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吾家青梅有点甜》 作者:谨鸢   文案:   传言宋晋庭因当年被谢家退亲,十分厌恶谢家。   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谢家参了,搅黄了谢家嫡女谢幼怡的议亲,还成了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众人想,嚣张跋扈多年的谢家终于踢到铁板了。   贵女们则一边翘首期盼谢幼怡这冰山美人被打脸的落魄模样,一边盘算嫁当朝新贵宋晋庭。   却不知宋晋庭背地里总柔声哄着谢幼怡说:给我个名分,打她们的脸不好吗?   **   大家都以为我们是死对头,其实我们在背后风花雪月。   外冷芯甜心机美人X假温润公子   >>>>>架空大杂烩,有私设   >>>>>剧情围绕男女主,会泼狗血的小言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幼怡,宋晋庭 ┃ 配角:下本预收《撩了前夫他三叔》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狼戏青梅   ================== 第1章 【修】   谢幼怡又梦到她及笄那日的午后。   她身后是侯府小花园东北角的院墙,身前是双眼通红的宋晋庭。   少年出现得叫人措手不及,她被困在其中,心跳剧烈,有着进退不得的惶惶和难堪。   从宋家出事,两家退亲,再到宋晋庭随父离开京城,这是他们阔别三年的首次相见。   可这场重逢没有戏本里青梅竹马间的温情脉脉,只有他把她堵在墙角,一句咬牙的质问。   他说:“窈窈,我该恨吗?”   她不知要如何作答。   因为宋家一场意外,两家决裂得彻底,曾经两小无猜,如今便是对立。   亲事是他们谢家退的,宋伯父入狱她父亲无力相帮。宋伯父在牢狱里受尽邢讯,年少的宋晋庭求助无门,一夜看尽人情冷暖,站在宋晋庭的立场,他该恨的。   她无言以对,他的手却忽然抚上她脸庞,指尖划过她的唇瓣。   她猛然一激灵,被迫再抬头,看到他表情克制,轻蹭着她的指尖又有说不出的缠绵意味。矛盾得让她心慌!   亦是此际,他倾身过来,他贴近的呼吸有淡淡酒气……   “姑娘,你又梦魇了……快醒醒……”   耳边忽然响起她丫鬟的声音,谢幼怡被惊醒,丫鬟绘雪手心正覆在她额前。即便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可宋晋庭那日带着迷乱的酒气仿佛还在鼻端,让她微微恍惚着。   “姑娘怎么一回京就总睡不踏实,又是连着好几日不断的梦魇。这才刚刚睡着……”绘雪边说边用帕子帮她拭汗。   另一个丫鬟织墨在边上再递过一方帕子,暗暗用手捅了捅绘雪,示意她别再多话。   谢幼怡从长榻上坐起来,正好看到窗边停着两只大胆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唤。有一只不知怎么一下跳空了,险些要栽倒,吓得笨拙扑打着翅膀飞走了。   这幕有趣,她被逗得一乐,朝她们道:“你们刚才瞧见没,我们家的麻雀都养得那么胖和笨笨的吗?”   两人都瞧见了,听到她的形容都笑出声,偏过头去看她。   只见少女就那么坐着看向窗边,照进屋子的日光柔和,照亮她白皙脸颊上的粉色,是一种剔透的美。   诡异的是,少女声调明明带着高兴,面上却根本不见笑意,一双还盯着窗户看的眸子亦不见任何情绪。   绘雪和织墨跟得她久,早习惯了她面上事事都不悲不喜的模样,但再是习惯,每当看见还是忍不住心酸。   她们姑娘生得好看,是满京城都认同的,可大家都说她是个冷美人。明明长着一双娇媚多情的桃花眼,却总清凌凌地看人,面上神色永远都像淡墨描绘的远山轮廓,带着飘渺不可接触的距离感。为此,背后嚼舌根说她们姑娘孤傲、不可一世的人不少。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她们姑娘以前也会露出生气的模样,也会笑得明媚动人,是老天不开眼,让她遇上祸事。   出事时姑娘年幼,才十二岁,正好是和宋家退亲的时候。姑娘本就心里难受,又出意外受到惊吓,清醒过后就再也不见她有过鲜活的表情。   这些年碾转寻医,收效甚微。淡漠的表情就此定格在她脸上,精致的女孩儿成了没有生气的瓷娃娃,才总让人觉得冷冰冰不近人情。   雀鸟都散了半会,谢幼怡这才慵懒要起身,问起时辰。   绘雪弯腰给她穿绣鞋,回道:“马上到用饭的时辰了,姑娘不是准备今日回学院的?侯爷和夫人吩咐厨房今日早些备下午饭,这会估摸都在上方等您过去呢。”   谢幼怡点点头,简单洗漱净面。   京城前两日下了场秋雨,天气越发的凉,她换了身湖蓝带里衬的衫裙,临出门织墨还把披风给她穿上。主仆一行慢慢往侯府的上房去。   此时的上房,门户都闭紧着,安平侯和妻子、儿子都围坐在圆桌前,一脸严肃。   “依儿子说,还是先不要告诉小妹宋晋庭回来了。”安平侯世子谢煜锋沉吟片刻,一敲桌子站起来。   安平侯夫妻同时抬头看他。   谢煜锋面上带着忿色,与父母对视道:“宋晋庭那王八蛋去年偷偷回京潜入府,把小妹吓得发热几日!小妹那时病情正要好转,李神医都说这是好的开端,结果被他一搅和,小妹的病又折回去了!他心怀怨恨,冲我们来就是,关我们家窈窈什么事!”   “这事还没过去一年呢,就跟小妹说他回来了,小妹又被吓病了怎么办?”   安平侯听着也气愤,重重点头:“锋儿说得对,还是先别说了。”   面容姣好的安平侯夫人见父子一个意思,提出不同意见打断道:“即便现在不说,窈窈迟早也要知道的啊。不是说晋庭攀上太子才会回京上任,那就是留京城,窈窈同样会知道,还不如让窈窈有个心理准备。”   “那样窈窈不得日日担惊受怕会遇着他?她今日还说要回学院去,劝都劝不住。”   谢煜锋闻言发现怎么都不妥当,急得想跳脚。   安平侯夫人又说:“锋儿,若不我们先旁敲侧击地提上一提?若是窈窈还是怕晋庭,我们再说出来。”   “娘!你能不能别喊我锋儿了,疯儿疯儿的好听吗?”谢煜锋心理烦躁,再一听自家娘亲喊那个欺负他妹妹的王八蛋名字,对比下就炸毛了,“您还给他脸喊晋庭,他配吗?!而且我及冠了,先生赠了字,子钊!”   喊什么他的破名儿,也不知道当年爹娘是怎么想起这个字的。   安平侯夫人平白被迁怒,当即瞪了眼,无辜道:“你爹先喊的锋儿,你怎么不冲他发脾气。我这是疼了只白眼狼么?!”   说罢眼眶就泛红,捏着帕子要抹眼角。   三口人要事还没商量出个章程,就先闹起内讧。   谢煜锋是急的,一见亲娘马上要落泪,当即咚一声跪下去,忙磕头请罪:“儿子错了,娘您别往心里去,儿子孝敬您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对您有不满!”   安平侯严厉地睃了儿子一眼,也跟着哄妻子。   谢幼怡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她走近院子发现院门关着,内里静悄悄,奇怪道:“爹娘怎么把门锁了。”   青天白日的,锁门做什么?   神神秘秘。   绘雪和织墨望着紧闭的院门,在想不靠谱的侯爷和世子爷又在捣鼓什么,织墨就上前去敲门。   不过两声,大门就被打开了,守门的婆子见到是她们,笑着纳福请安:“老奴见过姑娘!”   声音大得跟打雷似的,把织墨吓得都往后退了一步。   谢幼怡见婆子这般,知道是故意朝里头通风报信,并不给她机会,抬脚就径直往里走。   婆子只能在她身后再次高声喊:“姑娘进来了!”   “小妹来了!”   “窈窈来了,快快开门!”   屋里霎时乱做一团,还是安平侯平时斗鸡走狗在市井胡混,练就一身利索,赶在谢幼怡来到把门打开。   “乖乖睡醒了。”   安平侯和女儿正好打了照面,压下心虚,朝她呵呵地笑,都笑得堆起褶子。   谢幼怡一眼就看穿父亲有事瞒自己。   她还没细想,同样心虚的兄长也凑到跟前,傻呵呵地笑。   如此一来,她连想都不用想了,笃定道:“爹爹,哥哥,你们又在外头闯祸了!”   说到父兄闯祸,谢幼怡简直操碎了心。   谢家的爵位是她太爷爷那辈挣下的,爹爹从祖父那头承了爵。   太爷爷和祖父都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偏偏到她爹这头,谢家风水转了个圈似的。   她爹自小就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闯祸。祖父觉得这跟独苗实在是顽劣不堪,怕儿子纨绔拿着兵权闯下大祸,临死前把兵权通通交还给皇帝。   但大家私下都说,是谢老侯爷怕自己死后皇帝拿儿子开刀,毕竟权臣哪里有不被忌惮的,所以用兵权换子孙的平安。   还又说纨绔的安平侯命好,老侯爷在世时给争取到一门好亲事,娶的江南富商独女,没了兵权照样荣华富贵不愁过日子。   外人说什么,她从来不在意,可她爹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还带着她兄长一块胡闹。在外头嚣张闯祸了,被告到御前,她娘亲就只能打着各种捐赠的名义给皇帝送银子,替丈夫、儿子摆平。   她心里明白,要不是皇帝念着谢家老一辈积攒的军功,睁只眼闭只眼,安平侯府可能真的就此败在她爹手上了。   她因为治病,早年被接到江南外祖家,等回到京城见到侯府的光景,她能不操心吗。可总是好说歹劝,爹爹和兄长就只能安生几日,三五日后继续闯祸,招惹多少人嫌。   谢幼怡心累,语气严肃,连面上寡淡的表情都显得更冷了。   安平侯从女儿语气里品出要生气的讯号,忙摇头加摆手澄清:“没有没有,乖女儿,爹爹已经近十日没出门去了,哪里有功夫去闯祸。”   安平侯虽纨绔,但是顶顶疼闺女的,生怕她动气对身体不好,都恨不得要赌誓叫女儿放心。   安平侯夫人此时跨过门槛,去握女儿的手,怜惜地摸摸她头,想要着给丈夫澄清。丈夫最近确实靠谱得很,还在家里读了两本兵书呢!   然而总是有天不遂人愿的时刻,安平侯夫人还没开口,侯府的管事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喊:“侯爷!侯爷不好了!圣上身边的德公公来了,来势汹汹!”   此话刚落,安平侯汗毛都竖起来了。   倒不是他害怕圣上,是害怕目光冷冷清清扫过来的女儿。   他是真的没有闯祸,圣上这个时候派人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是算之前什么事的后账?   安平侯心里还在呜呼哀哉,德公公已经来到。   谢幼怡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逼问父亲到底又干了些什么,只能先转身,朝来人见礼。   宫里的人,还是御前的人,谁不都得小心应对着。   德公公见到侯府几位主子都在,勾着嘴角笑笑,并不多寒暄,直接禀明来意道:“安平侯,圣上让杂家传话。”   宫里的内侍,都是嗓音尖细,一但阴阳怪气起来,向能往人心里灌进风似的,滋滋发凉。   安平侯府一应人都忙跪下,谢幼怡因为德公公的态度心里不安。   她正敛神想要听圣上有什么旨意,德公公从袖子里抽出什么的东西,啪地就摔到她父亲脑门上。   她心中骇然,目光追着落到地上的东西,发现是本奏本!   德公公已经拔高了声音道:“安平侯大胆,德不配位,自今日起禁足于府,不得离开半步。若有违令,按谋逆罪论处!”   话落,德公公叹息着提点一句:“安平侯,您仔细看看折子,好自为之吧。”也觉得安平侯无药可救似的,摇头离开。   待人走远,谢幼怡还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膝盖上的凉意一直蔓延到心口。   安平侯时常被斥,倒是练就遇事不惊的本领,即便这次远远比以前严重,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折子打开翻看。   一看之下,他暴怒地从地上跳起来就骂道:“哪个竖子胡乱参我!什么乱七八糟,老子连朝都不上,哪里来的妄议朝务,又何谈心怀鬼胎!”   谢幼怡被兄长刚刚扶起来,谢煜锋闻言放开她冲过去看折子,同样看得脸色一变。   而且这参本上还没署名。   他想到什么,脱口就道:“肯定是宋晋庭那个竖子!刚攀上太子回京来,就暗中报复我们!”   安平侯夫人倒抽口气,都来不及去捂儿子的嘴,宋晋庭回京的事就那么给揭出来了。   谢幼怡听得分明,在父母兄长都安静的这瞬间问:“他果然已经回京?我一路听到的传言是真的?”   其实她刚回到京城就有听到议论,说宋晋庭回京来,按着当年宋家的遭遇,他们谢家恐怕就要先被怨恨报复……   谢幼怡的问话再度引得父亲几人沉默。   一家四口皆无言站在庑廊下,秋风扫过,庭院里的树木瑟瑟,方才还闹哄哄的上房,此刻戚戚。   她忽地就转身,快步往外走,并吩咐跟上来的两个丫鬟:“备车去书院。”   安平侯连天都敢桶个窟窿,只怕闺女闹脾气,吓得三步并两步就追上道:“窈窈,你还去书院做什么?午饭还没吃呢!”   谢幼怡被父亲拉住袖子,到底是停了一下,叹着气道:“爹爹,我去书院找杨院士。您无故被参,圣上勒令你禁足在家,不管因何而起,女儿总要找个人打听打听消息。”   安平侯听见女儿语气无奈,知道替自己着急。正想要说什么,安平侯夫人却是走过来,把丈夫的手拉开,自己去握了女儿的手,柔声道:“我让厨房给你备个食盒,你到书院的点未必还有留饭,温一温好歹能将就一餐。另外就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先,不然娘亲要担忧。”   知女莫若母。安平侯夫人知道女儿和她一样,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心里只要有坚定的事,那就是一道铜墙铁壁。不管是风雨袭来,还是刀|枪利刃,都不能逼退和毁之,非得先去尽力再道其它。   想劝也劝不住的。   谢幼怡朝娘亲谢过,带着丫鬟便离开侯府。   女儿远去,安平侯站在原地,长叹一声。庭院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复述他心里的惆怅。   “侯爷,就让她自己找些事儿做,也好省得在家胡思乱想更不安心。”安平侯夫人转身朝丈夫温柔地笑,“李神医不是说了吗,只要她愿意做的事,就不要拘着她。你瞧这几年她随着父亲到处跑,每次回来不都有变化,今儿都会朝着你叹气了,先前再急她都憋着不说话的。”   安平侯闻言心里更难受了。   如若没有当年那些事,女儿怎么会一举一动毫无生气,变得跟木头人似的。   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应该是跟平常姑娘一样会笑着朝自己撒娇,生气起来,能朝自己瞪眼不依不饶才对。   都怪宋晋庭那臭小子!   安平侯当即冷下脸,回头朝还站一边低头琢磨奏本的儿子道:“你还傻站着,妹妹出门也不知道去送,给我过来!”   说罢抬脚就往书房去,等人跟着进来,啪一声把书房门关了,不知道又要商量什么大事。   **   谢幼怡简单收拾就坐上马车回书院。   杨院士是朝中老臣,和她祖父有交情,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她厚着脸皮再去求人一回,应该还是会帮一把,帮她去探听探听消息。   至于父兄嘴里说的作俑者是宋晋庭,她其实没有考虑太多。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多懂,但跟在外祖父身边那些日子,外祖父带她看了不少商海里的尔虞我诈。   那还只是商人间的利益争斗,已是各种口蜜腹剑,明明暗暗,让人一不小心就得踩进陷阱。朝堂间的争斗只会更甚。   所以她认为此事没有必要过早下决断,即便真是宋晋庭,他们谢家没做过的事,也不必担惊受怕。   思及此,她心神又跟着微微恍惚,咬了咬唇。   可万一就是他呢,到时她又该要怎么做?   “——哎哟,哪儿来的英俊少爷。”   她正出神,马车路过处忽然有夸张地赞叹飘进来,外头变得热闹,不少人在嬉笑地喊公子看这儿。   谢幼怡不用去探究也知道,外边肯定有长相俊俏的公子哥儿在。   本朝风气颇开放,京城俊朗青年上街,总会有大胆妇人笑闹打趣,同时也有胆大的姑娘会表达爱慕之情。   至于表达的方式……被热闹吸引的绘雪探头往窗外看,果然看到有小姑娘往正牵着马走在街上的年轻公子怀里砸香囊、帕子一应的物件。   那年轻公子却是手中折扇一开,轻松挡下朝自己飞来的女儿家物件。   绘雪还是头回见躲东西的,觉得有趣。   京城里哪个公子哥儿不把收到姑娘青睐当炫耀资本,他倒是高洁得很,就认真地想看清对方面容。   可这认真一瞧,吓得她低呼出声:“宋家少爷?!”   她声音不算低,穿过喧闹正好落在宋晋庭耳中,他目光往声源处看,好奇京城里居然还有能一眼认出他的人来。   绘雪已经把头缩回来,瞪着眼跟见鬼了,再低喃一声:“确实是他。”   本就出神的谢幼怡更是定定坐着不动,从帘子缝隙钻进来的风仿佛都刮在她身上,一身的绸缎挡不冷意,发凉地贴着她皮肤。   她恍恍惚惚,脑海里隐约浮现先前梦境里未完的画面……谢幼怡猛地闭眼,心跳剧烈地拒绝去回忆。   宋晋庭并未在人群中找到相识的面容。   他刚回京来,本想四处走走,看看旧忆里的繁华。可惜街景如故,身侧却再无会摇着他袖子要讨糖葫芦的小姑娘。   物是人非,周边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他索性翻身上马,扬鞭疾驰离开。   马儿伏着主人越过谢幼怡的马车,不知错过一场偶遇。   谢幼怡侧耳听马蹄远去声,暗松口气,却也不知在她到达书院前,有人先她一步到了院士跟前。   杨宪清面前坐着位年轻公子,他一手慢慢摇着泥金面的折扇,给煮水的铜壶煽火,温润谦逊地说话:“往后先生得多指点晚辈了。”   年轻公子抬头,一张面容俊美隽秀,赫然是刚才打马走过长街的宋晋庭。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幼怡:竹马复仇录?   宋晋庭:竹马摘青梅手册。   ——————   来开书拉~大纲删删改改,没写好就没敢急着开。   PS:例行先排雷:   本文架空,有私设,无法考据。   会泼狗血的小言情,女主前期都站在身为谢家女的角度考虑问题,会有各种小心机,剧情为男女主服务。   和谐看文,弃文勿告。希望大家都高高兴兴哒~无意外会日更,有事会提前请假。 第2章 【修】   杨宪清和宋晋庭有些渊源,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对他归来欣喜,眯着眼笑道:“回来就好,在书院时,只管当这是自己家,你住的地方早着人给收拾好了。”   这头话刚落,胡子发白的老先生却又叹口气,惋惜地感慨道:“真是谁也没能料到你小子居然走这样一条路子。”   ……走了这样一条路子。   先生的话让宋晋庭莞尔,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惋惜。   他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道:“从文从武,都一样,何况掌戎司说到底干的还是那些子阴谋诡计的事。即便我真高中,进翰林,立朝堂,又能少了勾心斗角?”   宦海沉浮,文人斗起来兵不刃血,比白刀进红刀子出的武将要阴狠得多。   他宋家不就是争斗里的牺牲品吗?   青年笑得云淡风轻,扬宪清捋着下巴的胡子还是觉得可惜。   武官路子和文官路子差太多,晋升就是个问题。不过转念一想,能还有出路就是大幸,倒不再拘泥那些惋惜了。   扬宪清说:“掌戎司是天子近臣,手中利刃,但凶名在外,内里也闹得乌烟瘴气。即便你带着恩典进去,还是要多注意。”   宋晋庭应是,老人话音又一转道:“太子殿下想把你编入东宫卫,结果圣上直接把你归到掌戎司。我还替你欣喜,转眼却听到说你要来教女学的学生们骑射?这简直叫人匪夷所思,圣上到底是要用你,还是不想拂太子的面子,直接把你分配‘边疆’来了。”   宋晋庭这些年有联系的只得扬宪清和太子,太子帮他筹谋回京的事,扬宪清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别提扬宪清现在管着女学。   他并不瞒心思,直言道:“是我向圣上主动请求的。”   他对面的老先生略一沉吟,点头说也好:“毕竟不是正经选拔进去掌戎司,先避避锋芒,到女学来也能暗中替陛下做事,立功了再到那头,要朝你挑刺的也好有点忌惮。”   “不,晚辈不才,来女学只为一人。是为我那退亲的小青梅。”   扬宪清平白就咳嗽起来,咳得一张脸都涨成紫色。   宋晋庭给他倒茶递过去,老人一把推开:“你、你……不喝!喝了一会你再语出惊人,我这条老命今儿就交代在你手上了!”   “——你这是念着她,还是不忿当年谢家行事?要乘机磋磨人家?”   实在不怪扬宪清震惊,宋晋庭带着明确目的直奔女学,谁能不多想!   把人吓着,宋晋庭依旧是笑:“先生觉得呢?”   他轻声慢语的再温润不过,一个呢字用出几分缱绻的味道,实在不像是要报复谢家。扬宪清却还是忍不住瞎琢磨。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受尽白眼和人心冷漠,即便此时和煦得像春日拂过湖面的风,可春风扫尾过,还会有冬日遗留未散的凉意。   扬宪清把想法一收,瞪眼警告他道:“我的地方,不许胡来!”   不管是余情未了,还是恶意倾扎,这里是女学,都不允许闹出幺娥子。   “先生这是疑我了,我心里难受。”宋晋庭手掌抚上心口。   扬宪清看到昔日顽劣少年的影子,更琢磨不透,不客气下逐客令:“走走走,回你的屋子呆着去!给我把院规读熟,不,背熟!”   宋晋庭乖巧告退,那让人省心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别的来。   扬宪清对着还在咕咚咕咚作响的铜壶出神片刻,嘴角一动,胡子翘了翘,揉着额头呻|吟:“哎哟,头疼。”   臭小子还不如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自己呢。   明白地知道带着心思来,这闹得他要怎么去面对人小姑娘。   扬宪清还在偏向于宋晋庭是来者不善,巧不巧,人小姑娘后脚就来到了。   外头的书童朗声通报,让他忙敛起思绪请人进来。   谢幼怡被请入内,恭敬朝扬宪清见礼喊先生。   “回来了,回来就好。”扬宪清点点头,因为宋晋庭刚才那些话,一时再见到谢幼怡莫名不自在。   像极了助纣为虐,见到苦主的心虚。   先生素来有威仪,今日比往日话少,谢幼怡并未察觉有异,而是双手捧着一盒子送上,垂眸道:“这是学生从江南寻得的好茶,茶到手上就一直密封存好,好带回给先生尝尝。”   扬宪清看看她手里的盒子,再看看五官精致的小姑娘,瞧见那副冷清都盖不住的国色天香,内心越发五味陈杂了。   他伸手接过,让她坐下说话。   谢幼怡心里存着事,摇摇头谢过,颇难为情道:“学生冒昧,其实还有一私事相求。”   扬宪清愣了愣:“是又要告假?”   她道不是,把父亲被斥责禁足的事说来,杨宪清被她惊得险些失态。   眼前的小姑娘并没有提宋晋庭一句,可他刚见过人啊,还就冲她来的。他自然把谢家平白被参的事,与宋晋庭连系到一块。   谢幼怡在暗中打量,见先生脸色不佳,以为是让他难做了。   她虽着急,却不会无理强求,忙道:“可是让先生为难了,是学生思虑不周,先生莫怪。”说罢朝他恭敬一礼要告退。   不想这片刻低头,恰好见到桌面有把折扇,扇坠是个雕猛禽的精巧白玉佩。   佩面仰头长啸的雄鹰,鹰眼锐利,正勾勾对着她,让她错觉自己要成为它盯上的猎物。   她眨眼,视线从凶戾的玉鹰上离开。   这气势汹汹的物件,一看便知不是扬宪清的东西,何况扇子边上还有杯热气氤氲的清茶。   可能是先生刚才会客,客人落下的。   谢幼怡收回视线,转身要退出去。杨宪清回神,喊停她道:“此事我帮你问问。”难道真是那小子给下绊子了!   事情有回旋,谢幼怡面上无法表达,心中却再感激不过,朝他再次蹲身福礼。   绘雪在外头庭院候着,见到她出来,连忙跟上,说织墨已经先去打扫她住的学舍。   学院里规定不能带丫鬟,吃食洗衣都由宫里拨过来的宫人负责,织墨绘雪不能久留,自是要尽快为自家姑娘打理好一切。   绘雪说着帮她把披风穿上,两人相携往学舍方向去,没发现相反方向的游廊拐角此时暗藏了人。   宋晋庭在走出许远才发现自己扇子落下,折回要去取,就见到两个姑娘家从扬宪清院子出来。虽然隔着距离,他还是一眼认出人。   回京来,他又怀着心思有意到女学,两人能碰上是必然,只是未预料会那么快。   意外相遇,还让他想起在谢幼怡及笄那日一时冲动做下的事。   他守着她及笄的日子暗中回京,还借酒状胆才来到她跟前。   等见到人,旧事叫他一时失态,将人拦在偏僻处。   他把人困于胸膛与院墙间,她被迫陷在逼仄的空间与自己对视。多年不见,小姑娘昔日幼嫩的五官已经长开,与他想象中的模样无二,即便神色冷淡,亦美好得勾得人不想挪开眼。   冲动让他思绪滞后。待他回神,他已经倾身,唇边是她染香的鬓角,而眼角余光是她微红的双眸……宋晋庭在回忆中眸光微幽,瞳孔深处似有什么在盘恒,显出更沉的暗色来。   他停在原地,就那么目送谢幼怡渐行渐远。   少女走动间水色的裙摆在披风下摇曳,身姿轻盈窈窕,恍若是大家笔下踏水而行的仙子,翩然动人。   ……她身量似乎又高了一些。   “公子,这里到底是女学。您对谢姑娘喜爱也好,怨也罢,都别学外头那些市井泼皮,做出掳人的事。”   宋晋庭边上跟着的小扈从忽然开口。   他被打断思绪,回头睨过去,晒道:“你可真是公子我肚子里的蛔虫。”   小扈从回于一笑,不在意地把暗讽当夸赞:“可不是。”一转眼,又见他还朝人姑娘离去的地方看。   “公子,人都走远了。”您快把您那要强抢民女的表情收了吧。   宋晋庭再睃了眼这多嘴多舌的家伙,迈开步子离开游廊,扇子也不拿了。   扈从见状问道:“公子的扇子不要了?那不是您最喜欢的吗,跟了您不短时间。”   青年嗤笑:“我喜欢一件死物作甚。”在街上时还沾了别的东西,更不能提喜欢了,不过那扇坠有别的意义,便吩咐,“你把扇坠摘来。”   扈从对他表面端方温润,实则乖戾的性子早已习惯,拉长声音嗳一声,折回跑腿去了。   **   学舍与女学先生们住的地方隔了甚远,跟前有一片假山,后方种着排排的银杏树,内里景致半掩。人站在外边无法窥探,若有人站到假山上,又会醒目的被发现,这处建的屋舍再私密不过。   谢幼怡穿过银杏树,慢悠悠往自己住的屋舍走。   屋舍都是一排列开,每个学生都有单独一间小厢房,从敞阔的庭院过,居然就恰好听到议论自己的。   “将将我从谢家那个屋子过,发现支起窗了。她倒是会捏时机,正正好就这么个当口赶回来,平时还一副清高的样子,有瑞王出现的地方,她就躲躲藏藏各种不出现,如今就迫不及待露出狐狸尾巴了吧!看来她之前使的都是欲擒故纵,不知哪里学来的下作手段!”   “她居然赶回来了?不过回来也不碍婉婉的事吧,宫里的贵人向来喜欢婉婉,真要替皇子们选妃,难道还能撇过婉婉去?”   一个姑娘恨她宛如仇人,声声带着讨伐,一位姑娘倒是在安慰旁人。   至于两个姑娘跟前的余婉,绞着帕子半天没吭声,心里极认同小姐妹嘴里那句谢幼怡假清高!   两日前,皇后给一应大臣和勋贵家送去帖子,定下七日后在宫中举办赏花宴。   此时宫中夏花早败,秋菊未开,哪有什么花可赏,不过是皇帝要为几位到年龄的皇子选王妃罢了。   而余婉讨厌谢幼怡,都是年少慕艾惹的祸。   她们口中的瑞王,在皇子们中排行第三,是当今太子的嫡亲弟弟。嫡皇子本就尊贵,又长得玉树临风,暗中俘虏不少芳心。   余婉就是那其中之一。   可惜瑞王看上的不是余婉,而是安平侯府的谢幼怡,余婉因此不服气跟谢幼怡结下梁子。   外头都在传只要瑞王选妃,正妃必定是谢幼怡。余婉收到请帖时心里就十分不痛快,是真怕和外头传的那样,要被谢幼怡压一头。   谢幼怡此际在外头走过,连脚步都没停,实在是觉得这些人的心思无趣得很。   小小年纪总爱发臆症,三天发作一小回,七天发作一大回,想到什么都得往别人脑门上扣。   不过她这次是真回来得巧了。   “究竟是谁下作!爱在背后嚼舌根,也不怕烂嘴吗?!”绘雪素来脾气冲,见她们说得难听,嘀咕两句就想要冲过去理论。   谢幼怡伸手,把她拽住了。   绘雪气呼呼转头:“姑娘,你让奴婢去骂她们!”   谢幼怡没有说话,往自己住处去的脚步反倒更快了。   绘雪只能气闷跟上,进了屋,面无表情的谢幼怡却一手指从侯府带来的攒盒说:“说我送给她们尝尝鲜的。”   在打扫的织墨奇怪看着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绘雪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拎着攒盒跑得飞快。   很快,她就出现在余婉的屋舍前,里头还在叽叽嘎嘎地说她们姑娘,绘雪直接把们敲响。   余婉和几个人都被吓一跳,缓了好一会才问是谁。   绘雪可就不客气了,推开门把东西放地上,阴阳怪气笑道:“我们姑娘刚刚走过,知道众位姑娘都在呢,就命我送来点心,给姑娘们都尝尝。”   余婉几人被她一句话呲打得面红耳赤,知道自己背后说人,反倒叫原主听去了!   这哪里是送点心来,是明白给她们巴掌看。   绘雪放下点心,见几个人涨红脸,又羞又恼,心里痛快地走了。   啧,欺负她们姑娘。她们姑娘是不爱计较和多说话,但也不是面团做的,就该让知道什么叫没脸的滋味。   待绘雪回来,织墨已经把屋里都擦拭过一遍,谢幼怡把两人喊到桌前一块儿吃午饭。   饭后,两个丫鬟再齐力把从家来带来的被褥铺好,便没什么事儿了。   “姑娘喝茶润润嗓子。”织墨给她换了杯新茶端茶,一并说,“屋子都妥当了,您晚些让送热水沐浴的小丫头把窗子关上既可,从家带的糕点还有一攒盒,我放到柜子里了。您夜里饿了可别犯懒不愿意走两步,仔细明儿起身要头晕。”   丫鬟唠唠叨叨,尽是不放心。   谢幼怡早习惯了,这个时候只要点头即可。   两个丫鬟又仔细四处检查一遍,终于依依不舍离开。   书院的生活是枯燥的。谢幼怡又不爱走动,呆在屋子里拿本杂记看着看着,天色就暗下来了。   书院里的小丫鬟们按时送上晚饭和沐浴的热水,她洗漱后就早早上床歇息。   夜渐深,她耳边安静,又毫无睡意,就躺着胡思。   首先想起的便是宋晋庭。但她一念起这个名字,他唇压着她鬓角的画面就总随之闪现在眼前。   谢幼怡在黑暗中伸手,小尾指勾过鬓边散发,轻轻捋了捋。   两家当年闹得没留余地,及笄那日的事,多半是他因为退亲恼她给的难堪,他是怨的吧。   她思索了片刻,觉得此时纠结计较也无用,翻了个身,想起过几日宫宴的事。   瑞王待自己有什么心思她很明白,不然也不会总避开他。   可家里父兄实在不成器,眼看她马上就要到十六岁的生辰。按着谢家现在的情况,她若真要嫁人,想找个人帮忙扶持侯府,瑞王恐怕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别的人家,都避他们谢家如蛇蝎。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你要嫁谁?   谢幼怡:嫁一个敢露脸的。   宋晋庭小声BB:你看把条件改成嫁个不要脸的成吗?   ————   感谢在2019-12-16 10:00:54~2019-12-18 10:1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叫什么名字好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钱花随便花、赵明川的小娇妻、素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鼠和鳜鱼 30瓶;指尖 15瓶;X 10瓶;轻染、油条 2瓶;圆圆到嘛、Cp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修】   翌日,天还蒙蒙亮,谢幼怡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昨夜睡下前胡思乱想一通,直到近四更天才真正睡着,这时被吵醒,头一阵一阵抽着疼。   她朝外应了一声,缓了缓下床趿着绣鞋去开门,见到端水给她洗漱的小宫女,猛然想起今日早课是练骑射。   本朝酷爱马球、投壶,宴请聚会从来都不能缺的节目,再端庄的女孩儿都会学一点。   她匆忙洗漱更衣,等用过早饭,天已大亮。   这个时辰,女学子们纷纷归来,她来到校场,空地间已经聚了不少穿着骑装的同窗。   姑娘家在哪儿聚到一块,都会掀起一片热闹,嗡嗡地说话声不断。   “幼怡!”   吵杂声里忽然就有人喊她。   谢幼怡抬眼望去。大家都穿着书院统一发的骑装,好一会才看到人群里挥动的袖子,拾步走过去。   “见过三公主殿下和四公主殿下。”她来到用花冠束发的两位少女跟前纳福。   两个姑娘家一左一右就夹过来,挽着她胳膊拽她起身。   三公主长了双丹凤眼,拿眼睨她嗔怪道:“说了都是同窗没那么多虚礼,偏你最守礼。”   年纪不过才十三岁的四公主在边上附和应声,姐妹俩一唱一和,还朝她挤眉弄眼地说:“我一大早才听说你昨儿回书院了,还是三皇兄来到才知道的。”   “三皇兄可真真关心我们呢,今儿一早就来了,说是来看看我功课怎么样了,一会估计还要来视察我们上课的表现!”   姐妹俩说罢,一脸促狭地看谢幼怡。   这里头话滚话的打趣,谢幼怡哪里听不明白,分明是在说三皇子是为了见她,不辞劳苦跑书院来。   瑞王一早过来,她确实有点吃惊,而她昨夜想了许多。   瑞王待她有意,她顺势应下,往后父兄有人帮衬,能保侯府富贵平安。可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若忽略瑞王的真诚只为利益应下,和小人有什么区别,即便她是女子,也知道可为与不可为之。况且以心机待人,怎可长久?   这样一想,伤人也伤己,谢家也未必就要走上攀附皇亲这条道路。   谢幼怡心中有决断,便不会行叫人误会之事,更何况已经有人听到她们间的话,锋芒似的目光就扎在她背后。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怨恨的目光来自一心想嫁瑞王的余婉,方才就看见对方想上来和两位公主打招呼,是她先被喊到跟前去了。   她就朝还等自己回话的两位公主殿下道:“两位殿下与瑞王殿下兄妹情深,别说几刻钟的车马路程,再远瑞王殿下也愿意为公主奔波的。待瑞王殿下来日再给两位殿下聘个嫂嫂,那就是双份的爱护,臣女先在这儿恭贺两位殿下了。”   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话里明明白白在撇开关系,两位公主可不是糊涂人,闻言都愣了愣。   三公主怔愣片刻,琢磨出她刚才撇清的语气是认真的,张嘴咝地倒吸口气。正要说什么,身后有人喊了声瑞王殿下,周边的小姑娘们呼啦啦都矮了半截。   谢幼怡闻言,跟着众人纳福矮下身去。   信步走来的瑞王却已经一眼瞧见她,脚步亦加快,袍摆翻飞着来到她跟前,星目含笑。   许久不见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瑞王笑吟吟先朝她喊幼怡妹妹:“你可算回来了。”然后才看向一圈的人,说了句不必多礼。   “三皇兄这就见过杨院士了吗?”四公主到底年纪小,活泼一些,打趣起皇兄来也毫不含糊。   瑞王被问得咳嗽一声,遮掩自己心急来见人的尴尬:“院士正忙,我就先过来了。”说着,一双眼睛又不受控制再朝谢幼怡看过去。   面前戴花冠的少女一身骑装,别人家都是穿出俏丽的味道,唯独她如梅似兰,总是比他人多一股出尘清雅。这样的姑娘家,即便她不喜玩笑,偶时落在你身上一个眼神,你依旧会被吸引得怦然心动。   瑞王此时便是这种心境,揣着满腔热情,只想和她多说几句:“幼怡妹妹何时到的,可家去了?”   谢幼怡面对不懂隐藏情绪的瑞王有些无言。   他分明是知道自己回来了,又故意问这样一句,平白添暧昧。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要落人口舌。   她思索片刻,无法不接话,倒不如大大方方回话:“回殿下话,臣女前儿就到京城,在家歇了两日。”   她答得一板一眼,反倒轮到瑞王不知怎么接下去,自然还察觉到她的疏离,打量她的目光变得怪异非常,同时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就是有关于宋晋庭。   他会着急来书院,是昨儿在皇兄那得知宋晋庭回来了,还会先到女学来任教。   京城里的人谁不知宋晋庭与谢幼怡是青梅竹马,还定下亲事。若不是宋家出事险些连官职都没保住,最后宋老爷被贬离京,谢宋两家退亲,两人搞不好已经完婚了。   所以谢幼怡也知道了?   可两家已经闹翻好些年,谢幼怡总不能还对她那竹马抱有什么念想吧。   瑞王忽然觉得再猜下去,除了给自己添堵外,毫无意义。他过来,可不是来无端猜测,而是想要给谢幼怡定心丸的。   他就跨前一步,离得她更近一些,把声调降了降道:“幼怡妹妹,安平侯的事我昨儿就知道了,亦在心里记挂着。你且放心,我父皇是急脾气,也就是嘴上斥责两句。父皇那头有我,宫宴那日你安心进宫来就是。”   他挨得近,又轻声细语地带着讨好,就差把心思彻底说个明白。   谢幼怡心里骇然,往后退了一步。   宋晋庭从远处来时便完完整整见到这样一幕。年少慕艾,眼角眉梢都带着缠缠绵绵的温柔,倾身与少女说话,眼神专注,仿佛世间只得他眼前的一人。   瑞王爱慕谢幼怡的事他回京就听说了,如今亲眼见到,一时竟然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总之两人站在一块儿,就跟针似地扎他双眼。   他敛眉,面上不动声色。   一块同行的杨宪清虽然上了年纪,可还没老眼昏花的程度,一眼也看到瑞王。老人眼珠子一转,瞟了眼身边的青年咳嗽一声,意指他要注意场合。   “臣见过瑞王殿下。”杨宪清来到瑞王身后,拱手一揖。   瑞王满腹心思都挂谢幼怡身上,被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差点要跳起来,扭头就见杨宪清还有宋晋庭,表情有些讪讪。   “杨大人不必多礼。”瑞王扯了扯嘴角笑,心里想地是两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谢幼怡却是措不及防和宋晋庭打了个照面。待那人亦正脸看过来,熟悉却又因久别而陌生的面庞让她微微晃神,一年前被他困在墙边的情景更是跃入脑海。   她垂了眼眸,万分不自在,此时忽然就庆幸自己得的毛病。如若她还和常人一样,此间的无措失态是否就得暴露在他眼前?   也是因为这个想法,谢幼怡忽地抬头。   既然别人发现不了她的拘束,她待宋晋庭亦从无过错,又何必见面就惶惶不安。畏畏缩缩的,没得要先自我鄙夷一番。   杨宪清开了口,就和瑞王寒暄了几句。瑞王可不敢在素来威严的老臣跟前造次,即便不甘心,亦只能装作不在意道:“杨大人随意。父皇关切两位妹妹功课,本王在边上看看,好有个说辞回去交差。”   杨宪清同样装糊涂,呵呵笑了声,视线转向早目不转睛盯着这处的女学子们。   “好了,列队站好。你自个介绍?”   老人捋了把胡子,把话头递给宋晋庭。   在场的人早就好奇了。   杨院士身边跟着的这位青年面生,生得清俊隽雅,立如芝兰玉树,与瑞王相比丝毫不逊色。   人多是健忘的,不过几年光景,她们就把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给抛在脑后,如今皆目露探究。   宋晋庭在杨宪清的引荐中迈出一步,在这许多好奇的目光中淡淡地笑,视线却又落在神色淡然的谢幼怡身上。   他目光落下来,仿佛就要在她身上生根,胶黏着根本不离开。有女学子察觉,暗暗偏头去看谢幼怡。   偏偏身姿笔直的少女,永远都是一副不起波澜的表情,叫人实在无法窥探出一二。   宋晋庭同样是看不透谢幼怡神色的其中一个。记忆里爱跟在他身后甜甜笑着喊庭哥哥的小青梅,如今再面对面,隔山海似的,看得见却触摸不得。   他低低笑了声,不带任何意味,就是觉得这个场景好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他扬声道:“我姓宋,今日起骑射由我代课。今日早课就先练箭术。”   他不拖泥带水,简单一句交代姓氏,并不在意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人认出自己,已然进入新的角色。   杨宪清在此刻才算是松一口气。   就刚才这臭小子直勾勾盯着人的样子,实在是出格,让他跟着心惊胆战。眼下放松,面对瑞王就变得从容不迫,把人请到远处的看台坐下。   谢幼怡等了良久,结果只等来他简单的一句介绍。早做好准备他表明身份,而她要被同窗看热闹的心里建设就变得可笑,他并没有像上回堵她一样,让她陷入难堪的境地。   谢幼怡这般想着,有什么情绪在心底涌动,絮絮不明,叫她怎么都品咂不清。   她默默跟在众人身后去领弓箭,却不知道宋晋庭在后边,视线好几回都落在她手上。   **   女学的箭术课,之前的先生并不多严格,只要她们姿势不出差错就不会多过问,因此一群姑娘家大多数是花架子。   谢幼怡也是。她搭箭摆个姿势,刚勾起弦就发现自己拇指空空如也,她居然忘记带练箭用的扳指了。   空手发箭,等结束必被磨得连笔都拿不动。   她就要松开拉弦的手,胳膊却被什么轻轻架了起来。   她低头,看清那是一柄折扇。紫檀木做的扇骨,而扇坠正是她昨日见过的,雕猛禽的那块精巧白玉。   “窈窈也和她们一样,认不出我来了?”来人在她耳畔低语,还唤着她的小名。   此人除了宋晋庭还能有谁?!   他的声音和呼吸撩过,谢幼怡耳根都在发软,仿佛回到及笄被堵得无路可退的那日,低头就想躲。   他这究竟是有多怨,众目睽睽之下,也要叫她难堪不成?   偏宋晋庭架着她胳膊不容她避开,折扇慢慢往前游移,一点一点把她握弓的手抬得与肩平直。   在谢幼怡的紧张中,宋晋庭虽然站得离她极近,却还是拿捏着一个度。   他以扇为界,不再像那日咄咄逼人,亦不再有言语上的暧昧,始终保持君子姿态,并不与她肢体有半分接触。不管是谁朝这儿看,他都像极了认真纠正学生错处的先生。   在扇柄移到她弯曲钩弦的拇指时,他手中折扇就轻轻敲了她指头一下,谢幼怡被弦已经勒得作疼的手霎时松开。   噌的一声,她耳边弦音嗡动,搭好的羽箭向前飞出,他在这瞬变戏法似的,在她手垂下同时极快往她大拇指套了一样东西。   她心间一动,垂眸看见那是一枚玉扳指,套在她拇指中宽且大。她手微微一动,它也随着轻轻晃动……若即若离的,莫名有一股子缠绵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我是正经人……   瑞王:你把谁当瞎子呢?   ————   感谢在2019-12-18 10:13:31~2019-12-20 00:1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茴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谢幼怡盯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移开视线并把手放下。   秋风吹过,她才发现自己一张脸滚滚发烫,连迎面的凉意都褪不去那温度。   耳边又有低低地一声笑。   她身子僵住,身后的宋晋庭却在这会离开了。   他脚步从容,到她侧边的女同窗那,指导着说手再抬高一些。   谢幼怡余光扫过去,刚才抬起她胳膊的折扇依旧握在他手中,不过此刻只是往虚空一指,离那个女同窗的距离还能再塞一个人。   莫名的,她心跳又剧烈一些,带着扳指的手不自在地攥了攥。   所以刚才他挨得自个那么近,是故意为之。   那他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若要给难堪,方才报出名姓就够叫其他人看她热闹了。可他偏偏没有,下刻却又做出暧昧的举动,还把扳指套她手上了。   像是特意给她送扳指。   这么一想,谢幼怡心里有点儿不敢确定。   及笄那日他都说怨了,如今难道就不怨了吗?而且……谢幼怡垂眸,去看手上那枚扳指。   尺寸实在是不合适,她一抬起手来,就得被人看得真真的。   一个姑娘家,手上戴着男人的物件,被人瞧见,又该要起什么流言蜚语。   刚才瑞王还在她跟前说话,指不定要被误传成什么样,到时真是瓜田李下,有口都解释不清。   宋晋庭简直是给她丢了个烫手山芋。   谢幼怡晃神片刻,很快恢复清明,抓了要紧的细节,当下就把玉扳指要从手上褪下来。   然而宋晋庭早就猜到她心思,余光扫到她手里的动作,不急不缓扬声道:“方才忘了问,有谁没带扳指的,若有人没带,那今日先就改练骑术。”   才把玉扳指褪下来的谢幼怡心里一惊,差点没拿稳扳指,要掉地上去。   众所周知,骑马课上都设障碍,众目睽睽下就得硬闯过去,可没法跟箭术课一样浑水摸鱼。是最累人的课。   她要是这个时候说没戴,让箭术改骑术,还不得被同窗们狠死!   谢幼怡哪里能吭声,赶在别人发现她拇指空荡荡前,把玉扳指再扣了回去。   扣回去不说,还得小心翼翼把手攥成拳,用其它手指去包住扳指空出来的那一块缝隙,让人一点儿也看不内里还有乾坤。   宋晋庭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有些好笑。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迷糊,爱丢三落四,也还是那般有急智。   有了这样的小插曲,那个记忆里的小青梅似乎就回来了。即便白马过隙,两人错过了四五轮的春夏秋冬,伊人依旧。   无人出声,箭术课自然继续下去。   谢幼怡在重新面对箭靶时,还背着人把帕子拿出来,用帕子塞住扳指宽大的缝隙,再缠绕着包住整根指头。   如此一来,谁人也看不出里面藏有乾坤,她总算放下心,继续搭弓引箭。   可她是不想叫人生误会,远处的宋晋庭瞧着心里却是别的旖|旎。   女儿家的帕子,柔软细滑,裹住他的东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种缠缠绵绵,能让人酥了心尖。   宋晋庭用力握了折扇,把眼撇开,一本正经踱步在学生们身后巡视。   校场上香炉里换的第二支香燃尽,骑射课结束。   谢幼怡还了弓,快步越过其他人,想要先回学舍去,可是两位公主殿下又缠了过来。   三公主见到她裹着的帕子,惊道:“你练箭伤着手了?”   谢幼怡只能含糊道:“不小心刮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那你回屋要好好上药,我那儿有上好的药,你去我那吧。”三公主嘱咐一句,又觉得不放心。   她却是不敢去的,遂回道:“谢过殿下,臣女那儿就有。一会是杨院士的课,臣女告假许久,书本也还整理好,等过两日再到殿下那儿叨扰。”   三公主点点头表示理解,谁不怕在杨院士的课上出岔子,那老头训起人来,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可三人耽搁这么一会,其他学生已经离开校场。谢幼怡抬头一看,四周安静空阔,从远处走过来的瑞王就十分显眼。   她抿抿唇,知道自己又着道儿了。   两位公主殿下这是在为她们皇兄铺路做桥,故意拦了她一下,不管她刚才去没去三公主那头,都得跟瑞王遇上。   谢幼怡心头有些发闷,两位公主殿下已经笑嘻嘻往前站了几步,朝她挤眉弄眼。   她还能怎么样,只能捏着姑娘家该有的端庄,规规矩矩朝瑞王见礼。   瑞王连忙伸手,想把她扶起来,结果她缩得更快,清冷地跟他说话。   “臣女就不打扰殿下和两位公主说体己了,臣女告退。”   既然都撞上了,她索性把心思都倒出来,省得更叫人误会。   瑞王没想到她冷淡到这程度。为了等她,刚才在一边吹了许久的冷风,还得眼巴巴看着宋晋庭有意接近他而发作不得,她倒是上来就想甩开他。   瑞王是天之骄子,满满一腔热情被浇冷水,此时憋屈又有点恼,面子上还抹不开。   “你可是因为宋晋庭回来,才躲着我?”男人面子抹不开了,说话就带着意气,“他哪儿就比得上本王?”   谢幼怡是真怕了瑞王的性子。根本不忌惮场合或是别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总得先把心思和脾气发出来才算。   她一时无言,被质问得还有点委屈。   瑞王那头见她不说话,就当她是默认了,气得冷笑一声道:“你当年不是退了他的亲?他这会子回来,还跑来女学,你当他是为了什么?他如今被我父皇弄进掌戎司,那是什么地儿?专门整治人的地儿!他刚回来,安平侯就被参一本,世上真有这般凑巧的事不成?你就不知道往深处想一想吗?!”   气头上的少年再一通抢白,饶是谢幼怡面上没有表情,脸色都白了一分。   “殿下都这样说了,臣女又还能再说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但殿下的话,叫臣女又明白一事。人言可畏,臣女不管面对谁,从来都守着祖宗礼法,不敢逾越一步。就好比现在,臣女实在是不敢久留,他日人言诛心,臣女无法自处,殿下恕罪。”   谢幼怡也是被气着了,丢下话快速福一礼就走,连两位公主喊自己都不曾慢下来。   “三皇兄,你干嘛把幼怡嚷嚷跑了,幼怡又得怎么想我们!”三公主没喊停人,急得跺脚。   四公主也一脸幽怨看瑞王。   而瑞王呢,被人言可畏、人言诛心一应字眼砸得愣在那里,后知后觉去回顾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可不都是诛心的话!   风气再开放,姑娘家也得顾名节。   他刚刚气糊涂了,居然责怪到谢幼怡头上,还说是她对宋晋庭余情未了。   瑞王当下知道自己错大发了,扭头去找人,可偌大的校场,除去吹在身上发凉的风外,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失神片刻,三公主和四公主气呼呼哼一声,也跑走了。   瑞王孤零零站在那里,心里那一叫悔,连脸都变成青色。   他认识谢幼怡以来,是头回听她说重话。别人说她孤傲清冷,但他头回见她时,是在街上被偷儿顺走钱袋,用饭后被人当吃霸王餐的,差点要被打出去。   他那时为了去见识赌坊,撇开所有侍卫,被人指指点点,无一人出手帮忙。是她坐着马车路过,特意让丫鬟下车付了银子。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就是前两年和宋家退亲闹得沸沸扬扬的谢幼怡。   “可怎么好。”瑞王知错了,一脸颓色蹲地上。   他是皇帝嫡次子,哥哥是太子,可从来没有人给他甩过脸子。她又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他一时半会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了。   最后,瑞王只得兴冲冲来,讪讪离开。   谢幼怡一路快步走回学舍,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才算散去大半。   她推开门就要近屋去,结果抬脚先踢到一个小瓶子,咕噜滚倒,滚到她鞋边。   她奇怪,弯下腰伸手去拾起瓶子,上面贴了个红色小条,用工整的小楷写着金疮药三字。   谢幼怡捏着药瓶子,回头去看。   学生们估计都已经回屋更衣,外头偶尔有一两个小丫鬟走过,除此外一眼能清的所在,并没有其他人。   是谁把药放在这儿了,而且她也没有受伤。   谢幼怡心里存着疑惑进屋,等关上,把药放在桌上,她伸手去摘还缠着的帕子,猛地又低头去看那瓶药。   刚才她跟三公主推脱说是手受伤了,但三公主在后头,不可能先送药过来。   那这个药就只有……她把帕子取下,那枚宽松的玉扳指被带得直接落在她裙面上,扳指下有一道几乎要看不出来的红痕。   谢幼怡盯着手上浅浅的勒痕,瑞王刚才那句‘世上真有这般凑巧的事不成’回响在耳边,让她不知不觉想入了神。   **   她应该已经看到那瓶药了。藏身在银杏树边的宋晋庭慢悠悠现身,却认谢幼怡进去学舍,这才离开。   走到假山位置,他身边的那个小扈从不惑还在等他。   见他唇角含笑,不惑歪头道:“公子送药,是表达善意,为何不亲手送去给谢姑娘?”   宋晋庭手执折扇,抬手就想敲下去骂他多话,但想到折扇刚才亲密的挨过谁,当即收回来。   他背着手往前,沉吟片刻,到底是说话了:“你公子我曾经做了对不起人姑娘的事,她在生气。所以我只能先哄哄,让她气消一些,再正式到她跟前露脸,好负荆请罪。”   不惑就抽口气:“公子,您难道对谢姑娘做出什么不如的事?”把禽兽两字委婉地去掉了。   宋晋庭险些给他一脚,在心里补了一句:差点。   **   杨院士的课,大家都是最守时的,谢幼怡来到时,基本是人齐了。   大家正挤在不知是谁的书案前,吱吱喳喳说什么。   她隐约听到几句什么‘真的假的,不会吧,真是他,那她日子不好过了’一应的字眼。   她位置在第二排,从空的地方绕过去,才刚越过人堆,就听到有人说了句:“她来了!”   紧接着,大家都抬起头,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目光看她。   而被众人围着的余婉,为自己的发现露出得意的笑。 第5章   投射过来的目光各式各样。   有带着同情的,有带着探究的,也有单纯看热闹那种,连眼角都夹带着期待后续的光。   谢幼怡在众人注视下缓缓抬眸看过去,一张没加修饰的面庞清丽冷然,刚才看她的人纷纷都瞥开眼。   多数人是心虚。毕竟是同窗,别人再惹上什么,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有一些呢,纯粹是胆小,怕被谢幼怡记下,回家告诉她那个嚣张跋扈的侯爷爹,要被杀上门来麻烦!   “安平侯被禁足,幼怡还来书院,也太刻苦了些。”余婉在寂静中阴阳怪气开口。   终于为昨日的羞恼找回场子了,心里别提多痛快。   谢幼怡闻言还是眸光淡淡,原来是知道她父亲出事,本来很快就会传开。   她不准备理会,跟小孩子一样吵架斗嘴没意思。   余婉却又道:“幼怡也真是,安平侯的事瞒着我们,怕我们担心也罢,怎么刚才认出宋先生也不告诉我们。”   谢幼怡刚要抬起的脚就一顿,袖下的双手慢慢攥紧,其他人的视线又都在聚在她身上,想知道她会怎么说。   杨宪清在这会儿跨过门槛,见泾渭分明的两边人,眉头一皱道:“都找不着自个的位置了?”   众人立刻散开,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   余婉好不容易反击一回,就这么被打断了,还没出完一口气就被憋回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谢幼怡那边攥着的手一松,也走到自己桌案后落座。   而她边上空着的两张桌子是三公主和四公主的,两姐妹在杨宪清翻开书本时才姗姗来迟,三公主坐下前还悄声跟谢幼怡道:“幼怡,刚才对不住了。”   是她们帮着拦人,又让人受了委屈,一句抱歉该的。   谢幼怡还没来得及说话,杨宪清手上的戒尺已经重重砸在桌面上,这下任谁都不敢造次,都聚精会神听他讲课。   等熬完杨宪清一堂课,便到了午饭时间。先生一走,大家都轻松地三五成群说笑着回学舍。   三公主与四公主因为瑞王的事心里过意不去,没理会其他人说一块用午饭,都跑去跟谢幼怡低声说什么。   余婉走出门,回头看了眼。   五官精致的小姑娘站在书案间,沉静得似一株玉兰,那张脸是真让人嫉恨。可现在安平侯不是出事了吗,果然是恶人自有人收,她倒要看看,谢幼怡还怎么进宫面对贵人。   余婉这般想着,从刚才就卡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长长吐出来。   **   杨宪清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口干得很,一路走回自己的小院,刚进院门就见到宋晋庭站在廊下逗自己养的雀儿。   青年一袭青衣,站在廊下一角的那片日光下,双目含笑,心情似乎不错。   “你跑我这儿来又作甚?”杨宪清摔着袖子进屋。他也跟了进去,笑道:“等先生啊,昨儿有一事忘记与先生说,这就来了。”   “收了你这幅假面孔再来说话!”杨宪清摸着胡子冷哼,“今早你故意挨得人那么近,给瑞王看的?可你知道还有别的眼睛?你是想刚上任就被参一本不成?”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不是知道瑞王对人小姑娘有情吗,他偏要在边上做个刺头,要去点瑞王那个炮仗。   “先生又疑我了,我当时是在指点她箭术。书院的女学子可真不行,个个都那么懈怠,要是放到国子监,板子都不知道挨多少了。”   他根本就不接招,依旧笑得温润,那没皮没脸的样子让杨宪清恨得牙痒痒,气道:“有话快说,说完快滚,还埋汰起我女学不如国子监了?!”   “是想让先生帮忙传个话。”宋晋庭有求于人,朝老人一揖到底,“安平侯的事不知是哪个黑心的做下,都栽赃到我头上,还望先生在幼怡跟前把这事提上一提,免得真误会到底。”   “你怎么不自己去?”   “这不是先生您说的,在学院须得避嫌,不允许私下与学生有往来?”   杨宪清被反将一军,当真气笑了,可话确实是他说的,反驳不得。憋了半天,冷着脸应下,却是道:“她昨儿就托我打听谁人在后边对付他们家,你既然有心,掌戎司里肯定有消息,省得我这老骨头操心了。”   兜兜转转,还是再被摆一到,还得被扔出去当苦力。   可这苦力是给心尖上的姑娘干的,宋晋庭不但不恼,接得那一个叫心甘情愿,微笑着就应下:“先生不说,我也该去的。再说了,今儿首日上任,掌戎司那是该走一趟。”说罢竟是连午饭都没用,转身便打马离开女学。   **   谢幼怡那头和两位公主殿下说了一番话,回到学舍,装午饭的食盒已经送过来了,就放着屋子当中的方桌上。   她先到铜盆边净过手,慢慢打开食盒,把吃食一样一样端出来。   等端到第二样菜就察觉到不对,往黄花梨木的食盒探头一看,第三样的菜和往前也不相同的。   她把菜都端出来,默默打量。   学院里的厨房每日会变着花样做菜不假,可从来没有她现在看到这样,每一样菜都跟拼一块的八卦似的。   虽然都是一素两荤,可一碟子里拼两份,数量就翻了双倍。   而且拼的那三份菜都是她向来爱吃的。   若说是学院厨子出的新意,不可能,毕竟不能巧合到碰上一半都是合她口味的菜色。   这般一想,答案就隐约跳了出来。   她站在桌案前良久,最后还是坐下,朝那特别准备的菜落下筷子,同时心底还升起一股焦虑。也不知道杨院士那儿探听到消息了没有。   可她还没有得到杨院士那边的消息,反倒是她兄长谢煜锋先知道宋晋庭居然到女学兼任先生,在猪朋狗友跟前就气得掀了桌子,火急火燎来到学院找她。   “这学不上也罢,窈窈跟兄长回家去,省得被奸人暗算!”   谢煜锋一路赶到妹妹跟前,气得脸红脖子粗,拉着她就要离开。   “哥哥,你冷静些,好好的哪里来的奸人?”谢幼怡无奈地被拽着走。   “宋晋庭!就他那个王八蛋!他这到底想干什么呢,到底要磋磨谁,又想吓唬谁呢?!”   青年嘴里连珠炮似的,根本不让她说话。谢幼怡挣扎不开,书院里当差的更不敢拦京城里只撒泼不讲理的小霸王,眼睁睁看着可怜的小姑娘被兄长劫走了,才想起来去给杨宪清报信。   不少学生听到动静,都悄悄开窗窥探,把安平侯世子骂人的话都听得真真的。   ——谢家真被她们新来的宋先生整治了,京城这下要更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晚安呀~~爬走~明天更新应该是晚上9点~   ———— 第6章   有个对自己溺爱却又霸道的兄长是什么感受?   谢幼怡只得四个字,头晕想吐……被‘劫持’回到侯府,她下马车就扶着车壁一阵干呕,一路疾驰,胆汁都要被颠出来了。   “窈窈怎么了,哪儿难受?”谢煜锋跳下马就见妹妹白了脸,忙去把人扶好,嘟囔道,“你瞧你,身子没好利索,还何苦去那书院受罪,才一日就成这样了!”   谢幼怡被他扶着,打人的心都有了。   男儿家皮糙肉厚,虽然纨绔不成材,好歹习武有那么几年,体能比她好不一点二点。颠簸赶一路,还能活蹦乱跳且不能理解女儿家的娇气。   不过总算还知道扶上一把。   谢幼怡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懒得使,任兄长慢慢扶着自己走到上房。   早有人赶过去报信说兄妹俩回府,安平侯夫人守在院门口,见到女儿惨白一张脸,脚都被吓软了。   “——你个臭小子!颠着你妹妹你不知道,你赶着投胎不成?!”   问清楚情况的安平侯一巴掌扇到儿子脑袋上,打得谢煜锋头不敢抬。   “好了好了,让窈窈歇一会儿。”安平侯夫人拉了丈夫,用帕子去抹额头上吓出的汗,“真真是闹一场乌龙,我还以为窈窈在学院真出了什么事儿。”   谢幼怡就被扶到后边的碧纱橱歇息,外边父母兄长还在说话,丫鬟帮她褪下绣花鞋时便听到娘亲在叹气。   “宋家小子即便去任教,女学有女学的规矩。杨院士是严厉无私的人,你就这样把窈窈接回来,杨院士那儿得怎么想我们?外人不也得乱猜测?”   谢煜锋嗤笑道:“我只管小妹,其他人我管不着!总之我就不能让他再靠近小妹一步!”   这间安平侯坐着没说话,一双眼盯着种有睡莲的大缸,身上长有红鳞的锦鲤不时浮上水面,像血色蔓延后在又在水里消散。   那一年他们赶到宋家找到女儿时,女儿身上就溅了整片的血迹,紧闭着双眼。去抄宋家的那些人正用木桶装满井水泼向她,血色在水里晕染散开的情形吓得他魂飞魄散,万幸女儿没有真正伤着,只是吓昏过去了。   也是那之后,女儿许久都不会说话不会笑。   那场祸事还是因为宋晋庭,即便他不知情,也还是该怪他!   安平侯手掌在椅子扶手上一握,手背突起几道狰狞的青筋,“女学别去了,我给杨院士去一封信,请他理解。”   母子二人闻言不再争论,安平侯夫人嘴里念叨着究竟是怎么样的冤孽啊,转身去小厨房,要亲自给女儿下厨。   安平侯父子看了关上的隔扇一眼,很有默契离开上房,到书房再说话。   谢幼怡听着大家离开的脚步声,慢慢翻身,面朝墙壁。还没来得及想什么,胳膊被压在下边的袖子硌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收到什么地方的东西,探手把它摸了出来。   那正是宋晋庭早上扣到指间的玉扳指。   又是扳指,又是伤药,还让厨房偷偷给她添喜欢的菜色。   明显示好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懂又能如何。他多一个字的话都没有跟自己说,父亲的事亦没有眉目,这个节骨眼,即便退一万步,她也做不到只往好的一面想。   谢幼怡默默再把玉扳指收回袖笼里,扯过被子,有种无力的疲惫。   **   秋风瑟瑟,宋晋庭带着满身凉意回到京城,换过刚送到住处的掌戎司指挥佥事公服,把佩剑往腰间一卡,一刻不歇往掌戎司去。   皇帝的旨早传到掌戎司,掌戎司里已经传个遍,但听闻这位新上任的佥事居然直接到女学任一教官,大家都没当回事。   不过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宋家当年的事被掌戎司里的人翻出来当谈资。   其中就有人不服气论起宋晋庭授命的官阶:“他一刚及冠不久的小子,有什么本事坐上这个位置。当年他爹还犯下事情被贬,圣上怎么就能放心让他进来掌戎司,嘴上没毛的小子,估计见着亮刀都得腿软。”   有人哈哈哈笑。   “恐怕还不止嘴上没毛,那小子小时候老子见过,细皮嫩肉的,跟个娘们儿似的。但人有本事,能攀上太子,你不服气,你也到太子跟前转转,或许也能行?!”   这话里头带着什么龌龊的东西,大老爷们哪个不懂,纷纷哈哈哈大笑,笑得刚才不服气的男子气得脸铁青。   “就是可惜他占了一个位置,这原本是我们九爷的啊。九爷,您也别生气,我瞧着都指挥使提起那小子也不甚欢喜,我们只管看热闹。”   “要不我们哪日请这新上任的佥事喝个小酒,让他知道我们九爷真男人,他不也就唯九爷马首是瞻了!”   几个大老爷们围一块,不拘是官职大小,比市井妇人还能扯,还尽爱扯下流的话。   众人听着乐不可支,还真有人就此议论起那家酒好,仿佛把事情定下了似的。   坐在众人中间的被唤九爷的男子,一直阴沉着脸,根本没有搭腔。   本是自己的位置被抢了,心里不恨,那是假的。这些人说的话听着不像话,但有一句是是实实在在的。   那就是都指挥使不喜宋晋庭。   当年抄宋家的,就有都指挥使,亲自审宋老爷的,也是他。可以说都指挥使当年是从这件事立功得利,由佥事升到同知,再一路顺当当了都指挥,掌控掌戎司。   所以他现在即便是恨,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去处理宋晋庭。毕竟是太子塞进来的人,不管当年宋家犯了什么错,过了皇帝那边的明路,那之前的事就都翻篇了,他贸然为难,估计还得得罪太子。   “……宋佥事来了,去见都指挥了!”   众人还在乱哄哄瞎扯,一个校尉跑来报信,班房里霎时都安静下来。   校尉被众人都盯着看,咽了咽唾沫,把话儿又说一遍。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哄地又炸开一片笑声。   “来得巧,九爷你瞧今儿是不是就把人请了?!”   掌戎司都指挥那儿,宋晋庭正抱拳朝桌案后精瘦的中年男人拱手。   都指挥使姓苗,单名一个隐,双眼狭长,把瘦尖的脸衬出一股子阴狠。大家背后都说人如其名,隐字不正好跟阴字同音。   他对宋晋庭是有印象的,不但是对方面相太过出色,还有当年宋家被抄当日,就是眼前这个人让他没能从宋家那些家财里得一个子儿。   这小子有心机,还硬气得很,即便要亡,也不会便宜其他人一丁点儿。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性情。   “几年不见,实在意外。”苗隐呵地一笑,完全没有为往事不快的样子,“往后都是为圣上效力,也是我们的缘分。”   苗隐一句都是为圣上效力,就把当年对宋家下狠手的事都推皇帝头上了。   宋晋庭笑着道:“都指挥使说得是。”背着光的青年亦温润如玉,笑起来的样子更是无害。   “走,我带你各处转转,你也好认识认识同僚。省得以后办差,没认出脸,大水冲了龙王庙。”   苗隐不多探究他究竟是敷衍还是真不敢造次。他根本就不虚一个家境败落,靠走门路的小子,以他今时今日的权势,弄死,也就是抬个指头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便出了门,走到半路,却被从宫里出来的一个太监拦了脚步。   那个内侍宋晋庭见过,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前儿引他见皇帝的就是此人。   苗隐领着那个公公往边上去了一些,两人笑着寒暄几句,那为公公从袖笼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张字条递过去。   宋晋庭看见苗隐飞快读信,眼里还闪过暗光,再看过字条,连笑容都染上戾气。   “公公只管放心回禀陛下,我这就办差,先把人押回来审。”   苗隐没有再压低声音,朝来的内侍拱拱手。   能让皇帝亲自下令的,犯的恐怕不是一般事。宋晋庭站在原位,剑眉微微蹙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想法刚起,那位公公离去,苗隐已经转过身道:“你今日刚上任,正好有差事,你就当练手了。一会跟我到安平侯走一趟,安平侯干政的事儿,有进展了。”   说着,一思忖想到什么,露出个怪异地笑又道:“安平侯你还记得吧,他嫡女曾经许配给你。”   宋晋庭微微垂眸,眼皮直跳,淡淡回了句:“自然记得。”心里又冒出一个想法。   好在谢幼怡今日在学院,不然掌戎司的人上谢家拿人,又是圣上那头亲自下达的意思,一会的光景恐怕要吓到她。   宋家当年说是经历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能得都指挥使看重,那我就先给都指挥去开道吧。”宋晋庭敛神,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朝苗隐抱拳。   他先过去,总要比这些人冲开大门强。   苗隐用余光扫他一眼,只当他心急想要给谢家难堪,碍于有太子在他身后,抬抬手允了,权当给太子面子。   刚刚上任的宋晋庭还未正式派职,到谢家去,只得一人一马。   路上心思千回百转,特意又绕道找了个耳报神往女学给杨宪清送消息。初回京城,他实在没有头绪去想安平侯究竟得罪谁,唯有见机行事。   他即便不愿意以这样的身份敲开侯府大门,安平侯府也近在眼前了。   宋晋庭翻身下马,心一沉,摘下腰间牙牌说明来意。   谢幼怡在睡梦中被管事惶恐的禀报声惊醒。 第7章   时隔几年在来到侯府,宋晋庭不得不感慨人的记忆十分神奇。   远在他乡时,他总梦回年少与谢幼怡在这府邸追逐玩闹的画面。不拘束是草长莺飞的二月天,抑或是庭院白雪皑皑,侯府的一枝一叶都清晰无比,以至于他如今踏足恍若时光交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把他拉回现实。   持刀严阵以待的府兵,可不是他记忆里有的。   宋晋庭缓缓抬头,看到安平侯自府兵身后走来。   兴许是日子无忧,连岁月都优待,中年男子看着反倒比以前还显得年轻精神。   他不觉想到还在异乡的父亲,两鬓早已发白,连背都伛偻着。有时候,老天爷就是不公平的。   “宋晋庭,闯我侯府何为?!”   安平侯站定在上房大门正中,是没想到他脚步那么快,府兵刚到他人已经闯过来了。   宋晋庭面对质问,收回目光,语气淡淡:“本官已经说明来意,侯爷还是随我先到掌戎司,省得片刻都指挥与校尉来到,亮出兵器,更惊扰家眷。”   说话间,手不自觉抚了抚腰间的剑柄。   这动作落在安平侯眼里那就是挑衅,可也听明白宋晋庭暗中给到的提醒。   掌戎司的都指挥使马上会到,那便是有圣上的旨意了。   所以这小子还在暗指自己是先来通风报信,让他束手就擒之余,还得记下这个人情?!   “做你的春秋大梦!”安平侯朝地面呸一口。   宋晋庭不知安平侯是不领情,被骂得眉头微微蹙起:“本官以为,侯爷还是配合的好……”   “爹爹。”   两人正对峙,一道女声从庑廊下传出。   宋晋庭心头猛地一跳看过去,安平侯亦回头,就见谢幼怡已经醒来正站在门槛处,没拉住人的谢煜锋急得在边上挠腮。   “你出来作甚,回去!”安平侯转身拾阶而上,三步并两步来到女儿跟前,把她往里推。   她一手抓着门槛,视线落在庭院里的宋晋庭身上。   他到了掌戎司,一袭澜袍,过肩织金麒麟纹在日光下面首狰狞。昔日温润的少年,已然多了她未曾见过的凌厉。   “他来押爹爹的?”谢幼怡的话是朝父亲说的,视线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宋晋庭闻言扣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她……怎么回府了?!安平侯脸色不好看,将女儿推进屋,外边骤然响起婢女害怕的哭喊声。   哭声让在场的人心中皆一凛。   闻声的府兵霎时冲向院门,却是晚了。   苗隐带着人撩着袍子跨过门槛进来,涌进的掌戎司一众人等踏着地面,腰间武器在奔走中发出让人心跳加快的震动声。   冲进来的人根本不用苗隐下令,自发就向上房再冲去,嘴里高喊着安平侯束手就擒。   宋晋庭脚下亦动了,比任何人都快,跃上台阶把半个身子还在门口的安平侯往里一掼,在他踉跄不稳时拽上谢幼怡胳膊。   谢幼怡被拽得下意识是要喊出声,嘴却被他伸手便捂住。   “窈窈不要喊……”宋晋庭心里热锅一样,面上丝毫不显,在她耳边的声音再轻柔不过。   她一愣。   谢煜锋伸手刚扶好父亲,就见到妹妹被王八蛋攥着往里边的屋拽,并砰一声关上门。   “宋晋庭!你松开!”   他嘶吼着要扑上去,冲进屋里来的校尉已经把他扑倒,让他挣扎不开。在憋屈的受制于人中抬头,他见到母亲被吓得软倒在地上,父亲亦被人按着,有人狠狠用手肘抵着父亲的后脖子,迫使着跪倒。   “爹!娘!”   