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h591705413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国师人设崩坏中 作者:七杯酒 文案 魏朝国师淡长风,有钱有颜可惜冷面冷心,莫说是娘子了,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他死皮赖脸地要收沈家姑娘为徒,还厚着脸皮把沈姑娘追回了家。 众人“TUT 尼玛,说好的高贵冷艳人设呢!” 国师:“乔乔,别躲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红鸾星。” 沈乔淡淡道:“你们选国师是看哪个人神经病最严重吗?” 本文一段是一个妖鬼故事,女主和国师携手破案的小甜文,非修真非仙侠,剧情+萌甜 食用指南: 1.架空历史谢绝考据 2.第一章出场的不是男主,架空历史谢绝考据,一切为剧情和萌甜服务,作者菌脑洞清奇放飞自我,谢绝较真 3.男女主颜值均炸天,苏苏苏甜甜甜,雷者慎入,一根筋老干部女主X傲娇忠犬男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东方玄幻 主角:沈乔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给我...侍寝。”   沈乔立在拱桥的一边,桥下尽都是渺渺白雾,桥对岸立着个秀逸颀长的影子,背对着她,柳叶纹的青衫在烟水中微微晃荡。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迈开双腿跑了一时,本以为已经跑出几里地,回首望去,竟发现自己还在桥上,桥对岸的男子发出一声轻笑,似在嘲弄她的不自量力。   “你逃不掉的。”   她腰上一紧,就见被一双修长手臂箍住,耳边似有男子的轻喃。   “你可真美。”   “呼——”   沈乔从惊梦中醒过来,却发现天光已然大亮了。   她姐沈婉就跟她睡一个屋,被她这么一闹也已经醒了,沈婉见她满头细汗,脸带红晕,将眉微微一挑:“怎么?做春梦了?”   沈乔没顾得上搭理她,把干净的巾栉投到铜盆里,用温热的帕子痛快擦了把脸,又把桌上搁着的温水取来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板起脸道:“脱口就是春梦二字,可见心里想的也是些不着调的,你不过看我从梦中惊醒,如何想到春梦二字?只听这二字,就知道你没把心思放正,心思不正,青天白日也要见鬼...”   沈婉:“...”   沈婉简直要给她跪了,认怂道:“我错了,还不成?”   沈乔脸扳的更加肃正:“还不成?这三字就说明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心中仍有不服,觉着我小题大做,圣人云...”接着又是一长串的引经据典。   沈婉:“...”   沈乔从小稳重,却不知从哪里学来爱训人的毛病,凡事又爱较真,虽然沈婉是长姐,但打小耳朵就快被她说出茧子了。   沈乔训完人觉着气闷散了些,她近来常常梦见自己在桥上,桥的那端立着个青衫男子,只是印象模糊,一觉起来就忘的差不多了,只留个大概记忆。   她正要和沈婉说几句,沈婉已急匆匆取来攀膊个围裙:“起晚了,早饭还没做呢。”   沈乔自告奋勇要帮她梳头打扮,沈婉对她的手艺显然不敢恭维,直言道:“少来,上回给我插了满头的红花绿叶,走出去人都说我是疯子。”   沈乔低声嘀咕:“大红大绿才好看吗。”   她早就习惯了妹子的奇葩审美,只当没听见,又扭头问沈乔:“早上想吃些什么?”   沈乔想也不想地答道:“荤的。”   沈婉皱了皱眉:“油。”   她见沈乔耸耸肩,到底心里还是比较心疼妹子,用猪油给她烙了张酥饼,又切了一碟子酱肉,叫了母亲张氏,母女三人在小院里用饭。   沈乔吃的舒心,连日做梦的郁气也冲淡不少。   沈家曾经遭逢大难,男丁断绝,还好张氏有些谋算,在京郊买了处小小田庄,又在城里赁下铺子,虽然算不得十分富裕,但家里仅有三人,银钱也尽够花了,只是凡事得亲力亲为,最近田里收成,母女三人都得来田间看着。   张氏催道:“快点吃,吃完还得去田里呢。”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外面佃户喊了一嗓子:“张嫂子,隔壁庄子上的王秀才又来找您了。”   这话才说完,就见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人迈了进来,他相貌倒还有几分斯文,打扮也算得上正经,偏生长了一双三角眼,让人看着很不舒服,一见张氏和沈婉眼睛就是一亮,更别说落到沈乔身上的时候,眼底几乎要放出光来。   王秀才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张氏是寡居,他在隔壁庄子住着,见到张氏风韵犹存,年纪也不算很大,立时就生出心思来,本朝寡妇再嫁是常事,王秀才又多少算个小地主,家里有屋有田的,只是张氏对亡夫感情深厚,所以压根没动过再嫁的心思,对他也只是碍于情面敷衍着,反正回城之后就不再见了。   再说这王秀才也不像好人,不光是瞧她,瞧她两个女儿也很有些不怀好意。   王秀才先热情地跟张氏打了个招呼,然后自来熟地对沈乔沈婉笑道:“婉婉和乔乔也在啊,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们了,都是乡邻,我心里很是惦记啊。”   沈乔对家里人表情还能丰富些,对外人只剩了一张面瘫脸,淡淡道:“有劳。”   沈婉更是惜字如金,半个字都不往外吐。   两人都没搭腔,张氏想要把他支开,先给两个女儿使了个眼色,让两人退开,正欲把王秀才打发走,王秀才忽然一把捉住她手臂,笑道:“阿张慢些赶人,我有样好东西要送给你。”   张氏面上一沉,正要睁开呵斥,就见那王秀才眼里忽然闪过一道诡谲的绿光,两人视线正对上,张氏原本惊怒的神色渐渐变成了迷茫,随即又低着头,一脸顺从。   王秀才嘿然冷笑,一口啐过去:“让你对老子爱答不理的,非得老子将出这些个手段来,给脸不要脸,真当老子稀罕你这破鞋。”   又喃喃道:“本想将你们三个一起迷了的,如此倒省了老子一番功夫。”   张氏竟宛如木人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王秀才怕她中途醒过神来,手掌一翻把颗丸药塞到她嘴里,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幅画卷来,硬是塞到张氏手上:“把这画挂到你女儿沈乔的房里,要正对着她,听明白了吗?!“   事关女儿,张氏脸上又显出明显的挣扎之色,王秀才用力扣住她肩膀,强迫张氏和自己对视,两只眼睛几乎变成绿色的,张氏眼里仅存的一点神光也消失殆尽了,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个是。   王秀才心里颇是得意,在张氏脸上捏了把,笑容淫.邪:“你乖乖听话,这几天就跟平时一般表现,等事儿成了爷好好疼你,哦对了,还有你剩下的那个闺女。”   张氏毫无所觉,木然立在原地,王秀才心里万分得意,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地走了,等出了沈家庄,就见周遭泛起了白雾,他脸上的淫.邪之色一收,垂首肃容道:“上人。”   从白雾中迈出一道秀逸颀长的影子,一身青衫,青衫上浅浅柳叶纹——正是沈乔梦中所见。   他问:“事都办妥了吗?”   王秀才谄媚笑道:“上人交代的小的自不敢耽搁,一大早就去办了,才迷了她亲娘,已是让她娘把画送过去了。”   梦中人轻轻颔首,又低声道:“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王秀才一怔,扭过身往后看,果然见一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摇晃,两只爪子也生出三寸长的指甲来,人面褪去,逐渐成了黄鼠狼面相。   他讪笑:“小的这修为还不到家,要不是靠着上人,小的哪里敢在世间行走?”   他忙不迭收回爪子和尾巴,等到再抬头看得时候,就见白雾和梦中人都一同消影无踪了。   那边姐妹俩正在收拾屋子,就见张氏捧着一幅画走了进来,抖开就要挂到两人屋子里,沈婉奇道:“娘?”   张氏神色如常,把画卷徐徐展开:“你们王叔方才送了一幅画过来,我觉着画的还挺好,干脆给你们放到屋里,做个点缀。”   张氏对王秀才素来不待见的,如今怎么转了性子?姐妹俩对视一眼,沈乔皱眉看着那幅画,就见上面是个颀长的青衫男子背影,正撑着伞立在桥头。   她脸上不经意沉了沉。   沈乔低头回忆,脑子里的画面却像是隔着水雾一般,想的越多越是模糊,只得抬头向张氏道:“娘,画不要挂在这里。”   张氏脸色一变:“为何啊?”   沈婉帮腔道:“是啊娘,你不是素来不待见那老秀才吗?又把他的画留下来做什么,不是膈应人吗?”   张氏摆摆手:“你们王叔也是一片好心。”   不论沈婉如何说,张氏只是不允,执意要把画挂上,沈婉又不想为一幅画跟亲娘吵嘴。   沈乔心下觉着有些古怪,在一边沉默了会儿,点头道:“娘说的是,那就收下吧。”   张氏脸上这才露了笑,转身出去了,沈乔又把目光落在那副画上,美目微微睁大了。   那画中人原本是背对着外面的,这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画中人竟微微侧身,露出隐约的侧脸来,甚至能看见他嘴角的些微弧度了。   她是个果决性子,心里觉着不对就会早做准备,不是鬼故事里明明知道不对还要作死装没看见的书生小姐,立刻把那幅画摘下来,对沈婉道:“姐,你去帮我取火折子来,不要让娘看到。”   沈婉点了点头,又迟疑道:“那娘...”   沈乔干脆拍板:“明天就说我不慎打翻了火烛,把画给烧了。”   沈婉也看这画有些膈应,再不多问,转身去取了火折子,姐妹俩把画烧了,她怕张氏发现,不好带出去扔了,就近把灰烬埋在檐下的泥地里。   沈乔心里仍觉不对,心不在焉地做到晚上,本以为今晚上定难以入睡的,没想到才沾上枕头就着了,她呼吸均匀,长睫静谧不动,星光入窗,如水般泄了一地。   忽然窗边响起一阵不急不缓地叩窗声,她素来睡的不深,长睫一颤,立时就睁眼醒了过来。   窗户已经被开了小半,她清晰地见到星光中立着个青衫人,一层柔光隐约,虽不十分俊美,但也是少有的清俊温雅,一张面皮出奇的白,世人都好玉白肤色,只是他这白的让人十分不舒服,看多了却又觉着有些成瘾。   他正立在早上姐妹俩洒落的灰烬上,细细一看,衣裳边角有烟灰的痕迹。   他回首,在窗外冲她一笑:“你好狠的心肠。”   作者有话要说:  _(:з」∠)_第一次写玄幻,好紧脏,泥萌有木有想我啊 ☆、第2章   窗外人道:“不过是想见见你,你竟毫不犹豫地烧了我的寄身。”   沈乔缓缓握住了一边放着的狭刀,抬手想要去推沈婉,没想到却摸了个空,指尖不由得一顿,心下已然沉了三分。   窗外人似乎瞧见了他的动作,意味深长地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你放心,谁都不会来打搅我们的。”   沈乔沉默片刻,问道:“你究竟是谁?要是庄里的孤鬼亡魂,有什么遗愿未了,我可以请人做法事帮你超度。”   对于一个乍然撞邪的姑娘,她这般反应好似太过淡定了些,窗外人见她把自己当做了寻常孤魂野鬼,面上越发兴味:“我只要你。”   他从半开的窗子伸手:“过来吧,随我出去走走。”   沈乔不动声色地把狭刀拔出寸许,绷紧了身子,只等情势不对就要往外跑,嘴上淡淡道:“可我不认得你,我为什么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出去呢?”   她嘴上拖延,心念却急转,要真是撞了鬼,用世俗的法子怕是对付不了,听老一辈说黑狗血和童子尿能够辟邪...可是如今这情况,黑狗和童子比鬼还难找啊!   他道:“你我曾经见过,又于梦中相识多日,已是缘分,怎能说不认得呢?”   他直接冲她伸手,一张脸在星汉的映照下白的渗人:“莫要拖延时间了,赶紧随我走,咱们做一对儿快活夫妻,岂不是比你留在这俗世中熙熙攘攘强得多?”   没想到这鬼还挺会咬文嚼字...沈乔胡思乱想一瞬,见他身子只立在窗边洒落灰烬的地方不挪动,她心思一动:“让我跟你走也成,你有本事就进屋来带我出去。”   窗外人面色一戾,样貌虽好看依旧,但温雅气韵全无:“你倒是聪明,给你瞧出来了,只是别以为我不能挪动就拿你没法子了,你既这样说,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着两只手臂忽然伸长了一丈有余,像两条蛇一样猛地探进了窗内,探手就要来抓她。   沈乔早有准备,惊而不乱,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跃了下去,手上同时拔出狭刀,一刀就向那两条两丈长的手臂斩了下去,两条手臂竟齐齐被斩断了,只是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她心里不但没松口气,反而越发警惕,这也太容易了些,这位鬼哥要是就这点神通,也能缠她这般久了。   就在她提着心的时候,就见被斩落到地上的两双手猛然弹起,一左一右齐齐抓住她脚腕,窗外人纵声长笑:“哈哈,你随我走吧!”   沈乔被硬生生拖出了几步,心下已经觉着不好,忽然整个屋室一亮,有宝光隐现,宝光中又有金莲虚影,窗外人大惊失色,连要捉沈乔都顾不得了。   这时遥遥一声清朗的呵斥传来:“妖孽安敢放肆?!”   屋内一时之间宝光毕现,宝光中的金莲层层绽开,开至最艳,窗外人的身影在宝光中像是褪了色的山水画一般渐渐淡去,到最后彻底没了身影。   就在不远处的南山,有个青衫男子从坟茔之中猛地惊醒,他缓缓站立起来,面色更是苍白的近乎透明,远远地遥望着东边某处,目光阴戾,泛起诡谲的猩红。   ......   就在此时,距离沈家庄二三十里处,一行身穿道袍的年轻人稳当立着,把一位身穿玄色道袍,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的男子护卫在最中间。   男子样貌虽瞧不清楚,但一双手却是莹润无比,修长分明,就是保养得宜的贵女见了也要自惭形秽。   这双漂亮至极的手上捏着一朵灿然盛开的金莲,乍然盛开,却又缓缓闭合,等到完全闭合之后,金光也黯淡下来,最后在男子玉雕般的双手中消散了。   男子掐诀的手势一收,啧道:“有趣,想不到这小小的乡野山村,也有这样的阴煞。”   旁边有个圆脸的清秀小道士笑着拍马:“管他什么鬼王妖孽,到咱们国师手里还不是手到擒来。想必又斩获一个妖孽吧?”   国师很不给面子,哼一声:“真是承你吉言,他跑了。”   他顿了顿,负手道:“倒是我小瞧他了,出来作祟的只是他□□,正主想必也不远。”   圆脸道士感觉空中伸出好几只手在自己的圆脸上打着,打的他好疼,好疼...   另一个高个道士瞧着很是沉稳,低声道:“国师,方才我已经命人探听过来,前面二三十里处就是一座小农庄,名唤沈家庄的。”   国师两手优雅地拢在广袖里,玄色道袍上的山水翩然而动:“这等阴煞找个合适的替身不易,不会轻易收手的。明日绕一段路,去这沈家庄瞧瞧。”   他随手一指:“你们二人跟着我,其他人在原地等着。”   高个道士有些为难:“可是圣上已经下旨,让咱们在初八之前进京的,今天都初六了...”   国师道:“就说我二堂叔病了。”   高个道士-_-|||:“...您二堂叔前年去世了。”   国师皱了皱眉:“就说我师长不慎摔断了腿。”   高个道士更汗:“这由头您去年已经用来搪塞皇上过了。”   国师不耐一甩袖,直接转身上马车:“那你就说我死了。”   高个道士:“...”   国师真个不羁人也!!   他只好转身对外圈护送的军使瞎扯道:“我们国师掐算过了,他近来于道法要有所突破进益,须得找个地方清修,京中虽好,但是繁华太过,鲜花彩艳,伤明者也,清醪芳酒,乱性者也,所以只得暂缓回京,还望军使见谅。“   军使:“...那是自然。”他说的都是啥...   别以为瞎扯我就不知道你在敷衍我!   军使心里郁闷了会儿,但也不敢置喙,毕竟当初露宿荒野,大半军士被鬼魅迷惑,可是这位主儿斩杀鬼魅救人的,这等神仙人物他可不敢得罪,反正...皇上应该也被敷衍习惯了。   他腹诽几句,还是尽职尽责的遣人回京复命了。   ......   “诶——”   沈乔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左右看了看,屋里寂静无声,沈婉就安安稳稳地躺在她身边,呼吸平稳绵长,并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   难道又是做梦?方才好像是有个妖物想要纠缠她,后来屋里出现一朵金莲虚影,她就被救下了?   她胆子比一般女子大上不少,弯腰穿鞋下床,推开窗子一瞧,就见早上洒落的灰烬现在却已经无影无踪了,她合上窗子,皱眉思索。   沈婉无疑是屋里最幸福的一个,无知无觉地一觉睡到天亮,堪堪睁开眼,就见一道花里胡哨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悠,她定睛一看,就见沈乔身穿梅红短衣,下面穿着翠绿马面裙,腰上还系着红腰带——古代杀马特。   强烈的视觉冲击把她震的哆嗦了一下,一般沈乔穿的格外艳丽只有两种情况——心情特别好或者心情特别不好。   沈婉感觉眼睛都被这身衣裳蛰了一下,忙把目光移到她脸上,心情这才平复了些,奇问道:“你怎么了?”   沈乔把多年前求的一枚护身符认真挂到脖颈间,难得露出沉吟之色,这事儿跟沈婉说了也是于事无补,反而多一个人担惊受怕,缓缓摇头:“没怎么?”   又问道:“附近有没有灵验的庙宇道观?我想去瞧瞧。”   沈婉翻箱倒柜给她找了身颜色正常的衣裳,正欲帮她换上,闻言疑惑道:“听说西边十里外有座小庙,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乔不语,沈婉知道她不想说的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专心帮她换衣裳:“你也是,就是几岁小儿也没有穿你这样艳的,走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还有这腰带,跟猪血染了似的,怎么红成这样?”   沈乔整理玉符的手一顿,缓缓道:“听说系红腰带能辟邪。”   沈婉一愣,蹙起秀气的眉毛:“你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到底是怎么了?”   沈乔正要说话,忽然听外面佃户喊了几声,两人顾不得说话,对视一眼走出去问:“怎么了?”   佃户道:“两位姑娘,张娘子在庄口与人吵起来了,现在正拦着不让人进来呢,你们快去劝劝吧。’   沈乔挑了挑眉:“怎么回事儿?”   佃户也颇是纳闷:“好像是几个出家的道人途经此地,想要来咱们庄上借住一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娘子就是执意不允。”   这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沈乔沉吟片刻:“我去瞧瞧。”   佃户给姐妹俩引路,果然见村口张氏正言辞激烈的说着什么,对面站着三个道士,为首的戴着斗笠,瞧不清长相,不过从其气度身形来看应是不凡,旁边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道士,一个高个一个圆脸,高个的瞧着沉稳些,圆脸的面上已有几分怒气。   沈乔抬眼瞧了瞧,正要去问话,就见斗笠人微微侧了侧身,目光透过帽帷,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有妹子问,所以在这里解释一下:这跟纨绔是一个世界_(:з」∠)_只是因为题材不同,剧情需要,修改了一下背景设定,人物基本不会变哒~ ☆、第3章   道士一行只有三人,张氏身后还站了十来个佃农,两边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的架势。   沈乔一走出来,不光是斗笠人看过来,就见他身边跟着的两个道士都瞧了过来,虽然修道之人清心寡欲,这两人也难免面露惊艳。   右边走着的那一个倒还罢了,只是寻常的灵秀漂亮。独独左边的这个容色绝好,甚至漂亮的有些妖异邪气了,乍一看还真有些邪魅的味道,只是她相貌虽然妖美,但是眸光清正澄澈,双眉比寻常女子要浓上些,更添几分刚毅英气,不仅美,而且美的让人见之忘俗。   圆脸不过十七八岁,虽然常年在山上修道,但还是少年心性,陡然见到一位美少女激动连吵嘴都忘了,一对儿眼珠子直勾勾地瞧了过去。   这可是漂亮姑娘啊!道观里最最稀缺的人种啊!   国师就比她淡定很多了,只淡淡一眼掠过,就收回了目光。   沈乔没空搭理这三个道士,见张氏瞪大眼睛,露出银牙,满面戾气,与往日神态大不相同,她不由皱了皱眉,走过去环顾一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圆脸少年一听美少女说话就激动了,也不管是不是问他,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答非所问:“我我我我叫陈向水道号上善最喜欢吃辣的东西还喜欢吃糖糕家里父母俱在有良田千亩五六间铺面奴仆十好几个...”   沈乔:“...”   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国师和高个:“...”   丢人丢到三十三重天去了哟!   沈婉一个没忍住,在一边嗤的一声笑了,捂着肚子眼泪险些没笑出来。   圆脸的陈向水给笑回了神,一张脸涨的通红,干巴巴地给自己圆场:“我耳朵不大好,一时把姑娘的问话听错了。”   高个约莫二十三四,比圆脸的稳重许多,见着沈乔容貌虽也惊艳,但没像师弟一样窘态毕露,狠狠地瞪了陈向水一眼,施了一礼:“姑娘,我道号上云,这位是我师叔,上水是我师弟,我们是四下云游的方外人,途径贵地想要借宿两日,令堂执意不允,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怒了起来,我们正在劝说她。”   其实要他看,自家完全可以直接亮出身份,强行要求搜查这所农庄,但国师不允,隐瞒了身份,他也只得配合。   一道绿光掠过张氏的眼瞳深处,她八分狂怒,两分不易觉察的畏惧,直勾勾地看着三人:“我不认识你们,凭甚让你们借住,谁知道你们存了什么心思?这世道假扮出家人行骗的也不少,前些日子城里还出了假扮成僧人的窃贼,谁知道与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虽然这世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这话也太难听了些,再说人家要是好人呢?这话说出来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张氏平素虽然泼辣爽利,但却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高个和陈向水面上已经带了怒气,只斗笠人脑袋连同肩膀都被遮挡住,瞧不清神色。   陈向水怒骂:“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   沈婉和沈乔:“...”   陈向水年少性子冲动,差点脱口‘要不是我们你们庄子昨晚上就被屠了!’被上云一把按住才没有发作,只满面嫌恶地瞪着这妇人。   小小一只附身的邪秽也敢大呼小叫,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早就收了她!   两边原本和缓了些的气氛霎时又剑拔弩张起来,张氏已经招呼佃户准备强行赶人。   沈乔正在找道士和尚这类能驱魔除妖的,当然不会坐视他们被赶走,伸手拦住了,淡淡道:“娘你别这样,先瞧瞧这几位是什么人,他们若真是出家人,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了,哪怕是让他们喝口水呢,也算结个善缘。”   一边一直立着没开口的国师缓声道:“与你娘不是亲母女,难怪你还算机灵。”   声音虽透着几分不愉,却煞是好听,三月桃花酒一样的醉人,听着年纪也不大。   沈乔一惊,已将诧异的目光投了过去,点头道:“先生好眼力,我确实非家母亲生,情分却更胜亲生的。”   她是年幼时被沈家抱养来的,若是认识的人说这话不稀奇,可这人明明跟她不认识竟一口说了出来,语气还如此断然,这就让人惊异了。   她顿了下,又忍不住问道:“先生认识我?”   他见沈乔这般容色,心里分毫未动,可听见她声音清脆悦耳,面上却和缓几分,声音里的不愉尽去:“我不认识你,却知道你有紧要事要找人帮忙。”   沈乔不动神色:“先生知道有多紧要?”   他轻笑一声:“性命攸关。”   沈乔神色一正,转向张氏道:“娘,请他们三人进庄吧,我有事想问问这位先生。”   张氏竖着眉毛满脸戾气,尖声道:“不行!”   沈乔蹙眉道:“为何?”   张氏说不出个理由来,沈乔不是没决断的人,道:“娘,女儿确实有正事要问这几位先生,事关咱们一家人性命的,您若是执意不允也行,好歹得说出个由头来,不然我只能拗了您的意了。”   沈婉也帮腔道:“是啊娘,你就让乔乔问问吧,她最近精神确实不大好。”   张氏恨得指甲陷进肉里,想要破口大骂却担心露了马脚,低着头眼里绿光连闪,最后还是得妥协一步,等他们进来了再收拾不迟。   她抬起头冷冷道:“罢了,你如今大了,这个家里哪还有我说话的地方,只当我是个死的罢了,要是庄里出了什么事儿,看看你担待不担待得起?”   沈乔正要解释,她已经转身走人了,她只得比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这边请。”   国师踱步往前,沈乔趁机打量他一眼,见他身材高瘦修长,虽然戴着斗笠瞧不见长相,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慨:原来高人也有这般丑的啊!   在沈乔的人生观里,饭每顿是要有肉才算好菜,衣裳要鲜亮才算好看,人吗,要高大或者富态才算美人,反正有这么瘦巴巴的身材,甭管国师长的有多美,在她眼里也算不得美人了。   她在心里感慨一时,引着三人到了待客的小院,先沉住气奉了茶上来,然后才道:“我近来...”   国师似笑非笑地接口:“被邪秽缠身?”   她苦着脸点了点头。   国师挑眉笑,饶有兴致地道:“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儿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难得你还算镇定。”   沈乔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间的玉符,不语,他顺着他的动作瞧过去,心里有所了悟,啧道:“你这体质,确实麻烦。”   沈乔叹口气:“高人瞧出来了?”   他不答这句话,转回话:“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先来说说这回吧,你是什么时候被缠上的?”   沈乔想了想道:“大概小半个月前我开始做梦,梦的内容却不记得了,直到最近才能记住梦见什么,尤其是昨天最为清晰。”   她说着便复述一遍,问道:“高人看...那妖物是被斩杀了吗?”   他摇头:“昨晚来的是他分.身,现在还不知他本身在何处,最多算是受了点小伤,日后养好了还是会来纠缠你的。”   沈乔听的这话不由一愣,反应过来忙拜谢道:“原来昨日是高人救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见她识礼,心里很是受用,面上却轻轻一哂:“光嘴上说谢有什么用?”   沈乔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得转而问道:“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把茶送进斗笠里,浅浅啜了口:“僵尸。”   沈乔怔住。   他下一句是:“却又不是寻常僵尸。”   沈乔越发茫然,他直接起身道:“我先带人去探查一番,你这些日子就只能听我的,才能保你性命无虞。”   他不想多说,沈乔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一窍不通,只能应了个是,他已经带着人直接起身了,走到门口忽然旋身问道:“你姓甚名谁?”   沈乔道:“姓沈,单字一个乔。”   他赞一句:“你声音很好听。”径直走了。   沈乔虽然觉着高人有些神神秘秘古里古怪,但是他在沈家庄留住的这几日,她再没做过噩梦,白日里精神也好了许多——反倒是张氏时不时弄出许多事儿来,想方设法地不愿让他们一行三人留下,沈乔和沈婉苦劝无果,只得闷头装不知道。   沈乔本来想跟她说说自己撞邪的事儿,见她这般也不好再提。说句实话,最近比起她,张氏才真像撞邪了一样。要不是最近高人忙着搜寻,她真想请他来给张氏瞧瞧。   沈乔又一次劝说无果,被喷了满头的吐沫星子,回屋正要洗漱,目光猛然落在屋里的铜镜上,镜中人肌肤娇嫩光洁,她却隐然觉着不对,她明明是才洗过脸,面颊上应该有水渍残留,怎么镜里人的脸干干净净?   她试探着侧了侧身镜中人却还是直直地面对着她,冲她微微而笑,似是觉察到她的注视,镜中人嘴角微微一弯,明明是她的脸,盯着她的那双眼却充满了恶意。   她再不犹豫,拔出狭刀就劈了下去,铜镜当啷一声翻倒下在地,撞倒了一地的瓶瓶罐罐,这时候也恢复了正常,映出的人影也不再是扭曲的了。   沈婉应声跑进来,见状惊道:“怎么了?”   沈乔一把拉住她,拔腿就往外跑,沉声道:“他来了。”   沈婉一怔,虽然沈乔大略跟她说过撞邪之事,听她说完心里也是一警,她拉着她飞奔出院子:“得快去找仙长。”   姐妹俩拔腿狂奔,冷不丁跟迎面而来的一个佃农撞上,佃农见她们俩过来,颤着手往东边一指:“姑娘,河边出出出出人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是个声控_(:з」∠)_   今天不知道为啥按时更了死活显示不出来_(:з」∠)_又试了一遍,大家现在能看见咩 ☆、第4章   沈乔狂奔的脚步不由一顿:“人命?怎么回事儿?”   佃农一辈子都在乡下做活,再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是是是,咱们几个正在河边打水,就见河滩飘来一具尸体,张娘子当时,当时也在,吓得险些没昏过去。”   