烁刚才应该是吃了点苦头,这会儿身上疼的连坐都坐不起来,他看着天,大有几分放空的架势,轻笑道:“你也不想想不见的是谁。”   丁凝被他噎了一下,扭过头不说话了。   瓜吃完了,丁凝把瓜皮放在一边,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又开始咋咋呼呼:“我饿啦!”   看守他们的人不耐烦地吼道:“又饿了!你前前后后吃了咱们多少东西了!”   丁凝一点都不怕,比他还凶:“那我饿嘛!”   那人还准备说点什么,旁边一同看守的人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别多废话,两方这才没有再吵起来。   容烁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再次收货一堆食物的丁凝,不由道:“你又使了什么法子?”   丁凝吃的欢快,抽空看了他一眼,难得友善的提议:“你要吃一点吗?”   容烁看了看周围,看守他们的人好像完全不担心他们会跑掉,丢了一堆东西,就坐在一边聊武器聊天气聊人生,聊到愉快的的时候,还会相约一起去喝酒。   容烁看了一会儿,单手撑着身子坐起来,懒懒道:“方才伤了手,吃不了。”   丁凝看了他一瞬:“哦。”扭过头自己继续胡吃海塞。   容烁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我好歹是为了来救你才到这个地方来的,你就这么对我?”   丁凝:“是你自己不想吃的嘛!”   容烁咬咬牙,伸手抢过一只鸡腿,和她一起欢快的吃起来。   吃着吃着,他就觉得好笑,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个丫头一起,坐在叛军的老窝里一起吃东西。   “这些人从前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之时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生命诚可贵,平日里你想怎么闹腾都是平时,这些人不会将你供着,你不要胡闹。”   丁凝:“哦。”   又是一片迷之静默。   吃完了,丁凝心满意足的摸摸鼓起的小肚子,安然的躺下准备睡觉。   容烁就这么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睡颜。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的确是比睁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要可爱温顺的多。   来的时候,他心中十分忐忑。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还带着病,忽然被掳到这里,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方才,他是想都没想就决定自己上山。   白将军那一头一定会想办法,但是无论他们想什么办法,里面不能没有人接应,也不能没人时刻守着她。   容烁心头略过一些心思,一回神,就看到明明已经熟睡的人,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正看着他,他心中一动,正准备开口,她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来。   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悄悄地去观察外面守着他们的人,确定哪些人没有在意这边,才小声的跟容烁说话:“你要来救我,躲在暗处就好了嘛!现在倒好,你也被抓住了,我即便逃跑还要想着你。”   容烁扯扯嘴角,差点被她气笑了。   “丁凝,做人要有点良心。”   丁凝哼哼:“我没良心你就有良心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这样傻乎乎的冲出来做什么,若是我没记错,山下对峙的是白无常白将军,她自然会来救我的嘛!”   “你!”容烁长这么大,很少被人气到,她是其中一个。   丁凝瞅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扭头:“再说了,我又没有求你来救我。”   话音未落,手腕被人握住了。   丁凝看了容烁一眼,方才还怒不可遏的男人,此刻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我知道你瞧着我心里并不痛快,我还是那句话,如今先想办法出去。”   容烁的语气太过认真,神情也是丁凝从未见过的凝重,她心底里那股子见到他的邪火,慢慢的就弱了下来,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慢慢淡去,丁凝缩回自己的位置,小声道:“放心吧,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容烁冷笑了一下:“你倒是看的明白。”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凝撇撇嘴,这一次没有再和他斗嘴。   两人肩并着肩坐在草堆上,容烁看着周围:“这里的把守非常的严格,想要就这么逃出去,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们一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人,我一人对付倒是没什么,但要保护你的话,一定……”   “等等。”丁凝扭过头来:“你不用保护我。”   容烁蹙眉:“你还在赌气?”   丁凝“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呀,我当然知道对着他们不能用强,你放一百个心,我有法子!我也不用你时时刻刻的来保护,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救你出去的。”   容烁一怔,简直哭笑不得:“你救我?”   丁凝一点头:“嗯啊!我救你!”   容烁嗤笑一声:“看来我这样冲过来找你,的确是够蠢的。”   丁凝收回目光,小声嘀咕:“本来就是。”   容烁:……   丁荃和卫旋的打探并不顺利。   且不说一路上很少能发现人迹,光是这里的地势就要万分小心。   最让丁荃羞耻的是,她不过因为成亲的事情携带了一阵子,体力竟然大不如前,从前和师兄一起登山,何曾落后过!?   如今不分伯仲,她竟然还觉得吃力。   这让丁荃非常的有危机感。   女孩子家家,绝不能因为成了亲就将辛苦学了多年的本事都还给师傅了呀!   因为如此,丁荃对此次的营救活动越发的紧张和重视。   “山中不比城镇,一旦彻底入液,怕是难以视物,一点点的火光都能暴露位置,与我们来说如此,于他们来说更是如此,师兄,不如我们先歇一歇,养精蓄锐。”   卫旋也赞同。   两人沉下心来静静地等着,却并未闲着。丁荃到没什么事,卫旋却和白氏学了不少的实战经验,包括各种情况下对地势的判断。于是乎,丁荃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师兄老练的判断着她们的大概方位,所处的位置以及高度,甚至从山脉的走向判断吴准等人最可能出现在哪些地方驻扎。   末了,丁荃啧啧摇头:“师兄,从前咱们都是在医炉里帮忙,你竟然背着我学会了这么多东西!”她还挺委屈的:“师父都没有教过我!”   从见到丁荃开始,卫旋便忍着心中的酸楚,让自己接受她已经要成为他人妇的事实,眼下看着她依然如旧的模样,卫旋心中百感交集,苦笑道:“你当你与秦大人一起才一日两日吗?从秦大人在蜀州到如今的平步青云,已经数月有于。我是师父的弟子,师父又是武将出身,一朝回朝,我总该做好这个左膀右臂。”   丁荃听着,有些怔愣。   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事实不计较的大师兄吗。   同样都是师父的弟子,她有了情郎便把什么都抛在脑后,着一段日子为了成亲,更是做了许多从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规矩没学多少不说,功夫倒是退步了。   丁荃在心底羞愧的打了自己一个小巴掌。   “阿荃……其实你不应该来的。”卫旋沉默了一下,终于将话说出口了。   “为什么?”   他无奈道:“我知道,师父若是有困难,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可是你要想清楚,你来之前,是知道明德县主被绑架的事情的,而县主深受宠爱,一旦无法全身而退,营救之人纵然九死一生,依然会落罪。”   丁荃被卫旋说的一愣一愣的。   怎么意见简单的救人之事,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复杂的利害关系来?   当时她激动地想要帮师父,实在是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可是卫旋的话,听起来有很有道理,也让丁荃觉得,成功救下阿凝简直是刻不容缓,绝不能出错!   没想卫旋又说:“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说,即便朝中真的及时派人前来营救,也未必是谁都敢出战的。届时拖拖拉拉,反而不妙。”   丁荃:“可是少国公他……”   说了一半又顿住了。   信国公府自来不爱揽权,更是不加入任何党派,可是容烁完全没有想过营救不力的后果,比她还快的冲过来了。那时候,荣说自己可有想过自己营救得利亦或是不利,会不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什么影响?   这位少国公,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正在出神间,卫旋忽然道:“阿荃,有炊烟!” 第163章 演戏   夜间的山林,哪怕一点点的星火都会格外的引人注意。   丁荃和卫旋大喜,悄悄地潜伏过去。   经过刚才那番休整,丁荃现在已经完全缓过来了,卫旋当机立断:“先看看他们的人数多少,如果人少,咱们只能再其他的踪迹,若是人多,咱们就想法子混进去。”   的确,人太少的话,一旦动手很容易惊动其他人,也不方便混进去。   查看之后,丁荃一乐。这里的人还不少,粗略算一下大概有三四十人,要混进去实在是太容易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卫旋,卫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宠着她点点头,两人不动声色的朝着那一头潜伏过去。   山中的天气不比外面,即便白日里炎热难耐,到了晚上还是会觉得彻骨寒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大病一场,所以丁凝的体质也跟着下降许多,十分的不耐寒,在草堆里面缩成一团,很是难受的样子。   容烁有心问问她,可是丁凝完全没有给两人搭讪的机会,扭着头偏向一边,合着眼,除了瑟缩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怕冷,几乎是一动不动。   一件外衣丢在了丁凝的身上。   闭眼假寐的人默了默,无声的睁开眼睛,直接对上了容烁直勾勾的审视目光。   容烁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若是你病了,只会拖累我,我可不想在和对方交战的时候,还要考虑你风寒未愈。”   丁凝抿抿唇,把外套扯了扯,算是收下了。   容烁对她这会儿的乖巧温顺很是满意,不自觉的弯起唇角笑了笑。   外面又有人来换班了,容烁的笑意收了收,盯着不远处的哪些人看。   “这一整日,他们不曾来问什么,亦或是严刑拷打折磨我们,仿佛只是简单地关押着,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把你当做要挟保命的最后王牌,抓你来这里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丁凝玩着自己的头发,忽然道:“那可说不定啊。”   容烁一怔:“什么意思?”   丁凝的神色莫名的变得正经起来,容烁每次见到她这样正经的模样,都会觉得不对劲,在她看来,她就应该一直嘻嘻哈哈,没心没肺,那个模样才是最适合她的。   “有些人,并不将生死看的太重,他们执着的,只是一个说法。”   容烁顺着丁凝的目光看过去,那里灯火通明,是吴准和其手下所在的方向。他意识到丁凝是在说吴准。   仔细想一想,吴准的出现的确是很奇怪,若是当年逃出生天的叛军,既然已经有了得力的手下,又在深山之中占山为王,大可烧杀抢掠过的快活,可是这个地方没有一丝多余的血腥和暴力,众人多半是粗犷不拘小节之人,对待丁凝却并未有侮辱的姿态,换班轮岗也都有各自的秩序,从未出过乱子。   这样的一群人,要说他们是贪生怕死之辈,容烁并不相信。   “阿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丁凝:“换做一般的叛贼,能留下一条命,当然要躲着盛京城,躲得远远地,弄些钱财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他们非但不躲起来,还大张旗鼓的拦人挑衅。那个吴将军,这一次就是冲着白师父去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给自己讨一个说法,了却一段恩怨罢了。”   “吴将军……是誉王的手下?”容烁这个问句,问的很小心翼翼。   丁凝轻轻点头:“嗯,就是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外公的手下。”   难怪这些人没有对丁凝下手。   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紧接着又说:“看在我那个外祖父的份上,他们没让我吃什么苦头,可是我未必就是他们瞧得起的人。”   容烁侧过头看她,朦胧的灯火下,她的侧颜带上了几分阴影。   “他们不甘心只是对付白师父,抓住我,是为了把这件事情闹大,把他们一直要的那个说法传出去,一方面,他们因为我和我娘回到盛京城认贼作父,全然不顾外祖父曾经受到过的污蔑而愤怒,另一方面,又因为我身上流着祖父这一脉的血而护着我。”   容烁神色一凛,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可是想一想,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一条路,既然走上来了,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夜色泛着凉意,丁凝披着容烁的外披,看着朦胧的灯火,一动不动的发着呆。容烁时不时的就会去看一看她的状态。   眼下他们应该紧张自己要怎么样逃出去,但是那些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解释,总是蠢蠢欲动。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容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丁凝:“嗯?”   容烁在草堆里换了个坐姿,双手也不自然的握拳伸展,在衣摆上轻轻摩擦:“离开蜀州时的那一次见面,你可还记得?”   丁凝眨眨眼,干脆的“哦”了一声。   容烁:“那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丁凝:“我不知道啊。”   容烁眉头一拧。   然而她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容烁到了嘴边的解释又硬生生的给压下去了。   事实上,丁凝也没有给他继续废话的机会,她朝附近瞅了瞅,确定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一扭一扭的往容烁身边凑了凑:“咱们在这里呆的够久了,今天一天都没有动静,我猜这个吴准说不定还在等什么。”   容烁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你想到什么了?”   丁凝贼贼的一笑:“这人呀,若是有计划,就一定不喜欢计划被打破,我觉得这个吴准就挺有计划的,咱们要是想成功的逃出去,可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逞。容烁,你配合我一下。”   吴准这一头正在研究怎么引白无常进山的法子,手下忽然慌慌张张的冲过来:“老大!不好了!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吴准眉头一皱,“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老大,这……我也不好说,你先去看看吧!”   吴准骂了一句,带着人前往关押着犯人的地方,然而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一阵阵哭闹争吵的声音。   丁凝哭的梨花带雨,额头还带着伤,大声的控诉着容烁:“混蛋!大混蛋!你以为你来救我,找皇上要一个恩典,你就能娶那个女人进门吗?你想都别想!我死了,你落得不好下场!我活着出去,你一样请不到这个恩典!”   吴准是个粗人,上战杀敌无人能比,但是一听到女人的声音,还是这种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就头疼。   他抓来一个手下问缘由:“怎么回事!?”、   听墙角的手下一脸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听到的事情拼凑在一起,努力的回答——事情大概是这样的,里面这一对,可能是一对小情人,可是两人才将将定情,男的就在外面拈花惹草,后知道她被绑架,所以一路追了过来,可是却又不纯粹,除了救人之外,还想利用救人来得一个功劳,请求皇上赐婚,双喜临门。   吴准越听越觉得头疼,如今这些京门贵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想着好好读书练功,报销国家,尽在那些斗鸡走狗风花雪月的事情上面争斗个你死我活,折腾不休。   这样的人,若是进入朝廷,只会成为蛀虫!   “老大,那小县主还受伤了,咱们怎么办啊。”   吴准一听就恼火了:“还能怎么办!找大夫来看啊!”   “可是……可是咱们这里也没有大夫,兄弟们一年到头都难得有什么风寒……这上哪儿去找大夫啊。”   吴准抬腿就是一脚:“这也要问我!你们自己找!这里找不到就到山下去找!”   “不行啊大哥!白无常就在山下,咱们在这里能按兵不动,可是下面一定有她的防守,咱们不能出这里啊!”   真是麻烦!   吴准想了想,还是亲自走进去查看情况。   丁凝已经哭得死去活来,额头上已经有了撞伤的伤痕,她和容烁隔得远远地,空气里面仿佛都弥漫着男女斗争的无形硝烟。   容烁面色难看,见到人来更是恼火:“丁凝,把你的眼泪收一收,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我胡闹!”丁凝委屈的瞪他:“是你说会照顾我一生一世,现在我和孩子都落入险境,你却还想着从我身上讨好处!容烁,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说着,又一鼓作气的往一边的木柱子上撞。   吴准眼疾手快,三步并两步的上去把人拦下来,大手粗粝抓着她细嫩的胳膊,大吼道:“都闹什么!”   丁凝哭的更狠了,可是吴准非但不同情,还更加生气:“王爷一生峥嵘,没想后人却无用至此!王爷泉下有知,如何能安!”   丁凝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低头抹眼泪,除了容烁之外,没人瞧见她收起的目光中滑过的意思狡黠笑意。 第164章 营救   因为这么一闹,丁凝和容烁被连夜丢到了一间看守更严格的屋子里头,外面窸窸窣窣的一直有人走动的声音,可就是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丁凝不死心的贴着墙面偷听,左耳听完换右耳,墙面听完听窗户角,容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她拉到床边坐下:“你给我停一停行不行!”   丁凝不死心:“不可能的!按照套路来说,他们应当送我下山看大夫的呀!”   容烁哼笑一声:“你真的以为这些落草为寇的将领们,是你以往遇见的那些蠢货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的计谋,就这种可笑的法子,你也有脸叫我和你一起演!”   丁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没错,我以前遇见的,的确是蠢货,比较好骗。”   容烁一怔,眼神刷的一下冷了。   丁凝可没准备就这样放过他,扭过脸去小声嘀咕:“自己不想法子的人,倒是很会抨击别人想出来的法子。”   容烁觉得,自己压下去没多久的心火,又要窜上来了。   可是很快,事情出现了转机。   吴准的手下忽然进来了,一进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容烁一眼,然后才大声道:“是个男人就得对自己的女人负责人!看看你们这些京城权贵都干的些什么混账事儿!我们大哥说了,夜间山路难行,等到天一亮就带着你女人下山去看大夫,你要是个男人,从现在开始就好好的照顾他,要是这个女人有半点闪失,你小子也别想坐享齐人之福!”   手下放完了话,又十分嫌弃的看了看着两个人,叹着气出去了。   很快,屋子里又只剩下丁凝和容烁两个人。丁宁的眼神再者就快溢出来的笑意,一下一下的往容烁那边瞅,每瞅一眼,都像是一个巴掌打在容烁的脸上。   “咳。”容烁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沉默:“没想到你的法子还听奏效。”   丁凝抿着唇,硬生生的把那份得意的笑压了下去。   容烁唇线紧抿,忽然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丁凝飞快的抬手捂住脑袋:“说不过人家就动手的人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啊!啊啊啊——”   挡着额头的手被拉开,丁凝以为他真的要动手,吓得瞪大眼睛惨兮兮的看着容烁,下一刻,容烁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虽然知道她随身带着演戏的道具,血浆什么的说来就来,可没想到她演戏的伎俩还进步了一回,如今这个伤口,一半是真的撞破了,一半则是血浆做的夸张效果。   容烁微凉的指尖碰到额头的时候,丁凝抖了一下:“你、你干什么。”   容烁按住她不安分的手,“严格来说,你的确是需要瞧瞧大夫了,你可知道这脸上的伤稍微怠慢一些,是要留疤痕的。”   丁凝小幅度的躲着他的手,并不是很在乎:“这点小伤有什么,啧你别动我。”   “你才别动!”容烁恼火了,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眼神里面竟然真的有几分怒不可遏的味道。丁凝竟然都被镇住了,像一只小鹌鹑似的任由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容烁用干净的手帕沾了水将她额头上的污渍一点点的擦干净。   这些血浆都是她自己准备的,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能碰到真伤口太久,将污渍擦干净之后,她撞破的额头紫红紫红的,还有一些血迹。   “真是胡来。”   头顶上传来一声语气不太好的责备,丁凝鼓着腮帮子,没有顶嘴。   可是容烁也没有再说下去了。   吴准现在把他们扣在这里,很大的程度上是为了引诱白无常,所以他们必须尽快的打破这个计划。眼下留在这里不是个办法,需要想办法出去,所以才有了丁凝这一出戏码。   让容烁感到意外的是,这样一群隐居深山的匪寇,竟然会在意一个小姑娘的性命,事情竟然和他们计划的一样,这些人要送他们下山。   容烁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丁凝和万氏都是誉王后人这一点。   如果真的是这样……   容烁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直到丁凝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说,他们为什么让我下山去看大夫呀。”   “怕你死在这里。”   “那刚才就送我下去不就好了。”   容烁帮她清理伤口的手一顿,手移开,对上她一双明亮的眸子。   “什么意思?”   丁凝耐心道:“我们闹出点小意外,破坏他们的计划,可是他们也不傻呀。”   容烁:“你想说,他们会在我们下山的路上做手脚?”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丁凝摊手:“静观其变咯,总比一直拘在这里要好。”   山下,距离丁荃和卫旋离开已经有一个时辰,可是完全没有消息放回来。   “夫人,我们要不要另外派人去打探打探?毕竟卫公子和丁姑娘都还年轻,吴准是个老奸巨猾之人,会不会……”   “先等一等,最晚等到天亮?”   “天亮?会不会晚了些?”一个沉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氏在微微一怔之后,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帐帘被掀开,一身灰色深衣斗篷的秦泽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摘掉斗篷的帽子,脸色不算好看:“白将军。”   白无常扫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秦泽扯扯嘴角:“和晚生拜堂拜到一半的新娘子跑了,叫晚生如何继续安稳的留在京城?”   随行的正安见两方的态度都冷冷的,赶紧出来解释——原来事情发生之后,帝后那边都被惊动了,而这件事情到现在还瞒着嘉荫郡主和太后,圣上加派了秦大人与杜绍杜大人前来应援,务必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剿灭乱党,将县主和少国公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老秦,你怎么才来!”明明是和丁荃一样来帮忙,却被白无常拘着什么都干不了的周世昭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场,赶紧和秦泽连成一线:“她让丁荃和自己大徒弟上山打探去了,到现在都没有音信!”   秦泽神色淡淡的:“罢了,没有消息姑且就是最好的消息,你这边呢?”   周世昭觉得脑壳疼:“现在这个情况,容烁八成是已经自己上山了。”   秦泽冷笑一声:“真是胡来。”   是,的确是胡来。   可是人都上去了,还能怎么办,救呗。   就在这个时候,山上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丁荃和卫旋已经成功的混进了吴准的人里,先是摸清楚了吴准等人的大概坐落位置,然后还打听到了容烁和阿凝的消息。   不过消息也是一好一坏。   坏消息是,容烁的确自作主张的冲进去救阿凝,结果人没救到,自己反倒被擒,联同阿凝也在里头受了伤。   好消息是,虽然局面看似不乐观,但是吴准竟然要将丁凝秘密送下山医治,丁荃和卫旋已经混在队伍里面,等到弄清楚下山的路线之后,白无常这边就可以里应外合,当务之急不是和吴准正面对峙,而是把人先救出来,至于要不要和吴准对战,那都是后话。   周世昭一听就很警惕:“他们两个这么容易混进去?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秦泽也表示怀疑:“吴准其人晚辈虽没有见过面,但是也听说过在跟随誉王作战的时候的诡谲狡诈,绝非凡夫俗子,事情未必会有这么顺利。”   白无常终于发话了:“之前苦于没有消息,如今有消息了,一个个苦着脸做什么语气坐在这里干等着,倒不如去看一看。不知道秦大人和杜大人带来的人,能否借我一用。”   秦泽:“行军布阵之事,还是白将军更为熟悉,一切就交给白将军做主。”   “哎老秦你……”周世昭大展拳脚的美梦就此破灭。   秦泽和杜绍的人都跟着白无常去部署怎么在丁凝下山的路上把人带走,周世昭憋闷的和秦泽蹲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喝酒。   “我真是佩服你。”周世昭闷闷道:“明明想陪着自己的女人一起过来,还能忍着等到皇帝亲自委派,人跟过来了,出师还名正言顺,只要把人救下来,还是功德一件。老秦,我现在好像开始明白为什么你这么能往上爬了。”   秦泽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好半天才说道:“这些都不重要。”   周世昭呵呵一笑:“这个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周世昭的玩世不恭的样子有了几分收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泽:“阿荃关心丁凝,关心白将军,会随行过来我自然不放心,不过我也想问问你……”他顿了一下,仿佛在犹豫这句话到底该不该说出口。   “你又是来救谁的?”   有丁荃和卫旋潜伏,白无常这边很快就拿到了丁凝的下山路线,竟然是从东南方的一条栈道,这个消息让周世昭很意外——没想到吴准带着人在这里已经修了一条栈道!   山势凶险不可强攻,但是有这条栈道,局势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这条栈道,就是通往吴准心脏的索命桥。 第165章 倒戈   丁凝是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被提着下山的,离开的时候,吴准就站在最前面,丁凝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吴准低低的喊了她一声:“小丫头。”   丁凝瞅了他一眼:“干嘛。”   吴准的声音低沉粗嘎,还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训斥:“下了山,好好做人,要是丢了你外祖父的脸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丁凝怔了一下,极力辩解:“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吴准没说话,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丁凝张了张嘴,辩解变成了小声嘀咕:“我、我们是有婚约的,怎么就叫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吴准本来没想和她多废话,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一听到她叽叽喳喳的辩解,就恨不得拿着藤条啪啪啪的打她一顿!她若是他的女儿孙女,早就不知道执行了多少次家法了!一个姑娘家,娇滴滴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时时刻刻的喜欢出鬼主意!   若是誉王还在世,怕是要被这个臭丫头烦死!   “就那样的男人,你还有什么好指望的!真是丢王爷的脸!”   丁凝扭过脸:“哼!”   吴准眼不见心不烦,摆摆手催促:“带走!带走!”   丁凝就这样被扭送下山。   手下对吴准道:“大哥,还有一个呢!?咱们怎么处理?”   吴准想了想,冷冷道:“这个臭丫头,摊上这样的纨绔子弟,还闹出这样的丑事……将那男人的腿打折,丢出山去,让白无常的人去捡。”   手下微微一惊。   打成残废丢出去,再让白无常的人去救,这摆明了是要留他一命。   小丫头委身给了这个纨绔子弟,还珠胎暗结。回到京城怕是只能跟着这个纨绔子弟一辈子了。   既然如此,也不能让他太得意。   手下有点纳闷。   老大不是看不惯那个小姑娘么,娇滴滴的,丢了誉王后人的脸,怎么还替她着想呢。   丁凝被押着走了一段,好奇的问,“小哥哥,容烁呢?”   负责押送她下山的是吴准的一个手下,没好气道:“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那个没用的男人,大哥说的没错,你这样的真是丢尽了誉王的脸!”   丁凝不服气道:“你才丢脸!”   “别废话了!赶紧下山去!”   丁凝这会儿反而不着急了,容烁是先于她被送出来的,也不知道现在被弄到哪里去了,难道吴准是准备把她先送下山,然后押着容烁做人质?   这一头,容烁被带到了吴准的面前。   因为几个要对他下手的大汉,全都反被打折了。众人惊觉他的功夫竟然这么了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吴准得知之后,将人叫了过去。   吴准今日的装扮,让容烁愣了一下。   缝补过的战甲,虽然有了些陈年旧痕,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穿戴者的峥嵘之姿。   容烁有些意外:“吴将军,你……”   从一开始,吴准对容烁这个长相不俗的京城贵胄就没什么好脸色,因为他打从心底里觉得觉得这个男人百无一用,可是这个时候,他难得的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不等容烁回话,吴准又说道:“之前我不觉得,现在倒是觉得,你和那个丫头还挺配,两人都是装腔作势,演戏的好手。先时我竟然没看出来你的功夫这么好。”   容烁抱拳一拜:“将军见谅,晚辈只是为了保护县主,可是晚辈也看出来,将军并没有要伤害县主的意思,只是想用县主来引出将军想见之人,晚辈自然不能在这里动手。”   吴准沉默了一下,轻笑一声。   容烁沉默了片刻,继而道:“吴将军,晚辈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吴将军既然能带着亲信落居于此,为何要闹出这样的阵仗惹得京城混乱?”   吴准对着铜镜整理着自己的戎装,依然没有回答容烁的话。   没多久,前面几有人来报——在山道下面的悬崖发现了有人行动过的痕迹,很有可能是白无常带着人闯进来了,目的是为了救要下山的丁凝。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吴准的神色凝重起来,厉声道:“将那个小丫头看好,所有来救的人全部拿下,至于那个老女人,交给我来对付。”   容烁:“您要对付白将军?”   “呸!”吴准嗤之以鼻:“一个叛徒而已,为了苟活不惜背叛王爷,如今也敢以将领的身份重返京城,还妄想找回昔日的荣耀,简直是做梦!有我在一天,这个老女人都不要想得逞!”   容烁还想辩解,但是吴准已经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了,他派了几个好手过来,冷冷道:“小子,你功夫是不错,但是我和你无仇无怨,你若是老实些,就跟着他们一起下山,最好别耍小聪明,不然的话,你的功夫再好,也未必能得意。”   容烁能感觉到这几个人都是个中好手,他强行动武并非没有胜算,却并不值得。丁凝已经顺利离开,至于吴准和白无常的陈年恩怨,也不是他这样的晚辈能左右的。   再则,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白无常为了自己回京而设下的一个局,那他就更没有必要插手了。   信国公府不该有任何鲜明的立场。   丁荃和卫旋已经在队伍里混了许久,直到前面出现骚动的时候,她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果然,丁凝被押着下山,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人影了。   丁荃冒头就要冲,卫旋拉着她:“你干什么!”   丁荃:“人都出来了,还不救!”   卫旋:“为防有诈,已经看到阿凝了,你急什么!”   丁荃又瞅了一眼,还真急了:“你没看到阿凝都受伤了吗!我得赶紧将人救了送下山!”   “我们的消息传过去之后,师父也只是叫我们静观其变,你现在擅自行动,若是出了意外,师父不仅要救县主,还要救你!你省点心吧!”   丁荃有点着急,仔细点看了一下押送丁凝的人,这里的栈道路程刚好是上一个岗哨和下一个岗哨之间的位置,所以只有押送的三个人。   “越接近山下的位置岗哨人就越多,现在不能浪费时间了,师兄,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只要我救到阿凝,就从我们上来的那条秘密小路下去!”   说完,不管卫旋的反对,小炮仗一样就冲出去了。   “阿荃!”卫旋低吼拉她,抓了一手空,丁荃已经冲出去了。   这一头,丁凝刚刚跟着人走到两座岗哨中间的栈道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阿凝,我来救你啦!   丁荃全副武装,出招又快又准,跳到丁凝身边那一刻,抓着她就跑,几个大汉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才拔腿追上去。   丁凝还没从丁荃从天而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没跑两步就栽了个跟头。   “我的娘诶。”丁荃手忙脚乱的把她搀扶起来,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丁荃见状不妙,赶紧把丁凝往前推了一把,就在这时候,卫旋过来帮忙,丁荃大喊道:“师兄,快带阿凝走。”   卫旋下意识将丁凝护住,但是并不准备先走:“阿荃,你和县主先走!”   吴准派来的人也不是吃醋的,双方飞快的缠斗起来。丁荃和卫旋的功夫偏轻便凌厉,但是杀招有限,相反,吴准的手下虽然不及他们灵便,却招招狠厉,是杀敌般的态度。几招下来,丁荃和卫旋的闪避路数被看穿,再接招就有些吃力了。   最后一招的时候,吴准的手下一脚踢到卫旋的要害,卫旋吃痛,跌落在一边,丁荃为了救师兄,也挨了一掌,几个手下都被两个轻功好的人戏弄的恼火了,正准备追加最后一击,丁凝猛地扑上来护住丁荃:“住手!”   三个大汉硬生生的愣在原地,没有继续下手。   “你们要是把他们杀了,一定会后悔的!”   在寨子里面的时候,吴准因为她是誉王后人的身份,饶是面上再怎么不屑一顾,却没有真的伤害过他,作为吴准的手下,有些事情心照不宣,所以对丁凝,他们也没有下狠手,只是这个丫头实在是太狡猾了,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不得不防!   “丫头,大哥让我们送你下山去看大夫,要是不想让你朋友吃苦头,最好乖乖的不要胡闹!”   丁凝:“我哪有胡闹了!”   丁荃拉了她一把:“阿凝!”   丁凝飞快的冲她眨眨眼,然后面向道:“我问你们,吴叔叔让你们将我绑来,是不是想要引白夫人来打架呀。”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   丁凝指着丁荃:“这可是我三姐,是白夫人的义女,你们要是伤了她,白夫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吴叔叔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丁荃就差没有扑上去捂住丁凝这个小祖宗的嘴,她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果不其然,几个大汉对视一眼,拔刀抵在了丁荃的脖子上:“小丫头,你不能走。” 第166章 约战   丁荃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来救你的,你倒好,把我和师兄一起拉下水!你的脑子是不是也跟着进水了!”   面对丁荃的怒不可遏,丁凝缩在一边抱膝埋头,不敢说话。   卫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了阿荃,县主这几日受到惊吓,难免会做事失了准度,你不要说她了。”   丁荃帮卫旋把伤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听卫旋继续道:“其实这样一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丁荃不解了:“师兄,你也跟这个小丫头一起被打傻了吗!”   卫旋弯唇一笑:“阿荃,我问你,咱们一路跟随到这里来,费了多少工夫?”   费了多少功夫?日夜潜伏不说,还要不断地勘测山势地形,这条栈道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路过来,正因为十分的不容易,才会因为丁凝这番猪队友的行为感到愤怒。   卫旋却道:“方才我不敢胡说,但是此刻我反倒觉得,这些将我们关押的人,与一般的山匪并不相同。你想想县主是为了什么被送下山?”   丁荃一想,还真是这样,哪有山匪送人质下山看大夫的。   丁荃:“师兄,你总不至于是在夸这些人吧。”   卫旋的神色凝重了一些:“我不是在夸他们,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结果——”   “如果吴准一开始就是冲着师父来的,那么其他人的生死,他其实并不在乎,而吴准这番义愤填膺的行为,又能从县主身上得到佐证。”   丁荃被这么一点,有点醒悟。   她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吴准是誉王的麾下猛将。而当年师父和誉王也有师徒之谊,可是那一场战乱里面,不是死就是逃。好比吴准一干人等,都成为了逃跑的叛贼,而白将军这一支,却因为平乱及时,成为了功臣。虽然隐居多年,但是如今出现,依旧能引起朝廷的重视,毕竟字誉王之后,大靖少见将帅良才。   在吴准的眼里,白无常等同于一个叛徒,一个卖师求荣的卑鄙小人。   “不是的。师傅不是这样的人!”丁荃斩钉截铁的否定,却有些心虚的看了丁凝一眼。   丁凝还是保持着抱膝坐在那里的姿势,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们:“你们看我干吗。”   丁荃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来。   她和丁凝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深知她从来不是那种发生一点动乱就会慌了手脚的人。可是刚才,她的确是刻意的透露了他们的身份,这才让吴准的手下把她们全都拦下来。   正如师兄所说,吴准的目标只在师父,其他人都不重要。但是若是师父的义女,或是徒弟,就不一样了。   阿凝……是在帮那个吴准吗?   因为她也认定了师父是害她祖父的叛徒之一?   “阿荃。”卫旋的声音打断了丁荃的思路。   “师兄……怎么了?”   卫旋淡淡一笑:“我是想告诉你,吴准未必是个傻子,这个地方他经营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风吹草动?比起现在光明正大的被擒,自以为隐藏却早就被发现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更危险。我想一旦这里真的戒备起来,我们被送出去就再难回到这里。眼下吴准盯着师父,要和师父做一个了断,难道你做到在千里之外的安全之地等着这个结果?”   “自然是不能的!”丁荃镇定起来:“师兄你说得对,我们没有被驱逐出去,反而是好事。只要留在这里,就有帮到师父的一线生机。”   “对呀对呀!”丁凝这会儿积极的凑上来,“我们留在这里,总比被丢出去之后还要想法子再进来好嘛。”   卫旋笑意加深:“是啊,县主说得对,阿荃,既来之则安之,换句话来说,我们现在对师傅来说还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咱们要静观其变。”   “师父,师兄和师姐已经失去消息了,他们会不会出事了?”   秦泽从账外走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了这句话,不觉眉头紧皱:“阿荃他们怎么了?”   “夫人!”在外打探的手下带来了吴准送来的信,“不好了,吴准派人来送信,卫师兄和丁师姐都已经被擒,营救县主的计划也落空了。”   秦泽心头一紧:“阿荃被抓住了!?”   白无常的脸色沉了一下:“信上还说什么了。”   “信上说,约夫人在崖顶见面,夫人去了。”   秦泽不动声色的观察了白无常一眼,白无常听着这些话,沉吟片刻后淡淡道:“回,必然定时赴约。但阿荃和阿凝他们的性命,须得是绝对的安全,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等到人去传信,秦泽走到白无常面前:“白师傅,晚辈与你一同前去。”后面的周世昭赶紧道:“我也去!”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白无常的心思不在他们这里,也无所谓:“去不去是你们的事情,可若真的到了那里,我可没空管你们的死活。”   白无常已经开始去准备,周世昭看着她的样子,有点捉摸不透:“老秦,你觉不觉得白无常有点奇怪。”   秦泽背着手,好半天才低声道:“你带的人呢。”   周世昭来劲儿了:“咱们是不是要出手了!?我跟你说,老子这几天都要憋坏了,这个白无常做事磨磨唧唧的,老子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根本没有一点要打仗的样子!”   秦泽眼中光芒忽明忽暗,背在身后的手指尖捻着一枚凉玉:“昔日战友,何曾为敌。”   周世昭浑身的不满意都在这一刻消停了一下:“你……”   秦泽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带上你的人,准备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白无常领着一小队人出发,隔着远远地距离,秦泽和周世昭都有些意外。   白无常身上穿着的,是一副陈旧的盔甲。   虽然没有千军万马相随,可是时隔多年,白无常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英气从未消减半分。一队人马从驻扎地出发,朝着山中进军,也离和吴准约定的地方越来越近。   这一头,吴准的手下过来提人。丁荃和卫旋的被捆的紧紧地,丁凝却无人搭理。   没人理她,她还来劲儿了,跑到其中一个说过话的小哥面前,主动伸出手来:“你不绑我吗?”   这里战斗力最差的就是她,根本没人担心她会硬来,可是最不安生的也是她,偏偏吴准那边交代过,不能动她,所以只要她不捣乱,没谁会主动的招惹她。   “县主,大哥要说的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们无意伤害县主,况且县主现在带伤在身,还是尽早下山请大夫诊治。若是再有什么磕碰,可没人管你。”   丁凝郑重其事的点头:“我当然知道吴叔叔不伤害我,吴叔叔是个好人,可是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呀,我三姐她们要被带到哪里去?”   “这与县主无关,县主请尽早下山。”   “我不管!”丁凝直接开始撒泼,“你们不放了我姐姐和卫大哥,我就哪儿都不去!只跟着你们!”   “你……”小哥被气得不轻,“来人!将她送下山。”   丁荃和卫旋已经被带走,丁凝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飞快道:“你这样着急将我赶下山,吴叔叔才是半点胜算都没有!”   小哥顿了一下,想了想又皱起眉头:“带走!”   丁凝眼神一动,飞快道:“白无常是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女人,若是为了达成辞行的目的,死几个爱徒有什么关系,可是若是我出事了,她死多少爱徒都会惹得圣怒,只要我没事,说不定还会因为有人伤亡,给她增添功绩,这于你们来说,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手下到底不是傻子,丁凝身为人质,却有如此言论,他不得不生出狐疑:“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丁凝:“我知道呀!吴叔叔那么瞧不起我,说我不配做外祖父的孙女,若我今日跑了,哪怕是这辈子都要被他看不起了!”   手下退后一步:“小丫头,我再跟你说一遍,现在就下山,什么都不要管。”   丁凝不遑多让:“我也再说一遍,我现在走,吴准必死无疑,留着我,你们不至于群龙无首。”   原本密不透风无孔可入的深山,因为这一场邀约而将不少的关卡撤离,以便于白无常带人进去。   “夫人,恐防有诈。”   白无常面色平静,淡淡道:“信全都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去了,也收到了消息,杜大人已经在周围的各州府尽力周旋,最快的援军还要一个时辰。”   白无常看着崖顶的方向,扯扯唇角:“一个时辰就够了。”   秦泽:“白将军,你已经找了另外的援军?”   白无常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泽:“可是晚辈与周大人带来的人马足够营救。”   白无常嘲讽一笑:“不够,远远不够。”   “将军。”见白无常要走,秦泽出言阻拦:“将军……阿荃是为了救妹护师而来。将军为阿荃愿意重返盛京为她主婚,对她来说意义非凡,阿荃尚且还欠晚辈一个大婚,这同样也是将军欠我们的。”   白无常将话都听进去了,但是并未做出反应,微微一抬手,领着人上了压顶。 第167章 决战   明明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可是山崖顶上却透着刺骨的凉意。   吴准一早已经等在这里,看到那若隐若现的一队人马自山道而上时,他背着的一双拳头不自觉的握紧,眼神也跟着那一队人游走在山间崎岖的山路上。   就在他看到白无常身上穿着的盔甲时,眼神中非但没有昔日的缅怀之情,反倒多了几分愤怒和怨恨。   人终究还是都到了。   吴准看着多年未见的旧人,原本紧绷的状态反倒松懈下来。白无常微微抬手,让后面跟随的人都站住脚,自己往前走去,随着白无常这一举动,吴准的手下纷纷拿起武器,吴准也抬手制止,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白无常走到山崖边,在吴准的对面站定。   吴准冷眼看她,嗤笑一声:“若不是你在蜀州那个地方冒出声响来,我们这些老人还真以为你已经死了。”   白无常神色淡定,连情绪都少有波动:“你都没死,我怎么敢死。”   吴准并不是喜欢争口舌之快的人,他不过沉默一瞬,便亮出了武器,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   白无常“哟”了一声,轻笑起来:“这是不准备多废话,直接动手了。”   吴准无动于衷,继续保持着这个备战的状态:“姓白的,我吴某人苟活于世至今,仍旧没有能力为网页正名。昏君无德,为一时的安稳享乐,任由兄弟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誉王一生光明磊落,为维护大靖安危奋战沙场,无论是王爷,还是当年随之征战沙场的将士们,无一不是骁勇善战不畏生死的英雄,可是姓白的,你算不上英雄。从前你就不是,现在也依然不是!”   面对吴准的控诉,白无常只是淡淡道:“英雄,你自诩为英雄,却抓了后生小辈来要挟,这也是你身为英雄好汉的所作所为?”   “若非逼你现身,我何必这样做。”   白无常了然的点点头:“既然我现在已经来了,就将那些孩子们都放了吧。”   吴准沉默了一下,说道:“人我自然可以放,先将你的命留在这里祭奠那些将士亡灵。”   “师父!”一个清脆的声音,让白无常淡定自若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紧张。   丁荃和卫旋都被带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丁凝。   白无常果然皱起眉头。   人没救到,他们自己反倒搭进去了。   “师父放心,我们没有受伤,你千万别答应这个人什么要求!”丁荃满满的警惕,深怕吴准这个时候要做出什么伤害师父的事情。   秦泽是与白无常一起上来的,此刻看着自己的小娇妻被五花大绑,眉头拧得紧紧的:“吴将军,正如白将军所说,此事不关后生晚辈的事情,这里是吴将军的地方,自然是将军说了算,将军何苦一直挟持一个晚辈。”   一旁的手下听不下去了,大声道:“老大,这个小丫头是白无常的义女。”   吴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丁荃的方向,这一眼,竟然让吴准怔愣了一下……   丁荃奋力挣扎,奈何人被捆的紧紧地,根本没办法挣脱。   “师父,我没事!”   “你住嘴!”白无常呵斥了一声,神色严肃的望向吴准:“我说了,既然我人已经来了,恩恩怨怨想怎么了断都行,人,先放了。”   吴准的表情自从看到丁荃之后,就变得十分的古怪,虽然手下并不赞成,但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吴准还是答应放人。   卫旋和丁荃被松绑,秦泽疾步走到小妻子面前扶住她:“哪里伤到没有。”   秦泽明明说了自己不来,可是现在又来了,丁荃自然惊讶,但是现在并不是惊讶这个的时候,她摇摇头,继续关注着前面:“阿泽,怎么办啊,我们逃得出去吗?”   若是往日,秦泽必然是老神在在一切尽在掌握中,但是今日他看着白无常和吴准的对峙,好半天才说:“阿荃,这是上一辈的事情,我们做不得主的。”   “什么做不得主?”丁荃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又强行压了下去:“阿泽,你不要胡说,我们一定可以顺利的出去的。”   秦泽抿了抿唇,选择从后面半抱着她,“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让我们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   ……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吴准的目光从丁荃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上收回来,沉声道:“人已经放了,你自行了断,还是让我来给你一个结果?”   丁荃一听便急了:“师父!”   白无常仿佛没有听到丁荃的声音一般,“你都能苟活下来,我又为何要自行了断?”   吴准手里刀握紧了些:“看来,咱们这一仗是在所难免了。”话音未落,吴准手中长刀已然划地而起。力量之大,竟带起一路飞石火花,直冲白无常而去,白无常飞快后腿两步,躲开了飞沙走石的侵袭,袖中长鞭灵蛇般飞出,直击吴准,吴准抬刀,以刀身挡住了鞭子的攻击,双方纷纷后退,拉开一定距离之后方才站定。   “师父!”丁荃想要助阵,秦泽不容置喙的将人按住:“阿荃!”   “你拉着我干什么!阿泽,我们有没有带人来,不能让他们这样打起来啊!”   “丁荃。”秦泽严肃的看着她,不带一丝的玩笑与柔情:“这件事情你没有插手的余地,你是白将军的高徒,就更该明白你师父的性情。”   丁荃眼眶泛红:“什么性情什么恩怨……”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不像是在责备,更像是无奈的低诉:“我只是想让师父看着我出嫁……这样也不行吗。”   那一头,白无常忽然扭过头对秦泽道:“秦泽!带丁荃走!”   吴准的手下亮出兵器要阻拦,但是吴准并不准备为难他们:“放他们走!”   “我不走!师父不走我也不走!”   卫旋这一次和丁荃一样:“没错,师父不走,我们都不会走。”   就在这时候,山下传来了消息——东西北三面都有援军逼近,怕是要强攻上山了!   “大哥!不能让他们下山!咱们要尽快解决他们,否则援军一到攻上山来就麻烦了!”   吴准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白无常的身上:“姓白的,这是你叫来的援军?你以为这些援军来了,真的能救你?”他眼中杀意尽显,抬刀再次进攻,白无常丝毫不退让,一袭软鞭虽然没有长刀的风力冷冽,却因灵动招巧而不容小觑,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山下的援军已经靠近,吴准这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可是吴准疑心只想和白无常分出胜负,根本不管其他人的劝阻,几个称兄道弟的手下坐不住了,即刻要将其他人逮捕,卫旋飞快的护住丁荃:“秦大人,切勿让阿荃过去,这里有我。”   秦泽紧紧地拉着丁荃,白无常带上来的人也将他们团团护着,可是这点人并不能和吴准的人相提并论,如果要硬拼并不现实。   周世昭趁机走到丁凝身边,将这个毫无惧色直挺挺站在这里看戏的小祖宗护着:“我说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站过来!”   丁凝纹丝不动,目光直直的看着正在交手的两人,少了往日的嬉笑胡闹:“世昭哥哥,你说他们谁会赢啊。”   周世昭气结:“你脑子有伤,是撞傻了吗,现在是在乎输赢的时候嘛?你给我站到那边去,等到援军到了就没事了。”   丁凝望向周世昭:“援军到了,真的就没事了吗?”   “你……”周世昭被她平静的发问问得一番怔愣:“总之不要乱跑!你只会添乱!”   那一头,两人经过一番角逐,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最终,在吴准拼尽全力,不惜被软鞭击中要害的时候,刀尖刺进了白无常的右肩。   “师父——”丁荃想也不想就打开秦泽的手,飞身而出,她轻功本来就好,香兰都拦不住,就在吴准抽刀继续发招的时候,丁荃已经冲到白无常面前紧紧地抱住她滚了一圈,锋利的刀刃从丁荃伸手阻挡的手臂划过,她的袖子上立刻染出一道血痕。   “阿荃!”秦泽眼神一厉,同样不顾阻拦冲上前去护住丁荃,吴准的的确确是恩怨分明,他旨在与白无常了断恩怨,并不想伤害其他人的性命。   “滚开!”吴准收招大喝。   丁荃与秦泽仍旧守着白无常,并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吴准冷笑起来:“好,既然你们要护着他,就别怪我!”   “姐姐!”丁凝终于紧张呼声,与此同时,秦泽毫不犹豫的抱住丁荃,挡在了她的前面。   白无常在这时候忽然说了一句:“就算是看在吴槐的份上,你也该放过这两个孩子!”   吴准的刀硬生生的顿在那里。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影自一旁杀出来,不容置喙的砍了吴准一刀,吴准痛呼一声,手中昂长刀落地,因为那一招的冲力跌在地上。   容烁稳稳落地,站在两拨人之间,面对着吴准,手中提着的刀染着吴准的血。他本就上过战场,出招间毫无犹豫,此番吴准处于弱势,容烁毫不犹豫的要再次出招,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那一头窜了过来,伴着周世昭的呼声,张开双臂挡在了吴准的面前。   容烁的刀同样停下,他不解的望过去,便对上了丁凝一双沉静的眸子…… 第168章 同归于尽   “你这是干什么,快让开!”容烁手中兵器紧握,不解的看着丁凝:“刀剑无眼。当心伤到。”   丁凝没有理会容烁,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吴准。吴准的眼神里,果然也是一片震惊,仿佛猜不到救自己的人会是自己一直瞧不起的那个小丫头。   “容烁,就算要动手,也轮不到你来动手,秦大人和白将军都说了,今天是了断恩怨的日子,你这样出手是不是不太合适。”   若是容烁还看不出来丁凝有心护着吴准,他就白活了。而丁凝唯一会救吴准的理由……也是他并不愿意承认的理由。   丁凝和万氏已经是圣上承认的嘉荫郡主和安仁县主,若是在蒙受圣恩的情况下维护反贼,被有心之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容烁扫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你过来。”   “你先把刀放下!”   “过来!”   “放下!”   两人开始了一阵莫名的争执,丁荃和秦泽顺势将白无常带到了远离悬崖的位置。   “大哥!”吴准的手下急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山下的人已经在强攻了。”   吴准的注意力从丁凝身上转回来,又望向白无常的方向。   “姓白的……你把话说清楚。”   白无常身上的伤不轻,却坚持挡开丁荃护着的手,捂着伤处站起来。   “师父……”丁荃和秦泽纷纷搀扶,再次被白无常给阻止了:“我没事。”   她看了一眼丁荃:“还是这么鲁莽,都说了,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对秦泽说:“把她拉好,再让她乱来,你也不配做她的丈夫。”   秦泽虽然没说什么,却紧紧抓住了丁荃的手臂。   白无常慢慢的走到刚才的位置,站在了吴准的面前,兴许是因为伤口扯得疼,她抽了一口气,缓了好半天才说:“吴准,让你的人都走吧。”   吴准撑着地坐起来,“丫头,让开。”   这话是对着丁凝说的。   容烁趁机拉住丁凝的手把她带到一边。   白无常顺势往前走了几步:“等到援军都上来,想走都走不了了。我知道你不怕死,你的人也不怕死,可是我更想问你,没有意义的死,真的值得吗?”   白无常字字沉重,全都敲打在吴准的心头。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重复了刚才的疑问:“你提吴槐,是什么意思。”   白无常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苦涩,捂着伤口慢慢走近吴准,丁凝想要跟过去,却被容烁紧紧地抱在怀里,“你方才怎么说我的,不是我该掺和的,就是你能掺和的?”   丁凝挣脱无法,只能看着白无常走到吴准面前蹲下。   “我素来知道小叔你刚正不阿,不畏生死。你和阿槐一样,心中怀揣着保家卫国的壮志,所以你们即便是死也不会做叛军,不会临阵倒戈。可是那样的时局,不是只有以命相搏才是唯一的选择。”白无常略有些哽咽,手不动声色的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王爷的名誉与那一战的胜负我并非不在乎,可是吴家最后的血脉,总不能在我这里断掉。因为她对我来说,也一样的重要。”   吴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忍不住去寻找丁荃的影子。   “小叔。”白无常身形一闪,挡住了吴准的目光:“世上本无如意事,我们能做的,仅仅只是力所能及的保护。我想即便是阿槐泉下有知,应当也会理解我当年的逃避……”   吴准的唇瓣微微颤抖:“你……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当时那个情况,战乱发生的那么的快,援军未至,他们身陷苦战,最困难的时候,传来的竟然是一纸罪状,将他们的将领定为临阵倒戈的罪人。   那种绝望和无奈,无人能体会。   他们用自己的命和热血,换回来一场权势争斗的无辜牺牲。   仅此而已。   那一日死了多少人,吴准已经不记得了,从乱葬岗中站起来的时候,眼前所见只有一地的冷尸和奄奄一息的士兵。   俞王的援军变成了他们的敌人,给出了当晚对乱军做火焚处理的决定。   万幸之中,他找到了当初意外发现的一个地道,拼尽全力将能带走的人全部带走,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大哥的未婚妻不见踪影。   然而逃跑的又何止她一个人?   “你说得对,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吴准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他微微抬起头,一张历经风霜的脸上终于不再有年少战将的那股韧劲和不屈。   “可是只有活着,才能将曾经的冤屈洗刷干净。只是……我选了一个最错的法子罢了……”吴准双目泛红,血丝充盈着双目:“那孩子……是上天的眷顾才是……”   吴准说着话的时候,白无常已经隐约能从看到山脚自下而上的援军行踪。   他彻底的放松下来,转过头望向丁凝和容烁:“小丫头,你来。”   丁凝想动,容烁紧紧地抓着她,她投去一个控诉的眼神,容烁无奈,只好陪着她一同上前。   吴准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一对儿,笑起来:“臭丫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丁凝:“你说说看。”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报答不了什么了,不过……我还有一帮兄弟……只要我吩咐一声,他们以后就是你的人,生死你定……你看行吗……”   丁凝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动。   吴准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又道:“等山下面哪些人全都上来了,你可就得不到这个好处了……他们都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做事靠得住……”   “你不会死的。”丁凝低声的抢白一句,“你们都不会死,一个都不会死。”   吴准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   “看来……之前是我错了……”   “你这个臭丫头,记仇,和王爷一样……”   他转过头对手下的人道:“让所有人快速撤离,不要留下任何痕迹,那些援军……不要管他们了。”   “大哥!不行啊!”   “不要管他们!你们所有人,听候差遣,谁也不许乱来!”吴准几乎是大声呵斥出来,然后对丁凝道:“小丫头,既然你不想要这个报答,那我也不勉强你。”他的目光渐渐地转向容烁。这个年轻人武艺高强,杀伐果断,绝非池中之物。   “小子,当是你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容烁皱起眉头:“吴将军,若是一开始你就能平和处理这件事情,今日又何须为了护住这些人苦恼。”   吴准哈哈一笑:“若不这样,我怎么为白将军铺路呢……”   他望向白无常:“你闹得这么大的阵仗,我大抵明白是为什么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凭我们根本不可能为王爷平反,更不可能让当年造成哪些悲剧的人付出代价。我只是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法子,来做最后的顽抗……可如今,我也要放弃了。”   长刀被丢到了白无常的面前:“大嫂,是我错怪你了……既然人力终究不敌,我也只能期盼你和那个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将我的人头带回京城,你和她便有立足之地……”   丁凝紧张的望向白无常,容烁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仿佛是在提醒她不要乱来。   “小子,把这个臭丫头带走。”吴准让容烁把人带走。   丁凝当即反抗起来:“臭老头!你让谁把我带走呢!我说了你不许死就是不许死!我可以带你走,我知道怎么带你们走,我救,我全都救!”   “阿凝!”容烁没想到她竟然能这样反抗,索性弯腰一把将她扛到肩上,丁凝一声惊呼,被容烁扛着丢到了丁荃的身边。   “容烁,你这个混蛋!”她挣扎着还要站起来,被容烁再一次按住:“别闹了!”   丁凝的坚定并未减少半分,她握住容烁按着她肩膀的手,声调有些颤抖:“容烁……算我求你了,他们谁都不能死。”   那一头,白无常已经拿起刀来。   丁凝的声音微微发抖,急促而隐忍:“外祖父没能护住他们,我也要护住。容烁,求你了……”   “阿凝……”丁荃有些怔愣的呢喃。   白无常的刀已经架在吴准的脖子上,那些手下终于再也忍不住,纷纷拔刀相向,吴准却大喝道:“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今日所有的恩怨都已经了断,无须再添新仇,援军来之前,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自会有人安排你们,离开这里之后,好好营生,安稳度日。”   “大哥,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如果你死了,没有人会苟活!”   “没错!大哥,我们还没有帮王爷讨回公道,你不能就这样人数,我们杀出去!”   “对!杀出去!”   “大哥,援军已经攻陷了关卡,上山速度极快!”   吴准不再浪费时间,他对白无常道:“下手吧。”   白无常用刀抵着他的脖子,却没急着动手:“你还真以为,我能下的去手吗……”   吴准:“你……”   白无常丢掉了手里的刀:“哪怕我今天杀了你,依然是知道旧时真相的旧臣,我从来没有想过回到盛京城还能做什么,活在天子疑心之下的将士,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的解脱。”   吴准猛然醒悟……   所以,她来这里,就没有想过要回去。   皇帝不会允许会知道过去真相,经历过那些惨事的人活着,他不想让人知道皇室为一世太平纵容亲兄弟相残的事情被捅破……   白无常自来冷磊的脸上浮出了几分难得的温柔:“孩子已经大了,不需要我再护着。如今我还能为她做的,就是带走她不该知道的一切,让她此生无忧。”话音刚落,白无常神情一紧,袖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直直的捅进吴准的胸口,吴准一声闷哼,白无常一脚将他踢下山崖。   “吴叔叔——”丁凝惊呼,起身就要冲过去,就在这一刻,白无常捂着伤口,一同跳下山崖。   “师父!”丁荃挣开秦泽的手,和丁凝一同往崖边跑。   “少国公。”秦泽拦住容烁,飞快道:“援军已经要到了,届时要有什么说法,还得由少国公与下官一同出面,方能镇住。但此刻当务之急,是尽快疏散这里的人。”   秦泽话音刚落,周围忽然升起了袅袅白烟。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迷烟,是迷烟!”容烁便开始觉得头重脚轻,身上的功力悉数使不出来,人也渐渐的失去了知觉…… 第169章 劫后余生   平乱之战,大靖女将白无常为救县主,与叛军首领交战,双双坠崖身亡,剩余人等与余党殊死抗争,不敌余党的阵法和密道,纷纷受伤。虽然援军及时赶到,但是余党已经纷纷逃窜,唯一庆幸的是,县主被安然无恙的带回盛京城,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是受了些惊吓,已经回到郡主府修养。   平乱之事,白无常立了大功,与此同行的秦泽,杜绍,甚至是周世昭同样是功不可没。至于容烁,虽然齐北斋没有明面上赞赏,回来之后还直接被容皇后很不客气的教训了一顿,罚回府面壁思过禁足半月,但是消息不胫而走之后,结合之前容烁剿匪的功劳,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国公年轻有为的说法还是在盛京城中传开,一时之间又引起了京城少女们对少国公的一番倾慕和非君不嫁的立誓。   白无常昔日带兵征战的功绩被一一细数,齐北斋悲痛不已,更是对无法再请功臣回朝的事情表示极大的惋惜,一时之间,举国上下仿佛都陷入了哀悼昔日战将的悲伤之中,这个时候,谁若是出言不逊,或是显露出轻慢之姿,那就是犯了大错。   因为丁素的逃婚,高家原本要对丁家大做文章,首要一个就是将丁永隽彻底的赶出盛京商会,断了他在盛京的去路,让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举家入京,靠的到底是谁。除此之外,高长鸣郑重其事的给丁家送去了一份休书。虽然两人没有拜堂,但是之前也是有过三书六礼的一对准新人。所以高长鸣没有和丁素解除婚约,而是加了一封休书过来,除了羞辱丁素之外,也是在表态是高家瞧不上丁家,而非丁家率先悔婚。   令人玩玩没有想到的是,和高家的的休书一同送过来的,竟然是敬武侯府的聘书!   传闻敬武侯府的世子这一次立了大功,连圣上的上次都不要,在府中上蹿下跳一定要娶丁府的二姑娘为妻!齐北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哭笑不得,好在容皇后在一旁打趣,只说敬武侯世子与秦侍郎关系较好,秦侍郎迎娶了丁府的三姑娘,敬武侯世子一定也瞧着了丁家姑娘的好,顺道要赚秦侍郎一声“姐夫”的称呼,齐北斋觉得有趣,且敬武侯府虽然因为周世昭在盛京城有了些名声,但到底还是销声匿迹多年的人,底子摸不清,要娶便娶了。   再则,与丁家走得近,也算是变相的给安仁县主增了几个亲眷,好过让她们在盛京城连说得上话的亲眷都没有,所以这聘书,是盖了齐北斋的私人印鉴的,算是皇帝主婚,比之前皇后亲临还要更加尊贵。   而这个时候,周世昭已经正式成为卫队署的一把手,深得圣上喜爱,曾经一度蒙尘的敬武侯府,因为有了这个武将世子,瞬间又被盛京城的人注意起来。   事情的变化,让丁府的人完全措手不及,更让高家的人如芒在背。   丁永隽这是祖上冒青烟了吗,几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什么时候都能给家里带来好处!   至于丁家剩下的两位,正房夫人因为二女儿被退婚一事,气的一病不起,终于在得知圣上赐婚给侯府之后精神起来,而妾侍秦氏则因为白无常的离世消沉许久,一连多日不曾出门。   让朝野上下都格外震惊的是,当白无常的身后事办的差不多了之后,秦泽主动面圣,要求继续和丁荃的大婚。   这件事情略有一些争议。   谁都知道,丁荃和白将军的关系匪浅,否则也不会再大婚的礼堂上当堂离去给师傅助阵,且白无常去世之后,丁荃作为义女,等同于是要为白将军守孝送终的晚辈,守孝即便不要三年,一年半载也该是有的。现在继续大婚,未免显得不尊重长辈。   但秦泽也有自己的说法,原本他与丁荃的婚事就在前,若非有白将军与吴准对阵一事,他们早已经是夫妻,况且白将军临终有言,希望看到丁荃有一个归宿,也吩咐过他要好好照顾丁荃,若是圣上能格外开恩,他愿意婚后与丁荃一同为白将军守孝。府内三年之内不办任何红事。   这样的决绝,让人对雷厉风行的秦侍郎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没想到这外表冷冽的郎君,竟然也有一颗这般深情的心。一时之间,盛京城的少女们纷纷捶胸顿足,懊悔竟然不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好郎君。   可是朝堂上一些与秦泽为政敌的人开始有了反对的声音——百善孝为先,丁家女既然为白将军义女,就该守孝,怎可在孝期成婚?秦大人有次言辞,恰恰显得他为人离经叛道,这是有违立法的大罪!   于是,秦泽与丁荃该不该成亲,成了一个争议。   太后对此事不发表意见,容皇后也不好说什么,朝臣你一言我一语,也是纷争无果,齐北斋嫌烦,最后干脆以探望侄女为由,亲自微服看望丁凝。   一到郡主府,齐北斋就觉得这里好像格外的安静,明明外头都为了这几个男男女女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到了这里,好像那些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了。   齐北斋顿时觉得自己来这里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万芙得知圣上亲临,带着酉生一同接驾,齐北斋看到他们,第一句问的就是丁凝,万芙只说,孩子回来之后吓得不轻,这几日都在房中休息,因为心情不好,这才没有外出见人。等到精神稍微好一些,一定进宫向太后皇上问安。   齐北斋闻言,越发的狐疑。   丁凝那个小丫头,一向都是古灵精怪活泼可人的,竟然也会吓得失了心魂?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孩子还小,现在是被叛军绑架走,难免……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齐北斋心头一紧,有些不安的打量起万芙的表情。   丁凝出落的亭亭玉立,又是适婚年龄,这个时候被一群叛军给绑走,又是在那样的深山里面过了这些时日,难道……   到底只是个猜想,齐北斋没敢问出口,上次了一些随行带来的礼物,又宽慰了几句,便要起身离开。   万芙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也并不谄媚阿谀,齐北斋见多了对自己奉承的人,猛然与这样的人相处,还有些不太习惯。走之前,他看了一眼酉生,心血来潮的问了一句关于酉生的话。   万芙怔愣了一下,微微一笑,这一笑,让齐北斋有些动容——从前的誉王也是在盛京城极为有名的权贵公子,可是他不做招猫逗狗的皇室贵族,脱下锦袍换上战衣,一辈子都耗在了那个满是风沙黄土的地方,就死都是死在那里,马革裹尸,死后亦不入皇陵。   万芙是誉王最小的女儿,言语间多少有几分誉王的影子。齐北斋因为这份感慨,忽道:“酉生虽是养子,但养子亦是子,这孩子的婚事,朕会记在心上。你和安仁的身子本就不好,应当好生照顾自己,不要为了这些事情操心,就算是朕忙不过来,皇后也会记在心上的。”   万芙福了福身子:“多谢皇上。”   酉生仿佛在听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一般,平静的接受。   齐北斋走了之后,万氏问酉生:“她还是闷在房间里面不出来吗?”   酉生有些无奈:“也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自责。”   万芙苦笑一下:“这孩子,永远都这么拧。”   酉生担忧的看了一眼万芙,“其实……是我的错……”   万芙看了他一眼。   酉生:“我不该告诉阿凝那些。她从来就是有很多主意,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会有所行动,我应该猜到的。”   万氏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你的性子,我还不明白么。阿凝是鬼主意多,可是到底只是个小丫头,突然被劫走,不明真相,闹出什么事情来就更加难以收场,至少在她知道事情真相的范围内,做任何事情能有所考量。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吴准必须死。”   酉生垂着眼眸,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房间里,桃竹苦口婆心的哄了很久,丁凝从一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到现在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她生怕这位主子憋出病来。   “县主,您就吃点东西,到外面去走走吧。”   丁凝无动于衷。   桃竹是真的劝不动了,只能陪在一边一起发呆沉默。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桃竹按照往常一样送来吃食,又准备了热水给丁凝沐浴更衣。可是一进门,房间里面竟然空无一人,桃竹吓了一跳,四处寻找,碰上过来探望的酉生,道明了丁凝失踪的事情,酉生赶到丁凝的房间,确定人不见了,但是在她床头的枕边发现了一块血玉吊坠。   酉生握着吊坠,淡淡道:“没事,你不要着急,也不要声张,阿凝会回来的。”   “啊?”桃竹不明所以,依旧慌乱,但是酉生已经十分淡定,“不要将消息走漏,在房中等着就好了。” 第170章 哭诉   入夏前的夜晚,沉眠许久的虫儿排着队的醒来,虽不至于像夏夜那样聒噪,却也有了一翻生动的雏形。   丁凝就是在这份时起时落的虫鸣声醒来的。   树屋的搭建十分的精巧,呼吸间都是林间的清香,丁凝感觉到所处的位置不对劲之后,几乎是立刻弹起左右张望。   树屋上还有一个人,丁凝警惕的察觉,缩到一边。   发现她醒了,树屋慢慢的亮起了烛火,容烁干净俊朗的容颜在烛火中显得格外的温柔。   “醒了。”   丁凝楞了一下,看了会儿容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生气:“容烁!”   容烁将烛火放在特制的桌上,走到她面前来:“过来坐坐吧。”   丁凝:“你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容烁笑了笑,拍拍她的头:“盛京城看似繁华,却憋闷得很,你还整日闭门不出的憋着,小心憋出病来。”   说着,他已经走到树屋的门口。   这个树屋非常的特别,架在一颗百年粗木上,粗木自枝干处炸开,宛若一只大手般将木屋托在手心,看起来并不大的树屋,竟然摆下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小柜子。树屋的门口吊着一根绳子,容烁有功夫,上下借着绳子找着力点就可以了。   看这里的陈设,不像是第一次来。   “过来坐。”容烁在树屋门口坐下,一双长腿随意的垂下晃荡着,还不忘记招呼她过去。   丁凝方才被激起来的那点劲头成功的在容烁的耐心之下消磨殆尽,她提着裙子慢慢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在树屋门口坐下。   两人并排坐着,安静的听着林子里的天籁之音,没有一个人说话来打破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凝忽然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容烁神色一紧,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苛责:“你干什么!”   丁凝反倒是被他的紧张弄得蒙了一下。   容烁的表情并不轻松,甚至有些无奈:“先前听闻你受了影响,整日郁郁寡欢,我还不信,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郁郁寡欢,可是今日见到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很吃惊。”   丁凝依旧沉默。   容烁握着她的手没有一丝松懈的意思:“一个人是生是死,有时候并非是你努力了就能决定,时局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扭转,人心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容易改变。与其这样自我消沉,为何不好好地活着?即便是为了要紧的人活着也好。”   被握着的小手努力的往容烁的面前伸了伸。   容烁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低头一看,在微弱的烛光下还能瞧见一只死蚊子的尸体粘在血浆中。   丁凝将手抽了回去,小声嘀咕:“这个地方这么早就生蚊虫了啊。”   容烁一阵尴尬,起身返回屋内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出一些上次没用完的熏香点燃,放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地方。   “是我想的不周到,抱歉。”   丁凝扭过脸来,指着自己脸上的位置:“是不是起包包了!”   容烁的唇角忍不住一扬,眼神也不由自主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向她白嫩的脸蛋。   深山老林,孤男寡女。面前的女人生的水灵可爱,还指着自己的脸凑过来,即便是容烁这样自认为不好女色的男人,此刻也有些喉咙干了。   他的眼神染上了几分情愫,头不自居的慢慢朝她压过去,就在两人的呼吸都快交融之时,丁凝忽的将脑袋往后一缩,一巴掌拍在容烁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   丁凝收回手,把手掌亮给他看,还挺遗憾:“呀,没打着!”   容烁的嘴角抽了抽,半晌,又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双手向后撑着身子,收回目光,看着林间夜色。   身边的人一本正经的擦手,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蓄意打人而有什么惭愧的。   “既然不是别人想象的意志消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又是在干什么?听闻今日圣上亲临郡主府,微服私访来看你。你倒好,应该是独一个连门都没开的主。”   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放下去。   仿佛随着这个动作,连林子里的虫鸣声都弱了下去。   “看了又能怎么样?这份关心既不能让外祖父复生,也不能将加注在誉王一脉的罪名洗清。这样的探望,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可别笑死人了。”   “丁凝!”容烁几乎是立刻呵斥她。   下一刻,这呵斥好像也变得底气不足,弱下来许多:“你与嘉荫郡主既然蒙受圣恩,身份尊贵,即便不是感恩戴德,也该为今日的平安怀以珍视之心,这话我就当做今天没有听到过,你……”   容烁的话还没说完,丁凝忽然猛地站起来,对着空旷的林子撕心裂肺的大吼:“狗皇帝!你这个狗皇帝——”   后面的没有再吼出来,丁凝已经被容烁狠狠地按进了怀里!   “你不要命了!”   这里虽然是他自己的地方,可是难免隔墙有耳。   怀里的人发泄一番,崩溃般的哭了起来。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容烁自小见过很多的女人哭。或是在后宅之中的败者,哭的凄婉不甘,或是因人世百态悲欢离合落下的眼泪,他从不动容,因为那都是别人的故事,与他毫无干系。   但现在与她有关,一切又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说,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淫猥我们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更是为了这一血脉能继续存在与世间,或许有一日,我们能等到曾经的冤屈被洗刷,能等到曾经的耻辱和侮辱被揭开,重见光明的时候。可如果这一段冤屈因为所谓的天下太平永远都不能被洗刷,活下来的人……会更痛苦。”   容烁的心仿佛被狠狠地顿了一下,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丁凝发泄完毕,整个人冷静不少,她挣开容烁的手臂,面向树屋外面的夜色。   “我娘,她身上带着病。他们让她活了下来,却让她知道了这个真相,在我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的时候,她却因为自己若是闹腾,身世一旦揭开,反而会害了丁家而离开。我爹拼死将她带回来,后来又生下了我。丁家已有主母,我和我娘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妾侍与庶女,都已经这样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们。”   “无路可走,我们选择重返京城,费尽心思,想方设法的活下来,条件确实要和世人一起踩踏我那无辜外祖父的名誉,以誉王一脉的名誉扫地和叛国枷锁,来换取自己的无辜和贵族身份。”   丁凝缓缓地望向容烁:“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好好地活着,就像是你劝的那样,是不是?”   “我……”   丁凝低下头,容烁能看到眼泪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吴叔叔……是外祖父的战将……当年战局混乱,他带着尚且存活的人逃离,被人做了叛将,一个英勇杀敌的战将,变成了落草为寇的贼匪,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将曾经的冤屈都洗刷干净,他只是想告诉世人一个事实,他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死!”   没等容烁回答,她已经自己回答了自己:“因为他要为那些能保护我们的人巩固地位。只有那些人变得更加强大,深得圣宠,才有足够的实力保护我和我娘。”   “这条命……真的活得太沉重了。”   容烁吃了一惊:“郡主……知道吴将军的事情?”   丁凝扯扯嘴角:“不然你以为,吴准再怎么熟悉京城,又怎么能轻而易举的从宝华东苑把我带走?”   容烁很是意外。   所以,郡主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而吴准绑架丁凝,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和白无常一战,既能把当年的事情重新掀出来,也能达到郡主的目的?   丁凝到底是丁家女,一旦丁荃地位能攀升,以她和丁凝的姐妹之情,一定会多家照拂。   可是……可是为什么?   郡主为什么要急着给丁凝找这么多的守护之人?   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情的岔子,大抵就是吴准并非完全照郡主的意思去做的,他心里那份愤怒,让他没办法原谅白无常,所以他不是要给白无常铺路,是真的要和白无常同归于尽。   置于白无常……还有那一日她说的话。   她……也是在给一个人铺路。   容烁忽然就觉得自己今日做的事情简直可笑至极。   他是从小生长在信国公府的少国公,锦衣玉食,身份尊贵,姑姑与父母的身份足以让他成为人上之人。   所以他有限的年少时光里,看惯的并非生老病死,人世百态,而是仅限于权贵圈子中那些女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初遇她时,他能轻轻松松的看出她使得每一个小伎俩,耍的每一个小聪明。   却到了今时今日,才看明白她顶着一条太多人费尽心思留下来的命,活的有多自责煎熬,痛苦不堪。   他不懂那种痛苦,却以为自己能安慰她的痛苦。   还真是……挺可笑的。   “容烁。”   他猛地回过神来:“我在。”   “你……”她望向他,笑容清浅:“能不能让我在这里留一个晚上,天亮之前送我回家?”   “为什么?”   丁凝看着漆黑的夜色,笑笑:“因为我挺喜欢这里的。”   容烁看着烛光下她眸子里闪动的光,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身往门口走:“不远处有一个竹屋,也是我住的地方,如果有事情的话大声叫我,我听得到。”   “好……谢谢你。”   容烁跳下树屋,却并没有急着回什么竹屋,而是找了一个地方,守在树屋周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   这样的哭声,若是在郡主府,必然会惊动一片人吧……   容烁走到树下,无声的靠着树干坐下来。   痛快的哭一顿吧,哭完了,我就送你回家。   容烁靠坐着,心头始终觉得沉重,脑子里萦绕着丁凝的话。   若是一段冤屈注定无法洗刷,活下来的人反而会更痛苦。   他低下头,喃喃自语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   “会的,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第171章 雨过天晴   丁凝是在天亮之前被送回去的,哭了大半个晚上发泄,后半夜愣是睡得踹都踹不醒。   容烁哭笑不得的把人送回去,没有想惊动任何人,无奈还是被在这里守了一夜未曾离去的酉生给发现了。   “容少国公。”酉生微微一笑,对着容烁揖了揖。   容烁自来行事光明磊落,与丁凝之间虽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但也能指天誓日的说一句清白,可是面对这样从容的酉生,容烁竟有些仓皇尴尬,也是在此刻,他才越发明白的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酉生点点头:“旁人我不放心,只能亲眼看到阿凝回来。”   “她因为吴将军去世的事情有些意志消沉,可是在府中……”   “少国公不要误会。”他打断了容烁:“我等在这里,并非是要指责少国公,反倒是想要向少国公表达谢意。”   “此次,若非我多此一举,或许阿凝不会有今日的困扰和悲伤。只要在母亲的身边,阿凝一定会表现出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样子,且每每演起来,即便是我,是母亲也难看透。这么多年来,唯有一人的眼睛毒辣,回回都将她无情拆穿,少国公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容烁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这就像是他截了人家的胡,人家非但不吵不闹不苛责,还当众夸赞他技法高超,由此越发让他觉得不自在。   “人已经送回来了,她只是外出发泄了一番情绪,我们没有什么,今日不打招呼将人带走,是我做的不妥当……告辞。”   酉生没有拦着他,容烁转身离开,大步流星的朝着后门走。可是走了没几步,他又被心中的疑惑给堵住,转身回来了。   “我心中有一疑惑。”   酉生并没有走,仿佛是在等着容烁回来问这个问题:“少国公有何疑惑?”   “丁凝曾经说过,嘉荫郡主要将她许配给你,虽然你从前是僧侣打扮,却并未真的出家皈依我佛。为何你并不生气?”   生气,大概是指的他私自把人带走,这么久以来,总是与她之间纠缠不清的事情。   酉生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缓缓道:“母亲是我的亲人,阿凝也是我的亲人,我与阿凝其实很像,却又不那么像。”   “什么意思?”   “少国公以为,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应当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做才是好的?”   容烁被问住了,并未回答。   “少国公从小养尊处优,衣食无忧,双亲在堂,家族庞大,所以并不懂得世上的至亲之人屈指可数的感觉是怎样的。我与阿凝的相似之处在于,对那个唯一的至亲之人,都愿意豁出命的来保护,但不同之处在于,阿凝做任何的决定,都是她觉得值得。为了这个值得,或许会违背自己的想法,或许会被迫舍弃什么,但是这些在‘值得’面前,都会变得微不足道。至于我,是因为愿意。在这份愿意面前,从不存在什么舍弃,违背的说法。顺着这份愿意,便是我要求的一切。”   容烁在酉生的这番说词中震惊的无言以对。   “先时,母亲的确说过将阿凝许配给我的话。但当日我只是裕福寺中一个普通的俗家弟子,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母亲认下的义子,哪有义子与义妹成婚的道理,岂不是乱了伦理?再则,母亲从未昭告天下将阿凝许配给我,从前的一切,只当做是一场误会,还请少国公不要再任意做揣测,令他人生出什么误会。”   容烁:“这些事情,她知不知道?”   酉生轻笑:“方才我说的话,少国公这么快就忘了吗。只要是母亲的安排,阿凝都觉得是值得的。在这份值得里,虽然有违背有舍弃,但有时候也会机缘巧合的出现一些‘成全’。”   “至于在她认为值得的这些事情里,哪些是违背与舍弃,哪些是成全与欣悦,还要在乎的那个人,自己去探寻。”   容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内的。   进门的时候,起身主持府内清扫大小事务的管家楞了一下,有点分不清楚自家少爷是一夜未归,还是早起出门。   “少爷,您怎么从外面走进来。”   容烁:“爹娘都起了吗?”   “起、起是起了。”只是少爷您知道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吗。眼尖的管家一眼看到了容烁身后沾着的树叶子,顿时心领神会的明白,少爷应该是去了竹林那边过夜,便不再多问。   容烁回房梳洗一番,准时去父母那边请安,只是刚一见到人,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   信国公被儿子这么一弄,吓了一跳,信国公夫人也震惊不已,夫妻二人双双对望,不是很懂这个儿子。   信国公夫人将儿子搀扶起来,奈何容烁的一双腿像是铁打的似的怎么都不挪动:“爹,娘,孩儿今日……是来请罪的。”   ……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当天上午,信国公就提着容烁匆匆入宫面圣,神色焦急怒不可遏,而容烁一路上也是静静地跟在父亲身后,一言不发。   齐北斋昨日宿在姚曼韵这里,所以公公进来通报,说信国公有要事禀告的时候,姚曼韵也知道了。   齐北斋还是第一次遇到信国公这样急吼吼进宫的时候,以为有什么大事,便没有留下来用膳,姚曼韵温柔的送走皇帝,转身就让亲信宫女给宫外送了一封信。   信国公府深受圣宠,更与皇后相辅相成,她自然要多多注意一些。   这一头,齐北斋见到了信国公府,但是在听到他们说的话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完全不好了。   “这……”他愣愣的看着容烁,简直无言以对。   信国公连连认罪,直言道:“小儿无知,在那个时候也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还请皇上看在小儿一片赤诚的份上,原谅小儿的……罪过。”   齐北斋脑壳仁儿一阵阵的疼。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个臭丫头一贯是嘻嘻哈哈的模样,他就知道她不可能被一群小小的山匪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原来竟然是因为这样……   齐北斋心头一颤,“这件事情,朕一个人做不了主。”   信国公怔愣:“皇上……”   齐北斋听到他这么喊就烦,厉声道:“信国公难道忘记当初嘉荫郡主与安仁县主是如何得到这个封号的!?她们的命,是上天留下的!是上天要让她们尊享一生荣华,太后对这两个孩子更是宠爱有加,视如己出,嘉荫郡主不说,安仁的婚事必然是太后最看重的,即便真的要赐婚,也该是明媒正娶,而非……而非你这个宝贝儿子干出这等好事之后的补救!你……你简直混账!”   容烁面对盛怒,淡淡道:“皇上的罪责,臣愿意一力承担,但臣现在更希望安仁县主能过得幸福,而非活在流言蜚语中,若是这件事情太后更能主持公道,臣请皇上与太后一同做主。”   “你简直大胆!”齐北斋第一次这样怒吼:“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还能理直气壮的让朕和太后给你做主!不杀了你的头就是好的了!”   “皇上开恩——”信国公连连叩头。   齐北斋也是气急了,真要杀了容烁,事情反而说不清楚,一番思忖后,他不耐烦道,“随朕去找皇后,此事还要与皇后一同商议,切不可直接告知太后,太后若是震怒,朕都救不了你!”   醒过来的时候,丁凝有些恍惚,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里。   没办法,昨夜容烁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实在是太小心翼翼,她睡着了之后毫无防备,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开门,丫头们都等候在外面,一一行礼。   丁凝挥挥手,丫头们鱼贯而入为她梳洗,桃竹站在最前面帮她挑选衣裳,有些好奇:“县主是不是做什么美梦了,今日的起色很好呢。”   丁凝:“我哪有做什么美梦,分明是做了一个噩梦。”   桃竹笑笑,没有顶嘴。   梳洗完毕之后,丁凝按照惯例去给万芙请安。   如今的万芙,无事一身轻,担着郡主的尊贵身份,没了丁家事物的烦忧,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像都变得更好了,丁凝看在眼里,着实跟跟着开心。   万芙望向她,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出来。   丁凝走到她身边请安行礼,万芙把她扶起来:“总算是愿意出门了?”   丁凝想到前几日的消沉,不好意思的用手搓搓鼻子,道:“那……那女儿刚刚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这几日好好地休息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万芙并不傻,虽然从前没有看出来这个小丫头对自己演了那么多的戏,可是自从知道她的心思之后,这个做母亲的对女儿的观察也更加仔细起来。   前几日 ,她是真的无精打采,心中万分沉重的样子。   可是今日看起来,又是实实在在的开朗轻松。   究竟是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什么,还是这丫头的演技又有所提升? 第172章 趁火打劫   丁凝伺候在侧,万氏的心情很不错,母女两人一同用完早膳之后,就留在花园里面一同赏花说话,没多久,伺候万氏的苏嬷嬷急步进来,看到万氏和丁凝在一起,不由得楞了一下。   万氏察觉嬷嬷的异样,将丁凝支开问话。   “郡主,皇后派人来请您进宫一趟。”   万氏疑惑:“找我进宫?关于什么事情?”   “这个皇后没有言明,但郡主向来不问世事与世无争,若非……是和县主有关的事情,又如何会专程将郡主请进宫一趟呢?”   万氏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去更衣。”   丁凝见到母亲离开,拉着桃竹询问:“我娘怎么了,去哪里了?”   “郡主似是进宫了。”   “好端端的怎么进宫了?”丁凝摸不着头脑,“桃竹,收拾收拾,我也要进宫!”   桃竹为难:“可是……宫中并未有传召……”   “从前没有传召,我不也一样按时进宫习课么!就说我身子好了,今日能进宫了!”   桃竹看了看丁凝,终于没有忍住:“县主,宫中的事情倒是不打紧,另外一件事情,您怕是不知道……奴才猜测,宫中的人请郡主过去,也与这件事情有关。”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万芙手里的茶杯险些没有端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容皇后早上已经发了一顿脾气,狠狠地削了容烁一顿,但是现在面对万氏,她必须站在大局考虑,和声和气的解释:“你稍安勿躁,此事虽然发生的突然,也……不算是什么好事,但本宫可以许诺,绝不会让安仁收到半点的委屈,你是她的母亲,如今你们母女二人回到盛京城,根基单薄,容烁……虽然并非位高权重之人,却也是信国公府好好养大的孩子,更是本宫看着教养的信国公府的少国公,安仁嫁给他,别说是受委屈,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完。”   容皇后说了很多好话,又跟着感慨唏嘘:“宝华东苑破损之事,谁都没想到,山匪凶悍,将安仁那样的小丫头劫走,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容烁这个孩子就是一根筋,当日既是为了安抚安仁,也是为了安仁的下半生着想,这才要了她……本宫可以以后位起誓,容烁会冒犯安仁,绝非起心于男女之欲,更多的是希望她能坚持下来。”   万芙沉默了好久,才颤声道:“所以……皇后的意思是,安仁与容烁已经在被劫之时有了夫妻之实?今日皇后找我入宫,就是为了商量他们二人的婚事?”   容皇后感觉到万芙的态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赶紧道:“自然是赔罪为先。若是你实在气愤,本宫就是让他以死谢罪又有何妨?可是你好好想想,容烁死了又能如何?如今最重要的,是维护安仁的名誉。一个小姑娘家,若是被人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往后要怎么活下去!”   正在说话间,太后竟然亲自过来了。   皇后和万氏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摆摆手,言简意赅地表明,她就是为了容烁和丁凝的事情来的。   “皇后,哀家想和郡主单独说两句。”   皇后一愣,觉得有些意外。   等到皇后将地方让出来之后,万芙主动开口:“太后有事大可命人来传,何须专程走一趟。”   太后走到前面坐下,连身边伺候茶水的嬷嬷都屏退了。   “若是哀家不来,你怕是真的要让容烁一死谢罪了。”   万芙面不改色:“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芙儿,哀家将院子借给安仁的时候,可不记得里面有哪个角落是破损的。”   万芙的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   太后垂眸一笑:“芙儿,你真的觉得哀家老了,这一双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吗?回回见到安仁那个孩子,她眼里都是你这个母亲,哀家看的真真切切,可回回见到你,你眸子里都是些什么,你可曾自己认真瞧过?”   万芙:“太后瞧见什么了?”   太后:“哀家今日来不是与你说这些废话,当日,哀家的确是对你有愧,所以据理力争的留下你们母女。哀家早该明白,一颗冷了的心,再难捂热。可是哀家不信这个邪,还是要贸然尝试,如今你手里有多少旧人,心里又在谋划着什么,哀家不想问,也不想追究,可是哀家想提醒你,在俞王回朝之前,放手吧。”   万芙抬眼望向太后。   自从她们母女二人回朝以来,基本不曾见到俞王,据说是当日天降飞石的事情,俞王计划不成白忙活一场,气得大病一场,齐北斋趁机将他派去梧州一阵子,至今未归。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嘉荫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从今日起,哀家不会让你再做傻事,至于阿凝,我看你也未必能真的给她找合适的人家,信国公府的人品,哀家深信不疑,难得容烁这一次也有担当,哀家看他们两人十分的相配,若是你身子不好不便做主,这件事情就由哀家来做主。”   “太后!”   “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你再反对下去,只会让旁人生出更多的误会,届时即便容烁与安仁成婚了,也难免有其他的流言影响他们二人,你若真的想要做一个母亲,就该为安仁的未来考虑,退一万步说,你自己不爱惜羽毛,一定要让陈年旧事有个结果,也不该让孩子被你影响。你收养的那个孩子,我都听说过,是个不错的人,可是你应该知道,一旦你回到盛京城,那孩子和安仁一样,依靠只有你,安仁嫁给他是得不到绝对的庇护的,倘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她无法将自己摘清楚,唯有真的出嫁,才能让这个孩子一生无忧。你好好的想想,哀家这话说得对不对。”   万芙的眼神一瞬间经历了许多个变化,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再从愤怒到平息,仿佛真的渐渐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在皇后那边,你不必多说什么,只要你同意了,后面的一切甚至不用你来操心,容烁和安仁都是哀家喜欢的孩子,哀家不会让他们受委屈,这一点,哀家可以给你保证。”   太后一步一步的让步,好像万氏这个时候再不同意,就显得不识抬举。末了,万氏屈膝叩拜:“多谢……太后恩典。”   皇后一直都很清楚太后对郡主母女的关心,但是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容烁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一口咬定在安仁县主给劫走之后,他也追了上去,在匪窝之中与安仁县主有了夫妻之实,如今一定要给安仁一个名分。   皇后对安仁县主没什么不喜欢的,甚至觉得这个机灵的又聪明的丫头其实很合适,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促成这门婚事,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仔细想来,事情也只能从容烁去蜀州的那些日子里面来追溯。   不过不管怎么想,现在他一把将自己推出来,完全不留有余地,安仁县主这个妻子,应该是娶定了。   “混蛋!”丁凝气的摔了一只杯子,在屋里直跳脚。   酉生闻声而来,询问桃竹发生了什么事情。   桃竹面色尴尬,盯着丁凝的一张黑脸,将酉生拉到外面说事情。   原来,城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流言——之前的那两场婚礼之所以中途取消,是因为安仁县主竟然被潜进城中的叛贼给劫走了,叛贼见安仁县主生的冒昧娇嫩,竟……竟将人给侮辱了,还带回了山中。   虽然现在人救回来了,可是安仁县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日渐消瘦不说,还整日关在郡主府里哪里都不去,与往日大不相同,怕是在这么下去,就要在府中自缢身亡了。   酉生吃了一惊:“这是哪里的谣言?”   桃竹一脸为难:“少爷,这谣言传起来,哪里还管的上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一旦四起,便收也收不住了。”   酉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紧道:“郡主母亲呢?”   “郡主今日被宫中传召,奴婢猜测……或许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酉生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神色一正,往房间里走去。   “阿凝。”   丁凝还在生气。   没想到市井之中竟然会有这么不像话的传言!   偏偏她从那边回来之后,的确是消沉了几日,那几日没想多的,不料被有心人得了可乘之机。现在流言被传出来了,她也的确是被抓过,若是让娘知道,还不知道要多生气难过。   “我要进宫。”   “现在?”   “当然了!”丁凝很笃定:“这事情必须由我来说明白。”   “什么要说明白?”两人争执间,万氏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丁凝看到万氏,立马站好:“娘……你、你回来了。”   万氏笑的随和:“又在上蹿下跳什么?”   “你……你刚才进宫……”   万氏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宫中召我,的确是有事,还是关于你的事情。” 第173章 主婚   万芙回来之后,就对丁凝宣布了关于太后要为她和容烁主婚的事情,丝毫没有提及关于外面流言蜚语的事情。且因为秦泽那一头坚持要与丁家三姑娘完婚,而周世昭身为功臣,亲自去丁府下聘,皇上或许会格外开恩,允许丁荃在这个时候成婚,然后秦泽会与她一起守孝,届时便是三喜临门的大事。   “我反对!”丁凝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有些担心的看了酉生一眼。   然而酉生从始至终都是面不改色的站在万氏的身边,连一个“不”字都没有说,自然也没有理会丁凝的眼神。   酉生尚且如此,万氏就更加不会有所动容,她淡淡道:“这事情无关于你怎么反对,这一次你身陷险境,容烁拼死相救的情意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嫁到了信国公府之后,定然不会受半点委屈,你只管放心就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丁凝的语气很平静:“为什么母亲不直接说,是因为外面有流言蜚语四起,你们为了尽快平息谣言,所以才出此下策,将我和容烁凑成一对!?若是娘觉得我的意思不重要,那信国公府呢?少国公是他们的长子嫡孙,在京中享无上尊宠,理应配一个知书达理,名门千金!娘你之前就说过,既然回到了京城,承了这份圣恩,就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安安稳稳的谋生存,这些我都记住了,可为什么你们现在要做这样的决定。”   “嫁到信国公府,对你百利无一害。”   “那女儿想问,信国公府予我利,谁又会予我害?”   “你放肆!”万氏猛地一拍桌子,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酉生都从未见过万氏对丁凝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赶紧拉着丁凝一起跪下:“母亲不要动怒,以免伤了身子。”   丁凝也是被惊到了,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咄咄逼人,这才压低了语气,和声道:“娘……你别生气。”   万氏深吸一口气,别开目光:“阿凝,娘不会害你,不管是为了平息流言蜚语也好,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也好,信国公府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在宫中与皇后走得近,皇后待你也很好,往后成为信国公府的儿媳,你一样可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安安稳稳的谋生存。”   不等丁凝再有疑问,万氏已经抢先道:“不错,先时我的确想过将你与酉生凑做一对,可是你与酉生一起长大,像亲兄妹更胜一对情人,酉生对你也并无男女之意,娘不想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将你们强行凑做一对,往后,酉生就是你的亲兄长,你需敬他,一如敬我这个母亲,你明白了吗?”   丁凝犹豫的望向酉生,却见酉生一脸平静,对着她微微弯起唇角,点了一下头。   在那一瞬间,丁凝觉得自己心里一直紧绷着的什么,好像忽然就松懈了,她没有正面的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跟万氏扣了一个头,借口身体不适退下了。   酉生露出几分担忧,万氏拦住他追过去的举动。   “她会想明白的。”   酉生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万氏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   “她不能再为我活着了。”   丁凝回到房间之后,就开始扔东西,旧了的,很久都没碰的小手工玩意儿,全都打包起来往外丢,桃竹急得不行,叫来一群下人帮忙,可是丁凝谁都不让碰,就自己丢东西。   “我的姑娘,您是怎么了,这是发哪门子的脾气呀!”   丁凝又丢出去一包东西,沉声道:“这些小孩玩意儿,信国公府怎么会喜欢。”   桃竹立马猜出原由来,那些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丁凝收拾了一堆东西丢出去,好像把糟糕的心情也一起丢出去了一般,最后,她坐在门槛上气喘吁吁,叫来了桃竹:“帮我办一件事。”   有了太后的出马,事情就顺利的多,万氏这一头已经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信国公府的长子即将迎娶刚刚认祖归宗的安仁县主的事情顷刻间就传的满天飞。   永宁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在寝宫中又是哭又是摔东西,若非有永安拦着,不知道往齐北斋那边跑了多少遍。最后,永宁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你知道那个女人是个什么人吗!宫女都听说她被匪徒掳走给玷污了!她就是个不洁之人!容烁明明是好心去救她,如今却被拖下水,父皇怎么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永安在一边轻声宽慰,饶有深意道:“安仁自从进宫之后,就深得太后喜爱,连母后都不得不忌惮这一点而容忍安仁的不学无术。她们自小长在民间,不懂得那些规矩,与皇室更是格格不入,可是血脉就是最铁的事实,你我都无法改变的。”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永宁的哭声渐渐小了些,语气也多了几分狠厉:“她就是仗着太后的喜爱,才会这么肆无忌惮,连容烁都敢染指!若是没了太后的喜爱和庇护,她还能算什么?”说着说着,永宁顿了一下。   “当年誉王谋反,是皇叔一力平乱杀了那些叛贼的!只要皇叔立刻回京,一定能压制这对母女!”   永安吃了一惊:“你要如何让皇叔回京?且不论皇叔能不能压制他们,委派皇叔的是父皇,圣意难为,永宁,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了!”永宁并不罢休:“皇叔一定要尽快回来,还有那个小贱人!一旦没了太后的宠爱,皇叔又在盛京城压制她们的气焰,一定可以阻止她嫁给容烁!”   永安看着愤愤不已的永宁,目光流转间,透出几丝得意。   另一头,皇后也在为丁凝和容烁的事情忙的晕头转向。   其实皇后对丁凝并没有什么不满,虽然是誉王之后,但如今俞王一脉只有两人和一个义子,嘉荫郡主携义子与亲女居于郡主府中,一直都是安安稳稳,而丁凝那个丫头也机灵可爱,放眼满朝王公大臣中眼睛都放绿光的女子,皇后还真赞成这门婚事。   可让皇后没想到的是,皇帝在忙完政事之后突然来找她,告诉她这一次的婚事,俞王也会到场。   皇后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后齐北斋才表明,这是太后的意思。   几十年前,尚且可以说是年轻不更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血脉至亲的亲兄弟,若是俞王能想明白,那么过去的事情,或许真的可以过去。   容皇后当即就觉得不对劲,太后怎么会忽然想要将俞王召回来?她面上答应,随后还是询问了一下身边伺候的嬷嬷,嬷嬷打探一圈回来,只说永宁公主和永安公主刚刚去过寿康宫,又加以分析,或许是太后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孩子,心中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彻底的化解这一段多年的恩怨,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   皇后对太后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没有再多思考,毕竟太后的决定已经下了,现在想法子面对接下来会出现的局面才是重中之重。   第二日,皇后将信国公与夫人请到宫中商量成亲的事情。   信国公与夫人尹氏自然没有半点不满,最后,双方商量了一下具体的下聘和成婚事宜,便双双告辞。   回府之后,信国公将容烁叫到书房仔细问话。   “明呈,为父这个问题,只问这一次,也希望你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为父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既成之事,为父绝不多加干扰,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对县主做出了不耻之事?”   容烁站着没说话。   信国公哼了一声,语气沉了沉:“我就知道。”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当然十分的清楚,以容烁的性格,真的要保一个女子的清白,哪怕是浴血奋战身死敌营,也会拼尽全力,哪怕是给那女子陪葬,也算是对得起她。绝不会有什么为了给她生出活下去的希望,先要了她这样的胡闹说法。   “你与安仁县主,是不是在蜀州就已经有了什么瓜葛?”   容烁忽的跪下来,对着信国公磕了好几个响头,字字铿锵:“爹,儿子长这么大,从不知道在乎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儿子从前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很多事,但如今……想要弥补,也想要改变一些事情。”   “我不管你改变什么,但是信国公府是什么立场,我希望你永远记在心里,我不反对你对谁生出男女之情,只要对方品性纯良,是个出身清白之人,我和你娘都可以接纳,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帝后主婚你,更是不容小觑,但你要清楚,什么是你能插手的,什么是你不能以信国公府,乃至于皇权正统为代价插手的事情!”   容烁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信国公急了:“你听明白没有!”   半晌,他语气淡淡的说:“儿子明白。” 第174章 扰乱   如果说之前秦泽和周世昭的举动令人觉得震惊,那么如今加上安仁县主和信国公府少国公的婚事,也就顺理成章的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在前不久,朝堂上冒出的这一个个新人才刚刚引人注目,而今,这些新血液里面,十有八九竟全成了丁家的女婿,这丁家光到底是有什么倾城之姿落雁之貌,竟然惹得青年才俊都为她们折腰!   紧接着,一段关于安仁县主被带人掳走后于匪窝被侮辱的说辞被一点点的传开,口耳相传的流言一旦发作,比那骇人的天花瘟疫还要厉害,不到一日,已经成为了皇城中处处相传的热点话题。   这个时候,安仁县主被赐婚给信国公府的少国公,自然而然的就被认定为是少国公受了委屈。   