谢煜锋红了眼,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一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人凶狠地骂,手中刀柄砸向他额头。   谢幼怡被兄长悲愤地喊声惊得回头,着急得呜呜直喊。可她身边的人并不松开,忽然身子被按得矮了下去,她被他塞进柜子。   眼前的光暗了下去,宋晋庭的面容还在她眼前。   “窈窈,嘘……”他食指压在她唇上,眼眸很亮,看着她的眼神柔软而真诚,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不要出声,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动。还记得小时候的躲猫猫吗,他们找不到你,我就守在外头。”   宋晋庭话落,果断反手把柜子门关上。   砰地一声,柜门隔绝了谢幼怡眼前所有的光,让她一颗心都跟着这片暗色下沉。   而宋晋庭身后已经响起破门声,是刘九带着人冲进来要搜查,正好见到他从靠西墙的矮柜站起身。他又伸手打开抽屉,把里头的东西一阵乱翻,不少东西被他拨到地上,有个不知装什么的瓷罐掉出来,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刘九看了他几眼,眼底有戾气一闪而过,挥着手朝校尉们高喊:“搜!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信件!”   谢幼怡耳边就不断响起重物砸倒的声音。那些动静仿佛都砸在她心头上,勾起一些她不愿意想起的旧忆,额头渗出大颗大颗地冷汗,胸口憋闷得要炸开一般地疼。   一道细小的光束就从柜门的缝隙照了进来,她呼吸停滞,很快,那道光又被遮得严实。他刚才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他说他守在外头。   谢幼怡难过地闭上眼,明白宋晋庭是为了把她藏起来,才有刚才那些举动。至于为什么独独藏她一个……她手轻轻颤抖,那年宋家被抄,她偷偷跑去想寻他撞见的画面清晰在脑海里回放。   婢女们的尖叫求饶,掌戎司那些校尉淫|邪的大笑声,那些人……那些人仗着皇命,尽做无法无天的恶事!   “宋佥事,方才就见你站这,莫不是这边有什么?”   校尉们纷纷朝刘九禀报没有找到东西,刘九沉吟片刻,看向宋晋庭,是有些怀疑。   宋晋庭却不急不缓伸手摘下腰间长剑,裹着剑尖的端鞘朝下,毫无预兆重重往地上一砸!   沉闷的声响在屋里回荡,刘九因他动作眉头跳了跳,微微眯起眼。   他迎着刘九的视线,这才懒懒地说话:“原来这位千户认得我。怎么,千户是觉得本官今日刚上任,特意来个下马威相迎?先是大肆占了我先到的地方,这会又是要逼供还是怎么?”   他最后一句话拉长了尾音,眼角亦跟着往上一扬,乖戾地笑着。   温润的男子露出与面相截然不同的脾性,让刘九大大吃惊。   更何况他言辞直白,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彼此。   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大一阶压死人,刘九明白自己不退一步,出了这道门宋晋庭恐怕第一把火就先烧到自己身上。   掌戎司是内斗严重,却也有不成文的规定,就好比刚才,宋晋庭已经在这屋子搜查,他就不得再插一脚。   如同猛兽圈地盘,这个范围内找到的东西,都归先到的人所有。要是占了别人的功劳,即便被背后被弄死,其他同僚也只会看热闹。   刘九刚才确实是看轻宋晋庭,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走太子的关系,抱着宋晋庭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侥幸心理。可眼下对方何止是懂,就差一剑朝他扎过来了!   “佥事说笑。佥事今日将将上任,手下还无趁手的兵,属下是想尽一些绵薄之力。”刘九脸色几变,最后笑开朝他抱拳拱手。   “唔……那是本官误会千户了。”宋晋庭也笑,一并侧看身,朝柜子指了指,“来,这儿你们还没有查。”   刘九哪里还有心思去搜查,在他跟前装孙子已经够怄气的,忙道不用:“方才佥事当着大家伙面搜过的,哪能还有什么遗漏。”   即便这个时候宋晋庭真在这柜子里发现什么,刘九也不会再去沾一点。   宋晋庭意味不明轻笑一声,手中长剑又在石板地上敲了敲,不轻不重,整整三下。然后握着剑把它扣回腰间,率先迈步往外走。   刘九被那声笑笑得老脸都快挂不住,余光扫了眼那个矮柜,一句话没敢再多说,别提多憋屈!   外边厅堂的光景亦如狂风过境,座椅皆翻到在地上,满地瓷片。谢煜锋面朝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是不断落泪呼喊的安平侯夫人。   至于安平侯,宋晋庭脚步顿了顿,看向庭院,就见安平侯被五花大绑押在苗隐跟前。   有人从隔壁厢房抬出几个大箱子,上面都是一堆书籍和书信的纸张,宋晋庭往间中缝隙一扫,发现被阳光反射的一片银色。   下边遮盖的是白晃晃的银子!   有人见到他从里边出来,快速把箱子合上,朝苗隐禀报道:“禀都指挥使,这里头都是书信。”   “封箱,回去好好地查,一个字都不得放过。”   苗隐下巴微抬吩咐一句,见到他过来,又颔首道:“里边如何?”   宋晋庭淡淡笑着,往身后指去:“这位千户搜查得仔细,并无发现。”   刘九只能从他背后走上前,附和着说是。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麻烦安平侯自个说了。”苗隐回头朝正用眼瞪宋晋庭的安平侯阴恻恻地笑,一挥臂扬声道,“回!”   那些校尉蝗虫似的,哗哗涌出庭院,押着安平侯浩浩荡荡离开。   宋晋庭走到院门口回头朝内室方向看了眼,眸光暗沉离去。   上房的庭院霎时变得安静极了,府兵和管事都被掌戎司的抓走,许久之后才有战战栗栗的丫鬟哭着跑进来,去帮使不上力气的安平侯夫人把谢煜锋扶起来。   谢幼怡侧耳听着外头脚步声走远的动静,在心里默默数到三百数才打开柜子,跌跌撞撞从里边出来。   她刚来到厅堂就见到兄长额头渗着血,直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唇色都褪得干干净净。   “快,快去请郎中!”她慌乱地从袖子里掏帕子给兄长捂着伤口。   安平侯夫人泪眼模糊帮着按住伤处,担忧地看向女儿:“窈窈可好?你爹爹被抓走时一直朝我摇头示意,我就没敢喊,晋庭他……”话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娘,他把我藏起来了,没有人看到我。”谢幼怡手在微微发抖,是在后怕,却又字字坚定,“父亲的事不会与他相关。”   安平侯夫人听到女儿没有被那些人碰到一根指头,再度泣不成声。   在娘亲的哭声中,谢幼怡忍住眼眶泛起的酸意,按着娘亲的手背道:“娘,那些人没有抄家,也没有在侯府挖地三尺,必定是圣上没下达这项旨意。不然他们哪肯轻易就走了,恐怕连我们都得被抓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去!爹爹的事未必就做最坏打算,女儿要出门去,先到学院,看能不能见到杨院士。你带着哥哥先到昌顺胡同的别院,侯府先不呆了,以防那些人再过来。”   好歹女儿儿子都还在身边。安平侯夫人把眼泪咽回去,总算冷静了许多,握了握女儿的手心说:“窈窈快从后门出府去,起码得让别人知道你当时不在府上!我试试给皇后娘娘那边递个请安折子,只要娘没派人给你送信,你就留在书院。”   不管如何,现在还留有给他们去周旋的时间。   谢幼怡点头,绘雪织墨还算经历过事,比一般丫鬟都镇定,给谢幼怡重新换过一身衣裳坐马车从后门出去。   刚走到巷口,有一人从边上的青蓬马车跳下来,直接拦了她们的去路,走到马车跟前低声说:“姑娘,我们公子说有东西落在姑娘身上,让小的给姑娘引路。”   绘雪织墨紧张看向她,谢幼怡手慢慢探向袖笼,摸到那枚玉扳指。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柳暗花明又一村~   安平侯:你怕是想屁吃   ————   感谢在2019-12-23 23:06:55~2019-12-24 23: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轩轩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小修】   谢幼怡从侯府的车驾换到那辆青蓬马车,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离开家。   马车奔跑在街道上,织墨绘雪却一直担忧地看着她,不知小主子为何忽然让改变路线。而她只抿着唇,一言不发,攥紧的手心里躺着一枚和她一样沉默的玉扳指。   此际,安平侯已经被推进掌戎司的大牢里,一双眼从头到尾都在瞪着宋晋庭。   苗隐在边上看得有趣,目光频频在两人间穿梭,心道这还真是亲家变仇家的戏码。   宋晋庭呢,任由安平侯再瞪自己都是从容不迫地微微笑着,坐实了公报私仇的模样。   “好了,本使这儿有封信要安平侯过目。”苗隐看了几眼热闹,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慢条斯理展开在安平侯跟前。   安平侯只是扫一眼,神色就变了,不敢置信道:“这东西你如何得来的?!”   “那看来侯爷是认了,这就是你私自联系边陲大军的证据。”   “放你的屁!”苗隐要定罪的话刚落,安平侯骂道,“老子给何副将的信根本不是你手里的内容,通个屁的军!”   谢家早交了兵权,但世人皆知边陲那些将领曾经都是谢老侯爷的手下,谢家只要和军中联系都得犯皇帝大忌。   宋晋庭听到那番话,终于明白安平侯是怎么被人参上一本了。   苗隐被喷了一脸的唾沫,面色一沉,却没发怒,而是阴恻恻笑了声道:“没关系,本使给侯爷一晚上考虑清楚,究竟是见过这信,还是没见过。过了今晚,安平侯没有想清楚,那本使就免不得要给你松松骨了。”   安平侯仿佛是被激怒了,像头牛一样用脑袋要去顶苗隐。   有人先一步把他制住,重重按到墙上。   “苗隐!老子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你少拿那些手段吓唬我!你倒是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多的大脸,我们谢家帮高祖打江山的时候,你们苗家还在帮人倒夜香!”   安平侯破口大骂,苗隐被翻出卑贱的出身,额头青筋直跳。   宋晋庭从袖子里扯出帕子,二话不说给塞到安平侯嘴里,把他后边的话都给堵住,手还被狠狠咬了一口。   牢房里就只有安平侯不服气的呜呜声,苗隐目光沉沉扫过去,厉声吩咐让看好人,拂袖而去。   宋晋庭低头瞥了眼正渗出血丝的手背,没多停留,跟着众人快步离开。   苗隐不知是被骂得面上挂不住,还是有心不让其他人插手,出了大牢就让所有人都散了,独独跟他说:“你任令下得匆忙,又是兼任女学教头,司里每日忙得都不可开交,你的班房与扈下估计还得要些时间安排。”   意思就是现在掌戎司还没给他准备好位置。   任命的是职衔,但要掌实权,还是得通过苗隐这都指挥。   不少人听见,对他投去不屑的目光。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争权的,他们心底当然希望宋晋庭一开始就被压着起不来。   宋晋庭神色不变,嘴角仍旧啜着笑:“下官等都指挥的指令。”   苗隐见他还算识趣,没在众人跟前抬出太子来压自己,脸色终于好看一点,带着人浩浩荡荡走远。   等人都散尽,宋晋庭却还在原地站了片刻,想起多年前苗隐也是这么不可一世跟自己说话,睥睨着自己的眼神更是不屑一顾。他忽然就笑出声,把伤着的手往身后一背去找自己的马,头也没回离开掌戎司。   宋晋庭一路打马回到宋家老宅,被他派去送谢幼怡回书院的不惑就守在门口,见他甩着马鞭进来,凑前去急急道:“公子,谢姑娘到府上来了!”   宋晋庭动作一顿,像是没听清似地问:“你说谁来了。”   “谢姑娘!”   不惑拔高了声音,他们公子还有耳背的毛病不成?   宋晋庭已经沉了脸,把马鞭往他怀里一扔,快步绕过影壁,人就消失不见了。   谢幼怡此时正坐在宋家的厅堂里。   这宅子空了许多年,又经历过一次浩劫,即便平时有人打扫维护,也无法再恢复昔日的荣光。   她怔怔地,就看着门扇后那小块地方,地面还依稀能看见与别处不同的痕迹。   以前那里有一只半人高的花瓶,自她首回来宋家做客,它就在那儿。   不过那时她年岁小,站在花瓶前,花瓶比她还要高一头。有一回实在是好奇,她哀求宋晋庭搬来凳子,供她踩着去看花瓶里有没有藏宝贝。   她探头,里头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宝贝,最后还失望得哭了一顿。   宋父宋母闻声赶来,以为是宋晋庭欺负她,先把他训一顿,他气得眼睛发红。但他气得再狠,等长辈离开,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琉璃球,说这就是瓶子里的宝贝,被他先拿出来了。   她当时单纯得很,就那么信了,高高兴兴揣着他送的琉璃球回家,郑重藏起来。   后来过了很多年,她才反应过来瓶子里怎么可能会有宝贝。再从他那打听到,那个琉璃球是他攒银子买的,本来就想送给她哄她高兴的礼物,但是她回头再找那个琉璃球时已经找不着了。   宋晋庭来到厅堂,正好见到她出神的模样。   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漂亮的双眼闪动着微光,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勾得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再靠近,近到能窥探她的一切。   “宋少爷。”   谢幼怡没有发现他,绘雪织墨却在他来到门口就见着了,见他靠近,忙出声提醒。   她闻言抬头,就先撞入他的视线。   他背着光,眼眸深谙,快步走来的模样并没有见到故人的欣喜。   谢幼怡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心往下沉了沉,站起身想与他见礼。   身子还没矮下去,她的手却先被他攥住了,掌心和在侯府时一样的温热,贴烫在肌肤上,又比先前他在侯府拽她时要用力。   谢幼怡下意识挣了一下,他手掌又再一收,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绘雪和织墨见他如此,吓得白了脸,忙围上前去拽他手:“宋少爷,您有话好好说,这般会吓着我们姑娘。”   宋晋庭不为所动,而是低头看眼前的少女。   两人离得极近,能看清她脸上蒙着一层柔光的细小绒毛,是一种不同于她冷淡表情的柔和。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不断煽动着,像是真被他动作吓这了,无辜得很。   可他知道,谢幼怡每当心里难过的时候,都是这幅模样。垂着眸,不看任何人,包括他,好像这样大家就都不知道她心里藏着事。   而这个时候,她心里能藏什么事?也就只有安平侯了!   “谢幼怡……”他微微倾身,唇就挨得她耳畔很近,“我藏你护你,你转头就这样折辱自己吗?”   他声音发哑,像是在压抑什么。   绘雪和织墨在边上一愣,没听懂他的意思,谢幼怡却是懂的,像是觉得难堪,闭上了眼。   宋晋庭见她闭眼,默认一般,哼笑一声,拽着她就往侧边的屋子走去。   绘雪和织墨被甩开,等反应过来要追,他已经碰地关上侧间的门,还落了锁。   两个丫鬟脚都吓软了,冲上前去拍门,可里面根本没有人应她们。   他脚步很快,却又像是在配合她,让她能小跑着跟上。但进了屋,他刚才那种无声的温柔就不见了,她被他逼得背靠着一方红柱子,耳边响起‘咚’地一声,他拳头砸在离她侧脸一寸地方。   拳风在耳边扫过,是让心跳剧烈的凌厉。   可她反倒抬头,刚才还不敢看他,如今抬着下巴,一双眼眨也不眨盯着他看。   宋晋庭见她这样,真真是被气笑了。堵在胸口的怒气就炸开了,炸得他嘴里发涩,牙根发酸,乖戾的性子索性不藏了。反正他什么样,她都见过。   温润面容下藏着的另一面浮上来,他咬牙恫吓道:“你来想说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不然你把自己送上门的打算就该泡汤了!”   他在侯府把她藏起来,是护她的心思,难道她就不能理解?!   用得着她委屈巴巴,自己送上门,以此来交换打探安平侯的事?还是她从头到尾都在认为,他帮她,打的是让她迫于侯府情势委身的主意?   不管是哪一样,都让宋晋庭很生气,他护着她,她倒是能把自己不当回事!   谢幼怡把他气红的眼角看在眼里,咬了咬唇,欲言又止中把头再低下去了。   宋晋庭太阳穴狠狠一跳,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从心口猛然窜起的火气。   他的理智在告诉自己,他们间有误会,侯府出事,她一个姑娘家走投无路,万不能再吓着她。   同时还有个念头在脑海里又怎么都压不下去。如若今日她见不着他,又觉得走投无路,会不会也把自己就这样送到别人跟前?!   这般一想,怒意怎么都压不住,真是要把牙根都咬碎。可他再气又如何,她及笄那日自己就行差一步,能怨她误会自己的心吗?   他此刻面对她,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手掌却是这个时候被她柔柔地握住。   姑娘家温软的双手比绸缎还细腻,微微发凉。   他心颤了一下,低头去看被她握住的右手。只见她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把他拇指从拳头里掰出来,一样熟悉的物件就套到上头。   “你落在我那儿的,所以我就借着它的由头,好来见你一面。但来见你,不为别的,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她把玉扳指套上就松开手,依旧低着头,“你刚回京,虽然去了掌戎司,可根基不稳,这个时候不能出一点儿的差子。你行事前,都多想想宋伯父,你肯定也想为他平反贬官的案子吧。”   谢幼怡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十分温软,宋晋庭听得一颗心跳了再跳,事情因她的话急转而下,发展与他的猜测相悖。   可她话到这儿就说完了,又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抬起被他拽过的手腕说:“又被你抓出红印子了。从小到大,你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就爱乱拽我到别的地方躲起来说话。”   她垂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可这糯糯的嗔斥他哪能听不出来。   室内变得十分安静,他目光复杂凝视着她,方才的怒火散得无影无踪,隐约又觉得有耐人寻味的地方。然而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他没有再去深思。   宋晋庭长叹一声,刚才确实是被她气糊涂了,如若是误会,那就再好不过。   他伸出两指去轻轻捏着她袖子往上挽了挽,瞧见她露出的那一截腕子白皙无暇,哪里来的红印子。他却朝那处吹了吹气,还煞有其事问她:“可还疼?”   外头绘雪和织墨还在拍门,谢幼怡没回这话,反而去扯了扯他的袖子说:“能开门吗?我该去书院了,你让不惑在巷子那头等我,不就是想护送我去书院?你现在很多事不方便插手,我先去讨杨院士的主意,”   她扯袖子的动作仿佛像是扯动了他的心一样,有种撒娇的味道,让他如何能不依?   她此时留他府上,确实不是那么回事,到底是往侧边退开一步。   宋晋庭终于让开,谢幼怡知道他起码是听进去自己的劝了,一时半刻不会再有所行动。   不让他淌谢家的浑水,这就是她来的目的。她心里头松一口气,绷紧的肩头都因此放松往下沉,迈步从他让开的空隙往外走。   门口就在前头,等她出了这道门,很多事情就不在他控制之中了。父亲的事,她另有打算。   她一步一步,迈得极稳,就在落栅的门越来越近,她却是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是宋晋庭再次伸手拽住她,紧紧的,一上来就让她挣脱不得。   她被他拽得直接带到怀里,被他气息围绕着,心头重重一跳,有不好的预感,惊慌抬头。   宋晋庭正盯着她,锐利的视线如同是一头猛兽,那种审视让她心虚,迫使她想要再低下头去避开。偏又被他看穿,被他轻扣住了下巴,让她躲都没处躲。   “窈窈……我是差点被你骗过去了对吗?出了这道门,你又想要去找谁?”宋晋庭双眸微眯,眼神危险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呵~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   感谢在2019-12-24 23:57:34~2019-12-25 23: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水千山只等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尐野人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谢幼怡被他用两指抬起下巴,避无可避地撞入他的目光,一时喉咙发紧,在被看穿的心虚中只能把唇线抿得笔直,并不答话。   她不配合,宋晋庭箍着她腰的手一紧,她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了。   他素来不爱熏香,身上染的都是衣物晾晒后的阳光|气味,累经年月,昔日也像阳光温暖的男子身上又增添了成熟气息。前者是她熟悉的,后者是她错过多年的陌生,眼下都悉数朝她袭来,像细密的网,把她网在其中。   谢幼怡一颗心猛地跳动。   “几年不见,窈窈还学会诓人了。”他凝视着她双眸,已经确认刚才那些话都是她为了自己放下戒备而准备。   她一张脸连说谎都那般淡然,一丁点儿的情绪都不显,还特意装作手疼朝他撒娇。如若不是他刚才就觉得不对,她又着急离开,没过问安平侯一句,他几乎就要相信了。   再为他考虑,不让他因为安平侯的事而犯下不避亲的差错,她私下也不可能对父亲情况只字不问。   谢幼怡再一次被点破,想用手推开他。   两人挨得这般近,一颗心都因为他被扰乱了,又如何能好好说话。   “你先松手。”她不得已地低声。   “怎么能松手。”   这个时候,宋晋庭可就由不得她,非得要问个明白的。   他说着,凌厉的眼神一变,嘴角也微微扬起,看她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玩味。身子还往前倾,一点一点把她压回红柱上,低声道:“窈窈,掌戎司最重要的手段是什么?”他自说自答,“是刑讯。所以你是亲自送上门来,让我练手吗?”   谢幼怡这回是真的退无可退。他倾着身,低头与她说话,鼻尖都要碰到一块,更别提纠缠在一块的呼吸。她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怎么缩,都躲不过与他的触碰和那些旖|旎的暧昧。   她崩紧了身子,知道他是故意的,努力把那点难堪压下去,继续与他周旋。   他依旧低着头,见她镇定得很,极有耐性压着火气。余光扫到她耳垂上的金坠子,伸手去捻了捻,指尖还有意无意划过她耳廊,在她轻轻一颤中低笑了声。   “窈窈是怕了?别怕,那些手段粗鲁,我可舍不得让你受苦,只是伤心你哄我。窈窈,你庭哥哥伤心了,你看不出来吗?”   宋晋庭语气低沉缓慢,带着哄|诱的温柔。   这哪里像是审讯,反倒像与她调|情,谢幼怡有种招架不住的窘迫,只能够闭上眼,索性不看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宋晋庭见她顽固,仍是笑一声,收了先前的温和,终于失去耐性揭穿她:“瑞王是比我好?还是比我更好哄骗?!”   她一颗心跳得极快,脸色终于变了变。   是被他猜中了,虽然也不算全中。   宋晋庭一直盯着她看,眸光若隼,见她终于变了脸色,连再问都不用了。   她果然是想要去找瑞王的。   可真是好手段,对他安抚,转头就要对人投怀送抱?!   这究竟是为他好,还是拿把刀子扎他的心?!   原还以为她是委屈自己才巴巴跑来找他,结果她在后头给自己安排了更大的委屈!   宋晋庭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怎么看,她都是为了劝他,为了安平侯,要所谓的舍身就大义了。   他最后到底是被气笑,亦是逼迫她放弃这种念头,咬牙道:“你可知道,只要我现在让人放出风声,说你在我府上,你猜瑞王还能够再见你吗?”   谢幼怡被威胁,忍不住抬头看他,可对上他的视线,心里多少还是发虚。她勉力镇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辩解道:“你又胡乱猜测我。”   “我只是要回书院,我连马车都是用你的,谁送我去找瑞王?不惑吗?他敢吗?”   “而且我现在去找瑞王能有什么好处?我爹爹已经进了掌戎司,瑞王妃的位置就不可能再落在我头上,我把自己送过去,顶多就是个妾室了。堂堂皇子,能为了妾室去与身为君王的父亲叫板不成?一个妾室,即便再得喜爱,也达不到荣辱与共的重量。”   “所以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跟着外祖父学经商,亏本买卖自然不会去做,你还觉得我是要去找瑞王吗?”   她连着反问,铿锵有力,差点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越往下说,与他对视的目光亦越坚定。   宋晋庭听着她的辩驳,再面对她一张泰然地面容,也觉得自己几乎要信她那些胡诌。同时,他还觉得诡异。   她的表情实在是控制得太好,即便被他一次一次揭穿,她神色就不曾变过,唯一变幻的是脸色。就刚才那一瞬间的苍白,如今又无影无踪,表情木然得像个精致瓷娃娃。   他眸光闪动,再一次细细地打量跟前的小姑娘。   她微微抬着下巴,仿佛不惧怕他的打量,眼神也不躲闪了。   美人皎皎,引人心头发痒,那股对她的喜爱在宋晋庭胸腔里横冲直撞,真是恨不得把这个满口谎言的人儿给狠狠揉碎与自己一体。   冲动翻涌,催得他心烦意乱,却又心中一动,忽然低头。两人鼻尖相碰,她今日不知抹的是什么味道的胭脂,隔着距离都有阵阵甜香袭来,让他想不管不顾地吻下去。让她彻底断了求助他人的心。   宋晋庭口干舌燥,眸光发暗。可再如何,他也不能真欺负她,心尖尖上的人,再气人也还是得疼着。   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把杂念屏弃,全神贯注观察她的反应。   谢幼怡多半也被他吓到了,她瞳孔明显睁大,慌乱地偏过头避开他。   即便是这样,她面上表情亦没有变化,冷静得可怕。   宋晋庭一回试探,心里那种诡异感更甚。从刚才开始,视线追随着那张白皙无暇的面容,余光扫到她耳根微微地泛红,眸光再一转,发现她脸颊染着淡淡的红晕。   应该是为他的试探在害羞。   他一愣。这样一看,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妥,哪个姑娘家面对这种轻浮孟浪不害臊?   宋晋庭寻不着她怪异的缘由,不知不觉被分了心神,连她哄骗自己的事都先放到一边。   谢幼怡不知自己异样已经让他起疑,被他逗弄得更是心神不定,只想快刀斩乱麻。   她只要脱身即可,便趁着他分神这会用胳膊抵着推开他,不用特意,语气已经是又急又冷:“从进门开始,你就疑我,看低我。可我如今要回学院,一刻耽搁不得,你只管对外说我谢幼怡今日在你府上!左右我现在任由人欺负,是什么名声都无所谓了!”   她丢下话,泥鳅一样就从缝隙溜了出去。宋晋庭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居然被反将一军,忙伸手去捞她,可才刚刚把人抓住,屋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砸门许久的绘雪织墨哭着冲见来,急忙拽住自家姑娘,把人硬生生从宋晋庭手里抢了回来。踹开门的不惑瞪大眼看黑了脸的公子,急急道:“公子,老爷让我跟您回京,就是不让您行差踏错的!您把谢姑娘关里头那么长时间,实在不妥!”   上回已经不知对人做了什么禽兽事,还亲口认的,今日怎么又欺负人姑娘?!   不惑说得大义凛然,宋晋庭真是恨不得一手掐死他算了,再去看谢幼怡,她已经被两个丫鬟护着往外走。   不惑也知道自己肯定坏了什么事,二话不说转头跟上主仆三人,落荒而逃,护送人离开。   宋晋庭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迈出步子。可只是一步又收了回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去揉按太阳穴。   他头疼得很,是被谢幼怡认定一件事就倔强不轻易改变的性子闹的。   可这能怪谁,她如今的个性,不也有他纵容的一份才长成的?再追出去,她还是会执拗不为所动,她要去就去吧,且看看究竟是她去见瑞王的步伐快,还是安平侯落到他手里快。   宋晋庭按着额头,无奈长叹。既然她非要演口是心非那一套,他陪着就是,权当哄她高兴了,反正她算计的那些事不可能如意。   谢幼怡好不容易上了马车,所有的力气都耗在那间屋子里了,软软靠着织墨,小声道:“一会你就下车,按我先前说的去做。让我兄长尽快到瑞王府,恳求瑞王把他引荐给太子,见了太子只说往后谢家都供他驱使,别的一字都不要提!”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去见瑞王,只是打算让兄长出面,所以刚才她不算哄骗宋晋庭。   织墨眼里的泪还没干,用手背抹了一把道:“姑娘要向太子做这样的承诺,可想过会有其他后果?如若瑞王也趁机逼迫姑娘呢,那不是辱没了姑娘?!”   谢家兵权早不在手,哪里还有什么能供太子驱使的,唯独是谢家和夫人的沈家紧紧连在一块的巨额家财。   沈家只得夫人一个女儿,再无子嗣,当年嫁到侯府,沈老太爷就是有为女儿找靠山的打算。不然沈家那些银子,迟早得被人吞尽。   如今她们姑娘做下这个决定,同样是在往虎口闯啊。   谢幼怡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沾了不知何时起的水汽:“这是如今最好走的一条路,太子那边肯定会愿意见一见哥哥。”   她跟着外祖走南闯北,听到的事不是一星半点,其中有一样秘辛就有关于太子暗中行商敛财。   如果太子真要财,她这一步就不会走错。   让朝廷抄了侯府,和侯府落到太子兜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太子会有决断的。如此一来,宋晋庭想插手也不能,谢家已经对不住他一回,可不能再去连累他一回。   至于往后……正好他误会自己是因为瑞王才哄骗他,兄长去见瑞王的消息迟早传他耳朵里,索性就误会下去,她都避着他就是。   马车走到一半,织墨就找了个借口先下车。不惑可没有那么心眼去起疑,只管把谢幼怡平平安安送回书院去。   可谢幼怡不知的是,她还没到书院,苗隐那里被皇帝召进宫,下了一道旨意。   “陛下让臣重新再查办当年宋家牵连在内的案子?”苗隐心头一惊,皇帝坐在御案后,嗯了声道,“当年那个案子牵扯甚广,宋家是后面得有新证据才移交到你手头的,正好你能再回头仔细重查。当年宋家牵扯其实不算深,不然朕也不会只把他贬官外放,再查一查吧,不能真寒了老臣的心。”   苗隐听明白了,总之要让宋家翻案就对了。   他心里觉得不太好,毕竟还有个宋晋庭在掌戎司,皇帝让翻案究竟是什么心思?   他还没琢磨透圣意,皇帝又道:“谢家的案子,你直接交给宋晋庭,你安心重新查办宋家当年的事。年轻人刚上任,正好让朕看看的他本事,掌戎司可不养没用的人。”   最不好的局面就真落在眼前,苗隐离开皇宫时神思还微微恍惚。   不久前他还拿捏宋晋庭,何等不屑,转眼人家就从他手上抢了要事,分得权利。苗隐不得不打起精神,暗暗恨得咬牙切齿去宋家老宅寻宋晋庭。   宋晋庭见着来人,比预计的时间还快一些,双手揣在宽袖里,笑得温润:“都指挥可没传错旨意?圣上真让下官办安平侯一案?”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窈窈,岳父落我手上了!   安平侯:??你还是想屁吃!   ————   感谢在2019-12-25 23:55:24~2019-12-27 23:4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心、赵明川的小娇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小人得志!   苗隐在宋晋庭的笑容中只品咂出浓浓的得意,还得暗咬牙,把在怀里揣热的那封信递给他。   “这是圣上那边得到的密信。”   宋晋庭接过,牵唇笑着说:“劳烦都指挥使了,您快坐下说话。”随意地翻出信,扫上几眼。   “我就不坐了,你要办差手下也不能没人。刘九你知道吧,在我手下是能干的,往后就他跟着你办差吧。”苗隐一副体量的好上峰模样,又去打量宋家再简陋不过的厅堂,“往后我们是一道共事的,圣上下的明旨,倒也没有什么通风报信之嫌,我且与你说了。圣上命我重查你父亲当年的案子,等宋大人一案得以平反,我再到你这儿叨扰吧。”   说罢再笑笑,带着颇有深意的眼神转身离开。   宋晋庭在他身后道:“下官恭送都指挥使。”   声音清朗温润,丝毫没有被人话中有话警告的不悦。   苗隐一颗心就沉了沉。宋晋庭年岁不大,倒是内敛,面对自己用他父亲的案子威胁都不动声色,又莫名得圣恩……这种人,留在掌戎司久了,对自己来说迟早要成为祸害!   精瘦的男人彻底没了身影,宋晋庭面上的笑慢慢敛起,皱着眉头再看手里的信。   安平侯和何副将的通信应当是私密,怎么能被人截着。还不曾经过掌戎司,是直接上呈皇帝,再让掌戎司督办。   他捏着信,曲指在上方一弹,重新收起来,想起被不惑搅和放走的谢幼怡,喊来在胡同口蹲守的人问:“不惑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人细细回想后才恭敬回道:“公子,往北边去的。”   女学在北边,她倒还真是唱戏唱完整一幕,用自个来彻底糊弄他。不过是声东击西的小心机。   “知道了。”宋晋庭挥退人,把府里的老管事再喊到跟前吩咐道,“你亲自去走几个地方替我传个话,先去顺昌胡同第三户人家……”   他交代几个去处,老管事把地方都记好,再把他要传的话在嘴里嚼了几遍,保证一字不错匆忙去办差。   两刻钟后,本要出现在瑞王府的谢煜锋脸色铁青来到掌戎司大门口,脑袋上顶着好几圈的棉布。   有宋晋庭吩咐,谢煜锋只报明来意就被带他跟前。   他正给新得的属下们训诫,说到一句‘我读书多年,临头成了武职,许多东西免不得现学现卖。都指挥使御下极严,到我这处亦一样,犯事了大牢里那些刑具可不分你我,我只盼望着与大家同舟共济’。   说话那模样,别提多神气,让谢煜锋看得一阵牙酸。   宋晋庭余光已经瞥到他,收了训话朝他拱拱手:“世子爷来了,本官未能远迎,失礼。”   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仿佛两人就是多年不见的故人。   谢煜锋太阳穴突突地跳,跳得伤口直疼,想到他给自己带的那些话,抿紧嘴巴不吭声。   “你们先把手头的事移交,如今我们只办一样差。”他不在意对方的冷淡,笑着把满屋子的人都散了,从容不迫越过谢煜锋,往外边走。   谢煜锋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再有气也得忍着跟上。   两人直接进了掌戎司的大牢,安平侯听到脚步声朝自己这儿来,把叼在嘴里的稻杆呸在地上,抬头还没做出凶狠的眼神就见到儿子在门被打开后奔进来。   “爹!他们可有为难你。”   安平侯见着儿子额头带伤,伸手想碰又收回,冷眼看来到跟前的宋晋庭问:“你打的什么主意?!”   宋家这小子能那么好心带他儿子来探监?!即便要卖好,不应该是带女儿来才更占便宜?!   宋晋庭似乎没预料到安平侯如此敏锐,愣了片刻才笑笑,“还是侯爷懂我。”他踱步过去,离得父子俩更近,微微弯着腰低声道,“我与侯爷来做一笔交易。我助侯爷免去牢狱之灾,侯爷把当年有利于我父亲的那份东西拿出来可好?”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安平侯心中一跳,撇开脸。   “过了那么些年,侯爷会忘记也正常。不过我想侯爷很快会想起来的,如若想不起来,我或许可以问问窈窈,指不定她会知道。”   “你威胁我!”   安平侯直接从地上跳起来,他只是偏头一笑,眉目温和,眸中生辉:“可不敢,我还想着往后得给您磕头呢。”   “你简直厚颜无耻!”安平侯委实是被他气着了,退了一步,浑身都在发抖。   谢煜锋扶好父亲,厉声道:“你怎么可以利用窈窈来威胁。宋晋庭,当年退亲一事与她不相干,全是我们的主意。你莫如此下作,对她行这种报复!她若得知你眼下行为,对你那一点情谊同样要被磨个精光!”   他还是好脾气地笑:“世子爷是在说笑话,当年可不是宋某的父亲不伸出援手。虽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谢家不相助,我们自然不强求,可你们却把关乎宋家命脉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到最后也不曾拿出来,才使我宋家一门险些绝于冤案。你猜窈窈若知道后头这些真相,她最心善,我央求一声要她嫁,她……嫁不嫁?”   “你放屁!”谢煜锋大吼一声,撸了袖子就想要揍人,却被父亲一把拽住,气得直跳脚,“他就是认定了那些挑拨之词,如今想要把我们往泥里踩!”   宋晋庭好整以暇抬着下巴看他跳,“即便没有那一份东西,侯爷也知道怎么样能帮我父亲平反当年一案。侯爷可以好好考虑,你身边已经出了内鬼,我为了窈窈,也得把事情查明白。以及……侯爷不妨问问世子,他来之前是要做什么去。”   暴躁的谢煜锋当即像被人扎了穴位,整个人僵直不动。   挑起事端的青年潇洒转身,就立在牢门前,听着后边谢煜锋被父亲‘逼供’追着打的鸡飞狗跳动静。   离开大牢时,安平侯只沉默不言,宋晋庭言出即行,这会并不再胁迫。   谢煜锋出了大牢,委屈得眼角泛红,一手指向他,咬牙没骂出声,拂袖离开。   很快,掌戎司内头就传出宋晋庭公报私仇,把安平侯世子都逼得落泪的消息。众人看热闹同时还一阵唏嘘,风水轮流转啊,京城一霸也有被人整治的时候。   谢幼怡还不知京城内又已经吹起一股谢家落入昔日仇人手里的风向,小心翼翼避开人,让不惑帮忙从女学后边的院墙跳了进去。   落地时连脚裸传来剧痛都强行忍着,朝外边道:“绘雪你跟着不惑回去吧,记得跟我娘亲兄长报平安,去宋家那些事不要说漏了。”   织墨的嘴严,她唯独放下不下性子跳脱的绘雪。   绘雪在外头再三保证,谢幼怡这才慌乱回到自己住处,从一面柜子里翻出厚厚一沓纸张,上面都是她抄的论语注解。   她抱着纸,一刻不敢停留又往上课的清风殿去。   杨宪清早早得到宋晋庭的消息,在课间想到宋家好不容易有好事,又轮到谢家倒霉,视线总忍不住去看谢幼怡空了的那个位置。   谢煜锋真是个棒槌,只知道添乱。把小姑娘拽走了,掌戎司到谢家抓人事传出去,要她怎么自处。即便没有什么,以掌戎司那帮无赖连路上妇人都调戏的名声,小姑娘得无端被连累名节。   他孙女也就谢幼怡这个年纪,一想起来免不得身同感受,心里憋闷得慌。   正是这个时候,极为镇定的一道声音就传入他耳中。   “学生来交院士罚抄的字。”谢幼怡款步从门口走来,一袭淡雅衣裳与早间穿的相似。   杨宪清望过去,藏着忧虑的双眼当即亮了。   “嗯,往后不可再私自离校。字罚完了,藏书楼有一阵子没整理清扫,你去吧。”   众人就见到白胡子院士似不耐烦一挥袖,让谢幼怡把东西放下,把人赶出去了。   余婉身后的小姑娘拿笔头戳她一下,说:“我还以为谢幼怡不敢在书院再呆下去,真跟着安平侯世子回府去了,结果是被院士截下罚抄书了啊。那么些字,起码抄有一个时辰往上!”   “那也是她活该。”余婉冷冷回了句。   “肃静!”杨宪清戒尺往岸上一拍。   私下议论的小姑娘们忙缩头,用课本挡住自己的脸。   朗朗书声再度从清风殿传出,大家都没看到杨宪清摸着胡子目露赞许的模样。他还担心小姑娘要怎么过这一关,她倒是把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聪慧的可人。   谢幼怡面上镇定,其实是捏着一把冷汗从清风殿退出来。   她知道今日也就是杨宪清,换作其他人,可不会这般好心帮她遮掩。她到底是幸运的,总得心善的人相助,实在是感激。可到底事件接踵而至,说是变了天也不为过,她走到一片早开败了的玉簪花圃前,再忍不住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间,肩头跟着抖动。   满园秋色戚戚,连落在小姑娘身上的阳光都像蒙了一层灰,失去暖意。   谢幼怡蹲得脚发麻才再站起身,胡乱抬袖把湿漉漉的双眼擦干,一拐一拐往藏书楼去。   女学的藏书楼没有什么重要古籍和孤本,平时这处就鲜少有人来,值守的婆子正在门房处喝茶嗑瓜子,见她过来慢腾腾撒了手中的吃食笑着问姑娘何事。   谢幼怡抬手指指边上放着的笤帚说:“院士罚我来整理打扫的。”   婆子就怜惜地看她一眼,把东西递给她,把懒劲儿顺带收起来笑道:“那我给姑娘打些水,给姑娘省省力气。”   她谢过,拎着打扫的东西去推开门,一钻进去,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   她向来做什么都认真。外祖父说,为人处世之道,必要一个真和诚,她就一直记在心里。   等把整个藏书楼上下都清扫过,她转身下楼,拧了帕子再拾步上去,要把书架一应物件都擦一擦。   宋晋庭就是在她重新上楼去时来的。   小姑娘扶着楼梯扶手,走路一拐一拐,明显脚伤着了。   刚刚从他府里出去,人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受伤。宋晋庭眸光一沉,觉得她真的不爱惜自己。   都伤着了,还管这什么藏书楼?   杨宪清都跟他说了,这不过就是随口诌的处罚,她还真当真!   他三步并两步,追上去,在木梯间就把人截住。   谢幼怡攥着抹布的手落入他大掌内,回头见到他清俊温雅的面容,惊他怎么跑到书院来,当即就要抽手甩开他。   宋晋庭微微一用力,轻而易举就把她牵的牢牢的,就那么带着她,一步步把她带到阁楼上。   有在宋家那些事,谢幼怡防备心重得很,一到阁楼,忙走到前后都空旷的地方。   他见她这样,反倒笑了,也不上前,而是抱胸挑眉道:“窈窈这就与我生疏了?我还兴冲冲的前来,想告诉你,圣上特命我办安平侯一案呢。”   谢幼怡心头一震,就见他胳膊慢慢展开,依旧啜着笑凝视她。那样的动作,无一不暗示着要她投怀送抱。   他说:“窈窈,何必找瑞王。瑞王可管不着掌戎司,即便是太子,也管不着。掌戎司……都是圣上近臣。”储君也得避嫌。   他的话像针尖,狠狠就扎在她心头。谢幼怡想到在宋家对他的那些诓骗,从他话里也听明白了,他都知道了。甚至可能已经见过她兄长,不然他如何得知,她真正要找的人是太子。   所以……他现在来,是怀着怨气的吧。   先前他就怨恨着把她堵在墙边,今日用一片心意相护,都被她丢在脚下踩过去,换了是谁都会生怨。   谢幼怡陷入心酸的悲观里,甚至已经做好他要给自己难堪的准备,但去宋家见他前做下主意就不曾改。她哑声道:“你又如何能知他们帮不到我?”   宋晋庭望着到这会还倔强的小姑娘,心里啧啧地想,瞧瞧,多狠的心,又多么招人疼。父亲都落他手里了,还为他考虑不愿意松口。   他幽幽叹息。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谢幼怡却被他那声吓得毛骨悚然,以为他今日真要有怨报怨,行胁迫的事。手上帕子狠狠朝他丢去,转身就要跑。   可她伤着脚,哪里跑得过人,不过三两步就被宋晋庭捞到怀里。   她挣扎着要踢他踹他,他把有一圈牙印的手递到她眼前,声音极委屈:“窈窈你瞧,安平侯咬的,都淌血了,你帮我吹吹……”   谢幼怡一愣,他已经松开她,规规矩矩地只抬着手把伤口给她看,朝她努努嘴,目光清澈无尘。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小青梅就要用哄的!   安平侯:小王八蛋!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你怎么能那么狗的呢?   ————   改了文名,过几天再换封面~~小可爱们别认不得了   ————   开篇到现在一直卡文,更新也变得不定时了,超级抱歉。下章更新前都有红包哦~   ————   感谢在2019-12-27 23:46:58~2019-12-29 12: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赵明川的小娇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轩轩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他在她跟前从来不端什么温文儒雅的假样子。   高兴了笑得没心没肺,不高兴了会直接拉下脸,却从来不会真对她闹脾气,如今连撒娇那一套都能使得坦坦荡荡。   宋晋庭可不觉得撒娇是姑娘家的专权,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他把手放在她眼前,眼也不眨看她。   谢幼怡被他闹得微愣,低头一看果然手背靠尾指的地方有圈压印,但血是没有的,血痂就有。   一瞧就是有段时间了,怎么可能还疼呢。   “窈窈……你就真一点儿不心疼你庭哥哥?”他见她不动,声音都低了下去,仿佛很失落。   谢幼怡就想到小时候一回放纸鸢,她约了别家姑娘,没喊他。他知道了,特意带着自己糊的纸鸢来到她跟前,就是用这个模样看她的。   他陪着她在懵懂年幼时跌跌撞撞,再陪她到豆蔻年华,足足十二年,相处的日子比世间许多夫妻都长久。若说没触动是不可能的。   可她最纯真的年华已经过了。若还是十二岁那年,她肯定捧着他的手给吹吹,或许还得心疼要掉眼泪,现在理智却告诉她不可。   她到底是撇开眼,以沉默应对。   父亲一案由他审讯,她才更不该有过于亲密的举动。   谢幼怡首回发现自己也能很心狠的。   宋晋庭手举半天,见她真的不为所动,是低估了小青梅的执拗。   不过他就像是攻城的将军,已经竖起战旗敲响战鼓,哪里有退缩的理由。一击不成还留有后手,今日哪怕她浇铜铸铁,他都得撬开她的严防死守。   他收回手,背在身后。   阁楼放着许多书籍,只有在阳光好的时候会开窗,离晒书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两人间除了沉默还有散不去的纸张陈旧气味。   宋晋庭鼻头动了动,居然有点喜欢这个味道。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他自己先想得得趣了,嘴角一杨牵出一抹笑道:“你可知道侯爷为何会被参?他身边出了内鬼,截到一封他给边陲副将去的信笺,这个时候你只顾疏离我,又怎么能够帮你父亲抓出内鬼?我即便探案如神,也该有神助。”   “窈窈,不是我不避嫌在帮你,是你该帮安平侯。你懂我的意思?”   谢幼怡听到案件内情略略一怔。   从父亲出事到现在就没时间给她思考太多,思考的都是先为谢家找个靠山。   被宋晋庭一说,她才发现自己似乎走偏了路。   她眸光微闪,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在眼睑下留下一道阴影,像迷途的蝴蝶扇着翅膀在徘徊。   宋晋庭静静打量她,知道她心里那道防线已经松动了,不过面上依旧镇定,若不是熟悉她细小的动作,恐怕他又得失望。   不过她太过不苟言笑,还没得到答案的那种诡异再度涌动在心头。   他打铁趁热,把带在身上的证据拿出来给她看。   “你瞧。侯爷说送去的信不是上边的内容,可字迹确实是他的,除了亲信谁还能得知他送信,又或者能把他笔迹仿得以假乱真?”   他双手捏着信,慢慢挨近她。她低头看得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辨认,松软的碎发撩过他耳朵都没察觉。   宋晋庭差点被那几缕发丝撩出个好歹,心尖都跟着抖了抖。   阳光在他们身后,把两道影子拉得长长又密不可分紧挨着一块,是无声的缠缠绵绵。   他视线乱瞟,从她细白的脸庞瞟到地上,眼里笑意越发的浓。   “可父亲身边伺候的不少,要排查也需要时间。”谢幼怡再三考量,到底是不知不觉踩进圈套了。   毕竟抓出元凶,就是证明她父亲清白的最有效办法。   宋晋庭闻言心里开出一朵花,对她说话的语气神色却再正经不过,甚至还沉吟了片刻:“有些细节定然是要侯爷才能知道,对什么人可疑只能问他。可你也见着了。”他说着把手伸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侯爷是不信我的,但侯爷肯定听你劝,偏偏大牢重地又不能带你一个姑娘家进去。你说得对,总该避嫌,我才能服众。”   他像是被难住了,叹气皱起眉头。   谢幼怡偏过头看他,已经是信了他七分,想了想摘下自己的帕子,迟疑片刻后给他:“你拿这个给爹爹看。帕子虽然没有印记,却是我爹爹先前陪着娘亲选的料子,为此还跟人起了冲突,你说我给的,他肯定能记起来。你就说是我让问,有没有对谁起疑,我也好有个头绪。”   “这……我试试。”他伸手接过,绸缎细腻,握在手心,像是她在家里握着他手时一样。   两人终于心平气和议定一件事,先前说着话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会一时又无话可说了。谢幼怡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把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光线昏昏,美人如月皎皎,随意一个动作都是带着风情的。   宋晋庭觉得此刻甚美好,如若她再能笑笑,那就真的是岁月静好。   “窈窈你怎么都不对我笑了。你及笄那日我灌了黄汤,心里憋闷,对你轻浮了,你……还恼我吗?”   他是真心想知道她的想法,却不知道触动谢幼怡旧忆,比及笄那日更久远的那番光景,耳边回响着被掌戎司那些人欺男霸女的哭喊声。   她心头一跳,恶心的感觉冲上来,难受地按了按胸口。   “我还没打扫完。”她迈出脚步,头也不回就要下楼去。   宋晋庭忙伸手扶她:“脚都崴着了,别逞强。学院里我不好背你,你在这儿等等,我喊人来扶你回去。”   他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她抗拒提起及笄那日的事,那他便不多说。总归犯错了,老老实实受该有的对待。   谢幼怡脚裸确实钻心地疼,身体是自己的,没有什么好矫情的。她还得帮父亲找出内鬼,自然要多保重。   她任由他扶着自己。   在他手掌实实圈住自己胳膊时,她才发现他手掌很大,与他相比,自己实在纤细得不值一提。刚才他真若带着怨忿来,十个她也没有办法反抗的。   莫名的,盘恒在心里头那阵恶心就被一股暖流冲走。   宋晋庭言出必行,该君子的时候温润端方,把她送到楼下,微笑着与她告别利落离开。   她撑着小方几坐下,青年在那片阳光远去,给萧瑟的庭院注入一抹鲜活,这个久别重逢的秋日里好像就多了什么想让人挽留。   很快,一个小丫鬟就急急忙忙跑过来。   “听说谢姑娘不小心崴了腿,奴婢来瞧瞧,姑娘还能走吗?”梳着两束小髻的小丫鬟伸手扶她。   她笑着说可以:“就是要借你点力气。”   两人相互搀扶着离开,回到学舍,她把里衣都汗湿了。在医院里长住的郎中也过来,小心翼翼帮她掰了掰腿。   “没有伤到骨头,姑娘今日暂且不要动了。”   谢幼怡谢过,一通折腾,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疲惫得连指头都不想动。   不想她名下一家银楼的伙计在这个时候寻过来,急得满头都是汗给她禀报道:“姑娘,店了出事了。今日店里按您说的推出新的步摇,到了礼部尚书夫人那头就止了,余夫人却非得说我们徇私给人插在前头,不依不饶骂我们是仗着生意好,店大欺客,非要见东家您,管事实在应付不来。”   她皱了眉头,心想跟余家真是八字不合,可那店没过明面的,她可不会为一支步摇露面。那只会有更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与你说的话你仔细听好,然后转告掌柜……”谢幼怡略一思索道。   就在谢幼怡这头还得伤神管铺子事情时,宋晋庭打马一路再回掌戎司。到了地方径直就往牢房去,再次见安平侯前,他把谢幼怡给的帕子牢牢绑在手掌上,挑眉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宋·诓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晋庭上线~   对,我又改书名了,是不是很接地气   ————   PS:文里掌戎司的作用类似锦衣卫,但责权更大一些,因为架空,避免误会就把改成私设   ————   感谢在2019-12-29 12:34:08~2019-12-31 00:3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姑娘家的帕子,被一个男人小心翼翼缠在手上,连结都打得精致,落在别人眼里肯定是变了味道。   何况那个姑娘还是自己的女儿!安平侯见到宋晋庭,一眼认出那是女儿的东西,没等他开口就先炸毛了。   “宋大人这手包的那么严实,是废了吧。”安平侯眼神跟刀子似的甩过去。   要不是顾着女儿的名声,他肯定要破口大骂。   宋晋庭嘴角啜着笑,闻言低头看手帕,目光缱绻,道:“谢谢侯爷关切。我有灵丹妙药,再大的伤转瞬就能好。”   说完还气人的把手抬起来扬了扬。   安平侯一口气梗在胸口,脸彻底黑了。   但这好歹以后自己的是泰山大人,宋晋庭没再过分,敛神正色道:“侯爷也知道我见过谁了,我亦知道侯爷最会审时度势,想必对我先前的建议已经有决断。若侯爷想起哪里有可疑,随时都能找我,她同样等着侯爷的消息。”   两人合作的好处就在眼前,宋晋庭知道安平侯不会拒绝的,拒绝了,总呆在牢里,也怕他真把谢幼怡给哄跑了。   铁板钉钉的局面,安平侯抿着嘴没吭声,算是默认。   宋晋庭会心一笑,抱拳拱拱手转身,快速避开安平侯要扑过来抓掉帕子的举动。   气得安平侯在他身后破口大骂。   刘九被调派到他手下,听闻他回来去大牢,便在大牢门口等他。   宋晋庭一出来,刘九笑着迎上去,正式朝他见礼道:“大人有什么便吩咐,属下任凭大人差遣。”   他见到人,只微微一笑,配着那张白净的面容,再儒雅不过。心里想的却是全是往后的刀光剑影。   他来掌戎司前就打听过了,抢的谁的位置心里明白得很。苗隐把刘九派他手下,有监视的意思,刘九心里肯定暗恨着,估计憋着劲要抓他小辫子的。   不过他心情不错,懒得计较这笑里藏刀,伸出手在把刘九肩头上的褶子给抚了抚:“千户可是连圣上都夸过的人,能力卓然,确实是有要千户鼎力相助的。”   “大人这话就太过客气了。”   “那我就不跟你说这些客套话了。”宋晋庭手朝大牢方向一指,“圣上没下更多的旨意,只是让审,我先问了问,安平侯一口否认那信是出于他的,我免不得得从信里找出蛛丝马迹来。拿了证据才能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再审,所以在我重新提审前,我们都得把人看好了,可不能让人在牢里出什么问题。”   刘九闻言,自然而然先想到谢家当年怎么对宋家的,如果人在牢里出事,刚上任的宋晋庭就得先落个公报私仇,被参一本这佥事估计屁股没坐热就得挪位了。   “大人放心,人归我们管,我们肯定会看得严严实实,连耗子不能靠近安平侯一步。”刘九再次拱手。   宋晋庭点头,说一句劳烦,甩着手里的马鞭离开。刘九听到马蹄声远去,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   谢幼怡一日奔走,又伤着脚,早早用过饭就歇下。   仿佛才刚刚入梦,就迷迷糊糊听到窗户有响声,她被惊醒,侧耳一听确实是有人在敲窗子。   外边静静悄悄的,一下又一下的声音仿佛就敲响在心头,她那点睡意瞬间被惊飞到九云霄外,连忙撑着坐起来。   大半夜的,谁来敲窗子!   念头刚起,脑海里就闪过宋晋庭在阁楼里带笑的双眼。   窗子又再响起,是十分有节奏的声音,连着敲三下,不多不少,过片刻会仍是敲响三下。   等到谢幼怡趿着鞋子打开窗。   外头是学舍高围的院墙,墙边下的几棵树已经掉得光秃秃,而站在夜色下的男子眼睛如月牙,笑着说:“嗯……我还以为窈窈要我数到三百才开窗呢,我刚数到二十一。”   “你怎么跑来了。”谢幼怡可没有他的轻松,声音压得低低,还探头往左右两边看,“会被同窗撞见!”   “窈窈担心我被人发现,要受罚吗?”他依旧笑得温柔,双手一撑窗子,直接就坐到窗台上,侧着头看他,“别怕,我算好时间,这个时辰巡视人的没走到这儿。”   谢幼怡抬头,见银色的月光在他眼里生辉,抿唇淡淡看着他。   她不是说了会被同窗看见吗?   宋晋庭丝毫不在意她还是带有警惕和疏离的目光,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她眼前:“跌打药酒,比郎中的更好用。”   小小的瓷片泛着温润的光泽,谢幼怡伸手接过。他也从窗台上跳下去,又是刚才站着跟她说话的模样:“要我帮忙揉揉吗?”   怎么可能要帮忙?谢幼怡面无表情地摇头,他就可惜似的叹气,然后伸手帮她关窗:“夜里风凉,你快回去躺着,药要在掌心捂热了再揉按。自己下不去手,就明早让丫鬟帮你。”   他话音随着窗子关上也消失了,谢幼怡站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手指在还带他体温的小瓶子身上抠了抠,秋夜染在身上的凉意仿佛不见了。   宋晋庭利落翻墙离开,还在墙头下站了会,细细回想她刚才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眉头越皱紧。   她究竟怎么了?   只是这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答案,宋晋庭敛起神思,去见杨宪清,旁敲侧击没能问出什么有关于她异样的话,丢下一句‘我回京’就跑了。   使惯来严肃的老夫子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的两日,谢幼怡并没有再见到宋晋庭,心里在想父亲怎么没有任何消息,准备今日再等不消息便找先生告假回家去。而在她焦急等消息期间,瑞王倒是跑来女学一趟。   虽然没有再大摇大摆出现在众人跟前,而是借着杨宪清的名义把她喊到跟前去,事情做得还是太过招人眼。   堂堂瑞王进女学,肯定是要引起的注意的。   于是谢幼怡就停留了三句话的时间,匆忙离开,没给瑞王留机会说话。   瑞王又一次失魂落魄离开,不明白她怎么就不愿意开口朝自己求助,也不知道谢幼怡一开始起求助的打算也是越过自己,但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怪她太过冷情了。   很多时候,消息真是见风就被吹得是人都知。瑞王来女学的事大家下午就知道了,还知道把谢幼怡喊过去,一时间谢幼怡就再成了同窗间议论的对象。   余婉得知后,气得在屋里都想摔东西,在课堂上间到谢幼怡自然恼得慌,瞪着她的眼睛都能喷出来火。   不过她很快就又勾着唇,刻薄笑着扬声道:“幼怡,你父亲进了掌戎司的大牢,你不知道吗?怎么没有请假回家去看看,也好在那日你没回去,听说是宋先生亲自去侯府押的安平侯呢。”   消息滞后的姑娘们都哗然,谢幼怡没理她,安安静静坐到自己位置上。边上三公主担忧看过来。   余婉就是想让她难堪,依旧说着:“若不是我娘亲派人来说定到钰翠楼新上的步摇,我还不知道安平侯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就是跟我们太过客气了。这样的事和我们说说,我们往家里送消息,也好帮你打听打听不是。不过马上也宫宴了,到时你进宫也能正好探探贵人口风。”   一番话下来,连削带打,什么都嘲讽尽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宫宴是为皇子选妃准备的,她父亲下狱,谢幼怡这个时候进宫去只会坐冷板凳被人看笑话。皇子妃是想也别想了,除非去就出卖姿色当个以色待人的妾室,恐怕还能进皇家的门。   这让谢幼怡去不去都得被众人嘲笑。   但好在安平侯父子平时在京城作威作福的余威还在。安平侯进去了,安平侯世子可没进去,上次有人说了谢幼怡一句就被安平侯世子打掉三颗牙的事还在眼前呢,她们也不好当着人面就跟余婉一样没顾忌,打着哈哈直接转了话题。   有人就羡慕地说:“婉婉你定了钰翠楼的步摇,那可不能多得的,宫宴那日你得戴上,我们也好跟着长长眼。”   余婉几句下来,谢幼怡都不吭声,只翻书本看,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明明出气了还不得劲、当下再被人一捧,索性先享受她人羡慕的目光,开始夸大其词说自己娘亲是多有面子,那步摇是钰翠楼掌柜在额外数量上再加的。   这下众人越发一顿猛夸,毕竟谢幼怡无望皇子妃了,余婉就是最有可能,当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余婉得意一笑:“等放假了,你们到我家来吃宴,我先给你们看。”   三公主听着那些话,不屑回头看一眼,这样的人真成了她们皇嫂,相处起来也够她们受的。一支步摇就炫耀成这德行,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也是巧了,杨宪清来到,第一件事就说学院要放假的事,从下午就不用上课,给她们假回家歇几日。再上课的时间正好是宫宴后的第二日。   这应该是宫里的意思,让各家千金都回家准备准备。   大家高兴得欢呼一声,三三两两就相约结伴离开。   谢幼怡抱着书,心里装着父亲的事,一个人默默地回去收拾东西。余婉那头有心出风头,见她走过自己身边,故意又说起进宫一事,又邀请众人明日就到她家做客。   马车陆续从女学离开,久不回京的小姑娘们有些已经盘算先到长街逛一圈。   这一逛,听到一些关于钰翠楼得罪不起什么贵人的事,听着倒有些像在说余家夫人。不过小姑娘玩性大,传得又不清不楚,听听就忘记了。   大家都离开,谢幼怡伤着脚,也不想跟众人在路上挤一块,反倒落在最后。   她正温吞从学舍出来,不惑就探头探脑出现在假山后,一劲儿朝她比快离开的手势。   一只大手也从假山后探出来,按在不惑脑袋上,把人差点要按地上去。   宋晋庭从假山后出来,见她脚伤还没好,剑眉不高兴往上一挑道:“我送你,正好有事要与你和你兄长说。”   谢幼怡脚步停住,看看愁眉苦脸的不惑,回道:“我与你一块进府门,我兄长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们各走各的,我先回府与兄长知会一声。”不然,两人指不定就先打起来。   她拒绝得明明白白,这里可不是宋府,宋晋庭没敢太黏着,唯能装理解让开路。   在她走远后,就狠狠一脚踹不惑屁股上,不惑嗷一嗓子,疼出泪花要跑。   谢幼怡其实还能听见的,还回头看了眼在假山前风度尽失要追着扈从打的宋晋庭,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   他在人后还是那么副臭脾气,可不因为他卖好就上当,去上他的贼车。都被他堵几回了,怎么能不长记性。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我一颗真心日月可鉴啊!   谢幼怡:任你天花乱坠,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   大家新年快呀~   ——————   感谢在2019-12-31 00:37:07~2020-01-01 22: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5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谢幼怡一路回到顺昌胡同的别业,她娘亲和兄长都还在此处落脚,见到亲人先说了几句体己再把宋晋庭要过来的事引出来。   谢煜锋一听就跳脚:“他搅和着不让我们求见太子,爹爹如今在他手中,他诚心就想拿捏我们好出气!你怎么能信他?!”   她一双桃花眼就撇过去,“他会过来,是爹爹那边让他带话。他在学院里跟我提到过爹爹身边出内鬼了,他能和我说这番话,坦坦荡荡,怎么可能是要拿捏我们。”   拿捏他们,在宋家就可以给她难堪了。   不过这些谢幼怡是不会说的,谢煜锋见妹妹在偏帮,气得暗暗咬牙,明白父亲还是选着屈服这一回。   可有些话是不能说给妹妹听的,再憋屈都得忍下。   安平侯夫人见兄妹俩吵完嘴,幽幽道:“为何偏要陷害侯爷,于他们有什么益处?若不是皇后娘娘不见我,也不至于让窈窈一个姑娘家操心这么许多。”   说着眼睛便红了,外头正好禀报宋晋庭过来。   谢幼怡先前就吩咐人来了直接迎进府,但他来得还是比想得快,安平侯夫人忙用帕子一按眼角,吩咐请人进屋。   宋晋庭不是从掌戎司过来的,没穿那身带着凌厉的公服,腰间连剑都没别,一袭锦衣玉冠,站在安平侯夫人跟前隽俊温雅。   他先拱手见礼,温声问好,亦不多废话,“侯爷的事恰好分派到我手上,圣上的旨意只让审,至于怎么审,自然就由我做决断了。我新上任,侯爷又信誓旦旦说那信有假,证物有疑点,我就得谨慎,故而缓了些日子让侯爷也能为自己辩驳辩驳。今日侯爷与我说,他却想不出哪个是内鬼。”   安平侯夫人紧张得攥着帕子问:“侯爷可还有说别的,这可怎么办?他在牢里怎么样了,这就是有人在陷害,他在里面会不会遇到什么事。”   宋晋庭笑得坦荡道:“夫人放心,掌戎司大牢不是任谁都能靠近,你我两家有过曾经那些事,我也得一万个小心不能叫侯爷在牢里出事。不然案子没结,我倒得先坐实公报私仇的名声。”   谢煜锋却躲在后边嘟哝一句你就是。   谢幼怡暗中踩他一脚,安慰娘亲:“娘亲听了宋大人的话也该放心才是,接下来我们找出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能还爹爹清白。”   “可这人能做下瞒天过海的事来诬陷侯爷,哪里能那么好找出来,指不定是落人手柄才出卖旧主。”安平侯夫人脑子乱哄哄的,憔悴地按了按眉心。   谢幼怡在这片刻就有了主意,轻抚着娘亲的肩头说:“那些且不谈。娘,我们回侯府去吧,爹爹身边就那几人,心里有鬼的藏不住!”   宋晋庭此时抬头。小姑娘正站在照入屋内的那片光幕中,脸庞白皙莹然,唯独神色寡淡的像是冲过几泡后的清茶。语气再有起伏变化,都不见她表情动一分。   他心间微动,那种诡异感终于寻到源头了,收回视线拱手告辞:“侯府的内务我不便参与,只是有一点,侯爷拖延两日才给那么一句话,我却不能一直徇私继续往下等的,不然圣上问起我不好交差,还望夫人早些予我一个答复。”说罢利落转身离开。   谢幼怡站在娘亲身边目送他,手不知何时被娘亲握住。   安平侯夫人道:“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一颗心啊……都向着我们窈窈呢。”   “他就是个小人!娘你夸错了!”谢煜锋不服气反驳。   宋晋庭在牢里对他们父子嚣张的样子你们是没见过!   谢幼怡却被说得心头跳了跳,眸光紧跟着闪烁几下,垂了眸。安平侯夫人心细,瞧清女儿藏起来的情绪,朝她笑得颇有深意,还拍拍她手背。   “娘,我们回侯府去吧。”她手缩了回来,先往外头去了。   哪知刚跨出门槛,就见宋晋庭居然还站在院门前,瞧见她出来,朝她抬手挥上一挥才真的离开了。   她愣在屋檐下,身后传来她娘亲故意地一声:“噫,晋庭这孩子还没走远啊。”   谢幼怡就觉得脸上冒气一阵热气。娘亲肯定看到他刚才朝自己挥手告别的样子,这怕是要误会了。   安平侯夫人偷偷打量女儿,见她不苟言笑的面容染上一片霞色,难得露出小女儿态,沉重多日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女儿不是他们想象的,在那件事后会谈宋晋庭就变色,李神医说心病需要心药医,或者宋家那小子真是他们寻了多年的药方呢?   非常成功在未来岳母跟前博得好印象的宋晋庭,一出别业大门就跟候着自己的不惑说:“你昨儿跟我说,窈窈最早到江南外祖家去,曾传过她是去养身子的?”   不惑屁股被踹得还疼呢,可怜巴巴揉着回话:“是有这么传的,可后来大家才知道谢姑娘是去学经商了。沈家老太爷要把家业都传给谢姑娘,说是女婿不靠谱,外孙也不靠谱,两人会败光家业。”   沈家老太爷只得侯夫人一个孩子,又不曾在宗亲里过继,偌大的家业总得要人打理。   宋晋庭却摇头说:“不全是打理家业的事,你派个可靠的到沈家那边去打听,窈窈在沈家没回来那几年,多在做什么。问清楚沈家有没有请过郎中,把郎中名姓都全记下来,再问问都是给沈家什么人看过病。”   他事无巨细,不惑皱眉嘟囔:“公子,你对老爷的事也要这样上心啊。”   下刻屁股就再挨了一下,不敢吭声驾车离开。   宋晋庭对家里的事自然也上心,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石二鸟的机会。兴许直接连安平侯被陷害的事都一并解决了。   **   “你说我们新上任的宋大人怎么回事,安平侯都在里头蹲三天了,居然还不提审?”   掌戎司的班房里,跟着刘九的那几名百户百无聊赖歪在椅子里闲聊。   一人闻言嗤笑:“要我,我也不现在审。先把人丢牢里,狠狠磨他几天脾气,急得他心里火急火燎,嘴里都得急出泡。这叫钝刀子杀人,吓都能吓掉人几斤肉。”   “可不是,而且总要避避嫌啊,不是说在查什么证据有问题吗?两家是仇人呢,不得先做足样子,到时往死里拿捏的时候,谁也不能说不是。到底是文人出身的,满身都是心眼!”   大家说得热闹,只有刘九抿着唇没吭声。   心里在想宋晋庭做事实在是滴水不漏,让人一时半会抓不到错处。都指挥那边还奉旨再彻查宋家当年的案子,宋家搞不好真要翻身,都指挥派他到宋晋庭手下是什么心思,不说他都明白。   真让宋家翻身了,他就别想从宋晋庭手上越过去,再抢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了。恐怕还得被先一步按死,宋晋庭焉能不知现在的位置是顶了自己的!   所以宋晋庭不急,他却没有太多等待的时机,很多机会错过一次或许就没有下一次。   刘九忽然就站起身就往外走,百户们忙问是要上哪儿。   他淡淡留下一句话:“人你们一定要看好了,出了问题,你们就得脱下这身衣服再说笑了。”   众人都安静了,到底收了玩笑,安排好晚上轮换看守的时间。   这一日,又无事翻了过去。   谢幼怡回到侯府并没即刻行动,而是和兄长一商议,先在府里放了个消息,直接把父亲不认证据的事说出来,一并捏造说此事以传圣听,很可能就此翻案。   她欲使一招打草惊蛇,看看能不能先揪出蛛丝马迹,不过对方想的比她还能沉住气。又过一日,依旧一无所获。   宋晋庭先前说要侯府尽快抓出人,不然他就得提审,眼见时间紧迫,谢幼怡只能让兄长亲自去把父亲几个心腹连同家人一块绑来。   