他大喘一口气:“来咱们庄上借住的几个道人当时也在,娘子一醒就说亲眼瞧见,人是他们几个做妖法害死的!”   沈乔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敢耽搁,拽着沈婉就去了河边,周遭十几户佃农都出来围观,她拨开人群挤进去,果然见河滩上躺着一具尸首,脸色青灰,脖颈边血肉模糊,身体却干瘪消瘦,皮肤紧绷在骨头上。   张氏满脸是泪,指着对面国师三人不依不饶:“我亲眼瞧见了你们还想抵赖,就是你们做妖法害的人,你们是不是非要把我们整个庄子害死了才罢休!”   她说完又踉踉跄跄地跪下,作势要磕头:“仙长,妾不知道你们是哪路神仙,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冲撞的,只求您能高抬贵手,放过村里人和我两个孩子的性命,我给您跪下了,您要我的命就拿去,只求放过其他人!”   这些佃户也都是大字不识,最信鬼神之说,再加上张氏又是东家,她这样一煽风再没有不信的,都抄起了锄头镐头准备打死这几个妖道。   有格外胆大的,还伸手要去跟国师扭打,他皱了皱眉,目光一凝,那人啪的一声手就拍在自己脸上了,心下不由惴惴,越发信了这几人是什么妖孽邪秽。   “我看这三个鬼鬼祟祟就不像什么好人。”   “就是就是,尤其是那个,大晴天的戴什么斗笠,分明就是弄鬼。”   “从前两天他们一来我就知道不好了,这几天手里拿着个金盘左右乱晃,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陈向水和上云道人气得够呛,恨不得联手召唤九霄雷霆劈了这些刁民。   国师倒是饶有兴致,他这些年拢共也没下过几次山,原来这世情竟有百态,可比修道炼丹有意思多了。   陈向水年纪最小,受不得激:“你们一个个都是人头猪脑不成,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这人分明是被僵尸吸□□血而亡,且已经死去好几日了,你们难道没长眼睛不会看啊!”   佃农们又不是仵作,哪里瞧得出来人死了多久,听他说的离奇,心里越发不信,只高举了手里的农具准备擒杀妖道。   沈乔沉声道:“住手!”   她走进去深吸一口气,转向张氏恳切道:“娘,我和这几位道长交情不深,但知道他们断不会做这等事的,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咱们不如请官府来查办,别擅自做主,对人要打要罚的。”   张氏目光一动,又殷殷切切地哭了起来:“我白养你这一场了,到底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心疼我这个当娘的,难道非亲眼瞧着我被他们害死,你才肯相信这几人有问题吗?”   虽然沈乔打小就知道自己非沈家亲生,可爹娘也不会把这话挂在嘴边,说出来可就太伤情分了,沈乔身子一顿,双拳都不由攥紧了,眉间隐现怒色。   张氏这话一出口,就连沈婉也觉着太过,正要劝慰几句,就听佃农附和道:“是啊姑娘,我们知道你心软,但也不能是非不分啊,都出人命了你还要护着这几个妖道!”   有说话不干不净的:“前几日好像就是乔姑娘把这几个人带进来的,谁知道内里有什么哟...”   沈乔差点给气笑,扭头去看张氏,冷不丁见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心头一凉。   “我不管你们私下有什么,反正我们是来干活不是来送命的,既然出了人命,你这个东家就得给个说法,要么把这几人撵走,要么我们把人打残绑起来见官,你自己选!”   “对!要么让他们滚蛋,要么见官,姑娘你来选!”   “是,就该这样,不然这鬼地方谁还敢呆?!”   张氏又红着眼眶拉沈乔的手:“乔乔,算是娘求你,赶紧把这几人送走吧。”   她又扶着额头,神态虚弱,似乎要晕过去一般,抽噎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见他们几个的眼睛就心里发慌,魂儿要被勾走一般,乔乔,算娘求你,把这几人送走吧,看在你死去的爹的份上,留娘一条性命吧。“   她都这样说了,沈乔还能如何?她立在原地沉默半晌,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忽然颔首道:“可以。”   她答应的这般爽快,倒是让张氏怔住了,沈乔心里有主意,也不愿多废话,只深深地看了张氏一眼:“既然诸位这么说,我也不好硬留人,是我把三位先生带进来的,就由我送他们出去。”   她说着比了个请的手势,国师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跟着走了,她边走边道:“是我害高人受此冤屈了。”   国师瞥了她一眼:“你瞧出来了?”   沈乔苦笑:“其实前两天就觉着我娘有些不对,只是当时不愿多想,她...有救吗?”   国师淡淡道:“首恶除去,她方才有的救。”   沈乔听完松了口气,拱手道:“我必全力配合高人。”   国师自帽帷下斜了她一眼,淡淡道:“高人高人,我没有名字吗?”   沈乔囧,心说你也没告诉过我啊,小心问道:“敢问尊姓...”   高人傲娇了,哼道:“不告诉你。”   陈向水见美少女还是这般信任自己一行,激动地拍了拍胸脯:“姑娘放心,有我...我们在,必然保你平安无事。”   沈乔道一声有劳。   ......   其实一般遇到有尸体这种情况,一般人想的应该是先报官,方才不知道怎么的,所有人都十分自然地忽略了这个法子。   张氏还站在河滩上,目光阴戾,又瞟一眼那尸首:“出来吧,别装了。”   就听渗人的皮肉崩裂声传了出来,死人的腹部被剖开,一直硕大的黄鼠狼钻了出来,竟然口吐人言,叹气道:“把这尸首弄来嫁祸给那几个臭道士还真不容易。”   张氏眼里泛着绿光,耳朵变尖,就连脸颊手背都生出皮毛,冷哼一声:“上人吩咐你办事是你的荣幸,有什么可抱怨的?”   蹲在尸首上的黄鼠狼跳了下来,问道:“上人吩咐的你可办妥了?”   张氏嘿然冷笑:“那些修道的最是清高自傲,被我闹这么一场,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让上人尽管放心。”   黄鼠狼不怀好意地揶挪道:“上人要的可是你闺女,你也舍得?”   张氏啐一声,掠了掠鬓边发丝:“什么闺女不闺女的,我的闺女能是人?别说一个人了,只要上人开口,就是我亲闺女我也双手奉上。不过瞧瞧那小丫头那相貌,啧啧,说是杨妃杜丽怕都比不上她,难怪上人看中了呢。”   黄鼠狼又与她嬉笑几句,一溜烟钻进河边的水草里不见了踪影。   沈乔既已和高人们商议妥当,回庄的时候心里大定,张氏面上早已经不见了那副虚弱之态,笑吟吟地道:“把人送走了还板着脸做什么?难道为着几个外人和你娘置气?”   沈乔似笑非笑:“女儿不敢。”   她相貌妖媚,平日淡淡的还好,半笑不笑起来满脸妖异之气竟不输妖物,而且别具美态。   张氏心里打了个突,干干一笑:“晚上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沈乔现在哪里会吃她做的东西,只轻轻摇头,转身进了屋。   沈婉左右看了看,想要跟过去,也被她一把拉住了,她道:“阿姐,我昨晚上受了风寒,你去药铺帮我抓一幅药吧。”   沈婉讶然:“昨天见你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身子不爽利起来?”   沈乔敷衍应了声,又叮嘱道:“要城北的厚德药铺,来回路远,你今天可能赶不回来,晚上就在城中住下吧,不要回庄上了。”   沈婉越发莫名,还要追问,沈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心头一跳,又往张氏那边看了眼,低声道了个好。   沈乔进屋之后,就见墙上突兀的多了幅画,还是那青衫男子,只是这回他已经完全转过身来,直直地正对着她。   她看也没看,直接把画扯碎了扔到床底下,只是没过一个时辰,画儿又原模原样的的重新在她床头。   她也懒得再费工夫,找出三炷香点上,在满室冷香里静待夜幕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俺觉得真的木有很恐怖啊...   推荐两本真正恐怖类型的小说,黑色火种大大的《地狱公寓》还有须尾俱全大大的《末日乐园》,有喜欢灵异恐怖向的妹砸可以去看一下_(:з」∠)_ ☆、第5章     暮色四合,渐渐天色也成了蟹壳青,往常这时候庄上早就热闹起来,忙着准备晚饭,如今周遭却出奇的寂静,别说是人声了,就连鸡鸣犬吠之声也听不见半分,好像姐妹俩住的屋子成了一片与世隔绝的鬼蜮。   沈乔手里抱着狭刀,眼皮子沉甸甸的,几欲昏睡过去,又眼见着天色不早,从抽屉里取出火石把油灯点亮。   她缩手在袖笼里探了探,心里微动,又擘起油灯往外看了看,却见外面黑沉沉一片,无星无月的,黑的怪异且渗人,好像整间屋子都被撞进封闭的箱子里,连气流静止不动了。   她听见身后传来沙沙声,也不回头看,直接推开窗大步出了屋子,果然屋外是更加浓稠的黑暗,她按着平日的记忆往院外走,没绕几步,竟又拐回屋里来。   画中人嘴角微微翘起,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沈乔第二次转身往出走,这回换了不同的路,结果却仍是一样——又拐进了屋子里。   她再试几次,结果一致如上,只是沙沙声更大了些,她猛然转过头盯着那画,就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经从画中缓缓探了出来。   沈乔道:“要来就来,何必这么装神弄鬼的,你知道,我是不怕这个的。”   一声轻笑从画卷中缓缓传出:“我得小心些,要是再遇到那几个道士,岂不是坏了你我的好事?”   他话音刚落,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来。   沈乔一挑眉:“被鬼缠身算好事?那这世上还有坏事吗?”   他缓步从画中迈出,脸色白的越加渗人,冲她一笑:“我不是鬼。”   沈乔小时候,在收到云游道人送的玉符之前,总是遇到这种妖邪之事,胆子也算大的离谱了,不仅不惧,还趁机打量他几眼,就见他身高体长,肤色很白,面容清秀,也没有书里僵尸的长指甲和獠牙,迈步时身体也不僵硬,反而如常人一般。   她嗯了声:“你是僵尸。”   他笑一笑:“那几个道人告诉你的?”   沈乔没搭腔,只是道:“其实我是有些纳闷的,怎么你谁都不缠,偏偏缠上我了呢?”   他轻声道:“你还没想起来?”   她道:“后来终于想了起来,半个月前我路过莽山,不留神在一所坟地上绊了一跤,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你的坟,说起来是我冲撞了你。”   他笑了笑:“也不算是,只不过我吞了那坟地主人,鸠占鹊巢罢了,算是个恶客。”   两人一问一答,竟然似寻常好友闲谈,沈乔听他谈吐文雅,语调平和,和寻常人家的公子无异,她心里暗暗感叹,果然恶鬼也不一定就是恶鬼相了。   他伸手直接要来拉她的手:“再没人来打扰你我的好事了,这便跟我走吧。”   沈乔躲开,冲他微微一笑:“若我没猜错,这还是在梦中吧,你为何不显真身呢?就算你不是人属,这就想带我走,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她顿了下,又淡淡道:“再说我母亲还被邪秽附身着呢,只要你能治好她,让我亲眼看见,我二话不说就与你走,在梦里应了你又算怎么回事儿?”   他一怔,继而抚掌大笑:“好好好,不亏是我相中的,果真不一般,远非那些蠢物可比的。“   他说着猛地一扬手,沈乔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是一黑,继而又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怀里的狭刀果然还在,袖笼里的金符也在,看来是真的醒过来了。   她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泛着诡异红光的眼睛,他的外貌与在梦里区别不大,只是少了几分斯文俊秀,多了些冷艳诡谲,他很是人性化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希望我这样子不会吓到你。”   这僵尸怎么也瘦了吧唧长的也挺丑的,要来迷惑人至少得变个俊俏长相吧。   沈乔面不改色地道:“不会。”   他眼睛一亮,喜悦之情几乎要漫溢出来,就听她下一句是:“因为我改了主意,你太丑,我不想跟你走了。”   他一怔,沈乔已经扣住了袖中的金符,冲他心口扔了过去,他面色狠厉起来:“看来你是非得要吃罚酒了。”   沈乔不答,抿唇拔出腰间的狭刀来,狠狠地向他劈了过去,他冷笑一声:“凡铁焉能伤我?”   正要不避不闪抗下这一击,就见沈乔刀锋一转,直直地把那金符劈成了两半,金符在半空中猛然炸开,化作无数金点,在他周遭纷纷爆裂开来,他痛叫一身,身上的衣裳都被金光焚烧去大半。   他冷厉道:“那几个道士算计我?!”   沈乔不答,一转身就要往屋外跑,他忍着周身被焚烧的痛楚,移形画影追了上来,两人看着虽远,但他也只用了一步就追了上来,一把把沈乔掀翻在地,神色狰狞狠厉:“本来想好生待你的,既然你联合几个道士算计我,就别怪我心狠了!”   沈乔拿狭刀横亘在两人之间,心里暗暗焦急,顺手抄过一边的油灯拍在他脸上,他只是晃了晃头火就熄灭了,一张俊脸却烧黑大半,他冷笑一声,晃了晃头,脸上烧伤的肌肤就生出新的来。   他嘴里冒出两颗獠牙,语调阴森:“这样也好,先尝了你的血,再好生品尝你的身子。”   他说着就往下低头,沈乔几乎能感觉到冰凉的獠牙抵着肌肤,身上汗毛都炸了起来,奋力挣扎,忽然就听他一声痛叫,尖叫一声翻身躺在地上。   国师和上云上水二人不知道何时进了屋,上云上水一人手里拎着两个死黄鼠狼:“你倒也算个精明的,竟让这些个妖物去扰乱我们,可惜他们道行太浅,三两下就被我们收拾了。”   他反应极快,立时翻过身,就要胁迫沈乔当人质,不过反应更快的是国师,左手已经掐了个诀,就见空中出现三道宝剑虚影,冲着僵尸当头劈下,他左躲右闪却躲不开,硬生受了这一下,面色已然白的跟纸一般了。   国师微怔,轻轻咦了声,兴味道:“竟然没死?果然不是寻常僵尸。”   沈乔瞅准机会往他身后躲避过去,他也侧身让他躲着,手腕翻转又换了个诀,就见三把长剑换成了青色绳索,立时把那僵尸捆了个结结实实。   僵尸眼见不好,转向沈乔,眼里既有款款深情也有无限怅然:“我知道你恨我已深,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你屡屡纠缠?”   沈乔一挑眉:“哦?”   他眼里满是痴情无悔,痴痴地看向她:“只因我与你有多世姻缘,只是每场姻缘都不得善终,我气恨之下这才堕入妖魔道,想要寻回你,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别说是我不容于三界五行了,就是挫骨扬灰我也不悔...”   国师眯了眯眼,偏头瞧着沈乔。   这年头不光人会演戏,就连一头僵尸都这般戏精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当着我的面撩我未来媳妇,说吧你想怎么死: )” ☆、第6章   恁动人的情话,再加上这僵尸一副好皮相,哪怕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呢,十个姑娘里有九个也要动心,剩下一个只怕也感动的梨花带雨了。   女人天生就一副情肠,哪怕没见过真妖怪呢,那些妖魔狐鬼的爱情故事也看过不少的。   国师怕沈乔被这话迷住叫停,本想留他一命带回去好好研究的,干脆直接祭出宝剑来准备斩杀,就听沈乔在一边慢吞吞地道:“既然你我有缘,那我更不能放任你不管,这就让道长送你去好生投胎了。”   僵尸:“...”   沈乔在心里暗啐一口,长这么丑身上都没二两肉还想拿情话来哄她,当她是傻子呢!   国师差点乐了,正要出手擒住妖物,就见他面上几分狠厉几分决然,双臂用力一挣,两条手臂竟然应声而断,他甘愿舍了两条手臂也要脱了困境。   国师眉头一挑,掐诀一点宝剑,宝剑立刻呼啸而出,僵尸眼神怨毒地看了眼沈乔,张嘴对着月光厉啸一声,身上猛然泛起青光来,当中隐约有青龙的虚影,周身不带半点阴煞之气,反而宏伟辉煌,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想要下跪臣服的念头。   国师隐在斗笠里的面容泛起惊异,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手下不由一顿,僵尸趁此机会让身上青光炸开,等众人回过神想追击的时候,院中已然空空,除了满地的明月清光,再没有那妖物的影子了。   他沉声如水:“这僵尸倒也奇异,身上竟有紫薇之气,倒是我不曾防备,让他跑了去。”   沈乔不大听得懂,上水奇道:“紫薇之气只有皇族或者帝王才有,这头僵尸难道生前是宗室不成?”   国师垂眸思索,摇头道:“要真是宗室子弟,身上紫薇之气不会这般稀薄,他身上这样的,说是丝丝缕缕也不为过,再说自古皇室近亲都有专门的陵寝,更有专人看守,就是想尸变出来作祟也难。”   上水糊涂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师叔明示。”   国师道:“还有一类人也会沾染紫薇之气,就是宫里伺候的内宦或者宫女,总之是皇上身边的近侍,而且生时身份必定十分显赫,我看他已经成了飞僵,再往前几步便是魃了,断不是正经修炼到此地步的,应该本是未开灵智的紫僵,有人找来了有紫薇之气的精魂,将精魂好僵尸之躯炼化,这才升成飞僵。”   他略一顿,又轻哼一声:“所以他不光有一般行僵的铜墙铁壁之身,还有鬼魅魔道魅惑人的手段,比一般飞僵难缠的多。”   他仅凭着寥寥几次交手就把事情推测出了七七八八,不可谓不厉害了,上水忍不住皱眉道:“还有人炼制这等邪门歪道?”   他摇了摇头,转向上云吩咐道:“你回头去京里打听打听,看这些年有什么皇上身边伺候的显赫之人横死的,打听清楚了再做处理。”   他修道多年,头一回除妖的时候把妖物放跑了,脸上难免有点挂不住,只与上云上水吩咐,不大好看沈乔。   沈乔听他说了一大通,只明白了五六成,只好主动问道:“高人,那我们家...”   国师缓了缓声气:“无妨,他纵然侥幸逃脱现在也失了神魂灵智,与普通的僵尸无异,不会再来寻你了。”   他说完又似笑非笑地道:“方才他诓你说什么几世情缘,我原来以为你要信了。”   沈乔道:“前世是前世,跟我这辈子有什么干系?”   他哼:“不实不尽。”   沈乔笑了笑道:“高人想听实话,那我就直说了,他长得实在太丑,要是生的俊些,我没准就真信了。”   国师:“...”   上水摸着自己圆脸暗暗忧郁,那头僵尸的皮相虽不比他家国师,但也比他强上许多了,搁在俗世里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没想到漂亮姑娘的眼光这么高。   他忧伤之余忍不住多嘴问一句:“那沈姑娘你觉着什么样的才算俊俏呢?”   沈乔瞧着他道:“上水先生就不错。”脸圆,富态,一看即使有福气的!   上水还没本事听到她的心声,一颗少年心顿时被治愈了,撒欢跑过去收拾屋子了,原来他这样的在沈姑娘眼里还是美男子哩!   沈乔诚恳道谢:“这回多谢高人了,不然我家里还不知道要怎样?”   高人也是称赞人的,但他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不大高兴,又一听沈乔声音平和悦耳,心情猛然又好了不少,只淡然道:“不值得什么,这也多靠你配合了。”   要是沈乔能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肯定要感慨一句,高人心,海底针啊!   由于这几日庄里有三人坐镇,那僵尸不敢来扰,于是沈乔在今早上他们被冤枉赶出村的时候就萌生了钓鱼的想法,正好国师也打算将计就计,两边合计之下他送她一枚金符,让她在危急关头用了,他立时赶到,果然今晚成功重创了妖孽。   他脸在斗笠里,看不清神色,但上云上水两道士面上都有了疲态,她一眼瞧过去,道:“今晚辛苦三位先生了,我去给您三人做些夜宵吧。”   她说着去厨下翻了翻,翻出一袋子面,和了面做了四碗鲜香四溢的鸡汤面端过来。   上水逮着机会就道;“沈姑娘不光生的貌美,手也这般巧啊。”   沈乔对自己的貌美没啥概念,只一笑带过,国师见着这面喷香扑鼻,心里自然是称意的,面上还是淡淡的:“闻着倒也罢了。”   说完就挑了根面条到斗笠里吃...沈乔觉着吧,就冲他戴着斗笠吃面的本事,也该称他一声高人啊!   她其实心里挺好奇几人身份的,但人家既然不说,她也不好问,放下筷子感慨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偏偏就缠上了我。”   他也跟着放下筷子,唇角一翘,半笑不笑:“你真不知道?”   沈乔一愣,他悠然道:“依着你的出生年月地方,还有父身母体,幼年不会一次邪事儿都没有遇到过。”   沈乔默然半晌才道:“被高人看出来了?我小时候是遇到过不少邪事,不过家父带我去山上寻了位道人,道人赠了一枚玉符给我,到现在都再没遇到过邪事,近来不知是为何,玉符竟然失效了。”   他把目光落于她白腻颈子上面挂着的锦囊上,恩了声:“这人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懒声道:“你若是男子倒也罢了,偏你是女子,真真正正的至阴之体,在妖魔诡道眼中是最佳的补品,方才那飞僵若是...咳,能得了你,就是一举飞跃成魃怕也不是难事。”   他本想说交.媾的,但想到沈乔还是未嫁女,说这个难免尴尬,于是把话硬是咽了回去。   沈乔头大如斗:“求高人指条明路。”   他眼里浮现几分自得,却没有直说,转而伸手道:“把你的玉符给我看看。”   沈乔正要把锦囊解下来给他,忽然就听一声女人的惨叫划破长空,听的人身子不由得一抖。   她怔了怔,立刻转身跑了出去:“娘!”   ......   不远处南山的坟茔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几声嚎叫,如同野兽负伤时候的惨叫,却又远比野兽嚎叫要凄厉的多,要是有生人在这里,只怕也要被活活吓死了。   周遭几簇鬼火幽幽飘荡着,有食腐的鸟儿啄食尸身,离近了还能听见这浩荡乾坤之间的鬼哭之声,又是一声凄惨嚎叫,将鸟儿震飞,隐约鬼哭声也被震荡开来。   坟茔里断断续续发出低吼,忽然一只青灰色的利爪猛然伸出,死死地按在棺木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   这时候原处忽然传来摇曳的烛火,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正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挑风灯的小丫鬟,女子步履优雅,仿佛不是走在坟地里,倒像是走在姹紫嫣红的花园中,或者是欢饮达旦的宴会里。   女子听见僵尸的惨嚎,竟然轻轻一笑:“枉费我花了偌大的功夫炼制你,你偷跑了不说,竟然还把自己弄成这幅惨相,倒叫我说你什么好?可惜我那些天材地宝了。”   她走进坟茔一瞧,见其中的僵尸皮肤青灰,恶相毕露,还不屈不挠地挣扎着,她悠然轻叹:“苏沅啊苏沅,想你生前还是威风八面的西厂提督,死后也是高强厉害的飞僵,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僵尸看过俺旧文《穿越二世祖日常》的应该会认识,不过不认识也没啥,不用特意去看,不影响哒,好吧我承认我懒_(:з」∠)_让领过饭盒的龙套再来领一次饭盒。   循环使用龙套,节约可再生资源从我做起: ) ☆、第7章   等沈乔赶到的时候,张氏已经把手臂和脸颊抓挠出几道血印了,又是嘶吼又是惨叫,哭闹不休,嘴里涎水不住乱淌着,她也不顾不得污秽,伸手把张氏双臂反剪在身后,让她不能再伤了自己。   张氏不管不顾,一张口冲她脸咬了下去。   上水一看这还得了,要是真毁了这张脸,那真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上前把手里的拂尘一卷就塞到张氏嘴里。   沈乔眼看着有些镇压不住,忙看向高人:“求高人救救我娘。”   国师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用朱砂画的黄符递给上云,上云速度极快地贴在张氏头上,张氏果然尖叫一声就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再不动弹了。   沈乔吓了一跳:“我娘这是怎么了?”   上水要在美少女面前表现,拍着胸脯道:“沈姑娘放心,不过是小小的邪秽附体,我这就帮你把她除了去。”   他说完就把准备收妖的上云挤开,上云连着冲他翻了几个白眼他都没看见,口中念咒,手里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就见从张氏的眉心抓出一只小小的黄鼠狼虚影来,他两手又狠狠地一搓,黄鼠狼虚影就在他手掌中粉碎了。   他说完又特有高人风范的装逼道:“小小妖孽,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又转向沈乔道:“沈姑娘别怕,我已经把妖孽除去了。”   沈乔:“恩,我不怕。”   上水:“...”你就不能怕一下吗,对于一个见了恶鬼僵尸又见了黄鼠狼妖怪的姑娘来说,你不觉着你太淡定了吗!   上水表现未成,黯然退场,   国师扬唇笑道:“我好像还没见你怕过,倒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沈乔沉吟道:“小时候我时不时见县里有故去的人出现在我面前,那时候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自然不怕,到了如今也没什么感觉,只当他们是会一些戏法的异类就是了。”   国师唔了声:“赤子之心尚且未失,难能可贵。”   他这话说的倒是让沈乔狐疑起来,她虽然跟这位高人交往不深,但能觉察出他不是个好相处的,怎么今天屡屡表扬起她来了?   他被她看得不自在,不由得咳了声,甩袖哼道:“你这般鬼鬼祟祟地瞧我做什么?”   沈乔收回目光:“我娘她...”   国师不耐道:“有什么补汤给她灌一碗下去,自然就好了。”   沈乔不再耽搁,想到家里有一只亲戚送的小参,用来炖汤正合适,于是到厨下炖了碗参汤端过来,扶起张氏喂她喝汤。   张氏没喝半碗就醒了过来,神智还有点不清楚,说话颠三倒四的,半晌才道:“我这是怎么了?”   沈乔迟疑道:“娘真的不记得了?”   张氏闭上眼慢慢整理记忆,过了许久才睁开眼,搂着沈乔差点掉泪:“儿啊,是娘差点帮着那妖物害了你!”   沈乔安慰道:“娘说的哪里话,你也不是自己这样想的,被妖邪之物附身,身不由己而已。”   张氏脸色这才好看些,她又问道:“娘是怎么被上的身?”   张氏扶额,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忽然身子一挺,恨声道:“我记起来了,上回王秀才来咱们家,只跟我说了几句话,我感觉就不对了,正要叫人,却发现手脚都僵了,自己做什么也不知道,肯定是这畜生害的你我!”   她是泼辣脾性,一把掀开薄被抄起靠在墙边的锄头就要打死那个杀才,沈乔拦住她道:“娘冷静些,他既然能施妖法,肯定不是寻常人,用咱们一般人的法子只怕上不到她,还是请几位先生去看看吧。”   她把这几日的事儿简短说了一遍,张氏听完忙不迭地要向三人叩头拜谢:“多谢几位仙长了,要不是仙长出手,我们一家三口只怕要葬身于此,救命之恩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国师不答话,还是上云出来周旋几句,说些不必客气分内之事的话,又问道:“娘子说是被邻村的一位秀才施妖法迷惑,可否告知那位秀才住在哪里?”   哎也罢,送佛送到西,反正这时候进京怎么都吃了,还不如顺手把这片的妖孽都给撸个干净呢。   张氏没什么好瞒的,一一照实说了,沈乔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去了隔壁庄,这几只黄鼠狼可比飞僵要好对付的多,甚至不用国师出手,没几下就吓得褪去皮囊,四散奔逃了。   留下的几句尸首就是王秀才和他的两个小妾,脑子都被掏空了,死状凄惨,就是沈乔对他没甚好感,也不由得暗暗叹息,他这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一家老小被灭了门。   上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网兜,将它们一网打尽,摇头道:“害人性命,祸乱人间,回头用真火焚烧了吧。“   国师颔首应了个是,偏头瞧了眼沈乔,淡然道:“这边祸事已除,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说。”   沈乔应了个是,正好这时候沈婉也回来了,他便当着一家子的面儿把沈乔之事说了一遍,张氏惊道:“至阴...什么?这事儿你这孩子怎么没跟我提过呢?”   沈乔垂眼道:“是爹发现之后,不让我跟你们说,怕吓着家里人,只悄悄带我去寻了道士。”   想到死去的丈夫,张氏眼里也是一黯:“那蠢蛋最会做好人,什么事他都是一个人扛着,到后来也没落着好下场,这么扛着有什么用!”   沈乔轻叹一声,又把近来发生的事儿三言两语复述一遍,张氏和沈婉虽然有心理准备,听完却还是瞠目结舌,又站起来要向三人道谢。   国师不语,要来沈乔的玉符,拆开外面的锦囊,掏出里面已经有些发黑的玉符来,玉符不复光泽,上面隐隐有黑色的气流涌动,隐约还掺杂一线猩红,看着就大为不祥。   沈乔这些年谨记叮嘱,从来没有把放置玉符的锦囊打开过,但还能依稀记得玉符当初放进去的光华,都说女子养玉,玉放在妙龄女子身上应该越加温润才是,怎么这枚玉符...   国师倒是觉着果然如此,随意把已经变黑的玉符放在一边,漂亮无比的手点着桌面:“令媛的体质我已经说明了,这玉符趁她年小时尚能掩藏一二,随着她年岁越大,玉符也失了功用,她于那些邪秽之物,便如明灯夜行一般耀眼,近来之事只是个开始,以后招惹的阴邪之物只会越来越多...”   听话听音,张氏脸先是一白,又忙问道:“仙长可有法子?”   他从容道:“我愿意收她为徒,以后自可护她平安无虞,只是我一年中倒有大半居无定所,她自然也得跟着了。”   此言一出,不光张氏和沈婉面露惊讶,就连上云和上水都大为吃惊,在宗门这么些年了,何曾见过这位祖宗收过徒啊。   沈乔想难怪高人今天老夸她,原来是有此一言啊。   