毕竟安仁县主和其母嘉荫郡主的受宠程度有目共睹,现在为了安仁县主的名声,圣上和太后是绝对做的出来这件事情的。   一时之间,信国公府也因为这个即将进门的儿媳妇被特别看待,多少人对面笑脸恭喜,转身捂嘴偷笑说出难听的话来,信国公夫妇只能充耳不闻。   再得宠,一旦不是清白之身,同样会遭人诟病。这流言从市井到朝堂,终于还是被皇帝齐北斋和太后所闻。太后震怒,齐北斋当即下令,无论前朝后宫,谁若是敢传这些流言,严惩不贷。   容皇后原本就在忙容烁的婚事,现在闹出这种流言,让她焦头烂额。宫中人数众多,哪里能真的封住每个人的口?   永安和永宁来给她请安,两人见她心情不佳,一左一右的陪伴安慰。   “父皇也真是,这样的婚事交给母后来操办,实在是为难母后了。”   皇后沉着脸,没说什么。   永宁看了一眼皇后,有些惋惜:“说到底,郡主与县主虽然承蒙父皇和太后的宠爱,可是到底没有根基,誉王身份敏感,更是众人避之所不及的,这才使得他们传起谣言来无所顾忌。”   永安看着永宁眼中的急切,轻声道:“母后,若是将这场婚事办的更加隆重,叫人不敢这样胡言乱语才是。”   皇后看了一眼永安,若有所思道:“那你以为又该如何?”   永宁紧张的望向永安,好像希望她说出来,又不敢让她说出来。   永安微微一笑:“容少国公惊才绝艳,盛京女子无不倾慕,何不双喜临门,再许一位贵女给容少国公,这样一来,众人也能瞧见皇上对此门婚事的重视,两位贵女嫁给容少国公,不分上下,不分大小,岂不是美事一桩。”   永宁的脸都涨红了,刚才还在帮着皇后愤愤不平,此刻竟然羞涩不已的站在一边。   皇后沉默了许久,忽然猛一拍案:“胡闹!”   两人都吓了一跳,永安更是直接跪下请罪。   容皇后看着二人,淡淡道:“再许一位贵女,如何就双喜临门?你可知道这在旁人看来又是什么意思?这恰恰是验证了那些流言蜚语,让更多的人觉得,是皇上觉得亏欠了信国公府,是容烁娶了一个自己不想娶的女人,是皇室为了掩盖丑闻做出的下下之举!枉你贵为公主,竟说出如此糊涂之言。”   永安连连认错,“是永安想的不周,母后不要生气了,少国公与县主的婚事为重,母后要忙的还有许多,还请母后息怒。”   永宁在一旁有些忍不住了,大声道:“母后为何要责怪妹妹!难道妹妹说的有错嘛?安仁县主根本配不上容少国公!明明是她自己不爱惜自己,为何要容少国公来背这个黑锅!”   “永宁!你放肆!”   这一次呵斥的不是皇后,而是偶然到这里的皇帝齐北斋。   齐北斋沉着脸走进来:“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让你在这里对你母后大呼小叫!你平日里学的礼仪都是你这样的吗?”   面对容皇后,永宁虽有讨好之意,却也明白皇后不会对自己拉下脸,皇后在意贤德名声,若是对她这个先皇后最宠爱的女儿有所怠慢,一定会有心之人利用而大做文章。所以忍无可忍之时,她也有冲撞之举。但是齐北斋不一样,齐北斋是她的生父,亲生父亲教训女儿,根本无所顾忌,且皇帝有多宠爱皇后,永宁很清楚,眼下齐北斋盛怒,她一个字都不敢说。   齐北斋的脸色很不好,在皇后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安仁和容烁的婚事,是朕和太后亲自凑成的。外面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蠢货跟着人云亦云,你什么时候也跟着这样犯蠢了!”   永安立马为永宁求情:“父皇息怒,外面的人或许是人云亦云不知真相,可是永宁只是一时情伤至深,父皇您是一国之君,可是在家也是我们的父亲,永宁倾慕容少国公,眼下看到容少国公另娶他人,如何能不心痛呢。”   容皇后皱了皱眉,对永安低声呵斥:“不要再说了。”   永宁被戳中心事,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她本就生的貌美,哭的雨打梨花似的,齐北斋再大的火气也冒不出来了,只能匆匆摆手:“别哭了别哭了!”   永宁并不罢休:“母后在世的时候,曾说一定要为永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驸马,她走得时候说她放心把儿臣留下,因为父皇一定不会让儿臣受委屈!可是现在父皇明明知道儿臣倾慕容烁,却硬要让容烁娶那样的女人!父皇就算是现在杀了儿臣的头,儿臣也这么说!”   “永宁!”齐北斋气的手抖:“这件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评断,从前你母后的许诺,朕会一直记得,也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但是现在,容烁的事情你想都不用想了!马上回你的寝宫面壁思过半月!容烁成婚之前不许出来!”   “儿臣不服!”   “来人!带走!”   在永安和容皇后的震惊之下,一向被宠爱,连大声呵斥都少有的永宁公主,竟然真的被老嬷嬷带回了自己的寝宫面壁思过。   齐北斋本来是想要来这里跟皇后说说话,现在兴致全没了,强调了这次的赐婚,不仅嘉荫郡主在意,太后更是在意,流言蜚语总会过去,但是这场婚事一定不能出意外。   皇后谨慎的应下,与永安一起送皇帝出去。   等到皇帝离开,皇后脸色一沉,对永安道:“跪下!”   永安也不慌张,当真跪了下来。   容皇后:“永宁的事情,你也知情是不是。”   永安:“儿臣不知道母后在说什么。”   “永宁喜欢容烁的事情,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阻止”永宁讪笑一下:“儿臣什么都不知道,阻止什么?”   容皇后的神色几番变化,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永安……”   永安公主自行站了起来,走到容皇后身边搀扶着她坐下:“母后,您先歇一歇吧。”   容皇后:“永宁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是到底是先皇后的掌上明珠,你与她是姐妹,这种事情你应该拦着些,而非让她肆无忌惮的惹你父皇生气。”   永安丝毫不在意这些:“母后有时间为旁人这样操心,好不如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父皇疼爱永宁,自觉地亏欠了先皇后,即便永宁将信国公府拆了,父皇也不会舍得真的将她怎么样,这个道理母后应该也明白。”   容皇后神情一变:“永安,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永安笑容不改:“母后说错了,这从来不是儿臣一个人的想法,而是一个事实。”   容皇后见永安神情坚定,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   的确,这么多年来,她与永宁的相处看似表面和平,可是暗地里有多少隐忍,旁人根本不清楚。照顾先皇后的孩子,看起来是得到了圣上无限的恩宠和信任,可是难处也是一点都没少。   永宁喜欢容受这件事情,或许真的会变得十分的头疼。   “总之,即便你不能阻止永宁去做什么,本宫也不希望这里面由你的纵容和教唆,你明不明白!”   永安也算是见好就收,认真道:“儿臣明白。”   ……   这一边,作为多喜临门的丁府,面貌和最初与高家取消婚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大大小小的礼物送进府内,都是盛京城的同行,蜀州商会里面的同行,甚至是盛京城中一些小官。   堆积如山的礼物,犹如最好的良药,让华氏很快的恢复健康,为了女儿的婚事而奔走忙碌。   直到承安伯府成倍的贺礼重新抬进丁家大门的时候,秦氏才从房中出来,重新开始张罗丁荃的婚事。   作为丁府的准女婿,周世昭毫无顾忌的时常来找人小聚。华氏看在眼里,对这个周世昭实在是不怎么满意,粗声粗长的,活像一个没教养的山野小子,奈何卫队署总领与敬武侯府世子的身份,让华氏硬生生的忍下这口气,好生招待。   今日,周世昭依然没脸没皮的找丁素出去游船,丁素人是窝在房间里面看书,心思却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周世昭暗搓搓的凑过大脸,痴迷的看着准媳妇,“还生气呢?”   丁素回神,悠然的看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把大脸推开:“离我远一点。”   周世昭急了:“真的还生气呢?”   不等丁素说话,他已经一个猛扑把人抱住:“这礼我也赔了,好话也说了,怎么还哄不好了,老子是被丁凝那个丫头给糊弄了一道,所以才放任你不管,可是我的心里是十分想把你尽快搞到手的!”   丁素剜了他一眼。所以说,之前什么情势紧张无法估计她,许下的赌约无法履行什么的,都是屁话,真相是他先和她打了个赌,转身就被丁凝那个小丫头忽悠着又打了一个赌,现在还让那丫头赢了赌局——她真的自己了断了婚事,追了过去。   这样的真相,如何能不怄气!   可是,丁素今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在出神。   “我问你,丁凝有没有再找过你?”   周世昭一个激灵,立马对天发誓:“从那边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丁素更加奇怪。   事情和她想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第175章 神秘   关于安仁县主被劫的谣言,随着婚事将近愈演愈烈,丁素终于有些坐不住,找了一个合适的日子,与丁婕一起过府探望。   一进门,院子里面欢快的声音就疯狂的袭来。丁凝正在和桃竹玩秋千,秋千也是下人新绑的,上面扎了不少花,看起来鲜艳漂亮,坐上去随风摇晃时,还能闻到花儿的馨香。   要说玩耍,谁都没有丁凝会玩。   见到两位姐姐来,丁凝很是热情的向她们推荐自己的新玩具,丁婕不动声色,丁素先开口:“外面的谣言传的风风雨雨,你倒是在这里玩的开心。也不怕这些流言蜚语被郡主听到,惹郡主不开心吗?”   丁凝见她们无心玩耍,便下了秋千,与她们在小亭子里坐下说话。   丁婕近来已经完全代替华氏掌管中馈,今天能抽这个功夫来十分的不容易:“之前的婚事,你为阿荃和素素张罗的辛苦,看着还有模有样的,怎么到了你自己这里,反倒不上心了,虽说是皇上和太后主婚,可到底是终身大事,外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不愿嫁给少国公,在这里耍小性子呢。”   丁凝不玩秋千就开始吃东西,作为待嫁的女子,丝毫没有要忌口的意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的还都是易发胖的东西,闻言更是满不在乎:“大姐也说,这是皇上和太后做主的,什么时候咱们还能插手了,再说,这个时候插手,不是变相的告诉所有人,我不满意这个安排么,这才是傻呢。”   丁婕摇头:“就你会诡辩!”   一旁观察丁凝许久的丁素忽然道:“大姐,我能不能和阿凝单独说说话。”   丁婕不傻,周世昭之前和丁凝合作来逼丁素在大婚之日叛逆悔婚的事情,她事后从宁伯州那里也有所耳闻,此番丁素来看丁凝,十有八九还是为这件事情而来。她看了看周围:“郡主府的样子与普通的宅子不太一样,阿凝,方不方便让桃竹领着我逛一逛。”   丁凝丢了糕点就站起来:“我带大姐去逛!”   肩膀猛地被按住,丁素毫不客气的把人按回座椅:“大姐自己去逛,我有话跟你说。”   丁凝被钳制住,不甘不愿的让桃竹带丁婕去逛园子了。   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丁凝还在对付那块怎么都吃不完的糕点,丁素的声音凉凉道:“即便你将自己吃撑两个大,丑陋入猪,照样还是要嫁给容烁。”   丁凝的动作顿了一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素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么做,究竟是不想嫁给容烁,还是纯粹的要抹黑自己?”   丁凝慢慢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反问:“那二姐这么做,究竟是想以其人之道的想要逼着我嫁给容烁,还是仅仅只是因为生气我和准二姐夫摆了你一道,所以专程的来摸黑我呢?”   “斗嘴你当属第一。”丁素不加掩饰的接过话头,也算是间接地承认了这一次流言散播的那么快,有她掺和的一笔。   可是丁素不明白了。   之前看出她和容烁交情匪浅,因为有三娘安排的酉生,所以他们谁也没动过将丁凝和容受凑成一对的念头,可是现在三娘的意思已经变了,容烁也对丁凝好几次出手相救,要说丁凝厌恶容烁,总要有一个理由才是,如今不惜将自己的名声损坏也要给这门婚事添堵,实在是不像她的风格。   丁素想了想,认真道:“阿凝,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承认我也有逼迫你妥协的意思,可是我可能并不清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嫁给容烁,理由是什么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想法子正正经经的退了这门婚事,也总比你这样胡闹来的强。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件事情不是你能胡闹的。”   “我没有胡闹。”   丁凝低声打断了丁素的劝解。   “什么?”   “我说,我没有胡闹。”   丁素:“阿凝……”   “容烁生的好,长得好,是整个京城的女子都倾慕的梦中情郎,他救过我许多次,对我有恩有情,是个好人。”   “那为什么……”   “因为我生气。”   丁素越发的不明白这个中缘由了,还没等她追问,丁凝已经不准备继续说下去:“二姐,若是你来看我,又或者来告诉我好事将近的喜悦,我无任欢迎,可若还是说这些,就请不必了。就像是你说的,圣上和太后赐下的婚事,谁都撼动不了,可是这桩婚事究竟是香是臭,就凭它自己的造化吧。”   说完,她想起来什么,跟下人做了个手势,不多时,下人端过来一份贺礼。   “之前送的,是二姐和高长鸣的贺礼,既然高长鸣已经和二姐退婚,那份贺礼也就不作数了,理应再送一份的。”   “我与周世子虽然有约定,但是从无戏耍二姐之意,许多事情总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但凡二姐对高长鸣有一丝男女志强,是真心想要嫁给他,无论是我还是周世子,都不会这样明里暗里的逼你自己退婚。事实只能证明,你的确不想嫁,也的确对周世子有情,如今二姐与周世子终成眷属,还请尽早放下那些不必要的误会,好好过日子罢。”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丁素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妹妹了。   远处,丁婕已经和桃竹逛了一圈院子,正远远地走回来。   丁凝看着丁婕,忽然问道;“二姐如今和周世子情缘已定,那大娘是不是越发要好好张罗大姐的事情了?”   丁素的思绪被带走,回道:“大姐……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从前几姐妹,虽说偶有不和偶有误会,但是总是能看的通透明白,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各自的心思开始变得难以看清。   先时母亲不看好周世昭,一门心思的盯着高家,现在高家退婚,周世昭又破有出息的升职得宠,敬武侯府也渐渐开始门庭若市,送礼之人日益增多,丁凝不提还好,一提就让丁素觉得担心了。   母亲……像是魔怔了似的。   敬武侯府的婚事,对大姐来说,未必是好事。   因为母亲的眼光……可能会放的更加高远。   可是由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跟母亲提一提宁伯州这档子事。   吴将军和白将军一死,容烁和周世昭,甚至是同行的秦泽和杜绍都论因剿匪有功论功行赏,毫不夸张的说,原本属于白将军的奖赏,也因为白将军的离世,颜面到了丁荃的身上,这里面是否有所预谋丁素不敢肯定,但是她能肯定的是,如果宁伯州想要混进这一趟水里捞一个“论功行赏”,绝对不在话下,可是由始至终,宁伯州都没有出过手,所以,他并不看重这些功名。   “悄悄话都讲完了?”丁婕游园归来,笑盈盈的落座。丁素和丁凝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几分笑意。   没多久,两人离开郡主府。   路上,丁婕随口问了问两人刚才说的话。丁素并没有隐瞒,丁婕闻言,有些诧异:“莫非你觉得,阿凝心里其实是在抵触和容烁成亲?”   “嗯,有几分感觉。”   “理由呢。”   “她不肯说。”   丁婕若有所思:“她不肯说,总有人肯说的。”   信国公府一片喜庆,按照规矩,未婚夫妻婚前不宜见面,容烁不像周世昭那样百无禁忌,没有频繁的去找丁凝,每天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至于信国公夫妇,虽然对外面的谣言有所耳闻,但是正如丁凝所说的那样,这门婚事既然是皇家赐婚,那就是板上钉钉,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流言蜚语过去,而不是纠结在这个里面无法自拔。   彼时,丁凝已经沐浴更衣,穿着里衣坐在床边出神。   忽然多出来一个人,她吓得不轻,尖叫之前,容烁夺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别出声。”   丁凝伸手就打他的手,容烁顺势松开她:“你别叫出声,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   “你……”   “阿凝!”一个轻快的声音随后响起,丁荃从后面冒出头来,全无之前的颓丧。丁凝有点看不懂这个局势,眼神在丁荃和容烁之间不断转换。   容烁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我是与丁姑娘一起来的。”   丁凝放松警惕,披衣而起:“你们怎么来了。”   丁荃兴致冲冲的走到她面前:“赶紧穿衣服,带你去见几个人。”   丁凝还没从容烁突然出现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在被丁荃支配身体的状态下重新梳妆打扮,趁着夜色跟他们出门了。   取得地方是容烁的竹林,因为之前来过,所以丁凝有印象,竹林里面的屋子有微弱的火光,里面应该是住了人,丁荃在前面领路,丁凝望向容烁:“你们在做什么?”   容烁虚扶着她,深怕她一脚踩空摔跟头:“都已经来了,自己看就知道了。”   容烁的语气有些冷淡,丁凝被噎了一下,索性不再问,朝着那个小竹屋走了过去…… 第176章 暗中相助   “白……白师父?”丁凝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两个人时,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时间呆若木鸡,若非有丁荃喜笑颜开的拉着她不断确认,她真要以为这里只是个梦了。   不仅仅是白师傅,就连吴准也在这个小屋子里昏睡着。   两人脸上的伤已经结痂,看起来是昏迷了好一阵子,丁凝在心里不断缕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师傅和吴将军不是从山崖上掉下去了吗?”她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若是真的掉下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荃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的不错,也很认真的解释:“原本我也以为师父和吴将军掉下山崖了,可是没想到那天阿泽和周世昭早就做了准备,随行上山的人并不多,是因为一部分人都埋伏在了周围,而那天师父请来了各地的援军,所以吴将军的人注意力全都在怎么应对援军的上面,并没有注意到秦泽一早布置,埋伏在周围的人。”   原来如此。   丁凝好奇的望向一直站在一边保持沉默的容烁,奈何容烁表情淡淡的,一丝情绪都看不出来。   丁荃深怕丁凝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似的,继续解释:“一开始我特别伤心,可是阿泽说,师父并不适合回到盛京城来,如今大难不死,最好还是静养,吴将军的情况也是一样,他们又不放心将两人放在别的地方静养,所以一路护送回来,安置在这里。”   她跑到容烁身边,一脸谄媚:“多亏了少国公给了这么个地方,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哪里适合师父和吴将军养伤呢!”   容烁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只是这一番动容不是冲着丁凝去的,他对丁荃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般客气。”   丁荃当然不会因为这番话就真的觉得没什么,信国公府的立场,饶是丁荃这样不闻政事之人,也在秦泽那里有所耳闻,容烁肯出手相助,还是收留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冒险,有谁的缘故在里面,一目了然。   丁凝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走到床前查看了两人的情况,丁荃连忙跟她说了一下两人的伤势,虽然是假死,但是伤是真的,两人内伤很重,再加上当时两人是真的带着赴死之心,所以跳下山崖之后处于昏迷状态,一直到现在。   “大夫说,或许等待内伤痊愈之后,会有转醒的机会。”   丁凝认真的听着,问道:“苏醒之后要如何?”   丁荃怔了一下,望向容烁。   容烁这才走了过来,淡淡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语气冷冰冰的,一旁的丁荃小小的吃了一惊。   来见了这样两个人,丁凝的心情果然不一样了,就像是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一颗大石头被人给搬开了,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等等!这件事情我娘知道吗?”   丁荃望向容烁,像是在等容烁给答案。   容烁垂眸:“此事不宜声张,郡主那边也不知道。”   丁凝若有所思,半晌才点点头。   探望完了两位伤者,容烁十分妥帖的把她们带到旁边的小竹屋里面小坐说话,自己则是一个人出去了。   丁荃一直等到容烁都出去了,才拉着丁凝小声说话。   “阿凝,我听说你因为吴将军的事情和难过,现在可千万别再难过了,皇上已经许了你和少国公的婚事,你也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当初你为我和二姐准备婚事的时候多来劲儿啊,怎么到了你自己这里,反倒精神恹恹的。”   丁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白将军和吴将军还在世的?还有,这件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丁荃果然就被带偏了:“其实我一开始和你一样难过,无心做任何事情,连成亲都不想成了,秦泽听了之后十分生气,提出要与我一同守孝这个说法,也要将没成完的亲事继续下去,我觉得这样太有违礼数,秦泽这才带我来这里看师父的,他跟我说怕我的演技不够好,所以一直瞒着。”   丁凝露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笑容:“难怪秦大人这样的君子,竟然不惜违背礼数,也要在这个时候坚持与你成婚,他本就想你想的着急,明知道师父尚在人间,却要等你守一个三年的孝,换做是我我也受不了,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你先掳回家再说!”   饶是已经在一起多时,提到秦泽的强势,丁荃还是忍不住脸红,也不甘示弱的回怼:“你、你为何只说我,少国公对你的心思,可不比阿泽差多少,他这次可是冒了很大的危险将人藏在这里的,他说这里是他自己的地方,十分的安全,等到你和他成了亲,咱们是姐妹,阿泽与他也是连襟,往这里走动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丁荃难得的语重心长了一次:“阿凝,我并不是因为师父的缘故所以说这些话,但是少国公真的是一个有心人,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误会,但我知道一个男人肯为你冒险,肯护你周全,那就值得你好好地去瞧一瞧他。”   “当日我在男女情爱上糊涂想不明白,是你帮我想明白的,如今我未必能帮你想明白,却希望你能明白,你……明不明白?”   丁凝的目光看着外面的方向,刚才容烁出去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进来,丁凝沉默了好久,忽然道:“我就是有点生气。”   丁荃觉得这句话有故事。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她小心翼翼的凑近,“你生什么气啊?”   丁凝原本戒备而冷漠的表情渐渐有了几分松动,丁荃趁热打铁:“我都将心里话跟你说过了,无论如何你也要告诉我原因。”   丁凝垂眸,手指有些不自然的搅着衣带。   这事情,或许要从容烁从蜀州离开时说起。   丁凝从小就知道,母亲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唯一要担心的是母亲的病要如何痊愈,母亲要如何才不用操心,不会难过。   所以,她自懂事起就知道,因为自己的出生,酉生被强行送到了裕福寺,是因为母亲想要给她养一个千依百顺的夫婿,母亲自己一生情路坎坷,所以不希望她也如此。只有自己亲自养大的孩子,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照顾自己的女儿。   丁凝从不觉得自己对容烁有什么不一样的情谊,若说他真的有什么不一样,那大概就是他那双眼睛实在是可怕,回回都能毫不客气的拆穿她,叫她为难尴尬,好像什么谎话都骗不过他似的。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日在马车之外将他禁锢与臂膀之中,一句低声的喟叹,才让丁凝努力心如止水的心猛地一颤,仿佛在顷刻间洞悉了对他存有的,那一丝不易察觉,也极力隐忍的情愫。   他说:若你不是生在丁家该多好。   高高在上的信国公府少国公,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即便是一个通房丫头也需要家世清白品行端庄,可是她呢?出身在商贾之家,母亲不过是一个商贾的小妾,夫君为她冷落正室,还做出了平妻的可笑之举,放在盛京城中,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事情了。   她就生在这样的家宅之中,没有身份和地位,没有一个体面的母亲。   她连给他做通房丫头的资格都没有。   丁凝可以发誓,她从未想过要和容烁有什么,可她到底因为荣硕德哪一句话,生出了一种近乎于愤怒,震惊,失望,落寞混杂在一起的情感。   她出身低微又如何?   她不稀罕他!   他离开才好,一辈子都不要见面才好!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想的那么顺利。   太后的一番算计,进京路上的一场刺杀,让她和母亲顺着一条铺好的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她不再是出身不体面的庶女,母亲也不再是遭人嘲笑的小妾平妻。   皇上和太后的宠爱甚至让她收到了许多人的记恨。   她的身份,忽然就和容烁匹配了。   一切好像都按照他的期许走来了。   可是她不服,怎么都不服。   不服这一条注定了方向的路,更不服这个不能反抗的结果。   丁荃听完丁凝小声的倾诉,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安慰。   原来容烁曾经说过那样的话。   “可是……如果她真的嫌弃你的出身,当日在蜀州就不会几次相救了,我不知道少国公到底有几分真心,但若是说他对你毫无真心,这也太武断了。阿凝,你……有没有和少国公说过这件事情?”   丁凝苦笑了一下。   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要说?   或许容烁自己都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际遇,所以当这一切来临的时候,他兴奋不已,频频越界,举止出格,屡屡试探。   忽的,丁凝站了起来,丁荃不知所措,跟着她一起站起来:“你、你干什么啊?”   “我还没和他说过这些,今日是个好机会,我这就出去和他好好说一说。”   话毕,丁凝直冲冲的出了门…… 第177章 婆媳   容烁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之前丁凝住过的树屋下发呆。丁凝开门出去的时候,泄出去的烛光惹得容烁往这边看了一眼,丁凝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朝着容烁走过去,全然没有了刚才冲出房门时候的英勇。   容烁像是料定了她会来一样,依然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丁凝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容烁忽然拉着她的手狠狠往下一拽,丁凝重心不稳,跌坐在厚厚的草堆上,像是早就有人在这里认真的堆了一层给她坐似的。   “我自小生的高贵,不喜欢这样仰着头跟人说话。”容烁松开她,语气平静的调侃。   丁凝悄悄地白了他一眼,屈膝抱住,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他身边。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容烁道。   丁凝:“你问。”   “当日我从蜀州离开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丁凝几乎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走得好,走的妙,走的呱呱叫!这种生来高贵的少国公,以后还是少遇到为妙!”   容烁轻笑一声,叹了一口气:“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丁凝无话可说,无声的瞪了她一眼。   容烁:“走得好,走的妙,走的呱呱叫,这样叫人喜欢,却又不能去喜欢的女人,以后还是少遇到为妙。”   丁凝扭过脸去。   “虽然昔日郡主只是丁府的一个妾侍,但对你的用心与呵护并不难见。即便我是信国公府的少国公,跟我离开要做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妾侍,郡主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丁凝扭过去的头又转回来一些。   “我娘在我小的时候,便别具一格的拘着我去瞧女子,什么样的女子,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意思,做事的时候又是什么意思,她都事无巨细的告诉我,教我如何去看,因为她不希望信国公府的少国公,因为不识女子真面貌,而给家族,乃至于身在皇宫中的姑姑惹什么麻烦,更不希望我像我父亲年轻时候一样,险些犯糊涂。只是没想一发不可收拾,看的越多,我便越是觉得那些笑靥如花的女子叫人心生寒意,避而远之。自小到大,我祖母没少往我这一处塞通房暖床的丫头,我也瞧见这些丫头是如何明争暗斗,又是如何在信国公府里以一个毫无地位的身份活着,后来,还是父亲将我提出去历练,我才得以从信国公府走出来,稍作喘息。”   叮咛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似的:“容烁,你也太不要脸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人把燕瘦环肥相伴,醉卧温柔乡的成长故事说的这般清新脱俗。”   容烁被她逗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我问你,你做出对我的鄙夷,作出对圣上乃至于整个皇室的鄙夷,莫不是在做戏?”   丁凝盯了他一眼:“我可是会打男人的!”   容烁笑意不减:“看,你对权贵厌恶鄙夷,源自于己身经历就是真的,我被女子环绕不觉艳福只觉折磨亦是源于己身经历,怎么就像是惺惺作态了?”   “男子本就爱慕女色!”   “女子就不爱攀附权贵了?”   “总有例外!”   “说的对,你我都是例外。”   “你……”   容烁毫不示弱,下巴微抬对着她的视线。   丁凝说不过,气呼呼的就要扭脸,不料下巴一紧,竟然硬生生的被容烁又给掰了回来。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一字一顿说的十分认真:“从前若是我娶妻,必定要门当户对,因为这是为了信国公府,如今,我会因为未过门的妻子身份尊贵庆幸又窃喜,只因为那个人是你。”   “若你实在觉得我说的那句话混账,是瞧不起出身低的姑娘,那就使劲浑身的解数来打我骂我,找我的麻烦,叫我睡地板,学小狗叫,让我记住自己曾经有多么混账的想法,唯独不要……”他的眼神动容,捏着她下巴的手因为此刻的情绪,不觉的带上了小心翼翼的温柔:“不要在我觉得上天终于听到了我心中的苛求和期盼,实现了我的愿望的时候,又狠狠地砸碎。”   丁凝刚想开口说什么,容烁的手已经顺势滑到了她的脑后,按着她吻了下来。   丁凝双目圆睁开,伸手去推,容烁另一只手熟练地把她圈住,按在后背上令她不得动弹,冷清的夜色,无端端的生出了几分带着春香暖意的喘息。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荃的眼睛被一只大手给蒙住,带着墨香味的手一使力,就将她的脑袋给转过来了。   秦泽清俊的脸庞出现在丁荃的视线中,他笑看着她:“现在都会偷看这些了,你羞不羞?”   丁荃才不羞呢,她心里满是好奇:“阿泽,你说阿凝这次和少国公,有戏吗?”   秦泽拎着她就走,丁荃频频回望,可是已经没机会了。两人从林子的另一端出去,丁荃感觉到这里有守着,应该是秦泽和容烁派到这里来的人。   坐上马车,秦泽把人拉到身边,终于露出了一天下来的疲色,毫不客气的往丁荃的身上一倒,丁荃挺直了小腰板撑着秦泽的脑袋,看着他的疲态,一时之间竟然不确定该不该说话打扰他。   马车开始行驶,一番沉默之后,秦泽忽然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尽量少到这个地方来。”   丁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阿泽,师父和吴将军的伤势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接下来,真的就要让他们隐姓埋名了吗?”   秦泽缓缓道:“人已经死了,恩恩怨怨都该到头,因为他们的死,很多事情已经按照预先的期许走上了轨道,于情于理,她们也不该再回来。”   丁荃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他的话,然后无声的点点头。   秦泽轻轻叹息一声,手换住丁荃的腰,在她的颈窝深吸一口:“总算是忙完了这些事情,接下来,该做点正经事了。”   正经事……   丁荃脸蛋一红,听起来好羞哦。   几桩婚事重新提上日程,郡主府从建府至今,也就这件事情是最为热闹喜庆的了,府内上上下都在为县主成亲的大事忙碌,丁凝更是被带到太后身边,细心教导成亲的大小事情,更实在某一日,见了信国公夫人一面。   作为将容烁从小教养长大的母亲,信国公府人深知若是这个丁凝真的向外面说的那么不堪,容皇后就不会对这门婚事这么欣然接受,且这孩子回到盛京城,毫无根基和家族势力,就得到了太后和皇上的宠爱,俨然是将太后和皇上当作了自己的靠山,如何能不引来嫉妒?   信国公府人这段时间听了不少流言蜚语,可就是因为听得太多了,所以说法种类各不相同,那种听十个说书人改变一个故事的感觉,并不怎么好,时间久了,这些流言听着反而假的很,有心之人越是明里暗里的传小话针对丁凝,信国公夫人反倒越是对这个小姑娘感到好奇。   “好奇?为什么要对我好奇?”丁凝从满桌子的礼物堆里抬起头,好奇的看着永安。宫中年纪相仿,也适合帮忙的公主除了永宁就是永安,永宁还在宫中禁足,所以是永安陪着丁凝一起。   永安闻言笑了笑,道:“我这位婶娘对呈明哥哥自小就不同于别家公子哥的教养,也忌讳呈明哥哥因为女子做出有违于信国公府规矩的事情,如今呈明哥哥为了未来嫂嫂你几次都以身犯险,婶娘当然会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丁凝把永安的这番话体味了一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夫人应当很难喜欢我了。”   永安噗嗤一笑:“呈明哥哥喜欢你就够了。”   两人说着话,那一边信国公夫人已经到了。丁凝立马起身向信国公夫人请安。信国公夫人虚扶一把,笑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见外,多余的礼节就都省了吧。”   丁凝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她也打量着丁凝。永安看看这两人,亲热上前跟信国公夫人打招呼:“婶娘应该早些传话过来,我们去宫门口候着的。”   信国公夫人微微一笑:“公主言重了,大婚在即,宫中本就繁忙,我来这一趟没有吓到你吧。”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转过头对丁凝说的。   丁凝还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就是既不亲热,也不排斥,好像在看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似的,甚至有些傻愣愣。   永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些好奇。   这个丁凝连太后那样的人都能哄得好好地,怎么会是在未来婆婆面前露怯的人?也不晓得她接下来要用什么法子来讨人欢心。这么想着,永安的兴趣更浓厚了。   信国公夫人不进来了,还带了好些漂亮的料子。   “这些料子有不少是府中珍藏的,虽说宫中也有珍贵的料子,可是适合的未必就一定是最贵重的,这些料子都是最柔软最舒适的冰丝料子,适合做夏日的小衣,你选一些喜欢的,再请绣娘量一下身子,给你多做几件。”   丁凝呆了一下。   不是吧,未来婆婆竟然亲自来给她做小衣? 第178章 预感   量小衣的过程并不算是很愉快。   肃穆的绣娘态度恭敬又冷漠的让丁凝抬手抬脚,信国公夫人便站在一边听着绣娘报出来的数,微微拧起的眉头,仿佛表达着对丁凝这个小身板的不满。   “县主,奴婢曾听闻县主有心疾在身,须知有心疾之人,越发的要注意饮食调养,不可太过油腻,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本是荣宠,切勿以此食物无节制,将这些肥腻积压于身。”   此话一出,一旁的宫女们纷纷忍住笑容不说话。   未来婆婆当面指出未过门的新妇长得太胖,还真是第一次。   丁凝扫了一眼周围的宫女,众人立马绷住脸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信国公夫人淡淡道:“继续吧。”   绣娘应了一声,继续给丁凝量尺寸。   这一量,又开始嫌她个头矮了。   其实丁凝的个头不算特别矮,虽然不比丁荃那样纤细高挑英姿飒爽,去也是实实在在的娇小玲珑,且她现在不过十六,不少姑娘过了十六也还是会长寸许的个头,这样就说她个头不好,实在是令人不怎么开心的事情。   果不其然,绣娘的数字一报,信国公夫人又开口了:“大靖从来都崇尚文武双全,虽是女子,从小也应当学会强身健体,只晓得往里吃,不晓得好好练练身子,如何能长好身子。往后你为新妇,更会为人母,要做好妻子和母亲,首要一个是将自己先养好,这样才有精力照顾你的夫君和孩子。”   丁凝的脸已经气成小包子了,若非面前的这个是容烁的母亲,她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好在信国公夫人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该说的都说完了,料子也选好了,麻溜的就带着东西走人,活像是上演了一场新妇进门前的下马威。等到信国公夫人一走,丁凝连皇后和太后都没急着见,先在寿康宫后面踢花拔草发泄了一通。   “在做什么?”一个憋着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丁凝脸色一沉,抓起地上的一枚石头转身就丢了出去!   容烁眼疾手快,一个闪身躲开,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谁惹你生气了,打这里出气。”   丁凝才不客气,两指一紧就拧住了容烁的脸,容烁吃痛,但硬生生的忍者,丁凝怎么捏他都不求饶,索性撒了手扭头不理她。   容烁不厌其烦的绕道她面前,笑道:“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呗。”   “你娘咯!”丁凝不是那种委屈往肚子里咽的人,“嫌我胖……还嫌我矮……让她找一个你这样的壮硕青年做儿媳妇不是更好!”扭过脸小声嘀咕:“我娘都没嫌我胖!”   容烁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像个小孩子似的计较这种事情。以往她遇到事情,总能以牙还牙的返回去,可是一次她却躲在后院踢花生闷气,容烁还挺意外的。   他憋了一下笑,把人转过来面对自己,一本正经道:“我娘是我娘,我是我,我就觉得你生的正好,个头我也喜欢。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我娘,她觉得怎么样,是她的看法,你听着就行了,又没有人一定要往你身上削一块肉,又或是抱着你的脑袋和脚拔高一个个头。”   “容烁!”这番安慰显然是毫无作用,丁凝越发生气,跳起来对着他的脚就是一踩。   容烁飞快一闪,索性伸手抱住她的腰,低声道:“这里可是太后的寝宫,我也是以请安之命来的,外头还有人,你要是再瞎闹我可保不住你。”   “谁要你保了!”她不死心的继续踩他的脚,容烁轻笑一声,打横把人扛着往前面走了。   从后院一路扛到前殿,瞧见的宫女皆是目瞪口呆,紧接着下跪行礼,将心中的好奇与激动与脑袋一起按了下去。   “国公夫人已经见了县主?”太后与皇后一起品茶,听着嬷嬷们传回来的话,对视一眼之后,纷纷笑出来。   皇后温声道:“安仁乖巧惹人爱,国公夫人也是聪颖贤惠之人,与嘉荫郡主相比,并不逊色,有这样的人在安仁的身边,即便是嘉荫郡主,也应当是放心的。”   太后并没有反驳否定,而是意味深长的笑着。   婆媳之道,自古至今都是一个难题,那丫头要怎么去相处,还得看她自己,这种事情,即便是她这个太后也不好插手的。   “郡主的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差人送了礼去,说是太医们开的药都在按时喝,精神已经大好了。”   太后感慨的点点头,但愿是真的才好。   不多时,丁凝和容烁一同来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大婚将近,要有的安排还有很多,容烁也只能借着进宫请安的机会来见见人,否则按照规矩,并不能轻易见到,太后心里知道这些,并没有多家阻拦,还让容烁亲自把丁凝送回府上。   容烁自然是乐意之至,虽然有人一路上都在和他赌气闹脾气,他依然乐呵呵的笑个不停。等到了郡主府,容烁并没有过多的停留,看着她进门之后便离开了,丁凝一路回房,桃竹小跑着跟在后面,好奇的追问:“县主,您走慢点……”   丁凝气呼呼的样子让桃竹觉得很新鲜,毕竟她家的姑娘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从前在府里尚且只是一个庶女便从不认输,如今没理由对着未来的婆婆便如此脓包啊。   “县主,您别生气了,你这桩婚事是太后和皇上赐婚,还没谁能给您脸色瞧呢,那信国公夫人是婆婆又如何,若是胡搅蛮缠刻意刁难,因为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便为难您,您大可跟太后和皇上说呀,信国公府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和太后!”   丁凝:“闭嘴!”   桃竹以为是丁凝迁怒到自己身上来了,赶紧闭嘴不说话,这一幕正好被酉生看见,他将其他下人谴退,走到丁凝面前坐下:“怎么了?”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丁凝双手托腮,看样子很是苦恼。   酉生笑了:“你今日不是进宫了吗,见到谁了?”   丁凝这才瞅了他一眼,有些要松口的意思。   酉生慢悠悠的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道:“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可是兄妹也不错,往后我便是你的娘家人了,心里有什么事情都不和娘家人说,你想要和谁去说?”   丁凝眼神一垂,有些动摇了。   酉生又继续道:“谁都知道,你受宠,被皇上和太后喜欢,可是凡事不是靠着别人的宠爱就能一帆风顺,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一定明白,或许我没有帮你解决麻烦的本事,但若是能说出来给人听,也比闷在心里要强不是吗?”   丁凝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好好好,我的好哥哥,你是我哥,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少女心事啊,书里总说女子成亲前一定会有些反常的地方,我如今就是应验了书里的那个模样,你就让我好好的做一个反常的待嫁姑娘行不行。”   酉生怔了一下。   以前,丁凝有什么事情一定会跟他说,她也从来不在他和万氏面前藏心事,但是今日,她明显不愿意说了。   半晌,酉生起身:“既然是这样,你好好的做一个待嫁姑娘,我不打扰你了,可你记得,凡事过犹不及,别想那么多了。”   丁凝又笑了笑:“知道啦。”   酉生一走,丁凝的笑容又淡了。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丁凝非但没有沐浴更衣准备休息,反倒披衣出门,悄悄地从后门走了。   她和桃竹一人买了一匹马,趁着宵禁之前从城门打马而出,直奔容烁的城郊小竹林。   竹林有人看守,暗中的护卫见到来的是丁凝,并未动作,丁凝顺利的进入竹屋,见到了尚且还在昏迷中的白师傅和吴准。没有其他人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两人就一直在这间屋子睡着,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   丁凝只来了一刻钟,外面就有匆忙的脚步声过来。   容烁推门而入,脸上有紧张的神色,桃竹赶紧退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现在跑来了?”   丁凝站在床前,淡淡道:“我晚上睡不着,又做噩梦,怕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所以就来看看白师傅和吴将军。”   容烁一个字都不信。   今日唯一的事情就是他娘入宫与她见面,容烁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到外面坐下:“遇到什么事情了,跟我说。”   丁凝的眼神一动,容烁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不知道我娘和你说了什么,可是不偏帮的说一句,我娘不是一个有心计的人,相反,她自小就厌恶这种人,不管她说什么,绝对不会有恶意,这一点我可以性命担保,你……”   “你娘很好。”丁凝轻声打断他,有点无奈的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什么时候说了你娘一句不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丁凝被他握着手,好像心都安定下来了:“你娘很好。她进宫来见我是一回事,但给我做小衣,是因为所有新定制的礼服,哪怕是再好的绣娘做出来的,第一次穿一定会不舒服,可是小衣不一样,小衣没有过多的绣纹与珠翠点缀装饰,即便是新成的,也会柔软舒适,所以她给我做小衣,是怕我穿新礼服会不舒服。若夫人真的只是进宫来给我一个下马威,就不会这样了。”   容烁不懂了:“那你……”到底为何低落。   丁凝的深色多了几分担忧:“正因为夫人表面严格,暗中的动机真挚用心,才让我觉得害怕。”   “害怕什么?”   丁凝沉默了一下,才道:“害怕我娘……她给我找了一个很好的婆婆,一个很好的娘,一个会用自己的想法教导晚辈的母亲,让我觉得,她好像要将我交出去了。你知道我娘多疼我吗?她养育酉生,是为了让酉生长成她希望的样子,来做我的夫君,让我一辈子不受一点点的委屈和欺负。而今,她竟然会允了这门婚事,会允了信国公夫人来做我的婆婆,我的新母亲。在她最难过的日子里,我便是她的希望,而今,她要将自己的希望交出去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夜色深沉,酉生站在万氏的门口轻轻敲门:“母亲……”   万氏推开门,“还不睡?”   酉生:“有消息传来,人明日就入京了。”   万氏微微一笑:“那岂不是好事,早些休息,明日才好见故人。”   “……是。” 第179章 成亲   经过近十日的准备,这场三喜临门的大婚如期而至。   火红的嫁衣将少女的青涩与懵懂遮盖,艳丽的妆容,描绘着女子对未来的向往与憧憬。   “你扯什么?”丁婕不懂丁荃的手到底是怎么了,总是按耐不住的扯来扯去,丁荃神色慌乱,很不安定:“大姐,你看这个衣裳,繁琐的要命,万一等会我踩到摔跤怎么办!那不是丢死人了!”   丁婕哭笑不得,下巴抬抬示意她看一旁:“那么多的喜娘守在你身边,你就是真的摔倒了,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垫在你的背后枕着你,再说这事先已经熟悉过的路线和流程我都记得了,你还没记得?那你那些招式是怎么记得的?”   丁荃低下头小声嘀咕:“这个不一样嘛。”   丁婕给她正了正头上的发冠,郑重道:“一样,全都一样!”末了,她给后头的一个丫头使了眼色,丫头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丁婕亲自揭开红绸,下面竟躺着一块两只手掌大的平安锁!十足十纯金打造,饶是丁荃这样不爱财如命的人,看到这枚锁的时候也看直了眼睛。   丁婕拿起锁轻轻地放到丁荃的手上:“带着它或许会麻烦些,可是胜在有一个好兆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希望这枚锁能让你往后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平安如意。”   丁荃震惊的接过锁,再一次被这分量吓到了:“大、大姐,这可使不得,这个太贵重了!”这怕是要攒好多年的压岁钱才攒的出来这么大一块金子吧!   可是丁婕并不在意,捏捏她的脸嘱咐道:“今日是新娘子,可不要失态了。”   丁荃心里忽然一酸,把锁放在腿上拉住丁婕的手:“大姐……”   丁婕赶紧告诫道:“千万别哭啊,还没到哭嫁礼呢,这就哭哭啼啼的,妆都花了。”   丁婕越是这么说,丁荃就越是忍不住流眼泪。   “哟,这是在干什么呢?”丁素从换衣裳的屏风后走出来,身上穿着再一次改小了的新娘嫁衣,比起丁荃这件,丁素的就要简单许多,人如其名的新娘嫁衣,虽然少了几分华丽,却多了几分素雅与端庄,加上那又细了一圈的腰身,简直叫人不敢轻易触碰,怕会撞碎似的。   丁婕看到她松了一口气:“赶紧来数落数落她,出嫁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可不是会哄哭的人。”   丁素坐在丁荃旁边的梳妆镜前,拿着桌上一支珠花把玩:“新娘子出嫁讲究一个哭嫁礼,听闻这哭的不厉害的,等到成亲之后还要落下一个不孝之名,她今日左右是要一直紧张下去了,你就让她先练一练。”   被这么一番调侃,丁荃破涕为笑,抱着金锁反驳:“我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珍贵的金锁感动的!”   丁素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咦?哪里来这么大一块金锁?”   丁荃:“大姐送的!”   丁素微微一惊,想到的和丁荃差不多——这块金锁价格不菲,还是赤足纯金,加上雕工精细,十分的珍贵。   彼时,丁婕又拿出来一套二十四节气的纯金书签。   金书签手掌长短,两指节宽,按照二十四节气的特点在面上雕刻了纹案与诗句,是十分珍贵的一套金品。   “金子兴许是俗气了些,可是衬今日这个大喜日子,你勉强收下便是。”丁婕的话说的十分谦虚,但是这份书签的用心之处,不言而喻。饶是丁素这样素来淡定自若的人,此刻也多少动容。   丁荃蹲的就是这一刻,见丁素情绪上来了,立马让让:“哦——二姐你看!还说我呢,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丁素被丁荃将乐一军,飞快的收好情绪,瞪了她一眼,丁荃得意的冲她眨眼睛,两人你来我往很是带劲,丁婕看了看一旁,还少了一个人:“阿凝在哪里?”   丁素转过头来,抽空说了一句:“方才好像是出门了,她一刻闲不下来,指不定吉时到的时候才肯回来。”   丁婕收起笑容,放下手头的活儿:“我去找她。”   明明也是成亲,丁凝的态度比起另外两位姐姐,就要轻松活泼的多,完全没有新娘子该有的娇羞和紧张,丁婕找到他的时候,她正在外面蹲着和几个小太监一起玩蟋蟀。   “阿凝。”丁婕叫住她,丁凝玩的正起劲,依依不舍:“大姐,等等,这一局马上就结束了!”   丁婕叹息一声,走过去亲自将人拉走,丁凝无奈,只好跟着离开。   同样是新娘礼服,但因为品级不同,丁凝的新娘礼服格外的纷繁复杂,精致华丽,走起路来惹眼亮丽,很是好看。   “大姐,你找我干什么?距离吉时不是还有好一阵子吗。”   丁婕没说话,把她带到了另外一间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来递给她。   “当日阿荃和素素成亲的时候,你在当中张罗,前前后后该做的都做到了,反观我这个大姐,好像都没有做些什么,如今你们能各自成家,也算是了却了长辈们的一番心事。”   “阿凝,你自小心思多,我从不过多询问,因为我知道你做什么一定有你的道理。你一直都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只是对一些过不去的执念无法忘怀,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信国公府不同于丁府,更不同于皇宫,你嫁进去,是实实在在的要过上一段完全不同的日子,有完全不同的机遇。从前的事情,你还不能忘记吗?”   丁凝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作出回答。   事实上,丁婕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盒子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根十分精致的金簪。   金簪虽然不比金锁与金签来的厚重,可是在簪头镶嵌的那一颗成色上乘堪称极品的血玉,在金色的映衬下,透着价值连城的贵重之气,也十分搭配她的嫁衣。   “祝你往后平平顺顺,身体康健。”   丁凝看着自己手里的簪子,好半天没说话,等丁婕带着她一起回到房间里,瞧见了丁荃和丁素收到的贺礼的时候,丁凝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带着惊讶的眼神看了丁婕一眼。   丁婕正在跟喜娘交代什么,没有往这边看,丁荃凑到丁凝身边,小声惊呼:“咦,这个簪子真好看,你不是有一块血玉吗?可有挂在身上?真是相配极了。”   丁素也被吸引过来,看了看那只簪子,生出几分疑惑:“大姐……何时准备了这些?”   这三样东西,价钱实在是不菲。   丁婕答得随意:“嫁一个妹妹尚且要认真准备,如今三个都嫁出去,还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来,岂不是要让旁人笑话。今日你们承的起这份大礼,所以尽管收下就是,多问了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丁素眼神一动,看着自己受到的礼物,点了点头。   丁婕说完,不经意的目光一转,却发现正和丁荃凑在一起的丁凝正往这边看,两人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丁凝嗖的一下就收回目光,和丁荃一起继续说话,丁婕了然一笑,去准备别的事情。   吉时将至,丁素三人盖上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朝着礼堂那边走。   钟声与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守候在礼堂的三位新郎官终于能停下不必要的应酬,专心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周世昭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这样花哨的衣服,明明再危险再紧张的时刻都经历过,可是全都不及这一刻的紧张和不安。   啧,拜天地的时候是等礼官喊“拜”之后拜,还是要再数三声再拜?对对对,一定要拜得整齐,一旦乱了,那就十分丢脸了!   远处,身穿嫁衣的三位姑娘在大片人的拥簇下出现在喜堂的门口。   秦泽一眼就认出了丁荃的身影,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弧度来。   还有哪个新郎官,要成两次亲才能娶到自己的新娘子?   一旁,秦永征和夫人也是感慨非常,白将军的死让他们感到遗憾,更为丁荃这个孩子的孝顺和英气而赞赏不已,秦家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两人都十分的满意,对这一场婚事更是期待已久。   喜娘将新娘送到了新浪的面前,把新娘手里握着的花球交出来的时候,容烁伸出手,先握住了丁凝的手。   喜娘轻声“哎”了一声,可是容烁不为所动,一手牵着丁凝,一手与丁凝一起握着花球的两端。皇后身边的嬷嬷对喜娘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喜娘这才临危不乱的退下。   “新人交拜——”   【我认识的阿荃,是个有血有肉,见义勇为,像小辣椒一般的姑娘。如今你牵挂的情郎如你所愿向你提亲,作为好友,我也希望你的后半生,能活成你所愿的模样。】   我是有多庆幸,能与你一起活出后半生的模样。   “一拜天地——”   【若你觉得我少了几分真心,带了几分戏耍,我向你道歉,也真心诚意的祝愿你,早一点完成你要做的事情,回到你熟悉的地方,娶一个你们那里的姑娘,安康常健的走完这一生。】   我曾痛恨生而为女子,更恨女子不如男,只因为你,让我觉得身为一个被爱着,被尊重的姑娘,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还好,我对你所有的虚情假意,都用在了从前的谎话之中。   “二拜天家——”   【这条命……活的太沉重了。】   自你将这双手交到我手上时,负载你身上的沉重与包袱,都有我来承担。你害怕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记挂的一切,都由我来完成。   “三拜高堂——”   身边忽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似的站在丁婕的身后。   丁婕往后望去,见到了一身素衣,清俊无双的宁伯州。   广袖之下的手无声的握在了一起,两人什么都没说,回过头继续观礼。不远处,华氏看着丁婕这两人,眉头紧蹙。   “夫妻对拜——”   “皇上,俞王与胡大人到了。”   齐北斋正兴致勃勃的观礼,闻言有些不悦。   这个时候来,足见不将这门所有人忙碌准备的婚事放在眼里,更是不将他这个皇帝的威严放在眼里。   皇后温声让嬷嬷领着俞王与胡方去席间入座,太监领命离去,不稍多时,便瞧见两个透着尊贵之气的男子入了贵席,俞王身边的男人模样三十出头,在瞧见万氏的那一瞬间,呆若木鸡。 第180章 花烛   烛火在满室的红筹中染上了几丝情韵。   红盖头被揭开的那一刻,丁素看到了一个脸色涨红不知所措的周世昭。   一屋子的喜娘和丫头们忍俊不禁的低着头,深怕自己的笑声让这位新郎官更加紧张。   等到人全都出去之后,周世昭还傻傻的站在丁素的面前,双手无处安放,眼神紧张游历,丁素实在是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坐。”   周世昭忙不迭的点头,坐下之后,双手还不自觉的擦着双腿,像是有擦不完的汗水。   丁素:“你们那的姑娘成亲的时候,总不至于是和新郎并肩坐一宿吧。”   周世昭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丁素忽然起身面对着周世昭,往前一步跨坐在他的身上,周世昭只感觉到一阵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腿上一重,那个日思夜想的姑娘已经箍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笑盈盈的看着他了。   周世昭的呼吸渐渐急促,手也顺势搂着她的腰,越搂越紧。   丁素觉得,这份力道更像是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让她心甘情愿的走进这份庇护之中。   “老子终于把你娶到手了。”周世昭过了好久才发出这样一声喟叹,丁素无声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就天旋地转,整个后背撞在了床板上,身上也很快压了一个沉沉的身子。   “嘿嘿……”周世昭脸上还傻笑着,手上的动作却飞快的开始宽衣解带,丁素被这么一扔一摔,虽然撞在被褥上并不疼,但也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惊。   “周世昭!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温柔!”   “老子不懂!”扬手将厚重的礼服扔到一边,丁素感觉到骤然凉爽的周身,刚才的轻松悉数消失,周世昭跪在床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干净了,丁素看着他如狼似虎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你、你要克制啊。”   周世昭身子前倾,双手撑着床凑向她,笑的邪里邪气:“老子现在要是还能克制,就不是个男人!”   被褥灭顶之时,将丁素的惊呼声一并掩盖。   ……   “挂饰有锁扣,先将挂饰取下来,然后摘掉腰带。”   秦泽站在衣架前,老神在在的张开双手,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褪去衣衫的小妻子为研究怎么把他剥干净而焦头烂额。   可他的新郎礼服不同于周世昭这种武将的款式,许多小细节简直变态的令人发指,就连腰带上的装饰坠子竟然也带锁扣,她手忙脚乱的摘了半天,不是把系带解成死结,就是绕的乱七八糟再添新结。   “你这个破衣裳是怎么回事!怎么解不开啊!”丁荃头上已经冒汗,急的快哭出来,干脆拉着秦泽之际按到床上,秦泽含笑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扫过桌上那杯助兴酒,明明自己已经忍得快要爆炸,却还能淡定自若的说道:“别着急,我们有整晚的时间慢慢研究。”   丁荃已经犹如一只发狂的小兽,跳起来去抓放在窗台的金剪刀。   春香张暖,红鸾叠被,满室春香除了那醉人的旖旎,还有一地的碎片。   ……   “你确定要这样?”容烁看着地上已经铺整齐的地铺,再三确认。   丁凝单手托腮坐在桌边,吃这果子平静的点头:“成亲之前不是你说,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么,睡地板也好,朝你发脾气也好,你都接受的呀。”   容烁坐在她对面,一本正经的敲桌子:“今日是新婚之夜,你让我睡地板,说出来像话吗?”   “像话呀。”   容烁沉下脸来看了他一会儿,任命般点点头:“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睡地板就睡地板。”说着,当真走到屏风后退了衣衫,往地铺上盘膝一坐,准备入睡。   丁凝笑嘻嘻的吃完果子,用帕子擦擦手,提着裙子准备去床上睡,就在路过容烁身边的时候,猛地被拉了回来,重心不稳跌倒在地,顺势窝进了容烁的怀里。   嗷嗷待哺的男人危险的逼近:“我答应你睡地上,可没说你就能睡床上,新婚之夜让我忍着一肚子的火睡地上,你觉得可能么。”   丁凝感受到他的急躁,终于认输了:“容烁!我错了我错了,你把手拿开!”   容烁:“你说,到底睡哪里?”   丁凝躲不开,笑的眼泪直流:“睡床上!睡床上!”   容烁也跟着笑了,翻身而上,礼貌拒绝:“那可不行,既然答应了你要睡在地上,我们还是在地上做该做的事吧。”   丁凝看着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这样那样的男人,心里开始庆幸——还好刚才没让他去外面睡……   ……   新婚之夜帐暖春香,郡主府里却格外的冷清幽静。   下人们纷纷觉得,县主出嫁之后,府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郡主因为嫁女,回府之后就显得格外的沉寂,东西吃的不多,话说的更不多,只有酉生陪在身边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   彼时,酉生也没有回房休息,而是拿着什么东西去了万氏的房里,将东西放在桌上:“母亲,这是俞王府送来的。”   万氏正在灯下把玩一块玉佩,看到酉生送来的东西,颇有兴趣的放下手里的玉佩,伸手拿过来:“这是谁送来的?”   “像是俞王府的管事。”   万氏一挑眉:“差管事送来的啊。”   就在这时候,官家进来传话,丁永隽在府外等候,想要见一见郡主。   万氏神色一动:“他怎么来了?”   酉生沉思道:“或许丁老爷也察觉到了婚宴上的事情。”   万氏放下手里的东西,“察觉到了又怎么样,都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叫他走吧,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没空出去见他,往后的日子,他找来一律不见。”   下人把话传到了丁永隽这里,丁永隽其实一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但是真正听到,心里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是真的不再将他当做夫君了。   所以一切的事情都要将他给推开。   “酉生,郡主的身体不好,如今阿凝出嫁,郡主一个人在郡主府,你多多费心照顾。”   酉生轻轻点头:“晚辈知道。”   ……   夜由浅入深,直至天边泛白时,丁素慢悠悠的转醒,一睁眼,就瞧见了边上哀怨的坐了不知道多久的新婚夫君。   周世昭眼下泛青,显然是一夜没睡,见到丁素醒了,小心翼翼的凑到她身边:“媳妇儿,你睡醒了。”   丁素的脸色没好到哪里去,冷哼一声坐起来。   身体的异常感觉让她有些不适,眉头越发的紧皱。   周世昭二话不说,下床去开门,外头已经有人准备好了热水等着,门一开便鱼贯而入,周世昭顾不上自己,小心翼翼的亲手照顾丁素的洗漱。   昨晚的滋味实在是太销魂,周世昭瞧着丁素薄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身子时,就想到昨晚的疯狂,动作越发的殷勤。   “啪!”丁素毫不客气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滚开!”   一旁伺候的下人齐齐愣住,紧接着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周世昭一点都不生气,狗皮膏药一般捻都撵不走,因为丁素嫌弃他笨手笨脚,他就直接蹲坐在脚踏上看着丫头们伺候丁素悉数,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挑逗他的因素在里头。   这一日早晨,伺候的下人们只有一个感觉。   世子和狗,就差一条摇来摇去的尾巴了。   ……   “大……”正安原本是按照正常的时间来叫秦泽起床,可是一声还没喊出来,已经被从外面走过来的秦泽一把捂住嘴巴。   秦泽:“吵什么吵。”   正安一脸的惶恐和不可置信,大人居然已经醒了。   秦泽松开正安,也亮出了手里准备的东西,竟是一碗枸杞红枣汤。   正安慌了,大人一早起来,该不是来准备这些了吧?   秦泽的脸色臭臭的:“走远点,不叫你别来!”   正安受伤的滚远了。   秦泽端着药进来,一眼就瞧见床榻上蠕动的身子,不看还好,一看更冒火。   丁荃的脑袋钻出来,对上秦泽的目光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你起的这么早啊。”   秦泽冷冰冰的走过去,将碗放在床边:“喝了!”   丁荃心虚又理亏,可是端过药碗她又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理亏,是以睁着一双眼睛盯着秦泽质问:“你现在是在生什么气嘛……女孩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日不方便,我也没想到我这几日竟然就是大婚的日子啊。”   秦泽差点把床都掀了的怒火根本没烧到丁荃半分,他的脸色更臭了:“你还是不是个女人!这种日子自己都记不住!?大婚之日来癸水,可真有你的!”   “这不怪我嘛!”丁荃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谁为了兴致,悄悄地给她喝了奇怪的药折腾了她大半宿,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该办的事情早就在癸水来之前办完了,办完再来也无所谓嘛,折腾到后半夜还不办正经事,反倒把癸水催来了,怪谁嘛!她平日里有些粗心,哪里记得住这种毫无规律的日子。   昨晚肚子开始痛的时候,把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喝下去助兴的药出了什么问题,见红的时候,秦泽差点就夺门而出去找大夫了。   那时候都乱了,哪里能想到是癸水来了,最终,他也只能忍着将她打死在床上的心情,帮她轻轻揉了一宿肚子,熬了过来。   自作孽,果然不可活。   能吃的还得尽早吃! 第181章 新婚燕尔   因着婚礼由帝后与太后一同主持,所以几对新人理应在第二日进宫谢恩。   秦泽与丁荃抵达宫门口的偏殿等待传召的时候,刚进门就瞧见了正帮丁素拿吃的嘘寒问暖的周世昭。   丁荃像是瞧见了什么大稀罕事儿似的,神色怪异的望向秦泽。   秦泽因为没吃到肉,如今还沉浸在癸水的阴郁之中,理都没理她。   丁荃小声戚戚,怎么还在生气啊,这件事情真的不怪她嘛!   丁素见到丁荃,原本紧绷的脸色倒是稍有缓和,只是在看到秦泽的脸色的时候,丁素的神情中多了一丝微妙的探究。   这哪里有新婚夫妇的甜蜜啊……   再看看自己身边这只……   丁素嫌恶的看了周世昭一眼。   周世昭发现自己夫人的目光,立马就扭过头来与她对视,满脸讨好。   可是丁素哪里能消气。   昨夜他不知节制,险些没把她拆了。这倒也罢了,不想他睡觉之时呼噜震天,吵得她半宿都睡不着,最终忍无可忍的将人踹起来一顿控诉。   周世昭也是委屈的很,他又没有和别的姑娘睡过,自然没有姑娘告诉他他睡觉呼噜声扰人呀……   然而丁素可不这么想,她平日里就注重起居饮食,讲究该做什么的时候就要做什么,新婚之夜,本就被折腾的晚睡,完了连睡都睡不了,自然是崩溃不已,周世昭越是做小伏低,她就越是来气。   比起丁素的愤愤不平,丁荃就显得委屈巴巴了。   丁素趁着秦泽和周世昭说话的时候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丁荃羞愧的小脑袋更低了。   丁素也就更好奇了。   周世昭自然也看到了丁荃的小蔫儿样,吃饱餍足的他带着一种英雄惜英雄的神色冲着秦泽挤眉弄眼:“老秦,你是不是太过了,你看丁荃那个小丫头,从前生龙活虎的,没想到竟被你折腾成这副模样!虽然是练武之身,可是你也得怜香惜玉啊。”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征周世昭说的话,丁荃好巧不巧的伸手捂了捂小腹的位置,面露苦色,周世昭倒抽一口冷气:“啧。老秦啊……你……”   秦泽阴冷至极,宛若前年寒冰般的眼神差点把周世昭给切片了:“你闭嘴!”   “咦,你们都到啦。”清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乌泱泱进来的一群人中,为首的就是丁凝和容烁,两人皆穿着御赐的礼服携手而来,真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容烁牵着丁凝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和周世昭的吃饱餍足以及某人的饥肠辘辘相比,他处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丁凝瞧见两位姐姐,撒手就要跑,容烁稍一用力就把人给牵回来,不甚满意的看着她,丁凝想到什么似的,小声请示:“我要过去和两位姐姐说说话。”   容烁勾勾唇角,把她刚才晃乱的朱钗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两位姐姐,低声在她耳边嘱咐:“不要胡言乱语。”   丁凝装作听不懂,眼神带笑的看着他:“我从不胡说,都是照实说。”   春风得意的容少国公也露出了几分尴尬:“照实说也不行!”   丁凝冲他拱拱鼻子,朝着丁素那边走过去,容烁脸颊有些发红——早知道她是个口无遮拦不知羞耻的小妖精,昨夜不该那般孟浪。   ……   丁凝在丁素身边坐下,一脸的好奇:“二姐,新婚燕尔的,你怎么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丁荃毫不客气的指出:“我怎么觉得二姐这是没睡好的模样。”   “一夜没睡啊!”丁凝一声惊呼,用手轻轻捂住嘴巴,可是这声音还是让一旁正经聊天,实则心思早就飞过来的男人们听了个清楚。   眼看着丁凝和丁素都像是研究什么稀罕物似的开始研究精神恹恹的丁素,周世昭眉毛一挑,在秦泽和容烁晦暗不明的眼神里,慢慢的挺起胸膛。   呵呵……女人。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强,哪里是这些拿笔杆子的白斩鸡能比的。   “哇!三姐你怎么了。”丁凝又是一声惊呼,秦泽侧目望过去,只见丁荃满脸通红的推着丁凝,不让她往自己身上看。   丁素:“你怎么回事,一见到你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秦泽。   丁荃尚武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身体底子也比丁凝和丁素强上许多,今日她不仅仅是无精打采,还时时刻刻捂着肚子面色不佳,昨日是她与秦泽大婚,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丁凝凑到丁素耳朵边上,明目张胆的嘀咕:“我听书里面说哦……那些越是斯斯文文,长得一表人才,君子之名在外的人,脱了衣裳就跟蜕了一层皮的野兽似的……”   一旁,秦泽的脸色列出了一道看不见的伤痕。   周世昭完全不信:“老秦……你这么……”   容烁拿眼打量秦泽,脸上一样写满了不信。   丁荃被调侃的满面通红:“我没有……我不是……”想一想,说新婚之夜因为耽误时间导致来癸水,至今未洞房好像更丢脸吧……   三人之中,唯有丁凝活蹦乱跳气色红润,周世昭和秦泽对视一眼,纷纷以一种高傲的神情瞥了容烁一眼。   容烁视若无睹,与他们没说多少话便去了丁凝身边,像是怕她还能平白飞了似的,此举遭到两位连襟的不屑,但容烁本人丝毫不受到影响,将丁凝抓的紧紧地。   齐北斋的心情十分不错,在见了人之后,特地将容烁和丁凝提出来,让他们往寿康宫走一趟,毕竟太后对丁凝的婚事也操心许久,现在见她能安定下来,十分安慰,丁凝带着夫君去谢恩,理所应当。   两人不敢耽误,拜别了皇帝之后,转而去了寿康宫。   秦泽和周世昭这边还休着假,按照大靖的惯例,官员成亲都有几日婚假,他们今日还不用去官署上值,谢恩完毕之后,便各自归家。   太后今日起得很早,气色红润,心情十分不错,见到丁凝的时候更是开心,将她招到身边说悄悄话,丁凝被问得面红耳赤,时不时地还要看容烁一眼。   容烁安静的站在一边,双目含笑神情温润,偶尔看着丁凝的眼神近乎痴迷。太后说完了话,让丁凝去后院选一件礼物带走,丁凝不疑有他,开心的跟着嬷嬷走了。   容烁的目光追随丁凝,一直到看不到的时候才收回目光,太后审视着他的模样,会心一笑:“这桩婚事,你可还满意?”   容烁跪下再拜一次,“明呈对太后的撮合之恩感激不尽,此生必然好好对待安仁县主,绝不怠慢。”   太后慢悠悠道:“绝不怠慢,是你身为夫君应该做的,安仁性子活泼,善解人意,因着她的母亲的缘故,兴许是活的受累了些,可这也正验证了这个孩子的一番孝道。若是可以的话,哀家必然一早就将这个孩子留在身边教养,只可惜世事难如人意,完了这么多年。索性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哀家放心把安仁交给你,只不过……”   容烁目光一动,微微抬首。   “你的品性行为,哀家没什么好质疑的,但身为男儿,总要建功立业,有自己的一番事业,方能庇护好妻儿。年前皇帝曾派你剿匪,你从小长在盛京城,养尊处优,没想那一仗竟打的漂亮,叫人刮目相看,往后,也不要让人失望了。”   容烁叩首:“明呈定当不负太后期望。”   这一头,丁凝跟着嬷嬷到后院来领东西,嬷嬷打开库房的时候,丁凝的眼睛都看直了。   “嬷嬷,这里的珍宝可真多。”   嬷嬷笑而不语,毕竟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嬷嬷,什么都可以选嘛?”   嬷嬷点头:“太后已经吩咐,只要是县主看上的,尽管取走便是,这些都是各地的贡品亦或是皇上送来的珍宝,皆有吉祥如意保平安的寓意,都是好东西,县主仔细选着。”   丁凝随意扫了扫,就瞧见了一块血玉雕刻的摆件。   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这血玉珍贵非常,千百年难得一份,听闻是十分有名气的大师亲自开采,打磨,做成了一整套的血玉件,除了这个摆件之外,还有坠子,发钗和戒子……对了,去年太后不是还曾送了压岁礼么,若是奴婢没有记错,在众多的礼物之中,县主的那一份恰好就是这块血玉做成的坠子。”   丁凝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点头:“好、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嬷嬷有些感慨:“太后私库中珍宝甚多,她老人家都未必能一一看得过来,也是奴才糊涂,送出了东西之后才发现那本事一对,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巧了,县主可知道另外一枚坠在之前送给了谁?”   丁凝嘴角一僵,面上保持着微笑:“是、是谁啊?”   这嬷嬷存了说好话的心思,也不隐瞒:“是容少国公。”   话音刚落,丁凝就瞧见在宫人的带领下走到门口的容烁,容烁也看到丁凝了,目光对视之时,丁凝别扭的移开目光,容烁垂眸,无奈一笑。 第182章 问诊   还是寿康宫的后院,上一次丁凝在这里玩耍的时候,还是雪白一片,耀眼夺目。而今盛夏在即,院子里满是精心修剪的绿植花簇,莲池中一改冬日的茫白,绿荷红花相映衬,竟是十足的夏日风情。   丁凝站在自己当初堆雪人的位置,抬手在眉骨搭了个凉棚往上头看,面前忽然打下一道阴影,容烁已经大大方方的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目光。   “人就在这里,往哪里看呢。”   丁凝放下手,“谁看你了。”   容烁一点都不留情的拆穿:“当日你的雪球砸到了我,雪球的方向……便是从这个方向飞过去的。”   丁凝反唇相讥:“你身为外男出现在后宫本就不对,还在寿康宫中飞檐走壁,换做任何一个人瞧见了你,都是要当做刺客来处置的!”   容烁哼笑一声,口下不留情:“我要是刺客,在后宫胡言乱语怪力乱神的人又算什么?我若是要杀头,你就该千刀万剐。”   “你才千刀万剐!”丁凝气呼呼的反驳。   “你千刀万剐!”容烁笑着凑近,气呼呼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你你你千刀万剐!”继续幼稚反驳。   “你你你你你……”后面的话没说完,容烁已经低头亲了上去。丁凝一惊,扭着身子挣脱,容烁等待已久的双手飞快箍住,长长的睫毛颤动,睫毛下若隐若现带着笑意的眼神。   这样的亲密接触,瞬间将丁凝带回了昨晚那不知羞耻的洞房花烛上,涨红的脸蛋更像是一种无言的妥协。   远处,桂嬷嬷无声的退下,回到太后那一头回话。   太后闭目养神,檀香青烟袅袅环绕着她,犹如环绕着一尊佛陀。   “把安仁交给容烁,哀家放心,他们这边你就不必顾着了,嘉荫郡主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太后您猜的不错,那位大人当夜便在郡主府外头逗留,看来我们收到的消息是真的。”   太后面露疲色:“这个孩子,我怎么说她都不会听了。”   桂嬷嬷若有深意的看了太后一眼,低声道:“太后,奴才有句话……”   “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太后轻笑出声:“他如今能上得了榻?”   桂嬷嬷:“就怕心不死,火燎原。”   太后的神情慢慢的淡了下去,良久才缓缓道:“这件事情,哀家好好地想一想。”   谢恩出宫,两双人刚刚走出宫门,周世昭就急吼吼的跳出来道:“我们还有别的安排,就不与你们一道走了。”   丁素斜倪他:“我们什么时候有别的安排了。”   周世昭这会儿很坚持:“有安排!本就有安排!老秦,走了啊!”没等丁素反应过来,周世昭已经急吼吼的拉着人走了。   丁荃有点不高兴:“我刚才还和二姐约好了一起去买些东西呢。”   秦泽双手负在身后,站在丁荃的身边,眼神凉飕飕的。   方才就听到她们俩在商量外出游玩逛街的事情了。   身为新妇,竟然在新婚第二天扔下为了成亲忙碌多日好不容易休息的夫君去与姊妹逛街,这像话吗?   “他们既然有安排,你何必强人所难。”   丁荃有点委屈:“二姐没说有安排嘛。”   秦泽直接不理她了。可既然难得没有事情做是个休假日,丁荃开始出主意:“不如我们去容烁的林子看看师父和吴将军啊!”   看白无常?往那里一坐,她便满心满眼只有这个师父,又是愧疚又是自责,人又没死,她却一副可怜的小样子,他不想看。   “之前不是说了么,那林子不宜频繁过去,虽然是少国公的地方,却难保隔墙有耳,下次吧,下次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去看。”   提议被否定,丁荃失去兴趣:“那……回府?”   秦泽冲着一边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往马车的方向走,丁荃好奇的追问:“去哪里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   丁荃被带上马车,心里忽然有了一些小期待,啧,也不知道秦泽要带她去什么有趣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惊喜呀。   然后,丁荃眼睁睁的瞧见马车停在了一家医馆钱,纵然她一身武艺,依然被提小鸡似的从马车上提下来,还诧异的问道:“你哪里不舒服么?”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秦泽从洞房花烛之后就格外的高冷,此刻同样是爱答不理,这让丁荃有点受伤:“还说什么和我讲话十分的开心,如今我们猜刚刚成亲一天,我跟你讲话你都不搭理了……”   秦泽抓着她的力道都变得更重了,一路把人带进去,这里的人竟然对他十分的熟悉。   丁荃这才知道,这家医馆在盛京城十分的有名,医馆的馆长大夫是前太医院院判朱有方,退隐之后,不学告老还乡那一套,在寸金寸土的盛京城开了一家医馆,盛京城本就是皇都,来往便利,名医医馆名声传出,每年都会有无数从各地来的疑难杂症求诊。   秦远征从前也上过战场,身上有不少的旧伤,与这位前院判是故交,是以秦泽和秦朗从小到大有什么伤寒杂病,都是在这里就医。   平日里从千里之外重金求医的人可绕城三圈,大概也只有秦泽这样的身份,可以占个便宜插插队,专程请这位老前辈来问诊瞧病。   一直到丁荃被按在朱有方的面前,年过六旬的老人诧异地看看秦泽又看看她时,她才意识到看病的人到底是谁。   “我没生病啊。”   秦泽:“闭嘴!”   “哟。”朱大夫抚抚胡须:“这是淮清的媳妇啊?”   秦泽为人孤傲,但是在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面前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对于从小到大保他平安的朱大夫更是如此。   “朱伯伯莫要嘲笑淮清。这是内子……”   “丁家丫头啊,听说过。”朱大夫摸着胡子,一双小眯眼盯着丁荃看,脸上一直带着笑,给人一种十分和气慈祥的感觉。   丁荃吃了一惊:“朱……朱伯伯你认识我啊?”   朱大夫学她诧异的样子:“可不是嘛!”   丁荃:……   秦泽瞧着丁荃的无措,温和笑道:“先时的喜宴,朱伯伯不喜嘈杂未能到场,实在是可惜的很,但淮清成亲,不能不告知朱伯伯一声,既然朱伯伯不去,晚辈亲自来便是。”   朱有方是看着秦泽长大的,这个坏小子是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   小老头哼哼一声,“你小子,我还不知道?你媳妇儿怎么了?”   丁荃连忙解释:“朱伯伯,我、我没病,阿泽是带我来看您的……”   秦泽已经把丁荃的手腕递出去了:“内子月事不调,自小尚武,恐不太擅长调理自己的身子,烦请朱伯伯为内子请一个平安脉。”   “臭小子!”朱有方跳起来对着秦泽就是一脚,身手矫健的完全不似一个六旬老人,吓得丁荃往后缩了缩,顺势就躲进了秦泽的怀里。   秦泽对朱有方的性格也是见怪不怪,笑道:“朱伯伯,阿荃还小,别吓到他。”   朱有方哼哼:“再小还不是被你骗回家当了媳妇!”   丁荃:……   这里完全没有她说话的机会啊。   最终,丁荃被秦泽按着,老老实实的给朱有方号脉问诊,一问一答,秦泽一开始还耐心的陪在一边,到最后都有些恼火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语气有点重,丁荃无辜又委屈:“我、我真的不记得嘛。”   从前每日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偷偷练功打拳,除此之外就是和丁凝一起上山下水的疯闹玩耍,秦氏很少这样关切她,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还是在丁凝的大呼小叫中惊动了大姐,大姐教的。后来将这个事情告诉母亲,非但没有得到同情,还挨了一顿教训。   母亲自小就希望她秉承家训,好好学医,学医的女子到头来竟然连自己的癸水都照顾不好,还有什么指望?   丁荃耷拉着脑袋,也不解释,沉默的对手指。   接下来,基本上都是秦泽在和朱有方讨论,然而朱有方就算是神医,也没办法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诊断,月事一月均几日,迟会迟几日,早会早几日,丁荃说不出来,秦泽只能跟着一起被数落。   接下来,丁荃直接被赶到一边,秦泽在她的位置坐下,平日里写文章批公文的人,将朱有方的医嘱一字不漏的记下来。丁荃一开始还委屈,委屈着委屈着,就变得不好意思了。身为女子,这的确是她应该细心记着的……   从医馆出来,秦泽还在琢磨着朱有方的嘱咐,对正安道:“按照朱大夫开的方子,每日给夫人送汤水。”   回府之后,正安麻溜的去吩咐厨房,丁荃一步一步跟着秦泽回房,心事重重。   秦泽看了她一眼,心想自己刚才好像有些严格了,是以放软语气:“委屈了?”   丁荃抬起头来,眼神闪烁有光:“阿泽……”   这……是真的委屈了吧。秦泽神色一松,心道是不是要安慰一下。   “不能洞房,你真的这么受伤吗。”   丁荃的心情,经历了委屈,羞愧,感动和无奈之后,终于上升到对秦泽的质疑。   难道阿泽其实是因为饥渴难耐,又得而不尝,所以才对她的月事这么愤恨?   秦泽所有的柔情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等你月事完了,你不就知道了。” 第183章 周氏哄妻法   和丁荃分开之后,丁素跟着周世昭往城外走。   眼看着越走越远离市集,丁素好奇道:“你带我去哪?”   周世昭兴冲冲的:“别着急啊,跟着我走就对了!”   丁素无奈,只能任由他拉着走。   原本只是跟着他走,到了最后,他干脆笑嘻嘻的绕到她身后面,要蒙着她的双眼往前,丁素的耐心快没了:“周世昭,你有完没完!到哪里也不说,现在还让不让人好好走路了!地上都是石子!”   周世昭赖皮的贴着她的后背,全然不在乎道:“娘子,石子路硌脚你就踩在我的脚上,我带着你走!”   “你是染上什么恶疾了吗!”   “嘿嘿嘿……”   “你……”   丁素对他这个赖泼皮的样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   两人一步一步的脚步,停在一个用竹子绕起来的小院子前。   “娘子!你看!”周世昭把手撤开,探身去观察丁素的表情。   丁素看着眼前的小院子,沉默着没说话。   院子占地还挺大,外面是用着一圈竹子给围起来,依着竹排的位置,还有竹树。乍看之下不过是个普通的院子,可是细细去看,才能瞧见这院子的独一无二。   自门扉而入,是一条能容纳两人的鹅卵石路,一直通往正厅。   正厅往后有一个小门,通往后面的一小片已经被垦好的田地,而正厅连接的一边是卧房,一边是灶房,灶房特别之处在于不仅仅只有烧火做饭的装备,还有一只诺大的铜壶,周世昭像是展示宝贝似的给丁素展示这波操作——只要在这个火口烧火,就能将诺大的储水铜壶里面的水烧热,混着冷水竹筏送的冷水,将灶房的澡桶注满水,用以沐浴,澡桶下面的小塞子拔开,水就能自己流出去。   周世照没有强调这件小屋子在沐浴之事上下了重工的原因是什么,可是他看着丁素的眼神里充满了求表扬的期待。   丁素的眼神闪烁几番,出口问道:“你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周世昭脸上的期待淡了一些,表情甚至有些愁苦:“尽问些不着调的,你……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这里吧!”   丁素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往别处逛。   除了十分别致方便的澡房,灶房其实也不似山野村民那般土垒砖砌。几乎是外面的竹子瞧着有多清新雅致,里头安置的东西就有多气质相符。另一边虽然叫做卧房,却更像是个书房,整齐摆放的书架和讲究的窗户朝向,都像是在给一个金科状元量身打造的读书场所。   丁素看了他一眼:“书架怎么都是空的?”   周世昭张张嘴巴,没说出话来。   不怪丁素这么问。这屋子虽然没有人住,但是澡房有桶有巾,灶房有碗有筷,日常的用具这里都准备的十分妥帖,随时能拎着行李住进来。唯有书架是空空荡荡的。   周世昭终于在丁素超出常人的平静中爆发了。   “行了行了,我就告诉你吧!这是老子被你折磨的伤情的时候准备的!你明明对老子有意思,却还假模假样的要和那个什么高长鸣定亲成亲,我就到这个地方来做了这个屋子,地是找容少国公买来的,东西都是我自己做的,我知道粗糙的很,可是那时候……”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那时候我就想着,丁凝逼着我不准对你下手,不准刻意给你做套上钩,一定要等着你心甘情愿的反抗,那我就赌一把,如果真的赌输了,去他的什么君子之约,老子拆墙都要把你偷走然后藏到这个地方来!”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用惯的,我听老秦说,读书人讲究,什么无肉要瘦,无竹要俗,就砍了容烁的竹林给你做了这个屋子。想你的时候,就削竹子,做些桌椅板凳什么的……”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时候我跟自己说,静下心来,一样一样做,等全都做完了,你就是我媳妇了。没想到……真的成真了。”   “所以你……”周世昭该说的都说完了,愤然转身想要讨个表扬,却硬生生的愣在原地。   丁素前一刻明明还是淡定自若的样子,此刻却双目通红,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大颗大颗的,吓得周世昭傻乎乎的拿手去接:“你你你,你哭什么啊!老子做这个给你,是要让你高兴,让你喜欢,让你被老子心甘情愿的扑倒的!不是让你哭的啊!”   不说这些还好,他一说话,丁素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周世昭无法,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声音小了,语气低了,近乎祈求:“是是是,是我自作聪明了,啧,我真该死,媳妇,咱们别哭了好吗。”   他慌乱的不行,自己都开始胡言乱语:“书架……我们看书架。”愣是把人带到书架面前:“我本来是想买些书回来,可是你让我准备桌椅板凳这些杂物还行,买书我是真的不行,老秦又嫌我烦,不肯教我买什么,我只能空着。我想好了,媳妇,只要你现在不哭了,我,我这一辈子的俸禄都给你买书,什么孤本珍本手抄本,你喜欢的我都买,你亲自来把这个书架放满,行不行?”   丁素转过身将手足无措的男人抱住,像是施了一记定神咒似的,周世昭直接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丁素哭了好一会儿,才破涕为笑:“真是个傻子……”   听到了媳妇的笑声,哪怕是哭着笑的,也让周世昭不那么慌张了。   他傻笑着,同样环住丁素:“傻媳妇,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高兴还是难过了。”   “我这叫喜极而泣,果然是没读过书。”   “我没读过书有什么打紧的,我媳妇读的书多就好了,咱们以后生一堆娃娃,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我一样喜欢。你叫他们读书,我叫他们打拳,这样等他们长大了,在文不会骂不过老秦这个狡猾头头,在武能把那些欺负他们的人打趴下!”   周世昭规划出来的未来实在是太过暴力,丁素被逗笑的更厉害了。   他把人从怀里卡出来,轻轻的帮她抹眼泪:“媳妇,我写不出能让全城都轰动的文章来,可是我能帮你削最好的笔,做最好的桌椅,我是个粗人,从小也是被我爹娘丢出去自己历练长大的,所以我好像真的不是很懂姑娘家家那些细腻的心思,也不懂你对男子的那些排斥到底该怎么彻底地化解。”   “我只能让你在我这里瞧清楚一个道理——你就是这个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姑娘,我就算是把我们那儿的姑娘翻个遍,都未必能找到和你有一根指头相似的姑娘。”   丁素抹干净眼泪,眉眼一抬,凌厉的盯着周世昭,低声嘀咕:“撒谎。”   周世昭的三叉神经抽了一下,迷之心虚:“媳妇……你,你说什么呢……”   丁素的泪水随着一阵风后,仿佛是被瞬间风干了似的,唯有红红的鼻头和眼眶,像是一只小兔子似的,她忽然伸出手来拧住周世昭最软也是最硬的肉,周世昭大惊,啊啊啊的不断求饶:“媳妇,你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丁素才不管这些,继续擒着他的命脉:“你真当我对你一无所知毫不了解?从我走进这屋里你说的第一句话开始,琢磨多少遍了?嗯?写过多少遍稿子?是不是还给秦泽修改过?哼,就等着我哭吗?”   周世昭脸色通红,通红中又带上了敬畏:“媳妇……媳妇我的好媳妇,我真的不敢了!”   果然!   丁素好气又好笑。   这个男人怎么会让她这么想一脚踹出去!   “稿子……稿子是老秦修改过的,可是他就是把几个不太文雅的用语给划了,其他的都差不离啊,这,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写稿子,还改了这么多遍,媳妇你看在我这么认真的份上放过我吧。”   放过你?   丁素哼笑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转而揪住周世昭的领子,把人转到一张罗汉床上,倾身压了上去!   周世昭被这么一扯,一转,一压,神智都模糊不清了,等意识稍微回神的时候,丁素已经开始宽衣解带。   “媳妇……”周世昭只怔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开始配合。   丁素不管不顾的骑着他,明明战场已经快要被对方占领,还是不死心的宣战:“明日你不要想下床!”   周世昭在最后的疯狂之前,给他的伙伴——老秦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殊不知,料事如神的秦侍郎正冷着一张脸站在自己的房门外,看着刺眼的红绸,以及从房中捧着小妻子月事带一路小跑离去的林竹,心中满满都是对女娲造人时的愤恨。 第184章 安康   清晨,容烁将房门打开,丫鬟们鱼贯而入,先后为两位主子梳洗打扮。容烁站在衣架边抬起双臂,正在让丫鬟们穿衣,忽然叫停,拨开了面前的丫鬟,走到坐在梳妆台前的丁凝身边,选了一支珍珠流苏钗递给她:“这个好看。”   丁凝将钗拿过,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小声嘀咕:“你的眼光靠不靠谱啊……”   容烁假装没听到,也不急着回去穿衣服,就直直的站在她的身边,仿佛她现在不戴上就不准备挪步了似的。丁凝不情不愿的小样子让一旁的桃竹忍俊不禁:“少夫人,您今日这身冰丝广袖裙掺了五彩阴线,往日头下一站一站,身上便是五彩流光,像极了镀彩的贝壳,配这支珍珠流苏钗正好。”   容烁给了桃竹一个肯定的眼神,还不忘记怼一怼丁凝:“你的眼光不至于连桃竹都追不上吧。”   这一说可把桃竹说的惶恐了——这少国公怎么这么坑人呀!她才刚刚帮了他,他就把她往小鞋里塞么!哼!男人果然都是毒蛇!   丁凝果然瞪了桃竹一眼,仿佛对她刚才的帮腔很不满意,然后才把珍珠流苏钗递给桃竹:“就用这个吧。反正不好看我就说这是你的眼神!”   桃竹心里叫苦,接过流苏钗给丁凝带上,并且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做少国公的帮腔手了!   梳洗打扮出门,容烁和丁凝到正厅给两位长辈敬茶。   正厅里面除了有信国公和夫人尹氏之外,还有庶出的二公子容袁,容袁的母亲,信国公唯一的妾侍因为早早离世,所以容袁便记在了尹氏的名下,做了一个名义上的嫡出次子。   丁凝一身五彩流光的白仙裙出来的时候,容袁竟看的眼睛都直了,若非容烁脸色沉冷如冰,惹得尹氏都不得不轻咳提醒容袁,他的眼珠子怕是都要看掉出来了。   丁凝的规矩出奇的无可挑剔。其实这也不奇怪,从前丁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她就时长跟着往京城这边走,丁老夫人没少教她这些,而后做了县主进了宫,更是皇后和太后亲自教导的,这样出身的姑娘若是还有错,那就说不过去了。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因为新婚第一天早上是进宫谢恩,没来得及给公婆敬早茶,所以丁凝的这杯儿媳妇茶,信国公和尹氏等到第二天才真正喝到。信国公给丁凝准备了一个大平安锁,殷氏则是给丁凝带了一只成色极佳的玉镯子,丁凝一一谢过,规矩又乖巧。   敬完了茶,尹氏连忙让丁凝站起来,又请了府中的大夫给丁凝诊脉。   “我与你公爹商量过了,你的身子情况特殊,如无意外,往后每日清晨,你与烁儿起身之后,大夫会为你请平安脉。这往后要生儿育女,还得身子康健才行,若是你有什么不适之处,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府里的下人伺候不周到的地方,你尽管处罚就是,不需要经过我这里的同意。”   尹氏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堂堂正正,不仅信国公听着,一旁的奴才下人全都听着。   新进门的媳妇不仅没有被公婆压制着,反倒给了无上的宠爱和权利,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有的。这一进门就要上天啊!   容烁抢白道:“娘,县主才刚刚进门,说这些为时过早,况且阿凝现在的身子很好,儿子都清楚。”   信国公扭过头去不置评论,尹氏却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什么身子好不好你知道?真是不害臊!   “爹,娘,儿媳多谢两位的周到考虑,国公府的人都对我很好,下人们也伺候的很周到,你们不必担心。”丁凝语态谦和的表示感谢,也缓和了此刻的尴尬气氛。   从正厅出来,容烁三两步抢到丁凝的前面,神色凝重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一贯心思重,但是这一次,你的确是想多了,我娘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希望你身体康健,毕竟关心你的不仅仅是你母亲,还有皇上和太后,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所有人都只是希望你好。”   丁凝原本还能绷着一个微笑脸,现在连微笑都蹦不出来了。她低下头,小声道:“我又没说什么,胡思乱想的是你吧。”然后也不和他多说,低着头走了。   容烁站在原地,有些发愁。   娘也真是的,说什么不好,说什么生儿育女。   阿凝的心疾和嘉荫郡主同出一脉,当年嘉荫郡主为了生下她,险些没了命,对她们来说,生育子嗣简直就是到鬼门关提前报到。他倒是没想过什么生儿育女,只想先将这个默认的小东西弄到手,可是在母亲这边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这一头,尹氏也有些为难:“老爷,方才我是不是语气有些过重了。”   信国公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茶:“所谓讳疾忌医,身上带着病,难免不喜欢被人提及,也不想往那一处去想,可以理解,孩子还小,你别着急。”   尹氏怎么不着急?当日皇后多少也顶着太后的压力,她就更不能说什么了,还是皇后宽慰说,当年嘉荫郡主心疾更重,一样生下了安仁县主,况且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往鬼门关走一遭?几番劝说,尹氏也按下了这个担忧。   只是初为婆婆,传宗接代的事情总要考虑一下嘛。   “行,这事儿往后我不提,等到烁儿在外头捻三惹四,将生下的孩子记到安仁的名下便是,这不也是信国公府的传统么。”   容袁的处境有些尴尬,信国公干脆直接走人,徒留尹氏在原地生闷气。   ……   敬了早茶,丁凝便无事可做了。有尹氏在,国公府的日常不必她操心,下人们不敢怠慢,更别提有人敢给她使绊子,忽然安逸过头的生活,让丁凝有些闷。   扭头,屋里没人了。   “容烁去哪里了?”丁凝扭头问桃竹。   桃竹也是一脸懵,早晨才与姑爷划清了盟友界线呢,她也不晓得啊。   “回少夫人,少国公有事外出,给少夫人留了话,少夫人可以在府中随意玩耍,若是觉得烦闷,出府玩也可以,只是需要多带几个人随行。”   丁凝:“那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呀。”   回话的丫头无言以对:“这个……少国公也未曾言明。”   桃竹心中警铃大作:“少夫人,这才刚刚成亲,少国公就行踪成谜,往后可还得了!要不要奴婢……”   “不用了。”丁凝毫无兴趣的打断桃竹:“他爱去哪里去哪里。”   不管他找哪个女人生多少孩子。   闲来无事,丁凝想去丁府走一趟。   桃竹有点不赞成:“少夫人现在贵为县主,郡主又是和离出府的,这样贸然的回到丁府,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丁凝不这么想:“若是娘真的介意我与丁府来往,当日成亲那么大的场面,我不一样是和姐姐们一同成亲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况且大姐在我大婚的时候送了那么厚重的一份礼,我关心关心大姐的情况也是理所应当,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你别去好了,我自己去。”   桃竹终于闭嘴,乖乖的跟着丁凝去了丁府。   再回丁府,丁凝的身份俨然已经不一样,全府上下都要迎接,即便是华氏也要以礼相待。不过今日的华氏有些不一样,比起丁凝以往见到的那个端庄持重的大娘,如今的华氏看起来眼神阴鸷了些,人也时时刻刻透着几分沉重的死气,若是逮着人盯上小半会儿,保准将人吓得背后生寒。   “县主新婚燕尔,怎么想到来这里了。”华氏坐在位上,语气轻飘的寒暄。   丁凝表现的如同往日一般的活泼轻松:“与三位姐姐同日成婚是大喜,也是遗憾,大姐身为长姐,迟迟未曾有着落,都说成家女子性子会变得十分的多事,从前我还不信,今日只能信了,心中总想着也给大姐牵一条线,成一段好姻缘,弥补遗憾呀。”   “阿婕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华氏很快的反驳,呼吸也有些急促。   其实丁凝在宝华东苑做的事情并不周密,甚至让知道内情的人简单的想一下就能想到前后因果。华氏作为知情人之一,也在病榻上将事情前后缕了个清楚,也在秦氏那一头得到了验证。若非丁素有了敬武侯府的这门亲事,她差点真的要气死在病榻上。   而今这个始作俑者又上门挑衅,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丁凝,你和你娘现在已经不是丁家人,没有资格插手丁家的事情!你别以为你和你娘有了身份地位,我就会怕你们,若是你咄咄逼人,屡次捣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丁凝被逗笑了,起身理了理华服,语气轻松愉快:“大娘准备怎么不放过我?是找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再爬一次我爹的床气我娘?还是舍得一身剐,亲自去爬呀?可是不行哦,大娘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也不晓得我爹若是不被灌酒下药,能不能下得去口。”   “你放肆!”华氏被这么一刺激,猛地咳嗽起来。   丁凝的笑容,也在这个时候渐渐地淡去,生出了几分寒意。   “为了大娘能别活得那么单调,我有什么不敢的。” 第185章 痴心妄想   丁婕回府的时候,苏嬷嬷特地找到她,说夫人今日的身子不太好,言语里又隐晦的表示,安仁县主白日里曾经来过府上,本来好好地说着话,后来夫人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和安仁县主有了什么争执,等县主走后,夫人就开始不舒服了。   “老奴多嘴一句,安仁县主与嘉荫郡主今非昔比,怕是觉得往日里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如今便开始恶意刁难,夫人为了府中的安稳,自然不会和县主起什么冲突,可是您到底是夫人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夫人被人这样对待,姑娘您不能无动于衷啊。”   丁婕这几日都是行色匆匆,看起来十分繁忙的样子,起初听到丁凝来府上还有些诧异,再听到苏嬷嬷后面的话之后,丁婕的神情就慢慢的淡了,直言道:“母亲不舒服,可有请大夫来看过?”   苏嬷嬷觉得自己意思丁婕没明白,“姑娘,夫人不是身子有病,是心上难平啊。眼下虽说是咱们丁家延伸脉络的最好时机,可是老爷忙是正经事,您怎么也整日不见踪影?您下头三位妹妹都出嫁了,若是您还待字闺中,旁人要怎么看您啊。”   为由丁婕嫁一个好人家,才能真正的平了华氏心中的疙瘩,让她在侯府抬得起头,甚至能凭借女儿和女婿的身份扶摇直上,成为旁人不敢小瞧的贵妇人。   丁婕对苏嬷嬷的话根本无动于衷,“嬷嬷若是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好好地找几位靠谱的大夫来看看母亲的病,免得照顾的怠慢了,还总说是心病。”   苏嬷嬷大惊。   一向温顺和蔼的大姑娘,何时对身边的人说过这样的话?   况且她还是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嬷嬷,丁婕不该这么对她的。   “夫人说的没错,大姑娘您这是被蛊惑了!您瞧瞧您刚才说话的语气,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吗!您的心思是到了盛京城就野了还是怎么的?”   “我看放肆的是嬷嬷你。”丁婕毫不客气的回应:“嬷嬷既然身为府中下人,就该以伺候主子为唯一的,最重要的任务,而非在人耳边尽吹教唆之风。没病的人也被嬷嬷催出了病。”   苏嬷嬷脸色一变,到了嘴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丁婕抬眼望向华氏院子的方向,话锋一改:“既然母亲不适,我去看看便是。”   房中,华氏坐在床边,一手紧紧地抓着衣襟,一手扶着床栏,脑子里面全是丁凝的那些话。   【大娘真的以为,能凭借一个无可奈何就给自己找尽理由?事已至此,后人无法对前任所言所行做出约束与改变,可既然做了,就该老老实实,大大方方的认下。你再无可奈何,再走投无路,进丁家的手段龌龊无耻,也是铁打的事实。你既然敢做的出来,如今就不要一副圣人之姿来指责我。我娘不与你计较,可是我不同,大娘,我知道你此生最想要什么,未免大娘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妨先告诉你结局——你这一生所求,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得不到!你禁锢不了任何人的人生,也操控不了任何人的路,你只能是你自己,在昔日无边无际的地底泥泞里苦苦挣扎,戴着失了本真的面具蒙骗所有人,做着无上美梦的你。】   大滴的泪水滑落,华氏如梦初醒一般伸手抹去。   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   那个小丫头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她的人生当然可以自己操控!当日进丁府是这样,多年来的努力和争取是这样,接下来的一切都会是这样!   她已经有了素素这个争气的女儿,她还有阿婕!   对……阿婕……   镇远侯府算什么?郡主县主又算什么?   若是……若是阿婕能做了皇妃……   华氏狰狞的面孔上渐渐地溢出笑容来:“对……皇妃。我的女儿,是要做皇妃的人!”   一旦阿婕成为了皇妃,她还需要瞧谁的脸色?还有谁不敢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要与皇帝牵上线……还有谁能成为丁家的踏板?   丁凝……只有丁凝。   房门被叩响,丁婕推门而入:“娘?”   华氏看到丁婕,飞快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端坐着:“你回来了。”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丁婕进门来:“听苏嬷嬷说您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我来看看。”   华氏赶紧将自己的情绪收的更拢一些,淡淡道:“这个老奴才又在胡说八道,我没什么,好得很。”说到这里,她瞧了丁婕一眼:“倒是你,这段日子怎么见不着人?去哪里了?你爹三国家门不顾也就罢了,怎么连你都是这样?”   丁婕:“娘难道忘了,稍后就是阿荃和阿婕的三朝回门,按照习俗,总有些牲礼要准备,娘您这些日子一直精力不济,女儿便越俎代庖的去准备了。”   华氏丝毫不在意这些:“这些哪里需要你去操心,真的当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了吗!过几日我为你寻几个老师,我看你到了盛京城之后便疲懒了许多,从前的琴棋书画,如今都生疏了吧?这样下去,你真该荒废了!你三个妹妹已经出嫁,难道你真的想做造人诟病的老姑娘么!”   丁婕一直低垂着眼眸,对华氏说的话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个样子让华氏有些不满,但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便不好将她逼得太紧。   “罢了,既然准备了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母女二人到最后也没说上什么体己话,华氏反复强调着要给丁婕请好的老师重新教导,丁婕什么都没说,退回自己的房间做自己的事情。   堆积成山的册子堆在案前,缘竹在一旁侍候,时不时的会添一盏灯,又或者上些新的茶点。对于丁婕做的事情,半句都不多嘴。   丁婕看册子看的烦了,往桌上一推,难得的面露烦躁陷入沉默。   缘竹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小心翼翼道:“姑娘不是已经决定了心意么?”   丁婕眼神一动,没有回复。   缘竹低下头去:“是奴婢多言,请姑娘恕罪。”   丁婕摇摇头:“你说的不错,也说的恰到好处。有些事情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和迟疑。既然我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道理退缩。”   缘竹微微一笑:“姑娘做任何事情,奴婢都会帮姑娘做好。姑娘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   丁婕的心情轻松了几分,伸了个懒腰,继续拿过册子翻看。   直到入夜的时候,丁永隽回来了。   这段日子,丁永隽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仿佛是不要命了似的兼顾着蜀州和盛京两头的生意线,一方面他要稳固蜀州那一头原本的生意,理清楚泗陵商会日常的事物,另一方面,又要靠着泗陵商会相辅相成的作用,在盛京商会这头高出名堂。   但是高家自然不会让他如愿,除了断绝不少泗陵商会掌柜们送往盛京的货源之外,还散播了许多丁家的流言去往蜀州,破坏丁永隽的名誉,这让丁永隽越发的步履维艰。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奔波,像是不知疲惫似的。   今日丁永隽回来,是带了一个好消息回来。   一直以来,因为有盛京商会隔着的一层,许多宫中的采购都被商会输送的货物直接垄断,这也造成了中间极大地利润差,丁永隽这一次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揽到一批木材的采买活儿。这木材盛产与蜀州,丁永隽以取货调货以及材料优质的优势,顺利的拿到了采买供货的渠道。接下来需要尽快的调动蜀州那一头的供货商,再就是联系镖局,将货物运送入京,直至入宫内。   一向被垄断的供货,极有可能因为打开了这个小口子,而出现一番全新的局面。所以这对丁永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眼下他也面临着许多的困难。   因为两地相隔甚远,从选材到选取供货商,再到运送,一个搞不好就要拖到梅雨季节。沿途输送,若是遇上梅雨季,极易让木材发霉损坏,能拿到供货权是好事,可是能不能开辟这个新的局面,还要看东西到底合不合心意,眼下要怎么顺利的将东西弄到盛京城,完好无损的入宫,成了一个难题。   “爹,您回来了。”丁婕亲自送了汤水来,一进门就看到丁永隽对着地图发愁。   “你怎么还没休息?”丁永隽一脸疲容不自知,反倒是对丁婕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丁婕放下手中的汤水,淡淡一笑:“好些日子不见到您,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了,总该来请个安。不过女儿瞧着爹的气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情?”   丁永隽摆摆手:“与你没什么大的干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丁永隽顿了顿,苦笑了一下:“阿婕,你三个妹妹都已经出嫁,唯有你独留闺中,你可曾……”   咣当,丁婕也不知道是手滑还是如何,汤水竟然泼了出来,流到了丁永隽面前的地图上。   丁永隽大惊失色,赶紧擦拭地图,丁婕自责道:“是女儿莽撞。”   丁永隽擦着擦着,忽然愣了一下。   汤水遍染了大部分地图,虽然是羊皮地图,面上一层还是因为滚烫的汤水熨烫,变得暗沉了一些,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圈出了一个一个城池。   丁永隽一拍脑门,忽然大笑起来:“真是我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第186章 默契   丁永隽被丁婕这么一泼,忽然想明白了。要论这木材,虽然是蜀州特产最为丰富,但绝非是仅仅只有蜀州才有,其他地方,即便不产此等木材,也有一定量的购入和售卖。就近采买,虽然有一定的差额,但是算上沿途的花费,甚至要更加节省成本,如此一来,不仅缩短了运输时间,甚至能避开梅雨季节的影响,顺利的把材料送到盛京城。   看到丁永隽一派轻松的模样,丁婕好奇道:“爹,您怎么了?”   丁永隽:“阿婕,你这一泼,可真是将我泼明白了,这碗汤我不忙着喝,稍后我要出门一趟,这么晚了你也不要忙活了,早些去休息吧。”   “是。”丁婕盈盈一拜,看着丁永隽不知疲倦的冲出府门,无奈的摇摇头。   丁永隽这一忙,又是第二日一大早才回来。回到书房的时候,桌案上竟然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   “老爷,这是大姑娘一早起来给您准备的,您忙了一整夜了,喝完了早些休息吧。”   丁永隽周身疲惫,瞧着这一碗热汤,心中感慨不已。   丁婕是他的大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给出的关怀并不多,现在三个妹妹都已经出家了,她身为长姐,也不应该比几个妹妹差。不过话说回来,丁永隽虽然对丁婕的关怀不多,却不代表他完全不关心丁婕,来到盛京城多日,丁婕与谁有交情,曾经见过谁,他多少还是心里有数的。   只是当日那位老先生绑子上门,声势浩大,胡闹至极,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加上丁婕也是实实在在的拒绝了,他现在过问她和那个宁伯州之间的事情,会不会有些多此一举?   想着想着,丁永隽还是找来了管家:“大姑娘最近与谁走的近?”   管家回道:“大姑娘最近早出晚归,老奴只是个下人,不好追问这些。”   丁永隽顿了顿,又问:“那夫人最近呢?”   “夫人最近的身体不适,多在府内休息。”   丁永隽沉默了一下,摆摆手不再说什么。   以华氏的性格,怎么会放任阿婕的婚事不管?他如今忙的脱不开身,想来华氏应当是在给她安排了。   罢了……罢了,是他思虑深多了,有华氏在,阿婕自有着落。   丁婕早起给丁永隽准备了汤水之后,就带着缘竹一起出门了,驾着马车轻车熟路的到了国子监门口停下。守门的童生已经认得了这辆马车,熟络的前来帮忙开门:“是丁家娘子么。”   丁婕弯腰出马车,对着童生弯唇一笑,下了马车,瞧着他是在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又轮到你守职?”   童生只觉得一股清香袭来,越发的喜欢这个出手大方又优雅的姑娘,殷勤道:“旁人眼拙,冲撞了娘子,宁先生可是要发大火的。”   丁婕的笑意渐深,还没来得及编排几句,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边。   宁伯州一袭青衫,含着微笑看她。   丁婕对上他的目光,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两人已经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来了。进来吧。”   丁婕也不客气,在小童子的拥簇下,被宁伯州领着进了国子监。   宁伯州比在蜀州的时候更为淡泊,若说从前他的性子还有些怀才不遇的愤怒,那么如今,那双如墨的深瞳之中,慢慢的都是岁月静好的淡然。   从国子监进来,宁伯州和丁婕说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无非是宁无居在博士厅呼呼大睡,引得其他博士愤怒指责,加起来都是几百岁的老头,险些撸袖子打了一架。   又或者是国子监新晋的监生中哪些是可造之材,再者,就是抱怨抱怨前些日子采购的纸张不好用,写字写的毫无雅兴。   在外宛若谪仙不苟言笑的高冷清俊大才子,对着丁家姑娘的时候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到不乐意的地方,还带着些许小脾气。   丁婕听得认认真真,在他义愤填膺之时,还能点个头表示赞同。宁伯州把泡好的茶地给她:“今年的新茶,尝尝看。”   丁婕接过,认认真真的品了一口,摇摇头,“是新旧掺和的茶,你被骗了。”   