她并不私自用刑,而是冷冷一扫跪在地上发抖的众人,慢条斯理道:“我把你们绑了,是因为一会掌戎司的人就要来拿人。那是个什么地方,不用我说,拿你们的理由,是你们间有人伪造我父亲笔迹,往边陲送了一扰乱军心的封信。圣上得知后大怒,我谢家满门忠良,若因此被诬陷而获罪,得寒了多少将士和功臣的心。所以,在掌戎司的人来之前,你们当中有人能说出谁曾行踪鬼祟,或许能免去自己受罪的苦。不然,即便你们间有人无辜,我也无法保你们和家人周全。”   跪着的十余人都开始哭喊自己是无辜的。   谢幼怡可不听他们没有意义的陈情,往搬来的椅子里一坐,任他们哭诉说冤枉都不为所动。   终于,里面有人害怕到顾不上昔日共事的情谊,为了自保指出他人一些可疑行径。   谢煜锋一听有戏,让人拿纸笔记录。   一时间每人都有话说,争个面红耳赤,若不是都绑着,肯定得打起来。   谢幼怡耳朵都被震得嗡嗡响,忍耐着,等到供词一交上来。她发现个有趣的事,这里头的人多是咬出一个人,那就是父亲上哪儿都带着黄伯。   这是她祖父留下来的人,至于黄伯的供词,却比别人都更精准的写出每个人有异样的时候,连日期时辰都十分详尽。一看,这供词的可信度可比其他的人强多了。   “窈窈,你瞧这……”谢煜锋震惊地看着供词,怎么都不相信会是黄伯能做出来的事。   然后再细问下去,那些指认黄伯的人面对自己供述不能说个详细来,怎么看都像是污蔑了。   “是谁让你们指认黄伯的?”谢幼怡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扬声再问一遍,“你们以为我昨日放出风声是为了什么,就是等着你们串供的,看来果然都不干净,那就一并都到掌戎司说个清楚吧。”   她面无表情,唬人的话是十分的真,那些人被一吓,大呼冤枉。其中一人急急道:“姑娘明察,是王老三昨儿约的我们喝酒!然后说起老爷这个事!”   “你放屁!”王老三怒道,“明明是张四找人传信给我的!”   这一下张四急了:“我什么时候找人传信了,你把人找出来,和我当面对质。”   如此一牵连一串,谢煜锋听得头都大了,偷偷跟妹妹说:“这能查出来吗?”而且哪里真有掌戎司的人过来抓人,再问下去,恐怕自己就得先穿帮了。   谢幼怡没回话,而是让人把那个传信的小厮找来,结果府里怎么都再也不见那个小厮。   兄妹俩对视一眼,知道这人多半凶多吉少。   张四一直梗着脖子,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听到小厮找不到了哭着磕头说起王老三和自己有过节。   谢幼怡听到一半,抬手制止他说:“不用再装了,你千不该万不该听到小厮死后才告诉我,你和王老三有过节。常人被污蔑,哪个不是先说明对方污蔑自己是因为有过节,所以指证不可信。而你是却要先去对质一个小厮?万一小厮被王老三收买了呢?你是因为笃定小厮到不了场,所以才把能证明王老三有理由污蔑你的动机放到最后。”   谢煜锋一听,双眼瞬间发亮,而张四整张脸都白了。   这种心虚的样子,要辩驳也已经失去让人信服的力度,不等谢幼怡再说话,谢煜锋已经示意把人给堵上嘴,以防他咬舌。   她总算是找出突破口,还没松一口气,老管事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来报,说:“姑娘,掌戎司一个百户过来说,侯爷在大牢里被人用了毒,如今危在旦夕!”   谢幼怡耳朵嗡地一声,天旋地转,险些昏过去。   谢煜锋亦手脚冰凉,朝管事吼道:“来报信的人呢?!”   “哥哥,先别告诉娘亲,我们去掌戎司!快!”   谢幼怡勉强扶着椅子站起来,绘雪织墨忙一左一右扶上她,跟着跌跌撞撞往外走。   迎面却又走来一个人。来人神色阴沉,平素温润地眉眼染满戾气,行走如风,翻飞的袖袍都带着凌厉气息,见到谢幼怡惨白的脸更是把唇线抿得笔直。   正是紧赶慢赶都没能快过报信人的宋晋庭。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然后才好风花雪月~~   ————   卡这段剧情卡得昨天没更新,国际惯例红包雨谢罪~~   ————   感谢在2020-01-01 22:27:35~2020-01-03 18:3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2瓶;ayaka、雨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意外来得突然,谢幼怡像落水的人,在沉浮间无措焦虑,宋晋庭的出现就成了能供她抓住的浮木。   她顾不上在场都有什么人,一把就拽着他袖子,“我爹爹他……”说了几个字就哽咽得再不成调。   宋晋庭见她泪盈于睫,心头都跟着抽了抽,恨死那个添乱来报信的百户,捞住她胳膊极快道:“窈窈先别紧张,不是他说的那样,此事有内情。”   “内情?”她双眼含着泪花,喃喃着抬头看他。   她再急再难过,一张脸依旧神色寡淡毫无变化。宋晋庭凝视着,胸口堵得慌,情不自禁抬手按在她眼角,一点点帮她揩去泪珠:“对,有内情,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侯爷在牢里出事。”   “宋晋庭,你又拿什么话来哄窈窈!”谢煜锋回过神,忙把妹妹从他怀里抢了回来。   他怀里一空,剑眉高高挑起,用不善的眼神扫向谢煜锋。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先跑进来,喜忧参半地禀报:“世子!侯爷、侯爷被人送回来了!”   谢幼怡一下就挣脱兄长,提着裙摆跌跌撞撞朝外奔出去。   果然见到有穿着软甲的校尉正抬着担架,她父亲就在担架上。   她跑上前,见父亲一张脸清白,紧闭着眼生死不知,在边上哀哀喊了声爹爹。急得又想要落泪,不想手心却一暖,还被人用力捏了捏。   她一愣,低头看过去,父亲的手借着袖袍遮挡握着自己。   所以,这是……她还没琢磨透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平侯松开手,在担架上死人一样躺得笔直。   谢煜锋刚才还在说宋晋庭是哄人,转眼父亲被送回来,站在原地,满满被打嘴的尴尬。内心呜呼,小妹恐怕要更信任宋晋庭了。   安平侯就那么好好的,被人客气送进厢房,领头的人说这是圣上的旨意,其余的并不多说。朝宋晋庭颇恭敬行一礼,快速离开。   “这些人是禁卫军。”宋晋庭见谢幼怡茫然看过来,给她低声解释,“侯爷送回来,这案子基本要结了,就还差侯府藏着的那个人。”   她看向院子里被绑着的张四,“人审出来了!”说着急急牵了他袖子就往外走。   安平侯夫人被丈夫的事惊动,匆匆过来就见女儿拉着人往庭院走去的一幕,宋晋庭在女儿身后微微地笑。   两人一前一后,跟昔日相处时是一样一样的。她女儿想要做什么了,总爱牵着他袖子就跑,而他总是纵容宠溺的任她把自己当小猫小狗那样牵着到处溜达,两小无猜,皆是温情。   安平侯夫人驻足片刻才再匆忙往厢房里去。   宋晋庭那边来到张四跟前道:“如此齐全了,我知窈窈聪慧,肯定能把人揪出来。”   他说得那般笃定,还与有荣焉的骄傲笑着,总给人一种两人亲密无间的旖旎。   谢幼怡在他笑容中略不自在,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攥住他的袖袍,忙松开,还心虚似地往后站了一步。   她一紧张又哭又拽人的,把什么都忘记了。   她没说话,宋晋庭回头就见她与自己的距离变远,垂着的长睫在不断煽动,不用想也知她还是打着疏离的主意。   安平侯都放出来了,她还实心眼得很,就怕连累到他什么。却不知道他这些天机关算尽,为的只是她。   他就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张四,随意吩咐院子里侯府的护卫:“把人送到掌戎司,自会有人接手。”   护卫怔愣,再去看谢幼怡。   “想要你们侯爷平安无事,就照做。”宋晋庭懒得多解释,丢下一句,再去看鼻头通红的小姑娘。   刚才百户来报信,估计把她吓得够呛。不过安平侯都回来了,接下来的事也用不着他。   他视线就从她身上慢慢转到后边有哭声传出来的厢房,有个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身体当即就随着指令有所动作。   谢幼怡正吩咐护卫依他的话照办,还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脚下却忽然腾空。   她低呼一声,等反应过来他侧脸近在眼前,温热的呼吸扫过她额发。   她被他就那么给抱了起来,亲密相依。   “窈窈,我们找个地方说话。”他低头,暖暖的眸光如同流水倾泻,柔和的把她笼罩在其中。   她想要喊他放下自己,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就抱着自己飞快跑走。谢幼怡吓得忙用双手圈住他脖子。   扑鼻而来的女儿香从她袖笼散开,宋晋庭身子一僵,下刻他大笑。   年轻的男子笑声朗朗,愉悦欢快,是那么恣意。   谢幼怡圈着他,抬眸看到他带着硬朗线条的下颚。他恰好低头,她便撞入他漆黑的瞳孔中,他眸光温柔又专注,能叫她感受到他此时的欢喜来自于自己。   她微微一愣,把她掳到怀里,就那么值得高兴吗。她听到自己心跳剧烈。   在宋晋庭把谢幼怡掳到马背上,用黑色斗篷拢得严严实实飞速离开,还在装虚弱的安平侯得知女儿被带跑了,立刻从床上一蹦三尺高。   “宋晋庭,你个竖子!”   安平侯吼得中气十足,抹眼泪抹得正凶的安平侯夫人都被吼得呆在当场,盯着又骂又跳的丈夫足足有一刻钟,把手上帕子往地上一摔吼了回去:“谢荣!你那快死了模样是要装给谁看的!”   河东狮吼的威力把安平侯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自己装可怜博妻子心疼的事暴露了。   “夫人,你听我解释!是宋晋庭那臭小子……夫、夫人轻、轻点!!”   安平侯求饶的声音响彻厢房,谢煜锋默默退出来,在庑廊下双手一掖,凝眉不知在想什么。   谢幼怡被抱走,屋内侯爷夫人在打架,护卫只能战战栗栗来跟他请示:“世子,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他懒懒地撩起眼皮看院子里那些人,“告诉他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烂在肚子里。不然,就不是一包哑药能解决的事。”   护卫偷偷去打量他神色,恰好见到他斜斜一眼扫向自己,不再挂着嬉笑的面容严厉冷酷。护卫忙垂头,抱拳说是,去按吩咐敲打今日在场的所有人。   安平侯此时从厢房里逃出来,拽住儿子胳膊就逃跑,顶着被抓了几道红痕地脸说:“你娘气头上,我们去书房说话,宋晋庭那小子手段太阴了,我们这回真真是给白他做嫁衣!”   怎么算都没算过那满身心眼的混小子。   与此同时,苗隐正一脸铁青站在御前,太子在一边,饶有趣味地盯着跪地的刘九看,暗暗对宋晋庭策划的这出大戏叫好。   “这就是朕的掌戎司?!”皇帝背着身对着众人,不用窥天颜都能从语气里知道正是震怒,“为一己私利,就能构陷同僚!如若安平侯就那么不明不白死在牢里,你以为天下悠悠众口能放过朕?!还是你们能代表朕掌生杀大权?!”   苗隐闻言冷汗淋漓,当即跪下磕头:“是臣御下不严才出此事!”   刘九面无血色,连唇都是惨白的,磕着的脑袋就没离开过地面。   他怎么也想不到,宋晋庭迟迟不刑讯,居然是在等自己下手。   他恨宋晋庭抢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又见宋晋庭为了安平侯否认证物小心翼翼,被完全误导对方是因为跟谢家私怨忌惮不好行事。   他就觉得谢家案子交到宋晋庭手上,其实对自己来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是最好绊倒宋晋庭的机会。   宋晋庭刚刚上任,这个节骨眼出点岔子,官声肯定就完了。   只要安平侯在大牢里还没审就出事,宋晋庭怎么也不好交代,掌戎司势必不能再待下去!   于是他千算万算,百密无一疏的准备给安平侯下点药,再陷害让宋晋庭脱不了干系,必能一击击倒。结果自己还没出手,安平侯就先出事,宋晋庭转头带着人把他控制。   他本要极力辩驳,想以此扭转局势说是宋晋庭做局诬陷自己。让他想不到的是,宋晋庭在安平侯中毒出事后禀报帝王,说查出有人暗中要谋害安平侯,还说找到捏造信件的犯人。而与自己合谋的心腹早被宋晋庭五花大绑送到皇帝那儿,他预谋下毒的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辩驳都已经无力回天。   败得彻底。   谁能想到宋晋庭居然会放过彻底击垮谢家的机会,把所有重点都放到在掌戎司里站稳脚跟,诱导得他过于焦急盲目,上了当!   可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无用,刘九败得心服口服,再是怕,都平静地等皇帝发落。   皇帝被这事闹得心烦意乱,痛斥苗隐一番,让他自己把人带回去处理。苗隐无缘无故被拽后腿,对不中用的刘九亦恨得牙痒痒,谁能想到这个蠢货会如此沉不住气!   宋家还没到能翻案的程度,就被吓得先自乱方寸,所有的气便都要发泄在刘九身上了。   皇帝被掌戎司内斗此事闹得一时不再信任他们行事,安平侯府送到证人,直接派太子去亲审,果然审出是有人捏造信件来陷害安平侯。   可惜的是,张四被拷问得奄奄一息,也无法说出幕后的人真实身份,因为张四没有见过那人真面目。与对方接头都是隔着一堵墙,对过暗号,从砖缝里传递字条。   那封信就是那么塞到他手上的,他再替换安平侯回复父亲旧部下问好的信,给送出去,试图瞒天过海。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要陷害安平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为了财做下卖旧主的事。   太子把结果回禀给皇帝,皇帝只是说一句知道了,下旨还安平侯清白,让人浩浩荡荡送了一堆赏赐。   皇帝赏赐到达谢家时,宋晋庭已经把人掳回自己府里。   谢幼怡挣扎着要跳下马,他眼明手快把人拦住道:“脚伤没好,再跳就要成瘸子了。”   她抿抿唇,没听他的,挣脱要滑下去。总不能还让他再抱着走!   哪知他动作更快,翻身下马的动作利落潇洒,比她先一步落地,她那么一滑,就直接滑进他怀里。   他张开胳膊轻轻揽着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低头在她耳边蔫坏地打趣:“窈窈这是投怀送抱吗?”   他挡住了阳光,谢幼怡眼前昏昏,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廊,暧昧不清地撩拨得她一颗心为此悸动…… 第15章   谢幼怡见识过商海里的尔虞我诈,亦有勇气准备用自己去赌家族兴衰,偏偏没有定力承受他频频的撩拨。   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女,自以为坚不可摧,内心深处还是藏着女儿家的柔软。而那份柔软被眼前的男子呵护了十二载岁月,深刻着他的烙印,如何真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被他用两条胳膊架着,进退不得,臊得耳根都染了层粉色。忙把头往一边偏,屏住呼吸,生怕再与他的气息有过多纠缠。   他却爱极了她这种小女儿姿态的真实反应。见她面若桃花,娇得让人心头发酥,忍不住追着纠缠,想挨她更近些。   宋晋庭虽有亲近之意,但万不敢太过。   他拿捏着一个度,只是用胳膊架着她让她跑不了,两人间实际还离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偏他语气黏糊得很:“窈窈赏一个眼神给你庭哥哥可好。”   谢幼怡躲得腰都折了,脸更是烫的不像话,臊得终于发恼,怒道:“我、我赏你个大嘴巴子!”   少女的话与动作齐出,宋晋庭被她带着香风的一片袖子扫过,她撑得笔直的手掌结结实实拍在他嘴巴上。   啪的清脆一声,两人都愣了。   四目相对,双双震惊无言,只有秋风在耳边呜呼而过,扬起她还飘在两人中间的袖笼。她手指贴着他的唇,微微发麻,下刻瞳孔一缩,忙收回手一矮身从他胳膊下方钻出去,连连退后好几步。   宋晋庭亦双唇发麻,他做梦想不到小青梅居然会真给他一嘴巴,还结结实实打他嘴上。   他眸光略发沉,用舌尖去舔了舔麻木的唇。谢幼怡看见他的动作,心虚地把打人的手藏身后,好像这样做刚才打人的事就能与她无关了。   两日相对而立,影壁前死一样寂静,宋晋庭再抬手一抹唇,发现这片刻已经肿起来了。他终于抽口气,咝地一声:“一会被你爹爹瞅见,我可真要解释不清了。”   她闻言很想啐他一口,可打人心虚,到底忍住,回道:“都怪你不尊重!”   三番两次地逗弄她。   谢幼怡这般想着,底气亦回来了,挺了挺腰站直说:“你有话便说,再敢过来,我还叫你吃嘴巴子。”   宋晋庭被她的强势惊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就眯着眼盯着她看。   她不懂他那是什么眼神,但能分辨出这里头带着危险,警惕地拿眼去瞥大门方向。   心想万一他要扑过来,她还能寻到路逃跑。   “窈窈真是拿刀子扎我的心。”哪知他锐利的目光一收,换做一副委屈的面孔捂住胸口哀呼道,“侯爷出狱了,窈窈就要过河拆桥了吗。我若不是喜欢极了你,能时时刻刻想挨着你近些吗,你瞧我正眼看过别的姑娘吗?情到浓时,难以自控……窈窈你不懂吗?”   她为什么要懂!谢幼怡拒绝去懂什么情到浓时,他现在就是不要脸到底,就是在狡辩!   可那句过河拆桥戳在她心头上,明知他是在胡搅蛮缠,涌起的恼意还是泄去大半。   她站在原地,语气软和了些:“你若是有话好好说,我至于打你吗?”   “你是不知我心里多焦虑。”他还捂着胸口,长叹道,“侯爷清清白白地出来了,给皇子们选妃的宫宴就在后日,你肯定会进宫去吧。先前若不是我插一道子,你估计早奔到瑞王那边去了,看着侯爷出来,我一颗心替你欢喜替自己忧,七上八下的,整个人就差没被火烤着了。”   “窈窈,如若真的可以,我真恨不得先占你,让你哪里都去不了。可我不能够啊,你倒是说说,你若换做我的立场,你又该怎么办?”   他字字幽怨,谢幼怡被他绕了那一段,有些头昏,似乎真是她给了他天大的委屈。   她一时怔愣,喃喃着说:“我也没说要去宫宴啊。”   宋晋庭闻言双眼就像是注入了光,明亮起来,快步就来到她跟前:“可真?”   他确实是担心她真的一根筋拧到底,要把自己赔进皇家,以此来保谢家荣华。   谢幼怡抬头,发现这才片刻又被他挨近了,忙要再后退。宋晋庭旧计重施,极度不要脸像那日在阁楼学习,用手去牵了她的袖,低声道:“看着嘴都被打肿的份上,窈窈再原谅我这回的孟浪?”   话落又朝她扬起笑,眉眼温润,无害得很。   他就是拿捏到她弱点了,吃软不吃硬,大男人撒起娇来也不害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自在。在宋晋庭心里,自己的女人面前,撑面子吃亏的还是自己!   谢幼怡是真的被他把脾气都说软了,肩头都放松慢慢垮下来,“你把我带这儿,还有什么说的?”她平和地说话,理智回归,把袖子一点点也从他手里拽出来。   宋晋庭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在侯府没法好好跟你说话,才出此下策。一是想告诉你,陷害侯爷的幕后指使还得查,二便单纯的想和你再一块儿说说话……你脚还伤着,到里头,我拿药酒给你揉揉?”   他三言两语又要闹出暧昧来,谢幼怡牵袖威胁似的抬起手,他却不退反进把嘴巴凑过来道:“挨打一下就让揉吗?”   就让她打下去也不是,放下手也不是,最终还是无奈收回手,却有淡淡的笑意淌过眼底:“我要回去了。”   她动了情绪还是不一样的,宋晋庭这会算真切看清楚了。   在侯府她急得哭了,如今她是笑了。精致的面容看似无波澜,但那双柔媚的桃花眼在笑时有勾人的光。   宋晋庭因为她异样压在心头的重石终于落下一些,她想到什么,忽然道:“你说幕后的人,我觉得可以从拦截到那封信的官员身上查起,他是怎么拿到信参我爹爹一本的?”   她头就被他轻轻拍了两下,她看到他绣有银色暗纹的袖子从眼前离开。   “窈窈果然聪明,我亦是想要提醒你这个。不过侯爷不在朝中,你且等我消息,你打草惊蛇那套,在那群老狐狸跟着可就不适用了。”   他摸她发的动作随意,是从小时候就有的亲昵举止。只是多年不再有,使她略感窘迫,又忍不住探手去拨了拨他指尖扫过的金簪,在拨弄中眼尾慢慢上扬,极细微地勾出一抹带着怀念的欢喜。   “我就不进屋了,该回家去看看,不然一会我爹爹怕是要提刀杀过来。”她慢慢说着朝他矮身福一礼,眼角那抹细致的变化因此被她垂眸掩住,“庭哥哥,我还喊你一声庭哥哥,是希望你珍重自个。是我谢家当年对不住你,眼下再欠你良多,我心里何尝不煎熬。你说的那些,首先……如今是我不敢攀附,其次无脸面见伯父,所以我父亲的事你还是别再掺和其中了。若你再因谢家受到什么牵连,毁了仕途,我只能用一尺白绫缠了脖子,给伯父谢罪。”   是还念着那份感觉,可玩闹过后的清醒让她越发明白,谢家如今不明朗的情况势必会拖累到他。一番话由心而发,说得极冷静。   她说得委婉,可字里行间是什么意思,宋晋庭哪里听不懂。   说来说去,还是把他推做外人那一堆,连自戕的威逼都说出来了。   他负手身后,难得沉默地没有再用那张利索的嘴皮子反驳她。她说完,还很气人地问:“能帮我准备辆不起眼的马车吗?”   他被气得暗暗咬牙,却点点头:“能啊。”   还真的给她准备马车,安排妥当的人给她驾车。   她没有再多停留,踩着凳子上马车,刚坐下,一只手就从窗外伸了进来。   宋晋庭手里捏着跟上回装跌打酒一样的小瓷瓶,晃了晃:“上回的肯定用完了。”   他声音和先前相比淡了许多。谢幼怡接过小瓶子,垂眸坐着没有再说话。   车夫扬鞭,马车徐徐往外走,宋晋庭望着远去的马车,站在原地片刻,哼笑一声:“烈女怕缠郎。”他倒要看看谁先破功。   在谢幼怡离开不久,东宫派人来,说太子有请。宋晋庭匆忙换过一身衣裳,策马往宫里去。   东宫内,瑞王居然也在。   他刚站定,瑞王眼刀子就嗖嗖往身上飞,他面色如常拱手给两人见礼,直接软刀子捅瑞王肺管子,道:“方才在府里见了位特别的故人,耽搁入宫,叫殿下久等,是臣之罪。”   太子一时没察觉他话中有话,道无碍:“如今你要发迹,闻讯来的人只会更多。”   宋晋庭气定神闲地说是:“小姑娘家家的,实在不忍心拒在门外。”十分不要脸地掩盖自己土匪一样掳人到家里的真相。   瑞王被他一来一往的话刺得脸色铁青,目光定格在他那双偏红且微肿的薄唇上。   太子张了张嘴,总算回过味来,拿眼去瞥自己的胞弟。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幼怡拿出40米大刀:庭哥哥,我让你先跑39米呀~   宋晋庭:不跑,脸皮厚如城墙,刀|枪不入!   ——————   感谢在2020-01-05 01:22:58~2020-01-05 23: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涵 2瓶;ayaka、指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都知道瑞王是炮仗性,一点就炸。   宋晋庭不但点了,还点的第二回 ,比第一回更加熟练,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把瑞王差点怄吐血。   太子见弟弟脸越来越黑,免不得要在中间打圆场,“晋庭到掌戎司几日,倒是先学会他们随口就来的胡诌本事,孤派人去寻你的人明明说你是从安平侯府再回到家的,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再见个小姑娘?你是怕孤给你做媒,先用这样的话堵孤不成?”   宋晋庭闻言默了默,眼角一扬,笑了:“什么都瞒不过殿下慧眼。”顺着话没再纠缠自己挑起的事端。   方才确实有点不理智。他想要气瑞王,却忘记今日的话若被传出去,就得累谢幼怡名声。既然太子递梯子,他便顺势下了。   不管真真假假,瑞王心里已经留下疙瘩。   太子亦笑,让他坐下说话,“你这算是在掌戎司里坐稳位置,有了刘九陷害一出,宋大人翻案的事想必也更稳妥了。”   宋晋庭谢过,宫人送上热茶,他接过端在手中,“是正好碰上安平侯出事,让有些人心思活跃了。本就是有疑点的案子,安平侯当年对我宋家再心狠,我也得爱惜自己名声不是?何况我是得殿下引荐才得的差职,怎么能够为私仇给殿下招惹一些不必要的口舌是非。”   “哪里就全是我的引荐你才得的差,明明是父皇觉得当年宋大人被牵连,有心补偿。”太子摆摆手不愿意居功。   瑞王在边上忽地冷哼一声,刚缓解过气氛的太子闻声笑容略僵,拿眼瞥弟弟,让收敛一些。瑞王就侧过身坐,也不知听没听劝。   宋晋庭那只当没听到,低头吹了吹茶沫,安安静静喝茶。   太子只好继续刚才的话:“喊你过来,是正好安平侯的事转告你。过了今日,孤恐怕不好再常喊你到东宫了。”掌戎司在皇帝心里的特殊,他是储君,更要避嫌。   说罢,又面色沉凝:“从安平侯府带出来的家仆招认不出什么。谢家如今无权无势,实在是不知这种陷害有何用,但凑巧是赶在你回京的这些日子,孤免不得多替你想,或许他们本意不是谢家,还是针对你们宋家。”   是想阻拦宋家东山再起的意思。   “劳殿下为臣费神了。”宋晋庭就搁下茶碗,站起身朝太子揖礼,“后续臣会再追查,总能查到是谁人从中作梗。”   太子点点头,说自然信你的能力,宋晋庭便此告辞。   现在他确实不适合在东宫久留,还不知道多双眼盯着太子和他,后宫可不是只有太子和瑞王两位嫡皇子,贵妃宫里的二皇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等。   “你瞧瞧你,刚才像个什么样?”宋晋庭一走,太子转脸就数落弟弟,“晋庭就玩笑一句,你倒真争风吃醋起来!”   “他那是玩笑嘛?”瑞王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先前是皇兄说宋家和谢家有仇,他对谢幼怡不会有想法,即便有想法,他是正人君子,再温润知礼不过,也不会用什么下三滥手段。弟弟便信了,可你看看他刚才句句都暗喻着什么,还有他那嘴!”   瑞王眼睛都气红了,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能狠狠一摔袖子,差点刮倒桌上的茶碗。   太子在瓷片碰撞声中叹气:“他是从安平侯府出来的,安平侯已经平安回去了,谢家那姑娘怎么可能再去找他。而且经过这件事,我瞧你还是算了罢。”   兄长相劝,瑞王更觉得窝火,胸口起伏不定,死死抿着唇不说话。   太子语重心长又道:“谢家无权无势,谢姑娘做你正妃,确实不怎么妥当。可余家不一样,礼部侍郎的女儿,不比一个式微的勋贵家嫡女强?安平侯没出事前,母后就不怎么同意,即便安平侯现在说是清白,可父皇心底还是有忌惮的,你硬生生要点人当正妃,不是让父皇觉得你不懂事?”   “弟弟又不当太子,管妻子家是权臣还是平民?要个权臣之女做什么?我只知道,她对我好的时候,不是贪我皇子的身份!”   瑞王不为所动,太子只能连连叹气,最后还是把狠话放了:“她家里出事都没来求过你一句,你送上门也不理会,可见是真不愿意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想要她当正妃,母后那断然不会答应的,你真要她,她顶多就是个侧妃!前提还是你得先娶了别家的姑娘!”   侧妃二字直接粉碎了瑞王心里最后一点希望,通红的双眼慢慢变得无神,垂头站着那里,说不出的沮丧。   太子见他受打击,抬手想拍拍他背安慰。生在皇家,享受了常人没有的富贵与权力,就该为这份荣誉付出相等代价,何况这只是一个女人。   结果手才刚抬起,弟弟就一支箭一样,直接冲出去。太子急忙吩咐宫人:“快跟上,把瑞王好好送回王府。”   太子兄弟不欢而散,谢幼怡将将回到家,得知父亲和兄长在书房,拐着腿往那边去。   谢家父子二人在书房正愁眉苦脸。   谢煜锋急躁得沉不住气,在屋里踱步两圈朝父亲道:“我们本是将计就计,结果被掌戎司那帮王八蛋搅乱计划,一个张四根本不可能审出东西,如今是真打草惊蛇了。索性与圣上说,把我再派回军营去,光明正大跟那些人对上,不然这得忍到猴年马月?!”   “都忍了那么多年了,现在暴露,前功尽弃,圣上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宋晋庭回京回得巧,他是无意间搅和了好好的一个局,圣上这会还不知道怎么暗恨掌戎司那动手的蠢货。且再等等吧,看圣上的意思。”   “还等?您瞧那姓宋的,嚣张到把窈窈直接掳走,我们只能憋屈看着,连抢回来都不敢,就怕窈窈名声受损。我们家兵权在手时,他宋晋庭敢吗?上家来求娶的优秀儿郎也该把门槛踩烂了,能让窈窈耽搁到现在还没个好着落?!”   谢煜锋甩出一通气话,惹得安平侯瞪他,“那你以为有兵权窈窈就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了吗?那她就该进宫去了!不然你以为你祖父为何坚持交兵权?!虎符不在我们手上,我们继续调查潜进朝中的敌国奸细,圣上才会更放心。”   权臣是那么好当的?再忠心,都不是皇帝一家子,都是外人,皇帝能放心多久。指不定哪日就得先把外人变成内人!   谢煜锋被说得脸上阵青阵绿,泄气得往椅子里一坐,不说话了。   谢幼怡就是这时过来的,父子俩听到她回来,紧绷着的脸当即就挂上笑,开门把她迎进屋。   “爹爹和哥哥在说什么,还要关上门?”她奇怪地看着满脸笑容的父兄,“爹爹身体没事吧。”   “没事没事。宋晋庭那臭小子为了稳固在掌戎司的地位,故意将计就计,把我顺带弄出来了。”安平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上眼药再说。   “可不是!”谢煜锋收起笑,开始骂人,“姓宋那小王八奸诈得很,表面看着是帮我们,其实就是为他自己,下毒的是掌戎司的一个千户,就是跟着来抓父亲那个。是想陷害他,哪知自己才是被算计的那个。”   她本还想问明白牢里究竟怎么回事,结果父亲兄长先说出来了。   她就再细细打量父亲的神色,见他面色略苍白外,没有别的不妥,遂点点头道:“他把我带跑,没说什么。我也跟他说清楚了,爹爹和哥哥别再去找他麻烦,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帮了我们这回。”   安平侯和儿子相视一眼,笑得没心没肺说好。   谢幼怡见父亲真没事,一颗悬着的心放下,说回屋去歇一会,临走前又想起一事说:“爹爹,黄伯那你暗中找人盯着,我总觉得他不简单。先前审人,他看起来是最无辜的一个,可清白得太过了,反倒让人觉得不真实。”   安平侯闻言心头一紧,嘴里忙应好,谢幼怡这才慢吞吞往外走,而她不知道的是父子俩又把门关上了,神色凝重相互看着。   “窈窈聪慧,我还以为他没发现黄伯有问题。”谢煜锋有些心惊。   安平侯沉吟片刻,然后一挑眉,与有荣焉拍着胸口道:“也不看是谁的女儿。”   “嗯,等被窈窈知道我们骗了她那么多年,让她总是操心,您到时还能这么笑着说,儿子才真是服气。”   谢煜锋一句话让安平侯就垮了脸,一巴掌扇他头上:“你服不服气,老子都是你老子!”   **   谢幼怡回到自己院子,总算能松快地躺下。   绘雪帮她用药酒揉脚,感慨道:“别的不说,宋少爷这伤药是真好的好用,也亏得这个,姑娘脚伤还好得快。”   说者无心,听着却有意。   谢幼怡想起自己刚才在宋家说的那些话,恐怕是真伤他的心了。   到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不明白在阁楼那日自己被他哄骗了。他其实就是在帮父亲,只不过见她不愿意受这份好意,故意弯弯绕绕闹了那么多。   但谢家这样,真的没必要去拖累他。父亲兄长不成器,往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事,她也没脸见宋伯父,就这样说明白也好。   她缓缓闭上眼,说:“怎么他们没把账目送过来,我回京这些日子,他们倒是敢懈怠。”   既然有决断,她索性不多想,家里还要她支撑许多,外祖的生意更不可马虎。   织墨闻言走过来,低声说:“奴婢一会就出府去看看,也不知上回钰翠楼的事怎么样了,顺便去探听探听。”   上次余家大闹,姑娘给了主意,可后续掌柜也没有回报,真真是不上心。万一再出问题,又得火急火燎来找姑娘讨主意。   谢幼怡点头,又吩咐一件事:“你暗中打听打听宋家在京城或者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别的营生,如若有,都记下是做什么的。”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织墨不解。   她道:“宋家帮了大忙,明面上不能谢,暗地里总要报答。”   织墨明白了,是想暗中帮衬宋家的营生。从商门路多,随便帮着搭一句话,恐怕就能让对方受益,还不引人注意也不好追查。   绘雪此时上好药,把被子给她盖好劝道:“姑娘别操心许多了,快先歇歇吧,昨夜几乎熬一宿呢。”   她就翻了个身,浑身都不得劲,想可能是这两日太过劳累,不再想那些琐碎的事。   结果她这一睡,到晚上都没醒,回来的织墨觉得不对,探手往她额头一贴,发现她脸烫手。   “快!快喊郎中!”   织墨吓得转头就奔出屋。   与此同时,安平侯平安无事出狱的事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余婉听到消息,惊得直接丢了饭碗就站起:“怎么就没有事了!那她岂不是能去宫宴?!”   余夫人被她吓一跳,转头见到丈夫沉下脸,忙把她拽住坐好,温声道:“你这大惊小怪的性子怎么还不改改,到了婆家也这样吗?而且你急个什么?我给你准备那么多行头,为的不就是让你那日出风头的?你就安心去宫宴,别想太多,一切有我和你父亲在。”   余夫人虽然没有点明什么,可说得自信满满,让余婉不安的心略略回到原位,眼里闪动着激动:“娘,您是不是听到什么……”   “吃饭!不该问的别问,一个姑娘家,不知道臊吗?!”余大老爷严肃斥一声。   余婉当即缩脑袋,更加确定家里肯定有安排了,忍不住就弯着嘴角笑,看得余大老爷直暗暗叹气。   女儿这个性格嫁入皇家,真不知是福是祸。   而瑞王也还为在东宫时的事计较,白天叫人查一遍宋晋庭的行踪。   宋晋庭是策马离开的,谢幼怡又娇小,在他身前缩成一小团,被他掳着穿过闹市都没人看清楚一匹马上还坐了两人。瑞王那里得到的消息,当然是宋晋庭一人回的府,没有再见人上门。   但宋晋庭嘴巴的痕迹让他依旧疑心,同时还有心痛,不得不去想两人旧情复燃的可能。如此来回猜测,只觉得头大,再一想兄长那些话,瑞王连脑仁都抽疼。   瑞王想了一夜,次日一早就进宫去。没有找太子,也没有见皇帝皇后,直奔太后的慈宁宫,见到太后就跪下说:“祖母,您最疼孙儿了,孙儿求您一事!您想个办法,让安平侯的嫡女明日进宫来参加宴会可好?”   太后满头白发,慈眉善目,见他跪在地上磕头,先是心疼得让人扶起来,想了想问:“你说的是幼怡小丫头?”那个小丫头她见过,端庄得体,还很漂亮。   “正是,孙儿喜欢她,可她老是躲着孙儿,恐怕明日不会进宫来。”瑞王坐到她边上,乖巧地给老人捶腿。   “你父皇知道你心思吗?”太后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问题,不拐弯直接问。   瑞王噎了噎,说:“若是父皇那儿准了,孙儿哪里能来求您,扰您清净。您知道的,当年不是她,满京城都得看孙儿这个皇子的笑话了,心善的小姑娘,当您孙媳妇不好吗?”   “可这……”太后犹豫不决。   待到瑞王出宫时,已经过了午时,他脚下生风,眉宇间都是藏不住的高兴。再有一刻钟,太后身边的嬷嬷就坐着马车出宫,没有什么排场,静悄悄地往安平侯府去。   安平侯府却正乱成一团,安平侯在廊下跳脚:“庸医!怎么一晚上了,还退不下热!”   郎中被骂得跟个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他确实尽力的,哪知这贵女病势汹汹,几个方子和施针都压不住。   郎中越不敢吭声,安平侯越焦急,抬脚就要踹过去,把郎中吓得连药箱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京城谁不知安平侯不讲理啊,还要什么药箱,命重要!   谢幼怡在屋里烧得昏昏沉沉,都烧得说胡话了。安平侯夫人不断给女儿换用井水泡过的帕子,急得鼻尖都冒汗,再仔细听分辨出女儿嘴里断断续续说的话,一颗心都抽疼着。   怎么又梦到当年那要命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长章~晚安啊~   ————   感谢在2020-01-05 23:27:05~2020-01-07 22:1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快快把郎中喊来!”安平侯夫人见女儿不断呓语,急着直落泪。   一个丫鬟闻声从外头进屋,无奈道:“夫人,郎中被侯爷吓跑了。”   “他这个时候乱发哪门子疯!”安平侯夫人又急又气,转身就出外头要找丈夫算账。   她一脚还没迈过门槛,就见有人影从院门口奔来。急急慌慌的,见到他们还没张口说话,来人身后先传来拔高的一声:“此处可就是谢姑娘的院子?”   说话的是位三十出头的女子,扶着位头发半白的嬷嬷进到院子。   来人皆穿着宫装,特殊的装扮让安平侯夫妻都心一紧,不明白这两个宫人怎么到女儿院子来。就连没有精神靠着柱子的谢煜锋都站直,紧张盯着来人。   不管是什么事,牵上宫里都是大事。安平侯心沉了沉,从庑廊下走出来,朝已经走过庭院的两人道:“正是,不知两位是……”   两人得到准话,这才向安平侯见礼,宫嬷道:“侯爷,我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姓桑,是来给谢姑娘传句话。”   太后身边的人。桑嬷嬷让三人更加诧异,他们连皇后都少来往,更别提慈宁宫那位祖宗了。   “嬷嬷,实在失礼,小女正在病中,烧了整夜,到现在还没能醒过来。”安平侯知道来人身份,不敢怠慢,拱手朝桑嬷嬷陈情。   桑嬷嬷眼睛里闪过诧异,心里在想怎么这般巧。瑞王殿下说谢家女不会进宫,她到侯府来,人家姑娘就病了?   桑嬷嬷在宫里数十载,见惯各种手段,当下面色不改,径直拾阶往谢幼怡闺房走,还一边说道:“怎么忽然病得这般重,这发热可不是小事。”   她这么说着,谢家人都不好拦,何况不作假,只能任她闯进去。谢煜锋却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想到父亲昨日说的,如若兵权在手,他妹妹就该进宫去了那句话。   难不成这个嬷嬷是来说合什么的,不然怎么能惊动到太后!   桑嬷嬷快步往里走。   屋里的窗户都紧闭着,有浓郁散不去的汤药涩味,让她皱了皱眉。等穿过隔扇,来到屏风后那张闺床前,面容精致的小姑娘就躺在那里。   她小脸潮红,唇干得起皮,正不安呢喃什么。   “嬷嬷,这……”宫人一眼就知这真是病重。   桑嬷嬷没说话,把手往谢幼怡额头上贴去,被烫得缩手,再又不死心往被子里去找她的手。   一番试探下来,桑嬷嬷再没有什么好怀疑了,太后让她来带的话也咽回去。转身朝正盯着自己看的谢家三人道:“姑娘病得如此重,娘娘让我传的话恐怕姑娘也听不清楚,我这就回宫给娘娘回禀。”   两人风一阵来,风一阵去,留下谢家三个主子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安平侯夫人不安地望着门口,下刻想到女儿烧到说胡话,一拳锤在丈夫胸口,“你快去给窈窈请郎中啊!你还傻站着干嘛!”   主母发威,侯府再次乱做一团。   谢幼怡还陷入十二岁那年的噩梦中。   她被一个小厮带着跑进谢家,穿过许多被绑着大哭的下人,她急得眼前一片模糊,不断高喊着宋晋庭的名字。   她忽然被人撞开,模糊的眼前变成一片血色,有人拽住她胳膊,在阴森森地说:“这里还有漏网之鱼……”   她挣扎,拼命喊庭哥哥,却被人推搡在地,她吃疼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色就变得无比清晰。   她正对着一扇门,门口堵着几个穿着掌戎司服制的男人,门内正有女人嘶声哭喊,夹带着男人邪|淫恶意地笑声。   一截白净的胳膊从堵门的那些男人脚下挣扎伸出来,很快却又不见,女人的哭喊声在她耳边就成鬼魅的惨叫。带她进宋家的那个小厮的脸骤然出现在她眼前,大睁着的眼空洞狰狞,就那么盯着她看……渐渐地,那张脸不知怎么就变成她一直在找的宋晋庭。   “庭哥哥!”   她惨然惊呼,惊动屋里所有人。   织墨见她睁眼,一下就哭了出来:“姑娘醒来了!”   床前瞬间围满了人。   谢幼怡还陷在那种惊心悲怮的情绪中不能回神,愣愣盯着帐顶,比往日更木然的表情让谢家所有人心都凉了半截。   **   “真是的病得那般重?”   宫里,太后得到桑嬷嬷的回复,目光虚虚看着大殿中飘着轻烟的香炉。   桑嬷嬷道:“奴婢不会看错,是真的病了。”   太后叹气一声:“可能真是无缘吧,哀家要对瑞王食言了。”   她说着慢慢站起身,桑嬷嬷忙搀扶她。   太后就那么踱步,围着香炉走了几圈,像是思索什么。很快,她严肃的面庞慢慢又有了笑意。   侯府又兴师动众请郎中,在掌戎司的宋晋庭很快就收到消息。   不惑眨巴着眼看自家公子,一脸纠结:“公子,你要不要去探望谢姑娘,但是你不能再乱来啊。要不……还是算了,你去了,安平侯估计要拿棍子的……”   宋晋庭低头盯着手边的卷宗,完全没去听小厮的碎碎念,只在想她怎么好好的就病了,还发热得昏迷不醒。   恐怕还是被那报信的百户吓的!   宋晋庭把卷宗一合,清俊的面容都是冷色,一手抓起佩剑扣腰间就往外走。   不惑自己还在那里纠结的念叨着,转眼就见公子跑了,忙不迭跟上。结果他被宋晋庭带到大街上,听到他吩咐道:“你去,把京城的郎中都给请到侯府去。”   “哈?!”   不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被屁股传来的痛拉回现实。   没错,他家公子就是那么吩咐的。不惑哭丧脸哀嚎:“公子,你知道京城有多少郎中吗?!”   于是安平侯被一个又一个跑来侯府的郎中闹愣了。   安平侯夫人见郎中都快在院子里站不下了,气得伸手就在安平侯胳膊狠狠扭了一下:“你疯了吗,是郎中就请来!何况窈窈都醒来了!”   安平侯被掐得眼泪汪汪,站在那里一头雾水。   随着谢幼怡醒来,用过新的方子,到晚上高热总算退了。谢家众人都松口气,被她劝着回去休息。   等人走了,她却坐在床头,让人搬了张短案放边上,就着灯烛在翻看账目。   “姑娘,你歇下吧。”绘雪第三回 来劝。   银灯下的少女眉目如画,表情寡淡却独有另一股风情。   她一手捻着纸,把账本翻了一页说:“睡不着了,左右无事。”   屋里忽然响起重物跌在地上的声音,惊得绘雪三步两步就往发出声响的地方跑去,织墨已经比她快一步,正警惕看着从窗子偷偷进来摔得咧牙咧齿的不惑。   “你!”   绘雪瞪圆了眼,伸手就要去扭不惑,窗边又出现一个身影,是轻松就跃进来的宋晋庭。   他径直越过两个瞪大眼的丫鬟,快步往走到还亮着灯盏的床边。   谢幼怡正看得入神,手里账目就被人抽走了。   “绘雪,我晚一会儿……”她伸手去夺,抬头就见到身形修长的男子抿紧唇盯着自己。   他一身简单的玄色劲装,凝视着她的眼眸漆黑,站在她跟前还理直气壮的,像一只闯入别人地盘还嚣张跋扈的黑猫。   “你怎么来了。”她垂了眸,也不要那本账本了,伸手去抓桌子上的另一本。   他手掌压下来,按着她手背,让她什么都拿不了。   “怎么不歇着。”宋晋庭按着她的手,慢慢拢到手心里,指腹探到她手心温热。   “睡一天一夜,怎么还睡得着。”她抽手,却没能从他手掌里抽出来,只能抬头看他,好看的眼眸里闪动不悦。   他不为所动,攥着她手,去托她下巴:“怎么,又要放什么我们要两清的狠话?”   她眸光微微一闪,不知该说他太过敏锐,还是自己表现得不够决绝,刚才就不该多说话。   宋晋庭见她视线游移,摆明是被他戳穿心虚,她再气人,心也硬不起来。松开她的下巴和手,一屁股就坐到桌面上,侧头跟她说话:“年纪越长,倒是越能气人了。”   语气埋怨又带着包容的宠溺,无奈得很。   谢幼怡就有些无辜,敢情她为他着想,全成无理取闹了。她看他坐在那里,账本估计也不能看了,索性靠着床头闭眼,不理他。   他瞅她半天,她把眼一闭上,那张脸面无表情的,他就什么都猜不出来了,拧着眉头无可奈何。   片刻后心念一动,身子就往她那边歪,再次旧计重施:“窈窈,我这白日里在衙门当一天的值,听说你病了,昨日被你气成那样都放下身段来找你了,你怎么还把我往外推呢。你不知道,我那几年受了不少苦,一到晚上这背啊胳膊啊吹风就隐隐作疼……”   “来人!快来人!!”   他正声情并茂说到一半,谢幼怡猛然睁开眼,放声大喊。   这一下把宋晋庭吓得差点摔下桌子,扶着桌沿才稳住身形,脸色铁青:“窈窈,你喊人干什么?!”   守在外头的丫鬟婆子已经听见了,纷纷喊姑娘怎么了,引得院子外的护卫都往里跑。   杂乱的脚步声传入宋晋庭耳中,当真要被她赶人的这招气死了。可他还能怎么着,只能落荒而逃,把还在嘴甜喊绘雪织墨姐姐的不惑拎着,一块跳窗跑得飞快。   在他离开同时,婆子们已经进来,喘着气问:“姑娘怎么了?!”   “我看见一只大黑耗子,被吓着了。”谢幼怡面不改色,依在床头懒懒地说。   在外头的宋晋庭气得直磨牙,一张温润的脸都磨得略略扭曲。   她还骂他是耗子。   屋里就响起找耗子的动静,他知道不能再呆着了,护卫正好被引进来,他能顺势再翻墙离开。   到最后,耗子自然是找不着的,丫鬟婆子们一无所获离开。绘雪织墨被她也吓一跳,站在床边频频瞅她,好半天才回过神。   谢幼怡把人逼得跳窗而逃,想到他刚才狼狈的样子,半分不见耍心眼时装的矜贵温雅,眼里笑意涌动。   让他再来哄人卖惨那一套,她不受了!   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可织墨绘雪却能瞧见的,那张在灯火下莹然的面庞,正被她眼角勾起的弧度刻画出一抹喜悦。如同在死寂的夜忽得一盏明灯,将她整个人都照得明艳了。   两个丫鬟差点要高兴得喊出声,激动得去紧紧握住彼此双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幼怡夜里又反复烧了两回,到天明才算彻底稳定下来。   安平侯夫人一早来看女儿,手掌心贴着她额头,整个人都松口气:“退热了就好,可把我们吓死了,你这些日子就好好歇着,哪儿都不许去了。”   郎中说她是劳累受惊才一下病得卧床不起,惊退了,再好好调养自然就能痊愈。   谢幼怡乖巧应好,却有人跑得气喘吁吁来通报:“夫人,昨儿来过的桑嬷嬷又来了!”   安平侯夫人被惊得站起来就要往外去,桑嬷嬷还是和昨日一样,强势地自己进了屋,见昨日躺着的小姑娘今日已经醒了,嘴角一弯笑道:“姑娘万福,太后娘娘昨日听闻姑娘病重,打夜里一夜没睡好。今日一早就派我前来,说要把姑娘接进宫,让宫里的太医都给姑娘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鞋都跑掉的宋晋庭:套路不管用了……   谢幼怡:呵……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还是固定在晚上九点呀~   ————   感谢在2020-01-07 22:10:10~2020-01-09 11:2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ak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进宫不能避免,谢幼怡只能起床梳妆。   绘雪帮她梳头,看着镜子里那苍白的脸,实在难受:“宫里那么些规矩,奴婢又不能跟着,可怎么办。太后娘娘怎么想起姑娘了。”   太后的关切,明面上是她得殊荣,到底为了什么她心里门清,压低声说:“今日宫宴可能为皇子们选妃,太后老人家怎么会想起我这家境式微的姑娘,多半是瑞王请动的她。”   绘雪吸了口气,明白姑娘这也是要借自己传话,忙不迭点头:“奴婢听明白了。”   安平侯夫妻在外头陪着桑嬷嬷,面上笑着,心里七上八下。谢幼怡很快就收拾妥当出来,本就在病中,身上淡雅的藕色薄袄更添几分较弱。   桑嬷嬷见她走动时轻摆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用点力气都能折断似的。   本就是个美人,气质是清冷了些,被病气一盖也有我见犹怜的味道。   怪不得瑞王迷这里头了。   谢幼怡辞别父母,丫鬟没法带,孤身一人跟着桑嬷嬷上了她们坐着来的马车。   安平侯送女儿到门口,望着华盖马车绝尘而去,绘雪趁机把她留的话转告。   “夫人帮我把朝服找出来,我一会就进宫去。”安平侯一甩袖子,快步往内院去。   谢煜锋靠着影壁片刻,一言不发自己去牵了马出府去。   谢幼怡端庄坐在马车里,不时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除此外一句话不说。   桑嬷嬷听过她的一些事迹,什么沈家老爷子带她学经商,经常四处奔波。今日一见,确实是个内敛沉得住气的小姑娘。   宫里请宴规矩繁多,受邀请的各家姑娘都得早进宫先给皇后谢恩请安。   余婉昨儿得到母亲的暗示,更是大清早就迫不及待进宫,想着能多在皇后跟前露脸,不想在宫门口就遇见和自己有同样想法的几个同窗。   她被丫鬟扶着下车,心里有些不屑,面上却笑得灿烂,一改平日的傲慢给每个人都见礼。   几个姑娘家相视一眼,都察觉她今日的不同,除去脾气特别温和外,当然还有吸引人目光的华贵衣裙。   “你们怎么都盯着我看,我妆容是不是有不妥?”余婉抿唇一笑,故意伸手摸摸脸,还扶鬓间极精致的一支步摇。   那是金鱼戏莲的造型,虽然不算什么新样式,但胜在精致。用金片做的荷叶有细小凹槽,镶嵌晶莹剔透的小琉璃珠,只要微微一动,那水珠就在金叶片上滚动,栩栩如生。   一位姑娘见她动作,视线就盯着她的步摇,神色略有古怪,问道:“婉婉带的这是钰翠楼前阵子新出的步摇吧。”   余婉扬了扬下巴道:“是呢,我娘亲跟钰翠楼有些交情,东家特意再加赶出来的一支。”   她话落,几个人的神色更古怪了。   有人想说什么,刚张嘴就被身边的小姐妹拽了袖子,忙反应过来闭上嘴。   余婉见她们面色有异,只当是妒忌自己,脸上堆着笑看向在边上候着的坤宁宫宫女问道:“这位姐姐,我是礼部侍郎家的,这会想去给娘娘请安,不知可方便?”   宫女见她自报家门,笑容亦热切,不过却是摇头:“娘娘吩咐,让我等在此侯齐各家千金。”   余婉殷勤的笑就变得略微尴尬,“谢这位姐姐。”走回刚才遮阴的宫墙下站着,心里羞恼方才没显出特殊却丢了脸,抿唇谁也不再理会。   谢幼怡坐着的马车在此时顺利进了宫,有桑嬷嬷在,根本不用下车受检,禁卫撩起窗帘朝里看了眼,就笑着快速放行。   有人眼尖看到马车内的谢幼怡,诧异道:“幼怡在里头?”   一位姑娘听见禁卫说了句这就是谢姑娘,同样震惊道:“我听着了,是说的谢姑娘,同行的还是慈宁宫的嬷嬷。”   “她怎么会在那辆马车里?我还以为她不来了呢……”   大家小声议论,余婉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变得铁青,很快又腾起一片潮红,是被谢幼怡抢了风头气的。再一比对刚才她跟宫女说的话,人家却连等马车都不用下就到太后跟前了,待遇一个天下一个地下,让她委实没脸。   余婉站在墙边,恨不得自己不起这个早,白白给人看笑话,又恼又臊,憋得眼眶通红。   谢幼怡在马车内,目不斜视,根本不知道自己给人添堵了,很快被桑嬷嬷带到太后跟前。   “臣女恭请太后金安。”她进殿窥见太后正坐的身影,一丝不错的叩头见礼。   太后从她请安的姿势里看出从容不迫,桑嬷嬷此时走到太后跟前,低语几句谢幼怡一路来的表现,太后眼底有赞许。   “听说你病了,抬起头了哀家瞧瞧。”太后是觉得这小姑娘胆识不错,然而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谢幼怡依言抬头,视线始终看着地面。   眼前的小姑娘姝色动人,比太后印象里还要艳丽几分,是长开了。   太后又道:“你可知道哀家找你进宫为何?”   谢幼怡说:“知道。”   她的回答倒是让太后觉得诧异,神色顿了顿才再问:“为何?”   既然进宫来,就没有必要装糊涂。谢幼怡不卑不亢道:“应该是和今日宫宴上要为皇子选妃的事有关,臣女与皇子们几乎没有接触,唯独见过几回瑞王殿下,想来是瑞王殿下在娘娘跟前提起臣女了。”   “你倒是个坦率敢言的。”太后许久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姑娘了,觉得有趣,“那你知道哀家喊你来的意思?”   “臣女大胆猜测,太后是要试探臣女是否能胜任瑞王妃。”   她依旧有什么说什么,太后眼神当即一冷,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厉声道:“你就知道自己能当瑞王妃了?!”   “臣女无才无德,不敢奢想瑞王妃的位置。”谢幼怡重新磕下头。   已经入秋,在地上跪久了,寒意慢慢渗透裙面,地砖仿佛就化作冰块,又冷又硬硌着她双膝。可她一丝不敢放松,仍旧跪得四平八稳。   太后闻言似乎更恼了,声音比方才更尖锐:“我看你的意思是我们瑞王配不上你!”   谢幼怡闭了闭眼,果然是来了。   太后句句都设着陷阱,无非就是让她往里跳,想看看她是不是对瑞王使欲擒故纵一招。她一个表现不好,不管是愿不愿意,都要填到瑞王府里。   她额头贴着地面,缓缓回道:“娘娘,臣女自幼爱跟在外祖身边,走南闯北,习得一身粗鄙,说配不上瑞王殿下是真。不愿意入瑞王府亦是真。殿下三番两次当着众人的面找臣女,若臣女真进了瑞王府,天下人该如何看我谢家,大概都会觉得臣女狐媚惑人。我谢家满门忠良,不能因为臣女失了家风,那样臣女便是谢家的罪人,即便悬梁亦无脸见祖宗。”   “好个大胆的丫头!你倒是敢说,把所有错处都推给我孙儿身上!我孙儿待你痴心一片,求哀家做主,想让你风光入主王府,你倒是先编排他毁你声誉了,连哀家都成恶人了!既然如此,那哀家何不就做个恶人,索性把你给我孙儿当个偏房!你父亲兄长糊涂闯出那么多的祸事,谢家家风早不在了,你确实不配当我皇家媳妇!”   太后勃然大怒,谢幼怡一句都不辩驳,嘴里只喊娘娘息怒。   一盏茶就砸在她前头,滚烫的水溅在她手背上,她依旧一动不动,太后被她作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站起身拂袖就往内室走了。   谢幼怡听着脚步声远去,浑身都是冷汗,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又开始发热了,咬牙保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   桑嬷嬷紧跟着太后,担心她气坏了,忙帮她轻拍后背劝慰道:“娘娘何必跟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置气,一句话就打发了,让她在殿下跟前做牛做马伺候就算整治了。”   哪知一抬头,太后脸上哪里还有半丝的怒意,嘴角正翘着笑呢。   桑嬷嬷大惊:“娘娘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   “是个厉害的小丫头,瑞王若真得她,那就是得了个贤内助。你看她狡诈得,以进为退,就逼我生气呢,但我真能让她去当个侧妃吗,那我皇家真不要脸面了,陛下都能跟哀家翻脸。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太后说到最后抚掌笑,桑嬷嬷细细一琢磨,可还真被太后说对了。   谢家父子就无赖惯了 ,有着祖辈和主动交了兵权一事,皇帝都没有办法整治,结果他女儿也深得真传。   “那您就那么算了?”桑嬷嬷试探地问。   太后道:“不然呢,今日就逼她嫁?那是结夫妻还是结仇啊,没得我孙儿受委屈。”   “可瑞王殿下那头……”   “他是愣头小子,又是自小矜贵被人捧着长大的,喜欢人姑娘,不管不顾就冲人姑娘跟前去。是个知礼的姑娘家都不高兴,何况谢家虽然不在朝中任职,可见识过沈家破天的富贵和自由,皇家规矩大她肯定不愿意。”太后边说边叹气,“我且跟皇后说,瑞王那头先别急着定下,其他皇子爱怎么着怎么着。我再想想办法,女人的心啊最是柔软的。”   瑞王是皇家嫡次子,以后要辅佐太子,娶妻就该找个能担事的,而不是一味找什么权臣家的姑娘。   权臣也有跌落泥潭的一日,那时娇养的姑娘还能担起一个家吗?恐怕没有那个魄力,还得连累她孙儿。   谢家父子爱闯祸,但和朝堂没有牵连,能闯什么大祸,谢幼怡真嫁进来,难道没有能力约束谢家吗?   太后不知不觉想了许多,小丫头以进为退,她当然也能以退为进。   这般想着,太后侧耳听外头的毫无动静,再长叹一声,扶着桑嬷嬷往外走。   谢幼怡在外头已经跪得汗水都滴落在地砖上,染出一朵一朵的深色水花,听到脚步声再由远而尽,她又崩紧身子。   “起来吧,看来你是铁了心觉得我孙儿配不上你了,也拿捏住我这老婆子要脸,没办法真逼你什么。”太后站定在她身边道,“但你今日进宫来了,该露面还是得露面,随哀家到坤宁宫去。”   谢幼怡听出太后松动的语气,心头一松,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只保养得当的手搀扶了她一下,她忙垂头道谢,当即再警惕起来,她极大可能只是暂时躲过这一回。   其实她还是有顾忌。谢家、沈家,她都怕因她受到连累,如若真到最后不得已……恐怕她这种坚持也没有用。   她满腹心思,跟着太后身边,本以为她得撑着脚伤要走一大段路,太后却让人也给她准备步辇。让她越发觉得不安了。   此时的坤宁宫里正热闹,虽然各位大臣夫人没有进宫,但皇室宗亲家的媳妇来不少,还有宫妃在场,满堂的欢声笑语。   余婉终于得以见皇后,万分小心走到中央给皇后见礼。   刚跪下,侧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紧张得险些话都说不成句。   皇后眉头微微皱,视线落在她鬓边的步摇上,然后看向一位亲王媳妇身边的妙龄女子,那女子头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步摇。   余婉等了片刻,才等到皇后一声平身,连忙站起来随着宫人走到一边去,正好就跟刚才皇后先前看的妙龄女子站一道了。   她就听到有人压低声了说:“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怎么戴着那支步摇,是不是跟穆王新纳那个贵妾头上一样的……”   一句话让余婉脑子里嗡的一声,猛然抬头,果然在一个面容妩媚的女子头上看到同样的步摇。   有人又道:“我得的那支都赏丫鬟了。本来还觉得怪好看的,可钰翠楼掌柜亲自上门来退银子,说被逼着破例加了一支步摇,于我们不公,索性放开了。连村妇有钱都能买的东西,还有什么稀罕的。”   那个妩媚的女子面上一片通红,估计是觉得被冒犯了,可说话的人她得罪不起,只能委屈哒哒垂头。穆王妃特意带她来,说是要给皇后过过眼,其实就羞辱杀她威风,哪知会有余家姑娘脑门同样顶着步摇的事。   余婉听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更如有锋芒在身上,好像大家都在嘲笑她,整个人止不住发抖。   皇后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脸色亦不太好看,咳嗽一声,女官连忙再请下一位千金来见礼。   太后的凤驾此时到来,大殿内一切暂缓,皇后与众人连忙出去相迎。   余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跟着人群出去,就看到从步辇下来的谢幼怡。进宫后的种种宛如一道道耳光扇在她脸上,再也承受不住三番四次打击,眼前一黑,居然昏了过去。   她曾得意的步摇从鬓边滑落,重重砸的地面,珠子被磕得和主人一样狼狈散落。   宫人发出惊呼,引发一场不小的混乱。   谢幼怡一眼扫到地上破损的步摇,再看到一位年轻女子上头也戴着,在场夫人的窃窃私语听在耳中,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余夫人以权压人,嚣张跋扈,最后还是把自己女儿坑害了。   就在宫里一出热闹接一出热闹的时候,宋晋庭已经得知谢幼怡还是被迫进宫去,沉着脸打马朝皇城疾驰。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长,晚了一点点,马上捉虫   ——————   感谢在2020-01-09 11:29:41~2020-01-10 21:1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ak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宫里向来是看身份权重的地方,六部侍郎官职不低,可他未出阁的女儿在贵人跟前就算不上特殊,何况余婉还是在太后、皇后跟前失仪。人昏厥过去,被抬走,皇后先前再看好,这会也被怄得随便打发个太医去看看了事,全副心思都放到前来的太后身上。   这厢礼见全了,皇后就扶着太后往里走,视线有意无意扫了眼后边跟着的谢幼怡道:“母后怎么这会过来了,宫里乱哄哄的,本想等御花园收拾好,再去请母后赏个脸给媳妇撑撑场子的。”   不管你是皇家还是平民百姓家,儿媳在婆婆跟前多是小心讨好着。   太后当自己没看到她撇谢家丫头的目光,淡淡道:“你今日是东道主,哪里还能叫你分心惦记哀家那头。昨儿听了安平侯府那些事,忽然想起谢家这丫头来,一早把她喊进宫要问问情况,才想起今日她也该进宫来的,哀家索性来凑个热闹。”   一番话藏着可让人推敲的东西多着了,何况明面上就说出太后待谢幼怡的不同来。   皇后闻言笑容僵了僵,在场的宗亲媳妇们都是人精,纷纷想起皇后今日要给瑞王选妃的打算,所以太后属意谢家?!   那皇后呢?   但不管皇后怎么想,她也不可能当着众人面再给瑞王定别家姑娘把,那不是打太后的脸?   众人就嗅到好戏开锣的味道,这是要演一出婆媳斗法啊!   谢幼怡跟着在后头,也听明白太后的意思了,总之没放过她就对了。收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攥了再攥,在这瑟瑟的秋日中,心头亦一片冰凉。   在皇家人眼里,她们这些人的命运如同棋子一般,想把她们怎么安排就安排,根本不会容许你反抗。   周遭的人已经对她投来羡慕、不忿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在这种情况下成为焦点,这是谢幼怡继宋家被抄后,再一次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此时的瑞王正在东宫蹭兄长的茶喝,嘴角是怎么都止不住的笑意。   太子看了他好几回,奇道:“那日还从我这气冲冲跑走,今倒是又高兴跑来要茶喝,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喜事?”   “自然是有喜事。”瑞王对兄长从来不藏心事,已经确定谢幼怡进宫了,更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求了皇祖母,幼怡是你弟媳这事跑不了了!”   太子意外地愣了愣,看到少年捧着茶杯,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灿烂,是满心期待着跟意中人厮守的欢喜。   “皇祖母应了?”太子片刻后摇头失笑,“还真有你小子的,居然请了个大靠山出马,母后那多半是没辙了。”   “哥哥就等着喝弟弟的喜酒!”瑞王说着莫名起了赧意,低头不好意思嘿嘿地笑。正是太后说的愣头青的样子。   与此同时,往皇宫赶的安平侯和宋晋庭在宫门口碰了个正面。   安平侯在马背上冷冷看他,他心里记挂谢幼怡,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两人就跟宿敌似地四目相对,然后都嫌弃地收回目光,翻身下马,动作倒是出奇的有默契。   禁卫半见安平侯一丝不苟穿着朝服,是真诧异,听到说要面圣心想肯定闯祸了,不怪那么隆重。   两人被例行检查后,都到一处站着等皇帝传召。   安平侯斜眼打量边上身如玉树的青年,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没皮没脸!”   不用猜,他都知道宋晋庭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宋晋庭对这声讽刺不以为意,嘴角啜着笑,端得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轻道:“侯爷可知我进宫来,是带着妙计来的?”   安平侯不屑地再哼一声,他的女儿要外人献什么计,他自然能把女儿全须全尾带出宫,嫁个屁的什么劳子皇子!   是这么想着,安平侯忽然却倒吸口气,惊疑不定看还笑着的宋晋庭:“你个臭小子别想打窈窈主意!”   他闻言悠哉看过去,“侯爷在想什么呢,我进宫来是要救窈窈于水深火热,却也不是趁机要挟的小人。”   “算你还有点良知。”安平侯不爱看他装君子的虚伪样,扭过头,却不想听到他说,“我进宫来,明明是打侯爷的主意……我把侯爷再抓一回定个罪,即便是瑞王,也不敢娶罪臣之女啊。”   安平侯就被自己口水呛着,咳嗽得满脸通红,抖着手指他鼻子骂道:“你、你个小混球在说什么!”   啊?   给他胆再说一次!   两个男人注定就是死对头,在宫门口先斗了一回合,谢幼怡那边已经随着皇后到设宴的御花园去。   即便是秋日花都败了,皇后既然搞出赏花宴的名头,自然有本事把还未开的秋菊也催出一片姹紫嫣红,让人叹为惊止。   “娘娘是下凡来的仙人,宫里的花儿沾了仙气,开得都比凡间那些俗物早。”   一个宫妃口吐莲花,谄媚的讨好,夸得那一个叫天花乱坠。   不少人心里头嫌弃,面上却都纷纷附和,比她讲得更夸张的都有。   皇后笑吟吟,受用得很,可太后在跟前,别人哄她,她得哄婆母,“哪儿是看我的面子,明明是知道我们老祖宗今儿要来,它们自个儿想在老祖宗跟前得把脸,好沾沾老祖宗的福泽。”   在场的人都跟着笑,墙头草一样跟着风向围着太后逗趣了。   皇后见太后身边热闹,抬袖子遮住嘴角,笑意就散了。   余侍郎的女儿居然那么不堪用,今日出了个大丑,她原本的打算自然不能够了。皇家可要不起一个被拿来跟妾室相轮的媳妇,但她也不可能就此真让步,让太后把谢家女塞进儿子的府邸。   谢家那对父子是什么东西,连着商户,尽沾染了市井粗鄙之气,能助她儿什么?   瑞王跟太子是嫡亲兄弟,瑞王自然要娶门第高的权臣之女,礼部侍郎再熬几年必定能入阁拜相的,太子的储君之位多一个人支持肯定更加稳固。偏偏余家女扶不上墙,她今日且先缓缓,给其他两个年皇子点了正妃,让他们早早滚去封地为好,然后再物色其他家姑娘就是。   左右先不和太后发生冲突,太后今日也不能硬越过她的面子去塞人,她毕竟是一国之母,太后再如何都得要在外头维护她的威严。   皇后心里有主意,袖子再放下,又是笑意盈盈跟着大家一块说笑。   身为成年皇子的德妃和贤妃心思却不和大家在一个地方,总暗中观察比花还娇的一应姑娘。   可看来看去啊,余下这些姑娘样貌都不差,偏偏母家都是在朝中闲散无太多实权的勋贵之后,让她们怎么满意?!   两个妃子知道皇后心里提防着自己呢,就要把她们儿子配这些看着金贵家中却风光不在的姑娘,暗恨得都要咬碎牙,又无可奈何。   谢幼怡来到御花园,不用陪同在太后身边,这才算是得了喘口气的时间。   今儿三公主四公主都没来凑这个热闹,多半是没允许参加宴会,毕竟这赏花宴特殊。其他家姑娘素来不跟她走得近,她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占个角落,看着一株白心的菊花,心里在想要怎么彻底摆脱被动的处境。   御花园内欢声笑语,宫人们捧着茶点穿梭,将东西一样一样送到场中。   一位宫人给她端来茶,谢幼怡谢一声要接过。赏花的惠嫔路过,脚下忽然不知踩了个什么东西,在惊慌失措中尖叫着歪倒,一下撞到捧茶的宫人身上,带得宫人手中热茶倾倒。热茶前面,是谢幼怡那张精致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甜文甜文~(我不是心虚才重复,是怕你们想太多!)PS:下一章入V呀,会有万字更新和红包掉落   宋晋庭搓小手:我是不是就能为所欲为了   ——接档预收《撩了前夫他三叔》   苏眉重生了,但记忆出了些问题,错把卫国公府庶出的林三爷当成了自己的夫君,放着已经定亲的卫国公世子不嫁,跑到林三爷跟前去。   林三爷受重伤出鬼门关醒来,看到笑容甜美嘴里还甜甜喊自己夫君的……侄媳妇,一时气血翻涌再度昏迷过去。   从那天起,林三爷身后就多了个奶凶奶凶的小尾巴。   下人怠慢,小尾巴撸起袖子就冲上前维护,过后会在林三爷跟前吧嗒吧嗒掉眼泪,心疼地控诉他们怎么敢以下犯上。   出身低微的林三爷,心里从此多了一道暖光。   某日,苏眉的记忆忽然恢复了,她望着被自己喊了很久夫君的林三爷,尴尬得想转身想逃。   结果那个重伤后就不良于行的林三爷却站起来了,把她按到轮椅上,笑得一脸温柔:“占了便宜想跑,腿都打断。”   ——————   感谢在2020-01-10 21:17:55~2020-01-11 16:4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涵、指尖 2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滚烫的茶水泼来, 好在谢幼怡反应迅速,偏头侧开身子堪堪躲过, 只余袖子没能幸免。被淋得湿一大片, 水珠滴答着。   唯一庆幸的是袖袍宽大, 滚滚热茶没能沾到她皮肤,被袖子尽数吸去,免了一顿皮肉苦。   宫女吓得跪地哭出声, 连连磕头求饶。   脚滑的惠嫔崴得不清,哎哟哎哟叫着, 从裙下踢出一颗珍珠:“谁人的珠子掉了?!”害得她差点摔倒,疼得两行泪都下来了。   好好的又起一事端,皇后快步过来, 自然有宫人先把珍珠拾起来给她看。   不起眼的珍珠,被碾得蒙一层灰, 没有什么特别的。   谢幼怡扫了眼,悄悄打量皇后的面色。   那张端庄的脸没有太多变化,寡淡的和她差不多了, 她知道这事就该不了了之了。   在场的都是女人家,多戴有镶嵌或坠着珍珠的玩意儿, 要追究只会闹得满场不自在。   果然,皇后让宫人收好珍珠,淡淡吩咐:“扶惠嫔回宫歇着吧。谢姑娘烫伤没有,快快扶姑娘去更衣,让太医也过来。”   谢幼怡任湿哒哒的袖子垂着, 向皇后道自己无碍:“只是湿了袖子,片刻就干了。”   她进宫匆忙,根本没有准备另外一身衣服,原以为太后很快就撵她出宫的。   太后已经皱着眉头过来,直接吩咐桑嬷嬷:“你带谢丫头去更衣吧,让太医也到慈宁宫。”说罢,目光有深意地扫向皇后。   皇后被看得脸色铁青。   太后……这是怀疑她动的手脚?   这让桑嬷嬷带人走,是防着她的意思吗?   皇后站在那里,憋屈得手心发凉,对太后这样扫自己脸面万般不满,偏还得笑着说是。   谢幼怡有颗玲珑心,从茶水泼来就起了警惕,见是桑嬷嬷要带自己离开,便放心跟着去了。   太后再如何,也不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泼茶,有的是逼迫自己的手段。而且惠嫔那一摔不假,可能就是巧合了。   随着谢幼怡一走,也带走皇后脸上大半的笑容,从婆婆那受的委屈,自然而然转嫁到最有可能嫁祸她的人身上去。   皇后暗藏凌厉的目光,扫向德妃贤妃,悄悄吩咐心腹宫人几句。   宫道幽静,谢幼怡不紧不慢地走着。   “姑娘可有被吓着?”