沈婉想到旧事,眼睛睁的大大的,脸色发白,颤颤指尖拽住沈乔衣角,下意识地阻拦道:“不成!不要!”   沈乔想到她曾经被那禽兽不如的师长给...   她心下一叹,猜到她是想起旧事,反手拍着沈婉的手以示安慰,其实她昨晚瞧见高人收妖的手段,自己倒挺愿意学些本事的,不过总得考虑家里人的感受。   她迟疑半晌,低声道:“多谢仙长抬爱,不过我还有母亲要奉养,这事自己做不得主。”   张氏显然也想到当初那事,面色微微白了白,低头思索半晌,她当娘的难免想的多些,纵然他救过沈乔,可如今她连这人姓谁名谁都不知道,如何敢把女儿放心交给不知根底的?   她低头权衡半晌,也没把话说死,诚恳福一福身:“这回的事儿多亏仙长相救,只要能救我女儿,我豁出命去也愿意,只是我和她这么多年从没有分开过,我也只剩这两个女儿了...我知道仙长是世外高人,但为人母的难免多操心,所以还请仙长让我们母女再考虑些时日...”   他静静听完,也不强求,漫应一声:“好说。”   他取出一张名帖来递给张氏:“若是想明白了,到这里来找我吧。”   再赠沈乔一枚玉符:“暂时可抵挡些时日。”   张氏见他待沈乔很是不错,又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接过名帖,讷讷道:“这,这真不知该怎么谢您才好。”   他淡道:“不必多谢,我与她...”他话说一半又住了嘴。   他也不再多留,起身带着两个道士走了,张氏想好好道谢,请他吃顿饭,给他带些东西上路他也辞了。   身后跟着的上云上水一脸懵逼,好歹是您第一次收徒,被人拒了一回就算完了,也不努力努力?   前面走着的国师似乎听到两人的心声,挑眉一笑:“命中如此,她会答应的。”   那边母女三人等人走了才拿出名帖来研究,上面名讳写的是‘淡长风’三个字,张氏道:“这名起的好,一听就仙风道骨。”   沈婉对男人先有三分警惕,摇了摇头不言语,张氏把名帖贴身收好:“好生保存着,以后肯定用得着。“   这事儿总算是彻底有了了解,张氏到底被邪秽入体,第二天就病了一场,好在身子骨强健,又有闺女悉心照料,她这才好转起来。   等张氏一好三人都对庄子有了阴影,也不想多留,驾着车就回到城里的,张氏正在收拾院子,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母女三人都回头看,张氏开了门,一见来人喜道:“朝哥儿?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门外立着个锦衣华服的秀丽少年,进门之后行礼笑道:“堂婶,两位堂姐近来可还安好,咱们好久不见了。”   沈家虽然仅剩下母女三人,但正经有一门煊赫的远亲——锦川侯沈家,这少年就是侯府嫡子沈朝。   沈朝走进来笑道:“我们家老太太想念堂婶和两位堂姐了,正好家里新买了个别院,让我请你们去避避暑气,还请堂婶赏小侄颜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朝霞宝宝~   下个故事不恐怖哒,可以放心食用~ ☆、第8章   沈家母女三人有庄子有铺面,在京里勉勉强强算个小康人家,连富户都称不上,锦川侯府却是京里一等一的勋贵世家,两家虽为远亲离的却近,侯府从不嫌弃沈家门第低,只拿她们当亲戚待。   当初沈婉被人玷污胁迫,沈家男丁想去讨说法却被尽数入狱,一路辗转流亡到京里,多亏了侯府才能沉冤昭雪,家产也悉数讨回,三人都万分感激。   张氏笑道:“既然老祖宗赏脸邀请,那说什么也得去的,朝哥儿容我收拾收拾,田里的事儿才忙完,灰头土脸风尘未扫,总不好这样就去见人。”   沈朝忙道:“不急不急,那别院离京中还不大近,坐上马车也得一日半,大不了咱们晚上在城外的客栈歇一日,堂婶只管准备。”   沈乔给他端来泡好的茉莉花茶,里面还兑了蜂蜜,她随口问道:“阿早,你秋闱准备的怎么样了?”   沈朝啜一口,郁闷道:“最近人人见我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我觉着准备的差不多了,所以想到避暑庄上松快松快。”   沈乔嘴痒,爱说教的毛病又犯了:“圣人云,业精于勤荒于嬉,懈怠一日瞧着是小事,但后日呢?大后日呢?歇这一日,只要养成了习惯,就会老想着歇息,你看那...”   沈朝:“...”   = =他为什么有种面对先生的感觉。   他忙往沈乔嘴里塞了块糕点,堵嘴:“还好你不是当先生的,不然你学生不给你絮叨死,也要给你烦死了。”   沈乔把糕点咽下去,喝茶润润嗓子,淡淡道:“我要是当了先生,就怕要给学生气死。”   沈朝虽然出身高贵,却没什么侯府嫡子的架子,闻言哈哈一笑,坐直了身子,不料却露出腰间的一段素白汗巾来。   她对这颜色很是不敢苟同,沈朝见她往这边瞧,解释道:“我有位同年前些日子去了,他跟我很是投契,我不是他家亲眷,不好披麻戴孝,所以佩上一段素白的汗巾,也算是寄托哀思,你们不会嫌我冲撞吧?”   沈乔摇摇头,又问道:“他是怎么去的?”   沈朝皱了皱眉:“暴卒而亡,具体是怎么回事,家里人也说不清楚。”   他又摇了摇头:“要不是亲眼见到他棺木,我真是难以相信,前几天还好好的,陪着家中母亲去道观进香呢,真不知怎么说去就去了。”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目光一凝,又念及子不语怪力乱神,便没把话说出口。   沈乔不大擅长安慰人,只能道:“世事无常,你放宽心。”   当初母女三人逃难来京里,全靠侯府照拂,张氏常跟两个女儿说‘你们堂叔家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家’,叮嘱两人要记住侯府恩德,纵然家里不富裕,也尽心尽力地备下了礼物。   沈朝见状连忙道:“堂婶这是做什么,不过邀你们去庄上玩几日,你这样倒显得像我来你们府上打劫似的,我们老太太知道了定要说我的。“   张氏一笑:“朝哥儿越发会逗趣了,不过是些山乡野意,不费什么钱,让你们尝个新鲜罢了。”   沈朝探眼瞧了瞧,这才放下心来。   门外有车马候着,母女三人收拾好便随他上了马车。   刚出城门十几里地果然到了傍晚,沈朝一瞧天色,对后面马车的母女三人笑道:“瞧我这乌鸦嘴真说了个正着,看来咱们今晚上非得到客栈住一晚了。”   三人自然都没啥意见,侯府的管事极有眼色,见众人没出声,便直接骑快马先去前边的客栈定客房了,四人到店里就入住,压根不用费什么功夫。   沈朝虽然跟沈乔同龄,却已经很有小小男子汉架势啦,主动把母女三人安顿好,沈乔要帮忙他也婉拒了,打点好之后正要回屋,忽然就见门口喧闹起来,一行仆从整齐簇拥着一辆华贵不凡的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俊俏公子,怀里还搂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女子面戴绣蝶恋花的罗纱,露出一对儿远山眉和秋水眼,半遮半掩竟比全露出来更为诱人,依偎在男子怀里不住嬉笑,客店中男子都被这女子笑声勾的心痒,却碍于这家仆从甚多,不敢轻易抬头看。   这女子倒还罢了,最让沈朝讶然的是搂着她的男子:“余二?”   沈乔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你认识?”   沈朝点头:“是我当年在山河书院时候的同窗。”他啧道:“前些日子才听说他为了个妾室跟家里闹翻了,余老把他打个半死都不顶用,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他了。”   他又不禁摇头:“余二这人要说打人骂狗是有的,性子也浑,只是没听说他什么时候对女色这般沉溺。”   沈乔探头瞧了眼那女子,干瘪瘪的,脸也遮挡着,真不知美何处,可见有钱人眼睛都是瞎的啊。   她幽幽道:“有点丑呢。”   沈朝对她的诡异审美有过充分的认识,只调侃道:“那是,没有个一两百斤,岂能称得上美人?”   沈乔正要点头表示赞同,这时余二正好看见沈朝,搂着美人往上走,边招呼道:“沈二,好久不见了啊!”   沈朝颔首:“是许久不见了。”又瞥一眼那女子,淡淡道:“余家二老险些给你气的中风,你倒是躲到这里来逍遥快活了。”   沈余二家颇有交情,他要是没见到还罢了,要是见着了自然得说一句的。   余二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爹娘不过是一时的气性,等想明白了,同意我收下阿玉,那时候我再回去,免得给他们打。”   沈朝没想到他真为了这女子连孝道体面都不顾了,余二原来人虽混账些,但对父母兄长却还是孝敬的,他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余二就抖着腿对他得意道:“对了,你们还没见过吧,你可得叫她一声小嫂。”   沈朝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公子,哪里会管一个妾不妾婢不婢的叫嫂子,闻言俊脸一沉:“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说完招呼了沈乔,直接转身走了。   余二脸皮厚,被骂也扛得住,只与那女子脸贴脸的狎昵:“心肝,除了我没人知道你的好啊。”搂着女子进了屋里。   店家准备好饭菜请沈家几人去楼下用饭,用饭的当口余二都要和那女子腻歪,你喂我我喂你的,那嘴哟,险些就黏在一块去了,虽然魏朝风气开放,但是两人这样也太辣眼睛了。   沈朝给恶心的险些没吃下饭,转身对着沈婉沈乔道:“咱们上去吃吧,看了这些眼睛里会长疖子。”   沈乔大为赞同,问店家要了个托盘就要往上走,忽然又见门口行来一人,竟是个精神矍铄的道士,身穿泥黄八卦道袍,脚踏登云靴,头上用桃木簪子挽着道髻,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身后还跟着两个仙童一样的小道士,一个捧桃木剑,一个执拂尘。   沈乔最近对僧道行业比较关注,难免多看了几眼,那道士目不斜视,一进来就把目光若有似无地放在余二怀里那女子身上,说来也怪,那女子见道士进来,竟然不敢再放肆狎昵,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余二怀里不说话了。   她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缓缓收回目光,托着托盘一言不发地往上走。   沈婉在屋里等着她,见她进来顺手乘了碗热乎乎的骨头汤:“快喝吧,喝完明早还得赶路呢。”   沈乔闭一闭眼,回想方才场景,缓缓摇头道:“估计今夜有事儿。”   沈婉夹了一筷子肺片到碗里,不解:“色.色都有管事打点着,能有什么事儿啊?”   沈乔不说话了,两人吃完饭便上床,说来也是倒霉,余二和那女子哪间屋子都没挑中,就挑中了姐妹俩隔壁那间,客店的墙壁又不是半点不透风的,时不时传来黏黏糊糊的吸允声,男子的调笑声和女子妩媚的娇笑。   她把头塞到枕头底下还是能听到只言片语,连连朝屋顶翻着白眼:“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沈婉安慰道:“理他们呢,明儿个咱们就走了,他们爱如何如何。”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棉球来:“喏,用这个塞住耳朵。”   沈乔正要塞住,忽然听见隔壁的声音一变,从男女腻歪的声音变成利器剐蹭皮肉的‘沙沙’声,她听的一怔,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屋外传来一声厉喝:“妖孽,住手!”   然后是重重一声踹门的声音,再接着就是男子的怒斥和女子的惊叫,又听见‘蹬蹬蹬’几声光脚踏在地上的声音,女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二楼的栏杆边上,纵身一跃...   客栈里没住几个人,这般大的响动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忙打开门瞧状况,刚好看见那女子从半空中坠落,趴在一片黢黑的一楼地板上生死不知了,道人紧随其后追了出来。   沈朝自然也听见了这般大的响动,披上衣裳急步走了出来,等看清了情况登时一脸懵逼。   秀恩爱死的快?这道长是恋爱去死去死团的啊! ☆、第9章   余二赤红着一双眼追了出来,不知道何时提了一把宝剑在手里,一剑就要向道人劈砍过来:“妖道,你竟敢害她!”   道士面色不变,直接跳下二楼打起油灯,又从袖笼中掏出一张黄符贴在女子流了血的头上:“公子你莫要被恶鬼迷惑了,让你瞧瞧她究竟是个什么!”   住在客店里的客人发出惊呼,就见那女子尸首上冒出了幽幽绿光,转眼皮肉干瘪下去,头发枯黄无光,一下子老了十多岁,黑黢黢的眼眶望着天花板,身子还在抽搐挣扎。   道人对着满脸不可置信的余二厉声喝道:“你好生瞧着,她分明就是来索你性命的,明明妖也,竟以为美,真乃愚人!”   余二怔了怔,神色有些清明,却还是不能相信,剑尖一转指着道人:“我不信,定是你这妖道施法把她变成这幅模样的!”   道人怒哼一声,又大步上了二楼,那拂尘把他衣裳前襟挑开:“荒唐!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既然你说我作妖法害的她,那你胸前这些伤势呢,总不会也是我伤的你?!”   余二一怔,低头看自己胸口,果然一道爪印在前,正对着心脏的位置,其实他这伤刚才就有,只是被迷得五迷六道,竟连自己受伤也不知道了。   他心头砰砰乱跳,站在原地脸色忽青忽白,道人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玉瓶,手指遥遥一点,那还在抽搐挣扎的鬼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连哀嚎,又强行变出美女皮相来想迷惑人。   不过道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转眼就把她收到了玉瓶里,他冲着客栈里的众人遥遥一拱手,颇见神仙风骨:“贫道失礼,这东西狡诈多变,贫道追寻这东西已久,今日才算是将它制服,不慎惊扰了各位,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这时候还心有余悸,却从方才那场斗法中回过神来,明白人已经心知这道人是有真本事的了,听他说的谦逊,都回礼道:“岂敢岂敢,仙长也是为了除魔卫道,我们又没受伤,算不得惊扰。”   道长含笑还礼,又请诸人回屋歇息。   但发生了此事众人哪里还敢睡下,都起身命店家点亮了烛火,在大堂里坐着,余二呆立在原地好久,神色已经恢复了清明,半晌才呐呐道:“我,我明日要回去向家中父母请罪。”然后就转身回了屋   有不少客人已经回过味来,见这道人是个有真本事的,纷纷上前搭话攀交情。   沈家四人没事可做,沈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副牌来四人消磨时间,他对这道人也有些兴趣,命下人去打听,下人打听完了回禀道:“这道长名唤流霞,常居在苍云山上。”   沈朝听见他道号,捏着牌的手不由一顿,哦了声道:“我知道了。”就再无吩咐了。   这事儿只是个插曲,不耽搁几人行程,天一亮就坐上马车继续往别院赶,终于在晌午到了别庄。   别庄门口沈家几个夫人正在等着,沈朝之妹沈晚照也陪在长辈身边,她见着沈乔便笑道:“堂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书院忙的四脚朝天你也没来帮忙。”   其实沈晚照和沈朝是龙凤胎,两人都与沈乔同年,沈乔的生辰是当初家里人大概猜的,未必就比龙凤胎大。   这一笑清艳明媚,她是沈家的嫡幼.女,如今已经嫁为人妇,嫁与当朝首辅为妻,出身好嫁的更好,当真是极好的福气。   沈乔下了马车,歉然道:“最近田里正好收成,闲下来我就去帮你。”   沈晚照囧道:“你也太实诚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最近书院放夏假有什么可忙的?”   魏朝女子地位远胜于前朝,就是婚后也能在外应酬忙活,沈晚照如今就在赫赫有名的山河书院当辅师,所以有此一言。   沈家别庄修在半山腰,确实比京里凉快的多,不披披风还有些凉意,她下马车的时候取了件桃红披风披上,更神奇的是这么一件完全没身量的衣裳竟能把人穿宽足足一圈。   沈晚照感叹道:“你真是葬爱风格永不变啊。”   沈乔对她三五不时冒出让人听不懂的言辞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点点头便没再说话,沈晚照拉着她的手往进走,扭头问道:“我以为你们早上就能到的,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大人们去说话听戏,几个小的就走到凉亭里,沈朝端起凉茶一饮而尽:“别提了,昨晚上在客栈里撞邪了。”   沈晚照一怔,他便把昨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摇头叹道:“我说余二怎么得了失心疯一般,原来竟是鬼物作祟。”   沈晚照半信半疑:“真有这等奇事?你别是诓我吧?”   沈朝鄙夷道:“我诓你做什么?诓你有钱拿吗?”   沈乔点头道:“我亲眼所见,却有此事。”   她想着就算不说,张氏怕也会告诉沈家几个长辈,便把上回在沈家庄上被精怪缠身的事儿挑去些不好说的,其他的都简单说了一遍,沈朝兄妹俩都听的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事?”   沈乔颔首:“要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能相信的。”   沈乔说话可信度很高,沈晚照见她无事心里也松一口气,道:“你人平安就好,也是你运道好,才有人甘愿出手相救了。”   她宽慰完之后却抓了个侧重点,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位救下你的道人是哪个?你不是留下他的帖子了吗?让我也看看。”   沈乔就把淡长风的名帖递给她,兄妹俩探头看着落款,顿时跟被雷劈过一样,久久不能回神。   沈晚照不自觉地捧来凉茶喝了口:“这是...魏朝的...”   沈朝心有灵犀地接口:“国师。”   沈乔也是念书识字的,自然知道国师是个什么地位,闻言一怔,又缓缓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是重名吧?国师位高权重的,哪里有功夫跑到一座山野小村里?”   沈晚照不敢苟同:“淡这个姓又不是张三李四二狗子,再说又恰好是道人,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她说完又一指帖上写的住址:“再说你瞧这帖子上写的,此人住在兴善坊,能住在这里的人不但要富,更要尊贵显赫,国师不仅是世袭之位,更有世代的国公爵位在身,执掌天下道教,奉为正一教之主,正一教也是咱们魏朝认为国教的道派,他恰好符合这点,若他只是个寻常道士,能住在这等地方?”   她娘家夫家门第都高,见识自然不差,说完又感叹道:“本来皇上特特请了国师来山河书院讲易学,说是初八进京,结果拖到十一才到京里,我还道他是架子大,原来缘由在这里。”   沈乔已经信了,闻言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有眼无珠了,本以为国师尊贵,不会管我们这些山野小民的。”   沈晚照摇头道:“我只听说他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性也古怪,喜怒无常,这般性子,肯定不是对谁都愿意这般费心。”   她又嘿嘿一笑,用肘子撞了撞她:“听说国师相貌极好,曾有人为了见他不辞辛苦翻上华山,你这回可是见到了,他相貌如何?”   沈乔道:“背后议论人家相貌可不对,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看人怎么能只看皮相呢?”   沈晚照:“...”   她不死心地追问道:“不过你我说说而已,又不往外传。”   沈乔瞅了她一眼,这才勉勉强强地道:“他一直戴着斗笠,脸我是没看清的,身条倒是不低,就是身子骨太瘦了些,沾了瘦这一字,跟好相貌就无缘了。”   沈晚照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他肯定是位绝世美人了。”   沈乔:“...= =”   沈晚照忍不住拉着她问道:“其实我有句话想问你很久了,在你眼里,你算美的还是丑的?”   沈乔低头看着自己的细腰,叹一声:“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每天饭也没少吃,人却没见胖啊。   沈晚照:“...好了我懂的。”   几人说的口干,沈朝身边的小丫鬟采芙很有眼色,早早地让厨下做了凉茶晾好了端上来,她有哑疾,轻轻比划几下请众人用茶。   沈晚照啧啧羡道:“采芙越来越贴心了,哥我可真羡慕你啊。”   她这样身有残疾的本来是不能进府的,还是沈朝动了恻隐之心,从牙婆手里把人买下来,她做事也很是本分尽心,没辜负沈朝的恻隐之心。   沈朝斜了她一眼:“那你就羡慕着吧。”   沈晚照:“...”   采芙低头笑了笑,又转身下去了。   一碗凉茶喝完,那边花厅已经让下人过来叫几人用饭,等进了花厅里,张氏果然也把沈乔前几日撞邪的事儿说了,又说那道人要收徒:“...我实在是没了主意,你们见多识广,也帮我想想主意吧。”   沈二夫人问道:“那道人道号什么,仙居何处?”   张氏道:“只知道他叫淡长风,人现在住在京里。”   沈二夫人一口汤差点呛在喉咙你,沈晚照忙走过去给亲娘顺气,对着张氏笑道:“堂婶,要是别人我们肯定要劝你三思,这人却是要帮堂姐应下的,他是魏朝当朝国师,又有公府爵位在身,显赫尊贵,听说道法也高强,不会去骗你们的。”   张氏微微张嘴,好像从天而降一块馅饼,又怕馅饼里有□□,呆愣了半晌才道:“这样的人...要什么徒弟没有,怎么单单看上我家姑娘了呢?”   沈晚照虽然知道淡长风这个人,却不敢对他的人品打包票,沈乔这般人见人赞(除了她自己)的容貌,难保不是那人起了什么歪心,便道:“这也不难,我们回头陪堂姐去他府上问问看,能成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行便罢了,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其实她想的比较多,沈乔这般容色,若是生在高门大户那自然是极好的福分,可堂婶家无权无势,这就不是什么幸事了,沈家也不可能时时护佑他们周全,要是能寻一个有力的依仗,跟着学些本事,那也是天大的好事。   她想了想又笑道:“他们方外人讲究个缘法,说不准就是跟堂姐有缘分呢,若国师真想诚心收徒,师妹成了他的衣钵传人,那旁人也不敢小觑了去,以后堂婶也有倚靠了。”   张氏明白这个道理,听她说完十分感激,连连道谢。   沈乔点了点头,心中自有思量。   她喜荤菜,沈晚照爱素食,两人最能吃到一起去,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沈晚照硬拉她跟自己一道午休。   两人抄手游廊里缓步前行,沈乔挑了挑眉:“妹婿呢?”   沈晚照捶了捶腰:“他最近忙的四脚朝天,书院又没课,我在家闲着也没事做,所以陪着我娘来庄上避暑。”   她语毕又叹道:“我哥有位极投契的同年前几天突然去了,他那同年虽然家世不显,跟他却聊得来,他最近一直恹恹的,我就也把他拉过来一道散散心。”   沈乔道:“生死有命,让阿早不要太介怀了。”   沈晚照又叹一声:“要是他那同年时时卧病在床,他也未必会这般难过,只是那人身子康健,也没有与人结仇,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他心里难免郁郁。”   她说完悄声道:“我听人说,那人是被生生吓死的,死的时候眼睛大睁,这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才能把人生生吓死啊?”   沈乔蹙眉想了想,沈晚照往自己嘴上拍了一下:“呸呸呸,不能背后议论死者。”   沈乔点了点头,两人自去歇下不提。   晌午起来沈晚照鬓发蓬松,妆容也乱了,沈乔帮她梳了两下,成功把发型梳成杀马特,点头赞道:“这样挺好看的。”   沈晚照:“...你可真是葬爱家族终身会员哎。= =”   她又打开妆奁,挑出几盒胭脂左右比对着,沈乔不解:“都是一样的颜色,为什么要用不一样的瓷盒装上,你又挑来拣去的做什么?随便拿一个不就完了。”   沈晚照看着手里的深红浅红藕红丹红各色胭脂:“...你其实是个男人吧!”   还是个直男...   沈乔闭目养神,假装没听见。   沈晚照又嘴贱,忍不住让她帮忙挑看那块玉佩好看。   沈乔幽幽道:“我是个男人呢,看不懂你们姑娘家用的东西。”   沈晚照:“...”   姐妹俩正说话间,外面有丫鬟来报:“两位姑娘,夫人说流霞道长到了,请你们出去见见。“   沈乔一怔,低声道:“流霞道长就是昨晚上捉拿邪秽的那位道长。”虽然不知道为啥一个大老爷们道号要叫流霞...   沈晚照道:“那更得去见见高人了。”   姐妹俩说着就往待客的花厅走,流霞道人见双姝绝丽,面上也不见甚表情,只平静一眼掠过,在沈乔脸上多停留了会儿,对着沈家长辈道:“贫道与贵府姑娘有一面之缘。”   他说着就把昨晚上的收妖事件说了,沈夫人笑道:“道长修为高深,昨日多亏道长出手,不然那妖孽还指不定做出什么呢?”   流霞道人名字虽古怪,性子却不错,闻言也不骄矜,只谦道:“夫人过誉,这本是贫道分内之事,妖魔歪道不容于天地间,贫道若是见不到还罢了,若是见了,必然不能袖手,况世上比贫道修为出众者不知凡几,贫道实在算不得高深。”   这话让人听着倒很舒服,显出他嫉恶如仇的性子来。沈夫人一笑:“道长谦逊。”   她对着姐妹俩解释道:“也是巧了,我本想请流霞道长来别院看看风水,没想到他在路上竟见过你们,也是缘法。”   又笑道:“道长不光修为高深,掐算占卜的也是极准,若是方便,能否给几个孩子算一算凶吉?”   流霞道长拱手:“自不会推脱。”   众人聊了半晌沈朝才算进了门,他笑的客套却没几多真心,身后跟着丫鬟采芙。   采芙突然视线和道长正对上,跟着的脚步猛然一顿,面上大骇,脚步一转,竟是直接转身就跑的架势。   流霞道长也是一愣,面色已然变了数变,拍案而起,厉声道:“妖物休走!”   ......   淡长风仍未摘下斗笠,目前正在承恩公府居着,迎面走来的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见到他笑道:“十年不见,长风也长这么大了。”   淡长风漫应一声,颔首算是行过礼:“五叔。”   正一教既然能独得优恩厚待,自然也得承担相应责任,像妖物作祟这些事儿平民百姓不知,宗室贵胄不可能不知,为了稳定民心,不使妖物酿成大祸,每座大都其实都有正一教的门人坐镇,明面上是在道录司或者钦天监任职。   这些年在京城坐镇的,就是淡长风的长辈淡延。   淡延是特意过来看他的,见到他先上下打量几番,啧啧笑道:“你要是这样出去走一圈,不知道要迷煞京里多少女人。如今亲事定下了没?”   淡长风面色愈淡去几分,摇头道:“不曾。”   淡延说是他长辈,其实跟他年岁相差不大,闻言笑着重重一拍他的肩:“那更好了,我回头带你领略领略京中风.月。”   他道:“多谢二叔,不必了,我只想问问这些年京中情势如何?”   寻花问柳全靠自愿,淡延倒也不强求,答道:“到底是天子所在,自不会有什么大毛病,便是有些妖孽滋扰也不妨事,抬抬手就解决了。”   他说完又面露不屑,冷哼一声道:“只是近年来有个叫什么流霞道人的,惯会装神弄鬼,在京中很受勋贵的青睐,名气比咱们门人还要大,真真让人瞧不过眼。”   淡长风听出猫腻来,眼底几分不悦,浓冶的眉毛一扬:“你何必自降身份跟一些江湖方士钩心斗角,他们如何名气大,又关咱们什么事儿?瞧不过眼就不瞧,你可是有要务在身的。”   淡延吃了挂落,面子上挂不住,只好自己圆场道:“你本来不是说初八就能来,这回怎么来晚了好几日?”   淡长风勾了勾唇,调开视线看着屋外的一树繁花:“你猜。” ☆、第10章     ‘妖孽’俩字是流霞道人的口头禅吗?不然怎么见人就喊?   沈乔忍不住在心里胡思乱想,幸亏沈婉喜静没跟过来,不然又是一场惊吓。   由于事发突然,屋里所有人都没反应的过来,采芙已经身子一抖跑出了厅堂,流霞道人已经从袖笼中抽出拂尘,一抖一扬,缠在采芙脖子上,直接要动手取她性命。   沈夫人忙忙地回神,大声道:“道长住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要是他们府上光天化日之下出了人命,侯府颜面何存?这地方以后谁还敢住?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沈朝却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一把扣住流霞道人的手臂,在他手肘处轻敲一下,才把面色青紫勒的快要断气的采芙救下。   流霞道人厉声道:“公子为何阻拦贫道?!也被这妖物迷了心窍不成?!”   沈朝面色一沉,言语也很不客气:“道长反客为主,在我们家对我的下人喊打喊杀的,倒还说我迷了心窍?我倒要问问道长,是不是平日降妖除魔之事做的太过,好人都被你无端瞧成了妖物?!”   流霞道人似是个嫉恶如仇的耿直之人,看向采芙的目光满是憎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贫道捉妖拿鬼数十载,绝不可能看错!公子就把这妖物交于我来处置吧,不然别怪贫道不客气了!”   沈朝听了这回更怒几分:“我没有道长辨识妖鬼的本事,却也知道什么人待我忠心!既然道长要不客气,那就让我见识见识怎么个不客气法!”   流霞道人深吸一口气,似是在极力压抑着怒火,尽量沉声道:“我知道公子只是被这妖物一时迷惑,等我擒杀了她,你自会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   沈朝似对他很是不喜,硬邦邦撂下一句:“多谢道长费心,我的人我自会管好,就不劳烦你了!”   采芙吓得抽泣不止,躲在后面不敢出来。   沈夫人瞧厅堂内气氛僵硬,忙道:“道长勿怪,我这儿子被我宠惯坏了,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流霞道人早已沉下脸,勉强拱了拱手,又斜看着采芙:“得罪不得罪的贫道自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还请夫人把这丫鬟交与我,让我来处置。”   