宁伯州一愣,不信邪的拿过她的杯子尝了一口,十分笃定:“胡说!论品鉴珍宝我不如你,可是这个我是半点都不差的。”   丁婕一本正经:“真的是新旧掺杂,不信你再尝尝?”   宁伯州果然又尝了一口,味道还是没问题。他拧着眉头:“我看你是舌头上留着昨日的茶味吧。”   丁婕瞧着她,终于忍俊不禁的笑了:“昨日又没忍住熬夜了吧。”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宁伯州神情一怔,然后有些不自然的揉了揉脸。在旁伺候的小书童一脸敬佩:“姑娘真是好眼力,先生一看书便入神,谁叫都没用,堪称不吃不喝的化神境界,吾等也是无可奈何。”   丁婕认真的点点头,素手轻点宁伯州微微发干的唇瓣:“一脸疲相。”   宁伯州反应过来她刚才不过是骗他多喝几口水,反手就握住她的手,人也很不要脸的凑过去挤着坐下。   “我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宁伯州顺着她的说法,将那只没舍得放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蹭:“若非孤枕难眠,谁愿通宵达旦。”   伺候的小童子脸一红,乖觉的退了出去,还帮两人关上房门。   丁婕将人往边上戳了戳:“再来一杯。”   宁伯州被推开也不生气,笑着起身帮她添了一杯茶,继续挤过来挨着坐下。   原本是宁伯州看书的地方,变成了丁婕看书的地方,宁伯州一改平日里的端庄模样,软骨病似的挨着丁婕,玩她的头发和睫毛,甚至是头上的发钗,她的茶喝得差不多了,他再添上一杯,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却平白滋生了几分不一样的旖旎之态。   看得差不多了,丁婕丢掉册子,伸了一个懒腰,宁伯州突发奇想道:“前几日我与膳房的厨子学了一道菜,不如我做给你尝尝?”   丁婕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往椅子上微微一歪,饶有兴趣:“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做饭了?”所谓君子远庖厨,从前的宁伯州可是半点都不会沾的。   宁伯州已经挽起袖子:“闲来无事,当时添个爱好。”   他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拿起锅碗瓢盆开始做饭,丁婕诧异不已,抱着一卷书跟他到小厨房,宛若一条小尾巴似的,好奇的看着宁伯州打开这个神奇的新世界。   宁伯州新手上路,到底还是有些生涩,所谓的学会的菜,不过是一碗清粥,一道凉拌菜,程序简单。不考究太多的功底,端上饭桌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丁婕一下子来了兴趣,什么册子都懒得看了,拿起筷子一本正经的品鉴。   味道不算出彩,但是也没有错漏。   宁伯州看着丁婕一点一点的把饭菜都吃完,心情说不出的舒爽逾越。   丁婕吃完了顺手就要收碗筷,被宁伯州轻轻按住。   男人的手心温暖有力,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执拗,丁婕抬眼看他,宁伯州也认真的看着她。   “若是我想给你做一辈子的清粥小菜,你愿不愿意吃?”   丁婕神色淡定,两人对视着,保持着这个禁锢的动作,然而到了最后,还是宁伯州先败下阵来,他松开手,苦笑了一下:“是我为难你了。”   他将丁婕的手移开,低声道:“丁夫人对你寄予厚望,你不会伤她的心,你自始至终,也只舍得伤我一人的心罢了。”   就在宁伯州收拾好碗筷转身准备去厨房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丁婕懒懒的声音:“跟着你要吃一辈子的清粥小菜,你还是考虑考虑跟了我吧。”   宁伯州步子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丁婕好整以暇的单手支颌,嘴角微翘,“我虽然不算是富可敌国,但是终归小有成就,你跟着我饿不死,况且当日你义父绑你上门,不是早就将你许给我了吗……”   话音未落,丁婕只觉得眼前一阵劲风,碗筷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回过神来时,丁婕已经被宁伯州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知不知道……我多怕你又变了主意……”宁伯州声音低沉,手臂的力道越来越紧。   丁婕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伯州,我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但……若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关系,你以为如何?”   宁伯州楞了一下,慢慢的将她推开些。   丁婕对上他的眼神,怕他没听懂似的又强调了一遍:“一个女子,一生最美的模样就是做新娘时的模样,我虽艳羡,却也并不觉得非如此不可。”   宁伯州紧拧的眉头在她淡然的神色中,终究还是慢慢松懈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生一笑:“这是挺为难的……”   丁婕眼神一动:“什么?”   宁伯州:“往后许多年,想要见你最美的模样,只能靠想象了。”   丁婕眼眶一红,没有再说什么,宁伯州则是轻轻将她抱住。   “只要与你在一起,一切你做主就是。” 第187章 回门   气候慢慢炎热,盛夏即将来临,明明上午还是炎热的气候,到了下午时不时的就回来一场将人淋透的暴风雨。   三朝回门的日子,秦泽比丁荃醒的还早,虽然还没做真正的新郎官,但是秦泽这个夫君的角色显然是当的很愉快。   近来天气热了,丁凝早就急不可耐的在冰库凿了冰享受凉爽,可是丁荃这边却被秦泽不加商量的挡了回去,理由只有一个,来月事的女人要什么冰,非但如此,生姜红枣枸杞茶一日两碗,都是秦泽按着她的脑袋喝下去的。   丁荃第一次后悔了。   她不该在成亲的日子来月事的,她不该招惹一个嗷嗷待哺的热血青年。   喝完早晨份的茶,秦泽打开衣柜,还没开始挑选,丁荃已经抱着被子指向其中一件:“我要穿这个!”   秦泽看了一眼她的选择——纱织的抹胸曳地长裙,内衬为冰丝,是凉爽夏日仙气飘飘的不二之选,这件衣裳好像还是丁凝拉着她去成衣店选的,两人各买了一件相似的。   秦泽打量了这件衣服很久,然后直接忽略,选了一件棉里的绣花袄裙,转身丢给还赖在床上的人。   丁荃一张小脸耷拉下来,不是很满意的拨弄了一下面前的衣裳。   “赶紧穿好衣服洗漱,不要耽误了时辰。”   丁荃懂事的爬起来穿衣打扮,但是还是忍不住批判秦泽的眼光:“这都什么气候了,还穿的这么厚实,走一趟可热了!”   秦泽正在拧毛巾,闻言转过头来:“你来月事也分气候?”   月事月事!又是月事!   丁荃瞪了他一眼:“秦泽,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子的好色之徒?”   秦泽懒得解释,他的确是因为月事的事情恼火不已,可是这个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认定了他痛恨月事只是因为无法圆房。   可她也不想想,近日来白日天晴转眼暴风雨,冷热交错的,穿成那个样子像话吗!   不理会她的哼哼唧唧,秦泽准备好之后就在一旁坐等着了。   接下来,丁荃就觉得自己时时刻刻活在某人的视奸之中,十分难受,就连举起一朵珠花,还要先扭过头看看他的意下如何。   “动作快些,时间快来不及了。”秦泽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子,好心的提醒,丁荃愤愤扭过头,对着镜子里反射的秦泽无声大骂。   秦泽倏地抬起头,丁荃做贼似的赶紧收住,漫不经心的梳头打扮。   秦泽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是该好好收拾了。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往丁府走,外面就变天了,凉风呼呼的吹起来的时候,秦泽慢条斯理的把马车帘子撩起来,任由冷风往里面吹,虽然是夏日,但是这样子顶着吹还是有些难受,丁荃生气了:“你作甚让凉风往马车里头吹!好冷啊!”   秦泽弯唇一笑,欠揍极了:“知道冷啊。”   丁荃还还想反驳,忽然一滞。她就知道他这一页还没揭过去。   男人啊,只有成亲之后你才能瞧见他对着外人的翩翩君子模样背后,是多么的小肚鸡肠!   见她实在是冷了,秦泽良心未泯的把帘子放下来,大方的伸出一条胳膊。   丁荃现在已经有了点闹情绪的小心思,假装没看到。   秦泽也是耐心,提醒道:“过来。”   “过来干嘛。”闷闷的。   “给你取暖。”   丁荃只愣了一瞬,然后心中那些小心思就消失殆尽了。   她不情不愿的凑过去,被秦泽搂在怀里尽情的取暖,心里却在想着——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成了亲的男人果然也都是成了精的!连气都不能让人好好生了!   秦泽看着某人脸上不断变化的神情,将一抹得意的微笑压了下去。   抵达丁府的时候,周世昭和丁素早就已经回来了,华氏十分热情的招待着他们,对周世昭这个女婿俨然是越看越顺眼的状态。   毕竟周世昭现在已经崭露头角,若是能在军事上得个功勋,那就十分的了不得了。所以华氏也开始处于观望之中,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帮这个女婿抓准时机。   相比较之下,秦氏就淡一些了。没有母亲的热络,也不至于太陌生,对秦泽带来的礼物表示感谢之后,问了些丁荃出嫁之后的事情,丁荃老老实实的回答,双方多少没了些亲昵。   不知道怎么搞得,从前的丁荃面对这样的秦氏,多少有些伤心难过,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忽然就看的淡了。   也许是因为秦泽又给了她一个家,也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秦氏,总之,这已经伤不到她了。   两方正说着话,丁素不轻不重的打了个喷嚏。周世昭立马扭头看过去,惹得丁荃一阵乐:“我怎么瞧着二姐夫活像家养的大犬呀。”   丁素瞪了她一眼,丁荃笑嘻嘻的岔开话题。丁婕看着外面的漫天大雨,端了一碗姜茶过来递给丁素:“就是喜欢胡闹,还顾不顾着身子了。”   仅仅一句话,就让丁素的脸红了一下。一无所知的丁荃看看两位姐姐,有点不明白二姐不过是打了个喷嚏,到底是哪里胡闹了。   可是也因为这个喷嚏,让丁荃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阿凝好像生病了哦。”   这一句话成功的吸引了两个姐姐,也吸引了一旁的华氏。   丁婕:“怎么就病了?”   丁荃耸耸肩膀:“兴许是胡闹了吧,我昨日还差人去信国公府,本想问问她回门都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我也好跟着学学,没想到桃竹皱着个脸说阿凝生病了,少国公正在生气呢。”   丁婕见怪不怪:“都是不省心的,近几日天气多变,饶是夏日也有寒凉之时,多多注意就是了。”   华氏忽然开口:“阿凝病了,你们多走动走动,相互探望也是好的,稍后我就让苏嬷嬷准备些礼物,阿婕你去国公府走一趟。”   丁婕神色不变,淡淡道:“是。”   这雨仿佛下不停了似的,任谁也不喜欢整日身上湿哒哒,脚下烂稀泥的模样。几日艳阳风雨交错下来,受风寒的可不止丁凝一个人。   皇帝齐北斋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雨,不管宫人们怎么打扫,一旦下雨,他就觉得满屋子都是湿气,味道难闻,堆积如山的奏折更是散着霉臭味。   容皇后见他状态不好,转而向太后提议——前几日宝华东院已经重新修建完成,新的荷花池占地极大,现在正是花叶繁茂之时,炎炎夏日,无论是艳阳晴天还是雨打荷花,都不失为一个美景,何不请皇上一同去宝华东苑呆上几日,换换心情,总比每日在正殿里头生闷气要好。   太后对皇后的建议十分的赞同,宝华东苑修葺好了之后,她也很想去看看,索性就趁着如今这个气候,办一个荷花宴。以皇帝的名义宴请群臣,贵妇随行。换个地方处理国事,皇帝的心情好一些,也不算耽误政事,她们这头也少了几分担心。   “你且去与皇帝说一说,若是皇帝允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若是他无心去,哀家便自己去一趟。”   容皇后笑着应下,转身就和齐北斋说了这件事情。齐北斋一听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他整日闷在这里实在是难受,既然无法改变老天晴雨不定,索性自己给自己调整调整。   这个决定拍板下来,下头的宫人们立马忙的晕头转向。   这可不是普通的宴席,若是皇帝要在宝华东苑住上几日,那太后皇后,甚至是得宠的嫔妃都要安排,往日里这一位出行都要小心谨慎,现在这么多人,足够头疼了,还有王公大臣宴席准备,全都要精打细算。   这一边,作为朝中的年轻才俊,秦泽和周世昭自然都要随行,丁凝与万氏贵为皇室宗亲,更是不在话下。至于丁婕,不在受邀范围之内,也对这些毫无兴趣。   可让她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在临行前夕,华氏已经安排她们一同随行了。丁婕诧异,询问缘由,华氏笑着说出缘由,原来这一次安排的宴席,是为了让皇帝满意,而近几日暴风晴雨的天气实在是让人头疼,光禄寺那边光是菜色就想的绞尽脑汁,所以干脆找到了盛京商会。   盛京商会里头都是手握着各路商线资源的大商贾,这些商线纵贯南北,能囊括无数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虽说宴席有宴席的规格,就算是新玩意儿,要放到皇室的菜铺上还要经过重重难关,但是有了盛京商会提供的新东西,对光禄寺和宫中各司来说,就算是非常大的帮助了。   这一次丁永隽拿下了木材供货的买卖,虽然还面临着盛京商会的打压,高家的挤兑,但是已经成功地在这片地方崭露头角,所以光禄寺那边破格给了他一个名额,届时一同前往宝华东苑,主要负责食材和新鲜玩意的运送事宜。   华氏得知此事,欣喜不已,原本她还想利用丁凝那一头的关系,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来了,阿婕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188章 东苑之行   “大姑娘,这是夫人让人给您送来的新衣裳,外头还有几个老师,都是能歌善舞的厉害角色,您可以去瞧一瞧,夫人说了,您这一头一定要将丢掉的东西拾起来。衣裳也按照现在的身子尺寸重新做,如今咱们丁家已经起来了,几位姊妹都寻到了好人家,姑娘你是丁府的嫡长女,可不能矮一截去。”   丁婕看着华氏给她准备的满满当当的东西,没对苏嬷嬷表态,等到人走了之后,她看都不看一眼,绕到书桌后,将藏好的册子又翻出来,一点点的翻看。   只是再怎么都看不下去了,册子还是被反扣在桌上。   缘竹在旁伺候,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有些怜惜丁婕,遂借着给她续茶的功夫说道:“姑娘其实早已经有了决断,又为何总是踟蹰不前?”   丁婕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现在的“缘竹”是后来才跟着丁婕的丫头,从前的缘竹乖巧胆小,但是是华氏派到她面前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稍有不慎之处,总能惹来华氏的一顿苛责,而后丁婕实在是忍受不了,将那个丫头处置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丁婕遇上了现在这个小姑娘。她原本是在戏班子李曼跟着打杂的,会些拳脚功夫,也依然被那些老师傅们欺负,就在那一日丁婕看戏的时候,她险些受辱,若非有丁婕将她救出来,洗捡干净,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对现在的缘竹来说,丁婕是她最大的恩人。   从前她羡慕富家千金的日子,可是真正跟着丁婕,成为了新的缘竹后,她才明白富家千金也未必是事事顺心。她虽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却也无拘无束,豁出一条命便能拼出一条路,可是有些人不行,她们心中牵挂太多,顾忌的也太多,明明想要做什么,最终还是在不断地踟蹰之中自我折磨。   “缘竹,我娘从前不是这样的。”丁婕淡淡道。   缘竹话不多,但是每一次说话都让丁婕觉得舒服,好像她是一个可以好好谈心的姐妹。   “我娘虽然是侯府的庶女,但是她从不自轻自贱,从前,她教我读书识字,明白是非黑白,教我抚琴奏曲,懂得陶冶性情。正如她嫁给我爹之后一样,她端着姿态做着一个面面俱到的主母,不屑于做那些争宠之事。自我懂事起,我便将她所有的苦楚和无奈都看在眼里,所以我也不忍让她失望。”   缘竹眼神一动:“姑娘……”   “可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慢慢的变了,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进了一个深渊,将从前的那些执念悉数放大,放大到令她性情大变。从前的她,或许会让我听歌舞琴曲,但从不会告诉我,要将那些学好,还是带着一副谄媚之姿,大有学好了才能去讨谁欢心勾谁心意的架势。”   缘竹愣了一下:“难道夫人……”   丁婕低头笑了一下:“她心中的美梦做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可笑,在外人看来明明不能实现的事情,她竟然敢想。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缘竹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才说:“奴婢是个粗人,讲不得什么大道理,但从前走过哪些地方,见过许多人。奴婢见过曾经剽悍精明的妇人,到了年迈软弱而又胆小,愚笨又无知;见过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才子,年迈之时做尽无德之事,与市井之徒蝇营狗苟。姑娘年华正好,或许并不明白,当年华逝去之时,人真的会随之改变。没了从容,没了气度,没了抱负,也没了信念。仿佛人老了,心力也跟着弱了,曾经不曾畏惧的事情,忽然就在某一个深夜中放大,狰狞又张扬。”   丁婕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缘竹竟然有这样的一番想法。   “那我娘呢?她这一生就这样了吗?”   缘竹又想了一下,才说:“或许梦醒时,会明白吧。”   丁婕听到这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前往宝华东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对于齐北斋来说,这不失为一个放松心情的好行程,所以他的心情十分的逾越,加上安仁县主一早就进宫,陪在太后身边叽叽喳喳,笑料不断,他就越发的心情好。   果然还是年轻又可爱的孩子讨人喜欢。   不像那些老气横秋的王公大臣,真是看着就讨厌。   至于容烁呢?从前身为皇后的侄子,信国公府的嫡长子,三催四请都未必会进宫一次,那些爱慕他的公主贵女,真是巴巴的看掉眼珠子都盼不来这个俏郎君。   可如今呢?   丁凝伴着太后左右说笑,他便大大方方的陪同在侧,不是端茶递水就是喂食摸头,对周遭的那些伴着小刀子的眼神视而不见,悉数挡去,丁凝更好,大大方方的承了容烁的照顾,差点没把永宁公主给气哭。   这边太后笑的肚子都疼,无奈的摆摆手:“你这丫头,简直是个开心果,大活宝,哀家可受不住了,你再呆在这里,哀家的肚子都疼的停不下来,烁儿,赶紧将她拎走。”   一方面,太后是真的笑的停不下来,她算是明白了容烁为何这么紧张这个丫头,她不病恹恹满腹心事的时候,机灵的不得了,什么话都接的快,吉祥话从不重样。她真怕自己给笑厥过去,另一方面,今日来了许多王公大臣,命妇贵女,安仁县主既然要和嘉荫郡主在盛京城落地生根,总不能独门独户,这样的机会,正好多结交几个知心好友,平日里也不会太闷。   丁凝一点都不想走,她勾走了盛京城少女们的情郎之一,哪儿哪儿都是敌意,她可没工夫应对这些,但是容烁不这么想,宝华东苑重新修葺之后,景色十分不错,带着她走走看看,单独相处相处也是好的。   于是,丁凝就这么被拎走了。   人走了,太后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感慨:“容家小子可没吃亏,安仁这个丫头,是个有福气懂事的孩子。”   皇后听了,笑着点点头:“安仁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永宁直接走了。因为这动静还不小,引起了皇后和太后的注意,皇后无奈的摇摇头,笑道:“烁儿从来都低调,从未招惹过旁人,如今佳人在怀,也是无意伤其他姑娘的心。”   这话是说给齐北斋听得,就是为了让他明白,伤了他先皇后宝贝女儿的心,容烁完全无心此举,皇帝就算是生气,也不该迁怒任何人。   太后如何不明白皇后的意思,这么多年来,皇后这个后母做的不容易,永宁到底是捧在手心长大的,这事儿怪不得皇后。   “要哀家来看,盛京朝堂才子众多,能选为驸马夫婿的人,也不只是容家小子一个,皇帝,永宁也是你的心头肉,你虽然是帝王,也是父亲,可有留意什么合适的人选么?”   齐北斋心疼永宁不假,但是要迁怒谁还不至于,皇后做事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对他的心意也是这样,齐北斋都习惯了,现在听到太后这么说,他顺水推舟,道:“要儿子看,永宁就是从小不认真读书,心浮气躁才有了如今的样子,得给她找个沉得住气,有教养的,才好治治她现在的性子。”   太后来了兴趣:“听皇帝的意思,似乎是有人选了?”   齐北斋笑笑:“先时镇远侯府的世子吴敬君几篇文章写的不俗,朕国事繁忙,险些将这个事情给忘了,能写出那样的文章之人,必然不是俗人,吴敬君如今也在当差,配永宁应当不错。”   容皇后也笑了:“若说才学,臣妾倒是觉得宁无居老先生的义子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提到宁无居,仿佛是个好话题了。   宁无居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个糟老头子!糟心!烦心!   可偏偏他的确是有真才实学,且画工精湛,听闻先时在蜀州,他的一副诗画迷如今已经卖到了八万黄金!   只是宁无居无心仕途,仗着有文采,混在国子监里面横行霸道,面对那些博士们的哭诉,齐北斋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久了。   容皇后:“文采有高低,人品有优劣,真要看谁更合适,对比对比自然能见分晓。”   ……   彼时,一颗石子打在了丁婕的手臂上。   丁婕的目光从满池荷花移开,就看到一个抱着手臂站在几步之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宁伯州。   丁婕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   因为这里是属于光禄寺准备食材给御膳房的地方,多存放着物料,宫人都在忙,这里是她找的一个清净之地。   “我方才看到,那一头的荷花开的更好。”宁伯州指了一个更清幽的方向,一向清俊高冷的容颜上,带着几分难能可贵的坏笑:“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丁婕不慌不忙的凑近几分,似笑非笑的:“跟你去那边,我怕啊。”   一个怕,说的轻飘挠人,宁伯州对着她的眸子加深笑意,拉着人就走。   “来,怕给我看看。” 第189章 老相识   “怎么还带了琴来?”宁伯州看着丁婕抱出来的琴,有些意外。   “出门的时候苏嬷嬷装上马车的,兴许是因为来这里几日怕我无聊,消磨时光。”   宁伯州来了兴趣:“你这把琴倒是很不一般。”   丁婕点头:“去年来过盛京一趟,那时候买的。”   宁伯州从后面圈住她,“你琴技出众,我却一般般,你平日里怎么抚琴的,教教我?”   丁婕弯唇一笑,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往前一拽,自己游鱼般转到了他的身后,效仿他刚才的样子将他圈住:“好啊,我教你。”   两人相处久了,从前的那些拘束好像全都打开了。宁伯州眼中的丁婕,不再是那个被孝道与礼教所困的无助女子,而丁婕眼中的宁伯州,也不再是一个那个沉浸在愤慨与不甘中的青年。   就像是被彼此逼到了最逼仄的角落,却无意间撞开了身后的一闪封尘的大门,见到了另外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   悠扬的琴声伴着几截断音,勉勉强强的抚着,弹琴的人乐在其中,听曲的人便有些难受了。   丁凝直接两个手指头堵住耳朵,一脸嫌弃:“不是我说哦,若是大娘在这里听到这样的曲子,当场把琴砸了都有可能。”   容烁坐在她身边,帮她剥小荷包里的瓜子,剥满一小把全部为给她,看她吃的满脸满足,他也觉得很开心。   “吃你的瓜子。”容烁把刚刚剥好的瓜子为给她:“正好堵上你的嘴。”   丁凝斜了他一眼,继续听曲。   半晌,丁凝忽然道:“你说,人会不会真的被气死?”   容烁剥瓜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气色从容:“看你气的是谁,怎么气。”   “气的是仇人,很解气的那种气。”   容烁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垂眸继续剥瓜子。   丁凝还在啧啧感慨:“我还没见过人气死呢!哼哼,气死才好。”   唔——又是几颗瓜子塞进去。   丁凝的嘴巴被瓜子仁儿扎到,不满的看了容烁一眼。   容烁慢悠悠道:“那你看着我就好,我时常被你气到,说不定那一日就气没了,到时候正好解一解你的疑惑。”   丁凝怔了一下,小脸一沉,转身就要走。   “等等。”容烁一把拉住她,轻轻地就把人拽回来,另一只手继续喂:“最后一口,吃完就没了。”   丁凝嘴上说讨厌,身体却很诚实的吃完了,紧接着,没等她开口,就听容烁道:“忘了告诉你,今晚太后请了宝德寺的高僧前来传授佛法,你与母亲能九死一生,或许真的有宝德寺的佛光惠及也说不准,今日是个好日子,我已经替你跟太后请了命,晚一些时候你一起过去,听听佛法也好。”   丁凝一听就炸了:“你、你这是多管闲事!”为何偏偏是今晚!她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就等着看戏呢!   容烁一脸淡定,煞有介事的问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无妨,太后那一头比较重要,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去做。”   “帮、帮你个大头鬼!混蛋!”丁凝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气呼呼的走路时,故意用鞋子狠狠地墩地。   真讨厌,没事帮她报什么名!她现在才不想听什么佛法好吗!   丁凝气呼呼的走了,容烁还站在原地拽着她装零食的小荷包。不多时,闵星过来了:“少国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容烁神色一松,轻笑一下。   今晚太后是一定会帮他留住她了。   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妻,纵然有什么安排什么计划,也应该是他来,而不是她操劳。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在蜀州,丁婕知他对丁凝的心意之后,曾单独来找过他一次。那时候,丁婕百般试探,最终问出了那个问题——若是有朝一日,丁凝与母亲陷入万难之境,他到底能不能豁出一切去保护。   那时候,他没能给出答案。事实上,在那之后没多久,小丫头已经比他狠心,先断了所有的念想和可能,安安心心的当起了待嫁的新娘子。   时间晃眼而过,如今容烁再想起这件事情来得时候,才惊觉他早已身体力行的来回答这个问题。   曾经她将这比作了一个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选择,一条不归的路。可是当他真的走出了一地步,顺着这个方向一步一步走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这并非是情势所逼,而是心甘情愿。   自他们成亲那一日起,她的一切,都有他接过,承担。   ……   换了个地方处理政务,好像真的很不错,同样是下雨天,在宫中就只能感受到挥之不去的霉味。到了这里,雨打荷花,满园清香,兴致也跟着高昂起来。   随性而来的大臣们其实也都知道齐北斋的性子,没谁这么不长眼强行要进言,况且今日才是来这里的第一天,放松放松,无伤大雅。   俞王已经回京,这一次回来之后,俞王就低调了很多。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北斋让俞王外出办事,本来就有意支开他,让朝中的新鲜血液继续滋生。朝堂上本就派别林立,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些派别哪些是向着自己的,哪些是存了小心思的。   俞王这样,便是小心思太多的那一类。   齐北斋的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俞王这一头。   “齐桓,你平日里话也不少,这一次出去办事,朕还指望这你带些新鲜事儿回来说一说,怎么你这一趟回来,反倒消沉了许多?”   这话简直是明知故问,俞王齐桓对着齐北斋行礼,淡淡道:“臣弟兴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回京至今尚未缓解,请皇上赎罪。”   齐北斋笑的十分宽和,一点也没怀疑这话里的真诚度,“朕瞧着安文的脸色也不好,这一次是辛苦你们了。”   齐桓身边,是他母妃的一个远房侄子,与他之间算是表兄弟。齐桓的母妃身份不高,但是娘家十分富庶,当年也没少给她在宫中打通关卡。这位表兄姓胡,名安文,虽是个书生气的名气,但天生不爱读书爱经商,年纪轻轻便已经十分了得,如今在朝中当差,担着一个油水很足的肥差。好在胡安文家底本就深厚,在职期间也老老实实,没犯过大错,也算是在齐北斋这里露个脸。   胡安文被点名,起身一拜:“确有些水土不服,不过并无大碍,皇上言重。”   齐北斋摆摆手:“若是实在不适,还是多休息为主。”   这边正说着话,厅堂之外的湖畔另一头,隐约能瞧见影影绰绰的人群。   齐北斋立马就转移了注意力:“那一头是在做什么?”   太监去询问了一番,回来道:“启禀皇上,是娘娘们瞧见景色壮阔,思索着要在湖畔中那一处编排一支舞呢。”   齐北斋来了兴趣:“湖中起舞?”   太监笑笑,又补了一句:“皇后与嘉荫郡主也在,不知谁起了个头,想请嘉荫郡主来排舞。”   这一说,齐北斋倒是想起这么一茬来。   他们家的人,的确是会跳舞,那一支舞,他也许久没有见过了。   太监如何能不懂皇帝的心思,赶紧道:“皇上可是有雅兴?”   齐北斋的笑容沉了沉,还是道:“论起来,嘉荫应当是会跳舞,也不知道丁凝那丫头会不会。”   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胡安文忽然启奏:“启禀皇上,微臣此次寻得一批上等的木材,用来制作乐器乃是佳品,如今正巧有第一批做出来,若是皇上有雅兴,微臣即刻便去调取,供娘娘们编舞写曲。”   齐北斋一喜,兴致更浓了。之前胡安文的确是献过一批良材,制出来的古琴琵琶音调格外不同,乃属上乘。此刻他提议,齐北斋没多想就准了。   于是,皇后这一头很快收到了太监传来的话——皇上现在兴正浓,想听曲赏舞,听闻嘉荫郡主对舞曲颇有研究,不知能否现场编排一曲,至于乐器稍候就送到。   皇后倒是先愣了一下。   相传誉王的亲兵出征之前,的确是有一曲战舞,鼓舞士气,撼动人心。   但是如今还能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她无疑是的提了一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传话给齐北斋,还传来了这样的命令。   皇后有些尴尬的看了嘉荫郡主一眼,后者却表现的极其淡定,甚至很爽快的应下,只是委婉的表示,并不精通于此,只能尽力,献丑一回。   妃嫔们听说是皇上钦点要看她们排舞,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来,很快,胡安文安排人送来了最新的乐器,按照各宫娘娘擅长的挑选。   彼时,万氏坐在皇后身边品茶说话,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   胡安文转过头,目光精准的锁定在万氏的身上,迈着步子就走了过去。   “微臣给皇后,嘉荫郡主请安。”   皇后说话到一半,笑着看了胡安文一眼,道了声辛苦,然后向万氏介绍这个胡安文。   不料胡安文勾唇一笑:“其实,微臣与嘉荫郡主,应当算是老相识了。”   此话一出,皇后楞了一下,连边上排舞选乐器的众妃嫔也好奇的往这边看过来…… 第190章 旧情   嘉荫郡主竟然和胡安文认识?   胡安文双手交握稳稳地站在万芙面前,眼神微垂,并未直视万芙。反观万芙,对胡安文忽然冒出的一句话毫无波澜,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皇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了一句:“胡大人与嘉荫郡主是旧识?”   胡安文微微一笑,并不做解释,可刚才明明是他先提起来的,现在反而避而不提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想要嘉荫郡主亲口承认些什么似的。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有心之人更是将这个场景看在眼里,细心揣度。   万氏依旧是神色不变,淡淡道:“早年间与胡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到。胡大人从前就对木料生意十分精通,如今挑选乐器木料也如此得心应手,实在是叫人敬佩。”   胡安文的笑容溢出了几丝冷意:“郡主过誉。”   乐器选好了,胡安文转身离开。几个妃嫔聚在一起,说起了这个胡安文。   胡安文如今还未到不惑之年,听闻是俞王母妃那边的远房表兄,擅长经商,尤其擅长木料生意,这些年当差攒下了不少老婆本,偏偏至今还是未婚之人。   胡安文转身之际,甚至有几个妃嫔还觉得他独有一番姿色,虽不再年轻,可身姿挺拔,举止有度,年轻只是必然是祸害少女的风流人物,只是这样的人物竟然还是单身一人,难免惹人遐想。   等到胡安文离开,皇后并没有再提他,而是向万氏请教起了编舞的事情。   万氏无奈一笑。   誉王亲兵征战前的那曲战舞,她实在是记不清了,还是前些年蜀州太守点名阿凝跳过一曲,这曲子讲究精气神,阿凝如今发了病,不适合做消耗体力之事,所以万氏只字不提,只能靠着隐约的记忆来编排舞曲。   事情都交代下去了,齐北斋这边欣喜的开始等待舞曲开始,这份愉快的心情之下,谈的事情也多了。齐桓察觉到胡安文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想了想,还是找来一小厮前去询问。   如今胡文安是个不可多得的助手,能在皇上这里谋一个好差事也好,今日正是好机会,他胡乱跑什么呢。   另一边,得知要编排舞曲,还要加入战舞的格调,太后带着丁凝前来瞧新鲜。好在皇后清楚万氏也是个不能劳累的,所以只是让万氏对舞曲做一些指点,并未亲身上阵来掩饰。丁凝一看这个架势,“咦”了一声,引起了太后的注意。   “怎么?你连这个也有兴趣?”   丁凝想了想,嘿嘿一笑:“从前只见过现成的舞蹈,如今瞧着人从排舞开始,新鲜嘛。”   太后轻轻一笑,点了点她的脑袋。   一边的永宁看的牙痒痒,哼哼:“这都没见过,还好意思说出来。”   丁凝眨眨眼:“怎么永宁姐姐时长编舞跳给人家看吗?对编舞的情形十分熟悉?”   这是暗讽她是个舞姬?   永宁一跺脚:“你骂人!”   皇后转过头,寻着争执声看过来,不等她说什么,太后已经先镇压了:“你们两个小点声,别惊动了那边,耽误进程。”   丁凝无心吵架,冲永宁眨眨眼,笑眯眯的跟太后乖巧点头。永宁没站到上风,心里气急。   这个小贱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帮她!   一个宫女神色慌张的出现在了凉亭之外的九曲回廊上,她手里端着一杯茶,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丁凝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可疑的宫女。只见她混在前来伺候的宫女之间,走到了万芙的身边,将茶水递给她。   就在万芙接过茶水时,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又紧接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敛了笑容,茶杯段在手里没急着喝下去,而是将什么藏在了袖子里。   “瞧什么呢?”太后瞥了一眼过来,丁凝赶紧收回目光,还是被太后捕捉到了痕迹,她看了一眼万氏,笑道:“你母亲虽然带病在身,但这身子到底还是比哀家这个老人家强一些,她整日呆在屋子里反而不好,放心,累不着她。”   丁凝连连点头:“安仁记住了。”   舞曲编排的十分热闹,仿佛终于将到宝华东苑的行程推到了一个最热烈的沸点,就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万氏在杜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那里。   丁凝凑到太后身边打了声招呼。太后摆摆手,示意她随意。   永宁眼尖的瞧见了丁凝的异常,也悄悄地跟着离开。   她坚定地认为,这对母女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想来套取皇上和太后的欢心,她绝不能让她们如意!   万氏离开了湖畔之后,左转右转,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胡安文高大清俊的身姿在一株菩提树后半隐半现。   万氏对杜嬷嬷交代了一声,杜嬷嬷留在原地,万氏独自走了过去。   胡安文很快发现了万氏的脚步声,转过头来时,男人深邃的眼眸中尽是隐忍的情绪。   万氏看着他,十分的淡定,好像真的只是来会一个普通友人的邀约。   “我原以为,你如今身份高贵,并不愿意来见我这个旧人。”   旧人二字,用的有些暧昧了。   万氏微微一笑,“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本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想一想又觉得多余。”   胡安文的情绪成功的被万氏这一句话点燃了,他三两步走到万氏面前,逼视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万氏下意识的要往后退一步,胡安文一手揽住她的腰,毫无顾忌的将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万氏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语气带上警告:“胡安文。”   胡安文反倒笑了,这笑容狠厉而又不甘心:“终于不跟我装模作样了吗?”   “嘉荫郡主不是已经跟丁家的如意郎君和离了吗?我未娶,你未嫁,就算真的叫人瞧见我们两个在一起,有什么暧昧,又有什么好怕的。”   万芙慢慢的伸出手,态度坚决的把胡安文推开了。   胡安文这一次没有勉强,方才那一阵激动的质问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被万氏推开时,他朝后踉跄两步才站稳。   “胡大人是俞王的左右手,万芙身份尴尬,胡大人若是执意如此,只怕会有麻烦的是胡大人。”   胡安文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万芙,心里那些不愿意承认的猜测,好像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若是胡大人没有什么别的重要事情要说,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   万氏转身之际,胡安文叫住了她。   “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万氏背对着胡安文,虽然神态淡定,但是一双手已经不自觉的紧握。   胡安文站在几步之外的距离,把那个疑问问了出来:“当年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嗯?”   他的一句话,将两人的思绪都往回拉了许多许多。   那一年,万氏主动离开丁家,在外流浪多时,遇上了一个姓胡的游商。他也行商,且多做木材生意,交友满天下,家财万贯,对当时无依无靠的万芙一见钟情,泥足深陷。   那时候的万芙就像是一颗捂不化的石头,明明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健谈又活泼,吸引人慢慢的靠近,但是在男女之情上,敏感紧张的要命,稍微碰一碰便将自己整个缩起来。   他花了很多的时间才慢慢的了解这个女人,慢慢的让她接受自己。   只是胡安文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大婚之日逃婚,还是跟她所谓的青梅竹马逃婚。   他自小就是商场上的天才,在一众兄弟之中最为出众,要嫁给他的姑娘能绕城三圈。可是他从来没有将谁看在眼里。   来去官商两界,他深知做官的未必就是高高在上,也知道经商之道未必黑白分明。一路走来,他从未对任何人打开过心扉,唯独这一人。   可她还是走了,走的决绝果断。   若真的只是情感上的抉择,真的只是他输给了一个青梅竹马,那他便认了。   没想时隔多年,他再见到她的时候,竟然是誉王之后,当朝郡主。   当日郡主回朝闹得满城风雨,俞王又因石碑之事想到了是太后帮着誉王余孽做的手脚,胡安文对前尘往事了解了些,知道无论是老俞王还是如今的俞王,都与这位郡主之间不对付,可为什么这位郡主偏偏是她?   那从前的那些接近,那些亲昵,都只是一场戏?   “万芙,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你不让我纠缠你也可以,你给我一句明白话,当初,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与俞王一族的关系,所以才……才……”   万芙缓缓转过身来,流波深眸中染上了几丝笑意。   这个笑带着嘲讽和默认。   更如当头棒喝,狠狠地击向胡安文。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与你的缘分已经断在十几年前,今生的路各走各的,再无交错,若你实在要定我一番罪过,我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左右我也并未成为你的妻子,不是吗?”   万芙的话说的冷情极了,说完便转身就走,彻彻底底将胡安文最后一丝希冀踩在脚底,践踏入泥。   胡安文站在原地,一双拳头慢慢紧握。   各走各路?   你想的美! 第191章 秘密   万氏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刚拐过一个回廊的时候,不在猛的一顿:“谁在那边?”   她的语气有些冷冽,不似平日里的温和平静。   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让杜嬷嬷看守在一边,按理来说杜嬷嬷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出现在这里,可是现在这里有人,那就极有可能是因为来者让杜嬷嬷都不敢惊声打扰。   从旁走出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容烁负手而立,神色淡然,在万氏的瞩目中慢慢走出来:“岳母。”   万氏眉头一紧。   刚才的事情,他显然是都看到了。   “你怎么在这里,没陪着阿凝吗?”   容烁淡淡一笑:“方才阿凝来找小婿,说母亲中途离席,也没带什么人跟在身边,唯恐是编舞操劳,出什么意外,这才四下寻找,阿凝……此刻应该寻到另外一头了吧。”   万氏心领神会,“我无事,只是方才人多,所以出来透透气,不想遇到了胡大人,所以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   容烁微微一笑:“小婿心中没什么疑惑,岳母不必特意解释。”   容烁越是这么说,万氏的心反而越是难以宁静,“容烁。”   “岳母。”容烁打断万氏的话:“小婿无能,未能手握什么事权,对从前的事情知之甚少,无从插手,但小婿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阿凝,让她无忧无虑,不必卷进那些她并不应该卷进的阴谋诡计里。”   万氏的神色随着容烁的解释,神情松懈了不少。   “既然找到了岳母,就让小婿送岳母回院中歇息吧。”   万氏了然的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容烁微微一笑,当真送万氏回去休息了。   另外一边,永宁惊魂未定的看着半路忽然跳出来的丁凝,又气又不甘心。   丁凝像是看什么新鲜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她:“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谁跟着你了!”永宁拔高调子反驳。   真是见鬼了,才跟了两步,这个丫头就不见了,然后忽然跳出来,吓死她了!偏偏让她发现了,什么都没有跟着,白费功夫!   想到这里,永宁又觉得是这对母女太狡猾了。   丁凝懒得和她浪费时间,越过她就想走,永宁看的生气,就在她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猛地伸手去推丁凝。   丁凝猝不及防,失去重心,眼看着就要掉到回廊下的水里,一个人影飞快的冲出来,捞起她的腰身将人勾了回来,永宁大惊失色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容烁,一时之间无从辩解。   丁凝吓坏了,窝在容烁的怀里呆住不动,容烁将人抱着,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冷冷道:“永宁公主,若是方才皇上和太后在此,你可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永宁看到容烁出现的时候,心里着急慌张,她怎么就这么背时?偏偏被容烁撞见?   “我……我不是有心的……”   容烁怎会因为她这孱弱无力的解释有所动容?他打横将丁凝抱起来,看也不看永宁,大步离开,永宁被刺激的不行,扎眼又扎心。   “容烁!你站住!”   永宁狠狠跺脚,将自己震得生疼,可是那个从前尚且会与她说说话谈谈笑的男人,此刻只是抱着他的小娇妻,充耳未闻的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永宁说不清楚自己是后悔多一些,还是生气多一些。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从小没教养的臭丫头,能得到容烁这样的宠爱!?   丁凝被人抱着离开,慢慢的从刚才的惊慌里面回过神来:“你怎么过来了。”   容烁淡淡道:“怎么,是嫌我妨碍了你掉到水里去玩一圈?”   咦,这种语气还真是讨厌。   “哪有。”她把人搂紧了些,正色道:“你找到我娘了吗?”   容烁表情不变:“嗯,岳母只是有些疲惫,现在已经回房歇着了。”   丁凝拧起小眉头:“你……就没有看到别人嘛?”   容烁:“什么人?”   “就是……其他的人啊。”   容烁弯唇一笑,用一种别样的目光审视着她:“你什么意思?”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醇厚温润的语调里染着询问的意思,丁凝看着他,反而语塞了。   讨厌,关键时刻为什么要以美色诱人!   左右万氏已经回去休息,她不用担心什么了。   “晚上……”   “晚上的佛法,你好好听一听,陪着太后听,千万不要又什么小心思想别的,太后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那可是要挨骂的。”   丁凝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容烁安排了,气鼓鼓的扭过头去。   聊不下去了。   舞曲集众人之才,编的十分的顺利,没多久就已经曲调相依,舞姿徘徊。皇后心思玲珑,索性让宫人们去备一场晚宴,君臣共乐。齐北斋对这个决定很满意,也越发觉得容皇后知心得体。   宴席开始准备,除了宴席上面的菜肴瓜果之外,歌舞乐曲也不能少,因着妃嫔一起编曲排舞还是第一次,全凭兴致与氛围所成,掌事太监将这当做了晚上的压轴表演,表演之后还有烟火盛会,届时当是十分热闹的。   部分的安排传到光禄寺和商会这边的时候,丁永隽很快就忙开了。华氏在房中焦急的等待了一阵子,终于等回了苏嬷嬷。   “夫人,今天晚上的晚宴之后,皇上似乎还要与群臣商议国事。”   这个不奇怪,齐北斋不算是昏庸好玩的帝王,容皇后与他相处自有一套方法,她善解人意的松懈,齐北斋自然会紧张,所以晚宴之后一边赏夜景一边商议国事并不奇怪。   华氏的一颗心落了一半,连连点头:“好,好,今晚一定要好好地准备,阿婕能不能成,就看今夜了。”   苏嬷嬷:“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再去打听,有任何变动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华氏琢磨了一阵,压低声音:“你将阿婕给我找来。”   万事俱备,若是败在她这一截,那就功亏一篑了。   丁婕过来的时候,华氏坐在桌边,一双眼睛都熬红了。   丁婕愣了一下:“娘,您怎么了?”   华氏看了她一眼,忽然起身直接跪在她面前,丁婕吓了一跳:“您这是做什么?”   华氏死拉着丁婕,沉声道:“阿婕,从小到大,我将你当做心头宝来护着,教着,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丁婕的表情一点点淡下来,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她回答。   华氏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情愿,不情愿被我安排做那些事,不情愿去争什么斗什么,可那都是因为从始至终我都将你护着,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华氏紧紧抓着丁婕,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阿婕,你知道出身低的女子,究竟有多不幸吗?”   丁素没说话。   “你出生在丁府,吃穿不愁,是府里嫡出的大姑娘,纵然有万氏和丁凝,可是你依然是府里最尊贵的姑娘,为什么?是因为我!因为我这个做母亲的护着你,养着你,不叫你受一点点的委屈,不叫你被人看低一分!”   “可是也仅仅只是在丁府内……”   “我是镇远侯府的姑娘,那些嫡出的姐妹,从来就看不起我们这样庶出的姊妹,不对,在他们眼里,我们和丫鬟一样,没有地位没有尊严,我们甚至不值得镇远侯府用爵位和面子来撮合一段好的因缘,若我们出嫁,也只能嫁庶子,最好一些,也是嫡次子。可是凭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出生不能选择,我们这一生就被盖棺定论了吗?”   丁婕喉头一动,声音有些干哑:“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华氏想也不想的就肯定下来:“出身低的女子,如何高嫁?你以为谁都能像我这样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吗?阿婕,你是我用尽心血养出来的孩子,你以为我全都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不希望你也走我的这条老路,我希望你能平步青云,能过上真正养尊处优的好日子!”   “今天,就算是我这个做娘的求你,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丁婕眼神几番闪烁,良久,她一如从前的每一次顺从一样,将华氏搀扶起来:“娘,您先坐下。”   她的转变仿佛让华氏看到了什么希望,被搀扶起来后,华氏握住丁婕的手:“你是娘的女儿,娘永远都会给你做最好的安排,你信不信娘?”   丁婕抬眼,平静无波的眸子看着这个日渐陌生的母亲:“当然信。”   “那好。”华氏松了一口气,嘱咐道:“你的行囊里,准备了几件新衣裳,你最喜欢的琴也一并带着,今夜你准备好,在妙华园的湖心亭那里候着,到时候该怎么做,娘会教你的,知道吗?”   丁婕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华氏急了:“听见没有。”   好半天,她才点点头:“女儿明白。”   好了,好了,一切都要安排妥当了,华氏依旧紧握着她的手,欣慰轻笑:“好,知道就好……” 第192章 晋升   容烁把丁凝放在了房间里,专程安排了闵星来看守。   丁凝抓着他的手臂控诉:“你难道要把我关到晚上才放我出去么!你这样子是软禁我,你仔细我跟太后告你一状!”   容烁理了理她的衣裳和头花,赞同道:“那你这一状要好好告,现在就在这里好好想想该怎么告才告的精彩些。我已经吩咐闵星,到陪伴太后听佛经之前,你都不许出去乱跑乱惹事,别想跟闵星耍性子,他可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若你真的生气,等回来了冲着我来。”   容烁这样的人,何曾这样做小伏低,换做任何一个人,丁凝都不怕跟着人周旋,偏偏这人是容烁,他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拿捏的精准无误,让她憋着一股子气都无处可撒,只能自己一点点的消化掉。   容烁将她所有的小心思小表情都看在眼里,忍着笑意,双臂箍着她抱在自己身上:“不要可劲儿的生气了,陪着太后听佛经也是要打起精神的,与其生气,倒不如好好地吃点东西,睡上一觉,稍后才有精神。”他哄起人来简直没有底线,丁凝的脸色终于绷不住,又不想让他得逞,推开人蒙头就睡。   容烁笑了笑,让桃竹去准备些吃的,这才离开丁凝的小院。   容烁到齐北斋这一头的时候,气氛竟然十分的融洽,胡安文已经回来了,讲到地方百姓用自己的方式开创出的有利于农田水利的法子,令齐北斋十分的愉悦。胡安文非常的聪明,他很清楚齐北斋身为一朝天子,那些花里胡哨的措辞已经听了太多太多,纵然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赞美。   相反的,若是从百姓如何安居乐意,群策群力的将日子越过越好,才是真正从实处让齐北斋听到什么叫做“国泰民安”,什么叫“治国有方”。显然,胡安文这一招出的很是精妙,把齐北斋哄得龙颜大悦,连连要让胡安文入朝为官。   在场的朝臣都屏息不敢言语。   近几年来,齐北斋非常重视提拔年轻的官员,经过试炼之后,甚至会放到一些重要的位置来担当大任,胡安文虽然是俞王母妃的远亲,多少沾亲带故的算是个皇亲国戚,但是从严格上来说,还是个商人。这样提拔入朝为官,实实在在是第一次。   更何况,胡安文是俞王的人。   这么多年来,胡安文从来不涉及朝政之事,一些认识他的朝臣满以为他这一次还是会拒绝,没想到胡安文在沉思片刻之后,竟然主动谢恩。齐北斋稍稍有些意外,但原意不改,当真让他入工部做事,重在勘察全国水利农田的事宜,若是能因此在治理每年都有的洪涝之灾上有所成效,那便是大功一件了!   看到容烁来了,齐北斋赶紧将人招到身边,一起说话。   秦泽抱着茶杯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纵然周围的朝臣再怎么眼神交流,他也不置一字半语。   这与秦泽往日里的作风实在是不太相似,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官员趁机酸溜溜的开口。   “秦大人自来都是高见连连,怎得今日倒是一言不发了?总不至于是不懂什么农田水利吧。”   穆国公扫了一眼秦泽,淡笑道:“秦大人今日的确是格外的沉静,我曾听说秦大人年轻有为,做事情雷厉风行,是个年少有为的英才,本以为今日能听到秦大人的高谈阔论,不想竟是这般,莫非秦大人有什么心事?”   秦泽放下茶杯,弯唇一笑:“诸位大人就不要在皇上面前嘲笑了,皇上慧眼识才,能做到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乃是明君眼光,方才微臣只是心中略有感慨,唯恐僭越触怒龙颜,方才犹豫该不该说,能不能说。”   这番话成功的引起了齐北斋的注意,也让刚刚落座的容烁觉得后脖子一凉。   齐北斋一挥手:“秦卿有话不妨直说,朕倒是十分想听听。”   果然,就听到秦泽道:“有才之士精忠报国乃是实现自身价值的不二之选,但其实吾等皆是凡夫俗子,上要报国之余,下亦要养家。一身才学,往俗了说,也是傍身之本,以才学报国养家,所以微臣并没有众位大人说的那般恣意潇洒,无所不能。真以才学养情操之人,才是不可多得。旁人不说,就说信国公府的少国公便是如此。少国公出身尊贵,自然不比微臣这等上要精忠报国,下要俸禄养家之人来的操心,如今更是迎娶身份尊贵的安仁县主,才是真正令人羡慕之人。”   秦泽这番话,说的简直微妙极了,放眼整个朝堂,没有人敢这样说,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没想秦泽刚刚说完,片刻的沉默之后,齐北斋忽然哈哈大笑,连连鼓掌,三呼妙哉。   齐北斋看容烁,一直都是越看越喜欢。   其实年前的时候,太后也提过关于容烁的任用。这孩子是皇后的亲侄子,信国公府多年来循规蹈矩,从不结党营私,他都看在眼里,容烁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都能因为老俞王的面子,给如今的兄弟一份薄面让他安安心心当一个宗亲王爷,又怎么会放任容烁这样有真才实学文武双全的才俊闲在家中?   可是信国公府有时候小心的过了头,他身为帝王,既不能斥责这种过于谨慎的衷心,又实在是被这种耿直的衷心弄得有些头疼。   秦泽摆明了就是在说容烁养尊处优,现在美人在怀,一身才学武功不用养家不用报国,纯劈情操了。   齐北斋被逗乐之余,正好把话题转个方向。是以,他立马就提到了容烁之前剿匪的事情,这件事情他是有实实在在的功劳的,齐北斋老早就想把人提起来任用,今日用了胡安文,那就顺水推舟,把容烁也给用了。   “你这小子,得了闲工夫就爱跟着你夫人到处晃荡,男儿大丈夫,有大事要做,你简直是丢国公府的脸,也糟蹋了你爹娘多年来对你的培育,皇后对你的期望!”齐北斋难得对容烁用这么重的词来教训,不仅仅是说给容烁听,也是说给在座的某些人听,成亲就成亲,谁还没个女人,天天抱着女人撒狗粮是要做什么?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秦泽喝了一口茶,老神在在。   周世昭玩着手指头望向一边,蛮不在乎。   皇帝有心抬举的人,其他人不会不给面子,更何况俞王凭借一个远亲占了便宜,也不能让他们一方独大,所以现在一听到皇帝提到容烁,不少大臣都站出来对容烁一阵赞扬。   穆国公听着这些赞扬,心中忍不住冷哼。   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走运,当初原本是想把他推上战场狠狠地吃个亏,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凯旋。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能首战告捷,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今日皇帝有心要抬举容烁,纵然他再看不惯这个顶多是运气好了些的臭小子,也不会那么傻的去触霉头,对这件事情提出反对意见。即便容烁真的入朝围观,也改变不了什么,走着瞧吧。   容烁有功是事实,这么久以来也没有真的担任什么职务,齐北斋说道兴头上,以不再让容烁玩物丧志,整日与娇妻霍霍为由,愣是把他提到了御前,做一个副都指挥使。   这是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地下历练啊。   信国公闻言,吓了一大跳,可是齐北斋已经在跟容烁正经八百的做交代,朝臣也纷纷道贺,最重要的是,容烁这小子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竟然完全没有反驳,欣然接受这个提议。直到齐北斋提及信国公,假模假样的要询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信国公才惶惶恐恐的谢恩,并且勒令容烁要好好当差,不要出错。   容烁恭恭敬敬的叩首谢恩,落座之时,漫不经心的看了秦泽一眼。   秦泽已经重新抱起茶杯,在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微微托起茶杯一敬,以示恭贺之意。   一个东苑之行提了两个有为之才,齐北斋的心情好了很多,随着天色暗下来,晚宴即将开始,齐北斋被连日阴雨扰乱的心情不复存在,整个人神清气爽,对晚上的舞曲及烟火都期待起来。   晚宴开始之前,丁荃和丁素结伴去找丁婕,以她们的身份,别的事情做不了,但是带着丁婕一起看看烟火,瞧瞧舞曲的能力还是有的,可是没见到丁婕,就被苏嬷嬷给挡回来了。   “大姑娘身子不适,晚上怕是不能与两位夫人一起了。”   丁素和丁荃对视一眼,露出担忧的神色:“大姐染了什么病吗?”   苏嬷嬷淡然一笑:“只是小小风寒,可是大夫人紧张,就让大姑娘养着,过些日子也准备给大姑娘张罗婚事,这时候自然不好出什么岔子。”   丁荃闻言,点点头表示理解。   丁素难得没有说什么,带着丁荃走了。   两人刚绕过一道弯,丁素忽然拉住丁荃往院子的后门走。   “干什么呀?”   “你不是功夫好吗?能带着我一起翻进去吗?”   丁荃:“翻进去?”   “是,翻进去,看看大姐。”丁荃看看周围:“二姐,你、你没毛病吧。”   “有毛病的是你,我想看看大姐,不看一眼我心里不踏实。”   虽然成了亲养的殷实了不少,但是丁荃的功夫底子还是很棒,两人一起翻进来,朝着丁婕的房间走去。   然而让她们没想到的是,丁婕的房间里面根本没人。   “苏嬷嬷不是说大姐生病了吗?人呢?”   丁素心里的担心越来越浓重:“娘到底想干什么……” 第193章 献媚   丁素的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现在一定要找到丁婕,确定她没有事情她才安心。   “阿荃,现在先找到大姐。”   丁荃被吓到了:“什么意思啊二姐。”   “先别问那么多,看到人才放心。”   丁荃不疑有他,赶紧跟着一起去找丁婕。   绕出院子没走多远,忽然撞见一个人。   宁无居套着件长衫,松松垮垮没个正经的模样,一只手提着鸟笼子,一只手拿着一把折扇,风格迥异,吹着小曲儿就走过来了:“哟,这是哪家的夫人呀。”   丁素见到他,心里多了个心眼——难道是宁伯州带着大姐出去了?   “宁先生也来了。”   宁无居眉毛一挑:“怎么的。我不能来吗?”   这老头,越来越难相处了,丁荃心里嘀咕,要是大姐嫁过去了,要侍奉这样脾气古怪的家翁,那可不得哭死哦。   丁素见宁无居不像是在帮谁打掩护的样子,便不再多做停留,福了一礼就要走。   宁无居哼笑一声:“等等。”   叫住两人,他绕了过来,“你们两个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能随便乱走。”   丁荃心里嘀咕:你刚才不就是在乱走么!   宁无居像是听到她的声音了似的,“我跟你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丁荃:“……”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到底在干嘛?我方才看你们像是在找什么宝贝似的……”说到这里,宁无居眉眼一笑,十分之八卦:“在找什么宝贝呢,带着老头我一起啊。”   丁素隐约觉得她们要是不说实话,宁无居能一直赖着到明天早上,无奈之下只好如实道来:“方才我和阿荃想找大姐一起去参加晚上的晚宴,没想到大姐人并不在此,我们担心大姐是在这里面走迷着路了,又担心出什么意外,这次外出来寻找。”   宁无居一听到是和丁婕有关系,立马严肃起来:“哟,是那个小丫头走丢了?”   之前宁无居绑子上门,流露出了对丁婕极大的好感,现在听到丁婕不见了,也可能在园子里面走丢了惹上什么麻烦,紧张也是正常。   丁素本以为宁无居是要帮着找找人,没想到他老人家已经大手一挥做了决定,“你们两个也别找了,这里我熟悉,我来找人,你们两个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找到人之后我会找人告诉你们的。”   丁荃:“这怎么行?我们一起找呀!”   “找找找什么找,你认得路嘛?”然后不由分说,挥手赶人:“两个小丫头片子,比起你们大姐也就半斤八两,丁婕那丫头会迷路,你们两就不会了?行了行了别惹乱子了,赶紧回去!人交给我!”   丁荃刚要张口,丁素扯了她一下,抢白道:“那我们就先回去等着了,宁先生,有劳了。”   宁无居嘿嘿笑着,提着自己的鸟笼子跑了。   丁荃:“二姐,你真的放心让宁先生去找人嘛?”   丁素弯唇一笑:“宁先生我未必放心,可是宁伯州我放心啊,我想大姐现在应该不是和宁伯州在一起,他现在一定是赶去告诉宁伯州,让他去找人。”   丁荃垮下脸来:“那还不是一样的找。”   “媳妇儿!”远处,周世昭瞧见了丁素,立马积极地蹦过来:“你怎么在这啊!”   丁荃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现在的周世昭了,他怎么就没长一条尾巴呢。   周世昭满眼都是丁素,完全忽视丁荃,兴致勃勃的拉起她的手:“那边有晚宴,娘等着你一起呢。”   “哎……”丁荃眼看着人被拉走,拦都拦不住。   周世昭嫌恶的看了一眼丁荃伸过来的手,直接挥开:“嚷嚷什么,老秦等会就要来找你了的!别瞎跑知道吗!”   啧啧,这语气。   一转脸,又是满脸欢喜的盯着丁素:“媳妇儿,走吧。”   丁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嘱咐丁荃在这里等着秦泽来接,便和周世昭先行离开。   丁荃总算是见到了一回“大变活脸”,周世昭这个狗腿子,原来还对二姐不理不睬,惹得二姐去追这跑,没想到如今竟然已经如此没有骨气了!   “站在这干什么?”秦泽清冷的声线打断了丁荃的胡思乱想,她扭过头,就看到一个高瘦清隽的身影。   秦泽一直都是这样,淡定自若老神在在,可是他这些冷漠都是表现在外头的,其实他也有七情六欲,情绪不必任何一个人寡淡,有时候,她竟会为自己能看到这些,而旁人只是望而生畏的评论一句孤高之才沾沾自喜。   出神间,人已经走到面前了。   秦泽拧着眉,双手捏住她细嫩的小脸蛋:“还发呆?”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荃吃痛,委屈巴巴的打开他的手:“你一点都不温柔!”   秦泽看了一眼刚才周世昭夫妇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认真的,还是皮了?”   丁荃脸一红,秦泽的语气和声音,说出“皮了”两个字的时候,莫名的就带着一股子挑逗的味道,接连让她想起自己月事完毕之后的狼变之夜。   秦泽染上情和欲望的脸简直迷人的让人想起来就脸红心跳。   “这里人来人往的,不要胡思乱想。”   丁荃一个激灵,望向秦泽的时候,男人的脸上全是戏谑的笑容。   她一急,推了他一下:“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秦泽也不生气,顺势握住她的手:“嗯,你随便想,别人不知道的。”   丁荃已经被调侃的无地自容了,低着头报复似的用力握着秦泽的手,可秦泽像是不怕疼似的,眉头都没动一下,最终,丁荃使出来的力气,全都被秦泽反作用在自己的手上,更像是被他紧紧握住了一般。   “稍后的宴席你应该吃不好,我已经让正安准备了一些小菜点心,宴席上就不要苦恼根本吃不好了,回去没人了敞开吃。”   丁荃心头一热,什么小想法小心思都烟消云散。伸手抱住他牵着自己的那条手臂,雀跃的跟着走。   秦泽的目光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唇角压下去的弧度又无声的扬起。   这一头,群臣和女眷们已经纷纷入座,等待开席。   重新修葺后的宝华东苑果然是华丽非凡,到了晚上,何等放在湖里,随着引水而入的九曲回廊飘荡着,简直是一道不凡的风景。   延伸到湖中心的戏台子朝着宴席的方向,荷花灯五步一盏,从戏台向两边的回廊延伸开来,伴着雨后的荷花清香,再美妙不过。   齐北斋的兴致被烘得很高,等到乐曲响起,几位擅舞的宫妃盈盈而入之时,齐北斋完完全全的被吸引住了。   不得不说,加入战舞调调的舞曲,平白多了几分英气与振奋人心的节拍,而这首战舞,知情人都知道是从誉王军里传出来的。   有些好奇心重的人都忍不住往嘉荫郡主和安仁县主那一头望,结果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姿态高冷端坐在那里,一个嘻嘻哈哈,哄得太后笑的前俯后仰,惹人羡慕。   也有心思缜密的人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齐北斋不算是昏君,为了美色胡搞乱搞的情况还从未有过,且后妃都是皇帝的女人,纵然再能歌善舞,那也不是能随意的在群臣面前表演的。   眼下齐北斋非但让跳了,还是跳给所有人看,这舞曲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誉王军的战舞改编而来,还由擅长舞蹈的宫妃亲自来跳。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从前的事情,他做皇帝的都不在意了,其他人也不能再逮住不放。   安仁县主的夫君容少国公虽然也是身份尊贵,可是多年来从未如真正入朝为官担个什么职务,就在今日,这少国公竟然领了公职,还是皇帝眼皮子底下的职位,往后平步青云简直易如反掌。   啧啧,这郡主母女,还是惹不起,惹不起。   一曲舞罢,齐北斋带头叫好,场面一阵热闹。   太后有些感慨:“哀家虽然从未上过战场,可是这曲子刚劲有力,仿佛能瞧见那些将士们保家卫国的姿态一般,想到他们血洒沙场,就叫人惋惜。”   “可是没有他们,又何来太平盛世呀,世上的事情本就是一物换一物,被保护的人,是因为上一世的福报,才有了这一世的安稳,太后不必耿耿于怀呀。太后如今有此尊位,那就是佛陀下凡,福星转世。”   丁凝的好话一车一车,张口就来,什么都能绕到太后身上,皇后笑着摇摇头:“看来安仁的佛经没有白听。”   晚宴的氛围极好,齐北斋也彻底的扫清了坏心情,准备择日回宫,至于今日,先是得到了几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紧接着又是这般有趣的晚宴,看着起舞的爱妃们,齐北斋就有些心猿意马。很快便决定,今晚再放松放松,等回宫之后再勤政便是。   因为兴致好,齐北斋喝得有点多,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也越浓烈。等到群臣散去,回寝殿的路上,心腹太监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皇上今日可有想要招寝的娘娘?若是皇上睡意不足,今日那些伴舞的舞姬兴许能来给皇上解解乏。”   齐北斋心中过滤着美人,正准备开口,忽然想起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齐北斋一愣,“何人弹琴?”   太监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花园里头亮着的灯火:“皇上,好像是那一头的。”   齐北斋心里来了兴趣。   不是没有女人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耍一些心思,他看在眼里,即便什么都不用承诺,便能欣然的享受这些女人的献媚。   左右他今日有了兴趣,便差太监去瞧。   不多时,太监小跑着回来:“皇上,来人道是光禄寺那边随行货商的家眷。”   家眷?那边是平民?   齐北斋:“把人带过来。”   太监很快来找人,丁婕的琴音戛然而止,眉头微微蹙着,苏嬷嬷借着帮丁婕抱琴的功夫,低声道:“姑娘,这是夫人费劲了心血为您准备的,您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第194章 打乱   丁婕今日是认真的打扮过的,衣裳精致华丽,发饰讲究,婷婷袅袅抱琴而来,在夜色的映衬下格外的美艳动人。   齐北斋看到人的时候,眼前不由得一亮。   “方才就是你在弹琴?”   丁婕点头:“是。”   “你的曲调十分特别,是从小学琴吗?”   “抬起头来。”   丁婕微微抬头。   齐北斋一愣。   方才只被琴音给打动,看了人才觉得熟悉。   这不是……安仁那个小丫头的姐姐吗。   莫非是她把人带来的?   “大晚上的,怎么在这里弹琴。”   丁婕:“宝华东苑精致华丽,夜景更是世间少有,民女从未见过,便心生喜爱,擅自抚琴,惊扰了圣驾,民女罪该万死。”   齐北斋摆摆手:“哎,你的琴技不错,堪称天籁,怎么能说是惊扰。你方才弹得曲子是什么?”   “听闻今日众位娘娘合力编纂了一曲特别的舞蹈,民女隔着远远地距离都能听到曲子的美妙,生了玩心,擅自改编了一番。”   “哦?”齐北斋来了兴趣:“方才我还没听完全,你完整的抚一遍听听。”   大太监给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纷纷开始动作,摆桌椅摆琴,甚至还十分妥帖的上了一份新的熏香。   琴音伴着袅袅熏烟,在这沁凉的夜色中,味道都能变得浓郁一些。   丁婕在太监们的安排下入座,齐北斋已经摆出了听曲子的架势,双眼微阖靠着椅子,抱着手臂的手手指轻轻点着。   丁婕双手按在琴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细嫩的手指波动琴弦之时,齐北斋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丁婕的琴艺不俗,铮铮之音仿佛能将夜空划破,将白日里的恢弘舞曲重新展现在眼前,与其说是改编,不如说是升华。   她弹奏的曲子,要更上一层楼。   就在齐北斋开始正眼打量丁婕的时候,不知从哪一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笛声。   笛声悠扬,与铮铮琴音竟然配合的极好,在意境上更胜琴音单奏。   “何人吹笛?”   大太监心里一咯噔——难不成今夜那些姑娘家门都按奈不住,纷纷要用乐曲来留住皇上?可是架不住这一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呀,这一下子来几个,要怎么安排呀。   来事儿的小太监已经寻着琴音去找了,溜达一圈,竟然发现了在不远处以笛声合奏的宁伯州。   “是他?”得到消息的齐北斋顿时清醒了几分,心里那些刚刚升起来的旖旎心思一下子都没了,他皱起眉头,再瞧面前的女人时,那味道就变了。   这一曲合奏,连周围的宫人都跟着沉醉了。   仿佛是演练过一般,每一个节奏每一个音符都配合的恰到好处,悠扬且清脆,绵长亦动人。   一曲终了,齐北斋竟然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宁伯州被带了过来,神色淡定的磕头行礼。   齐北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弹琴的丁婕,果不其然,丁婕看到宁伯州出现的时候,神色从惊讶到复杂,从复杂到沉敛,显然是与他相识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湖面上飘来好些荷花灯,一看就知道是人有意放出来的。   齐北斋笑了一下,注意力也跟着分散:“今夜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睡不着了?荷花灯又是谁放的?”   不一会儿,容烁就带着蹦蹦跳跳的丁凝过来了。   “咦,这是在干什么呀?”丁凝的目光转来转去,看到丁婕很是欣喜:“宁先生,大姐?”   这语气,深怕旁人不知道这两人相识似的。   齐北斋看到她就乐了:“不是说晚上要陪太后听佛经吗,怎么又和你夫君混在一起了。”   丁凝摊手:“太后今日兴致高,晚宴之时多喝了几杯水酒,早早的就歇下了。”   齐北斋看了两人一眼,没好气的酸酸道:“灯是你们放的?”   丁凝双手合十一击掌:“皇上,原本安仁就是想和相公走一走赏赏夜景,没想到这里很软响起了特别好听的曲子,想着白日里还有好些做出来留着没放的花灯,便与相公一起放了呀。”   丁凝的嗓子本就软萌动听,“相公”两个字,是个女子都会说,偏偏她说出来,带着一股别样的情调,这情调有什么作用,看容烁那个臭小子一脸陶醉的样子就知道了。   最近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仗着自己新婚燕尔,腻歪起来的时候便丝毫不顾旁人的感受。   真是看着就心烦。   “哼,你们两人倒是会享受。”   丁凝完全不在意齐北斋的调侃,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丁婕身上:“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弹琴?”又看看神色正常的宁无居:“哦我知道了,大姐又在幽会宁先生,哼哼,这次是被皇上抓了个现行是不是!”   幽会?还又?   齐北斋警惕的看向丁凝,容烁微微侧身,挡住了齐北斋的目光,把丁凝遮的严严实实。丁凝冲着他眨眼睛,眼神里写满了:“我表演的好不好?”   容烁敛住笑意,转过身对齐北斋道:“安仁自来就是口无遮拦,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等不便打扰皇上雅兴,先行告退。”   “等等。”齐北斋拉长尾音叫住这两人:“朕说了让你们走了吗?”   丁凝探出头来:“皇上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齐北斋哼笑一声:“朕敢吩咐你么?过来!着什么急 。”   若说齐北斋方才还对丁婕存了点什么心思,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将丁婕看做和丁凝一样的晚辈了,试问谁能对自己的晚辈存什么鬼心思?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朕今日酒喝得有些多,这会儿脑子涨的难受,坐下陪朕说说话,都坐。”   这话,是连带着宁伯州和丁婕在内。   宁伯州神色淡然,还十分熟稔的做了一个请她入座的手势。花园的角落处,焦急不已的苏嬷嬷眼看着大势已去,今夜的准备彻底的泡汤,转身朝着华氏的厢房小跑离去。   这一头,齐北斋已经跟这群年轻人聊开了,因为丁凝和容烁实在是看的眨眼,齐北斋转移话题随口一问,才知道丁婕作为丁府的长女,至今还没有成亲。   “你这年纪也该成亲了,阿凝是你的妹妹尚且已经有了夫婿,你可不能再耽误了。”   丁婕起身一拜,认真道:“正因为家中妹妹出嫁,民女不舍双亲,家中又无能继承家业的男丁,民女这才想要多侍奉双亲几年。”   齐北斋偏头看了一眼大太监,早已经提前了解一切,就等着皇帝疑惑的时候来答疑的大太监谄媚一笑,轻声道:“丁家如今只有一位姨娘有子,也是走的仕途。”所说,丁永隽家业再大,眼下还后继无人。   齐北斋轻笑:“女儿家总要为终身大事操心些,你信不信,朕今日若是不过问了,没几日这个小丫头就要去翻墙凑热闹了。”齐北斋毫不客气的点出了丁凝。   丁凝弯唇一笑:“皇上能为大姐的婚事做主,那可就是天大的喜事!可是皇上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哪能整日为儿女私情做主的!”   齐北斋轻笑起来,他也就那么一说,还真没多管闲事到谁的婚事都要做主。   “方才朕听你们二人合奏的极为不错,你们先时可相识?”   “自然是认识的!不认识还能有这样契合的合奏,岂非是天作之合!”   容烁一本正经的苛责:“皇上没有问你。”   丁凝拧眉头:“皇上的确是没有问我,可是大姐和宁先生也未必敢回答呀。”   齐北斋无奈的摇摇头:“朕素来知道你话多闲不住,行行行,你倒是说说,他们怎么就不敢回答了。”   丁凝小眼神瞅了瞅容烁:“现在我能说了吗?”   容烁无奈一笑,不再拘着她。   丁凝嘿嘿一笑,大大方方道:“这还不简单,皇上您这么问了,他们说不相识,那这琴瑟和鸣的合奏难免惹人遐想,被人戳破说了谎,还落下个罪名,可说是认识,这幽幽深夜他们二人合奏一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私下在这里幽会,好在是皇上来了,皇上没来,这唾沫星子指不定多可怕呢!”   “哟。”齐北斋哼笑起来:“你想的倒是透彻呀。”   丁凝眸子一转,笑意加深:“皇上,您方才听曲子觉得好听,眼下看到人了,可觉得他们般配呀?”   齐北斋顺着这话多瞅了一眼,嗯,还真是挺般配的。   宁伯州,不正是白日里皇后与太后说的,要指给永宁的驸马人选吗?   齐北斋深知女子争斗的麻烦,赶紧抛开这个:“你方才还说朕的问题教他们难看,眼下你说的这个,倒是好意思?”   丁凝被反将一军,扭过脸:“安仁就是觉得大姐和宁先生般配嘛。”   齐北斋没往这个陷阱里面跳,搓搓手准备起身了:“今儿的曲子的确是惊艳,丁氏女,你琴技出众,不妨多教教这个丫头,让她好好找点事情,不要整日上蹿下跳,至于你……”话语指向宁伯州:“你义父那个老东西做事无度荒唐可笑,你是个人才,可不要学他乱来。”   宁伯州行了一礼,却没说话。   齐北斋知道宁无居的性子,宁伯州作为他的义子,他也没什么期待了,忽然就觉得这样的人配给永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啧,永宁这个驸马,要不要换个人来选选?   一行人送走齐北斋,宁伯州本想和丁婕说点什么,见丁婕神色凝重,遂没说什么直接离开。   丁凝蹦蹦跳跳的凑到丁婕身边:“大姐,好巧哦。”   丁婕舒了一口气:“人都走了,就不要再演了。”   容烁走上前来,将丁凝拉到身后,对丁婕礼貌道:“姐姐,此事是容烁安排,与阿凝没什么干系,若是姐姐恼怒,责怪容烁便是。”   丁婕心里苦笑,面上并无苛责。   丁凝在一旁还想说什么,容烁已经一把把她按住:“你今日该消停了,回去。”   “我、我送大姐啊!”   “姐姐不用你送,你跟我回去。”容烁将丁凝控着,对丁婕微微一笑:“姐姐请自便。”   丁婕点点头,示意容烁尽快带丁凝走。容烁提着丁凝,一直到看不到丁婕的时候才松开些:“你今日已经闹够了,别忘了是你求我我才带你出来这片刻的。”   丁凝张嘴就要反驳,容烁已经牵起她的手:“凡事过犹不及,至少在皇上这一头来说,对你大姐已经没了心思,只要不是皇上要的人,剩下的你还会怕么?”   这个理由简直毫无反驳之力。   “你怎么知道……我大娘会将大姐送到皇上面前来?”   容烁:“我不知道你大娘想做什么,但是我们都清楚你姐姐想做什么,想见什么人。”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容烁无声的把她的手握的紧紧地。   “阿凝。”   夜色寂静无声。   “报复一个人,或许会有片刻的痛快,但是一旦这份痛快迟迟不来,或是转瞬即逝,人就容易被这份执念和仇恨绕进去。凡事要知道适可而止。”   丁凝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轻哼一声:“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知道了不起啊!   “我还想去放放狠话呢。容烁,你说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执着?这么一门心思的去做哪些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容烁继续教育:“所以我才告诉你,不要将自己绕进去,那些将自己绕进去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可笑,但是被那份执念撑着,依然会不断地往前走,直至将一生耗尽。”   丁凝心里的那点小气焰忽然就消了。   “那……那还挺可惜的……”   容烁看着她情绪的变化,笑容加深:“是啊,可惜,也不值得。”   两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院子,进门之前,丁凝的手扯了扯他的。   “容烁,谢谢你。” 第195章 反抗   “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华氏愤怒的将东西全都砸到地上,将下人都赶了出去,连多年来侍奉在身边,全心全意效忠的苏嬷嬷都在华氏的疯癫之间被砸伤。   “夫人!夫人!”苏嬷嬷跪下来连连磕头:“您消消气,别这么激动!您的身子刚刚好,不能这样动气啊!”   “没用的东西!废物,都是废物!”华氏以泪洗面,“我怎么生了这样没用的女儿……我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都白费了。”   丁婕抱着琴走了进来,苏嬷嬷看到她,惶恐道:“姑娘,您快来劝劝夫人,她也是为了你好啊,您不能看着她这样子疯癫啊。”   华氏看到丁婕,一双眸子里满是愤怒:“废物,真是个废物!”   明明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她花了那么多的前去打通关卡,冒着生命危险区打听圣上的喜好,她原本对自己的安排很有信心,更对丁婕的琴技很有信心,只要一切进行的顺利,丁婕过了今夜就是皇妃,若是生下一男半女,后半生都有了依靠,而她作为皇妃的母亲,只要丁婕得宠,丁永隽说不定能入朝为官,而她就有望封一个诰命夫人。那时候,她的身份就再也不是底下的商贾之妻,更不是侯府的庶女!   闻讯而来的丁永隽脸上还带着一整日操劳后的疲倦,看到这个阵仗,他有些恼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太后的宝华东苑,我们能进这里,是光禄寺的人担着的,你若是惊动了贵人,光禄寺也跑不了!”   “惊动贵人?”华氏哭着笑了:“丁永隽,这个地方是宝华东苑最偏僻的院子,是贵人们的下人才回来这里私会的地方!贵人……哈哈哈哈……丁永隽,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丁永隽将华氏的疯癫看在眼里,这一次竟然再也没有逃避。   “阿婕,你先出去,我与你母亲有话要说。”   “你们都走!”华氏显然不愿意和他谈:“滚,都滚!哼哼……你们是清高才女,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只有我,我!哈哈哈……”华氏笑着颤抖,将泪水都颤了出来:“我是贪慕虚荣的女人,我是不择手段攀附权贵的女人!你们多清白,多高尚啊。所以你们这么瞧不起我是不是?哪怕我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哪怕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了你!”   “我要的不多……”华氏跌坐在地上:“我只是要一个身份,要我们都好……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万芙就可以,为什么丁凝就可以?他们多年来那般不受重视,甚至做了你丁永隽的妾侍和庶女,可结果呢?一认祖归宗,她们就能完完全全将过去的耻辱给抛开,心安理得的做郡主,做县主!为什么?就是因为她们出身皇族,因为身份!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为什么你们不懂呢。”   “你没做错。”丁永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可是夫人,倘若你真的大大方方的说,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让你自己逃离那个梦魇,这也就罢了,你为何要拉着阿婕陪你一起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华氏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丁永隽:“我为了自己的女儿打算,我不想让她变得和我一样可怜,要靠着手段爬上男人的床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有什么错?”   “娘!”丁婕脸色一变,想让华氏止住,但是此刻的华氏已经崩溃到了极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丁永隽,我做大的错,就是当初选了你!”   “若你觉得真的错了,现在止损还来得及,你可以放心,即便是你真的和离出府,丁府的家产,你可以分。”   “老爷!”苏嬷嬷有些害怕了,和离对女子来说不是小事,更何况到了夫人这个年纪,除非是死了丈夫,否则根本没有和离出府这一说!更何况不是谁都是嘉荫郡主,是皇上太后来主持和离出府,所以才会越发显贵,可是这个是不同的!   “爹……”丁婕有些不安的看着丁永隽:“娘只是一时冲动,您不要也说这样的胡话。”   丁永隽:“阿婕,我和你娘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丁婕这一次没有退缩,正色道:“正如苏嬷嬷所说,娘是因为受了刺激才会口不择言,爹您今日料理事情一定累了,就算有什么事情要和娘说,也该是休息之后心平气和的说,这里女儿会照顾,请爹您先回去歇息。女儿可以保证,一定会好好安抚娘,至少在宝华东苑里面不要生出事端,否则就像是你们说的,光禄寺别说保我们,他们自己都保不住。”   这一点说的中肯,丁永隽心里似乎也在逃避着和华氏的这段夫妻关系,沉默片刻后,默然的转身离开,只是在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一下,回过身来对华氏道:“既然身子不舒服,那就好好养着,什么事情都不要再管了,从今日起,阿婕的婚事交由我来操心,苏嬷嬷,好好照顾夫人,若是再生出什么事端,我拿你是问!”   苏嬷嬷身子一抖,默默地应下。等到丁永隽离开之后,丁婕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华氏,沉声道:“苏嬷嬷,今晚就带着我娘回府,她如今精神不好,你务必好好地看着她,让她好好养病,请最好的大夫开药。”   华氏猛地抬起头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嬷嬷也被丁婕的态度吓到了。   大姑娘怎么能这么跟夫人说话呢。   丁婕神色不变,还是那样的凌厉且坚定:“没有听到吗!”   苏嬷嬷犹豫起来:“大姑娘……您……您怎么能跟老爷一样呢……”   “丁婕……你没有良心!”华氏沉声控诉。   丁婕迎着华氏的目光,无声的苦笑:“娘,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不错,一个人的身份可能根本没有办法选择,也很可能用一辈子的力量都没有办法打破这一层身份,去得到什么新的更好的身份。可正因为这样,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仔仔细细的看一看自己所生的环境如何,面对的又是什么。你只活在那些给你带来悲伤地记忆里,忘记了所有的美好和珍贵。”   “我不想和你一样。”   “不错,我只是一个商贾之女,但是我并不想去逾越这个宿命,我对别人的世界并不好奇,对你追逐了一辈子的身份全无想法。哪怕我只是个商女,我也想将这一条路走的明明白白,欣然接受所有的得失,无愧于心。”‘   “你简直是疯了!”华氏摇着头,不可置信的大吼:“你真是疯了。到底是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是不是丁凝?是不是万芙?你被骗了,阿婕你被骗了!”   华氏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臂:“你知不知道,丁凝她一直在报复我!她手段高明,不漏痕迹,可是她的目的时要让我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她要为她娘出一口气,她要让我求而不得,让我这个做娘的痛苦!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不能和她站在一起,你不能被她说服!你知道我用了多少心血来培养你吗?我……”   “如果我也觉得,是娘你错了呢?”   苏嬷嬷有些怔愣:“大姑娘……”   华氏也呆滞起来:“你、你说什么?”   那一瞬间,丁婕好像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平和,像是独木桥的最后一步,踏上岸的那一瞬间涌生而来的感觉。   “你错了,从你算计爹,成为丁府的夫人开始,你就错了。你以为自己另辟蹊径,其实在你下嫁给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不再被侯府的人当做一个对手,一个劲敌。就像是娘您说的那样,人的出生是很难选择,更难得是改变,所以你用了一大半生的时间,却依然只剩下这一刻的不甘和咆哮。”   华氏扬起的手狠狠地扇了过去,可是并没有扇到丁婕的脸上。   丁婕的力量在顷刻间爆发,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华氏瘦弱的手腕:“放弃吧,娘。”   “不孝女……”华氏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来,“不孝女……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丁婕的眼神满是心疼,可是话语依然尖锐:“从今日起,您好好地在府里休养,我是您的女儿,也感恩您多年的培养与爱护,所以同样的,我不会让你出一点点的事情,但是女儿也希望,从今日起,娘能好好地,安安心心的做丁夫人。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情,请不要再纠缠。”   “你想软禁我?你做梦……你……”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华氏眼睛一番,晕了过去。   “夫人!”苏嬷嬷颤巍巍的去搀扶,“大姑娘,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丁婕微微蹙眉:“苏嬷嬷多年来在府中劳苦功高,如今也是时候好好享福,您这一头,我会好好的安排,马上会有新的下人来接替你伺候娘。”   “大姑娘……您是要赶我走?”   丁婕:“执念深的人,一个就够了。还请苏嬷嬷能明白事理一些。”   多年来,若没有没有这个老奴煽风点火,华氏或许还不会这样。   “缘竹,将我娘和苏嬷嬷送回去,再将之前找好的人安置在我娘的院子,不要让我娘随意走动,更不许她出事,要……要照看好。”   缘竹从丁婕身后走出来,低声领命。   华氏当天晚上就被带走了,一起走的还有苏嬷嬷。正如华氏所说,这个地方很偏僻,下人们幽会才会来这里,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丁婕处理完这些事情,收拾了房中的混乱,依然无心睡眠。从他们下榻的小院子出来,沿着石板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半晌,她站定,淡淡道了句:“出来吧。”   不多时,丁素从一旁走了出来。   “大姐……”丁素显然已经知道房里发生过什么,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现过。   其实丁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最后最果断的那个人会是大姐。   放在从前,明明她才是那个娇纵跋扈,与母亲对着干的人,可是面对母亲的咄咄逼人,她的娇纵跋扈悉数消失,选择了妥协,而一向温顺孝顺的姐姐,竟然会成为奋起反抗的那个人。   “娘……不会有事吧。”   丁婕低头一笑,“不会。”   “真、真的吗……”   丁婕呼出一口气:“我们的娘啊……比谁都爱惜自己,比谁都害怕失去一切。她不敢放弃,不敢疯癫,更不敢死,从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素素,你知道吗,直到将那些话全都说出来,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些事情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   她望向丁素,微微一笑。   趁黑的夜色背景下,这个黑宛若莹莹白雪,揉着一道直射心房的柔光。   “有姐姐在,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委曲求全的牺牲自己?”   “姐姐……”丁素心中一酸,上前抱住丁婕,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我现在一切都很好……都很好……”   丁婕摸着她的头:“当然好了,妹夫疼爱你得紧,叫人看了都羡慕。”   丁素挣开她:“可是我不会放任你一直这样,经过这一次,爹绝对不会再让娘随意的安排你,你和宁先生既然已经互通心意,为什么……”   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再往前踏出一步?   丁婕知道丁素是什么意思,她没有明确表态,只是笑着,一直笑着。   “素素,正如我对娘说的那样,生为此身,不妨就好好地用这个身份,认认真真痛快的活一遭,况且,我现在还不能成亲,我有我的打算。”   这个“打算”,丁素一点都不懂,丁婕也没准备解释。   “今日的事情,你记得抽空告诉阿凝一声。也告诉她,大姐希望上一代所有的恩恩怨怨,能真正的有一个结果。我并不怕偿还,而是不想在看到身边的人还要为了一个走不出的执念,将自己越绕越深。”   ……   宝华东苑之行,在一个艳阳之日收尾,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回宫。   谁料就在这时候,同行的六皇子忽然昏迷不醒,唇色发乌,俨然是中了毒的迹象!   太医被召集会诊,得出了一个令人心颤的答案——皇子这是中毒了!   齐北斋大怒,传令让人好好地彻查皇子中毒的缘由,完没有想到,这缘由竟然牵引到了六皇子随身玩具。   六皇子这个年纪,正是喜欢骑马打仗的年纪,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兜里揣着的全是小木剑小弹弓,还有心思巧妙的暗器机括,这些东西并不是第一次玩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然会因为这些东西中了毒。   太医的调查结果是——毒素是来自于皇子随身的玩具,问题就出在那些制作成玩具的木材上!   齐北斋当即找人来查这批木材的来源,结果令人意想不到。   这批木材,竟然是丁永隽负责采买送入宫中的那一批木材。   丁永隽被大理寺的人收押,整个丁府陷入一片混乱,下人们唯恐皇子有事自己要跟着陪葬,当天就卷财产逃走了不少,华氏被软禁,秦氏无动于衷,到了这个时候,只有丁婕一个人能撑着。   丁荃和丁素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要去打听,可是这件事情事关皇嗣安危,谁的面子都没用,连太后这边都明里暗里的暗示丁凝不要乱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郡主府,与这则消息一起传过去的,还有一个来自于俞王府的邀请函,派人来的是……   胡安文。 第196章 主持大局   皇子中毒的事情固然是非同小可,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是牵连甚广。   丁永隽只是一介平民商贾,可是府中的姑娘皆嫁给了朝中刚刚崭露头角深得重用的臣子,要在朝堂上一展拳脚本就不容易,现在因为这一处,直接导致了秦泽和周世昭的被动。就在几个与他们不对付的朝臣兴致勃勃的等着上朝之时就这件事情让两人狠狠吃一憋,没想到两人直接递了奏折,表示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两人会暂时放下手中的事物,等候事情有一个结果。   齐北斋当着朝臣的面把奏折丢在地上,“混账!朕还没说什么,他们两个倒是跑得快!赶紧将这两人提上来!”   看着满朝屏息的朝臣,齐北斋沉声道:“国事尚且繁重,无论发生任何的事情,也不能轻易地卸下自己身上的担子,西南灾害至今的安抚事宜尚且还要解决,南方洪涝死伤无数,要你们拿法子,一个个闷声不吭是要做什么?正经的国家大事毫无办法,朕的家事你们倒是兴致勃勃,怎么,都想入朕的家门,做朕的亲戚吗?”   朝堂上一片死寂。   不多时,秦泽和周世昭被叫过来,齐北斋当面是一通训斥,可是也因为这通训斥,窜好词儿要编排两人的大臣们都没了机会。   齐北斋心无旁骛的开始处理国事,好像当真将六皇子的事情暂时抛诸脑后了似的。   下朝之后,秦泽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离开,周世昭尾随而上,忍不住跟他分析。   “老秦,你怎么把皇上的心思摸得这么明白?好在皇上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不然咱们这边还真说不清楚了。我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杜绍那边现在开始去查一路上的路线,经过的驿站还有经手的所有人,一旦发现异常会立刻逮捕,事情是在宝华东苑发生的,是不是也要去那一头查看查看?还有那些小太监,皇子的东西有毒都不知道,这也是失职大罪。”   秦泽沉着脸,低声道:“这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要送进宫的东西,无论前面经过多少的人多少的地方,一定会被严密的检查,这一点毋庸置疑,设置在这些关卡的内侍们通常不会被收买,因为只要送进去的东西时经了他们的手,一旦被查出来有问题,他们就是第一个遭殃的,连多余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进宫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世昭:“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还抓老岳丈?是送进宫之后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秦泽摇摇头:“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情况有几种,事情是发生在宝华东苑,偏偏那时候岳丈一家因为跟光禄寺一起供货的缘故,得到了进入的准许,那这件事情岳丈就脱不了干系,如果确定下毒是在进入宝华东苑以前,那事情可能会更复杂,深宫之中,毒杀皇嗣,牵扯出来的关系就多了。这些人既然这么做了,那就代表他们早有防备,我们要证明这些有问题的木材出现在进宫之后,进宝华东苑以前,会非常困难。”   周世昭周瑾眉头,低骂了一句。   ……   “县主,丁府那边正乱,两位出嫁的夫人也都赶回去了,郡主和离出府,就不宜再主动牵扯丁家的事情,您现在回去会不会不太好啊。”桃竹一边帮丁凝换衣服,一边忧心忡忡。   丁凝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先别管那么多了,不管怎么样我要先回去看看,确定一下才放心。”   “确定什么。”容烁从外面走进来,神情淡然。   丁凝小跑过去:“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容烁按住她的双肩:“不要胡思乱想,圣上只是将涉案之人都收押,为的只是方便调查。岳丈现在并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自然就会没事。”   这话多半是安慰,可是从容烁的嘴巴里面说出来,就是格外的让人安心。丁凝瞅了他两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我现在可以回府看看吗?”   容烁点头:“当然可以了,为什么这么问?”   丁凝瞥了一眼心虚的桃竹:“大家不是说这样不好嘛……”   容烁笑着握住她的手:“胡说八道,即便和离出府,你也是岳丈的女儿,是丁家的姑娘,不管身份怎么改变,别人怎么来看,你做这些都是有道理的。如果你是担心爹娘那里不好交代,那就完全没必要了,爹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己家人出了事情,担心是人之常情。”   丁凝心里有些感动,乖巧的点头:“那……你陪我一起回去?”   容烁叹了一口气:“马车都备好了,只等着你出门。”   丁凝一个猛扑抱住容烁的脖子:“相公你真是最好最好的相公!”   ……   丁府这一头已经乱成了一锅。   府里的人多半都是来了盛京城之后新安置的,知道家主犯了大罪,跑了不少。丁永隽手里的生意因为他被扣押入狱,同样已经乱成一团。高家趁机派人来,要将丁永隽和盛京商会牵扯的生意亏损以及对盛京商会名誉的损害全都算在丁永隽的头上,与此同时,泗陵商会那一头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纷纷表示丁永隽怎样的罪人根本不陪做泗陵商会的会首。   商人最讲究的是信誉,名誉比什么都重要。   高家派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长鸣。   今日的高长鸣一改往日的温润有礼,变得格外的冷漠疏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将账目摊在丁婕的面前:“丁姑娘,在商言商,丁高两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但是眼下的账,若是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补偿,我想丁家要在京城乃至于盛京商会中再有什么发展,都会变得很困难。”   “你,你们简直是胡来!这些货物的采买乃是丁家参与合作,采买事宜尚且还在进行中,分明是你们单方面的要将丁家参与的补分剔除,现在还要丁家来赔偿,你你们……”   一直跟着丁永隽做事的掌事看不下去了,眼下家主尚且只是被收押调查,高家就在盛京商会里面搞风搞雨,倘若他日水落石出,高家又是否会站出来进行澄清,对丁家做出补偿?   高长鸣冷笑一声:“丁姑娘,不如叫你们丁府能说话的人出来,最好是说话能作数的,咱们也好尽快的处理清楚。免得耽误了彼此的时间。”   掌事担忧的看着丁婕,深怕她犯傻:“姑娘,不行啊!这样的话丁家就是血亏啊!还有泗陵商会那头,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出结果,咱们给出这样的处理方法,那就等同于默认了!”   丁荃忍不住想要冲上去,丁素一把拉住她,对着她摇摇头。   “二姐!”   “这件事情我们都做不了主,你别瞎激动。”   “可是他们……”   “如果我们现在不将这件事情做一个了断,只会给高家更多的理由来诽谤丁家,泗陵商会那边……只怕是大伯一家在帮忙传递消息,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他们会像跳梁小丑似的撺掇,你现在做任何事情,都会被当做把柄。”   “好了!都别吵了。”丁婕呵斥住众人,给了高长鸣一个答案——   “高公子今天来,无非是想要将丁家在这件事情里面对盛京商会的影响和损失降到最低,以及索要赔偿。但是高公子还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高长鸣的眼神自丁素出现之后,就一直不断地往那边看,在发现丁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时候,心中就又气又急,是以他的回答有些心烦意乱:“我忘记什么了?”   “这件事情,尚且只是调查之中,我很有信心,家父绝对不会做出恶意投毒这样的事情,我很理解高公子为了盛京商会止损之事前来要说法,但与此同时,也要提醒高公子,若是因为私心报复,一意孤行的要将丁家往死里整,是不是也该考虑但凡丁家走出这次的祸事之后,高家要面对什么?”   丁婕的话语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就像是在讲一个细思极恐的故事。   高长鸣的注意力被拉回来,冷笑起来:“丁婕,你这是在威胁我?你做什么白日梦呢!你以为丁家还能走出来?”   丁婕低头理袖子:“孰是孰非,自有定论,况且丁家还没到能被人仁义剥削的地步,高公子还是谨慎些的好。”   丁婕的语气实在是太自然,自然中还带着笃定,与高长鸣从前见到的那个温润秀丽的丁家大姑娘完全不同,渐渐地,心里开始有点打鼓——也对,万分之一的可能,丁家又翻身了,今日的事情难免不会变本加厉的偿还,更何况,他们丁家还有个离了府惹不得的主。   “丁姑娘,我刚才就说了,在商言商,至少在生意上的损失,丁家赔偿,不过分吧?”   丁婕点头:“好,高公子将数目再对一对,若是没问题,丁家立刻结清。”   “大姐!不能这样!”   “大姑娘!”   丁婕:“但我先说好了,这是丁家为了防止商会损失扩大,主动退出所有生意且做出的赔偿,若是之后还有什么不实的言论出现,丁家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照单全收了。” 第197章 威胁   “赔钱?为什么要赔钱?”丁凝不解的看着一脸无奈的丁素和丁荃,觉得这件事情完全不可理喻,现在是已经证明父亲就是谋害皇子的凶手了吗?既然没有的话,什么人有资格出来先下决定?一旦还了父亲清白,那这些赔偿能要回来吗?这分明是落井下石,为什么还要赔偿?   “生意场上的事情,你不是你平日小大小脑胡搅蛮缠一番,所有人就会妥协的。声誉对一个商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哪怕爹真的是无辜的,这件事情水落实清楚之前,丁家主动将自己涉及的生意先行处理,尚且能的一个好名声,一旦证明父亲无罪,那么现在的赔偿无疑是对丁家最大的止损,你不要瞧着眼前的委屈,不往长远了看。”   丁素耐着性子解释,深怕丁凝一个不痛快,又生出什么乱子来。   虽然皇上太后宠爱她,但是这是丁家的事情,她掺和进来,当初万氏的和离等于自打嘴巴,而皇上和太后更不可能为了一介平民的事情大动干戈,相反,会因为丁凝的干涉,被认定为有损皇家威仪。   “阿凝,过来。”   容烁把人叫到自己身边,把已经温热的茶水给她喝了一口。丁凝润了嗓子还想抱不平,丁素打断了她:“阿凝,你能和少国公回来看看已经很好了,你也看到了,家里没什么大事,其实现在家里人少,阿衍也在书院读书暂时回不来,家里人少一些反倒好,没有那么多的杂事。”   丁婕从容的喝了一口茶:“素素说不错,现在家里人也不多,娘身子也不好,不用整日对着这么多的杂事,我也好想想怎么处理爹的事情。”她这话的意思,是笃定不让两个妹妹掺和进来了。   丁荃悄咪咪的看了秦泽一眼,只见秦泽对她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心中那股劲儿就按下去了。   这个氛围中,唯有周世昭瞧瞧的带着丁素溜到一边,神色凝重的跟她商量:“媳妇儿,别怕。最坏的打断,如果六皇子真的就这么没了,砸咱们就去劫狱,带着岳丈和这一屋子的人离开这里!我都想好了,先杀牢头,再杀狱卒,救出岳丈之后,连带高长鸣那个混蛋一起杀了,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咱们再一起生个大胖小子!”   丁素简直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法子明显不行,好笑的是他居然还说的一脸认真,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不错你个头!”   见丁素总算不是愁眉不展的,周世昭摸摸鼻子笑了笑,跟着放下心来。   丁婕的这份淡定让人看不出真假,几个人回来转了一圈,眼下除了还给丁永隽一个清白,的确是束手无策。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容烁若有深意的看了丁婕一眼。   将妹妹与妹婿们送走,丁婕保持了一天的轻松神色变得有些淡。   不多时,小厮从外面跑进来,给丁婕传话——姑爷们那头虽然没办法直接将老爷送出来,但是大理寺那边已经全都打点好了,如果丁婕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去探望。   丁婕说不感动是假的,其实她确实是准备打点一下大理寺去看看丁永隽,毕竟采买的事情,丁永隽是最清楚的。她得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才能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夜渐渐地深了,郡主府里也按照时辰宵禁。   万芙的房间重新掌灯的时候,杜嬷嬷捧来了一件新做的衣裳:“郡主,您真的要去吗?”   万芙面无表情的梳妆打扮,“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苏嬷嬷叹息一声:“他是冲着您来的,您该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要……”   “苏嬷嬷。”万芙的声音很轻很冷:“若是凡事都能靠着理智与计划来行事,那人活的未免如同行尸走肉,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后悔曾经的决定,至少我曾与三哥做过多年的夫妻,被他实实在在的疼爱过。冲着这份情分,我不能看着他锒铛入狱。”   “可是那位就是在逼您,您现在去,摆明了是告诉他你要救丁老爷,难道不会激怒吗?”   万芙苦笑了一下:“可是他也知道,他现在能威胁到我,能逼着我妥协的,只有三哥一个人。反过来,三哥其实很安全。”   “那您还要去……”   “安全不等于平顺。没想到和离之后,还是会给他带来这样的麻烦。”   “那县主呢?若是县主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会极力阻拦。她和郡主您一样,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会固执的去做完,谁都拦不住的。”   万芙梳妆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而道:“明日,你将容烁找来。”   ……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想约的小馆里,红色的火烛摇曳,帐幔垂落,氤氲了火光。   胡安文一袭黑色锦缎袍,整个人都要隐入夜色里。岁月并未对这个男人太残忍,虽然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是依然不难从他的脸上看出年少时的清俊之相。   房门没被敲响,而是直接推开,他想了多年的人,就站在一盏屏风之外。   “进来吧。”胡安文将刚刚热好的茶水给两只茶杯满上,然后起身亲自迎接。   若说胡安文是俊朗犹在,那么如今的万芙,用风华绝代四个字来形容完全不过分。她穿了一身白裙,在夜色中格外的显眼,仔细看看,能看到,往日的青丝染了几丝银白,却并不妨碍这份美,还以为是发髻中别着的银簪闪耀的光芒。   “胡大人。”万芙跟他打招呼。   “坐。”胡安文却不喜欢这个称呼,指了指那个座位,看着她不急不缓的走过来坐下。   “你今日来,应该是想好了。”   胡安文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好像少看一眼,人就会飞了似的。   万芙眼观鼻鼻观心,从容又淡定:“胡大人……”   “别叫我什么胡大人!”   万芙这才看了他一眼。   不甘中带着几分薄怒,一如当年的婚礼礼堂,持剑逼问的那个男人一样。   “你我之间,不需要的废话皆可以省了,我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愿意,丁永隽可以立刻无罪释放,事情能得到圆满的解决,我知道阿凝和她的夫婿,甚至是你有多受到圣上和太后的喜爱关心,可是阿芙,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就算无法彻底处决掉丁永隽,也会让他永远痛苦,永远在盛京城,甚至是蜀州都抬不起头来!”   万芙正面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翘,一个平平淡淡的微笑,竟然被她勾勒的勾魂夺魄:“愿意?我需要愿意什么?”   胡安文也看着她,一字一顿:“嫁给我。”   万芙轻笑一声:“胡安文,你这是何必呢?”   胡安文就像是陷入了什么魔障一般,往事被揭开,连着日夜折磨的痛苦和愤恨也一并涌来:“当年他就该死的。那时候你对我说,若是你执意与我成婚,他真的会血溅礼堂,所以,你为了救他而悔婚。那么今日,或许你也能为了救他重新嫁给我一次。不是吗?”   万芙静静地听着,缓缓开口:“你做的这些,俞王可都知道?”   胡安文的眼神里闪过几分痛色,时至今日,有些不忍心去证实,却忍不住想要知道的事实被摊开,实在是过于残忍。   “当年你嫁给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丁永隽已经对你不忠,若是真心爱你,为你觅得一个如意郎君看你幸福也未尝不可。他之所以死都要带你走,是因为他也知道我的身份,知道你在想什么。”胡安文忍不住自己把真想说了出来:“万芙,当年你就想利用我来接近俞王不是吗?可你为什么又犹豫了?是因为丁永隽的以死相逼是不是?那今日,我也要用丁永隽的死来逼一逼你,我依然可以作为你接近俞王的踏脚石,你嫁还是不嫁?”   万芙从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淡定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这道裂痕,让胡安文很满意,他越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怎么样?动心了是不是?是不是忽然发现,时至今日,能给你这个机会,依然只有我?你心里还是很恨俞王吧?可是你没有报仇的机会了,你是认祖归宗的郡主,你和你的女儿一起宣告天下,让天下人相信你的父亲是叛将!而你和你的女儿,只能靠着一个‘天可怜见,留命重生’的说法,靠着皇帝和太后的恩宠活下来。”   胡安文弯下腰,近乎虔诚的改为捧着她的脸,一双唇慢慢地靠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人前你们有多风光,人后……那些寂静无声的夜里,那份苟延残喘的挣扎和窒息感,能要了你的命。”   胡安文吻上去的那一刻,万芙的眼泪滑了下来。   “别哭,我见不得你哭。”胡安文紧张的吻干她的泪。   “嫁给我,我帮你。”   烛火炸响一声,颤动的人影慢慢的重叠在一起,久久不曾分离。 第198章 释放   容烁被杜嬷嬷带进来的时候,万氏刚刚起身,还没来得及梳洗。容烁看了看还未大亮的天色,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岳母。”容烁恭恭敬敬的站在万芙面前:“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的将小婿找来?”   万芙招呼容烁坐下,又命人奉了茶,这才不急不缓的询问容烁关于丁凝的身子情况。   “从前我想将阿凝和酉生凑做一对,当时也与酉生说好,并不要阿凝亲自生育,领养一些孩子同样能颐养天年。可是我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和阿凝凑在了一起。”   容烁怔了一下,立刻道:“若是岳母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小婿可以保证,决不让阿凝在生育子嗣上冒险,小婿同样可以和阿凝领养孩子,一生疼爱她和孩子。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万芙一直看着容烁说话的表情,最后笑着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烁心中升起疑惑,也生出不解。   “岳母的意思是……”   万芙的手不自觉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从前我总是告诉阿凝,女子并非生来就为了繁衍子嗣,女子也应当活的有滋有味,活的自尊自爱,可可我从未告诉她,什么叫做为母则刚。容烁,你是信国公府的长子,领养子嗣必然遭人非议,阿凝在内在外,都会被人非议,也许这条路会有些冒险,但是作为阿凝的母亲,我希望你能和阿凝生下属于你们自己的孩子。”   容烁一惊:“岳母,您这是什么意思?”   万芙不答,转而道:“阿凝与我生产的年纪想必,其实身体底子要更好,性子也更活泼,虽然从前她总是面子上表现出来,背地里又是另外一个模样,但是现在,明面上的我能瞧见,背地里的,你能瞧见,所以我很放心。这个时候让阿凝生育子嗣,也是最好的时候,我信你们会将她照顾的很好,也求你们,将她照顾好。”   “岳母!”容烁嚯的一下站起来:“岳母今日的言论着实奇怪,即便真的要和阿凝生育子嗣,也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容烁不会勉强阿凝做什么,也不希望岳母将这件事情当做一个责任亦或是义务来宣布,这对阿凝不公平。”   未免万芙再说一些让人心中不安的话,容烁准备起身告辞,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万芙淡淡的开口叫住他。   