桑嬷嬷瞧了她几眼,伸手要扶她。   她可不敢劳烦太后的人,不动声色避开回道:“热茶倾下来,是吓一跳,还好没有真倒身上来。不然得受一顿疼的。”   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还是朝脸上招呼,险些被毁去花容月貌,说怕才是常情。   桑嬷嬷笑了笑安慰道:“姑娘没带衣裳进宫,我去给姑娘找身差不多的先换上吧,委屈姑娘了。”   她却摇摇头,“不敢多劳烦嬷嬷费心。娘娘已经见过我,我就不在宫里给娘娘添麻烦了,嬷嬷回头替我请示娘娘一声,幼怡可否告退回家。”   “这……”   桑嬷嬷为难,心想谢家姑娘真是个聪慧的,顺势告退,太后也不能再押着人不放。那样堂堂太后和那些强抢民女的流氓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一会就给姑娘请示去。”桑嬷嬷只能是去。把她带到慈宁宫,交给两个小宫女,再重新到御花园走一趟。   这样的事免不得她亲自跟太后说明,看看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幼怡就在慈宁宫配殿安静坐着,等了约莫半刻钟,桑嬷嬷还没回来,倒是等来一个脚步匆匆的宫女。   宫女的装扮应该个有体面的姑姑,说奉命领她出宫。   谢幼怡彻底松一口气,跟着那位姑姑往宫门方向走。等从慈宁宫出来,穿过前边那小片花园,宫人回头说再过一道门就不属于后宫地界,让她紧跟着。   她对这里依稀有印象,看到不少内侍从一处出来,应该是内务府。从这里再过去,还有一小片园子,侧边就是西华门……看着看着,她脚步却忽然一停,“太后娘娘没让你帮我备车驾吗?我没有坐家里的马车进宫来。”   宫人从容地转身笑着说:“备在宫门口了,姑娘放心跟着奴婢就是了。”   谢幼怡心头猛地跳动。宫女举止表情没有什么太多破绽,却毁在特意加的姑娘放心几字上。   在宫里,又是太后的人相送,她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分明是对方心里有鬼!   自己还是被人算计的想法浮上心头,她暗暗打了个寒颤。   “嗯,是要走快些,风吹得有些凉,我这风寒还没好呢。”好在她有木然的一张脸,心里再惊涛骇浪,亦让人看不出端倪。   宫人见她一切如常,只当她被哄住,继续往前带路。   待走过内务府,来到僻静的小片园子,谢幼怡知道这里应该就是宫人的目的。这片园子说偏僻不偏僻,但往来的人不多,可若有心算计,这样能随时遇到人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谢幼怡找准一个岔道,飞快就钻了进去。宫人走近十步才反应过来身后没有声音,一回头,除了一眼望尽的灌木丛,哪里还有美人的影子?!   “谢姑娘!谢姑娘?!”宫女慌了,喊了几声,但很快就不敢再喊,捂住嘴巴急急慌慌乱窜地找人。   可惜宫女跑出一身汗,也没能找到人,站在原地惊惶不定,已经猜想到是自己被看穿。重重一跺脚,终于撒腿就跑远,也不知是去报信还是干什么。   此时的安平侯已经见到皇帝。他知道自己来了,皇帝势必先见他再见宋晋庭,根本不慌不忙。宋晋庭再有小九九,也不及他快。   皇帝听到说谢幼怡被太后传进宫,再看到安平侯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说自己就那么一个女儿,还在病中,怕她害怕受惊吓要接回家去,眼角直抽。   皇帝又不是个蠢的,瑞王的心思多少知道,再有太后一出马,为的是什么都不用猜。   他暗中一直重用安平侯,谢家肯定是能配瑞王的,但不是这个逼着人闺女进宫点鸳鸯谱的配法啊!   瑞王那个混蛋要娶人姑娘,怎么不知来求他这父皇,反而转道让太后干预,弄出个叫他不好面对安平侯的局面来!   “爱卿先别着急,朕就派人去问问。”皇帝只能先安抚,不能让人真寒了心。   结果这一问,人闺女居然在宫里丢了!   皇帝看着安平侯一张脸慢慢蒙上沉色,暗道不好,果断叫禁卫进来,让快点把人找出来!   而皇帝跟太后那么一要人,谢幼怡不见了的事自然会露出点风声,皇宫又藏不住秘密,耳目聪敏一些的都多少听到消息。   在外边候着的宋晋庭听到皇帝喊禁卫时就觉得不好,再见到安平侯阴沉着脸跟着禁卫一道出来,他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窈窈被人骗出了慈宁宫!”安平侯闭了闭眼,下盘不稳地晃了一下。   宋晋庭一颗心霎时被高高挂起,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想,却找不出一点头绪,被这惊天消息炸得汗毛林立。   他把微微发颤的手背到身后握成拳,“我跟着侯爷一块找!”   安平侯没心情跟他再斗气,一言不发往慈宁宫方向去。   事情闹到皇帝那头,躲起来的谢幼怡并不知道,但她知道,宫里迟早会传出她丢了的消息。只要她躲得够久!   她是在将计就计。   既然有人算计她,但是在宫里头,肯定不能要她命。不要她命,还有什么能算计的,多半就是女儿家的清白了。   她不知道算计自己的人谁,可能会是皇后,不愿意让她顺利嫁瑞王。也可能是太后,索性拿捏死她,等她嫁进王府,不管为妾还是为妻,都是皇家的人了,难道还不帮着皇家遮掩这些丑事?   让她就此屈服,她是不能够的。何不如就当自己真不清白了,躲起来,任谁也不让找到,等天色再暗一些再现身,编个自己逃出来的故事。到时他们查不出是谁算计的她,对她下用手段的人又无法承认事情是他们做下的。到最后,她在皇家出事,闹出动静毁了名声,好歹是功臣之后,皇帝对谢家只有愧疚,也不可能让她嫁皇子。   如此一来,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声换皇帝往后对谢家的宽容,不比她嫁皇子还得应对更多麻烦事强得多?!   她不愿意入皇家,不就是厌恶这种无所不在的算计吗。   谢幼怡觉得自己走这一步,能彻底摆脱瑞王的纠缠,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即便贴紧冰凉散着腥味的泥土,她都无比轻松,她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能过得自在!   而她藏身的地方正是一大片芭蕉下,蕉叶被秋风吹得发黄,还掉落不少盖着地面,边上有低矮的灌木丛,泥土又松软。她灵机一动在紧挨灌木丛的芭蕉根处挤出一块容身的地,正好够她钻进去,前后一遮一挡,再用落下的叶子当遮盖,谁能想到这里能够藏下一个姑娘?   即便走到跟前,都极难发现。   谢幼怡把自己缩成团,像一只蛰伏的小兽,耐心地等适合的时机,再露出獠牙让所有人猝不及防被她反手掌控!   外头已经天翻地覆,禁卫在一处池子找到溺毙了的宫女,把人拉上来,发现刚断气不久。安平侯见到宫人的尸体,眼睛赤红,禁卫指挥使命人下池子去寻。   宋晋庭站在湖边,一双眼死死盯着湖面,生怕一眨眼,就有人传来什么不好消息。   池子很小,并没有搜寻到什么。   池子没人,谢幼怡也没有找到,更没有消息,整个人就在宫里凭空消失了一样。   安平侯得到结果,浑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似的,往地上一坐,再被凉凉秋风一扫,昏昏沉沉的脑子清明不少。   宋晋庭还站在池子边,听着禁卫又四处散开寻人的动静。   他们找人有快小半个时辰了,如果她真的被人哄骗走逼着就范,也该成事暴露出来。可现在根本没有动静,刚才还有人跟禁卫指挥使禀报说瑞王在太子那处,两兄弟都被带到皇帝那头。   所以谢幼怡没见到瑞王,宫门也没见人进出,所以她人呢?   宫女死了,她人呢?!   难道也遇害在宫里某处?   可她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即便有人先前陷害安平侯,在宫里杀人只会暴露更快,这样做毫无意义!   宋晋庭转身,打量宫女出事的这片地方。曾经闲适的贵公子经历几年磨砺,将他性子里所有的浮躁都打磨成内敛,越是面对困局,越发沉着。   他细细观察周边情况,这里连着内务府,往后是慈宁宫。   但有人明确看到谢幼怡走过内务府外的宫道,那就要经过这里,从这边再过去,是连着的小片园子。   过了园子,西华门就再跟前。   她没有出宫,又没有人再见到她折回或者听到呼救。   所以,她即便被困,就只有这小片的地方。可困住了怎么可能不呼喊?   她那么聪明,会看不出宫人有问题吗?!   只要一喊,就能惊动西华门的禁卫。   如若是她故意不呼救呢?!   宋晋庭心中一凛,有了大胆的猜测。   安平侯也正在冷静捋事情经过,眼前就有道影子跑过,一抬头看到宋晋庭甩下的背影,往全边的小园子去了。   他一手撑地就站起来,连忙跟上去。   秋日的园子在日光下都蒙着层枯灰的颜色。枝头光秃秃的,枝桠四面八方伸展得张牙舞爪,唯独常青的灌木丛还翠绿喜人,不至于让这片地方完全败落。   宋晋庭来到地方,从每个岔道走过,见的景致都差不多,而让他有所停留的就是叶子发黄的芭蕉林。他甚至特意绕过灌木丛往里走了一遭,没有任何发现。   他不得不丧气退出来,身上的衣服早被冷汗打湿,黏腻贴在身上。刚刚升起的希望变成更大的失落,在他心头扎出个大洞,正呜呜透着风。   “窈窈!”他一拳砸在芭蕉树上,挫败得忍不住喊她的小名。   难道不是他想的这样吗?躲起来,也算是她自保的法子之一。   谢幼怡方才就听到有人走过芭蕉林,先前其实就有人走过,没有发现她。不过一刻钟,又有人过来,她免不得紧张,还隐约从缝隙看到一片绯色官服袍摆。   她正猜想这是哪路找她的人马,结果传来宋晋庭喊自己小名的声音。   她险些就跟着应声,双手反射性地先捂住了嘴,捂得死死。   何必回应他。虽然不知他怎么也来找自己,再感激感动,谢家仍旧一堆的麻烦事,没必要把他拖累在其中。   等传出她名声毁了的消息,他也就放弃了吧。   谢幼怡捂着嘴,缓缓闭上眼,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她心里默默喊了声庭哥哥……其实还是喜欢的啊,连被人算计时都没有的委屈,忽然如狂风席卷,占满她心头,眼睛酸胀难忍。   安平侯才跟到地方,就见宋晋庭丧气走过来,知道没有结果,恼得转身就再到别处去。   宋晋庭一脚也跨出了门洞,这个园子根本藏住人,除了那片芭蕉林看着可能,可也一眼望尽!   大概真是他想差了。   他再迈出一脚,就在要与谢幼怡错过的瞬间,那只脚生生停在半空,旋即再一转。他疯了一样再往芭蕉林跑去,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   还木然捂着嘴的谢幼怡耳边又响起脚步声,她心想,又谁还来这儿查看,但是再来人也想不到她藏身地。   一双官靴却就那么停在遮挡这片地方的宽大芭蕉树根前,还有她刚刚才看过的绯红官服袍摆。   “窈窈,庭哥哥找到你了……”宋晋庭声音很低,压抑着什么情绪,说着儿时捉猫猫她暴露后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哄诱她露面的温柔。   谢幼怡眼泪夺眶涌出,一声低呜没能忍住从唇缝溢出。   宋晋庭抖着手,把薄薄一片芭蕉叶挪开,藕色的裙角出现在他眼前,是他在这世上见过最美好的颜色。   他从芭蕉树干的缝隙跻身,成年男子的身形把树往后推得直颤,她就蜷缩躺在那么小的空间里。发丝沾满泥土,泪痕斑驳的一张脸也是灰泥,狼狈得很。   可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宋晋庭转身狠狠把那芭蕉树连跟推倒,终于能完全看到她的身形,他半跪着,伸手将她抱起来。   “找到你了。”他好像就不会说别的话了,紧紧将她拥进怀里。   谢幼怡埋头在他颈窝,眼泪一串一串,打湿他衣襟。   她从十二岁后,极少再有哭的时候,可他一句话,就让她忍不住地泣不成声。   炙热的眼泪滚落到他脖子里,重重砸在他心头,宋晋庭不可控制的颤栗。   是后怕,见到那个宫女尸首就在心里散不去的后怕。   “窈窈不哭了,我们这就出宫。”他抱着她要站起来。   谢幼怡哭声在这个时候就止住了,她拽了他一下,不让他站起身,“不、不出宫。”   那么短的时间,她居然哭得打嗝,说话都不太流畅。   宋晋庭反手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管你在想什么,我们都先出宫!”   他已经见识过她的狡诈多端,在宋家就差点把他骗过去,她躲这里,明明知道自己来找她都不出来。肯定就是有算计!   如若不是他察觉折回,恐怕真的再没有人能找到她!   他心神受各种情绪左右,深邃的五官就染着一层阴郁,整个人都变得凌厉。   谢幼怡就那么坐在地上,任他拉着都不起来,耍赖似的。见他着急要闹脾气了,急急喊道:“庭哥哥,你且听我说。”   三个字就跟带了什么法术,把宋晋庭的动作都定格在原地。   她仰着头,眼里还有未散去的水汽,眼神无辜又柔软,再坚硬的心都抵不住被她看化了。   他神色松动,却没有说话。   她缓缓道:“我不躲你了,但还是不能平白连累你,而你也不能觉得能护我,就让我前功尽弃。我长大了,我有应付那些人的能力,你就信我一回好吗?”   宋晋庭听着莫名觉得心酸。那个不小心碰到手指头都得娇娇喊疼的小姑娘说她长大了,说她能保护自己……不但如此,她还在这样情况下连他都考虑在内,就是不愿意让他牵扯进谢家任何一件事里。   这是他护了十余年的小姑娘,还想着护一辈子的人。   他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或许还为她过于冷静而恼怒,心头五味陈杂。攥着她手腕的手掌亦慢慢松开,最终还是撒开了手。   “好,我不拦你。”他深吸一口气,把原本要抱她的姿势换作搀扶。   谢幼怡就跟从土里被他拔萝卜一样拔了起来,她还踮了踮脚才落在实地上。   他身量比以前更高了,同样是各自长了快四年,她站在他跟前反倒比以前更矮了似的。谢幼怡觉得刚才的画面肯定有点好笑,明明是紧张的关头,她却在胡思乱想,忙摇摇头。   这一晃脑袋,沾在头发上的碎泥土就摔到宋晋庭脸上,还发出小小的声响。   他伸手就按住她的脑袋,“你怎么跟小狗似的乱甩。”心境再复杂,也不嫌弃她一丁点儿,去把那些沾在她发丝上的泥细细捻走。   “你怎么骂人。”谢幼怡经过心情起伏,反倒放松了,“你怎么进宫来的?”   这样一问,宋晋庭也懒得计较刚才差点又吵起来的事,说:“是你兄长来找的我,侯爷也进宫来了,你准备怎么做。”   虽说是不拦她,可该问的还是得问。   谢幼怡听到居然是兄长找的他,微微诧异,更明白他心里防备的是什么,索性直言:“我不会把自己填在这里头的,肯定不会。”   宋晋庭得她这句话,心间一动,很想追根到底问一句‘你刚才说不躲我了是哪种不躲’。   冲动在心里散不去,让他抓心挠肺,让他急切得鬓角发汗,比架在火上烤都煎熬。   但还不是时候。   宋晋庭到底是压下心头那种追问的迫切。她已经不是自己随便哄一句,就眉开眼笑的小姑娘了,那日在谢家就被她捉弄得狼狈逃窜,他应该换别的方式,换别的方式再慢慢跟她把这些年疏远的距离拉近。   或许,就像她说的,自己该信她一回。该给信任的时候,就不要小肚鸡肠,瞻前顾后!   “我带你去见侯爷。”他指尖眷恋的再捻动她几缕发丝,然后收回来,走到她前头带路。   谢幼怡在他身后,发现他的身形似乎比站在她跟前更显高大伟岸,照入她眼眸的光就像水波轻荡。如若宋晋庭此时回头,定能看到少女藏在心里的温柔都荡漾在眼波中,哪里还要他废心思去追问什么。   失踪多时的谢幼怡就那么在众人跟前露面,浑身脏兮兮的沾着泥土,虽然衣裳不见破损,却也足够让人联想纷纷了。   安平侯见到女儿跟宋晋庭一道过来的,什么都没说,只关切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谢幼怡看着父亲急得通红的双眼,心里有愧,可很多话不能在这里说,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一切安好。   安平侯长长舒一口气。禁卫指挥使得信跑过来,见到狼狈的谢幼怡,面上不动声色道:“谢姑娘虽然是找着了,但还得随我到御前一趟。”   她怎么不见,怎么出现,都得跟皇帝说明白。   “窈窈不怕。”安平侯拿出手帕,把她脸上沾的泥擦了擦。   谢幼怡点点头。   一行人就到了乾清宫,里面不但坐着太子瑞王,连太后都在。   “幼怡!”瑞王见到她的身影,站起来就要冲过去,被太子迅速拽住。   瑞王回头见到兄长朝自己摇头,脸色难看地又坐下。   太后见到谢幼怡,亦难得紧张伸长脖子看她,在见到她满身都是污泥,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皇帝倒让人看不出情绪,端坐在龙椅内,在安平侯拉着女儿要跪下时先道免礼,一并赐座。   谢幼怡被父亲扶坐下,皇帝紧接就问:“你怎么在宫里走丢了?”   “回陛下,臣女在慈宁宫被一位穿绣有玉兰花纹宫装的姑姑喊走的,她说奉命带臣女出宫。”   皇帝看向禁卫指挥使,禁卫指挥使抱拳道:“陛下,那个池子里发现溺毙的宫女正是穿着绣有玉兰花的衣服。”   皇帝这才又问:“那个宫人溺毙,中间出了什么事,朕命人满宫在找你,你怎么这会才出来。”   谢幼怡忽然就跪倒,朝皇帝磕头道:“臣女不知宫人为何溺毙,可能是因为被指使做下事情的人灭口了。陛下……请恕臣女无法再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一遍,亦怕污了陛下的耳朵。”   安平侯猛地站起来,皇帝终于变了脸色,太后更是一手狠狠掐入座椅扶手。   瑞王坐在一边,被她那不能深究追问的话震惊得如同石雕。   太子盯着跪在地上的谢幼怡皱眉,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唯独宋晋庭站在她身后,为她的决定再心酸不过。这就是她说的,她不会把自己填进皇家,可她也把自己舍出去了……到这个时候,宋晋庭怎么还不明白她最后要的是什么结果。   大殿内死一般寂静,皇帝张了张嘴,有些话在舌尖滚过,可又被他再咽下去。   一个姑娘家,在宫里不见,把她骗走的宫人死了,如果能辩驳,会不辩驳吗?可即便辩驳,也没有什么清白可言了。   宋晋庭在这个时刻忽然一撩袍子跪倒,咚地一声,在大殿尤为突兀。谢幼怡余光扫到他逶地的袍摆,心头紧跟着跳了跳。   “陛下,本来此事与臣也没有什么关联,可臣念着这到底是跟臣有过情谊的姑娘,不管曾经臣与谢家有什么罅隙,也不愿意看到今日这种场面。臣斗胆献计,今日谢姑娘在宫内不见,索性对外称是臣故意为难,在她从慈宁宫出来后,带到它处询问有关安平侯先前案子一事。是谢姑娘害怕臣,逃跑了躲起来,才有寻人一事。就当全了那些年彼此都付出过的情谊吧。”   他一字一句,把她舍出去的那一份自己慢慢再拼凑得无瑕。   既没有违反他刚才对她的许诺,破坏她的计划,又给了她最安全的避风港湾,堵住悠悠众口。   谢幼怡咬住了唇,鼻头发酸,倒映出自己模样的澄亮金砖在眼前慢慢变得模糊。   宋晋庭所言让所有人都再为之震惊,都不曾料到他会想出还算万全的法子,既保皇家脸面,亦保了谢幼怡。今日的事,就此尘封在这乾清宫内,外人亦不敢非议。   “宋爱卿大义,如此……就委屈你了。至于谢家的小丫头,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皇帝长叹一声。   谢家姑娘当他皇家的媳妇是不成了,谢荣心里更不知怎么难过,事情出在他这当皇帝的家里,他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寒了忠臣的心。   “父皇!”瑞王终于从震惊中回神,连太子都没能反应过来拉住他,就跪倒,“儿臣有一求情!”   “瑞王!”太后此时站起身,苍老的面容带着疲色,“哀家不舒服,你送哀家回宫。”   阻止了瑞王因为冲动想要出口求娶谢家姑娘的那些话。   太子同样机敏,知道这个时刻不能让弟弟真说出什么来,一把拽起来他,朝皇帝告退:“儿臣跟弟弟先送皇祖母回宫。”   瑞王在双重施压中彻底匿了声,被祖母和兄长带离皇帝跟前。   太后走得踉踉跄跄,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今日让谢幼怡进宫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不论谢幼怡清白与否,皇家都不能够再追究了。   有人设计陷害是真,让太后悔极了带谢幼怡到皇后那边去的举动,她这是把一个好苗子,从孙儿身边推开了。   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即便谢幼怡是真的宁愿说谎自毁清白都不当皇家媳妇,她都在这场较量中输得心服口服。   “哀家老了,老了……”太后出了乾清宫,喃喃着前行。   她自持身份尊贵,又经历后宫多少腥风血雨,自信满满能让一个小丫头屈服,结果最后迎来的是狠狠一道耳光。   都说谢家要败在安平侯手上,可有那么一个谢幼怡在,怎么可能会败!后生可畏,她真是老了,别说经过这事她不可能再拿捏谢幼怡,就连皇帝那儿都会容许任何人说谢家一点不是!   太后满盘皆输离开,皇帝那儿也不好多留谢家父女,还特意宣一道口谕,要宋晋庭送谢家父女回府作为‘赔罪’。   皇后那边很快收到谢幼怡找到的消息,但同时还有的是来自太后和小儿子的愤怒。   瑞王与谢幼怡就此错失交臂,悔恨不足于形容他的心情,这份亲手把人丢了的忿怨就转移到了自己母亲身上。   满宫里,他和皇祖母一样,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对谢幼怡出手的人来。   “母后可满意了,儿臣心爱的姑娘就此被你毁了,你可痛快?”瑞王像头牛一样喘着气,面目狰狞指着母亲。   皇后被他疯了一样的模样吓着,那份赶走不喜的女人的高兴都还没来得及涌起,就被儿子的话刺得体无完肤。   “你……这是你能跟我说话的语气吗?!”皇后不敢置信。   瑞王惨然一笑,每看一眼母亲,都是她面目可憎。他后退了两步,拂袖离开。   奔跑在四处漏风的宫道上,瑞王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谢幼怡在书院时的话在耳边回响,那一句‘殿下可知人言诛心’。   他当时只觉得是她冷情没有心,不懂自己的心意,可放到眼前,一语成谶,他果然害了她。他自以为能保护她风雨不侵,其实都是他的自以为。   少年的成长中从来没有过坎坷,此时几乎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皇帝安排车驾,好好把谢幼怡送回家去。   一路上安平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骑马伴在马车外,宋晋庭亦然。   到了侯府,安平侯见女儿没有下车的动静,探头往车内一看,发现她趴在车上睡着了。只有他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还透出病中的青白色,让人看着就心疼。   他轻手轻脚,将人背了下来。   还有宫人在场,宋晋庭不好有动作,直到宫人离开他才随意把马鞭掖在腰间熟门熟路往侯府后院去。   安平侯夫人这几日真的要被折腾得心脏受不了,女儿一身污迹被丈夫背回来,听过宫里惊险的事,连话都说不出来,坐在椅子里出神。   宋晋庭被人领进屋,谢家父子首回没有像以前那样,见到他就要喊打喊杀,安平侯甚至还指了一把空椅子让他坐下。   他也不客气,稳稳落座,年轻俊美的面容始终紧绷,下颚都绷成一道凌厉的线条。   屋里许久都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知道谢幼怡全靠警觉才躲过一劫,后怕那股情绪到现在也没能彻底散去。   绘雪织墨在内室小心翼翼帮自家姑娘擦身,谢幼怡被惊醒,索性换了身干净衣裳,清清爽爽出去见父母。   她意外见到宋晋庭也在,在门口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想退回去。   但为时已晚,他在她往后迈出一步的时候抬头,一双幽深的黑眸锁定在她身上,内里涌动的情绪给人一种极危险的讯号。   谢幼怡快速转身,宋晋庭却嚯地站起,根本不避讳谢家其他人,把那个想逃的人儿给攥住胳膊,然后打横抱起就给带出了屋。   安平侯夫人站起来,急急喊了声晋庭,谢家父子依旧没动。   她瞪大眼看向父子二人,震惊地问:“你们怎么不拦下晋庭!”   “她是该被教训一顿!”安平侯闭眼,靠到椅子里,双手掩面,眼睛湿润了。   安平侯夫人张了张嘴,泄了气一般,跌坐回椅子里,叹道:“要是晋庭真失了分寸,要打她可怎么办。”   谢煜锋就冷笑一声:“他敢?!”给他一百个胆子!   殊不知,把人抱走的宋晋庭,一把掌已经重重落在她的翘|臀上。   啪地一声,要多清脆有多清脆,谢幼怡甚至还感觉到自己那块软肉回弹抖动了数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幼怡:?!!!这是家|暴!   ————   下一章更新前都会有红包掉落哦~   ———— 第21章   从谢幼怡记事开始, 就没有挨过打,更别提是被像教训小孩子一样, 打了那个地方!   她最先涌起的情绪是错愕, 被教训了的错愕, 接着是不敢置信宋晋庭居然打了自己,然后才是反应过来被打的是何处。   臊意排山倒海扑面而来,她跟自己身上那块富有弹性的软|肉一样开始抖动, 热浪爬上脸,星火燎原般传便全身。   “宋、宋晋庭……”   她抖着, 羞恼着,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也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他的名字, 再组织不出来一句话。   “嗯,我在。”宋晋庭像是听不出她的怒意, 托着她往上一抛,抱得更加牢固。   谢幼怡总算想起来反抗,像一尾蹦上岸的鱼, 在他怀里开始扑腾挣扎。   他的双手却像铁钳一样牢固,任她四肢乱挥, 纹丝不动。   “你放开我!你混账!”她红了眼,挣扎得头发都散了。   “谢幼怡,你要不要再试试混账是怎么收拾人的?”他沉声,威胁似的回了句,熟门熟路将她抱到小院的西厢房。   门砰地一声被他踹开, 又被他再一脚给关回去。   他刚才恫吓的那句很好使,她果真没敢再动,但还在他怀里抖着,是被气的。   宋晋庭关上门,走到靠墙边放着的梨花木短案前,把上面所有东西随手一扫。屋内响起一阵物件摔落的噼里啪啦动静,气得濒临崩溃的人儿总算被他放松开了。   她得了自由,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宋晋庭哪里会给她机会,双手往墙上一撑,微微弯腰,她整个人就只能缩在他制造的逼仄空间里。   像极了回到她及笄那日,她被他堵在花园墙角,无处可躲。   “你要我信你,我信了,可你干的那叫人事吗?嗯?”他阴沉着脸,额头青筋浮起,随着他说话一跳一跳,“你是真的能耐。一己之力,让太后吃亏,让皇后吃亏,让圣上自此对谢家愧疚。谢家应该是无后顾之忧了……可是谢幼怡,你为自己考虑过吗?”   她被他斥第一句时就想反驳,刚张开嘴,在他最后一句质问中又全咽了回去,就连眼里的愤怒都渐渐退去。   她肩膀一垮,垂了眸:“我考虑过啊,可容得我考虑吗?”她把脚缩起来,踩在案上,然后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那种情况,我不知是谁算计我。若是太后,我呼救,出来可能的是瑞王。要是皇后或者其他人,埋伏在暗处的可能是别的男人,不管谁现身,都没有给我留余地。”   宋晋庭见她缩成一团,找到她时的一幕就浮现在眼前,让他双手死死攥紧。   她埋着头,声音发闷,继续说:“那是个吃人的地方,我逃不开,也不甘心就此被算计,那我自然是要狠狠反咬一口的。左右闺誉这东西是保不住了,还不如拿来换圣上对谢家的一丝愧疚,这样好歹也算捞回本了。”   “我其实很有经商头脑的。”   她说完还嗤地一声,似笑非笑。   宋晋庭闭了闭眼,一哂道:“差点又要被你绕进去了。禁卫第一时间就去搜寻过小园子,你那个时候现身,根本就不用拿自己闺誉去顶。你只要走出来,跟禁卫说你躲过了算计,宫里有会验身的嬷嬷,你照样清清白白出宫。”   “可你还是选择了后者……连我出现,你仍旧选择不露面。因为你知道只要露面,我就有办法保你不被非议。”   说到这里,他眼眶发酸,松开撑着墙的手,仰头长叹一声。   “谢幼怡,从我回京到现在,我想要什么,你看得明白。我护你护得紧,你却三番两次不拿自己当回事,到现在,我只能说一句你当真心狠。也罢,闹到最后像是我宋晋庭使什么手段逼迫你似的。”   这话是伤心极了,他说完后转身。   谢幼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之后耳边归为一片寂静。   他气冲冲带走她,没有她想的要面对他更多的怒火,也没有他往日里黏糊的纠缠,一切都没有了。   她把自己抱得更紧,在这片寂静中再也忍不住咽呜出声。   这回是彻底伤他的心了,往后应该就跟他和皇帝说的一样,彼此的情谊就在这件事后都两清了。   可要是自己现在追出去,他……或许还能原谅自己的任性吧。   可她能吗?   不能。   瑞王是太子的嫡亲弟弟,宋晋庭是靠太子的关系回京的,从她决定拒绝瑞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也不能跟宋晋庭纠缠不清。不然瑞王要怎么看宋晋庭,事事针对都是轻的,万一再扇风点火让太子对宋晋庭生罅隙呢?   他好不容易回京来,进了掌戎司,天子近臣,前途一片大好。   她怎么能够再毁他一次。   谢幼怡把所有的冲动都压了回去,早就预料的结果,她哭什么。何况宋晋庭到最后还是护她周全,她就是最后赢家了,她该高兴。   谢幼怡抬头,伸袖子要抹干眼泪,哪知眼前有个高大的黑影。她泪眼模糊,一时看不清,还使劲眨了眨眼,下刻被吓得差点叫出声。   “你、你怎么没走!”   他已经伸手,手里不知何时捏着帕子,粗鲁地在她脸上一通乱揉,边揉边恶声恶气道:“你就那么执拗,明明喜欢我喜欢得要命,还要拧巴着端着!然后就自己躲起来哭鼻子,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谢幼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丑死了!”   她脸被他揉得生疼,反应过来刚才她只听到脚步声,却是没有听到开门声的。   所以她哭了多久,他就在她跟前站了多久,丑态都被看光了。   她被他诈得目瞪口呆,更因被他窥探出心思而窘迫。   她忙扒拉开他的手,要用袖子掩面,不想就看到他手上熟悉的东西。   那个颜色,那个质地,不是她上回在阁楼交给他的帕子吗。   可能是心思全暴露了,她也破罐子破摔了,脸也不挡了,伸手就去要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宋晋庭,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的!在校场上调戏我,在阁楼里骗我帕子,你不要脸,我哭得难看又怎么了!”   她要去抓,他一扬手,她就够不着,气得站起来就朝他扑过去。   他却是看准时机,笑着朝她张开双手,将人稳稳抱住了。   谢幼怡发现他的打算时已经晚了,整个人都扑到身上,细细地腰被他紧箍着。   “窈窈,这回可真是你自己投怀送抱啊。”他低头看她,眼里都是笑,是意得志满的张扬。   什么喜欢得要命,什么投怀送抱,她真是被臊得想狠狠再打他嘴巴。   可他在她跟前素来是这样的,毫无顾忌。外人都道他温润隽雅,只有她知道,他内里就是个没皮没脸的无赖,打小就这是那么个乖张的性子。   她可不就是喜欢看他在外人跟前端着,在自己跟前百无禁忌笑闹吗?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别人都窥探不得,她是他心里最特殊那个,她拥有的宋晋庭是谁都不曾见到过的模样。   她抓了他衣襟,低头就把剩下的眼泪全给蹭上去,“你就得意吧,再得意我也不会松口的!我不松口,我爹爹就不会把我嫁给你,我且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去!”   他会威胁,她何尝不会。   把脸蹭个干净,她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谢幼怡,端得比他还厉害,面无表情睨他。   宋晋庭爱死她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哈哈大笑,屈指轻轻弹她眉心:“好啊,窈窈既然想要与我玩烈女缠郎的情|趣,我自然是奉陪的。”   谢幼怡在论不要脸方面是真比不过他,刚鼓起的士气霎时泄个精光,丧气道:“瑞王和太子是亲兄弟……”   “你可闭嘴吧,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别再惹我生气。”他立刻沉了脸打断,手掌再轻轻拍在她刚才被打的软和处,“我们两家的恩怨扯不清,反正你是要填进我宋家的了,你以后只能想我们要如何同舟共济!窈窈……你怎么不换个角度想想,你长大了,你有能力助我渡过往后的难关。”   她愣了愣,再抬头看他时一双被泪水洗刷的眼眸灼亮。他嘴角荡漾着笑意,“站我身后,成么?”   他凝视她的视线都带着钩子,更别提这种温柔的哄诱,她早就摇动的心墙如何能抵挡。这么些日子才高筑的那堵墙,纸糊一样,撕拉一声就被他给扯个粉碎。   她终于点头,却也有自己的要求:“宫里的事未必就完了。究竟是谁的算计还未知,太后皇后虽然是最大嫌疑,可两人肯定会为自己洗清,总有个清白的,查下会再牵出什么都不好说。太子和瑞王那头也必须要考虑,我们不能无所顾忌,起码外人跟前不得露出端倪,你若应,我也考虑合作。”   宋晋庭有时真的能被她的冷静气笑,但他知道,这是她今日最大的让步了。那就依她的,暗度陈仓又如何?   他不喜她嘴里的合作二字,自行就替换了,颔首:“可。”说罢又换上委屈的面孔,“今日过后,我算是坐实对你们侯府恨之入骨的名声了,还被你气得心疼肝疼,窈窈你就不能疼疼你庭哥哥?”   她一听他的话就知道这人要蹭鼻子上脸了,想都不想,立刻把他推开,扭头就要走。   宋晋庭心里暗暗叹气。得吧,撒娇撒泼这套都被她看穿了,往后都用不上了。   他低头摸了摸鼻子,没有小青梅的抚慰,是真的难过啊。要不是他能耐得住,没有真离开,哪里能逼得她真情流露,避无可避。   但计谋用多了,是会反噬的。   宋晋庭为自己的凄凉哀叹,迈出一步的谢幼怡忽然转身,抬手在他心口处轻轻揉了一下。他愣住,低头看对上她盈盈双眸,心头咚咚咚地剧烈跳动。   她忙撇开眼,手也收回了,真的快步打开门离开,留他一个人傻愣愣站在原地品咂从心底涌起的那股滋味。   甜!   真甜!   跟泡在蜜罐里似的!   **   谢幼怡和宋晋庭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屋里。   谢家人哪里看不出来她哭过。眼角鼻头通红,眼眸却清澈明亮,不见先前颓败的颜色,他们都知道她彻底迈过了一道坎。   至于这道坎是怎么过去的,宋晋庭又和女儿都说了什么,他不准备追问。经历今日的事,只要女儿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安平侯自责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护女儿周全,对她这些年辛苦维护这个家越发愧疚,如今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女儿此生都无忧无虑。   宋晋庭不好久留,回到屋内再看几眼谢幼怡,再没有什么不知足的,利落离开。他也还有事情要去暗查,宫里的事确实出的诡异,细细算下来,太后和皇后反倒最不可能动手。   而宋晋庭猜想的不错,皇后被瑞王指责后气得瘫坐许久,恨极了那个暗中下手把自己牵进去的人,已经让自己心腹着手去查。不然,她真是白白帮人背了罪名,还得和儿子离了心!   皇后誓死要把人揪出来挫骨扬灰,宫里的宴会虽然是勉强撑到最后才散去的,但出了谢幼怡的事,皇子妃一个名额都没能定下。   进宫的姑娘们都听到了谢幼怡后来遭到宋晋庭为难的事,余婉又在贵人跟前失仪,所以瑞王妃是不可能落在这两个人头上了。离宫的时候没听见定下谁人,反倒都觉得轻松。   很快,宋晋庭胆大妄为到在宫里堵人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大家一边看热闹,一边感慨谢家姑娘可怜。都被太后钦定瑞王妃的名头,最后还是被人生生搅和没了,与皇家的富贵错失交臂,谢家和宋家恐怕真要闹到不死不休。   宫里的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余家当然也知道了。   余婉被送出宫后醒来,就开始哭闹不休,嘴里咒骂的都是钰翠楼。余夫人后来再找人一去打探,发现钰翠楼的掌柜亲自去了所有定过步摇的人家赔银子,独独没有到余府,这不就诚心要他们余家出丑。   女儿皇子妃的荣华路被毁,余大夫人当时就没忍住派人到钰翠楼一阵狂砸,还让侍卫鞭打掌柜和一应伙计,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掌柜地被打得皮开肉绽,消息很快就送到谢幼怡那头。   谢幼怡已经恢复了精气神,听到后冷冷道:“果真蠢得无可救药,你找郎中给掌柜他们看伤,让他们好生将养。让他们宽心,他们受的委屈,会从余家那头还回来。”   织墨叹气离开,心想余家真是烦人,老的小的都来惹她们姑娘烦心。   余夫人砸了店,把人打了一顿,出了口气回家。可才刚坐下,闻讯的余大老爷后脚就赶回家,劈头盖脸便先一顿骂:“你个蠢妇在外头干了什么?!你知道现在满京城都怎么笑话我们家吗?!”   “笑话?!我们早被人看够笑话了,要不是他们从中作梗,婉婉怎么会在宫里失仪,还被拿去跟村妇和一个妾室比!”   余大老爷见她还不明白,锤着胸口大喊:“你真是!你真是!你不去钰翠楼闹,谁知道你就是那个逼迫钰翠楼加造一支步摇的是你!现在你可算是昭告天下了,高兴了吗?!”   他们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余夫人闻言,整个人都傻了。   钰翠楼没有告诉别人是她加塞了一支步摇?   那她都做了什么?!   “天啊——”余大夫人哀嚎一声,软倒在地。   次日,弹劾余家的折子就如同雪花一般飞到皇帝跟前。   昨日宫宴的事皇帝从头到尾了解过,看到余夫人所作所为,连着昨日没处发的怒气全都压到余家身上,责令余大人这个礼部侍郎先回家管教好妻女,不然哪里来的脸替朝廷做表率。   余大老爷怎么也想不到妻女会变成绊脚石,把自己顺利的仕途给堵住上一道口。   织墨听到余家倒霉,真觉得自家姑娘神了:“姑娘怎么知道余家会被圣上责怪。”   “朝堂上的事我哪里懂,但言官是做什么的,我一个未出阁的都知道要谨言慎行,他们不知,能怪谁。”谢幼怡说着站起来,活动活动崴伤的脚,应该是无大碍了,“明儿女学要开课了,我去跟父亲母亲说一声,我们回学院去。”   宫宴结束,她们自然要各归各位。   安平侯见女儿又要去上学,心里不满,嘀咕着那破学院什么时候才能关了,强笑着把女儿送出门。   谢幼怡在傍晚时分回到学院,那么巧的事,宋晋庭正好打马到。   她下马车就见到他也翻身下马,一身深蓝锦袍被他穿出别样的温雅味道,朝她看来的眼波流转,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缠绵。   陆续有马车从门口进来,众目睽睽下,谢幼怡端庄朝他福礼:“见过宋先生。”   下马车来的女学子们都听到宫里的事,正好见两人,纷纷探头看。   这一瞧,赫然发现她们的宋先生站在霞幕下,俊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宋晋庭见她蹲身,朝她走前几步,引得大家越发屏息看这水火不容的两家是怎么交手。   他似乎知道大家心思,不叫她们失望,把腰间的折扇摘下,闲闲握在手中,探到谢幼怡胳膊下架了架。像是在指点,更多却像是在故意为难,悠哉道:“嗯,谢姑娘的礼仪可圈可点,当得我们书院的表率了。”   谢幼怡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话,耳根在发热,无法忽略他扇子在玲珑腰线移动带来的颤栗。   ——他这破扇子到底想往哪里戳!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天知道我多羡慕一把破扇子!   ——————   小长章,明天会停更一天,所以明天不用等更新,15号补上!   ——————   感谢在2020-01-11 16:47:13~2020-01-13 22:0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宅菇凉 2个;25383128、赵明川的小娇妻、妖言惑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5瓶;ayaka 2瓶;涉雨清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宋晋庭两日不见她, 有意亲近,即便不能正经跟她说上话, 能挨近一些也是好的。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跟前, 他可舍不得收回扇子。谢幼怡把他心思看得透彻, 往后退一步,用行动将他那点儿心思彻底幻灭,给他飞一记警告的眼神道:“宋先生谬赞, 学生告退。”   他手上的扇子就悬空停在那里,望着远去的背影, 惆怅得直想叹气。   瞧瞧,就是那么个狠心的人儿,前儿还给他揉心口呢, 这就甩眼刀子了。   不解风情,不解风情啊!   宋晋庭心里长叹, 握着扇子的手负在身后,慢慢朝自己的住处去。   看够热闹的女学子们纷纷回神,远远朝他见礼, 目送他挺拔的身影离开。   “宋先生果然是恼谢家……”瞧刚才为难谢幼怡的举止,硬生生让她多蹲了不少时间。   在他走远后, 终于有人敢小声议论方才所见。   “当年宋家正是艰难,谢家那算落井下石,不恼就怪了。”有人附和,说着声音小了不少,“宋先生当年也颇有盛名, 今日细细一看,风采不减呢,也不知谢家悔是不悔。”   “谢家悔不悔我们就不知道了,但我们知,有人向往之……”   此话一出,围一块的姑娘们哄笑,被打趣的那个臊得满脸通红,追着拆台的小姐妹就要一顿打。   夕阳落在庭院内,余婉在门口看着笑闹远去的同窗,不知出神地想什么,被还等她入门的丫鬟催一声才脚下慌乱走进去。   如果可以,她肯定不愿意再来学院。   她在宫里出了丑,瑞王妃的位置定然轮不着她,可谢幼怡同样也没有机会了,这才让她鼓起勇气到书院来。   哪知恰好见到宋晋庭为难谢幼怡一幕,如此看来,谢幼怡日子比她要更难过,她又有何畏惧?!   余婉给自己鼓着气,脚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修长,她余光扫到,脑海里莫名跳出刚才身如玉树的青年,耳边还回响着刚才同窗笑闹的那几句话。   书院明日开课,厨子们早早预备下饭食。谢幼怡刚在学舍内简单清扫后,小丫鬟就拎着食盒过来,跟往前一样放到圆桌上。   谢幼怡盯着那红漆的食盒,眸光闪动,居然对里头的菜色有所期盼起来。   她慢慢走上前,在揭开盖子时还不自知地屏息,直到里面露出还是拼成八卦一样的菜肴,眼眸里闪动的光凝作春日暖阳那般和煦。   她牵了袖子,一样一样把碟子给端出来。   她爱吃的芝麻鸡、烧里脊、杏仁豆腐,最下一层还放着两盅汤羹,揭开一看是整颗梨子挖空炖的甜汤。   秋日干燥,这汤能滋润去火。这些日子她一直心焦忙碌,事情是过了,嘴里却燎起泡,他倒是贴心。   她正感激他的体贴,很快却又发现不对。   她一个人,怎么喝得了两碗甜汤?   谢幼怡受惊一般把汤盅的盖子丢下,连忙转身去把本就关着的门落栅,在木头发出被扣住的咔嚓一声响时,她身后的亦响起轻细的脚步声。   她紧张回头看,熟悉的人已经来到她身前,一手撑着门板,漆黑地双眸内是滟滟笑意。   “窈窈也盼着我来么,瞧把门都落锁了……”他凝视着她,眼神与话音皆是藏不住的暧昧。   谢幼怡觉得自己哪天就得被他吓死,抬手推开他:“你怎么这般大胆,这里可是你能闯的地方!”   他笑吟吟顺势握住抵在身前的小手,像抓住宝贝似地就不放手了,把她拉到圆桌前:“我就是来喝口甜汤,喝完就走。”   话是这么说着,却是先抓了筷子给她布菜,然后就那么笔直坐在一边盯着她看。   她抓着筷子,被他盯得往嘴里夹菜不是,干巴巴饿着也不是,终于是有些急了:“你看我做什么?!”把汤推他跟前,“快些喝了。”   好快些走!   被他这么守着实在是不自在。   宋晋庭依旧笑着,并没有说什么推辞的话,拿起调羹舀汤,却不是送自己嘴里,而是往递到她唇边。   她深吸了一口气,他还眼巴巴地盯着她看,那双有微光的眼眸多情又无辜,见她看过来还微微一笑。   谢幼怡那颗心就被笑软了,张嘴把勺子轻轻含在嘴里,把他送来的汤喝得一滴不盛。   宋晋庭就找寻到了新奇的乐趣,一勺接一勺喂得欢,嘴里还叨叨念着:“总是见着别人喂孩子,觉得麻烦,原来这里头是极有趣味的。”   “你说谁孩子呢?”她当即反驳,还咬住勺子表示不满。   他没能抽开,扑哧一笑:“我长你五岁,我七岁的时候你就是个两岁的小娃娃,即便现在长到快十六了,在我心里也还是那么一个小娃娃样儿,你忘记了小时候我背着你满院子跑的事了?”   “强词夺理,那能一样吗?”她没好气松开嘴。   他还自顾笑着,眉宇飞扬的,是引人不自主就想关注的俊俏模样。她视线瞥在他身上,他笑得越发自得,露出一排白牙道:“窈窈再吃点什么?”   他在给她喂食上就得了趣,刚才是一口一口给喂甜汤,现在是一口一口给喂菜肴和米饭。还一手用筷子搛菜,一手掌心向上弯出个弧托在下方,小心翼翼再送她嘴里,生怕他的小姑娘身上被那些油星子滴着,要给熏上不好闻的油烟气。   谢幼怡一开始还负隅顽抗,很快就知自己是白费力气,索性饭来张口。   宋晋庭见她脸颊鼓鼓塞着自己喂的东西,心情说不出的美妙,总算是把这两日的相思给解了,才缓缓跟她说起这两日宫里发生的一些事:“瑞王和皇后闹了一场,太子在中间劝合都没起作用,气得皇后躺倒,当夜就传了太医,说是头疼症犯了。德妃贤妃你见过吧,皇后在暗查她们。”   她诧异,想说话,嘴里正嚼着东西呢,忙用手挡住才开口:“你如何得知的,皇后是作样子,还是当真与她无关。”   他就把脸伸了过来,洋洋道:“你庭哥哥厉不厉害?”讨赏似的。   她盯着他脸看,不知他是讨哪门子的赏居然探脸:“别卖关子呢,一会就有人来收食盒了。”   果真是不解风情,不应该吧唧亲一口以示奖赏吗?宋晋庭只能没趣地缩回来,道:“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圣上怎么可能会真的就此不查探了。我那日主动为你说要担污名,既然要查探,只能让我这知情的人再探。禁卫军是圣上的盔甲,掌戎司才是圣上的耳目。”   当日时间仓促,但他不是没有考虑这点。   谢幼怡知他素来有大智慧,却没想到他心细如发到此境界,走一步看三步,一切都在他股掌中。   “你如此一查,不又再牵连进去了吗?”她叹气。   “就你爱瞎琢磨。圣上既然要查皇后,肯定连太子都得瞒着,外人谁能再知晓?”他抬手屈指弹她眉心,叫她吃疼捂住,幽幽盯着他看。   宋晋庭与她对视片刻,见她仍旧是一双眼眸有各样的情绪,精致面庞毫无波澜,忍不住伸手,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眼角:“窈窈,你……”   他一句你是不是生病了到嘴边,不知为何又问不出口。   其实那日谢煜锋来找他,让他进宫一趟时,他就问过这个问题。谢煜锋当时看他的眼神冷若冰霜,丢给他一句‘想知道?若我是你,不会想知道’。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这样一句话,还真让他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起了奇怪的怯意。   他隐隐猜测,此事或许跟自己有关。   “怎么?”她眼角被他微微粗粝的指头碰得痒痒,往后躲了躲。   他嘴角弯了弯,浅浅笑着收回手:“没有,只是让你别太担心。此事我在,总能水落石出的。”   “其实也没必要水落石出。”她倒觉得没必要了,“查出来又如何。不管算计的是谁,现在这个结果他都满意了,不会再节外生枝。查出来了,圣上也不会有所行动,但你知道这样辛密到底不妥。那是他们皇家的事。”   “庭哥哥,你就当查不到吧。”   不知是多久,她这软软的一声庭哥哥终于再落入耳中,叫他整颗心都为之荡漾着。   他嗳地应一声,如何不知她说的那些……“那你再喊一声,漫漫长夜,我就靠念着你这一声入眠,盼个好梦了。”   他又开始得寸进尺,谢幼怡心想这人几年不见,怎么越发没脸没皮了。   她撇开脸,准备压一压他这乖张的性子,却不想外头响起敲门声,把两人都惊了一惊。   “谢姑娘,您用过饭了吗”   是来收食盒的小丫鬟。   她瞪了宋晋庭一眼,示意他不许说话,朝外喊道:“还没呢,你晚些送热水的时候再来拿走吧。”   好在小丫鬟没多想,应一声就离开了。她转头就催他:“真是怕了你,快些回吧,再来可不好找借口了。往后你不许再来,不然我们之间的约定就不作数了!”   她口里威胁着,牵袖拿起筷子,把还温热的饭菜夹进干净的小碗里,推到他跟前:“你将就吃两口菜,然后把汤喝了。”   他斜斜睨她。口是心非,可他还偏偏稀罕她这模样,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吃得心满意足。   宋晋庭是从后院墙翻进来的,自然只能再从那出去,他攀上窗子的时候,谢幼怡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   他疑惑地回头看她,就见她脸颊荡着红晕,润泽的双唇动了动:“庭哥哥——”   软糯的声音直击宋晋庭耳膜,饶是听过千百回,都抵不过她这回的含羞带怯。那一声庭哥哥落在耳中,停留在心里,再被无限放大,整个人都被她喊酥了。   夜色动人,眼前的佳人更动人心,让他恍惚地想,如若是红烛相伴的那夜晚,她这么喊自己又是怎么样一副要人命的光景。   他咽了咽唾沫,莫名口干舌燥,哑声道:“窈窈,我怎么就不想走了呢?”   谢幼怡想也没想,伸手就把一脚踩在窗柩上的人给推了出去,啪一声把窗子关得严实,还落木栅死死锁住!   她以后都不开这边的窗了!   宋晋庭被推得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听着里头的动静,哭笑不得,摇头叹气地可惜离开。   不惑在他住处等了许久,才等到他啜着笑回来,用打量犯人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他:“公子,你是不是又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宋晋庭哂笑一声,不予理会快步进屋,要是能出格,他还回来作甚?!   次日一早就是骑射课,谢幼怡换好束袖口的骑装,自己一个人慢慢往校场去。走到半路,身后有人喊她,她回头,瞧见是三公主和四公主这对姐妹花。   见着两位公主,谢幼怡便想起昨夜宋晋庭说的,皇后查到德妃贤妃身上去了。   两位公主正是两位娘娘所生,她微微怔了怔,才与两人见礼。   三公主忙扶起她,气呼呼道:“幼怡你一会别怕,宋先生若是再为难你,我替你出头!”   四公主在边上同情地看着她,也点点头。   谢幼怡心里一宽,真诚朝姐妹俩谢过:“两位公主想多了,我没有犯错,宋先生又怎么会无辜为难我?”   “可他在宫里不就……”四公主话刚说出口,又咬唇不说了,是有同窗们陆续经过。   三人就结伴往校场去,刚到地方,发现宋晋庭居然已经在了,边上还围着不少学生,不知是在跟他说什么。   谢幼怡见他长身玉立,晨光下眉目如画,周边的姑娘个个笑得娇俏,不由得暗暗抿了唇。   上回的课上了箭术,今日自然要把骑术给补上。   当宋晋庭让宣布课目的时候,不少姑娘都长长哎了声,有胆子大地还朝他喊:“宋先生,我们箭术不精,还是先练箭术吧。”   有姑娘扑哧一笑,跟着起哄一块儿喊。   若是先前的那个铁面先生,她们可不敢,就是因为宋晋庭一张玉面,温润儒雅,壮了她们的胆。   宋晋庭被吵吵得头疼,立在众人面前,目光有意无意扫向谢幼怡,却见她垂着眸,根本不看自己。   他索性不回话,这种时候说多错多,只吩咐人牵马过来。   一群小姑娘虽然没能争取换课,还是嬉笑着开始列队等着听课,不见往常那种抵触。谢幼怡亦不声不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想她经过宋晋庭时,脚下像是绊了什么,踉跄着往前就要扑倒。   一只胳膊探过来,在众目睽睽下接住她,她原本就紧张的一颗心,差点要跳出嗓子眼。   “谢姑娘这是风寒未愈?走路都能平地摔跤,今日的课你且别上了,省得明日就有人告到圣上跟前,说我又公报私仇……”   他看似随意的将她扶好,却在收回手的时候,仗着别人看不清楚,轻轻捏了她手心一下,指尖还在上头挠了挠。   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缠绵,有着说不出的刺激,让谢幼怡转身就逃,直出了校场。避开众人视线后,她一手慢慢放在心口,轻轻按了按那狂跳的心脏。   宋晋庭把还遗留着她手心温度的指头慢慢蜷缩起来,朝着噤声的众人道:“每人跑马三十圈……”   一群姑娘的笑就僵在脸上,居然有点羡慕谢幼怡了?   宋先生也这样针对她们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好啊,跑五十圈咯~~   ——————   大姨妈来了,更新晚了,四千多字,明天再多更一些~我不行了~~   ——————   感谢在2020-01-13 22:05:51~2020-01-15 23: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鼠和鳜鱼、不忘初心 10瓶;mmjj0523 5瓶;指尖、ayaka、东南一株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院士怎么又要我们做章,我们又不和男人一般要上金銮殿的。”   “是啊……我宁愿在宋先生的骑射课跑马十圈,也不想做章!”   杨宪清的课下堂,他前脚走,女学子们纷纷唉声叹气,不少人连仪态都不顾趴桌子上了。   谢幼怡在收拾桌案,听到宋先生字,动作明显慢下来。   后边的女学子继续调笑着,有人道:“可惜宋先生的课不是每天都有,他在马背上的风姿实在潇洒,真真应了那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有人捂嘴笑:“什么少年郎,宋先生二十有一,及冠了。”   “他面相却不显大的。我娘说啊,年纪大些的男人会疼人,也不知道以后谁那么有福气,给我们当师娘……”   “嗯?这么一说夫妻间差个四五岁不是正好吗?”   不知是谁意有所指接了一句,引得一阵哄笑,围一块的小姑娘们笑着笑着却不少人红了脸,看出小姐妹心思的越发笑得乱颤,各种打玩闹的话都落在谢幼怡耳。   她把书本塞入书袋,在笑闹声不显眼地离去。   宋晋庭在女学的课是日一回,她却是被他借故免了马术课后,有五日没见着他了。杨宪清说他公务在身,告一回假,下次再补上。   所以她当日既没有见到他在马背的英姿,也没见他来告别,似乎是匆匆离开女学。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如此要紧。   她低着头,踢开脚下一颗小石子,心里有担忧,也有从别人嘴里听到他名字的奇怪滋味。   小石子慢慢往前滚,碾过落在地上的枯黄树叶,直撞到一只厚底官靴,再没头没脑地乱滚几下才停住。   谢幼怡见到那双靴子,视线往上稍微移动,就见宋晋庭穿着直身澜袍,一扣着腰间剑柄好整以暇地笑着看她。   似乎这就是两人的心有灵犀,她不过刚念起他,他就施展法术,凭空出现。   “窈窈……”他刚要开口,远处就传来笑闹声,只能无奈住口。   谢幼怡当然听见身后的动静,没有应他,也没有向他见礼,拾步快步越过他走远。   宋晋庭就站在那株已经掉得只剩几片叶子的杨树下,剑眉微挑,目送她离开。   怎么刚才她看自己的眼神略有复杂,还隐隐带着不悦。   他正反思自己,一群笑闹着走来的小姑娘到他跟前时就噤了声,纷纷朝他蹲身喊宋先生。   有人偷偷抬头看他。一张玉面依旧无可挑剔,就是今日穿着掌戎司的官服,腰配长剑,比往日多了威严,让人望之心生肃穆,不敢造次!   但这股威仪亦足够叫人心动,有人悄悄红了脸。   宋晋庭从来不去探究其他姑娘有没有小心思,淡淡‘唔’一声当是回应,便转身朝反方向去,还在琢磨自己哪儿惹谢幼怡生气了。   是因为不辞而别?   算一算日子,他一离开书院已过五日,他家小青梅是受相思苦了?   这么想着,他反倒一点儿也没有了沉重感,脚下轻快,是去寻杨宪清。   殊不知他身后那群小姑娘又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一直讨论到学舍,经过谢幼怡屋前时都没停歇。   **   “忙完了?”杨宪清见到他居然穿着一身官服到学院来,略有诧异。   可转念一想这学院里有他魂牵梦绕的人儿,也就解释通了,闲闲让他坐下喝茶。   宋晋庭解下佩剑,谢过才落座,“陈年旧案,哪里来的那么快有结果,不过是回去跟着跑跑腿,还原当年一些零碎的线索。”   “苗隐既然是领旨重查,你又在京城,还在掌戎司,他就不敢敷衍。”杨宪清抬眼看眉眼温润的青年,也不是事事都往好处想,又道,“你弄走了他放身边的刘九,估计是要记恨的,自己到底当心些。安平侯的事,你要不是多个心眼,恐怕就招了。”   安平侯私下与军营通信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结果令人出乎意料,还涉及掌戎司内斗,倒是叫别人看足热闹。   身为当事人,宋晋庭却不以为意地笑笑:“朝堂上的关系向来盘根错节,谁就能笃定是敌是友,且走着瞧吧……”   他这么一说,杨宪清倒放宽心了。   苗隐祖上一个倒夜香的,全靠狠辣和冤狱上位,宋家往上推代都在朝堂上为官,根扎的肯定比苗隐深。而且掌戎司啊,朝堂上的大臣避之不及,却又都明白自己可能一个不好就进了那大狱,这样一样想,宋晋庭到掌戎司反倒是最合适不过。   不管当时宋家出事为何没能保全,这以后指望和宋晋庭走近的不会少,特别是以前与宋家有关系的。   “不说那些烦人的事,来来,尝尝谢家小丫头给我特意带回来的茶。”杨宪清摸着胡子一笑,把先前的茶都泼了,要给宋晋庭上新茶。   结果某人听到是心上人的茶,走的时候还顺走一大半,可把杨宪清心疼得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糟心。   宋晋庭捧着装茶筒回自己住处,开始琢磨自己要怎么再夜探香闺,好解相思。不惑在屋里收拾,侧头就见他算计什么的神色,在心里嫌弃一声,跟他说起在小丫鬟嘴里听到的事。   “公子,你如今在女学里风头无两啊。你的学生们天天都念着你,还夸你在马背上风姿卓卓,潇洒英俊,不知多少颗芳心都挂你身上了。还有人叫学里头的小丫头向我打听如今家里情况,京城的小姑娘都那么大胆的吗?”   不惑被宋老爷教得一板一眼,一说起京城如今的风气,就皱眉头。   虽然他不觉得姑娘们抛头露面上街寻乐有不妥,但这样胆大直接打听未婚男子的情况,就让他不喜了。   太过轻浮。   虽然他们公子也轻浮得很,但谢家姑娘端庄自持啊,那些人在不惑心里和谢幼怡一比,简直是落了下乘。   宋晋庭被他一说,见过谢幼怡后解了一半的疑惑就全解了!   怕不是只恼他不辞而别,是恼他‘招蜂引蝶’!   他不由得苦笑,可真是冤啊,他全然不知道这些的。   苦笑之后,心里却又发甜,这不是变相小姑娘喜欢自己喜欢得紧,才醋的么。   宋晋庭嘴角翘起,恰好叫不惑看见,误会他被别的小姑娘爱慕而自得,对他越发嫌弃了。把倒好的茶往桌案上一放,又开始念经:“公子,老爷一再交代,要你洁身自爱,不可养成风流处处留情的性子……”   “你给我打住!”宋晋庭真是怕了这厮,“我何时处处留情?!叫人听见,我不清白了,先扒了你的皮!”   不惑翻了个白眼,这是恐吓!不过这招还是很有效果的,毕竟挨打要肉疼,不惑识闭嘴,掖着双想起来给他回别的事:“公子先前要查的事,有点眉目了。传回来的信说,谢姑娘在我们离京后确实是病了,被她外祖接走也是治病的,当时沈家门口天天帖子重金寻医的告示,江南一带的郎能去的都去了。但是他们只是说一小姑娘不太好,是什么病却一字不透漏。应该是得了银子封口,又见是侯府家的姑娘,更不敢乱说。”   他要坐下的动作一顿,脊背再挺得直,神色凝重:“除去这些还有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哪能打听到什么。”不惑道,“公子既然知道谢姑娘曾经病了,现在应当也大好了,既然如此,公子有什么好忌讳的,索性直接问了谢姑娘,还显得公子待她真诚。”   不是要哄姑娘家吗?   这么简单的都不会。   宋晋庭没有答话,脑海里又跳出谢煜锋说的那些话,隐隐不安的情绪变得清晰,在心头翻涌,闹得他一阵烦躁意乱。   当夜,宋晋庭似乎是听进去劝了,没再干采花贼夜闯的那些勾当。   他反思过,书院里不方便。有皇家侍卫巡逻,一回两回能躲,时间长了恐怕会真累到她的闺誉。再有就是她生病一事,他不认为她痊愈了,她都不笑了,痊愈个屁。可他真被谢煜锋唬住了,不敢轻易到她跟前问。   如此过了一夜,宋晋庭在次日的骑射课上才再见着谢幼怡。   她一袭素净的骑装,腰间一掌宽的束带显出窈窕身形,站在人群里,即便神色寡淡亦艳压群芳。   他看上一眼就不想挪开,偏偏跟前有几十双眼珠子盯着呢,不挪也不行。   他就有些不耐上这什么劳子的骑射课,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有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骑术箭术亦然。先前我就发现学院里的弓都不怎么保养,不少弦已经松弛,今日你们不用练箭和骑马,先把坏了的弓都挑出来,能用的该上油上漆都重新清整一遍。”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拉长声哀呼。   宋先生怎么这么磨人呢,她们一双去理那些弓,恐怕都得被倒刺扎穿吧。   宋晋庭对她们自然是不会怜香惜玉,淡淡一眼扫过去,让不少人都垂头。   他这才算满意,忽然点了谢幼怡的名字:“你去仓那儿,把我事先吩咐准备好的弓弦都拿来,其余人先把漆和油分好份数。”   一个要去做苦力跑腿,一个只要随意动动,大家当然乐得高兴留下,还暗同情谢幼怡那么一丝丝。   谢幼怡沉默着朝他一礼,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往宋晋庭说的仓去。   其实仓离校场不远,出了门,再走个百来步就到了。   只是因为这儿隔壁是马厩,骚臭味不是一堵墙能挡住的,这样的差事当然就成了苦差事。   谢幼怡平素在外头行走惯了,有时路上遇到暴雨,泥泞地都滚过,对点点臭味倒不以为意。   但是她还没走到地方,就先见到已经抱着一摞弓弦的不惑。   不惑笑得眉眼弯弯,朝她点头示意,然后快步往一个地方去。   谢幼怡思索片刻跟上去,就见不惑把她带到一处花坛,“谢姑娘,你快来看看这个。”   她这会才发现,这是她昨儿遇到宋晋庭的地方。   不惑等她过来,让开地方,她见着一片开得正艳的凤仙花。   她微微怔愣。   不惑笑嘻嘻地说:“我们公子连夜栽这儿的。您瞧,还特意插了牌子,不许折花,以后谢姑娘路过还算有景可赏,也不枉它们的花期了。”   经他一说,谢幼怡看到就竖在花池边的那块牌子,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是她熟悉的迹。跟他背着人的性子一样,不羁得很。   她抿了抿唇,抵不过怦然心跳。   还真是难为他想出这样的法子让她赏花了……谢幼怡抱着那些弓弦,脚步轻松回到校场。   弓已经让人送过来,大家已经五做堆开始清理弓身,她把东西递给宋晋庭。   宋晋庭抬,却不是去接那些弓弦,而是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取出一朵正艳的凤仙,借着她挡了众人视线,把花稳稳簪到她堆起的云鬓上。   在她诧异的目光温柔一笑:“花娇人美,相配宜。”话落便见红晕慢慢爬上了她脸庞,娇得让人心醉。   这回是花娇人更娇了,若不是四处有人,宋晋庭怕是真忍不住想抱抱她。   谢幼怡险些又是落荒而逃,找了一把弓躲到角落里,被他一出又一出的花招闹得实在是止不住心跳。   她不知的是,本来啜着笑的宋晋庭,在他无意一瞥校场门口时,笑意尽敛。   瑞王不知何时就站在那里。 第24章   校场一边是竹林, 不管夏日或是冬日,绿竹葱翠。提个红泥小炉到林中, 就是一处能煮茶闲谈打发时光地好去处。   宋晋庭与瑞王此时站在这处, 却违背了这片好景和宁和, 两人只是相对而立,都显出那么些箭拔张弩的对立之势。   “佥事倒是懂得哄女孩儿欢心,有了殿前请责, 幼怡对佥事满心都是感激了吧。”瑞王沉默片刻,一张嘴就溢出酸味。   宋晋庭牵唇淡淡一笑, 骄矜地拿眼角余光瞅他,并没有答话。   瑞王为他的傲慢恼火,面上一冷道:“你若真为报复谢家大可不必对一个姑娘家下手, 下作的叫人不耻。”   “瑞王殿下就当真的高洁无尘了?”他翘着嘴角讥讽,“若不是你好端端请求太后, 她会在宫中遇到那些事?彼此都有私心,殿下是已经失了机会,就别在妒恨宋某人了。”   “谁要妒恨你?你能给的, 本王亦能给!”瑞王越发的恼。   出了宫里的事,谢幼怡哪里还能再配个好人家。宋晋庭在大殿上说出那些话, 不就是为了博谢幼怡的感激,他亦同样可以。   想了这两日,他起码要给她争个侧妃的位置。事情因他而起,他要担起这个责任,不能真毁了她一生。   即便……哪怕她真不清白了, 那也非她所愿!   宋晋庭闻言忽地笑出声,眼里嘲讽地意味愈发浓郁,“瑞王殿下,我给的,你恐怕是给不了……窈窈,定然会是我的妻。”   此话一出,高下立见,瑞王不敢置信地看向宋晋庭,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他见此又是啧地笑一声,温润下隐藏的乖戾都涌了出来:“你若真有担当,当日就该圣上跟前求赐婚,可你没有,就莫要再我跟前做出深情的模样,没得叫人作呕!不管她是如何,我却至此至终没变过心意,亦不怕叫你知道,她会成为我的妻……届时,我定送上请帖,不计前嫌,请殿下来喝杯水酒。”   瑞王被他说得面上阵青阵白,震惊中往后退了一步,大约是不明白宋晋庭怎么会有这种决心。   可他说得一句不差,是自己当时不能接受和承受,懦弱逃避了。瑞王莫名觉得丧气,肩膀一垮,连头都垂下了。   “是我害了她,我的自以为是让她受了苦头。”瑞王声音发闷。   这种坦然懊悔倒是叫宋晋庭真正看他一眼,就发现堂堂王爷居然红了眼眶。   他剑眉就紧紧拧在一块。   瑞王又道:“宋佥事,如若你真心待她,那是最好不过,万般都是我的不是。今日来,我本意不是与你争风吃醋,我来……是有两件事与你说。”   瑞王不管他愿不愿听,已经絮絮叨叨地自顾自话。   “我知道父皇肯定会暗中再查当日的事。虽然当日我母后有最大的嫌疑,我不为她推脱,但请你务必查明。不管谁是幕后人,都莫让她白白承受不公。其二,你若查清真相,只管派人告诉我。我明白你如今有很多顾忌,我身为亲王,你不方便处理的,我能处理。”   宋晋庭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瑞王知他是不信任自己的,解释一般又加一句:“今日我所说的事,除了你我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就连我皇兄那儿都不会知道一丁点。我就是……想做点什么,你就当我自私,想让自己良心好受些。此事对你亦只有好处,你可以先考虑考虑。”   瑞王刚才那点跋扈散得干净,垂着脑袋站在竹叶下,无措得跟个孩子似的。   十七的少年,虽然生在皇家,还是被保护得太好,像一朵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花。可能因为兄长是太子,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当个亲王就能安享一世荣华。   宋晋庭沉默着,瑞王朝他拱拱手,转身就要走。   “窈窈进宫前,都谁知道?”他在瑞王走出三步后,缓缓开口。   瑞王脚步一顿,飞快转身走到他跟前说:“除了皇祖母,没有任何人知道,之后就是幼怡进宫后……”   “殿下还是莫要称呼得太过。”他打断话,瑞王眼巴巴看他,到底是改口道,“谢姑娘进宫后,我当时在皇兄那里,顺口就说了。那个时候谢姑娘应当已经见过我母后和一应后妃,再后来就出事了。”   “进慈宁宫传话让窈窈出宫的宫人亦死了,殿下可知道?”宋晋庭再问。   瑞王自那之后就没有这件事的消息,诧异道:“确认是那个人?”   “自然,而且还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那个宫人先前和皇后娘娘走得近,所以太后娘娘认定是皇后娘娘那边收买了。”   “母后不可能留那么个显眼的把柄。”瑞王当即辩驳。   宋晋庭淡淡扫他一眼,没有再说话。瑞王背着手踱步转圈。   如若母后就是故意的呢?   瑞王觉得这事实在让人不好下定论,而且他内心确实偏向于母亲就是幕后主使,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既然殿下今日带着诚意,我且与殿下提醒一句,或许有心人想要离间你与皇后关系,甚至是太子殿下的关系。”   瑞王是犯了大错,但看在太子的面上,他到底多嘴提醒。省得到时瑞王又犯什么蠢事连累太子,变相把他也连累了。   丢下话,宋晋庭不管瑞王能不能悟透,转身回校场。   窈窈还在那边整理长弓,他在这儿多呆一会,就少看她一刻。   宋晋庭满心里都是自己的小青梅,回到校场,不动声色抓了那把昨夜让不惑整修过的长弓,来到她跟前,一弯腰就挡住所有视线,把她手上的弓给换了。   “这把没有毛刺。”他换了弓,还一脚踢倒她手边的红漆,随意走了。   谢幼怡忙把装红漆的碗扶起来,望着看他端得厉害的背影,他还真是不留余力摸黑自个形象啊。   于是,谢幼怡又收获许多同情的目光,三公主四公主挪过来,小声在她跟前谴责宋晋庭所作所为。   等到大家交功课的时候,个个手指头都是红的,咧牙咧齿地开始相互诉苦手被扎了多少下。唯独谢幼怡十指完好如初,连皮都没有蹭破。   下堂后大家都撒欢往学舍跑,经过那片凤仙时都被吸引,纷纷问什么似乎种了一片凤仙。有人有心想摘,恰好宋晋庭路过,威严地咳嗽一声阻止:“谁动手,就去校场跑马五十圈。”   大家顿时明了,这是宋先生栽的花啊。   却不想一道声音忽然传出来:“宋先生,您瞧幼怡头上……”   跟三公主和四公主一同走来的谢幼怡被点名,奇怪地看过来。   她鬓间的那朵凤仙便明艳的落在众人眼里,有人倒吸一口气。宋晋庭挑眉,“谢幼怡,你随我来。”   那模样像是恼了,连声音都低了好几度。   三公主四公主忙要护,谢幼怡先朝两人福一礼:“两位殿下,恐怕不能陪你们用午膳了。”   两位公主殿下气闷得想跺脚,朝多嘴多舌的余婉瞪过去。余婉盯着那片花丛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眼中光芒一闪一闪。   谢幼怡就那么被正大光明喊走,往空无一人的清风堂走去。   人才进门,就被伸手一拽,抵在门板后。   门被撞得吱呀一声,光线从半遮的缝隙透进来,他低垂看她的眉眼就胧了一层暧昧不明的光影。   “香……”他在她鬓边轻轻一嗅,也不知是夸她还是夸那朵凤仙。   谢幼怡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恐怕连这朵凤仙都是故意的,为能得这么小会正大光明相处的机会。   可还是抵不住被他说得脸颊微微发烫,何况他离得这般近。   “你正经点儿。”她忍不住撇开脸,伸手推他。结果他得寸进尺,抓住挡在身前的手,放在眼前细细地看:“我瞧瞧伤着没。”   一根一根检查着,那认真的样仿佛他不曾给她换过弓。   他掌心灼热,让她想抽手。他一边打量她圆润白皙的指头,一边拿余光看她反应,见她脸上红晕渐浓,似饮了酒后的醉态,千娇百媚的,没忍住低头就在她指尖亲了口。   温热的唇贴在敏感的指端,吓得她飞快抽手,一双桃花眼略微睁大,像林间受惊的无辜小鹿。他反倒撑着身子笑得直抖:“窈窈这么害羞,来日我若亲别处,你可怎么好?”   她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许多画面。他在墙角亲到她鬓角,在宋家时鼻尖相触,彼此唇瓣只离那么一丝丝……   “窈窈怎么脸越来越红了,你在想什么?”宋晋庭多了解她。   谢幼怡实在是怕他了,被闹得亦羞恼,抬脚狠狠踩他靴子上,在他吃疼时推开人,转身要走。   宋晋庭忙伸手拉她,他这是又把人闹得要发小脾气了。哪知她忽然又转回身,面无表情,一双眼却明亮灼人:“你再乱来,中秋的灯会别想约我。”   他怔愣,放狠话的小姑娘已经跑走了。等回过神,再细细一品她的话,靠着门板笑了许久都停不下来。   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真要叫人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你们又齁死了吗~~~谢谢小可爱们的关心,我好多啦,计划明天开始还债~~   我也觉得封面好可爱啊~~嘿嘿   ————   感谢在2020-01-17 21:58:42~2020-01-18 23:2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尐野人 62瓶;指尖 9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兴许是有了期盼, 宋晋庭自那日见过谢幼怡后就总觉得日子过得慢,秋节明明就在几日后, 却叫人等得难耐。   他索性让不惑找来好看的花笺, 平铺在桌案上, 开始琢磨怎么给佳人去邀请,也好显得这场灯会邀约显得正式。   不惑百无聊赖靠着窗子,见他一会咬笔头, 一会皱眉把纸揉团,比对待老爷考功课时都认真, 免不得心里暗暗埋汰几句。   等宋晋庭把信写好,已经离灯会只有一日。   他把信交给看自己写了三日的不惑:“你直接送到侯府的门房那处,点名身份即可。”   “公子不亲自送去?”   “我亲自送去太过孟浪, 谢侯爷得把你家公子打出胡同。”宋晋庭在这个时候倒是想起矜持了,好似那日因情不自禁而越了规矩的人不是他。   不惑偷偷撩眼皮鄙夷瞅他一眼, 实在想不明白公子这种表里不一是怎么练就的。   女学今日就已经放了假,不惑把信送上门时,谢幼怡正在父母跟前理侯府近几个月的账目。   门房把信递来, 安平侯一听是宋家,先把信抢到手里, 不管女儿幽怨看自己要把关。   宋晋庭早猜到会这样,故而一封信除了那花笺花里花俏外,内容再正经不过。   “灯会?!”安平侯冷笑一声,“他想得美!”   谢煜锋坐在圆桌边,手里拿着个玉做的九连环, 听见父亲的话抬头瞅瞅,又继续低头拆环。   “爹爹……”谢幼怡闷闷喊父亲,丢下笔,把信抢到手里。   “爹什么爹,我说不许去。”安平侯还在哼哼唧唧反对,胳膊就被妻子拧了一下。安平侯夫人道:“窈窈在宫里出了那样的事,不是晋庭担下,外头早不知传得怎么沸沸扬扬了,一块儿逛个灯会怎么了?”   难不成还真让女儿一辈子留在家里?   若是女儿心里没装着人家,她倒乐意,可摆明了女儿还是有意的。   “不成不成!”安平侯坚持地摇头。   谢幼怡看过信,倒没作声,见父亲一再反对,把信放手边,而是开始念起账目来。   “七月五日,账房支出一百两;七月八日,账房支出两百二十两;七月十七,一副赝品图花了四百三十两……”   “窈窈,明日我们一块儿看灯会吧。”不等她念完,安平侯方才坚定的目光离开变得飘忽不定,严肃的脸堆起了笑。   她把账本放下,伸手在花笺上见面地方指了指:“去城南庙儿胡同。”   “去去去,爹爹陪着你去。”   安平侯连连点头,安平侯夫人在边上都替他脸红,刚才的骨气呢,不到一千两就给砸碎了。   谢幼怡见好就收,朝父亲也点头:“嗯……败的银子比上两个月少,辛苦爹爹了。”   安平侯求饶地望着她,余光扫到把玉环扯得叮当响的儿子,迁怒地斥道:“那画就你这败家子让买的,还口口声声说那就是真品,你那玉连环也花了一百两!”   谢煜锋简直无辜,他什么时候说过买画了?一口大锅砸头上,可想到那些钱其实都砸军费里头了,只能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接锅,认命地帮着父亲哄妹妹高兴。   谢幼怡在算账上特别有天赋,哗啦啦拨着算珠,半日就把侯府连同京城各家店铺的账目一块算好,然后就被娘亲拉着挑明日出门的衣裳。   母女俩相携着走了,留下安平侯长叹:“你娘亲胳膊也往外拐了。”   “若儿说,父亲何必纠结一个宋晋庭。”谢煜锋把手里的玉环随手搁桌子上,“窈窈若真喜欢,对她病情有益处,随她去就是。”   “你现在说得倒是轻松,若窈窈真进了宋家,那小子就真的毫无顾忌,要对我们动真刀真枪!”   “说得他现在有顾忌一样。”他用事实狠狠在父亲心头扎一刀,叫安平侯好半会都没能缓过来。见父亲气得不轻,谢煜锋也叹一声道:“上回的事被一个刘九搅浑了,对方只会谨慎,父亲有何打算?”   说起正事,安平侯神色一敛,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你祖父在世时查了许久都没有眉目,再难,也还得继续查不是。否则别说圣上不能安寝,边陲亦随时岌岌可危,当年五万将士黄沙埋骨的事势必还会上演。”   朝里军营里混进敌国探子,一扎根离现在有十余年了。   这十余年里,对方十分沉得住气,任本朝大军一年一年地收复失地都不曾露出头尾,受煎熬的反倒是他们。就连午夜梦回,都是当年那一仗的惨烈。   谢煜锋一听,就知父亲和圣上暂时没有对策。   安平侯在此时一拍大腿,颇有兵来将挡的淡定:“反正那鞑子王恨我们谢家呢。老乌龟肯定要报当年的杀子之仇,三个儿子都折我们谢家手上,如今老乌龟年迈,他那小儿子才刚刚过了十二岁生辰?幼主如何能压得住下头一群虎视眈眈的狼,他比我们更着急,不愁找不到机会。”   血海深仇呢,上回不就弄个名堂想弄死他来着,他就等着!   谢家父子在佳节来临前还忧心军务,宫里的皇帝更不能避免,又被连串的事闹得糟心,连中秋都只是吩咐简单办个家宴。   消息传到东宫,太子特意去给皇帝请安,试着提起弟弟的婚事。   皇帝心烦意乱地道:“他那性子,闹出那么个让朕愧对忠臣之后的事来,放两年磨一磨再说。先把老二和老四的亲事定下来。”   太子无法,把圣意带到母后那儿。   皇后听得冷笑连连:“陛下那是怪你弟弟吗?是把话说我听呢?陛下就认定是我做下的事,那你弟弟来逼我去认错!”   “母后慎言。后宫争斗向来不少,三弟也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才与母后闹脾气,母后若是当真了,这才真正中了他人算计。”   太子忙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劝慰,皇后只嘴角啜着冷笑不答话,确实是因为丈夫和小儿子心寒。   到了中秋那日下午,瑞王进宫来被兄长拉着去给皇后请安,皇后一直都冷着脸不怎么理睬。瑞王只当自己没来过,负气往太后那边去,直到家宴开始才扶着太后姗姗来迟。   皇家里,即便是家宴亦得处处小心守着规矩,甚至比平常都拘束。又碰到皇帝心情不好,帝后闹矛盾,一场家宴就此草草结束。   太子身为兄长,见兄弟闷闷不乐,索性提议出宫去到瑞王府,要私下与弟弟再喝一场。   相比宫里草草结束的家宴,谢家就热闹得多。   安平侯父子就是能闹的个性,一顿晚饭又是喝酒又是唱歌,就连谢幼怡都被逗得笑意在眼里久聚不散。   等到酒过三巡,天色渐暗,谢幼怡才把父亲手中的酒杯劝下来,一家人登车往庙儿胡同去灯会。   庙儿胡同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这处有座已经不能考据年限的古庙,庙虽小,外头正好连着一条街,有重大节日,京城里最热闹的肯定是此处。   马车还没到街口就被人流堵得前进不得,谢家众人只能下车慢慢往前走。   谢幼怡不时踮脚四处张望,是在找宋晋庭。   今日佳节,他却一个人孤零零在老宅,她心里一直记挂着,现在出门来自然更少了顾忌。   安平侯望着女儿找人的样子,心里那一个叫郁闷。   谢幼怡还在四处张望,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他眼中。宋晋庭眼里藏着笑,悄悄跟在她身后,在她再一次张望的时候伸手拍了拍她肩头。   “呀……要被你吓死!”谢幼怡一转身,见到带着个獠牙面具的青年,先是被唬一跳,下刻就认出他的身形。   安平侯和谢煜锋都冷淡睨着他,宋晋庭把面具撩开一点点,证明身份一样,然后才朝安平侯夫妻揖礼。   谢家很快就明白他带着面具的用意了,是怕被人认出来,于谢幼怡有不好的影响。   对于他还算识趣,安平侯冷冷哼一声,忍住没出口刁难。   安平侯夫人就一手拉丈夫,一手拉儿子:“你们陪我到庙里去一趟,锋儿都二十有一了,我得问问菩萨,什么时候我儿媳妇能出现。”   父子俩一脸无语看她心偏到别人家那里去,一步三回头跟着去了。   长辈离开,谢幼怡反倒变得拘束了些,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许警惕。   宋晋庭知道自己上回的情不自禁确实把她吓着,面具下一张玉面笑得无奈,先赔礼:“窈窈莫生气,我若再孟浪,你就狠狠甩我大嘴巴子。”   他一认错,又想起他今日晚上连个陪着吃饭的家人都没有,到底是心软了:“你用过晚饭没有?若不我先陪你用饭吧。”   有个贴心的小青梅,宋晋庭心里那个甜啊,把手里握着的扇子另一头递到她跟前道:“随意用过一些,不觉得饿。我先陪窈窈逛灯会,晚些你再陪我吃一些。”   她望着他的扇子,一时没会意,他就拿扇子戳了戳她手背。她这才反应过来,去握住递来的那一头。   他这个时候倒是装得一副君子的样子了!   他仿佛能听到她心声似地,与她并肩时道:“我已经去信给我父亲了,让他与侯爷提亲。亲事定下前,我努力不惹侯爷生气。”   谢幼怡很想呸他一口,淡声道:“原来你这是做给我爹爹看的,你倒是不怕惹我生气。”这语气,难道定亲后,他就能随意行事了?!   “怕呀。”他低笑,“可我知窈窈疼我。”   是她熟悉的无赖样子,叫她全然没了脾气。   提到宋父,她惆怅叹息一声:“你答应得我好好的,说在我爹爹的事明朗前不会和谢家有关系,结果你转头就去找伯父说提亲。伯父估计也得恼你。”   “提亲和答应你的事不冲突,难道窈窈占足我便宜,却不给我一个名分吗?”   他嘴皮子惯来溜得很,倒把一耙的功力也渐长,把她堵得只能用清凌凌的目光盯着他瞅。   两人正好经过一处卖面具的摊子,宋晋庭瞥见一个仕女图样的,抬手就给摊贩丢了银子,把面具买下罩住她面容。   “你给我买这个干吗……”谢幼怡只露出一双眼。   但那双眼漂亮,即便是在面具之下,也显出勾人的媚。   “不想叫人见着你。”他微微一笑,用扇子牵着她继续往前边的热闹去。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也晃荡到街上的太子兄弟眼里。   太子盯着谢幼怡的背影和弟弟说:“刚才那是安平侯嫡女?她身边是谁,安平侯世子?”   瑞王认出那是宋晋庭,虽然他今日居然穿着类似谢煜锋常穿的锦袍,但情敌还是一眼能认出来的。他淡淡移开视线,回道:“是安平侯世子吧,这街上除了人还是人,不甚安全,哥哥还是到我府上去吧。”   太子出宫后看到街上热闹,说去走一走,两人才来这处。如今看到宋晋庭和谢幼怡,瑞王更没有心思逛下去了。   太子一切都依他,点头正要道好,前边街头就忽然乱了起来。   人群像瞬间沸腾的开水,哗一下涌动,变故快得连宋晋庭都没能反应过来,身边的谢幼怡就被惊叫着往后跑的人群给挤开了。   后头的太子和瑞王亦被挤散。   作者有话要说:  还说要还债的,结果卡文呀~~我去冷静冷静~   ————   感谢在2020-01-18 23:26:33~2020-01-19 22: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南一株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人群如潮浪一般往后涌, 谢幼怡被推撞得连连后退,耳边尽是惊惶的尖叫声。她喊了声庭哥哥, 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边都是奔跑的人, 并不见宋晋庭身影, 使还算镇定的她徒然跟着人群生出恐惧。   慌乱中,她只能勉力稳住自己的脚步,往街边的屋檐下靠, 以求寻找能挡一挡人潮的地方。   她胳膊似乎就被人从后边拽了一下,使得脚下趔趄, 整个人往后仰。   要糟糕!谢幼怡惊骇,腰间忽然一紧,她往后仰的身子被有力的胳膊带着往前, 撞入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窈窈!”宋晋庭如神兵天降,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拉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往墙边走去。   谢幼怡被他揽着,他身形宛如大山,把周遭的危险都格挡在外。她被护得密不透风, 脊背紧紧贴着墙壁,耳边除了彼此的心跳还有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 可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他撑着墙,回头扫了眼那团惨叫着滚地的人形火焰说:“别怕,是前头杂耍班子出差子了。”   他没有说详细,只把她挡得越发严实。   “皇兄!”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两人侧边响起。   宋晋庭眉头一皱,抬头看过去, 果然见到瑞王和太子,就被侍卫簇围在不远的墙根下。   他收回视线,伸手去摸脸颊,面具在刚才的混乱中弄丢了。   “晋庭,怎么是你……”   宋晋庭正懊恼,太子已经诧异地喊他,他无法,只能跨出一步把谢幼怡推身后,朝兄弟俩拱手一礼:“两位殿下怎么也在这闹市中。此处混杂,刚才已经横生一回意外,殿下还是即刻离开为好。”   太子目光在他身后露出的裙角扫了眼,哪里看不出来他不愿让人姑娘暴露的举动,遂道:“确实吓人一跳,孤先回了,你也注意些为是。”   太子说走就走,侍卫已经挤开慢慢平息的人堆,带着两位主子快速离开是非地。   “怎么太子和瑞王也在。”谢幼怡听到脚步声远去,慢慢从宋晋庭身后探出脑袋。   “应该是来凑热闹的。”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将她发中歪歪斜斜的芙蓉簪扶正。   她发现此时乱跑的百姓似乎都停下了,好奇地朝外看:“到底怎么了,他们好像又朝前头去。”   宋晋庭大掌一伸,将她脑袋掰回来:“别乱瞅了,有人被火燎到冲进人堆才乱的,我们找个地方等侯爷夫人。”   她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想明白他隐晦下藏着的意思,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事。   两人到刚才见面附近的酒家,先前的事引起轰动,不少客人都跑下去看热闹了,倒是把靠窗边的位置都腾了出来。   宋晋庭领着她坐下,吩咐小二用屏风隔开,此处就成了个较为私密的空间。   谢幼怡得知刚才是怎么回事,这会根本不往窗外看,而是担心起刚才被太子撞见一事。   “你说太子殿下看见我了吗?”   他帮她吹了吹热茶,递到她手边道:“多半能猜出来。”   “他会如何作想?”她不安问。   宋晋庭就笑了,“他能如何作想,大约是认为我与你旧情复燃,你被我那日在圣上所为感动,要以身相许报答了。”   他眼波游转,说得又是那么暧昧,叫她一张粉面抵不住发烫,嗫嗫着道:“谁要以身相许了。”   “嗯?原来窈窈果真不想对我负责吗?”他装作诧然的模样,手还拂上胸口,“这可怎么办……”   谢幼怡被他装模作样的一闹,反倒放松了,眼眸内的凝重慢慢消散,在灯烛下越发明亮。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回去了。”   这种威胁还是很有成效的,宋晋庭果然就端正坐好,恢复他那副温恩儒雅的正经样子。她拿眼睨他,发现这人真要做表面功夫,一般人恐怕难能察觉。   玩笑归玩笑,她是想起一事,眸光微微闪动,犹豫说:“在你拉我前,好像有人在背后拽我……那时我心慌得很,如今细细一回想,吵杂声里似乎有人喊了声谢姑娘。”   “混乱里有人拽你?”他心头突突地跳,表情再严肃不过,“你可记清楚了?”   刚才乱成一团,人撞人的,他急得眼里直剩她,其余的一概没有留意。听她说起曾被人拽胳膊,脑海里竟没有关于当时的其他讯息。   她垂了眸,认真地再想回响,先点点头又摇头:“是有人拽了我一下,但是喊我那声……我现在反倒不好确定了。”   如果真有人喊她,那肯定是熟悉她的,她面具一直都戴在脸上呢。   “是瑞王吗?”谢幼怡嘴里蹦出一个最有可能的人名。   刚才瑞王不就离他们不远。   宋晋庭却肯定地摇头:“不可能是他。我见到瑞王的时候,他正紧张跟太子说什么,像是刚避到墙下,同样惊魂未定。”   “或许就是我幻听了,当时那么乱,也许是谁不小心碰到我。”既然不是瑞王,谢幼怡也懒得猜了。   小二此时来上菜,话题也就此打住,谢幼怡给他布菜,让他多吃一些:“就当今日是我陪你过的秋节吧。”   她夹什么,宋晋庭照单全收,眼里都蓄着笑,心里却还在暗暗推敲她方才那些话。   两人在酒家里躲个清净,太子和瑞王已经坐上马车往瑞王府去。   瑞王自上车后就一直沉默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太子看了他好几回,终于还是劝他:“三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安平侯嫡女到底是不能够进你瑞王府了。你今夜也瞧见,她跟在晋庭身边,两人曾有过婚约,晋庭那日帮她保全名声,往后恐怕两人还是会纠缠不清。搞不好就得成晋庭养在外头的……”   太子说着,见他还是抿着唇不说话,无奈叹气:“如果你真的不介意她在宫里出的事,你要是还想纳她,为兄帮你去找……”   “皇兄莫要再担忧弟弟了。”瑞王淡淡地道,“弟弟已经放下,她和谁走得近,与弟弟无关。”   太子就长长出一口,抬手拍拍他肩膀:“如此甚好,为兄回头就让你嫂嫂再留意,给你找个乖巧伶俐的。妻子,还是要个贴心知冷热的。”   瑞王点点头,倒像是真放下了,不再抗拒说亲这事。   太子总算露出笑,不过才片刻又神色肃穆道:“你既然放下了,那也不能够迁怒晋庭。宋家要起复,他往后就会是为兄的左右胳膊,许多事情都要走掌戎司的。你若跟他生罅隙,为兄在中间只有为难,你可明白?”   瑞王闻言,抬头神色古怪看了兄长一眼,在他郑重的目光中到底是点点头:“弟弟知道了,不会理会他的。”   兄弟俩把话说个明白,太子又有意引着说起两人小时候的趣事,气氛轻松不少。   等马车到瑞王府,兄弟俩倒是遇见一个意外的人,是等在王府门口的禁军指挥使。   禁军指挥使是特意等了许久,见到兄弟俩,先见了礼,然后吞吞吐吐望着太子,欲言又止。   瑞王见此识趣道:“我去吩咐他们先把酒菜备好。”   太子一把拉住他:“兄弟间有什么好避讳的。”朝指挥使颔首。   禁军指挥使见太子坚持,左右这事也该告诉瑞王一声的,便利索道来:“殿下先前叫臣再暗中过问安平侯嫡女在宫中的情况,臣细细盘查过,发现有一样不对……谢姑娘出现的时间不对,然后再去查看小园子,发现芭蕉丛林的灌木丛边上有个小小像洞口一样的地方,如若姑娘家有心藏里头,外人不能察觉。而那处有大小不一样的两种脚印。”   “这样一推断,谢姑娘极大可能是在失踪后躲那里了。臣以为,宋佥事找到谢姑娘是不假,但谢姑娘在陛下跟前说的那些话,还有宋佥事所为,两人可能是商议好的。”   太子闻言皱眉,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什么。反倒是瑞王面上一冷,咬牙道:“你的意思是幼怡根本就没被人暗害,而是她自己躲起来,然后和宋晋庭演了一出戏?!”   两人合作哄住了所有人?!   怪不得宋晋庭能在他跟前信誓旦旦说要娶她为妻,因为她根本就没失节!   至于谢幼怡为什么躲藏着不现身。瑞王脸色铁青退了两步,望着天上那轮冷月笑得惨然,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宁愿担上失节的名声,都不愿意嫁他!或许,是她和宋晋庭早就勾搭成双了!   瑞王心里涌起被欺瞒的愤怒,太子看在眼里,面露懊恼地连喊了弟弟几声,沉声道:“先前你与我说都放下了,你就当不知道此事!”   “哥哥回宫吧,弟弟今日恐怕不能招待你了。”瑞王踉跄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禁卫军指挥使仿佛是做错事的小孩,站在太子跟前悻悻道:“殿下,臣……”   “无碍,随他去吧,冷静几日也就好了。辛苦你了,但此事你得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太子摆摆手,亦转身登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新闻说新型病毒病例增多,小可爱们尽量别往人流密集的地方去了,出门一定要带口罩啊~~   ——————   感谢在2020-01-19 22:55:20~2020-01-20 22:3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死的是那个杂耍班的班主。”   “面目全非啊, 实在是可怜,他女儿在边上哭得都昏死过去了。”   “听说他今日是最后一场表演了, 往后就把场子交给女儿女婿, 哪知出了要命的事。”   酒楼又开始变得热闹, 客人还在议论方才戏班班主变成火人一事。   “别听了,不是什么好事儿,没得扫自己的兴。”宋晋庭往还在出神的谢幼怡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   鱼肉雪白, 刺早被他细心都剔了出来。   谢幼怡回神,已经没有太多的胃口, 还是伸筷子去把鱼肉夹嘴里。哪知筷子开没有落下,先被他隔开了,她抬头, 就见他睨着自己惆怅道:“不想吃就不吃,在我跟前委屈自己, 窈窈要叫我情何以堪啊……”   她心中一暖,他护着自己冲过来的样子又在脑海里浮现,沉重的心情莫名就轻松了许多。   恰好此时安平侯三人寻到地方, 见宋晋庭一手握着她手腕,安平侯和谢煜锋一阵咳嗽。   谢幼怡略尴尬地挣开手, 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坐好,宋晋庭余光扫过她在灯下微粉的耳根,笑吟吟站起来朝三人拱手道:“我见楼下有卖冰糖葫芦的,窈窈爱吃……”找了个借口先溜走了。   “小混蛋,溜得倒快, 慢一会,打断腿!”安平侯低声骂了两句坐下,问女儿,“刚才似乎出什么事了,没被冲撞吧。”   谢幼怡给父母兄长倒茶,和宋晋庭太过亲近那点不好意思也散去了,慢慢跟父母说先前因什么引起混乱。   宋晋庭那边一路到了闹市,四处已经恢复方才的欢快和热闹,已经离开的杂耍班子那块位置亦被人占了。   他从那边走过,倒又听到了几句闲言闲语。   “前几日他侄子还跟他吵架呢,那个喷火把的水就是他侄子递过去,一喷把自己都引着了。搞不好,就是他侄子怀恨在心,要报复他……”   “我也听说了,这杂耍班主的位置先前不是说给他侄儿的,然后又说给他女婿了。搞不好还真是。”   “就你们嘴碎,我看你们都当得大理寺卿了。连女儿和女婿都检查过那水了,就是意外,看别人热闹就算了,还捣鼓这些有的没的。”   边上摆摊的几家小贩你一言我一句,又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想从他们嘴里听到更多的消息。   宋晋庭走到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跟前,“一垛都给我吧。”   小贩睁大眼,兴奋得连连点头,这是遇到个财神爷了!   他给了钱,还吩咐一声:“我扛着也不好看,你跟我来。”   给了钱就是爷,跑跑腿这事小贩乐意得很,乖巧跟在他身后往酒楼方向去。   宋晋庭边走边有意无意地问:“你认识那个杂耍班的么?他们说得倒一板一眼的。”   小贩眯着眼笑,回道:“正好小的认识,和小的住同一个巷子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着可能就那么回事吧。”   宋晋庭就发现这小贩一张嘴还是很巧的,不跟着附和,拐了个弯说那杂耍班主的家差不多是他人嘴里的情况。   他微微一笑,没再多问,侧边就传来娇滴滴的一声‘宋先生’,带着惊喜和姑娘家那种柔婉的羞涩。   宋晋庭双眸微眯,仿若没听见,径直迈步远去。   被他甩在身后的余婉抿了抿唇,她身边的小姑娘都可惜望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是太吵了啊,先生没听清。婉婉你声音再大一些就好了。”   余婉没喊停人,心里已经臊得很,再被小姐妹这么一说,整张脸都在发烫,一甩帕子恼了似地往前走:“是你们让我喊的,喊了你们又不满意,往后我才不理你们的事!”   众人理亏,忙笑着赔礼,心里想的是若不人余家是要攀附皇子的,正妃捞不到起码还有侧妃等着。否则她们也不会让余婉去喊宋晋庭,果然还不如自己去呢,有时候就不应该害羞,白白放走一个机会。   宋晋庭就那么带着小贩,顺手又买了两个面具回到酒楼。   谢幼怡望着那一草垛的冰糖葫芦和笑开花的小贩,无语地瞅他:“你怎么买这么些,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男人都是一样的,一眼没看住就爱败银子。   在她嗔怪地目光中,宋晋庭笑得眼角弯出弧度,摘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她时低声道:“我就缺一个窈窈帮我管家。”   他说完就站直了,还退了三步,在她父母跟前装出君子端方的样儿,哪里有方才调戏人的那种风流暧昧。   谢幼怡发现自己越发不能招架他了,索性木然着一张脸,听着楼下有孩子的欢笑声,朝那个小贩说:“留下几串,剩余的都给孩子们发了。”   小贩是有眼色的,一看几人都衣着不凡,非富即贵,可不好久呆多窥探什么,腿脚利索就往楼下去了。   “回吧回吧,没意思。”安平侯看不惯宋晋庭围着闺女转的殷勤样,一挥手,牵着妻子要回家。   谢煜锋自然而然扶上妹妹。宋晋庭低头看手里的两个面具,心里轻叹,看来是看不成花灯了。   宋晋庭自己戴上面具,把谢幼怡送上马车,看她撩着帘子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伸手朝她比了三根指头。   她唰一下就把帘子摔上了,让他忍不住低低地笑。   待马车远去,宋晋庭才慢慢收了笑,双手倒插在袖笼里,朝还热闹的街市看一眼,往反方向离开。不惑在街口蹲了许久,见他来到,把马牵过来问:“我们回府吗?”   他翻身上马,把手里那个仕女面具往不惑脸上一卡:“不,到南城一巷子去。”   仕女不惑摸不着头脑,也骑上马,晃着脑袋跟着离开。   **   昨日中秋,侯府下人都领了赏钱和吃了顿酒席,今日皆精神饱满,早早起来洒扫干活。   “怎么这会就扫地了。”   绘雪打着哈欠从炕上爬起来,穿上鞋子小心翼翼从屏风经过,目光瞥过挂在床头那盏绘小人儿的灯笼,嘴角一弯荡出笑容。   很快,外头洒扫的人都被她小声喊停,让先扫别处,织墨亦从隔壁厢房揉着眼出屋。   “姑娘这会儿还睡着呢?”织墨朝正屋瞥了几眼,绘雪捂着嘴巴笑,“宋少爷半夜三更偷跑进来,就蹲这门口给姑娘做灯笼,两人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的待到四更,都快天亮了,哪能早早起来。”   织墨想起昨夜见到宋晋庭出现时的惊吓,不由得叹气:“宋少爷待姑娘是真有心了,要是下回不半夜出现吓人就最好不过。”   两个丫鬟既无奈又想笑,昨夜她们姑娘高兴得眼睛一直亮晶晶的,许久不见她这么欢喜了。   昨儿夜会,谢幼怡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织墨帮着洗漱更衣时告诉她,京城几大掌柜已经等了有不少时间。   “怎么还是来了,不是让他们别跑,账面上的事都已经理清了。”她一边穿衣一边皱起眉头。   “奴婢问了好几回,米粮行的曹掌柜支支吾吾说近来总是有人来查,说有人告到衙门说我们发给其他铺子的米是陈粮。他疏通过关系,可发现没用。他开口了,其他掌柜才说他们都遇到类似的麻烦。”   这问题可大可小,且都发生在她外租手里的生意里,谢幼怡霎时连瞌睡都跑了,胡乱洗把脸梳过头就去见掌柜们。   此际在掌戎司的宋晋庭亦不时打个哈欠,伏在案上给皇帝写就谢幼怡在宫中被算计后调查的详情。   后宫算计重重,这按谢幼怡说的,就是一摊子浑水,他不该过多去接触皇家的这些密事。何况他觉得此事未必就所有人想的那样,真的来自于后宫的算计。   所以宋晋庭准备上书直接告诉皇帝自己无能,并不能查到更多的线索,左右皇帝自己也明白此事未必能‘沉冤得雪’,不会真怪罪。   他正奋笔疾书,不惑探头探脑进来了,连走到他跟前跟他耳语:“公子,你昨儿想找的那个戏班班主的侄儿,果然死了。”   “怎么死的。”   不惑道:“喝多摔进沟渠,正好撞着脑袋,死了。大理寺收到报案,已经处理完毕,尸首都被那一家人领回去了。”   宋晋庭笔尖一顿,又继续写了一行字才收笔,靠近椅背,一张脸慢慢冷了下去。   不惑见他这样,倒是心有庆幸:“公子,此事肯定蹊跷,也好在你昨夜走到半路离开,让我去暗探的。不然估计要被人发现你在查此事,只是他们一家能得罪什么人,还让公子你察觉了。”   宋晋庭没有答话,而是缓缓闭上眼,耳边回响着谢幼怡说的,昨夜混乱的时候有人拽她一把,还喊了声谢姑娘。   若是放在平时热闹的街区,遇到认识的人打声招呼很正常,然而那人在他出现后就隐没到人海了,肯定是另有所图。所以这才让他犯了疑心病,在想那场混乱是不是有人故意所致。   如若是故意的,那他和谢幼怡的踪迹就早早掌控在他人手中了,否则怎么能恰好让他们遇上事发。   至于当晚,他和谢幼怡在混乱后见到只有瑞王和太子,再无其他熟悉的人。   宋晋庭忽然抄起桌案上的折子起身就往外去,不惑伸长脖子问:“公子去哪?”   “面圣,回禀事项。”他头也不回,到了宫里,好巧不巧遇到瑞王下马车。   瑞王听到有人喊宋佥事,抬头一看,就见到宋晋庭一身贴服的官服,坐在马背上再英俊不过。   宋晋庭面无表情递上腰牌径直往宫内去,瑞王很快跟上来,双手倒插在袖子,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道:“宋佥事好本事,本王确实佩服……”   瑞王丢下一句话,笑到最后阴测测的,不待他回答,就转了道往东宫去。   宋晋庭立在朱红的宫墙下,盯着瑞王远去的背影,一双星目微眯。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更新拉,实在抱歉,家里的事情忙到现在,给大家拜个晚年。   大家鼠年大吉,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   家里人流感总算稳定了,但是小区里离我们挺近的一栋有住户楼发生疫情,真是在家瑟瑟发抖,估计还得被排查。小可爱们出门一定要带口罩啊,保护好自己,希望疫情快点过去吧。   ————   感谢在2020-01-20 22:37:28~2020-01-26 17:4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2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姑娘, 究竟是谁在败坏我们沈家商行的名声,居然如此下作。暗换陈米混淆, 酒糟里居然也下手……”   绘雪跟着谢幼怡见过各位掌柜后, 气得脖子都红了, 一双眼能喷出火来。   谢幼怡转着腕间的镯子沉吟道:“商行间斗法,什么龌龊手段没有,为的不就是败坏对手名声。只是此事又跟以往别人给找麻烦不同, 事情都还没闹起来,就有人帮我们又压下去了……”   “姑娘怎么说有人帮我们压下去了?”织墨疑惑地问, 不是掌柜们发现得及时吗。   她转着镯子的动作一顿。庭院外阳光正好,她凝视着那片暖阳,声线却淡的很:“掌柜们都急得不行, 偏偏陈米也好,坏了的酒也好, 不止一家两家回头来说。都闹着退货了,仍旧没有闹出风声,连同退货的一应小商贩都没对外吭声, 此事到现在其实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既然是对手下的套,又没能闹起来, 必定是有人在后面先下过警告,对方只能闷声放弃机会。”   “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帮了我们一把?”绘雪听明白了,奇道,“谁帮的?”   “我一时亦不好说。”谢幼怡按了按太阳穴,脑海里闪过许多人, 反倒越不好确定。   前阵子她父亲出事,她忽略了商行,才让人找到行事的机会。如若没有那个人压一把,恐怕局面已经不好收拾。   此事算有惊无险,谢幼怡却连着几日不安心,让人一再查探也没能找出是谁出手帮的忙。最终只能把事情先放下,等待外祖父的回信。   沈家能坐到江南首富的位置,人脉比她知道的更复杂。   事情有了处理,商行很快恢复正常的运转,各大掌柜不敢再懈怠,即便谢幼怡回到书院亦每两日送一回账本。   这日宋晋庭回书院,见到她一个人抱着厚厚一大摞的账本往院门方向走。不好明目张胆帮忙,他就走到假山,找了个地方倚着,见到她回来拉了人就拽进山洞。   谢幼怡以为他早回先生们那边的院子的,被他那么一拽差点喊出声,拳头砸在他肩头:“被人瞧见可怎么好!”   明明不重,他却被砸得闷哼一声,咧牙咧齿地朝她说:“轻些,前儿伤着了。”   这可把她唬得不轻,忙收回手,凑前看:“怎么伤着了?”发现他肩膀处的衣服是有鼓起的一块。   可惜她看不进去里头,想都没想伸手就要去解他襟扣。   宋晋庭心满意足去握住她手,捏在手里,笑得眼里都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柔光。   “这儿可不适合宽衣解带的,窈窈要看,一会到我屋里来。”   偏这人总爱嘴上占点便宜,把谢幼怡说得又臊又恼,好在她面上总能兜得住任何情况,面无表情瞅他一眼,抽手用小尾指把耳边碎发往后一挽也就恢复常有的从容。   假山洞里光线昏昏,她那一眼和无意的小举动,在这昏暗中反倒有说不出的风情,引得宋晋庭忍不住想再凑前去。   鼻端女儿香幽幽,外头响起说笑声,不知上哪儿闲逛的女学子回学舍,边走边说着明天有宋先生的课云云。   宋晋庭身子在女学子话落时就一震,张着嘴无声倒吸口气。   他的小青梅醋得狠狠掐他一下,找的腰间那点软肉,一掐一拧,让他疼得还发酥……脚步声远去,她柔软的手还搭在腰间。明明穿着夹层的秋衣,可她掌心的温度让人十分敏感,仿佛他就是赤|裸着,那片暖意足够让人心猿意马,他额头不知何时见了汗,连忙往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奇怪的是,明明远离了,她身上那股子冷香却比方才更浓郁,能无孔不入,将他拢得死死的。   他深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没再往前一步,用不正经地语气遮掩自己此时的缺少定力的狼狈:“窈窈可解醋了,不曾的话再掐一下?”   说着还探脸,被谢幼怡嫌弃地用细白的一根指头抵开,“你再胡言乱语,我走了。”   “可别,难得没有差事能到书院来。不过此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儿,晚一些我再找你。”   宋晋庭耳膜聪敏,知道外边此时没人经过,丢下话利落离开。   他难得没有黏黏糊糊,谢幼怡还有些不习惯,等他走了片刻才探头往外看看,已经不见他身影才慢慢挪出山洞。心里琢磨着,他该不是晚点又要跑她住处来吧,被人瞧见可不好。   就在她站在那扇锁了好久的窗子跟前,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时,有人敲响房门,是杨宪清身边的小书童,说是他有请。   等到了杨宪清的书房,她就瞧见笑得一脸自得的宋晋庭,俊朗的眉眼都写满了你快夸我的邀功。   杨宪清见她来到,回头唾弃地瞪了一眼拿自己当掩护的宋晋庭,主动离开书房,给两人一个说话的地方。   “窈窈快来坐,我刚骗着先生泡了壶好茶。”宋晋庭毫无羞愧。   谢幼怡慢慢走到他对面空着的椅子坐下,看他动作缓慢为自己倒茶,“你都伤着了,别乱动,我来。”   不想他变戏法似的,直接从身后推出一个药箱,满怀期待望着她说:“帮我看看,刚才可能裂开了……”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设下一个套子又一个套子,早把你套在里头,根本没办法往外钻。   谢幼怡确实担心他,索性放弃挣扎,把椅子挪到他跟前,抬着下巴点了点。   宋晋庭会意,大大方方就开始解扣子,虽然只是把有伤的胳膊肩胛露出来,并没有把整个上身露在外头,可那片皮肤也够叫她面红心跳的。   她努力不去看他其他地方,慢慢把包裹着胳膊和肩膀的纱布拆开,里头露出一道狰狞的刀伤来。   她心疼得一颗心跟着揪起来:“怎么会被伤着了。”   “在掌戎司办差,哪里会没有磕磕碰碰。”他含含糊糊,见她眼眶微红,又觉得自己故意惹她心疼太不该了,忙笑着又道,“不碍事,就是看着吓人,皮肉伤,过几天就长好了。”   她哪里听不出来这是他安慰自己的,可他的差事她也不好过问,那是给皇帝办的差。她抿着唇,沉默帮他把渗出的血迹慢慢用泡过酒的布擦干净,再上药重新包好。   棉布缠绕到胳膊时,发现上边还有几道旧伤,那种痕迹像是鞭打一类的伤,她就想起几年前宋家被抄。   她当时没能找到他,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头,才会留下这样的印子。   她幽幽一叹:“之前不想见你,你总是隔三差五就冒出来。现在倒好,无声无息能不见近十日,然后还弄得自己一身的伤。”   宋晋庭听见她叹气,居然新鲜得直勾勾看她,可惜她面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窈窈,你什么时候会再去外祖家?”   她不知他已经查到自己得了不好治愈的病,还认真想了想才回答:“估摸一个月之后吧,还能赶回来过年。”提到外祖,她顺着就说这几日忙碌的事。   宋晋庭听着,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太阳微微西斜,照进来的光暖且柔,她正好笼罩在那片光幕下。跟他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事,就有种夫妻间那种温情脉脉。   丈夫劳作一日,妻子把家里长短都细致倾诉,让他神往之。   唯一不好的是,沈家这事诡异得很。   他就想到中秋那夜之后发现的那些端倪,眸光一沉,神色亦随着变得严肃:“我再帮你暗中查查,人情债不好欠。”   “外祖父也是这么说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头绪。你忙你的吧,没必要分神,我们手上也有打探消息的人。伯父的事情怎么样?”   谢幼怡感激他总是事事以她为重,他闻言却是一笑,语气暧昧:“嗯……大约回信在路上了,你别怕,我们的亲事,父亲没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谁问你这个了?!”   又被他故意调戏,她把药箱子往边上一推,作势要走。他连忙拉住她说不敢了,终于正经说话,把案件进展说来。   “是陛下逼着督办,总归不敢糊弄,到最后什么也查不到,也是陛下一句愿不愿意翻案给个公道。不过,倒是有进展的,就差一份证据了。”   “什么样的证据?”她追问。   他神色明显一顿,然后笑了笑转移话题:“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总不好说,那份证据就在她父亲手上,他又要对老丈人行威逼一套。   他不详细说明,谢幼怡‘哦’了声,就不多问了,毕竟谢家在此事上多少有点尴尬。   说了这么会话,杨宪清又差小书童过来,说让陪他用饭。   宋晋庭这才慢条斯理把衣服穿好,一边扣扣子,还一边挑着眼角看她。眸光流转,尽是风流与缠绵,谢幼怡真想呸他一口,好像两人都背着人干尽了什么事。   谢幼怡在杨宪清那边也不好久留,用过饭便告辞,他送她到小院门口,抱胸笑着说:“窈窈,过几日我给你送信,我带你泛舟去。”   她想起他方才那般风流的作态,面上一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在月下色匆忙远去。   就那么过了五日,正好是书院的沐休,宋晋庭的信如约而至。   谢幼怡拿着四张纸愣了愣,他究竟有多少话,约她出去一趟,居然要写满四张纸。连织墨都在边上忍不住捂着嘴笑。   谢幼怡出门,先告知娘亲,一问父兄,说是又跟人约着出去喝酒了,略感无奈。只能打发人去看着两人,自己带上护卫坐车出发到宋晋庭说的小东湖。   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已经都要穿小袄的天,小东湖上居然有不少画舫。她下车来,就先四周扫了一眼,有人已经上前笑吟吟道:“谢姑娘,我们公子请您往这边。”   她点点头,由织墨绘雪搀扶着跟随而去,织墨无意间却扫到她双手紧紧攥着帕子,心里好笑地想,姑娘怎么见宋少爷还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啦~~这本书开文到现在都一直卡卡停停,家里有事又耽搁了好多天,更新不稳定实在抱歉啊~~ 第29章   小东湖水面粼粼, 被风一吹,浅浅水波似姑娘家翩然的裙摆。   谢幼怡慢吞吞跟着那年轻的小厮身后, 上了一艘画着艳丽牡丹的画舫, 被带到间门扇紧闭的屋子前。   “谢姑娘, 公子就在里头。”小厮推开门,比了个请的手势,又朝要跟进去的两个丫鬟说, “姑娘跟我去喝杯水酒吧,好好歇歇脚。”   织墨绘雪相视一眼就要推辞, 却是听到小主子淡淡地说:“去吧,这还能有什么事儿。”   两人这才犹犹豫豫走了。   她提着裙子就进了屋,门很快被关上, 眼前光线都变得暗了许多。   而关门的人赫然是瑞王。   他一直就站在门扇边上,听到她的声音, 他激动又难过。待她一脚踏进来,他更是急不可待地先把她关屋里了。   谢幼怡呼吸微微一滞,很快就朝他工整福礼, 一句话不说,又叫人挑不出错来。   瑞王见她端庄疏离的模样, 笑得苦涩:“你倒是信他,还真敢过来。”   “为何不信?”   一道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声音的主人也慢慢跟着显露身形,正是穿着一袭深紫锦跑的宋晋庭。   他幽深的双眼微眯着,是对瑞王的话不满。见到精心打扮过的小青梅, 透着危险的眼眸霎时一弯,往上扬的眼角是说不尽的温柔。   “窈窈今儿真好看。”他说着伸手。   谢幼怡想也没想就朝他那儿走,把手放在他手心里。   瑞王在边上胸口一闷,阴沉着脸盯着宋晋庭。   他捏着柔若无骨的手掌,心里再满足不过,侧头对上瑞王的目光,恶劣一笑:“你也别怪瑞王殿下。不是那一刀,又留下破绽指向瑞王殿下,我还不敢确定幕后到底是谁人在指使。”   他眼睛盯着瑞王,话却是对谢幼怡说的,挑衅加卖乖,让瑞王连话都没法说。   谢幼怡哪里不知道他这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故意说那么多。都是信里写过的事,至于醋性大发,拎出来再嚼一编,总让人下不了台也不好。   往后还不知是什么个光景。   她就暗中拽了拽他袖子,让他别太过。   宋晋庭这才冷哼一声,那矫情的模样,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瑞王再也忍不住,辩驳道:“事情还没到最后,可能就是别人的离间计。我前头还一个哥哥,后头还一个成年的弟弟……”   正说着,外头忽起敲门声,屋内三人心头都一跳。宋晋庭就似笑非笑看了眼脸色铁青的瑞王,拍拍谢幼怡的手快速回到屏风后。   谢幼怡站在原地不动,瑞王亦没有动,两人隔着一张圆桌,外边的人已经急急忙忙地喊:“瑞王殿下,太子殿下那头出事了,陛下不知怎么大怒,在斥责我们殿下!”   先前还辩护的瑞王脸上一白,谢幼怡脸色亦不怎么好看,眼里都是担忧。   太子被斥,不管真假,事情都紧急,他转身打开门。   来人是个小内侍,见到瑞王开门,没有规矩就钻进屋,嘴里还在急急说着:“殿下快去看看吧,奴婢听到消息腿都软了,急急忙忙跑出宫的。”   如若是平时,瑞王肯定为兄长心焦,但今日的一切都是为这一刻的真相布置的。他自然就多去留意小内侍的面部表情。   看到小内侍说话间还不时想偷偷去瞄后边的谢幼怡,眸光闪动着,不知是在思量什么。   “走,随我进宫!”瑞王把拳头狠狠一握,藏在袖下,把小内侍支走。   小内侍连连哈腰,脚步却慢得很,等到他走出门外,快速回头朝谢幼怡笑笑。   讨好的笑。   谢幼怡抿抿唇。   待那个小内侍出去后,宋晋庭才走出来,让她安心:“你快些离开这儿,我在外头接你。”   谢幼怡点点头,匆忙走出屋高声喊自己的丫鬟,一路小跑离开。那个样子在别人眼里就是落荒而逃。   连织墨绘雪都被唬住了,连声问她怎么了,遇到什么了,宋公子呢。   她闻言心里跟着忧虑。   宋晋庭说要接她,怎么接?   他不是还困在船上,既然真是太子做的局。离间宋晋庭和瑞王,又暗中朝她示好,那这周围肯定有太子的眼线。   他不敢从画舫上出来才对。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河岸响起马蹄声,她担心的宋晋庭居然变戏法一样出现在那疾驰的马背上。   比先前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一个件玄色的斗篷。   他在她跟前勒停马,伸胳膊朝她腰上一揽,把她带上马,一言不发离开湖边。   谢幼怡到了他怀里才发现,他身上透着一股寒意,心中一动,伸手探进斗篷往他身上一摸。   果然,他的衣袍都湿透了。   他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热源,还低头朝她笑得灿烂,阳光照亮他的面庞,提拔的鼻子蹭在她额头。   “我潜进水里,早有不惑在外头做好掩护,连骑马的人换成我都神不知鬼不觉。你不用担心。”   她手指抠了他一下:“我是担心那些吗,是担心你的身体。”   入秋的天,湖水得多冷,他背后还有伤!   他听她的实话,放声大笑,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是她记忆里少年郎的模样。   那时的他才貌无双,京城里谁不羡慕她,有这么一个竹马未婚夫。   他们差点就错过了……还好没有错过。   她抱住他的腰,把自己贴了过去,不管是不是会被寒气所侵。   宋晋庭被她忽然的亲密撩得一颗心发痒,把早准备好的帷帽往她头上一卡,低头在她耳边说:“窈窈先别抱,乖,回到家了,你想怎么抱都行。”   “你迟早得被我撕了嘴!”她被他不正经臊得什么感动都没有了,一拳头砸过去。   **   瑞王跟着小内侍匆忙进宫,太子就在东宫,见到他来,摆出一副诧异的嘴脸:“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才什么时辰。”   今日没有早朝,平时太子那么一说,他肯定觉得很正常。可事情都让宋晋庭说对了,他再见兄长这幅模样就忍不住觉得恶心。   若不是死死按捺着,他恐怕要拳脚相向。   想问问皇兄为何要算计他这个亲弟弟。   谢幼怡被他皇祖母喊进宫,他就只在那个早上跟他最信任的皇兄说了,结果谢幼怡就出事,他与谢幼怡再无缘。接着是中秋那晚皇兄故意让禁卫指挥使到他门口禀报谢幼怡欺瞒的事,让他恨极了宋晋庭和她。   不过几日,宋晋庭在外头办差就被人暗中袭击,一刀砍伤,不致命,却故意露出带着瑞王府徽记的东西。挑拨离间他和宋晋庭的关系。   其实这种挑拨不止一回了,是他先前没有察觉。   他最信任的皇兄,手段极好,摸透了他的性格,不惜连母后都利用在其中。用一个又一个的圈套,把他紧紧圈在里头。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瑞王愤怒又难过,心里悲意阵阵,连眼眶都红了。   可他这副模样因为有禀报斥责一事在前,连太子都没看出来弟弟发现了自己暗中的算计,无奈笑着安抚他:“瞧你,不过是被父亲骂几句,哪里有做儿子的不被父亲骂的。不至于你这样,别冲动去找父皇,是我失察,被老二的人找到机会参了一本。”   瑞王听着忽然就想笑。   瞧瞧他的好皇兄,真是算无遗策。   借别人的口让他知道宋晋庭约了谢幼怡要去小东湖游湖,然后准备好让人把自己给叁一本,正好有借口把他从谢幼怡身边喊走,恐怕很快就会让谢幼怡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这太子殿下帮的忙。   可皇兄根本就不是喜欢谢幼怡争风吃醋才布下这些算计。   “哥哥是这么说,可我也不能让老二那毒蛇就此占了便宜。我就这就找父皇说明!”   瑞王到底是笑了,悲愤的情绪在心头翻涌,反倒让他无比冷静。他丢下话,转身就要走。   他被嫡兄伤了个万箭穿心,这话多少还是抱着一份奢侈的希望。希望兄长能拦住他,粉碎宋晋庭那些猜测,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但他迈出了两步,他才听到兄长在后头喊:“三弟使不得!”   他往前跑,太子的脚步声根本没有响起,只是在喊宫人快拦下他。   可宫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不是他太子亲自阻拦,谁人能拦得下他!他的皇兄,是真的拿他当枪使,他去给父皇理论一番,就该更被父皇厌弃了。   瑞王疯一般跑出东宫,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在他跨过东宫门槛就彻底粉碎了。   他朝乾清宫跑去,跑得喘不上气,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这皇宫如此让人喘不过气。   他跌跌撞撞爬上白玉阶,踉跄跪倒在乾清宫门口,哀哀地高喊:“父皇……”   内侍见到瑞王失态,忙禀到御前:“陛下,瑞王殿下在门口哭了。”   皇帝一愣,想到先前斥骂过太子,皱着眉。面上虽然不耐,思索再三还是召见了三儿子。   原本以为他开口肯定是要为太子求情,结果这个儿子抱着他腿就哭得撕心裂肺,让他看着都为之动容,严肃的表情慢慢收敛了,抬手拍他肩膀:“像话吗,什么天大的事,让你哭成这样!”   **   宋晋庭已经沐浴好,刚洗过的头发披在身后,谢幼怡一抬头就见他这么不爱惜自己,让他把干布巾找来。然后命令他坐端正,握着布巾把他头发包上,一点一点擦干。   她动作轻柔,他满心的甜。   两人成亲以后,她也会这样吧,把所有温柔都给到他,照顾他起居饮食。然后两人再有了孩子,孩子趴她裙面上撒娇,他在边上给孩子讲故事……   嗯,最好是个女儿,不像男孩儿那么调皮,惹她操心。   但是有了孩子,她就该都顾着孩子了……宋晋庭在臆想中拧紧了眉头。   谢幼怡不知他想得长远,在他身后说:“太子做那么多,其实为的不是我,还是沈家那份财富。我到底还是连累外祖父了,你说往后该怎么办才好。”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每天都冷着一张脸,父兄又总是闯祸。除了瑞王因为被她无意出手相助才有好感,京城里哪家说亲都远着他们谢家的。   太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做下那么多的算计,不过就是看上那些银子罢了。先前就听闻说太子紧银子花,看来是真的,不然何必费劲心思,要把她哄进东宫去。   今日画舫一事后,估计不用多久,太子就该现身说明,包括先前商行出问题的事都是他帮忙的。让她好心存感激。   结果宋晋庭还没脱离那些还不存在的幻想,听到她说话,下意识张口接道:“我们还是不要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幼怡:我这就把你的嘴撕了!   ————   感谢在2020-01-28 21:43:55~2020-01-30 22: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璃 6瓶;指尖 4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宋晋庭话落后室内一片寂静, 针落可闻。   他亦屏住呼吸,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心思, 赔笑着转头去看谢幼怡:“窈窈刚才问的是什么?”   谢幼怡木然着一张脸, 嘴角动了动, 用力朝他一推,把人直接推下炕。自己站起来,用手端庄地压了压裙面上的折痕:“我该回去了。”   宋晋庭这下可急了, 忙拽住她的手,见她抽手, 只能退而求其次,小心翼翼勾着她衣袖:“是我不好,没听你说话。我该打, 你坐下,我们还好些事要商议不是?我就坐脚踏上, 你等会儿再走。”   他最拿手的本领,在喜欢的家姑娘家跟前能伸能缩,语气可怜一些, 就能让人狠不下心。   谢幼怡睨着他在自己袖子上卷啊卷啊的手,明知他有演绎的成分, 到底还是没能迈开腿。   她重新坐回原位,宋晋庭立刻坐到她脚边,抬头朝她笑得灿烂,是少年那种阳光爽朗,最动人心。   他的窈窈从来都舍不得真生他的气。   “我……喜欢孩子。”她坐下后看他半晌, 却是从嘴里憋出这么一句。   他脸上的笑就变成诧异,瞳孔微微睁大,随后在她一张脸慢慢变红后扑哧笑出声。直接从脚踏弹跳起来,把她拥到怀里:“怎么办,我好想亲亲你。”太可爱了。   她一张脸烫得能烙饼了,轻轻拧他胳膊:“快松开。”   他反倒抱得更紧了,这个时候谁松开谁是傻子!   她挣扎不开,也就不挣扎了,耳朵贴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一个节拍一个节拍的数着。数着数着,手指就戳在他心窝处:“你心跳为什么那么快,可要我帮你号脉,你是不是泡了冷水,着凉了。”   宋晋庭被揭穿自己的激动,一点都不着急,闻着她的发香笑:“你是郎中不成,可我这心病,一般郎中治不好,得把我的窈窈娶回家估计才能痊愈。”   说两句就不正经,惹得她抬手给他一拳头,“胡说八道,我这是久病成医,比一般郎中都顶用。”   此话落,两人都同时呼吸一滞。一个是说漏嘴的心虚,一个是不知真相的抓心挠肺,他索性顺着往下问:“什么久病成医,你生病了?”   现在就是机会,过了这村,不知何时再有这样的时机。   谢幼怡推开他,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耳垂,装作若无其事地圆话:“姑娘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我又长期跟着外祖出门,有时找不着郎中,不就自己学会了。”   她不愿意提。   宋晋庭眸光渐深,谢煜锋的话在耳边回响,名为不安的浪头再度打他心上。   “这样,你下回有什么不舒服就派人来告诉我。”他当即又变回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是信了她的敷衍之词。   她心中一宽,点点头,继续说先前未完的事:“太子已经知道我在宫里撒了谎,他会不会对你不利?我们以后要怎么行事。”   “以前该怎么行事,我们往后还该怎么行事,不用改变。改变了才会引起怀疑。”   他背过身,指了指自己还未干的头发。   她眼底闪过笑意,拾起布巾继续帮他擦干头发。   他的头发又密又细,让她一个姑娘家都要羡慕了。她动作轻柔,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瑞王那儿呢?太子这是怕瑞王夺位吗?亲兄弟,何至于,瑞王从来也没有多过问朝事。”   瑞王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每天没头脑地乱晃,要不是行事沉稳一些,那就和她父亲兄长一样纨绔了。   他嗤笑:“朝臣都贪恋官拜一品带来的权利,那还是低于皇权,都争得腥风血雨。身在高处的人,只要尝过权利的好处,就不会拱手相让。自古帝王多疑,储君如何能避免,他一日没登极,身边就埋伏着许多想拽他下来的人。”   “至于亲兄弟……皇后待瑞王太过溺爱,连考虑婚事都是想要给瑞王找一个正如日当中的权臣家姑娘,太子能不害怕吗?”   “不然太子何必借着你进宫算计?就是知道能让皇后成为最大嫌疑人,好让瑞王跟皇后生罅隙,又能在陛下跟前留下不堪重用的印象。往后瑞王要怎么走,他自己才清楚。他要是不能清醒,哪日死在太子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旁的兄弟,都不会比瑞王这个嫡次子有威胁。   谢幼怡倒抽一口气,心里发寒。   皇家实在太过现实和残忍。   她缓了会,等背后那股凉意散尽才再开口:“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就怕太子要再生事,他盯上沈家,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我先前听说过,太子暗中在不少商行里占了分红,似乎这几年都十分缺银子。堂堂一国储君,不应该缺银子才对,所以太子极可能遇到什么事,要填补窟窿。”   但是她实在不清楚太子会因为什么事要补窟窿。   “此事有我,你只管自己注意,身边任何时候都不能离了人,书院里我会布置好。只是此事也不能和杨院士透露一句知道吗?”   谢幼怡怎么会不懂,郑重地应了。   “窈窈,我记得你会做桂花糕。园子里还有桂花开着,马上要谢尽了,你给我做一回呗。”   他忽然提起要吃桂花糕,她哪里不知道他就是为了久留她故意的。   她正要应下,不惑带着侯府的侍卫慌张找过来。   侍卫见到她,连行礼都顾不上,无奈又焦急地道:“姑娘,侯爷和世子把忠义伯的儿子打了,连同太子和瑞王的表弟,都揍掉了几颗牙。两位公子一嘴的血……”   谢幼怡简直想两眼一翻昏过去算了,她爹爹和兄长就不能不惹祸,这怎么就把人打了啊。   她急急和宋晋庭说:“我去看看,这两家都不是好惹的。”提着裙子就跑走了。   宋晋庭脑海里闪过安平侯父子先前在牢里生气的模样,慢吞吞去穿好官服,把长剑往腰间一挂,打马也往出事的赌坊去了。   谢幼怡去到时,两边人正对峙骂个不可开交。   她爹爹骂人,在京城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把对面的气得面红耳赤,摇摇欲坠。她都担心他们要吐一口血,给气昏过去。   “爹爹,哥哥!”她挤进去,拽住还在不断蹦词骂人的父亲。   安平侯一见女儿来了,条件反射先闭嘴。谢煜锋最会先告状,在妹妹发飙前急急道:“窈窈你别管,他们居然往你身上泼脏水,毁你名声,今儿这事就没完!告到御前我们也不怕,还得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此话一出,对方还真的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他们确实不占理。   谢幼怡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家都是亲近太子的,为何忽然败坏她名声,恐怕和太子脱不了干系。   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一再被算计,心火也上来了。而且不能让父兄担上错处,索性心一横,直接站出来,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此刻含了霜。   “请问两位公子,我兄长所言可否属实。如若不属实,那我也好听听两位公子说明事情经过,免得委屈了两位公子。如若我兄长所言属实,那我就要问问两位公子是如何编排我一个姑娘家,让我一向讲道理的父兄动手了。”   她很少出现在人前,一现身让人惊艳又被气势所镇,大家口中的冷美人真的是又冷又艳,叫人挪不开眼。   两人一开始就不占理,被正主一番话说得越发低头,忠义伯家的公子被她一双美目盯着,更是莫名红了脸,为刚才嘴快感到羞愧。   “误、误会……”忠义伯家的公子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一句,“就先告辞了。”   居然拉着太子的表弟落荒而逃。   见人跑走,谢幼怡大大松一口气,看来不是她父亲惹事,那往后明面上肯定不会有麻烦。算是好结果吧。   她转身,去看身后双眼晶晶亮的父亲和兄长,无奈叹气:“好了,爹爹哥哥,我们回家吧。”   省得再惹麻烦。   “你们个熊样,才打掉两颗牙,要我就往死里打!居然敢造谣败坏我们窈窈的名声!”   一道洪亮的声音倏地从人群中响起。   谢幼怡听着再熟悉不过,眼里闪过惊喜,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许久不见的外祖父!   “外祖父!”她当即跑了过去,胡子都白了老人呵呵呵笑着。但脸上笑意转瞬而逝,冷冷看着把头低下,鹌鹑似的女婿和外孙,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架都不会打,要你们何用!”   两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谢幼怡站在边上无言以对,她外祖父护短还是一如既往,能劝着她父兄去打死人的吗?!   后到的宋晋庭坐在高马上,见到老人,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先离开了。   就在他往掌戎司去的路上,却被人先拦住,又回了府。   乔装打扮过的瑞王就在大厅等着他,在皇帝跟前哭过的双眼红肿。   他见到宋晋庭,先是抿紧了唇,在对方懒懒的目光中难堪地开口:“你说的都是对的。其实你的处境也不比我好,我兄长既然知道你和幼怡欺瞒了父皇,肯定会以此威胁你。不若我们合作吧……”   本来一切都说得正常,偏偏这个时候瑞王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神色严肃的宋晋庭错愕,下刻没忍住扭头抿嘴笑,笑得肩膀直抖。   情敌那么倒霉,那么可怜的样子,可真让人……心情舒爽!   瑞王被他笑得脸上阵红阵青,憋屈得又想哭了。   心思向来简单的少年一日里遭受几回的打击,实在无处宣泄情绪,好像只有哭是唯一的途径了。   就在这时,宋晋庭回过头,抬手朝他肩膀拍了拍。在瑞王错愣的神色中,微微一笑:“你把对窈窈的心思都收了,一切好说。”   他话落,收回手,笑容亦渐渐敛起。一身澜袍的青年,连转动的眼波都带着凌冽:“储君和命,你自己选一个。”   瑞王闭了眼,已经做了决定。   而这场较量,他输得心服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了,怎么晚上忽然又发烧到37.3~~吓得我一颗心都在抖,妈呀,被动宅得天天疑神疑鬼~~~ 第31章   男人见的谈判多是简单利索, 大事一旦决定,就都有果决的那份勇气。   瑞王十七年都活在自己生来就是辅助身为太子的兄长认知下, 今日站在不同的立场去回顾, 这些年来的单纯, 让他都觉得自己蠢。   蠢得无可救药。   但宋晋庭眼里,他觉得瑞王还是能救的。   起码还懂得惜命,就这是进步了。   “那我就不送你了。”正式结盟后, 宋晋庭转身就要走。   瑞王瞪大了眼:“这就完了?”   他莫名其妙,回头不悦道:“殿下是现在就有什么吩咐?”   “不、不是!”瑞王觉得宋晋庭心也太大了, 两句就化敌为友了,怎么感觉一点都不真实,“你就不怕我万一登了极位, 反过来对付你吗?”   “怕?有什么好怕的?”宋晋庭看傻子一样看他,“等你登上极位, 我也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不然我如何能助你成功?既然权倾朝野, 动一发朝中要牵连的人甚广,你再是君王, 也得顾忌一二。再且,你的私密我都知道,我能反一次,就能不反第二次?”   瑞王被他的自信噎得无话可说,甚至还想附和一句, 你说得对。   话到这儿,宋晋庭反倒不着急走了,视线从瑞王身上移开,落在门扇后重新购置摆放回去的大花瓶。   他眼神变得温柔:“我很爱那个女孩儿,从小就爱。我助你上位了,帮你稳住局势,你还想要杀我,那说明,你没放下对她的感情。如若我真的落败得个横死的下场,那只怪我技不如人,真到了那一天,我相信你也会好好待她。只要有人待她好,能继续照顾她余生,我如何都是赚了。”   瑞王被震撼了。   在他的认知中,喜欢一个人,就该占有,独自拥有。即便自己死了,那她也只能属于自己。   可宋晋庭说的与他想的完全背道而驰,让他一时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神色复杂看着他。   或许,这才叫感情真挚?   瑞王眼神有些发愣,开始去怀疑自己对谢幼怡的喜欢究竟是到什么程度。或许,就只是单单的喜欢,达不到宋晋庭的这种浓烈。   瑞王心里忽然就觉得很难过,对谢幼怡越发生愧。   宋晋庭回头,就见他一脸要哭丧的表情,嗤笑道:“不过殿下不用想太多,我比殿下更惜命,我的妻子,当然还是由我亲自照顾。或许,到时是我替殿下送行呢。”   他不羁又大胆,说话毫无顾忌,只有扎人的刀子,瑞王猛然回神。   呵,宋晋庭还是叫人讨厌的宋晋庭,他自我感动个屁,还是多留点心思,别被这个黑心的家伙真给算计了才对。   瑞王一抬下巴,雄赳赳迈步往外走。   刚走到宋家大门,被守在门口不惑拦住:“殿下,可使不得,你不能从这儿出去。一会你跟着厨房送泔水的走。”   瑞王:“……”刚建立起来的斗志,差点被打击得再次溃散。   **   沈老爷子说来就来,给侯府众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安平侯夫人见到父亲,刚喊一声,就先落下泪来。惹得老爷子当即阴森森地盯着女婿看。   安平侯那个无辜哦,妻子这个动不动就哭的习惯,可真是让他有话都解释不清楚。   谢幼怡忙在中间打圆场:“外祖父,我娘亲就是见到您高兴的。你一会要不要吃桂花糕,我到厨房去给你做啊。”   老爷子这才冷哼一声,黑脸变笑脸,“还是我们窈窈懂事又孝顺。”说着又打趣女儿,“都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么爱哭,没得让孩子笑话你。”   安平侯夫人被老父亲一取笑,不好意思地收了泪,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长辈们都在说话,谢幼怡把哥哥拉到外头,“哥哥你去园子里摘些桂花,蔫的就不要了,好好的挑,多摘一些。”   “摘那么些做什么?你别把自己累着了,我们不和外祖父争吃的,做多了放坏了不可惜。”谢煜锋机敏得很,故意套话。   谢幼怡可不上他的当,端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睨回去:“那你摘不摘?”   “摘摘摘!”他投降,反正家里妹妹最大。   谢幼怡满意地点点头,喊上几个丫鬟,到厨房去了,这一呆就两个时辰过去。再回到屋里,一家人都围坐说笑,受轻松的气氛感染,她眼里都是笑意。   谢家人晚上要给沈老爷子接风洗尘,让厨房做了丰盛的菜肴,一直热闹到二更天才散去。   宴散了,安平侯和儿子把老人送到落脚的院子,一进院门,老爷子就严肃地跟女婿说:“上回你进大牢,是皇帝意思?”   “是,让岳父受惊了。”安平侯老老实实低着头回话。   老人一哼:“谁受惊了,这么点屁事都摸不透,我也白活那么长时间了。”   “那您进京来是……”   “商行出了点问题,有人盯着想要闹事,都被我先一步解决了。但京城这儿还是中了招,我来的路上接到窈窈的信,更加下不心来。何况你先前还来信,说窈窈在宫里出了事。我怎么觉得,这人不是针对我们两家,倒像是冲着窈窈去的。”   安平侯父子暗中为皇帝效命的事,老爷子一直知道。一开始他也觉得是针对自己或是谢家的,但是现在不那么以为了。   安平侯闻言脸色一变,低头思索片刻,想要说什么就被心腹侍卫跑来禀报给打断了。   “侯爷,宋家少爷说想见见您。”   沈老爷子听到宋晋庭,挑了挑眉,安平侯父子直接黑了脸。   这个时辰,宋晋庭来肯定是有要事,不得不见。于是宋晋庭顺利来到三人跟前,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那是谢幼怡下午派人送来的。   安平侯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现在能把人给打出去吗?他嘚瑟个什么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我永远都独领风骚~   ————   谢谢小可爱们的关心,是嗓子又发炎了引起的发热,关在家里上火上的,被动宅真的太难受了~~ 第32章   未来岳父的白眼让宋晋庭终于收敛了一些, 把半块桂花糕丢嘴里,拱手朝两位长辈揖礼:“深夜前来唠叨, 实在是事出紧急。”   沈老爷子还记得这个差点成了外孙女婿的青年, 静静打量他。   夜风徐徐, 吹起他绣着暗纹的宽袖,银色纹路如水色在流淌,一如他眉角眼梢间的温润。   还是当年见过的儒雅模样, 沈老爷子收回目光前,还在他腰间别着的长剑扫过, 只是……以前这个青年手是握笔,而不是握剑。   生意场上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消息, 只要有心,当然就总能探到想得的消息。宋家亦包含在内里。   安平侯面对这个女婿, 可没有老爷子那么沉得住气,当下就冷哼一声,想要开始先数落他两句。老爷子一抬手, 袖子挡了安平侯半张脸,示意他先别说话, 自己开口道:“你小子先前找人查窈窈的病?”   宋晋庭一怔,然后坦荡地笑道:“是。晚辈冒昧,给外祖父添麻烦了。晚辈实在是担心窈窈,才暗中先去查探……”   “他一直都不那么不要脸吗?”沈老爷子被他朗朗上口的外祖父给喊得瞪大双眼,指着他朝女婿问。   安平侯嫌弃地点点头。   宋晋庭被打断, 还被骂,依旧厚着脸皮笑,“让外祖父见笑了。”   生意人常把脸皮放到一边,但今儿遇到宋晋庭这样的,沈老爷子也算是开眼界了,用手指头点点他。大有你说不出个紧要事来,今夜就别想罢休的威胁之意。   