沈夫人瞧了瞧采芙,这丫鬟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六神无主,身子乱颤,像是要晕过去一般,她不过一凡人,自然看不出什么妖啊魔啊的,往常只觉着这丫鬟勤恳老实,被流霞道人这么一说,再看却有几分怪异。   但要是流霞道人瞧错了,那她也不能全听外人的话,罔顾儿子身边得力人的性命吧?   她正犹豫间,就见流霞道人眸光深沉,语调加重:“夫人若是不把这妖物交与贫道,妖物法术多变,令公子的安危只怕难料了。”   沈朝沉声道:“倘道长真要让我叫人也不是不可,你说她是妖物,就得拿出证据来,有本事让她立时现了形,我就信了道长,这般红口白牙的一说,让人安能相信?”   流霞道长冷哼一声:“贫道占卜八卦之术从来没有出过错,只需掐指一算就知她是个什么东西!倒是公子须得小心些!”   沈夫人可不是寻常乡野村妇,吓一吓就乖乖交人,听了这略带胁迫的话,心里已有几分不悦,流霞道人这两年在京里是风头大盛,但比他厉害的人物也不是没有。   她强压下心里的淡淡不悦,转向流霞道人微微笑道:“听道人一席话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是采芙这丫鬟素来忠心,服侍又周全,就是她真犯了案子也得有个审问的过程,我还是着人好生问过再交由道长,如何?”   流霞道长身子一僵,沉默半晌,有几分寥落无奈,长长地叹息一声:“既然夫人如此,那贫道就先告退了,若有什么事儿,还请夫人及时知会贫道。“   沈夫人见他如此,心里的不悦变为了愧疚,忙道:“那是自然。”又叮嘱下人好生招待。   流霞道长打了个稽首,深深看了采芙一眼,拎着散乱的拂尘带着两个小道童转身走了。   等走到无人之地,他面上的无奈褪去,目光深邃,面露深思,喟叹道:“以妖为好,忠言逆耳,竟以为妄,愚而不悟,愚蠢,愚蠢啊!”   左边的道童是他新收不过半月的,人很机灵,听懂了这话的意思,见他如此气愤,劝道:“师傅息怒,莫要为这些愚人气坏了身子,那位沈家公子既然一心护着妖物,那就让他护着吧,反正以后总会知道师傅是对的。”   他顿了下,又大着胆子道:“再者要让徒弟说,您来沈家不过是看风水的,何必管那么多呢?等沈家人觉出不对,自然会来找您的。”   流霞不知道想到什么,缓和了神色,转向他温言道:“吾徒儿甚是乖巧。”   新收的道童不禁面露得意,挑衅般看了右边的道童一眼,右边的把头深深垂了下去,强掩住了肩膀的细微颤抖。   流霞道人恍若未觉,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吧,咱们该回去歇着了。”   那边沈乔堂兄妹几人也在议论此事,沈朝犹自不悦,拂袖道:“你瞧瞧那道人张狂的架势,当着我的面就要绞杀我的人,当我是死人吗?!”   沈晚照却有不同看法,摇头道:“你昨晚上不是见过那位道人的本事吗?他既然这般说,应该也是事出有因,别拿自己的安危当儿戏,该仔细探查探查才是。”   她说完顿了下,低声道:“我原来本也不怎么信这些,嫁给重光以后方才知世上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你们还别不信,如京中如金陵这些大都都有国教的门人坐镇,你们想想,要真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干嘛要让这些方外高人坐镇于此呢?”   沈乔垂下眼睫想了想,问道:“流霞道人本事很大?”   沈朝哼一声,沈晚照耸肩:“我是没见过,只是听你们说他亲手捉了迷惑余二的女鬼,要是没本事能捉鬼?”   沈乔又问:“跟国教门人比如何?”   沈晚照笑着摇头:“这怎么能比...”非要比的话一个是国家免检驰名商标的大品牌,一个最多算有些名气的小商贩。   她笑着笑着忽然一拍手:“我可以让重光请来在京里坐镇的正一教门人前来查查啊,还是堂姐你机灵。”   沈乔点头:“我是这么觉着的。”   她斟酌片刻,缓缓道:“我是经过妖物作祟的,所谓事出必有因,这事儿不能等闲视之,确实该查清了才能放心,采芙有哑疾,又不识字,单单问话肯定问不出什么来,她既然是你们从牙婆手里买来的,不如去问问那牙婆,没准她能知道些什么。”   沈晚照听她逻辑缜密,条理分明,忍不住信服点头:“还是堂姐清明。”她是急性子的,说着就取纸笔来写了封书信,让下人快马带给自家夫君。   沈朝瞧她忙乱,摇头道:“你不必如此,那道人的话我是不大信的,他...”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听见屋外喧闹起来,三人忙出门去看,就见沈朝手下的几个小厮仆役推搡着采芙过来了,几人都是满面愤慨,见到沈朝立刻大声道:“少爷,本来那道士说采芙是作乱的妖物我们还不信,没想到一个眼挫不见她就在做妖法害您,幸亏被我们逮住了,真是个没有心肝的,您看看这是什么!”   他说着摊开手里一块厚厚的麻布,麻布里包着几个正在蠕动,五彩斑斓,体态狰狞的毒虫。 ☆、第11章     采芙双眼通红,似乎急着辩白,却又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话来,那情势瞧着甚是凄慌,屋里的三人都齐齐皱起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本来制着她的几个小厮,一个不留神没压制牢固,就被她冲上来一把把被麻布包着的虫子打在地上,她趁机重重踩下去,转眼就把几只体态狰狞的虫子踩个稀烂,她这一伸手不要紧,就见胳膊上几道被利器划破的新上,动作一剧烈就往外淌血。   压着她来的小厮抬脚要踹,恨恨骂道;“你还想毁灭罪证?!我看就该把你交给道长,让道长把你打个魂飞魄散,看你还敢不敢出来害人?!”   采芙仰头看着沈朝,苍白的面上满是祈求,似乎盼他能放自己一马。   “你们先把她放开。”   “先寻个地方把她暂时看管起来。”   沈家兄妹俩同时出声,几个仆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沈晚照是关心则乱,气的跺了跺脚:“都这般了,你还犹豫什么?!”   采芙既不是他通房,也不是妾室,沈朝这幅誓要把她护到底的架势实在让人着恼,难不成真像是那流霞道人说的,沈朝是被她迷惑住了,所以才拼死相护的?   沈朝正欲还嘴,沈乔却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先不要吵了,又招了招手让两人进屋,低声道:“你们是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在一边瞧着却有很多不清不楚的。”   沈晚照也稍稍冷静下来:“你说说看。”   沈乔道:“她进你们府上也有几个月了吧?若是真的想害阿早,又是一直跟着伺候的,什么时候害不好,怎么非得赶到今日,那道士一说就开始出手害人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是妖物作祟害人也得有个说法吧,阿早对她又不差,害了阿早对她有什么好处?”   沈晚照也是灵慧之人,方才不过是事关同胞兄弟,关心则乱,闻言长吸了口气,叹道:“是我糊涂了,这两点竟没想出来。”   沈朝是个妹控,见妹子面色郁郁又不忍心,宽慰道:“没事,你脑子一直不好使,我还能不知道吗?”   沈晚照:“...我谢您了诶!”   其实这事儿要是搁在别的府上,就算采芙是真冤枉的,但总归主子的性命远大于奴婢,也只能打杀了她,再轻些也得发卖的远远的,也就是侯府上下俱都仁厚,才非得把这事儿弄个明白,不想错怪了忠仆。   沈乔又道:“不过如今既然真出了毒虫这档子事,总得把事情弄个清楚才能安心,我私下去寻牙婆问一问,也不会打草惊蛇。”   沈朝和沈晚照齐声道:“那怎么成?还是我们叫个管事过去吧。”   沈乔道:“我不过是寻牙婆问几句话,没什么好不放心,这事儿让人知道的太多也不好,你们若是不放心,让个管事陪我去就是了。”   沈晚照要跟着,她摇头道:“你出面太打眼,我就是去问问,若是场误会那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内里真有什么龃龉,你去了就有些打草惊蛇了。”   她既然这么说,两人只得应下,选了得力的管事陪着她,又说了那牙婆的地址,派了上好的马车。   等沈乔走了之后,沈晚照又是比划又是挣扎的采芙,沉吟半晌道:“那就按娘说的,先着人把采芙看管起来,你们好生待着,别伤着她,等堂姐问完了话再做定夺。”   她想了想又对采芙道:“我知道你现下心里憋屈,好端端地被人说作是妖物,可如今这情势...先委屈你一阵,等我们明明白白地查清楚了,最好能还你一个清白,可好?”   采芙虽然口不能言,但听力无损,闻言双手垂下,竟真的不再挣扎了。   ......   京里头温首辅收到娘子的信,信上说舅兄身边的丫鬟被什么道人说成是作祟的妖物,他们对那道人难以轻信,却担心沈朝安危,让他请国教门人移步沈家别院探查。   依着他首辅的身份地位,自然知道好些平头百姓不能知道的鬼神之事,这些事儿自古就有,只是天子为了稳定民心不曾对外言说,他也不敢小觑了,正好今日国师进京面圣,他想着请门人还不如请门主,干脆设法邀约国师前往。   淡长风对这些交际兴趣缺缺,本来是不打算赴约的,还是后来听说沈乔是他娘子族亲才起了些兴致,答应赴约。   首辅对他古怪的脾性有几分了解,知道直说他也未必应下,先闲话几句,然后才把怪事说了,无奈笑道:“我那舅兄是个读书人,遇到这种事儿头一个不信,再说那丫鬟对他素来忠心,他对那道长所言半分不信的,所以还想请国师移步,看看那位道人所言是真是假。”   淡长风兴致乏乏,直接道:“你们担心她是妖物,不过是怕她害了你舅兄,可她既然是你舅兄丫鬟,要下手机会多的是,要害早就害了,何必等到如今?既然她不想害人,那是不是妖物又有什么干系?”   温首辅自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事关亲人,难免多一份谨慎,若有所思地瞧了眼淡长风,目光微闪:“我一介凡人不懂这些,却也觉着国师说的有理,这就回去告诉夫人和岳母还有夫人堂姐,免得她们担惊受怕。”   淡长风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冷:“首辅果然厉害,擅于洞察人心。”   就是隔着斗笠温首辅都能想象出他冷淡的面色,暗道果然这位国师对沈乔很是关注。   他正欲陈情,忽然见淡长风又调转开视线,低头看着酒楼外的车水马龙,声音透出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你想借此叫我去别院,可惜你夫人那堂姐现在已经身在京里了。“   温首辅顺着往下看,果然见沈乔正坐在沈府的马车上,车帘半开,能看到她面色倒还沉稳,眼里透出一二分急色,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她这时一身男装打扮,却也出奇俊俏,引得街上姑娘频频看过去。   他正想要不要下去问问情况,淡长风修长如玉的手掌已经在袖笼中掐动,继而长长地唔了声:“你夫人这堂姐...怕是要有麻烦了。”   ......   沈家别院距离京城不远,她坐上快马马车到京里也已经将近傍晚了,幸好那位赵牙婆家里不是什么大户,也没有夜不待客的规矩,沈家管事投了帖子她就让进去了。   沈乔直接道明来意:“我是沈家一位堂亲,今日特地来是想问一句,采芙那丫鬟可是在您这里买下的?”   赵牙婆年纪其实不大,也就三四十上下,容貌姣好,装扮素雅,并不显市侩,她见沈乔一上来就问采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惊道:“是在我这里买的,采芙那丫鬟犯事了?”   沈乔怕吓到她她再不肯说实话,便说了七成真话出去:“家里有人诬陷采芙出身不干净,我堂弟觉得采芙素来忠心,和她又有主仆情谊,见不得她受人污蔑,所以请我过来问问,想还那丫鬟一个清白。”   赵牙婆笑道:“沈公子是仁厚人,采芙能遇上这么个主子,是她的福气。”   她想了想道:“这丫鬟好像是逃难过来的,家里人都死绝了,我遇到她的时候人都快饿死了,所以自卖自身到了我这里来,姑娘知道她是个哑子,再多的我也问不出,本来是不敢把她轻易出手的,后来觉着她活计做的不错,人又勤恳本分,算是个厚道良善的,有一回侯府要人,我就把她带了过去,想着碰一碰运气,能被看上也是她的福气,结果那丫鬟果然是个有些运道的,被沈公子选去做活,估摸着也是因为这个,别人瞧不过眼,才被人诬陷的吧。”   她再三道:“别的我不敢说,但那丫头的人品我是绝对敢打包票的。”   沈乔垂眸想了想,问道:“那您可知道采芙是哪里人士?”   赵牙婆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又皱眉想了想:“不过她好像是从苍云山那边逃过来的,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沈乔后背不自觉僵了僵,苍云山,就是那流霞道人的道观所在,采芙怎么会是从哪里出来的?难道她跟流霞道人早就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首辅也粗线了\(≧▽≦)/ ☆、第12章   “说来你也是见过流霞道人捉妖拿鬼的本事,我以为他说个什么你直接就信了,怎么瞧着你不但不信,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沈家兄妹俩正在别院里等打探的结果,嫡亲的兄妹俩没甚好顾忌的,沈晚照直接就问了。   沈朝瞥了她一眼,又摇头按了按额角:“方才本来想跟你们说的,结果被采芙的事儿一打岔,我竟忘了说,我有个极好的同年前日去世你可知道?”   沈晚照往他腰间的素白汗巾子看了一眼,点头道:“知道,是那位姓李的吗?”   沈朝嗯了声:“就是他,我是不是还跟你说过,他暴卒之前陪家中女眷去道观进过香,去的就是苍云山流霞道人的道观。”   沈晚照轻轻啊了一声:“你不会因为这个所以迁怒吧?”   沈朝鄙夷道:“我哪里就这么蠢了,你是不知道,他死之前我听他提起过几句,当时流霞道人算他不出五日必有性命大劫,让他家里人掏出一千两银子来供奉三清,好帮他挡了这场灾劫,他家虽不算高门,但好歹也是官宦之家,这银子倒是能凑出来,家里人听完受惊,忙不迭地要回家凑银子了。”   他说着手里的茶盏重重一顿,深吸了口气道:“我那朋友是个刚直性子,持身正派,不信鬼神一说,坚决拦了家里人,不让他们出银子,还去了流霞道人的道观,怒斥了那道人一番,说他是‘以信口开河强骗百姓财物’,流霞道人当时也怒极,却没说什么,等到了五日后,我那朋友竟真的死了,听说是被吓的心跳骤停而死,请了仵作也没验出究竟来,只好报了个暴卒了事。“   沈晚照垂头不语,这事儿也可以解释为人家流霞道人算的卦准啊,但是联想到这位李书生的死法...真是怎么想怎么微妙啊。   可是要是流霞道人不是个好的,他无端把矛头指向一个小丫鬟做什么?不怕认错了砸了自己招牌吗?   她心里思量片刻,脸色微微沉了几分,叫来家中管事淡然吩咐:“别院在山里,须得加倍小心着,你们多派些人手巡逻,尤其是道长那边,他人生地不熟的,更要好生招待,只是别让他发现了,倒让客人不自在。”   这话基本等于明示,管事一下子就明白了,出去加派家里的护卫。   沈晚照头疼道:“没想到看个风水竟然看出这么多事儿来,也不知道重光和堂姐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打听详细?”   沈朝宽慰道:“他们都是稳妥人,办事肯定妥当,我估计明日不管是流霞道人还是采芙,定能有些眉目了。”   沈晚照点头道:“如今也只能等等看了。”   兄妹俩不欲让父母操心,又商议一时这才歇下,沈朝躺在床上总觉着有些不踏实,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失眠到半夜,心下犹觉不安,干脆披起衣裳往外走,走着走着就路过采芙被看管的屋子。   他在原地驻足片刻,看管屋门的是一个小厮一个嬷嬷,他让两人把门打开,自己抬步走了进去,就见采芙静坐在床上,神情惶然,盯着顶上的横梁出神。   她见沈朝进来,猛然被惊得回神,跳下车跪下就要磕头,沈朝摆了摆手道:“不用多礼,你且坐下,我有些事儿要问你。”   采芙惶惶坐下,沈朝道:“你我相处的日子虽不多,但我也知道你是个忠心勤恳的,我不信那道人所言你是妖物,可他为何偏要如此说,我左思右想都想不透彻,所以想请你来给我解惑,你...当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采芙眼睛睁的大大的,目中有异样身材,两只手神经质地攥紧了,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烛火摇曳,拉长了两人的剪影。   又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沈朝以为她不会有反应的时候,她竟开口说了话,虽然嗓音无比嘶哑难听,却真真正正是开了口:“养鬼...恶人...他...”   沈朝差点没有听清,忙跳下椅子道:“你说什么?”   采芙这回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忽然冒出血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流血,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沈朝吃了一惊,顾不得再问,忙让人请大夫来瞧着采芙,如此又忙乱了近一个时辰,采芙嘴里虽然面前止了血,但人也昏死过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沈朝见她止了血伤势稳定才回到自己屋,这回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干脆换好衣裳坐等天明,没想到鸡鸣不到三声,看管采芙的嬷嬷就急匆匆冲过来,惊慌道:“求少爷去瞧瞧吧,采芙那丫鬟怕是要不行了!”   ......   沈朝被生生闹腾了一夜,沈乔那边也不见得过的多消停,她听完牙婆所说,采芙是从苍云山那边逃过来的,心里已然觉着不对,幸好沈府派了几个护卫给她,她忙让那护卫连夜赶回去传话,没想到那护卫被夜路耽搁,早上才到沈家别院,这是后话了。   苍云山是香火鼎盛的地方,也不止流霞道人一家道观,她生怕弄错了,所以带着其他的几个人手直接奔向了苍云山,幸好这里离京郊不远,天还没黑就赶到了。   她想着刚好趁天没全黑探查一二,于是径直走进了流霞观,流霞观的香火鼎盛远胜别处,就是这时候还有不少香客进香的,旁边有几个道童做着洒扫招呼之事,一切平静祥和,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她暗想自己是不是想错了,采芙那事儿仅仅是个巧合而已?有小道士来问道:“施主是想进香还是想求卦?”   沈乔道:“我就是随意瞧瞧,你不必管我,等有事儿了我自会叫你。”   小道士见她貌美,有心多说几句,笑道:“姑娘有什么只管吩咐。”   沈乔点点头,忽然冷不丁瞥到后面一处,问道:“你们后面那是什么地方?”   小道士客气道:“那是我们观主的起居之所,因怕打扰了观主清修,就连我们平日都不许入内,香客更不好进去的。”   沈乔缓声道:“你们观主如今好像不在观里吧,我进去瞧瞧又能怎地?小师傅太迂了。”   小道士不知道是听到什么禁忌似的,轻轻打了个寒噤,忙忙摇头道:“施主万万不可,我们观主吩咐过的,况且里面有他寻常用的符箓,一般人进去恐伤自身。”   沈乔看他是好似不像知道什么样子,也不欲他为难,点头道:“多谢道长,我知道了。”   她本来就是过来探查的,见观里露了疑点,哪里肯放过,先出了流霞观,又带着几个身手好的护卫悄悄绕到道观后面,快把道观后边的地都踏平了,也没瞧出个究竟来。   沈乔不再做无用功,立在原地喃喃自语:“看来外面是瞧不出什么来了,还得进去看看才知道有什么猫腻。”又看着三丈的高墙皱眉。   就听有道清越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耳朵传了过来:“这么想进去,我帮你可好?”   沈乔悚然,猛地退后了几步,就见那戴斗笠的高人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边,几乎是贴着她站立的。   身边的护卫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举剑应对,她忙摆了摆手:“是自己人,冷静些。”   她迟疑半晌才道:“高...额,国师怎么会在此处?”   淡长风道:“来瞧瞧我未来弟子。”又一挑眉:“你知道我是谁了?”   沈乔干巴巴地道:“家里人已经提点过我了。”   他哦了声:“闲话少叙,你不是想进去吗,现在还要不要进去?”   沈乔本能觉着他不会害自己,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刚点完胳膊就被他抄了起来,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已经出现在了墙内。   道观前厅有多灯火通明,后院就有多阴森可怖,她觉得一阵阵阴凉寒意往肌骨渗透,却不难受,反而跟她的身体发肤遥相呼应。   她左右环顾一周,见都是低沉沉的屋舍,不由问道:“咱们...该往哪里走?”   淡长风却低头问她:“你觉着哪里的阴煞之气最重?”   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沈乔微怔,竟下意识地往左迈出一步:“这...”   淡长风哼笑道:“还算你有几分慧性。”又道:“走吧。”   两人就慢慢走到了最左边的屋子,沈乔按捺住心里的紧张,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往窗纸上的破洞看进去。   屋里拜访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坛子,有的大些的坛子上坐着一名女子,这些女子要么貌美如花,肤白胜雪,要么凄厉可怖,脸色青绿,很是极端,瞧着便不是生人相貌。   忽然她目光一凝,最左边坛子上的女子,竟然是上回迷惑余二的那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乔乔和国师联手捉鬼了,还有点小激动╮(╯_╰)╭ ☆、第13章   屋里的坛子上坐着十来只女鬼,或美艳或丑陋,上回迷惑余二的女鬼确实趴卧在坛子上的,坛子后面站着个全身苍白,只有脸上涂了浓厚胭脂的纸人,手里拿着鞭子,正一下一下往女鬼身上鞭挞着。   满室只能听见女鬼幽幽咽咽的哭声,其他鬼魂毫无所觉,有的举着镜子梳头面煤,有的捧着胭脂晕染绣面,这些女鬼大都姿容妍好,做这种动作却也只让人觉着阴森可怖。   沈乔虽然不大怕这些妖魔鬼怪,见到这情形也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淡长风轻笑了声:“看来这道人养了不少鬼。”   沈乔:“...”能别用一种他种了不少大白菜的语气说这话不!   沈乔轻轻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然就见当中那个最为美艳的女鬼猛地抬起头看向这里:“谁?!”   沈乔下意识地转身欲跑,他抬手轻轻按在她肩上,一手取出张符箓来,抖开贴在自己斗笠上:“有我在你慌什么?”   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那女鬼已经穿墙而出,说来也怪,淡长风这么一个大活人立在那里她竟似没看见一般,只把惊疑地目光落在沈乔身上,面上的游移不定十分明显,表情生动,像是活人,难怪能蛊惑那些高门公子少爷。   沈乔心跳都骤停了几拍,郁闷地看了眼淡长风斗笠上贴着的符箓,想来这女鬼看不见他的原因也就是这个了。   淡长风以为她是在害怕,暗道未来弟子胆子这么小还这么会撒娇让他这个当师傅的很为难啊。慢慢伸手握住她的手,这样就不怕了吧?   沈乔下意识地挣了挣,一时没有挣脱开,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   她本以为女鬼要冲上来直接掏她心脏了,没想到女鬼竟迟疑道:“你是道长...新送来的?”   又飘近了在沈乔身上上下下打量许久,诧异道:“死了多久了?身上这阴气这般重?”   沈乔:“...”她莫名觉得这美艳女鬼...有点呆。   淡长风在一边不紧不慢地道:“里面的这些鬼物都是低等的游魂野鬼,不过被人用养鬼的法子养了起来才定了魂魄,要不然早就魂飞魄散了,你是至阴之体,身上阴气浓重,它们分辨不出也是正常。”   他微顿了下,又道:“你不是要来查清此事吗?难道还有比直接问它们更快的法子?”   他说这么一长串,那女鬼竟然一字未闻,只是直直地盯着沈乔等她回答,她硬着头皮道:“我是...道长新收来的...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生怕道长责罚...”   美艳女鬼哦了声,冲里屋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就是去兜搭那些臭男人呗,等时候到了再配合道长演一出收鬼的戏,做做样子,就有上等的香烛可以吃。”   她说着转头看了眼那被纸人鞭挞的女鬼,撇嘴道:“只要别像她一样看上了哪个生人,还想着蛊惑了那生人私逃,就没事。”   沈乔听她说话也和常人无异,不是一般志怪故事里‘还我命来’和‘我要吃了你’两种句型,原本紧张的心思渐渐放了下来,缓缓跟她进了屋:“哦,原来如此,那你们都要出去兜搭人的吗?“   美艳女鬼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自然,不然道长收留我们做什么?”   沈乔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明白,大抵知道这道人是做什么营生,凭甚短短几年就在京里有了偌大的名声,原来关窍在这里。   淡长风自打进屋就没了言语,目光忽然落在屋中某处,道:“你去问问她,那间屋子是做什么的?”   沈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这所存放坛子的屋里还有个套间,门框和门都是用桃木门锁着的,她十分自然地抢过去,疑惑道:“哪里呢?也是咱们要住的地方吗?”   不料美艳女鬼突然打了个寒噤:“那个地方不是咱们能碰的,没事离那里远些,不然小心被吃了,他们可是真正的...”   她话只说了一半,沈乔本来凝神听着,忽然就听一声炸雷般的厉喝:“有活人到这里了!”   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巨响,桃木门被硬生生撞开,女鬼们吓得四散奔逃,套间里立着皮肤青灰,长发披散,身高约有一丈,青面獠牙,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盯住了沈乔,又露出垂涎神色:“好久没有活吃生人心肝了...”   这场景要是给普通人看见,估计能生生吓死。   就是沈乔对这些事一窍不通,也能看出来这大鬼比外间的女鬼要厉害许多,身上煞气缭绕。   淡长风不但不惧,反而哈哈一声长笑,一把扯下斗笠上的符箓:“有趣有趣,早知道京中如此多的趣事,我就该早几年下山,省得整日闷在山上了。“   厉鬼一怔,舔了舔嘴唇:“又有一个活人。”然后就伸出鬼爪,冲着他的心肝掏了过来。   沈乔本来想走开不妨碍他发挥,没想到一只手还是被他紧紧攥着,他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握,一朵丽色光耀的金莲就在他手中徐徐绽开,他松开了手,对着金莲遥遥一点,金莲立时冲着厉鬼盛开了。   厉鬼本来一副能吃到活人的馋相,没想到见到金莲盛开,这鬼立刻鬼叫起来,比活人见了鬼叫的还惨,砰地一声毫无节操地跪了:“仙长,饶命啊!”   沈乔:“...” 都成鬼了能不能有点尊严!   淡长风纤白的指尖定住:“你是被谁供养的?”   厉鬼十分能屈能伸,而且问一答三:“回仙长的话,我是被那流霞老道无意中捡到养起来的,他这人算卦看风水的本事不怎么样,歪门邪道懂得却不少,我就是被他强行驱使去害人的,您要杀就去杀他吧!小鬼是无辜的啊!”   淡长风嗤笑了声,抬手一挥,金莲就在屋中缓缓旋转起来,直接把那厉鬼凝实的身体给搅碎了,好些女鬼都没能幸免,直接化为了一缕青烟。   沈乔见她们音容有的实在与活人并无差别,惨叫之声尤为渗人,忍不住道:“国师,这些女鬼...不如先把她们收起来,以后再做定夺吧?”   她看屋里大大小小十数个坛子,料想竟是这些女鬼的容身之处,但不知道淡长风有没有这样的法术,能让鬼寄,补了句:“若是您能收则收吧。”   淡长风直接把这话视做了挑衅,隐在斗笠里的长眉一挑,声调都高了几分:“我会收不了这区区几只野鬼?!你好生瞧着!”   说着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玉瓶,打了个响指,原本四散奔逃的女鬼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进去。   他负手不愉:“我还以为有什么趣事呢,没想到才一下就魂飞魄散了,你们是纸糊的不成?”   沈乔松了口气,见屋里一片狼藉,外面已经泛起鱼肚白,感慨道:“一开始见那流霞道人除妖杀鬼的,我还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竟是个作祟的妖人,养鬼害人,纵鬼杀人,人心极恶啊。”   他哼一声:“你是文人骚客不成,要不要吟诗作赋歌颂一下?”   沈乔:“...”   她一肚子感慨被堵了回去,福身道谢:“这次真是多亏国师了,要不是你,我只怕不能脱身,更别说查明真相了。”   淡长风:“那是自然。”   沈乔:“...”   国师又一次成功地把天聊死了,她黔驴技穷,忽然脸色一变,飞奔出去:“糟了!那道人还在别院里,阿早阿晚怕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os:你就这么忘了我! ☆、第14章   淡长风立在暗室内不动,沈乔往外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讪讪然走回来:“高...国师?”   淡长风斜了她一眼:“不在,还有我不姓高。”   沈乔:“...”   