这站定的脚步,许久没有再挪动。   丁凝醒来的时候,发现容烁坐在床头,吓了一跳。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她拥着冰丝被,委屈的揉眼睛:“怪吓人的。”   容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微微一笑:“桃竹说你近来快醒的时候总会说梦话,怪有趣的,我睡觉的时候也睡的沉,没这个机会听到,所以今天专程来听一听你的梦话是多有趣。”   丁凝的小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毫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   容烁笑的更深,把她拉到怀里小心翼翼的抱住:“睡觉总爱发梦是睡得不好,今日我陪你去瞧瞧大夫,看看有什么喝起来味道还不错的汤药可以调理调理。”   丁凝还没睡醒,懒猫儿似的,自然是容烁有什么说什么。   同样的时辰,丁婕早早地起身出门,在已经打点好的狱卒的引领下,见到了形容憔悴的丁永隽。   丁永隽抬起头来,对着丁婕一阵苦笑。   丁婕将送来的吃的放进去:“您吃点东西。”   丁永隽没动。   丁婕也不勉强:“如今只是将有怀疑的人都抓了起来,爹您不必担心,只要您没有做过,我们一定能查清楚。”   “阿婕,这件事情不要再插手了。”   丁婕的动作顿住。   丁永隽的神情很平静,好像一点都没有喊冤入狱的委屈:“你母亲不行了,秦氏也担不起大局,我就知道出了这件事情,来回奔波一路劳累的还是你。作为父亲,我……其实十分对不住你。”   丁婕垂眸。   “你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善解人意。所以多年来,你按照你母亲的意愿活着。而我……因为和你母亲不冷不热的关系,对你的关心少之又少。我知道你们从小对阿凝心存芥蒂,可是因为私心,我还是将她们护着,你们……受了不少委屈吧。”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婕重新开始张罗吃的:“都说一个人闷着太久,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爹不过入狱几日,已经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了吗。”   丁永隽伸手按住了丁婕张罗碗盘的手:“阿婕,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清楚。”   “这次的事情,无论我是否含冤,你都不要插手,不仅仅是你,连同阿荃,素素,尤其是阿凝和她母亲,都不许插手!”   “爹……”   “记住我的话,谁都不许插手,即便我担了这个罪名,死在这里,也不许插手!”   “不可以。”丁婕也沉下脸来,不容置喙的反对。但是飞快的思索之后,丁婕隐隐得出什么线索:“爹……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丁永隽笑了笑,没说话。   丁婕心中的猜测,因为丁永隽的这个态度有了一个答案。   “爹,是不是和三娘有关。”   丁永隽的神情凝住了。   丁婕不知道此刻是该哭还是该恼。她缓缓站起来,垂眸看着盘膝坐在地上的父亲,将心底从未说出来的话给说了出来。   “你说得对,作为父亲,你有太多的地方对不起我们,可是你最大的错并不在于此。”   “父亲要我自私些,可你知不知道,因为自私,让多少人痛苦?若我是父亲你,当年无论如何也不会也不会给母亲接近自己的机会,半分都不会!即便防不胜防,哪怕以命相抵,也好过今时今日所有人都痛苦的结果要好。就算是情势所逼娶了母亲,也不该再继续招惹三娘!如果不是您的坚持,二娘不会进门,三娘也不会回来!她们会有自己的路可以走下去,这条路,未必会比待在你的身边要走的差多少!”   “可是我放不下她!我怎么都放不下她!我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寻死路!”丁永隽急了,一句话脱口而出。   丁婕怔愣一下:“什么叫自寻死路?”   丁永隽站起来,双目血红的看着丁婕:“你说得对,最错的就是我,是我的自私,所以才让你母亲,还有另外两个女人都痛苦,可是阿婕,我不能看着阿芙自寻死路,我不能看她自不量力的去报仇!你说得对,不和我在一起,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如果那条路是死路呢!”   “胡安文是俞王的表亲,当年阿芙险些嫁给以游商身份自居的他!若她真的与胡安文真心相爱,我不会私自到以死相逼让她悔婚!可那不是生路,是死路!她要杀俞王!”   “胡安文这次出现,针对的是我,逼迫的却是你三娘!你可知道,当朝郡主刺杀当朝王爷的后果是什么吗?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应该意志坚定一些,哪怕以命相抵,也要坚持自己要做的事情,我错了很多年,这一次,我一定要做一个最正确的选择。所以,这次的事情,你们谁都不准插手!尤其是丁凝和你三娘,谁都不许插手!”   丁婕眼眶红了:“所以这一次……自寻死路的换成了爹,是吗?”   丁永隽别过头去,声音有些沙哑:“阿芙和离出府之后,我将所有的烦扰抛诸脑后,利用京城和泗陵城的关系接下几单大买卖,加上之前的积蓄,攒下了不少财产,这些都存在蜀州的一所宅院中,包络阿衍在内,一共四份。阿婕,爹只是个没用的商人,这一生打交道的最多的只有生意的和钱,我写不出惊世的好文章,也不似那些儒雅之士能抚琴奏曲,唯一能留给你们的,只有银钱。就算是我求你,再帮爹这一次忙,让所有人都不要插手,好好地照顾你娘,安顿好你二娘,过好往后的日子。”   丁婕有些恍然。   难怪三娘离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父亲,他总是忙碌的见不着人影。   就在这时候,狱卒忽然过来要放人。   “丁永隽,出来!”   丁永隽表情一冷,站在那不说话。   丁婕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随行的大理寺人道:“丁永隽,六皇子的病情已经查清楚,并非中毒,而是食物与新木材中的油脂相克生的毒素。皇子玩过玩具后,粗心的太监没有给皇子净手就让皇子以手抓食,太医开了清吐净胃的药方,小太监也已经被处决,你没事了,出来吧。”   丁永隽走到门口,忽然问了一句:“敢问大人,是何人查清楚此事的?”   大理寺人有些不耐烦:“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丁婕赶紧帮着说话:“大人,此事毕竟关系家父的声誉,若是知道是谁查出真相,我们也该好好道谢。”   大理寺人道:“自然是最受皇上与太后宠爱的嘉荫郡主发现的。郡主聪慧过人,很快就帮助大理寺查清了中毒缘由。你们没事了就赶紧走,感谢就不比了,皇上已经为郡主赐婚,眼下都忙着,谁有功夫理你们!” 第199章 离京   阔绰的聘礼染着亮眼的红色,从与王府一路抬出到郡主府。   沿街的人都议论纷纷——别看这郡主已经成亲生子,还和离了。眼下要办喜事,张罗的跟初嫁一般隆重,都比得上公主的行头了!   不只是胡安文阔绰的手笔,皇上和太后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也是欢喜不已,赏了不少嫁妆给嘉荫郡主。   曾经坊间还有传言,嘉荫郡主与俞王之间似乎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眼下人家都和俞王的表亲结亲,婚事还这般隆重,还有谁敢说三道四的?   丁凝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让桃竹去备车。   “站住。”容烁放下手里的书,看了她一眼:“去哪里?”   “去看我娘。”   “我陪你去。”   “不用,我想和娘说说话。”   容烁微微一笑:“听你这语气,我差点要以为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你要回去告状了。眼下郡主府正忙,你去了,府里的人还要分心伺候你,你于心可安?”   “我娘不会嫁给胡安文的!她喜欢的是我爹!胡安文是……是……总之她一定不会是真心真意嫁给胡安文!我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容烁一把拉住她,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手也开始不老实。   丁凝现在哪里有这样子的心思?一边挣脱他一边道:“容烁!你别闹了!如果我不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我怎么都不会安心的。”   “发乎情止乎礼,男女之间的事情本就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说清楚,为什么你就偏执的觉得你娘一定是被迫的?难道除了你爹,天下其他男人都不行?他们二人已经和离,一别两宽,眼下选择任何人都是有道理的,你冷静点。”   丁凝并不是自私。   如果母亲真的寻得如意郎君要再嫁,她双手欢迎,可是偏偏这个人是胡安文,偏偏胡安文和俞王是表亲的关系。她很难不去将母亲的意图做一番联想。   她们好不容易活下来……   好不容易有了这片刻的安宁。   如果报仇才能平复心中的仇恨,那也应该是她来。   容烁把人面向自己,语重心长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岳母,不如这样,我和你一起盯着那个胡安文,我们每日都回去请安,但凡发现胡安文对岳母不好,或是岳母并非真心嫁给胡安文,即便是将天给捅破了,我也帮你让岳母和胡安文和离。好不好。”   丁凝扭过脸去,小声嘀咕:“让我娘一次两次的和离这算什么,旁人只会说是我娘的问题!”   容烁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有道理。那就再给胡安文寻个罪名,让郡主休了他便是。啧啧,被郡主休掉的男人,我倒是很好奇谁敢嫁给他。”   容烁一向沉稳的语气带上了些夸张,倒有点她平时夸张的样子,丁凝扑哧一下被逗笑了。   容烁提着的心,因为这个笑容轻松了不少,他把人抱住,温声道:“但是反过来想,如果郡主是真的找到了能作伴的人,第一个想要的,是你这个做女儿的理解和支持,是不是?”   容烁的耐心,将丁凝刚才的那些焦虑和不安洗漱化解,甚至让她开始想——若是母亲真的寻得良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加上胡安文是俞王的表亲,若是母亲出什么意外,俞王也难辞其咎。   “那……”丁凝瞅了他一眼:“我们静观其变?”   容烁抱住她:“嗯,静观其变。”   ……   郡主府张灯结彩,丁府里却是阴云密布,丁永隽自从出狱之后,就被送回到丁府里面,一直被看守者。   人是胡安文派来的,他毫不遮掩的表示,前车之鉴,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丁永隽打扰到他的婚礼。   丁永隽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最终只能被关在房间里,整日沉默不语。丁婕鞍前马后的将一切打点好,确定这之后不会再生事端,才算是真正的放心。   宁伯州亲自将热乎的饭菜摆上桌子,招呼丁婕过来吃饭:“就算担心也没用,木已成舟。皇命难违。还是将丁伯父看紧一些,免得刚刚摆平一波麻烦,又来一波麻烦。”   丁婕面前的册子成堆,成日里精致温雅的人儿,此刻也尽显疲惫:“我现在还不饿,倒是你,什么时候论到你来张罗饭菜了,赶紧放着,该干嘛干嘛。”   宁伯州乐此不疲的帮她搭配菜色,直接端到她面前:“如果你说的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我就该灏灏考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   丁婕撇开目光轻笑起来:“还好我们没成亲。”   宁伯州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丁婕继续翻看账本:“快被你烦死了。”说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是带了浓浓的笑意。   任谁也猜不到,当初在蜀州里孤高傲慢,才高八斗的宁先生,如今像是小媳妇似的操心着丁婕的起居饮食,还迟迟得不到名分。   最终,丁婕还是被宁伯州拉到桌子边吃饭。   吃完饭之后,宁伯州也不急着走,就赖在丁婕的房间里面看书写文章,丁婕不赶他也不与他亲热,继续回到桌子边跟那一堆账本做斗争。眼看着天色快暗了,宁伯州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丁婕才沉着脸赶人。送他出门的时候,丁婕看了看那些守在附近的人,神色淡然的回府了。   宁伯州出府的时候,一辆马车正好从正大街经过,车帘撩起一角,恰好让刚刚上香归来的永宁瞧见了宁伯州。   “公主,是他!”一旁的奴婢笑着跟永宁指宁伯州。   永宁瞧了一眼,满不在乎道:“怎么了?”   “那是那位让皇上都要拜作老师,还头疼不已的老先生的高徒,叫宁伯州。”   是他?   宁无居的名字永宁听过,极有才能,但是性子太古怪,不适合官场,前不久已经回到京城,还带回来一个义子兼高徒。   就是这个宁伯州?   可是……   永宁顺着他的方向一看,脸色就不好了。   怎么是从丁府出来的?   “这位宁公子虽说没有功名在身,可是皇上有心人尽其才,只要这位宁公子不是跟他那位义父一样的缠人,那就是官运亨通的料子!所以呀,奴婢听说,太后和皇后有意将宁伯州指给公主做驸马呢!”   驸马!?   “胡说八道!”永宁气愤不已:“我才不要那样的男人,我……”   永宁话音戛然而止,神色楞了一下。   刚才……宁伯州是从丁府走出来的。   如果那人不是容烁,是谁又有什么分别?   倒是丁家的女人,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让这么多男人都为他们神魂颠倒?   永宁撩起车帘子,又往外看了一眼。   宁伯州的人已经看不见了,丁府宅子的一角,看着却格外的刺眼。   ……   万氏和胡安文的大婚井井有条的筹备着,就在丁永隽出狱的第三日,万芙大婚的前一日,在丁婕的安排下,丁永隽以“寻医”为名,带着华氏离开了盛京城。他们的队伍前脚刚出盛京城,胡安文后脚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大人,属下们什么时候动手?”   胡安文抱着茶杯,擒着一个阴冷的笑容:“别自找麻烦,只要他能回到蜀州不再找麻烦动手脚,就让他这样吧。”   “那我们……”   胡安文摆摆手,那已经不重要了。   大局已定,他只是一介庶民,再加上最重要的人,已经没有了再一次离开他她的理由。   ……   晚上,周世昭暗搓搓的凑到媳妇身边,“媳妇,岳丈已经没事了,和岳母也已经平安出城,你放心,一路上都有咱们的人看着呢,一定不会有问题。”   丁素自从听到父亲要带着母亲离开盛京城的消息,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   像是一个多年的禁锢得到了自由与释放,又像是一个心结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的那种怅然若失。   原本以为自己想要一个说法,要一个结果。   可是一看到这个男人癞皮狗似的缠着的她要生娃娃,看着大姐根本来不及感慨那么多就要继续接下来的生活,她忽然觉得往年来的这些委屈和缺失都一点点的被抚平填满。   过去的一切,或许真的会随着一些“放手”,变得平淡无奇。   毕竟往后看,才是最重要的。   “希望他们能一路顺风,平安到达蜀州。”   周世昭看着自家媳妇单薄的衣裳,身上就热起来,哼哼唧唧的蹭过去:“媳妇,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放心,我这个人男女都喜欢,你讨厌男孩也没关系,生下来会走路了我就让他扛着枪去战场,眼不见心不烦……”   丁素在他的纠缠之下已经失了心神,再听到他这话,忍俊不禁的推他:“你说这话,谁还敢做你的儿子!”   周世昭拉过锻被盖住两人:“错了,是谁有这个荣幸,能做你的儿子……”   还想说的话,已经被汹涌的吻吃得干干净净,只剩红帐翻浪,一室旖旎。 第200章 烫手山芋   或许是因为巧合,或许是因为真的天意安排,在万芙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大靖之内竟然接连发生几件好事。   原本江南一带接连不断的暴雨忽然就停了,若是再下下去就要转为洪涝灾害的威胁瞬间止住,百姓欢天喜地的叩谢神恩;西南地带之前因为地震发生了很大的山体崩塌,不仅灾民流连失所,还挖出天降陨石,险些威胁到齐北斋的皇帝威严,虽然后来化解了,但是天降飞石还是齐北斋心里的一个梗。   没想到就在不久之前,竟然有人从裂开的山体下发现了石脂,还不少。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再加上当初丁凝和万氏危在旦夕,被丢进国寺中听天由命,最终上天垂怜,让她们二人度过鬼门关转危为安的事情传的很广,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所以现在嘉荫郡主的婚事一经公布,就有接连的喜讯传来,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这是上天赐福,上天也在祝福这位九死一生的郡主。所以这门婚事得到重视,也就不足为奇。   齐北斋一高兴,就准备在万芙大婚之前,先进行一个祭天仪式,无非是答谢上苍对苍生的照拂。既然是祭天,三牲酒礼这样的准备自然不少,可是除此之外,还需要一篇祭文。   问题就出在这篇祭文上。   礼官集结了好几位在大靖颇有才名的文官一起商量这个祭天的文章该怎么写,没日没夜的修改和编纂,终于写出一篇来交给了齐北斋,结果才看了一小段,就被齐北斋以——陈词滥调,千篇一律,华而不实等评价给打了回来。   这可急坏了几位大人,祭天仪式迫在眉睫,且祭天因郡主婚事而起,这篇文章要是写不好,说不定还要被定为并不真心祝福郡主大婚的罪名,这可不是一般人担待得起的!   所以,写好这篇文章成了一个大难题!   什么叫陈词滥调?   祭天不以天为主,那以谁为主?不就是写给老天爷看得嘛!   千篇一律……往年若有祭天,不都是感恩上苍心怀大地嘛!   华而不实……   这是给老天爷看得啊!难道要用平庸的字句来折辱天道么!   皇帝的口味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因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几个人难免在一起开始分析原因,最后一分析,还真找出了些皇帝变得如此挑剔的蛛丝马迹——今年之内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天降陨石可以说是一件大事。因为这颗陨石和后来出现的讨伐文章,险些真的煽动了无知群众对齐北斋这个真龙天子的质疑。   好在以毒才能攻毒,之后平息这件事情的,也是一篇精彩绝伦的文章,几乎是以不可逆的架势将流言蜚语全都挡了回去。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皇上的阅读水平当然会提高!   以往那些正常发挥的文章,在如今的龙眼里面,都是登不得台面的水平了。   所以,几个官员一合计,带着礼物去了镇远侯府,找吴敬君去了。   吴敬君也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祭天仪式自来有相应的官署来把控,祭文也不是谁文采好谁就来写,况且因为那篇文章,他如今也混的并不如意,根本不敢随意写东西,虽说文笔有高低,文风有不同,可是他们将他后面写的东西批得一文不值,甚至说他再也写不出之前那样的好文章,简直是欺人太甚。   可偏偏他又不能反驳,只能把这口气忍了。现在这群废物竟然来找他写祭文,这等同于把他推上了另一个风口浪尖。   写的不好,总有人要攒在一起看他的笑话,甚至说他不在其位亦谋其政。   写得好……简直是玩笑,有这些看笑话的人等在这里,这么多人等着挑刺,哪里能写的好的!   吴敬君当场找了个理由,将这些人搪塞回去,回到府里就开始发脾气。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这群老东西,简直是要逼死我!”   镇远侯府主母华氏瞧着儿子这样生气,心疼不已,询问了缘由。吴敬君将白天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完了还骂了几句:“自己的事情做不好,就让我来帮忙,可他们也不动动脑子想想,那事情是我能做的了的吗?”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吴婷萱正好回来,看到弟弟在发脾气,母亲又细声安慰,心里有些不爽利。   先前府中还有意要定下穆国公府的亲事,却因为信国公府的人被重用而有所迟疑。   如今这个世道,女子都是这样,终身大事总是牵扯着利益关系。穆国公府一向与信国公府不对付,自然就牵扯到了她的婚事,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转身去信国公府寻亲事啊!   可是这些委屈说多了,父亲和母亲总会觉得她想自己想的太多,到头来父亲只会责备母亲将她教的不成样子,母亲也会回过头来责备她太过心急。   可是母亲对着敬君的事情,从来没有这样怠慢过。   “娘,敬君。”   华氏看到吴婷萱,直接就找她询问解决方法:“婷宣,你也读过书写过文章,你帮帮你弟弟,看看有什么办法。”   吴婷萱没好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的文章怎么比得上敬君,再说了,这件事情与他没什么关系,拒绝就是了,有什么好着急的。”   吴敬君被吴婷萱这番不痛不痒的说辞给气到了:“你整日坐在家中吃吃喝喝,跟你那些姐妹们赏花,哪里知道在外面的辛苦!这件事情我做或者不做都是要被笑话的,找上我开始就是麻烦!你说的轻松,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妇孺之辈!”   吴婷萱也恼了:“你自己应付不来,冲着我们撒什么气?你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妇孺之辈,那也是在责骂母亲了?”   华氏还没想到这一层,被吴婷萱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尴尬为难。吴敬君见母亲这样,跟着跳脚:“你胡说什么!”   吴婷萱也知道自己刚才失言,懒得再和他多说:“事情缠上你,又不是只能从你这里下手,你挑个合适的时机,抛给别人不是一样么,到时候让其他人接下这个活儿,谁还敢说你什么!”   吴婷萱本就是随口一说,可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吴敬君被点醒,总算是豁然开朗:“对啊……”   第二日,齐北斋下朝之后留下了几个朝臣继续商议国事,当中难免再次提到西南地区石脂开采的事情,这一次如果能将石脂开采完毕,几乎可以给西南地区带来一个新的营生,对大靖来说更是一笔财富。他的意思是希望派人去那边监察监察,如有必要,这一批石脂还可以运输到其他地方。   吴敬君刚好在这个时候来了,来的时候红光满面,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手里捧着几本册子。   他带来的是关于这次发现石脂之后起草的文书,石脂是个好东西,既然要开采,那么从发现到开采过程中,甚至是开采的数量,结果如何都要有一个记载,对于帝王来说,在位期间发现这些宝贝的东西,那就是上天恩泽,是要被赞颂的事情,所以起草的开采文书也不能马虎,需要时时刻刻给皇帝过目。   因为来的正是时候,所以齐北斋专程看了看这文书,吴敬君虽然没有惊世之才,但是做事总算是没有错漏,齐北斋看完了,嘱咐他好好跟进这些事情,吴敬君笑着谢恩,与此同时,之后的西南开采事宜,他就要全权接手来进行跟踪的记载和撰写文书,无暇去做其他的。   “石脂开裁一事实属大喜事,京城也有大喜事,大靖祥瑞不断,祭天仪式自然是刻不容缓,也难怪礼官那头都乱了阵脚,连祭天的文章都格外重视,臣等不才,近日来事务缠身,唯恐一时大意在开采石脂事宜上有分毫错漏的记载,否则臣也很愿意出一份力,起草这份祭天的文书。不过微臣所见,大惊人才济济,要寻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些也不难。”   齐北斋听完,挑眉冷哼:“怎么,还找上你了?”   吴敬君谦和一笑,默默点头。   其实说到这个吴敬君,齐北斋也是心情复杂,之前被他的文章惊艳到,所以把人提到了翰林院做事,可是到现在为止,做事也只能说是按部就班,并不出彩,齐北斋说不上喜欢,可是也找不出毛病,只能安慰自己,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耐心和细心,好歹是个有点嘛。   吴敬君一文成名的事情众所周知,也难怪现在都找上了他。   “你自己有你自己的事情,祭文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了,那群废物,朕真是要好好问问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吴敬君又是一拜:“皇上言重了,微臣食君之禄,自然担君之忧。虽然臣力有未逮,但是祭文一事的确是十分重要,不知皇上可有意属之人起草?”   齐北斋一听,来了兴趣:“怎么听你这个语气,你好像是有合适的人选啊。”   吴敬君一笑:“发现石脂是天降祥瑞,可是大靖之内的祥瑞之事何止一两件,祥瑞之事牵扯祥瑞之人,这样的人来起草祭天文书,或许是最合适不过的。” 第201章   往年的祭天仪式,有礼官张罗,安排妥当也就算了,但是今年事情发生得多,又玄乎离奇。嘉荫母女二人更是身份特殊,若是这个祭天仪式是因她们而来也不夸张。经过几番思考,齐北斋将杜绍宣进了宫。   “祭天祭文?”杜绍被授命,有些意外:“皇上的意思是让微臣来写此次祭天的祭文?”   “不错,朕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夫人与安仁有些交情,当日安仁并未,也是你夫人找到了蜀州被她救助过的百姓送上了祈福的心愿,而后安仁转危为安,也有你夫人的一份功劳,你虽任职大理寺,但朕记得你的文章写得也很不错,朕这几日看了不少祭文,都千篇一律普通的很,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杜绍心中冷笑一声,没有直接接下,而是把球又踢了回去:“撰写祭天文乃是皇上信任,微臣的荣幸,只是微臣记得先时曾有一篇惊世之作,出自镇远侯府世子之手,可见世子文采是在微臣之上,且皇子中毒一事,未免之后相似的事情发生,微臣这头……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   齐北斋一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一个两个都只知道推脱。”   杜绍一愣,还有谁推脱了?   “吴敬君那边手头上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也分不开身,那你说朕找谁来写祭文合适?”   杜绍忽然被扣了这么一个问题,也是蒙得很。可是再推拖下去显然不明智,饶是不想做这个,杜绍还是只能担下来。   事后没多久,杜绍就查清楚了是谁给他抛的这个锅,当天晚上他就以崔惜灵的名义请丁凝过府小聚了。   崔惜灵跟着杜绍来了京城之后,依然会烧香拜佛行善积德,整个人过得像温水一般温润人心,这也是丁凝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原因。   崔惜灵从山上带了泉水回来,亲自动手煮茶,丁凝双手托腮:“这么晚了还喝茶,晚上可就要睡不着了。”   崔惜灵怔了一下,其实她真的只是想用茶水招待丁凝,就像相公平常待客一样,可是丁凝这么一说,她才恍然现在的时间的确不适合再喝茶了。煮茶的动作停下来,她缓慢而又清晰的说道:“不喝茶,给你喝点别的。”   丁凝知道这位姐姐从前受过很重的伤,听说是杜绍杜大人不惜倾家荡产才救回来的,虽然落下病根,但依然被宝贝的呵护着,平时的滋补更是不在话下。果然,崔惜灵抱出一个小罐子,笑着跟丁凝招手:“来。”   丁凝好奇的凑过去,就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这是一个老嬷嬷帮我调制的,可以调理女子的身子,驱寒活血养颜滋补,最重要的是,多喝这个……”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崔惜灵有点反应不过来,干脆伸手摸摸肚子,意思就很明显了。   喝了这个可以生宝宝啊。   丁凝:“姐姐准备生子了吗?”这话问的是一个担心的语气,没等崔惜灵回答,杜绍就来了。   “安仁县主。”他跟丁凝行了礼,转而虚扶住妻子:“招待不周,还请县主见谅。”   丁凝素来不与他客套:“是我叨扰了。杜大人公务在身,又对姐姐悉心照料无微不至,才是叫人敬佩不已的。”   杜绍笑着摇摇头:“县主谬赞了。最近的确是有很多事情忽然加到身上,无法时时刻刻陪伴阿灵,若不是有县主这个至交好友陪伴,我实在是难以放心。”   丁凝对杜绍宠妻的这份情谊是既羡慕又佩服,一听到杜绍公务缠身,难免想到上次六皇子中毒的事情,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有很多的疑点,可是那边给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没办法质疑。杜绍只能以此结案,然后要把细节上处理的漂漂亮亮。   因为这件事情和父亲牵扯在一起,丁凝难免觉得是自己的事情让杜绍忙的忽视了崔惜灵,心中有些愧疚:“杜大人若是不方便陪伴姐姐,我可以帮大人照顾姐姐。”   杜绍弯唇一笑,没说什么。   崔惜灵大方的把自己的备孕秘方送给了丁凝,丁凝红着脸收下一罐子,表示明日就送更好的东西过来。杜绍瞅准时机,让丁凝明日先不用过来了。因为崔惜灵很长一段时间会不在府里。   丁凝果然好奇,多问了一句,杜绍只道是自己身上无端端又多了一个活儿——给祭天仪式写祭文。不过好在祭天的仪式是在国寺中进行,他刚好趁着这个功夫带着崔惜灵去一趟国寺,一起吃吃斋上上香,既能陪伴崔惜灵,说不定又能从中悟出什么好句子来,将祭文这个差事早日完成。   丁凝的确是听容说说过这回事,只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不想这事情竟然也落在了杜绍的身上。   天色渐渐暗了的时候,容烁来接丁凝回府,崔惜灵亲自将丁凝送了出去,在丁凝离开之前,崔惜灵忽然问道:“阿凝,祭文写不好,会怎么样?”   丁凝呆了一下:“什么?”   崔惜灵认真的说:“相公每日都忙到很晚,还要分心照顾我,如果祭文一定要心诚之人才能写得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帮忙。”   丁凝赶紧道:“不是姐姐你烧香拜佛的多就会写祭文啊。你放心,杜大人一定能顺利完成的。”   崔惜灵笑起来:“快回去吧,你夫君等久了。”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丁凝与崔惜灵道别,在容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一走,她就问了容烁这件事情,容烁对祭天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还不知道一个祭文竟然有这样的牵扯。她摸摸下巴,忽然笑出来。   容烁看她一眼就知道又坏主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夫人——”   丁凝赶紧做投降状:“不要冤枉我,我没有想做什么!”   容烁挑眉:“真的?”   丁凝心虚的笑了一下,两根手指头捏在一起:“一点点?”   容烁轻笑,不与她争辩:“最近有祭天仪式,岳母那边也忙,你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做,其他的事情能少管就少管。”   “知道了!”丁凝摇头晃脑的答应,“真是啰嗦。”   知道了的结果,就是第二日一早人就不见了。   国子监偏门,周世昭把丁素送到了门口,看着她进去才转身去上值。   自从六皇子中毒的事情发生之后,宫中忙成了一片,以太医院为首,前朝后宫都开始遵循太医给出的案例排查自己宫中是否有属性相克的食物,除此之外,进出宫门的排查也变得越来越严格,卫队署本来是皇城保卫队,现在也被临时调配过去帮忙甄选排查,一整日下来比打一场仗还累。   可是只要有丁素陪着,再累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还能再干几仗。   敬武侯和夫人自从回到盛京城之后,日子过得十分的低调,不管周世昭在朝堂上是逆是顺,从来不多过问一句。   敬武侯夫人原本也是丫鬟出身,多年来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照顾老爷和儿子,身子算不上多好,更从来没有认真的照顾护养过自己。丁素这样的姑娘,娇滴滴的,过得还精细,周世昭怎么都没想到她能那么耐心的照顾他的母亲。   那一日回府,下人们纷纷议论——一向冷冰冰的少夫人竟然在给夫人洗发!   周世昭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事实上就是这样。   丁素白嫩的双手捧着他母亲黑白交错的发丝,细致又耐心的捋顺上香膏。   那还是属于她的香味,那股会让他气血下涌冲动狂躁的香味,在那一刻却只令他鼻头发酸心中感慨。   从那开始,丁素又开始研究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香膏,她告诉他,那是在国子监的书库里偶然发现的古籍,白日里没事她就过来看书,发现什么有趣的方子,就回去试一试。   敬武侯夫人操劳了一辈子,现在竟然被儿媳妇这样护养着,错愕惊讶之余,对儿媳也越发敞开心扉,有时候两人坐在一起还能有说有笑,旁人看着拘谨小心了一辈子的夫人竟也有开朗的模样,对这位少夫人自然刮目相看。   所以现在只要是丁素想来国子监,周世昭一定按时接送,不让她自己一个人走。   丁素知道这和他上值的路不是一个方向,可是他就是固执的要接送,乐此不疲,赶都赶不走。   完成今日送媳妇的任务,周世昭精神满满的往宫门口的方向走,还没走到,远远地就瞧见前面堵得死死地。   “怎么回事儿?”   他抓过一个随行询问。宫中用度大,物品进出十分频繁,这么堵着可是会出事儿的。   “世子,前面那是安仁县主的人。”   安仁县主?   哟,不是他那个磨人的小姨子吗?   周世昭脑仁有点疼,想了想,准备换条路绕行。   正准备掉头,一个清脆愉快的声音响起:“呀,这不是姐夫吗!”   周世昭觉得刚才的钝痛,变成了刺痛。   “姐夫!”丁凝绕到周世昭面前:“遇见你实在是太好了,快过来帮帮我!”   周世昭:…… 第202章 受委屈   “我说安仁县主,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周世昭看着丁凝搞得这一堆东西,只觉得脑仁更疼了。丁凝一本正经道:“我怎么就跟你开玩笑了。”   周世昭大手一指那马车上大小不同材质各异的诸天神佛相,隐忍而又克制:“县主您往宫里送这些东西干什么?”六皇子的事情之后,进出宫门的东西检查原本就变得更加苛刻,她整这么多东西过来,难怪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姐夫你不知道啊,因为最近好事太多,所以皇上要筹备祭天仪式呢,不过今年发生的事情不少,所以祭天仪式也变得格外的重视,别说是布置,就连祭文都重写了好多次呢!我想着这祭文要写好,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所以才收集了这些诸天神佛相送到礼官那里,以便于筹备法坛时候布置布置,说不定能让礼官在一个合适的时刻忽然福至心灵,写出一篇精彩的祭文呢!”   周世昭:“那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话很多余,这个丫头,十处热闹九处有她,做事讨巧,总是能锦上添花让皇上和太后喜欢。也因为有了这两位大佛的庇护,谁敢惹她?   “可是你送这么多东西来也太突然了,宫中每一日都有许多东西运送进出,说不定那些就是捉紧的,你这么一堵,将其他宫坊的活儿给耽误了怎么办!”   丁凝很无奈:“所以我才找姐夫帮帮忙呀,我也不想耽误其他宫坊做事嘛,可是祭天仪式确实非同小可,这个怠慢了,也是要知罪的嘛。”   周世昭无奈,只好帮她一起疏散,找人过来对神像进行检查。   丁凝喜滋滋的赖着周世昭,索性一起等在宫门口。   排查了一会儿,周世昭发现今日宫门口货物进出,有不少是从各地送来的贡品,都是各地特产中的极品,珍珠宝石,水果粮油,应有尽有。而这些恰恰就是胡安文负责的,想到胡安文,周世昭多看了丁凝一眼。   胡安文是商人出身,现在拽着全国商道的大把资源,送到京城的贡品进出在他这里有很大的特权,这样一个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商人能比的。他手里握着这样丰厚的油水差事,还做了她的假父,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正忙着,又有车马过来了。   不仅是进出的货物要进行详细的见检查,就连车马的检查也比从前严格多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简直放肆!”那头传来了小厮的呵斥声。   丁凝和周世昭的谈话声被打断,一起望过去。马车是镇远侯府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捧着一堆文书熬了一夜未归家,别人上值他下值得吴敬君。原本贵人走的车应当在前面就拐到另一个宫门了,可是吴敬君因为这个方向顺道镇远侯府,也着实累得很,就想从这里行个方便离开。   放在以前没问题,但是现在不行,再加上东西都堵着在检查,里面的人要出来,也要检查,要疏通,更麻烦。吴敬君的车夫便开始甩脸色了,直言这群看守的没有眼力劲儿——大人如今是在帮皇上办差,要是在这里耽误了,他们谁都付不起这个责任。   周世昭听到那边吵吵,低声骂了一句,让丁凝就在这里呆着,他去解决一下。   丁凝乖乖的点头,坐回马车里安心等候。   周世昭走了过去,不耐烦道:“吵什么吵!都下车检查!”   吴敬君听到了周世昭的声音,撩起了车帘子。   一看到他,周世昭的小脾气就忍不住上来了。   就是他,抢了素素的文章当做自己的,无耻之极,斯文败类!   吴敬君以跟进石脂事件记在成书为由,一点都不含糊的在官署呆了一夜,一脸疲容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十分认真了。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出宫的官道人特别多,他懒得等,就从这边走。他也知道会有人阻拦,到时候他便要出面,让人留心他的确是为了这件事情忙的一直没能回家。可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这么严格,打个招呼说两句话就算了,他若是和这些货物一起下车被检查,那面子还往哪里放!?   “原来是周大人,本官公事繁忙,皇上屡次召见,昨日忙的久了,就在官署里头歇了一夜,今日实在疲惫,所以准备回府休息休息,不知道周大人能不能给个方便?”   周世昭下巴微抬,就差把公事公办四个字写到脸上:“吴大人,大家都是给皇上做事的,六皇子的事情风波未平,咱们这边不得已查的严格,还请吴大人配合一下,下车检查,武大人配合,咱们这边自然过得快。”   吴敬君一听这话,心里就不痛快了:“难道周大人以为本官还会夹带什么东西么?简直是荒谬!”   周世昭用小指头掏掏耳朵,继而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吴大人,不是我说你,人都走那个道,你偏要走这个道,你自己把自己跟货物比在一起,还怪咱们拦着你不让你走,这不是不讲道理么。”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吴敬君这一夜本来就没睡好,现在还被这么一个卫队署的无礼对待,顿时火冒三丈:“混账!”   车夫也恼火了:“你不过是个看门狗,也敢这样对我家世子说话!难道都聋了吗!我家世子是给皇上办事的人,若是因为你们让世子的事情办错漏了你们担待的起吗!”   其他几个守卫由于的相互对望,有些拿不准这件事情要怎么办。   周世昭打了个哈欠,拔高了调子:“都没听见吗!人货下车马,按照规定进行检查,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但凡出一点错漏,那是要拿命来负责的!要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吴敬君垂死挣扎般的坐在马车上,睁着一双泛青的眼睛瞪着周世昭,仿佛要将他瞪到妥协为止。   桃竹打探完消息小跑回来,跟丁凝大致的说了一下情况。   “县主,咱们要不要去帮帮忙啊,那个吴世子实在是过分。周世子说不定要吃亏啊。”   丁凝哈哈一笑:“胡说,世昭哥哥怎么会吃亏呢。对了,让那边宫门的人赶紧走,别一直堵着了。 ”桃竹不明所以,只能小跑着去另外一个宫门疏散人群。   实在搞不懂,县主一大早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呀。   周世昭欠嗖嗖的走到马车面前,“吴世子,下车吧。”   吴敬君气的不行,可是现在僵持在这里,实在是累人的很,无奈只能下车。和那些一起被检查的货物站在一起接受检查。   周世昭公事公办,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大方放行。吴敬君上马车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周世昭一眼,周世昭只当做没看见,继续检查丁凝带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神像。   不料第二天,周世昭就被参了一本。   奏折的意思大概是,周世昭因为从卫队署临时被调派到宫门口做检查,大概是因为不满意这个职位的调动,所以在检查的过程中态度极其恶劣,小题大做,在他当值的日子里,宫里各个宫坊都被耽误了活儿,原因就是因为周世昭耽误了时间。奏折里又说,官无分大小,安排到哪个位置就该在这个位置好好地做事,周世昭这样,人品有待考究。若要委以重任,还是要慎重思忖才是。   奏折齐北斋看了,没有急着找周世昭,而是问了问这几日后宫有么有什么异常,大太监去询问了一番,的确是因为检查的时间耽误的太久,各宫坊等物料送进宫,都耽误了不少时候,不过东西也不是急着要,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耽误没出什么大事。   齐北斋笑了笑,摇摇头:“那周世昭这几日脾气可好?”   大太监眼珠子一转,笑道:“敬武侯世子生来就高大英朗,奴才以为世子说话做事不过是性子使然,到说不得是脾气。”   齐北斋点点头,当日就把周世昭叫到面前,先是免了他在宫门帮忙排查货物的任职,索性让他休息一日,一日之后回到卫队署原本的职位上来,马上就是祭天仪式,未免当天出什么乱子,他也需要在御前好好地护着。   周世昭一脸的莫名其妙,直到齐北斋宣布完了这个消息,把奏折直接甩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打了小报告。   齐北斋不冷不热的说:“别的不说,朕倒是看你有几分武将的才能,你到底能不能担大任,还得看自己的作为。”   周世昭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他整日为了护送媳妇,早早的起来,送完媳妇发足狂奔来上值,做事也是公事公办,没有恶意刁难任何人,怎么就被参了一本?   他气呼呼的回家,一进门就听到了母亲的笑声。   “少夫人的手可真巧,夫人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是呀是呀,这香膏市面上都买不着,千金难求,夫人真是好福气,有少夫人这样的儿媳。”   听到府里丫头的说话声,周世昭的气一下子消了一半。   啧,媳妇这么好,他受这点委屈算个什么。 第203章 露馅   周世昭几乎是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把那些糟心的事情全都忘光了。   敬武侯夫人正听丁素说着古人护养的一些旧法子。因为她读书少,所以要她去看这些书是不可能了,可是被丁素捡重点的有趣的说出来,听着就格外的有趣,所以当周世昭看着自己拘谨了多年的母亲难为情的找丁素要这些书瞧瞧的时候,眼珠子差点都掉出来了。   “是昭儿回来了。”敬武侯府人最先看到站在远处的周世昭,招手让他过去。   丁素看过来的时候,周世昭已经收好了奏折,笑嘻嘻的凑过去了。   丁素瞥了他一眼:“笑什么这么高兴?”   周世昭心里一咯噔。   现在和以前到底还是不一样了。以前家里能亲近的女人只有亲娘一个人,可是他亲娘是一个将夫君和儿子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几乎是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哪怕现在做了敬武侯夫人,也从不与一些贵妇结交,安安心心的在府里主持内务。   可是他媳妇儿就不一样了,读的书比他们家的人加起来还要多,聪明又犀利,什么事儿都难以瞒过。他不过是想装的没事,结果反而被看出异常。   周世昭立马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听人说你在跟娘说话,挺好的,挺好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敬武侯夫人又笑了:“素素是个好孩子,还好我有她陪着,每一日才没有那么烦闷。你最近忙得很,都没能照顾好素素,改日休息了,一定要好好地陪陪她。”   这是当然的!   周世昭看着天色不早了,带着母亲和媳妇进屋子准备吃晚饭。敬武侯爷知道他回来了,把他叫到书房去询问了一下今天的情况。   这是每日的惯例了,在外人看来,敬武侯爷虽然重新得到了爵位,可是整日都无心朝政,仿佛是要抱着这个爵位吃一辈子了,可是只有在这个家里,才能看到侯爷十年如一日对周世昭的严格教导。   比起夫人,被伺候了一辈子,当成天了一辈子的侯爷要更刚硬一些,不会像敬武侯夫人这样能跟丁素亲亲热热的说话,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对府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丁素嫁进来之后没多久,府里的下人已经打听到她从前的作风,甚至是在高家婚礼上逃婚的事情,所以对她这个少夫人态度格外的微妙,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挑衅和试探。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她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也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如今的主母上不得台面,完完全全是个小女人,若是少夫人进门过于强势,他们说不定要赶紧决定自己站在哪一边,从而在府里站稳脚跟。   丁素当时还没从这身份上的改变回过神来,从前在府里也并不像母亲和大姐那样对后宅的气息格外敏感,所以若非是敬武侯爷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让她将奉为家法的一把未开锋的刀供奉到神坛上,让她谨记家规,任何人犯错都会受到惩罚,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公公在维护婆婆。   后来丁素回过味儿来,心中只觉得哭笑不得。难道她看起来就真的这么不友善?   从那一日开始,丁素有计划的与自己的婆婆亲近。若说一开始的确是得了几分讨好的意思来相处,那么随着时间渐渐地长了,丁素忽然觉得敬武侯夫人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人,也开始明白这样一刚一柔的两夫妻,明明没有读多少书,是怎么养出周世昭那样的儿子的。这位婆婆虽然不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却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值不值得。她爱自己的夫君,也敬自己的夫君,知道自己渺小而不足,却从不为自己只作为一个小女人而感到悲哀。   人活于世,总是能心怀许多的抱负,可是临到头来,真正能绝对做到的,总是少之又少。   丁素第一次觉得,无论男子女子,无论心中抱负是不是世人所认同的,能将心中想的事情做好,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原本已经缓和了些的心结,在于这位婆婆相处的日子里,好像渐渐地淡而无形,旁人怎么议论新妇与主母的感情真假,丁素只当做没听到。   直到有一日,丁素对这位婆母有了极大的改观。   因为她收敛的锋芒,几个新进府里的丫头竟然开始大胆议论她,认为她从前做的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不过是商贾之家没有好好教养,如今进了敬武侯府,哪怕世子爷再怎么疼爱,那也是爬不到家法的头顶上去的。更有几个大胆的丫头开始垂涎周世昭,仗着自己身子丰盈些,竟然想爬周世昭的床,踩到丁素的头上。   因为丁素经常往国子监跑,对府里的事情不清楚,还是敬武侯夫人先察觉了这个丫头的想法,竟不声不响的把这个丫头给处置了。   明面上,她还是那个慈祥豁达的小女人,可是当着下人的面,敬武侯夫人第一次拿出了一府主母的威严——她虽然出身不高,但也看不惯那些下作的手段,少夫人是名门正娶进门的,谁敢再不敬,后果和那个痴心妄想的丫头一样。非但如此,敬武侯夫人还特地将周世昭叫到面前,一改平日里的慈母模样,对他做了一番训话。   这事儿还把敬武侯爷吓了一跳,等到侯爷来询问的时候,敬武侯夫人已经变回了那个温柔娴熟的妻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告诉了自己的夫君。敬武侯没想到自己的夫人竟然这样维护儿媳,追根究底,府里下人的那些猜忌,还是他让丁素奉家法这件事情开始。敬武侯夫人知道夫君曾经有这么一手,心中自然是感动,更没有立场苛责自己的丈夫。   最后,丁素是从嘴巴不怎么紧的周世昭嘴里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的。   周世昭哼唧唧的抱着她一个劲儿的发誓作保证,也一个劲儿的安慰她,好像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丁素好气又好笑,哄着他把这一页揭过,默默地记载了心里。   “在想什么?”敬武侯夫人正把下午跟丁素学做的糕点端出来,看到出神的儿媳,笑着问道。   丁素回过神来,“没有,只是觉得公公其实是有大才之人。”   敬武侯夫人笑着摇摇头:“什么大才不大才的,读的书还没你读得多,就是个只会扛枪打架的粗老头。”   丁素:“如今太平盛世,无仗可打,公公难免会英雄无用武之地,但素素觉得,公公的确是有大才之人。”   敬武侯夫人却正色起来:“素素,不要胡说。”   丁素一怔:“什么?”   敬武侯夫人神色认真,一字一顿:“老爷是个粗人,这辈子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带兵打仗,后来咱们在山庄里面过活,也是因为老爷不善经营,所以才让昭儿那个孩子那么小就出去跟着闯荡学做生意。可即便是这样了,老爷也为无仗而打赶到高兴。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即便没有武将又如何?”   丁素整个人都呆了一下。   敬武侯夫人又恢复了笑容:“昭儿从前就说,你要是个男孩子,一定是个能挣功名的孩子,你的心大一些也是正常,可是若要用无数人的性命和无数百姓的安居乐业来换取功劳,高高在上,那可不值得。要我说,他一辈子没仗打才好。素素,来帮我尝尝这个味道对不对。”最后一句话,又变得小心翼翼。   丁素沉默了一下,倏然一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很好。”   一顿饭吃完,敬武侯对那道新做出来的点心十分的中意,周世昭一听说是丁素教母亲做的,嗷嗷叫着也要吃,结果被敬武侯暴力镇压,全部进了自己的碗里。周世昭咬着筷子看着自己的媳妇,丁素忍俊不禁:“明日给你做个别的。”   周世昭就这么被哄好了。   晚饭之后,敬武侯夫人伺候敬武侯回房歇息,但是周世昭还要继续做他的手札。   手札是敬武侯交代他做的,他只道周世昭粗心大意,深怕他有什么闪失,所以强行要求他每一日回来之后,想清楚自己这一日都做了些什么,将关键的东西记载在手札上,以便于明白手头事情的轻重缓急,不要有错漏。   沐浴的时候是在房里,周世昭也喜欢在房间里沐浴,因为丁素会用香喷喷的香膏给他搓洗的干干净净,还能趁机偷个香什么的,他每日都这样,简直是乐此不疲。   今日沐浴完了,他换上睡袍,屁颠颠的去书房做功课了。   结果刚走到门口,猛地想起来衣裳还落在房里,又想起那本奏折还在房里,顿时心虚,赶紧折回去。   回来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笑就让丁素看出不一样,这会儿他让自己尽显自然。   门推开,正坐在梳妆镜前护脸的丁素望过来:“怎么了?”   周世昭嘿嘿一笑:“我忽然觉得夜里有点凉,夫人,你帮我找见衣裳批一批吧。”   丁素听着外面狂躁的蝉鸣声,起身给他找了一件自己的冰丝外批。   周世昭看都不看就接过,手里什么东西隐进了对折在手臂上的外披里,转身离开。   丁素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傻子,谎都不会撒。 第204章 为夫报仇(一)   第二日,周世昭没事儿人一样的继续去上值。皇帝虽然免了他在城门口那里呆着,却并不代表他能闲下来。因为祭天仪式临近,所以这几日关于皇城内外的巡视任务也变得重起来。   祭天仪式难免牵扯鬼神之说,齐北斋是吃了那次天降飞石的大亏,所以越是临近祭天仪式,就越是要避免上次的事情发生,眼下周世昭要做的,就是保证皇城内外没有异常的现象发生,若是祭天之时再次出现什么异样,尤其是人为的有针对性的异样,那麻烦就大了。   等到周世昭上值之后,丁素破例没有去国子监读书,而是往信国公府递了拜帖,邀请丁凝小聚。   丁凝收到拜帖的时候,正趴在后院的凉亭里面挺尸。   因为母亲成亲,容烁深怕她因为这件事情心里生出什么难过,所以这几日直接以身体不适告假,将公事都带回来在府中处理。丁凝去哪里都能看到容烁的身影,府里的下人暗暗羡慕少夫人深得宠爱,只有丁凝会在没人的时候啐一口:“跟屁虫!”   今日收到丁素的信,丁凝欢天喜地的拿到容烁面前晃悠:“是二姐写信给我!二姐约我小聚,让我去嘛!”   容烁抬眼看了一下请帖,写的很是简单明了,就是要约丁凝在城外有名的小茶坊小聚。   容烁放下公文,好整以暇的看着丁凝。丁凝是被容烁折腾怕了,赶紧泥巴似的糊上去,容烁从善如流的揽住她。   “相公,我想出去走走……”她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扎巴扎巴。   容烁被她缠的没办法,无奈一笑:“想去就去,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干什么?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不过……”   “我知道!”丁凝蹭的一下坐起来,一字一顿,认真的仿佛一个三岁孩子:“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   丁凝获得准许出府,随行也是被容烁安排的妥妥帖帖。丁素约她的那个小茶坊,就是之前丁凝曾经去过的那个小茶坊。环境清幽,是许多贵女们邀约赏花谈心事的地方。   “县主,这边请。”   丁凝顺着引领走到了丁素的雅间,见到丁素的时候整个人都笑开了,扑上去一顿蹭蹭:“二姐,你终于来找我了!”   丁素将她推开:“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亲热人?”   丁凝开始跟丁素控诉容烁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愁苦的双手托腮:“二姐,这夫君粘人该怎么治?”   丁素闻言,神色严肃的帮着她一起思考这个问题:“要我说,你这就是庸人自扰,这世上多得是那些连人家都没有说过的姑娘,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却缕缕不如意,你倒好,得了天下女子都想要的如意郎君,还嫌弃这郎君太黏你。”   丁凝却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抱负嘛!整日粘着自家娘子多不好!   “那二姐你没有吗!我不信二姐夫不粘着你!”   丁素坦然的摊手:“他有时候的确挺粘人的,不过他还好,听话。”   丁凝抖了一下,怀疑自己被反杀了。   “可是我要怎么让容烁听我的话呀。”   丁素弯唇一笑:“身为女人,让男人听你的话的法子,还不是多了去了。”   丁凝一个激灵,渐渐露出坏笑来:“啊~二姐,你是不是偷偷看了奇怪的书!?”   丁素一本正经:“对于已婚女子来说,那不是奇怪的书。”   丁凝双手捂嘴:“二姐你真的看了!”然后猛地凑过来:“我、我那里也有几本,你说说你的,若是没看过的,咱们换着看呀。”   丁素对这个似乎很有谈兴,“好啊,来说说书名——”   她仿佛真的找丁凝来闲聊,两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这里说的热火朝天,内容实在是叫人面红耳赤。   交换了资源,丁素端过茶杯喝了一口。   “让少国公听你的话还不容易,你哄人可是有一套的,这个无须在我面前谦虚。”   丁凝喜获至宝,还没来及开心,就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二姐,容烁他……不一样!”最后三个字,她咬的很重。   丁素眉眼一瞥旁边的隔间,话语里起了探究的意思:“哦?这英伟不凡,文武兼备的容少国公,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是别的女子从外面看不见,但是你这个做妻子的……却能瞧见的?”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凝一愣,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丁素:“二姐……”她握住丁素:“我原本以为,你这样心志坚定之人,是一定不会被旁人轻易改变的。从前你好歹是个正人君女,可是现在……打死我我也想不出你会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   丁素:“哦?我都还没说明我指的是什么,你已经领会了。”她的声音不降反升:“你以为你是什么无知的纯情少女么?”   就在这时,隔壁的雅间忽然发出一阵声响,似乎是有人愤然离席而去。   “简直是不要脸!青天白日里,竟然在这样雅致的地方说这种不要脸的话!简直……简直犹如女子德性!”吴婷萱实在是忍受不住隔壁两道熟悉的声音说出的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当场离开,相伴的姚曼兰也是听得十分尴尬,她们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听这些话实在是有很大的遐想空间。   “站住。”就在姚曼兰和吴婷萱准备离开的时候,丁凝慢悠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若是换在从前,两人大可直接离去。   可是现在丁凝是堂堂县主,还是那三位大佛最宝贝的宠儿,两人纵然不想和她打交道,也还是要停下来行礼问安。   “安仁县主好。”   丁凝在自己姐姐面前软趴趴的没个德性,可是在外人面前一副架子还是端的稳稳当当。   她笑盈盈的:“今日天气好兴致也好,便与二姐相邀在此小聚,没想到姚姑娘和吴姑娘也有这么好的雅兴啊。”她顺着两人离开的位置看过去,一脸惊讶:“真是巧,二位就在我们边上呢。”   吴婷萱实在是讨厌丁凝,更讨厌站在丁凝身后一副看戏模样的丁素,正准备说什么,姚曼兰却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   丁凝眼睛多尖呀,“吴姑娘要说什么?”   吴婷萱咬咬牙:“没、没什么。”   丁凝摸摸下巴:“没什么?不会吧,刚才我听见吴姑娘说的挺响亮的呀。我听说这里是京城贵女都喜欢来的地方,就是因为这里不仅景色好,还能畅所欲言,偶尔遇到几个志趣相投的小姐妹,做个手帕交也是一桩美事。可是吴姑娘怎么吞吞吐吐的,不像是来畅所欲言,倒像是来受委屈的。谁给吴姑娘委屈了呀?”   吴婷萱最近很是不顺,最不顺的就是婚事。   偏偏她婚事不顺的原因,绝大部分是拜丁家女所赐,她实在是憋闷,才找了姚曼兰出来说说心里话。没想到这么倒霉,又遇上两个丁家的女儿,还是最讨厌的丁凝和丁素!   若非是她们,她早已经说好了亲事,家里也不至于将她冷落至此!   更甚者,遇到的这两人什么都不说,偏偏说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既然嫁给了好郎君,就更应该恪守妇道,像这样聚在一起讨论如此隐晦之事,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方才姚曼兰拦着吴婷萱,她忍了。   可是现在丁凝明明是已经听到了她刚才发脾气的气话,故意来挑衅,她便忍不住了。   “县主,臣女有一言,或许会冒犯县主,但请县主认真听一听。”   丁凝笑着:“我就说你有话想说嘛,说呗。”   姚曼兰知道这一次拦不住吴婷萱,微不可查的离了几步,仿佛是想从这个小动作上来表明自己和吴婷萱不是很熟。   吴婷萱:“县主是皇上亲封,身份尊贵,既然是这样,更应该懂得女子的德行。县主与世子夫人已为人妇是事实,可是那些不成体统的话,即便是在闺房之中都不可随意对自己的夫君说,跟何况是在这样的地方?若是被其他人听到,往重了说,县主是在折辱皇上的颜面,折辱整个皇家的颜面。”   两人这边说话,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   “吴姑娘这话,有失偏颇。”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丁凝的身后传来,丁凝好奇的望向丁素,这事儿她能解决啊,二姐为什么要插手啊。   吴婷萱和华氏的这对女儿算是冤家路窄。   她母亲至今都不愿意提起华氏那个庶妹,她从小耳濡目染,也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这姨母的一双女儿。   从前华氏带着她们回镇远侯府贺年之时,连正厅都进的勉强,吴婷萱身为嫡出的姑娘,在镇远侯府里的身份不知道比她们高了多少,丁素和丁婕根本没资格跟她说话。   事到如今,就因为丁凝这个山鸡变凤凰,丁素竟然也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一天。   丁素全然不关心吴婷萱此刻的心理活动,而是就事论事:“方才,吴姑娘仿佛是在警告我们姐妹?”   吴婷萱挺起胸堂,丝毫不退让:“是又如何?”   丁素浅浅一笑:“如果是的话,吴姑娘还是不要这样喧哗,否则,镇远侯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第205章 报仇(2)   “世子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婷萱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很想听听丁素能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来!   丁素没急着跟她争辩,而是请这里的老板将她那雅间另外相邻着的客人请了出来。她们另一边也有两个姑娘在小聚,不过两人正在聊绣工,桌上还放了不少的绣品,当被问到是否听到安仁县主这间房的声音的时候,两人都一脸的茫然。   “我们并未听到县主与世子夫人在说什么……”   丁素点点头,笑着望向吴婷萱。   丁凝的反应很快,立马接上丁素的意思:“吴姑娘,你也听到了,同是相邻,真正专注自己事情的人,并不能听到隔壁的人在说什么,况且这里虽然是开间,但是也有屏风和其他的装饰物挡住,此外,屏风之间还留下了行人通过的走道,来来往往都是奉茶的丫头,正如姑娘所说,我和姐姐说的都是闺房秘话,总不至于扯着嗓子喊呀,本县主倒是很好奇,吴姑娘你是怎么贴着凑着来偷听,才将我和姐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县主。”丁素礼貌的制止丁凝再说下去,自己却没放过吴婷萱:“吴姑娘和姚姑娘都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当然对不知道的事情十分好奇。所幸今日吴姑娘是闹到我们这里,不算外人,倒也没什么尴尬的。否则的话,两个黄花闺女却认真的偷听别人说这种话,传出去了,不可得给镇远侯府丢脸么。不过吴姑娘,若是你真的好奇闺房秘事,寻几个册子与好友研究研究也就罢了,可不要再这样大张旗鼓的闹腾了。”   “你胡说八道!”吴婷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让旁人只道她急吼吼的偷听这些,再加上她婚事搁浅,那该怎么想她?   这两人分明是故意在这里抹黑她!   姚曼兰见眼下的情势实在是不妙,也不想跟吴婷萱前连在一起,被传出这样的流言,赶紧道:“县主,世子夫人,这件事情应该是一个误会,吴姐姐是镇远侯府的嫡女,怎么会偷听这些呢?方才她也只是在说别的,是县主和夫人误会了。”   “误会?”丁凝歪歪脑袋看着吴婷萱:“是误会吗?”   姚曼兰扯着吴婷萱的袖子:“吴姐姐!”   吴婷萱目光一错,顺着丁凝的身后望向了一脸笑容的丁素。   她是故意的!   吴婷萱怒火中烧。   这个丁素,华氏的贱种,竟然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   吴婷萱紧握着拳头,微微福身,几乎是咬牙切齿:“是,县主和世子夫人当是听错了,方才只是个误会。是我冲动了。”   丁素走到丁凝的身边,语气淡淡的:“县主,吴姑娘已经认错赔罪了,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吴婷萱紧抿着嘴唇,眼神生出了几分恨意。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走吧。”丁凝挥挥小手,转身回到自己的隔间,懒得理她们了。   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丁素扫了一眼周围,也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包间。   姚曼兰这一次动作很快,赶在吴婷萱再一次发作之前,飞快的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吴婷萱有生以来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出了门上了马车就哭了起来。姚曼兰尴尬不已,只能连胜安慰,吴婷萱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全都爆发了。偏偏她在府中还不如弟弟来的受注目,今日这个委屈,她未必能跟母亲提。之前她不断地提自己的婚事问题,母亲已经很头疼,正如母亲所说,接下来她定哪一家,还要看看朝上的变动,需要爹好好地考量。   她今日受了委屈回去告诉母亲,母亲说不定会觉得她又在催促家中捉紧她的事情。   她在父母眼中,恐怕还不比君弟的一根手指头。   姚曼兰也是姚家的嫡女,可是她与宫中的姚妃娘娘是亲生姐妹,姚妃娘娘也深的宠爱,加上她也是才学兼备,所以在府中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可是即便这样又如何?她心中倾慕的男子,还不是被丁家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连正途都忍心扔掉!   “吴姐姐,你何苦跟那些人一般见识。我想吴姐姐一定能遇到真正的良人,不必急于一时。”   吴婷萱根本听不进去,当场与姚曼兰告别回府,待在房间里面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丁凝今日出来逛了个尽兴,又与二姐相谈甚欢,整个人舒畅的不得了,尽兴而归,容烁就在门口等着她。   “相公!”她从马车上跳下来扑进容烁的怀里,容烁明显的感觉到她今日更开朗,看起来这些日子真的把她憋坏了,摸摸她的头,容烁颇有兴致的问起了她今日都干了些什么,丁凝兴致正好,便和他说了起来,所谓旁观者清,容烁一听,下意识的一怔:“你们……聊这些?”   丁凝从前有什么,不出多久一定会被容烁看穿,如今都养成了什么都跟容烁说的习惯。见他诧异,才恍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什么。   正准备溜走,被容烁一把抓回来。   容烁半拥着她往府里走:“在府里胡闹也就算了,在外面你也这样胡闹?这种书也敢大张旗鼓的拿出去跟人分享,你是没被收拾明白是不是?”   丁凝本来是在挣脱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怔愣了一下:“对啊……”   容烁现在好气又好笑,把人往饭厅带:“马上要用饭了。”   丁凝睁开容烁:“别箍着我呀,我正在想事情。”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容烁见她一本正经,便松开她:“想什么呢?”   丁凝被拘着太久,今天太开心,以至于都没有反应过来,丁素今日和她说的话,实在不像是丁素这个二姐会说的话。   诚然,二姐不是什么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她阅书无数,什么书没瞧过?可是从前她也不屑于聊这些。   今日是怎么了?专程找地方一起喝茶说话,还说这么没羞没臊的话。   不对不对!   “怪怪的……”   容烁见她没说个所以然来,干脆拉着她往里面:“亏你也知道说那些东西奇怪,别再想了,进去吧。”   丁凝的思绪又被打乱了,纵然心中疑惑,但是还是在闻到饭厅传出来的香气之后把这点疑惑忘得干干净净。   晚上吴婷萱回府,意外的听到了父亲的呵斥声,问了下人才知道,是弟弟竟然婉拒了圣上的命令,借口要对石脂开采做记录,无法分心撰写祭文。如今是太平盛世,吴家本是武将出身,难有作为,靠着祖上的恩荫,这碗饭总是吃的不硬气。好不容易有了吴敬君一文成名,背后还有镇远侯府作为支撑,他日入内阁成为一把手,吴家和镇远侯府才能走得更长远。   吴敬君等同于放掉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吴敬君在里面挨骂,主母华氏便在一旁干着急。吴婷萱沉着脸走进来,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少爷也真是,自己没本事,偏要拉着全府人跟着他一起操心。这府里是没别人了吗!”   吴婷萱看着父亲书房的方向一会儿,转过头问道:“敬君最近在写什么?”   婢女将吴敬君的事情完整的说了一下,也有些怨怼:“少爷一个人就让老爷和夫人一起围着团团转了,好像这府里再没人要他们操心了似的!”   吴婷萱瞪了她一眼,婢女立马噤声。   吴婷萱还不至于那么丧失理智:“敬君是我胞弟,他好也就是我好,可如今他实在是不像话,叫爹娘这样捧着也不像话。”   第二日,丁素和往常一样往国子监那边去,刚出门没多久,一个人影就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   然而今日丁素到国子监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到了。   和宁伯州坐在一堆书中,认真的翻看着手里的典籍,丁素诧异的走过去:“宁先生今日是怎么有功夫来这里的?”   宁伯州看书被打扰,见她来了也不生气,放下一本拿起另外一本:“你姐姐这几日忙的见不了我,正室见不到,我自然来找侧室们寻寻乐子。”   若不是知道宁伯州的性子,丁素真要以为他是在调戏自己。   他口中的“侧室”,是这些书册。   一个把书册当做如花美眷颜如玉的,恐怕只有这一人了。   丁素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有些意外,竟然是经商杂谈。   宁伯州仿佛被人发现了心事,一把将书抓回来:“看你自己的,别烦我。”   丁素嫌弃的嗤笑一声:“还真是为了美人什么都能做。”   她拿着自己的书往别出走,忽的,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除了几个学子走来走去,没有什么异样。丁素收回目光,往另一侧的书架走去。   这边,跟踪的人将消息传给了吴婷萱。   丁素成婚之后,并未见到如何侍奉公婆,倒是每日都往国子监里面跑。似乎是在看书。   吴婷萱不屑一笑:“看书?我看她是不安于室!”   能在那样的地方和丁凝说那种话的女人,会是什么正经的女人!   “她不是教训我么?我倒是要看看,若她声名不保,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第206章 为夫报仇(3)   宁伯州今日过来,是纯粹好奇找了些行商手札,国子监收纳这一类书,不在于取什么生意经,而在于那些行商之时的所见所闻。奇闻异事。宁伯州看着看着,神情忽然有些落寞。   “要是我大姐看到你这幅模样,别说是生意,万贯家财都能抛掉不要,来哄一哄你。”   宁伯州立刻收起了那副表情,警惕的望向丁素,一如从前的高冷清俊。   丁素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坐到他面前苦口婆心:“从前你不喜欢我大姐按照我娘的意思做一个傀儡,如今她好不容易按照自己的意思活着,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   宁伯州没说话,沉默着把那些书册整理好摆放整齐。   丁素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双手抱胸靠在一边看他演戏。   终于,发现丁素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宁伯州认输了:“若你想笑便笑吧。我并不反对你姐姐做这些,只要是她发自真心地想要做的事情,我自然是鼓励支持,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书呆子,再清高的文人也要吃饭。”   丁素摸摸下巴:“既然不是为了这件事情烦恼伤神,我知道了……”她坏笑起来:“那你一定是在烦恼,我大姐什么时候能给你一个名分!”   “啪!”宁伯州手里的书滑落掉在地上,他自己吓了一跳,不小心碰到了别的书册,紧接着“啪啪啪啪”一阵,好几本书全都掉了下来。   高冷清俊的大靖才子,竟然脸红了。   宁伯州飞快的弯下腰,借着捡书的动作遮掩自己的表情,这可把丁素给逗乐了,她巴巴的凑上来查看宁伯州的表情,在发现他的异样之后,整个人惊讶不已:“宁先生,你……还真在担心这件事情啊。”   宁伯州生气了。   他板起脸来:“你再说一句试试。”   “好好好,我不说。”丁素做认输状,退后了一步:“我只是觉得,你是怎么想的,就该怎么告诉大姐,大姐喜欢别人跟他坦诚,哪怕坦诚的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也比相处之时各怀心思的要好。不过,话说回来,大姐接下里的路,的确不太好走。”   宁伯州的注意力被拉过来:“什么意思?”   顿了一下,他觉得丁素好像是有意来跟他说什么。   “有什么话直接说,吞吞吐吐的不像你。”   丁素笑笑,说道:“你可知道我爹带着我娘回到泗陵城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吗?”   宁伯州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丁永隽心灰意冷回到泗陵城,但不等同于一蹶不振,他无心再招惹京城的事情,却将泗陵城的事情打理的很好,而之前在盛京城的生意,被丁婕顺手接了下来。起初丁永隽是反对的,他怎么都没想到丁婕会走上行商一途,这事情母亲华氏还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怎么发疯。   可是丁婕却觉得行商要以诚信为本,无论如何京城的生意一定要有始有终。   一番斟酌之下,丁永隽同意丁婕暂时接手。   没想丁婕一发不可收拾,还有青出于蓝的架势。最拿手的莫过于鉴宝。从前华氏为了不让她他日回到盛京城之后,被人当做乡巴佬一样的愚弄,从小被便让她开阔眼睑,见识了许多的奇珍异宝,除了大家闺秀该学的意外,还有不少其他的课业,排的满满当当。所以丁婕在做生意之时,尤其会挑货。几笔生意做下来,俨然已经成为了和丁永隽对接两地生意的一把手。   而之前发生过的西南大灾,丁家作为蜀州富商,出了很大的力,甚至得到了圣上赏赐的“有德之家”的牌匾。所以当挖石脂的任务派下去之后,西南地区的官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丁老板。   所以这一次,挖石脂的事情,丁家也是有参与的。   宁伯州隐约嗅到了这里头的一些不寻常:“所以,阿婕也等于参与了这件事情?”   “我的宁先生,那可是石脂啊!”丁素着重画出重点:“石脂珍贵,大家当然在这上头谋划生意啊。毕竟丁家不做,还会有李家王家孙家来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宁伯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杜绍被叫进宫里,让他写祭文,而在那不久之前,吴敬君本是第一人选,可是他拒绝了,他如今正在跟进的,就是西南石脂一事。   若是吴敬君现在跟进西南石脂的事情,必然会跟丁婕那边撞上,到时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会给丁家亦或是丁婕找什么麻烦生什么乱子,就说不好了。   可是宁伯州不傻,丁素先是故意跟他说话,又把话头往这个上面引。   在丁素的试探下,宁伯州把最后一本书放回到书架上,淡淡一笑:“你想教训谁尽管去,你的本事大着呢,何必让我当黑手?”   丁素一早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宁伯州,他的脑子,随便一想就能想明白,可是她也没想过骗宁伯州做什么。   “事实就是这样,只要吴敬君真的踏踏实实的往蜀州那边跑了,那一定麻烦不断,且不说他在蜀州能做什么,你觉得若是让吴敬君发现了点什么,又让镇远侯府出来的那两位知道我大姐从商,你觉得她们能让她在京城里面好过吗?”乾坤听书网 www.qktsw.com   宁伯州的眉头拧了一下。   诚然,丁素或许真的有借他的手做点什么的意思,但是她摆出来的都是事实。   他叹了一口气,态度上已经认输了:“你要我怎么做?”   丁素看着宁伯州,眉眼里都流露出笑意来:“很简单,动动嘴皮子就好了。”   吴敬君最近十分不顺,甚至有了些成也一文,败也一文的感觉。做什么都做不好,谁都盯着他,一回府还要被爹娘叨叨,连亲姐都不省心,学着爹娘的语气教训他,他实在是憋闷得很,今日偶然被提到石脂的事情,他甚至觉得说不定亲自往西南那边走一趟也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然而这个消息很快就打消了。   次日上值的时候,吴敬君偶然间听到了关于西南地区如今的状况。自从上一次地震之后,虽然说一直有人在救灾,灾民也在相继安置,可那到底是灾区啊!   处处破落不说,到处都是食不果腹脏兮兮的人,石脂开采之处,方圆十里连一个像样的干净的客栈都找不到,不少被派到那里的官员,都要和那些脏兮兮的百姓同吃同住,别提有多苦了!   最最重要的是,有传言先前发现了那块天降石碑之后这么久才再发现石脂,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之后多多少少又有余震发生。   这个问题就大了。   这余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谁也没法预料下一刻会不会又是灾难来临,他还听说,越是在灾区开凿,越是危险,眼下在那些地方的人,往严重了说,都是脑袋拴在腰上。   听完这些,吴敬君在一阵惶恐中打消了亲自去西南地区的念头。   只是,这石脂开采的文书还是得写,吴敬君一番打听下,还真找到了一个法子——   根据一个较为靠得住的前辈说,其实往年做这种记载都是换汤不换药,有一个固定的写法,以往记载这些的文书册子,装订之后都存到了国子监的书库。只要稍微细心找一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以前石脂开采的文书记载。   反正都是石脂,都是一样的开采,只要那边一切顺利,他这一头的记载只要抄一抄是那么回事儿就好。   得知这件事儿,吴敬君就彻底放下心来,他只要定期收那一头的大致消息,再结合以往的文书借鉴抄袭一下,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管开采现场到底发生过哪些事情?   总之,对圣上的德行一番赞赏,绝对是没错了。   吴敬君说干就干,还没下值就往国子监那边走。   这一头,吴婷萱打听到了消息——丁素今日在书库里面碰到了宁伯州,两人还相谈甚欢。   宁伯州……   吴婷萱立马想到了姚曼兰。   当初姚曼兰不惜放下身段追到蜀州的泗陵城,就是为了说动这个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男人安心的走上仕途,赌上她姚家的背景,还愁不能给他一个平步青云的仕途?   可是宁伯州这个人,竟然被丁婕这小贱人迷得神魂颠倒,辜负了姚曼兰的一片心意。   如果……让姚曼兰知道宁伯州现在居然和有夫之妇在书库里面有说有笑,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一个心情。   “把这件事情告诉姚家姑娘,务必要做的没有痕迹,知道吗?”   在吴婷萱的安排下,姚曼兰果然听说了宁伯州和丁素在国子监书库想约的事情。   时至今日,宁伯州的态度已经是对她之前行为的最大讽刺。   她实在是搞不懂宁伯州是怎么想的,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竟然选了丁家的女儿。一个商贾出身的女人,低三下四,哪里能比得上他们姚家?   既然是他自甘堕落,就不能怪她不仁不义。   姚曼兰立马安排一番,命人监视着丁素和宁伯州,一旦宁伯州再和丁素这个有夫之妇私下约会,就让他们好好吃一吃苦头! 第207章 意外走水   吴敬君决定去国子监的书库里面找找作弊的文章,又不想做的太过于明显,所以直接差人去寻了一套国子监的衣裳穿在身上,这才颇有底气的往国子监去了。   他来的时候正是上课的时候,外头走动的人很少,吴敬君暗喜自己想的周到,掩着面悄悄走进了书库里头。   盛京城中藏书的地方不止国子监一处。但唯有国子监这一处的书库种类最多,上至治国之道圣贤之言,下至街头巷尾的传奇故事,应有尽有,这也是为了让监生能多阅览一些不同的书籍,开扩眼界。   吴敬君虽然曾经也在国子监中混过一段日子,但是着实没有进来这里浸泡过,所以连最基本的分门别类查询法都很生疏。他看着这一屋子的书只觉得头大,任命的一排一排查找翻看。   正翻看着,脑后忽然一重,整个人失去意识。   晌午才刚刚过半,不知从哪里流出传言来——敬武侯府的夫人竟然和国子监里的一位先生幽会!两人狼狈为奸多时,都约在国子监的书库那里,一呆就是一整日。有人见到两人从里头出来的时候都是一边走一边理自己的衣衫,可是暧昧极了!   整日的枯读本就无聊,这样劲爆又带着颜色的消息刺激了这些少男们的神经,一听说是在书库那边,表面上不在意,实则都生出了去一探究竟的心。   流言的可怕之处在于,制止流言或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很多很多人的努力,可是传播流言只需要几个人煽风点火就能达到非常可观的效应,所以,带着下属在城内巡视,中途落座休息的周世昭也成功的听到了这个谣言。   说话的是坐在邻座的两个年轻人,说道世子夫人和那个监生之时,脸上流露出的暧昧神色简直刺眼,周世昭当场将两人踹翻,在两人连滚带爬的逃跑中憋闷不已。   一旁的手下们面面相觑,也为这个惊人的小道消息赶到吃惊。   然而,还没等周世昭把这口气发泄出来,国子监走水的消息就传出来了,他整个人都楞了一下,想也不想的往国子监冲!   这一头,原本安静的国子监忽然炸开,还是因为几个好奇的学生往这边跑,想看看偏僻的书库是不是有满室春香,结果就发现书库走水了,吓得四下叫人救火。   国子监藏书珍贵,若是这样走水了那就太可惜了!   一时之间无数的学生和侍奉在此的小童子们相继传递水桶往书库这边来救活。还有一些学生跑到街上寻求卫队署的帮忙。   卫队署本就是为了保卫皇城安全,宫廷内外都有人手,国子监里培育的是未来的国家栋梁,所以卫队署也有安排人到这边来巡逻。听到呼声之后,大批的人马冲进来询问情况。可是这些学生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发现异常的时候这里就烧起来了,书库里面都是纸张,要烧起来非常的快。   “素素!”闻讯而来的周世昭慌了神,冲进来抓住一个学生就大声质问:“我夫人呢!?我夫人出来了吗?”   “不。不知道,起火之后就没有看到有人冲进来。”   “怎么回事!”   一个低沉带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循声望去,悉数吓得面色惨白。   没曾想今日皇上竟然驾临国子监!   齐北斋身边陪着的是宁伯州和其他一些博士,连杜绍也来了,那些博士们看到大火,纷纷痛心不已。   周世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冲进了火场。   齐北斋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当即又差了几个护卫淋湿身上一起冲了进去。   宁伯州眉头紧拧,“皇上,此刻火势已经起来了,还请皇上先行回避,以免有什么损伤。”   齐北斋哪里顾得上这些:“学生们尚且在拼命救火,朕岂能这样逃走!休要废话了,赶紧差人来帮忙!立刻宣太医,托有伤员可即刻诊治!”   原本齐北斋是低调来的,现在忽然现身,没有人敢怠慢了,一个个犹豫中又带着决绝,想要冲进火场借此表现一番,不过没等着他们表现,护卫们已经扛着一个人出来了。   从身形来看,是个穿着国子监生服装的男人。   又过了一会儿,周世昭顶着被烟熏得黢黑的脸从浓烟中冲出来了,他手里抱着的,赫然是丁素!   “大夫!大夫!”周世昭早就忘了什么君臣之礼,看也不看齐备找,转扛为抱带着丁素去看大夫。最终被几个护卫拦下来,送到了国子监的厢房,由慌慌张张提着药箱来的太医诊治。   火势来的很突然,很奇怪也很庆幸的是,伤员只有两个,一个是丁素,另一个,就是吴敬君。   “书库乃是重地,平日里竟然无人看管!?怎么会这样忽然起火!”齐北斋对国子监的失察有些生气。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不等祭酒解释,杜绍已经带着人从火灾现场回来了。身为大理寺卿,杜绍绝对具备了对一切不寻常现象的敏锐嗅觉,火势控制之后,他第一个带人进去进行了一番纠察,甚至动用了对火杀经验丰富的验尸官来勘察起火原因,试图还原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想到还真的查到了一些端倪。   看到杜绍这个一脸有话说的样子,齐北斋身为皇帝的敏锐感,使他将周围不必要的人都清退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杜绍,宁伯州和祭酒。   “有什么端倪?”   杜绍低垂着眼眸,想了一下才道:“微臣带着手下的人一番勘测,查到了这几点。起火之时,书库里头只有两人,便是周世子的妻子丁氏,另外一个,是吴世子。”   杜绍神情淡定的陈述事实:“臣还听到一个有趣的传言,原本流言不可信,但是结合今日的事情,想一想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齐北斋被他吊足了胃口:“赶紧说出来!”   杜绍:“书库虽然藏书丰富,但正因如此,书库的建造位置是选在干燥偏僻的地方,用以存放大量书籍,学生寻书品读之时也安静清幽。所以平日里没有借阅习惯的学生是很少往这一边走的。再加上学生课业繁重,家中也各有藏书,来这里的人就更少。微臣原本怀疑是哪个学生的捣乱,便寻了最先跑到此处的学生调查,没想这些学生告诉了臣一个十分可笑的流言。”   “他们说,自己之所以回来这里,并非是要做什么坏事,而是今日在国子监听到一个流言——敬武侯府的世子夫人酷爱读书,竟借着此由头与一个国子监生在此幽会。他们心生好奇,所以才到这里开查看。不想来的时候,书库竟然起火了。”   “简直荒谬!”齐北斋大怒:“他们是表姐弟,同出自镇远侯府,他们幽什么会!”   杜绍赶紧道:“臣深以为然,所以进一步查看,没想……还有些疑点。”   “臣在靠近逃生口处的位置,发现了被踩坏的一根蜡烛,而与之相近的一处台阶上,出现了一些血迹。臣询问了太医和当时进去救人的护卫得知,那个位置是吴世子昏迷过去的位置,根据判断,应当是吴世子不小心踩到了滚落在地上的蜡烛,一时不慎滑倒受伤昏迷过去。但世子夫人……却是被人用硬物袭击头部,因此昏迷。此外,起火源是靠近世子夫人那一处,根据擅长火场验尸的验尸官说,应当是有人将阴暗的书库中的蜡烛取下一些,聚集在一起,混合着纸张点燃的大火。属人为纵火。”   杜绍将所有的证据一一摆出来,所有的不利直至吴敬君杀人纵火!   齐北斋倒抽一口冷气:“杜卿,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么?”   杜绍面不改色:“皇上要听事实,这就是臣查到的事实。无论此刻皇上派任何人去勘察现场,也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齐北斋沉默起来。   “这两人尚且昏迷,周世昭那个小子又是个人来疯,这件事情先按住,等朕完全查明了,再做定夺。”   杜绍一拜:“臣遵旨。”   被一大帮人盯着,还要顶着敬武侯世子阴森森随时会狂暴的眼神,太医的压力有些大。   万幸的是两人很快就相继苏醒过来,杜绍奉命去分别审问二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两人众口一词,自己是被人打昏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话回给齐北斋这一头,他很是恼火。   丁素的伤在脑后,的确是被人偷袭受伤的,而且起火源是在丁素这里,当时丁素已经昏迷过去了,她身上还有其他的烫伤,头发也被烧掉一些,好在救人及时,否则的话后果不敢设想。齐北斋曾在皇后那里听说过,丁素是个极其懂得护养自己的姑娘,当初安仁县主送给皇后和太后讨她们欢心的东西,也是丁素亲手做出来的。   这样的一个姑娘,若是头发皮肤有损,会比常人受到更大的打击。   相反,吴敬君要去国子监便去,还要特地换上监生的衣服,出门的时候又那么慌张摔了一跤昏过去。   怎么看都非常的可疑。   可是……吴敬君为什么要对丁素下手?   “砰”的一声,门被周世昭撞开,在齐北斋的惊愕中,周世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皇上,吴敬君涉嫌杀害微臣妻子,请皇上做主!”   齐北斋惊魂未定:“爱卿,此话不可乱说,你说吴敬君杀害你的夫人,要有证据和动机。”   周世昭目光冒火,语气笃定:“臣当然笃定!吴敬君要杀害我夫人!就是为了掩盖他当初偷盗文章欺骗皇上的真相!” 第208章 新仇旧恨   周世昭一语惊动四座,齐北斋直接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谁盗用什么?”   “世子。”杜绍表情严肃语气沉稳,像是警告更像是提醒:“吴敬君出身镇远侯府,母亲加入吴家,也是吴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身份尊贵无比,绝非你可以随意污蔑之人。”   周世昭:“皇上圣明,臣若是欺瞒皇上,愿受千刀万剐!”   齐北斋觉得兹事体大,这件事情又疑点重重,思虑之后,他让周世昭先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出来。   周世昭本就为丁素抱不平,现在有了机会,当然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过他当初也不清楚为什么丁素写的文章变成了吴敬君的成名之作,所以这会儿他干脆一推四五六,表明丁素和宁伯州在书院的时候就是拼文比诗的好友,两人写的文章也会相互借阅,宁伯州那里有丁素的文章并不奇怪。   而宁无居虽然多年来不干正事儿,却从未断了盛京城的联系,人也在国子监中担着一个虚职。而吴敬君恰好就在国子监读过书,今日他能顺利的乔装成监生进来杀人放火,当初只是偷个文章而已,并不复杂。   总之,吴敬君将偷来的文章当做了自己的成名作,便不要脸的承了所有的荣耀与夸赞。   可是吴敬君也不傻,这东西不是他的他敢用的放心?周世昭痛心的表示,妻子知道文章被当做了表兄的成名作之后,虽说有些郁郁寡欢,但是并未想过较真,那段时间她也被婚事烦扰,之后又是安仁县主被绑架一连串的风波,她便将这事情抛诸脑后了。   其实周世昭也不愿意恶意揣度他人,但是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有之前那样的牵连,结合种种的疑点,周世昭不疑有他,就是吴敬君杀人放火!   齐北斋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从不是那种任人摆布任人利用的君王。周世昭先前才被人参了一本,这里头就有他与吴敬君的小恩怨。所以今日周世昭有旧仇的嫌疑在里头,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并不会因为这小小的参本就对周世昭如何,身为朝臣,也有朝臣的精明,遇到这种事情自然会避险,所以今日的事情,要么是周世昭真的愚笨至此不懂的避险,抓住一点仇人的小辫子就要喊打喊杀。   要么,就是他所说的都是实话。   旧仇固然闹心,但新仇更加可恨。有这样的缘故在里头,他的这一派破釜沉舟的做法,才有合理的解释。   至于吴敬君这边,被提及了,齐北斋对有些事情才缓过神来。   之前吴敬君一文成名,加之他出身也高,所以齐北斋乐得提拔他做一个文官,若是有所建树,对治国之道颇有想法和新意,再提一提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自他上任之后,却再没有出彩之时。   每每提及,还有人为他辩护,只说这年纪轻轻的就如此高调出名,新官上任应当以低调为主,否则位置还没坐稳,就先被一群朝臣给参个千疮百孔。   再者,朝中任何的职务都是十分繁杂的,要学的东西很多,吴敬君也是第一次正经的入朝为官,眼下还在学习事务性的东西,所以也没工夫写什么惊世之文。   齐北斋这才按下了心中的疑惑。   直至前不久的祭文一事。他瞧了那么多的祭文都不满意,只觉得少了点什么,并不出彩。想着让吴敬君执笔来写,他竟然当场拒绝,还拿西南石脂开采一事的文书记载来推堂。   难道说,他真的不会写?   眼下的案子忽然就从一件变成了两件。齐北斋觉得有些头疼,当即命杜绍在三日之内查明这两件案子。在此期间,吴敬君禁足于府内,不得随意出入,大理寺派遣人去守着,除一日三餐,不得与任何人交流说话。另外,要用最好的太医去给丁素治疗,绝对不能有半分差池。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监生们也是整日读枯了,偶然遇到一点点事情就激动不已。几乎是事情刚发生,他们已经结合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拼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真相——   吴府世子竟爱慕自己的表妹,先是在表妹来京许下亲事之后捣毁了表妹的婚事,又在表妹成亲之后,尾随她到国子监遥遥偷窥以慰藉心中爱而不得的悲痛,之后更是费尽心思的要拿到表妹的文章,日日品读思念。没想文章外泄,让世人误以为这是吴世子自己的大作,吴世子因此成名。   表妹念在一家人的关系上并未揭穿,哪料表妹与敬武侯府世子成了亲,吴世子心怀嫉妒,处处刁难敬武侯世子,还撺掇朝臣参了他一本。表妹大怒,要以公布吴世子盗取文章冒名顶替为威胁,让他不要再刁难自己的夫君,不料竟然被恼羞成怒的吴世子痛下毒手!   可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在吴世子行凶之后,因为慌乱反倒误伤自己,将自己一起留在了现场,从现场的种种疑点来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吴敬君杀人放火。   事情一经传播,所有人都震惊了。   无论是镇远侯府还是吴家,那都是盛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贵族子弟,这样的人家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是颜面尽是。   主母华氏震怒,可是夫君是个畏君之人,深以为以皇上对他们的恩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现在下这样的命令,那一定是有什么证据在手上,他们要做的是找证据帮敬君洗脱罪名,而不是在这个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   主母华氏为丈夫的无能痛恨不已,哭哭啼啼的带着女儿吴婷萱回了娘家。   吴敬君自从生下来就讨人喜欢,镇远侯府里头出生的几个男丁都没有这个外孙聪明讨人喜欢,所以吴敬君在镇远侯府十分吃得开。没想现在外孙竟然蒙此大辱,镇远侯恼怒不已,镇远侯夫人更是直指那庶女华氏,一口认定是庶女华氏教唆自己的女儿这样污蔑自己的表兄!   镇远侯越发生气,当日就进宫为自己的外孙讨一个说法。   不料齐北斋早就在等着他了,手里头收集的吴敬君这些年写的文章和丁素写的文章放在一起,连带着吴敬君那篇成名之作,结果一目了然。   “镇远侯,朕念在你一家劳苦功高,顶着这功勋,你们还能再吃几代,但是其他的,镇远侯还是不要插手了。朕不想闹得更不愉快。”   镇远侯颤巍巍的捧着那些文章,仿佛当堂被打了一个大嘴巴,险些一口老血呕出来。   齐北斋还嫌弃不够似的,继续道:“若是镇远侯觉得这事儿是朕太过片面,也没有什么关系,左右朕这里的文章还很多,镇远侯可以拿回去慢慢品读。”   镇远侯回府之后,将从前收集在书房外孙的那些文章全都翻了出来,当着全府人的面,要烧个干净。   府里嫡出的公子们乐的在一边看戏,而嫡出的华氏则是哭着要救儿子的文章,吴婷萱只觉得丢脸,拉着华氏免得她烧伤自己。   镇远侯府这里是完全走不通了。华氏哭着回到吴府,心中有火不忍心撒在重伤未愈的儿子身上,便紧着吴婷萱一阵数落。   “你以为这件事情就丁素那一个小贱人和敬武侯这种落寞的门第能掌控的?她的背后还有安仁县主,有秦侍郎的妻子,这些都足以让她把你弟弟打落谷底!同样是姊妹之亲,你除了在这里拦着我,还能干什么?”   吴婷萱的神经被刺痛了,她看着让人感觉陌生的母亲,也有些歇斯底里了:“母亲现在是嫌我没用?可是母亲怎么不想想,当初的我的婚事,是因为你和父亲考虑到朝堂的关系与君弟的前程硬生生的给搁浅了,现在反过来要怪我没有一个得力的夫家帮衬?母亲你不会觉得自己太偏心了吗!”   “你放肆!”主母华氏气急,扬手就要打向吴婷萱。   吴婷萱把话说出来了,也不畏惧这些,当真有几分气性,梗着脖子要让华氏来打。   华氏终究还是没舍得打下去,眼泪哗的流了下来:“是,你们没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母亲没用!明明是侯府嫡出的姑娘,却被一个庶女所出的贱种连累到这个地步……可是萱儿,他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能看着他的仕途就这么完了!如果他真的盗用了别人的文章,真的冒名顶替,那他就完了……”   “萱儿,我们一定要帮帮你弟弟。”   吴婷萱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娘,或许,我们应该去找找丁素。”   华氏有些抗拒:“找她干什么!”   “娘,你也说我是君弟的亲姐姐,你更是他的亲娘啊?一直以来你都瞧不上姨母,更瞧不上她所出的两个女儿,可是这个时候你越把她们往外推,对我们越不利。相反的,你要想办法把她们笼络回镇远侯府!”   华氏有点茫然:“让她们会镇远侯府?还要给她们一份尊荣是不是?”   吴婷萱沉下气来:“无论如何,我们同出一脉,娘将她们拢回镇远侯府,并不能改变她们身份低贱的事实,但是却给了他们一层无形的枷锁,一旦他们再把事情闹下去,等同于是在给自己的族人抹黑,给自己抹黑。他们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况且,姨母求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能在镇远侯府中求得一席之地,现在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有了镇远侯府这个靠山不是坏事,又有谁愿意损了自己的靠山呢?”   主母华氏被说动了,犹豫许久,方才点头:“好,为了君儿,我就让那几个贱人姑且得意得意!”   “阿嚏!”丁凝无端端打了个喷嚏,惹得正在看公文的容烁侧目,投来一个询问的眼光。   丁凝立马高举双手:“我没有偷偷吃冰!”   容烁无奈摇头:“洗了的头发赶紧弄干。虽是热天,也架不住你这么折腾。”   奴人开始帮丁凝擦头发,丁凝招来桃竹:“人到了吗?”   桃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神通广大的姑爷,压低声音:“快到了。大概就明儿个了。”   丁凝用眼神赞许了她。   哼,就因为那个吴敬君,二姐竟然伤成那样。   真的当他们敬武侯府低调没有权势,就以为上头没有人了吗! 第209章 较量   这是大华氏第一次和女儿到丁家在京城的宅子。   虽然丁永隽和小华氏都已经回了泗陵城,但是府内并没有因为这样乱成一团无人打理。   举止有度的管家见她们衣着不俗,前来询问两人的身份与来历。   大华氏亮出了侯府的牌子,管家恭敬的请她们稍后,要先去请示大姑娘。   “简直放肆!”大华氏立刻就受不了了,虽然现在他儿子的确是犯了错,但是还轮不到这群低三下四的人来糟践!   “叫丁素和丁婕那两个丫头给我滚出啦!”   吴婷萱小小的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可是大华氏哪里管得了这些,她来这里就已经是给丁家人面子了,还要她真的低声下气不成。   “娘,你不是来这里救弟弟的吗?怎么发起脾气来了。”   吴婷萱字字珠心,大华氏只能强行将火气又压了下去。   “原来是贵客到了。”一个淡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丁婕一身素净的裙衫走出来,气质上都不知道压了大华氏和吴婷萱多少层。   “丁婕,你母亲和父亲不在京城,就允许你们这样胡闹了吗?”她瞥了一眼管家:“这样的狗东西也敢拦着我们?我到底是你的长辈!”   丁婕从容又镇定,“姨母息怒,只因我们来了盛京城之后,与姨母从未有过什么交往,又唯恐多番牵绊亲近,让镇远侯府误以为是我们在想法子巴结,是以府里的奴才也不知道丁家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你……”大华氏觉得自己来这里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她是多傻才会来让这些低三下四的贱胚子们这样糟践自己。   “姨母还是里边请吧,站在门口说话,有失体统。当然,若是姨母执意站在外头说话,怕丁府这方寸之地污了姨母的鞋子,丁婕也不勉强。”   吴婷萱这一次没有任由母亲发脾气了。她主动跟丁婕示好,带着母亲进了正厅。   管家上前询问丁婕:“大姑娘,老奴……”   “您不必紧张,这个架势,来不了多久就该走了,茶就不用上了吧。”   管家:……   目送几位主子进了屋子,管家正准备回去,远远地又瞧见一辆马车来了……   ……   大华氏一点都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在丁婕跟进来之后立刻开门见山:“丁婕,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忘了,你们也算是镇远侯府的子孙,现在你们是在陷害你们自己的亲表兄!”   丁婕连请她们坐都免了,直面大华氏的诘问:“姨母说的可是表兄冒名顶替素素文章一事?”   “什么叫冒名顶替?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就胡言乱语,你果然是要害了你表兄是不是!”   大华氏本来是答应来劝她们将镇远侯府当做自己的娘家,可是现在她根本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吴婷萱见状不好,赶紧一转话锋,把丁素也拉下水:“阿婕,你仔细想一想,外界现在的传言是多么的不堪,敬君是吴府的长子嫡孙,也是外祖父最疼爱的外孙,你忍心看到外祖父因为这件事情气的生病吗?好,就当做你们心中有恨,想要报复,那素素呢?你们这这样做对素素就是好的了吗?再退一步讲,你们现在说敬君盗用了素素的文章,质问的有理有据,可是既然素素真的这么在意自己的文章,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有揭发出来!?难道那个时候就不生气了?为什么到了现在……”   “因为吴敬君心虚。他已经不满足于冒名顶替了,他甚至对素素下手,要让素素消失,这样就像是安慰自己,那些文章就真的是他写了似的,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充足吗?”   “不可能!”大华氏泪水抖落:“我儿……我儿绝不会杀人放火,他……他绝对不会这么做!是你们,是你们要诬陷他!”   “诬陷?”丁婕再也不是昔日那个说话文文弱弱笑不漏齿盈盈一步的大家闺秀了。她措辞犀利而直接,掌家的气度不输男儿,此刻面对身份高出她许多的姨母的质问,她也不过是付之一笑:“为了权谋,为了更高的地位,为了排除异己,除掉所有的威胁,不择手段,哪怕是对着血亲之人无情下手,我以为,这是表兄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结果。表兄是姨母一手带大,姨母尚且玩转这些,表兄怎么好逊色于你呢?”   大华氏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吴婷萱慌乱的扶助母亲,“娘,您没事吧。”   然而丁婕并没有准备放过她。   “此外,这件事情始于表兄要对素素下毒手引发的火灾,真要追究起来,还轮不到丁家来追究,仅仅是皇上那里,都是一个大罪。此外,方才姨母说我们诚心报复,这话不妥,劳烦将您刚才的话反过来说,这理才说的通——最初发现表兄盗用文章,正是因为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所以不去做的太绝,可惜眼下做的太绝的,是表兄他自己。退一万步说,真的是我们弄错了,让表兄含冤受屈了,可是想一想,当初他做那样的决定的时候,不就是等同于自愿走进了今日的这个死局吗?”   大华氏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怨恨的看着丁婕。   “你这个贱丫头,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我的儿子不是谁都能诬陷的!想拿皇上压我们?我华云音今日将镇远侯府的名誉放在你面前给你毒誓,如今还未出人命,更无人能定我君儿的罪,你用这件事情,可挤不垮镇远侯府!”   丁婕却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既然今日姨母来了,我们不妨将话敞开了说——正如姨母所以为的,有些人生来就尊贵,好比姨母和婷萱,有些人生来就为身份所困,像是带着一个无形的枷锁,好比我娘这个庶出的姑娘。生在了这个框框里,可能有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但姨母好像忘了,这世上,还是有凭借实力来说话的时候。的确,杀人放火,证据未确定,并不会真的要了表兄的命,可是偷盗文章一事,却是能拿到明面上,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清清楚楚。若是姨母还觉得这是诽谤污蔑,丁家等着姨母来要回公道,素素对表哥,也同样乐意奉陪。”   大华氏气的险些呕血,忽然蹭的一下站起来,扬手对着丁婕就要一巴掌!   砰的一声,门被一阵大力推开,数十个家丁鱼贯而入,在两侧站位,华氏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娘……”丁婕很是意外,母亲不是已经在泗陵城……   “吴夫人真是好大的脾气呀,本县主隔着一层门都险些吓出心疾来。哎呀……”丁凝眉头一皱,身边的侍从立马急了:“快!快扶着县主落座!”这侍从的调调,听起来更像是内宫的总管,尖细的声音叫人头疼。   他盯着大华氏,语气不善:“吴夫人,县主的心疾可是满朝文武皆知的大事,更是皇上和太后放在心尖上忧心的大事,您这么一吼,把县主给吼得出了心疾,那是要出大事的。”   华氏看了一眼哼哼唧唧喊心疼的丁凝,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从前复杂的审视。她道了一句:“请县主去后厢房歇息。”家丁们便恭敬的请丁凝去后院了。   华氏已经回来了,丁婕飞快的就收敛了方才的气息,退到一边。   对着大华氏,华氏好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有地气,这样不卑不亢。   她目光平静的看着大华氏,“我当是谁在这里撒野,原来是长姐。长姐从前就喜欢在我们这些小的身上打骂出气。怎么这个毛病还没有改吗?”   “是你。”大华氏曾经听说过华氏贪慕虚荣想攀附高枝想疯了,已经被连夜送回了泗陵城,可是现在看来,这人不是好好的吗?   华氏坐到主位上,神情仪态仿佛忽然变回成当年在蜀州丁府里人人信服爱戴的主母华氏。   “长姐,君哥儿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可我也听说,他人醒了,都是皮外伤,皇上念在他的出身,只是低调的将人软禁在了府内,吃穿都是镇远侯府和吴府一起呵护照料着,除了不许他跟人说话,不许传达什么消息,其他的都好。可是素素还在昏迷,她从小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孩子,掉根头发都要仔仔细细的调香液护着,如今却吃了这样的苦头,君哥儿那样,长姐尚且已经提他委屈,那素素这样,我岂不是要君哥儿血债血偿才能平息心中怒火么?”   华氏一字一顿,说的大华氏根本无从还口。   丁婕纵然再有气魄,可是在辈分上还是吃亏,但是华氏和大华氏不一样,眼下大华氏才是理亏的一方,两人又是多年积怨,她的那些招子,华氏从前在镇远侯府的时候看了不知道多少,这个庶出的妹妹手段也高,她吃了好几次亏,后来才死活要让家里把她嫁出去,嫁的越差越好,越远越好!   可是现在,她又回来了。   像当年一样不可捉摸,又能看出她是为一个目的而来。   只要她想,拼了命也会去做。 第210章 如释重负   “华云音,我今日回来,不是为了跟你找什么麻烦,我也没那个兴趣,我的女儿被你的儿子所伤,我回来,是为了一个公道。这个公道,素素想亲自要,我便是拼了命也要将横生枝节之人扫除,若素素不能亲自要,我这个亲娘便亲自来要。”   大华氏气的手都要发抖。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华氏垂首一笑:“都是自家里人,长姐因为怒极攻心,对着我们发这顿脾气也就算了,可是要让别人听到了,难免要说你们吴家恃强凌弱,想要用强,来堵住对自己儿子不利的人的嘴巴。”   “你……”大华氏现在是凶也不是,善也不是,怔愣片刻后,她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冷冷道:“看来还是我们高看你们了。你说你不是为了报复,鬼才信你的话!你给我记住,你一定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   大华氏转身就要走,可是因为太生气,趔趄一下,吴婷萱赶紧去搀扶,大华氏猛地把她推开:“都是因为你!”   若非是吴婷萱的建议,她如何需要来这里受侮辱?   吴婷萱也委屈的很,只能低着头跟在她的后面。   正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丁婕站在一边,对母亲忽然重返盛京城感到吃惊又意外,想到之前她近乎癫疯,丁婕走到她身边温声询问:“娘,您的身体好点了吗?”   华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咚的一声把茶杯放在一边的桌上:“我听你爹说,我离开盛京城之后,你竟然做起了生意?”   丁婕张了张嘴,然而并没能说出什么辩解之言,只是无声的点点头。   华氏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不喜不悲:“阿婕,从小到大我就告诉你,往后你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情,都不能叫人看不起你。娘不是要你丢尽尊严苟延残喘的去巴结谁,去攀附谁,娘愿意为你铺尽所有的路,只希望他日你能拜托这个庶女所出之名,成为一个不必仰人鼻息的人上人。这些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丁婕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平静而又沉稳的对华氏道:“娘,您为女儿的打算和筹谋,女儿都记在心里,且发自内心的感激您。可是女儿也希望娘知道,人上人同样也有仰人鼻息的时候,这个世上,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难免被朝臣,被政局所困,即便是万人之上,也不是绝对的舒心与自由。相反的,哪怕出身不高,只要做自己会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便没有高贵身份的加持,一样可以活的堂堂正正有底气。”   丁婕对着华氏跪下来,认真的像是在赌誓:“女儿活到今日,从未因为出身在丁家感到遗憾,反倒是因为能成为娘的女儿而感到幸运。”   华氏垂眸看着她,眼眶一点点的泛红。   “这话为什么不早说?”   丁婕倏地抬起头来。   “从前我那样苛刻的教导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这些?”   丁婕心里一顿,不说话了。   其实,从华氏重新走进这个大门,说出这些话开始,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算了,我们去看看素素吧。”   ……   因为丁素受伤之后是先送往了太医院,然后才出了宫,周世昭因为妻子受伤,整日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咬人的小狮子,敬武侯与夫人看着心疼,便不让他见受伤的素素,周世昭急了,越发要守着丁素不吃不喝,等到她醒过来才行。刚巧丁婕去探望丁素,便代二老做了决定,让丁素回到丁府休养一阵子,周世昭唯有在二老的监督下,正常的吃饭上值,才能去看素素。   周世昭万般不情愿,奈何丁婕说一不二,当天就把人带走了,至今为止丁素都住在丁府里,周世昭每天下值就会跑过来,宫里的赏赐也来了不少。   华氏到后院的时候,丁凝正背着手到处溜达,完全没有一点发病的样子。   华氏走过去对她行了礼,丁凝态度淡淡的:“还是先去看看二姐吧。”   丁婕此刻已经猜到,把母亲重新带回来的人应该就是丁凝。这一次,她还真是做的悄无声息,谁都没有告诉。   华氏让丁婕等一等,自己一个人进去看了丁素。   丁婕转过头问丁凝:“为什么把我娘带回来?”   丁凝回答的有理有据:“大姐,我只知道,若是真的孩子受了伤,唯有大人出面才能讨回公道。大人说话的时候,我们小孩子不要插嘴嘛。”   “我娘离京的时候病的不清,她现在……”   “病了吗?”丁凝诧异,看了一眼华氏的背影:“我瞧着挺好的呀,大娘的脸比我娘这个待嫁之人还要红润三分呢!”   “再说,病了就得治,放任不管,可不是良策。”   丁婕心头一震,没再说什么。   丁素还昏睡着,华氏进来之后,先是给她开窗户通了通气,又查看了一下她留在外面的伤。虽然对外宣称头发烧掉了,可是还好,只是烧掉了末梢几寸,剪掉焦糊的补分,再用一些假髻,盘发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身上的烧伤,华氏看到她手腕处的一个水泡时,眼泪忽然就出来了。   脑子里不是别的,而是小时候的丁素固执的练字的模样。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期待成男子的。偏偏她不是,所以让她这个母亲失望又愤怒。   凭着这股劲头,她认真的读书,写字,和每一个优秀的男子比高低,在那傲然又孤高的性子之下,其实是她小心翼翼护着自己被生母所伤的心与尊严。   这个回忆里,清晰的只有丁素的一举一动,华氏这才惊觉,她甚至都没有认真的看过小丁素的脸。   她几乎已经忘记这个孩子小时候的样子。   华氏并没有在这里逗留多久,甚至没有跟丁素说什么,一盏茶之后,她起身出门找到丁凝:“听闻你母亲要再嫁,不知能否代我引见。”   丁凝一被提到自己的母亲,总是会多几分迟疑。   “你放心,我并不会对你母亲做什么,只是这一次回京城,很多事情都令我感到意外。先时我几乎疯癫,而今能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兴许我应该向你母亲道谢。”   丁凝还是不想他们见面:“大娘的谢意,我会代为转达,大娘舟车劳顿,还是好好歇着吧。”   华氏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端庄,是久违的面貌。   “你娘不是说了吗,有时候,大人讲话,小孩子就不要插嘴。如今,我诚心想要见一见郡主,请安仁县主成全。”   就在这时,苏嬷嬷来了。   她是来传话的——郡主知道华氏来了,要见一面。   华氏丢着丁凝微微点头致意,跟着苏嬷嬷走了。   丁凝愣了一下。   大娘其实是比原本计划的日子晚到了几天的。可是并没有跟她说明特别的原因。   现在想来,只有她娘吩咐,这些人才会公然瞒着她。   难道娘早就知道她要请华氏重新回来?   “哎,可是……”   “阿凝。”丁婕拉住丁凝的手,对着她展露笑颜:“谢谢你。”   丁凝皱起小眉头:“谢我干什么呀?”   丁婕眼神动容:“谢谢你当初对我娘的‘报复’,才让她真正如释重负。”   ……   华氏抵达郡主府的时候,入眼就是一片喜庆。   皇家婚事,果然是气派不凡。   然而疯癫过之后,再看这些,心中越发的平淡起来。   华氏入府,被带到了花园处。   一个男人正陪着万芙在赏花,见到她来了,男人跟万芙低语几句,便自行离开了。万芙转过头,对着华氏微微一点头,请她入座。   “丁夫人,别来无恙。”   华氏起身,这一拜拜得心服口服:“民女华氏,拜见郡主。”   “丁夫人请起。”   华氏落座,万芙道:“看来夫人已经去探望了丁素,她还好吗?”   “劳烦郡主挂念,这孩子福大命大,并无大碍。”   “那就好。”   既然是华氏主动要见,那该说的话也该尽早说完。   “今日来,为两件事,一则,多谢郡主暗中安排的名医,将民女从一个疯妇的深渊中拉拔出来。二则,民妇在素素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便要回泗陵城了,孩子们始终要长大,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本事,护不住她们,民妇斗胆恳请郡主务必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活的长长久久,也代为……照看照看这些孩子们。”   万芙眼神一怔,借着喝茶的功夫,抬眼瞟了华氏一下。   华氏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位置,是很规矩的举止。   “我答应你,只要我还在一日,孩子们在盛京城就不会出事。不过速速的这件事情,我却有必要与你先说清楚。”   “郡主请说。”   “我打探到消息,皇上未必会真的追究镇远侯府一家。你该晓得,你出自镇远侯府,那是你的娘家,一旦传开,或真的不留情面的较上劲,或许是是非非又会牵扯到丁婕,乃至于你的身上。若是没有性命之忧,此刻退一步不失为一件好事,况且……”万芙微微一笑:“孩子们之间相互惩戒闹出来的玩笑,做长辈的若是认真了,反倒麻烦了。你以为呢?”   相互惩戒。   华氏听出了话中之意,也算是验证了心中的猜想。   “郡主可知道皇上准备怎么处置?”   万芙又喝了一口茶,远处,胡安文端着刚刚做好的点心过来,万氏看着他的方向,淡淡道:“结果对素素来说是好是坏,要看素素自己的本事了。” 第211章 处理方法   丁素昏迷了整整五日。   根据太医所说,是因为世子夫人在起火只是吸入了过量的熏烟,再加上身上有灼伤,未免世子夫人在上药之时忽然清醒疼痛难忍,所以太医在征求了亲属的同意之后,每一次上药的时候都给世子夫人使用了一些迷药,让夫人保持昏睡,避免突然醒来受罪。   这五日,吴敬君被皇帝派来的人软禁在房间里面,偏偏当着这些护卫面前,他又不能打砸发脾气,只能一个劲儿的喊冤,说是被冤枉的。最后,是护卫恭敬地拿出一个布团,表示若是世子再喋喋不休发疯,他们只好给他塞上嘴巴,来达成皇上要求的“静养”。