他见此这才又不急不缓地道:“这儿有家父一封给侯爷的信,是想与侯爷再提亲一次。”   信就被他从袖子里取出来,递到不太愿意接的安平侯手中。   安平侯望着塞到手里的信,还是没打开看,问他:“还有呢?”   如果不是有十成把握,宋晋庭肯定不会直接来拿信就说提亲的事。   “还有就是……当年岳父不愿意拿出来的证据,小婿不才,已经猜到缘由。先前多有误会,小婿再此先向岳父赔礼。”   说罢,深揖一礼,没得安平侯回话就不直起腰。   安平侯冷笑连连,刚才还侯爷呢,这就攀上亲喊岳父了。但安平侯听出他弦外之音,不会这个时候捏一点小事。   “你说你猜到了,是如何猜到的。恐怕你父亲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当年为何他受牵连!”   “这就是晚辈今日来的真正缘由。”宋晋庭还是没有直起腰,只是抬头,朝东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安平侯果然脸色变了,在灯笼照耀下显出冷青色,乍一看面目狰狞。   “进屋里再说。”安平侯终于请他这客人进屋,还边走边拆开手里的信。   谢煜锋扫了他一眼,扶着外祖父慢慢走在后头。宋晋庭终于直起身,理了理衣裳,神色郑重地抬脚跟过去。   这处说是客院,其实是长年给沈老爷子留着的院子,每日都有人来打扫,即便就不住人亦没有丝毫的灰尘。   屋子布置带着些前朝的风格,屋里全抬高做了木垫板,明间是一张胡床,中间是矮案。   谢煜锋进去后,熟门熟路在一个柜子里抱出软坐垫,铺在地面上,又去找出小红泥炉子和煮茶的东西。除了老爷子,三人都席地而坐。   宋晋庭早有听闻沈老爷子对胡床一类的东西喜爱,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坐下后,谢煜锋要煮茶,宋晋庭主动接手。   安平侯和沈老爷子看着他行云流水地动作,沉默了片刻。安平侯率先道:“你父亲的意思,不计较先前的种种,还是要要聘窈窈为你的妻子。你待窈窈的心意我明白,你若真猜到当年缘由,那你再和谢家扯上关系,就该被太子猜忌了。是太子帮你进的掌戎司,你可想好了?”   “其实在猜到当年内情之前,我已经知道太子的为人。窈窈在宫里出事,我相信侯爷肯定是猜到还有谁人可能为之,所以侯爷才会在窈窈说出自损名声的话时没有任何行动,你亦不想让窈窈还有入宫的机会。我是从知道此事幕后人是太子所为,才猜到当年侯爷为何迟迟不替我父亲平反。”   “不是不替,是不能,亦是在帮着保全宋家。您知道陛下不会重判,再把宋家彻底和谢家脱离关系,两家闹翻,让太子彻底不会怀疑两家,而再遭劫难。毕竟那是我朝的储君,即便您拿出那份证据,陛下到最后还是更亲儿子。”   宋晋庭从知道太子算计谢幼怡开始,结合这些日子他父亲平反一案受到的阻碍,就从许多蛛丝马迹里推算出当年最大的可能。   太子急银子用,其实不是一日两日了。   当年他父亲就牵连进了户部的贪墨案里,账目都被人做下手脚,好在他父亲是在工部,管理修造工程里只出一笔岔子。那笔钱被挪走了,不知挪用到哪里,因此被牵连,但因为数额小,皇帝又十分信任他父亲的为人,最后才是被贬官而不是罢官流放。   这中间,肯定还有安平侯的暗中帮忙,所以才会从轻发落。   现在太子又开始对着沈家商行算计,连着之前他父亲牵连贪墨的事,太好猜测不过。   所以,他现在不帮瑞王,以后太子登基也不会放过他。只不过他没有跟瑞王说明这点,先把瑞王哄得乖乖合作最好。   宋晋庭对外人向来心黑,但会信守承诺,说了扶持瑞王,就不会食言。虽然还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荆棘,但他要为自己和心爱的人拼出一条血路。   安平侯见他猜得差不多,沉默着看沈老爷子。沈老爷子能把沈家商行做到富可敌国,自然也是聪明人,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商行之前突然出现的危机是谁带来的。   老人沉吟片刻,凝视着宋晋庭说:“你今日是不是还见过什么人,你准备扶持谁?瑞王?如何说服的瑞王?”   宋晋庭对老人佩服得五体投,把今日发生的事细细道来,气得谢家父子和老人拍案而起。   就在此时,紧闭的门忽然被推开,笼罩在斗篷内的谢幼怡就站在门口,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她不在意他们的吃惊,慢悠悠走进去,在矮案前坐下,把早沸了的铜壶提起来冲茶。   几人面面相觑,宋晋庭露出无奈地笑在她身边坐下,看她白皙地侧脸:“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在侯府管家多少年,你一个大活人进来我都不知道,这侯府得成什么样?”她面色淡淡的,话音也淡淡的。   要不是这个院子向来不留下人,她还不能在外头听到许多。   今日的事让她一直不安,他没有任何表示,她原本还想等他消息的,结果他直接进了侯府却没来找她。   这还有什么难猜的,肯定是来她父亲商量今日的事。   她至亲至爱的人,都在为她和两个家谋划,没有独独瞒她的道理,所以她来了。   她自十二岁之后性格变得内敛稳重,曾经的天真早丢得到天边去了,一但正色说话,便自有一股威仪。   宋晋庭听着她自信的话,还有她不怒自威的小模样,无一不让他醉心。他喜欢的小姑娘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总能独当一面。   他暗暗伸手,去握了握她放在裙侧边的手,在她手心挠了一下:“窈窈来,是要与我同舟共济吗?”   她耳根霎时就红了,这可是在长辈跟前。可她亦胆大,直接拉住他想要离开的手,比他小许多的手掌翻过来将他手压在下头,手心覆在他手背上,坚定地说:“之前是我没能找到你,这次不会让你再在我眼前开溜了。宋晋庭,对,我要与你同舟共济!”   安平侯和沈老爷子听她主动提当年的事,心中皆一抽,小心翼翼打量她面上神色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   这么些年他们都绝口不提当年的事,就怕再刺激到她,如今看来,应该是走出来了吧。   宋晋庭笑意就在眼中荡漾,好看的眼尾扬起,英俊的青年温柔又坚定地回道:“好。”   之后,宋晋庭说了许多有关于瑞王的事,还拿出瑞王回府后整理好暗中送来的一份名单。   那都是太子心腹的人,可能远不止这些,但这个名单就够他们再找出来蛛丝马迹。   商行那里,沈老爷子和谢幼怡会注意,朝中那些,宋晋庭颇有深意看了安平侯一眼。安平侯被看得莫名不自在,有种被宋晋庭又窥探到自己其他秘密的错觉,咳嗽两声就赶人:“好了,夜深了,先都回去歇了吧。先按今日商议的先慢慢找出端倪,看看太子现在是哪个窟窿要补,才能找好下手的地方。”   扳倒储君这事太大逆不道,可到了现在这情况,等太子登基了,他们全都得翘辫子!还是细细部署,先见招拆招。   宋晋庭从善如流站起来告辞,在离开前,还把定亲的事再提起:“在能公开前,窈窈可能要受些委屈,但明日我就会先把聘礼送来。”   不交换庚帖,他心里不踏实,左右时局再紧张,都不没有他的小青梅重要!   安平侯嘴角抽搐,把他赶了出去。   谢幼怡要送他,跟着一块往外走,把自己的手塞他手心里。   他捏着她软若无骨的手,蔫坏地笑,在她耳畔低声道:“窈窈怎么占我便宜?”   “你明儿就是我的未婚夫婿了,我这不叫占便宜,叫增进感情!”   她说得理直气壮,可脸还是抵不住红了,让宋晋庭真的想把人狠狠抱怀里,揉到骨血里去。   他深吸一口气,与她十指相扣,短短的路程很快就要结束。她送他到后门,宋晋庭望着月色下娇艳的女子,捏了捏她耳垂,是有些不舍的:“明儿送了聘礼,我会去学院,我们学院见。”   谢幼怡推他出门,然后把门关上,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去捏自己发烫的耳垂。那就明儿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更新拉~~嗓子发炎一直低烧,折磨死了~躺了三天,今天脑子终算清醒多了~明天就元宵了,大家元宵快乐呀~~   ————   感谢在2020-02-03 21:19:54~2020-02-07 22:3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2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谢幼怡第二日起了个大早, 要赶回学院上杨宪清的早课。   她洗漱后,连早饭都来不及用, 先去给爹娘请安。   因为昨夜的事, 安平侯整夜翻来覆去, 几乎一夜无眠,亦起了一个大早,坐在堂屋的八仙桌跟前出神。   安平侯夫人把茶推到他手边, 好笑道:“又不是第一回 来提亲了,你还能愁一整夜, 不是都说好随女儿喜欢就好。”   安平侯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昨夜的忧愁都给叹出来:“你不知道那些,并不单单是宋家小子提亲的事。”   “昨儿你打人的事?”安平侯夫人倒是意外了, “你闯祸可从来没有愁过。”   “为夫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安平侯反驳,可一想到平时自己在妻子跟前就那么个形象, 神色又蔫巴了。   “你不管怎么样,都是我夫君。”安平侯夫人被他逗得抿嘴笑,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   谢幼怡过来的时候就见到夫妻恩爱的样子, 心情更是大好,朝两人见礼后告知要回书院。   “晋庭还要来下聘的, 你不等等他来再走吗?”安平侯夫人问。   她摇摇头说:“他下聘,爹娘在家就好,还要我在家作甚。女儿要赶回去上院士的早课,而且他下聘,也没有跑来见我的规矩。”   她面上很淡然, 耳根却有些红。   安平侯夫人看出端倪,呵呵地笑:“那你带些吃食到车上,先填填肚子。”   她点点头告退,安平侯此时看过来,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话,在女儿走远后又长叹一声。   太子欺人太甚啊。   安平侯眼神忽然就变得锐利,一颗忠君的心煎熬整晚后,再无负担。   他不能愚忠,家人才是更重要的,其实早年就该要下定决心,是他不敢拼。   宋家回来了,不拼也不可能,太子登基后如何能放过他这个知情人,可去他娘的太子!   **   谢幼怡脚步匆匆穿过侯府,心里猜测着宋晋庭今天怎么会去书院,不是应该明日才有他的课?   又担心着他来下聘会不会被太子发现,其实下聘与否,于他们现在来说都无碍,可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反倒平白担风险了。   她心里有些乱,织墨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姑娘,宋少爷……”   谢幼怡一愣,抬头就见到宋晋庭就依着月洞门,好看的眉眼笼罩在晨光下,笑容温柔。   他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   她往前跑了两步,他已经快步走过来,扶了她一把:“跑什么,都是鹅卵石,还沾着露水,滑到怎么办?”   “你也知道露水未散呢,怎么跑来了,怎么没有人跟我回报说你来。”   她握着他手腕,一连串的发问,让他察觉她的紧张。   他轻笑,身子往前倾了倾,盯着她长长睫毛下的明亮双眼:“因为我等不及到学院再见你,现在就想看到窈窈。”   他又轻浮得个没个正形,惹得她略严肃睨他,昨夜那个理直气壮占他便宜的姑娘不是她一样。   宋晋庭却还是很认真地与她对视。   谢幼怡被他看得退败,睫毛一颤,慢慢垂下,半遮了眼。   “我刚才就念着你的。”她低语,话落已经满面绯红。   宋晋庭凝视着低垂眼眸的少女,一颗心怦怦乱跳。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情人间的思念,即便再简单的一句都是带着叫人怦然心跳的魔力,让人欢喜的沉溺在里头。   “我可怎么就这么喜欢窈窈呢……”他唇微动,道出一句感慨又满足的话。   真想放肆就那么把人拥到怀里!   宋晋庭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抬起来,却到底没敢放肆,只是帮她扶了扶步摇,在放下时滑落,轻轻按了她唇角一下。   谢幼怡睨他一眼:“再胡说。”   他忙站直:“不胡说,你要出门了吧,不然晚了,先生要罚抄书。”   是不能再耽搁了,她就长话短说,低声提醒道:“本来还想着要不要送消息给你,叫你先缓缓下聘的事,怕你老往侯府来,被察觉……”   “你就爱多想,我不来,那头才会奇怪呢。快去吧,我这就见岳父大人。”他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幼怡没办法,而且人来都来了,她想到以后两人又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心里还是高兴的。   她眼里闪过笑意,点点头。   这一点头,宋晋庭却神色一顿,双眼微微睁大,是在打量她。   “窈窈……”他喊了她一声,谢幼怡奇怪抬头,“怎么了?”   温和的阳光下,少女的眼角微微的扬起,很浅的弧度。可那么一抹弧度,亦为她木然的面容增添了平时没有的鲜活。   宋晋庭就那么定定地看迎着阳光的少女,心中激动,可又不敢多话。她此时眼角扬起的那抹笑,在他心里可能比嫩芽都脆弱,怕动静大了,会惊到她。   同样也是不想给她心理带来负担。   “没什么,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喊夫君呢。”他露出极灿烂的笑容,有些高兴得没心没肺,像个大男孩。   谢幼怡不客气地在他腰间掐一把,跑走了。   宋晋庭目送她远去的身影,笑意怎么都收不住,她刚才会笑了。   他许久都没有这般激动,快速绕过能遇到的人偷偷溜进侯府正院,差点就要翻窗进去,被侯府的暗卫先一步拦下,给带到安平侯跟前。   “岳父大人……”   他张口就亲昵得很,安平侯离开打断他,“还不是!”   下个聘就是岳父大人了?!   宋晋庭还在笑着,摇摇头,又急急道:“岳父,刚才窈窈笑了……”   “你再乱喊……什、什么?”安平侯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安平侯夫人忙把他拽回椅子里,看向准女婿,“真的?!”   宋晋庭扬起一个笑,重重点头,这回的笑在岳父岳母眼里就有点愣小子的味道。   这无疑对安平侯夫妻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对侯府的几位主子来说都是,一时间安平侯也没有为难宋晋庭的心思了,乐呵呵把他带去见沈老爷子,分享喜讯。   沈老爷子听过后,倒没有他们那般高兴,反倒目光略沉看向宋晋庭问:“你可知道窈窈当年究竟遇上什么?”   宋晋庭心里一惊,笑容慢慢敛了,去看安平侯,对方已经冷脸还给了他一记冷眼。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谢幼怡出事与自己有关,就真是个棒槌了。   “还请老爷子告知。”他坐端正,真诚道。   **   谢幼怡紧赶慢赶回到书院,拎着书袋坐到位置的时候,杨宪清还没到,三公主和四公主姐妹都托腮一脸愁容。   见到她纷纷回头,可能是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看她一眼,就叹气继续回头对望。   她把书袋放好,姐妹俩平时待她亲近,这么明显的情绪,她不问实在是显得太过薄凉。要叫人伤心的,虽然先前姐妹俩一时犯傻帮瑞王搭桥。   她还是探身问在自己前桌的三公主:“殿下怎么了?”   三公主性子比较沉稳,犹豫着要不要说,她活泼的四妹已经压不话,离开位置跑到跟前来低声道:“幼怡姐姐,三皇兄昨儿又跟皇后娘娘吵一架,把皇后娘娘都气昏过去了。父皇得知,把三皇兄逮跟前狠狠一顿臭骂,三皇兄出宫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瑞王待姐妹向来真诚和亲近,不拘是哪个妃嫔出的,有好吃好玩的都会给她们送去,所以公主们都真心喜欢跟他来往。   到底是哥哥,平时开朗的人性情变得易怒暴躁,她们看着肯定难过,最要紧的是会惹父皇不喜。   他是皇子,惹父皇不喜了,即便兄长是太子,往后日子也得难过。   谢幼怡没想到是关于这个。   瑞王应该是故意的,为的是不让太子起疑。平时心里不藏事的少年被亲兄长算计,恐怕被伤透了心,可她在这事上无能为力。   而且因为太子,让她越发警惕。   怎么那么巧,两个公主就看到瑞王红着眼睛离开呢?   她不得不多想,太子心机太过深沉,厉害的手段她已经尝过了,这种利用他人做传声筒一类的手法是太子最擅长的。   或许这就是利用两个公主来试探她的态度呢?   先前瑞王可是把她‘骗’船上!   她就冷淡地道:“两位公主关切兄长,我可以理解,可这事上,我一个外人根本毫无办法。”   话音落就端正坐回位置上,做出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两位公主失落地也坐好,杨宪清正好进来,这个话题再没有被提起。   下堂后,两位公主比其他人都走得快,没多久,谢幼怡就听到两人请假回宫去了。   可能还是担心瑞王的事,两位公主是重情义的,就是希望这份情义别被有人心利用了。   谢幼怡自己慢慢地走回学舍,路过花坛,那片开得艳的花早就败落了,在深秋里光秃秃的。宋晋庭想把它们都铲了再种别的,被她拦住,这是他亲手植下的,她期待明年能再见到它们盛放。   走过花坛的时候,谢幼怡都没察觉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温柔。   回到屋舍,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她把书袋放好,准备去开开窗子透透气。   刚走到窗边,发现窗户居然被打开了,落下的横栅不知怎么被弄开,就掉在地上。   她盯着脚尖前的木栅,正疑惑,胳膊就被人拉住,然后落入温暖有熟悉气息的怀抱里。   她抬头,看到双眼赤红的宋晋庭,早上还笑得没心没肺的人,此时整个人都是阴郁的气息。   她一愣,想要问他怎么了,他忽然低头,颤抖着的唇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谢幼怡彻底愣住了,心跳声响亮得像是在耳边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了~前两天气喘,吓掉半条命,第一次发现自己怕死,哈哈哈哈~~   ————   感谢在2020-02-07 22:34:48~2020-02-11 22:4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pc 5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两人自小一块长大, 私下相处的时候是比常人亲密,宋晋庭背着她摘过果子, 牵着她走过小桥, 偶时一个拥抱也有的。   但这些都是谢幼怡小时的记忆了。那时两小无猜, 他是最纯粹的邻家哥哥,等正式定了亲,他就一直恪守礼法, 顶多是牵牵她的手,何曾有过现在这种真正属于情人间的温情。   他最放肆的时候就是及笄那日及刚回京在宋家, 然而那些也仍旧未能真正进行到底。   谢幼怡被忽来的吻惊了神,心脏剧烈跳动得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她深深吸一口气,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阳光味道, 纠缠着她,无法躲避。   她脸颊越发的红, 眼睛不由自主闭上,轰隆隆响的双耳里终于有了别的声音。   是他略显重的呼吸声,还有同样与她一样跳得极快的心跳声。   “窈窈。”宋晋庭唇离开她的眉心, 紧紧将她拥住,心痛地呼唤一声。   那一年, 他恨谢家心狠,却不知她为了自己险些遭难。   那个爱笑的小姑娘,是因为他才丢了。   被他用力抱在怀里,坚硬的肩骨略微硌得她不舒服。谢幼怡总算回过神,在他呼唤中垂落的手动了动, 迟疑片刻后环抱在他腰上。   “我在的。”她有些喘,是他抱得过于紧了,“你怎么了,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宋晋庭从沈老爷子那里得知当年发生过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想见她的念头,一路匆忙赶来,见到她才知道自己多失态。   吻过她的唇还在微微颤抖,后怕和自责,种种情绪撕扯着,反叫他见到人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你说话啊,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她见他不言语,更担心了,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他拥着她,缓缓闭上眼,又是沉默片刻才说出话来:“没事,就是忽然间很想窈窈了,很想很想来见见你。”   她脸颊上红晕未散,闻言倒是松口气:“你刚才的样子吓人,到底是什么事。”   他还能胡说八道,说明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她觉得自己是了解他的,殊不知,在他心里,什么狗太子都不及她的事重要。   宋晋庭把下巴搁在她发顶,深吸一口气,声音温柔:“是真的想你了,宫里的事有瑞王的名单,能出什么岔子。要出岔子,也是瑞王先出问题。”   “你这无情的话被瑞王殿下听见,估计要生气。”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手指在他背后抠了抠,闹得他痒痒,“你快松手吧,一会要有人来……”   “谢姑娘,您在吗?我是小菊,来给姑娘送午饭。”   怕什么来什么,谢幼怡瞬间就把他推开,宋晋庭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云里雾里就被她拉着直接塞床上,用被子捂住!   “你不许动!”   她快速把挂在勾子上的帷帐放下来,对又响起的敲门声应道:“来了。”   边往外走,还边回头看。   好在已经入秋,帐子都换成厚实的,把床遮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来里面藏人。   谢幼怡打开门,小菊脸上都是笑,跟往常一样要给她送到屋里,她紧张地先接过:“劳烦了。”   小菊一愣,门就被关上了。   谢幼怡平时看着冷冷的,但其实还挺好相处的,小菊被关门外虽感到疑惑,嘟囔了一句:“谢姑娘今天心情不好吗?”就走了,倒也没有多想。   还在门板后的谢幼怡听着远去的脚步声,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把饭菜放下,又转身把门锁好,才往里头走。   她撩开帐子,就看到宋晋庭只露出一个脑袋,看她的眼神要多无辜要多无辜。   “窈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啊。”他语气里有无限的委屈。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睃他一眼,一张脸还因为刚才的紧张崩着,“快起来,跟我一块吃点儿,吃过后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还耍赖,她就不能再纵着他。   她心里是这么想着,宋晋庭却扑哧笑了。   真真是口是心非,真要赶他,不是这会就赶么,还留他吃饭。   他笑着笑着,心头突地跳了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糟糕!我是上你家下聘的!”   结果他还没下聘直接跑了!   谢幼怡见他不用自己赶,就跑到窗边,跳出去,一转眼就不见了。哪里有一点儿世家贵公子的样儿。   她愣愣走到窗边,正想往外看,他忽然又窜入视线,双眼含笑:“等我回来。”   她再度一愣,等回神,他人是彻底不见了。   “到底怎么了,又黏糊起来了。”她双手捂住脸,一张脸在凉风中都滚烫。   刚才那句话,像出门的丈夫交代妻子似的。   **   宋晋庭在学院和侯府一来一回,彻底错过饭点,到了岳父大人跟前还受冷眼,讪讪地把自己早放在身上的聘礼双手递过去。   安平侯本还想嗤打他几句的,打开他给的东西一看,神色便得极其古怪,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把聘礼收下了,与他交换了庚帖。   宋晋庭把庚帖收到贴近心脏的位置,毫无预兆地朝安平侯行了个大礼,反倒把人吓得不轻。   再从侯府离开,宋晋庭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心里尽然还是谢幼怡当年在宋家抄家关头跑过去一事。   不惑在侯府大门口等他,见他出来忙低声道:“公子,瑞王殿下送来消息,太子居然利用三公主四公主在试探谢姑娘。两位公主在女学上完早课就到瑞王劝说,瑞王殿下察觉到了,还好谢姑娘聪慧,即便是两位公主跟前都没有露出一点痕迹。”   宋晋庭本就阴郁的眼神越发凌厉,“瑞王府里还不知道多少牛鬼蛇神在监视,瑞王现在不好妄动,你告诉他可以借太子整二殿下的时候下手清理身边人,太子到时肯定得被迷惑视线。踩不到我们头上。”   与他相比,瑞王确实还幼嫩得很。   皇家人聪慧,自小勾心斗角也不至于被人一味算计,但瑞王被太子有意往闲王的方向带,心思还是太过单纯。既然要合作,那他就要为对方考虑得面面俱到。   不惑点点头,屁颠屁颠要去骑马办差事去,想到什么,回头道:“公子,你今儿还去掌戎司吗?似乎老爷的案子有进展了……”   “我去不去都一样。”宋晋庭翻身上马,直接离开。   不惑低头想了想,公子说得对。苗隐那个都指挥有进展也不会告诉公子,公子更不能插手,左右还是等皇帝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你们近来懈怠了,下堂课我要抽查你们的功课。”   杨宪清对这群女学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连着放了好些假,这些人连作个诗都不能对韵,气得胡子一翘一翘。   下头当即一片哀嚎,谢幼怡默默扫了眼空下的两张桌子。   其实两位公主殿下是知道今日要夫子的打算,才逃跑的吧,羡慕两人躲过一劫之余,长长叹一口气。   她诗词都不出色,肯定要挨手板子,要是换做打算盘多好?   她算术必定能拿第一。   杨宪清拿戒尺往桌面上一砸,让这些不思进取的学生当即闭上嘴,站起来冷着脸往外跑。   女学子们纷纷围一块临时抱佛脚,看看大家有没有能借用的。   谢幼怡见怪不怪。   学里有诗词好的,常常一作就好几首,这种时候大家都会互相帮一把,糊弄糊弄就完事了。   然而她在别人眼里是不苟言笑,难相处的那一挂,所以她只能自己琢磨,没有好朋友帮忙。   谢幼怡面上淡淡地没有表情,看似临危不惧,其实在心里暗暗叹气,希望自己运气够好,一会夫子抽查不到自己。   大家都抓阄,说不定的。   女学子们乱哄哄一阵讨论,外头响起脚步声,一个人影从外头走廊走过。   众人一哄而散,坐回原位,头都不敢抬。   谢幼怡准备破罐子破摔,反倒没有好心虚的,目光清亮正视前方,不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落入眼帘。   宋晋庭还穿着中午见她时的那身深蓝锦袍,头戴玉冠,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脸朝她一笑。眼眸里像散落着星辰,熠熠生辉。   她被笑得心猛然一阵跳动,忙低头,反倒是此刻觉得心虚了。   他怎么来了?   大家都垂头,宋晋庭坐到杨宪清的位置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案面,扬声道:“院士有急事要处理,这堂课由我替代。”   众人一听声音不对,齐刷刷抬头,就见到俊美的宋先生替代了杨院士,个个睁大了双眼。   不知是谁先庆幸的长出一口气,宋晋庭目光就扫了过去。   他一副皮囊生得是公认的好看,笑着的时候眼尾轻扬,别有温柔的味道。   被他扫到的姑娘一张脸霎时红了,羞答答的目光闪烁。   宋晋庭见状嘴角往上扬了扬,手里折扇一指:“你,站起来,杨院士说抽查功课,由你先开始吧。”   还在害羞的小姑娘脑子一空,双眼慢慢睁圆,仿佛不敢相信先生看自己,是要抽查功课。   宋晋庭还是笑着,再重复了一遍:“你,查功课。”   简单的四个字,让小姑娘彻底绝望了,红着脸站起来,刚才借来的诗句明明已经背熟了。可这会怎么都想不来是什么内容。   “先生,我、我……”她‘我’了半天,眼眶一红,是真的臊得无地自容了。   宋晋庭扇子就朝门外指了指,意思是让她出去罚站。   小姑娘盯着大家的目光,忍着眼泪跑出去了,被寒风一吹,整个都在发抖。   宋先生也好可怕!   谢幼怡眼睁睁看着他恶劣的把别人吓哭了,不知怎么的,心里居然还很恶意地想,她居然挺高兴。   这时,她身后响起小小的动静,是余婉站起来,自告奋勇地说:“先生,我功课已经好了,请先生指点。”   说罢,就想要念自己的大作。哪知宋晋庭道:“你是先生还是我是先生,我说了是抽查,查你了吗?”   话音落地,扇子亦往外一指。   余婉张开的嘴就那么僵着,不敢置信望着依旧微笑的宋晋庭。   怎么有能笑着,嘴里还说着这么无情的话的人?!   余婉手心发凉,她就是想引起宋晋庭的注意,结果……结果对方根本没有一丁点的怜香惜玉。   余婉面色惨白,在与宋晋庭带笑的目光对视下,又打了个激灵。   这个人是笑着,可那笑根本不达眼底,那双勾魂的眼眸内,只有冷意。   余婉脑子里轰的一声,咬唇走得飞快。经过上次在宫里的事,她唯一的长进就是知道进退了,今日是她鲁莽了。   以为宋晋庭总是笑着,是好接近相处的人,但他怎么可能会好相处!他身在掌戎司,父亲说他很快就站稳脚跟,是个厉害角色。   今日她总算知道什么叫厉害!   恐怕这点也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余婉离开,教室里越发的安静了,还在学堂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也得被先生骂出去。   大家都低着头,这回谢幼怡却又是唯一抬着头的,目光就直勾勾地看台上的宋晋庭。他对别人的不假辞色,怎么让人这么喜欢呢。   他眸光一转,亦停留在她身上,然后就在她注视站起身,慢慢走下高台,穿过桌案间的小道。   “你们也不用过于紧张,查验功课是常有的事。这样吧,我先出个简单的题,考考你们再开始抽查。”他边走边说,宽袖拂过谢幼怡的桌案,然后停在她身侧,宽袖遮挡着的手去勾了她衣袖。   小心翼翼的,攥在指间,勾颤着。   她呼吸一滞,被他动作闹得十分紧张,大庭广众之下,他居然大胆的牵她袖子!   而她耳边,响起他沉稳的声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叫她如饮了酒般微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情人节快乐呀~~~情人节小长章~~   ————   感谢在2020-02-11 22:46:13~2020-02-14 20: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ldl快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宋先生严厉起来一点也不比杨院士差。”   “可不是, 昨儿我以为借了诗就能混过去,结果宋先生还问是词里都代表什么意境, 我上哪里知道是什么意境。”   女学子们站在寒风凛凛的校场上叽叽喳喳, 为昨日抽查功课的事惆怅。   有人倒是庆幸:“昨儿半数人都被赶出去了, 大家都差不多,所以也不算太丢人。”   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是, 不少人陪着呢,不是自己一个丢脸。   “听说宋先生当年是杨院士的得意门生, 都说他能得状元的,可惜后来宋家出事他就没有参加科举。所以宋先生文采肯定好,见不得我们不认真。虽然是严厉了点, 但若是和杨院士换换,我还是愿意上宋先生的课……好歹宋先生是笑着的啊。”   小姑娘们闻言都很认真地想了。   是那么个理, 起码凶起人来的时候温文儒雅笑着。   众人都点了点头。   谢幼怡就站在边上,听着同窗们讨论宋晋庭。   给的评价挺高,只是对宋晋庭真正的性格认识不够全面, 不过,他确实很受同窗欢迎。   那张脸惹的祸吧。   谢幼怡甩了甩手上的马鞭, 面无表情,周围说话的声音在此时忽然消失。她侧头一看,是一身玄色劲装的宋晋庭从校场门走来。   昨日就说了今日上马术,大家都见过他穿劲装的模样,今日再见, 面对那个从凌冽寒风走来的青年感觉又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见识过他的严厉,生了敬畏的心,可敬畏之下属于少女爱慕的萌动情绪又愈发剧烈,反倒有种让人沉沦的冲动。   谢幼怡可不知道同窗们心思更加活跃,仍旧闲闲地甩着马鞭,像解闷一样。   宋晋庭余光扫到在一群姑娘里颜色出众的小青梅,一看她的动作,眉头微微皱起。   她不高兴。   从小就这样,一不高兴,手里不管拿着什么都会胡乱甩。   他凝眉,细细回想她会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昨夜他敲开她窗,她倚在窗边的时候眼里都是笑。   怎么一晚上,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   宋晋庭一时找不到缘由,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马术课不同箭术,他没能找到近她身的理由,等到下课他找机会想溜进学舍,结果半途遇被人拦了路。   拦路的是余婉,她手里抱着一罐茶叶。   她把他喊停,低垂着头把茶叶递给他说:“宋先生,这是我父亲前儿得的新茶,让学生转交。学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宋晋庭低头扫了眼只是罐子就价值不菲的茶叶,没说话抬腿就走。   他和余侍郎可没有交情,不会受他的东西,更何况是个姑娘暗暗送来的。   见他要走,余婉心里一急,忙去拽住他袖子。   宋晋庭没想到她这么大胆,被拽得一顿,才想起京城的姑娘家可比江南的开放多了,脸一冷抽开手。   “宋先生!”余婉急急道,“您讨厌谢幼怡对不对,我们余家与谢家也算是结怨了,我们能站同一阵线上不是吗?我父亲说,宋大人的事情有眉目了,当年工部的事,我父亲知道一些,您若有空可以到我们家找我父亲问问。”   “讨厌谢幼怡?”宋晋庭本来要离开的脚步因为这一句生生停下了,还转过身来,嘴角啜着笑看她。   余婉知道自己长得也不差,见他愿意正眼看自己,一颗心满是欢喜。   她含羞带怯地笑笑,点点头:“谢家当年不近人情,我也看不起他们。”   “哦,我怎么觉得你更讨厌?”宋晋庭道。   余婉一愣,抬头看他。   他面上的笑早不见了,盯着自己看的双眸如同寒风一般冷冽。   “自作多情,不知廉耻。”他一字一字,说得很轻,可又字字清晰。   像无情的刀子,一下一下扎人心头上。   余婉手一抖,玉质的茶叶罐摔落在地,里面的茶叶散落一地,被风一吹,沾满灰尘狼狈地在地上翻滚。   宋晋庭见她脸都白了,嗤笑一声,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那么点小心思,他看不出来就真是蠢。   结果一转身,就瞧见前面站在个纤细的身影,不是谢幼怡是谁。   她穿着披风,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宋晋庭一愣,她已经袅袅走来,离他三步的时候还停下朝他福一礼:“见过宋先生。”   然后就目不斜视越过他。   宋晋庭心里着急,难道她误会了不成?   正想着要把人拉住,他的手被人轻轻勾了一下,然后有微微疼,是她用指甲掐的。可疼痛过后,就是撩人心神的痒痒,她指尖摩挲过他伤口,不知是何意味。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等宋晋庭心跳剧烈从她举动回神,她已经走远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就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至于自寻羞辱的余婉早在谢幼怡出现时已经落跑,又羞又恼,回到屋里就大哭起来。   宋晋庭怎么会是这种恶劣的性格,他……他怎么能这么骂人。   难道他不在意他父亲的案子吗?她还费了好些口舌才说动父亲,让父亲支持自己,试着和宋家来往,结果得来的是羞辱!   余婉哭得伤心,谢幼怡已经坐上回府的马车,而宋晋庭骑着马追上,在她车窗敲了敲。   “里头的可是谢姑娘?”   “哪里来的登徒子?”   里面很快就传来回应,他听得弯了眼。   嗯,果然没生气。   他顺着她的话装模作样道:“小生京城人士,今日一见姑娘惊为天人,心生爱慕,特探了姑娘名姓想问姑娘婚否?”   谢幼怡在里头听他还真浪荡的回话,隔着车窗啐他一口。   外头驾车的侍卫惊声喊:“宋公子小心!”   她被吓一跳,连忙去掀帘子,结果只看到他的马。   “庭哥哥?!”她往后看,难道他摔马了?!   结果一阵冷风就冲车门灌进来,某个艺高人胆大直接从马背跳上车的脆生生应道:“嗳……窈窈妹妹。”   谢幼怡真是要被他吓死了,在他进来坐下后睃他一眼:“你又胡来!”   “这不没事。”他笑着,挤了过来,伸出手,“窈窈,手冻得慌。”   她才不吃他这套,往边上挪远。   他又凑过来,已经知道她早上怎么不高兴了,故意低头在她身上嗅了嗅:“唔……那儿来的酸味儿?”   酸味?   谢幼怡愣了愣,抬起自己的袖子也闻。   她上完马术课就更衣了,难道是汗味?   他见她的动作,忍着笑道:“谁家醋瓶子打翻了。”   她这才明白过来,一拳头锤他身上:“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顺势去握住她的手:“还是窈窈的手暖和,给庭哥哥暖暖。”   他耍赖的功夫一流,谢幼怡没能抽开手,只好让他抓着。他的手委实冷得很,另一只手也捂到他手背上。   宋晋庭心里甜得直冒泡,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她:“你这是要回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外祖父派人来说,商行又出了一些问题,我不放心就请假回家看看。”   他神色就沉了下去,微拧着的眉峰锋利:“太子干的?”   “可能吧。”谢幼怡不好确定,“商行本来也不是一直一帆风顺,或许是哪些人暗中下黑手了。”   “或许就是他。苗隐那边查户部旧账的时候已经发现有问题,他暗中给压了下去,估计已经见过太子。”宋晋庭冷冷道。   掌戎司现在是天子近臣,但有他因为太子的关系进到这个地方。太子到底是储君,以后的皇帝,如若真让苗隐查到什么,苗隐肯定会因为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先去见太子。   苗隐现在肯定不会得罪太子,做个干净的天子近臣。   谢幼怡心里一惊:“当年的事究竟是和什么相关?我父亲手上的证物是什么?”   她只知道有那么个东西,却不知道内容。   “事关兵部,那是太子的一封亲笔信,用来调动户部银两的亲笔信。那笔钱流向了兵部,之后就难追痕迹了。”   “军饷?!”她唇一抖,说出两个字。   宋晋庭点点头。   她离开捂住嘴,有点明白太子怎么会亏空了,怎么会想要用沈家的银子补亏空。   太子居然挪了军饷,但挪用的钱投哪里去了?账目究竟怎么平的?!   “那封信,我爹爹怎么得来的?!”她心惊肉跳,明白父亲为何当年没法救宋家了。   当年户部亏空的钱,后来矛头指向工部,于是工部背了锅。   “有人特意留下那封信,估计是想最后保命的,然后错误低估当时年轻的太子手段。最后那封信,就被人偷偷送到岳父手上,应该是想死也不放过太子,但哪里知道岳父用了别的办法保宋家。”   谢幼怡又觉得不对,问:“既然当年查不到去向的账,为什么苗隐会在现在查到?!”   宋晋庭眸光微幽,抬手去摸了摸她鬓角:“我们家窈窈怎么如此聪慧,三两句话中就发现问题了。”   她从他夸赞的语气中知道自己猜中了,本来还暖和的手发凉:“太子是估计透露给苗隐,想以此来拉拢苗隐,太子他防备你,要拉一个你对立的好控制你!”   这个人,心思究竟多深沉。   “嗯。”宋晋庭懒懒往车壁一靠,倒不担心自己,反倒是担心瑞王,“窈窈,你说瑞王那傻子能斗得过太子吗?”   谢幼怡眨眨眼,嘴角微动,用微弱的语气道:“能吧……”   不能的话,他们两家都得搭瑞王身上。   被赋予厚望的瑞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把他身边的内侍吓一跳:“殿下风寒了吗?”   瑞王揉了揉鼻头,“也许是有人背后说我?”   头疼啊,他要怎么把算计扯到二皇兄身上,他要不要再去找宋晋庭商议一下?   正想着,一个从东宫来的内侍被带到他跟前,满脸忧色道:“殿下,太子殿下让奴婢来给您先说个事。皇后娘娘说要先给您定下侧妃,似乎属意余侍郎家的姑娘。”   瑞王无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嗯,他兄长又要他去找母后吵架了,那就吵架去吧。   “本王进宫去!”他站起,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而哭了一场的余婉,面上正站着一位打扮体面的宫女:“余姑娘,我们太子殿下说,您若是不愿意当妾,真喜欢宋佥事,那他可以替您想想办法。”   余婉红着眼,震惊又害怕:“太、太子殿下怎么知道的。”   那为宫女微微一笑,“您只说出您的选择即可,毕竟殿下知道瑞王殿下并不喜欢您,我们殿下帮您,也算帮瑞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4 20:55:05~2020-02-15 20:4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鼠和鳜鱼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殿下, 瑞王殿下……娘娘头风犯了,这会才刚睡下。御膳房新做了枫糖糕, 您先尝尝鲜?”   坤宁宫的宫女焦急地跟在直往寝殿内闯的瑞王身后, 满头大汗地想要阻拦。   实在是瑞王面色不善, 恐怕又是来闹脾气的。   “狗东西,滚!”瑞王伸手就把人推开,刚到寝殿门口, 就见母后站在门口,眼里有愠色。   他清楚知道自己来的目的什么, 见母亲憔悴,心中难受,还是咬牙就开口质问:“母后, 为何又插手儿子的婚事!”   **   “殿下,瑞王殿下在娘娘宫里闹起来了。”太子心腹内侍在他耳边低语。   太子手里捧着茶:“怎么又闹起来了, 母后身体还不舒服呢,我这弟弟就是冲动。”他嘴里的话听着亲切,却是一抬茶碗, 悠闲地先抿了几口茶。   内侍站在边上弓着腰符合道:“瑞王殿下就是太过冲动,这一闹, 娘娘心里怕要更难受,母子间罅隙难修复啊。”   “孤得去瞧瞧。”太子这才把茶碗放回桌案。   瓷器碰撞声中,他慢慢站起来,往坤宁宫方向去。   才进宫门,太子就听到瑞王暴躁的吼叫, 还有皇后的厉斥。他眉头一挑,加快脚步,出现在母子俩跟前:“母后您先别着急,三弟,你这又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让言官知道,非得在父皇面前参一本。”   瑞王红着眼抬头,就见他的皇兄气喘吁吁地把母后拉到一边,那样的动作看似拉架,其实反倒像防备他。   怎么,在告诉别人他发起脾气来,会连母亲都打吗?   瑞王刚才是三分怒,太子一出现,直接彪到十分,朝他就吼:“你不要管!”   太子被吼得先是一愣,内心不满,强压着才没有显出来,苦口婆心道:“三弟,你有话好好说。”   皇后也气极了,一手指向瑞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你不要正妃,余婉宫里失仪,正好能降一等给你当侧妃,余侍郎还是站你这边,百利无一害!你居然还来怪责我!”   瑞王不屑冷哼,不受管教的样子气得皇后摇摇欲坠,太子忙在边上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打圆场。   “你还为他说话!”皇后一眨眼,眼眶就有了湿意,“你身为太子,是尊贵,可后头又有多少眼睛盯着!你护他周全这么些年,可他呢?不过是一个侧妃也不愿意要,余家能帮你们兄弟更好在朝堂稳固地位,他没有心啊!”   那么多年了,皇后总是事事先宠着瑞王,太子听到那句没有心,方才被瑞王吼的那点儿不舒服彻底散了。   母后终于要和他同一阵线了。   瑞王还在哪儿哼哧哼哧喘气,一点也不服气,太子就道:“三弟,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实在不愿意,和母后好好说,不也能商量,一切都没定下来。”   哪知,瑞王通红的双眼就扫了过来,里面充满戾气,让太子又一愣。   “好!”他盯着太子,忽地一笑,因为面上怒意未散,还显出几分狰狞,“母后都这样说了,我如何能够拒绝。我娶余婉为侧妃,我辅佐皇兄,反正一个侧妃,以后再休弃也无所谓!”   “三弟!”太子一惊。   事情怎么急转而下,他这三弟不是爱极了谢幼怡,既然知道宋晋庭有假,怎么还能答应真娶侧妃。   瑞王话落,又朝皇后道:“我娶余婉为侧妃,儿子的正妃母后不许再插手,否则就别怪儿子真的闹得大家都没脸!”   太子听到这儿已经暗暗咬牙。瑞王是以退为进,在争取谢幼怡,他失算一回,觉得瑞王只会抵死不从!   “三弟,为兄能应付他们……”太子想扭转瑞王的想法,可瑞王根本不给他机会,朝自己一拱手跑了!   跑得飞快那种,一头扎出门,他追都没能追上。   皇后看着小儿子离开,扶着宫女的手慢慢坐下,虽然还气得不轻,但好歹是得到准话。   这已经算是这个倔强的儿子让步了。   太子站在坤宁宫宫门前,脸上阵青阵红,最后回到大殿,想要劝说母后再考虑结果被三两句打发出来了。   余婉和瑞王的事基本就此敲定。   “安排一下,孤要亲自去见余婉!”太子闭了闭眼吩咐心腹,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头,在微微颤抖。   是被瑞王无意打乱自己的计划气的。   但还能补救,只要余婉和宋晋庭那边发生点什么,他那个三弟只会恨毒了宋晋庭!   瑞王从宫里跑出来,上了马车后脸色的怒气转瞬间就散了,脑海里都是太子刚才被他弄得慌神的模样。   啧,反将一军谁还不会了。   他提着嘴角笑了笑,现在他那嫡亲的哥哥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   谢幼怡匆忙回到家,找外祖父问清楚商行的情况。   沈老爷子似乎不怎么紧张,见到她回来还乐呵呵地笑:“没事,发现得早,能处理好。”   她抿着唇,明白肯定是太子手笔在里面,但处理了这一回,还会有下回。   她沉默片刻,忽然抬头,坚定看着老人说:“外祖父,我们借这个机会关掉一些铺面吧!”   沈老爷子脸上的笑一顿,目光落在已经有谋划的孙女身上:“窈窈是想要怎么做?”   “外祖父,我们今日能处理一回,他日对方就能再来三回。难道回回都能解决吗,孙女看不尽然!”她深吸一口气道。   对方要的,是整个沈家。   沈老爷子表情严肃,视线从她身上转向外边。   今日天阴,本就光秃秃的庭院里更像蒙了层灰一般,死气沉沉。   谢幼怡继续道:“外祖父,沈家是你毕生的心血,可很多时候事情都有两面。我们关一部分的铺子,可能会让人觉得沈家要陷入什么危机,但我们能趁这个机会把沈家很多东西从明面上转到背后。商行没有了,我们可以有别的东西替代,您时常与我说,银子其实再多也是死物,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要让死物牵制?”   沈老爷子没有说话。   她去握住外祖父放在案面上手,柔声说:“外祖父,我知道您一直努力支撑沈家是为了什么。你是想让谢家有个支撑,可我们也不能一直牵累您对不对,您有时候也要放心我爹爹,对我们要有信心对不对。”   这么些年在外祖父身边,谢幼怡怎么看不出来外祖父不停壮大沈家的目的,就是希望还能助谢家一臂之力。   沈老爷子凝视着努力说服自己的外孙女,良久后长叹一声:“法子其实可行,还能够打乱对方的行事计划。”这么说着,就又笑了,“窈窈真是长大了,做事越来越周全,便宜你夫家了。”   老爷子拿眼瞟宋晋庭,谢幼怡被突然的打趣闹得脸红,喊了声外祖父,不说话了。   宋晋庭在边上笑道:“要不我入赘,外祖父您看可行?”   “呸,你这张嘴可哄不住我老爷子!你也就只能哄哄我们窈窈!”   沈老爷子啐他,谢幼怡暗中拽他袖子,让他不要胡说八道。   这样的话是能胡说的吗。   宋晋庭却是回头一脸认真看她,清亮的双眼里似乎在说我没开玩笑。   她可真是怕了他,抓着他袖子站起来,找了借口从老人屋里出来。   “你再瞎说!”她不满地瞪他,然后从袖子里翻出厚厚一沓纸递过去,“还有这个,你怎么能够全拿出来当聘礼?连宋家老宅的地契都在,伯父知道了,非得生气!胡闹!”   原来那是宋晋庭昨儿给到安平侯的聘礼。   是他手头所有的积蓄和产业。   宋家当年被抄,留下的东西值钱的都被他换成银票了,一攒就是那么多,包括当年谢家退的聘礼。   宋晋庭低头看她要给回来的东西,知道是安平侯给她送去的,让她做主。   她还真心疼自己,居然要还回来。   他眼睛一转,道:“你给回我,那就是我入赘了,可没有不用聘礼就娶媳妇的好事。”   谢幼怡一愣,被他拿话堵回来,一时半会都找不到反驳的。   聘礼退回去,还真是不适合,也不怎么吉利。   “那、那你也不能给这些!老宅的地契是能胡乱给的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回去,宋晋庭就伸出两只手指,把最上头老宅的地契捏了出来,“好了,老宅的地契我收回。”   如此一来谢幼怡又被堵得没话说了,她最后只能把那些东西卷了卷,紧紧握着,心里柔软得不行:“我给你入账吧,单独一个账本,以后你要用钱,你就找我来支……”   他无疑是想给她父亲证明有多看重她,其实大可不必的,她知道他的心。   那头宋晋庭闻言想了想,点头,然后就朝她摊手:“那我现在要支个五十两。”   她没多想,低头就翻银票,发现都是大额的,忙又要翻自己身上。翻到一半才想起来问他:“你要五十两干嘛去?”   他双眼一弯,朝她倾身,闻着她的发香道:“嗯……想去买胭脂水粉哄我家窈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安呀~   —— 第37章   “我们佥事是得了什么事, 瞧这两日嘴角啜的笑就没有落下过。”   “或许是宋大人的案子要有定论了。”   掌戎司里,一百户一千户刚才他班房里退出来, 凑到一块交头接耳。   百户说起宋父的案子, 还嘘吁道:“贬官这么多年再翻案, 谁能预想得到。先前得罪过宋家的,恐怕这会连觉都要睡不着。”   “世道不向来如此,今日河东明日河西, 所以说做人啊,凡事留一线。你瞧刘九, 太狠了也不好,这会还关牢里,最好怎么给收拾还不知道呢。”   千户嘿嘿一笑, 幸灾乐祸。   百户忙附和一句,跟着发笑, 心里却是不屑的想,这千户的位置可是刘九让出来的。当初不也还是想看宋晋庭倒霉的,现在升职得到好处, 就开始诋毁别人了。   不过掌戎司里,谁人不是这样。百户一笑, 没再多想,心里琢磨怎么多亲近宋晋庭成为心腹才是要紧的。   宋晋庭确实是心情不错,一来是父亲翻案的事明朗。   苗隐被太子设了圈套往里钻,成为太子的人并不要紧,是无法阻碍宋家翻案, 帝王的心思已定,太子也无可奈何。   这个已经早有预料的结果只是让他心情略好,主要的是谢幼怡的病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前几日他向她讨了五十两,哄得她眼角弯弯,是他回京后首回见她笑的样子。   像一抹阳光穿透乌云,豁然开朗。   他暗中把事情告诉沈老爷子,老爷子说之前的李神医正好会路过京城,大约半个月后能见着,届时再让好好瞧瞧。或许还真有痊愈的法子。   谢幼怡的病情,在他心里就是一根刺,扎得深,时不时就隐隐作痛。恨自己怎么不更早一些回京城来,或许不能拖到现在这个局面。   “宋佥事在忙?”苗隐来到班房,抬眼就看到坐在案后的青年出神。   宋晋庭闻声抬头,一张半暗半明的面容就撞入阳光中,嘴角勾着浅浅地弧度回道:“都指挥使怎么来了,下官有失远迎。”   话音落地他才慢慢站起来,苗隐眯了眯眼,没计较他的怠慢,呵呵笑道:“给宋佥事报个喜,宋大人的案子基本可以结案了,新证据已经交给陛下过目,只等最□□审走个过场。”   宋晋庭来到苗隐侧边,拱手一脸真诚:“劳烦都指挥了。”   “这叫什么劳烦,都是为陛下办差,宋佥事太客气了。”苗隐狭长的双眼闪着光,总让人觉得有什么更深一层的意思,“等宋大人官复原职,我再来讨宋佥事的酒喝。”   他嘴里说着一定一定,把人送出去,一转脸笑就落了,嘴里还不屑啧一声。   当年苗隐怎么抄的宋家,他可一点都没敢忘,更何况苗隐如今已经和太子暗中勾结。   太子知道他和谢家来往,安平侯手上的证物太子未必清楚,但太子要吞沈家,如今他父亲一案要结。太子估计马上就要动手做什么了。   宋晋庭思索着太子对他这里要成哪里下手,朝堂上倒是先出了问题。   先前太子被皇帝斥骂,太子完美嫁祸到二皇子身上,今日有官员把二皇子的亲信官员给参一本,还递交了证物。   皇帝面对这样的事,首先想的不是刑部,而是掌戎司,直接就把宋晋庭召进宫,让他负责查那官员是否和二皇子有营私结党的嫌疑,陷害太子。   其实这是个烫手山芋,宋晋庭一眼看穿,太子开始动手了。   这个差事,他不得罪太子,就得得罪二皇子,哪个都不好惹。   他接下旨意,慢吞吞出宫去,瑞王按着他先前说的计划,趁机对着瑞王府一应亲近的人发难。   瑞王用了两天,就把早查清和太子有关的人给打发出瑞王府,然后气冲冲跑到太子痛骂二皇子,说二皇子下作手段,用这些人来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太子莫名其妙就被清了不少眼线,气得脸那一个叫黑,心里还怀疑是不是瑞王察觉什么。   但心腹来报,瑞王府里还有眼线,亲眼看着瑞王怎么清肃那些人的,就是二皇子暗中下手想要先挑拨离间争取时机。   这样一来,太子的疑心被压了回去,更恨二皇子,暗中给宋晋庭施压让早点了结二皇子勾结朝臣的案子。   宋晋庭见到太子气急败坏的样子后,心里头说不出的痛快,嘴上也应得爽快,但进度如何可就不是太子能插手的了。   “殿下,奴婢觉得宋佥事是不是在敷衍您?”太子心腹内侍在边上阴阳怪气道。   太子目光沉沉,右手搁在紫檀木案面上,紧紧捏着杯子,“他不会。此事父皇让查,他一定得查,何况据我所知,那个官员已经在牢里招了。那么多眼睛盯着的事,即便要得罪二皇子,他也没有办法瞒。”   内侍见他心烦,闻言不再多说这件事情,跟他汇报谢家的事:“殿下,沈家商行在失利后居然直接下令关了不少铺子,沈老爷子对外说精力不济,要和有往来的友商谈赔偿。是不是我们这边逼得太狠,反倒让那老爷子起了退缩之意。”   太子手里的茶杯砰地一声一砸在桌面上。   内侍一个哆嗦,差点要跪下。   “是谁让他们逼得那样紧的?!明明有回旋余地,反倒让对方直接退让来个清净!”   说起这个事,就让太子生气。   不知是哪个点上下手重了,居然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太子砸了茶杯,荡得一手都是茶水,更加烦躁地甩手。   内侍连忙递上干净的手帕,让他擦手:“殿下别动怒,身子要紧。余姑娘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她寻找机会就能动手。”   总算有件靠谱的事,太子冷着脸,厉声道:“书院的人都安排好,不能再有失误,不然等过几天宋家案子一结,宋晋庭就该跟谢家再提定亲。”   太子还沉溺在自己编织的万无一失中,自以为的运筹帷幄,自小玩弄权柄得来的好处与尊荣,让他自负不知早被人看穿。而谢家和宋家更是早已经重新结盟定下亲事。   在暗潮汹涌中,谢幼怡却因为有人遮风挡雨,反倒被推在最安宁舒适的区域。   宋晋庭这几日都在忙着皇子们的内斗,书院已经空了好几堂课,谢幼怡也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他。   人虽然不见,每日却能收到他送来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张花笺,写着‘念你’二字,有时候是一片枯叶,用细细的工笔在叶子背后写是经过哪个巷子,落在他肩头的。更有零嘴,胭脂水粉,簪子耳坠,每一样都会留下说明,是他走过京城的轨迹。   谢幼怡收到东西,便知道他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遇到了什么事。比一本正经的书信更让能诉说他对她情意绵绵,总逗得她忍不住轻笑,心里甜如蜜。   这日,京城下了一场小雨,杨宪清年龄大,居然就着了风寒病倒,免了一日课。   谢幼怡想着下雨路面泥泞便没有回家去,学舍里倒走得七七八八,四周都安静得很。   宋晋庭送来的东西还是按时而至,今日送来一柄伞,浅浅的黄色,上面画着娇艳的桃花。   她接过,站在屋檐下打开伞,仰头看伞骨,发现伞内侧亦画着桃花瓣。她手轻轻一转,花瓣在伞打璇的时候飞舞起来似的,漫天花雨仿佛就要落下。   她看得有趣,知道这出自手笔,索性关上学舍的门,撑着伞往雨里走。   一面走,再一面抬头看伞,她像是走在春光烂漫的时节,连袭来的寒风都不觉得冷。   在她抬头看伞之际,一双皂靴就停在雨幕中,她丝毫没察觉,一路向前与他撞了个正。   伞下美人略惊慌抬眼,抱歉的目光下刻变成惊喜。   “这位姑娘,老天不作美,把小生困这儿了。唐突姑娘一句,可否送小生一程?”   他今日穿了件夹棉直裰,一方玉冠束发,肩头被雨水打湿,温润的眉眼在水雾中朦胧,无害得真似文弱的落魄书生。   谢幼怡在他殷殷的目光中把伞轻轻挪过去,在他嘴角慢慢翘起时忽然收回手。   他错愕,她已经从他身边走过:“我已经定亲,不好与外男多接触。”   宋晋庭脸上的错愕就化作笑,自己就凑伞低下:“自己的夫婿都不认得?窈窈,我是不是要罚你?”   他脸皮厚,谢幼怡被夫婿二字反倒闹得脸发热,啐他一口:“我夫婿可不是这样的登徒子。”   他就在她耳边低笑:“这样就是登徒子了,那到了洞房花烛夜……疼疼疼,窈窈手下留情!”   话还没说完,腰间已经被掐一把。   她松开手,睨着他问:“叫你胡说八道,快回去换衣裳,怎么淋成这样?”   “我故意的啊。我在赌窈窈会不会撑着伞过来,会不会心疼我淋湿了。”他浑然不在意的笑,但笑里都是满足。   谢幼怡无奈又好笑:“宋晋庭,你三岁吗?”   他却忽然去握住她的手,“姐姐帮我更衣,三岁不会自己更衣!”   他尽占便宜,还幼稚得不行,她到底没忍住,扑哧笑出声。笑声被雨声遮盖,她在此时怔了怔,有些恍惚……她刚才是笑了吗?   她多年习惯了那份淡然,似乎从来就没有再想过,自己会情绪外漏的时候。   宋晋庭同样跟着一愣,还没来得看清她脸上的笑容,就见到她微微睁大眼错愣。他握着她手越发紧,把激动压下,寻常一般继续跟她说话:“窈窈,我父亲很快要回京了。我想,我们等他回来就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6 23:43:16~2020-02-18 22:3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成亲。   这件事她总觉得离自己还很遥远。   谢幼怡歪了歪头, 去看伞下正等自己回答的青年。   雨丝细细,砸在地面, 再溅落在两人的衣摆上, 腾起一片水汽, 和她此时看人的目光一样,朦朦胧胧。   宋晋庭见她这幅模样,知道她心底还是有顾忌的, 自己倒先笑了:“窈窈这是还不想给我名分啊。”   “不都已经定亲了吗?”她就知道他嘴里没好话,又有些赫然道, “现在不是最好先别暴露么。你不久前还在陛下跟前说是最后一丝情义,太子又知道我们撒谎了,我们要怎么自圆其说。你要是能圆, 不给你再多招惹麻烦,我嫁也就嫁了……”   “嗯?”他剑眉一挑, 打断道,“刚才你说嫁,那就是答应了。”   “不是, 不是有前提吗?”她轻轻推了把非要扭曲自己的话,还坏笑的人。   他却顺势就抓着她的手, 还捏了捏她指尖:“庭哥哥带你去瞧个热闹,看完热闹你再考虑要不要早点给我个名分。”   “什么热闹?”   谢幼怡手上的伞被他接了过去,人也别他拽着往东边走。   那个方向,是先生们住的院落。   她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一时又没法猜到究竟是什么, 只好跟着他大刺刺地穿过半个学院。好在一路上没遇到人,不然两人手牵手的,肯定解释不清。   宋晋庭直接把她带到自己院子,一推开屋门,闯入谢幼怡眼帘的是梨花带雨的余婉。   她愣了一愣,“你……怎么在这。”发问后才看到屋内还坐着两个人。   一个扬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瑞王,一个中年男人,年纪与她爹爹差不多。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还被宋晋庭牵着,立马要松开。   他反倒拽得更紧,就牵着她慢慢走到同样诧异睁大眼的余婉跟前,不屑瞥了对方一眼。   本就无地自容的余婉被他目光一扫,整个人抖得像寒风中的枯叶,一张脸惨白惨白。   谢幼怡被他紧紧握着手,众目睽睽之下略有不自在,可又忍不住看向余婉,在想她究竟怎么会来到宋晋庭的屋子。   瑞王怎么也在。   先前她似乎有听到说余婉要被指给瑞王为侧妃,是皇后做的主,只是还没有正式下旨意。   所以余婉出现在这里,是真的太诡异了。   谢幼怡探究着,忽然心中一凛,刚才宋晋庭说带她来看热闹之后再怎么样?再考虑是否给他名分?!   她唇一抿,一张冷艳的面容如染了寒霜。   大半个学院的人都离开了,余婉怎么摸到宋晋庭屋里来,还有瑞王在,总不可能是瑞王把自己未来侧妃往别的男人屋子领吧!   “爹爹……”余婉被几道目光盯得难堪极了,哀哀地开口,眼泪坠落下来。   “你闭嘴!”坐在瑞王边上的中年男子一拍桌子,站起身老脸通红羞愧难忍道,“瑞王殿下,是臣管教不严,才让她做出辱没门楣的丑事。”   “爹爹!”余婉似乎心有不服,焦急辩解道,“我怎么就有辱门楣了?我又不知道瑞王殿下要女儿当侧妃,我不过是喜欢宋先生,来给他送些东西!”   “你跪下!”余大人被顶撞得回身就朝她脸上一巴掌扇过去。   余婉尖叫一声,被扇得头晕眼花跌在地上,正好就在谢幼怡脚下。   宋晋庭忙把谢幼怡往边上一扯,“碰没碰着你?”   余婉满眼泪水,听到宋晋庭无比温柔的声音,可被他温柔对待的,是所有人都认为被他厌恶的谢幼怡!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来到宋晋庭这里,遇见的会是瑞王和父亲,为什么宋晋庭会和谢幼怡如此亲密。   问题在她余婉脑海里不听打转,可并没有人会告诉她答案,至此至终,她就是太子布下的一个棋子。没有认清自己位置的棋子。   余婉伏在地上咽呜,瑞王对这个女人恶心得不行,但他已经懂得收敛情绪,甚至抬手扶起又歉意躬身的余大老爷。   “余大人也不必动怒,令媛年纪轻,受人利用实属正常。你且让她自己说,是何人设下圈套,本王也就酌情处理了。”   圈套?哭泣的余婉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看向瑞王,双唇开始发抖。   余大老爷眼皮剧烈地跳动,回头去看一言不发的女儿,终于是怒极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是谁在背后唆使你这样做的!你怎么这么蠢!”   妻子已经蠢得无可救药,结果女儿又再一次被人利用,他余家是造了什么虐,娘蠢蠢一窝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谢幼怡连背后人一并猜到了。   这又是太子的诡计。   宋晋庭知道太子会想要利用余婉来挑拨他与瑞王以及自己的关系,一石二鸟的计划,能彻底激化瑞王和他的关系,还能让她误会。   对方的心机实在是太多,一不小心就得踩到陷阱上!   她脊背微凉,那股凉意让她指尖也慢慢发凉,宋晋庭还没有松开手,沉默看她一眼,紧紧把她指尖攥手心里。   余婉被父亲扯得精心簪上的步摇都掉了,嘴里喃喃着不可能。   “你再不说,你是想要余家满门好在黄泉路上给你作伴吗?!”余大老爷心都凉了半截。   余婉在父亲失态的咆哮声中愣住了,屋内骤然安静的气氛带着让人窒息的凝重,她环视一圈,有种天旋地转的难受。让她恐惧,牙齿都在打颤。   “你说啊!”余大老爷再度吼了声。   这一声就像是彻底压垮余婉的稻草,她尖叫一声从父亲拽住自己的手掌中挣脱,又跌到在地,头发散落,狼狈不堪大哭:“是太子!是太子找人来告诉我,说皇后娘娘要把我给瑞王殿下做妾!我不要当妾!凭什么我要当妾!”   余大老爷脑子嗡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太子二字吓得他有些脚软,颤颤巍巍地去看瑞王脸上的表情。   瑞王坐在那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种淡定……分明、分明像是知道真相!   余大老爷扶着桌子都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   一只手贴了过来,一点点握紧他胳膊,力气大得让他生疼。   他抬头,看到那只手的主人——瑞王。   瑞王脸上有淡淡的笑,朝他说道:“余大人,我们两家结亲一事已经上报到我父皇那边,父皇点头应允了,才有我今日到你府上,再带你到这处来的事。”   余大老爷浑身一抖,慢慢跪倒。   他听得懂瑞王这话。   两家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婚事瑞王不会退,余家想要活命,就只能听从瑞王的安排。不然太子不会放过他,瑞王也不会放过他。   “殿下,今日之事……”生死在眼前,余大老爷痛苦地闭上眼,颤抖着唇,问不全一句话。   “余大人尽可放心,今日能叫你站在我的地方上说话,你就不用担心被发现。不过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令千金今日从这屋完好走出去,哪怕没有引起动静,你余家也不会有选择。”   说话的宋晋庭。他暖着自家小青梅的手,神色闲闲,一番立下定义的话却现实得残忍。   余家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余大老爷面如死灰,忽地肩一垮,惨然道:“是臣生了个愚蠢的女儿,臣一切都听从殿下吩咐。”   瑞王这才再站起来,把他扶起站好,表情略古怪看向宋晋庭:“如此一来,你没法当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你去找我皇兄?”   余婉今日到他屋子里来,不管是怎么出去的,太子都会对宋晋庭起疑。   谢幼怡闻言紧张,反过来攥紧他的手,他嘴角一翘,很无所谓地道:“去啊,不去他才奇怪呢。去了之后,我才能早些成亲,谁受得住今日一个余姑娘,明日一个刘姑娘的送上门来?”   他讽刺太子,但也不给余家颜面,余大老爷被他气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宋晋庭居然还是和谢家女旧情复燃,先前余婉针对谢家女的事,估计也被宋晋庭记恨上了。宋晋庭这是在敲打他呢。   但是宋晋庭是怎么和瑞王又握手言和的,两人这是谋逆啊!   余大老爷一脸惨色,去看了正满脸担忧的谢幼怡,心头又是一颤。   谢家也混在这里头!   在官场好歹也混了十余年,余大老爷看着一双璧人,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很多事情乱糟糟地闪过,有一些似乎又能联系在一块。   比如宋家当年犯事,谢家没有帮忙,但谢家宋家已经联合……再加上瑞王。   太子恐怕在背后做了让人更心惊的事,不然不能让这三方人联合在一块,余大老爷细思极恐,望着谢幼怡的目光也越发古怪。   宋晋庭却先冷眼扫了过来,让他忙撇开脸。   宋晋庭就嗤地笑了声,拉着谢幼怡抬脚往外走,边走边说:“一会不惑带你们离开。”   他这两日发现书院内多了暗中走动的人,原以为是针对谢幼怡,不惑蹲了两日暗查,发现其实冲他来的。   他能有什么好算计,然后瑞王告诉他太子在算计余家,便什么都明了,才有了今日的安排。   谢幼怡跟着他过来,又跟着他离开,神色凝重。   他刚才说要见太子,究竟是想要和太子说什么。这种情况,肯定还不能让太子知道他和瑞王合作,他要怎么破这个局?   她忧心忡忡,被他带到隐秘处都没察觉,连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都没发现。   “窈窈。”   宋晋庭把还在出神的少女忽然往身前一带,她背后碰到凉凉的墙壁,一个激灵回神,就见他神色温柔地倾着身。   “怎么?”她思绪还没能从刚才的事情完全走出来,有些愣愣的。   他指尖轻轻扫过她下巴,然后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捏了捏。   她心莫名就跳得有些快,有让人觉得奇怪的感觉从他指尖散发,叫她微微颤栗,耳根也酥酥麻麻。   他往前又倾了一些,唇正好喷在她耳畔,带着蛊惑地声音和他的气息一块儿钻入她耳中:你庭哥哥想问你,什么时候嫁。”   她又是一愣,浑身都在发热,似乎是被他呼吸灼伤。片刻后,她在心跳声中听到自己说:“你现在敢娶,我现在就嫁。”   错愣的就换成了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糟糕,我好像招架不了。   ———— 第39章   宋晋庭是低头摸着鼻子从书院出来的, 翻身上马坐稳,回头看到她素雅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内, 方才她那句你敢娶我敢嫁又回响在耳边。   他扑哧一声笑, 手掌在胸口轻轻暗下去, 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   怎么办,刚才他居然很紧张,也不知道被她发现没有。   这颗心怎么能够跳得如此快。   宋晋庭低低地笑, 马车已经从他身边过,他扬鞭策马, 紧随在马车侧。   谢幼怡就听到他在外头轻声哼着什么小曲,声音又慢慢渐渐大,调曲有点像她在江南听的渔歌。   她朝窗外模糊的身影看了眼, 在想他这般高兴,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些话。   