她被噎了个倒回气,半晌组织好语言:“国师神机妙算,既然能赶到此地襄助,想必应当也知道我为何来此,我家族亲不幸迎了位妖道入门,只怕我堂弟堂妹如今有难,还望国师能施以援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白细指尖在她面前晃了晃,沈乔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说,忙侧耳恭听,就听他有点不快地道:“浮屠是佛家的典故,你跟我一个修道之人说这个做甚?“   沈乔:“...”心好累,感觉完全无法和高人沟通。   他见她又不说话了,哼道:“前面带路。”   两人急急忙忙往外走,外面的护卫已经等了大半宿,见两人平安出来才舒了口气,正欲上前询问,沈乔却已经摆摆手:“不要多问,赶紧骑快马赶回庄子,迟则生变。”   护卫听完这话哪里还敢耽搁,忙不迭地翻身上马,沈乔比了个请的手势,让淡长风先上了马车,他又嫌马车太慢,想掏出缩地符来贴上,但想着在京中穿行不好过分施展法术,只得作罢了。   沈乔在马车上和淡长风相对而坐,按捺不住问道:“国师,我看那,我堂弟他可会...”   淡长风本来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微微瞥了她一眼,看的她面露焦急才道:“放心,无事的,一个只会弄些小把戏哄骗愚夫愚妇的妖道而已,等我去了,必能手到擒来。”   沈乔对他的本事很是信服,闻言长舒了口气,拱手道:“那就多谢国师了。”   ......   沈乔一晚上都辗转反侧的,又是担心在外的沈乔,又是因着那流霞道人在侧,等快到白日才堪堪迷了一小会儿,没想到底采芙竟忽然不好了,他急忙穿起鞋子就要去看,跟沈乔昨晚上的护卫赶了一晚上的夜路,这时候竟回来了。   他是在沈乔进入道观之前往别院赶的,一见沈朝开口便是:“少爷,乔姑娘让我带话给您,说她已经向牙婆打听过,那采芙是从流霞道人所在的苍云山上逃出来的,具体的她正在打探,流霞道人只怕不是善茬,还望您多留心些。”   沈朝虽然没法猜出事情的大概,但他好友一死,他心里已经对流霞起了疑,又有采芙昨日说的那些话在先,沈乔打探在后,心里已猜出流霞不是什么善茬。   他当机立断,抬头问道:“流霞道人现在在哪里?”   下人一怔,忙道:“二夫人请流霞道人去看别院风水了。”   沈朝立刻道:“想法子拦住我娘,别让她跟那妖道见面,去跟秦护卫说,让他挑上二十个好手,随我去捉拿那人!”   底下人立时领命去了,沈朝点齐了人手就直接奔向前厅,流霞道人本来正等着陪同沈家夫人去看风水,见沈朝来势汹汹,眼底掠过惊色,面上却不动如山,沉稳问道:“沈公子前来所为何事?贵府夫人呢?”   沈朝道:“道人请好,我还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您。”   他冷笑一声,声音低沉:“昨日道人一说我那丫鬟是妖物,昨日就有毒虫要害我,她今早上起来已经奄奄一息,道长法力高强,能否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家原本风平浪静,怎么道长一来,家里却差点闹出两桩人命?“   流霞道人一扬手里的拂尘,不愉道:“都说了令公子家中有妖物作祟,你被妖物迷惑,这才险些酿出大祸,现在还要执迷不悔吗?”   沈朝见他端着一派世外高人的架势,话里话外却尽都是狡辩,心头微怒,忽然想到采芙昨晚上说的只言片语,福至心灵,沉一沉心,朗声道:“素闻道长博闻强识,我昨日无意听得一邪术,名为养鬼,不知道道长知不知道这养鬼之术啊?!”   流霞道人果然面色一变,失声道:“那臭丫头跟你...”他说了半句才觉得不妥,强自镇定道:“贫道修的是正道,公子问的贫道并不知晓。”   沈朝见他如此作态,心里已经把事情串连出六七成,再不跟他多说,大声喝道:“知晓不知晓的,道长还是留着跟北镇抚司去说吧,拿人!”   他话音刚落,就有二十多个身手绝强的大汉冲进来把他团团围住,流霞道人腾的站起,又惊又怒:“你竟敢对我这般放肆!”   沈朝鄙夷道:“对你放肆?你是玉皇大帝不成,还动不得碰不得了?!拿下!”   流霞道人还想负隅顽抗,恶狠狠地转向沈朝,厉声道:“黄口小儿,我看你已经被邪秽迷了心窍,不知道自己已经性命堪忧了!我告诉你,你若是真敢这般对我,不出今晚,你必死于非命,身首异处!”   沈朝仰头打了个哈哈:“你既然有这般掐算的本事,算到自己命中有此一劫,为何还要来我沈家别院?可见这本事也修炼的不到家吗。”   流霞道人又不是真修成了刀枪不入的神仙,见那十好几个壮汉逼近自己,心头慌乱,对沈朝更憎恨几分,猛地一拍腰间的布袋。   就听一声不似人类发出的长啸,一道纯黑的阴影从布袋里钻了出来,高声厉叫,最前面的几个护卫已经七窍流血,后面的也已经双耳流血,捂着耳朵不敢动弹。   流霞道人又遥遥一指,阴影立刻把壮汉撞开,带着他强行跑出了沈家别院,不过此时是白日当头,他养的厉鬼又不是鬼王鬼帝那等级别的,被太阳一晒身影已经淡了许多,他心头大恨,恨不能对沈朝拆其骨吃其肉。   他神情怨毒地往沈家别院方向看了眼,忍着气恨走了。   沈朝再怎么灵慧也是凡人,被厉鬼冲撞之后脸色煞白,流了半天鼻血,脸色很不好看,沈晚照给他鼻子里塞了两团棉花球:“幸好只是流了点鼻血。”   沈朝瞪着她,沈晚照毫不客气地道:“你跟缺胳膊少腿比比?”   沈乔这时候终于和国师赶到了别院,见面就问:“你们俩还好吗?”   沈朝把昨晚上发生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沈乔听的连连苦笑,也把自己昨晚上的奇遇跟兄妹俩讲了,又介绍道:“昨晚上多亏国师援手,不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脱身。”   兄妹俩这才知道沈乔身边大晴天还戴着斗笠的怪人就是魏朝国师,忙不迭地起身向淡长风道谢,国师很高冷范地摆摆手。   沈朝忍不住问道:“国师,我有一婢女,被那国师毒害,现在危在旦夕,您...”   淡长风对旁人都漠不关心,也不冻身,只淡淡道:“她身上应当是被那妖人下了禁言之术,所以口不能言,只要妖人一死,自然可解。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沈朝微怔,淡长风缓缓道:“你这般已经是坏了他的名声,又砸毁了他的道观,他在京里多年经营的心血毁于一旦,焉能放过你?”   沈朝刚想问我什么时候砸他道观了,就见沈乔默默地望着顶上横梁,只得当了这个背锅侠,干笑道:“国师说的是,还请国师赐教。”   淡长风道:“他方才逃跑之时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沈朝沉下心想了想:“他说我活不过今晚...他会不会有种本事,能在千里之外杀人?”   淡长风毫不客气地嗤笑:“要是有那种本事早就一统京城了。”   沈朝讪讪的,他神怪话本看多了...   他沉吟道:“我现在也测不准他的具体位置,他若是真想害你,应当也是在今天,晚上等他施了法术才有迹可循,那时方能一举擒获。”   沈朝应了个是,他心态好,遇到这种事儿还命厨下备饭,看得淡长风饶有兴致:“想学修仙吗?”   沈朝:“= =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暂时不想成仙。”   众人吃完饭,又活动片刻,就安心在屋里等着那妖人出手,淡长风料的半分不错,流霞道人回道观之后见到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惊得差点昏厥过去,回过神来一心就要找沈朝报复,他寻了一处隐秘幽深的所在,天色还没全黑,就割开手腕取精血做法了。   沈家别院这边堪堪到了晚上,院里无端刮起一阵妖风,吹的到处都是飞沙走石,幸好沈朝早有叮嘱,下人都在屋里闭门不出,因此倒也没人惊乱。   淡长风立在屋檐下不动,任由狂风吹飞他的衣角,沈乔感叹人太苗条了就是不好,怎么风一吹就要吹倒了似的,她不由过去扯住他袖子:“这里妖风大,国师还是跟我回屋避一避吧。”   淡长风心里颇有几分欣慰,心说徒儿还没拜师就知道关照师傅了,很好很好。面上却淡淡的:“几道微风而已,没什么可避的。”   他话才说完,就见脚下的土地忽然隆起一个土包,接着土包猛然炸开,向着屋里的沈朝就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国师揭开神秘面纱╮(╯_╰)╭ ☆、第15章     从土包里冲出来的是个身高一丈,皮肤青灰的厉鬼,张开尖利的五指就朝着沈朝的心肝掏了过去。   淡长风面上分毫未动,眉毛一挑,似乎想掐诀直接把厉鬼斩杀了,但是又一个转念,手下一动,一道金光化为长鞭向着厉鬼抽打了过去。   沈朝飞身躲的极快,那厉鬼还未近身,他就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把宝剑来朝着厉鬼劈砍下去,这时候一道金光没入他长剑之内,他用力挥剑劈砍之下,厉鬼的一条手臂竟然被斩了下来。   别说是厉鬼了,这把沈朝自己都吓了一跳,沈晚照啊了声,抽空道:“这就是鬼?这也太侮辱鬼了吧。”   厉鬼低低地吼了一声,这回的声音里明显有恐惧的成分。沈朝自觉得了克敌制胜的法宝,直接把剑当刀用,用力一剑砍了过去,这回却没有成功砍下鬼头,反而从空气中穿了过去。   淡长风看了兄妹俩一眼,兄妹俩总觉着他的眼神里带了微妙的鄙视...   他五指猛然合拢,厉鬼惨嚎起来,身形都缩小了小半,高声尖叫起来,有时候鬼比人还能当俊杰,厉鬼见事不好,直接嗖地一声从窗缝中钻了出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沈乔忍不住摇头:“道观里一大罐鬼,早上是一只,这时候又是一只,怎么他养鬼跟养狗似的?”   淡长风:“...”   他没好气道:“现在是你认真感慨的时候吗?随我来吧,顺着这鬼物去的地方就能捉到那道人了。”   沈乔还没来得及问怎么追,就感觉手腕被人拉住,脚下生了风一般,直接冲出了沈家院落。   她有心想问,没想到一张嘴就灌了一嘴的风进来,被呛的咳嗽连连,淡长风微微一怔,不经意般的伸出手,用宽大的广袖帮她挡住了狂风。   沈乔眼睛也给吹的睁不开,压根没看见,只抬眼问道:“国师...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追...”   淡长风道:“这鬼物比道观里的要强上不少,以他的能耐还养不起来,他想必是使出了什么生祭的法子,杀人未成,最后受反噬的还是他。”   沈乔正要点头答应,缭绕在身侧的烈风却已经止了,他停下道:“已经到了。”   这是一处隐蔽的山洞,山洞里传出隐隐的念咒之声,淡长风径直走了进去,沈乔紧随其后,就见流霞道人正在山洞做法,勉强抵御着他亲手召唤出来的厉鬼。   “...你是我亲手施法召出来的,怎敢背叛主人,不怕我...啊!”   任由他说的天花乱坠,厉鬼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趁着他左躲右闪的功夫,伸出利爪一把扯下他小臂搁在嘴里大嚼起来,转眼自己被沈朝斩下的手臂就恢复好了。   流霞道人疼的凄厉惨嚎,冷不丁瞥见立在不远处的淡长风,忙高声道:“道友救命,救命啊!我有良田千亩,珍珠宝器无数,只要你救我,我还可以把这养鬼的术法交给你,让你实力大涨,求你救救我啊!”   淡长风偏了偏头:“养鬼?”   流霞道人还以为有戏,大喜过望地点点头:“正是!”   淡长风哦了声:“没兴趣。”   流霞道人神色一滞,就是这么一顿的功夫,身后的厉鬼已经追了上来,伸出利爪要掏他的心肝,他怨毒地看了淡长风一眼,忽然用力一咬舌尖,整个身子开始冒出缕缕青烟,又砰地一声炸开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离他最近的恶鬼。   淡长风蹙了蹙眉,转身护住沈乔,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落入一个干净温暖带着淡香的怀抱里,有一瞬的失神。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松开了手;“好了,无事了。”   沈乔退开几步,就见他身上还有斗笠上溅了好多尘土,他皱着眉拍了许久也拍不掉,声音都带了烦闷:“怎么这么多土,附近有没有活水?”想了想仍觉着全身不对劲,一把扯开外衫就要脱衣裳。   沈乔:“...”高人,您可真奔放诶!   他到不觉着身上沾些土值得什么,不过高人吗,矫情一些也是理所当然,想了想道:“国师不妨先回沈家别院里沐浴?”   淡长风想了想,勉强点头应了,又一把攥住沈乔手腕开始往沈家别院赶,脚下腾云驾雾一般,不过片刻就到了地方,沈晚照正想迎上来细问,沈乔冲她点点头,示意已经了解了,又道:“你让下人烧点热水来吧,咳...国师要沐浴。”   沈晚照见他一身尘土,也没再多问,点点头就下去吩咐了。   沈乔趁着他沐身的功夫问道:“采芙怎么样了?”   沈朝道:“让丫鬟婆子看着呢,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人也醒了过来,你们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看看?”   沈乔点了点头,三人并肩往采芙住的耳房走,采芙本来正在喝调养身子的药,一见沈朝便要起身磕头,哑着嗓子道:“少爷...”   沈朝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又讶然道:“你能说话了?”   采芙含着泪点了点头,张开嘴让众人看,舌根处果然有个符咒,不过现在正在淡去,她低声道:“我本来是青州人士,被拐卖到京里,又卖给那流霞道人,本以为他是德高望重的方外人...哪里想到...竟是个十恶不赦的,搜罗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男孩女孩,取来精血喂养厉鬼,我本是有一回趁乱逃出来的,辗转到了沈府,没想到...”她说着说着掩面哭泣起来。   沈朝宽慰她几句,又问道:“上回那毒虫...?”   采芙面色苍白:“他当场杀我不成,又怕别人知晓,少爷对他生疑,所以想了这么个嫁祸的法子,要是毒虫伤了少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跟别人说要杀死我了,我对他的手段多少知道些,所以特地赶去...”   沈朝轻叹一声:“这几日为难你了。”   采芙垂头道:“不为难,少爷待我很好,本以为我就要死了,没想到还能苟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沈乔问道:“他平日都是怎么害人的?”   采芙努力想了想,转向她道:“回堂姑娘的话,他道观里养了不少鬼物,一些孤野又颜色好的女鬼被他逮来,受他命令去迷惑大家少爷,他再赶去驱鬼,这样就能名利双收,还有卜卦...他好像没什么卜卦的本事,便只对一些对他有疑的人家说‘你几日之内必死’这样的话,让他们掏钱来赎命,要是他们掏了钱自然无事,若是没有...”   她低头掩嘴,轻轻咳嗽几声,眼里写满恐惧:“他就要放厉鬼杀人,少爷的友人,应当就是被那道人这般害死的。”   沈朝神色有些颓然:“要是我能早些知晓...”   沈晚照宽慰道:“别这样说,世上哪有早知道呢?再说早些日子国师也还没有来京,再说这些歪门邪道的事儿,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到时候救不了人,反倒把你自己搭进去。”   沈朝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接下来的事儿沈家就不大好插手了,她派人去通知了刑部衙门和锦衣卫,上面震怒,先捣毁了那所藏污纳垢的道观,救出了剩下的十几个他没来得及毒害的害死,又恼恨他如此阴毒,把流霞道人的尸首找出来悬挂于城门之上。   不过这都是后话,三人让采芙好生静养着,沈乔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些话告诉国师,就见西厢的门被打开,走出一个高个美人来。   美人满把青丝还有些湿润,随意半挽着,肤色莹白之极,双眼狭长漂亮,却无端给人冷厉之感,眉心正中一道猩红的竖线,不显得他相貌怪异,反而有些异于常人的妖媚,整个人宛如花树堆雪,美的不似真人,倒像是玉雕出来的。   明明眼前这人跟沈乔理想中的美男完全是反着来的,但沈乔竟然也觉着瞧他十分顺眼,这是大白天见了鬼了这是?   美人见她满脸茫然,不耐地皱了皱眉:“你癔症了不成?不认识我了?”   沈乔想了想,讶然道:“国师?您怎么...”   她伸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淡长风挑眉道:“突然不想戴了,不成吗?”   沈乔应了声:“自然可以。”   淡长风又不高兴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想戴了?”   沈乔:“...”   沈晚照和沈朝扭过头去,不忍听这段能拉低人智商的对话。   沈乔顿了下,干巴巴地道:“其实比起您为什么忽然不戴斗笠了,我更想问问您当初为什么整日要戴着斗笠?”   淡长风哼一声:“不告诉你。”   沈朝沈晚照和沈乔:“...”   有这样的国师,沈乔忍不住为未来魏朝的宗教事业发展表示深深的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6章   虽然国师很美,但是气场太强,沈朝和沈晚照见他有话跟沈乔说的样子,十分自觉地主动退了,淡长风对两人的识趣还算满意,低头瞥着立在檐下的沈乔:“我记得几日之前跟你提过拜师的事,你当时说要考虑考虑,现在考虑的如何了?”   沈乔想了想道:“承蒙国师抬爱,我自不敢辞,和家母商议之后,家母也极乐意我拜您为师,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国师赐教。“   淡长风连着两晚上四下奔走,本觉着有些乏了,听她话音清俏婉转,有种别样韵味,顿觉疲乏消减不少,挑了挑眉:“你说。”   沈乔道:“我自问没什么天赋,也不算顶顶聪慧之人,怎么国师就选中我了呢?”   她是真没觉着自己在捉妖拿鬼方面有什么特殊天赋,而且看淡长风也不像热络之人,屡屡问她已经是一桩奇事了。   淡长风哦了声,面色分毫不动:“现在机缘未到,你到时候自会知晓。”   这理由说没说有什么区别...沈乔汗道:“那就多谢您了。”   她说完十分上道地道:“那...我是现在拜师?”   淡长风第一次收徒还有点小激动,面露喜色,不过转瞬即逝,又换成了一派高人的淡然:“不必,我上回给你的名帖可还在?你拿着名帖明日去寻我,暂且收你做个记名弟子,明日便带你认认人,等日后回了宗门再拜师大典。”   沈乔还以为拜个师就是拎一壶小酒二斤肘子肉磕三个头就完事了,没想到还这么麻烦,这得送多少拜师礼啊...   淡长风思维显然没跟她同频,兀自沉浸在初次收徒的兴奋中,甩袖道:“就这么定了,你明日就过来。”   沈乔很有徒弟自觉地要送他一程,他想了想倒也没拒绝。   两人在轿子里晃荡一时,忽然听到有小贩的叫卖声传了进来,她这才想起两人久未进食,她自己倒是能忍,就怕淡长风饿了,她掀开车帘瞧了瞧:“国师可要用些吃食?我听说这家糕点不错,芙蓉莲子酥最为出名。”   马车不远处就是赵家点心铺,淡长风自己能辟谷数日,还道是她饿了,直接吩咐人买了点心进来,下巴指了指:“你用吧。”   沈乔下意识地道:“我就算了,甜点我只爱一样,他们家的芙蓉莲子酥,只可惜每月只有初一十五才有,其他的都还罢了,吃不了反倒浪费。”   他捏了一块放到嘴里:“挑嘴。”   沈乔就也陪着吃了一块。   淡长风径直回了京城的承恩公府,承恩公府已经被改成道场的结构,只有一般院子留了下来,以供众人居住。   他这回来京带了不少宗门里的得力弟子,当中的佼佼者便是上山上云和上水三人,三人也住在承恩公府里,一见他回来便凑趣道:“师叔又旗开得胜了?”   淡长风低头啜了口茶:“捉拿妖道不过是小事,不值一提,不过你们要有小师妹了。”   上水反应极快:“可是沈乔沈师妹?”   淡长风嗯了声:“就她还勉强入眼。”   上山入宗门时间最久,隐约听到些传言,目光忍不住从他眉间的一线猩红扫过去,低声问道:“您突然收徒,难道传言竟是真的?”   淡长风不答,偏头看了看他:“做好你自己的事,旁的不要多问。”   上山若有所悟,随即面露喜色,低低应了个是。   上水年纪尚小,没想太多,只想到以后能和美少女朝夕相处,激动地差点打摆子,一连串的马屁已经飞了出去:“师叔,英明啊!”   他以后能不能娶到漂亮师妹全靠师叔了\(≧▽≦)/。   淡长风见他比自己这个要当师傅的还激动,登时无语。   上云想到正一教要迎来开宗门以来第一个姑娘,心里也有点小激动,不过他可比上水沉稳多了,干咳声道:“师叔,咱们教里的都是男子,既然师妹来了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上山家里是江南富商,听他说话粉财大气粗地一挥手:“这有什么难的,我掏钱随随便便置办十套四季衣裳还有各色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就当是我给小师妹的见面礼了。”   淡长风也在琢磨着给徒弟备些什么,忽然自语道:“她说她爱吃芙蓉莲子酥。”   上云和上水没听清,追问道:“什么?”   淡长风没搭理他们,上山倒是听清了,暗搓搓地想着要和新来的小师妹打好关系顺便拍师叔马屁,第二天就命家里的下人把城里最有名的芙蓉莲子酥买了回来。   他没想到这回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淡长风从早上起来,见到那盘糕点就对他冷脸以对。这个居心不良的,我收徒还是你收徒?!这般热络做什么?!   又琢磨看沈乔那傻乎乎的样子,万一被上山这讨嫌没眼色的骗了去,跟他这个做师傅的不亲近了怎么办?于是越看那盘糕点越不顺眼,直接命人扔了,去重新买了一碟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   上山:“...TAT”他做错了什么!团结友爱也是错吗?那他改了好了!   等第二盘芙蓉莲子酥买回来,沈乔(有点心疼地)拎着一大包精致点心,一壶好酒一只羊腿当做拜师礼,姗姗来迟。   淡长风见她拎着大包小包疑道:“你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   沈乔道:“这...孔圣人收徒的时候也会收几条腊肉作为束脩,您虽不缺这个,但也是徒弟的一番心意,还请您收下。”   淡长风深觉这个徒弟有孝心,带着一脸的淡定和满心的高兴点了点头:“难为你有心了。”   他坐直了身子,俊美的脸上难得露出郑重神色来,淡声道:“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弟子,不求你能建功立业,除魔卫道,也不盼你天资卓绝,本领非凡,只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做一个正直磊落之人,诸事顺遂。”   沈乔改了称呼,恭谨行礼:“多谢师傅。”   上山上云和上水面露诧异,国教一门想收外姓人为徒自然可以,但宗主和国师之位从来都是本姓人继承,淡长风是这辈当之无愧的承袭之人,但他又说沈乔是他唯一的弟子,难道是要传承...   三人正在胡思乱想,就见淡长风往三人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仿佛洞悉一切,他们再不敢东想西想,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淡长风起身道:“我带你去拜见两位祖师。”   沈乔抬步跟着,两人绕过回廊走到一处正厅,厅堂里供奉着一男一女两尊神仙,他停下了凝望片刻:“这就是我正一教的开派祖师,你先烧香叩拜吧。”   沈乔依言上了三炷香,他也没弄过多繁琐的礼数,等她上完香就带着她到了偏厅,偏厅里放了一碟子温热酥脆的莲子酥,他撇撇嘴道:“我想你就没吃早饭,你趁热吃了吧,边吃我边跟你说说宗门之事。”   沈乔没想到他竟记住了自己随口一说,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吃过早饭了,只好拿了一块慢慢吃起来。   他被她那一眼瞧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道:“我早上突然想吃,就买了盘子回来,这是我吃剩下的。”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沈乔就费解了:“可是这分明还是热乎的,哪里是吃剩的...”   淡长风:“...我趁热吃的不行吗?”   沈乔在某些事上相当一根筋:“就算是趁热吃的现在也应该凉了,况且这青花盘很是干净,我看...”   淡长风:“...”   他俊脸抽了抽,沉默半晌,清了清嗓子:“咱们开始说说创派祖师。”   沈乔:“...”   他声音清朗,缓缓叙述:“祖师姓管,在家中为行三,名讳并未流传下来,同道中人便称他为管三道人,祖师为人仗义爽朗,嫉恶如仇,平生最爱丹鼎之术,只可惜他在这上无甚天分,生生把自己给作死了...他有一道侣名为冰心,谨慎慧黠,两人多年无子,膝下只有一徒代为尽孝,便把毕生的本事传给这位徒弟,徒弟在乱世之中,魑魅魍魉横行之时,创建了这正一派,那位徒弟就是我淡家先祖,他敬重尊师和师母,虽然正一教是他自己所创,但仍然将师傅师母尊为创派祖师。”   沈乔觉着管三道人这死法...有点囧。   说完创派祖师的故事,淡长风又随意介绍了一下正一教,左右就一句话:“你是我的弟子,凡事随心而为就行,还怕别人敢罚到你头上不成?”   ——真的很随意,沈乔本来想问门规的,也被这句话给生生噎了回去。   淡长风自觉没什么好说的了,递给沈乔一方锦盒,里面装着三四块泛着莹白光晕的石头,上面的光晕好似柔柔月光:“这是月石,对修炼大有裨益。咱们宗门旁边有座晋江岭,就盛产这种月石,也是管三道人发现并发扬的,在宗门中世俗财物没人在意,只有以月石才能交换。”   沈乔一一记下,淡长风问道:“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沈乔好奇道:“师傅,上回你用的那张贴上之后鬼怪就瞧不见你的符箓是如何绘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play 正式开始\(≧▽≦)/ ☆、第17章     淡长风道:“那叫做仙隐符,晋江岭上有条晋江,晋江之水提炼之后用来炼制符箓,可以不被妖鬼所见,晋江对面又有条碧水,提炼之后效果正相反,可以使妖鬼显出原形,难以蒙蔽视听。”   他说完递了两只白玉瓶子给她:“这分别是晋江之水和碧水之水。”   沈乔好奇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并无任何异味,她迟疑道:“好像与寻常井水河水并无差别。”   他道:“提炼之前自然如此,等日后你我回到宗门,我再带你去晋江碧水瞧一瞧,若时常在这两条河中沐浴,可以驱邪避鬼,以正视听。”   沈乔应了个是,他见礼行的差不多了,带着她往出走,边走边道:“道法一事听着简单,实际却包罗万象,如符箓,道法,卜算,修神等等等等,若非天资卓绝之人,每一门就算穷尽心血钻研,也难以窥的其中万一,你天资如何尚且不知,不如先选一种入门,以后再做考量。”   这时候上山上水和上云三人迎过来,上山被师叔冷脸对了一早上,正琢磨怎么弥补,闻言忙道:“当然还有像师叔这样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多门都修炼至化境,实乃千万里挑一。”   沈乔没搭话,她的目地很明确,拜淡长风为师一是为了找条大腿抱着,二是为了学门实用的手艺,以后好能养家,她在心里琢磨一时,最后选定了卜卦:“师傅,弟子想先学卜卦。”   恩,这个不错,城南算命的柳半仙十两银子起一卦,学的好了就能哗哗地赚银子。   淡长风:“...”   沈乔见他面上一下子僵住了,迟疑着问道:“师傅怎么了?”   上山上云和上水内心:因为师叔他老人家自己卜卦也卜的不怎么样啊!!!   淡长风于修道上着实是个天才,独独这占卜之术实在是不怎么样,他当年初学卦的时候四处抓试验品,抓到谁谁要倒霉一年,还是喝凉水都塞牙缝的那种,最后被宗门长辈收了龟甲铜钱,从此再不许他起卦。   淡长风一甩袖:“换!”   沈乔迫于淫威:“...那就符箓吧。”   淡长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我学修神吧。”   沈乔:“...”她说的明明是...“师傅既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何必要来问弟子呢?”   淡长风哦了声:“我问你了?那真是抱歉,让你误会了。”   沈乔:“...”心好累。   淡长风把从师门带来的得力弟子让她认识,先指着一个年纪最长,浑身穿戴打扮金光闪闪晃人眼的道:“这是你大师兄,道号上山。”   这道号...沈乔默默地道:“...师兄好。”   上山逮住机会在小师妹面前表现,哗啦啦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大堆金银首饰:“是没不用客气,以后有什么事儿只管找我,我这人最是仗义豪爽,这些是见面礼,你先拿去玩吧,不够再来问我要!”   沈乔:“...”   淡长风没理他,转向上云道:“这是你上云三师兄,为人稳重踏实。”   上云面相倒好,也称得上是位俊秀青年,就是脸色晦暗,不说话的时候也让人感觉似乎满面愁苦,他上前几步,沉稳颔首:“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师妹凡事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妄为,否则...”吧唧。   沈乔眼睁睁地看着上云在光滑的青砖地上来了个平地摔:“...”   上云显然早就习惯了,不紧不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否则就会像师兄一样,身上旧伤未愈就添了新伤。”   沈乔:“...多谢师兄提点。”   总觉得上云师兄的每个字都包含了很多血泪...   接下来终于轮到上水见礼,他早就在一边暗搓搓地候着了,只等上云一退就箭步冲上来:“师妹你还记得我不?你叫我四师兄就可以了,上回在沈家庄就是我帮着师叔救下的你,哈哈哈以后咱们都是自家人了你不用谢我,也用不着太感动,不过是小事儿而已不足挂齿,你当时还夸我好看来着,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乔:“...见过师兄。”   