吴敬君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是以对周世昭那一家子都恨到了骨子里,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他那一日明明也是被打昏,这分明是一场设计!他是被陷害的。要说谁最可疑,那必然是周世昭的女人,那个叫丁素的小贱种!也因为被软禁在这里的缘故,吴敬君至今不知道外面流传的所有说法,他内心的担忧还有另外一层——他去书库找书的缘由要曝光了。   得知丁素醒后,吴府和镇远侯府那边立刻要求公开审理此案,务必给吴家一个交代。可是事情忽然就急转而下,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纵火的凶手找到了。   竟然就是国子监里最早抵达现场的那两个监生。   这二人因为之前考试舞弊,被罚那一门课业不通,要多修一年,对那一门课的博士怀恨在心,又因为得知书库里头大多数的誊抄本都是那位博士所誊抄,所以为了报复也为了泄愤,两人想进去将这位博士誊抄的书全都烧了!   没想到一向很少有人来的书库今人竟然有两个人在里面,两人一时慌了手脚,先是将两人放倒,为了嫁祸,才做出那个男人袭击那个女人的假象。   两人犯下这滔天大罪,也是慌了神,为了避免自己的罪责,便扯了个谎,说是因为听到了传言,有人在书库里面幽会,他们才会一反常态的跑来这个位置偏僻的书库这里,瞧瞧到底是不是有人要在这里幽会。   一经查证,两人立刻被处理。   而之前的流言也被立刻澄清,因为丁素与吴敬君是亲表兄妹,丁素更加已经成亲,若是再有传播这样的流言者,可以直接抓捕判罪。   但……   纵火与谣言可平息,另一桩事情是怎么都平息不了的。   吴敬君被带到了齐北斋的书房。一见到皇上,吴敬君便绷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自己的冤屈,他本是随意到国子监看看书,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迫害,莫名其妙的就被软禁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上觉得这事情与自己十分的不利。   齐北斋对待吴敬君态度十分的冷淡,“朕记得,当日你之所以能入翰林跟着学东西,是因为文章写得好。说起来,朕也很久没有看过你的文章了,偶然看到一篇文章,竟然像极了你的文风,你……要不要也看一看?”说着,将东西丢到了吴敬君的面前。   吴敬君一听到“文章”两个字就心虚,等到齐北斋把文章丢到他面前,他更是慌了神。   “皇上……微臣……”   齐北斋的回应,是冷哼一声。   这段日子,吴敬君已经受够了这个名声的苦,时时刻刻都担惊受怕心虚不已,原本以为他多看些文章多学一学这写法便足够了,可是没想到他怎么学都学不来这种文章,回回满怀希冀的将文章拿出来,却得到一个被批的千疮百孔的结果。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番批判多少夹杂着些对他平步青云的嫉妒。奈何心虚作祟,他便越来越不敢拿文章出来。   “敬君,朕一直以来都欣赏年少有才之人,但是有才之人,有时候并不等同于有德之人,你说是不是?”   吴敬君吓得话都不敢说。   齐北斋对他早已经很失望了,此番见他这样,只觉得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转而道:“你跑去书库,到底是要做什么?”   吴敬君对这一点已经想好了理由,他只说是自己十分喜欢书库里面的一些藏书,比其他地方的书库内容更丰富,范围更宽泛。所以才来这里寻书看。其实……其实他已经来这里多次,也不是第一次借阅这里的书。   齐北斋对他的回答十分的满意:“既然是这样,朕这里的确是有一个活儿需要你来帮帮忙。”   吴敬君一怔,赶紧道:“请皇上吩咐。”   “你与敬武侯世子的夫人在书库借阅的书,被那几个混账当做燃料一把火给烧了。虽然书库里面的这些书都是誊抄本,但它们都是德高望重的博士们亲手誊抄的,一样贵重无比。眼下书库急需重新整点库存,若你所说并无欺瞒,朕现在命你与丁氏一起将你们当日所看的书册默写出来。”   “默、默写?”吴敬君愣住了。   齐北斋:“怎么,不满?”   “臣不敢!”吴敬君还没从齐北斋这个特别的想法中反应过来,只能先行领命。   ……   “素素!你好点了吗?”   周世昭认真上值一天,总算是得到了见媳妇一面的特许,丁素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脸关切的周世昭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想碰又不敢碰。   华氏和丁婕一直都在边上照顾着,比周世昭要冷静的多,华氏看了丁婕一眼,丁婕点点头,上前与丁素问话。   丁素整个人清醒的很快,丁婕说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想从丁素这里梳理一下事情,她就立刻明白过来了:“我也不清楚当日发生了什么,袭击我的人到底是不是吴表哥,我并不肯定。但我那日去只是想平时一样看书,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周世昭气愤不已:“肯定是那个小王八蛋偷袭你!可惜皇上看在镇远侯府的面子上,找了几个替罪羊,给足了他们面子。”看着丁素剪掉的一把头发,还有身上的灼伤,他就来气。这么娇滴滴的,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丁婕也是知道文章那件事情的,怕丁素多想,丁婕温声安慰道:“倒也没有妹夫说的那般顺利,吴敬君是留了面子不错,可是也耗了君王对他的耐性和包容。吴敬君这一次,是受挫不小。”   丁素十分平静,“无论如何,只要没有其他人伤亡就好。”   周世昭见她还有疲色,想着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不料宫中在此刻派人来了。皇上命丁素即刻前往国子监,配合书库的库存整理,因为烧掉的书大多数是她借阅时搬运下来的书,所以需要在三日之内整理出她所读之物。要求默写而出。   周世昭第一个反对,丁素才刚刚醒过来,现在应该好好地休息才对,怎么能这样奔波劳累!   丁素倒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安排:“国子监书库,即便是拓本誊抄本也珍贵无比,只有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抢修,才能最大程度的止损,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身上这些伤并不妨碍写字动作,劳烦……”丁素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华氏,华氏的面容平静,对着她微微一笑。   丁素眼神一动,低垂眼眸:“劳烦大姐帮我沐浴更衣,我随后便去国子监。”   周世昭反对无效,只能听媳妇的安排。   是以,刚刚苏醒能行动的丁素,和吴敬君一起被送到了国子监的博士厅。偌大的厅内,所有人都被清退出去,只有两幅桌椅,中间隔了屏风。   “吴世子,周世子夫人,皇上的意思是希望二位在这里默出当日所看的书籍,未免旁人打搅思绪,便都清退了。若是两位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吩咐奴才,奴才和其他的护卫就在外边候着。”   吴敬君理都懒得理丁素,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丁素看他气焰嚣张,心中大抵了然。   皇帝对他,是真的给足了面子。   但也像是大姐所说,表面给的面子,内里皆是损耗的信任和欣赏。   落座之时,丁素的脑子里响起了去丁府传话的宫人传达的隐晦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火灾流言已了,而今这个文章顶替一事,皇上也因国子监痛失珍本而无心过问。默写借阅书册一事决不可小视,若是做的好,便重重有赏,若无视轻慢,必定受罚。   丁素看着面前干净的宣纸,忽然觉得手中的笔有了重量。   另一边,吴敬君有些慌神了。   他当日是第一次去,因为时间仓促,翻阅的仅仅是那几本地方志。   写得好牵事不计一笔勾销,写得不好却要受到重罚!   他咬了咬笔头,心里愁的不行。正好这时候有童子进来给两人奉茶。吴敬君一看到这人,眼睛都亮了。   小童子分别将茶给了两人,还亲自帮吴敬君打开了茶盖子:“吴世子,周夫人,茶水滚烫,务必放凉再喝。” 第212章 转折   丁素和吴敬君在国子监呆了整整一日,从早上到深夜,最后还是丁素先交了卷。   出来的时候,吴敬君还在奋笔疾书,看起来十分认真地样子。丁素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出了国子监。   周世昭蹲在马车外面等。几乎是丁素一出来他就冲上去了:“素素,还好吗?还撑得住吗?”   丁素知道府内会派人来,没想到是周世昭一直在这里等着,她皱着眉头拍了他的脑袋:“明日不是还要上值吗。等到现在,明日还想不想起来了!”   周世昭满不在乎:“你少担心我,从前我赶路几天几夜不合眼也不是没有的事,还没回答我呢,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丁素心头一阵柔软,不由得笑了一下:“我好得很,不要操心我。”   周世昭最不喜欢看到她安慰人时候的笑容,那种将什么都藏着,只给人安心和放心的笑。   “我是你夫君,你有什么都改跟我说,我知道我的能力有限,不一定能帮得上你,可是也绝对不会让你有半分的危险!”   “你的确没有让我有半分危险呀,我听杜大人说,当时不顾危险往火场里头冲的那个人,好像是你吧。”   周世昭很有理:“你是我媳妇,我不救你难道见着你被烧死?那我还是个人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上了马车往敬武侯府走。   周世昭对这件事情简直迷糊极了。   皇上这是什么招儿啊?   也不知道是在惩罚吴敬君还是在惩罚他媳妇!   火场的事情证据全都指向吴敬君,皇上碍着吴敬君那两家的面子并不严惩也就罢了,可是光是凭借他说出的吴敬君的动机,也该引起皇上的注意,到了最后非但没有彻查,怎么还变成了莫名其妙的默书?   看书讲究一个兴之所至,又不是要读书考试,好在看媳妇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难度,换一些脑子不好的,过眼就忘的,那还不得被坑死!?   没想到皇上这么偏爱镇远侯府和吴家,这么包庇吴敬君。   很气。   这样想着,周世昭越发的觉得自己没用。   若是他再努力些,大权在握位高权重,谁敢这样欺负他的媳妇?   还默书?我让你全都吃下去你信不信!   “在想什么。”丁素写了一天,身上的伤等着换药,此刻整个人窝在周世昭的怀里假寐。她像是在周世昭的心尖安了一只眼睛似的,他有什么想法她都知道。   周世昭把她抱紧了一些,又怕碰到她的伤,便小心翼翼松了。   “素素,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这不像是一个诘问,更像是一个真诚的疑问。   丁素闭着眼睛,微微笑起来:“想……做你的妻子。”   “你已经是了啊!”   “那……做个好女儿,好媳妇。”   “你已经是了啊!”   丁素睁开眼睛,望向抱着自己的人。   周世昭深怕她看不到自己的真诚,还强调了一下:“真的,你……总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喜欢你,我娘我爹都喜欢你,尤其是我娘,素素你不知道,你和她待在一起,她笑的时候比我从小到大加起来都多,我心里别提多感谢你。”   丁素还是这么笑看着他。   周世昭一脸自责:“可是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好像你想要什么都是你自己做到的。成亲之前,我还跟你夸了那么些海口,可是我实在是太没用了,连你受了伤被带到这里默莫名其妙的书都拦不住……”   丁素原本是想要说点什么的,但是他这幅自责的小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她便收住要说的话,继续窝在他怀里:“别嚷嚷了,我有点累,让我睡会儿。”   周世昭果然不敢说话了。   ……   然而,比起齐北斋用默书这个决定来当做那些事件的处理,更匪夷所思的是默书之后的结果。   吴敬君被革职,彻底的从翰林院退场,原因竟然是亵渎珍贵典籍,在抢修国子监书库一事上办事不利,态度轻慢,一个读书人连对书最基本的珍惜和敬重都没有,不配为读书人,既然书读的都不端正,也不见得能在朝堂中行的端正。   吴敬君当场就蒙了,回到府中,才真正明白自己这段时间都遭遇了什么。文章作假,蓄意杀人未遂,默书作弊,他整个人都傻了,可是这个时候镇远侯已经对他无话可说,连大华氏的眼泪都没用了。吴家这边,最大的善意也不过是做到了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比起冒名顶替,比起杀人未遂,渎职这个罪名已经是最轻最轻的了。皇上已经给足了面子,大理寺查到的证据全都压在皇上的龙案之下,没有人敢再多说什么。   时至今日,他们也终于明白皇上的怒气都憋在了这里。   而这一边,丁素和周世昭被圣旨宣进了宫里。   比起当初看到吴敬君拿出来的文章的惊艳,看到丁素的时候,齐北斋更多的是惊讶。   现在细想一下,那些文章做所以立意独特,或许正是因为笔者是个女人的原因。   齐北斋对他们的处理,更是让人意想不到——他想让丁素来写一篇祭文。若是她写得好,便可以破格进入国子监成为女博士,若是不合格,便打回原形,还要受罚往后都不许写文章了。至于周世昭,这一次救人也表现的十分英勇,齐北斋深信他能更好的保证皇城内外的安全,所以官升一级,成为内廷卫将军。   至于文章的问题,如果说对吴敬君是贬,那对丁素就是很明显的褒扬了。   但是这个褒扬又褒的很具有考验,或许是因为齐北斋被骗了一次,现在心有余悸,怕这个真正的“笔者”又是一个谎言,所以他也说了“若不满意,一生不许执笔”,言下之意,并非是指丁素写的不好就不能再写,而是一种警告,倘若你也是在骗朕,那朕只能命令让你一辈子不许写,小惩大诫了。   一时之间,敬武侯府成为了满朝文武瞩目的对象。   所有人都知道了周世昭有一个才华盖世,拳打国子监博士,脚踢当朝吴才子,一日能将国子监烧毁存书的大纲甚至是文书段落都默写出来的奇才女子,还十分旺夫,让原本落寞的敬武侯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且这位夫人,又是丁家的姑娘。   算一算,丁家三房的姑娘里头,一个成了得宠的县主,一个嫁给了得宠的朝臣,现在这个,靠着自己的本事竟然有机会进国子监成为女博士。有好事之人还专程盯了盯丁家的近况,竟发现最近在盛京商会中有些活络的那个影子,竟然是丁家的大姑娘!   看着这个架势,似乎是要接下丁家的生意?   这之后,盛京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全变成了丁家的姑娘们。   在丁素静养的这几日,来送礼慰问的人家几乎将从前门可罗雀的敬武侯府门槛踏破。她们也晓得丁素还在养伤,所以都不敢叨扰,瞧着敬武侯夫人那小家子气的模样,看着就是个好糊弄的,便铆足劲儿的说好话给她听,巴结起来毫无底线。   敬武侯和儿子周世昭一知道这个情况,都担心敬武侯夫人抵不住这些折腾,纷纷前来支援,不想平日里那个见了他们总是笑的和气,对丈夫儿子的一切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小女人,竟然也能端起架子不卑不亢的招待这些贵妇们。   敬武侯也就算了,可是周世昭看的出来,他亲娘的架势,可跟素素像的很呢!   果然,等到热闹散去,敬武侯夫人带着亲自熬好的护肤的汤药去看素素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今日的事情,末了十分紧张的搓着手看着儿媳妇,仿佛是在等待表扬的学生似的。   丁素身边搁着一卷地方志,正低头喝汤,闻言抬头对敬武侯夫人笑了一下,温和道:“母亲做得很好啊,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她们夸你时,咱们想想今日府里的菜做些什么好,她们话里有话时,咱们就想想明儿个家里这些男人上值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至于回答,总不过那几句敷衍,没人会放在心上的。”   敬武侯夫人的脸红彤彤的,是从未有过的欣喜和激动。   “她们夸我也不是真的指我,今儿个好几个都在夸你,夸你读的书多,懂得道理多,我就是觉得他们话太多,一样的句子翻来覆去的说个没完,有些心烦。”   丁素面露歉意:“让娘来帮我挡着些,实在是过意不去。”   敬武侯夫人猛摇头:“你别瞎想,我别的做不了,现在能帮你们做点这个,心里开心着呢。只要……不给你们丢脸就好。”她想了一下,有些好奇:“可是素素,你真的要写那个祭文吗?如果写的不好,会不会出什么麻烦?”   “写!当然要写!”听墙角实在难受,周世昭拉着老父亲欢快出场,比丁素本人还要信心满满:“娘,你放心,素素的文章写得可好了!皇上肯定会满意的!”他一屁股坐到丁素身边:“媳妇儿,别有什么顾虑了,赶紧写!你等的不就是现在吗?我支持你,娘也会支持你,还有爹,爹也支持你!”   敬武侯觉得自己要说点话了,他轻咳一声:“素素,我们没有那么顽固,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不妨一试。”   丁素看着这三人,忽然红了眼睛。   周世昭极了,扭头吼敬武侯:“爹,你把素素都说哭了!”   敬武侯夫人也投去了不满的目光——死老头!   敬武侯呆愣当场。   丁素赶紧解释:“没有……我没事……”   周世昭一阵轻哄。   丁素想了想,说道:“爹,娘,世昭,我……不想写祭文。” 第213章 恩赏   丁素的一句话,惊得周世昭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场跳起来:“为什么!?”   这激动地样子,仿佛这是自己的事情似的。   敬武侯和夫人被周世昭的激动吓了一跳,敬武侯拍了一下这个熊小子:“素素还病着呢,需要静养,你在这鬼吼鬼叫的干什么!”   “不是啊娘!”周世昭凑到丁素面前,“为什么不去?”   丁素顶着周世昭的追问,笑着没说话。   倒是敬武侯这一次拿出了一家之主的风帆来:“写不写,是素素的决定,复不复这个皇命,素素都是周家的儿媳,这一点是怎么都不会改变的。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要打扰素素,今晚你睡书房。”   敬武侯夫人看着儿子那个虎头虎脑的傻样子,跟着重重一点头,这个虎小子,今晚可不能缠着素素。最近最好也不要缠着。   周世昭委屈的不得了,可是现在家里二老都站素素这一边,他根本无计可施,只能可怜巴巴的抱着被子往书房那边走。   这个晚上,周世昭注定是一夜无眠。   到现在为止,那个把他堵在角落,一脸坦然的说起自己心中秘密的丁素还是清晰可见。他还记得听到她说,母亲因为自己不是个男孩而失望,她的出现,端了母亲最后的希望时,脸上的落寞和悲伤。   她已经这么好了,却还是不被期待。   所以他发誓要让她得到最好的。   即便她与母亲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式,真正的冰释前嫌了,但是心中的抱负和多年来努力的成绩,真的也跟着变得无所谓了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是有事情让素素心中顾及无法真正的放手一搏!   这个问题,在第二日上值之后似乎得到了答案。   吴敬君被处置之后,周家和丁家等于是跟镇远侯府还有吴家结了梁子。即便没有吴敬君,两家还有别的脉络存留在朝堂上。就在丁素的事情传开之后,周世昭忽然发现再与这些同僚遇见说话,他们总是话中有话。   明面上是夸他,暗地里皆是嬉笑与轻视。一个大男人,升官发财却要靠自己的媳妇,这与吃软饭有什么关系。而更多地,则是卯这劲儿的夸赞丁素文采斐然博览群书,明里暗里的讥讽着周世昭才疏学浅,连一首诗都写不好,配不上丁素。   面对这些假意的夸赞,周世昭表现的出奇的沉默,这个样子越发的让那些人觉得好笑,以为自己达到了目的。   到了下值的时间,周世昭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府里赶。连秦泽和容烁喊他都没能把人给叫住。   秦泽看着周世昭急促离开的背影,道:“朝中对他议论纷纷,他自来是个好面子,不折尊严之人。”   容烁:“有些事情,与面子无关。但愿世子夫人这一次能以解心结,否则阿凝是当真不得消停了。”   秦泽微微挑眉,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比起一些更重要的人,面子值几斤几两?   周世昭冲回府的时候,丁素正在和婆婆商量暑后秋游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商量出去玩的事情,府内上下都激动的不得了,连敬武侯也也在一边笑着听。   “素素!”周世昭气喘吁吁地拉起丁素:“我有话跟你说!”   “混小子,你干什么那!松手!松手!”周世昭的莽撞没有把丁素吓到,反而把敬武侯夫人给惊到了,连敬武侯都起身走过来一手劈开周世昭:“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周世昭简直欲哭无泪!这是他自己的媳妇,难道他还不知道轻重吗?   “爹,娘,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素素说。”他等不及的望向素素,也不管爹娘在场,认真道:“素素,我知道你顾及的是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迟疑不肯写祭文了。我真的要生气了,你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干什么?你是我周世昭的媳妇,你好就是我好!你比我好我更好,不管别人怎么嘴碎,我都不会在意!爹,娘,你们从小就教我,心中认定的事情就该好好地去做,现在素素明明可以写好祭文得到承认,不应该就这么放弃的!”   敬武侯直接懒得看他,恨铁不成钢的扭过头去。   敬武侯夫人也是哭笑不得:“你这个混小子,怎、怎么这么混呢!你这心眼可比虫窟窿还大!”   周世昭不明所以,却感觉到府里的人都在低笑。   他是真的恼了:“笑什么!”   丁素终于忍不住笑了,她轻声道:“是不是谁拦着我,你都要跟他杠一杠?”   周世昭十分笃定:“是!谁拦着我就揍谁!”   丁素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轻轻挺了一下自己的独自:“呐,揍吧。”   “素素,你认真一点,我……”周世昭心里这些为丁素而生的正气还没泄完,整个人都呆住了:“揍、揍谁?”   丁素轻轻抚上肚子:“写祭文一事的确只是一时,且写了,皇上极有可能就抬举了我。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可能都无心写文章,要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了、写一写怡情还好,若是真的费神,恐怕就要出事了。”   周世昭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你、你的意思是,我要当爹了?”   敬武侯夫人和丈夫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不解气的捶了他一拳:“都说你是个混小子了!连这个事情都不知道,你哪有资格当爹!”   周世昭被打都不动,继续重复:“你、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丁素笑的温柔,轻轻点头:“嗯,不到十个月,就能蹦出来与你打架了。喜不喜欢?”   “素素!素素!”周世昭忽然大声喊她的名字,激动地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处安放的双手想去抱她,又怕弄疼她,一会儿在身上摸来摸去,一会儿又抓头发:“素素……哈哈……素素……”   敬武侯夫妇已然看不下去。   这小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接下来,基本上没别人什么事了,周世昭事无巨细,但凡关于丁素的事情都要自己亲自来。   “我昏迷的时候,是杜大人差了大夫来给我瞧病,因为吴敬君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怕横生枝节,所以便暂时将这个意外隐瞒下来。若我此刻写了祭文,皇上必然要抬举。可是他抬举了,我也去不得国子监。帝王之心难测,总是不喜欢被频频拒绝的。我有了孩子的事情并非什么秘密,只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或许又要被有心之人拿出来议论抹黑。与其这样,不如让祭文的事情悄无声息的被抹掉,隐晦的拒绝,权当没有这回事。”   周世昭还是有点不信:“你真的不想做了吗?其实……其实有了宝宝也没有关系,算算时间,这个孩子来的凑巧罢了,没有人敢真的议论什么,至于皇上那边,更是能解释清楚,现在不去国子监也没有关系,生了孩子一样去啊!”   “可是……我已经不想了。”丁素看着自己的肚子,眼角眉梢都带着周世昭从未见过的温柔。   “得知他的存在,我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软了。你知道吗?我太清楚一个孩子若是不在期待中来到这个世上,会是一件多么伤害他的事情。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应该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将他在腹中养大。等到他来到这个世上,我会好好地陪着他,养育他,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我和你的孩子,我只想他一生平顺,无愧于心。”   丁素有些感慨:“带孩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比起去国子监写文章愤世嫉俗,现在我好像更期待做一个母亲。”   周世昭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他的素素已经变了。   原来做母亲,是一件这么神奇的事情。   “那、那其他人知道吗?”   丁素摇头:“我还没告诉别人,眼下是在想着要怎么把祭文的事情解决掉。”她无奈的握住他的手,再三强调:“没有人逼我,没有人阻拦我,相公,我是真的无意于此了。”   周世昭哪里还敢说什么,忽然傻笑起来,一拍胸脯:“既然是这样,你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你放心,从今日起你只管吃喝玩乐的好好过日子,这件事情,我来帮你摆平!”   丁素笑着看他,刚要起身,周世昭就拦着她:“干什么?”   丁素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把房间梳妆台抽屉打开。周世昭依言照做,在抽屉里发现了一篇早已经写完的祭文。   “去找杜大人吧,他知道怎么做的。”   周世昭有点失落。他也可以帮媳妇搞定这件事情呀!   第二日,杜绍进宫面圣,交上了一篇祭文。齐北斋一看文章,几乎忍不住拍案叫绝。   不比以往的祭文都是清一色的感谢天感谢地,生涩古板的祭天古语。这篇祭文以女娲造人开始,讲述了上古众神造就人间的古老传说,神造人,人生王,王祭天,达天听,天佑民。人由神创而来,王由天选而来,王如同神在人间的化身,文章描绘出了天下苍生在人王的统治之下,繁衍生息安居乐业的百态,功自神始,王传千秋。寥寥数笔,仿佛就将苍生千万年的演变展现在眼前,或许不是一帆风顺,或许频临危机,但那都是天道对人王与苍生的考验,历经磨难,方能历久弥坚。   齐北斋读完,心中感动不已。因为这篇文章不仅赞颂了天道赋予苍生的一切福祸,还将人王摆在了一个君权神授的绝对位置,人王是天道在人间的使者,忠于王者,必能挺过上天的考验,让苍生越发强大。   写的实在是太好了!   只是……这文章不该是杜绍写的。   “这篇文章,不该有爱卿送来才是。”   杜绍一脸正直:“臣写的文章,不由臣送来,该由谁送来?”   怎么又是一个冒名顶替的?齐北斋生气了:“放肆!你是在戏耍朕吗!”   杜绍面不改色:“臣并没有胡言,这篇文章的确是微臣执笔立意,写好之后由敬武侯世子夫人略作修改,只是世子夫人近来身体情况实在特殊,微臣也不好打扰。”   “哦?她只是修改?”   杜绍:“皇上,臣有一言。”   齐北斋冷笑一声,“说。”   杜绍言简意赅的告诉齐北斋,这文章的确是他写的,但是丁素也的确是修改了,所以能读出丁素的文风并不奇怪。关于皇上要任用丁素这件事情,他没什么反对不反对一说,但是丁素现在怀孕了,实在是不适合操劳。   齐北斋对这个结果十分意外。   杜绍又说,一国之内有文采斐然的奇女子,对这个女子来说肯定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是这会让很多文采不及她的男人觉得丢脸。敬武侯一家感念皇恩浩荡,所以即便是新妇有孕在身,也勉励支撑要为文章做修改,让皇上满意。可是皇上应该想一想,若是传出去了,那就变成——大靖之内无良才,竟然要怀孕的孕妇费心费力写文章也不要朝中才俊来写,这些才俊是多么的差劲啊!   综上所述,若真的提拔了丁素,对她本人来说,顶多只是怀着孩子辛苦点,但是对于朝中乃至于国子监更多的男子来说,就很难过了。齐北斋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处理结果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齐北斋一听到人怀孕还要勉力写文章的时候,已经有些脸颊发热了。   是啊,出了奇女子 ,光荣也只是这个女人光荣,朝中那么多才俊男儿该有多丢脸,若是打击了仕途的积极性也不好。   “朕金口已开,爱卿以为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   杜绍认真的想了一下,给出建议——   其实不管丁素是不是国子监的女博士,能不能在大靖出名,她都是敬武侯府的媳妇,是皇帝的臣子之妻,是敬武侯府人。皇上任用丁素,也就是在任用敬武侯府。再者,有些人有些事,藏起来比说出来好,真的加官进爵按照规矩来,说不定往后用起来反倒不趁手,不合规矩还要遭到非议。   眼下皇上食言,那是不惜折了自己的威信,也不能让敬武侯世子夫人操劳过度,不利于腹中胎儿,乃是一个任君所为。若是皇上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大可换成另外的嘉赏落给敬武侯府,是一样的道理。   齐北斋深以为然,在杜绍的劝说之下,当真直接用了这篇祭文,且给了敬武侯府十分多的封赏。   但是对于敬武侯府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第214章 喜与忧   因为丁素有孕,整个敬武侯府变得越发热闹。才一大早,丁婕就用马车拉了好些补身子的药材食物送到敬武侯府来,换了别的人家,难免要多心——搞出这个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婆家亏待了儿媳妇似的。可是敬武侯一家在周世昭的暗中强调下,对丁素的事情都十分了解,这些东西,绝对不会是丁婕一个人张罗的。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把什么是孕时吃,什么是不舒服的时候吃,什么是孕后补身子的都弄得清清楚楚的?   这一大车的东西,应当是华氏准备的。   除了丁婕,丁荃和丁凝也不甘落后,两人手拉着手上接买了不少小娃娃的礼物,吃穿用度全都想好了,丁婕来了没多久,她们也跟着来了。   两人的年纪都相对小一些,更不懂得怀了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丁荃紧张的盯着丁素的肚子,别说伸手去摸,就连丁素的人都不敢靠近。   丁凝摸肚子摸得来趣,对着丁荃一个劲儿的招手:“三姐,快来!快来摸摸!”   丁荃紧张得不行:“不成不成,我……我就只会练功夫,出手也没个准,万一磕碰到二姐了,那个罪过就大了。”   丁素简直哭笑不得,她打开丁凝的手:“现在能摸得到个什么呀。别瞎闹了。”   丁凝笑嘻嘻的,一直盯着丁素的肚子。   一旁,秦泽和周世昭在说话,但是说了几句就已经说不下去了。现在的周世昭,只怕已经是个傻子了,视线里离不开丁素,她有个什么动静最先咋呼起来的是他,秦泽原本还想说点正经事,最后干脆漠然的离开,去了丁荃那边。   “看的这么开心?”秦泽握住丁荃的手,给她送了一块糕点。   丁荃是真的觉得开心。其实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先有孕的会是二姐。更没想到,忽然就要当姨母的感觉竟然是这么开心。只是开心之余,又有点期待和不安。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当娘。   秦泽低低的凑到她的耳边:“你再作这种落寞的模样,便是成心让我在几位连襟面前抬不起头来吗?”   丁荃原本没想那么多,结果被秦泽这样一问,她小小的一吃惊:“竟、竟是因为你不行嘛?”   秦泽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丁荃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笑声赔礼道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行,你可行了!”   秦泽面上笑着,手却挑衅的扶上了丁荃的小腰,低声道:“我始终觉得你面服心不服,这件事情咱们回去好好聊。”   “你们两个,躲着说什么悄悄话呢!”丁凝歪着脑袋,毫不留情的揭穿两个咬耳朵的人。丁荃猝不及防,脸红的滴血,秦泽则是笑着松开了丁荃,若有深意的叮嘱丁荃:“开心可以理解,但是别表现的太过。”   丁荃有点不懂,这是好事啊,怎么弄得好像还不能说了似的。   除了丁荃,最欢快的就是丁凝了,又是张罗着请最好的老嬷嬷来照顾,又是叮嘱丁素有孕期间千万就不要碰那些瓶瓶罐罐了。   反观丁素,好像还不如丁凝来的激动,丁荃一下子就忘记了秦泽对自己的嘱托,和丁凝凑在一起,像两个小蘑菇似的挨着丁素说说笑笑。   “现在只是二姐怀了孩子你就这么咋咋呼呼,等轮到你自己的时候,岂不是要将整个国公府的顶都掀了!”   丁荃没过脑子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敛住神情给她使眼色。秦泽更是笑着走过来,将丁荃给拎开一些:“别磕碰到二姐。”   丁素和丁婕都打量着丁凝的表情,丁婕更是瞧见不远处端着丁凝最喜欢的糕点站在那里的容烁。   比起其他人,丁凝自己就坦然自在的多了。她眼眸亮亮的:“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怕疼,这个肯定是生不来的。若一定要生,我便给容烁寻几个模样端正的小妾,生他一窝!”   “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个闲心思了。”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丁凝的欢快就此打住,十分心虚的抖了一下。   容烁似笑非笑的把糕点放到她面前,对这丁婕和丁素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丁凝带走了。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或许是为了重新统一口径,丁素也顺口道后院来了好些花,都是她从前做花露用的原材料,只是这个品种更好,等会都带一盆回去,味道芳香观赏也极佳。   看着丁凝和容烁走远,丁荃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她今日实在是太高兴兴奋,一时之间已经忘记阿凝的身子不好这件事情了。想想也是,当年三娘生阿凝的时候,差点把命搭进去。而阿凝发病的时候,年纪好像比三娘还小一点,现在她的身子都是用药材吊着,少国公护的不得了,怎么生得了孩子呢……   “少国公也就罢了,信国公府只有少国公这一个嫡子,若是阿凝不能诞下子嗣,会不会让公婆心生不满?”丁荃小声的呢喃。   秦泽看着她一脸自责,好气又好笑,都提醒她了,还是忘了,到头来自责的还是她自己。可是看着她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安慰:“少国公远比你有头脑,自他迎娶县主开始,就不可能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两位姐姐心思周到,只是不想让县主因为这件事情心里难过,你说这些也没什么大的过错,或许县主根本没往这上面想。”   “那她要是想了呢?”丁荃怏巴巴的问。   丁婕忽然道:“想了就想了。既然是事实这样,一味的逃避也没什么。好了阿荃,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况且现在也没有人说阿凝就不能生育子嗣,咱们自己瞎紧张,把气氛弄得怪怪的像什么话。”   丁素也是这么觉得。本来她有孕,姊妹们来关怀道贺是好事,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弄得大家多想了,反倒是他的过错了。一旁的周世昭看着丁素拧眉头,赶紧道:“媳妇,别担心,县主这边有皇上和太后疼着,肯定会找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夫给她诊治,就算他们找不找,咱们就帮他们一起找,县主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你,你现在怀着个孩子,什么事情都不要瞎操心,让我来!我喜欢操心!”   周世昭这又虎又傻的样子,引得秦泽一阵唏嘘。   从前好歹也是个英武的汉子吗,现在……给他装条尾巴就能自己摇了。   ……   丁凝好像对花很喜欢,一边选花一边兴致勃勃的跟容烁说自己小时候和丁荃一起往二姐房间里跑,偷她的香露用的事情。   “前些日子我还碰到了京城里头一个十分厉害的女师傅,那女师傅的店也是做女子的香膏的,连她都夸二姐送我的东西好得不得了!原来都是用这些花做的。”   容烁既没有提起刚才花园里面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在这里跟她澄清什么,而是真的认认真真的陪她赏花挑花。转了一圈,他竟认得不少花种,末了握着她的手道:“这个花种我知道一些更名贵的,你应当更喜欢。你看这里的花盆摆设,将花园装点得十分好,浑然天成,咱们搬走几盆二姐自然不会放心在欣赏,可是对着园子来说,就有了些缺憾,所以咱们今日先不搬了好不好?”   丁凝有点不满意:“名贵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二姐也说她是用这个花来做花露的,你没见过二姐做的花露,好太多了!”   容烁眉毛一挑,温热的气息带上了几分暧昧:“我没见过?可是我嗅过,碰过,兴许还吃过。”   丁凝的脸一下子红了:“容烁!”   容烁轻笑出声:“回回你勾我的时候,不都是用了那个花露么。”   “你还说!”   容烁从身后抱住她,任由她耍小性子的在怀中扭扭。   “也好,你喜欢便搬吧,就把那些更名贵的送到这里来,或许经过二姐之手,能有更好的花露,是不是?”   容烁的建议深的丁凝之心,她爽快的点头:“好,就这么决定。”   在后院选完花,容烁牵着丁凝去吃饭,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都表现的十分的自然。丁素也不避讳孩子的事情,一顿饭下来吃的宾主尽欢。   之后,丁素亲自送大家出门,容烁和秦泽先行带着自己的小妻子离开,丁素专程向丁婕闻了一下华氏的行程。   丁婕告诉她,母亲知道她的事情了结之后,就准备要回蜀州了。   丁素多少有些意外。当初走的时候,华氏是神志不清魔怔了,可是这一次回来,她是清醒的,但是她似乎也没有再对丁婕的婚事插手。   丁婕无奈一笑,她即便真的还存着插手的心思,也再无插手的能力了。   况且,这一次她回来,真的只是为了丁素的事情,其他的,多一句都没有过问。   末了,丁婕握着丁素的手:“人活着,总是一时一个样子,娘是这样,你不也是这样吗?我们以为那些重要的事情,一旦释然了,就只是一个被打散的执念,没什么好可惜,也没什么好感慨的。”   丁素此刻的心情的确是没什么感慨的。好像很多事情,顺其自然的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   丁婕心领神会:“阿凝的事情,我这边会想办法。” 第215章 埋藏的秘密   丁素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丁凝的心情,更没有影响容烁,祭文的事情已经有了找落,其他的三牲酒礼准备起来也快,按照原本的计划,祭天之后就是嘉荫郡主和胡安文的的大婚,越是接近这个时候,丁凝就越是花尽心思的搜罗好的东西准备送给母亲做成婚的大礼。这番做派,越发的让所有人看到了安仁县主所受的宠爱。   通常,母亲改嫁,随着一起改嫁的儿女处境都是十分尴尬的,且不说是个拖油瓶,即便是原家的嫡出,到了新府里,也远远比不上新府里的嫡出姑娘。可是安仁县主不一样,她已经是国公府的儿媳妇,有皇上太后,加上信国公府的恩宠加持,别说是胡家,就连俞王本人,也要对自己的这位弟妹礼让三分。所以嘉荫郡主成婚,对县主来说,纯粹只会因为母亲有了新的陪伴之人不再孤独而开心,更没有拖油瓶一说。   就在丁凝忙着张罗着些事情的时候,容烁暗中赴了一次约,见了丁婕一面。   丁婕拿出好些医书和药房。   “虽然不敢有十成的把握,但我这里的确搜罗到了身患重疾依然能生下健全孩儿的病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并非只有阿凝一个人患上心疾,还请你要有足够的耐心,莫要给她什么压力。信国公府出身高贵,我知道即便是你不在意,也不能跟国公和夫人那边毫无交代。丁凝既然成为了信国公府的儿媳,总有需要面对的现实。”   容烁的表情看不出来情绪,他盯着这些医书和方子:“姐姐如今俨然已经继承了丁家的产业,京城和蜀州两头的生意,甚至说是岳丈多年打下来的人脉和根基,都要被姐姐接手。百忙之余还要为阿凝寻方子,容烁感激不尽。”   丁婕微微蹙眉:“容烁,我知道你对阿凝是一片真心,可是这件事情,你们须得正面它。或许你们觉得我是一个外人多管闲事,可是素素有孕,阿凝的欢喜你是看在眼里的。不说一定要做到,就说如果有可能,你们愿不愿意一试呢?”   容烁的表情微微变化,仿佛是开始犹豫。   是啊,她也是喜欢的。爹娘更喜欢。   丁婕拿起一张方子:“这些方子都是我派人去全国各地打听的,我承认,有一些是偏方,这些偏方未必见效,但是我已经拿给大夫仔细的研究过,大夫说这些药材都是增益药材,只是鲜少见过有这样配药的,按照药理来说,不构成毒素,大夫也说,食补药补须得长久才能见效,若你实在不信,我不能拿别人来随意试药,但我自己倒是可以先试一试。”   容烁怔愣了一下,随即神色一松:“大姐严重了。”他伸手拿过那几张方子:“我对大姐绝无质疑,只是个人的体质特殊,即便真的找来一样有心疾的人试药,也未必完全一样,所以这件事情大姐不必再操心,方子我收下,再拿去给人瞧一瞧,确定真的无误,阿凝也愿意试一试,我便给她试。此事还是多谢大姐操心。”   丁婕见他肯试,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那最好了。”   ……   丁凝选了一些红珊瑚串子。都是极好的品相,看起来也喜庆,兴高采烈的去了郡主府。没想刚刚下车进门,就瞧见一辆打扮低调的马车从后门的方向驶离。丁凝没见过那辆马车,下意识问了一句:“谁来过府里吗?”   杜嬷嬷笑着道:“哪里有什么人来府里,县主多心了。”   丁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去见我娘吧。”   她到了后院,看到正在修剪花枝的母亲,笑盈盈的过去献宝。   万芙无奈一笑:“这都送了多少东西了,怎么还在送?二嫁的女子做的比初嫁的还隆重,也不怕别人笑话。”   丁凝根本不在乎:“那都是撑不住场面的小家子气才说的出来的话,只要成亲就是大好事,杜嬷嬷,那烦您帮我娘收起来,回头我见到好的了,再送来!”   度嬷嬷一脸慈爱的笑:“县主有心,郡主只管收下便是。”   丁凝看看周围:“刚才有客人来吗?”   万芙看了杜嬷嬷一眼,笑的自然:“是从前在蜀州城的人。”   丁凝瞅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谦和一笑:“郡主恕罪。”   丁凝疑惑:“蜀州城的人怎么会来这里?”从前万氏根本不出门,根本不可能有熟人。   “杜嬷嬷,还是告诉她吧。”   丁凝本能的觉得有故事。   杜嬷嬷领命,如实告知:“县主,是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二娘?   “二娘来这里干什么?”   万芙一点都不心虚,“你夫君在城郊的林子里藏了谁,她就是为谁而来。”   丁凝一惊:“白将军?”   万氏从容喝茶:“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丁凝立马觉得自己被套路了。正懊恼之际,就听到母亲说:“秦氏虽然不是丁荃的亲娘,但是多年的养育,并非完全没有要把她放在心上,白将军是丁荃的恩师,传开死讯之后,丁荃起先伤心,可是后来却像是忘了这件事情,秦氏心中难免生疑。若白将军真的还活着,但凡沾染这件事情的,都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秦泽在朝中越是春风得意,秦氏就越是坐立难安。所以她唯一能来求证求助的,只有我。”   吧嗒。丁凝手里的果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娘、您、您刚才说的什么?”   万氏淡定的不像话:“这也不是我说的,是你的二娘,秦氏说的。”   “如果三姐不是二娘的孩子,那……”丁凝整个人都沉浸到了这个惊人的真相里,来不及跟万氏多说什么,提着裙子就跑了。   杜嬷嬷送走了丁凝,回来就看到万芙单手支着额头,面露疲色。   秦氏此番前来,其实是为了丁永隽而来。万芙当真要再次嫁作他人,恐怕秦氏也没有见过丁永隽那样一蹶不振的样子,他回到了泗陵城,躲得远远地,却活的没了生气。   所有的算计和筹谋,好像都变得没有意义。   随着华氏终于解开心结一日日的好转,秦氏也终于鼓足勇气前来找她。   丁荃,并不是她的孩子。   她与丁永隽的结合,同样是一场算计。   那年,秦家的确是惨遭仇敌血洗。她孤苦无依,遇上了先后遇上了有孕两个月的白氏和受伤的丁永隽。白氏将她照顾丁永隽时生出的依赖和情愫看的真真切切,答应帮她想法子进丁家的门。而这个法子,就是用一个孩子。   秦氏是真的喜欢上了丁永隽,也不想再过孤苦无依的生活,所以她答应白氏,如果白氏的孩子生下来,就作为她的孩子,成为丁家的千金小姐。   刚刚进门的时候,秦氏有心争宠,阵仗也闹得大,没想最后万氏进门之后,她便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灭了心思,也顺势做出一副郁郁寡欢沉默不语的模样,让府中人觉得她必然要憋出病,更让后来有孕八个月便因身子不好早产变得可信起来。可是让秦氏没想到的是,白氏并没有那么狠心,也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要舍掉这个孩子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违心的继续守在这个孩子的身边,让秦氏生出了不安。   若她要继续再丁府活下去,就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   恰逢那时她得知了华氏向丁永隽求子的事情,所以她心下一横,也以后半生的心如止水为筹码,求第二个孩子。上天怜悯,竟让她生下了丁衍,在那之后,秦氏便遵守承诺,真的成为了丁府里一个安静的摆设。   秦氏没有想帮着丁永隽挽回什么,她只是希望如果曾经这些事情让她心中难受过,如今能好受一些。至少在丁府的这么多年里,她是完完整整的得到了一个男人全部的爱的。而对于丁荃这个孩子,希望万氏能看在她是白将军所出的份上,多给与一份庇护。   杜嬷嬷走到万氏的身边:“郡主,外头有风,您进去歇着吧。”   万芙睁开眼,感慨道:“没想到,阿荃竟然是白将军的孩子。”   杜嬷嬷:“郡主准备怎么做?”   万芙的语气沉沉的:“自然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   丁凝去了承安伯府找丁荃,却被告知丁荃今日被秦大人领出去游玩了,大人今日轮休,每次休息的时候都会带着夫人出去玩。丁凝转身就想去找容烁带她到竹林去,刚出了大门,步子猛地一滞,往边上看了看。   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丁凝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改变主意,回国公府了。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承安伯府一路往东,去了吴府。   姚曼兰和吴婷萱正在品茶,一旁还站着一个卑躬屈膝的女人,打扮的艳丽出众,却难掩骨子里的恐惧。   跟踪的人简单的汇报了一下丁凝今日的行程。   姚曼兰轻哼一声:“不是病了么,还有这个力气到处跑。”   一旁的人抬起头来,正是丁婉玉。   “她、她自小就是这样,喜欢装病博同情,两位姑娘不要被骗了!”   吴婷萱和姚曼兰对视一眼,纷纷冷笑一下:“那就先不要管她了,你继续说你的。”   丁婉玉应了一声,继续说起丁凝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第216章 暗讽   容烁回府的时候,府里的人见到他恨不能扑上来抓住不许跑。   “少国公,少夫人寻了您多时,可您吩咐过不许少夫人一个人到处乱走,咱们想尽法子把少夫人拘着呢,就等您了。”   容烁吓了一跳,以为丁凝怎么了,赶紧去找人,然后就看到了急的跟热锅蚂蚁似的丁凝被一群奴才围着不许乱走,想发脾气又不能发的样子。   “怎么了?”   丁凝气呼呼的冲破人群跑到他面前,急的跳脚:“容烁,这次出大事了!”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可是看着她急吼吼的样子,竟然莫名觉得可爱。丁凝看出容烁心不在焉,气坏了:“你听我说呀!”   容烁笑着抱住她哄逗:“我一直都在听你说,是你自己没有好好说。”   丁凝赶紧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完了着急的拉着容烁的领子:“怎么办啊啊啊!”   容烁一把握住她的小拳头,很是享受小妻子在自己怀里撒泼打滚的样子。   “什么怎么办?”容烁不是在敷衍,相反的他问的很真诚。   “什么怎么办?”丁凝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容烁的回应:“当、当然是不能让事情被别人知道啊,白将军,白将军最好尽快离开这里,那林子虽然是你的,可是并不安全,早些送走的好!”   容烁:“白将军和吴将军的伤势已经大好,虽然至今没有苏醒,但是这只是早晚的事情,就算没有你说的事,一切也会继续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你急什么?”   容烁微笑着看她,“所以,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容烁实在是太淡定了,看着他这样,丁凝渐渐地就平静了下来。   是啊,知道这件事情又怎么样呢?二娘和白将军对待荃姐的态度不会变,所有的局势也都在掌控之中,最重要的是,荃姐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有任何的伤心和震惊。   “等等!”丁凝猛地望向容烁,眸子里全都是狐疑:“你不可能这么镇定,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仔细想一想,知道这个真相,最有可能就是在她被吴准掳走的那个时候。如果容烁知道了,那秦泽很有可能也知道。   “你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容烁,成亲的时候你还说要对我坦诚,不会欺骗我,转过头你就骗我!你、你太过分了!”   容烁笑意更浓了:“可是刚才有些人不是已经准备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不告诉你的三姐了吗?”   丁凝被呛得无话可说。   人终于安静下来了,容烁笑着抱住她:“现在不着急了?”   丁凝觉得有点丢脸,又有点不服气,扭过脸去不理他。容烁的心情倒是有些复杂。她整日都闲不下来,一点事情就能惹得她上蹿下跳火急火燎,但是他却不敢断定,她是真的喜欢操心别人的事情,还是因为借着这个功夫,来压下心里的其他心事?   丁荃的事情,丁凝决定先在心里压一压,想开了,人也轻松了,正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府里有孩子的声音。   路过后院,竟然是穆国公夫人来了。   穆国公在朝堂上一向针对信国公,两家很少有往来,可是若是穆国公府的人正经上门,信国公夫人还是要拿出十足的礼数招待。   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笑闹着疯跑,眼看着就要撞上丁凝,丁凝躲闪不及,只见身后伸出一只大手来,稳稳当当的按住了小孩的脑门。容烁垂眸看着小孩子,温声教训:“胡乱跑撞到仙女了可不得了。”   丁凝瞬间被他逗笑。   小孩子还不分是非立场,仰头看着丁凝生的漂亮,嘴巴一裂扬起一个笑来:“仙女姐姐。”   后面追山来的奴婢立马跟丁凝赔罪道歉,也惊动了那边正在说话的两位夫人。   穆国公夫人看了丁凝一眼,笑道:“都说容少国公娶了一个天仙儿,我看不假,县主本就生的貌美,连这条命都是上天留下的,说不定真是仙女下凡。少国公这般维护,实在是叫京城女子看了眼红。”   丁凝当初带病被丢进国寺中自生自灭,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穆国公夫人捡着丁凝身子不好来说事儿,摆明了是要来膈应他们。   信国公夫人语气淡淡的回道:“瞧这话说的,县主自然是生来尊贵,可到底也是后生晚辈经不起这样调侃,还请乔姐姐口下留情,别叫孩子难为情。”   穆国公夫人没说什么,招手让自己的孙儿回去。   孩子小,又淘气,并不听祖母的话,嚷嚷着要去捉蛐蛐儿。丁凝笑了笑,也不跟穆国公夫人计较什么,让府里的下人带着孩子和随从去花园里面玩。   穆国公夫人仿佛等着这一刻似的:“县主这样喜欢孩子,可要抓紧时间,与容少国公早生贵子。”   容烁此刻连笑脸都懒得奉上了:“孩子精贵难养,可不敢像狗儿似的散漫放养。母亲也是,穆国公夫人携孙儿前来,若是在我们府中有什么闪失,那便要生出大误会了,穆国公夫人回府更是不好交代。”   穆国公夫人的笑脸挂不住了:“这是哪里的话,孩子本就是要磕磕绊绊才长得好。”   送走了穆国公夫人,信国公夫人将容烁叫到面前说话。虽然母亲言辞隐晦,并未说的很明白,但是容烁也听得出来母亲对丁凝身体的询问。他到底是信国公府的长子,总不能一直无后。   容烁搪塞了一番,明显不想说这些。信国公夫人索性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我们能寻到什么神医良药,当年郡主生下安仁县主,也是九死一生,但……”   “母亲。”容烁正色起来:“儿子知道信国公府需要传宗接代,但是我也不想让阿凝来冒险。”   尹氏眼眸一沉:“那你……”莫非是要纳妾?   容烁赶紧打住:“母亲,这件事情容后再谈,我先去看看她。”   等到容烁走了,尹氏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先时容烁娶亲的时候,安宁公主就闹过一回,为此皇后还十分的不好做。安仁县主是圣上指婚,他们自然是要好好对待,但是传宗接代是一件大事,皇上和皇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而安仁县主的身子又不能生产。   若是能让安宁进了府里……或许。   不成不成。   尹氏失笑。安宁好歹是公主,即便她自己愿意,皇上和皇后也不会愿意。   除非……   安宁做大的。   ……   祭天仪式因为有了一篇出彩的祭文,成功的引起了京城文人才子的注意,文章从措辞到引用再到作文手法,都被赋予了高度的赞扬,这拍马屁的文章,从前并不少,但是能把马屁拍的这么清新脱俗令人信服的,当属少有。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不缺这些人文品诗论文,甚至还有人找了门路将祭文手抄下来,拿到文人才子聚集的地方一起欣赏点评,由此,一篇篇与之相关的文章犹如雨后春笋冒出来,齐北斋看了下臣收录来的那些文章,龙颜大悦,当天就给嘉荫郡主加了一倍的嫁妆。   嘉荫郡主和安仁县主都是大靖的福星,是老天爷都不愿意收了性命的贵人。祭天之后,大家最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这一场十分特别的婚事了。   喜事将近,丁婕择了一日亲自来了信国公府拜见。容烁得知丁婕来了,亲自赶回来招待。丁婕把一份贺礼给了丁凝,只说这贺礼是她和丁荃还有丁素一起准备的,三娘和离出府,却还是长辈,她们做晚辈的应该表达一些心意,未免过于张扬,就让丁凝代为转交。礼物是一副手钏。纯金打造,绕着一圈钳了大小不一十分别致的宝石,看一眼就知道价值连城。   丁凝大呼“不得了”,调侃丁婕自从掌管了生意,私库都比一般的闺阁千金充裕许多,出手阔绰的不得了。丁婕趁着丁凝把玩手钏的时候,询问了容烁关于药方的事情。   “容烁,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还没有跟阿凝提过吧?”   容烁默认。   丁婕无奈:“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越是脸上不在意,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在乎。若你能做到力排众诽,让她不遭受一点点的非议,我根本不会把这个东西送到你面前来。可我知道你不行,阿凝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所以我希望你尽快想清楚,早点解决。”   容烁:“姐姐,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眼下岳母的婚事为重,我想先把这件事情忙完了再考虑阿凝的事情。”   容烁已经这么说,丁婕也不好逼迫。   “倒是姐姐,阿凝的性子您也清楚,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管闲事,就想姐姐关心她,她也关心姐姐的大事。姐姐如今执掌丁家的生意,主母又无心操持家务,恐怕接下来,等到岳母婚事落定,阿凝瞧着姐姐,也坐不住了。”   丁婕一愣:“我?”   容烁微微一笑:“正是。”   容烁说的还真不是假话。   丁凝的性子,爱管闲事的很,说不定哪天就开始管她的终身大事了。   丁婕竟有些尴尬局促:“那你就更该把她看好了!若是她敢管我的闲事,我……”   容烁垂眸轻笑。   丁婕无话可说,这对小夫妻,真是一个都不省心。 第217章 猜想   丁婕送的贺礼是价值连城的手钏,造成的结果就是丁荃将存了许久的小私库全都奉献出来了。   如今二姐有孕在身,生了娃娃之后还得送个好东西。丁凝有少国公宠着,大姐手里全是钱!丁荃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全家最穷。这可真是个愁苦的大事。   为此,丁荃整日都有些魂不守舍。   在府里头,吃穿用度都在账面上记着。多拿一粒米都要记得明明白白,这家风,的确是能养出秦泽这样精于计算的腹黑男人。公婆对她很好没错,可是他们对秦泽尚且都是规规矩矩讲道理,更不要说她这个媳妇了。原想着秦朗这样的另类会被养大,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直到丁荃亲眼看到秦朗撒娇耍泼,来一次被揍一次,然后乐此不疲的顽强生长后,放弃了向他学习这个念头。   身为朝中宠臣秦大人的娇妻,却为了银子的事情烦恼,简直说出来都没人信。   不,重要的是,这事儿还不能向旁人说,不然的话,他们一定会笑话秦泽。   真是愁苦。丁荃双手托腮看着院中一方景色,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夫人,怎么愁眉苦脸的?”   林竹陪在丁荃的身边,对丁荃的情绪疑惑不解。照理来说,如今姑爷在朝中一帆风顺,多少朝中显贵想要巴结,皇上对姑爷器重喜爱的很,但凡姑爷再立个什么功劳,封侯拜相,一扫承安伯府多年来收到的打压和冷眼都不是什么难事。   难道……   林竹的心中小心的猜测——难道正是因为姑爷变得抢手,让夫人担心?   仔细想想……   也是。   夫人虽然长得可爱些,性子也好。但是在家境上总是输这些京城贵女们一截的。好不容易有一个将军做师父,还说没就没了。   他们夫人啊,权势背景是真的短板啊。   可惜夫人性子单纯,又不擅算计,相比姑爷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林竹为自家夫人可惜,忍不住想要为丁荃谋划谋划。   她和夫人加起来,起码有两个脑子,一定可以和外头那些小妖精们抗衡一番。   想一想,现在能让夫人尽快坐稳位置的,只有一个法子了!   只要夫人尽快怀上姑爷的孩子,生个一男半女,地位自然就稳固了!   可是……生孩子讲究一个时间和契机。当务之急,夫人应当与二姑娘走的近一些,取些经。   这日秦泽下值回来,一如既往的先到秦远征的房间里说了说这一日的事情,秦远征虽然已经退出朝堂,安安心心的做他的伯爷,但是秦泽依然会将自己在朝中遇到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得知一切。至于母亲,则是将府内的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两父子连同丁荃在内的吃喝穿用度都毫无错漏。   和父亲说完话,秦泽被母亲叫住。   “母亲找我有什么事情?”   赵氏左思右想:“是有两件事情。”   两件?   “母亲请说。”   赵氏语重心长:“你自小要强,你爹严加管教,你对自己也要求颇高,所以这些年你吃了苦头,可是秦朗出生之后,你爹严管的心思就淡了,所以秦朗从小到大,与你是天差地别。可是他终究是你的弟弟,虽然顽劣,也终究是要有个出路的。不若你帮他瞧瞧,哪里有合适的位置,无需大富大贵有权有势,总归是个锻炼。”   秦泽觉得没什么。   秦朗再过不久的确也该说亲事了,可是即便现在开始好好打拼,也不是立马能有功绩的,这样算下来,现在开始都有些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姑娘做媳妇。   “这一点,我自然会为他筹谋。娘不必担心这个。娘说的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赵氏若有深意的看了秦泽一眼:“今日我去给阿荃送汤水的时候,瞧着这孩子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原本想拘她身边的林竹问一问,可是那丫头也是言辞闪烁,我想着阿荃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   秦泽一愣,没想到母亲会对自己说这个。   赵氏的出身并不好,比起周世昭的母亲也没高出多少,可是她敬佩秦远征的为人,做了他的妻子,也时时刻刻的守着自己的规矩,为的就是能为秦远征操持好这个家,让秦泽好生长大。   丁荃确实不是赵氏心目中的大家闺秀,正因为她自己出身不高,所以深知女子出身不高会让自己的丈夫少了多少的帮衬。但那一日丁荃在大婚上披甲上阵,着实让她吃惊不已,或许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是因为她从未见识过马上巾帼是什么模样。   她对着亲生儿子都没能有母子的亲昵姿态,现在与丁荃相处,自然也是透过秦泽这一层。   正因为秦泽知道母亲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所以现在特地提到了,他便注意起来。   “她可曾见过什么人?”   赵氏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她平日里极少出府,就算出去也是和你一起。阿泽,你是不是……”做娘的狐疑的看了秦泽一眼:“太拘着她了?”   秦泽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我、我何时拘着她了?”   赵氏叹了一口气:“先时你怕我和你爹介意阿荃舞刀弄枪,所以时时刻刻拿着个跟我们做提醒,可是她进了门,却甚少动武,连你给她专门劈出来的练武院子她也从未去过,哪里还有那一日大婚之上披甲而去的英姿飒爽。”   秦泽这段时间公事繁忙,每每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乖巧的陪伴在身边,叽叽喳喳很是活泼,他便一时疏忽了她白日里都在干什么。   用完晚饭进房间,丁荃将贫穷的噩梦暂时抛在脑后,跟着秦泽一步一个脚印。   进门的时候,秦泽忽然站住,她一脑门儿撞了上去。   “嗯?”她捂住脑门,茫然的看着他。   秦泽看着她这个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打住了。丁荃觉得秦泽今天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没有吃饱?”   秦泽:“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丁荃心里一咯噔。   难道她的心事又被看穿了!?   秦泽坐到桌边,看了她一眼:“过来。”   娘诶。难道他今天丢了钱,然后怀疑是她拿了!?天地可鉴,她虽然穷,虽然很想存点银两,可是必然会取之有道啊!   她心虚的走到秦泽面前,声若蚊蝇:“怎、怎么啦?”   秦泽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越发觉得不解——难道在府里,真的是拘着她了?   “我事情忙,白日里在家很少,也极少问过你都在家中做什么,今日正好得了闲,你来与我说一说。”秦泽说到这里的时候,格外温柔的放低声音,连眼神都多了几分暖意。   丁荃整个人汗毛竖起,浑身鸡皮疙瘩。   不对不对不对!   这和平日里的阿泽不一样!   他最擅长用这种谆谆善诱的模样来给她挖坑跳。多少次她都栽倒在这个坑里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可是她最近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呀!即便、即便是艳羡其他姐妹手头都比自己宽裕,也从未表现出来嘛。   为什么又要用这种语气和她讲话?   “我、我没干什么呀。”   “你结巴什么。”秦泽一针见血。   “我、我没有结巴啊!”   秦泽的神色渐渐地沉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丁荃快给他跪下了。   这样的阿泽,可真是太可怕了。   之后,秦泽什么都没有再说,丁荃也在战战兢兢的猜测中睡去,只是刚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压着哼哼唧唧了一把。   第二日,丁荃精神抖擞的醒过来。   她一直很费解,以前阿凝看的那些画本子,男女欢快在之后,女子都会瘫软无力的倒在床上几天下不了床,害得她新婚之夜来癸水之后庆幸无比,之后还不告诉阿泽自己的小日子到底多久,最后若不是他要扒了裤子检查,她可能会因为不敢做,扯谎让自己来半个月的小日子。   可是最后试过之后……根本就没有那么可怕嘛!   相反,瘫软的一动也不想动的那个,是阿泽诶。   扭过头看着依旧在熟睡的秦泽,丁荃觉得自己的身体真是棒棒的!   她悄悄起身去洗漱,殊不知自己刚一走,秦泽就睁开眼,慢条斯理的坐起来。   林竹已经进来服侍,秦泽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最近夫人喜欢做些什么,有什么爱吃的?”   林竹心中欢喜,看来姑爷还是很在乎夫人的。   既然是这样,就更应该抓紧让姑爷好好宠爱夫人才对!   “夫人在府内一直都规规矩矩,很少出去,平日里也不做别的,就只在后花园呆着,一整日下来,只有大人您回来的时候才见得到一个笑脸呢。”   秦泽的表情有些低沉。   他不在的时候,她都不开心?   还是说,因为他回来才强颜欢笑?   林竹瞅了一眼秦泽,笑道:“奴婢倒是希望大人和夫人早生贵子,兴许有一个孩子陪伴夫人左右,夫人能多一些乐趣。”   秦泽当即沉下脸来:“谁在夫人面前多嘴了吗?”   林竹觉得苗头不对,赶紧跪下:“大人息怒,奴婢……”再一想,便懊恼起来。   丁家的姑娘中,有人有喜,也有人有愁。安仁县主因为身子的原因不好生养,眼下已经是几位姑娘最操心的事情了,姑爷一定以为夫人也受了影响,怕自己无法生育在胡思乱想。   外面传来了丁荃的声音,秦泽让林竹起身退出去。   丁荃看到林竹神色慌张一脸心虚,觉得有点不对劲,转头问秦泽:“林竹怎么了。”   秦泽面不改色,让她过去帮忙自己穿衣服:“我怎么知道。”   咦,好冷淡。丁荃七手八脚的去取他的衣裳,结果一个不慎,啪的一声从衣裳里掉出来好大一个钱袋子!   蹭!丁荃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第218章 关心则乱   “看什么?”秦泽的突然发问,让丁荃如梦初醒,心虚的弯腰捡起了钱袋子,对着秦泽打哈哈:“你、你的这个袋子真好看,在哪里买的呀。”   秦泽一看那个钱袋子,顿时就愣了一下。   不因为别的,只因这钱袋子上的一个竹子绣纹。   从小到大,只要他人在府里,所有的吃穿用度就都是母亲打理。之前还没有认识她,母亲便为了他的婚事操心不少,那时候还准备拉他与一个表妹凑作一对。后来那表妹还差人送来了好些礼物,里面就有荷包腰带什么的。   彼时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送来了正眼也未曾瞧,更没有想过后续要怎么处理,就记得母亲常年叨叨的那句——小表妹知他喜竹,送来的绣品多用竹子纹路,是个很有心的小姑娘了。   在朝堂上风云变色都岿然不动的秦大人,忽然就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   难道她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以为他随身带着别的女人送的钱袋子,所以心里有什么想法?   丁荃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内心太过于渴望,所以连眼神都透露着贫瘠的味道。秦泽这么一质问,她赶紧扭过头:“好了,你赶紧穿好去洗漱吧,早膳已经做好了,吃完了快些去上值。”   秦泽看着她极其不正常的模样,心中的话欲言又止。   这个小傻子,难道真的在胡思乱想。   “对了,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怎么又问这个?   丁荃觉得今天的秦泽很是古怪:“就、就在府里呆着呗。”   秦泽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取下自己的钱袋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打开袋子,哗啦啦倒出里面的碎银子铜板,外加两张面值不小的银票。   丁荃当场双目圆瞪,险些像小时候拿压岁钱似的,欲拒还迎。   可是秦泽还没给她表演欲拒还迎的机会,就将钱都放在一边,然后将钱袋子丢给他:“既然不是那么忙,帮我买一个新的钱袋子。”   “新的钱袋子……我买?”丁荃的疑惑拔高了一个调子——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要我买钱袋子!?   “不然你绣一个?”秦泽立马反问。   丁荃:……   见她不语,这事儿他便定下来了,旧的钱袋子随手抛到一边:“今日下值回来,我要瞧见一个新的钱袋子。”   丁荃差点哭出声来。   秦泽觉得她这个表情有些怪异,但赶着去上值,所以一时半刻并未多想,若她真的还有什么心事,稍后再问清楚也不迟,今日先用这个钱袋子试探试探也好。   ……   等到秦泽离开府内,丁荃的目光几乎不能从他随手丢在梳妆台上的那堆银钱里移开。   暴殄天物,不懂得珍惜!   这么大一笔钱,竟然就这样放在家里!   或许……丁荃心里的小心思开始盘算,秦泽只说让她去买一个钱袋子,没说不许用这里的钱去买钱袋子呀!   等等!   丁荃在这个时候忽然心生警惕——秦泽这个人一向比较狡猾,她做什么的都瞒不过他,这一定是试探!   秉着对秦泽套路的熟悉,丁荃打住了朝这堆银子伸手的想法。   思来想去,丁婕决定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钱袋子。   盛京城里面的店铺许多都是百年老店,卖的东西也精贵的很,毕竟这里是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导致的结果就是,丁荃想找一个正经八百的小摊子,卖钱袋子的那种,都难上加难。   林竹打听来盛京城氛围东南西北好几个市集,是根据居住地人群的不同来划分的,如果要买一些比较廉价的东西,那也不能在承安伯府附近晃悠,而是要去比较远的市集。   丁荃一听有卖便宜货的地方,当即要去瞧一瞧,结果还没走两步就撞上了老熟人。   周世昭人逢喜事精神爽,一颗心全然不在公事上,每日基本上都是准时下值往府里跑,大概是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蠢,所以齐北斋特许他每天提早半个时辰下值,人也不留在宫里,而是继续负责一下皇城卫队署的相关事情,这就造成了周世昭每日都在街上晃悠,想着要给自己的媳妇买点什么的东西回去补身子,可谓是十分的宠妻丧志了。   “哟,小姨子,这是要去哪儿啊。”周世昭身后跟着几个手下,身上已经分别挂着鲍鱼人参,全是周世昭一路买下来的。   “我……我就是随便逛逛。”丁荃看着周世昭的大手笔,心中艳羡无比。往出格的方向来说,她真恨不得成为二姐!   二姐夫虽然人看起来憨了点,莽了点,但是在照顾妻儿上快比绣花针还要细致了。他如今的模样,挽个发髻就能开始给孩子缝尿布了。   “你没事多往我们那边走走,素素现在有孕在身,脾气坏得很,吃的也不好,我都快愁死了,大姐最近好像挺忙的,丁凝那丫头一门心思全记挂着她娘嘉荫郡主的婚事,嘿嘿,好小姨子,我媳妇也就你们这些亲姐妹了,等我媳妇生了,孩子认你做干娘!”   丁荃:……   你这些日子怕是背着我二姐认了不少干爹干娘吧。   丁荃不是不想去看丁素。但是一看周世昭买的那些东西,她就只能叹气。   如今都是大孩子了,也各自成家,哪里能不顾礼数,二姐现在还怀着孩子,去一趟,起码要拿出好些伴手礼才行啊,可是她……如今给自己相公买个像样子的钱袋子都捉襟见肘了。更别说二姐这一头,出生,满月……   都是钱啊。   丁荃特别想哭。   她穷,还不能到处乱说,阿泽越是在朝中得宠,她就越是不能让自己丢他的脸,身为朝中重臣的妻子,竟然在为银钱发愁,可不是丢人么!   所以,这也是连姐妹都说不得的事情。   丁荃更蔫儿了。   这一切都被林竹看在眼里。   果然!还是因为大人的事情吧!   瞧见二姑娘怀有身孕,二姑爷这样捉紧在乎,夫人这边还是着急难过了。   可是姑爷好像挺生猛的,昨夜还孟浪一回,今儿早上的气色也好。   迟早的事情嘛。   周世昭越聊越起劲,当即就要带着丁荃去府里见丁素。   丁荃大惊失色,连忙推拒——她可真的不能再花钱了!   “周大人,我们夫人今日不是很舒服,正要回府找大夫呢!”林竹急中生智,找了个理由打发。不料周世昭一听就认真了,当即差人把丁荃往秦府里送。丁荃就这么一脸懵的被送了回去,还惊动了公婆。   赵氏听说丁荃出门之后不舒服,还是被卫队署的周大人送回来的,吓了一跳,请了大夫嘘寒问暖。   丁荃浑身都是尴尬,百口莫辩,只能给周世昭投去一个怨念的眼神。   晚上秦泽下值回来,听说丁荃不舒服,烦都来不及吃就去房间看她。丁荃心虚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二姐夫这段日子照顾二姐照顾出毛病来了,非觉得她跟二姐一样娇弱,硬给送回来了。   末了,她觉得要对秦泽给的任务有一个交代:“不然,我明日再出去给你买钱袋子吧。”   秦泽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阵子,心中有了一个论断——果然是为了那钱袋子,她心里的确是有心事了。   碍于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思考再行动,秦泽按下了要解释的心思,让她好好休息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丁荃觉得自己今日像是搞砸了什么大事似的,很是恼火,秦泽一出去,他就在这份恼火中睡过去了。   秦泽离开房间之后,向母亲求教了一番,可是赵氏今天也没发现丁荃有什么不对劲,她用完饭就出门了。秦泽心领神会,终于将林竹叫到了书房询问今天发生的事情。   机会来了!   一直以来,林竹秉持着做丫头的基本原则,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家夫人这一边的,纵然有什么想告诉姑爷的,也绝对不会违背一个丫头的原则,私下里跟姑爷说什么。但是若姑爷明面上来问,那就不一样了!   “夫人最近究竟有没有什么心事?或者她见过什么人,听到过什么话,你且细细道来。”   林竹:“奴、奴婢不敢说。”   秦泽:“让你说你就说。”   说就说!   林竹壮起胆子,认真的措辞发话:“姑爷如今是朝中的新贵,人人巴不得要攀附的宠臣,从道理上说,这对全府上下来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可是夫人只是个落寞的将门义女,连老爷贺夫人都回到了泗陵城定居,夫人在这盛京城里,唯一的几个血亲,无非是那几位姊妹夫人。可……”   秦泽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是什么?”   林竹深吸一口气:“可大姑娘持家,掌了整个丁府大半的生意,比在朝为官的男子还忙碌,剩下的两位姑娘,一个有喜,被当做祖宗是的供起来,另一位尊贵惹人怜,在府内也是千恩万宠一点委屈都没有的。他们……自然不会理会到夫人心中的委屈。”   秦泽心里一动:“委屈?我何时让阿荃受委屈了?”   “可是您不也为夫人的心情低落发愁么。若你能真的十足的上心,又岂会来询问奴婢这些小事呢。”   “我……”秦泽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说的哑口无言:“这么说,我的夫人心情不好,竟是因为我疏忽了她?”   林竹觉得有些事情点到即止就好了,赶紧放低语气:“大人和夫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不敢置喙。不过夫人到底是个女子,再怎么喜欢舞刀弄枪,瞧着大大咧咧,也一样会有女子那些细腻的愁思,大人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章法,自己的计划,或许是觉得夫人不必有什么注意,所以也从不管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才惹得现在想要知道夫人在想什么,也成了难事。”   ……   丁荃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梦里好像总有谁在对她动手动脚,但是每次想要睁眼去探究的时候,又不忍心惊了自己的瞌睡,就这么呼呼地睡到第二日,秦泽竟然就靠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呀!”丁荃吓了一跳,蹭的一下坐起来,“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呀。”怪吓人的。   秦泽脑子里想着的是林竹和母亲的话,眉眼间都放温柔了不少:“明后日我在府里,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阿泽在府里!   如果是和阿泽一起出门的话,那伴手礼可以让阿泽买吧?   丁荃心里瞬间喜滋滋:“当真?你、你要同我一起出门吗?”   林竹的话言犹在耳,秦泽忽然觉得,他好像真的忽视了自己好不容易求回来的小娇妻。   她是脑子简单,有时候也憨得很。可是她并不是没有自己想法的那种人,可是她会迁就他。久而久之,他就真的直接省掉了去仔细关心她心里想法的这个过程。总以为自己能全部安排好。   但其实不是,若是真的对她好,就该认认真真的听听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嗯,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我想去看看二姐,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又去敬武侯府?   秦泽狐疑的看着丁荃:“你不是才去过吗?”   再说了,秦泽是真的不想看到周世昭那个熊样。不过是丁素怀孕,他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做什么都牵挂着丁素,脓包极了!   神情一晃,看着眼前的女人,秦泽又有些失笑。   若是换成丁荃,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资格去嘲笑周世昭。   “好,就去那边吧。”   太好了!丁荃险些喜极而泣!贫穷的日子,果然是苦涩的。 第219章 侯府小聚   因为有了秦泽的这个承诺,丁荃的心情瞬间好起来,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的。   秦泽对她这个忽起忽落的情绪把控的还不是很到位,忍不住轻笑起来。   这个小傻子,还真是容易满足。   或许他真的应该好好陪陪她才对。只是……眼下还有一件大事要好好考虑。   先时容烁曾经找过他,虽然没有言明,但是语气里面对这一次嘉荫郡主成婚的大事满是忧心,甚至……还有一些猜测。   原本万氏母女认祖归宗各归各位,这事情就算完了,但是听容烁的意思,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嘉荫郡主一直记挂着老俞王和自己父亲之间的一场血海深仇,如今的俞王与皇上是同宗兄弟,当年的事情太后都压下来了,如今自然不可能再追究起来。如果说嘉荫郡主真的有什么谋划……或许就是硬碰硬了。   唯有此法,容烁才会这样担忧。   若是如今的俞王当真闹一场,他们乐的抓一个把柄,换丁凝她们一个公道,然而老俞王的野心早已经在当年震碎,如今即便还有什么心思,那也只是类似于小俞王天降飞石这样膈应人的小打小闹。如今的俞王早已经没有了老俞王的老谋深算和步步为营,虽然也精明,目光却浅了许多。他私下里分析过这件事情,认定在今时今日,应当不会再重蹈当年的覆辙。   所以若是嘉荫郡主强行要一命赔一命,最先受不了的,大概就是容少国公府中那位了。   这样想着,秦泽派人送了书信前往信国公府,邀少国公与少国公夫人一同前往敬武侯府,探望二姐。   书信送到信国公府的时候,丁凝还未起身。   容烁把膳食连同请帖一起带到房间里面,丁凝正慵懒的窝在床上看画本子。   “没规矩。”他低声呵斥了一下,伸手在她的屁股蛋子上拍了一下:“起来,洗漱一下吃点东西。”   丁凝一滚,卷着被子往里面缩:“不起来。”   容烁笑:“起来吃了东西,给你看个宝贝。”   嗯?宝贝?能送给母亲做成亲的大礼吗?   “过来。”容烁把漱口水递给她,又亲自拧了热毛巾,丁凝一边享受着容烁的伺候,一边看着秦泽送来的请帖。   “去二姐府上吗?怎么还专门送了这个来,差人送话不就好了吗。”   容烁:“秦泽一向是个严谨又认真的人。”   丁凝:“是啊,这么认真又严谨,什么事情都恨不能拆开分析的仔仔细细,居然娶到了我三姐这样头脑简单的姑娘做妻子。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难说。”   容烁:“怎么你对他们的婚事有什么异议吗?”   丁凝托腮:“自从我嫁给你之后,便不怎么用脑子了,先时你三言两语唬住了我,我便信了,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还是觉得白将军这个事情有点悬。是不是真的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容烁基本上是怕她用脑子:“我宁愿你不要想那么多。当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此外,你也不要再提这件事情,就像是我说的,白将军很快就会被安排着送走,到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   丁凝:“但愿如此吧。”   就算不出府,她也会继续在自己母亲的婚事上绞尽脑汁的添彩,或许换个环境,和那几位姐姐说说话也好。所以容烁应下了这个邀约。   “反正也要去,人多一些热闹,不如叫上大姐一起吧。”   丁凝蹭的一下坐起来:“那将宁先生也叫上一起!”   她在想什么,他实在是太清楚了。无奈一笑后,点头应允,转而派人去了丁府那边给丁婕传信。   恰好丁婕这边得了几个新的药方,是从民间寻来的,她正准备找个机会悄悄地给容烁,让他自己斟酌,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所以,在秦泽沐休这一日,几家人又浩浩荡荡的去了敬武侯府。   周世昭在几位连襟和姐妹面前,已经完全不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是什么了,视线范围内不允许丁素的离开,基本上他这魁梧的身子,已经应验了之前自己的誓言,可以做丁素的手帮她拿东西,做丁素的脚帮她跑腿,若是她实在要动,他连踏脚石都做得甘之如饴,这模样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偏生他自己还喜滋滋的,开心的不得了。   期间,宁伯州神色凝重的看着周世昭好久,这眼神引起了丁素的注意,趁着没人和他聊了几句。宁伯州思考了一会儿才说——   “或许让阿婕怀个孩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句话差点没吓坏丁素。   大姐现在名正言顺的掌管着家里的生意,整日应该很忙才对,母亲又彻底的放手,大姐这边完全没有说要成婚的事情,原来、原来她和宁伯州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吗!?   在丁素惊讶的眼神下,宁伯州才恍然自己刚才表现的太明显了,可是在丁素的追问下,他反而平静下来,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惹得丁素整个人都蒙了。   她也很关心丁婕的情况,所以一直在多方打听。但是大姐现在乐于做生意,还做得十分有心得,若是大姐真的掌管了丁家的生意,或许要自梳成女户,那男子……岂不是要入赘?   孕妇心思使丁素略显忧愁的看着宁伯州。   他有文采有抱负,若是入赘到一个商贾之家做女婿,仕途怕是不要想了。   难道他和大姐之间,又要有一番角逐和取舍?   这么想着,她就难受起来,从小到大和丁婕一起,只有彼此才明白的心事和委屈都涌上心头,眼泪漱漱的流了下来。   周世昭差点没跟着一起吓哭,连忙问丁素到底怎么了。   这一问不得了,越哭越严重,还是丁婕闻讯而来,带着丁素去房间休息说话。   “他们怎么了?”丁凝好奇的过来瞅瞅,容烁正和秦泽坐在一起说话,手里没闲着的帮她剥瓜子,闻言把她的脑袋推了推:“有大姐去照顾,你就不要多事了。你去了说不定哭的更厉害。”   丁凝叉着腰不服气:“我是那种欺负人的人吗?”   “这和欺负人没关系。”丁荃小声解释:“我听阿泽说,怀孕的人好像就是格外的敏感。”   丁凝的注意力被拉回来,若有所思的和丁荃回到一边的小石桌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你呢?你又这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我刚才说了,别想骗我,我的一双眼睛你是知道的!”   丁荃闹了个大红脸:“你、你就不要再问了嘛。”   丁凝:“难道你也有小宝宝了?”   丁荃:“当然没有!”   “那你做这个孕妇般的多愁善感模样做什么?”   “我、我哪有!”   “你就有!”   “你胡说!”   “那你说你为什么吧。”   “我……”丁荃的气焰一下子小了下来,看了看秦泽和容烁那边好像没有注意她们,她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事情问了出来:“那……我跟你说,你若是告诉了别人,又或者是多管闲事弄巧成拙,我、我是真的不会原谅你的!”   丁凝都被她震撼了,“你说的我都有点不敢听了。”   “那就算了。”丁荃干脆住嘴。   “不行!你一定要说!你都说一截了!”   丁荃知道她执拗,一定会要求知道的,想了想,凑过去很小声很小声的问:“阿凝,我问你啊,你在府里……好不好?”   诶?   丁凝:“挺、挺好的啊。”除了有人三天两头的带着孩子来嘲讽她生不出蛋吧。   丁荃:“那你……平日的月例是多少?”   “月例?”   “嘘——”丁荃吓得直嘘声:“小声点!”   丁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然后郑重道:“你、你说的月例,是钱吗?”   丁荃羞涩的点点头。   丁凝还真的愣住了。   怎么忽然就谈到钱了。   难道秦泽现在府上很穷吗?不应该啊,他连受嘉奖,就算自己的俸禄养不起家,她也听说有人上门送礼的,这礼物都能绕府上好几圈了吧?   难道——   丁凝压低声音:“难道秦府克扣你的月钱吗?你出嫁的时候,大姐不是送了嫁妆,还有爹和二娘,都给了你的呀!”   丁荃泫然欲泣:“那些都不在我手里……”   丁凝恍然大悟,表情也渐渐地释然了。   “那……你们家的银钱,连带着你自己的嫁妆,都是在谁手里?”   丁荃吸吸鼻子,小手指羞涩的指了一下秦泽的方向。   “阿泽在房间里设了一个密室,里面放了他的东西,当初嫁妆太贵重,我便让他一起放进去了。”   丁凝:“那、那你的月例是多少?”   丁荃痛心疾首:“你该不会以为,我问了你的月例,就代表我有月例吧……月例是什么,自从嫁人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婆婆一直都掌管着后宅的实务,从前伯爷在朝为官的时候,每月要做的就是将俸禄进账,现在阿泽也是这个习惯,月例进账,所有的收入都直接进账。而府内所有的开销,则是直接走府中的账房。   因为大小事情婆婆都已经准备妥当,根本不需要为吃穿有指出,所以一般账房支出,都是和别家走礼,一些大的支出。   “婆婆是个十分仔细的人,所以府中的吃穿用度,都在她那一个账本子上。先时你这里,二姐这里,还有三娘这里,我都是将自己攒的钱拿出来走了礼。”   丁凝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所以,你现在手头没什么银子了?”   “嗯。”沉痛点头。   “那你就直接跟账房支不就好了。”   这才是问题嘛!丁荃摇头:“我不敢……”   给姐姐送礼也好,给谁买点小东西也好,那都是自己的花销,一进账,好像什么都兜得透透的了似的,她实在是很不习惯这样。   “那……秦泽不给你钱吗?”   丁荃捂脸:“那也要有一个给我钱的理由啊。”她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丁凝:“阿凝,这是个顶天的大事,你千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阿泽和爹娘他们,我是不想说,至于别人,是不能说!你知道的,阿泽现在在朝中吃得开,若是让他的同僚知道他的夫人竟然是个穷鬼,连给姐姐走礼的钱都拿的拘谨,一定会笑话她的!”   丁凝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我……还真没有过你这样的烦恼。”   丁荃好奇起来:“那、那你是怎么样的?”   丁凝的嘴角抽出了一下,“我的银子有多少我不晓得,但是我知道有多少钥匙,都是容烁打理的,是按照钥匙锁得箱子有多大,能装多少金银来区分的,他说想要点算的时候,别数银子那么麻烦了,反正金银都是装箱好的,数钥匙不就好了嘛!”   咕——   丁荃咽咽口水:“数……数钥匙啊?”   丁凝:“嗯啊!”   “不仅是我成亲时候的嫁妆,还有好些是容烁的,他硬要把自己的私库和我的塞在一起,拦都拦不住。”   丁荃不想说话了,她的心仿佛要被那些金银灼烧了。   在丁荃愁苦的神色中,丁凝忽然眸子一亮,在丁荃和不远处秦泽的身上转了一圈:“不如……我来帮你呀!”   丁荃整个人瞬间龙精虎猛:“怎么帮?”   丁凝:“帮你拿到财政大权!变成一个有钱人!”   ……   这一头,丁婕带着丁素去缓和歇息。她着实是被丁素的情绪给吓到了。   丁素很少哭,也不屑于哭给别人看,没想到现在有孕在身,当真是眼睛一挤就是泪珠子。   “要是娘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丁素也很尴尬:“你别笑话我了。”   丁婕感慨:“看到你这样子,我哪里是笑话,是真心的替你开心。女儿家娇气了,才证明她们是真的被养好了。如今看来,你当初悔婚,不嫁给高长鸣实在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看妹夫那个痴傻的样子,真是完全被你给圈住了。”   丁素却是立马收了多愁善感:“你别提他,我头都要疼了。”   丁婕忍俊不禁,“好好好,不说她了。”   两人的话题一转,说到了丁凝的身上。   “容烁答应了吗?他准备给阿凝试药吗?”   丁婕的表情缓下来:“我今日还准备好好问问他的。可是他一直在和秦泽说话,我没有机会。”   丁素:“既然能找到法子,就一定能破解。我也觉得阿凝的身子比当年三娘好上很多,一定没有什么大碍。那你呢?”   丁婕:“我?”   丁素耐着性子:“我想娘做梦都不会想到,她悉心栽培你小半生,你竟然会去从商。士族瞧不起那些商贾,认为他们行的是低贱之事,你却一头扎进来。原本我还猜想,是因为母亲把你逼的太紧,而你又是个极其倔强不服输的性子,骨子里有叛逆,所以才背道而驰的选了母亲不喜欢的。可是现在母亲已经放手了,对你更是没了那些叫人窒息的要求,可是你还是沉浸在这个圈子里,并不像是在反抗谁。”   丁婕笑着,十分的平静认真:“人总是各有所好。其实算起来,从小到大,你喜文,阿荃善武,阿凝什么都浅尝辄止无忧无虑,只有我并没有弄清楚自己最擅长什么,最喜欢什么。直到有一日,我再父亲的书房里瞧见了一些小人话本字,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小人话本字?   丁素有印象,她好像收到过。   “你一定还记得。其实那是父亲外出经商带回来的小本子,写的都是一些商人经商时候的趣事,还有不少是杜撰的,他只道我们几个都是女儿家,没办法早早地外出游历,所以才会带回来这些,让我们瞧瞧外面的模样。可是送给我的本子,到了娘那里就被扣了下来。你说,到了这个地步,事情该如何?”   丁素摇头。   丁婕娓娓道来:“我发现,那些小册子还有不少。后来我才意识到,即便娘不准我看这些,爹还是会一直买回来,只是没有给到我的手上,转而存放在了他的书房里。或许……家中没有能继承家业的长子,也是爹的一种遗憾。”   “大姐……”   丁婕的表情很认真,并没有什么委屈和苦楚:“娘希望我做一个高门贵妇,能带给她无上的荣耀,一洗镇远侯府给她带来的痛苦。父亲心底希望有一个孩子能继承他的家业,为他继续坚守这打拼下来的天下。”   “所以在两人的希冀里,你选了父亲的希望?”   丁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姑娘,不要胡思乱想,给我又加什么委屈,我没有,一点都没有。”   “素素,这世上不是没有每一个人生来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要做什么,还有很多人,并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会做什么。我虽然没有经商过,但是我知道那是父亲对继承人一个希冀,所以我愿意试一试,之所以会做,不过是因为尝试之后,发现自己能做的好,从原本迷茫无措的状态中走了出来,第一次有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奔头,你懂不懂?”   丁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宁先生呢?他怎么办呢?” 第220章   “你和丁素说什么说了这么久?”在厨房忙活了许久的宁伯州,手都还没擦干净就过来找丁婕。本想说今日人都在,试一试刚刚学会的拿手菜的,丁婕颇有深意的看着他笑:“姐妹的闺房话你也要开始打听了吗?”   宁伯州吃了一瘪,正准备用身子去堵人,就行到了丁凝呼呼喝喝的声音。   丁婕的笑意加深:“你最近开始研究厨艺,他们知道了都十分的吃惊。”她颇有鼓励意思的拍拍他的肩膀:“千万莫要让人看轻。我们宁先生不管做什么,都是能做到最好。”   宁伯州顺着她的动作捉住她的手,放在口中轻咬一口以示惩戒。丁婕惊呼一声,拍了他一下:“你还真咬!”   宁伯州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露骨而坦然:“我何止想咬你。”   丁婕心里一紧,赶紧离开了这里:“你快些,我都饿了。”   宁伯州看着一向淡定持重的女人落荒而逃,舌尖舔了舔方才咬过她的牙齿,唇角一弯,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来。   ……   “媳妇!你怎么了?”周世昭看着微微发呆的丁素,立马警觉起来。大夫说了,夫人有孕期间的情绪问题也十分的重要,若是一直都开开心心,才能生下安康的孩子。   “哦,没事,我只是听大姐说,宁先生最近开始钻研厨艺,还颇有些心得,好奇拿惯了笔杆子的先生拿起厨刀来是个什么模样,也好奇今儿的这顿饭到底吃不吃得了。”   周世昭热情的眼神忽然凉了一半,悻悻的缩到一边:“一个写酸文的书生,怕是要把整瓶醋往菜里倒,说不定正合你的胃口!”   丁素一听这话就觉得味道不对:“我怎么听你这番话,酸的不比醋差多少啊?”   周世昭心事被看穿,又觉得自己这样吃味儿显得很不大度,况且那还是丁素的准姐夫,赶紧掩饰:“胡说什么,我哪里就酸了!”然后觉得自己这个语气好像有点重,赶紧笑着赔不是:“媳妇,你别放在心上,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丁素好气又好笑,抬脚踹了他一下:“有客人在,你给我像样子点!”   周世昭被踹,心里都踏实了,赶紧笑着应允,样子别提有多贱了。   看着周世昭满心放在自己身上,丁素心中说不暖是假的,或许是因为人在孕期,性子总是格外的多愁善感,眼泪更是活到现在最多的时候。   方才在房间,大姐告诉她还记不记得曾经宁无居拿着一幅画到处摆擂,说只要猜出画迷的人就有大礼。   丁素记得那回事,因为那之后,宁无居这个老头竟然真的绑着宁伯州到了丁府,要让丁婕娶了宁伯州,让义子入赘!   那一次,宁伯州固然是愤然而去,但是两人之间的情意,也不言而喻。   直至今日,丁素才完完全全明白,其实那个时候开始,大姐已经在暗地里学着做生意,她的眼光最毒,最擅长鉴宝,又怎么会看不出情郎授业恩师的画笔?宁无居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根本是她那时候在暗中撒重金购画。宁无居虽然在京城风光过,但是退下来之后,早已经没什么实权,况且他不修边幅,在许多人眼里都只是个糟老头,还喜欢隐姓埋名的画画,再阴险的做个谁也看不出来的标记。所以那时候他听到有人重金买自己私底下画的画,很是好奇,这才杀到了泗陵城,见到了丁婕。   宁无居那么看重丁婕,一拍脑袋就要让宁无居入赘,并非是因为他真是个疯老头,只因为他清楚丁婕是懂宁伯州的人,懂那幅画的人。   一副诗画谜,暗藏的数十个字谜答案,皆是鸟禽。   而这些鸟禽都有一个寓意——自由。   若心怀天下,身在朝堂,是难以做到绝对的自由的。所以,宁无居一直都是个贪心的人。他既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又不愿为朝中的纷争捆绑,所以他注定无法在这个暗潮涌动的朝堂上站住脚跟。连带着,被他一手带大的宁伯州也有了和他一样的想法。   只因为无法真正的施展抱负,对朝堂的一切失望之极,所以宁愿只做一个教书先生,让那些受启蒙之教的学生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希望在多年之后,能有与他相同的人,实现自己的抱负和愿望。   直到如今,他终于释然。   并非位极人臣翻云覆雨,才算是不枉此生。一个人的力量,终难左右世道人情。一时的成败,也仅仅只是这苍茫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微尘。   但若是退出来一步,便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海阔天空。   不为世俗所困,不为道理左右,只要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顺着最初的心意去走,满怀抱负也好,牵肠挂肚满腹情思也罢,至少在他自己的决断中,有着绝对的自由,不枉一生。   大姐是在母亲的条条框框下长大的,宁伯州亦是扛着仕途大旗一路艰难举步。丁素怎么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是活的最不受约束,最顺从心意的人。哪怕不为人所理解,哪怕离经叛道,他们也不在意了。   世间的事情,果然是很难说清楚的。   “二姐!”丁凝忽然凑出小脑袋,吓了丁素一跳:“怎么了?”   来的不止是丁凝,还有丁荃,两人笑嘻嘻的挨着她坐下,继续欣赏稀奇宝贝似的盯着她的肚子看。   “二姐,我刚才瞧见姐夫刚走,说起来,姐夫是真疼你呀!”丁凝坏笑着。   丁素:“你这么说,少国公心里不知该怎么想了。”   丁凝:“嘿嘿,容烁对我也很好啦,但是比起二姐你的这个架势,简直是云泥之别!这个我不怕说的,你就算是告诉容烁,我也是这个话!”   丁素觉得她们有点不对:“你们两个,到底要说什么?”   “没有啊,我们没有要说什么呀!”丁凝反应快:“我们就是觉得,二姐夫那样的硬汉子,在二姐你面前软的跟小绵羊似的,还挺可爱的。”   丁素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历,笑了一下没说话。   “不过二姐,你觉得,姐夫是一直对你这么小心翼翼,还是因为你有了孩子,所以更用心照顾面面俱到?”   丁素楞了一下。若这个话是丁荃问出来,那也没什么,可是是丁凝问出来,她心里多少有点迟疑。听说大姐正在给她搜罗好的方子治身子,难道是因为有了起色,怀孕有望,所以对这一类的话题也不那么敏感了?   “还……还好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的太过总归是没错的。   丁凝闻言,却是第一时间给丁荃使了一个得色的眼神。   丁荃看着她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该不会又在撺掇什么坏主意吧?尤其是你!”丁素这一次不客气的指丁凝:“如今你们都好好,少惹事。”   丁凝笑的没心没肺:“二姐说什么呢,我们就是纯粹的好奇羡慕。二姐可知道,并非所有的女子有孕,都能被夫君宠成这样。二姐你这样,都是修来的福气!”不等丁素反驳,丁凝紧接着追问起她有孕之后,周世昭有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丁素见两人是真的好奇,只当她们对怀孕这件事情充满期待,虽然丁凝有忌讳,但是说一说,让她心中存着希望也好。秉持着这个想法,丁素便专门挑有孕的好处。丈夫照顾自然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因为有孕,还能推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除了怀着身子会累一些,吃得苦多一些,没什么不好的。   只不过在丁荃这里,听到了二姐所说——有孕之后,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要什么,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借着有孕的由头,让阿泽把自己的小私库向自己展示一番,或者也让她数数钥匙什么的,都不再是梦了!?往后她哪里还需要担心自己的行为和状况让阿泽丢脸?借着怀孕的由头,窝在府里不就好了吗!   可转念一想,又很对不起这个还未到来的孩子,仿佛将他当做了什么利用工具,什么筹码似的。   丁荃的内心很煎熬。   一面向往着这种脱离各种尴尬的生活,一面又为自己的心思自责不已。   阿凝也是,为什么出这样的主意呀——怀了孩子,你在秦泽那里登基做女皇都没问题!   宁伯州这位大厨准备的午饭很快就好了,因此,这位提笔能写字落刀能剁鱼的大才子,也先后收到了来自几位已经有名分的连襟的嘲讽——还没进门呢,已经熟悉的当做自己家一样了吗?   放在从前,宁伯州肯定急眼挂不住脸面。然而现在,他只是微笑着将自己准备的美味菜肴一盘盘端走,只放在丁婕面前——爱吃吃不吃滚。   然后,几位只能在自家媳妇饿死鬼般的可怜眼神中服软,说着好话,让宁大厨将菜肴放回来。   宁伯州对几位小弟的服软很是满意,也不予计较。   毕竟是大姐夫。   长辈嘛,就是这个姿态。   ※※※※※※※※※※※※※※※※※※※※   大姐夫挽尊!要名分!!! 第221章   宁伯州的手艺真不是吹嘘的。   几道开胃小菜,吃的丁素连伸筷子,周世昭还是第一次看到丁素的胃口这么好,别提多高兴,当即表示宁伯州往后一定要多往府里走动走动。宁伯州笑而不语,直接往丁婕的碗里夹菜。   丁凝和丁荃一脸的羡慕,对宁伯州赞不绝口。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是有魅力,这话一点都不假。宁先生天资过人,读书时是文采过人的有才先生,下厨时是拳打御厨的大师傅,这菜真是太好吃了!”丁凝说这话的时候,又夹了一大筷子。   丁荃对丁凝的吹捧完全赞同:“嗯嗯嗯!宁先生的手艺真是太厉害了!你真的只是刚刚开始学吗?竟然能学的这么好!”   宁伯州看了看一边默默吃饭毫无参与感的三个男人,谦虚道:“我的厨艺,怎么比得上两位妹妹府中的大厨。”   丁凝第一个打脸自家大厨:“才没有!虽说是第一次吃先生做的菜,可是就是觉得味道格外的不同,格外的好吃!”   丁荃就是第二个:“嗯嗯嗯!简直是我最近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宁伯州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胜利者的姿态。   一双筷子忽然夹走了丁凝正在努力奋斗的一筷子笋丝,丁凝顺着那筷子的主人望过去,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甚至说神色有点臭的容烁。他吃掉了抢来的一筷子笋丝,淡淡道:“真是对不住,让你吃了国公府不入流的饭菜这么久。”   秦泽跟着喝了一口酒,幽幽道:“是啊,对不住了。”   丁荃、丁凝:……   小气鬼,好坏还不许说实话了?   丁婕睹了宁伯州一眼,出来打圆场:“你们就别夸了。宁先生不过是听说素素有孕之后胃口不佳,所以这几日研习了女子喜欢的酸甜口味,清爽开胃,自然让你们觉得更好吃一些。”   丁凝立马陷入一阵艳羡之中:“宁先生从前和二姐也不过是同一个书院出来的情谊,现在二姐有孕在身都能有这样好的待遇,也不知道哪个姑娘能有这样的荣幸嫁给宁先生,必然会被喂成一个幸福的胖子。”   丁荃也忍不住说出真心话:“先生的手艺的确是好,男子能卸下包袱近庖厨,也是一种勇气!”   秦泽:“真是对不住,我身上的包袱太多。”   容烁则是拿起酒杯,跟秦泽敬了一杯。   丁凝:……   这一顿饭,真是吃的酸甜掺杂。只不过,甜滋滋都是别人家的,百年老陈醋都是自己家的。   ……   饭后,丁凝吵着要看看丁素的梳妆镜。   她从前也是这样,每每到丁素这里来,眼睛必然要盯着二姐又造了什么新的香露,连拿带揣的要卷走不少。丁素知道她这点小心思,索性将姐姐妹妹都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如今她身怀有孕,因为身子不舒服,平日里脂粉用得少了,但是这些护肤的香露却还在使用,丁凝如获至宝,一进房间看到那瓶瓶罐罐就开始呼呼喝喝,拉着丁荃一阵试用。   丁婕:“你这花露实在是少有难得,一般的师傅还制不出来,若是能拿来开店,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丁素失笑:“你饶了我便是。自己做来就已经不够她们搜刮了,实在是做不出更多的。”   丁婕认真的询问:“当真不好好考虑考虑?”   丁素:“侯爷前几日找我说过话。”   侯爷,就是敬武侯了。   “说了些什么?”   丁素:“虽说问了许多表面话,但实际还是想问问,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会不回去国子监。”   “你如何回答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傻子已经听到了,冲出来将侯爷数落了一顿。连带着婆婆也数落他。我都看得出侯爷只是寻常一问,我去或者不去,都有接下来对应的路走,他不过是想知道而已,后面瞧着我都觉得他委屈了。”   丁婕没想到丁素在府中的日子竟然是这般,不免笑起来:“说的也对,或许侯爷只是想知道你如何选择,往后也好为你们夫妻二人铺路,让你们走的更顺畅些。”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丁凝已经发出惊呼:“二姐!我想要这个!”   丁荃也投来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怎么办她也想要。   丁素忍俊不禁:“要可以,找你们夫君来照价买了去。”   丁凝扭头就去找桃竹拿钱袋子,丁荃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很是委屈。   丁素自然是不会真的跟她们要钱,逗一逗,便将那些瓶瓶罐罐大方的分了。丁荃经历了这一落一起的心路,越发的觉得发家致富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娇妻们聚在一起说话,外头的人也没有闲着。   眼下祭天已经完成,虽然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好歹算是一切顺利。容烁的意思是,希望在嘉荫郡主大婚的时候,能顺利的送白将军和吴将军离开这里,此后余生安度晚年,不再插手这些纷争。   周世昭和宁伯州自然是没什么大的意见,毕竟这两人的身份不能曝光,早早的送走对他们都有好处,但是秦泽这里,有了片刻的迟疑。   丁荃虽然大大咧咧,但是白将军是她的授业恩师,她是将师父看做了十分重要的人,虽然她还不知道师父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意义,但是一旦送走,往后要见面,就非常的难了。秦泽怕她心里难受。   容烁:“为何不让丁荃知道这件事情?”   秦泽冷冷的看了容烁一眼:“不如让县主了解一下郡主大婚之时你要做什么,如何?”   容烁低头喝了一口茶:“不让她知道也好。”   宁伯州对两人的针锋相对泰然处之,可是周世昭对这种暗潮涌动的较劲就不是很擅长了。他一挥手:“照我说,哪有你们说的这么玄乎的,我夫人常说,世事如棋局局新,眼下这个境况也未必就是长久之境,你们在这里瞎愁什么!有这个功夫,不如早点生个胖娃娃!”   秦泽冷笑了一下。   蠢货,这是你自己往箭口撞的。   果然,话一落,容烁的眼神就冷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看着周世昭。   周世昭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赶紧抓起茶杯假装认真喝茶。   秦泽:“一直将人藏在竹林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在郡主大婚之时,先将人送出盛京城也好。”   秦泽都已经允首,几个人开始商量着到底怎么顺利把人送出去。   回府的时候,丁荃捧着丁素送的瓶瓶罐罐,心里十分的开心,秦泽见她终于有了笑脸,心中的郁闷也好了不少。只是,这好心情终究不是他给的,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就这么高兴?”秦泽看着丁荃,放低声音问道。   丁荃怔了一下,将瓶瓶罐罐放好,这才乖乖道:“看到二姐过得好,我当然也开心了。”   秦泽忽然想到之前林竹说的话,又联想到她在府里的低沉,忽然道:“再等一等。”等到其他的事情尘埃落定,再生儿育女也不迟。   “嗯?”   秦泽抿唇一笑:“没什么。”   回府之后,趁着丁荃去洗漱,秦泽又把林竹叫到面前:“从明日开始,对夫人上心一些,我不在府里,不在夫人身边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你都要记下,我也都要知道,你明不明白?”   林竹人机灵,见大人对夫人关心,心里也欢喜:“大人请放心,林竹一定尽心伺候夫人。”   第二日,秦泽照常去上值,林竹因为有了秦泽的吩咐,做起事情来也更带劲了。   “夫人,您好像很久都没有活动筋骨了,今儿个天气好,咱们去外头走走,找个清净的地方活动一下筋骨呀。”   丁荃狐疑的看着她:“为什么忽然要我活动筋骨?我今天不是很想活动筋骨呀。”   林竹:“那夫人想干点什么?奴婢都陪着您!”   林竹一提活动胫骨,丁荃忽然想去看师父了。   师父睡了这么久,外伤都好了,可是人就是不醒过来,若是她醒了,她还能陪着师父练练拳脚什么的。   想法一上来,她就来精神了。   这些日子竟然都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钱财身外物,师父才应心中留!   “林竹,我有事要出去,你别跟着我了,我很快就回来!”   林竹大惊:“这怎么行!”   “就这么定了,别跟着我!”说着,丁荃就去换衣服准备出门。师父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也不会给少国公还有阿泽添麻烦。   林竹跟不上丁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丁荃一个人跑出去了。   丁荃对竹林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可是等到她这一次过去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我……我想进去,我之前也进去过。”丁荃觉得这里的人都很眼生,不像是之前来这里见到的人。   “少国公有令,里面种了夫人最喜爱的花,娇贵的很,没有少国公亲自领入,任何人不得入内。”   种了阿凝喜欢的花?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这里种花?   “我真的不能进去吗?”小心试探。   “这位夫人请回。”   丁荃有点失落,踢踏这小石子。   算了,去找容烁带她进去不就好了吗。 第222章 二嫁   “花?什么花?”   “少国公种的你喜欢的花呀。”   丁荃此刻探望师父心切:“从前我去看师父还好,现在去竟被拦下来。我知道少国公一向疼爱你,还疼爱的令人发指,可是阿凝,你能不能带我去那里看看师父呀,我保证我不会弄坏你的花。”   丁凝只用了片刻来反应,然后就笑着说道:“啊……我想起来,去二姐府上的时候,二姐种的花好看,容烁说也给我种一些的,没想到竟然种到那个地方去了。这事儿是容烁办的仓促,我也不是不能带你去,可是我今日还有点事情,不然我明后日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想看看白师傅。”   “你真好!”丁荃别无多想,握住她的手郑重的表达感谢,便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正好她今日看望师父是突发奇想,改日再去,她顺道买点东西一起带过去也好。   但是丁凝就不这么想了。   容烁根本从来没有在什么地方给她种花,她也不喜欢打理那些花花草草,显然是容烁在说谎。   丁凝整个人都警惕起来,怀疑容烁要背着她做点什么,这事情还是和白将军有关。   晚上容烁回府,丁凝就在观察他的表情,奈何这厮实在是淡定自若,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用完饭之后,信国公提到了郡主大婚之时信国公府送的大礼,希望丁凝瞧瞧还有什么疏漏,好让国公夫人去准备。   如今郡主再嫁,国公府做出姿态来,也不会让丁凝感到为难。   丁凝对公婆表达了感谢,也代母亲向他们道谢。   期间,容烁一直都老神在在的吃东西喝汤,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哼,你以为故作镇定就没问题了吗?你越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越是说明你此刻正在掩饰什么!   丁凝下定决心好好的观察他,可是一直到进房间,沐浴更衣完毕,他带着一身的热气压上来的时候,丁凝都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异常。   “你做什么!”她终于反应过来,被折腾怕了,赶紧护住自己的小身子:“你、你今日不累吗?”   容烁一边熟练的宽衣解带,一边宠溺道:“从我回来开始,你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瞧着我,我仿佛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在爹娘面前总要收敛一些,看把你急的,现在就满足你。”   “哎不是不是……我……”丁凝反抗无效,就这样淹没在某人的挞伐之中。   被折腾过了之后,丁凝再不敢随意的给容烁投放审视的目光了。趁着他上值之前,抓着他直接发问:“白将军现在还好吗?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荃姐先时想要去探望白将军,却被阻拦在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问的直接,一双眸子澄澈干净。   容烁怔愣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白将军?没什么特别的。难道你忘了几日后就是郡主大婚吗?这个时候是非常时期,那里头的人消息不得走漏,这个时候谨慎些难道不好吗?”   容烁搬出母亲,丁凝就没辙了,只能看着他神清气爽的去上值。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让她觉得很疑惑,所以借着看花的由头,带着丁荃往竹林那边走了一趟。果然,这一次有丁凝的脸,一切就变得顺利多了。   丁荃顺利的见到了师父,丁凝则是在竹林转悠了一圈,结果还真的瞧见了一片新种下去的花。   “还真有花呀。”她一个人在花圃里转悠了半天,颇有兴致的赏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心生疑虑。   容烁若真的不想让人注意到这里,为何要在这里大张旗鼓的种花?不是更加引人注意吗?想要将这里彻底的藏起来,或者是命人不许靠近,整修都比种花要强。   他也说马上就是母亲大婚,还是关键时刻。   难道……容烁要在母亲大婚的时候做点什么事情?   和白将军有关?   ……   白将军和吴将军的外伤基本伤已经痊愈了,也正是因为伤势已经痊愈,所以现在也不清楚。丁荃嘀咕着师父的手脚可能会因为躺的太久都生锈了,希望师父早日醒来,免得睡出什么毛病来。丁凝安慰了她几句,主动把她送回到秦府。   看过师父,丁荃这边就消停了,但是第二日,丁凝又去了竹林那边,美其名曰赏花,但是也没有在那里干什么,总是呆一会就自己离开了,这些举止自然在容烁回府之后就被禀报给了他,但是容烁也只是听一听,听完了也没去问丁凝什么,两人恍若是心照不宣似的,一直到丁凝母亲大婚这一日。   嘉荫郡主虽然是二嫁,但是因为这上头做主的人太过金贵,所以这婚礼比一般的贵女出嫁还要气派热闹。   另一方面,胡安文本就身价殷实,现在迎娶受宠爱的县主,更是格外的铺张,好像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成亲了似的。   这一日,丁凝早早的就起来准备去礼堂,原本是要和容烁一起,可是他却临时有事情,不能和她一起前往礼堂。   “你要去哪里?”她狐疑的盯着他,扒拉着他的手臂连连追问。   容烁失笑:“我只是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粘人。”   丁凝:“你一早就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的。”   容烁柔声安慰:“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马上就回来。”   丁凝不肯:“容烁,你忘了之前的承诺了吗?”   容烁自然没忘,当日说服她接受母亲二嫁的是他,答应陪着她一起盯着胡安文,从成亲到之后的每一日,一旦胡安文对不起嘉荫郡主,他便是用尽手段也要拆了这门婚事,让胡安文吃到苦头。   可是现在才刚到大婚,他就食言了。   “乖,我今日是真的有点急事,皇上吩咐的差事,总要放在最前头的是不是,况且我不是不去,只是要先处理一下,不会耽误很多时间,我保证在大婚完成之前,一定会赶过去。”   容烁已经这样哄逗,丁凝再纠缠就显得没有道理了。   虽然没有容烁同行,但是还有公婆,丁凝最终只能作罢,与信国公夫妇赶往了大婚之地。   几乎是容烁前脚刚走,丁凝后脚就差了几个暗卫过来。   这些暗卫平日里一直都是保护她的,只听她一个人的差遣,丁凝吩咐了几句,暗卫各自散去执行任务。   按照既定的流程,胡安文先得到郡主府迎亲,等到人出来了,再一同前往礼堂那边,由帝后主婚。等到礼成之后,便会送新人前往胡安文最新安置的府邸。   丁凝这一路上听到了不少的说法。