正想着, 她就听到一句‘我的谢娇娘何时入我梦’,她手一抖,撩起帘子就朝外啐一口。   他似乎就等着她呢, 在她明艳的脸庞露出来时灿然一笑,眼眸内有让人心跳加速的温柔。藏在里头的那抹深情像丝丝缕缕的网, 将她俘获在其中。   她忙又摔了帘子缩回来,窗外是他爽朗的大笑声,她忍不住红着脸跟着笑了起来。   **   宋晋庭回京第一时间便往皇城去,太子在他求见时正跟兵部的右侍郎和一位主事说话,神色并不太愉快, 低垂的眼角都带着厉色。   “此前的事暂且不提,大同在入冬后战事更不可能有,上冻了,不管鞑国还是我们那边出兵都要耗费比平时多一倍的精力。所以不可能用出兵的借口来让朝廷多拨军饷,那些未能填补上的补军饷孤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你给大同总兵送信说一声。”   右侍郎一脸为难。   大同军饷出问题一事,要说回四年前。   那年边陲兴战事,朝廷几回拨军饷保证战事后援,此事都由太子负责。   这是皇帝首回正式委令于太子的差事。太子年少气盛,又缝和二皇子争权的要紧时候,军饷一事就尤为重要,太子千防万防,派去亲信运送结果还是出了问题。   好好的军饷在半路就被人偷天换日,太子第一时间得知,整个人都是软在凳子里的,恰好他手里还管着工部一项工程。战事要紧,就果断挪了工程里那写款项先填补军饷亏空。   年轻的太子,凭着细腻的心思和急智补上军饷的亏空。可这是拆东墙,过后就得补西墙,太子肯定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失职,于是以权谋私用尽手段平衡账目。   到最后,就从军饷发展到工部、户部账目都相继出现问题,在瞒下一年多,战事平复后户部的账本有问题终于出纰漏被察觉。   东窗事发,但太子并不虚,因为他已经彻底压制二皇子,一年时间就让自己从小树苗长成庞然大物。他的权力像是渗透土壤的大树根枝,渗透朝臣,只需威逼利诱就能叫人不敢不服从,迫于权势而成为替罪羔羊。   轰动朝堂的贪墨案就是这样发生的,牵连了数十官员,真真假假,无法判断。   最后户部工部的烂账一笔勾销,太子亦安然无恙,继续当着他的储君。可军饷一事上还是亏空不少,大同总兵虽然亲近谢家,可更害怕自己因为账目被牵连,选择和太子一瞒再瞒。   这么些年没有战事,军饷上匀一匀,克扣一些也没能发现什么,可越往后就越困难,窟窿还是填补不上。特别是今年又到冬日了,士兵们的棉袄都没两年换新,大同那边才又提起这事。   而这之前,就有副将因为去岁士兵们的棉袄和兵器没换新上书折子,被兵部右侍郎盯着拦了下来。   长久下去,这事必定瞒不住,但大笔的亏空又没处填补,太子用自己的银两填了三年,都还没能填完。如今大同总兵便再来催,说是鞑国蠢蠢欲动,怕这个时候来犯,所以有了跟兵部右侍郎说的那些话。   右侍郎对太子明显推脱和乐观的话无奈,来通报的人又重复说宋晋庭在外边等传召,最终只能先行离开。   兵部右侍郎和主事在出宫去的半道就与宋晋庭遇上。   昔日的少年如今身姿挺拔,一身文人的直裰都穿出威风凛凛的气势,已在掌戎司有一席之地的宋晋庭,早不是当日他们所见的落魄模样了。   当年,宋家是被贪墨一事牵连后唯一保住的。如今倒不知仇人是谁,还与东宫走一道,谁能知当年的事,会不会再重现。   太子心机太深了,这么几年过去,还防着宋家甚至面上交好,博得信任。   右侍郎想到这些种种心中一凛,在他见礼的时候努力堆着笑,生怕被宋晋庭看穿自己刚才想了些什么。   宋晋庭淡淡地拱手,与他们错身往不同方向,待见到太子,他神色甚至比方才更冷淡。   太子见他那模样,心里先咯噔一下,然后就想到今日余婉有行动,立刻明白那个废物多半是失败了。   即便如此,太子倒也不慌,以前什么态度,现在依旧什么态度对他,和善地笑道:“晋庭怎么这会过来了。还一身都湿透了,你快去给宋佥事找干净的帕子擦擦。”   “臣谢殿下,倒是不必,臣有重要话想与殿下说。”他拒绝了太子的好意。太子神色一敛,还假意探究似地看了他好几眼,才挥手让人下去,问道:“出什么事了,这般严肃。”   “臣就是想来问问,殿下派余婉来找臣,用意在哪?”他单刀直入,太子反倒一愣,片刻才稳了稳心神,“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孤……派谁?”   太子假惺惺,装作一无所知。宋晋庭早就有预料,简洁快速地把余婉跑到自己屋里的事也真真假假说来,末了再度问道:“殿下既然知道臣在掌戎司,查明事情的手段肯定有,余婉说的真话假话臣能分辨,连着揪出不少说是受殿下指派的丫鬟。只是臣不知殿下为何要如此。”   太子脸色终于变了,心里暗骂余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亏早有预案,当即做出焦急又痛心的样子道:“晋庭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些人在哪里?孤要与他们当面对质!”   说着,又咬牙恨道:“余婉是余侍郎的女儿对吧,我母后已经说要指给三弟做侧妃。余侍郎是礼部侍郎,这般好的助力,恐怕是有心人不想让我们兄弟好过,才如此下作借故挑拨我们的关系!最近二皇子与孤闹得不可开交,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   宋晋庭看着太子那种真情实意,都快要吐了。   他沉着脸,厌恶得很,但今日目的没达到肯定不能就这样走了。   他来,是要稳住太子,再拖一段时间,给瑞王争取反击的机会,再恶心都还得忍着。   他面无表情的,太子只当他在思索自己的话是真是假,再一次澄清,并要求对质,一派清者自清。   宋晋庭就站在太子跟前良久,脸上的严肃终于敛起,朝太子拱手道:“臣其实也有疑虑,三思后才会跟殿下直言不讳,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晋庭能直接找孤,孤应该高兴才是,晋庭是把孤真的当知己,才会有今日质问一事。你也不必要自责,是有心人太过狡诈。”   太子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似乎是听信了,心中一宽。   宋晋庭长出一口气,顺势道:“臣谢殿下不计较,今日的事,确实让臣恼火。不瞒殿下,臣今日回书院,是去见安平侯嫡女,那么多年的情谊,即便臣在陛下跟前说两清了心底还是放不下。”   “晋庭?”太子一惊,没想到他居然在这档口坦白和谢家有来往,那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殿下可能会惊讶。”他根本不给机会让太子打断,快速道,“是的,臣放不下她。她又感激那日臣帮她遮掩在宫里发生的丑事,保全她的名声,便私下与臣道谢,一来二去我们之间再有了来往。臣的父亲一案已经有定论,既然一切能回到从前,臣便和安平侯再提了亲事。”   “你的意思是?!”   “殿下,今日的事险些让她误会。我们刚修补好关系,所以臣今日才会如此冲动,殿下可能过不久就该喝上臣的喜酒了。”   他没让太子有说话和掰回一局的机会,太子所有的话都被他噎得憋在嘴边,上不去下不来,一张脸再也维持不了和颜悦色,甚至不知道要对宋晋庭说什么才好。   而宋晋庭就是来恶心太子的,并且为自己争取退路。他还得谢谢太子利用余婉,不然,他上哪儿找机会坦坦荡荡把和窈窈的关系宣之于口,噎得太子要自食苦果之余还对他和瑞王合作一事丝毫不能察觉。   说到不要脸,那就是宋晋庭的拿手本领。   他话落,就安安静静站在哪里,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欢喜又带点腼腆的笑。   太子被他那种思|春的表情闹得更挠心挠肺,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忍着火气道:“那就恭喜晋庭了。”   “臣谢殿下。”听到自己想听的,他咧嘴一笑,快速回话,“臣还有差事要去回禀陛下,就先告退。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再继续追查背后的人,看能否帮着殿下拿到一些证据,让那背后的人也吃点教训。”   太子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僵硬地笑笑,在宋晋庭离开后,回身狠狠把桌几都给推倒。   最近怎么诸事不顺,他这反倒把谢幼怡彻底推宋晋庭怀里了?!   太子憋屈得不行,东宫里发出巨大的响声,外头候着的宫人吓得瑟瑟发抖。而远去的宋晋庭脚步轻松,甚至还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晚点他在皇帝跟前再顺口提一提,或许皇帝心疼他们宋家和谢家,还能混个赐婚的恩典?   于是,等到宋晋庭从皇宫再离开,他要娶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不少人都吃惊,有芳心暗许的姑娘的人家忙不迭派人出去打听,可是什么也没打听到,宋家更是大门紧闭。   至于当事人,已经赖在自家小青梅窗前,笑吟吟地在讨赏:“窈窈,你庭哥哥厉不厉害。”   谢幼怡好笑又无奈,见他没正形地趴在窗边,心念一动,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嗯,庭哥哥很厉害。”   宋晋庭望着落在自己脑袋上的手,眯了眯眼。   他是被当小孩子敷衍了?   他忽然就一仰头,唇就落在她掌心里,还啄了一口。在她慌乱收回手的时候还舔舔唇,意犹未尽挑着眼角朝她笑:“谢谢窈窈的赏。”   谢幼怡被他闹了个满脸通红,余光却见到有人来到他身后,脸色变了变。   看到一切的安平侯一巴掌就拍宋晋庭后脑勺上:“你个小混蛋!”   这是在谁家撒野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自从生病好了之后,我就越来越懒了~~我忏悔~~努力做回那个勤快码字~经常双更的阿鸢同学~~   —————— 第40章   有个横竖左右都看不惯的女婿, 安平侯总是给自己找气受,一把掌拍女婿脑勺后还不过瘾, 抬手又要打。   宋晋庭跳开一步堪堪避开。   安平侯手掌落空, 双眼瞪得都快成斗鸡眼了。   谢幼怡幽幽叹息一声, 捻了捻还在发烫的耳垂,打圆场道:“爹爹怎么过来了,天冷了, 怎么也没穿个披风就出屋,万一冻着可不好, 您快进屋来。”   女儿温柔地关切能抚平一切怒气,安平侯嘴角一弯,笑吟吟转过头说:“爹爹不冷。窈窈穿个披风, 到你外祖父那儿去,李神医刚刚到府上了。”   她闻言一喜, 连连点头,眼角眉梢的笑意让安平侯看得一愣,连女儿已经离开窗边都还傻站着。   “你、你刚才看见了吗?!”好半会, 安平侯结结巴巴指着屋里头问宋晋庭。   他今儿在学院就见到她的笑了,倒还算平静, “是,小婿见着了。”   “窈窈!”安平侯一手撑着窗就跳了进去,把丫鬟给吓一大跳,连忙拦住人。   等到谢幼怡从净房再出来,就见父亲和宋晋庭都在屋里, 父亲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到了外祖父的院子还在傻乐呵呵,让她莫名。   李神医在上回见过她后就往北走去探亲,正好沈老爷子到京城来,给他送过信,他就转道先到京。   李神医还是那副和蔼的模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藏青色细棉布袍子,在和她外祖父品茶说笑。   谢幼怡进屋去,先见了礼,李神医一抬头就察觉到她面上细微的变化,亦是有些吃惊。等看见她身边还跟随着位俊美的年轻公子,心里已经了然。   在他给谢幼怡治病的时候,就跟她说过,不要忌讳医者,何况她是心病,病患间真诚的沟通是必须的。   所以他可以说是谢家和沈老爷子外,第一个知道她的病因是一个公子引起的,今儿一见玉树临风的青年,仔细一推敲便能知道她的心病终于找着药方了。   李神医是高兴的,等她坐下来后,并不问她病情或者其它,简单号了个平安脉就跟她说起一路的见闻。   反倒是让宋晋庭和安平侯急得坐立不安。   好在李神医也留在谢家,宋晋庭把谢幼怡送回院子后又折回去一趟,想要仔细过问她的病情。   再回到地方,李神医已经和安平侯笑呵呵地说:“不要过于紧张,我们一紧张,反而会给她压力。就让她保持心情愉悦,她怎么样,我们都跟平常一般,心结解了,渐渐就好了。”   宋晋庭听到这话,站在门口良久都没进去,而是在若有所思。   最后是安平侯把他喊进去,为李神医接风洗尘,灌得他半醉才赶他离开。   **   夜渐深,月色幽幽,太子却没有睡意,烦躁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近来诸事不顺,说没有起疑是假的。可偏偏他的那个三弟还是那傻模样,那天还当朝还和二皇子吵一架,差点又被父皇罚了,根本就没有能让人找到端倪的地方。   何况今日在宋晋庭离开后,他让人再去瑞王府送消息,三弟急匆匆再进宫一趟,在乾清宫被他父皇骂走的。   为什么被骂,显然是和一个朝臣争女人的丢脸事,所以一切都像是巧合罢了。   没有人对他起疑,除了宋晋庭在余婉一事上。   太子越想越心烦意乱,太子妃屋里的人来说儿子忽然发热,啼哭不止,太子只能窝着一肚子的火过去看儿子如何。   东宫因为皇孙发热半夜闹个人仰马翻,太子一夜几乎没歇,次日盯着眼底的乌青去上朝,被二皇子再一次针对,气得当朝就冷了脸。   之后几天,二皇子步步紧逼,让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忌别的事情,余家和瑞王结亲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宣布。   旨意一下,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次日又逢女学子们回书院,余婉刚到书院就收到不少人说恭喜。   若是平时,余婉肯定得生气。   她本可以成为正妃的,以前也爱慕瑞王,却因为一个失仪只能当个妾,即便能入皇家玉蝶,那也是个妾啊。她以后的向王妃行妾礼,不得在瑞王院子留宿,想想都难受,可她又在后来犯了大错,如今还能进瑞王府,于她来说是不幸的大幸。   自从被父亲一把扇过来后,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如今面对同窗不管好意还是暗藏心机的恭喜,她都微笑着全收下了。   谢幼怡听着同窗们那些热闹的笑声,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   两位公主殿下不怎么高兴,都闷头练字。   女孩子都是八卦的,对着余婉也有人有恶意,还故意提起宋晋庭说:“我们婉婉明年就出阁了,到时不用再来学院,我都觉得羡慕呢。宋先生还是挺凶的。”   提到宋晋庭,余婉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想起那日他牵着谢幼怡温柔的模样,可真是君子温润如玉。可他真正的恶劣性子,才是让她害怕的。   那个鄙夷的目光仿佛还在暗处盯着她,让她无地自容。   余婉打了个激灵,忙道:“宋先生没有你说的那样,也不知是哪个姑娘能有福气嫁他。”   她居然连带着夸了谢幼怡一把,谢幼怡诧异地用眼扫了扫她,又继续看着外头,在想外祖父说要回江南的事。   开了话头的那个姑娘闻言都有些傻眼了,这还是那个刻薄的余婉么,居然没有反驳她,还给宋先生说好话。上回是谁想表现,被宋晋庭不留情面罚外头站着了。   可想是这么想,在她心里,宋晋庭确实是值得嫁的一位贵公子。她想着,偷偷去瞥谢幼怡,望着她那张冷艳的侧脸,反正不会是那个美人。   听说宋先生已经要结亲,就算她们没有机会,这里的都没有机会。   她心里平衡多了。   乱哄哄的教室在杨宪清的来到后安静,而杨宪清给她们带来一个消息。   “今日我的课改成你们宋先生的,你们的宋先生在掌戎司,公务繁重,今日是他在学院最后一回的课。”   课堂上一阵哗然,在杨宪清离开后,众人换过衣裳到校场,见到的穿着掌戎司服制的宋晋庭。   一身修身的澜袍,宽肩窄腰,微微散开的下摆在寒风中轻扬,玉树般的身姿比画中人还要好看。   谢幼怡挺少见他这样穿,这样一看,在萧瑟的冬日里,倒显得他像只花里胡哨的花蝴蝶!   她抿抿唇,对别人直勾勾盯着他瞅的颜色起了醋意。   她慢吞吞走在最后面,宋晋庭回头就见到她不虞的面色,清清冷冷的,拒人千里一般。他哪里不知道她又不高兴了,心念一动,脚步也跟着动了。   谢幼怡就听到一阵低呼,还没反应过来,她手已经被他牵住。他刚才在学生们眼里严肃的面容霎时笑成了一朵花。   “窈窈今日不舒服吗?”   他温柔地问,还煞有其事伸手去贴她额头。   谢幼怡就愣愣看着他的动作,被他温暖的掌心捂着额头,有些茫然地跟他对视。   他……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喊她什么?   又是在做什么?!   “你、你……”她往后退一步。你怎么就在大家面前暴露了!   宋晋庭拉着她,她退一不,他就进一步,还低头在她耳边说:“窈窈不高兴了,就把我名分清清楚楚摆台上面来,让她们知道自己的举止打脸不打脸,羞不羞!”   周围有嗡嗡的议论声,谢幼怡难得失措,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他的话。   就在此时,不惑急急慌慌跑上前说:“公子,陛下有旨意往这儿来了。”   话还没落,来传旨意的公公就到了。   宋晋庭只好先松开她的手,朝那内侍拱手,内侍两眼弯弯的笑:“杂家先在这儿恭喜宋佥事了,也恭喜谢姑娘。”   谢幼怡刚才就被闹得没回神,听公公这样一说,一时也闹不清楚是恭喜什么。   松开她手的宋晋庭暗中拽了她袖子一下,先撩了袍子跪下去,她才后知后觉,这旨意与她有关,忙一同跪在他身边。   在场的人都纷纷跪下,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似乎跟谢幼怡有什么关系。   内侍尖细的声音慢慢读着旨意,赐婚二字落入众人耳中时宛如惊雷,更别提皇帝那句祝两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让她们都不敢置信看着谢幼怡的后背。   刚才还在学堂里嘲笑余婉,又可怜谢幼怡的姑娘面上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样表情,眼珠子都快要眼眶里瞪出来了。   宋晋庭不是很讨厌谢幼怡?为什么会被赐婚?   宋晋庭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欢喜地神色不遮掩,谢恩接过圣旨。   圣旨是两份,一份给宋晋庭,一份给谢幼怡,待谢幼怡那份宣读完接了旨,身后已经跟炸开锅了一样。   内侍闻声还探头去看了眼那些议论纷纷的女学生,才缩回头继续跟宋晋庭说:“宋佥事今日是双喜临门。您父亲的案子陛下已经让结案,下了旨意,宋大人官复原职,等旨意到了就即刻启程回京。恭喜宋佥事。”   宋晋庭更是笑得春风得意,把一个大大的红封塞到内侍手里:“劳烦公公跑这一趟,待本官成亲的时候,赏脸来喝杯喜酒。”   内侍没有推辞就接下,往后是要和宋晋庭交好的了。   宋家又要风光了。   等送走来宣旨的内侍,宋晋庭回到校场上,当着所有的面就和谢幼怡说:“今日的课别上了,没得出一身汗,吹了风不好。左右是要退学了,晚点我和院士说一声。”   谢幼怡握着赐婚的圣旨,眸光一转,回头去看围观自己的同窗,然后欣然点头应下,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同时心里的是:这下看她们还有没有脸去觊觎她夫君,知羞不知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2 19:52:30~2020-02-24 21:3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谢家和宋家再次成为亲家, 还有皇帝的赐婚,消息刚传出就引起轰动。   从宋晋庭回京城后, 就传出两家各种不合的谣言, 有板有眼的, 再有先前两家退亲的事,谁都不曾怀疑。   大家知道宋父要翻案的时候,都等着看宋家收拾谢家, 特别是那些被安平侯父子打掉牙的仇家,就指望靠宋家给他们出口气。   结果宋家还朝他们脸上扇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简直就是叫人措手不及。   谢幼怡就是在众人议论自己婚事的时候回的侯府。   女学子不参加科举,本就是打着给公主陪读的名头,许多学生都是定亲后就不再到书院, 她在书院那边已经办过退学,准备回家先帮着把外祖父的商行事情好好理顺。   马车穿过长街的时候被人拦下, 她正在想是怎么了,就听到外边的护卫喊了声宋少爷。   宋晋庭就掀了帘子一头钻进来,把手里的马鞭随意朝外头一扔吩咐道:“直接到侯府等我。”   “不惑吗?”谢幼怡好奇往外看, 被他一把拉回来,掰正她的脸, “是不惑。”   似乎是不满她见到自己,还要看其他人。   “霸道。”她领会他的意思,好笑地呸他。   某人一点儿也不害臊,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可就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了,怎么能叫你去看别的男人。”   “你是不是把京城的醋都买了。”什么飞醋都吃。   连自己小厮的醋都要灌几口。   谢幼怡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把他拎开, “你就那么大刺刺跑来做什么,不是说掌戎司忙,还有空在街上闲逛遇着我。”   “我这是特意等我们家窈窈的。”他露出一口白牙,讨赏似地笑,“你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吗?”   “都好了,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她把手放进他手心,用指尖挠挠他,就要抽开手。   他可不满足她这样敷衍的奖励,把她软若无骨的手攥紧,然后与她十指相扣。   外边是人来人往的喧闹声,谢幼怡听着外头的动静,在狭小的空间里莫名觉得紧张。   他扣着她的手,还轻轻用指腹摩挲她细腻的手背,满足的喟叹一声。   幽幽的叹息声钻入她耳洞,他热热的鼻息还撩过耳廊,旖旎的气氛让她连指尖都酥了。   “你怎么脸那么红,是车里太闷了吗?”他盯着她红得可爱的脸一阵看,还故意蔫坏的打趣,下刻小腿就挨了她一脚。   他却低低地笑,满心的愉悦。   打是情骂是爱。   谢幼怡败给他的厚脸皮,只能撇开头,不看他那张风流浪荡子一般的笑脸,说道:“伯父能回京过年吗?要是赶得及,你是不是要把府邸上下都收拾收拾,该添置的添置。估计还得请宴什么的,仆从够用吗,我倒是识得几个靠谱的牙婆。”   她一连串的话都是为他打算考虑,贴心得让宋晋庭又是一阵笑,半真半假挨着她问:“窈窈,若是我父亲年前能回京,你嫁过来吗?正好有人帮忙着操持家务了,我可对那些一窍不通,而且银子都在你那儿,让人来回支取也麻烦。”   “年前?”谢幼怡愣了愣。   他道:“嗯,可能会有些委屈你,时间有点赶。但太子在后头盯着,我实在是不安心,总害怕夜长梦多。你懂我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吗?”   她听着是诧异的,他居然还患得患失吗?   “我回去问问我娘亲……”她小声地说,把头靠他肩膀上,盯着随着马车走动微微晃动的帘子诚实地说,“其实我也怕有变故,庭哥哥,我梦见好几回我们第二天就要成亲了,可是梦里永远没有第二天。”   宋晋庭心头重重一跳,把她搂在怀里,低头去亲了亲她鬓角,坚定地说不会的,“你只管安心等我来迎亲,一定!”   她眼眶就有些发酸,点点头,正要说话,马车忽然颠簸,再度停下。   这回挡住去路的不是谁,而是一封从边陲送回京城的急报。   宋晋庭听着送信的士兵边疾驰边高喊的声音,眉头微微拧起。   谢幼怡有些紧张,“这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有急报,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吧。”   “冬天一般都不会出兵,损耗太大,大家都不愿意打,而且已经有两年没有正式宣战,即便要打也不可能这个时候。”   宋晋庭拍拍她手背。   马车待报信的士兵离开,重新启程回到侯府。   谢幼怡一进门,就发现父亲的马就在影壁那儿,由下人牵着回马厩。   看来是她爹爹出门了,而且这段日子,她兄长总是不在家里,有时两三天也不露个面,也不知道干什么去。   她跟着宋晋庭一路先到父母那边请安。   “爹爹怎么换朝服,进宫去了?”她来到正院,见父亲不在,一问才知在更衣。   安平侯夫人笑道:“嗯,被圣上召进宫,我还以为他又闯祸了,还好不是。只是过问亲事。”   “不是说赐婚前就喊爹爹去过一回?怎么还问?”谢幼怡奇怪,安平侯夫人笑吟吟地说:“是说让针线房给你做喜服的事,陛下隆恩。”   这确实是个恩典,一般只有宫妃或则皇子妃才能得这样的殊荣。   宋晋庭垂眸思索了片刻,亦觉得皇帝有点太过厚待了,即便是要补偿他们宋家,也不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或许并不是看宋家的面子,而是谢家?   宋晋庭敏锐,一听就觉得此时不太寻常。   安平侯这会已经换过家居的袍子,见到女儿回来,高兴地往椅子里一坐:“早说了那个破学校就别去了,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如在家里多歇着。”   依旧是一副不思进取的纨绔模样。   谢幼怡已经习惯了,宋晋庭直勾勾盯着岳父看,心里说不出的违和。   **   京城第一场雪是在谢幼怡回家第三天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她的亲事在和父母商议过后,都一致同意宋父年前能回来就年前办,只等那边回信就着手准备。为此沈老爷子也被说服今年在京城过年,李神医一并也留下,为此谢幼怡这几日心情都很不错。   在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她还穿着斗篷到把年前就准备好的罐子都找出来,要给外祖父收集雪水泡茶。   漫天风雪中一抹艳红的身影尤为显眼,宋晋庭和瑞王暗中来到侯府就见到雪地里的那份惊艳。   忽然,一声哎哟的痛呼声把那个红色的身影惊动,谢幼怡抬头,就见到院墙下有个少年狼狈从雪堆上爬起来。而宋晋庭已经快步朝她走来,脚下生风般,到了跟前,抬手就把她被风吹落的帽子给拢上。   斗篷帽子边缘还缝着白绒绒的兔毛,显得她脸越发的小,那份精致落在宋晋庭眼里,更加懊恼。   他就不该故意折腾瑞王,正门不让走,后门也没让他进,而是叫他爬墙进来,就想看他出丑。结果好嘛,居然遇到在院子里的谢幼怡,惊鸿一瞥,美得耀目。   所以他一把将看呆的瑞王从墙头推下去了。   瑞王自知理亏,好在雪大,一下午已经积得不少,摔下来只是肉疼不伤筋动骨。瑞王疼得咧嘴走过来,看被宋晋庭遮得严严实实的谢幼怡,到底没好发脾气,拱拱手喊了声谢姑娘。   宋晋庭臭着脸,跟谢幼怡说:“我带他见外祖父。”说罢就拉扯着人快步走。   谢幼怡抱着罐子站在雪地好笑,眼角眉梢略略有弯起的弧度,给一张精致的面容添了鲜活与光彩。   瑞王来找沈老爷子,是因为财政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先前他准备当个闲王,根本没管过自己有多少资产,平素花银子大手大脚的,到了现在,马上又要娶侧妃,一算再算发现连打点的银子都快拿不出来了。   于是他厚着脸皮去求宋晋庭,结果宋晋庭说他的银子都用来娶媳妇了,就把他带到谢家来。   说到银子,能解决的肯定是沈老爷子莫属,而且瑞王还有别的事要跟老人商议。   他平时跟军营的人不少来往,一来二去,听到几个暗中传的消息,说大同那边怎么有人抱怨冬日的棉袄根本没有换新,手脚冻得生疮的士兵大把。   再这个之前,宋晋庭一直暗查太子究竟是哪里缺了个大口子,非要吞沈家不可,已经隐约查到一些线索。听到瑞王一说,更是不忌讳把人领到谢家来。   就当两人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沈老爷子正准备让人去喊女婿过来时,安平侯和一身风尘的谢煜锋就来到门口。   “此事就是真的,不用再查,锋儿已经查得明明白白回来。”   安平侯一句话让三人都一惊,纷纷去看满脸疲惫的谢煜锋。   谢煜锋也不知道是怎么赶的路,胡子都快长得炸开,在下巴上杂乱的像野草。他在注视中点点头:“我暗中赶了大同一趟,那里已经两年没有换过军备,士兵们能吃饱。夏天的时候还行,可是到了冬日,光吃饱已经不顶用,很多士兵连柴火都是自己去砍的,刀刃都卷了,都没有更换。”   安平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痛色,那里很多士兵都是他父亲一手带起来的。   要不是谢煜锋亲自去查,那些副将估计还得瞒着。   至于瞒着的原因,自然是受到总兵的威胁,而且也不想连累他,把他还在为朝廷办事的消息走漏,就那么生生熬了两年。   宋晋庭先前就觉得安平侯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起码从皇帝的态度来看,是有端倪的,如今听到这些消息已经确定了。   安平侯就是跟军营那边有密切联系,不然谢煜锋也进不得大同!   所以……他岳父才真正是扮猪吃老虎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安平侯:所以你知道你以前嚣张的时候离被打只差一点点吗?!   ——————   感谢在2020-02-24 21:34:33~2020-02-25 22: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宋晋庭最近确实看岳父看出点端倪来, 却没想到背后隐藏的能耐比他想象的更厉害。   他沉默着,清俊的面容被凝重笼罩着, 不过这种凝重只持续了片刻, 他很快就释然了。   如果是这样, 那他和瑞王合作一事便更牢。   谢家是蛰伏在朝堂的庞然大物才好呢,得皇帝重用更好,这样以后牵制瑞王的手段会更多, 而瑞王只会更加依赖他们。   如此一来,谁都不能离开谁, 兵权,掌戎司审讯用刑的权力,这两点就足够他们立于不败之地。   这般想着, 宋晋庭就回头去看了瑞王一眼。   瑞王正从震惊中慢慢回神,一抬眼就瞧见宋晋庭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 莫名脊背发寒。   他又在算计什么?!   当然,宋晋庭是不会告诉瑞王自己在想什么,安平侯也没给两人分神胡思乱想的时间, 已经坐下来正色道:“殿下,既然你今日是来送这个消息, 我们三家往后亦要彼此扶持,臣今儿就跟你坦言。”   在瑞王印象里,安平侯似乎就没有如此正式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把脊背挺得笔直。   安平侯见他这样,反倒笑了声:“陛下让臣暗中调查一件和我朝至关紧要的事, 可能会灭国的大事,但是什么,臣不能直言。如今大同的情况,极大可能会让鞑国钻空子,从而威胁到边陲,所以臣想问殿下敢不敢做一件事……”   瑞王咽了咽唾沫,说不出来自己为何紧张,就是浑身都绷紧了,僵硬地点头:“侯爷请讲!”   “臣要殿下去把大同消息走漏的消息事传给太子。”   “这……”瑞王诧异看着安平侯。   “殿下以为臣想让你把事情告诉陛下?”安平侯笑得有些神秘,“那就不好玩了。”   宋晋庭在边上沉默着地看着眼底有算计寒芒的岳父,心跳得有些快,大概已经猜测到岳父是想用什么路数把瑞王给顺利推上位。   **   谢幼怡亲自拎着糕点送到外祖父院子的时候,房门还是关着的。   等她敲开门后,一屋的男人视线就都落在她身上,反倒让她愣了愣。   “你们是在说什么呢。”怎么感觉气氛很严肃。   来开门的宋晋庭去把她手上的食盒拎过来,牵着她入内,让她坐下,而他弯着腰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端出来。   安平侯见到女儿已经换上笑脸,打趣道:“在给你挑黄道吉日呢。”   父亲可不会是想要把自己急着嫁出去的人,谢幼怡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不过没拆穿他,而是睨他一眼道:“爹爹胡说八道什么,瑞王殿下在呢。”   瑞王低着头,听到这句话颇为尴尬。   安平侯这其实是暗中在提醒自己的位置呢,让他别再招惹他女儿的意思吧,才故意说那样的话。他忙端着茶往嘴里送一口,冷了的茶水在嘴里发涩。   其实安平侯没有怪责自己上回险些让她落入险境,如今还全心全意扶持自己,已经心胸宽广不记仇了。   他不能奢望更多。   低头的瑞王就看到此时一杯冒热气的茶被挪到自己跟前,是宋晋庭默默给他上了一杯茶,不知为何,瑞王盯着那杯冒热气的茶眼眶忽然一酸。   经历过被兄长算计,他看明白了很多东西。   他的人好,明面上的更多是糖衣炮弹,揭开后就是能让他粉身碎骨的火|药。而像宋晋庭这样无声无息的关切,哪怕只是送上一杯热茶,这里头的都是真诚。   瑞王就觉得手里已经冷掉的茶都有了些许温度。   他把茶搁下,站起来朝着几人一拱手,“我不宜久留,就先离开了,侯爷等我信。”   说罢头也不回,好像身后有人撵他一样,跑得飞快。   谢幼怡愣愣看着他跑远,小声道:“瑞王殿下怎么好像哭了,眼睛是红的……”   她爹爹到底跟人说什么了,难道欺负人了?   宋晋庭是经历过人情冷暖的过来人,一眼看头瑞王的情绪从何而来,嗤笑一声:“他那个性子,也太好哄了。”   不怪太子把这个弟弟当傻子耍,性子太过纯善了。   不过有个宅心仁厚的皇帝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只要拎得清轻重,那也会是一代明君。   谢幼怡听得更加茫然,一转头就见父亲捧着点心送到外祖父跟前,很狗腿地说:“岳父尝尝,厨子最近偷师学的,听说外边卖得可好了。”   她微微挑眉,歪着头去看宋晋庭,像是暗示什么。   谢煜锋望着自家丢脸的父亲无语,眸光一转就扫到宋晋庭,嘴角往上一扬,指了指桌面上的点心:“妹夫不尝尝?”   宋晋庭:“……”   你是叫我尝,还是让我送上去给你先尝?   暗示不要太过明显。   谢幼怡见他难得吃瘪,扑哧笑了,果然一物降一物啊。   **   京城第一场雪,连着下了一日一夜,之后几日都春光明媚,谢幼怡把收集的雪水全部埋进了梅树下保存。   等丫鬟婆子把东西埋好,织墨绘雪忙拉着她往回走。   “姑娘一早起来就打喷嚏,还非要来盯着埋东西,真着凉了可怎么办。”绘雪伸手去摸摸她的手炉,看是不是还暖着的。   她自己倒不在意,慢慢走在林子的小道上,头顶的梅树已经有要结花苞的迹象。   “也不知道今年花什么时候开,我还想跟外祖父赏花呢。”   织墨在边上笑:“肯定能够,奴婢昨儿听夫人身边的燕儿说侯爷挑了年前最晚的吉日,姑娘三朝回门的时候就正好是除夕。”   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提起亲事,谢幼怡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昨天宋晋庭就来告诉他,未来公公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信,就让事情定到年前,而他一路赶回来差不多。还说是委屈她了,匆忙出嫁,心里觉得愧疚。   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公公,她往后在宋家肯定和在自己家里一样,都是被宠着的,偏他爹爹总是不放心。   这个吉日挑得也故意,还让她除夕回门,相当于是在家里用一个团圆饭了。   离出嫁就还有一个月不到,确实是有些仓促。谢幼怡本要回屋的脚步一转,要去外祖父那儿,跟老人继续整理账目。   因为太子横插一杠子,如今沈家的商行从明面开始慢慢转到暗中,关掉了一些商铺,就得想办法安顿之前那些为沈家打拼的伙计。   那批人很多都是背井离乡,拖家带口为沈家做事。   安顿的方法她和外祖父想了很多,最后还是觉得给这些人置田地,再由沈家租赁用来种植农作物。   她那天听父亲说了一句说百姓最怕的其实就是打仗,如果沈家能产粮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而且安居乐业,安居在前,有自己的田地,伙计们心里只会更踏实,就如同大树扎根了。   所以最近的账目出入银子非常多且细,到她出嫁前能理清就不错了。   谢幼怡操心着沈家商行,瑞王那头刚从宋晋庭那里拿到一笔银子,是沈老爷子暗中派人送到京城的。   在拿银子的时候,瑞王犹豫了一下,跟他说:“我已经把事情跟我皇兄说了,他估计近期就得跳脚,你一定要让她少出门。”   宋晋庭斜眼睨他,把他看得满脸通红,急慌慌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知道,朋友妻不可欺。我之前犯浑,现在很清醒……就如同你说的,真喜爱一个人,只要她高兴才是重要,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狗嘴里终于吐出象牙来了,宋晋庭总算拿正眼看他,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孺子可教也。”   瑞王就被噎了一下,黑着脸转身就走。   果然情敌还是个很讨厌的存在!   太子那头,确实是在跳脚,但因为有瑞王先来告诉消息,他很快就查出是谁先在京中军营传开消息,暗中把人收拾了彻底插断源头。   安平侯再收到瑞王的来信时嘴角挂着冷笑。   太子真是掐得好,掐多几次,就该有人要不满了。   谁人不怕当年那个轰动的贪墨再来一回,不是所有人都像宋家那么幸运的!   安平侯烧毁信,就等着太子失人心的时候。   但在太子失人心前,大同边陲又一封急报送回京城,让朝臣都哗然——鞑国最近居然几回进犯!   谢煜锋从父亲那头得知消息的时候,翻出藏在席下的长剑,往腰间一挂,再去见父亲道:“爹爹,我恐怕不能给窈窈送嫁了。”   安平侯盯着儿子腰间的长剑出神,“确实,那么多年了,暗查不了,何必再遮遮掩掩。大同军营里才传出军备跟不上的事,鞑国就频频来犯……”   “你去吧,我会与陛下说明情况。”安平侯对着儿子笑了笑,“窈窈会懂你为她谋划的心意。”   只有他们谢家的强大露出来,才能使人忌惮!   待谢幼怡知道兄长要出远门的时候,谢煜锋已经轻装坐在马背上,连宋晋庭都赶着来到谢家,心情复杂望着这就要出征的大舅子。   安平侯夫人还有些接受不了儿子说要离家闯荡的事,在边上不停抹眼泪,连沈老爷子都站在一边叹气。   这样的一日到底是会到来的。   谢幼怡来到兄长的马跟前,仰头去看似乎一眼没看见就变得成熟稳重的兄长,从腰间摘下一个香囊,在兄长的注视下把那个香囊挂在他腰间。   “不知道哥哥还记不记得,这个是我八岁的时候生病,你特意去求的平安符。当时还下雨,为此你摔了好几脚,崴着腿,反倒自己躺了好几天。你要到战场,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它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谢煜锋手捏了捏香囊,没想到妹妹到现在还留着这平安符。   他露出灿烂的笑,扬鞭潇洒地策马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好能快点成亲~   ———— 第43章   “姑娘, 醒醒,你又梦魇了……”   半夜里, 当值的织墨把在梦中呢喃的谢幼怡喊醒。   少女额发鬓角都被冷汗打湿, 拥着被子坐起身, 脸上还带着因不好梦境而惶惶的表情。   织墨抓着帕子帮她细细地擦去冷汗,劝慰道:“姑娘别太焦虑了,世子爷自小也是习过武的, 大同军营多是老侯爷带过的人,肯定会照顾世子爷。”   自打谢煜锋离家, 她就再开始做噩梦,都连续有近半个月了。   李神医给她开了不少安神的方子都不见效,好不容易养得圆润一些的脸庞, 又变得下巴尖尖,愁坏一众人。   李神医说她们姑娘这是因为之前就承受过过大的惊吓, 心思又比一般人细腻,就容易陷入这种情况,说白了还是心病。   好在她面无表情的病症没再恶化回去, 不然安平侯夫妻估计也要愁得睡不着。   谢幼怡醒过来,小口喘气缓了会, 梦境里给到的那些紧张恐惧情绪渐渐散去。   “什么时辰了。”她朝帐子外看了眼,外头黑乎乎一片。   织墨听她声音沙哑,去倒了杯温水过来,伺候她喝下才回道:“这才过了三更没多久,姑娘再接着睡吧, 奴婢就在床边,您不要害怕。”   “倒不是害怕。”她低声说,“这里冷,你还是睡炕上去吧,我没事。”   她知道,自己就是太过紧张,其实这么多年噩梦缠身的事不是没有,她缓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织墨不愿意离开,坚持要把被褥抱过来,谢幼怡无奈道:“那你跟我一块睡,到床上来。”   “奴婢睡相不好……”织墨犹豫,上回还差点踹了姑娘一脚。   “我睡相应该还可以。”一道清润的男声忽然从屏风后传出来。   两人吓一跳。   谢幼怡倒吸口气,“你、你怎么偷偷跑来!”   这个时辰,肯定不是光明正大进来的,还说那样的话!   宋晋庭身影就从屏风后出来,嘴角啜着笑,大冷的天手里居然还捏着他那把折扇,边走边摇,俊美又风流。   “我在梦里听到窈窈喊我,我就过来了。”   “又胡说八道!”谢幼怡睨他一眼。   织墨见到他,蹲身喊了声宋少爷,就捂着嘴笑吟吟主动退下了。   “这是我的丫鬟还是你的?你来了,她跑什么?”谢幼怡闷闷道,他好笑地到床边坐下,“说明你的丫鬟足够信任我这个未来姑爷。”   这人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她又啐他一口,可心里暖暖的,轻声说:“是她们给你送消息了吧,说我总梦魇的事。”   不然他哪里能半夜跑来。   宋晋庭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凝视着她在灯下白得莹然的一张脸,“你睡吧,我就在这里。”   她脸颊微热。   他在这儿,她怎么睡?   他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作势要去帮她掖被子,吓得她忙就缩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眨巴眨巴看他。   他轻轻地笑,伸到一般的手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睡吧,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都这样守着你午睡的。你总是倔强说不睡,一转头就能睡得跟小猪一样,还打鼾呢……”   “我什么时候打鼾了!”就是打了也不能承认。   宋晋庭笑意更深,弯腰靠近她一些:“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或者你现在快睡,我一会就知道你打鼾不打鼾了。”   明明很正常的话,他非得用这种缠缠绵绵的语气,暧昧得让人心发慌。   谢幼怡睫毛颤了颤,闭上眼,寂静的夜里,似乎就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他近在耳边的呼吸声。   宋晋庭给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温柔直达眼底:“别捂着睡,庭哥哥就在边上。”   她闻言,一颗心微动。   这几日他挺忙的,听不惑说是因为二皇子和太子的争斗,陛下下令暗查很多事,都压到他肩头了。   有时一日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他今日来,虽然是穿着一新,可眼底还有乌黑的青色,憔悴的模样在昏暗的灯火下都无法遮掩。就这样,他还巴巴跑来。   她闭上的双眼就又睁开,银灯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像蒙了层雾气,泛着朦胧的水光,迷离得人心醉。   他忍不住又靠近一下,尝试看清她眼眸内倒映的自己。   她身上的香味猛然就搅着呼吸一同深深落入心肺,不同与刚才他所闻到的,帐中狭小空间内聚拢的淡香,而是浓郁得让人心头都一片滚烫。   “窈窈……”他声音都不自由变得低哑,暗夜里,说不出的动人。   谢幼怡的手从被下探了出来,找到他的手掌,慢慢握紧:“我没事的,你别担心太多,我这就睡。”   细滑的掌心紧贴自己,宋晋庭喉结滚了滚,低低嗯了一声。   她再度闭上眼,他就安静坐在床边,摇曳的烛火将他身影拉长,投映在屏风上,是这世界最温柔的守护。   或许是真的连续几日都没能歇好,又或许是因为他在而安心,再或许是因为不想他熬得太久太辛苦,谢幼怡很快就传出绵长的呼吸声。   宋晋庭依旧静静坐在床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入定一般,动也不动。   他此时心里正天人交战。   等了十多年的小青梅终于长大了,如今就安安静静躺在这儿,对他毫无防备,像是任他采撷。这种乖巧的模样实在引人想要犯罪。   宋晋庭盯着她嫣红的唇,心里苦笑。   其实离成亲也就十余天了,可他现在觉得这十余天都漫长。   他多想亲亲她,那年见到她时就想了。   他眯了眯眼,缓缓弯腰,低下头,她的呼吸就与他的纠缠着交融着……让他越发不能自控,那双柔软的唇离他更是越来越近。   近到他在往前一些,就能品尝他期待已久的甜美。   却也是在这刻,他猛然停下,自己先在心里鄙夷自己一通。   这是君子所为吗?   他一直宠着的小姑娘,即便定亲了,也不能就这样欺负人。再难耐,都不是他此时去占人便宜的想法。   虽然平时总爱拉着她的手,但不代表能更放肆。   他瞬间在冲动中清醒,忙要站起来离开床榻,谢幼怡却在此时动了,她翻了个身,好似是枕头搁得不舒服,还抬了抬头。   唇轻轻扫过他脸颊,触碰在他唇角,一擦而过。   宋晋庭霎时睁大了眼,整个人都从床沿跳了起来,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床上一阵细小的动静后又恢复安静,谢幼怡似乎是睡得更熟了。   宋晋庭站在几步开外,望着她的背影,抬起手,用手指在她唇擦过的地方按了按,一颗心跳得咚咚作响。   仿佛是有小人在上头打鼓似的。   他头也不回就往外走,一直候在外头的织墨见他出来,小声问:“姑娘睡着了?”   他嗯了声,脚下更快了,留下织墨一脸疑惑地喃喃:“宋少爷怎么跟有鬼撵他似的跑了。”   出了侯府的宋晋庭在夜风里一吹,身上的燥热已经散去,唯独一张脸,滚烫得根本降不了温度。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了屋后,紧闭着眼睛的谢幼怡睁开眼,把自己猛进被窝里,捂着嘴偷笑出声。   刚才他是想亲自己吧,怎么能让他占便宜,偶尔她也该占回去一次。   笑过后又捏捏发烫的耳垂,她刚才似乎太大胆了一点,他应该没有发现……有了这个插曲,她还真的一夜无梦,第二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而谢煜锋写的家书亦送到。   家书里说大同如今一切顺利,而且他是带着圣令潜伏进去的,只有一两个和谢家一心的副将知道,如今就在副将身边先当个差,好进一步探清鞑国进攻的情况。   一并说现在都是游击和骚扰战,极大可能是先试探,未必真要动真格。   谢幼怡知道兄长的情况之后心情轻松不少,接连两日夜里都好过了很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家的商行解体大半,账目亦清理得差不多。   谢家沈家在做什么,瞒不过皇帝,也不能瞒,所以安平侯和沈老爷子去见了皇帝一回,在乾清宫里呆了有近一个时辰,说的什么外人都不得而知。   这无疑让太子越发着急。   瑞王上次告诉他军营的消息后,他压了下去,但是最近二皇子越来越紧逼,还有听到风声的嫌疑,让人日日不能安寝。   心腹见他清减了,变着法子让御膳房做滋补的东西,还想进办法逗主子高兴一些。   这日,太子忽然问:“谢家和宋家什么时候成亲?”   “是腊月二十七,还有七日,听说宋大人已经快到京城地界了,还有那么一两日。”心腹内侍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太子一咬牙,说:“安插在谢家的人还能用吗?”   “能用的,殿下是有什么吩咐?”   内侍眼眨也不眨,不知道主子又想到什么阴谋诡计。   “我总要给宋晋庭一个面子,他迎亲的时候露个脸。”太子冷笑一声。   宋晋庭一招以动制静,让他彻底失去明面上为难谢幼怡的办法。他父皇赐婚,他可不能乱来,可不乱来,大同那笔银子怎么补?!   再不补,恐怕二皇子就得先把他拉下台了!   所以,宋晋庭和谢幼怡成亲那日,应该是他最好的机会!   总有办法让谢家给银子!   他也只求银子,其他的现在不管了,等把窟窿补上,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他是储君,谢家沈家能如何?!   当日,内侍亲自出宫一趟去办太子交代的事。   随着时间流逝,谢家亦变得热闹起来。   年节在跟前,姑娘又要出阁,谢家上下都喜气洋洋,府里挂满红绸,处处都是喜庆的气息。   宫里针线房的嫁衣是在成亲前两天送来的,谢幼怡试过,很合身,根本不需要改。   宋晋庭这日下午也跑来,笑吟吟问她试过嫁衣没有,那嘚瑟的样子,早没了前几日因为一个擦碰落荒而逃的腼腆害羞模样。   谢幼怡留了他一会就把人赶跑了,还特意吩咐成亲前不能再见面,某人只能不舍的摸着鼻子一步一回头。   等到宋晋庭期待已久的日子到来,谢幼怡才真正开始紧张,她被喜娘簇拥着换嫁衣,连手指头是紧紧蜷缩着攥着。   她……今日就要嫁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故意卡这儿的~~~~不许寄刀片,已经很努力赶情节了!!!   ————   感谢在2020-02-26 22:55:00~2020-02-28 21: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5瓶;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谢幼怡发现, 出嫁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   她天蒙蒙亮就被喊了起来,迷迷糊糊被推着沐浴净身, 接下来是开脸上妆。耳边都是闹哄哄的说话声, 身后的仆从来回的走动, 母亲在边上亦是一会儿顾她,一会儿又被人喊走禀事。   吵杂中,她一直就处于茫然状态, 直到她被喜娘们推到水银镜前,纷纷夸赞新娘子真好看时, 她才恍惚回神……她就这要嫁人了啊。   镜子里的少女额发已经被梳了上去,往日披肩的长发尽数被挽起,一截白皙的脖子与火红嫁衣呈强烈的对比。   她似乎比以前的模样多份柔婉, 少女的那份活泼都像挽起的长发一样,被藏了起来。   喜娘还在耳边说:“姑爷瞧见姑娘时, 恐怕都得愣神好大一会呢。”   她脑海里就闪过一个念头。   他会喜欢她梳妇人发的模样吗?   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她抬手,想去摸摸脑后的发髻,被喜娘拉住手:“姑娘这会可不能乱动, 我们再坐一会儿,姑爷就该到了。”   “这么快?”她诧异看向外头。   前几日天阴阴的, 总感觉要下雪,到了今日却放晴了。   如今外边阳光明媚,光秃秃的枝桠上还不时有鸟儿落下,吱吱喳喳唱几声,仿佛是来给她添喜的一般。   几个喜娘又簇围她坐下, 七嘴八舌道:“外头喜宴都开了,不早了。”   “姑娘饿不饿,吃些糕点垫一垫,但水要少喝,一会还得坐花轿呢。”   “记得以前有心急的姑爷,女方刚开中午的喜宴,他人就跑来了,结果被抓去灌了一道。差点连马都没能爬上去,还是新娘家这边给他喝了醒酒汤,才顺利赶吉时把新娘接走了呢。”   谢幼怡听得得趣,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他应该不能干这种事。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就是常有的事,刚出去招呼宾客的安平侯夫人急急过来,跟喜娘们说:“姑爷怎么这会就来了,快来人守着院门,可别让他偷偷闯进来了!!”   谢幼怡唇角的弧度就僵在那里,喜娘们哎哟一声,整个院子都乱了起来。   安平侯夫人来这一趟,也为和女儿多说话,站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脸,温柔地笑:“晋庭是真的很在意你,你嫁过去,娘心里只有高兴。娘嫁你爹的时候,别人也都说,你爹爹不靠谱,可自己要嫁的人什么样,娘会不知道吗?”   “你爹爹看着总是爱闯祸,可是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真出过大事?只是外人看不出来罢了,所以你到了宋家,不用太担心我们,你爹爹不敢再乱闯祸的。”   安平侯夫人的话让谢幼怡感触良多,父亲自小陪伴的记忆一点点涌上来,很快就红了眼眶。   “哎哟,可不能哭。都说要哭嫁哭嫁,按为娘说,嫁给心仪的郎君,是天下最幸福的事,喜庆的日子就该笑!”   谢幼怡把眼泪憋了回去,外头又有人来找安平侯夫人,她就看着娘亲笑着匆匆忙忙离开。   **   侯府热闹非常,安平侯夫人离开是因为有人来禀报说太子夫妇及两位公主都来了,她身为主母自然是要去招呼的。   连当朝储君都来了,碍着情面来喝杯喜酒的大臣们都诧异跟着去迎人,心想皇家真是给足安平侯府面子,这都是全靠老侯爷拼了命赚下来的荣誉啊。   可惜安平侯这厮只会纨绔闯祸,这侯府肯定也没有多少荣华富贵可享了。   宋晋庭来得早,自然就跟着见到太子。   太子见到他面色如常,满脸笑意还亲昵拍他肩头:“你小子,居然这个时候就跑来,难道讨了人家姑娘不止,还得多讨一顿饭才满足?”   宋晋庭也笑:“殿下别打趣臣了,我才受了岳父大人的冷眼。”   安平侯很配合地冷哼一声,让众人哄笑。   大家就簇拥着太子去吃宴,在太子身后,岳婿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厉色都在眼底一闪而过。   前院宾客满棚,后院女眷们也围着太子妃说笑,太子妃让身边的丫鬟去给谢幼怡添妆:“我早知殿下今日是要来的,所以这添妆一直留到现在,好亲自给幼怡带来。”   三公主、四公主闻言就询问安平侯夫人,她们能不能去见谢幼怡。   安平侯夫人怎么会拦着两位公主,这就是让人带着去过去。   谢幼怡见到两位公主的时候挺惊奇的,拉着两人到一边坐下说话。   昔日同窗,又是真心来往,感情总是亲厚的,并不因为她不在学院而生疏。   三个小姑娘说着说着都笑开来,三公主和四公主却是诧异看着她的笑脸。   她脸上的笑淡淡的,却叫人无比的惊艳,两位公主印象里,就极少见过她笑的时候……或者是没有?   两人顿了顿,都睁大眼看她:“果然,要嫁人的姑娘,都会因为心情好变得漂亮吗?”   “两位殿下在说什么呢?”谢幼怡被说得赧然。   外头来了位太子身边的丫鬟,长得五大三粗,嗓音倒是尖细,来说太子妃让两位公主殿下去吃宴。   两位公主知道自己不好在新娘屋里久呆,跟谢幼怡约好元宵的时候去赏灯,依依不舍跟着去了。   谢幼怡看着呼啦啦一应宫人离开,脚步声远去,她就发现自己院子似乎静得出奇。   是因为刚才公主过来,都避开了吗?   她转头,想看看窗外的情况,忽然双眼就被人蒙住。   **   侯府的热闹一直持续到近接亲的吉时,宋晋庭果然跟喜娘先前说的那个新郎官一样,在席间被人灌了不知多少酒下肚。   唯一不同的是,他除了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丝毫没有醉意。被刁难作诗都随手拈来,应对更是得宜,连安平侯都有些佩服他的酒量了。   近吉时,自然有人报上来,安平侯拦下那些还要为难女婿的,自己先和妻子及岳父到后院等女儿来行拜别礼。   身着华丽嫁衣的女子被蒙着盖头扶到长辈跟前三叩首,迎亲的宋晋庭在院门口被拦着再闹了一番,才得与入内。   太子此时见到站在谢幼怡身边的只要安平侯夫妻,想起今日似乎都没有见到谢煜锋。   他愣了愣,人堆里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把新娘背起来,一路送进花轿。   这个时候大家才都发现谢煜锋并不在场,面色都纷纷变得古怪。   难道是谢煜锋不喜欢这个妹夫,特意避着不出?   太子就站得远远的,看着新娘被送进花轿,身边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低头跟他说了几声很忙。太子眼睛一亮,看着花轿翘起嘴角冷笑。   新娘上了花轿,喜乐响起,一路热热闹闹往宋家去。   宋父早在家里招呼亲朋好友,而安平侯吃过宴的大部分官员都要再到宋家,侯府里就余下谢家一系的亲戚继续热闹。   而在新娘出门快到宋家的时候,众人没有发现有一口大箱子根本没进宋家,暗中挡住了所以人的视线给抬上经过胡同的一辆马车上。   宋晋庭踢轿门后,听着里头回应的比他还响的咚一声,嘴角往上扬。   新娘终于从轿子里被扶下来,交到他手中。   他一下就攥紧,热闹中,听到她长出一口气的声音,然后就是她低低地问:“庭哥哥,是你吗?”   “窈窈难道还想别人?”   他扣住她十指,牵着她一路过火盆,进了宋家大门。   谢幼怡听着身后的鞭炮声,回响出嫁前在屋里发生的一幕幕,一颗心总算落回原位。   他在两位公主离开后忽然出现,还用手蒙住她的眼,将她带到净房内。外头响起奇怪的声响,还有人闷哼,他告诉她是在抓贼。   来偷她的贼。   那之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听到他的声音,被他暖暖的手掌握住才真正安心。   她被他牵着入喜堂,再被送入新房,这一路,他手都没有松开。她听到不少奴仆都在边上小声笑,心里有些害羞,可他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反倒用力握回他的手。   宋晋庭被她闹得一愣,坐在喜床上还在想,他的窈窈是不是被吓坏了。   等揭了盖头,他看清那张明媚娇艳的面庞,还有她盯着自己一眨不眨的清亮眼眸,她哪里有害怕的样子,反倒让人品出一丝期待来。   喜娘们还是首回见到这样不害羞的新娘,居然盯着新郎看半天不带眨眼的,最后还把新郎看得抵拳咳嗽,反倒是新郎被弄得有些无措和……害羞。   喜娘们心里啧啧称奇,又觉得好笑,连忙按着成礼的章程进行。   撒帐、合卺,礼成,新房里一片喜庆。   谢幼怡放在裙面的上的手在听到礼成那刻偷偷滑下去,与他亦偷偷伸过来的手纠缠着握在一块。   喜房一片红,连烛光都被这片浓艳的红染出特别的旖旎气氛,宋晋庭还要到外头招待宾客,他恋恋不舍地摩挲她指尖,叹息一声倾身在她耳畔说:“窈窈等我回来,很快……”   谢幼怡被他的胡话闹了个红脸,刚才没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倒被他急迫的语气撩得心跳加速。   “你自去你的!”她松开手,还推了他一下。   还好喜房里的人走离开了,不然他们又得看见一个赶人的新娘。   宋晋庭好笑的要转身离开,她看着他背影,莫名就觉得松口气。谁知那该离开的人脚步一转,又回到床前,捧着她脸,唇落在她额头。   “可真不想出去。”   谢幼怡愣在那里,等他离开了,才慢慢回过神,捂着滚烫的脸颊朝空气啐了一口。   他怎么总叫人招架不住!   宋家张灯结彩,太子回到东宫,跟刚才身处的喧闹对比,东宫显得特别冷清。   他眯了眯眼,跟太子妃说了句有要事,径直往书房去。   他的心腹内侍已经在书房候着,一口大箱子刚刚被送进来,他就守在箱子跟前。   “打开吧。”太子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样一来,宋家和谢家都得乱,也算是和两家撕破面皮了。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   步步紧逼的二皇子让他喘不过气来,何况他听说大同恐怕真要再起战事,再不填完那个窟窿,他这储君就做到头了!   内侍闻言,看了一眼眸光沉沉的太子,弯腰去把那口大箱子打开。   里面安静躺着一个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只是发髻散了,分辨不出面容。   太子垂眸看着,想到谢幼怡那张艳丽的脸,心中一动,走上前轻轻去撩开遮挡那女子面容的发丝。   那张脸才露出些许,太子手就猛地停在那里,一股寒意从脚底喘气,死死盯着那张脸片刻后勃然大怒:“这就是你们办的事!”   内侍被吼得腿发软,探头一看,发现这是东宫跟着去的一个宫女,根本就不是谢家姑娘。   “这……这……”内侍软倒在地上,太子手在发抖。   他中计了……谢家知道他要干什么,不!   或许不止谢家,宋晋庭,还有、还有……瑞王!!   太子脑海里闪过一串人影,胸口一痛,张嘴咳出一口血。   **   宋晋庭离开后,偌大的新房变得越发寂静。   谢幼怡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看。   入夜的寒意袭面而来,她打了个激灵,不退反而还探头往外看。   是她熟悉的那个院子,小时候宋晋庭托着她爬过的梨树还在原来位置,她微眯着眼,回忆起年少时两小无猜的种种。   织墨绘雪进来见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忙把人拽进来:“姑娘,您这样着凉了可怎么办!”   “怎么还喊姑娘。”织墨忙纠正,“已经是少奶奶了,等少奶奶诰命下来,就要改称少夫人!”   谢幼怡听着两位丫鬟给自己改称呼,小小声把宋少奶奶四字念了一遍,眼里都是笑。   有婆子把席面送进来,穿着体面的特意来到她跟前,笑吟吟介绍自己:“老奴姓薛,不知少奶奶还记不记得。”   谢幼怡打量了婆子几眼,点点头道:“记得的,您是婆母身边的妈妈,少爷和我小时候都是您看大的,年少时调皮,多得妈妈照顾。”   “少奶奶折煞老奴了。”薛妈妈见她记起来,笑意更深,感慨道,“要是夫人还在,此时不知要多高兴。瞧瞧,老奴在这胡言什么,您先更衣用饭吧,少爷估计一时半会都脱不开身。”   宋老爷刚回京,回来的时候只上了一次朝就闭门不出,也没有宴客。今日喜宴,许多人都等着呢,自然是不会让父子俩早早散场的。   她说好,很快就有人送来热水,织墨绘雪帮她把凤冠摘下,等沐浴过后穿了同样一身大红的袄裙。   屋里有地龙,她用饭到一半,热得难受,就把襟口先给解开了。   宋晋庭果然很久都没能回来,她用过饭靠在床头看书,看得昏昏欲睡都没得到人,然后真的支撑不住歪头靠在床头睡着。   绘雪一回头就见她睡得香甜,想了想,去找个毛毯想给她盖一下。   房门这会吱呀一声被打开,是宋晋庭终于回房了。   两个丫鬟忙又跟他见礼。   他听见屋内静悄悄的,探头看了一眼问:“你们姑娘睡了?”   “是,少奶奶应该是太累了,刚才看书看得迷糊过去了,奴婢去喊她……”织墨忙要到里头去。   宋晋庭喊住她:“别吵醒她,让人抬热水过来。”   先前薛妈妈就事情告诉过她们,这个屋里就没有放别人,以前都是不惑伺候的,如今就得指望她们两个了。   两人连连应声,先去吩咐抬热水。   宋晋庭走到里间,站在屏风边上遥遥看床榻那如画一般的睡美人,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自己都摇摇头。   还是别熏着她。   热水很快就送进来,两个丫鬟就站在门边低头,两人对视,似乎在互相问:你去伺候?   谁也不愿意动。   宋晋庭一眼看穿两人的表现,有些想笑,他怎么好像被人嫌弃似的。不过这样的丫鬟倒让他省心,不用担心成婚后屋里还闹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他和窈窈之间可容不下别人。   他就朝两人说:“你们以后只管伺候你们少奶奶,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他的话再明白不过,两人反倒不好意思垂头,好像被姑爷看穿心思了。   宋晋庭这个澡泡得时间不算短,还漱了三回口,觉得身上的酒气不是那么重了才慢悠悠从净房出来。   织墨绘雪带着小丫鬟去把水抬出来,一声不吭就出去把门关好,尽职地守在门外。   宋晋庭穿着中衣,鬓角上染的水汽未散,寻找床边亮光处慢慢走近。   她还睡着,嘴巴微微张着,卸去口脂,露出纯净的艳色。   她的唇色比抹着口脂时更诱人,他弯腰,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脸颊,试探似地喊:“窈窈?”   指尖下的人却没有动静,他就有些无奈了。   洞房花烛夜,她倒安心的睡得这么香,恐怕是真的累了。   他就弯下腰去抱她,想把她放到床上,也好睡得舒服点。   哪知他才刚抱上人,她手就搭在自己脖子上,他身子一僵,她贴着他耳朵喊:“夫君你回来了……”   宋晋庭连呼吸都停滞了。   谢幼怡其实在他沐浴的时候就被喊醒了,自己先紧张了一会,可是一想夫妻间怎么都是天经地义的,母亲还给她看过册子,索性准备给他个惊喜。   但他好像吓着了?   她忐忑地从他肩膀上抬头,借着龙凤烛的光看他神色。   他喝了酒,脸颊染着酒气带来的红晕,看她的眼神朦朦胧胧的,迷离得像是醉了。   难道……他喝多了?   谢幼怡不确定地抿抿唇,又喊他:“夫君。”   话音刚落,她眼前一花,已然被他快速抱到被褥间。   他压了下来。   沉重的身躯带着火舌一般的热度,隔着衣衫灼着她每一寸肌肤。   她好不容易不紧张的心,又开始快速跳动。   宋晋庭低头凝视她,看着她娇艳的脸为自己染上红晕,听着她呼吸因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慢慢变急促。   他喉结滚了滚,又低下头,先用唇轻轻去碰她嘴角:“窈窈……会怕吗?”   她闭上眼,小声说不怕,她的呼吸就被他夺取了。   从来未有过的亲密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有本能的,慌乱的去适应他、回应他。   她在他怀里颤栗,在他指尖下绽放,在他带来的疼痛中低泣,又为他的温柔卷入浪潮。   昏昏沉沉,她却无比安心,在精疲力尽中还倔强地捧起他的脸,学他亲吻自己的模样,去亲吻他的鬓角。   宋晋庭在她懵懂的撩拨下不能自已,与她缠绵久久,极致温柔,极致的疼爱。   谢幼怡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帐外已经有微微的日光,而她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似乎就那么拥抱着睡了整晚。   她枕着他胳膊,昨晚他在耳边低沉的呼吸,他搂着自己腰身的有力臂弯都浮现在脑海里,让人面红心跳。   可她好喜欢他为自己痴迷的样子,喜欢到累得昏昏欲睡都舍不得拒绝他……她偷偷抿唇笑,抬起脸,在他下巴亲了一口:“庭哥哥,晨安。”   下刻,下巴就被他忽然扣住。他低头在她唇上吮了一下,声音沙哑:“窈窈还没学会怎么亲你庭哥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敢写一半停了,怕你们真要打死我,就写了大长章~~飘走~~~   —————— 第45章   宋晋庭素来脸皮厚, 经历了一夜,更有功力加深的趋势。   谢幼怡抿着酥麻感未散去的唇, 红着脸睨他, 不接他不正经的话, 推了推说:“该起了,要给父亲敬茶。”   新嫁娘,改口称呼公公都是含羞带怯的, 美人娇艳,看得宋晋庭心头一片火热。   他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被她锤了胸口才无奈地笑:“不会让你这个新媳妇为难的。”   说罢终于松开她,自己先掀了被子下床。   谢幼怡瞥见他半敞着的中衣襟口,忍不住想起昨夜种种, 忙挪开眼等他离开去更衣,听到丫鬟进屋来才慢慢吞被扶着下床。   宋晋庭握着腰带过来:“窈窈帮我系?”   她回头就见他靴子也是趿在脚上的, 哪里有个少爷的样子,朝妆台前的椅子指了指:“你先坐会,我马上好。”   说罢催促织墨绘雪快一些。   两个丫鬟昨日守夜, 夫妻俩多恩爱都听得一清二楚,如今见宋晋庭黏着她们姑娘, 心里更是高兴。手里动作便都加快了许多,帮她先把外衣裙子都穿好。   穿戴好的谢幼怡到他跟前,接过腰带,翻过来看了眼,让他站起来:“我第一回 系, 你看着些,不对了好告诉我。”   男子的穿戴跟女子还是有些不同。   她弯着腰,低头努力和腰带较劲,结果忽然被他揽了腰,直接给抱了起来。   她吓得惊呼,撞上他含笑的眼眸,被他就那么抱到妆台前做下,把她手里的腰带拿回去。   “你做什么呢?”   她又要站起来,他却笑吟吟抬手一压她肩头:“可舍不得让你真干这些,你坐好,我给你画个眉吧。”   说话间已经三下两下自己把腰带系好了,速度之快让她眼花缭乱。   等他弯腰凑近细细看自己眉眼时忙后躲道:“别闹了,一会真晚了。”   “是用这个吗?”他听不见似的,打开她的妆匣,对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发愁。   谢幼怡凝望着他眼角眉梢间的温柔,心头微动,给他指了一个:“这个,磨一些,再拿笔沾了用。”   “研墨一样吗?我在行……”他似乎就得到了个新玩具,由她指导着细心为画眉做准备。   她一手托腮靠着妆台看他极有耐心的样子,一颗心都被填满。   在她的事上,他似乎都是全心投入的。   就好像再三不让他插手先前父亲下狱的事,他还是哄着她,回头就义无反顾。   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好,值得他跟个愣头青似的。   绘雪和织墨出去后就不时偷偷往屋里看,见到夫妻俩一个坐一个站着,宋晋庭小心翼翼托着她下巴帮着画眉,都相视一眼抿唇笑。   宋晋庭画一手好画,描眉这事也没能难倒她,谢幼怡望着镜子不住夸赞:“倒是比我自己画的都好,庭哥哥手真巧。”   他就弯着腰脸颊贴过去,轻轻蹭她:“那以后都帮你画?”   “你就不干正事了,传出去要被笑话的。”她轻轻推他的脸,却被他动作快的先偷了香,又要帮她上香粉和口脂。   她哪能还纵着他胡闹,把他推开,自己对着镜子慢慢上妆,问他:“昨日的事最后要怎么处理?太子知道箱子里的不是我,那他是不是就要怀疑所有的事其实是我们插手造成的。”   他懒懒倚在妆台前冷笑一声:“打这样的主意欺负到脸上来了,那就没必要再和他客气。侯爷自有打算,会安排好的,瑞王那里早做好打算,太子知道了也奈何不了我们。”   话是这么说,谢幼怡还是担心道:“可太子也有我们的把柄,真都闹开来了,我怕又得把你和父亲给连累在里头。太子现在反倒是次要,我怕圣上那头……”   “我的少奶奶,你现在想这些,还不如想一会见到公爹时说些什么呢?你紧张不紧张,今儿也没有什么宋家亲戚,多是以前就不联系,但上门来不好赶的那些。”   