师傅是口是心非,大师兄是土豪,三师兄是衰鬼,四师兄是八哥,沈乔不禁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的前途真的好黯淡。TAT   这几位都是入室弟子,旁的外门弟子她也见了,只不过没有这般郑重,淡长风见她把人认得差不多,起身道:“我有位堂叔也在京中,你得叫他师叔祖,怎么说也是长辈,你这就随我去拜见吧。”   沈乔点头应了,两人坐上马车到了淡延府邸,却发现他正在与一众贵人喝酒宴饮,还请了好些舞姬在堂中作乐,左右搂着两个美人,眼眸微醺。   淡长风闻见这浓郁的酒气和脂粉气就蹙了蹙眉,面色冷了几分,抬手直接把沈乔眼睛捂上:“看了不该看的,眼睛里会长疖子。”   沈乔:“...”您开心就好。   淡延见着淡长风哈哈一笑,推开两个依偎在身边的美姬,起身迎上来笑道:“你可是稀客啊,好些日子不见你来寻我,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   他说完偏头看了眼堂上正在歌舞的女子,站在最中间的身形最为高挑,容光四射,肤白映雪,端的是绝色佳人,暧昧地笑了笑:“别是知道我今日请了元儿姑娘来待客,所以才赶过来瞧鲜吧?”   京中有不少青楼楚馆,里面的姑娘若是有真正才貌双绝的,就是达官贵人也趋之若鹜,甘愿为她们一掷千金,所以这些女子也最为难请,若是宴饮之时能请到一位名伎,主家也是极有面子的。   所以不怪他面露得意,只是他以己度人,思忖着淡长风也是好这个,固才有此一问。   淡长风简直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冷然道:“有我们家那老不死的前车之鉴,你可别重蹈覆辙。”   淡长风他老子本也是天资聪颖之人,后来耽于美色,大小姬妾纳了无数,庶子庶女生了一堆,最终荒废了一身的修为,差点连掌教之位都被人夺了去。   淡延听完不以为意:“堂兄那是太过了,我又不把她们往家里拉,不过是玩乐...”   他话说了一半,目光忽然落到正被淡长风捂着眼睛的沈乔身上,凝滞片刻,露出惊艳之色来,借着酒劲大笑道:“我说你怎么对那些庸脂俗粉不感兴趣,原来是身边有了此等丽人,来都来了,还捂着藏着做什么,让我瞧瞧吧。”   淡长风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彻底黑了,手指微微弹,淡延两只手就不受控制地抡圆了,啪啪啪左右开弓往自己脸蛋子上乱抽,他保养得宜的细皮白肉转眼就给抽肿了,让满室的宾客由扭头看了过来。   淡延这时候酒也给抽耳刮子抽醒了,忙告饶道:“我的好侄子你行行好,再抽你十五叔着脸可就没法见人了,再说我到底说错什么了,你竟然这么对我?我还是不是你亲叔父啊?!”   淡长风冷哼一声:“堂的。”   淡延:“...”   淡长风又看他挨了几巴掌这才停了手,淡延暗骂一声晦气,告了个罪把一众宾客请走,又遣散了舞姬,目光依依不舍地在元儿姑娘身上流连片刻,皱着眉没好气地问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不会就是为了抽我几耳光吧?”   他说着让人从厨下取了几个熟鸡蛋敷脸,疼的呲牙咧嘴,这尼玛绝壁不是亲侄子啊!!   淡长风冷淡道:“出言不逊。”   他顿了下,又道:“我昨日已经让人给你来了口信,我昨日已经收下了徒弟,算是有了衣钵传人,你是京中唯一长辈,所以特地带她来拜见你。”   淡延没好气地揉着鸡蛋:“知道我是你长辈还下这种毒手?!”   他同上山一样面露疑色:“你这些年也没收个衣钵传人,难道传言那卦象...”   淡长风瞧了他一眼,他自觉住嘴了。   他想到昨天好像淡长风是派人来传过口信,只是他没在意罢了,于是又转向沈乔,已然一派得道高人的架势,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和蔼道:“你就是我那徒孙?”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打量沈乔相貌身量,暗暗可惜,此等佳人收为弟子未免太过浪费,收入房中赏玩还差不多。   不过既然木已成舟,那大家就是同门,他也收了那点不规矩的心思,取出一枚玉蝉作为见面礼,含笑道:“夏蝉吸风饮露,不食人间五谷,品行淡雅高洁,送给你再合适不过。”   沈乔看了眼淡长风,见他颔首才接过来道谢,深深觉着正一教上下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所以说正一教收徒的标准是看哪个最奇葩就选哪个吗?   作为全门上下唯一的正常人(自认),她觉着压力有点大。 ☆、第18章   淡长风见他给完见面礼,偏头转向他,正了神色,语气淡漠:“我还有桩事儿要问你。”   淡延见他神色肃然,也跟着整了整神色:“你说。”   淡长风道:“上回你同我说起的流霞道人,你可知晓他详细?”   淡延本来被他说的有些紧张,听他问完才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当你要问什么呢,你前几日不是同我说,他只是个江湖术士不足挂齿吗?怎么今日到问起他来了。”   淡长风抬了抬眼:“寻常江湖术士能杀人养鬼?能纵鬼行凶害人?你这司天监监正是怎么当的?若非我偶然撞破,他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难道你忘了驻守京城的责任不成?!”   淡延一下子也慌了神,起身道:“什么?!这,怎么会...我这就带人去捉拿他!”   淡长风嗤笑一声:“他现在的尸首已经被悬挂在城门上了,等你?”   淡延擦了擦额上的汗,干巴巴地解释道:“这回是我疏忽了...本以为他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寻常道人,哪里想到...”   淡长风已经起了身,直接截断他的话:“我不想管你有什么由头,失职就是失职,下回若再有此事,可别怪我这个做晚辈的请出教规了。”   淡延再不是方才那副放浪形骸的样子,僵着身子站在原处,嘴里发苦,冷汗涔涔。   沈乔不大能适应他跟长辈这么说话的方式,不过也没有多嘴,跟着淡长风转身走了。   依着淡长风的意思,干脆是让她直接住在承恩公府里,方便每日打坐学习,沈乔却有些放不下沈婉和张氏,坚持每天晚上回去。   淡长风语带轻嘲:“你定是个不会算账的。”   沈乔咳了声:“师傅请说。”   他道:“等你学好了一身本事,就算是惮于你的名声,也没人敢动你母亲长姐。”   沈乔难得叹了口气:“弟子何尝不知道师傅说的道理,只是当初也是这般...我一回家,家中父兄就没了...”   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轻不可闻。   他说归说,眼见天色全黑,正巧一阵凉风袭来,他脚步一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件织锦披风给她盖上,状似随意:“刚才顺手取来,我披着觉得热了,干脆给你。”   沈乔怔了下,连忙道谢。   他命人把她平安送到家里才许回来,家里张氏和沈婉正等着她吃饭,张氏嗔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沈乔坐下夹了块肉皮酥软,肉汁香浓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含糊道:“师傅也说让我干脆留在道场,初一十五再回来,我当时婉拒了,说...”   她话才说了一半,脑袋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傻蛋,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了,你师傅这是为你好呢,你还拒了不是打人脸吗?你看你几个师兄都家大业大的,不也老老实实地住在道场里吗?明天开始不许再家里蹭吃蹭喝了,给我好好地学着,我以后可不做你的饭了啊!”   尼玛这种不用交学费还管吃管住能学本事的好事哪里找去啊?!   沈乔素来知道张氏刀子嘴豆腐心,听她这么说只笑了笑:“那我就听娘的了。”   张氏亲手给她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好好学着,家里不用你操心,我打听过了,以后你要是能在司天监混个一官半职的,你以后就是不嫁人,日子也不用愁了。”   沈婉就俩字:“珍重。”   沈乔晚上把随身的衣裳收拾收拾准备往承恩公府走,没想到外面已经有马车候着了,上水一张圆脸探出来笑眯眯笑眯眯的:“师妹,师叔怕路远你找不着地方,所以特地命我来接你过去呢。”   上水觉着师叔真是太贴心了\\(≧▽≦)/,又给他一次在小师妹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乔把包袱放上去,颔首道谢:“麻烦师兄了。”   沈乔其实不算是寡言之人,但在上水的绝对聒噪面前,也只能用沉默抗议,上水说了半天终于累了,正要喝口水再接再厉,外面赶车的车夫就喊了声:“两位道长,已经到了。”   上水意犹未尽,沈乔劫后余生。   沈乔一下马车几个门内师兄争先恐后的出来打招呼,一时之间‘师妹吃饭了吗?’‘师妹冷不冷?’‘师妹饿不饿?’之类的口水问题不绝于耳。   由于正一教开宗门以来,女弟子少的好比和尚的头发,沈乔就像是一片绿叶中的红花一样显眼,刚一拜师就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强势围观,幸好她入门几天,已经对师兄们顶礼膜拜恨不得把她供起来生怕她哪天跑了的态度习惯了...   她点头招呼:“多谢诸位师兄,早啊。”   众位师兄也很苦逼,尼玛好不容易来了个小师妹还生的这般貌美,却偏偏是最不能惹的宗主的徒弟,他们也只好干看着养养眼啦。╮(╯_╰)╭   沈乔和上水刚下了院子,就见个宦官打扮的人手捧圣旨,带着仪仗进了承恩公府,两人对视一眼便走了进去,里面有洒扫的下人见了,便搭好香案准备接旨。   淡长风自屋内走出来,宦官也不敢让他真就下跪行礼,略做了做样子就开始宣读圣上口谕,大概意思就是国师啊,您来京城也够久了,当初请您来京里就是要给山河书院的学生们讲讲易学的,你看最近风和日暖...这事儿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淡长风最近没什么要忙的,再说这也是他来京里的目地之一,自然无有不允的,一口就答应下来,等送走了内宦才开始琢磨,捉妖修炼他会,这讲课...该怎么讲?   沈乔见他一整天都若有所思的,作为一个二十四孝的好弟子,她主动道:“要不要我去帮师傅向堂妹问问,授课该是怎么个授法?”   淡长风瞥了她一眼:“不过是区区授课而已,岂用特地向人去请教?”   沈乔这两天东西不说学了多少,却练就了‘师傅说什么我就反着听’的本事,听完这话就找沈晚照去问了,后者笑的一脸不正经,悄咪咪俯在她耳边说了三句锦囊妙计,沈乔一回来就转述给淡长风了。   其实说是锦囊妙计,拢共就是三句话,简单得很。   “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看我干什么?看书!看书干什么?看我!”   “今天骑射老师有事不在,我就替他把课上了。”   淡长风:“...”   果然求诸人不如求诸己,他甩袖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罢了,你下午随我去书院瞧瞧,到时候再说。”   山河书院是皇上亲自下旨创办的,原本的初衷是为了把一些勋贵世家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送进书院改造,里面教书的都是当朝大儒,后来皇上深深觉着这等教学资源不能浪费,干脆让各个州府进行选拔顶尖的学子,送进书院来深造,以后若是能考取功名,也能更好的报效朝廷。   为了让这帮人好生学习,山河书院建在离京城颇远的山上,师徒两人坐了半天的马车才到,沈乔下车的时候两条大腿都是麻的,不由得扶着马车呲了呲牙。   淡长风瞧她一眼,忽然伸手握住她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着一股清气从指尖游走到天灵盖,再从天灵盖冲到脚底,疲累为之一空,周身都通透清爽起来。   跟过来帮忙的上云捶了捶腰,不由羡慕地看了眼小师妹,亲师傅啊!   他想着想着吧唧一下,人已经摔到了车轱辘底下...   她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已经抬步走了,她紧随其后,又探眼望了望环绕书院的群山,把打听来关于书院的事儿随意说了:“听说书院对面的山有一处乱坟岗,怎么就把书院建在了这等地方?”   淡长风难得出来走走,心情也是不错:“乱坟岗又如何?书院后面依着灵山,三形山峰叠起,绵延不绝,是后继有人之态,书院周遭有溪水山河环绕,青龙吉利白虎雌伏,明堂广大,得玉带水,是难得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必出人杰。”   他又仰头瞧着书院前门的题字:“况这些题字均出自当世大儒之手,其内蕴含的浩然之气磅礴,妖魔不侵,等闲邪秽不会靠近此地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位面相威严,身形挺拔的白须老者在一众师长学生的簇拥下匆匆走了出来,见到淡长风便拱手道:“国师要来怎么也不通知老朽一声,好教我派人迎你。”   师曾经是三任帝师,身份显赫,如今也在这书院任职,淡长风还没来得及颔首还礼,谢师就匆忙道:“国师来的凑巧,最近书院里异像频生,竟似有邪秽作乱一般,我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正想派人去向你请教呢。”   淡长风:“...”   沈乔恍惚中看见空气中伸出一只小手,在淡长风的俊脸上啪啪抽打着...   作者有话要说:  乔乔脑海中的景象是酱紫的——( ̄ε(# ̄)☆╰╮( ̄▽ ̄///) ☆、第19章   淡长风沉默了会儿,才从被强势打脸的忧伤之中缓缓回神,沉声道:“谢师请说。”   没见着淡长风谢师本来心急火燎的,但见着真人他反倒镇定下来,比了个请的手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国师随我进屋商议。”   淡长风一撩袍袂跟他进了书院,谢师引着他到了师长们住的院落,命人端茶上来,才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身为众师表率,本不该说这些的,但是近来这事儿着实诡异,我才不得不和国师讨教。”   谢师大概是平日在书院里教书教多了,经过冗长的铺垫才终于进入正题:“事情就发生在三天前,有几个学生行为突然诡异起来,其中一位害了相思病,非说自己头天晚上见到了什么劳什子仙女,要仙女带他上天...”   沈乔:“...”   能让他上天的不只是仙女,窜天猴也可以。   谢师说到此处也有些郁闷,喝了口茶,缓了缓气才道:“还有一个,明明好生睡在学舍里,第二天早上不知怎么出现在后院,他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开始只以为他是自己贪玩所以夤夜而出,对他的话本是不信的,没想到...”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就是前日夜里,我发现自己本来好好地睡在屋内,早上竟然也出现在了后院的草丛里,把书院的师生差点吓出个好歹来,我左思右想都回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自认持身清正,凡事都求问心无愧,遇到如此异事,只好来求助国师了。”   他们读书人总讲究个‘只要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本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但是吧遇到这事要么是他老糊涂,要么就是真的有鬼神作祟,他老人家宁可相信是后者。   淡长风静静听了,用碗盖压着茶叶沫子啜了口,问道:“这几日可有人受伤?”   谢师摇头:“这倒是没有,就是有不少人的东西物件被莫名移动,再不就是人被挪动了,要不就是见了绝色佳人,倒是没伤着哪里,不然书院早就停课了。”   淡长风颔首:“我会在这里住一晚,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弄出的这些精怪。”   谢师忙道:“我这就帮国师安排。”   沈乔代为道谢:“劳烦谢师了。”   谢师方才光忙着交代异状,没顾得上在几人身上留神,这时候细细打量,不由暗暗赞叹,上云倒还罢了,淡长风和沈乔俱都是相貌绝佳之人,两人容色映的满堂生辉。   他说着下去安置了,淡长风突然兴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枚铜钱来置于掌心:“我来卜一卦瞧瞧,到底是什么精怪能在此地作祟?”   沈晚照倒还罢了,上云却大惊失色,好像淡长风的脑袋上突然开了朵花,他一把扑过去抱住自家师叔的胳膊:“师叔,万万不可啊!”   他趁机把淡长风那只拿着铜钱的手按住:“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算卦啊!师伯祖特意交代过,您这一趟出门干什么都行,哪怕是逛青楼呢我们都陪着您,千万别起卦啊!”   沈乔:“...”   尼玛什么时候算个卦比逛青楼还严重了...再说你们出家人说这个真的合适吗?   淡长风恼羞成怒:“你长本事了,知道抬出师伯来压着我了?!”   上云抱着他胳膊嚎的九曲十八弯荡气回肠:“师叔~~~”   淡长风给他叫的头疼,最终还是悻悻然收回了铜钱,自己走到书院里四下探查了。   沈乔忍不住道:“师兄你这样说师傅有些过了吧...”   上云缓缓摇头,眼神饱含沧桑:“师妹,你还小,你不懂。”   沈乔:“...”   他沉痛道:“你觉着我运气怎么样?”   沈乔被问的滞了下,眼神下意识地躲开,含糊道:“师兄人品正直,诚恳良善...”   他仿佛想起了当初被算卦支配的恐惧,幽幽道:“其实我小时候运气是极好的,我们那一片男孩子赌石子赌棋从来没有能赢过我的,直到后来...师叔他开始学算卦,拉我去以身试法,从此我的运气就再也没好过,逢赌必输不说,平地走路都能跌跤,吃米饭能吃出石子来,喝个冬瓜汤能喝到流鼻血...”   沈乔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眼带敬畏地看着淡长风的背影。   她在赞同师兄和维护师傅名誉之间挣扎了一下,没什么底气地小声道:“没准是巧合呢...”   上云忧伤地回忆往事:“其实当初被师叔拉去看八字的有好几个,大都只倒霉了一两年便好了,只有我...”   他独自忧伤了一会儿,语气沉重道:”师傅不算卦则已,一起卦必定是哀鸿遍野,所以师妹你...“   沈乔很上道地保证:“我一定会劝着师傅他老人家的!”   上云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两人低声嘀咕了一会儿,淡长风不耐烦地转身道:“你们说什么呢?还不赶紧跟上来?”   两人连忙跟过去,三人探查到天黑也没探查出所以然,作祟的那东西今日大抵是觉察到有高人在场,今天一天都没在作乱,三人苦寻无果,只得鸣金收兵回去吃饭。   不过也是全然没有收获的,一路上就有几个大胆的女学生硬要塞给淡长风的一方帕子两个香包,不过被他冷眼一瞪就吓回去了,再不敢纠缠。   等到了晚上,二十四孝好徒弟沈乔主动把晚饭端过来,淡长风蹙眉道:“书院不是有洒扫的下人吗?怎么你做起这种粗活来了?”   且不说淡长风于她有救命之恩,况且两人如今是师徒,沈乔倒不觉着帮忙端端饭值得什么:“尊师重道是弟子的本分。”   淡长风知她慧性,声音也好听,如今见为人又这般乖巧,心里对这个新收的小徒弟再满意不过,伸手要去接碗筷:“暂先歇着吧。”   他身手时无意中触及她手背一方温软柔腻的肌肤,不由得怔了怔,走神半晌才掩饰般道:“吾徒儿甚是乖巧,远胜你那几个师兄。”   说着瞥了眼一边等着开饭的上云,上云没留神膝盖中了一箭,放下饭碗委委屈屈地帮着端菜。师叔绝壁是还记恨他拦着不让他算卦的事儿!!   正一教门中绝大部分都是男子,虽然他身为宗主,又身兼承恩公爵位和国师二职,煊赫显贵,但为了保持心性,抱神守一,几乎没怎么跟女子接触过,严格来说沈乔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的姑娘。   他冷不丁一眼瞧过去,好像小徒弟模样生的也不差,很入他的眼。   他慢慢捻动指尖,等残留的柔润触感全然消去,方才定下心神:“晚上恐有异变,你就睡在这里吧。”   沈乔一愣:“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小徒弟这么爱撒娇做师傅的也很苦恼啊。淡长风偏头瞥了她一眼:“晚上恐有异变,你就睡在这里吧,乔乔。”   沈乔:“...”咱能好好说话别吓人行吗?   上云忍不住道:“师叔...这个...男女有别,您和师妹...”   淡长风不悦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看来我回头得好好地跟师兄说说你平日所思所想了。”   上云委屈死了,这到底谁思想龌龊啊!   他唉声叹气道:“那师叔...我住在哪里?”   淡长风垂眼吹着碗里的汤,头也不抬:“爱死哪死哪儿,别在我跟前碍眼就行。”   上云:“...TAT”果然师叔还在记恨早上的事儿,不是亲师傅就是不心疼,师傅,我想您嘞!   沈乔还想帮他求情,见他已经幽幽怨怨地走了,只得把隔间的小榻收拾出来,准备晚上睡在这里,没想到夜里山风挺大,虽然是盛夏,她也冻得在榻上蜷着,迷迷糊糊睡到半晌,忽然身上一沉,不知何时已经搭了条薄衾。   淡长风立在她的小榻边轻斥道:“冷就说,忍着做什么?”   沈乔其实是觉着还好,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她尽量不给人添麻烦,于是揉着眼睛缓缓起身,打着哈欠道:“多谢师傅关心。”   这般比平日多添了几分慵懒妩媚,淡长风只瞧了一眼就调开视线看向别处:“无妨,平日你待我亦是十分周到。”   沈乔把薄衾往上拉了拉,面有感动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在我心里就跟家父是一样的,我自然会好生孝敬。“   当然就是没她爹英俊,她爹就是典型的膀大腰圆五大三粗威风凛凛的一条大汉,她师傅人虽然挺好,但是长相就差了不少,而且忒瘦了,果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沈乔心里十分感慨╮(╯_╰)╭。   淡长风:“...”   他正欲说话,忽然屋里的火烛被压的低了低,满室都暗了下来,等重新明亮的时候,两人竟似已不在书院,而是仙宫般的琼楼瑶台! ☆、第20章   山河书院由于建在山上,地方广博,所以给每一任师长都配置了专门的小院,眼前的景象分明已经不在师长的院子中,甚至不在书院内了。   入目处处是亭台楼阁曲水流觞,一牙新月缓缓流泄清辉,入目处浮岚缓缓升起,沉沉雾霭中又有熠熠宝光,仙家玉京也不过如此。   要不是事情实在蹊跷,就是沈乔也要沉醉其中了,如今她心里只有惊异,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淡长风,见他还稳稳当当地立在身畔,心里方才定了定,低声道:“师傅...”   淡长风勾头看了她一眼:“你又怕了?胆子怎地这般小?”   沈乔:“...”他到底是怎么从师傅两个字里听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内容的!   他冲她缓缓伸手,云纹广袖在浮岚中飘动着:“怕了就牵着我的手。”   沈乔嘴角抽了抽,勉强伸手牵住他袖子。   淡长风看了看她,似乎有话想说,猛然间一阵阵仙乐传来,有几个彩衣女子踏云逐月而来,脚下踩着彩光祥云,身形翩跹,在楼阁中轻盈起舞,姿态极美,不似凡人。   沈乔悄声对淡长风道:“只怕书院学生见的仙女就是这些了。”又品评一句:“没想到天上仙女也这么瘦啊,看来天上伙食不怎么好。”   淡长风低头看见自己劲瘦的细腰,挑眉道:“瘦怎么就不好看了,胖了岂不是更难看?”   沈乔不以为然:“杨妃是不是四大美人之一,她可是以丰腴为美的,脸如银盆,眉似柳叶难道不好看?瘦巴巴骨头榨不出二两油来才难看呢。”   淡长风暗暗盘算着回头得找个机会纠正纠正小徒弟的审美观,就听仙乐一变,节奏猛然加快,明丽而暧昧,比方才的仙气翩然多了许多妩媚。   仙女们的舞蹈也跟着一变,舞姿艳丽多情,动作大开大合,不经意地一抬素手一撩皓腕,身上的罗衫竟然半褪下来,透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胸前的一抹雪光。   沈乔看的津津有味,冷不丁眼睛被人一把捂住,淡长风黑了脸伸手盖在她的眼睛上:“非礼勿视。”   早知道就不该带她来的,万一带坏了他的小徒弟可怎么办?   沈乔大为扫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众女子中姿容最美的一位款款走来,衣衫不整,额上点点细汗,却别有一番婉媚姿容,她行至淡长风身前一尺处才顿住,掩嘴娇笑:“郎君好生俊俏,真真是神仙人物,身上不染红尘。”   她又眨了眨眼,神情越发妩媚:“郎君夤夜在此,撞见我和众位姐妹,也是咱们的一段缘分,若郎君不嫌妾和众姐妹姿容粗陋,我愿意自荐枕席,侍奉郎君于床笫之间,方才全了咱们一段姻缘,郎君觉着如何?”   淡长风的不耐已经在这女子冲他抛媚眼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这些女子加起来还不如他小徒弟一根手指头好看呢,现在妖媚惑人的手段都如此低劣了吗?   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长剑来,漠然道:“我嫌弃。”   用手点着长剑就冲那女子劈砍过去,女子也没有想到这人竟如此不知怜香惜玉,吓得花容失色,愤恨地看了眼淡长风,身形一晃,竟然直接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随着这女子的消失,其余的几位正在翩翩起舞的美女也没了,沈乔颇是遗憾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这就没了?”   淡长风垂下嘴角,瞥了她一眼,也没搭她的话茬,一手虚握住长剑,对着静谧的夜空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忽然周遭景色又是一变,原本亭台阁楼的景色不见了踪影,化为星星点点直接消失了,转而被一处瑶台玉树的情景取代了。   这回没了美人跳舞,却有群仙宴饮作乐,每个仙人都生的风流旖旎,脚下踏云,身披鹤氅,在瑶池中或饮酒作乐,或采摘芙蕖,谈笑风生。   淡长风扬眉轻笑:“有趣,竟是幻境套着幻境。”   他说着咳了声,见沈乔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以为她更害怕了,长臂一展,又状似不经意地撇开脸:“你要是怕的紧了,就过来抱着我吧。”   沈乔觉着她师傅这个脑回路吧...有点清奇,于是咳了声道:“弟子怎敢冒犯师尊?”   淡长风拉着她手臂把她带到自己身边,漂亮的眉目不若往日凌厉,多了几分温和:“别人我自是不许,你却是无妨的。”   沈乔觉着这话莫名暧昧,干巴巴道:“多谢师尊抬爱。”   他嗯了声,细白手指牢牢攥着她手腕,理所当然地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不抬爱你抬爱谁?”   本来宴饮的群仙是没注意两人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说了话的缘故,有几个正在仰头喝琼浆的仙人看了过来,有一个装扮风流的竟拎着酒壶直直地走了过来,醺醺然对着他笑道:“你就是新,新位列仙班的小仙?”   淡长风嘿然冷笑,不语。   仙人一伸手就要扯他袖子:“来,陪我喝一杯,以后我来照顾你,让你在这天庭得以站稳脚跟,不受旁人欺辱。”   淡长风拉着沈乔的手挣脱开,旁边群仙有起哄的,又是劝酒又是谑笑,忽然又听见钟鼓长鸣,群仙面带惊色,纷纷分开道来,低声议论:“西王母来了。”   就见一端丽雍容的妇人在数十个侍女的簇拥下迤逦前行,迎接众位仙人叩拜。   淡长风饶有兴致地瞧过去,这灵魅很是不错,竟然连西王母都扯出来了,很有新意啊。   美妇人缓缓落座于最中间的宝座之上,含笑迎接众人的叩拜,又把目光落在若有所思地淡长风脸上,面上立刻带了威严的怒气:“好没规矩的小仙,见到本尊为何不拜?”   淡长风已经失了兴致,复又抽出长剑来,唇角勾了勾:“能让我叩拜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没出生,我倒是可以送你去投胎试试。”   说着修长手指一挥,宝剑在空中盘旋出旋涡,打下一道道雷霆,转眼瑶台美景就被劈的粉碎,群仙私下奔逃,假王母还在强撑:“大胆,枉你也是修道之人,竟敢如此冒犯天威!”   淡长风啧一声:“哦?我就是冒犯了,你又能奈我何?”   沈乔见他如此威势,心里本来的惊异缓了不少,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师傅说能让他叩拜的人还没出生要么就是死了,那以后娶媳妇夫妻对拜可咋整?她想着想着又不由得看了眼淡长风修长的身形,不过师傅瘦巴巴的样子,估计也没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吧。   淡长风不知道小徒弟的心思已经如狂奔的草泥马一样一去不回头了,见沈乔怔怔地瞧着自己,觉着徒弟这般崇敬师傅也是好事,于是又打了个响指,更有数百道雷霆降下来,把瑶台击了个粉碎。   沈乔已经发散思维到师傅有权有势虽然人瘦了点没准还是有姑娘喜欢的,不过话说师傅有权有势为什么不多吃几顿肉给自己补补。   她正脑补无边,猛然瑶台里刮起一股妖风,天色都昏暗下来,她腰间一紧,转眼就被带离淡长风身边数十尺,没入一片黑暗里。   沈乔反应敏捷,立时想抓住东西与拉着她的怪力抗衡,可她只是一介凡人,反应再敏捷也无用,转眼又被拖到另一重幻境中。   她眼前先是一黑,继而又是一亮,就见自己到了一间精致的小屋里,屋里有二十多个圆滚滚的,约莫三四岁的小孩子嬉笑打闹,一个个长的白白胖胖,甚是讨喜,屋内还供奉着送子娘娘和抱鲤鱼的彩釉男娃。   