有人说这胡安文十分的钟爱嘉荫郡主,因他终究是个正常男人,多年来虽然一直没有娶妻,姬妾什么的多少还是有一些,就在不久之前,胡安文已经将一众姬妾全部打发,一个不留。嘉荫郡主入门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正房主母,这新婚的丈夫,连一个糟心的机会都没有给她。足见诚意。   还有这娶亲的聘礼,听闻胡大人是直接将多年的积蓄双手奉上,直言往后都由郡主管家。放眼整个皇城,有几个有地位的男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百姓们议论纷纷,丁凝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吭。   信国公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   信国公夫人也是无奈。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根本是连安慰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只能庆幸这一路听到的都是好的,也让这丫头以后能放心些。   等到了礼堂的时候,这里已经来了不少的达官权贵,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丁凝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二姐和三姐。   丁素身怀有孕,周世昭是极力反对她出门的,可是今日是大事,她又连着好几日都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到这里来看一看。   因为丁素来了,周世昭便撺掇着宁伯州带着丁婕一起来了,身份自然是世子夫人的嫡亲姐姐,跟着来照顾妹妹。有丁婕在场,周世昭也放心丁素来这里。   “阿凝,你今日好漂亮呀!”丁荃一早就受到了二姐和三姐的启示——今日阿凝的心思应当复杂些,她们说话上要避讳些。   丁荃的理解就简单多了。   反正挑她从前喜欢听的话来说就好!   丁凝露出笑脸来与姐姐们打招呼,信国公夫人知道这几个姐妹是她除了万氏之外在京城唯一的血亲了,所以也没什么介意的,让丁凝跟着她们一起说说话,丁凝应了下来,对自己的婆婆微微一笑。   信国公夫人忽然理解了皇后之前说的话。   这孩子,心思的确是深沉。   又深沉的叫人心疼。   难怪容烁那孩子会这么护着。   趁着丁荃和丁婕去拿点心的时候,丁素拉着丁凝说话。   “先时大姐说,今日说话要避讳着你,可是我知道你自小就是一颗玲珑心,真的做出那副避讳的样子,反倒让你这里觉得尴尬。若是你心里实在是难受,稍后我让你姐夫寻个由头带你离开,做点什么都好,不必在这里忍着了。”   丁凝眼神一动,对着丁素笑起来:“二姐有孕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是啊,从前的丁素,哪里会这样温声温气的为人着想?即便真的是善解人意,也绝对不会让你察觉到一丝一毫,人冷着,愣是藏住了一颗暖心。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从内到外都是温温柔柔,是真的变了。   “多谢二姐。”   丁素握住她的手:“谢什么。”   这一头,丁荃和丁婕出来拿点心。   拜堂的地方设在皇家的园林里,因为地方实在是太大,两人转悠了好久。丁素现在的胃口比较刁钻,所以喜欢吃的东西都是随身带着,可是刚才进来的时候,一并留在外面的马车上了,丫头要近身伺候着,丁荃和丁婕便亲自出来拿,也算是透透气,顺道商量商量今日要怎么让阿凝过得顺畅,好受些。   “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吧,就留在外头,我嘴巴笨,有时候冲动了也口不择言。我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阿凝多想。”   丁婕笑着摇头:“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瞧着她今日来之前应当是想了许多,现在的事情她应该也想到自己会面对的,她远比人想象的要坚强,并不是撑不过去,之所以让你说话小心,不过是觉得她心里难受又隐忍的模样叫人心疼。”   丁荃点头。是,是挺心疼的。   两人还没走出去,迎面已经过来了一波人。   丁婕眼神一厉,打量起迎面过来的人,不动声色的扯了一下丁荃的袖子,丁荃这会儿反应的快,跟着丁婕一并站住。   来的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原本长得就好看,今日的打扮更是耀眼夺目。   双方碰面,微微一福身见礼,便各自离开了。   美丽姑娘的眼神在丁荃的身上萦绕片刻,若有深意的收回。   丁婕捕捉到了她审视的眼神,直接带着丁荃离开。   丁荃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个姑娘身上。   “大姐,她真好看!”   丁婕倒是没什么感觉:“人靠衣装,金银堆砌出来的罢了。”   丁荃很中肯:“可是长得也好看呀。”   丁婕轻笑一声:“你也好看呀。”   丁荃一愣,她只是纯粹的夸人,她夸人的时候,并没有想把这个说法往自己身上带,现在被丁婕当头一夸,还有点不好意思。丁婕这才注意到她揪着自己衣裳的动作,想到刚才那个女人的眼神,忽然道:“说回来,你穿的也的确是太素了,秦泽现在正是风雨得势的时候,虽说你不至于金银铺张,可是牌面上还是要拿出来的。”   丁荃羞愧的低下了小脑袋。   丁婕看出她的异常来,忽然犀利的发问:“阿荃,你成亲这么久我都没有过问,你在府中,可有跟着婆婆一起打理后宅?”   也不怪丁婕这么问,现在丁婕就是丁家最大的主,过手的银钱没有上限,多少要问一问关于这些的事情。   丁荃被问的一脸茫然:“我……我也不会这些嘛。”   “还有啊大姐,我们府里这么多年来都是婆婆在打理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安排好的,你可千万别让她听见你说我衣裳不好的事情,不然的话她一定会难过的。”   丁婕不免又看了一眼她的打扮。   的确,中规中矩,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只能算是中等偏上,还算不上上等。   或许承安伯的家风如此,但是现在只身处在朝中的只有秦泽一人,若是秦泽真的被朝中那些风气给影响,到头来还是这个小可怜被嫌弃。   远的不说,就说刚才那位姑娘,穿衣打扮上不知道比她强上多少,这些身处官场中的男人,难道真的能不要面子?   退一万步说,秦泽真的为了阿荃心志坚定,可是保不齐有人想冲上来分一杯羹,与这位朝中新贵纠缠一番。这个小傻子,又真的能应对这些吗?   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却连后宅都不会搭理。   丁婕忽然有些发愁。   不行,等到大婚之后,她得找个时间给丁荃好好地补补课,该学的,纵然不喜欢不精通,至少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人顺着路去取了丁素最喜欢的小零嘴,却在原路返回的时候走岔了路,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还是丁荃眼睛一尖:“是阿泽!”   丁婕顺着丁荃的指向望过去,脸色一沉。   此刻,秦泽的对面正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生的美貌,打扮上更是精致,正是她们方才遇到的那个姑娘! 第223章 不速之客   秦泽本来是在和同僚说话,说着说着,一群人的眼神就变了,不断地示意他。   秦泽目光一转,就看到一个姑娘走到自己面前,盈盈一拜,一旁跟着他的兄长。   “秦兄,这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妹妹。”说话的是英武侯世子刘子旭,他身后跟着的自然就是侯府的掌上明珠,刘灵苑。   “我这位小妹最是崇拜你,闺房中处处都是你曾经写的文章,倒背如流,我们侯府向来很少来凑这些热闹,可是听说你要来,死活求着我带她一起来。”   刘灵苑被说得满脸通红,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要真是不想让人说,第一句堵上哥哥的嘴不就好了吗。偏偏做出这欲拒还迎的模样,根本就是深怕对方不晓得你的情意。   秦泽由始至终都显得比较淡漠,可是他到底在朝为官,很多地方不能说得太死做的太绝,况且这里又有这么多的人,所以他只是敛了目光,淡淡道:“在下忙于公务,早已经不写文论诗,姑娘抬爱了。”   刘灵苑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秋水眸子直直的盯着秦泽:“秦大人的文采早已记录在文墨之上,即便秦大人再不做文章,也不能抹杀大人的文采。”   旁边都开始起哄,让秦泽现场做一篇文章,也算是遂了这姑娘的心愿。英武侯世子本就是被妹妹缠的受不了,明知道秦泽已经成了亲,就该死心了,却在听说秦泽的夫人只是一个商贾之家的小蛮妇之后,又生出了心思来。   按照出身和地位来说,秦泽虽然从侯府世子被贬为了伯府世子,但是瞧着秦泽如今在朝中的风光程度,谁还会在乎他是哪个?他计谋层出,说不定数十年之后,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说不准,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才。   英武候这样不爱夸人的人都夸过秦泽,现在小妹心思不死,还闹得可怕,英武候世子乐的做这个牵引人,给两人制造制造机会。若是真的成了,他便是拼了命也要给妹妹挣一个正妻的身份。左右现在的那个正室只是个商贾之女,他有的是招数来打发。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秦泽和妹妹的这一次会面。   ……   “是那个姑娘。”丁荃也认出来刚才和他们碰面的姑娘了,原本要冲上去的步子忽然一顿,站在原地不动了。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丁婕看出来是自己刚才的话影响到她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打扮,悄悄的走开了。   丁婕皱眉,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位置,刚巧秦泽也看了过来,奈何丁荃已经走远,丁婕只是给了秦泽一个冷冷的眼神,转身去追丁荃。   “阿荃。”丁婕叫住丁荃,“你的夫君在前面,怎么转身走的人成了你了。”   丁荃有点为难:“大姐,你方才没有看见吧,那边有好多阿泽的同僚,还有刚才那个打扮的顶漂亮的姑娘。我这么过去,好像是有点寒酸哦……”   说白了,还是怕给秦泽丢脸。   丁婕忽然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些话。   “我也只是随意说说,从前在泗陵城的时候,秦泽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你不也没有嫌弃他吗?他明白你的心意,所以千辛万苦地要把你娶到手,刚才是我多嘴,仔细想一想,如今我手里的生意多,见到的也都是那些生意场上的腌臜货,又因妹夫也是男人,难免一概而论,可其实妹夫与那些男人并不一样。”   丁荃被小小的安慰了一把,又有了笑意:“大姐,你不用这么安慰我。其实刚才……我也知道阿泽不是这样的人呀,我相信他。我就是觉得,若是我足够好,足够匹配他……那就更好了。”   丁婕怕自己再多说多错,见她已经开解自己,便不再多说,找人问了一条简单的路回去了。   回来之后,丁婕发现丁凝不见了,一问,竟是让周世昭带走了。   “容烁有公务在身,没有跟着过来,我让夫君先带着她出去透透气玩玩,休息一下等容烁来接她。”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零嘴,丁素也舒畅不少。   丁荃很快就把刚才的事情全都忘记,和两个姐姐开始说说笑笑。   ……   布置的喜庆的房间里,万氏端坐在床边。   按照之前计划的时间,现在应该有人回来复明才对。   “母亲还是不用等了,不会有人来的。”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容烁退了一身的华服,竟然穿着束着袖口裤脚的劲装。   万芙一惊,掀了盖头,讶异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容烁。   “小婿见过岳母。”容烁彬彬有礼,举止有度。   万氏却慌了:“怎么是你。”   容烁微微一笑:“今日是岳母的大喜日子,阿凝为了岳母的二嫁姻缘,几乎时时刻刻的记挂在心上,什么好东西都往这一头送,无非是不希望岳母的婚事有任何的闪失,被任何人诟病,小婿不忍见到阿凝失望的模样,自然要更加费心思的在这场婚礼上。”   容烁会出现在这里,有些事情就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万氏缓缓起身,眼神沉痛的看着他:“你好大的胆子。”   容烁的笑容慢慢淡去:“比起岳母要在大婚上刺杀俞王的举动,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容烁!”   “郡主,阿凝喊您一声母亲,您也是容烁的母亲。既然是亲人,又怎么能看到您将自己送入深渊之中?这场婚事有太多人都盯着,一旦出现任何的问题,接连而来的风波就会不断。到时候,母亲要让阿凝怎么面对这一切?”   容烁已经完全摸清楚了这母女二人之间的心思,面对任何一方的时候,只要提及另外一方,就足够牵制整个局面。   果然,万氏犹豫了。   所有的计划中,唯一不在计划内的就是丁凝。   她唯一能说服自己的就是阿凝现在已经是信国公府的儿媳妇,无论发生任何的事情,都有国公府的庇护,她也早已经留下了后招,将这件事情和阿凝撇的干干净净。   她只是想报仇而已,若是此生此世都无法还誉王府一个清白,那她也不能看着仇人逍遥快活,死灰复燃。既然当年的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一场阴谋,那她今日即便要了俞王的命,一命换一命,皇帝和太后也一定能给出一个说法遮掩真相,就像是当年遮掩誉王府满门被屠的真相一样。   “容烁,你可知道我为了今日,准备了多少吗?”万氏的声音都在发抖。   俞王落脚的厢房,她专程安排在有些偏僻的位置,在房间附近因为有护卫时时刻的守着,所以不方便下手,她只能在沿途埋伏杀手。这只是第一个计划,她要的是一击毙命,若是找不到机会,还有第二个选择。   容烁忽然一个闪身到了万氏的面前,劈手打落了她手里握着的匕首。   铿锵一声,匕首落地。   “母亲,若你今日真的这样做了,便是陷阿凝于万劫不复之地。”容烁捡起地上的匕首:“我曾向阿凝保证,她心中的委屈和执念,即便是穷尽一生的力气,我也会帮她达成,而后阿凝相信了我。今日,小婿也斗胆想向岳母做这个保证,还请岳母给小婿这个机会。”   万氏所有的计划简单而又直接。   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她要在自己大婚的日子要了俞王的命。   被容烁揭穿了,她只是苦笑一下:“这本就是上一辈的恩怨,不该让你们掺和进来。”   容烁神色凝重:“可是岳母放不下,阿凝也放不下,那它就是一件亟待解决的事情。退一步说,岳母难道忘记当日和阿凝在寺庙之中艰难度日苟且存生的时候了吗?那时候,你们不是很想活下去吗?怎么到了现在,反倒这样轻生?小婿还是那句话,今日岳母绝对不可能对俞王下手,若是岳母只是想借着这场婚礼来给自己制造机会,而非真心嫁娶,小婿会兑现对阿凝的承诺,极力阻止这桩婚事。但若是岳母存过哪怕一丝成亲的念头,也请岳母好生的完成这场婚礼。”   万氏被容烁说的直接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   另一边,周世昭奉了媳妇的命送丁凝出了行礼的地方,然后找了一处最近的客栈让她休息。   “你这个夫君怎么搞的,我派人去寻都没找到,他说了要去做什么没有?”   丁凝摇头:“只说是皇上交代的。”   周世昭想也不想道:“今儿个最大的事情就是这场婚礼,他还要忙活什么去?”   丁凝表情淡淡的,双手托腮:“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有他忙的道理吧,等他把事情做完了,就会回来找我的。”不等周世昭说话,她就先下逐客令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放着二姐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那个嘈杂的地方,你也真是能放心。”   周世昭当然不放心!可是媳妇说了,要亲手把这个小丫头交给少国公,现在容烁找不到人,他怎么能走!   “喂,我要回国公府了,你还在这里吗?”刚才还坐在桌边的小丫头已经做出要走的架势。   周世昭:“你要回国公府?这里距离还有点远啊。”   “能有多远,我有马车有护卫,片刻就到了。你别跟着我了,赶紧回去照看二姐吧。若是你碰到容烁,让他回国公府找我就是了!”   周世昭第一个就是不准:“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我送你回国公府。”然后也不管丁凝反抗,带着人就回家了。反正媳妇说了,今儿个她这个小县主可能会尴尬,之前也往郡主府那边送了很多礼物,心意早就到了,现在不在那里,郡主和皇上他们一定都能理解的。   “我跟你说啊,回了国公府之后千万别到处乱跑了!要是你有个闪失,你姐姐能拆了我你信不信!”   丁凝哼哼着回答了,回到府中之后,目送着周世昭离开。   她的暗卫很快穿了消息过来——竹林那边果然有动静了。   因为今日皇城有大喜,城中四个方向都有派送喜饼的,为了防止混乱,连护卫士兵都增加了不少。百姓乱中有序,欢欢喜喜的拿喜饼。而在城郊的位置,卫队署的胡方领着人拦下了一支商队。   这支商队五十来个人,包括了护镖的镖师在内。   “本官今日接到了密报,有人企图在郡主大婚的日子生出乱子。你们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胡方围着箱子走了一圈:“你们从水路中途断了折返到陆路,避开了水路关卡,是不是准备走一段之后,再换成水路,避开陆路关卡?可你们想不到,你们遇上的是小爷我,把箱子打开!”   为首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苍老没精神,还有点眼熟。   他先是给胡方拜了一拜,然后才道:“官爷,我们是到京城走商的商人,这里都是我们的货物,咱们不是什么歹人,这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咱们沿途捕捉的瓜果河鲜,放了镇冰,都是包好了的,现在要是开了,指不定就得坏了,官爷……您……”男人拿出一包银子。   胡方一看,越发的来劲儿了:“好大的胆子!爷也是你们这点钱能贿赂的,我看你们就是有问题,来人!开箱子!”   说着,几个护卫一拥而上,驱散了护着箱子的仆人,胡方还不忘记警告这个男人:“别他娘的不上道!若你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商人,也就算了,一旦查出来你们有问题,一个都跑不了!”   就在护卫们要开箱子的时候,一道弓箭忽然破风而来!   嗖的一声,胡方吓得大呼有刺客,那些手下们也来不及去开箱子,纷纷拔刀围在一起。   “放肆!”   几个穿着皇宫侍卫官服的人走了过来,厉声呵斥。   这些人之后,是一身火红骑马装,本应该出现在嘉荫郡主婚礼上,却出现在这里的安仁县主。   丁凝打马出列,看到这支商队的时候楞了一下:“爹爹?”   为首那个略显苍老的男人,正是丁永隽。   丁凝身边这些一看就知道是皇上和太后安排给她的护卫,官级可能比胡方这个卫队署的头头还要高。胡方立马就蔫儿了,赶紧给丁凝请安。   丁凝却是看也不看他,在护卫的搀扶下下马,走到前面来:“爹,您怎么会在这里?”   丁永隽的苍老之姿不是一日两日,像是十年二十年。   从前见他还有几分俊态,可是如今……   丁永隽看着丁凝,眼中依然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宠爱。   “阿凝,你怎么来这里了。”   丁凝鼻子一酸,从前在丁府被父亲宠爱的记忆涌上来,她忽然就冲上去抱住丁永隽,放声哭了起来。   胡方等人看的都傻了。   安仁县主是他们绝对得罪不了的人,现在肯定是不能动武的。   至于这个男人,难怪这么眼熟了,这不就是周世昭那个臭小子的岳父么!   胡方因为被周世昭碾压,眼看着在卫队署都要混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接到密报,想要在嘉荫郡主成亲的大日子立个功劳,没想到竟然撞到矛头上了!   他这辈子是被丁家人下了什么诅咒了吗!?   丁凝的情绪说来就来,丁永隽很懂得怎么哄她,很快就哄得她收住了眼泪。   丁凝换过来之后,没有再追问丁永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是当着胡方的面,把整支商都带走了。   手底下的人看着人离开,有点不确定:“哥,咱们拦不拦啊。”毕竟密报是指着这支商队的。   胡方气的直拍他的脑袋:“拦个屁!” 第224章 安排   小厮奉上了茶水,低着头快步退出去。   丁凝一直在打量丁永隽。   短短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然消瘦成这样,更显老态。这里头的原因她多少能猜到一些,可是他应当不会喜欢她提及。   “爹爹怎么在今日来这里了?”   丁永隽的车马对还停在客栈的后院,他苦笑了一下:“今日是你母亲大婚的日子,我……我只是想略尽一些心意,顺道……顺道看看她是不是过得好。”   丁凝略有些心酸,但还是强硬道:“时至今日,母亲到底好不好,与爹爹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如果爹爹真的想她过得好,就应该不再用过去的事情来影响她。既然和离了,也该潇潇洒洒的和离。爹爹你也是,从前祖母就夸你其实是做生意的好料子,只是因为自己的出身所以一直低调罢了,你聪明能干,所以我母亲才会喜欢你。而今母亲都已经寻得了好的人家,爹爹您更不应该逊色,应当找一个更好的小娘子,将日子好好的过下去。呸,我再说什么呀,大娘……大娘其实就很好,她多年来打理后宅,一碗水端平,即便是对我也从未有过多的苛责。还有大姐,她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做爹爹您的左右手,您更应该不辜负他们所有人对您的期望好好地活着。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母亲才能安心的……去过新的生活呀。”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眶也越来越红。   丁永隽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强忍着眼泪,低着头死死地看着面前茶杯的丁凝。   “即便母亲与旁人成亲,那个人也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只有您一个。从小到大,最疼爱我的,除了母亲就是爹爹您,是在您的庇护下,我才不受庶女出身的罪过,过得比旁人都要开心无忧。”   “可也因为这样,才让我长成一个只懂得享乐的人。所以阿凝诚心的希望,父亲没有了母亲也一样过得好,而非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似的,我可不敢将您往母亲面前带。”   她半认真半赌气的样子,让丁永隽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娇嗔。就像是从前在丁府大宅里那个喜欢朝自己使小伎俩的小姑娘。   她说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像是给自己刚才的言语打气一般,又像是在鼓励自己坚定立场。   丁永隽看着这个最小的女儿,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   “阿凝,别担心我。”   丁凝一怔,望向丁永隽。   丁永隽十分的平静,虽然还是那样的疲态,但是他的心仿佛已经定了,并没有因为今日是他的大婚而撕心裂肺心痛疯狂。或许是因为他也已经认了这个结果。   “阿凝,爹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所以你可以好好的继续做那个一心享乐的少国公夫人。”   “爹爹……”   “其实这一次来盛京城,并不只为了给你母亲送一份心意。你也说,你大姐现在十分能干,我身为父亲,既然是女儿自己选择的路,我应当全力支持才是。你姐姐虽然能力出众,但是她身为女儿身,至今没有定下人家,对她来说总会有一些非议,你大娘经历了一些事情,如今很多事情都放下了,能帮衬到你大姐的人,不只剩下我了吗?”   听到丁永隽这么说,丁凝竟然觉得内心安稳了不少。   以丁永隽的为人,他会这么说,那就代表他实实在在是这么想的。   “爹爹如果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往后爹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派人送书信到国公府。”   丁永隽轻笑出声:“你这个傻丫头。”他摇摇头:“爹爹在你眼里,已经没用到这个地步了吗?”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邃:“爹爹从今往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丁凝怔怔的看着父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父女二人一起说了会儿话,丁永隽便起身准备告辞。   他带来的东西,是要送给万芙的成亲礼,大大小小的箱子很是贵重。但是他并不准备直接送到郡主府里面,而是从一开始就要送到信国公府,由丁凝转交给万芙。   “爹爹真的不是来帮忙的吗?”   就在丁永隽准备离开的时候,丁凝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这一次轮到丁永隽怔愣在原地:“什么?”   丁凝其实并不想把事情直接揭穿。   “虽然刚才我带着爹爹过来,但是如果爹爹就这样出去的话,一定会再次被盯上。皇城之中若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即便是我这个安热念珠,也一样难辞其咎。更严重的,连二姐三姐府上都会被连累。爹爹真的想帮忙,也该看清楚现在的情势。”   “阿凝,你……”   丁凝叹了一口气:“白将军和吴将军,应该早就已经醒了吧?爹爹这一次来,是不是准备帮忙里应外合,把两位将军送出京城吧。”   “阿凝,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凝有点生气:“容烁这个混蛋,竟然真的瞒着我做这些!”她望向丁永隽:“若非我早有察觉,爹爹就该被人给抓个正着了!”   “可是……”   “不过也没关系。”丁凝哼哼着坐回自己的位置:“可惜我大人有大量,他背着我做这些,我原谅他便是。但是不管是容烁还是爹爹你,往后都不能瞒着我做任何事情!”   丁永隽正色道:“阿凝,容烁自有他的安排,白将军的事情非常的复杂,现在也不能在盛京城中出现,及早送出去是好事,今日你母亲大婚,你若是不在的话,一定会引起怀疑,你快些回去。”   丁凝:“爹爹现在准备出城?”   丁永隽点头:“眼下我须得先将人送出去,阿凝,你听话,现在赶紧回去。”   丁凝在丁永隽的坚持下,放低了声音:“爹爹放心吧,娘那边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跟二姐对过口风,有二姐在,您还不放心吗?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送两人出城,我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你们都安然无恙。不要再跟我争辩了。”   面对丁凝的强硬,丁永隽最终还是松了口:“若你真的有把握,一起便是。”   丁凝小小的讶异了一番:“爹爹信我?”   丁永隽拍拍她的脑袋,语气真的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我信你大姐,信你二姐,难道就不相信你了吗?你们都是我的女儿,一样的聪明睿智。如今,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又哪里是我能左右的。”   丁凝心里忽然有些动容。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是她想做的,他便不遗余力的捧着她去做。   她能毫无顾虑的胡闹那么多年,眼前这个苍老又疲态的男人,功不可没。   “那,我们走吧。”她收起情绪,带着丁永隽往外走:“不过,爹爹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丁永隽仿佛已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眼神里尽是宠溺的笑意:“只要两位将军安然无恙,我这一次能达成任务,一点点小小的委屈又算什么。”   丁凝心头一酸,更难过了。   ……   大婚的仪式即将开始。   容烁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换装去正厅,而是辗转着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同样是一身红装的男人坐在桌边小酌。   他面前摆放着已经半空的酒壶,似乎是在等人。   匕首放在了胡安文的面前,容烁淡淡道:“从今日起,胡大人便是岳母的丈夫,算是容烁的半个岳父。还希望你能遵守约定,好好地照顾岳母,若是岳母受到半点的委屈,今日你本该遭受什么,我十倍奉还。”   胡安文看着面前的匕首,笑容中尽是苦涩:“她都敢袖中藏刀,你以为我还敢对她做什么?从今日起……自然是牵绊呵护,万般小心的照顾着。”   容烁觉得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对这个人,他自己都还存着一分疑虑。   但是这次的事情,若非他主动来找自己坦白,他未必能把万氏的举动摸得清清楚楚。   胡安文若是真的站在俞王那一侧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在仪式之时揭穿便可以了,但是他还是选择保护万氏。他对胡安文,暂且算是半信半疑。   “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打发丁凝那个小丫头的?”   胡安文笑着望向自己的女婿,语态平静。   在大婚之前,那个丫头往郡主府跑的非常的勤,一有好东西都要往那边送。她对母亲的关心,往重了说,兴许比对容烁还要厚重一些。对自己这个假父,也是防备的很。   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在大婚的日子丢下母亲无影无踪?   容烁之前保证大婚之日决不让丁凝出现破坏婚事,信誓旦旦的样子叫人生疑,没想到今日真的做到了。   容烁的眉毛微微一挑,神色间有微不可查的笑意:“她嘛,简单的很。”   胡安文低沉的神色终于浮上了几分笑意:“是啊,她们……其实都简单得很。”   容烁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拜别,转身去换衣服。   前面已经响起了吉时的钟声,容烁换上华服出来时,已经开始行礼。   他看着悠蓝的天,忽然觉得事情未必有那么难以解决。 第225章 侠女   大婚礼成,万氏在胡安文的带领下,被送往洞房。   有心人发现,胡大人拜堂之前还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一些好事之人笑言胡大人怕是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意,并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对郡主用情浑身。可没想拜堂之后,胡大人的心情立马有了一个翻转,敬酒之人来者不拒,活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让一开始瞎想之人都变得疑惑起来。   容烁也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胡安文敬了酒,仿佛真的是女婿对着岳丈一般郑重,还托胡安文好生照顾郡主,当着所有人的面,容烁这是在为郡主发声,若是胡安文负了郡主,那就不是普通的负心之罪,这上头还承了皇上,皇后,甚至是太后,信国公府的兴师问罪。   是个男人都吃不消这番美人恩了。   但是胡安文却欣然接受,很是开心的样子。   热热闹闹的喜宴上,总有人的注意力不在这份热闹上。刘灵苑的目光一直在秦泽的身上飘。   秦泽这个人,有谋略有才情,性子果断长相又佳,刘灵苑怎么都想不通,他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看上那样的女子。没有家室没有才情,听闻只会一些拳脚功夫,巴着边是一个早就没了什么权利的女将军的义女,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长处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成了秦泽的正妻。   刘灵苑回回想起来都觉得恼火,恼火之余,又羡慕嫉妒的很。   若是她能有一个机会……   若是秦大人真的见过其他更般配他的女子,或许,或许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刘灵苑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也没察觉,自己的种种表现,都被丁婕收入眼中,她转过头,就瞧见丁荃正在抠丁素没吃完的酸梅子尝喂儿,被算的眼睛眉毛鼻子都皱在一起了,完全没发现自己的盘中餐已然被人给盯上了。   丁素乐的看丁荃被酸的小丑脸,还要再给她喂:“多吃些,就当做是提前熟悉,往后你一样要吃的。”   丁荃被闹了个脸红,小声嘀咕:“我、我还早着呢。”   丁婕饶有深意道:“你是觉得早着,就怕有些人比你还着急。”   “诶?”丁荃没明白个中深意,又被丁素塞了一颗酸梅。   丁素笑着笑着,忽然收敛表情,低声道:“你们可有听说,太子殿下回朝之事?”   太子殿下?   丁荃和丁婕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丁荃是不会打听这种事情的人,丁婕则是不太有功夫关心这些。   丁素也是刚刚才听旁人低声议论知道的。   今日是大宴,又是成亲喜事,所以礼堂的别苑里里外外全是喜庆,女子瞧了总能生出几分别样的情绪来,讨论的也都是儿女情长的事情。放眼望去,假山里躲着说话的,凉亭便倚着栏杆悄声咬耳朵笑的花枝乱颤的,甚至坐在九曲回廊便没有围栏的石台上激动地小拳拳你捶我我推你娇嗔的,看一眼就能猜出全部的对话内容了。   太子殿下齐佑宗是容皇后与齐北斋的第一个儿子,如今也已经成年,因着有容烁这个孩子的情况对比着,也为了躲避深宫中的的那些阴谋算计,所以容皇后在齐佑宗很小的时候就为他寻觅了许多的良师,所以齐佑宗不仅文武双全,游历过大川大河,领悟过道法佛偈,为的就是不希望他长成一个藏在深宫中不知民情不懂世事的愚人。   所幸齐佑宗没有让人失望,什么都努力做到最好,让皇后很是欣慰。   数月以来,齐佑宗都在跟一位名师闭关学习治国之道,四处游历以增见闻,未免太过于脱离朝堂,他每月都会和齐北斋通过书信联系,每半个月来回一次,所以他对朝堂之事一直都了若指掌,朝中添了哪些新的人才,他多少也有了解。   今日是嘉荫郡主大婚的日子,齐佑宗刚巧回朝,便很给面子的要过来。   太子多年来以习课为要务,对男女之事好像都不怎么上心,偏偏皇后和齐北斋也不着急。这就令悬而未决的太子妃之位成为了京城女子的又一个争抢名额。只是因为彼此都知道皇后不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所以有心者都按捺下这份狂热的心思,憋出一副淡雅的模样。   所以,每一次能见到太子殿下的机会,都变得十分的宝贵和难得,好比今人。   丁荃把事情听了个大概,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先时碰到的那个刘家小姐,打扮的可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原来她们今日这样拼命,竟是为了与太子殿下一眼定终生的吗?   丁婕光从丁荃的表情就能推断出她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个小鸟脑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装点事情?   其实她也有点犹豫,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比较幸福,但是被蒙在鼓里,又或者是少了戒心,难免要闹出什么伤心事来。左思右想,丁婕决定给她一个提示。   “来这里的不止太子爷一个,姑娘们心里真正想瞧的,说不定另有他人。这样的地方,最是容易芳心暗许定下盟约。于钦慕太子的姑娘们是一个机会,于其他倾慕别家公子郎君的姑娘,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丁素眼神一动,瞧了丁婕一眼。   丁荃更感慨了:“京城的贵女们可真是不容易,一举一动既要顾及着颜面,又忍不住心中奔放的热情,这样极其容易憋出内伤的。”   丁素、丁婕:……   不仅如此,她还挺庆幸:“不过我就不用这样烦恼了。”毕竟,她已经有了阿泽嘛。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还笑着谈天说地品茶论事比首饰的贵女们忽然都化身猎犬一般,鼻子动一动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丁荃最先反应过来,顺着骚动的来源望过去,只见一个高大清俊的男子被群臣簇拥着走过来,离他最近的就是秦泽。   “阿泽!”丁荃早就养成了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秦泽的好习惯,对于那众人瞩目的太子点下,只是草草扫了一眼,确定是个不俗的人物,就将注意力都放在秦泽的身上了。   齐佑宗生的很俊,更像容皇后。一般男子像母亲,而母亲长得又很好的,多少会带着些娘气,但是齐佑宗完全没有这种因素存在。   常年的游历和求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一派正气,谈笑风生之间仿佛连树影间的阳光都染上了几分贵气的圣辉,既没有身为在人臣前故作姿态的太子架子,也没有常年远离朝堂在一众重臣面前的局促慌张,如此风度,惹得所有的女子都朝那一处望过去。   这一望,就望的悲剧了。   最好的观望角度总共只有这么几个,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的往一处挤。偏偏这些姑娘们还不是全都看一个人,大批观望太子的人群里,总要夹杂着几个瞧别家郎君的小姑娘,这一看,就乱了秩序。   第一声呼救声响起之后,接二连三的传来了落水、断裂和呼救的声音。   “媳妇!”周世昭想都不想,第一个从人群里冲了过来,护住丁素为第一要义,丁婕再丁素身侧,也极力保护着丁素。   下一刻,丁荃已经飞身而出。   “阿荃!”丁素大声叫她,但是丁荃哪里顾得上这些,她飞身抓过系在横梁上的红绸开始打结缠绕,轻功施展之时宛若九天玄女一般,电光火石间,只见碧蓝的天空中几道红绸滑过,交错成了一个个的网结,丁荃精准的将手里的红绸绕过了荷塘对面一棵百年老树,稳稳落地时,手中红绸拉动,将另一头已经抓住红绸的姑娘们顺利的拉到了荷塘岸边。   “阿荃!”秦泽眼神里全是紧张和在意,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丁荃手里的红绸上面一节:“我帮你。”   丁荃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道了句:“抓紧!”便松开了手里的红绸,继续营救下一波。   “救命——救命!”距离岸边最近的是刘灵苑,她欲哭无泪的看着站在岸边,却始终没有看自己一眼的秦泽,求生欲终于战胜了少女之心,她开始大声的呼救。   此刻已经有护卫开始冲进来救人维持秩序,丁荃飞身到了戏台子那一处,将戏台子最上面的竹竿抽出来一大根,回到岸边时,将另一头丢给对岸的护卫:“抓紧!”   两边的护卫抓住竹竿两侧,丁荃又是一个飞身,继续撕扯红绸,脚尖点水,宛若蜻蜓。一节节的红绸无疑错漏的搭在了横在荷塘之间的竹竿上,她落到岸上,对下头的人道:“自己拉呀!”   这些金贵的姑娘们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现在护卫们都进来了,人命关天,自然有懂水性的人下水救人,可是她们的身子又怎么能让旁人碰到,而且还是浑身湿透的状态下。所以一个个都拼了命的去够红绸,一个够到了,另外一个就算没够到,也会拉着前面一个人。   在水底拉着移动比较容易,护卫们就这样在两边架着竹竿,捞饺子似的将水里的人都移到了岸边,由各家的丫头搀扶拉上岸。   不得不说,丁荃能在短时间之内想到这个急救的法子,可以说是非常有智慧了。   齐佑宗见人都上岸了,松开了手里的红绸,满心好奇的去与那位女侠搭话。   “这位姑……”瞧着她的打扮像是有妇之夫,齐佑宗心里莫名的失落了一下,“这位夫人……”   丁荃下意识的转身望向齐佑宗,还没发话,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跌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   可是……好像不是阿泽的怀里诶。 第226章 护妻   迷迷糊糊的,丁荃好像听到有小孩的笑声。   她顺着眼前光芒最盛的方向走过去,只见到一扇虚掩着的门。门后面,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子。男孩子生的灵动可爱,女人也温婉恬静。两人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的样子。   女人耐心的教导小男孩念书习字,叫他抓药认药,一个晃神间,女人和男孩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梳着小辫的女娃娃一个人坐在那里,愁苦的背医书。   丁荃忽然觉得自己是认识那个孩子的,就在她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另外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那个女娃娃身边。   那个女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猛地睁开双眼时,什么女娃娃什么长相一样的女人都消失了。手被人骤然握紧,耳畔传来了秦泽的声音:“阿荃?”   秦泽紧张的靠近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丁荃想坐起来,一向稳如泰山淡然自若的秦大人,竟然变得神经兮兮起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你想干什么?”   丁荃轻轻挡开他的手:“怎么了?我想起来呀。”   秦泽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小心的搀扶着她。   这里应当是别苑的厢房,屋里只有秦泽一个人。   记忆慢慢的涌了上来,丁荃想起刚才的混乱:“对了,刚才不是……”   不提还好,一提,秦泽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是真当自己九天玄女了是不是?那也是你能胡来的地方?万幸的是你没受什么伤,若是有了闪失,我……”秦泽平日里也会凶她,可是凶着凶着就被她小癞皮狗似的讨好给缓和下来了。今日丁荃也知道自己是太过冲动了,那里那么多的护卫,还有各府的下人,真要救人也轮不到她冲锋陷阵。   “可是……”她有点小委屈:“阿泽,我跟师父学功夫的时候,就是为了锄强扶弱,该出手时就出手。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已经练成一锅粥了,你想啊,那个荷塘本就只有巴掌大,跟下饺子似的,再晚一步,男男女女的挤在里头,那该多糟糕啊。”   末了,她还学会了搬出靠山来:“而且你忘了,今日是三娘郡主的大婚,阿凝那个小妮子最紧张的就是自己母亲的大婚会不会出错,虽然她因为不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嫁给别的男人临时走了,可是也不代表她能允许别人捣乱郡主的大婚呀。”   丁荃说的诚恳,有理有据,十分能说服人。跟了秦泽这么久,她越来越懂得语言的力量。   秦泽是真的好气又好笑。   不得不说,等事情换过来之后,稍加分析,才能看出来丁荃当时当机立断的决定有多么的果断睿智。   姑娘们一个个落水湿身,别说是护卫,就是自己府里的下人都不能随意搀扶,好在太子殿下当场命人将装点在周围的红绸都扯下来,各家的婢女用红绸遮掩了成功上岸的姑娘们,这才避免了一番香艳外泄的场景。   平时,她看似憨傻懵懂,却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做出判断有所行动,那一刻,她当真有几分那一位的影子。   秦泽见她认真解释的模样,心中只有一阵心疼,默默地伸出手臂来,丁荃贼贼一笑,立马乖觉的钻进他的怀里。   人到了怀里,秦泽的心才觉得踏实了许多,他无奈叹气:“多大的人了,还总是要让人操心。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秦泽的语气温柔的有些不像话,让丁荃察觉到有些不一样,“阿泽,你怎么了?你知道我的身手的呀,又不是真刀真枪的跟人打架,那个没问题的!”她好像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好像是有点奇怪,我怎么会晕倒呢?”   秦泽的眼神里全是宠溺与笑意。   “你这样,自己是痛快了,难得我们的孩子还要跟着你在肚子里翻江倒海,你出手之前可曾问过他的意思?你说做就做了,他自然要折腾你。”   “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人,这个孩子可真是不懂事,怎么能……”丁荃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似的:“你、你方才说什么?”   秦泽我照顾她的手,警告是的捏了几下:“我说,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是不放心你这么早就当娘。”   丁荃愣了好一会儿,慢慢的伸手捂住嘴巴,眼眶变得红红的。   听闻有孕的人,总是比较多愁善感,一些情绪说来就来,周世昭曾幸福的感叹,丁素那样坚强又冷静的人,有孕之后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掉眼泪,害得他紧张又心疼。   那时候秦泽嗤笑他傻,但是现在,看着自己的小傻子动辄掉金豆豆,他才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一种怎样甜蜜的心疼。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好在发现的早,御医说你的月份刚刚到能诊断出来的大小,早一些未必诊断的出来,晚一些,怕就真的晚了……头几个月至关重要,你又总是活蹦乱跳的停不下来。”   丁荃窝在秦泽的怀里,感受着秦泽一下一下的抚毛动作,忽然觉得……秦泽好像变得啰嗦了耶。   丁荃有孕的事情很快传了出来,丁素和丁婕大喜过望,纷纷前来探望,而秦泽的一些同僚得知这件事情,心中不免感慨。   秦侍郎如今是真的如日中天,等到了自己青云直上的好时候。平日里表现杰出也就罢了,连自家夫人都不甘示弱的这么能争功,快速的平息了动乱,还是怀着身子,惹得动了胎气,这种事情势必会传到皇上那里,结果只会是赞赏而非苛责。   只有齐佑宗在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包括丁荃的身份的时候,笑容里有几分阻塞。   今日的事情,也让许多人亮了眼。   这在朝中高冷孤傲一针见血的秦大人,爱护起自己的妻子竟然也是这么的果断利落。至少那些湿身姑娘们集体聚在一起,嘤嘤啼哭亦或者是春光泄路的香艳场景,多多少少让人忍不住侧目,唯有咱们的秦大人,视若无睹的命人找厢房,找御医,抱着自己的小夫人进房间了。那紧张的样子哦,真是从未见过!   “二姐……”   丁荃看着丁素一本正经的分过来的梅子,终于知道害羞了。   丁素一脸舍不得的样子:“我怎么瞧着,我这梅子其实是个灵丹妙药呢?指不定吃下去的都能早早有孕,大姐,你要不要吃一颗。”   丁婕瞥了她一眼:“贫什么呢?”   丁素笑起来,伸手给丁荃塞了一颗:“真是吓死人,说冲就冲出去了,说晕倒就晕倒了,你是想让场面变得更乱吗?秦泽也是,今日到底不是他的主场,当时那个样子,可真是……”   丁婕在一旁淡笑着听,温声道:“总之,大婚没有被影响,闹剧也及时止损,这就是好事。不过……今日的事情多少要给太子造成一些麻烦了。”   丁荃这才知道,那个和自己一样见义勇为,出手果断的俊朗男子,竟然是当朝太子。   今日的乱子,多少是因为他而起,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到了这个年纪,太子妃的位置竟然还悬而未决,朝臣早就有意进言让太子纳太子妃。早些时候,皇后还能以太子年幼,应当以学业为主堵回去,现在只怕是堵不住了。   今日好事连连,大家都没事,三姐妹坐在一起,有些聊开了的意思。   丁素:“男子年轻时候以学业为主没什么错,若是自己按耐不住,要几个通房小妾也无可厚非,可是根本无意于此,只想专心念书学习,强按着就有些没意思了。”   丁荃虎虎的点头:“兴许,皇后是觉得往后太子登基为帝,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娶妻纳妾,而如今能真正自由行走学习遨游的日子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才不着急的吧。皇帝这位置束人的很,旁人垂涎欲滴,可只有真正坐上去过的人才晓得凄苦和难处。”   丁婕意外的“嗬”了一声:“真是难得听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丁荃摇头:“不是我说的,是阿泽说的。”   刚好秦泽送汤药进来,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接下了娇妻的锅:“等会再聊,将这个喝了。”   两位姐姐纷纷让位给他,丁素和丁婕也十分的上道,以向郡主禀报此事为由,将这里让给了他们两个人。   丁荃刚刚醒来,精神好得很,还准备和她们多说会儿话,结果被秦泽按住:“急什么,你这样的嘴皮子,还是先多听我说一说,才好参与进去。”   丁荃知道是在被他取笑,拱拱鼻子,不解气,又哼哼两声。   看着她乖乖喝药,秦泽藏起眼底的心事。   刚刚收到了消息,人已经顺利出城。这一路上的确是遇到了一点点意外,最后是安仁县主出面,做了一出戏,把进京的丁永隽和他的车队赶出了盛京城,且放话——今日是她母亲大婚,往后就与丁府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了,让丁永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京城,更不要借着什么送礼物送关怀的名头,打扰母亲的生活。   也正因为丁凝这一笔,才将事情完全的尘埃落定。   容烁啊容烁,你果然是……   很会安排。 第227章 赏赐嘉奖   丁凝听说了灰常发生的事情之后,嘴巴张的大大的,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三姐在娘的大婚上大肆出手,不仅挣了牌面,还十分高调的宣布有孕?”   容烁沉吟片刻,道:“你是不是对我说的有什么误解?”   “我不过离开片刻,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你也不找人去告诉我!”错过了大场面,丁凝赶到非常遗憾,又重复了一句:“应该告诉我的!”   容烁把人搂进怀里,笑道:“虽然你没去那边,见识这个大场面,不过你也没有闲着吧。”   容烁不说还好,一说丁凝就来气,冲上来就捧着他的脸随意揉捏:“好你个容烁,居然背着我将白将军送出城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危险,若不是我赶到的话,我爹都要给你赔进去了!”   容烁任由她搓圆捏扁,脾气好的不能再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先松开我行不行,你这样我有些疼。”   他好声好气的求饶,丁凝便大慈大悲的将他放开了些:“你好好跟我说清楚,白将军的事情,是不是你和秦泽他们串谋好的?你们只管将人送出去,后头的都安排好了吗?白将军可是三姐顶重要的人,你们招呼不打一声把人送走,现在三姐身怀有云,可是受不得刺激的,万一有个闪失,你信不信秦泽那个一肚子黑水的男人给你穿小鞋!”   容烁失笑:“给我穿小鞋?”他将人抱得更紧:“你是将我当做汤豆腐还是软柿子?”他的手不安分起来,丁凝笑着躲闪,最后只能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求饶。   容烁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不过这一点你应当是说对了,丁荃有孕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秦泽自己也未曾想到,真正应该担心的是秦泽,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他又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软和话,顺利的将她逗笑。   期间,他一直在观察丁凝的表现,确定丁凝没有因为丁荃有孕的事情想多,情绪上也没有任何的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比起秦泽那厮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给他穿小鞋,她倒是很好奇秦泽要怎么跟自己的夫人解释白将军的事情。   ……   丁荃有孕,震惊了全府。   秦远征和夫人赵氏如临大敌一般,拉着秦泽好一阵说教。   眼下丁荃怀着的,是他第一个孩子,可是阿荃这孩子平日里就比较跳脱,因为有儿子之前的预告和对丁荃的了解,他们从未拿约束贵女的那一套约束丁荃,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丁荃须得好好养着,秦泽也是,家国大事是操不完心的,女子第一次生孩子最是脆弱,他应该好好照看丁荃才是。   秦泽就这么耐着性子听父母啰嗦了大半天,回到房里的时候,丁荃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玩意儿,秦朗在府里巴拉了好些补品,呼呼喝喝的让厨房给炖了,屁颠颠端过来尽孝。   “大嫂,我都跟人打听过了,你可千万别听那些伺候月子的嬷嬷大惊小怪,有生产经验的妇人都晓得,越是有孕在身,越是不能看的十分金贵,该吃吃还走动走动,尤其是这个走动,需要拿捏得恰到好处,生产的时候才顺利。”   秦朗说的头头是道,听得丁荃一愣一愣的,差点就要让林竹那个小本儿给记下来。   秦泽褪了外袍走进来:“不知道还以为你生产过。”   看到秦泽,秦朗就老实了。   因为爹已经退出朝政军政的原因,如今俨然已经是个安享晚年的糟老头,所以秦朗深知自己的命运已经握在了大哥的手上。据说前不久娘还暗示大哥,让大哥给他安插一个合适的职位,他往后是死是活,全看大哥心情好坏与否了。   所以精明如他,非常了解大哥的心情好坏,取决于嫂子的心情好坏。   嫂子,才是制胜的绝招。   现在嫂子的肚子里又有了保命符,他一定要紧紧地和大嫂以及这道保命符抱在一起!   “大哥,你回来了!”   秦泽淡淡一笑:“若不是瞧见阿荃的东西摆在这里,我险些要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   秦朗心中警铃大作。   不至于吧,大哥竟然……连亲弟弟的醋都吃?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来送温暖的。这可是他嫂子和侄子啊!   秦泽走到丁荃面前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晕不晕?”   丁荃摇摇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秦泽适时的看了一眼秦朗,秦朗当即收到了兄长的暗示,嘿嘿笑着乖觉退场。等到秦朗一走,秦泽直接半搂住她:“想说什么?”   丁荃:“阿泽……”   “嗯?”   丁荃小心道:“原本我觉得这没什么,可是爹娘一脸的紧张,姐姐们紧张,连秦朗这样疯疯癫癫的人都来给我告诫。可我除了白日里晕了一回,根本没有什么异样啊,你看,我好好的。”   她有点发愁:“感觉自己要被当做犯人一样关起来了似的。”   秦泽回来的时候和周世昭同行了一段,周世昭语重心长的告诉他,这女人有孕之后,便喜欢多想,多愁善感。他自然是想象不出丁素那样的女人为一点小事哭的梨花带雨是什么样子,但是他觉得如果是自己的小傻子变成这样,他必然是无法安心做别的事情了。   “旁人紧张是因为关心你。关心你的人是因为在意你,将你当做了亲人,你无须为这种事情在意什么,至于你,如今是因为月份还小,你自以为没什么不同,等到月份大了,什么反应就都来了,女子第一次有孕总是格外的辛苦,若是长辈们想教你些什么,也只是为了你少吃点苦,你不要多想。”   丁荃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其实……我也是有些后怕的。”   秦泽轻轻抚摸她的背:“害怕什么?”   丁荃弱弱道:“虽然我的确是觉得没什么,行走间都没什么感觉,可是听长辈们说,头几个月是十分危险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我一边后怕,一边又庆幸自己只是后怕,而不是铸成大错之后无用的懊悔。”   果然。   秦泽心中开始担心。   现在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白将军的事情,还是不能在她这里留下太多的思虑。   “今日得知你有孕,是一喜,恰好我这里也有一喜要告知与你,算起来是双喜临门,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   丁荃的思绪被岔开:“双喜?还有什么?”   秦泽:“因为师父的身份是个秘密,不得曝光,但是她一直昏迷着,让她留在竹林里面实在是太冒险,刚巧我找到了一个医术高明的神医,所以今日就借着郡主的大婚,派人送白将军离开了。”   “你送师父离开了?”丁荃拔高调子,人也站起来了:“你、你送走师父……我知道你是为她好,可是你为什么完全没有跟我说过?”   秦泽按下心中的紧张,虚扶住她:“你紧张什么,我本想和你说,但是这件事情做起来需要保密,加上多番筹谋部署,我便忘了提早告诉你,你也不想师父一直昏睡着是不是?即便你知道了,师父依然是要送出城去给名医医治,又有什么区别呢?”   丁荃有点难过,至少秦泽应该早点告诉她,她趁此机会多看看师父也好,但是转念一想,竹林里面开始四处戒备的时候应该就是他们开始准备了,那时候她刚巧去了几次,也不算是遗憾了。   想了半晌,她点点头:“也是,师父早日醒过来最好。”   秦泽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应该就算是哄好了。   丁荃怀有身孕,机智平乱勇救落水贵女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朝野,因为当时齐佑宗也在场,还是全程目睹了,所以齐北斋耳闻的时候,齐佑宗适时的补充了几句。丁荃身为白无常义女的事情被提到,关于白将军和吴将军的事情又在齐北斋的心头过了一遍,不多时,齐北斋竟然亲自下旨赏赐了丁荃,命齐佑宗亲自送去了。   齐佑宗带着赏赐去秦府的时候,秦远征和夫人赵氏都愣住了。   赏赐也就罢了,这居然是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   齐佑宗为人很是和气,即便是秦远征这样再没有于朝堂露脸的老臣,齐佑宗也是尊重的很,对丁荃这位少夫人更是赞不绝口。   秦远征和赵氏与有荣焉,笑着请太子殿下入正厅说话,齐佑宗身子一侧,亮出了身后的御医。   因为得知秦夫人在救人的时候动了胎气,所以齐佑宗还带了太医过来给秦夫人请平安脉。可问题是……这太医,似乎并不是齐北斋的意思。   秦泽看着太医给丁荃把脉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看了齐佑宗几眼。   到底是外男,齐佑宗在外面的院子里候着,由秦远征夫妇作陪,齐佑宗言语之间,尽是对丁荃的夸赞。   秦泽面向屋内,眼神里透出几丝酸气。 第228章 宝贝儿   太子殿下前来送礼慰问,简直是莫大的殊荣。秦远征和赵氏想要留饭招待一番,但是齐佑宗客气的拒绝了。丁荃听说皇上和太子都慰问了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好像闹得轰轰烈烈似的,是不是有些高调。”   秦泽看着她的小样子,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日子瞧着她总觉得奇怪,也怕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在心里积什么心事。现在想一想,或许都是因为有孕在身的关于,她才会显得那么奇怪。她自小就大大咧咧,长到这么大,母亲也从未在她身上放下过多的心思,现在自己也到了做母亲的年纪,心里指不定有多慌。   “这有什么高调的,女子孕育子嗣是一件劳苦功高的事情,往后你辛苦的时候就晓得此刻的高调根本算不得什么,皇上赏赐的东西虽然珍贵,可珍贵的不一定就是好的,那些东西你不想用也不必用,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便是。”   丁荃的心里顿时甜滋滋的,什么千金贵女什么私库人情,统统都忘到脑后了。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阿泽就好了嘛。   她最近嗜睡,只当是白日操心太多,是个正常的事情,现在才晓得,是肚子里面的的小崽子闹腾的,加上秦泽把她看的紧,所以早早地就睡下了。   天气已经渐渐地转凉,秦泽飞快的沐浴更衣回来,穿着薄薄的里衣倚在床边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她虽然性子活泼闹腾,但是睡着的是绝对的乖巧可爱,回回他只是刚刚抬手臂,她便猫儿似的钻过来,再没什么比这更令他惬意舒适的了。   一丝凉风吹了进来,秦泽这才发现通风的窗户还没关上,他起身走过去关窗户,无意间看到了外头的一处空地。   今天白天,齐佑宗便是等在那里,看着屋子发呆。   他很清楚齐佑宗从未和丁荃见过面,更不至于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可是……他就是很不痛快,在看到齐佑宗那样的眼神的时候。   床上的人在梦里发出一声嘤咛,拉回了秦泽的思绪。他走到床边轻轻地半蹲下来,查看她并未醒过来,随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不知怎么的,秦泽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与她相识的点点滴滴。   其实,她真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了。也就功夫比一般的姑娘好些,性子比一般的姑娘活泼些,长得……也比一般的姑娘好看,最重要的是,是她身上的那股说不清楚的劲儿,叫人影响深刻,忍不住另眼相看。他不是不知道有些大臣想要将自家庶出,甚至是嫡出的姑娘塞到府里来,他越是在朝堂上风光,就越是需要稳固自己的势力,所以联姻是一个很好的法子。   可是他们都不懂。   这样可爱又独一无二的小傻子,他倾尽全力又拐又骗才娶了回来,又怎么舍得松懈半分?   挨着她身边睡下,秦泽睡着了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   有孕这事儿既然传出来了,就自然少不得让丁凝闹腾一番了。   若是要在京城里面排一个逍遥贵胄的名次,丁凝一定是名列前茅。   母亲和自己都是备受宠爱的身份,没有盘根错节的家族,也就省了那些你来我往的人际关系,更没有为族人拖累时时刻刻操心的时候,嫁给信国公府的少国公,身上带着病,不能累也不能生,无人敢质疑什么,所以她不用学着掌家,更没有什么婆媳矛盾,这也是为什么几个姐姐回回有什么事情她跑的最活跃的最大原因。   “这便是有孕了吗?”丁凝双手托腮,盯着丁荃:“好像和二姐的不大一样。”   丁荃脸红:“我、我自然是和二姐不一样。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稀奇的宝贝似的。”   丁凝坏笑:“现在,你可不就是整个府里稀奇的宝贝吗!”她主动提起上次的事情:“先时我还说要帮你解决眼下的困境,可没想你忽然来了这么一招,这困境简直迎刃而解,老天爷还真是眷顾你!”   丁荃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了,在二姐府上的时候,阿凝说要帮她拿到秦泽的小私库,不过后来一直没有实现。   “当时你准备怎么做?”   丁凝指着她的肚子:“还需要我帮忙吗,你不是已经做到了。”   丁荃瞪大眼睛:“当、当日你的法子……就是让我有孕!?”   丁凝学着她瞪大眼睛的样子:“不然还能是什么。”   “竟、竟是这样……”   丁荃又想不通了:“那时候听你说的十分有把握的样子,我当你有什么妙招,我自己尚且都没有准数,你如何能保证我有孕?”   丁凝嘿嘿一笑,也没什么隐瞒的:“是这样的,不久之前,容烁跟我说,他寻到了一副药方,说是什么来自民间的生子圣药,稀奇的不得了呢!我倒是无所谓,吃不吃都行,不过为了你,我决定找容烁讨来先试一试,效果不敢说,没毒就尽管一试!”   丁荃恍然间想起之前大姐的确是提过借着生意往来的便利,在搜寻一些民间的药方,为的是治阿凝的身子,让她能顺利诞下子嗣。   这么一想,她的眼眶就红了。   这个蠢丫头,明明大家都在为她担心,她却傻里傻气的帮人以身试法,也不多为自己想想。   丁凝吓了一跳,刚好正安进来了,丁凝举起手来:“不要冤枉我,我可没有弄哭她。”   因为秦泽要上值,所以专程吩咐了正安一定要好好地伺候夫人,时时刻刻都要看紧了,此刻看到夫人泪流满面,正安吓得站都站不稳了:“主子诶,你你你,您别哭啊……”   丁凝也慌了:“完了完了完了,秦泽不会杀了我吧……”   丁荃动容的更厉害,抱着丁凝哭了起来。   丁凝整个人都吓傻了,也顺道见识了一下孕妇这个情绪上头的威风。   最终,她和正安一起好说歹说的把人给哄好了,为了缓和心情,丁凝建议一起出去逛一逛。丁荃一听就发愁……不,她没钱。   丁凝瞅了一眼在旁边伺候着的正安,眼珠子一转,笑道:“正好呀,我有!”   然后,不由分说的带着丁荃出府了。正安根本拦不住安仁县主,伯爷和夫人也是忧心忡忡,但是安仁县主打包票不会让姐姐有什么意外,此刻能镇得住她的秦泽又不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出去,又接连派了不少人跟着。   外头比府内自然是热闹不少。丁凝这些日子早就把京城的大小场所摸了个透,哪里好玩哪里东西卖的地道,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丁凝没有当过娘,却清楚京城里哪家得了娃娃,其他人家会去何处挑选什么样的礼物最合适,她坏笑着说要教会丁荃识别这些,往后别的人家来送礼,她也能过过眼,不被随意糊弄。   丁荃已经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丁凝说什么都认真的听,很是好学。   丁凝毫不手软,在此刻充分的展现出了自己身为信国公府少国公正妻的做派——只要过过她的手,称得上是有档次的,全部打包。丁荃一开始是在认真的听,回过头来的时候,丁凝已经买下许多东西。   “记下账单,送到信国公府便是。”   掌柜的纷纷称是,俨然将安仁县主看做了大主顾。   丁荃在一边看的开了眼界。丁凝瞧了一眼正安,一脸天真:“二姐,这些东西我方才都瞧过了,的确是好东西,你不买一些吗?”   丁荃愣住了,她傻傻的看着丁凝,羞涩的搓了搓手。   好巧不巧的,外头进来了一拨人,为首的竟然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刘灵苑。   刘灵苑一进来就看到了丁荃,再然后才是丁凝,她身边跟着的是几个闺中好友,自然也是来买东西。   刘灵苑领着几个好友过来给丁凝行礼,丁凝正在兴高采烈的把玩着自己买的东西,并没怎么理会她们,刘灵苑在丁凝这里受到冷遇,便转向了丁荃。   “秦夫人也在这里。”   丁荃笑了笑:“是啊,真巧。”   刘灵苑盈盈一拜:“先时在别苑,秦夫人巾帼之姿实在是叫人钦佩。”   丁荃:“小事而已。”   刘灵苑扫了一眼两人的状态,又道:“安仁县主挑选的这些是要送给秦夫人做贺礼的吧。”   丁凝瞅了她一眼,态度冷冷的:“这哪儿够啊。”   刘灵苑也不介意丁凝的态度,见丁荃一件东西都没有挑,穿着打扮实在是低调的很,便笑道:“秦夫人真是好福气,有安仁县主这样的姊妹照拂着,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真叫我们羡慕。我自然是比不上安仁县主的,不过也想对秦夫人撩表心意,夫人大可尽情挑选,我来买单。”   刘灵苑的话明明是要送礼物的意思,可是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讽丁荃寒酸买不起东西,要靠着安仁县主的财力和权力讨好处,吃相难看。   丁凝挑选东西的动作蹲了一顿,不冷不热的瞟了刘灵苑一眼。   哼,傻子。   ※※※※※※※※※※※※※※※※※※※※   会认真更完。 第229章 秦大人的腔调   丁荃觉得这个刘姑娘实在是太热情了。哪有见过两次面就要出手送这个重的礼的!再者,出嫁之时姐姐就告诉过她,秦泽在朝为官,她身为秦泽的妻子,尤其要为秦泽把好关,须知虽然贵妇有贵妇的圈子,朝臣有朝臣的圈子,可一旦朝臣将进攻方向转向后宅的贵妇们,事情就容易变得错综复杂,所以为了秦泽着想,她需要格外的小心。   现在这个刘姑娘不过一面之缘,秦泽在朝中又风光,她还巴巴的跑来送礼物,一定是居心叵测!若是她收了这东西,回头秦泽被污蔑一个贪赃枉法收受贿赂,那她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刘姑娘,真的不用!”   丁荃义正言辞。   刘灵苑笑了一下:“丁姐姐跟我见外什么。”   “哎哎哎——”正在算账的丁凝扭过头来:“我们家中总共只有四个姐妹,没什么别的姐姐妹妹,刘姑娘还未出阁,跟我们这些已婚妇人攀亲带故的,不大合适呀!”   丁荃忍不住扑哧一声。   刘灵苑被丁凝怼的陷入尴尬,笑容更像是在抽搐。   这个安仁县主,出了名的不给人脸不讲道理,刘灵苑私下里听过不少人议论她,皆是说她不懂人情世故,是个草包。   “安仁县主此言差矣,丁姐姐对我们许多人来说有救命之恩,为了报答姐姐这份恩情,即便是为奴未为婢一辈子都是值得的。”   丁荃心里一咯噔。她不过随手救人,情况紧急也只能想个大概的招数,又不是手把手一个一个拉上来,为奴为婢一辈子这也太严重了!   丁凝心满意足的看着打包起来的东西,笑嘻嘻的:“刘姑娘娇生惯养,自小到大只怕围绕在你身边的奴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碗阳春面都不会煮面吧,说句过分的话,刘姑娘这样的去做奴婢,报恩还是报仇,也未可知呀。”   “你!”丁凝本来就舌灿莲花,损起人来就没准备给人脸。刘灵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说起话顾忌颇多,实在是赢不了她。   丁凝买完了东西,笑着凑到丁荃的身边,“二姐,刘姑娘本来是一片好意,可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没钱买这些东西,要蹭人家的礼物呢!”   这、这真是一针见血的言辞啊。   丁荃羞愧的地下小脑袋……她就是没有钱买嘛。   刘灵苑被丁凝下完了面子,深知有丁凝在这里,她半点好处都讨不到,所以十分聪明的早早离开这里。丁凝完成任务,对着一脸思考模样的正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夜里秦泽下值回来,正安按照秦泽的吩咐,把夫人白日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说到铺子里面的事情时,正安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秦泽察觉到正安的不对劲,放下手中的公文:“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安支支吾吾半天,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大人即便是要责怪小的,小的也一定要说清楚了!”   “小的有罪,从前对少夫人的确存着几分鄙夷之心。少夫人是商贾出身,论身份是完全配不上大人的,虽然后来少夫人虽然成了白将军的义女,但是也并没有因为这个身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尊贵地位,更配不上在朝中平步青云的大人了!”   秦泽的脸色果然冷下来,但是正安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完全没有发现,情绪到达顶点,正安忽然捏起小拳头,愤然道:“可是这一次少夫人勇救众贵女的时候,才叫小人明白自己是个多么狭隘无知之人!京城之中氤氲谲诈,后宅里更是尔虞我诈,大人身份日渐尊贵,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依然被那么多财贸双全的女子盯着,像是苍蝇盯着蛋似的随时找缝钻进来!换在别的后宅,正房门不费尽心思的去将这些威胁诛杀就已经是大大的仁慈!”   “那日郡主大婚,有些别家的贵女们对少夫人露出挑衅之意,少夫人毫不在意。在她们因为花痴太子纷纷落水引起大乱之时,简直是一个毁了她们名声的最好时机!这些贵女们贵则贵矣,一旦失了清白,如何能配得上大人您呢?可是少夫人想也不想的就放过了这个清除异己的大好机会,挺着孕肚出手相救,令正安十分震惊!”   “换做任何一个人,因着有贵人在此,由此一举兴许是为了给自己博什么名声,讨什么好处,没想少夫人救了人,无声无息的就回府养胎,不与任何人交际应酬,试问哪家的正房主母能有这番做派!少夫人她真是……义薄云天,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英姿飒爽世无双……”   ……   同一时刻,义薄云天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英姿飒爽世无双的秦夫人,正在数自己的小私库。   可怜的是,这小私库根本用不上数的,一眼就有数了。   其实婆母方才送的汤不是很合她的胃口,反而怀念起二姐的酸梅来了。   二姐擅长做香露,心灵手巧的,要做出举世无双美味的酸梅也不是什么难事。啊,真的好想吃啊。   秦泽推门而入,目光寻找着她。   但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扒拉着几个铜板,秦泽的眼神里便浮上一丝柔情。   铜镜里出现秦泽的脸时,丁荃顿时精神百倍,转过身来对着他笑眯眯。   秦泽忽然有些感慨。   自从和她成亲之后,他只管轻松的过着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与她朝朝暮暮的度过每一日。却没想到时间越长,那种用心去感受这种日子的心情反而就越淡。毕竟与她一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可是今日,正安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他幡然醒悟过来。   从走进这间房间开始,就不由得将自己从“秦泽”的身份上抽离出来,抽离出那种安逸氛围里,细细的观察她。   丁荃爱笑,性子活泼,几乎每一次见到他,她都是笑着开心着,活蹦乱跳的惹人怜爱,他只觉得喜爱受用,却没想过能遇到这样的人,有多难能可贵。   这样好的她成了他的妻子,他却并没有用尽全力的来疼爱她。   忽然被抱住,丁荃楞了一下。   秦泽的这个抱有些缠绵旖旎,带着熟悉的气息靠近,他略带着胡渣的下巴轻轻磨蹭她的脸。丁荃睁大眼睛瞧着他:“你……”   秦泽深深地看着她,忽然打横将人抱起来送到床边轻轻放下:“今日和安仁县主外出了?”   “嗯。是正安告诉你的吗?”   是啊,正安说的,说了很多。   “你现在有孕在身,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要顾忌好自己的身子,对旁人无需有什么客气的,我也是,爹娘也是,我们都希望你好,然后才是孩子好。”   丁荃的嘴巴微微张起。   娘惹,秦泽也没喝酒啊,怎么今日讲起了这样的情话?   “阿泽,你是因为我有了孩子才会想这些的吗?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呀。”   秦泽摸着她的头,没有回答。   见她笑容里透着疲惫,秦泽二话不说招呼着她早些休息。   丁荃睡下之后,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情。   今天丁凝说秦泽已经在寻觅一些药房给她服用,她听了心里其实是有些心酸的。   阿凝不该总是被身子拖累。   兴许是有孕的缘故,她有心帮帮她,但自己从前不认真学医,现在只能无用武之地,所以此刻只能在忧心仲睡过去。   大概是因为睡前想的是丁凝,所以醒来之后,丁荃还是决定今日去找丁凝,了解一下那个药方到底是什么。若是容烁那厮为了要一个孩子,全然不顾阿凝的身子,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秦泽已经去上值了,丁荃洗漱完毕,在正安和林竹的陪伴下去找丁凝玩耍,丁凝左右也闲着,两人又继续逛来逛去,还拉上了丁素一起。   女人永远不会嫌店铺少,丁素和丁凝的手笔都十分阔绰,只要是给自己买的,必然给另外两个姐妹带上一份,丁荃夹在中间,平白收了一堆礼物,不禁有些脸红。   “你、你们送的太多了,我既不能回给你们什么,也着实用不完这些。”   丁凝买的多半都是具有收藏价值的金银玉器,“谁让你用了,收着就好牙!”   丁素买的则是一些十分高档的胭脂水粉,虽然多半都是拿回去研究成分重新制造新的,“就是给你用的,而今你有了孩子,自己也不收拾了吗?这些都是孕妇可以用的。”   “这些东西适量就好,太多了她用不完。”秦泽忽然出现在这里,令三人都诧异不已。   “媳妇儿!”周世昭冒出头来:“你也在这里啊。”   丁荃急的秦泽是去上值了,不应该在这里的。   “阿泽,你怎么在这里?”   秦泽走到她身边:“忘了告诉你,今日我休息,不过手头有点事情没处理完,所以早起出门了。”   丁荃连连点头:“哦哦,那你赶快去忙吧,我与她们走一走就回府。”   秦泽笑:“既然遇见了你,这事情就算办完了。”他伸出手来,身后的小厮立马奉上一叠契书。   “拿去吧。”秦泽将契书悉数给了丁荃。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拿过来翻看,这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些都是……泗陵城的店铺房契地契……还有京城外的别苑和铺子……   千刃轩的契书!!   丁荃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这些是要送给我的吗?”   秦泽笑着看她,声音温柔的让一旁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面露差异——这个人是秦泽?   “你昨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其实我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只觉得,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须得看他自己喜欢什么。他的母亲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善良女子,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我托大姐和二姐夫的便利,收了些不同类型的铺子。”   “他若是个好文的,这里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典籍云集的文书铺子,他若是好武的,便有你最喜欢的千刃轩给他打出世上独一无二趁手的武器,做一个和他娘一样侠肝义胆之人。若是喜欢经商……经商种类太多,我细细一想,精髓在于一个钱字,便拿出自己的私库收了些老店,专卖金银玉器的,这些怎么贮着都值钱,往后他想做生意,这些都是他的本钱。”   秦泽很少这样耐心又温柔的说这么多话,丁荃整个人呆若木鸡。   末了,秦泽笑意加深:“但是在这些假设之前——这些东西,都归他娘,我的夫人,你来保管。正安,往后夫人想买东西,令个铺子的掌柜送目录和样品给夫人过目,待夫人选好,直接送去。”   正安、三丁、周世昭:( ⊙ o ⊙ )。 第230章 证据   “圣贤有云,钱,并不是万能的,但是有时候有钱,却是真的快乐。”丁凝剥着瓜子,由衷的感慨。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麻烦,丁荃这几日过得越发滋润,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个叫做正安的小厮,很好,很有眼力劲儿。   桃竹在一边上给她烧水煮茶,心里一叠声的叹气。   夫人好像又闲下来了呢。   少国公说的不错,夫人爱管闲事,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她,尤其是几位府里的小姐,大大小小的事情夫人都要过问,可若是她能有自己的一儿半女,分走一些心思,也不至于这样叫人心疼。   之前少国公说大姑娘寻觅了几个方子,都是十分有用的,少国公跟夫人提过一嘴,夫人表现的很顺从,可是自那以后,这事情好像没有了下文,桃竹有心询问询问,又怕这事情惹怒了少国公,所以并不敢多嘴。   “县主,听闻最近又有许多新的料子,马上就该换季,也要买新的料子做衣裳了。还有泗陵城那边,因为有大姑娘掌控,丁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丁家在泗陵城乃至于整个蜀州都称得上首富老爷,您要是想回蜀州走走,权当游山玩水也好呀。”   丁凝侧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她:“你觉得我很闲吗?”   桃竹心里一咯噔,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丁凝转过头去,漫不经心道:“婆母和容烁都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要是你还这样,我可没法活了。”   桃竹赶紧道:“县主莫要胡说。”   丁凝笑笑,转而道:“去准备好茶和点心,今日有人要来。”   桃竹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没想来的是杜嬷嬷。自从万氏成亲之后,身边最近伺候的就只有杜嬷嬷。   依照两人的身份,胡安文是比不上郡主的,加上嘉荫郡主回到盛京城之后在郡主府的时间住的最久,所以胡安文十分贴心的将自己的府邸和郡主府都做了布置,只要是郡主喜欢的,住哪里都可以。   胡安文以前是有一些姬妾的,但是他从来不是什么沉迷美色,会被枕边风左右的男人,所以那些姬妾一个个都胆小的跟软脚虾似的,至今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胡安文迎娶了嘉荫郡主之后,这些姬妾竟主动卸下钗环,不敢与郡主做姐妹,以奴仆的身份留在府内。胡安文也有分寸,因为嘉荫郡主身体不好,所以每一日下值回来都是陪伴左右,寸步不离。   听着杜嬷嬷一样一样的汇报,丁凝很是镇定。   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是新婚燕尔,胡安文求而不得这么多年,现在有了机会,当然会倍加珍惜,可是时间才是检验人心的最佳利器,到底如何,还得往长远了看。   等到杜嬷嬷回去之后,丁凝便轻松起来,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容烁回来问了问她今日的动态,也没说什么。   她一直都关心母亲,现在对母亲新婚后的生活做一番打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   让她一直这样到处找事情做,到处凑热闹,并不是长久之计。   容烁在书房找来了闵星,“让你们查的都查的怎么样了?”   闵星从怀里掏出容烁给他的药房:“少国公,属下已经将这些药房调查了很多遍,分别寻了不同的大夫来鉴别,得出的答案都是没有问题。这张药方没有任何一味药材含有毒物。相互匹配之后,也不会生出什么毒物来。”   容烁低头看着公文,好半天没说话。   闵星不知道少国公是个什么主意,只是站在原地等候着少国公的吩咐。   “把药方给我。”   ……   回到房间的时候,丁凝正盘腿坐在床上翻看话本,容烁走过去,把话本丢到一边,将人拉倒怀里轻轻的蹭:“在等我?”   丁凝接着他的袖子擦了擦鼻子:“白日里茶水喝得多了,睡不着。”   她最近的确是迷上了品茶,整日带着人在府里掏澄那些茶叶,煮了不少来品。   容烁用手指帮她梳理这散下来的长发,温声道:“茶喝多了的确睡不着,不如做些耗体力的事情,来催一催睡意好不好?”他说的暧昧,又蹭了蹭她,丁凝被他弄得痒痒,笑着转过身扑向他。   温存之后,容烁抱着昏昏欲睡的她,好半天才低声道:“大姐送来的药方,我已经替你全都检查过了,若你想要服用,可以从明日开始服用,若你不想,我绝不勉强。”   丁凝在迷迷糊糊中圈住他的脖子:“喝。”   容烁心中半分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有什么轻松与愉悦,反倒越发心疼。   她打从心底里,还是介意这件事情的。纵然他一再强调自己不为这件事情着急,她依然还是会因为外头的人那些风言风语心存芥蒂。   即便是为了她彻底的解开心结,这件事情也该正面面对了。   ……   杜嬷嬷回府的时候刚好撞上了给万氏送汤羹的胡安文。   对于万氏的事情,胡安文全都是亲力亲为。见到杜嬷嬷是从外面进来,见到自己又略显慌张,胡安文心下了然,却什么都不说,进了屋内。   “来,趁热喝吧。”胡安文舀汤送到万氏的唇边,一旁伺候的婢女们都低下了头。   这胡大人也不是那青春正茂的小伙子了,可是与嘉荫郡主在一起的时候,却比情窦初开的小伙还要腻人。可惜嘉荫郡主十回有九回都不给面子,纵然长得倾国倾城,成日里一张冷脸也拴不住男人的心呀。   “在做什么?”胡安文一点也不介意万氏的冷漠,见她在刺绣,巴巴的凑过去看。   绣纹十分的精美,但是从用色上看,应当不是她自己要用的。   “是给安仁的?”   万氏总算有了回应:“嗯。”   胡安文索性挨着她坐下一勺一勺的喂汤:“都说要让孩子好养活,须得起个贱名儿,凡事都要反着来,你可是觉得安仁太过活泛,所以做了这样素净的颜色,好叫她安生一些?”   万氏的动作顿住了。   胡安文十分有自觉:“我不说了,你继续做。”   胡安文只是随口一句,但是万氏却犹豫了,拿起针线绣了几下,顿住,望向胡安文:“当真素了?”   胡安文一脸真诚:“素了。”   万氏有些懊恼的放下绣品,不说话了。   胡安文暗中苦笑,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和女儿有关系的,即便她是冰山做的也能融化一角与他说话置气,宣泄一些情绪。   万氏对丁凝的吃穿用度都很上心,明知道她在国公府的照顾下必然是吃穿不愁,但还是会送去很多东西,唯恐丁凝身家单薄。京中贵妇多不胜数,但能恣意潇洒,吃穿用度毫不操心的却少之又少。她做母亲的,有些事情帮不上忙,甚至是一个大的拖累,但是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绝不马虎。   “是我忘了……”万氏感叹一声。   “从前瞧着她整日活蹦乱跳,怎么都还是个孩子样子,穿上稍微鲜红些的颜色,就像个小炮仗。我总是给她准备素雅的衣裳,望着她穿上了能像个姑娘家,没想一眨眼,她已经是国公府的媳妇,也不再活蹦乱跳了。”   胡安文瞧了一眼放在边上的绣纹图案册子,直接拿过来翻看,指了一个颜色鲜艳些的纹案:“这个就不错。”   万氏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拉开,和他并在一起翻看纹样,脸上的愁容也渐渐消失,最后颇为满意的选了一个新的,命人重新选料子和绣线。   拿着喝完了的汤碗出来的时候,一旁的下人殷勤的奉承:“还是大人最懂郡主,郡主平日里都不怎么说话,只有大人回来了才会说上几句。”   胡安文:“郡主平日里做这些费力的活儿,你们也别干站着。掐着时间差不多,须得催促着郡主歇一歇,否则要你们有何用?”   “是。”   探望过万氏,胡安文就去了书房,落座之时,他苦笑了一下。   书房被人翻动过。   自成亲之日起,她虽然再也不逼问对付俞王之法,却开始默默地找寻证据。   当年老俞王谋反,俞王一脉延续至今仍享尊荣,他这个表亲,理应被怀疑是有助于当年俞王谋反的事情。现如今,当今圣上正值盛年治国有方,朝臣新贵有才之士层出不穷,俞王除了之前闹腾过几次,被及时的镇压整治后,到现在为止基本上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虽说卧榻之侧有这样一个一直虎视眈眈龙位的人存在,但俞王没有实质性的行动,齐北斋就要继续遵从当年的结果,当做什么都没有。   所以,万氏在明白自己无法公然刺杀报仇,也不能再靠着等待俞王野心膨胀的时候,开始有了新的想法,也是一个侥幸的想法——   证据,一定还有证据。   只要找到当年真正谋反带兵拖延,在战场上公然反叛屠杀亲兄弟的是俞王,那么沉冤昭雪,为多年来的冤屈讨一个说法,便指日可待! 第231章 情窦   嘉荫郡主做的这些,胡安文多少都当做没看见,按照原先的模样将书房规整一番,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成亲之后,俞王对他这个表亲也有了些疏离和质疑,但俞王一脉到了今日早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他无畏再添敌仇,再质疑疏离,也是点到即止。   而今朝野上下,最受人瞩目的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太子殿下。   齐佑宗这个太子因为教养方式就与其他的皇室宗亲不同,所以为人品性也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他勤奋好学,虚心也有决断,自从帮着皇帝开始处理政事之后,缕缕得到大臣们的赞赏,齐北斋对这个儿子也是十分的满意。   既然太子回朝,关于太子妃的人选,也成为了容皇后的一块心头大石。   再加上齐佑宗整日关心朝政,旁的事情一概不问,容皇后偶然问起他心仪什么样的姑娘,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让容皇后十分的头疼。   齐佑宗自己也是被问的怕了,一开始还安安分分的留在东宫学东西,最后索性时常往国子监那头跑,接触的多了,对宁无居这位老先生十分的推崇,来往间渐渐地多了起来。   宁无居是个老不羞的,做人没什么条条框框,不拘小节得很,也正因为这样,即便满身才华,一画千金,年过半百依然没个什么枕边人相伴,至今为止,只有一个养子宁伯州,好在宁伯州没有学他这幅放荡不羁的样子,是个正经人的样子,顺理成章的,齐佑宗与宁伯州也渐渐地熟稔起来。   这一日,齐佑宗未免再次被母后逼着选太子妃,早早地往国子监那边寻宁伯州说说话。可惜宁伯州今日有些忙。   “这是什么?”齐佑宗翻看着宁伯州找出来的几本书,觉得稀奇得很——这里头都是经商的书,还有一些商贾游记,主要记载一些所见所闻,包括特别的店铺,特别的商货,就连特别的招牌语都有。   齐佑宗觉得奇怪:“宁先生怎么看这些?”   宁伯州丝毫不觉得自己看这个有什么不对劲,“阿婕近日又收了一家铺子,还缺了一个招牌语录,太子殿下若是有兴趣的话,可否帮忙一起想想?”   招牌语?   就是招揽商客用的?   齐佑宗觉得十分的稀奇:“都说宁先生才华盖世,一字千金,没想到竟然会帮人写招牌语,招揽商客,这可不是一般的文人能做的出来的。”   宁伯州翻书的手顿了顿,旋即轻笑起来:“文人一样要吃饭喝水,这些东西都是银子换来的,又不是能自己天生天养,何须底看商人?只要自食其力,各凭所能,都是值得尊重的。”   若非齐佑宗知道宁伯州和丁家大姑娘的事情,他还真的会为这个说法感到吃惊,眼下也只是若有深意的一笑,帮着翻看。   但凡是关于丁婕的事情,宁伯州向来是做的又快又好,不出一个时辰,已经列出了数十条招牌语,一字一字写的十分的认真,齐佑宗读完不禁咋舌:“若非知道你是宁老先生的高徒,还以为你是什么商界奇才。”他感叹一声:“你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   宁伯州挑眉,非但不觉得太子殿下是在贬低自己,还多了几份兴趣在里面:“这么说,太子觉得我与商人十分般配是不是?”   齐佑宗大开眼界。   招牌语选好了,宁伯州选了一只绣纹精美的袋子装着这些招牌语,含笑往丁府那边去。   若说平日里齐佑宗只是道听途说关于宁先生对丁家大姑娘的痴情,那今天算是眼见为实,钦佩不已。   “宁先生要去丁府?”   “正是。”宁伯州整装待发。   齐佑宗失笑:“十年寒窗,只为一朝中举,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国为民方不负一生英名。你倒好,多年后回到盛京城,不谋功名不求利禄,倒是对这男女之情上心不已,传出去当真不怕被人诟病吗?”   宁伯州小心护着自己的东西,看了齐北斋一眼,正经而又郑重:“太子殿下有所不知。”   齐佑宗洗耳恭听。   宁伯州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感慨:“若非顾及这些无畏的东西,如今我的孩子都该上街打酱油了。”   ……   齐佑宗一时兴起,直接跟着宁伯州从国子监去了丁府,当然是微服私访。   丁婕忙的不可开交。   收购店铺重新开张可不是出钱收钱的事儿,人事上的调配,店铺的实际经营,周边的种种都是学问,稍微有一个地方做的不好,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旁人收购的失败经历。虽然丁婕眼光极好,华氏多年的教导,使得她懂得如何最好的经营人际关系,让店铺长久的走下去。   事情虽然辛苦,可是丁婕越做越有干劲。   比起从前在闺秀中等着吃喝睡,无奈与母亲的种种安排与筹划,现在的日子过得充实有意义,累起来连睡觉都安稳。   但是这些事情在丁荃看来,只觉得长姐能人之所不能,异常辛苦惹人怜。   燕窝炖好了送上来,丁荃主动要帮忙送,结果被一众下人拦着不许。   丁婕分神看她一眼,无奈的摇头:“还嫌我这里不够忙吗?老实坐着就好。”   这几日,丁婕够了一批上好的补品回来,准备按份分给各位姐妹。丁荃因为有孕,和丁素一样被拘在府里。丁素常年喜静,自己一个人也能捯饬的有声有色自得其乐,可是丁荃不行,所以她想尽了办法出府透气,得知大姐有东西要送,自己就巴巴的跑来了。   丁荃的月份还不是很大,活动尚且还方便,看到大姐总算是休息下来,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大姐,你每日都这样忙啊?”   丁婕搅拌着燕窝:“不然你以为这燕窝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丁荃拧起小眉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赚得足够一天吃一顿就好,可是不现在是冲着一天吃十顿的数,你真不怕将自己累垮了吗。”   丁婕不以为然:“如今我应付得来却不好好做,才是浪费吧,你吃慢些。”   正聊着,下人通报宁先生来了。   宁先生!   丁荃不怀好意的笑起来:“难怪做出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分明是有人追的紧,你恃、宠、而、骄!”   “谁恃宠而骄了?”宁伯州现在与几个妹妹也熟悉,明明没名没分,可是说话做事俨然是一幅大姐夫的做派,别说是丁荃,就算是丁凝和她家那个少国公撞上宁伯州,稍有不慎也能被怼的无言以对。   啧啧,真是辈大一分压死人。   可是当宁伯州走进来之后,丁荃和丁婕都愣住了,纷纷起身行礼。   太子殿下怎么来这里了?   齐佑宗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丁荃。   宁伯州解释了一下太子殿下只是随意出来走走,不要张扬就好。   丁婕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觉得太子的这个举动到底是不妥当,她只是个商女没错,可是并不代表对朝中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有时候想要顺风顺水,还真得事事洞悉。   太子殿下的教养方式不同,所以为人也与一般的皇室贵胄大相径庭,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要懂得避嫌。   丁家走到今天,已经出了太多的特例。眼下几个妹妹嫁的都是关系紧要的人物,若是再牵近了太子殿下,唯恐会出什么乱子。   丁婕这点小心思,完全没有逃过宁伯州的眼睛,下人们送来燕窝,宁伯州趁着拿燕窝的关系,对着丁婕低声又快速的说了一句“别多想”。   丁婕楞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伸手推了一把:“你注意些。”   宁伯州低头轻笑。   在他的努力之下,如今的谁不知道她丁婕身上打的是谁的标签?太子殿下今日都是“慕名而来”,有什么好注意的。   丁婕见他不在意,越发恼火,轻轻地踩了他一脚。宁伯州非但不觉得生气,还享受的很。   这番做派,齐佑宗大开眼界。   他生来正直纲正,没怎么接触过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温柔小意,一时之间竟然看得有些尴尬,借故出去了。   对丁荃来说,看这个伪姐夫在大姐面前做小扮乖已经是常态,她已为人妇,到没有什么尴尬的,只是知道他们二人也不容易,看似情谊互通,实则各自忙起来的时候根本见不到面,加上太子殿下总要人来招待,所以丁荃十分体贴的离开这里,让他们二人处一处。   一出来,看到太子殿下正在观赏满园的景色。   园子都是大姐一手打理的,别具特色。   “太子殿下是不是觉得这个园子风雅的很?”   清脆声音入耳,齐佑宗心中一动,循声望去。   丁荃热情的走过来,向他行礼问安,“我大姐如今是个商人,可是园子却风雅的很,太子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大姐是个十分传奇的女子?”   齐佑宗看着她,绽出一抹笑来:“的确风雅别致。”顿了顿,又补一句:“很传奇。”   丁荃的语气里全是崇拜:“是啊,我大姐可厉害了呢!”   同一时刻,秦泽下值,他知道丁荃今天要去丁府,所以准备直接去接她。   明明该好好养着,她却越来越坐不住,秦泽把马车里的坐垫垫的很厚,心里无奈又温暖。   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第232章 谏言   齐佑宗在丁荃的带领下当真认真的欣赏起园子来,但其实京城的这个园子是他们搬来之后高家代为看得,丁荃被勾起回忆,说的更多的是从前在蜀州的宅子。   一开始他们只住很普通的宅子,后来爹爹当机立断,力排众诽的卖了城中的房子去了郊外,将原本的庄子直接打通,做了一个特别大特别大的宅子!   虽然有不少人笑话爹爹,但是对她们姐妹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有了自己的院子,许多重新休憩的地方也能按照自己的要求修葺,那时候为了家里如何翻修,还和丁凝好一番争执!   齐佑宗好奇道:“你说的丁凝,就是安仁县主?”   丁荃点头:“对呀,就是她!”   齐佑宗好奇起来,很想知道她们从前都是怎么相处的,丁荃也被勾起了话头,自从有孕之后,她一直被小心照看着,很少有人这样畅快的陪着她说话了,她话匣子打开,一不小心就说了很多,不仅说了和丁凝争执修葺的事情,还有从小到大的重重事情。   齐佑宗听得觉得有趣,越发认真。两人行至一个回廊下,齐佑宗邀她小坐,她毕竟身怀有孕,走的时间太长恐怕不好。   丁荃原本就没说完,这会儿认真的继续说,齐佑宗含着笑听得很认真。   末了,他有些感慨:“早先曾经听闻”安仁县主与嘉荫君主蒙受圣恩,又因身带福泽,所以没有人敢轻易得罪,因此有人说安仁县主是一个嚣张跋扈,恃宠行凶之人。”   “胡说!”丁荃第一个反驳:“那些人根本不了解阿凝,更不知道她受了多少的苦!那身上的恩典和福泽,也不是她自己要的,若是能选的话,她一定不会这样做!你都不知道她心里有都难过!”   齐佑宗心里无端端一暖。   方才她滔滔不绝说起两人的吵架拌嘴龇牙咧嘴时恨不能立刻揍她,但听到有人中伤她,又着急辩解。   皇室的兄弟们都未必能这样掏心掏肺。   他虽然从小不在皇室里长大,没有浸淫那些风气,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正如母后所说,他不得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他得清楚明白,方才能有所防范。   此刻听到丁荃这样气急败坏,他觉得十分难得。   为了扯开话题,齐佑宗说到了她这一身功夫。不得不说,丁荃的身手惊艳了齐佑宗,他从未见过这样英姿飒爽精神勃发的小姑娘。   丁荃坦言是师父教她的功夫,她的师父就是白无常,旁人口中的白将军。   齐佑宗一个晃神:“白将军?是当年追随誉王,在誉王兵变之时奋起反抗,最后下落不明的那位女将军?”   丁荃怔了一下,忽然沉默起来。   齐佑宗见她好像忽然就比刚才拘束了些,轻笑一声:“怎么了?”   丁荃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齐佑宗主动道:“夫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言,我不是什么多嘴多舌之人。只是夫人现在身怀有孕,凡是不要往心里藏才是。”   “太子殿下,你知道当年那个誉王……是怎么回事吗?”   这问题问的有些僭越了。   但凡是知情者都不会跟丁荃提这些,稍微有心眼的,这句话就足够引火上身。   齐佑宗沉思片刻,“秦夫人问这个,是因为县主的事情吗?”   丁荃没正面回答。   “其实阿凝特别的担心她娘,当初她忽然就成了县主,没人跟我说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么久以来,我也多少有些猜测。阿凝……她真的很可怜。我希望她顺顺利利的,能正常的生儿育女,一生没有烦恼。”   齐佑宗没说话。   “她现在自己有难关,心里还系着郡主三娘,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无论是三娘还是阿凝,都是很好的人,她们当初差点因为誉王的谋反被株连,后来,她们要靠着与誉王一脉断绝关系才能得到这些荣宠,换做是我,心里一定也难受。”   齐佑宗缓缓道:“当年的事情,只有父皇母后还有太后娘娘最清楚,我出生时早已经时过境迁,如今这更是一桩没人敢提的陈年旧案,不过我想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是郡主还是县主,都该放下了。”   “可如果真的是冤枉呢?”丁荃忽然发问。   齐佑宗觉得不能和她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事情就不简单了。   他站起来,正色道:“秦夫人,我知道你与县主姐妹情深,但是既然县主都已经承担下来,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今日我只当做是没又听到这番话,从今往后,秦夫人也不要轻易与任何人谈及此事。”   丁荃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一改往日的天真和呆萌,她站起来对着齐佑宗,正色道:“太子殿下是个性情直爽,心怀正义之人,我娘告诉我,我外祖和其他的亲人就是因为恶霸欺负早逝,当年我学功夫就是因为发誓再不让自己,还有自己着紧的人被欺负。”   “我、我是一个不懂得诗词文墨的人,只懂得舞刀弄棍,所以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如果明知道事情有异样却为了眼前的太平盛世假意粉饰,但凡一个心中有正义有热血的人,都是忍受不了的。”   “为君之道,本该以大局为重,以天下苍生之幸为先,你只是个小妇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冷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将丁荃吓了一跳。   齐佑宗看着冷脸而来的秦泽,心中无奈的想笑。   明明眼中尽是焦急和担心,面上却要因为他太子的身份而做出斥责的模样来。   原来在意一个人的时候,连伪装都会变得可笑起来吗?   秦泽走过来,对着齐佑宗一阵叩拜致歉:“太子殿下赎罪,拙荆乃是粗笨妇人,什么都不懂,加之有孕在身,时常因为一些感慨胡言乱语。还请太子殿下见谅,莫要怪罪。”   齐佑宗看着秦泽的维护之姿,笑了一下:“秦大人实在是太小心谨慎了,我已经说了,今日的事情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既然尊夫人有孕在身喜欢胡言乱语,就要有劳秦大人多多照顾了。”   秦泽眉毛一挑,忽然正色望向齐佑宗,两个男人之间仿佛流露着一种谜一样的氛围,末了还是秦泽率先打破沉默:“阿荃是我的妻子,自然有我看护,太子殿下过虑了。”   齐佑宗垂眸一笑,刚丁婕和宁伯州都出来了,齐佑宗便直接告辞了。   因为人是宁伯州带来的,所以理应由宁伯州护送回去,齐佑宗推卸不得,便一同离开了。   丁婕似乎瞧出丁荃有哪里不对劲,赶紧问了一句,秦泽瞥了她一眼,丁荃心虚的低下头:“我没事。”   丁婕眼神有深意,并不再多问。   今日的小聚很快就结束了,回程的路上,丁荃一进马车就觉得今日的坐垫好想格外的松软,秦泽是一个很珍惜时间的人,从来不会在路上浪费,所以他乘坐马车时都走得很快,而今日的马车和缓不像话,连回家的时间都变得格外的长。   丁荃连声都不敢出。   她竟然说出了那样的话,秦泽在朝为官本就不易,处处都要小心,这她是知道的,可是当时那个情况她真的忍不住。一来所有人都说太子殿下不一样,二来她也真的觉得他亲切明朗,仿佛天生带着一身正气,忽然提到了誉王,她就想到了自己私底下听说的事情。   最近大姐和二姐都想方设法的帮阿凝治身子,可是她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阿凝对郡主三娘的牵挂。三娘被爹爹宠爱了那么多年,两人当初多么的情比金坚,可是三娘说和离就和离,说改嫁就改嫁,余地都没有,甚至连阿凝都被容少国公说通了,她心里藏着疑惑,一直不敢说。   “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秦泽坐在她身边,眼神直视前方,这不是个温情的眼神。   丁荃心中一虚,但愿太子殿下言而有信,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之人。   “说、说点什么好呢?”   秦泽这才望向她,眼神里面飘着凉丝丝的情绪:“方才你跟太子殿下,不是滔滔不绝的说了那么多么?”   丁荃正想辩解,忽然一个激灵:“你到了多久了?”   ……   宁伯州和齐佑宗回到了国子监。宁伯州本想送齐佑宗回宫,可是他坚持先回这里,沉默了一路之后,齐佑宗忽然道:“通常一些大案的卷宗都收在哪里?”   宁伯州:“这要分情况来看。”   “若……涉及兵变?”   宁伯州楞了一下。   最近往前推,所谓的兵变也就那一件事。   “敢问太子殿下,是将微臣看做了什么身份来问。”   齐佑宗沉默了一下,道:“你在国子监的这种身份,该如何回答。”   “这种事情,草民不知。”   “若是安仁县主的准姐夫呢?”   “兵变也分多种。若涉及正常的调兵派将,可前往兵部文室查看,若是一些不大正常的兵变……兴许只能从街头巷尾那些口耳相传的野史说书人嘴巴里探得了。” 第233章 决定   秦泽好像生气了。   自从丁荃有孕以来,秦泽几乎是将自己冷漠的性子捂到了最热。可是今天,丁荃破天荒的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一想到他可能很早就到了,听到了她和太子殿下所有的谈话,她就忍不住心虚打颤。   马车抵达府邸,秦泽率先下马车,伸手把她接下来之后,头也不回的往府内走,丁荃慌了一下,在林竹的惊慌中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我……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有些事情,做的时候凭着头脑一热,总觉得可能有希望,等到后怕的时候,脑子里就会生出很多不好的念头,加之她如今有孕在身,更是情绪多变的时候。   秦泽没想到她会追着跑,脸色比刚才更冷,可是到底没有再往前冲,而是默默地放慢了脚步。   丁荃是个直肠子,很多事情不能憋着,秦泽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最后连秦泽都拿她没办法,领着人回了房间,一边用热手巾给她擦脸擦手,一边解决今天的问题。   “阿泽,我刚才是真的脑子发热,太子殿下为人亲和,又明白事理,我……”   “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秦泽打断了她的话。   丁荃默了一下。   一直以来,她在秦泽面前表现的都太简单太单纯了。可是上哪有真的一无所知的人?当大姐二姐都在努力为阿凝的身子找药方医治的时候,她并不想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人。虽然她医术不精,但或许可以帮阿凝治一治心病。这才顺着自己的疑惑去暗中打听了一些事情,知道了一些事情,因为知道这些事,所以更加疑惑。   她到底心虚,低声道:“我想太子殿下一定不会乱说的。”   秦泽有点忍不住了,他钳住她的肩膀正色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这世上真没有你在生此处的气,犯错的人却揪着彼处的问题连连道歉更恼火的了。   “这些事情你明明都知道了,宁愿告诉太子殿下一个外男也不曾跟我说过半句,是不是你觉得这件事情太子殿下能帮到你,可是我秦泽却什么都做不了?到底谁才是与你相伴到老的丈夫?”   丁荃从未见过这样的秦泽。带着七情六欲的怒火让他不再像从前那个高冷清俊的贵公子,她也从不知道他淡漠的表情下,竟然也有这么多小心思。   “自、自然你才是我的丈夫……”一句话没说完,丁荃委屈巴巴的开始抹眼泪。秦泽顿时懊恼起来,声调比刚才放低了八个度,慌张又强行镇定:“你、你哭什么呢……我没有骂你,我……我只是生气。”   她红红的眼睛盯着他:“你都生气了,那还不是骂我吗?”   秦泽感激凑过去抱着她,两人挨在一起,他温声道:“那不是骂你,是……是我委屈了!”   丁荃吸吸鼻子,瞪大眼睛瞅他:“啊?”   秦泽此刻真是什么大丈夫的做派都不要了,整个儿一做小伏低的温顺:“是我生气了,我跟你抱怨行不行?既然夫妻一体,你受了委屈可以告诉我,有什么想法也告诉我,我自然也会告诉你我在想什么,往后我还会说的更多,说到你烦,你听还是不停?”   丁荃是怎么都没想过她高冷如谪仙般的夫君也会跟人说自己的委屈,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她立马就不想哭了,一把抹了眼泪,转而安抚起他来:“阿泽,我、我若是一早知道你也会有这样的小委屈,我是万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她紧张的看着他:“怎么着能让你开心些呢?”   秦泽忽然有了一种被她拿捏着情绪玩转的感觉。   他无力一笑,轻轻地歪过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丁荃立马做出给他枕的姿态来。   秦泽就这样抱着她,依靠着她,手安抚着她的肚子,好半晌才缓缓道:“我一直以为,我的阿荃是个简单没有心事的姑娘,现在看来,你这心里还藏着不少事情,若非我今日撞个正着,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听到你这番心声。”   不等丁荃发话,就听到秦泽继续道:“阿荃,先跟我说一说,除了这件事情之外,你心里可还藏着什么别的事情?”   这是要把她的小心事都挖空的样子了。   丁荃舔舔嘴唇:“其、其实也还有。”   “说说看。”   “师父走的太仓促了,虽然我知道她好了,但是至今为止都没有见过面,他日孩子降生,我还想让师父抱一抱的。她对我有极重的培育之恩,所以……”她的声音小了一点:“所以当我知道师父从前跟随的就是誉王之时,心里其实是存着些小心思的,也并没有那么伟大。”   若是誉王不再成为一个禁制,那她兴许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师父见面,等到孩子长大了,她和孩子一起帮师父养老送终,让她安享晚年。   “还有吗?”秦泽锲而不舍。   “啊?”丁荃愣愣,耿直的摇头:“没了,真的没有了。”   秦泽沉默了一下,起身转到她的身前以半跪的姿态揽住她的腰身,认真的看着她:“好,这两件事情,我都答应你。”   丁荃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什、什么?”   秦泽的神情无比认真,全无戏耍的模样:“我说,你心中藏着的这两件心事,我都替你办成。”他弯唇一笑,抚上她的肚子:“算是我送给我们未出生孩子的一个大礼。”   丁荃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秦泽。   事实上,她不求秦泽的最大原因,是害怕会影响他自己的事务,又怕因为她自己的这份私人感情,让他勉强又为难。她本就不能帮他做什么,也不该再添麻烦的。   “这、这样真的可以吗?我不是怀疑你,可是我知道你在朝为官不易,我说了,我跟太子殿下请求是脑子发热……”   “别再提什么太子殿下。”秦泽沉下脸来:“所谓夫君,就是根本不用你求,也能帮你办到。”怕她不信似的,秦泽郑重道:“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不为难,一点也不为难。”   他温柔一笑,“也该让我们的孩子看看,将她的母亲教的这样惹人疼爱的师父是什么模样。”   丁荃没忍住,又红了眼眶,她一个熊抱抱住秦泽:“阿泽,你真好,你最最最最好了!”   秦泽轻笑一声,差点就问出一句“比太子殿下还好?”,好在及时刹住,也觉得自己是在是无聊。   ……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周世昭手里捧着个小盒子,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秦泽:“秦泽,你真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没有原则,俞王是皇上的堂兄弟,老俞王是他的亲叔叔,若是皇上要处置这件事情早就处置了,还会等到现在变成这个局势?你媳妇也是,没事跟太子殿下说那些做什么?万一太子殿下脑子一轴了,跟皇上提一提这件事情,你信不信咱们立马惹一身的麻烦?”   秦泽负手而行,这一点倒是很肯定:“太子殿下不至于多嘴说这一句。”   周世昭洗耳恭听。   秦泽:“这话我也只是与你才这样说——当年的事情,谁对谁错各自心里自有分晓,太后和皇上为了稳住当时的帝位与局面,尽快平息战事,不惜任由俞王污蔑誉王,做出了弑亲之事,此事皇上不在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总会对那个位置有留恋,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旦做出了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总会被怀疑诟病是不是想要将自己取而代之。”   “太子殿下是个聪慧之人,不会拿这件事情去试探皇上的底线。我可以断定,他绝不会提及,最多的,不过是自己去查证。”   周世昭哼笑一声:“要说,俞王也不是个好东西,先时又是苦肉计又是离间计,眼看着到了自己这里翻不起什么浪花,便在朝中笼络自己的人脉,老子上任多时,若非老子机智,不知道要给这王八玩意使多少绊子。可还是那句话,皇上不会动他,咱们也动不了他。”   秦泽冷笑了一下:“不然我们赌一把?”   周世昭来了兴趣:“赌什么?”   秦泽看着前面狭长的宫道,“就赌人心。”   周世昭厚颜无耻的赖了秦泽的马车让他送自己先回去。结果刚到门口,就瞧见大门处一片混乱,不少人正在往里面送东西。   周世昭赶紧跳下马车:“怎么了这是?”他闻到了药材的味道,心里一跳:“夫人呢?”   丁素正好出来,她正在指挥这些人搬东西,周世昭迎了上去她才看过来,对着秦泽点头致意。   秦泽下了马车,好奇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丁素:“今日长姐送来消息,少国公那头已经定好了要给阿凝服用的药方,只是药效如何我们还不清楚,所以我按照药方先采买了一批,想着先鉴别一番,确定无误了再送到阿凝那处。”   周世昭和秦泽对视了一眼,纷纷流露出不解又无奈的模样。   这丁家的姊妹,这辈子恐怕是要绑在一起了。   而周世昭更担心的是别的:“这些都是药材啊,你瞎碰什么,这是你能碰的吗?”   丁素倒是无所谓:“不然你来?”   周世昭生气的把手里的小盒子往她怀里一塞:“你随口念叨一句,你的夫君便给你买来了杏仁酥,你倒好,整日记挂的竟然是别的女能人……”   秦泽还在场,丁素怪难为情的,照着他的头拍了一巴掌:“胡咧咧什么!”   秦泽轻咳一声,忍住笑意。   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真的很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这篇文恢复更新,因为双开的缘故,这篇文能日更就日更,不能也是隔日更,隔一日。 第234章 苦与甜   容烁忽然要给丁凝用药,这事情不是小事,这药从定下来到送到丁凝的嘴里,得经过许多人的同意,首要一个就是嘉荫郡主。在秦泽看来,若是让嘉荫郡主知道容烁为了让丁凝顺利生孩子给她喂乱七八糟的药,天都能给通个窟窿。可更没想到的是,等到丁凝都正式的开始用药的时候,也没见嘉荫郡主有什么动静。   秦泽觉得蹊跷,主动询问了容烁这件事情,没想到容烁一脸从容的告诉她,这药早就经过郡主之手查验过,没什么大问题。   秦泽更疑惑了。   家里那位日日在位她的四妹妹担心,他自然要弄清楚:“嘉荫郡主知道你们给丁凝喂得药是要做什么的吗?”   容烁笑了一下,说:“或许在嘉荫郡主看来,若阿凝没有心疾,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一个孩子更能与她亲近。即便……有朝一日她这个母亲不在了,阿凝也不至于崩溃。”   秦泽心中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烁没解释。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在阿凝的心里,母亲才是第一位。若非有岳母的提醒,容烁可能根本想不到这一层——若是有一日嘉荫郡主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是旧疾复发,连他也未必有信心能让丁凝振作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治好阿凝的身子,让她早日有孕,最好是顺利生下孩子,也是嘉荫郡主的愿望。   只要阿凝有了孩子,她在这世上就有了血亲牵绊,她会如自己的母亲一样,为了这个孩子努力的走下去。   ……   其实不仅仅是秦泽,信国公夫妇也对这事儿抱着忐忑的心情,第一个顾忌一样是嘉荫郡主。他们自然希望儿媳能够颜面子嗣,但无论是儿媳无法生育,还是他们信国公府逼着儿媳喝药催胎,传出去都不好听。所以当嘉荫郡主这一关过了之后,他们对阿凝也格外的悉心照顾。   那药是容烁寻来的,熬药的时候便能嗅到苦味,婢子们只道若想压制心疾,还就得靠这味苦。信国公夫人担心阿凝那小丫头受不住,便叫人准备了许多蜜饯,不想端到面前,她眼睛都不眨的就喝光了,国公夫人自己瞧着都口里发苦,忍不住连声安慰:“你这孩子,又不是赶着喝完,瞧你这喝得,口里有没有烫着?”   丁凝爽朗一笑:“哪有母亲说的这样夸张,早就放凉了。再者,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药就得一口喝完,还没尝到是什么味儿就下去了,顶多反些苦,但比小口喝要痛苦多了,我十分的有经验。”   这句“十分的有经验”,听得国公夫人十分的不是滋味。她勉强的笑了一下:“烁儿昨日还在说,下值回来给你带东街的糖糕。”   丁凝立马就很开心,在长辈面前,她一贯是活泼开朗又懂事的。   