他不愿意见她皱眉,转移她的注意力,话头一转,她果然上当变得担心眼前事了。   在织墨绘雪进来帮着梳头的时候挑个步摇都纠结,怕是太过惊艳不好,又怕素净不喜庆,最后把宋晋庭都看乐了。   要是有时间,她梳妆一天,他都会看得津津有味。   等夫妻俩都收拾好来到前厅,前厅的热闹远远不是宋晋庭说的那样,只是几个亲朋好友。   谢幼怡远远就听到喧闹,有妇人有男子的声音,不知是在说什么,满堂欢乐。   等进了屋,见到厅堂里站着的坐着的二三十号人,她向宋晋庭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看着她只是微微一笑,而望着这些人的目光轻飘飘的,给到她的讯号就是如同他刚才在房里说的一样,不要在意这些人。   她想到宋家当年出事,似乎宋家任何一支都没有人说话,多躲得远远的。   所以……这些人,就是当年那些人吧。   她抿抿唇,目不斜视跟着他走到宋老爷跟前问安。   她记忆里的宋伯伯两鬓已经有了霜色,除了一双眼依旧那么有光彩,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还有不变的,是他看自己的慈爱目光。   谢幼怡百感交集,哑着声音喊父亲。   宋老爷闻言当即就笑弯了眼,让丫鬟把茶端来,厅堂里的人都跟着起哄让快见礼。   **   宋家正热闹的时候,宫里皇后正吩咐身边得力的按着早拟好的名单给各大臣家送腊八粥,之后问起东宫,奇怪太子怎么没来请安。   宫女就把太子头疼没能起来的事说给皇后听,急得皇后慌慌张张到东宫探视,还把太子妃责怪一通,说为何不早送消息过来。   太子妃无辜地站在床边,听母女俩说话。   皇后劝太子多休息:“朝廷已经封印,现在没有什么大事,你就多歇着,万事身子为重。他们翻不起什么水花!”   皇后骂的是二皇子和他生母德妃。   太子闻言头更疼了,二皇子翻不起风浪,可他的三弟呢。   经过昨夜他再没想明白,就真是个棒槌了。   他这是被他们都耍了!   昨日不过是给他的警告,他的好弟弟可真是翅膀硬了,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弟弟起了那样的心思!   太子脑仁都搅一块似的,只是朝皇后摇摇头没有说话。   正是这个时候,外头报瑞王来了。   皇后当即就笑开:“上回还好你劝住了你弟弟,等年后他娶了侧妃,就更好帮你对付那些黑心肝的!”   这话差点要把太子给噎过去,露出个虚弱的笑让皇后先回去。   这个时候瑞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没有多想,只当他们兄弟有话要说,离开的时候还把太子妃一块给领走了。   瑞王撩了帘子进屋来,见太子挣扎着坐起来,连忙上去要扶他一把。   不想刚碰到兄长的胳膊,就被他推了一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见到兄长用极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看着看着,扑哧一声就笑了:“皇兄怎么了,是宋佥事和侯爷送上的礼物不喜欢?”   他这个好弟弟果然都参与了!   太子脸色铁青,手死死抓住床沿。 第46章   “你究竟都做了多少!”太子深吸一口气, 想缓解情绪,问出一个其实会让自己更无法冷静的话。   瑞王静静看了他一会, 视线在皇兄太阳穴处流连, 对着他上头那道狰狞的青筋笑了笑, 如他所愿道:“应该是从中元节那夜开始?”   太子呼吸一滞,首回领悟了什么叫被算计得脊背发寒,如同那年大批的军饷被劫时一样的心情。   “皇兄似乎不太舒服, 那今日我就替皇兄去给父皇请安了。对了,皇兄可能还不知道, 二皇兄因为你掐掉了不少军饷消息的来源,反倒找到反击你的罪证了,弟弟一会会先到父皇那边告二皇兄不仁义想陷害你, 弟弟要是再被父皇斥责,等到皇兄真东窗事发时候, 肯定想不到我居然都知道。倒是弟弟会干干净净的,帮皇兄把储君的职责延续下去……”   瑞王说着挑着嘴角歪头微笑,是他最常在太子最单纯的模样。   恐惧从太子心底蔓延, 像是枝桠疯长,紧紧缠住他, 连呼吸都无法自主。   他被抓住了命脉!   “三弟!”太子惨白着脸朝瑞王探手,想要去够他。   或许事情没有到这样一步。   瑞王先一步退开,连个眼神都没有再给他,抬手轻轻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大步离开。   太子因为探出去太多, 没稳住身子,咚一声掉下床,贴着地面狠狠打了个冷颤。   瑞王要报复他,那谢家呢,要怎么做?   肯定还有反击的机会。   太子坐在地上,因为寒意反倒让脑子清醒了,想起一个谢家和宋家的把柄!   早在安平侯下狱,宋晋庭暗中救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留下一个重要的证据。   谢家和宋晋庭想要反扑他,想要推瑞王上位,他们做梦!   “王顺!!”他大喊。   心腹内侍连忙跑进屋来,见他坐在地上哎哟一声,把他扶起来关心问有没有摔伤。   太子一把推开他,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眼底翻涌着恨意道:“让他们参安平侯!上次安平侯跟军营通信一事没完,我让你留下的东西留好了吗?!给他们送去!”   王顺心里一惊,忙道:“殿下,动不得啊!我们在谢家的人肯定也被安平侯抓住了!”   “所以换!我就逼着安平侯来跟我谈条件!”   是啊,只要能和谢家谈条件,他就能够翻身。   他们想要弄垮他是不可能的。   只要谢家倒了,宋家就是午后的蚂蚱,他父皇最狠的就是背叛和欺骗!   宋晋庭救谢家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他还留一手。   太子咬牙冷笑,内侍抖着手,不安地去吩咐找个时机参安平侯一事。如今临近年关了,已经失去时机,最好是等开年,在大同战事真发生前。   **   谢家嫡系就剩余安平侯这支,旁支也少,许多又因为侯府常年出幺娥子都远离了,谢幼怡从没有感受应付一大堆亲朋好友的疲惫,今日才算是彻底见识了。   敬过茶,去祠堂拜过先祖,她就被一堆女眷围着开始吱吱喳喳套近乎。   应该是见宋家有要起复的趋势,个个都无比热情,有一些还旁敲侧击的打探宋晋庭平时的为人喜好。   谢幼怡跟着外祖父见过不少商人,那些人心眼可比后宅的深,这些妇人问这个打什么鬼主意她一眼望穿。   实在也是不耐烦了,索性连表情都不做,淡淡一眼扫过去道:“我家夫君自然样样都好,就是如今在掌戎司,你们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没点手段是不行的。他之前还挺爱笑的,可是我发现他现在对谁似乎都冷淡了,还时不时冷笑,笑得人头皮发麻那种。”   正竖着耳朵听的几个妇人脸色一变,都讪讪地笑。   谢幼怡叹一声,无比苦恼似地道:“那天他说总觉得有人要算计他,陷害他,恐怕是因为先前家里……唉,我说这些干嘛,总之如今我也说不上他喜好,但知道他肯定不喜欢被人算计,说这话的时候还提了句什么人灯笼?什么是人灯笼?”   她疑惑地朝众人发问。   刚才神色讪讪的妇人已经连脸都白了,个个摇头摆手:不、不知道!”   “婶婶们都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们见识比我多,能解个惑……”她眉头微微一拧,又一脸苦恼。   “这个园子是重新修了吧,我记得上回来的时候似乎不是这样的。”有人连忙转移话题,实在是不想再跟着说下去了。   谢幼怡哦了声,回道:“这位婶婶是几年前来的?我三年前还在这儿赏景来着,是修过,但是按三年前那样修的。”   此话一落,谁还听不出她就是故意埋汰她们趋炎附势,一时不知该羞还是恼,表情僵在脸上。   谢幼怡见她们一脸尴尬,想发脾气又不能,慢悠悠端起茶抿了一口,花厅里顿时都是客人为了掩饰尴尬和恼意用喝茶遮掩的瓷器碰撞声。   认亲这日直到下午才散了。   离开的宋家亲戚们纷纷说宋晋庭娶了个嘴皮子厉害的,不好惹。   说这话的时候却又相互眼神躲躲闪闪,都不好深说,怕彼此不小心把之前被谢幼怡闹得没脸的事再揭开。   谢幼怡送完那些所谓的长辈,正准备从垂花门往回走,一转头就撞入熟悉的温暖胸膛。   宋晋庭哎哟一声:“这位小娘子,你撞疼小生了。”   她憋了半天的火气霎时就散了,扑哧一笑:“你找我家夫君赔钱。”   他也跟着笑,牵了她手:“外头冷,你就用得着亲自送?让下人送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那都是长辈呢?我一个新妇可不能落人口舌。”   “嗯?”他拉长了声音,“那少奶奶刚才是如何舌战群雄的?”   “你都知道了。”她诧异,很快又释然,肯定是有人报信了,他才跑来这儿接她,“你别担心,我没有受委屈。”   宋晋庭挑着眼角笑:“没事,我都知道的。反正我在掌戎司,那什么灯笼,我研究研究……”   她不好意思地戳戳他腰:“打住,你明知道我是吓唬他们的。”   他笑得更恣意了,把他一揽,揽入自己的披风下,为她挡住寒风道:“没事,他们真敢让你不高兴了,我不介意让他们长见识的。”   她依偎在他怀里,心里温暖,仿佛置身明媚三月的阳光下。难得在他跟前像个记仇的孩子道:“你说的,不然我连你都恼。”   夫妻俩自小的情分就深,经历曲折风浪,自是恩爱更甚。   两人新婚后越发黏腻,到了除夕那日回门,安平侯看着两人牵着手你侬我侬的样子,有些后悔为何要在除夕这个高兴的日子。   女儿成了别家的,不高兴!   安平侯实在受不了,把女儿一把拽到身边,各种嘘寒问暖,把女婿丢身后还不时回头丢个冷眼。   谢幼怡心里还惦记着兄长,询问父亲最近是否有消息:“大同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你安心,锋儿一切都好。”安平侯笑笑,带着女儿往厅堂去。   谢幼怡却在他耳边说:“爹爹,黄伯你究竟是怎么处理的,他就是那个帮太子想要把我掳出府的奸细吧。”   安平侯一怔,略诧异看向女儿,然后回头去看女婿,却见宋晋庭摇摇头表示与他无关,他没有提任何一句有关黄伯的事。   “你,怎么就知道是黄伯?”   “爹爹,您和哥哥到底在后头做什么?我早在之前查你为何入狱,是谁偷走书信时就知道黄伯不对,还提醒过您。您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女儿聪慧他很自豪,但这次被揭老底就有点自豪不起来了,甚至好半天才露出个幽怨的表情,看向在边上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妻子。   安平侯夫人:“你这么看我干嘛,不是我瞒的。对了,你快说,你瞒窈窈什么了。”   安平侯:“……”   宋晋庭在后面很不给面子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你们说说,我昨天为嘛没有更新,你们先排好队听我说~   ————   在家憋了一个多月,昨天我终于点了外卖,吃进嘴里第一感觉就是:太好次了,太好次了!!然后我就狂吃,吃得撑得顶到肺了,我撑得整整一天呼吸困难,摊在沙发怀疑人生,家里人看我一眼,就开始狂笑~~   然后我今天一天没吃东西,都不觉得饿!我感觉它们还在顶我的肺!!   ————   史上第一个因为吃撑断更的网文写手,应该是我了~~ 第47章   有个拆台的妻子, 安平侯还能怎么办,只能先把女婿在背后笑出声看热闹的事记在心里, 一点点给女儿解惑。   谢幼怡听到最后微微恍惚。   她已经知道父兄肯定瞒了很多事, 却没想到当年祖父交兵权后还有着圣上其他的用意。   了解了一些陈年旧事, 她捧着手炉缓缓问:“父亲是准备如何用黄伯?”   黄伯早被识破,所以这些年在谢家得到的消息自然是经过处理的,太子那边知道的东西真真假假, 根本无法筛别。   安平侯拍了拍膝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人在我们手上, 被动的就不是我们,随便吧。马上过年了,别提这些事, 我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谢幼怡指尖轻轻摩挲手炉光滑的外壁, 嗯了声道:“那我去给外祖父请安。”   安平侯笑着点头,目送小夫妻俩出门。   安平侯夫人望着两人的背影,感慨道:“看得出来晋庭是真的很疼窈窈, 你发现她进门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着的?”   “你别什么都归功于他!”安平侯不满地哼一声,可又不得不承认, “果然是心病要心药医啊。锋儿在她进宫那日坚持去找那臭小子,确实是做对了。”   “所以你还嘴硬什么,你对女婿好一点没坏处。”   安平侯还是倔强地又冷哼一声,抬着下巴看外头的庭院。   丈夫什么性子安平侯夫人哪里不知道,懒得多说, 就等他回头打自己嘴巴就是。   谢幼怡被宋晋庭牵着手往东边院子去,两人走走停停,侯府几乎每一处都有小时候留下的记忆,让人回味又甜蜜。   沈老爷子最近都和李神医凑一块玩乐。   两位老人家爱下棋,爱斗嘴,一来一回的就一天过去了。   今日有两个小年轻在跟前,两人就成了老人家拉拢战队的目标,非得叫他们说出个谁的观点是对是错。   宋晋庭眨眨眼,面对两位老人的目光,咳嗽一声道:“我家窈窈说什么都是对的。”   根本不接招,狡猾得跟狐狸似的。   谢幼怡见他和稀泥,睨他一眼:“你这话我推出去了,却怎么还觉得动听。”   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的,叫两老人看得都牙酸,纷纷啧一声,挥手把他们赶走了。   两人逃脱,出了院子相视着笑了。   “窈窈,到你屋子去坐坐?”宋晋庭提议,他现在可不想回去成为岳父的眼中钉。   本来回家来也没有别的事,谢家向来不跟亲戚走动的,不用宴客,她欣然点头。   “怎么觉得好久没回来了似的,明明才几天。”谢幼怡回到自己的屋子,看着熟悉的摆设,生了比她离家去江南的时间还久的感慨。   她跟着外祖父四处跑,一跑起码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   她正说着,就听到房门被关上了。   她回头,就见宋晋庭还落了栅子,愣了愣:“你这是做什么?”   “做一件早想做的事!”   他大步过来,有银线绣着暗纹的袍摆翻飞,谢幼怡一眨眼,已经被他拥入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可她在他怀里小心翼翼的呼吸,这样的距离,总让她忍不住去回想他勾着自己在锦被上翻浪的种种。   他垂眸看她已经发红的耳根,伸手去捏了捏,谢幼怡被他指尖的温度闹得更是红了一张脸,下刻却飞快抬头,在他下巴落下一吻:“好了,你松开。”   她献吻的举动反倒让他成了错愣的那个。   她刚才碰触的余温彻底散去,才用略有深意地目光去盯着她瞧:“窈窈怎么知道,就是这个?”   “宋晋庭,不许耍赖!”   谢幼怡虎了脸,羞恼地发出威胁。   他忍不住低笑,弯着腰将她整个人搂得更加紧,“所以,窈窈你也想过是吗?在这里,让庭哥哥亲亲你……”   这是她的闺房,即便闯过,可从不曾越矩过,他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不满圆。   仿佛就是一头充满占有欲的雄狮,不管是人还是地方,他都想要。   谢幼怡觉得这人有时真的黏糊缠人得很,还总说这种让人招架不了话,她要推开,可他已经倾下来。   **   宋晋庭闹归闹,还是拿捏着分寸,两人并没有在屋子里呆多久就回到前厅。   谢幼怡被他对着嘴啃一顿,回去前还特意补了胭脂,只是脸上的红晕迟迟未能散去。   今日除夕,各家都还有许多的事,如祭祖一应的。   谢幼怡回门在娘家用过午饭便要回去,离开前和娘亲还说了些悄悄话,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宋晋庭再见到她时,她是红着一脸落荒而逃低的地拉着他头也不回。   而此时的边陲,谢煜锋正穿着小兵的衣服,混在一堆士兵中坐在大帐篷里说笑。   而帐篷里不时就有人被喊出去。   被喊出去的人都满脸高兴和期待,然后会抱着不少东西再回来,大声笑着和大家说这是家里谁谁送来的。   谢煜锋看着又哄笑着围一块炫耀家人的士兵,嘴角故意扬着的笑都落了下去。   正热闹着,有人喊:“沈立!好像你家人给你送东西了!”   谢煜锋愣了一下,等那个人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往外去。   这个是他在军营里化名,有时候被喊的时候总得恍惚一下,特别是现在这种大家都能大张旗鼓说起亲人的时候。   等他出去,看见的是一个面生的老人。   见到就喊:“沈立,你妹妹托我给你送东西来了,说天冷多穿点。”   说着,厚厚的包袱就塞进他手里。   他有些迫不及待打开,发现是簇新的中衣,还有加棉的薄棉衣,能穿在中衣外头再穿上盔甲。   里头还有一封谢幼怡亲笔写的家书,短短三个字念安好。   没有署名,但他能认得妹妹的字。   谢煜锋站在冰天雪地里,莫名眼眶一热。   他正情绪一发不能收拾,又来一个人,先和守门士兵说了什么,然后大声喊他跟前的老人:“老王,你带东西,怎么还带少一样,我还得给你送来。”   又是他不认得人,还笑吟吟打量他跟老王说:“这就是你亲戚家的侄子,嘿,可真出息!”   老王说那自然,把东西接过来,那人就自主先跟他解释地说:“你怎么拿了人妹妹的,把哥哥的丢下了。”   哥哥?   谢煜锋把信收回包袱里头,结果另外一个也鼓鼓囊囊的包裹打开一看,还是衣服鞋袜什么的,里面同样有一封信。   心理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内容和谢幼怡的反之,满满当当居然写了三页纸。   三页纸的废话!   而且,他哪里有什么哥哥?!   这是宋晋庭那王八蛋乘机占自己便宜!   然而,他再气,也只能憋屈地跟两位送东西来的人扯着嘴角笑着说:“有劳了……”   就在谢煜锋被气得轻的除夕夜,士兵们的年夜饭只用了一半,就被敲响的战鼓惊得纷纷丢下碗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看到小可爱们说的了,我以后会少吃点的~~努力不让自己丢第二次脸~ 第48章   大同在除夕遭到夜袭, 战火瞬间蔓延,笼罩着边陲。   此时的京城百姓还在为辞旧迎新欢庆, 宫里皇宫内举行着家宴, 对此事毫不知情。   宫宴上, 瑞王好几回都收到太子投来的带恨意的目光,他只低头抿酒,和以往一样说几句无伤大雅的‘单纯’话来逗皇帝高兴。   等散宴时, 外头不知何时扬着雪花,瑞王被钻入脖子的雪凉得打了激灵, 身边的内侍忙牵着袖子挡他头顶。   “殿下,再走几步就能坐上马车。”内侍担心自家殿下着凉了。   瑞王拂开他的手,抬头看着天空。   下雪的夜空透着青色, 带着微微的亮光,像是破晓前的青光。   明日有大朝会, 再过几日,内阁就该开始捡着重要的事汇禀,真正的开端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开始。   太子今夜看他的眼神, 恐怕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了。   “啧……”瑞王笑了声,终于再拾步往前走, 后头却是响起二皇子齐王的声音,“三弟怎么还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去了太子那儿呢。”   瑞王回头,齐王双手倒插在袖子里,穿着缝了黑熊毛毛领的斗篷, 夜色下那张总爱阴阳怪气的脸更惹人厌烦。   “嗯?我以为二皇兄会去找我皇兄讨杯热茶解酒,便没往那去,省得打扰了,原来二皇兄没去啊。”他装作诧异的样子,嘴角却啜着笑。   齐王差点被他的话气到面容扭曲。   他去找太子喝什么茶,他和太子只有仇,去找太子,不就说他投降去当夹尾巴做人的狗?   “我近日见三弟和太子不怎么亲近了,还以为你们闹了矛盾,看来是我瞎好心了。”齐王咬牙,也不装了,冷笑讥讽过去。   亲兄弟都闹矛盾,让外人知道,就可太多能够做的事了,比如让亲兄弟两先被挑拨得咬起来。   他们这些外人看着窝里斗不乐吗,也许还能来个黄雀在后。   瑞王也跟着笑了一声,学他的阴阳怪气:“是啊,二皇兄可别真的该关心的不关心,不用操心的瞎好心。哦,听说二皇兄的妾室年前摔一跤,孩子掉了,二皇兄这是急着回去安抚吧。”   说罢,还做了个探头的动作,好像后头有谁过来了。   齐王被他动作惊得转身就想说话,结果看到后边空无一人,并不是他想的后边的齐王妃跟上来了。   因为妾室怀孕摔倒一事,他误会了自己的妻子,两人大吵一架,齐王妃是个彪悍的,到现在记着仇。而齐王外强中干,是个真真怕老婆,被一吓,差点就要对着空气解释了。   瑞王已经大笑着离开,齐王被气得站在风雪中直打哆嗦。   在瑞王上马车的时候,内侍忧心忡忡地问:“殿下不怕惹急齐王了,万一他转头就利用殿下。”   “随便他,就怕他不利用。”   有时候,就要快刀斩乱麻。   回去瑞王府,瑞王把宫里的事写信给宋晋庭说了一遍。   其中提到今夜也在场值班的苗隐,说是太子跟他也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他把谢幼怡掳在自己身边一块守岁,两人都窝在一张太师椅里,看信的时候双眼眯了眯。谢幼怡一抬头就看见到他猫一样的眼神,指尖点到他眼皮子上:“瑞王有什么急事,大半夜还得给你来信。”   他把信递给她,将人往腿上抱。   她在女子中身高不算矮,可实在是纤细,即便和他同坐,都不显得挤。他就只能自己去控制这份紧密度了。   谢幼怡低头看信,没阻止他的动作,为了舒服一些还吧头枕他肩膀上,边看边说:“当个皇子可真不容易,这是要我们防二皇子啊,看来过完年就要没有清净了。”   宋晋庭说是,语气倒是闲闲:“无所谓,总是要来的。早点收拾好了,我们也没有后顾之忧,到时候,我再陪着你游山玩水去。”   “少哄我了,你这宋佥事就连成亲都只有三日假,明日开始就要当差了。沈家商行解体大半,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忙的,我也不用到处跑了。就是外祖父是真对务农有了兴趣,最近天天喊着要跟李神医一块找地方种田去。”   “外祖父的务农,能是我们知道的那种吗?这搞不好,就成了最大的粮商了。”   沈家做的生意很多,卖粮食是其中一样,但从来没想过出产。   因为谢幼怡的建议,倒想要走产出的一条路,搞不好最终还是要在商界霸占一块。   她就道:“这样也行,能帮着百姓真正控住粮价,造福大众是好事。”   她已经看完信,直接往他怀里一塞,兴趣缺缺。   宋晋庭看得好笑,不过她不爱操心了,他反倒放心,低头去亲她眉心:“要是困了,你就先睡。”   “不睡,和你一块守岁,我可盼了好多好多年了,怎么能够睡着。”   她坚持,他也就不多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起小时候的事。   比如大家看着都是他在欺负人,可都没有看到过后他自己心疼得哄人的样子,说第一次见她哭的时候,都恨不得给她磕头了。   谢幼怡听得直笑,他不提,她还真不知道他那么害怕自己哭。   毕竟他总爱把她惹得眼泪汪汪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渐渐剩余宋晋庭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外头响起一阵道恭喜的声音,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他眼里都是笑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窈窈,新年了。”温热的唇落在她眉心,温柔缱绻。   **   年节里总是喜庆又忙碌了。   谢幼怡刚嫁到宋家就成为主母,许多事情都要她拿主意,大年初一都没能歇着,忙到初二回了一趟娘家,都还不时有人跑到侯府要来问她主意。   安平侯府夫人看得直笑,早早把人给打发回去了,说让她忙完再安心回来。   谢幼怡想想也是,还不如忙完再安安心心回娘家放松。   她正要离开,准备给父亲去说一声,结果就见他先回屋来,脸色并不是太好道:“大同果然打起来了,战报已经送到圣上那里,除夕那晚正式开的战!”   “锋儿那儿怎么样?”   安平侯夫人急得站了起来。   安平侯示意她不要着急:“边陲安好,锋儿就安好,你别乱想。”   谢幼怡拧着手里的帕子同样担心:“所以真的有人在通风报信?太子的窟窿还没补上,今年军备不成样,这仗要怎么打!”   “别担心。夫人把我朝服拿出来,我估计还得用。”安平侯沉稳得很,已经开始联想到别的事上。   谢幼怡回府后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想等宋晋庭回来,可不惑说他今夜要上夜,让她早点歇息。   她只能压下不安。   因为大同忽然开战,太子心里也急了,让心腹抓紧行事,他要在波及到他之前脱身。   于是在次日,因为大同开战而临时被喊到一块的议事中,有言官忽然上书,在宫外求见,要参宋家和谢家欺君!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 第49章   几位军机大臣正在和皇帝、太子议事, 冷不丁被外头高喊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特别是皇帝,听清楚外头喊的是什么时, 一张脸都沉了下去。   太子暗中扫了皇帝一眼, 见到帝王的脸色, 当下垂眸,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把人带进来。”皇帝冷着脸片刻才吩咐,然后站起身往寝殿走。   他嘴里的带进来, 是要到另外一个地方,没准备让在场的大臣听内容。   太子见此唇线微微抿直, 看着言官走进来,身影在明黄色的落地罩后不见。   大臣们相互看了眼,想起刚在工部重新上任的宋父, 开始猜测纷纷。   与大殿隔开的私密空间,言官跪地, 先大呼吾皇万岁,也不要皇帝问就径直开始把奏本送上,激昂道:“臣以乌沙与头颅担保, 掌戎司宋佥事以权谋私,暗中偏袒安平侯!”   皇帝握着奏本的手霎时握紧, 像是在忍耐什么,面上不显山水问:“还有呢?是谁让你来上这折子的,我记得你和余家有点关系?余侍郎曾经资助过你读书吧,老三让你来的?”   “陛下!无人指使!还请陛下明察!”   言官当即把头磕了下去。   皇帝说的那些不假,他面上的关系确实是余家, 皇帝联想到瑞王也是正常的。因为他曾经被太子授意保过瑞王几次,今日来的目的,除了让皇帝知道谢家宋家勾结外,他还有挑拨瑞王和两家关系的目的。   只要谢家宋家和瑞王起罅隙,太子就不用担心太多,能先把宋谢两家按死后,再慢慢收拾瑞王!   皇帝还是没翻开折子,又问:“证据呢?总不能一个折子,就能说明情况?”   言官心中一凛,犹豫片刻还是把早准备的‘罪证’递交上去。   皇帝接过,冷冷扫那个言官一眼,“下去吧,明日朕会亲自处理这件事。”   “可是陛下!”言官怕夜长梦多,急急想说什么。   皇帝锐利的眼神往他面上一扫,吓得他一哆嗦再不敢说话,行礼告退。   外头的大臣见人这会就出来,紧接着听见还有脚步声,连忙垂下头。   “刚才说到粮草的问题,不管如何,先保证粮草充足。户部把这件事落实,写个章程,然后和兵部先议定,再呈上。”皇帝从里头出来,声音淡淡,根本听不出喜怒。   众人心头越发好奇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但这话跟逐客令差不多了,工部户部官员应是,纷纷告退。   太子见此自然是一块离开,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他父皇太过淡然了,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是日,太子都在留意乾清宫的情况,听闻瑞王先被召进乾清宫,似乎是被骂了,红着眼离开的。   太子听着禀报,琢磨着一切可能,是不是他父皇信了。   再接着是苗隐进宫的事,太子更加留意后续消息,然而先送到的是皇帝明日吩咐明日要启朝,因为大同的战事。   等到快傍晚,才得到苗隐暗中送来的消息,说是皇帝让先查宋晋庭。   当夜,宋晋庭很晚才回到宋府,早早收到消息的谢幼怡问他怎么样了。   他把腰间的剑摘下,往椅子里一坐就朝她伸手:“少奶奶不先安慰一下你夫君吗?”   他还能一刻不忘占便宜,那事情肯定不是她想的不顺利。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到他跟前,不用他强制,自己就蹭上他的腿坐下,圈着他脖子说:“万无一失?”   “自然,不然我当时留那个东西做什么,等的就是这种时候。毕竟做贼心虚,要帮自己的老丈人脱罪,当然要给自己也留个能洗清罪名的退路。”   “你是满身都长了心眼吗?”她总算放心下来,懒洋洋靠着他,“不惑送的饭菜都吃光了吗?”   “少奶奶吩咐,怎么敢不从的?”他在她细白的脸颊偷了个香,还发出声音,让她忙推开。   宋晋庭把人再拽了回来,亲昵用鼻子去蹭她鼻子:“这几日冷落少奶奶了,晚上夫君伺候你好不好。”   呸!谢幼怡啐他。   他所谓的伺候,简直花样百出,能让人一想就要臊得躲起来。   他抿唇低笑,在她嫣红的脸颊再香了一口,倒是正经问起事情来:“我怎么听不惑说,你吩咐了京城商行的掌柜去做一些事?是什么事?”   不惑只知道她喊人了,但不知具体,就是见她下午因为宋家和谢家被参的事气红了脸,又把掌柜喊来,才担心的报给宋晋庭。   谢幼怡闻言哼了声道:“只许他一直欺负我?新仇旧恨的,我是一个小女子,可也有让他吃亏的本事!”   宋晋庭更好奇了,哄她:“娘子的高见快告诉为夫。”   “说出来了,就不好了,你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她说了这么一句,任他怎么哄都不吐露一个字,问急了反被她按在床头,用蛊惑人的温柔将他击溃。   次日清晨,宋晋庭睁开眼,低头看怀里睡得香甜的人,一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中了美人计?!   在宋晋庭起身梳洗的时候,一应要到场临时小朝会的大臣已经在金銮殿候着。   里头的人不少是太子那边的亲信,已经得到了消息,今日是要论安平侯的事,个个也都做好准备。   果然见到安平侯慢悠悠跨过门槛来到殿里,连眼神都添了杀意。   安平侯察觉到不少视线看自己,抬手扫了眼,正好对上一个老仇家的目光,嘿嘿一笑道:“哎哟,齐大人安好,恭喜你又活多一年啊。”   齐大人被气得整个都在哆嗦,众人连忙移开视线。   得,即便安平侯要倒霉,他们也不想大过年的被咒上一句,多晦气!   此时,宋父亦来到,众人忍不住又看向他。   宋父是极为稳重的性子,目不斜视,先和亲家拱手问好,就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安平侯从来不怕闹事的人,见这些人欺负一个闷葫芦,大大咧咧走到宋父跟前说:“亲家,他们都看你。”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看我倒不如多看看他们脚下的影子是正是歪。”   文人骂人从来都是暗刀子,一句讥讽有些人是身不正影子也歪,骂得那些准备按死谢家和宋家的大臣们一时脸皮滚烫。   安平侯这下心情舒畅了,哈哈哈笑着站到自己位置上,然后一敛神,笑容落下去的面庞显出一种凌厉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小可爱们晚安呀~   ———— 第50章   帝王临朝, 底下一片山呼万岁。   皇帝坐下后连个开场白都没有,直接把一直拿到手里的折子直接摔到大殿中。   宽广的殿宇寂静, 折子落地声无比清晰, 让不少人眼皮都跟着跳了跳。   皇帝摔了折子, 双手往袖子里一插道:“昨日谁上的折子,自己出来读一遍。”   被点名的言官莫御史心里不安,出列的时候战战栗栗, 弯腰拾起奏本,深吸口气给自己暗暗打气后才开始朗声念折子。   随着一条条罪状从他口里出来, 底下讨论的声音就越多。   安平侯站在那里跟入定似的,根本没管那些人说的什么。   等莫御史说完,皇帝把苗隐喊出列, 问道:“朕昨日给你的那些证据,查证得如何?”   苗隐总觉得皇帝有异样, 可他在皇帝身边良久,又看不出任何有要偏袒宋家和谢家的意思,反倒像是气极了。   他思索着走到大殿中, 拱手道:“臣昨夜已经查实,包括安平侯入狱后的宗卷, 还有当时值班的人,确实发现卷宗有修改,而且和当时一同审讯的人说法出入。比对过字迹,那张被换下来的口供和如今卷宗上的都是宋佥事的笔迹。”   不知此事是局的大臣们都哗然,太子低垂的眼皮往上掀了掀, 不动声色转头看向安平侯和宋父,仿佛是被震惊了。但他一有动作,立刻就有大臣出列来,愤慨道:“陛下!此事该严办!而且当年宋侍郎因为贪墨被贬,陛下惜才,让他重回要职,如今掌戎司宋佥事居然以权谋私,这是丝毫不知感恩啊!”   有一个人站出来,其他人都跟蚂蚱似的,纷纷跳出来,嘴里的话大差不差,皆是要要求严查严办。   巍然不动的宋老爷这才侧头,扫了一眼跪地上的大臣。   皇帝冷着脸,看着乌泱泱一片,不知道该是说心寒还是愤怒。   而让人更意想不到的是,二皇子齐王却在此时出列,说着跟大臣相反的话:“父皇,儿臣有一事要禀。儿臣以为,这位莫御史和余家沾亲带故,先前传出余侍郎的女儿与谢家姑娘……哦如今的宋佥事妻子有过节。余侍郎家姑娘又与三皇弟有婚约,三皇弟曾经对谢家姑娘……”   齐王说到这儿停顿一下,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忙补救似地不再提起,继续针对余家。   “余侍郎家和谢家有过节,如今莫御史上这样一个折子,儿臣觉得是要好好的查。”   齐王话说一半,弄了个琵琶半遮面,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又指出来瑞王之前看上谢幼怡想要娶做王妃的事。   如今莫御史参一本,是不是有瑞王因爱生恨报复呢?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里头的爱恨仇怨都清楚,怎么会听不懂齐王是想把瑞王拖下水。   齐王说完后就回到自己位置上,不再多言,一副我就是提一句,全看父皇圣断的态度。搅浑水搅得明明白白。   可这样一来,倒是十分合太子心意,没想到齐王居然会帮自己把弟弟就这么清清楚楚给拉进来。   这出戏,足够让他布置其他,好把大同的烂账再嫁祸回宋家。   反正宋侍郎一回贪墨是贪,二回也是贪不是。   太子打算得好好的,在场的瑞王被指名道姓,冷笑着就大喊道:“我是曾经心仪过谢姑娘如何,年少慕艾是什么丢脸的事吗?居然也能把这样的事扯到朝堂大事上,二皇兄,你眼里究竟把朝事置于什么层面上?!”   他本就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如今大呼小叫大臣都觉得正常,根本没发现他其实是拼命演了一场。   皇帝听着三儿子不成气的话,虽然生气,可这话不假。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去陷害报复,那还当什么男人,连太监都要比这样的男人有种!   瑞王一嚷嚷,大臣更加是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莫御史跪在地上喊冤,被拖累的余侍郎脸色铁青,就在一片闹哄哄中,安平侯忽然出列来,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就把莫御史给踹飞了。   还吵吵嚷嚷的朝堂霎时安静下来,大家惊恐看着居然敢打御史的安平侯。   踢完的人安平侯还伸手弹了弹朝服袍摆,然后才走到中间,跪下高声道:“臣请旨出征,不平边陲战乱,不回朝!”   正要骂安平侯居然打人的大臣话到嘴边都消了声,太子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看跪地请旨的中年男人。   安平侯疯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请旨要出征。   他拿什么出征,拿这么些年的纨绔出征吗?!   太子心里的不安莫名涌起,加剧,瞳孔不断收缩着。   皇帝闻言,冷厉的眼神扫了下方一应人,抬手示意身边的内侍。   大臣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内侍转身然后用红漆托盘捧着一方印章的东西朝安平侯走去。   安平侯双手举过头顶,将那一方印符稳稳接过来。   有过见识的人已经看出来了,那是帅印!大同军的帅印!   可这个不该在大同吗,怎么会在这里,那大同总兵手里的是什么?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安平侯已经接过帅印磕头起身,与皇帝告辞:“臣,即刻启程。”   皇帝却喊了声且慢,又示意内侍。   一把长|枪被三个内侍抬了出来。   此物一出,又引起哗然。   这是谢老侯爷用的御敌武器,重几十斤,一般人根本有这个臂力拎起来,而且这东西还是先皇专门找人打造御赐的!   安平侯在哗然中,伸手轻轻松松就把那长|枪握在手里,手掌拂过银色的枪|身时,眼眶微微发烫。   “臣……定不辱命!”他朝皇帝重重抱拳,皇帝点点头,“朕不送爱卿了,朕等你凯旋,再与你喝酒洗尘!”   大臣们就震惊又惊恐地看着安平侯握着银|枪,威风凛凛离开,在他出了大殿后,又都去看一眼趟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莫御史,脚肚子有些发软。特别是先前和安平侯结仇的几家,他们和安平侯不是没动过手,但从来不知道,他居然真的有一身武力!   太子更是愣在当场,久久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嗤笑。   是瑞王故意的。   太子心慌地扭头去看瑞王,却见他已经收起笑,连同齐王都看着瑞王,刚才把瑞王拉下水时的得意尽褪。齐王和太子一样,都感到了一阵恐惧。   他们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大同战事吃紧,你们倒是有心思搞内斗。如若不是朕让安平侯去一趟牢里,那安平侯被你们污蔑得恐怕真没法翻身了,还有宋爱卿,倒是就惹你们那么恨?!”   高位上的皇帝厉声,太子在最前头,那声音灌入耳朵,如雷声轰隆,险些让他跪下,让他误以为皇帝已经看穿自己。   可是……这离看穿他恐怕也不久了。   安平侯去了大同,那大同的事肯定也瞒不了多久,甚至是其实安平侯早知道了。   太子闭了闭眼,有种大势已去的悲凉。事到如今,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先被宋晋庭防了一手。   那一手就是宋晋庭私自想要救安平侯出牢狱不假,但是那些所谓的卷宗露出马脚,都是引他去查罢了,如若他真信不过宋晋庭就一定会事发。   而事发后,宋晋庭先防了一手,所以即便没有他父皇与安平侯另有打算,谢家宋家也同样会安然无恙,然后还能反咬他一口。   千算万算,他其实才是被人算在里头的!   太子终于感到害怕和仓皇,齐王已经被吓了一跳跪下,大臣们亦纷纷软着脚跪倒。刚下还在附议要彻查严办的官员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冷汗淋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谁能知道,谁会知道,安平侯与大同通信,被打入大牢是皇帝参与策划的。   可是理由呢?   帝王为什么要做这一出。   皇帝在此时冷笑一声又道:“朕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如若不是朝中出了与鞑国暗中串通的探子,朕怎么会让谢家委屈这么久!如今朕看着,确实该严查,传宋晋庭,把这些人都给拖到掌戎司里查!”   苗隐一惊,抬头去看帝王,只看到他厌恶的眼神。   他脊背一寒,早候在外头的宋晋庭已经领命进来,身后跟着高大的掌戎司校尉,直接就先把苗隐捂住嘴给拖了下去。   还站着的太子终于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连指尖的温度都尽褪。脑海里还盘旋着父皇那句朝中出了鞑国探子。   ——难道当年军饷出问题,就是探子所为?如若是,那他这一国储君岂不是被探子利用了许久?!   宋晋庭握着佩剑走过瘫倒的太子跟前,吩咐人把先前参岳父的官员都带下去,曾经温润的书生今日真正成了众人眼中惧怕的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小可爱们晚安~~   ————   感谢在2020-03-07 23:06:08~2020-03-08 21:2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檀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一场早朝, 把掌戎司的牢狱添了不少人。   太子是被人扶着离开的,离开前甚至不敢看皇帝的表情, 不敢再去想谢家究竟是如何将他干的事呈报上去的。   谢幼怡不知早朝的情况, 但早已经等在城门口, 马车里架着小炉子,上面温着给父亲带的早饭。   她一早收到母亲派人送来的口信,说是父亲今日早朝后就会直接启程到大同去, 为了不浪费时间,她就等在城门。   也不知是等了多长时间, 终于听到急促和杂乱的马蹄声。   在外头伸着脖子等人的护卫忙朝马车里喊:“少奶奶,侯爷来了!”   谢幼怡当即撩了帘子跳下马车,离着城门不远处, 前来的众人勒着缰绳减速,领头的可不正是她父亲。   她走上前, 仰头看高马上的男人:“爹爹,娘说你早上没吃早饭就出门了,女儿在马车内热着粥和你爱吃的肉包。”   安平侯心里烫贴得很, 迅速下马,钻进马车。   谢幼怡跟着登车, 给父亲递筷子,盛热粥。   安平侯嫌弃筷子麻烦,把手往身上擦了擦,抓着包子大口大口地吃。谢幼怡看着父亲从来不变的吃相,不由得想起小时候, 她嫌包子皮烫,又不会太会用筷子,都是父亲拿着喂到她嘴边。   “爹爹,你吃慢些。”她忙抓住他不管凉热,拿着碗就要喝粥的手。   “好好好,爹爹吃慢些。”安平侯嘴里答应着,但是她一眨眼的功夫,就灌了一大口粥,烫得直呼气。   谢幼怡也没辙了,给他倒水,知道他是赶时间,连吃饭这会的功夫都不愿意耽搁。   安平侯一阵狼吞虎咽,吃饱了一抹嘴,朝着女儿嘿嘿一笑:“窈窈别担心,你爹爹我每日功课都没落下,也不是第一回 上战场,你只安心等爹爹归来。”   “好,我和娘亲等你和哥哥凯旋。”她莫名哑了声音。   她不知道父亲曾经上过战场的事,可能是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暗中跟随祖父去的。   在她记忆里,父亲一直陪着自己。等长大了懂事了,就总是看见父亲闯祸,有时她是真的生气,但更多是害怕父亲吃亏,所以总爱拉着父亲讲大道理。   其实这么些年,真正护着他们的,还是爹爹。   安平侯见女儿眼眶微红知道她还是担心,但不是劝就能劝好的,索性什么话都不说了,抬手摸摸她头说:“你若没事,就回家陪陪你外祖父和你娘。”   谢幼怡目送爹爹出城,一转身,就见到宋晋庭不知何时来了。   她双眼通红,他看得心疼,上前帮她挡住吹来的冷风,要把她送回马车上去。   她紧紧攥住他袖子,把离别的难受都发泄到别处,咬牙道:“我今儿就要让他好看!”   宋晋庭还是第一回 见她发狠的样子,愣了愣,声音怯怯地问:“谁?”   谢幼怡没说话,他知道小青梅心情不好,送她回府,在影壁处又细细吩咐两个丫鬟:“回去就给少奶奶叫热水泡一泡,让厨房煮姜汤。”   他还有公务在身,牢房里头那些人还等着他去审,不然他这个时候肯定陪着她。   两个丫鬟应好,他这才低头亲了亲她眉心离开。   谢幼怡回到屋里,倒没有显出特别的情绪来,中午用过饭后还歇了个午觉,醒来后就坐在炕上发呆。夕阳西下之时,她一直等的掌柜终于来求见,满脸笑容带来好消息。   是夜,宋晋庭派不惑送信回来,说今夜不能回府。   那些个跟太子相关的官员,有嘴硬的,但那张嘴到底是软肉,硬不过骨头,招出不少太子干下的阴损事。   其实从安平侯抓住黄伯开始,太子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些也就是加剧太子倒塌的添头。   而太子回到东宫,许久都没能回神,回过神来后,又是惶惶不得安宁,在东宫发了好几次的脾气。   太子妃晚上带着皇孙过来,本想劝太子,万事都得要看皇孙的份上保重。   太子见到儿子,倒是冷静了不少。   毕竟他是有儿子的,即便父皇想要废黜他,那太子之位也应当由皇孙继承!   太子先安抚自己,准备力挽狂澜,起码要把儿子保住。结果刚刚才缓过来一些,太子妃娘家连夜送信给到亲信,跟太子妃家里出事了。   太子妃正要和太子安寝,听到消息吓得睡意全无。   太子更是冷着一张脸,双手都在颤抖,“你说哪几个铺子出事了?!”   “就是那个殿下用太子妃兄长的名分红利的钱庄和一个当铺。”禀报的内侍哭丧着脸,战战栗栗的,“说是有人要兑换所有的银票。”   “当铺又怎么回事!”   “当铺,当铺不知怎么这几天收了许多的赝品!如今那些人要赎回,我们拿出来的东西都被骂是假的,找人鉴定过,也是假的!!掌柜的不认,然后发生冲突,还差点打死一个人,如今家人告到大理寺了!掌柜的刚才被抓走了!”   大理寺,只要一告,那势必就得连累太子妃。   太子妃吓得已经软倒。   别说钱庄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现在要紧的是太妃妃娘家会因此受牵连,然后还得再牵连出太子。   堂堂储君经商还坑蒙了百姓的银子,被传出去,只会让天下人唾骂!   太子眼前一黑,后退了几步,脑海里闪过一张冷艳的面容。   肯定是谢幼怡。   还有谁能如此了解商行争斗的手段,他这阵子下令急要钱,那些掌柜的都为了凑现钱,所以才让钻了空子。   “噗——”   “殿下!!”   太子忽然张嘴吐出一口血,惊起寝殿内尖叫连连。   已经知道太子还得被自己再扒一层皮的谢幼怡还在灯下打算盘。   在算从银庄变现的银子能够买多少布料和棉花,能够制多少见衣裳再运到大同去,好让士兵穿得暖。又能从哪里置换一些粮食和易储存的熏肉一类,好保障士兵们的吃得饱。   等这些都算好,她就能让外祖父拿着去找皇帝邀功了。   谢幼怡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作响,听着声音就心情愉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8 21:28:53~2020-03-09 21:3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茴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陛下, 太子殿下那头还没转醒。”   乾清宫里,皇帝正在更衣, 内侍来到他身边低声禀报。   昨夜太子忽然吐血昏迷, 整个东宫都乱了, 太医去看过之后,说是气急攻心。   这个气急攻心,气的是什么, 急的是什么,攻的又是什么……帝王心里明白得很。   内侍禀报后, 亦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表情,低头看着脚下。   此刻才天明不久,晨光微微, 大殿内还有些昏暗,他脚下的影子也朦胧不清似的。   “他是没转醒, 还是不敢醒?”   皇帝等宫人理好腰带,终于说话。   内侍可不敢回这话,越发低头唯唯诺诺的, 忐忑不安。   皇帝就冷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时候病了倒是正好, 朕怎么就教养了一个如此么有担当的储君!”   内侍更加不敢说话了,都恨不得成为一个隐形人,跟地下的影子合为一体,不叫帝王注意到。   皇帝斥了一句,表情变得不耐烦, 外头又有人来禀宋晋庭求见。   宋晋庭整夜都没眠,在空气混浊的牢狱待了一夜,面上虽然有疲惫,但一双眼极亮。   待皇帝传召入内,他要行礼,被皇帝抬手阻拦了。   皇帝转了转手腕说:“说吧,直截了当的说,朕倒要看看他到底还都干了些什么!”   早在安平侯把黄伯交给皇帝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太子前些年被利用后犯下的大错。   当年如若太子不是那么好强,先把事情禀上来,皇帝顶多是责骂两声,直接就能顺着军饷被换往下查,或许就把这些年藏在朝堂中的奸细给抓了出来。   然而太子没有,甚至亲手制造了一个大型的贪墨案!   轰动京城,震撼朝堂!   如今一切明了,等了太子这么多天,也不见他出来主动承担着责任,皇帝如何能不恼。   宋晋庭见皇帝这样,敛敛神,先把供述递交给皇帝,才慢慢说太子都参与了什么。   皇帝听着听着就笑了。   谋算忠良为自己顶包,挪动户部银子补窟窿,用狠辣的手段打击兄弟,甚至连谢幼怡在宫中出事都是太子所为。   随着一个线头,牵连出来的是多少让人愤怒的事件。   “孽子!”   皇帝气极,一手把桌案上的镇纸都给砸地上。   那是白玉所雕刻的,在地上磕掉一个角,刺进人耳膜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   帝王震怒,宋晋庭自觉闭嘴。   很多东西没有必要再说了,最后等的就是皇帝的决断。   他便等帝王吩咐,皇帝在愤怒中扶着桌沿喘气,额头青筋直跳。   太子是储君,现在大同边陲动荡,此时换储君,会有很多顾忌。而皇孙太小,一个连话都说不成句的孩童,如何能起到定心的作用?!   正是帝王要抉择的时候,瑞王来了。   宋晋庭便先告退,在门口和瑞王对视一眼,瑞王眼里有着他看不动的坚定,让他心头猛地一跳,忍不住又回头看他一眼。   但只能够看到瑞王的挺拔的身姿。   ——这傻子可别在最紧要关头做什么不适当的举动!~   宋晋庭有些担忧,那头瑞王已经朝父皇跪下。   “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皇帝语气不甚好,瑞王跪下磕下头,就没再抬起来,声音平静道,“关于太子,儿臣有话要禀。”   皇帝本就凌厉的眼神霎时化作刀子,想要扎入瑞王血肉里,怒道:“难道这个时候,你还要给你兄长来求情?!!”   太子太过独断,可这个儿子又太过柔和,让皇帝一点都不省心。   不想,瑞王道:“不,儿臣有罪,罪在发现兄长的事后,却在后边推波助澜,看着兄长一步一步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说什么?!”皇帝震惊,凝视嫡幼子的目光慢慢变得慎重。   瑞王沉默着,他知道自己不用说,父皇很快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思来想去,怕父皇先起疑,把他和谢家宋家的关系给查出来,索性先主动承担一部分的过错。避开和谢家宋家有关的事,只说自己是发现了兄长所为,隔岸观火或者背后推一把,就可以彻底和谢家宋家脱离。   如此一来,即便皇帝要怪责,他也认了。   再来,他还有一点点私心,一点点,希望还是能为兄长承担父皇一部分怒火的私心。   瑞王只当自己太软弱了,都到这种时刻,他心里还在渴望着那已经虚无缥缈的兄弟情分。   近几日事多,儿子们个个都不省心,皇帝在震惊后反倒平静了。   他坐下,闭了闭眼道:“你推波助澜,怕是太子彻底伤了你的心吧……”   皇帝的尾音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瑞王眼眶霎时红了,哑声道:“除去这个,儿子还怕死在哥哥手里。”   大殿内又响起皇帝幽幽的叹息。   瑞王离去的时候,外头已经大亮,他抬头看看天空,自己离开前说的话实在是太过冲动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来,没有什么好反悔的。   如若侄儿自从在父皇身边长大,由父皇一手教导,或许也会是一代明君。   在瑞王离开皇宫的时候,太子那边已经得到消息,瑞王在乾清宫建议父皇把他儿子养到跟前的消息。   太子闭着眼,嘴角往上翘了翘,可眼角莫名湿润了。   “——来人,替本宫更衣!”太子猛然坐起身,赤着脚下床。   皇帝见到太子的时候,神色冷漠,直到跪倒的太子说:“父皇,儿臣病了,让皇孙为儿子守孝几年吧。”皇帝冷淡的神色终于碎裂,被不能控制的悲伤侵占。   太子离开,皇帝亲自执笔,在一方明黄的圣旨上写下瑞王的名字。   **   宋晋庭直接回到了掌戎司,还没进门就听见说谢幼怡来了。   他当即加快脚步,还没到班房,就先见到她的身影。   她坐在桌案下手的椅子里,可能是等得无聊了,一手托腮,嘴里轻轻哼着小调。   然后她就站了起来,是见到他的身影,笑容一点点从她唇角绽放,与照入屋内的阳光一般明媚。   “夫君,我给你送早饭……”她站在门内,朝对着自己笑的青年甜甜道。 第53章   大同战事起, 朝廷内部还得忙碌清肃官员和奸细,京城内掌戎司和刑部大理寺等衙门都变得异常忙碌。   谢幼怡自从那日给宋晋庭送了早饭, 又连着三天没能见到他人影。   她索性直接回了娘家, 探望娘亲和外祖父。   沈老爷子那天得到她给的账本, 就让人着手买粮食和棉花,然后把事情告知了皇帝,将联系的名单悉数都给到宫里。   谢幼怡回来, 沈老爷子正好跟她说起这件事:“宫里已经派人去跟进,倒是省了我们的力气, 有监工,办起来速度会更快。”   “朝堂接手,自然是最好, 省得账面出现什么问题,反倒还得要我们再惹麻烦。”谢幼怡吃着娘亲让厨房端来的麻团, 满嘴里都是芝麻香和豆沙的甜味,问娘亲道,“这厨房里还有吗, 我让人给庭哥哥送去,再拿些回去给公公尝尝。”   安平侯夫人抿嘴笑:“真是嫁出去的姑娘, 这就开始想着夫家了。”   她被打趣得满脸通红,安平侯夫人又问:“晋庭那儿忙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谢幼怡有些惆怅,“都好几日不着家,似乎已经抓到奸细的头领, 如今正紧锣密鼓的,一刻都不放松地审。”   “你一会回去的时候,就顺路把麻团带过去,我让厨房再做点菜。他辛苦,你去慰问慰问也是好的。”安平侯夫人又是笑。   谢幼怡忙道不去,被问起原因,脸滚烫滚烫的,只含含糊糊道:“他说那地方煞气重,让我少过去。”   她才不要再过去了,那个人以前就‘贼胆包天’,在学院的时候没少干背着人亲近的事。那天给他送个早饭,担心他吃不好掌戎司厨房的饭菜,结果呢,他没皮没脸就凑跟前说她香,把她按在桌上亲。   离开的时候,嘴上的胭脂不见了不说,还肿着的。   当时还没关门,若是被人瞧见,她还见人不见人了?   所以,离他远一些就对了!   安平侯夫人不知这些,只当女婿说得有道理,点点头没有再勉强,而是吩咐厨房直接做好饭菜先给送过去。   此事揭过,安平侯夫人又叨唠着不知道丈夫儿子怎么样。   沈老爷子算了算时间,“多半是到地方了,安心等他家书就是,他真不靠谱,当年我也不放心让你嫁过来。”   话是这样说,可安平侯夫人心里还是担忧的,勉强笑笑。   而此时的大同正迎来一场激烈的交锋。   谢煜锋跟着副将突击鞑军的右翼,被对方发现直接包抄过来,陷入一场胶黏的战斗。   他耳边都是冲锋和厮杀声,他紧紧勒着缰绳控制受惊的战马,与三十余人试图冲出这一小股的包抄。   在敌军围过来的时候,他当机立断让自己成为最注目那个带着人假装冲出重围,吸引了大批追逐的敌军。   身边的百来人已经被冲得零散,不少人都负伤继续苦战,等着我军彻底冲垮右翼回援。   谢煜锋身上亦受了伤,脸颊更是不知何时被一道流箭刮出一到口子,满脸是鲜血的样子,颇为吓人。   他挥着长|枪,杀红了眼。   身边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有人已经劝他先离开,要誓死先送他出去。   他回头看了眼为数不多的人,一咬牙:“相信周副将!”   话刚落地,肩膀传来剧痛,谢煜锋不小心松开了缰绳,直接跟着袭来的那个力道翻下了马。   他惊险避开马蹄,一手握着长|枪再站起来回身拼杀,却在挥|枪地一瞬间停住了动作。   熟悉的人就挡在他身前,一把银枪如游龙,气势震人。   “父亲!”   他惊喜地大喊,刚到地方就加入战场前来支援的安平侯头也没回地骂道:“你个废物,居然被人打下马,还得要老子来救你!”   谢煜锋挨了骂,却是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   连着一个月,大同的战报不断送进京城,从一开始的小败小胜到后来的几次的大胜,将笼罩在皇宫内的严肃气氛吹散不少。   有着沈家出资和寻找货源作坊,已经有两批衣物运到了大同,即便是打持久战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就在一切都向好中,东宫里忽然染疾的太子却一直没能传出好转的消息,东宫所有人甚至禁止出入,偶尔只见太医来往。   刚放松心情的大臣们把目光又纷纷聚焦在东宫。   说起来,太子这病来得也奇怪,一夜就卧床不起,大臣们不是没有怀疑另有原因。   这日,宋晋庭难得在家沐休一日,正搂着小青梅要就这样黏糊一天,结果就被告知瑞王来了。   谢幼怡在学着给他做袜子,闻言连忙赶人:“你快去,兴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省得他老挨这么近,一会被针扎了。   宋晋庭扬起的嘴角立刻就落下了,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过去。   瑞王站在厅堂里,慢慢踱着步,一看就是心里藏事。   “殿下又遇到什么难题了?”他迈过门槛,也不看瑞王,径直先自己坐下。   坐得东倒西歪的,就差直接说你有话说完快走。   瑞王早习惯了他不待见自己,更何况那日他和父皇提议让皇孙当储君,虽然宋晋庭极大可能懒得理会自己的让贤,但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的。毕竟谢家宋家是要推他上位才做了什么多功夫,保住他性命,如今他把皇位拱手让人,确实有慷他人之慨之嫌。   万一皇孙以后被有心人教唆,记仇呢。   所以他这阵子都挺没脸来见宋晋庭的。   但今日他还是来这一趟,对着脸臭臭的宋晋庭揖一礼道:“宋兄,那到底是我嫡亲的哥哥,所以我还是腆着脸皮来这一趟,我皇兄说想最后见你一面。”   太子究竟是不是急病,宋晋庭心里清楚得很,可听到这个最后一面,心头还是跳了跳。   他收了不耐烦的表情,目光一点点沉下去道:“为何见我。”   “你这话问的……”瑞王难过道,“我若知道,我不直接说了,而且我也许久没见着皇兄了。你、我……唉!”   瑞王想劝,又不好意思开口劝,急得就差跺脚了。   宋晋庭又沉默了片刻,知道太子要见他,他要进东宫,皇帝肯定是知道并且首肯。   “行吧。我换身衣裳。”   他到底是应下了,跟谢幼怡说了一声,换过衣裳与瑞王一同到东宫去。   东宫内里看起来还是如平常一般,他们到的时候,太子正悠闲地晒太阳,太子妃在边上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   见到他们过来,太子妃转身就先离开了。   太子早准备好了他们过来,指了指准备的椅子,让他们坐。   “臣还是站着吧。”宋晋庭淡淡道。   瑞王倒是坐下了,太子见此只笑笑,还像那个温和体恤臣下的储君。   “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当年宋大人的事,谢幼怡的事。一句抱歉其实也没有什么重量,但我是真心的。”太子笑过后看着宋晋庭慢慢地开口,说过后又叹一声,“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呆这儿,晋庭,以后瑞王就拜托你了。”   宋晋庭冷淡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瑞王在边上想到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兄长。   太子面上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他太过善良了,到最后居然还想为我求情,可他也不想想,我真翻身了,他就该死了。”   “皇兄!”瑞王终于察觉到太子有些不对了。   他知道过了今日,皇帝会送以太子身亡的假消息,把太子送出宫软禁一辈子,可如今太子说话的态度十分不对。   瑞王还在想着,宋晋庭却是往前迈了一大步,直接窜到太子跟前,抓着袖子去捂他嘴角问:“你吃了什么?!”   瑞王被这一惊,才发现太子嘴角正淌出黑血,也冲了过去。   刚才气息还算平静的太子,此刻微微喘息着:“我知罪不至死,可不死苟活着于那些将士不公。我怎么都想不到,我居然成了他人手中的子,差点毁了我朝根基……在他傻傻求情之前,我其实还是满心不忿,我怎么有个那么傻的弟弟。”   “皇兄!”瑞王见黑血从太子口鼻淌出来,急得眼里都是泪。   他抓着袖子不断去帮着擦点,发现怎么都擦不完。   宋晋庭已经垂手站到一边。   太子服毒,那就是不能救了。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对太子那些恨意在此刻亦烟消云散,人死魂散,也没有什么好恨的了。   瑞王已经哭了出来,太子只是握着他的手说:“三弟,你再喊我一声哥哥吧。”   是日,宫里传出太子病逝的消息,大臣亲眼见到皇帝垂泪,并在当日立瑞王为太子,以安民心。   宋晋庭把事情经过告诉谢幼怡的时候,她震惊得好半天都没有回神,最终喃喃一句:“太子这是拿自己的命给瑞王换一个安稳了,这兄弟俩……”   “这样也好,瑞王以后就安安心心当他的储君,日后皇孙长大成人,亦不会再起争端。”他说着,很认真地看她,然后把手伸到她小腹,“你这个月月信是不是来过了,那我孩儿不是得再等上起码一个月?”   太子死了,还得为他守制!   谢幼怡本还为太子自尽一事感触良多,被他扯偏得只有羞了,一巴掌就拍开他手。   ——他怎么天天尽想那些臭不要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我这是合法的想入非非~   ———— 第54章   京城的三月, 草长莺飞,前太子‘病逝’有一月余, 明媚的暖阳将笼罩在城池上方的最后一点沉重彻底驱散。   百姓们纷纷相约出城踏春, 大街上车马人龙, 叫卖声不绝,十分的热闹。   谢幼怡也在出城的队列中,听到有叫卖钵仔糕的, 忙让车夫停下,让绘雪下去买一些带上。   宋晋庭天明才从掌戎司回来, 此时正懒懒靠在她身上,眼睛还半眯着,打了个哈欠说:“这东西不是南边才有吗, 京城怎么也有人做这个了。”   “吵着你了?”她低头,伸手摸了一把他散在肩膀上的头发, “是广东那边的小吃,我上回见过一个那边来的商人,他妻子会做这个, 吃过两回就惦记着。估计是有人讨了配方在京城里卖个新鲜?”   她拂过头发的动作轻柔,宋晋庭把脸直接蹭上去, 果然是他想的那样温温的,软软的,跟只大猫似地咕哝了两声才说出句清晰的话来。   “窈窈就跟那钵仔糕一样,又甜又软。”   谢幼怡被他逗得没脾气,戳了戳他脸, 又拥着他腰身说:“明明累得不行,还非得拉着我去踏春,你再睡会,到了地方我再喊你。”   他嗯了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安心入眠。   待他被摇醒的时候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慵懒地还倚着她问:“到地方了?”   话刚落,耳边有好听的鸟啼声,他睁开眼扭头去看窗子,有两只大胆的鸟儿就停在上头,在吱吱喳喳。   谢幼怡推他起来,“快起吧,到地方了,你都睡得打呼噜了。”   他一动,小鸟被惊动,飞远了,薄薄的窗帘随风清扬,露出外边属于春日的翠绿一角。   “走,我带你骑马去!”他终于有了精神,在她脸颊吧唧亲了一口,拉着她下马车。   织墨绘雪已经从后边的马车下来,跟着两个婆子一块在草地上铺坐垫、燃驱虫的香。   两人下车来,宋晋庭先去牵来马,一把就将她抱了上去,引得她一阵低呼。   等他也到了马背,还朝织墨要了装着酒的水囊,让谢幼怡拎着,一甩马鞭疾驰而去。   暖和的风在耳边吹过,四周平坦辽阔,让人连心情都变得轻松。   “娘子,给夫君喂一口。”宋晋庭垂眸见她染着笑意的眉眼,同样心情大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生动了,一颦一笑都动人心,总叫人能看不够。   谢幼怡忙把水囊的木塞打开,马背颠簸,差点没能拿稳东西,忙道:“你停一停,这样喝酒一会呛着了。”   他倒是依言放慢马速,不过在她把酒递到口边时却不喝,而是啜着笑就那么凝视着她。   她愣一愣,在他能灼人的目光中读懂意思,耳根微微发烫。   她什么样的神态是怎么样的心情,宋晋庭了如指掌,见她悄悄红了耳根,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把头又低了一些,朝她耳朵吹气:“窈窈不喂一口嘛?”   “你爱喝不喝!”她羞恼地锤他胸口一拳,话落后却又偷偷从探头看四周,发现已经远离人多的地方,这周边静得很。   她抿抿唇,缩回脑袋,就在他注视下面红耳赤抿了一小口的酒。不用她抬头邀约,他已经轻扣着她下巴吻了下去。   酒香醉人,宋晋庭却更沉醉于她。   在这空广的天地间亲吻,谢幼怡心快得都要跳出来了,他又缠缠绵绵,总在以为他要离开时又纠缠过来。   乱了的也不知是谁的呼吸,直到他低喘着,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一场升温的旖旎才算就此打住。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他语气有些忿怨,也不知从何而起的情绪,还用牙齿去轻轻啃噬她耳垂。   发泄不满。   谢幼怡浑身发软,被他叼着耳朵,忍不住低哼了一声。软糯的尾音勾着人想要更多,宋晋庭一激灵忙松开她。   她却已经明白他刚才那些怨气都从何来了,倒是忍峻不住扑哧笑出声。   “你怎么就不嫌弃腻的呢?”   整日就知道痴缠,也不怕掏空身子了!   “我要真嫌腻歪了,到时谁就该哭鼻子!”他撇撇嘴,不承认自己贪吃。   她啐他一口,然后靠在他怀里高兴地笑。   自那一吻后,宋晋庭就松松牵着缰绳,任马儿慢慢地走,和谢幼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宋兄!”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宋晋庭当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哪哪都能遇上他?”   “昨日东宫的宫人送了酒来,那宫人常来也熟悉,问起这大好的天气怎么不出门踏青,我就顺口说了今儿出来……”   谢幼怡闻言啊了一声,想起昨日的事。   宋晋庭更无语了,“敢情他就尽盯着我们府邸了?!”   夫妻俩小声说话间,已经成为储君的瑞王也策马到了跟前,身后跟着呼啦啦一长串的侍卫。   “听说你们今天会出来踏青,我就出宫凑个热闹了。”当了太子的瑞王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臣见过太子殿下。”宋晋庭根本不管他熟稔的语气,冷漠得很。   这反倒惹得瑞王哈哈哈地笑:“你瞧你,又要跟我置气了。我又不是故意探听你的事,近日事务太多,我又没有几个交心的朋友,你就当陪我散散心不好吗?”   谢幼怡见他都这样说了,好歹一国储君,要给面子的,就偷偷去拽宋晋庭的衣袖。宋晋庭这才缓和了脸色说:“既然如此,那我们跑跑马,不过臣要先把妻子送回去,她受不得那样的颠簸。”   瑞王点头说当然,就在原地等宋晋庭再归来。   等到他人来后,先被一个朝脸砸来的水囊吓一跳,接过后听到他淡淡说了声是酒,就高高兴兴挂腰间了。   两人策马,痛快淋漓地跑了几圈,然后回到刚才下马车的地方歇息。   瑞王坐下用袖子擦汗,打开水囊仰头就灌了一口,大呼痛快:“不过这样的日子,以后恐怕是要少了。”他忽然就感慨起来。   谢幼怡出门的时候吩咐带了食材,鱼肉一应俱全,两人去跑马的时候,她已经带着丫鬟婆子生火做菜,此刻一道红烧鱼已经好了,就端来放在两人中间的矮几上。听到瑞王的感慨,她好奇地扫了他一眼,下刻却被宋晋庭伸来的手给掰回脸,让她哭笑不得。   瑞王见到,啧了声,觉得宋晋庭这个醋劲实在是太大了,不过也没再去打趣而是幽幽道:“我估计月底就要大婚了,父皇已经给我定下正妃,到时宋兄跟我一块去迎亲吧。”   “是哪家的?”宋晋庭闻言倒是搭话了。   “大理寺寺卿的孙女,名门之后,温柔贤淑。”   瑞王夸人用词都用得呆板,可见是还有些抵触的。   宋晋庭便没吭声,谢幼怡转身继续去那边炒菜,瑞王的视线就慢慢挪了过去,很快就再挪回来自言自语似地说:“其实谁都一样,我那还有个余婉呢,左右挂个名分就是。不过太子妃和余婉又不一样,就是怕我负了人,还是好好待她吧。她又有什么错,不也无辜得很。”   “你能这样想就是了,人家又有什么错,且好好待人吧。”宋晋庭倒莫名地叹息一声。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很有默契的举着酒相碰。   到最后,瑞王饭菜没吃多少,酒倒喝了不少,站起来的时候都有些东倒西歪,朝着谢幼怡笑嘻嘻地喊嫂子:“我这也不知道给姑娘家送什么才好,嫂子帮我挑挑,若有空,也替弟弟我去瞧瞧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等成亲后弟弟必有重谢。”   谢幼怡听他都醉得大舌头了,胡乱应下,让侍卫快护送人回宫去。   宋晋庭在瑞王远去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这祸害,总算要成家了,有人管着,也没功夫再蹦跶到我跟前来。”   谢幼怡好笑,用小尾指偷偷去勾了他手说:“你发现没,殿下跟你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得高兴。前太子的事后,他也就朝你笑得多了。”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嗯?!”某人拉长了声音,她回头一看,这就垮了脸,笑得更是直不起腰来。   等笑够了,某人还臭着脸直哼哼,她踮起脚,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庭哥哥,我很爱很爱你。”   宋晋庭幽深的眼眸就像盛满了阳光,明亮灼人,攀着她的小尾指将她正个手掌都握着,与她十指紧扣。   “再喊一声庭哥哥。”   “庭哥哥……”   “再喊一声。”   “庭哥哥……”   谢幼怡不厌其烦,宋晋庭总算心满意足地笑,他的小青梅真的甜!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呀,今天晚上和明天整理新书大纲,番外后天更新~~~谢谢小可爱们的陪伴,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