她还是挺喜欢白胖小孩子的,不过这时候就是再喜欢也只有警惕的,一把拽起腰间的狭刀护在胸前,静静地看着一屋子小孩玩闹。   有个穿红衣服肚兜的小孩忽然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把扑在她背上,咯咯咯笑道:“蠢蛋,你快给我当大马骑!”   沈乔:“...”   好吧她错了,这就是一窝熊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她一把把小孩掀下来:“自己玩去吧。”   小孩子不依不饶,扯着她的头发硬是要往上爬,转眼就吸引了更多的小孩爬过来,沈乔正和他们纠缠间,淡长风的声音终于飘渺地传了过来:“你...在哪里?”   沈乔一把把一个要捏她脸的小孩子拨开,大声答道:“师傅,我在一个...有好些熊孩子的地方。”   她敢肯定她出去之后再也无法直视孩子了,尼玛这一个个的,好想让人暴捶一顿!   淡长风:“...”   他似也颇为无语,沉默半晌才道:“你去的是最后一重幻境,制造环境的灵魅就在那些孩子里,你仔细瞧瞧,有怪异之处的就是灵魅。灵魅不会伤人,你放心把他指出来,幻境自然可解。”   沈乔努力分辨,为难道:“这些孩子瞧着都挺正常的...”   淡长风哦了声,无所谓地道:“那你等会儿,待到为师进去,把它们全都斩杀了,幻境也就破了。”   沈乔:“...我还是再找找吧。”砍死什么的太凶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乔:╮(╯_╰)╭师傅现在还没有娶到老婆,果然是因为长相原因   淡长风:既然你这般关心为师,那就娶你好了   这个故事比较短,而且比较萌_(:з」∠)_ ☆、第21章   既然淡长风说这些孩子中有制造三重幻境的灵魅,他自然就不会无的放矢,沈乔只好在一群试图想要揪她耳朵,扯她头发,撕她衣裳的凶残熊孩子中找出真正的灵魅,还有一条   ——她出去之后再也不能直视三四岁的孩子了!!!   沈乔满脸生无可恋,抬手把几个绕着她转的孩子推开,勉勉强强地站起来,以她凡胎肉眼看这些孩子都差不多,都一个个白白胖胖吵吵闹闹的,身上都穿着喜庆的红肚兜,最多只有男女之别,旁的就再无差别了。   沈乔忍不住问道:“师傅,这些孩子都生的一般模样,到底哪个是灵魅啊?”   淡长风沉吟半晌:“...我还是进去斩杀他们吧。”   沈乔再不敢多问,闷头挨个把熊孩子们扒拉着翻来覆去观察,孩子在她手里不住闹腾,她一个没拿住差点把人摔下去,她冷不丁想到方才第一个趴在她背上的小子...好像来到这层幻境,只有他跟自己正经说过话。   她当机立断转头去找方才那小孩,小男孩本来正大着胆子扯她腰间的绦子,见她看过来,立刻呲牙咧嘴地做了个威吓的表情。   沈乔才不把小小威胁放在心上,伸手就要去捉他,哪里想到小男孩竟然露出惊慌神色,迈开小短腿急匆匆就要往后退。   沈乔心里越发起疑,拨开身上还在纠缠不休的几个熊孩子,迈开长腿就要追过去,小男孩开始绕着屋内跑了起来,她立即就要追过去,冷不丁被个熊孩子伸腿绊了一跤,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扑,把屋里做装饰的抱鲤鱼彩釉男娃抱了个满怀。   她下意识地怔住了,怀里的瓷饰不但没有寻常瓷器的冰凉,反而异常的娇软柔嫩,抱在怀里肉感十足,就像是真抱了个小男孩在怀里。   “这是...”   怀里的彩釉男孩突然抬起脸气鼓鼓地看着她,沈乔笃定道:“你就是灵魅。”   男孩重重地怒哼一声,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男孩不甘不愿的哼声周遭的环境又是一阵扭曲,沈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来神的时候人已经半跪在地上,又抬眼瞧周遭景色,果然已经回到了书院的小院里。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着怀里瞬间一轻,她立刻翻身爬起来:“不好,它要跑!”   淡长风本来伸手要扶起她,不过就是这样也没耽误逮人的功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金灿灿的大网,直接冲那灵魅罩了下去。   灵魅还是一副小男孩样,破口大骂:“哪里来的蠢蛋,还不赶紧放开你爷爷我!”   沈乔简直佩服他了,原来世界上还真有不怕死的。   淡长风正要用一个□□成全他,灵魅就扑通一声跪下了,扑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汉,饶命啊!”   沈乔:“...”   淡长风冷哼一声,甩了甩手收回□□:“近来在书院作祟的就是你?”   灵魅冤枉死了,一口京片子说的还挺地道:“嘿!您瞧瞧您这话说的,我哪里作祟了,不过是把他们心中所想变成幻境罢了,他们不也玩的挺开心吗!”   沈乔还有些茫然:“灵魅究竟是什么?”   淡长风十分尽责地向沈乔传道受业:“灵魅是在天地灵气汇集之地生出神智的灵物,大都性情温顺良善,且乐于助人,每个灵魅的本事不同,不过这个约莫是能瞧出人心中所想,再根据这些制造幻境,诱人沉溺。“   沈乔低头看着在金网里又是蹬腿又是撒泼的灵魅,迟疑道:“这...”   淡长风淡淡道:“就是百年世家也有个别败类,风气再好的街坊也总会出几个地痞,只要他不能害人就行了。”   他说完又瞥了小徒弟一眼,轻咳一声道:“灵魅并非邪秽,而是灵物,我昨日早上...”   沈乔出奇的心领神会了道:“您说的话当然是没错的,书院里等闲邪秽进入不得,灵魅却恰恰生于灵气之中,虽然性情顽劣,但终究是灵,与邪秽不能相比。”   淡长风越发觉着收弟子的好处,且沈乔灵慧剔透,不是寻常蠢物可比的,他暗暗盘算着要给小徒弟送点好东西,低头用脚尖踢了踢兀自骂骂咧咧的灵魅,淡声道:“你等会儿随我去把那些陷在你幻境出不来的人拉出来。”   灵魅眼珠子转了转,正要提条件,冷不丁瞥见淡长风似笑非笑地神情,吓得身上一个机灵,谄媚道:“那是那是,就是您不说我也要去把他们拉回来的,不过是跟他们玩玩,我又不是妖魔鬼怪,害了他们对我也没好处啊。”   他说完到底有些不服,昂着小脑袋道:“可是你们人最喜欢的不就是那几样吗?你一个方外人,不喜欢美人倒也罢了,怎么连成仙都不乐意啊?”   淡长风单手把他拎起来:“是你道行太浅,略有些道行的一眼就能瞧出来,等你再长个数百年,没准就能迷惑住我了。”   他说着表情有些不对,转向沈乔表情古怪:“幻境都是根据人心中所想制造出来的,你见到的幻象...你想要孩子?”   沈乔:“...”   要是一般男人问这种暧昧的近乎露骨的问题沈乔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但眼前这人是她师傅,不但不能抽,还得答疑解惑:“没有啊!”   他缓声道:“阴阳调和,绵延繁嗣是人.伦之本,你不必为此羞涩,只是你尚未婚配,想这个有些不大妥当。”   沈乔:“...”她一点都不想一本正经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她只好道:“灵魅给师傅制造的幻境不也没投您所好吗?说明这幻境未必是对的,灵魅也是不靠谱的。”   灵魅抗议道:“不许胡说!”   淡长风便不再多言了,其实沈乔挺好奇他究竟想要什么的,不过这话终究是在嘴边转了转,没问出来。   等两人一灵说完已经天光大亮了,要说昨晚最幸福的人无疑就是睡在隔壁的上云师兄,他见到两人手里拎着个小孩出来,怔了怔才道:“师叔,这是...”   淡长风直接把灵魅扔给他,用绢子细细擦着手:“让灵魅把几个进入幻境的人拉出来,随我去把他交给谢师,交由他来定夺。”   ......   这时候南城门上,流霞的尸首还高高的悬挂在城门上,说来也奇怪了,按说这几日天气炎热,这尸首早该腐化了才是,这流霞道人却仍旧保持尸身,只是身体有些缩水发黑,面相越发狰狞可怖,来往的百姓都道是邪门,有好些流霞道人的死忠粉都不得不信,这确实是个妖道啊。   这时候有两位道人从南门缓缓出来,对着流霞的尸首遥遥一望,当中那个刚毅英俊的最先开了口:“孽障,师门教他养鬼炼鬼,本是为了为人所用,他竟然用来害人,真是该死,就是斩落元神,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也不为过。”   另一个身形消瘦,不过相貌却十分清秀,冷哼一声:“这是咱们御魂宗的门人,就算是被逐出了师门,有所过失,那也该咱们自己清理门户,他们正一教说杀就杀,不是照着咱们的脸扇?”   英俊道士不悦道:“你这话便是没理,京城的这些异事本就受正一教管理,职责所在,他们不出手,难道由着流霞继续为祸京城?”   清秀道士翻了翻眼睛,忽又转了话头:“正一教不过是运气好些,才获封了国教,魏朝上下最好的资源都供给他们,就是这样,上一任国师也险些把宗门败了个干净,真论起来咱们御魂一脉难道真比他差了?还有那淡长风,有那样的老子,他又能是个什么好的?估摸着也是空有偌大名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哼!”   英俊道士这回倒没怎么反驳,只淡淡道:“你又没见过他,怎知道他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清秀道士撇撇嘴,忽然笑道:“听说淡长风新近收了个徒弟,宝贝得紧,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寻常我想会会他也难,不如就从他这个徒弟下手?”   英俊道士不经意皱了皱眉,清秀道士忙道:“师兄放心,我不过是想跟他斗斗法,点到即止,不会伤人性命的。”   英俊道士轻叹一声:“不要累及无辜。”就再无后话了。   清秀道士笑道:“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不过是下他个脸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参加了我和晋江有个约会征文活动,大家可以点击首页页面投票,也可以直接灌溉给本文营养液   有木有润润的滑滑的黏黏的营养液啊……求滋润_(:з)∠)_ ☆、第22章   作者有话要说:  新出场的不是男配哦吼吼吼吼   营养液,嗯...人家还要~~~   等灵魅带到谢师那里,谢师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这白胖小男孩就是这些天在书院弄鬼的元凶,但他也不至于以为淡长风随便抓了个小男孩糊弄他,只得满面费解地道:“这...近来真是他在作怪?”   淡长风点了点头,不欲多言,倒是沈乔补充道:“正是,要不是我昨日亲眼所见,也同谢老先生一样不敢相信。”   谢师低头思索片刻,还是先道:“既然如此,让他先把那些五迷六道的学生救回来吧,不然上下就要闹的人心惶惶了。”   灵魅似乎有话想说,莲藕般的手臂摆了一下,但瞥见淡长风,又换成了满脸谄笑:“好好好,只要你放了我,我这就去。”   谢师虽然一介凡人,但胜在阅历丰富,才不上他的当,捻须道:“若是放了你,你这就跑了怎么办?再说你虽没有伤人,也把书院搅的风雨不宁,做错了事儿就该受罚,要是这么轻饶了你,你以后再去作恶怎么办?”   灵魅瞬间蔫了,被上云拎着给那几个学生解了幻术,谢师本来还是半信半疑,亲眼见那几个学生好过来才真正信了,大为惊叹:“我原来只听人说过这些奇事,自己却是分毫不信的,现在瞧来,却是我井底之蛙了。”   沈乔是尊老爱幼的道德模范,闻言劝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虽然年纪大了,但现在开始了解也为时未晚。”   谢师笑道:“我不过一言。”   他见沈乔生的钟灵毓秀,性格也磊落坦荡,不由动了爱才之心,但她如今已经是淡长风的弟子,这念头不过转一转便作罢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最喜爱小孩的时候,低头看向那灵魅,叹道:“要是同我说,我肯定不信他是个精怪,这孩子生的倒是可爱。”   灵魅除了淡长风,对旁人都是拿鼻孔看的,翘起大头哼一声:“可爱你母亲的大头鬼。”   谢师:“...”   他转向淡长风正色道:“精怪之物不好久留于人间,国师还是把他收去吧。”   淡长风啜了口茶瞧着屋外的花树:“要真想让他魂飞魄散也不是不能,只是灵魅难得,又是生于书院内的,就怕毁了他也回了书院灵气。”   谢师不过随口一说,也没真打算让他魂飞魄散,闻言问道:“国师有何高见?”   淡长风道:“我把他封在书院内,让他不能再戏弄人,还能镇守书院平安。”   谢师颔首:“那样自然最好。”   淡长风又把脸转向灵魅,勾唇笑了笑:“不过我要借他身上的一物。”   沈乔暗暗琢磨,不会是项上人头吧?   三人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上云忍不住问道:“师叔,你要那灵魅的精血做什么?“   灵魅被取了精血之后一张白胖小脸煞白的,就连谢师看了都于心不忍。   淡长风瞧了眼沈乔:“你师妹到现在也没有傍身的法器,我正好最近要炼制,本想用其他灵物代替的,但既然在书院碰上了灵魅,用它的精血再好不过。”   沈乔怔了怔,忙道:“多谢师傅,有劳师傅费心了。”   淡长风很少亲自炼器,但每件都是精品,实在是对小师妹宠的没边了。   上云幽幽道:“好歹我也入师门这么多年了,师叔你连一张黄符都没送过我呢。”   淡长风垂眼把玩着装精血的瓶子:“回头送你一张遇鬼符。”   上云:“...”   三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京城,上云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我记得从书院到京中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怎么回程走的这么快,师叔是不是你又暗里使用缩地符了?”   淡长风晃着一根白细手指:“不是。”   上云满脸不信,他施施然道:“不是暗里用的,是我光明正大用的。”   上云:“...”   沈乔同情地看了眼三师兄,她想起三人都还没吃早饭,又正好到了集市,告了声罪便下去买早饭去了。   上云把马车上的点心攒盘往淡长风身前推了推:“您要是饿了,就先吃点点心垫补垫补。”   淡长风蹙眉瞧了眼那盘子点心:“我不爱甜的。”   这时候沈乔拎着个食盒,里面装了三碗酒酿圆子和几块蜂蜜凉糕,闻着便是甜香扑鼻,她上了马车就要挨个分发。   上云怕她触霉头,正要拦着,淡长风已经舀了个圆子缓缓吃了:“味道不错,你有心了。”   上云:“...”自从跟师叔出来,每天都觉着心好累!!!   其实淡长风确实不爱吃过甜的,不过既然是小徒弟的一番心意,他怎么也不能辜负了让小徒弟伤心啊。   沈乔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马车终于行至承恩公府,沈乔跳下马车却没有进去,反而向着两人告辞,淡长风微怔:“你要去哪里?”   沈乔道:“您忘了,我每月初一十五是要回家的。”   淡长风哦了声,挥手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   上云眼看着沈乔走远,觉得师叔好像莫名有点不开心,当然这种不开心是和平时小师妹在的时候对比的...   他正琢磨着,淡长风就已经一挥袖道:“上云,你今日的早课做了吗,还不快去?!”   上云:“...”好吧看来师叔真的很不开心。   沈乔一路回了家里,京城的布局从来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稍微差不多的小康人家住在南偏西的一片街上。   沈家也在这里置办的宅子,离西边富商们住的地方仅仅隔了一条街,虽然价钱要高些,但张氏想到家里两个女孩子总不好住在那些腌臜地方,于是咬咬牙掏钱买了两进小院,其中一进还能出租出去每月赚三两银子——不过只租给女客。   沈乔才拐进胡同,就见沈家小院隔壁的一座豪宅已经挂上了匾额,上面大大的‘宁府’二字,显然已经是有主的居所,大门口还停了不少马车,有管家指挥着小厮搬进搬出,应当是才搬来不久。   这时候有个高挑的男子走了出来,头戴金冠,身穿贡缎,打扮穿戴很是不凡,相貌也十分端丽,身形高大,气度出众,约莫二十五六。   本来在台阶下收拾物件的管家见到他忙不迭地呵腰行礼:“爷,您怎么出来了?小的马上就收拾停当。”   男子没搭理他,反而微闭了双眼,面朝西方买开了步子,一边闭眼走路,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二,三,四...’   管事也觉着奇异,不过主子的事儿他不好多问,只得闷头继续干活。   沈乔见这人举止怪异,也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男子嘴里数到五十步的时候竟然脚步一转,她躲闪不及,跟男子磕碰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   男子这时候终于睁开眼,也瞧清了眼前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疑,最后化作满脸的惊艳赞叹。 ☆、第23章   沈乔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绕开他就要回家,男子一双丹凤眼,目光火热,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声音微哑地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沈乔听他问话自有股居高临下的态度,心里不痛快,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直接推门进了自己院子。   男子站在原地静静出神了许久,直到一缕香风完全消散了,才抬手把身边的管事召过来,用下巴点了点沈家小院:“去,帮我查查方才那美人姓甚名谁,是否已在京城落脚。”   管事没问是哪个美人,街坊里来来往往的女子不少,但自家爷的眼光一向高,能被他看上称作美人的也就方才那位了。   管事不禁想到夫人那里要是知道爷才进京就又看上一女子,不知会作何反应?但这些也不是他一个管事该操心的,诺诺应了个是,转头吩咐人打听去了。   沈乔才进门就看见张氏在晒面条,沈婉帮着搭竹竿,两人见到她俱都是喜悦非凡:“你回来了?娘早就算着你要来,特特晒好了面条等你呢。”   张氏用围裙擦了擦手:“现在饿不饿?灶上有母鸡汤还是温热的,想吃我现在就给你下一碗。”   沈乔现在还真有些饿了,于是点点头:“本来不觉着,娘一说还真饿了,早上就吃了碗酒酿圆子。”   张氏嗔:“你这孩子,出门在外也不知道照顾自己,饥一顿饱一顿的小心伤了脾胃。”   她一边嗔怪一边脚下生风地去厨下了,先起了火把面条煮上,又想到沈乔爱吃肉,特地从酱缸里捞出快酱牛肉切成薄片,又把卤鸡爪卤鸭胗卤鸡翅盛了一碟子出来,放在托盘里端出去了。   沈乔坐在院里等着开饭,低头先喝了口汤,觉得从胃里到全身都舒泰了,再就着吃一口卤牛肉,那鲜味就别提了。   张氏好几天没见她了,先问她近来过的好不好,又说些街坊四邻的闲话:“...咱们家新搬来的对门你可瞧见了?”   沈乔不大关心这些,只随意点了点头:“看见了,是哪户人家?”   张氏闲话道:“听说是青州富商宁大官人宁长咏,他这次要来京里做生意,这才在京城西买了宅邸,听说他家产万贯,富可敌国,在京里又颇有人脉,难怪能一来就置下宅子。”   她说完又摇摇头,满脸不以为然:“不过听说他最好美色,家里纳了好几房姬妾,家里还蓄养了专门的人帮他四下找美人,我已经跟婉婉说过了,让她最近少出门,你也是一样,别让那好色之徒瞧见了。”   在她老人家眼里,男人就是再优秀再有钱,占了好色这一样那也不是个好东西,怎么就跟这种人做邻居了呢?   沈乔捏住筷子的手一顿,想了想方才,却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闷头吸溜起面条来。   张氏又絮叨起家里的生意:“咱们家的吃食店虽然开张不久,生意却不差,这里头也多亏了你们堂叔帮忙,这个月是上个月的一倍有余,我想着把店面扩一扩,再招几个伙计,你们觉着怎么样?”   沈家除了在乡下买了个小农庄,在京里还开了个铺面,买些卤味酱肉之类的小吃,早上买包子蒸饺,中午做面条之类的,生意也算过得去。   沈乔对生意上的事儿不说一窍不通也差不多了,低头又挑起一根面条:“娘觉着好便尽管弄吧,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支会我一声就是了。”   张氏笑:“你只管安心跟着你师傅学本事,家里的事儿暂还用不着你操心,你学的好比什么都强。”   沈乔吃完一小碗,拍了拍胸口顺气:“吃完饭踏实多了。”   沈婉见她一碗见了底,还想在盛,张氏就伸手把她拦住:“让你妹妹先吃这么些,晚上有好菜呢,小心现在吃完晚上吃不下了。”   沈婉一想也是,便停了手。   隔壁新邻居搬来的事儿家里人虽都知晓,却没往心上去,直到晚上店里的伙计匆忙来回报:“东家,隔壁宁夫人来找您呢。”   围在桌边吃饭的母女三人都是一愣,张氏疑道:“找我?”   伙计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啊,宁家可不是好相与的,没准是有生意要关照咱们,您还是去见见吧。”   张氏可不认为宁家家大业大能有什么生意跟自家合伙,要说拜访邻居更谈不上了,沈家小院拢共还没有宁家一间套院大呢。   她虽瞧不上宁爷,但也不愿意得罪人,正了正衣襟,点头道:“请宁夫人进来吧。”   伙计得了吩咐,转身就下去,转眼母女三人就见到了被婢仆簇拥的宁夫人,这位夫人不甚貌美,至多算得上端庄,身上的衣裳首饰却很华贵,显得颇有雍容气度,眉眼也温和。   她目光先在母女三人身上逡巡一圈,目光落到沈乔身上的时候不禁怔了怔,暗道难怪自家那贪花的能看上,这模样就是她身为女人也禁不住看的痴了。   张氏被她打量的心里不痛快,起身直接问道:“宁夫人来我们这寒舍是有何事?”   宁夫人笑了笑,挥手让跟着的仆婢退下,自己独个留在屋里:“夫人是爽利人,那我也就直接说了。”   她说完这句又把目光落在沈乔身上,掏出一张千两银子的银票,又拿出一张文书,笑一笑道:“我们爷昨日不留神看见你贵府姑娘,回去之后就害了相思病,我是他枕边人,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见不得他那副样子,又受了他的央求,来为你们姑娘和我们爷说和说和。”   她心里其实也不痛快,哪个女人愿意看着相公左拥右抱呢?不过知道自己嫁的人就是那副德行,于是缓了缓口气,继续道:“我们家的家业您想必也知道,我们爷膝下无子无女,虽然是为妾,只要沈姑娘能生下长子,我定然视如己出,到时候这偌大的家业必然有她的一份,她既得我们爷喜爱,又有儿子傍身,以后就是与我比肩也不难,夫人觉着如何?”   沈乔:“...”   正头夫人来提纳妾的事儿,又带足了银票,宁夫人自觉诚意十足,再说沈家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没想到张氏已经黑了脸。   她忍了又忍,才没把难听的乡间俚语骂出来,阴沉着一张脸道:“我们家就是再穷也断不会让姑娘给人做妾的,夫人回去吧!”   宁夫人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沈乔:“那姑娘的意思呢,也不想给自己找个好前程?若是聘金不合适,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沈乔连话都懒得跟她说,只漠然瞥了她一眼,看得她浑身忍不住一个激灵,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眼皮也不抬地吹着粥碗。   张氏面沉如水,要不是顾忌着宁夫人身份,早就抄出扫把来赶人了:“我已经说过了,别说我们家有屋有田的,就是要穷死饿死,也绝不会让女人去给人做妾!”   宁夫人也不是非要给丈夫纳妾的奇葩,这世上有爱财如命卖儿卖女的,就有张氏这样疼闺女的,她心里倒生出几分佩服来,主动福了福身道:“沈家姐姐勿怪,我也是受了我们爷的叮嘱,不敢一意违拗了,这回是我瞧走眼了,既然沈姑娘没有这意思,我回去定然要好生劝劝我们老爷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氏见她言谈诚恳,倒不好再发火了:“那就有劳夫人回去好好说说了。”   她想了想,又点出来道:“我家闺女跟道录司的一位高人修道,平时不问世事的,还望宁爷无事不要再来纠缠了。”   拜国师为师有利有弊,虽然以后沈家多了个靠山,但承恩公府又位高权重的,说不准让有心人知道了就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张氏和沈婉俱都是嘴严之人,沈乔拜师之事两人从没对外人提起过,也不想抬出来扯虎皮做大旗。   宁夫人方才被沈乔容光所慑,没留神她的穿戴,这时候又看一眼,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精致道袍,她平时也是一虔诚信徒,见状忙双掌合十:“是我有眼无珠,冲撞道长了。”   沈乔:“呵呵,好说。”   事已至此,两边本就无话,现在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宁夫人挥一挥衣袖带着众仆妇告退了,回到宅院里见到夫君也满脸晦气。   宁长咏本来慵懒地靠在床榻上,身边有几个美貌丫头捶腿,见夫人回来就微微撑起身子,笑问:“夫人,如何啊?”   宁夫人刚嫁给他的时候也做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美梦,如今成亲数年,梦早已醒了,只要自己正室位子牢固,他就是纳上几十个也跟她无关。   她坐在锦墩上随意瞥了丈夫一眼:“被拒了,人家瞧不上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接到编辑通知,本文将于八月四号也就是本周五入V,届时有三更掉落,欢迎天使继续投喂~~   另外:天干物燥跪求营养液滋润呜呜呜~~~~(>_<)~~~~   还有这不是男配呀呀呀~只是单纯的炮灰_(:з)∠)_ ☆、第24章   宁长咏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宁夫人就已经出言奚落起来:“爷急吼吼地让我去提纳妾的事儿,我还以为爷是早就和人家家里头心照不宣了,感情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被拒了也就拒了,倒害我落了个没脸,这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让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出门?”   宁长咏相貌端丽英挺,又兼有家资万贯,本事出众,愿意跟她的女子趋之若鹜,有为财的,也有为貌的,欲拒还迎的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般被不留情面地直拒了还是头一遭,听完难免怔了怔。   他眯起眼,细细回味着沈乔相貌,呵呵一笑:“就这么拒了?”   宁夫人这口气出来了才觉得心里痛快些,喝了口茶压了压火,认真劝起来:“我觉着那姑娘是个有志气的,爷想要美人,什么样的买不到,沈姑娘相貌虽好,但世上也不是再没有旁的美人了,你要是喜欢就多去买几个良家又自愿的,何必盯住一个不放呢。“   宁长咏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从榻上起来理了理袖口,立在镂空雕兰草的穿衣镜前整理衣裳:“夫人不懂,沈姑娘与我有缘,有缘啊。”   宁夫人虽然对他早已死心,只等着生个儿子把他熬死了以后自己快活,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有些冷涩,冷笑道:“爷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在你看来,只要是相貌出众些的,哪个跟你没缘?”   她既然答应沈家人要劝,也是真心劝自家官人不要再惦记了:“你可别想什么歪点子来,京城这地界一片瓦砸下来都能砸到几个贵人,万一沈家和哪个勋贵哪个世家沾亲带故,惹毛了他们你还怎么做生意?沈姑娘虽然貌美,但能比得上你的前程?”   宁长咏对着穿衣镜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道:“夫人说的有理。”   他袖管滑落一截,露出手臂上的青紫斑痕,不过宁夫人心里有事,也就没大注意。   他从一边取出高丽来的花汁细细往身上抹着,这时候下人又搬来两盆花,屋里屋外已经摆了数十盆鲜花,香气馥郁浓稠,再加上他往身上抹的花汁,香气浓的教人透不过气来。   宁夫人皱着眉用绢子掩住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愉道:“我记得老爷原不是爱花之人,怎么这次回来跟上了瘾似的,一盆接着一盆往回买不说,还把满院子都摆起了鲜花,大夏天的也不怕招虫子?”   宁长咏手指抚过花苞笑了笑:“我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喜欢上了。”   他调开话头:“夫人,就寝吧。”   宁夫人觉着花香之中有股异样的味道,不过那股味道很快被深浓的花香遮盖住,她并未深想,点了点头就去沐浴更衣了。   ......   沈家小院里,张氏犹自愤愤,冲着宁家的方向啐道:“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商人可是贱籍,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德行,还敢来打我闺女的主意!”   沈乔啃了个鸡腿,张氏转头就骂道:“你这死丫头也是,我早上说话的时候你干嘛不告诉我你跟那劳什子宁爷见过了?!连我你都要瞒着!”   沈婉颇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沈乔闷头扒完最后一粒米饭,这才抬头道:“小事而已,我以为没必要说的。”   有沈婉的前车之鉴,更何况沈乔貌美远胜于长姐,张氏越想心里越不踏实,立即道:“你明日就回承恩公府好生上课,这个月都别回来了,等那臭不要脸的忘的差不多了再回。”   