信国公夫人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着即便她日阿凝真的无法顺利诞下孩儿,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或许会让她受点委屈,可是哪个女子不会经历这一遭呢……只要烁儿的心在她身上,一两个没有威胁的妾侍也不打紧,孩子生下来了将人打发掉,过继到安仁的名下便是。   这样想着,信国公夫人的心也定了。   容烁下值时果然带了糖糕回来,但这时候丁凝正在睡觉,容烁听闻后眉头一皱:“不是说要将夫人叫醒的吗?”   婢子们惶恐道:“少国公,今儿个桃竹姐姐去了丁府,要跟丁府的大姑娘拿药,顺便说一说夫人最近喝药之后的反应,奴、奴婢们实在不敢去叫醒夫人。”这夫人的起床气太厉害了,只有桃竹姐姐能应付不害怕。   容烁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桃竹不在,你们就都是废物了吗?滚出去!”   众人作鸟兽散。   正是秋冬之间,忽冷忽热的,用完饭便犯困。   刚成亲的时候,丁凝也爱午睡,一睡就到傍晚,结果闹得晚上睡不着又整夜整夜的看画本子,第二日又昏昏沉沉。容烁方才知道她做姑娘时竟然有这么多的恶习,曾拎着她狠狠训斥过。她患的是心疾,最重要的就是规律的作息和饮食,她素来当着长辈乖巧听话,背着长辈任意妄为,竟真的将这些恶习保持了这么多年,还自诩逍遥自在,是以成亲之后,容烁首要一个就是把这些恶习全都打压了。   她喜欢午睡,可以睡,但一个时辰之后必须醒,即便睡得晚不够一个时辰,也要摇醒,要么就不睡,这样晚上累了还能早些睡。   桃竹多年来跟着丁凝,将她的性子莫得门清,又有容烁做靠山,所以桃竹自然是不怕的,没想她的脾气还挺厉害,竟然让其他的婢子都不敢接近。容烁提着糖糕入了房间,进门就嗅到一股馨香,原本硬起来的一颗心,忽然就软和不少。   他走到床边将糖糕放好,弯腰将迷迷糊糊的人拉了起来。   丁凝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头,然后本能的挣扎起来,人也跟着哼哼唧唧。   “不是跟你说了,不可睡到现在吗?”   丁凝还迷糊着,分不清谁是谁,眼睛都懒得睁开。   容烁把她放回去,又拧了凉水帕子回来,把她拉到怀里擦脸,“现在睡得多了,晚上又该睡不着。你想折腾我就直说。”   丁凝还是爱答不理,还有点嫌弃他的手,不断的要打开。容烁几经不下,忽然丢了帕子,把她放回到床上。   重新挨到被褥,丁凝觉得十分的舒服,裹着被子就准备再酣睡一波,不料这舒服劲儿没持续多久,忽然就被一个重重的身躯压垮了。   她茫然的睁开眼,就瞧见宽衣解带的容烁也上来了,毫不客气的压着她,唇瓣在她的脖子处蹭来蹭去,手也开始不老实。她的起床气瞬间就爆发了,想手脚并用的去踢他打他,奈何容烁早就把她这一套摸透了,笑着逼近:“是接着睡还是起来?”   “起来!起来!”她可怜巴巴的挣扎着,容烁见她彻底醒了,轻笑一下,翻身坐起来。   丁凝怎么都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被叫起来,有点不甘心的趴在那里不动。   容烁回望她,挑眉:“这是还要睡?”   她假模假样的:“今日喝的药好想格外的催眠,总想睡觉。”   容烁:“这个容易,明日我去换一副。”   丁凝默不作声的坐起来。   容烁将糖糕拿过来,“漱漱口,有糖糕吃。”   她这才来了精神,漱完口也懒得下床,等着他的投喂。   容烁一块一块的掰给她吃,见她吃的津津有味,忽然道:“明日我们去一趟郡主府。” 第235章   自从成亲之后,容烁一直没有放松对郡主府的照顾,有时候丁凝想不到的,他反而能想到,所以容烁提议要回郡主府看一看,她没有半点的疑惑,爽快的答应了。   因为容烁说了要去看母亲,所以丁凝早早地准备了一些带给母亲的东西。   丫头桃竹看着丁凝准备的这些东西,随口说了一句:“您每次都给郡主带这么多的好东西去,奴婢瞧着郡主的脸色也越来越好了呢!说不定再过几年,郡主能给您添个弟弟妹妹。”   丁凝小脸一沉:“不许胡说!”   桃竹吐吐舌头,将话给压下去了。   其实自从郡主再次成婚这么久以来,那位胡大人对郡主的照顾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胡大人是真的对郡主好,夫人每次去看郡主的时候,桃竹都跟着,看的明明白白。若是夫人真的希望郡主能过得好,那么郡主为胡大人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子自然越过越热闹。   如今夫人用的就是少国公找回来的药方,如果夫人用了药都能顺利的孕育子嗣,那么郡主娘娘当然也可以呀。   不过桃竹知道夫人心里关心郡主,不希望郡主受到影响,吃半分苦头,所以也不敢多说。   每次去探望母亲,丁凝都是精神奕奕的。见到万氏之后,更是跟吃了蜜糖似的,哄得万氏连连轻笑。容烁每每看在眼里的时候都觉得无奈,她若是拿出对待母亲的半分绵软来对他,他也会甘之如饴。   得知丁凝来了,胡安文下值之后很快就赶回来了。胡安文回来的时候,厅内气氛正好,万氏脸上的笑容未曾退却,望向胡安文时也是一脸粲然。胡安文整个人都愣住了,站在原地竟然没有挪动步子。   丁凝也瞧见了他回来,虽说不至于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但是该有礼数还是少不了的。胡安文对她更是客气:“原来是县主来了。难怪这里如此热闹。”胡安文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容烁,容烁感觉到了胡安文的审视,却毫无异色。   两个男人都表现出一副淡定的姿态。   女人若是扎堆在一起说话,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借着母女二人说话的机会,胡安文邀容烁去偏厅品茶,说些男人们更擅长的话题。容烁与丁凝打了招呼,丁凝摆摆手让他快走。   容烁无奈一笑,又对万事一拜,这才随胡安文离开。   万氏见小夫妻之间亲密无间,多少有些安慰,只是在看到容烁与胡安文离开的时候,眼神里划过一丝忧虑。   “娘,您的身子看起来好了很多呀,应当也比以前更加精神了吧。”   万氏微微一笑:“是啊,好很多了。”   比起自己,万氏更担心的是她的身子:“容烁给你用的药,我都瞧过了,你自己呢?用了之后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丁凝低头一笑:“哪里有不舒服的呀,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用药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打成效果的,来日方长,再慢慢看嘛。”   万氏不好就这个话题说的太多。她与女儿带了这样的病,本就是个麻烦。容烁若非对丁凝发自真心,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揽这个麻烦。他出身信国公府,传宗接代本就是大事,即便容烁有心照顾阿凝的情绪,信国公夫妇也不会允许容烁断了香火。给阿凝用药之前,容烁百般求证,唯恐这药会给她造成什么不好的效果,没等她这个做母亲的反对之前,他已经把所有的小心翼翼都用上了,到了她这里,反而没什么好挑刺的。   再等一等吧……   等到阿凝的问题完全得到解决,她再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   偏厅里面,刚上的茶飘着不一样的清香。   容烁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胡大人近来似乎很忙。”   胡安文轻轻一笑:“忙的时候忙,闲的时候也闲。”   “胡大人闲时都会陪着郡主吗?据我所知,胡大人是商人出身,家中无高堂奉养,就连几个姬妾也都赶走了,这府里实在是清闲得很。从前阿凝出嫁之前,还能每日陪着郡主,如今她无法时刻陪着,还要多靠胡大人照顾了。”   “这个不需要少国公操心。”胡安文保持着笑容,但是言语间并不如旁人那样对容烁存敬畏之心。他本可以不涉足朝政,即便做一个川游四海的商贾,也比在这朝中做俞王的依附要来的更加轻松自在。有时候未必只能靠权势站稳脚跟,以胡安文的本事,到了哪里都能如鱼得水。   俞王一脉早已不如当年,如今的俞王不过是靠着父辈们留下的荣耀过得比一般人要舒服许多,但是自己并没有父辈的才能,更没有那些雄才大略。否则他不会在大局已定之后,还做出那样挑衅皇权的傻事,企图为自己笼络人心。   男人们之间的谈话无非是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容烁一半试探一半好奇的和他聊起来。胡安文像是半分异常都没有察觉,容烁说什么话题他就跟着聊什么,且什么都聊得开。说了小半个时辰,下人过来传饭。   在胡安文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来没有和万芙还有容烁夫妇这样坐在一起吃过饭。如果说之前他迎娶万芙,丁凝对他不冷不热,容烁因为丁凝的关系也从来不会多一分热情,那么今天他们的热情简直顷刻间翻倍。   丁凝本就生的萌动可爱,遇上母亲什么话都说的又甜又好听,就连胡安文都忍不住要夸一夸,这样的口才放到商铺里去招揽客人,不知道能引来多少人驻足。万氏被她哄得开心,笑容就完全没有收起来过。这么一想,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也因为这一笑,万氏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   胡安文对上她的眼神,眼中笑意加深,好像是在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万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再也不看他。   其实容烁今天带丁凝来,也是有意让万氏看看用药之后的丁凝状况如何,从万氏的表情来看,她当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离开的时候,她甚至悄悄向容烁道了谢。   “你将阿凝照顾的很好,我瞧得出来,她过得很开心。”   容烁轻轻一笑:“阿凝是我的妻子,我应当照顾她,一生都如此。”   万氏听到“一生”二字,眼神里露出欣慰,没有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容烁问她们都聊了些什么。   丁凝被问到母亲的事情,也是滔滔不绝,话语里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母亲很高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担心她。她很放心。   丁凝眸子闪闪的搂着容烁的脖子,认真的说:“母亲很感谢你,将我照顾的这么好,我也很感谢你。”   容烁轻笑连连,抛开了脑中的思虑,凑上去亲吻她的脸。   经过这么一遭,丁凝用起药来就更加没有顾虑了。容烁更是早早的找父母说了阿凝的事情,如今的情况,他只能用缓兵之计,请父母给他两年的时间慢慢调养妻子的身体,他绝不会让国公府无后,但更不愿伤害阿凝。信国公夫妇知道他们这个儿媳妇不容易,眼下儿子已经再尽力,事情也没有走到终点,他们便持观望的态度,信国公夫人以为是丁凝知道了什么,所以这之后再有哪家的夫人明里暗里的过来刺激试探,她索性闭门不见。   几个月下来,丁凝一直以为用久了药,行走坐卧言行举止都带着一股药味儿,可是并非如此,这些药送来信国公府的时候,必然是经过了二姐丁素的手,二姐在祛药味上很有一手,就连新做出来的香露都格外的清香,她很喜欢。可正因为如此,丁凝有些不安。   几个月的时间,二姐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三姐丁荃在二姐后面怀上的孩子,如今都已经被姐夫秦泽拘着不许到处乱跑了,可是二姐还是不辞辛劳的为她理药单过药材,丁凝担心这会不会对丁素的胎相造成什么伤害。   是以,她主动跑去二姐府上帮忙,这才发现不仅是她担心,周世昭也担心二姐碰多了药材,也不知道碰到那些是对孩子不好的,所以早在丁凝来之前,就已经做了这个药童的位置,没想到他竟然对药材一点都不陌生。   他笑嘻嘻对丁凝道,自己以前在外面闯荡的时候,难免有个跌打损伤,认个药材不是什么难事。字句之间,满是骄傲的味道。   丁凝观二姐的表情,察觉到二姐也是开心的,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两个姐姐都有孕了,姐夫们紧张姐姐的样子,反倒显得她多余,这么一想,丁凝往大姐那边跑的次数就勤快了。   也不知大姐是怎么想的,宁先生都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大有功名利禄都不要,只要她给一个名分的意思,可是大姐依然不为所动,一个月里面半个月都在外面跑,宁先生来的时候,时常碰见府上没人。好在大姐打了招呼,任由宁先生随意来去,这就造成大姐不在家的时候,宁先生自愿成了守门童,看家护院一把好手,接待上门的丁凝时,俨然已经是主人家的做派。   丁凝忽然觉得很唏嘘。   如今她们尚且都在京城,嫁娶之后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若是当日并没有一起来到京城,天南海北的,也不晓得何年何月能见一面。 第236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丁素和丁荃的身子随着时间过去开始有了变化,尤其是丁素,有孕在先,身子的变化也更加明显。周世昭恨不能整日围在她的身边嘘寒问暖,就差把这大肚子按在自己身上养着了。   反观秦泽,同样是家有娇妻身怀六甲,他比周世昭要忙得多。好在秦远征和赵氏对自己儿子的性子很是了解,知道他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再加上自从阿荃有孕在身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俨然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了秦泽,想将自家庶出的姑娘送到秦府里来做妾侍,二老唯恐儿媳怀有身孕多想,亲自将丁荃的起居饮食照顾的无微不至,整个秦府别说是丫鬟下人,就是秦朗这个小少爷都不敢轻易惹大嫂不开心。   丁荃自己其实并没有胡思乱想。因为她知道秦泽为什么这么忙。   他在兑现诺言——为将来出生的孩子准备一个礼物。   她不知道秦泽要通过什么方式来帮助阿凝和誉王一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秦泽,以及时不时的请丁凝过府小聚。   丁凝一直在吃药,丁荃早就把那些药方核对过千万遍,可是让她很不解得是,纵然她不是医术高超,但是基本的药理还是懂的,这些药方上的药没有一样是有害,可是配在一起,只是很普通的滋阴补气的汤药,根本算不上什么奇效药,更遑论治愈心疾。   可是丁荃一个字都不敢提。尤其是瞧见阿凝每次捏着鼻子认真喝药的样子,她就根本不能开口。   或许这一开始就是容烁为了安慰阿凝,安慰信国公夫妇做出的举措。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知道很多秘密的人,活的很是辛苦。   “姐夫进来很厉害哦,屡立大功,很得重用呢!”丁凝每次来见她,除了一大摞礼物之外,剩下的就是对朝中之事的简化概述,三句话不离秦泽,定是将他夸得天花乱坠,意在表明他如今是真的在忙正事,不管有都少人家盯上了这个新贵,想趁着丁荃怀孕之际送女儿进秦府都是白搭。   换在从前,丁荃未必看得透这些,但是人好像始终都要长大,在明白一些事情之后,再来看丁凝的言行举止,丁荃总是忍不住心疼她。   若她从一开始就是誉王千金的女儿,自小锦衣玉食备受荣宠,若三娘的病从未过给她,她像所有女子一样康健长大,如今即便不是信国公府,也必然会嫁给很好的人家,成亲生子,养育儿女。   对于丁凝的安慰,丁荃照单全收,丁凝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越发积极地从事这件事情。   说着说着,丁凝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姐夫如今风头正盛,一个月之后是皇上的寿辰,到时候一定会受邀入宫宴的,可是三姐,你这样……”丁凝很不放心的盯着丁荃的身子:“会不会不方便?”   丁荃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我倒是还好,况且我身体底子一直不错,去参加宫宴而已,又不是要提刀上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真要担心,还是担心担心二姐吧,她月份比我大,又不似我这样练过武底子好。”   丁凝摆摆手:“二姐还需要我担心吗?即便是我,近她三尺之内就已经有人盯着我了,谁若是敢动而接一根手指头,那人能连着胳膊都给他一起咬掉。”   丁荃会意,与她双双轻笑起来。   “对了,你和太子殿下认识吗?”丁凝冷不防的冒出这个一个问句。   丁荃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到了之前跟太子殿下说的那些胡话,心虚道:“不、不是很熟悉。怎么这么问?”   丁凝告诉她,这段日子她在姊妹们的府上到处流窜,也经常去宫里小座。容皇后是容烁的姑姑,如今也算是她的姑姑,她入宫陪伴说说话,就听皇后提起了太子的事情。   从皇后口中,丁凝意外的听到了三姐丁荃的名字。   丁荃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儿了:“这、这与我有何关系?”   丁凝眉眼一转,露出坏笑来:“怎么就没有关系了?难道你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在选妃吗?”   丁荃差点吓得动了胎气。   太子选妃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丁凝终于不再逗她,说出了原委——其实,是皇后在操心太子选妃的事情,太子齐佑宗自小的教养方式就不同,现在到了选妃这样的重要时刻,皇后自然要多番斟酌,其中太子的喜好和意愿格外的重要。   齐佑宗第一次见到丁荃时,是在那一场事故中,丁荃英姿飒爽仗义热心,临危不乱聪明机智,这些都让太子深深折服。   “所以太子殿下说,他想要的太子妃,须得是一个热心善良,有巾帼之气的姑娘,不喜那些小家子气,扭扭捏捏的姑娘家。他往后必定是一国之君,太子妃跟着母仪天下,与他意趣相投,才相得益彰呀。”   皇后得知这事情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意外和欣慰。身为国母,自然忌讳国君被美色误国,儿子能从女子的性格上来欣赏,她自然是乐见其成,也并未多想丁荃这个人,只是在与丁凝说话时想到她们的关系,提了这么一嘴,丁凝听了,此刻也顺道提一嘴。   可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丁荃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秦泽不悦的脸,以及越发感觉到自己当日那么冲动跟太子殿下说那些话的不妥。   太子选妃这件事情,齐佑宗自己不怎么在意,皇帝和皇后却都格外看重的一件事情。   说起齐佑宗,齐北斋满是无奈,他自从回京之后,越发勤奋向上,每日不是与群臣商讨各地灾祸治理,就是直接不见踪影,听说要么是在国子监,要么是在宫中藏书的文库,总之他从来没有闲着。   齐佑宗这样努力,齐北斋也有意在自己的生辰之后,让他开始着手处理一些政事,不似如今从旁协助,而是正经意义上的处理。如此一来,太子妃之位还悬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为太子选妃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家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若说别人家是为了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太子的宫里,那么俞王齐桓这一头便是在着手如何拢获这位未来新帝的信任和任用。   虽说之前他曾经挑过一些事儿,且都败了,但皇上乃至于太后并未对这些事情做深究,当日求雨与天外飞尸的事情,最严重不过是将他调出京城干了几个月的苦活儿,现在不是又回来了!?   经历这一连串的事情,俞王齐桓在懊悔之余,终于慢慢认命。   如今齐北斋还在位,朝中已然冒出许多青年才俊,忠心耿耿不说,奇招还层出不穷,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丁家的那几个女婿。俞王想到此便要咬咬牙——他可不是傻子,之前这些事情被搅黄,没少有这些人掺和。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都已经准备安心的接受现状,还有人不肯放过他!   那个万芙,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妹妹,可是齐桓一想到她就忍不住咬牙——当年父亲老俞王为何就没有赶尽杀绝给她一个痛快呢!?   一个病秧子还活了这么久,和离又改嫁,还从一个商贾小妾变成了嘉荫郡主,简直是手段非常。   从前担着罪臣之后的身份躲躲藏藏的苦还没有吃够?如今有了好日子,不安分守己的过,整日想在他背后捅一刀子。   齐桓并非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万芙出生的时候,他都已经懂事了,甚至雄心勃勃的希望父亲能够成功,那他就是太子爷了!   可是这个万芙都已经接受了嘉荫郡主的身份,等于承认了誉王的罪名,这样得了荣宠又反过来要找他麻烦,可真是卑鄙啊!   这些年,齐桓没少动过将那位拉下来的心思,因为他很清楚,当年父亲还在的时候,也不满先帝继位,他们父子二人这些年来做这么多,为的就是让自己得偿所愿。可既然行不通,就要懂得变通。然而,在这个变通的过程中,也留下了很多的隐患。   胡安文是他母族的一个表兄,面上做的是木商的生意,但借着商人的身份为他筹谋准备过许多事情,更制造过许多舆论。   虽说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齐桓都小心翼翼的不让任何痕迹留下,对胡安文也不是十足的信任,但是就在他知道万芙要嫁给胡安文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不能确定胡安文手里还有没有握着什么证据。   尤其是最近,他主动前往郡主府试探,却发现万芙那个女人果然对他和胡安文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留心的时候,他便坐不住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好不容易想要安分守己的过日子,绝不能让这个女人给搅和了。   若实在不得已,将她与胡安文一同解决了也不失为一个上策,总之,他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第237章   皇帝寿辰在即,皇后想要给皇帝准备一个特别的贺礼。丁凝得知此事,主动帮皇后想主意。皇后被这个小丫头逗得十分开心,越发觉得这孩子嫁给容烁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惜她至今没有子嗣,也不知道信国公府那边会怎么想。   皇后都有此顾虑,更不要提太后。太后知道丁凝的情况。如今万芙再嫁,胡安文虽然不是位极人臣,但是对万芙的用心有目共睹,可是丁凝小丫头不一样。她还年轻,容烁又是信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不可能放任他无后。是以在知道丁凝进宫之后,太后亲自让人在自己的宫中准备了一间房,想让丁凝在宫里小住几日,美其名曰陪她说说话。   宫中无人不知,皇帝齐北斋极其敬重太后,因为当初齐北斋登基,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没少太后的帮衬,而太后也从来不会提什么让皇帝为难的要求,如今宫中一些不得宠的公主,挖空了心思想要讨太后的欢心,若是能养在太后身边更是无上的荣幸,奈何太后都以深居简出有心无力为由给推拒绝了,现在她竟然要留丁凝在身边,宠爱的意思可见一斑。   皇后知道,太后这是做给自己看,也做给信国公府看,是个撑腰的意思。   是以,齐北斋寿辰之前,丁凝便留在了宫里。   “小姐,你听说了吗?那个姚家进宫的娘娘,最近宫里很是热闹呢,说是要给皇上准备什么寿辰礼物。”   “姚家进宫的,是不是那个姚曼兰的姐姐?”   “正是!”   姚曼兰的姐姐早年入宫为妃,一直都圣宠不衰,虽然不及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是她心思不纯,总是消不去那一争高低的心思,久而久之,皇后再大度也难对着她心平气和。所以这次皇后之所以这么费尽心思的想贺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姚妃给刺激的。   “这么一来,咱们更加应该好好想想这贺礼送什么。”   桃竹粲然一笑:“小姐出马,一定没问题的!”   ……   没想到,丁凝进宫的第二日,京城中就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有人参了齐桓一本,说他隐情不报,勾结官商贪赃枉法。   齐桓慌了,找人查了一下这件事情,终于得知是他调任离京期间的事情出了问题。   当日他离京时赴任的是西南运河开凿监察御史一职位,所谓监察,无非是对事情进展做一个了解,以便于回京时汇报,若是当中有什么问题,也要一并察觉并且做出处理。之所以被他当做一个苦差事,是因为过去之后无论气候还是饮食,都格外的不喜欢,实在是磨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去了那处之后,他是被当做佛爷给供着。   挨了一段日子,到了回京的时间,他便让手底下的人去收集了一些消息,连夜整理成书,大摇大摆回京奉上。   这事儿原本就这么过去了,虽然他没有全程参与运河修建一事,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和猫腻,他一向奉行水至清则无鱼的信念,这些人借着运河一事弄点好处,记他一个人情,也便于以后行事。可是万万没想到,偏偏就是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官员克扣工匠们的工钱,石料商人利用自己的关系为修建运河提供劣质材料,使得才刚刚修建一半的运河,一顿暴雨冲刷就直接现了形,不仅劳累的工匠死伤无数,就连当地坐镇的官员都束手无策,消息传到京城,齐北斋勃然大怒,拿出齐桓当日送回来的公文,这才发现齐桓根本是在敷衍了事。   齐桓瞬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更让他恼火的是,这当中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秦泽!   秦泽自从回京之后就有大展拳脚之势,风头正盛,还娶了白无常的义女。白无常当年手握兵权,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旧部在京城,如今都是他的助力。再加上秦泽其人自小游历山川,见多识广,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角色。现在他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的,绝对不会让他轻易地逃过。   齐北斋寿辰在即,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从一国之君的角度来看,这是江山之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是不祥之兆。所以齐桓再也逃不掉责任,当即被提审,负责这件事情的主审官果然就是秦泽。   丁荃得知此事,又惊又喜,乖乖的在府中等着秦泽回来询问情况,等秦泽回来的时候,她殷勤的不得了,吓得他连连搀扶她不许她乱动。   丁荃迫不及待的询问了齐桓的事情,“俞王现在作茧自缚,最有应得,当年太后和皇上都放过了俞王一脉,现在若是他真的犯了大罪,是不是可以治他的罪!?”   秦泽失笑:“虽说你想帮安仁县主没错,可是你真的这样恨他?”   丁荃正色道:“即便不是因为阿凝,他如今做的事情也是为祸一方百姓,害国害民,若是不惩处,他日一定会犯更大的错误!”   秦泽摸摸她的头:“想不到夫人还有这样的觉悟,真是令人欣慰。”   丁荃笑眯眯的凑近,挺起肚子:“这也算胎教呀。”   胎教……   秦泽心头一暖,低下头去听孩子的声音。   末了,他直起身子:“虽说齐桓如今的确是犯了错,但是有些人生来就有一手好牌,之后的造化,纯粹是看这人会不会出牌。齐桓一把好牌打烂,却并没有到绝路的地步。”   丁荃一定就觉得不对了:“难道他还有翻盘的机会?”再一想,又后怕起来:“这可不成,你这次针对他许久,若是他一怒之下报复你,那该怎么办!”   秦泽笑了:“还未走到绝路,是因为他还在路上,此事一出,他若是聪明点,尚且有一线生机,但若他孤注一掷,又或者……心虚了,那么曾经逃过的罪名,如今会再次降临。”   曾经逃过的罪名?   再次降临?   丁荃听得云里雾里,最终被秦泽哄着睡着。   ……   丁素正在给丁凝准备最后一个疗程的药。周世昭坐在一边帮她打下手,如今他都快成半个药理师了,丁素的安胎药他全都认得出来。   “啧,这东西真的有用吗?”周世昭提出质疑。   丁素面不改色:“不是毒药,你瞎担心什么。”   “不是毒药?”周世昭扭过头来:“不是毒药,也未必是圣药啊。你说丁凝这个小丫头也喝了好一阵子药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嘿嘿一笑,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对着丁素挤眉弄眼:“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少国公他有什么隐疾,可是又不方便公诸于世,丁凝这小丫头为了顾及她相公的面子,便自己揽下罪名,拿自己的身体说事儿啊?”   丁素冷笑了一下:“你这么好奇啊?那你去验证验证便是。”   周世昭一听立马开始表忠诚:“媳妇,我可没有这种癖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瞧不上!”他笑眯眯的握住丁素的手又亲又摸:“我就要你。”   丁素抽回手,顺势在他脸上拧了一把。   周世昭疼的嗷嗷直叫,一边叫还一边笑,看起来有病的很。   丁素将最后的一批药包装好,盯着药包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   她虽然不学医,但古籍药方读过不少,否则也配不出那些东西来,这些药的确都是最平常的药材,未必有什么奇效。   可是容烁坚持让丁凝用药,莫非是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打算?   “对了媳妇,皇上的寿辰,你……”周世昭认真的盯着她,很是纠结。   丁素果断道:“你近来陪着我,已经少理许多公事,现在是皇上的寿辰,你还敢缺席?无论如何,我与你一起进宫。”   周世昭:“这怎么成,那时人多手杂的,有个磕碰怎么办?”   丁素冲他莞尔一笑:“这不是有你吗?况且娘怀着你的时候,你们已经隐居,她不一样也是满山跑,生下了你吗?”   她歪歪脑袋说这种话的时候,显得格外的俏皮活泼,周世昭最吃她这一套,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几日一定要勤加练武,媳妇这段日子的确在府里困得久了,出去走走也好。   ……   丁婕回府的时候,宁伯州还没走,显然是执意要等她回来。   丁婕以为他又似平日一样赖着耗时间,没想他今日格外严肃正经的等着她,手边还有一本书和一个香炉。   “你这模样瞧着是在生气?谁惹你了?”   宁伯州艰难的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丁婕,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丁婕被骂的莫名其妙:“宁伯州,你到底怎么回事?有事说事,没事就早些回去歇着,我累着呢。”   宁伯州直接将她用的几种香丢到她面前:“这是不是正在用的香?”   正在用的香?   丁婕捻起一块嗅了嗅:“好像是。”   宁伯州深吸一口气:“这两种香都是安神助眠,可是你混在一起用,换着用,时间一长,整个人会在睡梦中陷入昏迷!亏你用香这么久,脸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丁婕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看着那香料,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隐约想到了什么,可是细细追究时,那想法又骤然消失。 第238章   丁婕自小就被华氏好好地养着,连调香这种事情也学过一些。从前她作为待字闺中的千金大小姐,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什么偏差。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特别的忙,光是泗陵城送过来的商会文书以及在盛京商会的种种大小事宜都足够操心一箩筐,往往会到府上之后随意洗漱一下就睡了,实在是顾不上这么多。   “对,前一阵子院子里总有野猫跳进来,也叫下人去捉了,没想捉猫逗狗的闹腾的更厉害,我回来了累得很,燃香睡得要舒坦一些。”   宁伯州满腹的怒火,到这一刻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烟消云散。   丁婕眼神中透露着疲惫,如今她过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却用了比从前百倍的认真,他哪里忍心去责怪?   丁婕拿着两种香料看来看去,伸手揉着脖子弯唇一笑:“宁先生这么晚不回去,就是为了等着我回来这般说教,实在是令人感动不已。现在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往后也一定多加注意。”   宁伯州盯了她一眼,见她要走很快又伸手拦住。   “又怎么了?”丁婕耐着性子温柔的询问。   宁伯州:“过两日就是皇上的寿辰。”   丁婕点点头:“我知道此事。”   盛京商会虽然不是朝中直接管辖的什么官署,但是因为受朝廷监督,所以许多时候朝中有什么政令发放下来,对商会的影响很大,且盛京商会中地位举足轻重者,更容易进入官场。   宁伯州拉着她到一旁坐下,叹了一口气:“行商者南来北往,所见更加广博,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这次皇上寿辰送什么贺礼比较好?”   丁婕眼睛都快粘起来了:“贺礼?群臣进宫,百官贺岁,用得少我一个小小的商女来费尽心思吗?”   宁伯州:“若是我要送呢?”   丁婕轻笑一声,连连点头:“好好好,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帮你。”   宁伯州觉得自己再赖着她,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万般的怨气和怒气都化作绕指柔,声音都放低了:“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去歇着吧。你喜欢做这些,想忙一忙是好事,但是你也不是铁打的,等着一阵子过了,找个时间歇一歇。”   丁婕应付的点点头,实在是有些顶不住,直接往卧房那边走,又差了下人来招待他。   下人还在想着要不要给宁先生备点宵夜什么的,宁伯州却笑着摆摆手:“合着你们都是大忙人,就我一个人闲来无事游手好闲。”   下人屏息不敢回话。   “罢了,不用管我了,我先走了。”   ……   齐桓的事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牵涉在里面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齐桓也一身骚,根本逃不了。   齐北斋适逢寿辰本是一件喜事,偏偏被这件事情弄得心烦意乱,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齐桓玩忽职守以权谋私,若是他这一次还姑息养奸,实在是难堵住悠悠众口。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齐桓竟然捧出了一道先皇的手谕,手谕是先皇亲笔所提,明明白白的说了,无论齐桓他日做错什么,都希望皇帝能够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放过他这一马。   谁都没想到齐桓手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张底牌,这简直是免死金牌。   齐北斋看着先皇的手谕,去了一趟太后那里。太后捧着手谕,微微发抖,竟不知作何言语。   齐桓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分明是他生了谋反之心,却一早就为齐桓做了准备,唯恐自己事败之后齐桓会没有后路。所以想方设法的给齐桓设了这道保命符。   齐北斋神色复杂的看着太后:“母后……此事……”   太后的眼神几经转换,最终平静下来。她冷笑一声,道:“皇帝寿辰在即,是举国欢庆的大事,此刻若是作出兄弟相残之事,恐怕会被人诟病,让人觉得皇帝是个残忍之人。既然有先帝手谕在此,皇帝……小惩大诫吧。”说着,太后让人拿来一盆炉火,将那张纸页发黄的文书丢进了火盆里。   “母后……”齐北斋神色一变。   太后微微笑道:“皇帝国事繁忙,早些去忙吧。他做下的这些糊涂事,皇帝还是得好好地善后。毕竟这不是俞王之事,而是百姓之事。”   齐北斋轻叹一声:“儿臣明白。”   这之后,齐北斋在朝堂上严厉的将齐桓痛斥一番,还关押了半月,扣下一年的俸禄,此外,还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来处理这件事情。   此事一出,朝臣哗然。   皇上未免也太纵容这俞王了!虽说老俞王征战沙场是功臣,可是如今这齐桓除了处处想蠢办法来挑衅皇权,实在是没有可取之处,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说削去爵位,这样重要的差事是怎么都不该让他继续插手。   这摆明了是要给齐桓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齐桓此次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把事情处理好,说不定还能将功抵过,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朝臣身上都难以实现,偏偏这个齐桓得到了如此偏厚的待遇。   丁荃在家里气的砸枕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无视百姓生死,庸碌无为,就因为生在帝王家,与皇上是兄弟,就能一次又一次的被放过!难道就因为老誉王是皇上的叔伯,齐桓是皇上的兄弟,就要任由他胡作非为吗!?”   丫鬟吓得半句话都不敢说,唯恐自己说错了那句话惹得少夫人动了胎气。   一只好看的手捡起了地上的枕头,秦泽噙着笑走进来:“谁惹你了,这么大的火气?”   丁荃看到他回来,张开手臂扑棱棱的往他怀里钻。   秦泽吓得不轻,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往床头坐下:“生气了?”   丁荃:“我之前就在担心呢,此次事件揭发,是你做的,这个俞王果然逃脱了皇上的责难,说不定还要将功抵过翻身了!万一他这次之后针对你那该怎么办呀?”   秦泽无可奈何道:“在你眼里,你的夫君就这么没有用?”   丁荃急的眼泪直掉:“他可真是卑鄙,我只要一想到当初阿凝一家都是被他们污蔑,在沙场上被杀得精光,只剩下三娘一个人逃出来,我、我、我就心窝子疼。”   秦泽不敢在开玩笑,赶紧与她说话分她的心。   “阿荃,凡事有两面,难道你就没有从这件事情里瞧出什么好处来?”   丁荃一脸茫然:“好、好处?”   秦泽笑意加深,一点也不着急,眼睛里尽是狡黠的光:“你得知道,要治他,不止这一个办法,可是他的保命符,却只有这一个。”   丁荃瞪大眸子盯着秦泽,扎巴扎巴眼,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秦泽趁机拉着她去外面转悠:“我看你是整日憋在屋子里给憋坏了,脑子都不灵光了,这样可不行,你得为孩子想想……走,我陪你走走。”   ……   齐桓顺利逃过一劫,对秦泽恨得牙痒痒。   “这个秦泽,以为这样就能整垮我,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狠狠地摔了一个杯子,一旁的妾侍看的心惊肉跳,齐桓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吓着了?心虚了?”   妾侍飞快摇头。   齐桓冷笑一声:“前几日我腹背受敌,镇远侯府连屁都不放一个,怎么,本王好的时候便巴巴的凑上来,送银子送女人,等到本王稍有风波,便一个个躲在府里不肯见人,是怕本王逼着他们站出来为我说话吗?”   妾侍是镇远侯府塞过来的人。齐桓一开始是看上了镇远侯府的那个外孙女吴婷萱,没想到吴婷萱死活不愿意,镇远侯府这才送来了现在这个女人,好在她除了身份上一般,其他地方都胜过吴婷萱,齐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桓知道镇远侯府这么做,是忌惮了丁家那几个女婿。   一开始是周世昭跟吴敬君过不去,然后是吴婷萱的婚事,眼下丁家的几个女婿在朝中得势,镇远侯府心就虚了,一想到对庶出女华氏多年来的欺压,便开始想尽办法的找靠山。他俞王府便是一处。   “滚!都滚!”齐桓眼神阴狠,赶走了所有的人。   丁家的人,或者说丁家这几个女婿,得势的开始,在于嘉荫郡主和安仁县主回京。   都是因为这两个贱女人,所以才让他们这样青云直上。   这两个女人咬着当年的事情不肯松口,万芙不惜下嫁胡安文,丁凝那个小丫头也拉拢着信国公府和周家秦家几户找俞王府的麻烦。   若是此刻从她们下手,或许能找到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只要这两个女人再也没有能力咬着不放,饶是周家和秦家甚至是信国公府,都会因此失去这个主心骨,再没有立场跟着挖从前的那些事情。   齐桓略一思索,让人去打听信国公府的近况,以及郡主府和安仁县主最近的动静。   得知安仁县主近来都在宫中,齐桓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可以帮他忙的人。 第239章   “姐姐。”宫中的前一波客人刚走,姚曼兰就来了。   她今日就是进宫探望姐姐的,见到姚妃宫中堆放的礼物,心下好奇:“姐姐,这是什么?”   姚妃扫了一眼,让宫人将东西都收起来。姚曼兰瞧着不对劲,小声道:“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姚妃喝着茶,低声道:“听闻你近来与吴家那位嫡出姑娘走的很近?”   姚曼兰心头一跳:“姐姐怎么这么说?”   姚妃幽幽道:“京城能有多大?一举一动都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地下,你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吗?”   姚曼兰赶紧道:“姐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相信吗?我与吴家姑娘只是坐下来吃吃茶赏赏花,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怎么姐姐说的像是什么阴谋诡计似的?”   姚妃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正色道:“你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也就算了,在我面前也要这样吗?我今日将话给你说明白。你与吴家姑娘有多少交情,这交情值多少钱,我可以不过问追究。但吴家姑娘的母亲华氏和丁家那个有什么关系,你心里也不清楚吗?这丁家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力,将几个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纷纷求娶。你以为丁家商贾之家,便可以小觑了吗?最近朝中那几个,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你可长点心吧!”   姚曼兰一听到丁家就不高兴了,眼神里尽是不耐烦的神色。   姚妃刚才那番话只是试探,此刻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姚曼兰之前就因为心里有一个宁伯州,便对家中安排的亲事不屑一顾,偏偏这个宁伯州徒担着宁无居爱徒的名气,却毫无上进之心。但凡他有一争之力,也不会无名无闻。姚家断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一个终日沉迷山水之乐的男人。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包天的追到了蜀州,坚持找到那个宁伯州,希望能激励他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   可笑的是到最后宁伯州虽然没有受到她的鼓励,反倒对那个丁家的长女一片痴心,简直是丢他们姚家的脸!   丁家的长女是侯府庶出的华氏所生,和华氏一样身份低贱,自华氏自甘堕落下嫁给丁姓的商贾之后,侯府一直就没有承认过他们,吴婷萱原本与信国公府有意联姻,没想被丁家截了胡,新旧恩怨,早已是水火不容。   “丁家和侯府什么关系,你对宁伯州什么心思,种种事宜只要一加在一起,任谁都不会将你和吴家姑娘的交集看的简单!如今正是敏感关键的时刻,没发生什么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就不怕给家中惹什么麻烦,被狠狠惩罚吗!”   姚妃一通话说下来,姚曼兰双目通红,死死咬着唇瓣并不辩解。   姚妃见好就收,轻轻握住她的手:“曼兰,天底下的好男儿多得是,你何必执着一个宁伯州?”   姚曼兰别开脸:“我就是不甘心。”   姚妃轻轻一笑,“真的让你甘心了又如何?曼兰,那只是个没有上进心的男人,就算再有才华,没有一争之力一样只是个废物。即便他真的喜欢你,愿意娶你为妻,你愿意跟着他过那种日子吗?”   姚曼兰不说话了。   姚妃见她情绪变化,这才起身牵着她往那堆礼物走去:“看看,这些都是最新样式的,挑一件你喜欢的,过几日宫宴你也好盛装出席。”   不错,过几日就是宫中的寿宴,丁凝一定会出席宫宴,以秦泽和周世昭如今的身份,丁荃和丁素也会出席,姚曼兰听说两人都怀有身孕,月份不小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之色,并未让姐姐察觉。   姚妃帮她挑选了几件,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她几眼,然后道:“总之,你记住我的话,无论你心里有多厌憎丁家的女子,都不能轻举妄动。自太子回朝以来,皇上对他的喜爱有增无减,听闻太子与秦泽周世昭等人都相交甚深,是不可轻易结怨之人!若是你不喜欢家中为你安排的亲事,我也可以为你挡下来,但你必须听我的,不可对我有所隐瞒,知道吗?”   姚曼兰与姐姐自小感情就好,今日姐姐的种种言辞都显得十分的奇怪。甚至让她有一种错觉——姐姐这样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莫非是她有什么行动?虽有这样的猜测,但姚曼兰并未问什么。   ……   宫宴隆重,又是寿宴,各府奉上的贺礼自然十分的讲究。   信国公府这一头并不需要丁凝操心什么,信国公夫人知道她关心母亲,便问了问郡主那头有没有准备好贺礼。   毕竟这是她们回到京城之后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寿宴,还是妥帖准备一下比较好。丁凝嘴上虽然说没关系,母亲一定有所准备,但是暗地里还是操上了心,抽时间去了一趟万氏那边。   “娘,这次宫中寿宴,你准备送些什么东西?”   万氏轻抚着她的脑袋,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寿宴之上百官朝贺,也不少我这一份贺礼,挑着差不多的送了就是。倒是听说素素和阿荃那边月份都大了,你可想好给你的小侄儿送什么礼了吗?”   丁凝趴在万氏的膝盖上:“还没有想好,还是先瞧瞧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吧。”万氏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手指轻轻捋着她的长发:“那你呢?”   丁凝一愣:“什么?”   从前,万氏很少会和她说起这些事情,这就像是母女二人心照不宣的一个雷池,谁也不去提。可是今日,万氏提了。   “你与容烁成亲已经这么久了,现在你又用着他找回来的药,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丁凝拧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下,摇头:“也没什么大的感觉,不过身子比以前更热乎更有力气了。从前不敢大动,现在好了许多。”   万氏听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这样也好。”   丁凝其实有些怀疑这个药的效用,仅仅是她说的那些变化,还是自己仔细的体会过之后才总结出来的。不过说起来,自从她开始用药,母亲是第一个提起药效的人,大姐和二姐都没有过问过。   接下来的时间,丁凝陪着母亲用了饭,容烁得知她来看母亲,下值之后就直接来接她。   将女儿送走,万氏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并没有急着回屋内。   没多久,胡安文也回来了,下马车时见到门口站着人,讶然不已:“你……”   万氏微微一笑:“回来了,进屋吧。”   这是万氏第一次站在门口接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你……是在接我?”   万氏:“方才阿凝来过,我刚送走她。”   胡安文笑了笑,并不介意自己只是顺道捡了个便宜:“先进去吧。”   万氏任由他搀扶着,两人一起往屋内走:“宫中寿宴,你可想好了要送什么做贺礼吗?”   胡安文顿了一下,忽然道:“俞王殿下今日也提了宫宴一事。这贺礼重不在出挑与否,重在不要出错。我觉得一般的金银玉器便很好,不出错便不会有麻烦。”   万氏认真的听着,点点头:“好,我去库里挑一挑。”   ……   寿宴这一日,丁凝原本已经让桃竹叫她起床,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容烁起的更早。衣架上已经搭好了她今日要穿的衣裳,梳妆台上配着与衣裳成套的首饰。她唤桃竹,桃竹没来,倒是容烁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了。   “你怎么早起来了?”她盘腿坐在床上,闻着熟悉的药味,   容烁坐在床边,将她拉到怀里,顺手把药碗搁在床头的凳子上:“你昨夜睡觉之前一直在嘀咕今日的安排,既然这么重视,我自然要出一份力。”   丁凝瞄到那碗药:“这也是你一大早起来做的吗?”   容烁一笑:“桃竹说你喝药一直喝得认真,一天都没有落下过,到现在为止,身体有什么感觉?”   咦?   丁凝扭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容烁用勺子搅拌汤药,笑道:“怎么了?”   “真奇怪,我都喝了许久的药,你们谁也不曾问什么,怎么如今问起来也跟随商量好了似的,一前一后默契的很。”   容烁不慌不忙:“什么药都要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有所成效,这只能证明,岳母与我一样都很牵挂关系你,连日子也算的前后差不多,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凉着药,催促她去洗漱。   收拾的差不多,丁凝坐在床边端着碗,仰头就将药全都喝干净了。这件事情上,她向来都不娇气,好商量的很。   “今日的药好像有些辣口。”她咂摸着舌头,伸出来用手轻轻地扇,容烁顺手给她塞了一颗蜜饯。   两人一番收拾,早早登上马车前往通往宫宴的宫门。   近日赴宴者非富即贵,宫门口人头涌动,丁凝一下车就看到了丁荃和丁素,诧异不已,游鱼一样溜了过去。   丁荃还好,丁素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周世昭平日里一直都很照顾她的身子,怎么今日这样不便,还将她带来了?   “二姐,三姐。你们怎么也来了。”   秦泽和周世昭小心陪伴在侧,秦泽还好,纵然眼神里有紧张之色,但面上依旧是老成淡定,周世昭就不同了,如临大敌,惊弓之鸟。   丁素扫了她一眼,似乎是确定她没什么异样后才道:“府里实在是憋闷,忍不住就出来了。”   周世昭在一边嘀咕:“宫宴每年都有,何必急于这一刻啊。”   丁素剜了他一眼:“多嘴什么!”   周世昭便敢怒不敢言了。   丁凝趁机瞄了一眼三姐那头,丁荃虽没有丁素这样的气势,但秦泽的无奈神色体现出了和周世昭无二的担心。   丁素赶紧道:“不要站在这里了,准备进去吧。”   丁凝盯着她们两人的独自,迟疑的点点头。 第240章 发病   与其说是丁素和丁荃带着丁凝,不若说是丁凝紧张兮兮的护着两个姐姐。   一直走进来了,她还没停下絮絮叨叨的话:“呐,宫宴也就这样,往后这样的机会还多得是,寿宴又不止这一场,值得你们两人这么……‘挺儿走险’吗?”丁凝说这话时,眼神儿就没离开过两个大肚子。   丁荃哈哈一笑,豪迈的叉腰:“生个娃娃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当下能给你翻十个八个跟斗,你要不要看?”   丁素白了她一眼,丁凝嘴角抽了抽,乖觉的摇头。   丁荃:“也就是偶尔会辛苦一些,但是此刻是真没什么,你别跟个太监似的弯着腰扶着我行不行,你好歹是少国公夫人,也不怕被人笑话,给我把背挺起来。”   丁凝被嫌弃了个够,正欲与她争辩几句,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慌乱的跳动,不免用手捂了一下。丁素较为敏感,皱眉询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丁凝一笑:“今日的药格外的冲喉咙,呛得我现在都恶心着。”   丁素心下了然:“少国公督促你用药,也是为你的身体好。”   她倒是明白:“我知道呀。”   今日的寿宴因为办的隆重,所以入宫的朝臣及家眷也比一般的宫宴要多一些。丁凝找了合适的位置,搀扶着两位姐姐坐下,自己也乖乖的坐在一边,秦泽和周世昭虽然不愿意离开妻子,但毕竟官职在身,又不可随时随地的留在女眷聚集之地,所以只能先拜托丁凝照顾着,自己先去应酬一番,得了空再赶过来。   倒是容烁,同样有职务在身,却大摇大摆的先去给太后娘娘请了安,太后一看到他就知道丁凝进宫了,她素来对丁凝格外偏爱,立马让容烁把人带过去,似乎是要放在眼皮子地下才安心似的。   是以,丁荃和丁素跟着一起去了。   太后瞧见两人的大肚子,下意识的看了丁凝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且真心因为姐姐的喜事而开心,心头多少松了些,让身边的嬷嬷去去了一对儿金锁来。   丁素和丁荃有些受宠若惊,丁凝笑着揶揄丁荃:“你之前不是还在操心小私库么,今日听着大肚子也要来,若不有点什么收获,岂非白走一趟?”   丁荃被说得脸热:“你还取笑我!”其实那次之后,秦泽每月都会认认真真的将俸禄拿给她看,让她亲手放进库房,还手把手的教她写账本,她做了几次之后,便认了输——她实在是干不了这样的细活儿。秦泽仿佛早就等在这里,笑着将私库的钥匙塞到她手里,又吩咐了府内的账房每个月将账目送到她这里过目一遍,这才解了她的尴尬局面。   太后所赠的金锁分量十足做工精细,丁荃捧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还喜滋滋的。   其他妇人看在眼里,心中早已明白太后对她们这几个的偏爱。饶是有些酸,但人家一来有夫君撑门面,二来有妹妹垫里子,有这份风光和偏爱也是正常。   寿宴的宴席摆在万庆殿,女眷们向太后和皇后请安之后,纷纷移步到大殿。秦泽和周世昭早已经等在宫道上,见亲自自太后宫中出来,纷纷上前迎接。一旁还有其他府内的女眷,见这两个男人紧张兮兮的样子,多少回回头与随行的女伴小声讨论。周世昭和秦泽又岂会是在意这种眼光的人?各自搀扶着妻子往人少的地方走,专心致志。   “等谁呢?”容烁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丁凝扭头,对着他大大一笑。   容烁走到她身边,好奇道:“太后可有给什么好玩意儿?”   她歪头:“你怎么知道太后要赏赐呀?”   容烁:“听说这年纪大的长辈,瞧见小辈了都爱给东西。”   丁凝“啊”了一声:“可是她只给姐姐了没有给我。”   容烁贼兮兮的冲她眨眼,然后自怀里掏出了一对儿锁。   丁凝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这不是太后娘娘送给姐姐们的锁吗?”   容烁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身边咬耳朵:“嗯,太后娘娘只有两对儿,我给要了一对儿来了,剩下的一对儿,只能委屈你两个姐姐一人分一个了。”   丁凝抬眸望向他,眸子里尽是笑意:“你可真聪明呀。”   容烁对这番夸赞很受用:“夫人谬赞。”   容烁用一对儿锁,将小娇妻哄得开开心心,在旁人看来,越发的眼热。   吴婷萱站的远远地,漠然的收回目光,眼角一扫,瞧见了一样站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姚曼兰。   姚曼兰得了姐姐的警告,今日的表现一直十分的低调,与吴婷萱视线相撞,又飞快的移开,好似从未有过什么交情似的。   寿宴开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按照以往的惯例,在礼官宣读完礼文之后,大臣还要贺寿,奉上贺礼。这过程多少有些枯燥,丁凝跟着容烁入座后,容烁悄悄递给她一个荷包,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干梅子这样的小零嘴儿,她冲着容烁眨眨眼,容烁压低声音:“离开席还有好一阵子,菜色你也未必喜欢,若是觉得不好吃就告诉我,等宴席之后,咱们出宫去吃别的。”   若非此刻周围都是人,她早就一头扎进他怀里腻歪了。   信国公府的位置靠前,丁凝即便要偷吃也要吃的很是含蓄,光吃无聊,她便扯着容烁说话:“母亲今日是和胡大人一起来的。”她的眼神偷偷往万氏那边瞄,容烁跟着看了一眼,“嗯。”   丁凝拧眉:“容烁,你觉得他对母亲好吗?”   容烁:“这种事情你问我,我要怎么答?那你觉得我对你可好?”   “很好呀。”   “那胡大人对郡主岳母,想必是不差的。”   丁凝并不是瞎子,许多事情都看在眼里,可是丁永隽宠爱她这么多年,如今又因万氏再嫁伤心憔悴,她多少不忍心,更是不可能改口唤胡安文父亲。   但是有时候想一想,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会不开心吧。   本是要与自己成亲的心爱女子,却时隔多年才拥有,有了孩子不说,这孩子还将自己当做敌人似的时时刻刻防备着。   饶是如此,他还是细心照料着妻子的起居饮食,不在乎她身患重疾无法生育,连满院子的姬妾都散尽。   “在想什么?”容烁偏头问她。   丁凝神态凝重,摇摇脑袋:“在想……若是此刻我抛弃了你改嫁给别人,你未必能在多年之后再将我找回来,对我和别人生的孩子那么温柔,且一心一意的爱着我。”   容烁的脸色一沉,不动声色的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腰肢。   丁凝吓得身子一扭,又惊恐的稳住自己,瞪住容烁:“你做什么呀!”   容烁瞥她一眼:“逗逗你,省的你闲的只会胡思乱想。”   丁凝撇撇嘴。   母亲的这种事情,的确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恐怕也难再有胡安文这样的男人了。   “之前你反对这门亲事,是担心岳母不开心,我也向你许诺过,若是他做的不好,拼了命也要将他给处理了,怎么现在一切都好,你反而胡思乱想起来了?”   丁凝按下心里那种别扭的小情绪,并不肯解释自己对胡安文有所改观,因为这样说了就好像背叛了父亲似的。   心口忽然揪了一下似的疼,丁凝皱皱眉头,手里的梅子有点不想吃了。她将小荷包绑好放进衣袖里,眼神百无聊赖的到处乱瞄,瞄着瞄着,就望向了放在面前的一顶香炉。   宫宴的讲究本来就多,眼下席面还未开,面前的桌上只放了茶水和香炉。闲着无聊,她便盯着那青烟袅袅,好奇的嗅着味道。忽的,她皱起眉头,又微微往前凑了凑,又扭头往边上凑了凑。   一只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拉起来,她吓了一跳,有些晃神,转头就见容烁面不改色的冲她微笑,自牙缝中蹦出一句提示:“该我们送贺礼了。”   虽说是贺寿,却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出列亲自奉上,唯有重臣权臣才有这样的脸面。   丁凝有些晃神,下意识的握住他的小臂:“……哦。”   容烁觉得她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信国公夫妇已经奉上贺礼出列,见丁凝与容烁还未动身,丁凝的脸色又怪怪的,也跟着询问:“怎么了?”   丁凝知道好歹,不敢在这时候给信国公府丢脸,她拉着容烁就要过去,没想刚走一步,心头猛震。   她飞快的捂住心口,奈何心跳的越来越快,呼吸有些提不上来,她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却见到容烁的脸一点点的变白了。   “阿凝!”   耳边忽然一阵轰鸣,丁凝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昏了过去。   “妹妹!”丁素和丁荃想也不想的就要冲过来,不想丁素刚一动,脸色也变了,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周世昭要疯了:“夫、夫人?你、你你……”   “二姐!”丁荃刚走一步,发现丁素不对劲,又回头来搀扶她,周家二老顾不上此刻的礼仪,纷纷围了过来,还是周老夫人一眼看出不对劲,“生、生了!素素要生了!” 第241章 千金   场面瞬间乱了套。   丁凝无端旧疾复发,丁素分娩在即,齐北斋当机立断,让宫人去准备最近的地方安置两人,御医也纷纷赶来。   周世昭急的快自燃了。   好在有敬武侯和侯夫人扈氏镇着。没有让他闹得将房顶都掀了。   “你慌什么!哪个女人不是这样生的!素素一直养的很好,大夫也说她的身子骨没问题,就你着急是不是!”扈氏把周世昭拉到身边,“给我在这站着!再发疯,就滚出宫!”   敬武侯也恼了,直接武力镇压:“别闹了!”   周世昭长这么大,第一次忍不住想哭。   他从小被爹娘丢出去历练,活的粗糙,一颗心也长得粗糙。他本是最不懂的女儿家那些细腻情怀,可偏偏让他遇上一个温柔又细腻的姑娘,将他一身的臭毛病都给拧了回来。她喜欢的,他一样都不会,她会的,他一窍不通。   就连她最痛的时候,他也只能干站在外面等着。   皇后和太子都过来陪着了,周世昭的样子着实有些下人,太子免不得要安慰几句:“其实也不是全不好,所幸是在宫中,最好的御医和稳婆都有,夫人一定能顺利诞下麟儿。”   周世昭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巴拉在门边细细听里面的动静。   敬武侯夫妇无奈的对视一眼,对太子感激几句,齐佑宗笑笑:“侯爷夫人不必这般,孤知道世子与其夫人伉俪情深,无妨的。”   说着,他又命人去取最好的人参片过来煮人参茶。吩咐完这些,齐北斋走到秦泽与丁荃那边一并宽慰:“秦大人,秦夫人如今身子也不方便,秦大人先带夫人稍作歇息吧,这边有消息,孤会第一时间派人去通传。”   丁荃是刚刚从丁凝那边过来,难为她一个孕妇,几乎都忘了自己的状况,若非有秦泽一路护着把持着她,她能用轻功来往两边。   “秦大人,孤让人准备了人参茶,稍后让秦夫人也用一些吧。”   秦泽虽然对过于关心自己妻子的男人没什么好感,可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太子的好意他只能承下。   丁荃就没这些心思了。   阿凝那边根本靠不进去,嘉荫郡主和容烁发了疯似的,死守着周围,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她等了半晌无果才赶过来的。   “阿泽……”丁荃看着一盆盆热水送进产房,最后又染着献血送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昏厥:“二姐不会有事吧……”   齐佑宗拧眉,他觉得丁荃可能有点受刺激了。尤其是她现在也怀着孩子,若是看世子夫人生产落下什么阴影就不好了。   “秦大人……”   “太子殿下。”秦泽打断齐佑宗,神色凝重:“内子与世子夫人姊妹情深,这时候自然担心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太殿下不必担心。”   秦泽说这话的时候,他站在丁荃的身侧,任由她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当真如同她的支柱一般。   他并非不担心她,只是了解她现在的心情,是绝对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所以他陪着,他撑着。   齐佑宗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说的也许不妥。   好似在责怪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妻子似的。   可那是他的妻子,又有谁比他更有资格,且更有心?   齐佑宗终究没再说什么。   “阿泽。”丁荃抓住秦泽的手时,秦泽发现她已经出汗了。   也许太子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阿荃怀着孩子,见到这样刺激的场面受了惊吓就糟糕了。   “阿荃。别怕。”秦泽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抚:“还记得我与你说的话吗?我在,我一直在,任何事情都还有我。不会出事的。”   丁荃缓缓闭眼,就这样靠着秦泽:“阿泽,我真的好怕……”   秦泽想了一下,问:“你先去休息一下,有消息我来告诉你好吗?”   丁荃立刻摇头,她得在这里守着。   秦泽无法,招来随从嘱咐了几句,仍旧陪着丁荃一起守在这里。   生孩子这种事情,母亲的体质和胎相决定分娩时的痛苦程度,万幸的是,丁素虽然平日里比较讲究,又娇滴滴的,但是她身体是一点都不差的,再加上有周世昭每日陪着她散步走动,太医的平安脉请的又及时,所以没有多久,就有婢女出来报平安——世子夫人分娩状况很不错,一切顺利。   周世昭看着半开的门就要往里钻,这次敬武侯是真的没忍住给了他一脚:“安分点!”   丁荃也听到了,她兴奋的抓着秦泽的手:“阿泽!她说二姐姐的状况很好!”   秦泽心惊肉跳的看着她的身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很好!很好!”他不动声色的稳住她的身形:“你别激动。”   许是知道这么多人担心自己,丁素腹中的孩子在最初的闹腾之后,很快就出生于世。   “生了生了!是为小千金!”稳婆笑嘻嘻的出来报喜,又吩咐宫婢赶紧送新的热水和包布。   敬武侯夫妇纷纷喜笑颜开,周世昭愣了一瞬,又要往里面钻。   敬武侯简直拿他没办法,好说歹说,等到里面稍微收拾了一番,这才放他进去。   丁荃也想去看看,那可是她第一个小侄女呀!秦泽却是眼疾手快的把她拦住:“你就别去了!产房里挤得很,撞到你怎么办!已经顺利生产,以后能见到的机会还多,你看你脸色,先去歇一歇!”正说着,人参水送来了。   秦泽不由分说,拿过人参水就带着丁荃找了个地方坐下,为她喝水。   丁荃为丁素高兴了一瞬,顿时陷入新的担忧当中:“还有阿凝那边……”   秦泽喂水,不语。   丁荃的身子骨比丁素更好,这人参水喝得是个心理安慰,守着她喝完,秦泽长长的输了一口气,低声道:“县主那边,你就更不用去了。”   丁荃不解:“为什么?”   秦泽的表情不算很轻松:“阿凝的身体你是知道的,这是旧疾,得慢慢来治,少国公不是一直在为她寻药吗?许是因为喝了这药有什么反应,说不定还是好事,县主得圣上关怀,太医都不敢妄下论断,你在这里担心忧虑,岂不是自寻烦恼吗?”   秦泽并未一味的安慰说好听的话,但丁荃听完,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秦泽说的都是事实,没用的担心并不能帮到阿凝。她的情况和二姐生孩子不一样,不是着急和等待就能盼到想要的结果的。   见她神色缓和,秦泽微微一笑,哄逗道:“可是看到二姐生孩子,你心里发怵害怕了?”   丁荃瞬间回过神来,脑子里被刚才二姐生产时的画面填充,那股子后怕又绕了上来。   是、是啊,生孩子真的挺可怕的!   清脆的婴儿啼哭,将丁素这边的氛围彻底的改变了。丁荃眼睁睁的看着周世昭一个大男人,趴在床头看着二姐抹眼泪,眼珠子都快看掉出来了。敬武侯夫妇欣喜的去抱自己新鲜出炉的小孙女,两人显然并不因为这不是个能继承香火的男丁而感到遗憾,十分开心。丁荃心痒痒,也跟着过去凑热闹,秦泽见她终于不再限于担心忧愁中,总算能分出心来继续探问丁凝那边的情况。   然而,那一头的氛围就没有这边轻松了。   丁素是因为丁凝发病的事情吓到,这才把孩子吓出来的,刚才生产时整个人陷入崩溃无暇顾及,此刻女儿安然落地,丈夫趴在自己边上哭成了泪人,丁素心中一番感慨,很快又想到了小妹。   “阿凝……”她扯着周世昭的袖子,嘶哑出声。   周世昭飞快的吸吸鼻子,用手臂抹了一把眼泪,“素素,你放心,御医和少国公都守着县主,没事的。你、你吃苦了……”   丁素听到这话,谈不上难过或是欢喜,至少阿凝还不是最坏的情况,那就是有希望。   可是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发病?   容烁明明……   丁素正要深想,转眼就瞧见周世昭一张大大的脸和一双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你、你……”   周世昭紧张的凑近:“怎么了?要什么?你说我在听!”   丁素:……   “你还好吧?怎么哭了?”   周世昭愣了一下,刚刚压下去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百感交集。   心里有一堆的话想拉着她的手慢慢的说,柔情的,甜蜜的……   丁素的手朝他伸了过来,周世昭心尖一动,张口就要说话。   就见丁素把他的大脑袋往边上一推:“让开,我看看孩子……”   周世昭:……   敬武侯夫妇听到丁素的声音,扈氏笑着将孩子抱过来往她面前凑。   当小小一只放到丁素的面前,她的手真真切切碰到她的时,丁素竟也鼻头发酸,喉头发涩。   这……是她的孩子。   曾经她对父亲和母亲有诸多怨言,可一转眼,她也做了母亲……   一看丁素要哭,敬武侯夫妇赶紧凑过来一起安慰儿媳妇。   什么生产之后不好这样流眼泪,什么会吓到孩子,简直将她当做了瓷娃娃似的呵护着。   周世昭冷眼看着双亲和妻儿,忽然觉得自己在侯府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第242章   敬武侯府在宫宴上喜得千金,被当做大喜,隔日便有不少人提着礼上门道贺。可是这时候,这份喜悦并不能冲淡担心和伤心。   丁凝发病之后,先是在宫中让太医诊断一番,将情况稳住之后,人就回到了信国公府。   太医一个一个被招进信国公府,甚至在民间广招名医,但奇怪的是,人是在不断地往里面送,可是消息愣是一点都没往外散,转眼已经三天过去,县主的状况外人一无所知,就连信国公府都是人人守口如瓶,讳莫如深。   信国公府中,一片阴云密布。   万氏从丁凝被送回来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胡安文陪着她,宽慰的话也说了不少,可是现在任何的宽慰都比不上丁凝迅速醒过来。   “怎么会忽然发病?”信国公夫妇问容烁。   容烁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他眉头紧锁,身上的礼服早已经皱巴巴的。从回府开始,他没怎么吃过东西,更别提沐浴更衣歇息。好像丁凝若是醒不过来,他就将自己这样熬下去。   “是宫宴上忽然发作的,太医现在还没有查明原因,但总归是和这个病根有关系的。”   提到“病根”两个字,信国公夫妇纷纷叹了一口气。   这病根落在丁凝的身上,始终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的隐患,   “儿啊,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你这一处难道也没有个准话吗?”信国公夫人都不敢往厅堂去,万氏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胡安文派人来问过很多遍,但他们也给不出说法。   容烁看着焦虑的双亲,总算是松动了神色:“父亲,母亲……”他亲自将两人搀扶着往房间去:“这里有我,你们先休息休息,放心吧,阿凝不会有事的。”   信国公夫人欲言又止,只能连连叹气。   她并非不喜欢丁凝,可是谁家希望有一个病重的儿媳呢?   皇上和太后的恩典,信国公府不能抗拒,儿子的心意他们也不能枉顾。   这儿媳始终进了门。   若说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信国公夫人安慰,那边是这儿媳的确乖巧懂事,惹人怜爱。   容烁到底还年轻,子嗣一事没到迫在眉睫的时刻,信国公夫妇此刻更希望丁凝能平安无恙。   “我们没什么。”信国公夫人将儿子拦住,神色担忧:“我与你父亲好歹身体康健,可是嘉荫郡主已经在外面头等了许久了,她一直疼爱儿媳,此刻担心不会比我们少,我也不是要追问你儿媳的情况,即便你不与我们说,难道也能瞒着郡主吗?”   容烁沉默不语。   信国公夫人即刻道:“不然我先去跟郡主说一说,让她好歹歇息片刻,否则儿媳还未康复,她又将自己熬倒了。”   容烁低垂的眼眸忽然一抬,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父亲母亲不必担心这个,岳母那一边儿子会处理好。”说着,他先将双亲送回房间歇息,然后去了万氏那里。   万氏的脸色阴沉发白,双手紧拽成拳头,浑身都紧绷着,一有人来,她立刻抬头,见到容烁时,眼神不可谓不复杂。   “岳母大人。”容烁在万氏面前站定,先将丁凝的情况说了一遍。   然此刻,说了也等于没说。   发病病因为何,如今有多严重,该如何诊治,怎么抓药,何时能醒来,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丁凝在宫中忽然发病,众人都措手不及。   心疾本就是很难的病症,这个催不来也急不来。   万氏的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都没有说一句话。   容烁正要劝她去歇着,万氏忽然抬起头来:“旧疾复发?”   容烁眼神微动,并未作出回应。   一旁的胡安文轻咳一声,将等在外面的人招了进来。   容烁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看着几个宫人打扮的人在护卫的带领下走进来,一见到万氏便跪了下来。   “郡主,我们已经将当日负责宫宴的管事都叫来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知道郡主担心县主的身体,所以把人派过来亲自交代,但后面的事情,还请郡主不要过于担心,两位娘娘必定给郡主一个圆满的交代。”   容烁听到这里已然明白。   万氏在丁凝忽然发病开始就已经生了疑心,现在把几个掌事的叫来,摆明了是要从宫宴上开始查起。   几个掌事的纷纷跪下,哆哆嗦嗦的将自己所负责的一部分说出来,万氏一言不发的听着,偶有发问也是胡安文提出,无论得到的答案是否有线索,万氏的神色都不曾变过。   容烁也很认真的听着,几个管事的虽然恐惧,但是并不慌张,回答有条有理。   “郡主,奴才都是按照主子们的吩咐来准备的,可不敢对县主投毒啊,奴才冤枉啊……”   “我何时说,你们给县主投毒的?”万氏冷不丁的开口,气氛越发的冷然。   最后还是胡安文出来打了圆场,又让护卫将几个管事的带回去,太后和皇后那一头自然会继续追查下去。   容烁在一旁听着,心里有些拿不准。   万氏一向是最疼爱丁凝的,之前几次丁凝抱恙之时,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顾不上,一心只扑在女儿的身上,可这一次,她既没有丧失理智更没有自暴自弃,反倒是冷静的将他们交过来一起审问,这很不附和万氏的做派。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怀疑宫宴上的种种布置,如此一来,她便是在怀疑有人刻意陷害阿凝。   可是这人对付阿凝有什么好处?   还是挑在这样受瞩目的宫宴上,难道就是为了将事情闹大?   疑惑的还是万氏的态度。   她既然有此怀疑,那就是她已经接受有人要陷害阿凝,单看她的神情,看不出对这件事情有任何的惊讶和诧异,那他是不是可以怀疑,这种“陷害”对万氏来说,是早就埋在心里的一个准备?   她知道有什么人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出手。   叫来的人都退了,万氏坐在那里,抬头看容烁:“你以为如何?”   容烁一愣。   这是让他来决断?   万氏没给他过多的时间:“阿凝虽然身体抱恙,可是她何时会发病,病前有何征兆,天下间没有人比我这个做母亲的更清楚!她此次发病太过蹊跷,你是她的夫君,应当为她讨回这个公道。”   万氏的眼神太过沉静,语气也冷的叫人寒颤,一旁的胡安文眉头紧锁,终究什么都没说。   容烁半晌才点头:“岳母大人放心,小婿定会将所有的事情查清楚。只是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阿凝的身子,她……”   “她是我的女儿,我自会照看。”   万氏缓缓垂眼:“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护着她。”   ……   嘉荫郡主提审宫宴负责各项事宜管事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出去,一时之间皇城内外流言四起,关于有人要暗中杀害县主图谋不轨的消息便传开了。   齐北斋大怒,当即将容烁召进宫中询问因由。   “皇上,病发只是果,造成果之因,却难以定论。此举不过是求一个周全,求一个真相。”   齐北斋沉下脸来:“那你可知道,将这怀疑朝向当日的宫宴,要引起多少的猜忌多少的乱子?”   容烁默了一瞬,对着齐北斋一拜:“皇上明坚,为求真相,往往总是诸多坎坷,乱象频出。”   齐北斋:“那你觉得如今是这真相更重要,还是你夫人的命更重要!?”   容烁又默了默,然后勾勾唇角,漾出一个无力的苦笑来。   “皇上,阿凝的康健的确重要,但若让她知道好不容易熬回来一条命,见到的是真相又被不明不白的遮掩过去了,恐怕她也心中难平。”   齐北斋大怒:“放肆!听你这话,哪里是要查什么真相,分明是已经将矛头指向了这宫宴,在心里定下了凶手!你这是嫌事不够大!”   容烁淡定自若,丝毫不受这怒气的影响,这样子无疑更加触怒齐北斋,他抓起茶杯就往容烁脚边砸去。   一声脆响,宫人受惊低头不敢看,容烁眉头都没动一下。   等到齐北斋的怒气过去一阵子,容烁这才重新开口。   “皇上,阿凝是臣的妻子,更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是太后放在心口疼爱的后生晚辈,有些事情,她自己挣不到公证清白,微臣身为她的丈夫,迎娶之时曾向岳母立下毒誓,臣不敢违背,只能一往直前的为她闯下去。”   “你……”齐北斋指着他半晌,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   容烁又是一拜:“若皇上没有什么要再问,臣告退。”   齐北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容烁大步离开,竟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   这几日,姚妃在宫中有些神不守舍,好不容易跟家里通了消息,让妹妹曼兰近几日不要随意乱走动,立马就收到了俞王那边传来的消息。   “娘娘,俞王的人来传话了,他说……”   姚妃急的火烧眉毛,“说什么?”   “俞王说,此事辛苦娘娘筹谋,待风平浪静,定少不得娘娘的……好。”   姚妃如遭雷击。   什么意思?   她……她做什么了?   她还什么都没做啊! 第243章   姚妃觉得,事情在她未知的地方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意外。   细细回想宫宴上的意外,她开始怀疑这说不定是俞王的什么阴谋。   她身在宫中,要在宫宴上安排人手做手脚的确比宫外的人来的更容易,可是这一次并非是她动的手。   姚妃在宫中不断踱步,心绪渐渐焦虑,忽然,她心头一惊,生出一个恐惧的想法来。   这……会不会是俞王嫁祸的计谋?   当日俞王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已经十分怀疑,可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合作谋事。可现在事情在她的安排之外如愿发生,俞王竟还派人来支会她,说她做的好,这摆明了是要将她当做那个下手的人。   难道是俞王还有别的安排,将她放在一旦暴露便用以替罪的位置上?   姚妃越想越不安,越不安越是忍不住打听嘉荫郡主那边的消息。她甚至觉得,丁凝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这些年来,她与皇后少不得明争暗斗,虽然太后因着誉王的那些事情,始终对皇帝和皇后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这终究只是旧怨,皇后始终是皇后,也是太后承认的一国之母,直到丁凝和万氏的回朝,丁家的几个女婿渐渐开始展露锋芒,她终于窥伺到一些机会。   一些可以挑拨的机会。   丁家几个姑娘里,丁凝的身份最特殊,而丁家的几个女婿里,容烁的身份最为尊贵。饶是秦泽干练,周世昭英武,一个个都在朝中崭露头角,容烁依旧是不可小觑的那一个。有信国公府做皇后的后盾,她就难有赢面。   可是谁都没想到,容烁娶了丁凝这个小丫头做妻子。一旦丁凝出事,信国公府在嘉荫郡主的追究之下必乱,与此同时,丁家其他几姐妹一定也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秦泽和周世昭的注意力也会被转移,这样也能避免她姚氏后辈被这几个人掩盖了全部的光辉。   这本是一个一石多鸟的计谋。   俞王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合作动手。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俞王一副将两人筹谋这些的功劳都丢给她的样子,让她很是不安。   最重要的是,万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癫疯发狂的找信国公府的麻烦,放眼望去,好像都没有比丁家女儿分娩更乱的场面了。   原本以为能搅浑的一趟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平静下来,还有越发澄澈的趋势。   这不对,这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所以姚妃觉得,丁凝此刻还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她心中拿不准,思来想去,还是找来人几番嘱咐,旨在将信国公府少夫人的情况打听清楚。   另一边,朝堂之上也不平静。丁素分娩,丁凝病发,丁荃吓得动了胎气,秦泽,周世昭连带着容烁在内,告假告的理直气壮,身上的公务一并甩开,每日只留在府中陪伴妻子,一时之间惹来不少笑话与轻视。   男人大丈夫,该以家国天下为重,现在不过是后院的女人哼哼几声,便轻而易举的放下手头事务,这分明是藐视天威,是辜负了皇上对他们的信任。   他们身在其位,手上的事情总要做,他们不做,就要找别人来做,齐北斋这几日被闹得头疼,一听到丁家的事情就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心一横,直接让太子齐佑宗接手了那几人手头的事物,熟悉朝中大小事务也好,堵住悠悠众口也好,总之,齐佑宗名正言顺的接过几个摊子,上手很快,也无人见太子殿下有何怨言。   一阵舆论风波后,一切好像又恢复平静,并没有因为朝中少了谁又或者多了谁而有什么不同。   丁素生产之后,丁婕几乎是每日都往敬武侯府跑,有时候留的晚了,敬武侯夫妇直接让人给她收拾一间房住下。   没法子,两人的母亲华氏如今根本不在身边,敬武侯府又是武将世家,无论老侯爷还是侯夫人都不是细致的人,周世昭这种从小被丢出家门历练的更是粗手粗脚,丁婕是丁素亲姐,由她陪着,丁素多少能宽心些。   小囡囡出生之后能吃能睡,全府上下喜欢的不得了,但周世昭却觉得心里很苦。   难为他为了守着媳妇,唯恐她又为妹妹病发亦或是思念母亲郁郁寡欢,整日守在身边。结果他被母亲和姐姐从头嫌弃到脚,又是不会照顾人又是粗心大意,想碰碰孩子,那就更别提了。侯夫人愣是觉得他的手碰到孩子都能磨掉孩子一层皮似的。   最终,形成了周世昭每日似一条忠犬般蹲在丁素的床头,看看媳妇,又扒拉着摇篮看看女儿,两个都碰不得的好笑场面。   丁素在府里养了几日之后,精神变好,思绪就转回来了,加上丁婕陪同在身边,她免不得要重新回想一下当日宫宴的情况。   “那药是经我的手,阿凝服下不可能会有问题的,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这也是周世昭最怕丁素想不通的地方,丁凝这么久都没发病,和从前相比,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现在开始用药了,药方都是新的,只有这个。   但是丁素是亲自过了手的,她可以保证这个没有问题,只是一些日常养护的药房。   但如果不是这药方,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周世昭挨着床头,小心翼翼的安慰:“素素,你想太多了。若真的是药方的问题,嘉荫郡主早就闹翻天了,而且当日药方也是给郡主看过的,这可是在小丁凝身上用药,她不点头,咱们也不敢啊!”   丁婕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不错。”   丁素并没能被安慰,但她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可以说,到最后只能沉默。周世昭安慰无果,又凑到小囡囡的摇篮边,盯着女儿的脸暗暗想,你若是能快些说话就好了,这样就能逗你母亲开心了。   丁婕看了一眼周世昭,轻轻去碰丁素的手,丁素顺着丁婕的指向望过去,就见周世昭一个大男人蹲在摇篮边,对着女儿一脸无奈的样子,她终是笑了出来。   周世昭发现丁素笑了,心情豁然开朗,又想,丫头你还是慢慢长吧,你娘这里爹爹能应付!   有丁婕和周世昭加上小囡囡的陪伴,丁素总算不再揪着药方想太多,但是丁凝那边的情况还是有必要知道,丁婕也是这么想的,“原本就是因为你刚刚生产,心里头身上头都要好好养着,眼下你也好了许多,我自该往国公府那边多走动了,你放心,有任何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只需要好好养着,什么心都不要操,这么多事情都过来了,没道理在这件事情上跨不过去。”   丁素知道丁婕的意思。   回望过去,她们还真是经历了不少。当日阿凝和三娘被关在寺庙里自生自灭时,也是九死一生,可是走出寺庙,迎接她们的就是焕然新生。   这一次,一定也能挺过去的。   一定能挺过去。   秦泽也是这样安慰丁荃的。   比起丁素,丁荃这头明显让秦泽更胆战心惊。丁素再折腾,也是卸了货之后折腾,可他府上这位身上还带着一颗大球,好动不安分也就罢了,操心起来没完没了,按都按不住。   “我每日都去走动,每日都打听,回来就告诉你!”秦泽第一百遍承诺。   丁荃忧虑的吃着补汤,再三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之前那么忙,眼下会不会抽不开身?其实我没有那么娇弱的,其实我自己也想过去瞧瞧的。”   秦泽看着她,忽然就不说话了。   放在往常,他这是要不高兴了,他不高兴不说话,周遭的气泽就会刷的一下冷下去,可是如今,他不说话,丁荃就傻盯着他,满脸无辜和忧虑,他冷着冷着,只能自己回温。   “你不信我是不是?”秦泽以退为进。不等丁荃回答,秦泽直接道:“既然你不放心,那我们不妨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丁凝的病不可能是容烁或者你姐姐们害的,更不可能是嘉荫郡主害的。那她忽然发病,就是阴谋,就是有人存心针对。现在国公府都知道要里里外外的严防死守,你还挺着大肚子去蹦跶,若是暗中之人盯上你呢?”   丁荃:“我不怕!真有这人,我定不放过他!”   秦泽叹气:“是,你不怕,但他怕……”他轻轻抚上她的肚子。   丁荃愣住。   秦泽好声好气:“我的夫人是个巾帼女英雄,身手了得,姊妹情深,若真有这个人,你定不会放过他,可是你想过没有,若你一个不慎,伤到肚子里的,那该怎么办?别家的夫人有了身孕,都是金疙瘩一样养起来,也就只有你,跳蚤似的整日想往外蹦。”   丁荃被说得一阵阵脸热,又有些羞愧。   说的也是,她时常会失去一些做母亲的自觉。   但脑中将秦泽的话过一遍,心头又一凛:“阿泽,如果真的有那个蓄意谋害的人,那该怎么办啊……”   秦泽知道她这么问,就是把话听进去了,他握住她的手,起誓般郑重:“那就将他揪出来,乱棍打死。”   丁荃被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态度逗笑了,旋即又狠狠点头。   对,乱棍打死! 第244章   丁荃一直觉得,阿凝这次虽然严重,但只要像往常一样细心照看着,按时用药,老天爷看在这么多人关心她的份上,会不忍心收了她。   直到丁永隽抵达皇城,前往信国公府的消息传到秦府时,丁荃便坐不住了,慌里慌张的握着秦泽的手:“父亲为什么会来?”   丁荃知道三娘万氏一直在信国公府守着阿凝,她没有责备任何人,并非是因为不怨不怒,是因为她全部的心思都落在阿凝身上,根本无暇分半点精力给旁人。这样的异常,已经是阿荃心中的一根刺,现在父亲都来了,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三娘成亲时,她们都知道父亲这一生都不会再与三娘在一起,如无必要,便是面都不会见。   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都出现在信国公府?   丁荃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推着药碗不肯喝,“你在骗我是不是!你一直在骗我!阿凝这一次肯定非常非常严重,可能都……都救不回来了!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她委屈又伤心的样子,让秦泽心力交瘁。   有孕在身的妇人本就细腻又敏感,现在好了,饶是他使劲浑身解数,也对妻子的眼泪无可奈何,举旗投降,近乎狼狈的捎信给了姐姐丁婕,隐晦的表达了求助之意。   丁婕来得很快,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宁伯州大大方方的跟着。   秦泽没让人在前厅招待,而是带着人到后院,宁伯州一看到秦泽眼下的乌青和满脸的生无可恋,顿时乐了:“朝堂上意气风发的秦大人,竟也有如此窘境,难得难得。”   秦泽客客气气的把丁婕请进去,冷眼扫过宁伯州:“皇城中有才有名的宁先生,到了丁家姑娘面前却无名无分,我等爱妻心切日夜陪伴也没什么,宁先生这样还能寸步不离,佩服佩服。”   好吧,各打五十大板。   宁伯州轻嗤一声,转过身负手等待。   丁婕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大腹便便却生龙活虎的丁荃,秦泽见状,不免挑眉,丁婕解释道:“其实你不送信去,我也要过来请一趟的。到底是亲生父亲,眼下素素产子,阿荃有孕,桩桩都是好事,总该与父亲见一见。非常时期,父亲与三娘都在国公府守着,也不要各家各户挨着走这样麻烦,都去国公府聚便是。”   丁荃听得连连点头:“还好我还揣着崽子没有生下来,二姐如今在月中不方便行动,就只能让二姐夫代为走一趟了。”   秦泽哭笑不得,你还挺庆幸是不是?   有丁婕这个长姐安排,他们自然只有应允跟随的份儿,很快便都到了国公府。   此刻的国公府内,俨然因为丁永隽的出现生出不少议论。   谁都知道,少夫人的生母嘉荫郡主从前一直是给蜀州一个小商户做妾的,是皇上和太后归还了身份认祖归宗,才让她以妾的身份“和离”,而后又嫁给了朝中新贵胡安文。丁姓商户自此回到蜀州,据说是得了好处的,至少丁家如今在商界的地位,已经无人可撼动。   这样尴尬的身份,应该一辈子不见面,结果那丁姓商户竟然重返皇都大方登门,说不定……是少夫人真的不好,来见最后一面了。   其实,这也是丁荃担心的事情,但是等到她真的到了信国公府见到父亲之后,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要……要带阿凝回蜀州?”丁荃瞪大眼睛,发出疑惑。   丁永隽此次前来,主要并不是探望丁凝的病情,而是帮着安排回蜀州。   “可是盛京城在天子脚下,哪里找不到名医呢?珍贵药材也只多不少,有必要跋山涉水一路回蜀州吗?”   按理说,万氏是最在乎丁凝的,可是这一次她竟然没有任何异议,反而还跟丁荃心平气和的解释起来。   这段日子他们试了许多方法,已经不是用药的问题,前几日宫中来了一位资历颇深的御医,几番诊治之后,给出了一个建议——或许该将丁凝带回生长之地。   天下之大,因各地气候的不同,人的适应能力也会因地制宜。蜀地气候比起盛京城自然要宜人许多,少夫人是蜀地长大的,对那里的气候有天然的适应能力,须知人之五脏六腑康健与否有时候是息息相关,此次少夫人发病久久不愈,说不定根源不在心疾,而是因为身体对盛京城的适应能力变弱,导致整个人都变得更加虚弱。   这种虚弱往往不是表现在某种显而易见的病症,而是潜移默化,一旦有一处出现问题,其他地方就会开始连连呼应。   其实这说法略有些玄虚,甚至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但是细细一想,好像也有些道理。   最重要的是,丁凝从小到大看病问诊的大夫都是蜀州的,还有她的所有医案,大多数都留在蜀州,当时来盛京城的时候,只带了最近的医案。   若是此次回去,能结合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医案来研究,再加上气候改变的将养,配合汤药,说不定能慢慢稳定下来,转醒也就是时间长短。   丁荃理了许久才理明白,茫然的点点头:“那……那我们不是很久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万氏握着丁荃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傻孩子,等你母子平安,一家人热热闹闹回一趟蜀州祭祖,不自然就能见面了吗?只要人康健着,就一定有见面的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呢?”   丁荃仔细看着万氏,眼泪珠子又掉下来了。   秦泽原本还在一旁和容烁还有周世昭他们说话,一听到消息几乎是小跑过来的。   万氏难得的一脸错愕:“我……我也没说什么呀。”   丁荃拉着万氏的手,动情到:“三娘,您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阿凝一定会恢复康健,您也要好好地,千万别累着自己了。”   万氏除了对丁凝之外的孩子鲜少用心,但此时此刻,她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丁荃的真心,她竟觉得窝心,又觉得从前似乎错过了许多东西。她笑着点头,眼眶也红了:“你也是,一定要好好养着自己。”   秦泽与众人打招呼,将丁荃带了出去。   他是见怪不怪的,知道她如今感情丰沛,想的也多,便将她带到客房里头单独说话。   丁荃一进房间就彻底爆发了,抱着秦泽情绪大动,秦泽怕得不得了,唯恐她激动过了头,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束手无策的无奈,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肚子,用掌心的温度给她一个安静的提示。   好在丁荃知道好歹,很快就收住了眼泪,拉着秦泽的手说:“我应当与你讲过吧,从前,我其实讨厌过阿凝,但是后来我就不讨厌了。我知道父亲偏心,也知道三娘最在意阿凝,无论是大娘还是我娘,都不是父亲真心求娶的,他对大娘和我母亲只有尊重和敬爱,并没有夫妻的感情。我曾因为这个怨过他,也因为他,对三娘并不亲近。”   “可是阿泽……”眼泪珠子滚下来,秦泽小心翼翼帮她擦掉,听她道:“我如今一点都不怨了,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今日看到三娘的时候,我心里竟然全是心疼,像心疼我自己母亲一样。三娘明明还是一样的紧张阿凝,但是这种感觉,我到现在才真真切切明白了。”   秦泽还抚着她的肚子,她的手盖在秦泽的手上。   她认认真真的说:“其实我已经太幸运了,我自小长在丁家,吃穿不缺,还有师父悉心教导我武义,叫我长得这样好。可是阿凝呢?她带着病,吃喝玩乐,什么都得掐着来,她的确是受到更多的关心和疼爱,但若是让我用一个康健的身子去换那些疼爱和关系,我是万万不会交换的!”   秦泽哭笑不得,伸手环住她:“你这话说的可叫人伤心了,是我不关心你还是如何?谁要你用康健的身子来换这些?如今你健健康康无病无痛,我一样关心你。”   丁荃又哭又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泽亲了她一下:“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丁荃一阵窝心,觉得满足极了。   从前做姑娘时的一切,她是真的不在意了。看到阿凝这个样子,她忽然觉得很害怕,又觉得一个人若能真的无灾无病的长大,该是多么大的一件幸事!   她们真正该在意的,是如何好好与亲人相处,如何去争取未来的好日子,而不是耿耿于怀那些不如意,因为那些不如意在真正重要的事情面前,不值一提。   “阿泽,眼下我只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无灾无病,什么前程什么本事才华,都可以慢慢来,我也希望阿凝能康复,至少我们全家人还得再坐下吃一个团圆饭。”   秦泽含笑看着她,将她的每一个模样都记在心里。   “傻姑娘。”他将她的碎发拨了拨:“放心吧,往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的傻姑娘,心是最大的那一个了,如今连她都这样想,其他几位姐姐,又何尝想不通这一点?   日子是自己的,谁也不会一直困着自己,只有往前走的足够远了,回望的时候才会有足够的心胸去容纳一且,理解一切。   万幸的是,她们都走的很好。 第245章   丁荃刚刚被秦泽哄好,国公府的下人就来传饭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兵荒马乱的,或担心或忧心,谁也没有真正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现在,借着丁永隽重回盛京的机会,国公府仔仔细细的摆了一个大席面,有国公爷牵头,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   眼下是非常时机,那些繁文缛节也没人会讲究了。   入席前,周世昭颇为稀奇的扯着秦泽到一边说话。   “这国公爷和夫人还真是看得开,儿媳妇病成这样了,当儿子的不管不顾,满心都是自己的夫人,连政务都放下了,他们也不着急。”   周世昭饱受被全家嫌弃粗心的痛苦多时,现在也开始慢慢变得细腻了,陡然见到丁永隽和胡安文同时出现,一下子就觉得这个宴席摆的十分微妙,难得国公爷夫妇能面不改色,像是招待普通客人一般从容淡定又不失热情,这让周世昭很是意外。   秦泽颇为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周世昭看了看周围,一副虽然气氛不合适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样子,嘿嘿一笑:“如今呢,我是你的姐夫,也是你的前辈,素素有孕那阵子,我可比你还辛苦。这事儿啊……”他正经八百的理了理衣领:“你还得请教我。”   秦泽面无表情。   周世昭就是觉得,现在他和秦泽一个是父亲,一个准父亲,比较有惺惺相惜的立场,所以有些疑惑便跟秦泽来说了。   秦泽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那位二姐姐。   末了,他淡淡道:“国公爷与夫人见惯大场面,有什么是能惊吓的住他们的。”   周世昭现在是有女万事足,看事情不免要站在老父亲的角度:“不过容烁年少有为,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四妹妹这个身子,若是不能为他诞下子嗣,恐怕后头还有的折腾的。”   秦泽转头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我劝你,如果回府之后不想被二姐赶出房门,就别在席上胡说八道,嗯?”   周世昭眨眨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胡安文下值之后就来了,听闻丁永隽到了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眼神便一直落在万氏身上,万氏并未因为谁的到来就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她守着丁凝,几乎已经用尽了精力,眼下乌黑,连一向精心护理的头发都许久没有打理。   是以,胡安文什么都没说,以丈夫的身份陪着万氏入席。   这大概是丁家几房姑娘成亲之后最团聚的一次,除了还在月中的丁素和病中的丁凝。   因为国公爷夫妇准备的周全,众人也不愿意拂了这份好意,一顿饭倒也吃的和和气气,就容烁来说,算得上是他这段时间一来吃的最丰富的一顿饭。   饭后,由秦泽牵头,说起了送丁凝回蜀州的事情。   丁凝要走,那容烁与万氏必定陪同。胡安文身为万氏的丈夫,也放心不下,容烁是一定要同行的,可是他目前的公务只是暂时撂下,虽然太子齐佑宗接手了一些,若有一些不清楚的地方,随时会差人来问,他若真的要走,恐怕还有好些事情要交代善后。   同理,胡安文要随万氏同行的话,手头的事物也不可能说放就放,但是……若胡安文不同行,途中万氏难免要与丁永隽同行……   确定了去蜀州的大致行程和前期准备之后,众人四下散去各自商量。   “我去蜀州。”胡安文将热帕子拧干递给万氏,不容置喙。   万氏接过的时候,愣了一下,不由的望向胡安文。   胡安文已近不惑的年纪,却保养得宜,挺拔修长,往她面前一站,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来。   万氏别开目光,低头为丁凝擦拭脸庞与手掌:“你刚刚在朝中站稳脚步,俞王那头少不得要你帮衬,眼下太子临朝,各方都要巴结冒头,容烁他们几个尚且有不得推辞的理由,你又是何苦呢?”   胡安文挑着嘴角笑了一下:“阿凝是少国公推辞不得的理由,丁家其他几位姑娘也是姑爷们推辞不得的理由,那你便是我可以推辞的理由吗?”   万氏为丁凝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加快,俨然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   胡安文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又是无声一笑。   万氏给丁凝擦完手,起身一转便发现陡然靠近的胡安文,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胡安文伸手一拦,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手掌压着她的后脑:“还是你觉得我会傻到,让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妻子,跟着他的前夫朝夕相处,旧情复炽?”   万氏眼神一瞪,猛地推开胡安文,颜色里多了几丝不悦。   别说是今日见到丁永隽,即便是当初要和离,她就没想过再与丁永隽有什么。   此番回蜀州,全为丁凝,她全无她想,又何来什么旧情复炽?   “咦,生气了?”胡安文挑眉,含笑看着万氏。   他喜欢看她情绪波动。自从丁凝发病之后,胡安文就很少看到她还会因为旁的事情有什么情绪波动,眼下他几句话能撩的她动怒,他竟颇有成就感。   万氏按下心里的恼火,错开他要走。   胡安文的目光跟着她:“是因为觉得无所谓,所以便连解释也免了吗?”   万氏无力道:“若你是来找我拌嘴的,我是在没有力气。”   胡安文伸手握住她的胳膊。   万氏被拦住。   “我不是来与你吵架的。”胡安文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是舍不得你。”   万氏发现胡安文今日很不一样,她默了一瞬,说:“若是因为丁永隽的原因才说这些,大可不必。”   胡安文忽然一发力,把她箍到怀里。   万氏不敢大动作,“你干什么!?阿凝还在这?”   胡安文笑了:“我若是把她惊动醒了,岂不是好事一桩?”   万氏无言以对。   胡安文的行文也就到此为止,至少他做不出当着女儿的面和她亲亲我我。   他轻轻拍万氏的背:“既然已经决定了前往蜀州,接下来几日,他们应该会相继将手中的事务都做个交代,我也会一同去处理,很快我们就能带阿凝回蜀州,她是在蜀州长大的,回到熟悉的地方,一定也会好起来。你知道的,阿凝也不想自己醒来之后,看到的却是你病倒了。照顾她是应该的,但本末倒置便不对了。”   万芙眼神微动,眼神好几次挨到胡安文,又飞快的移开。   胡安文并未再说什么,嘱咐她也好好照顾自己之后,便先离开了。   如他所说,若是他要放下手头的事情随她去蜀州,那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   既然已经确定,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清晰很多。   只是没想,当容烁向太子请辞之后,竟引起了一个不小的风波。   这也不怪太子,容烁身为皇后侄儿,年少有为文武双全,若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无论对容氏还是对皇后来说都是乐见其成的事情。可是容烁只因为妻子病重,就让太子来接手了手中事物,他人还在这里时,临时出现问题好歹能找到人,现在他直接要甩开手中事务前往蜀州,这就太过分了。   其中俞王蹦跶的最厉害,虽然言辞上并未挑破,但是每一句话的意思都是希望将容烁彻底扯下去,换他的人来接手容烁手中的事情。   齐佑宗对此事倍感恼火,最终还是对容烁做了一番劝解。齐佑宗还是不希望容烁把事情放手放的这么干脆,毕竟丁凝此去蜀州,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她未必能立刻康复,但容烁现在撒手撒的痛快,到时候等妻子康复,他想要再回到现在的位置,恐怕要遭人非议。朝中大事,岂是想做就做,想撂就撂的?   可是容烁心意已决,丝毫不改初衷。   齐佑宗到底是沉了脸色,冷声让容烁尽快将手头的事情全部交接完,因为他现在手上能用的人确实不多,在俞王推荐了几人之后,只能暂时应允让人顶上。   俞王齐桓恭恭敬敬领了命,得意的出宫。   “这丁家女人,还真是能勾魂夺魄啊,本王起初还真高看秦泽这几个,没想到就是女人生个孩子,竟一个个当成什么大事,心惊胆战的,这个容烁更好,为了那个病秧子,手里的正经事都管不着了。这女人上哪儿找不着?正经事不做,待到本王将他们一个个都解决了,也没女人能瞧得上他们了!嗬,女人,本王真该谢谢她们。”   容烁刚刚到皇后宫中,皇后已经知道他在太子那里发生的事情,皇后深知容烁的心思,也知道多说无益,毕竟太后心里还装着那孩子,若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和皇上只会更加愧疚。   所以,容皇后先是嘱咐了容烁此行需要注意的地方,最后,她想到什么,屏退左右,只留容烁:“之前你让本宫查的事情,本宫这里已经有眉目了。”   容烁沉默了许久,只有听到这话时才眸光一闪,望向容皇后。   容皇后苦笑一下:“容烁,这是兵行险着,本宫和兄长,都不能允许你有任何闪失,你明不明白?”   容烁笑了一下,“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246章   “我也要去!”丁荃抱住秦泽的胳膊,不想他走。   秦泽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用说话意思也很明显:你自己琢磨琢磨这话靠不靠谱。   丁荃急了:“我与二姐差好些日子呢!而且我身子也比二姐好,最重要的是,那个御医不是说了吗,蜀州是我们生长之地,气候一定更适合身体将养,说不定我去了之后,反而身体更好了呢!”   秦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手头几分公文整理好,正色道,“不行。”   丁荃立马可怜巴巴起来。   秦泽又何尝忍心将她一个人放在府里?便是母亲那头会好好照顾,他不亲自看一眼,也难以放心。   “来,过来。”秦泽放下手头的事务,牵着丁荃去了院子里散步。   “阿泽,好嘛,带我一起去,我保证我不会添麻烦。”丁荃掰着手指头数了许多带着她的好处,“若、若你实在担心我,那我不和你们一样走那么急,我远远地跟在后头,慢慢的走,这样也不行吗?”   秦泽觉得她很有些执着,或者说非常想回蜀州,他心头一动,握住她的手:“之前你才跟我说过,你心中因为嘉荫郡主的事情感动,又深知做母亲的意义是什么,如今你头胎,难道不应该以她为重吗?再者……你这理由我听着不太诚心,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丁荃没说话了。   秦泽加重力道:“说实话。”   丁荃的眼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下来,但是她记得自己这段时间在秦泽面前已经掉了太多的眼泪,她不想再让秦泽为了哄她而烦恼,所以立马擦掉眼泪,说出了心底话。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娘了,还有我师父……她走了之后我也没再见过……”   秦泽心底顿时一片柔软。   她有孕在身,心思细腻丰沛许多,看到嘉荫郡主对着阿凝时的模样,又怎么会想不到自己的母亲?   可是……   现在还不是她们见面的时候,尤其是她的师父白无常将军……   秦泽拉着她去一旁坐下,想了片刻,说:“那我问你,如今你这样子,你自己想想,合不合适跋山涉水?”   丁荃闷闷的摇头。   “那你再想想,是你山水迢迢的回蜀州找她们要更容易,还是他们来这里看你更方便些?”   丁荃一听眼睛就亮了,期待的握住秦泽的手:“娘、娘和师父可以来看我吗?”   这期待的小眼神,还真是久违了。秦泽轻笑出声,搂住她的肩膀:“嗯,相交之下,她们这时候来看你,会比你冒着危险去看她们要更合适。”   秦泽:“所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蜀州,到时候我会找到岳母与师父,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会带着她们一起回来,到时候自然会来看你,你安心养着等着,否则,即便我日夜照料你,母亲和父亲也会因为你离府担心,都是父母,你难道忍心看着他们为你担心?”   所以说,丁荃是永远说不过秦泽的,三言两语,她便觉得他全是道理,自己全是无理取闹。   秦泽知道这还安抚不了她,又道:“我会给你送书信,不会让你漫无目的等着,咱们就这样说好,所以你就在家里等着。”   丁荃点着头,点了一下人数,这一趟,同行的就有父亲,胡大人,三娘,阿凝和少国公,再加一个秦泽。   还真是不少人。   然而,丁荃还是算漏了,因为大姐和宁先生也要去,此外,连二姐夫都在交代手头上的事情,据说是准备调一队人马上路,到时候由二姐夫指挥。   好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丁婕在身边,没由得她哼唧便将她的情绪按住了:“你以为留在这里便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吗?送阿凝回蜀州的事情,动静太大了,这几位妹夫们无不放下了手头的公务。之前他们咋朝中崭露头角,当时有多风光,此刻放下事务便有多不合适,但是再不合适,他们还是得去,因为这一趟……不容有失。”   丁荃没来由的从这话中听到了意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皱起眉头:“大姐,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啊?”   丁婕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啊,别总是想东想西,我就是想告诉你,他们此次前去蜀州,有他们要做的事情,你留在这里,也有你要做的事情。”   丁荃一愣:“我要做的事情?我要做什么呀?”   丁婕莞尔一笑,当然是将你的身子养好,若是有空,便想法子进宫走动走动。   丁荃“咦”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进宫走动啊?”   丁婕眼神一动,做出几分为难的样子:“这话,若是由我说出来,少不得要让妹夫心里不舒坦了。”   丁荃听出来大姐在说秦泽,顿时认真起来:“大姐,是不是有些事情也可以是我去做的?我知道阿泽现在不许我做这做那,是想让我养着,可是我都答应他不跟着去蜀州了,真让我在家里干等着我也难受,你说说,我能做点什么。”   丁婕笑起来:“你是我妹妹,我哪里能让你真的去涉险操劳的道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看起来好像只是因为阿凝的病而去的,但追根溯源,我们全是系在一根绳上的因果。”   一根绳上的因果?   丁荃愣了一下,她如今脑子转的不太快,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丁婕握住她的手:“你如今好歹是官眷,又是县主的姐姐,太后关心县主的状况,你时常进宫走动,陪伴太后说说话是常理。最重要的是,有些事情皇后和太后不好明着插手,也只能在妇人间说话时,说道说道。”   丁荃若有所思:“大姐,你的意思是……”   丁婕神色凝重起来:“难道你忘了,阿凝此次病发,出事的源头就在宫里吗?”   丁荃握住丁婕的手,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饶是她不能随行,也不能毫无用处!   丁婕知道丁荃的,她身子底子确实很好,自从丁素有孕分娩之后,丁婕攒了不少的经验,也知道这妇人若是整日窝着不动反而不利于生产,姐妹二人商量之后,便由丁婕带着丁荃去了一趟佛寺上香。   宁伯州知道之后很快就赶来了,丁荃歪着头看着这位忙前忙后的宁先生,心里只觉得遗憾。   自从大姐开始忙家里的生意之后,她就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情了,宁先生就这么陪着她,两人还没有定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等到阿凝的病情缓和之后,这事儿她得撺掇着二姐一起盘算盘算。   大姐姐的婚事,绝不可受半点委屈,有半点逊色!   出门时府中牵了最好的马车来,丁婕内外看了一眼,笑道:“这秦家的马车外头看着朴素无奇,里头却是精致又舒适,便是随意一个垫座的软枕,便是马车的车轱辘,都比一般的马车更稳。价钱恐怕是一般马车的好几倍。”   丁荃不好意思道:“”   宁伯州忽然想到什么,笑言:“秦大人爱妻心切,阿荃出门自然要妥妥帖帖,就这几个料子珍贵的软枕,比其他的东西都新,应当是才加的。不过,真论出手阔绰,还是比少国公那边稍逊一筹。”   丁婕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满他当着丁荃的面说这个:“少国公出身国公府,又有皇后在宫中,岂是能同日而语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丁荃一点不在意,笑嘻嘻道:“本来就是呀,少国公对阿凝自是没话说的。”   宁伯州笑:“是啊,否则也不会一掷千金要去将所有给四妹妹看诊过的大夫都召集起来。”   丁婕和丁荃同时望向宁伯州:“什么意思?”   宁伯州一脸坦然:“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四妹妹离开蜀州多时,便是她少年时候的医案都十分重要,那她一直就医的大夫,自然也很重要,此去蜀州,少国公是要求个万全准备的。”   丁荃叹息摇头:“这也太厉害了。”   丁婕微微蹙眉,隐约想到了什么。   ……   “你要去蜀州?”俞王抱着茶杯猛地抬头,盯着面前站着的胡安文,脸色沉冷。   “胡安文,你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立场吧?你以为如今你能在朝中风生水起,靠的是什么?是你的郡马身份?还是你们丁家那几个女婿的扶持?你别笑死本王了!”   俞王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胡安文,本王不怕直接告诉你,丁家这几个女婿年轻气盛,自以为有点才华便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手头的事情办的一塌糊涂不说,为了几个女人,连轻重主次都不分了,你真的以为,他们失去一次机会,还能再有下一次?”   胡安文沉默片刻,对着俞王一拜:“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有知遇之恩,我此生绝不会忘。”   俞王冷哼一声。   就听胡安文又道:“正因如此,在下才要促成蜀州之行。王爷如今不是已经成功地从那几个人手中接管了些许事务,亲近了太子殿下,又让嘉荫郡主无暇来找您的麻烦吗?”   俞王一愣,警惕的看着胡安文:“你什么意思?”   胡安文眼眸一抬,眼神无端阴冷起来:“王爷或许还不知道,嘉荫郡主由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要为誉王寻回清白。”   俞王果然沉下脸来:“这个贱人,竟然还在作此念头?”   胡安文微微一笑:“所以王爷尽管放心,只要丁凝不醒过来,便可以一直将嘉荫郡主吊着,让她无暇顾及其他,王爷才好在这段时间之内迅速将大权握在手里,甚至得到太子的信任,到时候,嘉荫郡主再想找王爷的麻烦时,便不容易了。”   俞王沉着脸没说话。   胡安文对着他一拜:“此外,还有一件事情,在下须得给王爷提个醒。” 第247章   白无常和誉王党羽?   俞王的脸色全然变了,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你说,秦泽私底下和白无常还有那几个残兵败将有联系?”   胡安文点头:“秦泽是丁家的二女婿,丁家的二姑娘是白无常的义女,白无常多年来暗中潜伏在蜀州,白无常和那群残兵借机假死隐藏了身份,但我知道,他们一直暗中有联系。丁荃现在身怀有孕,秦泽少不得会利用此次前往蜀州的机会暗中联络。但他们到底是为了叙旧,还是有别的什么筹谋,在下不得而知。”   俞王直接砸了手中的茶杯。   “这群乱臣贼子,父亲当年就不该将他们留下来!”俞王眼神阴森,语气冰冷,再面对胡安文时,终究没了刚才的防备与不悦:“没想到这段日子你接近他们,倒是套出了不少的有用消息。”   胡安文淡定道:“在下说过,不会忘了王爷的知遇之恩,但在下能力有限,借着丁凝此次病重,也只能查到这里,剩下的……”   俞王抬手,颇为激赏的看了胡安文一眼:“你能洞悉这些,已经十分不容易。本王很高兴你能记得本王的好处,你放心,只要将这几个眼中钉拔除,本王不会亏待你!不过……”俞王眼神一冷:“你的女人,本王不想再看到她……你也是男人,如今成了亲,也算是圆了多年的一个梦,人老珠黄,何必再执着?留着她,本王一日都难安心。”   胡安文:“可……她只是个女子,又无依无靠。”   “胡安文,本王不想再重复第二次。”俞王冷冷道:“只要事成,你想要多少个女人都可以,担着一个,本王留不了。”   胡安文喉头一动,好半天才揖手一拜:“明白。”他没急着走,而是又说:“王爷,若一定要出手,烦请王爷将她留给在下。”   俞王点头:“好,本王愿意成全。”   ……   容烁千金求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整个皇城几乎都知道,信国公府那位少国公为了爱妻一掷千金,是个深情之人,一传十十传百,甚至有人开始说,这位少国公夫人恐怕命不久矣,少国公是个可怜人。   丁素在府中坐月子,没办法亲自出门,但是府中下人难免要出门一趟采买,三言两语的传回来,丁素立马就坐不住了,抓着周世昭一同询问。   周世昭正忙着启程的事情,一点不比公务在身的时候清闲多少,至少这一路领的军都是他来负责。   “外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阿凝到底怎么了?容烁的动静为何会这么大?”   周世昭笑眯眯的挨着她坐下,耐心解释:“别慌别慌,这不是为了给四妹妹治病嘛,光有那些医案不够,得把之前她在蜀州的时候用过的大夫都招来,这样才能有根据的研究病史,你想想阿凝都离开蜀州多久了,听说她原来看过的大夫有些都离开蜀州了,容烁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那些大夫听到风声自己找上门来,这总好过咱们一个个去打听去找是不是?”   如今做了母亲,丁素的心软的不像话,听周世昭这么说,深感容烁一片真心,实属不易。   “真希望阿凝能彻底的好起来。”   周世昭搂着她的肩膀安慰:“一定会的。”   丁素将头靠在周世昭的肩膀上,长长叹息。   这一通乱局,该到落幕的时候了。   ……   齐佑宗近来十分烦躁。   在容烁的牵头下,他们定在五日之后出发,随着日子临近,齐佑宗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   容烁等人撂挑子撂的干脆,之前还能时不时与他沟通,现在索性人都要离开皇城前往蜀州,这一走很多事情周转起来就会非常的不便。   原本齐佑宗觉得没什么,毕竟他从小不是在宫中长大,觉得接手这些事,自己能熟悉能学会如何去办是一件好事。可是他愿意忙碌,在旁人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自古以来,还没有身为储君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说法。   俞王暗中煽动朝臣上表,直言太子此事办的不妥。   他朝为一国之君,难不成要细致到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去办去经手?   身为国君,会不会办一件事情,远远没有会不会选人来办这件事情来的重要。   加上容烁,秦泽甚至是周世昭几人,皆是为了自家的小事,私事放着朝廷大事不顾,太子不闻不问,一概接手,这是不是预示着,他日哪个朝臣家中有事,便可以随意撂下手中事物,一国之君亲自料理?   这是纵容,这是错。   齐北斋为君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齐佑宗是他的儿子,他更知道这孩子的秉性。他现在只是监国辅政,尚未登上大宝,许多事情细致一些也无伤大雅,可问题就是容烁等人之前冒头实在是太耀眼,恐怕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现在他们主动将小辫子交到别人手里,也不怪这些人趁机跳起来咬。   齐北斋听得多了,不得已要将齐佑宗叫到面前训示一番。   然齐佑宗的性子,是认定了什么便不会轻易改变,他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也会善于用人,但眼下事情是他亲自接手,总该将事情做好。   齐佑宗态度诚恳,齐北斋也没说什么,允了,可是这在大臣看来,就变成太子一意孤行,不听劝解,如今尚未登基便如此固执听不进谏言,他日岂非要毁了这大好江山?   于是乎,齐佑宗变得眼前的事情也不能再继续处理了。   他须得立刻用其他人填补原本容烁等人的位置,将这件事情办好了,这才算完。   齐佑宗心烦,听闻太后近来身体抱恙,他便抽空去看了一眼,想请安探望。   没想这一去,竟发现太后宫中有人来了。   是秦泽的夫人,那位巾帼女英雄丁氏。   齐佑宗进去之前让人通传,太后许是让秦丁氏回避,至少齐佑宗进去的时候,并未瞧见她。   齐佑宗说不准心里是失落还是如何。   他至今还记得,那次众女落水,那位秦夫人身轻如燕以一己之力救下诸多贵女,还保了她们的清白。饶是那些贵女中不乏有私底下说她的小话,瞧不起她出身之人。   齐佑宗天生就喜欢这样爽快又古道热肠的姑娘。   可惜她已经成亲。   太后的病几乎是跟丁凝一前一后发的,换句话说,太后全是因为担心丁凝担心出来的。   齐佑宗知道这事情他无能为力,只能作为小辈说些好听的,当做宽慰。   太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她也从皇后那里听到了太子如今的难处,心疼之余,只能让他多多忍耐。   “自古以来,哪有帝王是真正的顺遂心愿的,多半都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哀家从前觉得,你不在皇城长大,养出一个不一样的性子是好事,可现在瞧着你真的接受这些事情,又觉得苦了你了。”   太子听着这话,注意力全落在那句“忍常人所不能忍”上。   他之前曾经暗中调查过关于多年前的那桩事情。   他是听说过誉王的美誉的,多年游厉在外,偶尔听到坊间传说,虽不至于深信,但谁也不至于拿着个来诓人,更何况誉王是那样的下场,真的有人敢站出来大张旗鼓的赞扬,岂不是给自己招灾?   回来之后,即便找人去查暗中了解,也并未真的握住什么真凭实据。可越是这样,越是让齐佑宗觉得憋闷。若事情真的如明面上那样,又为何处处禁忌,处处给人一种遮掩的感觉?   太后说的不错,为君者,不仅要学会用人,更要学会忍。   也许父皇从很多年开始,就在忍耐。   哪怕是为他浴血奋战的兄弟满门枉死,真正的叛逆之人却借机揽工粉饰太平,安安稳稳的度过许多年,他也在忍耐。只为了这江山能迅速稳固,能不再多添杀戮。   齐佑宗捏着拳头退出太后寝宫,才刚走了几步,就遇上了正蹲在花园的池子边看鱼的丁荃。   甫一见到她,齐佑宗眼前一亮,连带着刚才阴郁的心情都变得明朗起来,再一看她大腹便便,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便全都收了。   “秦夫人。”   丁荃听到声音回头,只见一身朝服的齐佑宗站在几步之外,赶紧扶着腰站好要对他行礼。   齐佑宗抬手:“夫人不必多礼。”   丁荃有点不好意思,她如今也嫁给秦泽多时,纵然做姑娘时诸多不计较,现在也知道礼数,自己大着肚子,是不可单独见男子的。   不过方才她本就是知道太子去给太后请安,为了避开太子借口出来透气才到这里的,现在实属偶遇,尴尬归尴尬,遇上了拿出礼数就是。   “殿下见完娘娘啦?”   齐佑宗闻言,笑了一声:“原来夫人方才就在殿中,这是躲我来了。”   诶?   丁荃脑子一滞,没想到这个太子竟然平易近人到这个地步,说话还挺大方,对她的胃口!   丁荃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那点礼数,眼看着就要殆尽了。   “殿下说的哪里的话,方才臣妇与娘娘说话说的久了,身子蜷着难受,娘娘便许臣妇外出走走,稍后再随内侍出宫,碰巧遇上殿下而已。”   齐佑宗也感觉出面前的秦丁氏,与他当初第一眼见到的侠女不太一样,她更收敛了,也更成熟稳重,可是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有分寸的明媚,要比不知礼数更动人。   “秦夫人如今身体不适,还进宫陪伴太后祖母,孤应该多谢秦夫人才是。”   丁荃圆溜溜的眸子转了一下,唇瓣抿起来。   齐佑宗竟是看懂了这个表情:“秦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丁荃抬头,轻轻一摇:“哪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殿下方才那番话,叫臣妇心里涌起些思绪,这才在殿下面前失态了。”   齐佑宗生了兴趣:“怎么说?”   丁荃心里想,大姐说了,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她如今不能与阿泽一同启程,在后头帮帮忙,那也是极好的……   她真诚的看了齐佑宗一眼,温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第248章   “我记得大姐跟我说了一句话。”丁荃看着平静的池面,“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因果。”   齐佑宗心头一动,转头看着丁荃的侧颜。   “殿下一定不知道吧,其实我们丁府,自我懂事起便不安稳。”   丁荃将过去短暂的回忆了一遍,齐佑宗终于知道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   不被宠爱的庶女,在看似风平浪静的内宅下,将那些冷漠与不公压在心底,向阳生长。   原来,无论是天子后宫还是百姓之家,都有一样的无奈。   没想丁荃话锋一转,问道:“殿下是不是觉得,此次护送阿凝回蜀州,太过兴师动众,牵扯了太多不必要的人?”   齐佑宗没说话。   他近来是真的恼火了,再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顿感无力与无奈。   “这就是我大姐的那句话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因果。护送阿凝回去,本该只是容少国公的事情,但是细细想来,其实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或多或少,都因为一个起因。”   丁荃转过头,迎上太子的目光:“殿下信不信,心境真的可以治愈一个人,也可以随时杀死一个人?阿凝和嘉荫郡主有心疾不错,但她们真正的心疾,我觉得并不在身。”   齐佑宗神情微动,隐约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丁荃又道:“人在失意时,难免会诸多抱怨责怪,心里想着,都是因为什么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其实我也想过,就在前不久。”   “阿凝虽然有病,但若是生在誉王府,自小娇生娇养,有父兄母姐疼爱,便不会有她在席上病发那一幕,兴许她早早就被指婚给信国公府。誉王府若是还在,便没有我父亲什么事了,他只是伺候太后的老仆出宫后成亲的普通人家庶子。”   “没有父亲与郡主的这番羁绊,大娘和两位姐姐,我娘和我,就又是另外一番命运光景了。一切都会不一样。只因为最初的那个因改变,都不一样……”   “所以,这不是他们为了自家私事置公务于不顾,而是因为我们能有如今的羁绊,皆是这个因引起的。是为公还是为私,恐怕得看表态之人,动机究竟为何。”   齐佑宗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秦夫人此话,似有深意。”   丁荃转过身,对着齐佑宗蹲身行礼:“之前臣妇不知规矩,在殿下面前说了些有的没的,实属不该。近来因为回蜀州的事情,臣妇隐约听说了些朝堂上的事情,不敢置喙,只觉得无奈,更觉得当初对殿下口无遮拦做出那番请求,实在是天真无知。今日说这些,也并非是要为他们解释什么,不过是瞧见殿下之无奈,夫君与妹夫姐夫们的无奈,以及……郡主与县主的忍耐,有感而发罢了。”   她径自说完,再行一礼,便退开离去。   齐佑宗站在原地许久,也沉默许久。   ……   丁荃回到府内时,发现府内颇不安宁。   原来,朝堂上的争论已经传到了府中,丁荃的公婆正在劝阻秦泽,秦朗在一边着急无奈,见丁荃回来,赶紧跑过来希望她一起劝劝。   “嫂子,这事儿真不是大哥不仗义。爹娘一开始也没有反对大哥随行,可是这一次已经不是自家的私事这么简单了,这事儿牵扯到太子殿下,可大可小啊。”   丁荃这才知道,公婆是希望秦泽能另做安排,不要亲自前往。   赵氏知道丁荃在秦泽心中的地位,泪眼婆娑的拉着丁荃的手,准备曲线救国:“阿荃,若是放在往常,要护送县主回蜀州,我与老爷是一万个赞成,那是你的四妹妹,自家人总是无二话的,可是眼下不是私事,是攸关储君和他们几个人的前程啊!”   秦泽当即冷下脸来:“母亲!”   秦永征也颇为恼火:“你吼你母亲做什么?她有哪一句说错了!?你既然担心,便是调一支军队随行护送又有什么关系?再不济,你老子我亲自护送也未尝不可,你怎么就是这么固执一定要亲自去?”   “眼下你们都是有公务在身的,如今你们一个个放下,考虑过殿下的处境没有?朝中议论众多,俞王趁机想要将你们几个拉下去,在储君跟前培养自己的人,你平日里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时候反而想不明白了呢?”   秦泽就任由他们说,待这二老一前一后都说完了,便走到丁荃身边搀扶住她:“父亲,母亲,次意已决,二位无需多劝,这一趟,我必定要亲自走。”   丁荃转头望向秦泽,心中一阵感动。   秦家二老始终是拧不过秦泽的,否则当初他不会毅然决然被贬前往蜀州。   秦泽带着丁荃回了房间,丁荃终是忍不住,抓着他的手说:“秦泽,你要亲自去,是不是因为要帮我联系师父和母亲的事情?算了吧,日子不止过这一天两天,你们回来了还要继续走仕途,可现在你们放任殿下不管,便是给自己的仕途使了绊子,算了!”   秦泽转眼看她:“今日进宫了?”   丁荃一怔,轻轻点头。   “见到太子了?”   丁荃眼神闪烁。   秦泽将她搂紧了些,无奈叹息:“你怎么就是闲不住呢?”   丁荃被他叹的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似的。   忽的,她扬起头,“阿泽,你是不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啊,除了我师父和母亲的原因之外……”   秦泽眼神一沉,垂首看她。   她的眼光干干净净,一丝杂质都没有。   “为什么这么问?”   诶?   丁荃被反问住。   她刚才也没多想,就是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个念头来。   “我……随口一问。”   秦泽看了她的肚子一眼,摇摇头:“果然是心思多了,所以闲不住?”   丁荃嘿嘿一笑,思绪一下子就被带偏了。   ……   丁荃并不知道,不止是秦家,就连周家和信国公府,也为这事情而商议了好一阵子。   敬武侯府这头,周侯爷考虑的和秦家差不多,是怕周世昭他们此刻一意孤行,让太子陷入不义之地,对江山社稷做不出交代,哪怕是留下一两个,让局面不那么僵的好。不过周家考虑的不是周世昭走不走,而是让周世昭劝劝秦泽,让他留下,毕竟少国公护送妻子天经地义,周家要领军,还有丁婕和宁伯州,秦泽的确可以不跟着。   周世昭受不了爹娘这般聒噪,逃到丁素房里图个清净。   “秦泽这人是我能控得住的吗?他都决定了,我说什么也没用啊,我能比三妹妹更好使?”说着,就往丁素身边挨着。   丁素人在月中,除了照顾孩子,其他时间都用来重新翻医书。   听到周世昭这番抱怨,她眼眸一垂,什么都没说。   周世昭瞅了她一眼,立马以自己马上要远行开始腻腻歪歪,丁素将他一推,转身去抱女儿:“走远点。”   周世昭摸摸鼻子,哼了一声。   ……   事情闹得大,太子殿下连带着那几个丁家女婿纷纷陷入舆论之中,齐桓自然会收到消息。按理来说,他收到这些消息是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仔细研究起来,又觉得越想越不对。   这几个人都不是傻子,之前甚至都有崭露头角锋芒毕露之相,让人不得不防。眼下送丁凝回蜀州,急也是信国公府急,其他几个因为情分在那随行是合理,可是太子都被议论到这个地步,事关他们在储君心中的地位和未来的仕途,怎么还是耿直脖子要出发呢?   想来想去,理由只有一个——他们有必须去的理由,这理由,比得罪储君,影响自己的前程更重要!   更有甚者,眼下的情况,看起来好像执意出行是不利的,但是这一趟真的走了,情势会急转直下。   到底是什么理由?   齐桓想到了胡安文之前给他的那些告诫。   万芙这个女人至今都不肯放弃跟俞王府做对,连着她的病秧子女儿都死缠烂打。   齐桓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简单,索性招来手下:“去,找人买通姚妃宫里的人,本王要与姚妃通个信。”   ……   姚妃怎么都没想到,在对付丁凝这事情上被俞王摆了一道之后,这人又找上门来!   这一次,是让她去太后和皇后那里刺探刺探关于那几个人的蜀州之行,最好是从皇后和太后那里探得他们为何执意要亲自走一趟。   姚妃气的将信条撕了个粉碎!   “好你个齐桓!竟算计到本宫的头上了!难道想用这件事情捆着本宫一辈子吗?”姚妃根本没想着与齐桓为伍。如今的太子明显更器重周、秦等人,俞王直面而上,针对的太子无比憋闷,便是今日将这几人捋下去了,也未必能得到太子的信任和喜爱,说不定还会成为一个眼中钉。   这人蠢笨,她可不会和他一起蠢笨!   姚妃略一思索,觉得此事不能轻易拿主意,遂道:“待我修书一封送去家中,请祖父进宫一趟,我要与祖父好好商议。” 第249章   姚太傅收到姚妃的消息之后,很快与姚妃见了一面,姚妃如今计无可施,只能如实招来。   姚太傅听完,气的险些没摔了杯子。   “糊涂!糊涂啊!”   “让你进宫,是为了姚家,可你居然做出此等错事!那丁娘子身体不适,众人有目共睹,她能有几年?值得你花费心思去针对下手?你要与皇后争,也不是争在这一处!竟然还在动手之时被俞王察觉,他现在是将事情推到你身上,拿捏着你的短处,让你成了他在宫中的眼线,糊涂!糊涂!”   姚妃对姚太傅跪下:“是孙女一时想不开,可如今俞王缠上了,竟让孙女替他做事,孙女岂能再糊涂下去?”   姚太傅叹了一口气,复又仔细思考起来。   “话说回来,也不怪俞王对此事耿耿于怀,国公府此举的确古怪非常,朝中之针对已经那么明显,他们却仍是顶着令太子失望的可能撂下公务离开都城,这一行,恐怕有别的安排。”   姚妃脑子转的快,忙道:“祖父是说,俞王担心他们此行是为了针对他?”   姚太傅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姚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里陡然激动起来:“祖父……不知祖父可否探听一二?本宫听说,兰儿提过的那位宁先生也会同行,宁先生不是宁老先生的义子么?或许从宁老先生那里入手,能探得一些消息。”姚妃握紧拳头:“俞王非同伴之列,本宫不能受他掣肘!”   姚太傅冷哼一声:“既不想收人掣肘,又何故做此行径?”   姚妃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姚太傅嘴上虽然骂着,但是事情是半点不敢含糊,当日回家便宴请了宁无居,以赏画唯由将他请到府中,闲谈之间扯到了蜀州之行的事情。他作老友的口吻说起了这件事情,又劝宁无居,让宁伯州早早入仕,莫要再蹉跎岁月,若是喜欢丁家那商女,定下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没名没分的厮混在一起不合适。   宁无居一向不修边幅惯了,两人说着说着上了酒,措辞也就越发随意。   最后宁无居直接笑起来:“老友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他如今做的事情,是为了正义,也是为了公理,旁人不解我无话可说,但我……拦不得。”说着,他还摆摆手。   姚太傅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没有再废话,宁伯州走了之后,他立刻让人给姚妃送了个消息。   他让姚妃再也不要和俞王有任何来往。   姚妃本就有猜测,现在收到祖父消息,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秦、周几个丁家女婿,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纵然那丁家女儿是天仙,也不可能让几个男人齐齐放弃了大好的前程!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此行目的不简单,让俞王如此焦急,甚至让她在宫中旁敲侧击打听情况,那事情只有可能是与旧日恩怨有关。   姚妃思来想去,忽然心生一计。   若这几人真的是冲着俞王来的,为何不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   ……   容烁等人出发的前两日,齐桓终于收到了姚妃自宫中传出来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齐桓彻底的坐不住了。   姚妃的消息总共就只传达了三点。   第一,近来太子时常去太后宫中说话。   第二,皇帝齐北斋受朝中声音所扰,与太子颇有争执,齐北斋气病了,皇后多在照顾,反而很少见太子。   第三,太子对朝中声音置之不理,反而时常给信国公府那边送信,问的大概也是关于蜀州之行是否准备妥当。东宫还曾送了些东西去国公府。   看完这些,齐桓浑身发凉。   若说当年的事情,还有谁是护着俞王府的,那就只有齐北斋,当年他做了保住俞王府平息战事的决定,就代表他没有反悔的机会,否则他身为帝王失信于天下,也坐不稳这个皇位。   可现在不一样了。齐佑宗已经成长起来,是一国储君,这江山还不知能被齐北斋掌控多久!   齐佑宗要坐稳皇位,必定要培养一批自己的势力,从他之前的态度来看,俨然是看好秦、周等人,未来会重用也说不准。   可他俞王府注定了是与丁家势不两立,与丁凝和万芙两个小贱人存着血仇。   若是他们此刻联手……   齐桓觉得无比头疼。   还有太后……这事情太后是知情的,且她一直暗中照顾着誉王府的两个遗孤,让这对母女活到了现在,这老妖婆一定是向着她们的!   齐桓一阵心凉后,渐渐平静下来。   是了。现在不是慌得时候。   齐桓眼神阴郁,有了打算。   ……   出发的前一天,众人都前往国公府聚集,准备歇息一夜后一起出发。可是出发之前,秦泽这里还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他手头上的事情交接少了几分文书,还有几处需要他亲自找人安排吩咐,得多留一日理清楚。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秦泽与其他人交代好了之后,留一小队人晚一日出发。   周世昭整顿队伍的时候,见到国公爷夫妇送容烁出门。   容烁将丁凝抱上马车后,向他们辞行。国公爷夫妇大概是劝的多了,也知道容烁心意已决,夫妻二人什么都没说,还让容烁好好照顾丁凝和嘉荫郡主,容烁恭敬应下,上了马车。   周世昭打马走到宽大的马车边上,容烁刚好撩起车帘子,对他说:“今日气候正好,按照第一条路线走。”   周世昭点点头,越过马车走到最前面,领路出发。   因为丁凝需要躺着,所以容烁和她单独乘一辆车,马车厢格外的宽大,刚好容纳一张半斜的小躺椅,由容烁和桃竹一同照顾。   丁婕和宁伯州,则是陪着万氏在后面的一辆马车。胡安文和周世昭一同在前面   丁婕出发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一路上东西齐全。很是顺利。   万氏经历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之后,性情稳定冷静了很多,至少她不再郁郁寡欢,不再低落沉湎。只要丁凝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能带着丁凝一同好好过日子。   所以,见到丁婕的妥帖安排时,万氏第一次很认真的打量起面前这个姑娘来。   丁婕和从前想比变了很多,从前,她只是在丁家大夫人的教导下的大家闺秀,温温婉婉,不错一处。这样的人,多半是娇花不可摧。谁能想到,没有了父母姊妹在身边,她反而活的更加坚韧且自信,那些藏在骨子里的东西,都相继涌了出来。   万氏竟还挺欣赏的。   “三娘,吃点东西吧。”丁婕递给她一小碟软烙,“在车上吃,稍后歇息的时候才好下去走动消食,若是歇下来的时候吃,便要蜷着身子在马车里颠簸,反而更难受。”   万氏微微一笑,接过软烙,忽道:“等到了蜀州,你记得看看你母亲如何了。若是她大好了,不妨将她接到都城,你也不小了,该将终身大事办了。我闲着也是闲着,若你不嫌弃,便让我帮着操办操办。”   丁婕愣了一下,连边上默默不语的宁伯州都挑起眉毛来。   丁婕:“郡主怎么说起这个了?”   万芙垂眸一笑,语气温和:“你们这样奔波,始终是为了阿凝。我瞧在眼里,也打从心底里感激。”   丁婕浅浅一笑,握住万芙的手:“三娘言重了,阿凝是我的妹妹,眼下是为了她治病而去,怎么算是奔波,又谈什么感激呢?”   宁伯州颇为失望的垂下头。   万芙将宁伯州的表情收入眼中,笑意加深,反握住丁婕:“你妹妹一直喜欢热闹,我想着她若是要一直睡下去,我枯守着也是白费,不如做点她喜欢的事情,做点热闹的事情,我想她一定听得见,说不准一高兴,便醒了。”   万芙抬手轻轻抚了抚丁婕的鬓发:“你也说了,你们是姐妹。虽然自小有些不快,但这么多年,你们从没真正做过什么伤害对方的事情,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所以也打心底的希望你们都好,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只要是三娘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竭尽全力,这也是阿凝想看到的。”   丁婕看着万芙,总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的三娘,心里装着苦闷与怨恨,而能将这些苦闷和怨恨压住的,只有她对丁凝的关爱。   现如今,好像不一样了。   她心中不再总是那些陈年旧怨,也会去看看别的东西,在意别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丁凝此次一病不起,会让她崩溃到难以支撑。   又有谁能想到,她反而越发放宽心,越发平静的陪伴了呢?   至少她就没有想过,三娘有一天会开始关心她的婚事。   这可太让人意外了。   原本从都城去蜀州,是计划可以走一段水路的,但是因为丁凝的情况不稳定,路上又有许多人,走陆路出什么意外,尚且可以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上了水路,一旦有问题,连停靠找人都麻烦。所以他们合计之后,规划了三条陆路路线,是根据天气等因素决定的。   今日天气好,所以他们全力赶路,休息的时间很少,到晚上终于赶到了位于临城的驿站中落脚。   容烁早已派人去联系州官打点好一切,所以驿站都收拾出来了,只等他们入住。   万氏一下车就去照顾丁凝,容烁则是领着几个男人去房中商议接下来的行程和安排。   丁婕确定丁凝已经安置好之后,早早地回了房。   她找人要来了纸笔,略略思索一番之后,动笔写信,然后又将信交给了随身的婢子,婢子心领神会的收下,领了两个保护的侍卫,匆匆出了驿站。   宁伯州很快就回来了,发现丁婕的婢女不在,随口问了一句。   丁婕微微一笑:“让她出去买点东西,这一路上,许多东西都是要一直添置的。”   宁伯州轻轻点头,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一路辛苦了。”   丁婕眼神动了一下,凝望着宁伯州。   宁伯州被她看的笑起来:“怎么这么看着我?”   丁婕想了一下,说:“若只是送阿凝回蜀州,你们几个男人何须亲自上阵,还作出这番严防死守的样子?”   宁伯州的笑意渐渐淡去:“怎么这么说?”   丁婕正色起来:“你不如与我说实话。”她似是已经笃定了,直接道:“这一次的蜀州之行,其实你们另有安排吧。” 第250章   宁伯州是了解丁婕的,如果她真的只是好奇才这么问,就不会是这样的语气。   两相沉默后,宁伯州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丁婕原本只是猜测,现在更担心了:“你们真的有计划!”   怪不得,怪不得朝中对他们议论纷纷,甚至有将他们的职务都褫夺的意思,他们也坚定此行!   “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是与郡主和阿凝有关?”   宁伯州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自己挨着她坐下,温声道:“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护着你。”   丁婕这才意识到,这或许是已经下了很久的一局棋,到了现在,便是收子的时候。   “此行,你只需要好好陪着郡主和阿凝就是,其他的都不要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宁伯州的眼神无端严肃起来:“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过去,在它有真正的结局之前。”   丁婕看着面前的男人沉静的脸,原先的那点小不安瞬间就被抚平下来。   她了然一笑,握住宁伯州的手:“你说的不错。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吧,你们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会好好护着郡主和阿凝。有些事情,须得有一个真正的结局。”   ……   容烁等人出发一日之后,秦泽终于处理好了手头上的事情。原本他可以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开始赶路,但是为了尽早赶上,他决定连夜出发。   “早知道是这点事情,大人根本不必亲自留下来,小人看啊,就是这群人无中生有故意添乱!害大人现在才出发,这一路赶过去,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   秦泽的神情并不轻松,他当然知道自己留下来留的蹊跷,可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别废话了,稍后找个方便的位置扎营,少睡几个时辰,尽早上路。”   其他人也不再多想,等秦泽换下官服又整好行李之后,趁夜出发了。   夜里赶路十分的不方便,他们是赶着城门关闭之前出城的,下一城的城门已经关了,便是想彻夜赶路也只能被拦在城外,除非绕开城内,走偏僻的小路。   秦泽只想尽快赶上去,所以他们行至深夜,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便选择了偏僻的小路继续出发。   “大人,此路太过偏僻,恐怕不合适。”   秦泽冷声道:“不尽快与他们汇合,更不合适。”   秦泽重新出发,一小队人的速度更快了。刚行了没多久,几个护卫的脸色就变了:“大人,好像有人。”   他们走的是偏僻的小路,夜里一旦有别的声音掺杂进来,便会十分的明显。   秦泽面色沉冷:“加快速度!”   一行人都警惕起来,彼此的距离开始拉进,只在一条小道上飞驰前襟。   电光火石间,最前头的马儿忽然发出一声嘶鸣之声,后面的人高呼一声:“绊马索!”   第一匹马已经被翻到。   “停下!”秦泽立刻拉了缰绳停下马,其他人反应也很快,纷纷停下下马。   第一人已经翻身而起,四人将秦泽及小厮护住。   “大人,您无恙吧?”   秦泽眼神冷冽,“无事。”   然下一刻,他们便被十数个黑衣人包围了。   “保护大人!”   来者不善,且训练有素,护卫的话音未落,已经冲上来狠下杀手!   小厮吓得哇哇大叫,秦泽冷嗤一声,带着他在护卫之中躲避移动。   虽然他带的都是好手,却不敌地方人多势众,刚过百招,便已折了两个护卫。   “大人,您快跑!”小厮急的眼睛猩红,抓着秦泽的衣袖要推搡他,却不想秦泽将他擒住:“你先走!他们要找的不是你,便是死也要逃出去,想尽办法与前面汇合!”   小厮被推搡开,又哭着跑回来:“小人怎能丢下大人在此!”   秦泽直接把他踹了出去:“那你就去死!滚!”说完,再次将小厮推出去,又从腰间取出一把软剑来。小厮自知留在这里也是包袱,咬咬牙,拼了命的冲出去了。   有黑衣人发现了他,正欲去追,另一人拦住:“只要秦泽!”要追的人又转了回来。   没多久,另外两个护卫也倒下了,这些人显然是要活捉秦泽,并未动杀手,顷刻间,秦泽已经被黑衣人包围。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的看着秦泽:“阁下随我们走一趟吧。”   秦泽扫了扫这些人,丢掉了手中的软剑。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来,一脚踹在秦泽的膝弯处,秦泽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刀横在秦泽脖子边:“阁下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咱们的刀也不长眼睛。”   秦泽冷笑一声,任其束缚。   ……   一夜过去,容烁等人很早就出发了。   出发之时,周世昭看了一天:“十里不同天,今日的气候不好走。”   容烁:“天气难行,若遇到意外就更难求助,走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也是事先划定好的,不走城郊道,走城主道。   城主道的车马最多,最不便于赶路,但是今日天气不好,一旦要停下来,也能立刻到落脚的地方安顿。不至于在城郊处,拿着银子都找不到落脚地段。   因为换了道,所以速度很快就慢下来,主道上车马颇多,容烁给丁凝准备的马车又格外的占地段,所以多数时候,都是容烁安排人主动让道。   因为走得慢了,外面又热闹,大家在路上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不少,天快黑时,果然开始落雨,容烁一行人很快入了驿站,雨下大之前已经全部入住,并未受天气所扰。   站在客房窗户边上,丁婕看着路上举着伞来来往往的身影,不免摇头:“看来明日上路,还是雨天。”   宁伯州给她送了热粥过来:“把衣裳穿厚一些,雨天赶路风凉。”他把人拉到桌边坐下,温声道:“气候一时一变,尤其是雨天,出了这片雨云,自然不受所扰。”   丁婕这一路也瞧见了天气的多变,再听宁伯州这么说,便放下心来。   第二日一早,他们冒雨出发。   下雨天的路格外不好走,坐马车的不好开窗透气,以免雨点子飘进来,外面骑马的也得举一把伞,速度比昨日更慢。   就在马车刚刚出临城再上官道时,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忽然失控,眼看着就要撞上来了——   “容烁!小心!”   容烁已经第一时间出了马车,抢过车夫的缰绳将马车往路边靠。   发狂的马已经不受控制,周世昭飞身跳过去,直接骑到马上,手中长鞭代替了原本的缰绳,硬生生的将马往另一个方向带,马儿疯狂挣脱,周世昭力大如神,最终在两边的惊声尖叫中,两辆马车险险擦过。   万氏的马车跟在丁凝的马车后面,她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等到两边的马车都稳住之后,哆嗦着手脚去了前面的马车。   容烁已经钻进马车,确定丁凝无恙。万氏顾不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上了前边的车便守在丁凝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有万氏陪在丁凝身边,容烁便下车去了周世昭那处。   周世昭已经将马车稳住,对面马车里跑出来的小厮也是一脸慌张又歉疚:“下雨路难行,马忽然发狂,险些撞到诸位,小人代我家公子向诸位赔罪,不知可有伤到哪里?”   对方诚意满满,主动道:“擦伤撞伤都可大可小,诸位好好查看查看,若是有自当寻个大夫来为大家瞧一瞧。”   周世昭是走惯了路的,路上这点小意外根本见怪不怪,他正欲摆手作罢,就听到后面的人惊呼起来。   “呀!大人您的手怎么了?”胡安文的小厮已经跳下马车跑到胡安文的马边:“大人,快寻个大夫吧。”   胡安文左手捏着右手手腕,他的右手手背不知道在哪里擦到了,一条血口子。   方才意外发生的太快,他们这边都是慌慌张张的闪避,胡安文大概是这时候擦到的。   周世昭没准备计较,只想着赶路,胡安文摇摇头,正欲摆手作罢时,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掀起来。   胡安文眼神一移,撞上了万氏自马车里投出来的目光。   胡安文狠狠一怔,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一刻,万氏竟从马车里出来了,胡安文一夹马肚子走过去,在万氏下车之前赶着道:“不是大事,别出来了。”   万氏只看到了他手背上血红的口子,立马转头:“容烁!”   容烁转身赶过来,只看了一眼胡安文的手就点头:“咱们随行带了药,先包扎吧。”   胡安文不动声色的看着万氏,万氏看了他一眼,眼神终究软下来:“外头还冒着雨,到马车上来吧。”   胡安文笑了一下,下马上车。   因为有人受伤,对方马车里的主人问了一句,声音低沉,像是个老者,得知方才的乱子撞伤了人,立刻让随行的大夫为胡安文诊治。   大户人家若带了老人上路,随行一个大夫没什么大不了的,胡安文上车之后,那边的大夫也过来了,万芙自知他们的手法不如大夫,便让大夫也上车,自己戴了面纱坐在后头。   大夫帮胡安文包扎之后,又开了药方,作了一些嘱咐,这才出了马车。   胡安文转身,将手给万氏看:“已经没事了。”   万氏低垂着眼睛:“嗯。”   饶是她什么都没说,胡安文仍是无比满足:“不用担心。”   万氏眼神一颤,越发低头:“我没有担心……” 第251章   胡安文与万氏说了几句话,心情明显好起来。   伤口已经包扎好,按理来说应该上路了,可是雨越下越大,这样强行赶路,路上再出意外也不好说,加上胡安文本就受了伤,对方马车的主人很是歉疚,于是两拨人都回到了之前的驿站,又重新住下来。   万氏和桃竹连着丁婕送丁凝回了房间,便留在房中陪伴说话,几个男人在外面合计着接下来的行程。雨下的很大,一直到夜里才稍微减了些势头,可是淅淅沥沥仍是下个没完。   丁婕有些担心:“下雨路滑,又要遮风避雨的,陆路不好走。”   万氏摇头:“可是江河水上前行更难测。若是雨势一直不见好转,走水路恐怕会更危险。”   外面的男人一直商量到晚上,下人进来送饭菜的时候,宁伯州前来给她们传消息。   “夜里出发?”丁婕有些意外。   宁伯州点头:“方才我们找了个有经验的老农问了问,这雨恐怕要下上好几日,通常都是夜里变小暂停,白日里下的猛,若一直不停,我们也不能一直留着,便要挑雨小的时候出发。待走出这一片雨天,才有转晴的可能。”   丁婕:“这一片出去都是雨天?”   宁伯州点头:“不错。”   丁婕会意。他们此次出来本就舆论颇多,不好耽误太久,既然一直下雨,那只能趁着雨小的时候出发,雨势大了再休息。   万氏对此没有意见,左右丁凝是在马车里睡着,她们早走晚走都一样。   说通了之后,丁婕和万氏都没耽误,快速用了些饭,趁着雨势小了便开始准备上路。   出发之前,胡安文过来了。   万氏的眼神便不断地往他手上扫。   忽的,胡安文大大方方的将手腕送到了她的面前。   万氏一愣,抬眼看他。胡安文笑了笑,又凑近了:“真的没事了,不用担心。不过今日我们走夜路,我就不在马车里陪着你了,我得骑马垫后。”   万氏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夜已经深了,驿站下面几乎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丁婕正在帮着容烁将丁凝送上车,胡安文趁机将万氏拉到了一旁的房间。   房门关上,胡安文倾身便吻了下来。   万氏惊恐躲着,结果被他紧紧抱住。   胡安文贴着她的耳朵低笑道:“我不知你已经如此关心我。你说,是不是因为丁永隽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我,不想见到你与我情意绵绵的样子,所以才自己领了一队人往前探路了?”   他们一路过来,之所以都有打点,是因为丁永隽领人走在最前面,一直与他们保持联系,是走是停,全都在掌控之中,所以这段路程的前后联系拉的很长。   胡安文之前还戏言万氏会和丁永隽朝夕相处,其实真正出发,她们连面都见不到,一前一后直到蜀州,这是彻底的避了嫌。   万氏喘息着,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意我还是在意他。”   胡安文抱着她:“我在意你。”   万氏看着他手上的伤,轻轻问:“不疼吗?”   胡安文笑:“若非它,我也瞧不见你对我的在意,我高兴还来不及。”   万氏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说:“你我已经是夫妻,我既嫁给你,便没有再作别的想法,你说这样的话,是诚心让我难堪吗?”好似她做了他的妻子之后,让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做了多错的坏事似的。   胡安文心情极好:“是是是,我说错了。”   他将她搂紧:“我只是有些感慨,这样的日子,好像本该是我的,却迟了许多年。”   忽然提到陈年往事,万氏心中涌上许多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情绪来,她正欲开口,却被胡安文堵住:“有什么话,也别现在说,等到将阿凝的事情彻底解决完,我们的事情,可以慢慢说。”   时至今日,她的确有很多话要和胡安文说清楚,但不是此刻。   万氏点点头:“阿凝应该上车了,我去陪他,你……要当心。”   胡安文点头:“我知道。”   胡安文亲自将万氏扶上了车,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万氏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弯着腰就钻进车里了。   马车重新出发,胡安文和容烁等人都上了马,护送着最大的那一辆马车冒雨前行。   容烁已经给丁永隽提前送信,碍于天气影响,他们只能让丁永隽去找官府融通,在宵禁之后开小门入城,否则到了下一城却进不去城门,走郊外要更危险一些。   打点好一切之后,他们重新出发。   冒着细雨上路,总是比艳阳高照时要难行许多的。   万氏将马车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唯恐细雨飘进来淋到丁凝。丁婕和桃竹在一旁作伴,马车里寂静无声。   容烁等人重新上路后,神情远比之前要更加凝重。   这一次,胡安文打头,容烁护在马车边上,周世昭垫后。   两辆马车里悄无声息,车窗户全都关的紧紧的。   出了城门之后,道上几乎没有人。淅沥的雨声里夹杂着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声,莫名的渗人。   忽的,前面的胡安文勒马停下,竖手示意后面的人一并停下。   容烁打马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   胡安文抓紧缰绳,沉声道:“到了。”   “到了?”周世昭探头:“哪里到了?”   胡安文打马出列,走到远处,忽然间,从四面八方涌出一批黑衣人,将胡安文包围的同时,也将车队全部包围。   周世昭和容烁的脸色瞬间变了。   容烁:“胡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胡安文看了一眼马车,似乎将眼底的什么情绪按了下去,淡淡道:“方才不是说了吗。已经到了。”   容烁和周世昭对视一眼,纷纷靠近马车,做出了护卫的姿态。   “看来胡大人与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胡安文轻笑一声:“少国公,立场竟然已经分明,还是不要再多废话了。想必少国公也不希望我们两方在这里大打出手,何不直接放下武器,咱们去别的地方说说话呢?”   胡安文话音落下,丁凝乘坐的那辆马车门忽然被打开,万氏抖着手撂着帘子,看着与他们相对而立的胡安文,眼神中的情绪起伏不定。   胡安文仿佛没看到万氏一样,冷声道:“容少国公若是再不肯缴械投降,恐怕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随着胡安文的话出口,身穿夜行衣的人纷纷亮出兵器。   今夜夜色暗沉,天上还在落着细雨,这是城外的车道,连马车都没有一辆,更别提路过的行人。   周世昭打马走到容烁身边:“你驾马车冲出去,我来对付他们!”   容烁冷冷的看着胡安文:“胡大人,您到底让不让?”   胡安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是根本不愿再跟容烁多说,略一抬手:“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倾巢触动,容烁指挥两辆马车冲出重围,周世昭领人护住马车助她们冲出重围。   然而胡安文一路都跟着他们,他们有多少人马,周世昭又是怎么分配这些人,怎么部署,实力如何,胡安文都清清楚楚,此番应对下来根本不敌,周世昭大吼着让车夫往前冲。   胡安文示意一队人跟着马车,最重要的是擒住马车中的人,只要马车控制住,容烁和周世昭都会立刻被制住。   容烁显然是知道胡安文的态度,他索性舍了马,持剑跳上马车,和车夫一同驾车,同时再将试图跳上车的黑衣人刺下去。官道更宽敞平坦,夜色又深了,小路更危险,且官道通向下一城的城门,若是赶得及时,还能求得援助。   “官道有埋伏!”周世昭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容烁猛地反应过来刚才黑衣人大部分是官道方向涌过来,对方一定也想到他们会选更安全的路,容烁及时勒马,朝城郊的方向突出重围。   胡安文的人在后面穷追不舍,好在周世昭挑选的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又是骑射的精英,一番苦战下来没有损耗多少,且他们以突围为主,并不恋战,所以很快就冲出了一个小突破口。   可是情急之下做出来的选择显然欠缺考虑,容烁很快就知道为什么黑衣人对城郊小道的埋伏要薄弱许多——因为丁凝的马车是特地准备的,车轮轴稳当不说,整辆车非常大,在官道上走若遇到迎面而来的,都要特意让一让,眼下小道上路面凹凸不平,整辆车不断颠簸,速度越来越慢!   胡安文显然连这一点都算计在内,没过多久,容烁等人还是被拦住包围起来。容烁和周世昭都已经耗费了许多的体力,两人都微微喘息,挡在马车前。   相比之下,胡安文更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他手持马鞭,神色漠然的看着这队人,“少国公,对不住了。”   黑衣人上了弓箭。   容烁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先追逐一段时间,这段追逐下来,他们无论是人还是马,体力都耗损了大半,而他们弓箭有数,为了确保能命中,自然要先消耗他们一阵子。   黑衣人朝着马车的方向搭弓。容烁大吼道:“胡安文!你疯了是不是!”   胡安文淡淡道:“少国公,大家各为其主,你们若不是一直找俞王的麻烦,甚至想趁着蜀州之行暗中筹谋对付俞王,王爷也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你们放心,我们不会虐待你们,一定会做的干脆利落,在外人看来,你们不过是被匪徒盯上,被杀人灭洗劫一空罢了。”   “没有人要针对俞王!胡安文,你是要连嘉荫郡主也一并杀了吗!当日你求娶郡主时曾答应过丁凝,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母亲,如今你还执迷不悟继续为非作歹助纣为虐!”   胡安文但笑不语,且并没有给容烁他们过多狡辩的时间,直接下令放箭。   箭雨落下,容烁和周世昭手中刀剑不断的劈砍,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围到了两辆马车前,然而箭雨凶猛,很快便倒下一大片护卫,容烁左肩膀中了一剑,周世昭也是肩胛和手臂中箭。   两人重重的倒在马车边上,马车里却一直没有动静。   容烁死死地靠着马车,俨然有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着马车的架势,他冷笑一声:“卑鄙。”   胡安文嗤笑一声:“我得保证从来做不得数,郡主若不在了,我赔上一条命便是,但王爷对我恩重如山,知遇之恩,岂能辜负。容烁,你们今日难免一死,不妨让你们死得明白,少国公若是到现在都还觉得你们前后有照应,不会就此丧命,那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秦泽已经被我们擒获,只要等你们命陨,他自会来找你们,甚至按照我们留下的线索去追查,为你们找到凶手,你猜猜,最终的凶手会是谁?”   容烁的表情都变了。   “你……”   胡安文笑了:“不错,要想让秦泽不敢在追下去,只能是这个凶手的线索,是他不敢查下去的,你们真的以为,当今愿意让誉王府那遗孤母女继续活下去吗?你错了,当今只要太平盛世,只要国泰民安,谁生谁死都不重要。郡主的确是想不通,明明已经给了她们生路,她们却还是要步步紧逼让人喘不过气来,你们以为,只有王爷容不下他们吗?当今多年来受太后谴责,一样喘不过气来,这件事情会随着万氏母女的死,彻底终结。”   郊外的漆黑之中,黑衣人竖起的火把影影绰绰,周世昭淬出一口血,冷道:“他该不会想一把火把我们都烧成灰吧……呵。”   容烁没说话,他已经看到黑衣人准备的火油了。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阵愉悦的笑声传来,静谧的黑幕之中,又涌出一队人来。   齐桓在众多高手的保护下,一身夜行衣出现在这里。   胡安文颇为意外的看着忽然出现的齐桓,“王爷,您怎么……”   齐桓下马,胡安文跟着下马走过去。   “安文,你果真没有让本王失望。”齐桓拍着他的肩膀,一只手叉着腰:“原本本王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是此次事情,本王怕你这边接应不暇,出什么意外,你帮本王做了这样一件大事,于情于理,本王应该来助你一臂之力。”   吱呀。马车门被推开,万芙在桃竹的搀扶下下了车,她的身子还有些发抖,也许是为了躲避刚才的箭雨,她的脸颊有擦伤的血痕。   她下了马车,眼神愤恨的看着齐桓。   齐桓看到万芙,挑眉扬声道:“安文,之前你曾求过本王,将这个女人交给你。来……”   齐桓将刀递给了胡安文:“本王现在把这个机会给你,去,将她解决了,再将那个让人头疼的病秧子一起解决,本王保你日后加官进爵!”   胡安文没有转头,他眼神僵硬的看着齐桓递出来的刀,慢慢伸手接过。   “胡安文!她是你妻子!”容烁大声嘶吼。   胡安文已经握住刀,转向万芙。   万芙死死地盯着胡安文,眼神里跳动着火光,晦暗难明。   胡安文迎着她的目光一步步走过去,万氏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容烁几乎是立刻提剑要挡,可是他已经受了伤,刚一牵扯便单膝跪地,大声咳嗽起来。   万芙眼中并无惧色,甚至有些了然和无畏。   然而,就在两人仅一步之遥时,胡安文握紧了手中的刀,转身面向齐桓。   几乎是同一时间,齐桓拉弓搭箭,直直射向胡安文!   “啊——”万氏尖叫失声,眼看着齐桓一箭射中胡安文,他被箭的力道冲撞的连连后退,砸进万芙的怀里。   齐桓脸色阴郁,啧啧摇头。   “本王早就知道,你不会真的解决这个女人。”   万芙看着那支箭的造成的伤口涌出血来,拼命抱着胡安文想帮他止血。   胡安文握住她的手,无力一笑:“不必了。”   周世昭啐了一口,有血星子喷出来:“齐桓,你就是个卑鄙小人!”   齐桓摇头:“胡安文,本王这是成全你,你明白的,本王不会逼着你杀了你最爱你的女人,不过你的心既然已经向着她,本王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余地。此次,本王很感谢你暗中将他们的行程透露出来,可惜你始终不是可信之人,本王少不得要亲自走一趟。所谓知遇之恩,本王当你已经报了,你可以心无遗憾的去死了。”   胡安文大口的喘气,压抑着痛苦,他苦笑点头:“多谢……王爷成全。”   他转而握住万芙的手,低低的说:“对不住……到最后……还是叫你失望了……”   万氏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什么话都没说。   齐桓冷笑一声:“万芙,你此刻哭又有什么用呢?若是你早日醒悟过来,不要执迷不悟的追查着过去的事情,本王何至于做的这么绝?你看看——”   齐桓双臂一张:“你的女婿,周家的世子爷,秦家的公子,甚至是你自己的女儿,都因为你疯狗一样的行径要把命葬送在这里!何苦呢?”   万芙抬眼,眼神狠厉的盯着齐桓,几乎要将牙咬碎。   齐桓大笑:“你现在心里很恨?那又怎么样?当初父亲就该将你们全族都斩杀在沙场上,而不是让你有机会苟延残喘!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拖到今日,还不如当初一起死了的好?”   万芙双目猩红,冷声狠道:“叛国逆贼,诛杀忠良,卑鄙无耻,报应不爽!”   “报应?”齐桓也是憋了许久,此番彻底的发泄出来:“我不信报应,我只知你们誉王府都是不识时务的蠢货!我父亲给过你父亲机会,邀你们一同合作,可是你们冥顽不灵,不知变通!结果呢?你们一心守护君王却为了所谓的太平盛世,任由你们满门诛灭,反而维护了你所谓的‘逆贼’,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齐桓再次拉弓搭箭,这一次是对准了万芙。   “因为连他都知道识时务,不似你们这样蠢笨!所以他享有美誉,安安稳稳当了多年的皇帝,而你们,满门诛灭,剩你们孤母寡女,一个小小的病痛便能要了你们的命!”   齐桓:“有始有终,这最后一段路,还是让本王亲自送你们上路,也算是对咱们这段恩怨做个了结。”   齐桓放箭的那一瞬间,竟传来两道破风之声!   直逼万芙的箭被另一支横穿而来的箭挡开,一起掉落在一旁。   电光火石间,细密又精准的箭雨将齐桓带来的黑衣人放倒了大部分。   变故发生在一刹那,原以为黑衣人已经包围了他们,结果在黑衣人倒下的瞬间,周围忽然亮起了火把,身穿玄色铠甲匍匐在道路两边荒草杂林里的士兵顷刻间就将这里团团围住!   率军之人,是身穿铠甲的秦泽!   火把将这一片全部亮起,齐桓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要逃离此地,就在这时候,马车里传出一个清朗又冷淡的声音。   “俞王今日所言,真是让孤……意外非常。” 第252章   齐桓整个人呆若木鸡。不是因为忽然亮起的火把和包围过来的士兵让他毫无遁逃之处,更不是因为这些人训练有素,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所有举动和方向。而是因为,在容烁准备的那辆大马车里,本应该躺着昏迷的丁凝,眼下走出来的,竟然是太子齐佑宗!   完了。   齐桓的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这个词,但下一刻,他又故作镇定垂死挣扎:“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问的太没脑子了,齐桓几乎是立马想通了里面的门道,恶狠狠的盯着胡安文:“你这个混账,你敢算计本王!”   胡安文喘着气笑道:“王爷在说什么?吾等此次前往蜀州,不仅因为要送县主前往蜀州疗养,更因殿下想要微服出巡,游览蜀州风光。否则殿下为何以为,吾等要亲自随行?”   齐桓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这分明是给他设下的一个圈套!   这是陷害!   由秦泽领来的人很快将所有的黑衣人制服,他们甚至连大夫都已经准备好,在秦泽亲自将发疯喊冤的齐桓擒住之后,周世昭和容烁也被抬到车上包扎伤口。   “胡安文!”万芙终于开口喊他,她还是将他抱着:“你不可以出事!听到没有!”   胡安文身上的箭是齐桓亲自射出来的,力道很大,几乎将他的身体穿透,为了将齐桓的戒心彻底放下,再将这些话套出来,他流了不少血。   齐桓还在大叫着喊冤,说自己被算计了,秦泽直接堵了他的嘴。   在场的伤员太多,齐佑宗让人先给受伤的人医治,然后大队伍重新整顿出发,不是向前,而是折返回去,在之前的驿站落脚。   雨中的火光影影绰绰,齐佑宗站在雨中,一旁的侍从垫着脚为他打伞。他的眼中时而有明亮的火光,时而阴沉不见底。   与此同时,已经被清理过的官道上,马车还在继续往前。   丁婕照顾着昏迷中的丁凝,将窗户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有细密的雨被吹进来,粘在丁婕的脸上,她看着外面暗沉的夜色,低声道:“都过去了……”   ……   当俞王齐桓刺杀太子之时传回皇城的时候,整个城中都沸腾了。   朝野上下更是震惊不已。   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的确不在宫中,而是得了齐北斋之命,护送县主前往蜀州的同时,微服巡查蜀地。太子出行,事关重大,众臣这才慢慢回过味来,为何之前国公府的公子,侯府伯府这些公子一定要亲自随行护送,原来是暗中得了命令,护送县主是假,保护储君是真!   原来如此!   得知真相,不少在当初参了容烁等人的大臣纷纷感到后怕。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当时在里面搅和的最厉害的就是俞王,他们跟风霍霍,既不用出头,也暗中给容烁他们几个使了绊子,搓一搓他们的锐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原以为之前参他们是离间之计,能让太子倍感压力对他们不满,可现在事实证明,他们非但不是在离间殿下与这些人,反倒是帮着殿下看清了朝中人都怀着什么鬼胎,又岂能安稳?   之前依附俞王之流此刻纷纷开始撇清关系,饶是他们还不能确定所谓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也都不敢拿此事开玩笑了,若说齐桓之前还想着将消息传回都城,另寻机会翻身的话,那么他此刻算是彻底的看清了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   三日之后,齐桓被押送回京。   信国公府少国公与敬武侯府世子都身受重伤,然少国公担心妻子,已经与嘉荫郡主和丁家人继续前往蜀州,秦泽和周世昭护送太子回都城,一并回来的,还有重伤昏迷的胡安文。   这一次,没有人再指责容烁为了自家私事撇下殿下不顾。也没有人趁机挑出来责备秦泽等人护驾不力。因为在他们开口之前,已经有消息传出来——经清点,齐桓这次是倾巢触动,几乎用了手底下最厉害的精兵悍将,其人数与手段叫人胆寒。   虽说权贵手底下养一些能用的人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甚至做皇帝的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但是不能没有分寸与尺度。齐桓手底下养的,已经大大超过皇帝能容忍的范围。且他这次动用这样可怕的阵仗,是要至太子于死地,更是其罪难逃。   这时候,有人开始放出风声,是关于之前俞王呛声太子,针对容烁等人的事情,说法慢慢的就变成,齐桓在太子回朝监国之后,几次想要亲近讨好,可是太子心中更看重的是容烁等人,这就让齐桓心生不满,然后动了歪心思——他一早就知道太子此次要前往蜀州,故作不知,只是希望太子此行能尽可能少带那么多人。   容烁和秦泽都不是好糊弄的人,让他们同行很难趁其不备下手。可惜他暗中挑衅失败,有人说,他此次带这么多人去埋伏,与有容烁等人同行有很大的关系。   齐桓回皇城之后的第二日,被提到勤政殿问审。   齐北斋带着齐佑宗亲自审问齐桓,他并未召齐百官,而是找了几位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一同听审。   齐桓一上殿便大呼冤枉。   “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便是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刺杀殿下啊。这是误会!”他紧盯着齐北斋,仿佛是看着自己最后的希望。   “皇上,外头那些都是谗言,旁人不信臣,您也不信臣吗?”   殿内一片死寂,齐北斋静静地看着齐桓,并不表态。   但其实,心知肚明之人,又岂会听不出齐桓话外之音?   当年,齐北斋明知老俞王才是有异心之人。可是战场之上,誉王浴血奋战,大军受重创,再难承受更多的战事,最重要的是,当时的齐北斋,连登上皇位都是靠着太后筹谋相助,少年帝王,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所以当俞王假意带军营救,暗中设计誉王府,将其诛灭,还要将勾结外贼的罪名扣在俞王的头上,齐北斋仍是只能抱着安抚老俞王,不在这时候将其逼急了,再掀战乱,胡乱断了这桩案子。   多年来,太后没少为此耿耿于怀。   可是齐北斋知道,即便再选一次,他未必会坚定的查下去。因为那时的他真的怕了战乱,他只想尽快平息战事,如果俞王能从此次事件中真的痛改前非,再也不生异心,他可以原谅。毕竟继续追究下去,誉王一门也不会活过来,而他还要担上再掀战乱的风险。   只是不想,这一包庇,便是多年,包庇的如今的齐桓仍然觉得,齐北斋会容忍他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齐北斋沉默许久,才说:“太子,众人都在,你将当日的事情仔细的说一说。”   齐佑宗面色沉稳的对着齐北斋一拜,往前迈了一步:“正如诸位大人所知,孤此次出巡并未声张,俞王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孤的行踪,于途中刺杀,万幸有信国公府与武安侯府权利相护,又有秦泽秦大人与蜀州丁氏及时援救,这才脱了险境。俞王手下暗卫死侍,皆已擒获,其亲信经审问,也道出了俞王之谋划,今日孤与父皇请诸位大人来,是希望能尽快解决此事,不要再多添无谓的枝节。”   齐佑宗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在场之人也将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得清清楚楚。   齐桓此次刺杀储君的罪名没跑了。与此同时,太子希望尽快结案,而不是再节外生枝。   旁人都听明白了,齐桓又如何听不明白?他猛地瞪向齐北斋:“皇上要治臣的罪?”   齐北斋没说话。   齐桓仿佛窥见了什么机会,厉声道:“皇上,您该信任臣的?当年父亲擒拿逆贼受重伤,也曾起过一些风言风语,可是皇上不是说过,会一直相信俞王府吗?臣一向敬重太子,岂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皇上明鉴,臣冤枉啊!”   齐佑宗心头发冷。   他很清楚齐桓并不是为了刺杀他去的,而是因为当年那宗往事。刺杀储君,是他们给他设的圈套,他决口不认刺杀之事,只提当年,不过是因为将父皇当做了他的保命符。   齐佑宗暗中观察着父亲的神色,齐北斋从开始到现在,几乎没有正面去应对过齐桓话中深意。齐佑宗早已预料过今日的情形,就在他正欲开口之时,忽听齐北斋道:“你冤枉?”   齐桓愣了一下。   一旁的大臣们也纷纷怔愣。   齐北斋神色淡然的看着下方的齐桓,冷冷道:“多年来,朕一直觉得自己错了,可到了今日,你们还觉得自己冤枉?”   齐北斋扫了一眼殿中神色各异的大臣,心中最后的那一点犹豫都变得淡了。   他苦笑了一下,好像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太后是何等的自责与后悔。   身为帝王,却为了一时的利益犯下大错,不分是非黑白。若无当年的包庇与私心,又何来今日的纷乱与算计?   齐北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若你要提当年,朕便与你提一提当年。”   “父皇!”齐佑宗出声制止,一旁的大臣也变了颜色,心中暗自猜测——皇上莫非是要作罪己论?   齐北斋并未在朝堂上公审,而是挑了他们这些老臣来听审,自然是因为他们都对当年的事情有所耳闻,眼下齐北斋的态度,似乎要给当年的事情一个新的说法。   若他承认错了,就等同于给了齐桓一个咬着他不放的机会,如今太子临朝,齐北斋为太子生父,若齐桓有意折辱齐北斋的帝王形象,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太子。   所以齐北斋绝不可在这时候重提当年旧事,更别说认罪!   就在齐北斋开口之前,内官通报,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来了。   齐北斋愣了一下,她们怎么来了?   当年齐北斋刚刚登基时,帝位不稳,朝中内外纷乱不断,太后曾临朝主持大局,齐北斋主动提及当年,太后此刻出现一同听审,并无不可,至少其他几位大臣不会拒绝太后来此。   齐佑宗在齐北斋回应之前率先做出决定:“快请。”   皇后扶着太后入内,众臣行礼,齐北斋也起身相迎。   太后在路过齐桓身边时,冷笑了一下。被齐北斋迎着上座后,皇后走到齐北斋身边,对他微微一笑。   这笑里,多少有几分安抚。   太后睥睨着座下的齐桓,冷笑道:“俞王刺杀太子一事,哀家听闻后震惊非常。今日提审俞王,哀家少不得要来听一听这乱臣贼子的恶行。诸位不必理会哀家,继续审便是。”   齐北斋眼眸微垂,“太后,俞王……”   “俞王刺杀太子,哀家听闻动用了不少人手,所幸有秦大人带军一一捉拿,连同俞王亲信一并审问,哀家来时派人问过,说是已经招了。此外,太子万分危急时,容烁与周世昭舍命相救,就连俞王的亲眷胡大人也身受重伤,哀家倒是没听说他们伤的不能说话,证词还是可取的。人证诸多,俞王刺杀太子时所用兵器,及他们谋划此事时,俞王与手下暗中联络的书信都是物证,这些可都陈列了?诸位大人可看过?”   殿内一片寂静。   齐北斋面色发白,眼眶泛红:“母后……”   太后淡定自若,冷道:“哀家只知道,查案子讲究的是人证物证具在,今诸位在此审的是齐桓刺杀太子一案,人证物证具在,都还在犹豫什么?”   齐桓仿佛明白了什么,当即就要起身反驳,结果他还没动静,太子身边的护卫已经将他重新押下:“跪下!不可放肆!”   齐桓眼神狠厉:“齐北斋!你撇不清的!”若他想撇清自己,他便要将当年的事情都说出来,齐北斋身为帝王包庇俞王府,他撇不清!   “直呼皇上之名,张嘴!”太后冷声下令,下一刻便有内官出来,抓着俞王的下巴,狠狠地打了下去。   这些宫廷内官都是跟在太后身边的,见惯了宫中那些死刑,受伤的力道极狠,这几下打下去,俞王疼的嗷嗷叫,几乎没办法说话。   太后扫了众人一眼:“怎么,诸位不说话,是对眼下的证据有什么疑惑?那不妨说出来,由太子去一一核实,否则,一桩再简单不过的案子迟迟不判,元凶谋杀储君之罪久不落定,此事传出去,外人要如何想,诸位担待的起吗?”   殿中诸臣眼神交汇,纷纷了然。   齐佑宗看着殿中陡然变化的气氛,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然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俞王府这一次,逃不掉了。 第253章   丁凝醒来的这一日,是她回到蜀州老家的十日之后。   也是这一日,都城中传来了俞王府被抄,俞王斩首,多人株连的消息。   彼时,万氏因丁凝醒来喜极而泣,又因她虚弱不堪慌慌张张的去为她准备参汤,当容烁说出此事时,万氏的步子一滞,手中参汤撒了些,下一刻又恢复如常,快步走向丁凝的房间。   容烁在原地静了静,淡淡一笑,也跟着过去了。   万芙一看到趟在床上的丁凝,眼泪就下来了,这份激动与听到俞王府下场的态度相比,激烈了不止一倍。   “母亲……”丁凝昏迷期间,他们只能给她灌汤水续命,万氏更是每日都给她捏手捏脚,即便如此,她仍是十分虚弱。   “别说话,好好歇着。醒了就好。”万氏将参汤放在一边,低头抹眼泪。   丁凝无力一笑:“我醒了不是好事吗?母亲为什么哭啊。”   万氏身边多了一个人,是容烁。   丁凝眼神一移,与容烁对上。   容烁冲她笑了笑,丁凝眼神一闪,竟移开了。   容烁心知肚明,并不戳破。   因为丁凝醒来,万氏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说话做事都格外有劲儿,可是高兴着高兴着,她又有些怅然若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容烁看出万氏的异样,扶着她去歇息,自告奋勇的要照顾丁凝。万氏知他这些日子也担心,但还是嘱咐了一句:“你身上的伤也才刚刚养好一些,得顾着自己。”   容烁谦和应下,转身去了丁凝那里。   丁凝睡得太久了,以至于现在醒来,脑子里还有些发蒙。但是在看到容烁时,她的思绪一下子就紧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恨不得要将他灼个洞。   容烁坐到床边,想要给她掖被子,丁凝伸出一条腿去抵他,像是要将他赶下床似的,可她力气太小了,光是挪动腿都显得很生硬。容烁直接将她抄起来,起身坐到她身后,让她靠到自己怀里,或者说,让她踢不到他也打不到他。   “一直知道阿凝聪明,没想到你怎么聪明,我还没解释,你就都知道了。”   丁凝微微歪头,斜眼看他。   容烁低笑了两声,紧紧抱住她,在她耳畔说了俞王府的事情。   丁凝的身子狠狠一僵。   回过神时,她眼眶盈泪,呼吸渐渐急促。   “别哭。”容烁轻轻亲吻她的脸颊:“我说过,你们不会被这件事情困一辈子。”   丁凝身子微微发抖,声音沙哑的不行:“发生……什么事了?”   容烁换了个姿势抱她,让她更舒服,然后把事情从她在宫中病发昏倒到现在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他早知道会有坦白的这一日,腹稿都打了无数遍,如今细细道来,竟无一处错漏,丁凝从一开始的意外惊讶到最后的震惊无言,整个人都蒙了。   她总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并不是用来唬谁的。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她喝得那些所谓治疗心疾的药根本就是普通的补药。   当时她以为容烁是为了安长辈的心,还觉得他用心良苦,所以一直没有拆穿。   直到宫宴前一日。   她意外的在容烁的房中发现了一个装书的纸皮壳子。打开之后,里面并没有书,全是药方。   这些药方都是与心疾有关的。   除此之外,她还在容烁的书房里发现了很多的药理书册,以及一张和她当时所用的药方十分相似,只有几味药被去处的药方。   她忽然觉得给她服药这件事情不太简单。   正因为怀疑,所以那晚她留意到,容烁换了她的香包。   第二日是宫宴,她佩戴香包时还问了一句,容烁笑着说,这新的香包更衬衣裳。她将信将疑,用了那香包。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在宫宴上,她嗅着身上的香包,和面前放置的香,忽然就觉得心跳加速,浑身发热,紧接着脑子一懵,便失去了知觉。   昏迷之前,她脑子里有一个明确的想法——这是容烁动的手脚。   她从前还在蜀州的时候,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种药,正因为她是常年服药,所以大夫曾今吩咐过,她身上的香包,屋里的熏香甚至是所用的食物汤水都要格外小心,避开一些药理相冲,否则一旦接触的量过大,或者时间过长,很可能会引起一些突发的急症。   有母亲万氏操心,和府内的奴才里里外外张罗,她倒不必去细细记下自己有哪些禁忌,但是她知道有这么回事。   听完容烁的话,她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你找来的大夫在药房里暗中做了手脚,却将计就计,让暗中想害我的人以为我一直是按照那些药房吃的?就连宫宴上我看似急症发作,也是你的香包和熏香的作用,并非是我服的药和幕后黑手设置的香产生了反应?”   容烁点头:“不错。”   丁凝:“所以,你们一方面促成送我回蜀州的事情,另一方面又针对俞王,先是正面矛盾,让你们彼此水火不容,再旁敲侧击,让他以为你们这次是要联手给他放个什么大招,他慌不择路,就生出了在路上对我们下手的念头,你们又暗中与太子联手,将太子替换到了我的马车上,只要俞王派人来杀,便以他此举治他一个谋杀储君的罪?”   容烁只是笑:“真聪明,说了一遍就全明白了。”   丁凝好半天没说话。   她这些话,说出来不过三言两语,但是真正去做,去落实到每一处时,桩桩都是要小心筹谋,不出一错,才能保证俞王真的按捺不住派人下手,甚至亲自出面,抓他个现行的。   这里面但凡漏掉一环,他们就是白算计。   “你这个表情,似在替我们捏一把汗似的。”他竟是看的透彻。   丁凝慢慢的将所有事情消化,弱声问:“胡安文……真的帮了我们?”   她最关心的,果然还是母亲。   容烁“嗯”了一声:“其实这件事情,最大的功臣就是胡安文。若不是他主动找我合作此事,我们未必能这么顺利的将齐桓骗到那里。但其实,与其说是我们把齐桓骗过去,不如说是齐桓自己小人心理作祟。当时,但凡他没有真正出现在那里,都还有辩解的余地。可是他出现了,当着太子的面道出当年往事,也将自己送上绝路。”   丁凝低声道:“他去,是要料理善后,其实他也不信胡安文,你说,是不是即便胡安文没有和你合作,俞王那时候,也是要将胡安文一起杀死的?”   容烁笑:“谁知道呢。”   丁凝有些怅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容烁想了一下,说:“他说,是与你母亲成婚时,答应你母亲的。”   丁凝一愣,没有回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说胡安文也受伤了,他现在如何?”   “他当时就太子一同回去了。他在此事中扮演重要角色,齐桓自知没有退路,兴许还会将他一起咬下去,其实胡安文很聪明,他是带着伤回去的,如果你担心他会被此事牵连,大可不必。他本就没有参与俞王府当年的事情,只是俞王府的一个远方亲戚,此事又是他与我们合作,太子亦知情。或许齐桓会想将他拖下水,但是他因着身上的伤,总能拖一阵子,待到齐桓这个主犯先伏了法,剩下胡安文这样看似与俞王亲近的人,该怎么审,该怎么处置,不过是殿下的一句话罢了。”   丁凝懂了。   胡安文受这个伤,反而还成了他暂时保命的法子了。   那就好……   他总不能让母亲带着遗憾就这么去了。   “真……真的结束了吗?”一番复杂的心情之后,丁凝有点恍然。   容烁是知道她的心情的。   一桩陈年旧案,牵扯全府人命,自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为此事受折磨,受压抑,本以为这是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血仇,结果长长的睡了一觉,醒来竟全都解决了。   “你会不会因为齐桓的罪名,感到有些遗憾?”容烁忽然问她。   遗憾吗?   丁凝没说话。   齐桓被治罪的罪名,并不是他们俞王府当年勾结外贼害了誉王府的事情,而是谋杀储君。   誉王府的仇的确是报了,但誉王府的清白,至今还没有了然。   至少齐桓不是因为真正的罪名而死的。   丁凝笑了。   “或许,这个罪名更适合他吧。”   容烁挑眉,笑了笑,“你说是就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当年,俞王府颠倒黑白污蔑了她的外祖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今,他们也尝了一样的苦果。   这么多年过去,或许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当年的事情,但是他们的恶从不曾变过。   罪名的确是圈套,可若非他们当年真的做过那些事情,又如何会心甘情愿走进来的。   但凡齐桓不那么在意她们母女,不那么害怕当年的罪名被公诸于世,他也不会走到这个下场。   这都是注定的。   “容烁……”好半天,丁凝轻轻喊他。   “嗯?”   “为什么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开心?不是因为罪名,也不是因为齐桓的下场不够惨,而是忽然觉得,哪怕齐桓今日真的是因为誉王府得到清白而落罪,我好像也不那么畅快。你说,是不是因为,其实我本就不那么恨?你说,母亲会不会有一样的感受?”   容烁蹭着她的颈窝:“人的仇恨,有时候都是源于自己的心。你本就不曾亲眼目睹那些事情,你的仇恨,是岳母间接给你的,你是因为她仇恨而仇恨。我想岳母应该也是一样,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发现压的你们喘不过气的,并非是那段仇恨,而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的那颗心。并非是说这仇恨就不重要了,而是你们不该被仇恨占据了一切。你们也该彻彻底底有新的生活。”   容烁握住她的手:“阿凝,不然你试试看,试试从今日开始,不再想任何仇恨,让自己活得轻松些,也让岳母活得轻松些,好不好?”   丁凝撇头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好啊……” 第254章   丁婕在蜀州养身体的同时,丁荃见到了念叨许久的人。   “师、师父?”她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人,以为自己看错了,“母亲?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白无常和秦氏出现在秦府,丁荃想都不敢想。   “阿荃……”白无常和秦氏看到这样的丁荃,又何尝不觉得意外?   明明上次一见面时还是明媚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快要做母亲。   秦氏一向淡定自若,此刻也有些情绪激动,她快步走到丁荃身边,扶着她:“别在外面说话了,先进去吧。”   秦泽有心安排,便没有让其他人打扰,丁荃与母亲和师父说了一个下午的话,连用饭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师父的意思是,你们是被阿泽找回来的?”   白无常笑着点点头,当日在信国公府的维护下,她们不得已要暂时离开都城,但是秦泽很快就和她们取得了联系,为的就是接下来能里应外合,紧盯着俞王。   丁荃有瞬间晃神。   她依稀记得,秦泽的确跟她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她因为丁凝的事情,一直觉得俞王没能罪有应得实在不公平,那时候,秦泽说一定会帮她如愿以偿。她以为秦泽是在安慰她,没想到他说到做到。   这事情,他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安排,不仅将母亲和师父都联络上了,还履行了诺言,让她见到了母亲和师父。   秦泽……   “怎么哭了。”秦氏看着丁荃眼泪珠子不要钱的掉,有点措手不及。在她的印象里,丁荃一直都是个心大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细腻的想法,可如今她有孕在身,真是一点事情都会触动的掉眼泪。   “做了母亲,变化也太大了。”秦氏感慨的说了一句。   白无常笑着点头:“是啊,怀有身孕的时候,就是多愁善感,我那时……”   话音戛然而止,丁荃诧然的望向白无常:“师父你也有孕过?”   白无常脸色一僵,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秦氏笑了一声,说:“你师父那时看着我,便说过这样的话。”   白无常顺着秦氏的话点头:“不错,我那时瞧着你母亲,便觉得女子孕育子嗣时不容易。”   丁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说:“师父,你此次来都城,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她主动将话题岔开了,秦氏和白无常都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丁荃的答案很快就得到了实质性回答——俞王的案子被落定之后,其党羽被一一清查审问,动静闹得还挺大。与此同时,关于当年誉王府的案子重新被翻了出来。   据说,这一次翻案是因为当年誉王手底下的悍将,也是一位女将军。   当年,为了保护誉王府的遗孤,这位将军不得已带着手底下的人逃出俞王的捕杀圈,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这么多年隐姓埋名忍辱偷生,暗中护着誉王遗孤,直至今日才敢站出来说话。   丁荃这才知道,师父之所以大大方方的来到皇城,是因为她还有这件事情没有办完,不免又担心起来——秦泽告诉过她,俞王的罪名是刺杀储君,之所以将当年的事情按下来,完全是因为要顾及皇上的颜面和声誉,可是师父现在站出来做人证,岂不是要将之前的说法给推翻?   要让俞王认罪,少不得要说出当年齐北斋包庇纵容之事,若要给齐桓治罪,皇帝能逃得过这个说法?   结果丁荃还是多虑了。   太子不仅没有避讳这件事情,还开始彻查此案。前后不到十日,关于当年老俞王勾结敌军谋害誉王之事便公诸于世。   但让丁荃没想到的是,齐佑宗彻彻底底的抹去了皇帝齐北斋在这件事情中的所作所为,甚至将齐北斋塑造成了一个无辜之人,对此事毫不知情。   秦泽将事情的结果告诉丁荃时,丁荃好久没说话。   秦泽握住她的手,温柔一笑:“太子始终是皇上的亲儿子,当年皇上或许是真的包庇了老俞王,但是或多或少有些被逼无奈,殿下已经在极大地程度上给了誉王府一个清白,他想维护自己父亲的心情,我们便多理解一分,好不好?”   秦泽又道:“蜀州传回来消息,四妹妹休养了多日,已经大好了,嘉荫郡主也与她在一起,誉王府的案子一清,少不得要她们两人回都城介入此事,到时候你得在一旁说一说,莫要让她们恨错了人。”   丁荃一愣,明白了秦泽的深意。   他怕阿凝和嘉荫郡主不仅仅是恨俞王,也恨当今。   “不会的!”丁荃一口否决:“三娘和阿凝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眼下的情况已经比我们之前预想的好了太多,她们一定能明白,大家已经很认真的在还当年的事情一个清白,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她们的!”   她自告奋勇的模样让秦泽忍俊不禁,他轻轻抱住她:“终于忙完了。”   丁荃一听这话,心都软成一滩水了。   他真的很辛苦了。   “阿泽,誉王的事情大白了,师父是不是不用到处躲藏了?”   秦泽“嗯”了一声:“不过到了师父这个年纪,许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她若是想留下来,我们便好好侍奉她,若是她不想留下来,你想她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丁荃从这话里听到了几分哄逗之意,心下觉得好笑。   她握住秦泽的手,说:“你放心吧阿泽,只要师父好,我会尊重她的意思。”   她一点没要秦泽操心的意思,认真的说:“阿泽,你是唯一一个向我许诺什么都会一一实现的人,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你放心,我都明白的,如今我很满足了,非常非常满足。所以你不要太累,也不要总是担心太多事情,你还有我,还有他呀!”   她一笑,轻轻拍自己的肚子。   秦泽看着她圆润的脸蛋和浑圆的肚子,埋进她的颈窝中,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气。   丁荃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心想,她一定要在阿凝重新回来的时候,与她好好讲道理,让她和三娘把过去的事情彻底放下。   可是,丁荃没等到丁凝回都城,就先到了分娩之日。   据说誉王的事情大白之后,丁荃便对太子殿下赞不绝口,逢人提及殿下,一定要跟着夸几句,那日她正夸得开心,肚子忽然有了动静,转眼就被送进了产房。   秦泽人还在上值,听到消息立马回了府,彼时府中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丁婕早就准备了最好的稳婆和药材在一边等着,因为有丁素生产时的经验,除了丁荃生的慢,其他都有条不紊。   丁素已经出了月子。   这个月子是她坐的最煎熬的月子。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她月中发生的,她既没能在俞王之事上帮倒忙,又没能在案子上有什么助益,她就在府里窝了一阵子,外面便天翻地覆了。   所以饶是刚出月子之后就一直感染风寒没有好,周世昭不许她到处走,她仍是坚持来了敬武侯府,是以周世昭也名正言顺的翘了值跟着过来。   秦氏和白无常握住彼此的手,明明都是做过母亲的人,此刻竟慌乱起来,站在门口无所适从。   直到两道婴儿声从房内传出来时,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秦泽破解而入,实在等不及稳婆将产房收拾完毕,已经挨到了丁荃的床边,额头上浮了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   “阿荃,辛苦了。”   “恭喜大人!是双胞胎,两位小公子都十分康健!”   稳婆的声音大,一个传一个,外面立马响起一道道恭贺声。秦家二老激动不已,当即命人去准备宴席,今日登门的,都要好好款待!   丁荃听到了外面的热闹,又见秦泽杵在这里神情复杂,饶是已经十分虚脱,仍旧努力笑出来,伸手摸他的脸:“我没有事,只是生个孩子太累啦,等我好好休息一阵子,我还是可以保护你的。”   保护你……   秦泽忽然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她威风凛凛,手持马鞭,将那些出言不逊之人都赶跑了。   他眼眶一酸,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等你好了,还能保护我。”   秦泽轻轻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   丁凝和容烁回城之前已经收到了丁荃生产的消息。   两个儿子,双胞胎,健健康康,秦家上下大喜。   丁凝自从醒过来就一直在休养,如今早就生龙活虎。   不仅是她,连同母亲万氏在内,都在俞王案落幕之后,明显的感觉到心头上压着的那种感觉忽然消失了。   就像是容烁所说,她们给自己施加的压力,远比案子本身所带来的压力要更严重。   所以她恢复的比以往任何一次病发都要快,她心里总有个奇怪的念头——   为了誉王府的清白,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费尽心思的周旋筹谋。   她和母亲再也不用踩着父辈们的清白苟活下去,她们可以作为誉王之后堂堂正正的活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誉王从未勾结谋逆,誉王府上下乃至于誉王手下的将领,都是衷心耿耿之人!   如此,已经够了。   距离抵达都城还有两日的时间,夜里,万氏忽然来找丁凝。   丁凝和容烁已经睡下了,起身开门,却见万氏是一身利索的打扮。   “母亲……”丁凝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意识到,母亲想赶夜里。   果不其然,万氏对她一笑,先是问了问她所有的情况,确定她已经完全无恙后,说出自己要赶路的想法。   容烁也过来了,他说:“天色已经晚了,岳母大可好好歇息一夜,明日再上路。”   万氏轻轻摇头:“有你照顾在阿凝身边,我便没有什么担心的,你甚至比我做的更好,我让人套的马车,累时是可以在车上睡得,我身子好得很,并无不适,此刻启程的话,可以早一天一夜回都城。阿凝……”   “母亲。”丁凝打断了万氏,说:“母亲觉得好,阿凝也会觉得好。若母亲实在着急回去,赶路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知道的,要……”   “量力而为,不可冲动。”万氏无奈一笑:“怎么如今,你还来教训我了?”   丁凝便什么也不说了:“母亲乘坐那辆大些的马车吧!又快又稳当。”   万氏眼神一动,静静的看着丁凝,丁凝冲她一笑,忽然凑上去将她抱住。   抱了一会儿,她亲手帮万氏把披风系严实,说:“母亲一路顺丰。”   ……   万氏连夜启程了,容烁和丁凝重新躺下,他将她搂在怀里,两人都没说话。   “在想什么?”   丁凝扭头看他一眼,忽然凑上来将他抱住,还蹭他的脸:“容烁……”   容烁轻笑起来,低声道:“是不是心里有点酸?”   丁凝老实点头。   “但是还有点开心?”   她皱眉看他一眼,像是诧异他将她看的这样透彻,末了,还是点点头。   是啊,心里有点酸,因为最爱她的母亲,心里又有了多的牵挂。   但是也很开心,同样是因为母亲不在满心满眼扑在她身上。母亲还年轻,又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她才是最该有一个新的开始的人。   想着想着,她“嗷呜”一声扑进容烁怀里,不怀好意的蹭蹭:“以后你要更疼我了。”   容烁整个紧绷起来。   自从她在宫宴上昏倒到现在,已经不少日子了。他从未碰过她,可是有些人今日明显精力过剩了。   “容烁……”丁凝捧着他的脸,重重的亲下去,“待母亲有了归宿,有人照顾他,我就可以放下心,更多的来疼爱你了。”   她端详着他的脸,连连亲吻:“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容烁被她亲的没脾气,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拉了床围…… 第255章   因为丁凝他们在路上一直都有传信回都城,所以对她们抵达的日子,大家心里有数。   当万氏提前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意外又震惊。   胡安文的伤不至于要命,只是当日齐桓对他下了死手,所以如今还不能上值,只在府中休息。他也没去郡主府,只在自己府上休息。将姬妾散去之后,剩一些普通的婢子们侍奉,每日除了吃喝之外,他多半时候是敞着书房的门,拿一本书闲散的翻着。   翻着翻着,一旁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胡安文眉头微皱,转过头时却愣住了。   万氏站在窗外。   她身上的披风还未解下,风尘仆仆,但是看着他的目光却是柔和的。也许是因为确定了他并无大碍,正在休养,所以她放心许多。   “你……”胡安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她。   万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了一句:“坐在这里看书,不怕凉吗?”   胡安文手里的书掉了。   他霍然起身,探身握住万氏的手,直到仅仅捏住她的手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将她往前带了带。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墙,万氏一手抵着窗边,一手被他握着,终是绷不住脸,好气又好笑。   “你怎么……怎么……”   万氏低垂着眼,轻声说:“阿凝沉睡多日,如今醒了,自然要与容烁说许多话,我一个长辈杵在边上多有不便。倒是你,不是散尽了身边的姬妾吗?这个时候连个床边照顾的人都没有。阿凝有容烁看着,我很放心。你就不一定了。”   胡安文的呼吸渐渐急促,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涌现出来。若非万氏拦着,他几乎要从窗户跳出来。   “回去歇着!”万氏不容置喙的将他呵斥住,撒开他的手,转身进了房内。   胡安文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心满意足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提前回来……”   万氏沉默了一瞬,忽然问:“殿下可有对你做什么处置?”   胡安文轻笑一声:“你是担心我与俞王的关系,会让殿下秋后算账,所以才赶回来的?”   万氏:“我在说正事。”   她还是不太习惯大大方方的与他说些缠绵之语,只用生硬的语气表达着关心。   胡安文已经满足。   “放心吧。当日只是做戏一场,便是我不去求情,我还有个好女婿,还有其他几位丁家的姑爷,不至于落罪。不过以后若求官运亨通,恐怕有些难处了。”   万氏笑了一下,最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只要他没事就好。   当日,府上的下人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原本已经康健的老爷,好像一瞬间又变得脆弱起来了呢。   路不能一个人走,饭不能自己来吃,就连休息睡觉都不敢一个人独处一室。   真奇怪。   面对这个模样的胡安文,万氏什么都没说。他嘴里干时,砸吧砸吧嘴巴,她便将茶递过去,他看着书,眼神还望一旁的果脯上瞟时,她便捏一颗送到他嘴边。   一直到了晚上,下人来传饭,万氏陪着胡安文用完饭之后,他的眼神便一直往她身上飘。   万氏吩咐下人将碗筷收拾之后便出去了。   胡安文侧首看着空落落的房间,无声的笑了一下。   没多久,婢子进来请他去沐浴。   胡安文受伤之后,伤口不能沾水,他又不喜那些粗手粗脚的婢子,所以都是自己胡乱的擦一擦。   “夫人呢?”   婢子低声道:“是夫人让奴婢来请的。”   胡安文心头一动,去了澡房。   万氏已经在澡房将一切都准备好了,见胡安文进来,她神色平静的走到他面前,伸手为他宽衣。   胡安文仿佛提线木偶一般,配合着万氏的动作转身抬手。   最后一件衣裳剥开时,他身上的伤口也露了出来。   结了痂,是一生都难消除的痕迹。   万氏盯着那伤口看了一阵子,垂下眼:“这个程度,沾水应该没有大碍。你平日里不是挺讲究的一人么,该好好养着的时候,反倒邋遢了?”   胡安文破天荒的囧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嗅了嗅自己身上,确定没有古怪的味道后,稍微镇定了些,含糊的“嗯”了一声。   接下来,胡安文安安静静的在万氏的服侍下仔仔细细的清洗了一遍。从澡房中出来,万氏给他披上了披风,愣是一点凉都没受到。   回房之后,她将他扶上床,胡安文握住她的手臂。   万氏静了一会儿,索性顺着他的力道挨着他坐下。   胡安文感觉到她有话要说,却又拿不准她祥说些什么。   之前分别时,他几乎不作他想,知道她一定会随丁凝去蜀州,因为她不放心这唯一的女儿。   除了心底里一点了然的苦涩,倒也没什么。   所以他并没有想到,这样的她会提前回来。   “丁凝还好吗?”   万氏说:“你不是早就知道她好好的吗?”   胡安文语塞。   饶是万氏,也是那天雨夜出发才发现的端倪,因为他们没有将丁凝送到大马车上,坐在那辆马车李的,是太子齐佑宗。正因为是雨夜,所以可以撑伞,他们就是借助了雨天打伞作掩护,瞧瞧将丁凝送到了另外一辆马车——他们在路上撞上的辆马车。   胡安文也是故意做出伤痕,大家一起演戏,重新回到驿站。   胡安文苦笑一下:“我一贯知道你心疼她,没想到这足以让你气的提早回来与我算账。其实……”   “安文。”万氏轻轻喊他。   胡安文心头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瞧见了那个对他笑着,轻轻喊他名字的少女。   万氏抬起眼时,眼底无波无澜:“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这么紧张阿凝?”   胡安文:“自然因为她是你的女儿。”   万氏与他对视一笑:“我以为你会说,因为这是我与丁永隽的女儿。”   胡安文赧然。   他心中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万氏与他并肩坐在床头,温声道:“我的确是真心爱慕过丁大哥。在丁家长大的那些年里,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没有父辈的仇恨和恩怨,没有心结,没有算计。但是最近我常常在想,当初在与你的婚礼上离开,重新与丁永隽在一起,究竟是因为心里真的对他还存有爱恋,还是我害怕了。”   胡安文蹙眉,静静地看着她。   万氏眼眶有泪光闪动:“其实……我只是个无能的女人,岂能撼动权势?起初与你相遇,是缘分使然,但与你成亲,的确是因为你与俞王的关系,让我想要借你来复仇。当时,是丁大哥阻止了我。”   “他不要命的阻止,并不止因为我们过去的情分,更是因为他不想看我送死。”   “我犹豫,逃婚,也不止因为他是我心中的意难平,还因为我我的确怕了。我不确定这条路一定能走的成,我听了他的话,放弃借你寻仇,你我之间,就只是一场情爱纠葛。短短伤情之后,各自安好,总胜过我将你拖下水,累你一生。”   胡安文笑出声来:“所以,我是不是该遗憾你当年的恨还不够深,以你对我的感情留不住你,但你对俞王府的恨却可以。”   万氏不做评置,又道:“我身子不好,丁大哥不愿我有孕。可当时,我却是铁了心的要生下一个孩子。因为我心里不甘心。我总会想,这世上为什么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我一个人的力量本已经很薄弱,老天却连让我孕育子嗣的机会都变得渺茫。我当时也是横了心,一定要生下孩子,男子也好,女子也好,这血脉不可在我这里断了,否则,又怎么对得起吴将军与白将军拼死将我们护送出来的恩情?我得养育自己的孩子,好好照顾他,待她足够强大时,便将过往的恩怨都告诉她。哪怕世上只剩一个誉王血脉,也不可忘了这件事情。”   “我将阿凝当做自己的命一样看待,并不是因为她是我与谁的女儿,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后的支撑。可是我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开始不愿将她搅进当年的浑水里。谁知道造物弄人,我们还是回了都城,回到这里。”   万氏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胡安文:“你我成亲之时,你曾向我许诺,你会帮我。其实我并未当真,也不信你真的能做到。只是想着,既然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也许冥冥中早就注定我要利用你的关系去报仇。所以我……”   万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安文搂紧了怀里,剩下的话也一并堵在他的怀里。   “我不想听这个。”胡安文淡淡的打断他她。   “你要谈利用,我们就好好谈。不错,我是向你许诺过,但也不是白白许诺,我想与你好好的在一起,想与你长长久久,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还是娶到你为妻,我不想听什么是非恩怨,我只想听好处。”   他凑在她耳边,沉声笑道:“我到底是为你做到了,你要怎么奖励我?”   不等万氏说话,胡安文已经抢白:“不对,既然都说了是奖励,是好处,自该是我来要,而不是你来给。”   他将她抱得更紧:“阿芙,我们都老了,我与俞王沾亲带故,往后未必会走仕途,我本就是个商人,也更擅长做商人的事情,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万氏沉默不语。   胡安文抱着她不撒手,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又是一双手也环住了他,轻轻将他抱住。   “容烁本该有更好的前途,有更好的选择。但他却为了阿凝,做此冒险之举,更不惜担上子嗣的问题,做了她的丈夫。我从不放心将阿凝交给任何人,但是瞧见他们在一处时,我第一次有了可以放手的想法。”   “也因为瞧见他们在一处,我才发现,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所有的仇怨都淡去,对你不再有利用一说的时候,我才发现对你有太多的亏欠。我知你未必对所有人事都仁至义尽,但我也知道,至少对我,你从来都是情真意切。”   “你说的不错,我们都老了,恨过了,爱过了,什么风波都经历了一遭,再难像年少时候情窦初开意气风发,我也不是当初你见到的那个万芙。这条路上,我也走错过,做错过,想错过。”   万氏松开胡安文,脱开他的怀抱与他对视。   胡安文眼底有泪光闪过。   “若你要我此刻说什么……忽然发现爱你至深,非你不可的狂言疯语,我说不出来。但当我瞧见阿凝与容烁相处在一起和和美美时,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回来瞧一瞧你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你说要与我好好过日子,我心里觉得安稳又高兴。好像真的可以脱去从前的一切,真正好好的过一过日子。可是安文,这不是对你的奖励,是对我的馈赠。我从来没有敢想,在与俞王府的仇恨终了之后,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甚至连与他同归于尽都想过……所以如今的一切……是馈赠……”   “你说容烁与丁凝让你想到我是不是?”胡安文打断她。   万氏笑着点头。   “你说想到我会让你安心,听到一起好好生活,会让你高兴,是不是?”   她点头,也跟着落泪。   胡安文紧紧抓住她的手:“那就对了。”   他喉头滚动,声音微颤:“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你的确是走错了,错得离谱。所以如今,你是终归正道,此后余生,我更要好好地监督你,守着你;我也会糊涂,也会走错路,所以你也守着我,我们一起走剩下的路,好不好?”   烛影摇动,万氏靠在胡安文的怀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   丁凝回到都城,刚刚回国公府向公婆到了平安,便迫不及待的去了秦府瞧丁荃。   丁荃一个好动的性子,月子坐的快脱了相,不能沾水不能受风,整个人生无可恋。   陡然听到外面咋咋呼呼的声音,她精神一震,连连追问:“阿凝回来了?真的是她吗?”   “快看看谁来探望你啦!”丁凝提着裙子自外面跑进来,越过屏风,兴冲冲的往床上看,结果在看到一个头发油腻披散,裹得赛过襁褓婴儿,表情极其可怜的丁荃时,表情僵在脸上,然后扭头说:“走错了,抱歉。”   丁荃气的砸了个枕头出去,丁凝这才笑着转回来,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生个孩子而已,怎么把你变成这样了……”   丁荃也很意外。   按理说,她一个英武的侠女,生个孩子而已,不应该如此模样的,反观丁凝,她一个刚刚病发康复的人,回来之后竟然精神百倍,这才不正常!   她觉得她们两个,应该她生龙活虎,丁凝虚弱憔悴。   结果是反过来的。   秦氏很快将两个小秦公子送进来,丁凝一看到两只小崽子,立马轻声叫起来,一副想要伸手抱抱,又无从下手的样子。   这笨拙的样子成功的逗笑了丁荃,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主场。   丁凝如愿学会了双手抱双子,她怕摔着孩子,便抱着两个孩子坐下,心里无限感叹:“原来娃娃生下来这么小,二姐生产时我没机会瞧见,你生产我也不再,好歹是瞧见了他们的样子,否则该十分遗憾了!”   “那还不简单,你自己生一生就知道了!”话已出口,丁荃就后悔了。   真是一孕傻三年,她忘了阿凝的身体不适合生育了!   “那个……”   “我能不能让容烁也来瞧瞧孩子!?”丁凝像是根本没在意她刚才的话,直接岔开话题。   丁荃自然无话可说,让奶娘帮着把孩子抱给客人瞧瞧。   丁凝瞧见容烁自怀中掏出一对金锁时,颇为意外:“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容烁冲她笑:“等你想到,那都什么时候了。”   丁凝凑在容烁身边,笑着看他笨拙的抱孩子,感慨道:“生孩子真好啊,生完了可以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来的客人都可以帮着抱孩子,还会给孩子塞小金锁小金镯子。”她啧啧摇头:“可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丁凝眼神闪亮,“容烁,我们也生吧。”   容烁逗孩子的笑荡然无存。   他从容的让奶娘将孩子抱走,然后虚扶着丁凝,“一直赶路,有点饿了,走,找秦泽要点吃的。”   是将这话题直接跳过去了。   丁凝瞧瞧瞅他,什么都没说。 第256章 大结局   丁凝康健回府,容烁也回来了。   朝中在俞王风波之后,终于慢慢恢复平静。   可是谁都没想到,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信国公府的少国公带着两个大夫,直指姚妃与吴家女在宫宴时做手脚暗害丁凝。   若说俞王之事惊动的是前朝,那么丁凝病发实为有人暗害之事,便是直接搅动了后宫的安宁。   姚妃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带着妹妹姚曼兰去齐北斋面前哭着喊冤。   吴家人听闻此事与吴婷萱有关,也前来喊冤。   容皇后在两家人哭的最大声时,淡定的甩出了之前她查到的所有线索。   丁凝这才知道,她当日在宫中病发虽然是容烁一早安排算计的,但是当中关键的一笔,是姚曼兰和吴婷萱填上的。   首先,容烁对外宣称要广招名医,寻一个能治疗心疾的药方。   吴婷萱和姚曼兰知道此事后,暗中找到了丁凝在蜀州的大夫,且从那大夫口中打听了所有关于丁凝的喜好和饮食习惯,当中更有她常年服药的禁忌。   所以她们暗中买通了那个大夫,让他给国公府送一张药方去。   因为丁凝自小到大都是用蜀州的大夫,病情也的确得到抑制,所以这张单子很快就被容烁采纳了。   她们知道容烁用了那张药方之后,便暗中寻机会给丁凝准备与药方相冲的药香,意在用浓厚数倍的药香催丁凝当场病发,最好是暴毙。   这样一来,信国公府会因为照顾不利,被太后怪罪,皇后夹在皇上和太后之间,一定会十分为难,这也等于是给了姚妃一个表现的机会。   而容烁一早就换了丁凝的药方,只在她入宫那日,给她新的香包,她是嗅了香包和香薰混在一起的香味才突然病发,但无论是香包还是熏香她都不是长期吸食,所以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可这当中的意外,是吴、姚二人万万没想到,当时姚妃与誉王也有所联系,俞王一早想在宫宴上对丁凝下手,借此让万氏慌了阵脚,不再针对俞王府。   所以现在容烁将人证物证摆出来,就直接牵连了吴家和姚家。   往小了说,是女儿家的私人恩怨,往大了说,是可以说他们与俞王勾结的。   宫宴事发之后,容烁 就一直与容皇后暗中联系,他让容皇后仔细查所有的线索,一点都不要放过,容皇后没有让他失望,顺利的查到了熏香的问题上,且早早告知容烁,只是容烁当时忙着蜀州之行,留下了证据并未发难。   直到这时,丁婕和丁素才把容烁的所有计划彻底想清楚。   丁素之前一度以为是她们哪里有疏忽,才让丁凝重新发作,现在想想,根本是他一早设下圈套等着想对丁凝不利的人跳进来。   吴婷萱和姚曼兰找了丁凝以前用过的蜀州大夫,那大夫做了亏心事,该是不敢再出现才对。   可是谁都没想到,容烁在丁凝出事之后,弄出回蜀州休养这一招,又是找她所有的医案,又是重金寻大夫,看起来像是一个为了妻子康健不惜成本的痴情丈夫,其实是等着那大夫贪心那酬金,主动送上门来。   结果容烁算的一丝不差,还真让他守株待兔成功。   眼下他交出来的人坦白了当日吴家和姚家的姑娘请他去问话的事实,容皇后又交出了宫宴当日熏香被做手脚的物证,人证物证具在,姚家和吴家都逃不掉。   齐北斋经历了俞王一事之后,心力交瘁,现在自己的后宫也涉及这些恩怨,他甚至还没有细细审问,就先降了姚妃的位分,降到她无法随时前来面圣扰他清净的位置,然后将事情全权交给了齐佑宗和皇后来处置,告病休养。   而这时候,丁凝已经无暇理会这种事情了。   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怎么帮宁伯州向大姐求亲这件事情上。   丁素和丁荃两人从有孕到生产,为了自己的事情已经折腾够了,此次丁凝一提出来,两人便齐齐赞同,也觉得大姐不可再耽误下去了。   妹妹们都以成家生子,她却还在忙碌生意,怎么都说不过去。三人一拍即合,一同开始谋划。   丁永隽在陪同丁凝回蜀州之后就没有再回来,曲氏还在蜀州休养,丁永隽一直照顾着,秦氏和白无常之前是犹豫着要不要走,现在是根本走不开,丁荃一生就是两个,两个还都是闹腾人的小子,两人每日围着两个孩子转,与丁荃的婆婆秦夫人轮着带孩子,比男人还忙。   所以现在也就差丁永隽和曲氏,丁凝与丁素商量之后,给蜀州送了书信过去。   姚妃的事情,丁凝虽然毫不在意,但对丁婕来说,又有不一样的意义。   曲氏是庶出,一直被嫡姐压一头,就连嫡姐所出的吴婷萱,也一直对丁婕颇有敌意。所以在知道姚曼兰心仪宁伯州,而宁伯州却钟情与丁婕的时候,两人便自然而然的有了共同话题,越来越投机。   而今吴婷萱给吴家惹了一身骚,吴家人已经好几次来找她了。   她与吴婷萱多少有些血缘,吴家人希望丁婕能出面,帮一帮吴婷萱。   一次两次,丁婕都躲开了,最后大曲氏直接哭着上门堵人,指着丁婕大骂,骂她是庶出的野种,她母亲是个卑贱的庶出,她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年若无侯府为她母亲做主,她又岂能顺利嫁给丁永隽做正妻?   丁婕终是变了脸色,尚未发作,宁伯州直接出面将人全部轰走了。   宁伯州可与旁人不同,他的师父,义父,是身负才名却不屑一顾的宁无居老先生,宁无居此人不按常理出牌,性情古怪是出了名的,眼下宁伯州对吴家所说的亲缘礼法不屑一顾,在旁人看来纯属子承父业,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有了吴家人上门闹腾,宁伯州就更有了整日跟着丁婕的理由。   丁婕没了旁人打扰,对手上的生意越发得心应手,直到这日晚上,宁伯州发现她正在收拾行装。   “你要去哪儿?”   丁婕从容道:“手上有一笔生意出了点小问题,我得去桐城走一趟。”   宁伯州愣了一下:“你要去桐城?什么时候出发?”   “今夜。”   丁婕收拾完了,宁伯州还站在那里,她笑了一下,“你来,我有件事情想要与你说。”   宁伯州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丁婕看出他的忐忑,觉得好笑:“过来坐下说。”   两人在桌前坐下。   丁婕把这些时间所有的生意账册都拿出来给他看。   宁伯州不解:“这是何意?”   丁婕笑了笑,温声道:“伯州,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很认真的学做生意,我说的认真,是指心无旁骛,什么都不去想,母亲也好,父亲也好,其他的事情也好,我都没有真正放下过手里的这些事情。”   宁伯州眼神一暗,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抱负,更知道宁老先生虽然看起来不着边际,但其实他对你也有很大的期许。身为男儿,我不觉得只有走仕途才有前程,但我以为,无论男子女子,一定要有自己手头的事业。”   宁伯州垂下眼眸,唇线紧抿。   丁婕握住他的手:“我活了这么多年,如今才真的觉得自己是能办成一两件事情的人。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日子踏实又有趣,是实实在在的活着,而不是像母亲那样,因为姻缘不如意,便将自己的年华全都虚耗在后宅的恩怨里。做生意不必其他,首要一个就是吃苦与周旋,也许还会有许多腌臜事,但说的坦白些,以如今我的情况来说,已经占了极大地便宜。”   宁伯州后头有些发涩,半晌才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婕莞尔一笑,说:“我能有如今的底气去做生意,像男人那样奔波走动,是因为我有妹妹支持,更因为我有你。我知你每日陪着我,未必是真的对生意感兴趣,也未必是毫无作为。你只是……心里没有底,总要守着我。”   丁婕握紧他的手:“伯州,男女之间,不止要有情爱,还要有信任与理解。你对我的感情,信任和理解我都已经感受到,所以我想,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让你心里有了底,在我的信任与支持下,放开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宁伯州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婕……你是……”   丁婕噗嗤一笑,玩味的盯着他:“所以……我们是先定亲,还是直接成亲?我原本想着先定亲,毕竟我手头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你也有一番大展拳脚的未来,人与人之间,往往没有定数,万一你更上一层楼,又见到了更好的风景,这亲事岂不是捆着你了?”   “胡说!”宁伯州激动地险些不知说什么好。   “我……你……”   宁伯州想笑又不敢笑,索性将话题一转:“你可知道,阿凝和素素近日来没少忙着为你的事情奔波,一直催着我……催着我向你提亲。没想到这事情……竟被你抢先了。”   丁婕眨眨眼:“我如今每每见到她们,都要被数落一遍,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吊着你框着你,迟迟不给你名分。”   两人对视片刻,纷纷大笑出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越发紧握。   最终,宁伯州将丁婕抱在怀里,许诺一般郑重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一定尊重你,信任你,也理解你。不过……”   丁婕歪头:“不过什么?”   宁伯州严肃道:“阿婕,往后你做任何事情,不需要靠妹妹与别人的脸面,有我足以。我的抱负里,不会缺了你。”   丁婕心头一暖,回抱住他:“好。”   ……   两个月后,丁婕与宁伯州的婚事在皇城中举行。   精神已经稳定许多的曲氏在丁永隽的陪同之下出席。   因为对丁凝投毒的事情,齐佑宗对姚妃姐妹和吴婷萱做了处置,对姚家与侯府的长辈小惩大诫,当众谴责了一番,大抵是说两家教女不严,眼下两家因为各自的女儿声名狼藉,正在想方设法的找补,短时间之内再不敢冒头。   丁凝不想让长姐的婚事被无关的人影响,也不希望大娘曲氏再跟过去的人有什么纠结,所以还是很妥帖的派人暗中盯着两家的人,不管他们是讨好还是行凶,一律不许出现在婚宴上徒增麻烦!   丁凝和丁荃一贯是最会闹腾的,从前在家做姑娘时便不得安生,如今遇到这样的大事,丁荃直接将两个孩子托给长辈,又与丁凝开始手拉手闹腾,混在堵新房的姑娘们里面,折腾的宁伯州一个才高八斗的好男儿都要跪地折服,不得已向两位妹夫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秦泽和容烁抄着手在一旁看笑话,并不准备破坏自家夫人的兴致。周世昭更好,差点立场不明帮着一起堵门了。   新房内,丁素半蹲在丁婕面前,亲手为她梳妆打扮,用最好的香膏脂粉匀面,又为她梳头戴钗。   做完这些,丁素从后面将她轻轻抱住。   “从前在家,姐姐为我操心良多,更胜母亲,如今姐姐觅得良缘,妹妹深感欣悦。愿姐姐一生坦途,与姐夫携手百年,花好月圆。”   丁凝和丁荃手拉手跑过来,异口同声:“愿姐姐姐夫携手百年,花好月圆。”   饶是丁婕如今已经见惯场面,仍是忍不住掉了眼泪,她也不知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好……好……好……”   堵门的主力跑了,门口眼看着要失手,正喊着丁荃和丁凝过去,两人应了声,丁凝刚一动,忽然一阵晕眩,倒了下去。   病、病发了!?   这下屋里彻底乱了,没人有心思堵门,门瞬间被劈开,宁伯州不明真相,慌不择路,冲进来拉起丁婕就要跑。   “少国公夫人晕倒了!”   丁婕也拉住宁伯州,“阿凝昏倒了!”   外间的容烁整个人一颤,拔腿冲进来,破开人群将丁凝抱起来。   “大夫!大夫!”   上一次宫宴,丁凝就是这样忽然病发晕倒的。   丁婕慌了:“是我不好,明知她不能闹腾,还让她跑来跑去……”   丁荃也要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今日玩疯了……”   丁素却是最镇定的,帮着找了大夫,在一旁的厢房将丁凝安置好。   眼看着婚礼就要因为这出意外停滞,丁素忽然从那边的房里冲回来,对着丁婕与众人道:“阿凝……阿凝有孕了!”   有孕了?   丁婕等人吓了一跳。   谁都知道,当年万芙生丁凝,是九死一生。   丁凝并不是不能生,而是她身体不好,很容易在生产时并发病症。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两人没有子嗣,只有可能是因为容烁一直防着没让她有孕。   “有的,两月有余。”大夫出来时,只留容烁与丁凝在房里,耐心的一一解答其他人的问题。   见众人呆愣无声,俨然没了办事喜事的喜庆,丁荃最先回过神来:“这是双喜临门呀!”   她笑着望向丁婕:“大姐,这分明是未出生的小侄儿赶着来向你道喜了,你可别误了吉时,让少国公在房里陪着阿凝就好,咱们赶紧上轿啊!”   这一吆喝,大家都回过神来,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热闹起来。   少国公夫人有孕,赶在长姐出嫁这一日,这是大喜。   万氏与胡安文原是在宁府等着,收到丁凝有孕的消息,胡安文二话不说带着万氏赶到这头。   走到门口时,万氏的脚步一滞,与胡安文对视一眼,走到了一旁支开的窗户边。   送亲的队伍走了,院子变得安安静静。   容烁也终于在这片寂静中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目光狡黠的女人,哑声道:“什么时候?”   他一向防着,没让她有孕。   没道理忽然有孕的。   没等丁凝回答,他已经有了答案。   “是蜀州回来的时候?”   她得意的点头。   那时在路上,她刚康复,精神奕奕的凑上来,他也是久未敦伦,便没有想到这一出。   但是细想她看到丁荃的孩子之后的反应,容烁心里有了答案:“你一早就计划着了?”   他并没有其他人那样开心,眉心反而有化不开的愁绪。   丁凝摸着他的脸,低声道:“最近我时常在想,母亲当年生下我的心情是怎样的。”   “她怀着恨意,不甘心,还有一份无可奈何生下我,她想延续的并不是生命,而是誉王府重获清白的机会。”   “我也看过二姐和三姐孕育子嗣,忽然就觉得,生孩子对每个人来说,可能都有一个不一样的意义。”   “容烁,我很想也有一个孩子。母亲在那样糟糕的情况下都能生下我,没道理我在这么多人的关心和爱护下,反而孕育不好一个孩子。我不知道旁人会不会觉得我不负责任,明知自己的孩子很可能也随了我这病,还要让他生下来受苦,可是……可是未必吧,未必一定会得病,是不是?除开这一部分的侥幸,我也想有一个孩子,让她康健长大,像我一样体验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也许如今这病难治,也不能在孕育子嗣时截断,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就不生孩子,不是因噎废食吗?”   “若要我问生一个孩子为的是什么,应该是我也想延续这份生命吧,我相信,只要它一直延续,就有机会等到可以将病治好的那一日。那时候,他就能告诉更多一样患这种病的人,不必害怕,因为活着就有希望。”   容烁眼眶泛红,竟是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丁凝说了一大通,见他不语,催促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容烁喉头微动,哑声道:“若真的生下来,我必定倾尽全力交到她,爱护她。只是……你或许会很辛苦,会比……会比一般人,比你的姐姐们更辛苦。”   丁凝轻轻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与母亲被册封之前的那个晚上?在佛寺。”   他记得。   那时因她们还是所谓的罪王之后,百官商议着要不要处决。   那时她代替万氏催发了病,母女二人被丢进佛寺,不给药于大夫,自生自灭。   齐北斋放下话来,只要她们母女二人能撑过那晚,就代表上天都不肯收她们的命,她们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她便生生熬了一个晚上。   “我人生最难过的日子,早就过去了。那时我就告诉自己,熬过那一晚,接下来都是好日子。”   丁凝捧着容烁的脸笑道:“我有信心的,你没有吗?”   容烁无声落泪,将她抱住:“你有,我就有。”   丁凝心满意足。   “这就好了,我要开始好好将她养大,等到他出生之后,便可以抱着他处处要钱啦,什么金锁呀,金项圈呀,一个都不能少。”   容烁破涕为笑:“好,抱着他去要钱,咱们多办几个宴席,七日办一次,半月办一次,满月也办一次,每个月都办……”   丁凝被逗笑,两人也不急着去参加婚事闹腾了,便窝在房里说话。   万氏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笑着转身离开。   胡安文也无奈摇头,跟着离开。   ……   丁婕成婚后,隐了姓名行商,在丁永隽携蜀州商会的支持下,渐渐拿下了盛京商会。   宁伯州为太子太傅,渐渐深得齐佑宗赏识重用。   八个月后,丁凝分娩。   她的生产并不顺利,一度让人想到她母亲生产时的状况。   丁家几位姑娘全都赶到,连丁婕都提前赶回来陪产,万氏在胡安文的搀扶下去佛堂诵经,并不敢停在产房外头。   容烁由始至终都没有乱,但是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双手发抖,叫人看了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夜变作了白日,内里嘶哑的呼痛声变为婴啼时,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容烁第一时间问,“少夫人呢!”   稳婆飞快跑出来道喜:“恭喜少国公,夫人是龙凤胎!生产困难是因为胎太大,两个孩子,这才折腾了这么久,夫人生产期间一直服用参汤,如今是力竭了,睡下了!”   一听到睡下了,容烁直接冲进去。   丁凝是真的睡着了,呼吸虽然微弱,但是均匀。   容烁在床头抱住她,眼泪后知后觉的滚落。   还好……还好……   她此刻是没有力气跟他说什么话的,容烁并不着急这一刻,他安静的守着,寸步不离,留意着她的呼吸和心跳。   信国公府得龙凤胎是大喜,便是放眼整个都城,也难找到多少头一胎就是龙凤胎的。   国公爷夫妇高兴的找不着北,其他人因为母子平安,也松了一口气。   唯有万氏跌跌撞撞的赶过来,握着胡安文的手泣不成声。   七日之后,信国公府迫不及待的摆了宴席。   众人都知道丁凝生产最是不易,说不定这一龙凤胎后,容烁都不会再与她要孩子,宴席摆的急了点,但是大家都理解,纷纷携上了最好的礼物登门道贺。   万万没想到。   半月后,信国公府再摆宴席。   大家只当容烁高兴,也不扫他的兴,登门道贺。   一个月后,信国公府摆满月酒。   众人带着体面的笑容登门道贺。   三十六天时,信国公府摆宴席。   众人:……   四十九天时,信国公府摆宴席。   丁婕以商务繁忙为由离开都城,宁伯州躲在东宫不出来,秦泽携丁荃回蜀州探亲,周世昭带丁素去桐城采风……   都没空。   两个月,信国公府摆宴席,表示人到不到无所谓,礼钱得随。   众人:太……太不要脸了!   ※※※※※※※※※※※※※※※※※※※※   我,终于,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