沈乔本来想说没那么严重,但瞧见张氏快要喷火的脸色,十分识相地把话和米饭一起咽道肚子里了。   三人吃完饭便各回各屋了,宁家的事儿她压根没往心里去,枕在枕头上正琢磨师傅和师兄晚上在做什么,忽然鼻端闻到一股烈香,她被呛的打了个喷嚏,又用力嗅了嗅。   沈婉在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沈乔一边闻一边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沈婉也仔细嗅了嗅,摇头道:“没有啊,你别是闻差了吧。”   沈乔正要点头,沈婉又不知想起什么似的,冷淡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咱们隔壁那位这些天买了好些花儿进府,你鼻子好,估摸着闻到的就是花香。”   沈乔也并未多想,听她说完倒头就睡了,只是晚上总也睡不踏实,总能闻见鼻端一股花香,在睡梦中恍恍惚惚。   她早上起来的早,不想打扰家里人,自己洗洗涮涮就出了门坐上马车,不过昨晚上睡得不踏实,早上总觉着精神不济,靠在马车上打了个盹。   她刚到承恩公府上水就欢欢喜喜地跑来迎她:“师妹今儿个怎么来的这么早啊?早上可有睡够?吃早饭了没?想吃什么?大师兄的家里人送了个江南的厨子过来,小师妹要不要尝尝他的手艺?”   \\(≧▽≦)/今天的小师妹还是那么好看!   沈乔:“...多谢师兄关心。”   = =今天的师兄还是依旧话多啊。   上云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师兄妹三人并肩往府里走,他可比上水沉稳多了,见着人先打招呼笑道:“师妹早啊。”   他又怔了下,随即笑道:“师妹头上簪的是什么花,我怎么没有见过,样子还真好看。”   簪花,簪什么花?沈乔怔住。   上云见她发愣,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道:“不过师妹人比花娇,簪什么花都好看。”   沈乔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一头乌发,果然一朵妩媚艳丽的丹红花朵滚落到掌心,她疑惑道:“我不曾簪花。”   上云道:“可能是路过花树花枝无意中吹落到你头上的。”   可是她一路坐的都是马车...沈乔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就见淡长风住的院门一下子被推开,他兴冲冲地走了出来,玉面沾了些黑灰,衣裳也有些凌乱,不过手里捧了条宝光四射的绳子,见到沈乔喜笑颜开:“乖徒儿过来,给你炼制的法器已经成了五成。”   沈乔依言走过去,就见绳索的一端系在淡长风的手腕上,他兴致盎然地介绍道:“你如今法力低微,这捆妖索就是专门给你用的,不用法力驱动,遇见妖物就能自动护主,现在还未炼制完成,等炼制成了你滴精血认主即可,还有...”   他话才说了一半,手里的捆妖索就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另一端直直地对着沈乔手里的花儿,在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它就迅雷不及掩耳地缠了过来,紧紧地缠上了沈乔的手腕。   沈乔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拉,没想到指尖还未触及,绳索就消失不见了,但禁锢却是实实在在的,她手腕上也能觉出缠着个东西!   淡长风:“...”   沈乔惊道:“这是怎么了?”   她边说边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就见方才绳索那一端的淡长风也被带着走了几步。   淡长风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和你上云师兄...是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沈乔:“...”师傅你是不是给我偷偷算卦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腕,连带着淡长风的手臂也被抬了起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眼底竟也掠过一丝无言以对,郁郁然道:“你手里的花儿应当是个邪物,这捆妖索又尚未炼制成,所以主动攻击...不过你放心,不会伤着你的。”   沈乔也顾不得问自己手里怎么会突然有个妖物,一张面瘫脸再也保持不住,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抬起手道:“可,可是...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绑着?”   淡长风薄唇微抿,缓缓道:“没有先例,所以我暂时也没法子解开。”   沈乔:“...所以?”   他轻轻吐了口气:“所以要劳烦你这几日跟为师同吃同住,同寝同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乔乔:(╯‵□′)╯︵┻━┻ ☆、第25章   沈乔少有怨天尤人的时候, 这时候真正觉着自己的命好苦...好苦...   “真没有旁的法子了?”   淡长风道:“就算有,也不是一日之功。”   淡长风面上也有几分不自在, 就是他这种不(不)拘(走)小(心)节的人都觉着别扭,他略有尴尬地轻咳一声, 接过她手里的红花, 调开了话头问道:“你手里怎么会有这种妖物?“   沈乔再郁闷也于事无补,只得配合着转了话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自己都没发现,还是上云师兄说它在我头上我才瞧见了的。”   淡长风把花朵在指尖捻了捻,又放到鼻端细细嗅闻:“你近来有没有遇见什么异事?”   沈乔不由得想到昨日被人提纳妾的事儿, 她暗忖淡长风问的应该是邪异之事, 再说被人上门问做妾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光荣之事。   淡长风转手取了个玉盒, 把花儿放在盒子里,又瞧了眼沈乔, 也没再继续追问:“可能是有什么事你却没留心, 这花儿就暂时放在我这里吧。”   他自己也觉着别扭,但看见沈乔还在懊恼地看着自己手腕, 又不大高兴起来:“你就这般不想跟为师亲近?”   沈乔:“...”这是一回事吗!   她无奈道:“师傅言重了,只是这般...”   他心思放下的倒快, 淡然道:“既然并非不愿, 那吊着脸做什么?这些日子你不能离我超过五尺,这般不情不愿的,为师看着也很难受。”   沈乔已经无力争辩,转开话题道:“师傅可用过早膳, 没有的话咱们就先去用饭吧。”   淡长风颔首,外面上云几人正在候着,见到师叔和小师妹并肩出来,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好像两人离的太近了些?而且表情相当古怪啊...   众人按照位分落座,沈乔想要走到自己平时的位置坐下,走了两步又被定住,淡长风瞧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如意圆桌:“与我一道用吧。”   上云几个面面相觑,他们宗门规矩虽然不算严苛,但长□□序却是极看重的,所以全然没有师门晚辈和长辈同坐一桌吃饭的道理,不过既然是师叔的吩咐...   几个人识相低头,默默地退下了。   淡长风坐在桌边提了竹骨筷子却不动,垂眸拧眉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脸色不大好看。   沈乔问道:“师傅你怎么了?”   淡长风掸了掸衣领,面上有几分烦躁不痛快,浑身不自在一般,瞧她一眼,低声咕哝:“昨天穿的衣裳还没换呢,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又皱起浓冶的眉毛:“早上起来也没洗漱。”   他一动弹,牵连着沈乔也不得不动起来。   沈乔想到他昨晚上熬了一夜给自己炼法器,虽然炼的...咳咳,但是也难免心头一热,忙起身道谢:“多谢师傅,昨晚上辛苦您了。”   淡长风扬了扬眉毛没说话,沈乔主动道:“现在换衣裳怕是不大便宜,我帮您擦脸吧。“   所以不怪淡长风越看沈乔越顺眼,对比之下上云他们几个恭敬是恭敬,但绝对没有他的小徒弟这般周到细腻。   他面上淡应了,沈乔命下人端了温水过来,把干净的巾栉放到铜盆里投几遍,拧干了细细地给他擦着脸上的黑灰,转眼又是一张白洁的俊脸。   两人没法离太远,她开始还有些尴尬,擦的次数多了就适应了,把沾了黑灰的巾栉投到铜盆里,他皱眉瞧着巾栉上明显的脏污:“把这个扔了,另换个新的来。”   沈乔倒是觉着没什么,不过擦脸的是他,也只得依了他,用新巾栉沾了温热的水,细细地揩过他眉眼,目光随着手指移动,猛然发现师傅好像长的也不是那么难看?   淡长风适意地微阖上眼,鼻翼轻微的翕动,白生生的面皮上还沾着滚圆的水珠,似乎也没有平日的不近人情了,悠闲惬意像个孩子。   沈乔觉着他有时候就像少年人,脾气固然古怪了些,但要说好哄也好哄,她往日面对他就像对着长辈,总有些疏离,这时猛然觉着疏离淡去不少,半是唏嘘半是调侃:“师傅幸好是出生富贵人家,要是出生在穷苦人家,一般人哪里养的起?”   淡长风猛然睁开眼,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哦?我怎么了?”   沈乔手下不停,在他脸颊上轻轻擦着,随意笑道:“我们家也算是个小康人家了,手巾也是一两个月换一条的,师傅用一次就换一条,哪个人家养的起?”   淡长风低头想了想,还是没法想象一两个月换一条毛巾是个什么样子,忽然又黑了脸:“你不会擦脸的擦手的和擦脚的都用一条毛巾吧?”   沈乔脸也跟着黑了:“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也讲究干净的好吗,擦脸的和擦手的都是分开的,毛巾也是每天洗个两三回的。”   淡长风扬眉半笑不笑:“你是在说为师奢靡了?”   沈乔是个老实人,于是老老实实地道:“徒弟觉着是有点,您用的巾栉也是上好的,搁在外面几两银子一条,用一把就扔是有些浪费。”就是金山银山也不能这么花啊。   淡长风啧一声:“你倒好,敢做起为师的主来了。”   沈乔对某些事相当执着,正要在分辨几句,他忽然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谑笑道:“在师门里顶撞师傅可是要门规处置的。”   她下巴不尖,却有着漂亮的弧度,正好嵌在他的虎口里,淡长风觉着手感甚好。   沈乔道:“徒弟说的是实话,其实...唔...”   她话才说了一半,淡长风忽然两手用力捏着她两边脸颊,丰润绵软,十分舒服,他忍不住多捏了几下:“以后还敢不敢了?”   所以门规等于捏脸?沈乔不由得脑补出上山上云几个师兄犯错被师傅捏脸的情形,恶寒的打了个哆嗦...   淡长风还以为她是怕了,忙松开手,哼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顶嘴。”   沈乔:“...”师傅,你幼稚了啊。   她想了想,没接这话,细心帮他擦完脸,又捧起他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细细擦着,师傅的手也太瘦了,一看就是存不住福气的。   淡长风难得夸人一句:“你倒是少见的细心周到。”   沈乔道:“师傅过奖了,在家里见我娘照顾我爹,自然而然也就学会了。”   他来了兴致,多问一句:“你爹是什么样的人?”   沈乔手下一顿,眯着眼睛细细回想,自豪道:“我爹是十里八乡顶顶俊俏的人啊,他人又热枕,有人遇到了麻烦都爱找我爹帮忙,我娘老说他生就一副爱揽事的脾气,怎么改也改不掉。”   淡长风听见俊俏两个字,神情不觉有些微妙:“在你眼里这时候还有美貌之人?”   沈乔点点头:“像我爹那样的,身高有八丈,腰身有这么粗...”她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方方正正一张脸,这样最好看了。”   沈爹的模样其实至多算个周正,占个不丑而已,但他为了保持在儿女面前的形象,力求把自己的吹成天上少有地下无的美男,于是家里几个儿女的审美都跟着他老人家走了,幸好张氏发现的及时,给几个孩子纠正了,只是沈乔一直没板过来,等张氏发现的时候已经根深蒂固,简直比疑难杂症还让她头疼。   当然他们原来住的小县城也流行胖些的美人哩,觉着胖点人显得富贵,只是没沈乔这么夸张。   淡长风:“...”他好像有点知道沈乔的奇葩审美是从哪里来的了。   等给他擦完手,两人这才开始吃饭,桌上一水儿的清淡菜色,但菜里的配料却都是极名贵的,吃在嘴里味道也鲜美,咬一口小笼包,里面蜜火腿的鲜美汤汁就渗出来了。   沈乔就一直不明白了,为什么富贵人家做个青菜豆腐都要放好些珍贵的臻鸡炖汤,把鸡肉捞出来扔了,剩下的汤汁用来做菜,那臻鸡啊火腿啊不是比青菜豆腐贵多了?有钱人家都不会算账啊,她表示十分痛心。╮(╯_╰)╭   秉持着不吃就糟蹋的精神,沈乔吃了两碗饭才住嘴,淡长风本来兴致缺缺,瞧她吃的香甜,也陪着多用了一碗,饭后两人还得散步消食。   等走弯路也到了早课的时间,沈乔听他在一边讲着《紫府真言》,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饱的缘故,还没到中午就开始犯起困来,她虽然努力支棱着眼皮用力听,但还是抵不过周公的诱惑,眼皮一下一下地往下耷拉。   她暗自较劲,忽然听诵讲的声音停了下来,他问道:“为师讲课就这么无聊吗?”   沈乔见被他发现,索性说了实话:“不是您的问题(虽然您讲课确实无聊),昨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总觉着没精神。”   淡长风缓了神色:“既如此,你先去屋里歇歇吧,下午再补上也是一样的。”   要是上山他们几个听了准得含泪挠墙,师傅对小师妹简直纵的没边了!   沈乔也觉着头脑昏沉,听了也是白费功夫,倒不如睡一觉养养精神,她忘了两人之间还捆了个捆妖索,一站起来就把淡长风带的晃了晃。   沈乔:“...”   她囧道:“要不...我还是不歇了。”   淡长风揉了揉额角,也有些无奈:“罢了,我随你一起去。”   ......   宁夫人是聪慧人,又是与人为善的性子,回去之后左思右想都觉着昨日的事儿不妥当,想她要是有个妹子或者闺女,被人贸贸然上门提要求让她做妾,她心里指定也要搓火,于是晚上辗转反侧一宿,第二天出门办事前,命人备了两匹仿贡缎和几样时兴首饰给沈家小院送过去,算作赔礼。   她本是好意,哪里想到被家里宁长咏的一个宠妾知晓了事情始末,竟也趁着主子不在家坐了个小轿去了沈家小院。   这妾室名唤娇娆,本是江南歌伎,后背宁长咏看上之后收入房中,是宁长咏所有侍妾中容色最出众的一个,极为受宠,平时就连宁夫人都让她三分。   昨夜宁长咏歇在她房中却心不在焉的,心心念念都是隔壁沈姑娘,到晚上连房事都没行,大凡美人,对比自己美的总有比较之心,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男人心里嘴里惦记着的,她不由得更加不忿,便仗着自己得宠,想要去隔壁会会那个沈乔,想看看是何等样的天仙,能把他们爷迷的神魂颠倒。   她今日做足了排场,头插两只莲花样式的金步摇,脸上化了时下最流行的采莲妆,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了,这才跟着宁夫人的赔礼一起去了隔壁沈家。   张氏这时候去店里忙活了,院里就只有沈婉一个在擀面条,听到敲门之声过来开了院门,见又是隔壁宁府的人,只不过这回来了个丽装女子,先皱了皱眉,然后才道:“你们又有什么事儿?”   娇娆先入为主,把她当成了沈乔,见她虽然容貌不差,却撑死算个小家碧玉,只跟宁长咏屋里几个伺候笔墨茶水的丫鬟在伯仲之间,更别说跟她比了。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们爷迷成那副样子?   她是个自来熟,先走进去在院中打量了几眼,面上不屑之色更浓,懒洋洋地摇了摇手里的团扇:“我是代我们家夫人来向你们送赔礼的,昨日的事儿是我们夫人鲁莽了,还望你们不要见怪。”   沈婉见她打扮妖妖调调的不像正经娘子,又看她这幅态度脸色更差,这是送礼呢还是找事呢?   她硬邦邦地道:“用不着。”   娇娆十分风情地斜看了她一眼:“别介啊,你这样让我怎么向我们夫人交差?”姿态妩媚,就是女人也不由多看几眼。   沈婉瞧惯了沈乔的脸,再看别的美人都觉着平庸,对她这番卖弄风情更是目不斜视,不耐道:“我管你怎么交差,走开,别耽误我干活。”   娇娆一把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是极想来做妾室的,这般欲拒还迎不过是想抬抬身价,我劝你好好地想清楚了,你这长相,就连我们爷身边的粗使丫鬟都比不过,不过两天的新鲜罢了。”   沈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是把自己当成沈乔了,登时一股火就蹿了上来。   娇娆自顾自说了个痛快,用团扇挑起她下巴:“就算你有幸能进府,见着我了也得老老实实地福身行礼,管我叫一声姐姐,不然别怪我不讲情分,你...”   沈婉和张氏都是一脉的火爆脾气,闻言气的额上青筋乱跳,她小时候打架放牛爬树也没少干,温言登时炸了,火气上来一巴掌就呼上去了:“你奶奶个爪,我还一句没说呢,你就东扯一句西拉一句的,你自己个儿下贱做妾,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下贱吗?!”   娇娆被打的有点懵,沈婉抄起一根擀面杖就劈头盖脸的冲她抽了过来,她被打的连连哀嚎,转头惊怒地等着看戏的几个小厮:“你们都是死人啊,眼睁睁地看我挨打?!”   她又不是正头太太,又是硬要跟来的,几个下人才不怕她,装模作样地掠了会儿阵,沈婉打的差不多了才把所有人一并赶了出去,犹自在原地气的拄着擀面杖呼哧呼哧喘气。   娇娆回去之后还想向宁长咏告状,没想到这事儿先一步被宁夫人知道了,立时大发雷霆,命人掌嘴三十,还罚她在院里跪三个时辰,不许吃晚饭。   宁长咏素来宠爱娇娆,但这回晚上回来,见她被罚跪在院里,也只是笑了笑:“夫人因何动怒啊?”   宁夫人也有些担心他偏袒,看了他眼,缓了缓才道:“我想着昨日行事多有不妥的地方,便命人去给沈家送了礼,没想到她竟也跟着去搅和了,惹得沈家人更怒。”   宁长咏又取了鲜研的花汁和着香料往自己身上细细涂抹,迎向娇娆期盼的目光,不在意地道:“确实不懂规矩,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好好跪着吧。”   娇娆登时煞白了脸儿,跪在院里身子颤颤。   宁夫人心里也没觉着多解气,反而升起丝丝疑惑来,她被这香味呛的实在难受,忍不住倒退了几步,用绢子掩嘴轻咳了声:“就依夫君说的吧。”   她顿了又顿,终是忍不住问道:“夫君不觉着身上和屋里太香了吗?”   她原也是爱花之人,这几日看到花就恶心。   宁长咏掸了掸衣裳,勾唇一笑:“香总比臭好,你说呢?”   宁夫人再不多话,命下人备了晚饭,本以为今日之事到此就结了,哪里想到晚上宁长咏竟然留宿在了娇娆那里,让本来以为娇娆要失宠一阵的后院妻妾眼镜都快瞪出眶了。   宁夫人更觉着不对,他才罚过娇娆,又这般留宿不是自打自脸吗?要说是不满意她的处罚,故意下她脸子那就更谈不上了,罚妾室是他也同意的啊。   她晚上难免有些不安,辗转反侧了半宿才迷瞪过去,早上由丫鬟服侍着洗漱更衣,后院的十来房美妾过来问安,她一打眼扫过去却不见娇娆的身影,心下更觉不对。   她故意问道:“娇娆怎么今日没来啊,她去做什么了?莫不是服侍爷服侍的太晚?便是如此,也该命人递个话过来。”   众妾室低着头不敢应答,宁长咏笑着走进来,亲昵地捏了捏她耳珠:“夫人莫气,娇娆昨日不守规矩,我已经命人把她打发了。”   宁夫人好多年没跟他这般亲近了,更何况还是当着众妾室的面儿,不觉脸上一红,她先抬手挥退了众妾室,抬头问道:“爷把她怎么打发了,是她伺候的不周全吗?”   宁长咏笑而不答,狎昵坐在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夫人关心个妾室做什么,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亲近了,夫人这就是扫兴了。”   宁夫人笑一笑:“我要处理内宅的事儿,难免考虑的多些,爷不要见怪。”   宁长咏神色淡了下去,语调却更狎昵,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的:“既然夫人自寻烦恼,那我就只好说与夫人听了,娇娆的尸首,劳烦夫人帮忙处理了。”   宁夫人本来好久不曾跟他这般温存,身上正有些酥麻,听到尸首二字,身上的汗毛都争先恐后竖了起来,身子猛地一颤,惊声道:“尸首?!爷您...!”   宁长咏不以为意,捞起袖子给她看自己是手臂:“昨日发了兴,她又不大配合,反而转身用簪子刺了我一下,我一怒之下就把她处置了,幸好她的卖身契在咱们手里,死了也就死了吧,给官府送些银子就是了。”   宁夫人遍体生凉,她倒不是同情妾室,而是通过这事儿看出好些反常,只是宁长咏多少算个多情人,对美人更是怜香惜玉,就是那些年老色衰他厌倦了的妾室,也是给一笔丰厚赏银好聚好散,更何况娇娆如今正年轻貌美,也是极得他宠爱的,他怎会...   她强笑着看了眼那伤口:“娇娆不是一向最听爷的话吗,怎么会伤了爷?”   宁长咏与她额头相抵:“她近来越发跋扈无德了,昨日更是犯下蠢事,我打杀了她,难道你不高兴?”   宁长咏又与她狎昵一会儿,见她心不在焉的才走了,他心里还惦着沈乔,想到昨打听的她们一家靠城里的铺子和庄子过活,垂眸勾唇笑了笑。   宁夫人想到他外出归来的种种不对,疑问丝丝缕缕缠绕心头,直到盘成一个大结,怎么夫君去外地回来,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她是敏感人,想着想着已有些坐立难安,等宁长咏彻底走了之后才找来两个胆子大的下人,递了赏银过去:“去看看爷把娇娆的尸首埋在哪里了?要是没有埋,你们就掀开瞧一眼,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下人领命去了,过了两个多时辰才回来,宁夫人正要问详细,就见两个下人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吐了起来。 ☆、第26章   承恩公府面积极大, 除了一半被改成道场,剩下的一般却建了屋舍, 以供正一教门人居住,沈乔身为宗主的亲传徒弟, 又是大半个月都要住在这里的, 自然有自己的屋子,只是淡长风没来过而已。   两人现在被迫被连在一起,不过他过来却没有半分勉强神色,饶有兴致地四下打量沈乔居所,见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床一桌一椅一柜, 不由挑眉道:“怎么这般素净, 你上山师兄没跟你添置物件吗?”   上山素来大方, 对同门更是不吝惜钱财,沈乔想到上山给的东西, 表情空白了一下, 囧道:“师兄大方,给添置的太多, 我没地方摆放,只能全锁柜子里, 等要用哪样再拿哪样吧?”   淡长风来了兴致:“他都送你些什么了?”   沈乔见他兴致高昂, 只得取了钥匙把柜门打开,哗啦啦什么锅碗瓢盆金银首饰衣裳鞋袜全倾倒一般滑了出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收拾,被淡长风拦住了:“你不用做这些粗活, 让下人来收拾吧。”   他同时表情不善地看着那一堆小山似的东西,甩袖冷哼:“上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破铜烂铁都往你这里搬,以为你开杂货铺子吗?”   正在冥想的上山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沈乔拿起一个雕花的面盆重新塞回柜子里:“弟子觉着还挺精致的。”   就是给的太多了,导致她每次进屋都有种被各色物件淹没的恐惧,只好搁置的搁置,退还的退还。   他现在有那么点养女儿的心态,看着门下的几个混账轮番在小徒弟面前献殷勤心里就不痛快:“你上山师兄素来没什么品味,又是爱显的,对谁都这样一副暴发户德行,你也不用太感激。”   沈乔:“...是。”   作为师傅难道不应该教导人宽容友爱知礼懂事吗?吗吗吗?自家师傅还真是...别具一格。   两人闲话几句,她觉着越发困顿,答话都迟缓起来,勉强撑着眼皮看他。   他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一本书来看着,斜靠在她床柱边,抬眼道:“你不用管我,自去睡吧。”   两人从相识到拜师的时间其实不长,沈乔头回离他这么近,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得劲,不过这时候再说什么就显得矫情了,于是放下床幔弯腰上了床,她怕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够,还特特把被绑住的那只手搭在床外。   淡长风就安安静静地倚在床边,膝上书本摊开,低头细细读着。   大概是有人在侧,沈乔本来已觉着极倦,却左右睡不着,眼睛睁了又闭,心里无端焦躁烦闷,她抬起手想翻身,忽然一只白洁漂亮的手撩起床幔伸了进来,食指稳稳点在她眉心:“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忘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他指尖有些凉,搭在她眉心却很舒适,只觉得一股清气游走进来,原本的焦躁之气顿时散了不少,长睫缓缓垂下,临入睡之前还发出一声轻轻呢喃。   淡长风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脸顿时就黑了。   “爹。”   他今年才二十三啊!沈乔的爹至少得有四十了吧!   淡长风下意识地想要抽离食指,见她已经沉沉酣睡过去,在梦中原本邪美妖异的眉眼也柔和不少,嫣红的像是饱饮鲜血的唇瓣微微抿起,显出几分天真纯质来。   他轻哼一声,终究没把手抽回,等到她呼吸渐渐平稳了,才把目光落在她两道斜飞的黛眉上,好像比醒来的时候别具一番风情,一双黛眉随着睡梦时而皱起时而松开,眉尾处还时不时扬一扬。   他觉着甚是有趣,原本落在她眉间的手不受控制地左右游移,拨弄着她柔长的眉毛,她在睡梦中被拨弄的有些痒,忍不住伸手想要挠,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的无聊的事儿,讪讪然收回手,捧起书本坐回原处,又是一副端庄的师长样。   不过这回,书本却是大半个时辰都没再翻动一下的。   沈乔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正是夏蝉最爱鼓噪的时候,屋里却清凉幽暗,日头一丝一毫都没有照进来,她才刚醒,眼神还有点涩,抬手揉了揉眼才想起身在何方,又打眼瞧过去,就见几扇窗都被糊了水绿的窗纱,上面还挂了窗帘,好像睡一觉起来人不在自己屋里了。   她揉着额角道:“这是...”   男声传了进来:“醒了?中午日头太烈,我命人糊了窗纱挂了帘子在窗边。”   她又眯起眼睛看了看,淡长风斜坐在她床边,人是背光坐着的,浮光勾勒出挺拔漂亮的身形,幽暗之中只觉得沉沉地心安。   她捏着眉心低低咕哝一声:“多谢师傅了。”   ......   “不是当初说好了每个月孝敬一成银子吗?怎么你们说变卦就变卦,说要两成就要两成?还有没有点道理了?!”   张氏满面怒容,语气激动地跟眼前的监事掰扯,这些监事平时负责维持城里的秩序情节,论职责有点像后世的城管,一个个能耐的不得了。   监事把眼睛一翻:“娘子这话得问你自己啊,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把污水排在店铺外面,你瞧瞧你们开小吃店的,每天晚上一关门,把店铺门前弄的一团乱,还不得我们费心收拾?哥几个多要些辛苦钱不过分吧?”   沈家食店生意虽然不差,但也经不起这般打秋风,每月一成已经是不少了,如今再加一成张氏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再说这帮人好些都是泼皮无赖,你今日退让一步,保不齐以后他们就会狮子大开口。   张氏把脸一沉,竭力压着火气,转身取出一壶好酒来:“我们家就这么大的店面,若是再分给你们一成,难道让我们母女三人喝西北风,还请几位官人体谅体谅,给我们母女一条生路。”   沈家虽然只是小户人家,但她阅历却是不少的,深知阎王好送小鬼难缠的道理,有时候宁可得罪正品的大官,也不要得罪这些差役监事,他们整人的招数可多着呢。   就像她对面的一户人家,原本也是安安分分地做买卖的,结果不知怎么的得罪了这些人,一天早上门头被泼了许多污秽,一路流到街道,魏朝律法规定‘其穿墙而出污秽之物于街巷者,挞四十。’   那户人家男人就被拉去打了板子,汤药费都花了不少钱,店面也再开不下去,可见这些人的手段。张氏虽然有门好亲,闺女的师傅又是国师,可阎王好送小鬼难缠,一样不想得罪这些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家小店平日跟这些人来往还算客气,张氏又这般懂事,监事也就缓和了神色,接过那坛好酒来:“娘子客气了,您这些日子对咱们兄弟不差,按说一成的银子也尽够了,咱们也不是那等一心不给人活路的,只是有些事儿不能不做啊。”   张氏听出话音来,忙问道:“还请监事明示。”   监事看在好酒的面上提点道:“娘子仔细想想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凡事有因有果,你一味求我们可是没用的,若是真想不清楚,恐怕连谋生的店面都保不住。”   他说完便拎着酒壶转身走了,张氏面露思索,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正原本去进货的活计又匆匆跑了回来,哭丧着脸道:“夫人,咱们进活鸡活鸭的那家店突然把价钱翻了一倍,小的一怒之下说不买了,他竟真的不卖了,还把小的赶了出去。”   张氏嗔怪道:“偌大的集市难道就他们一家店?他们不卖,你不会去别处买?”   伙计脸色更加苦逼:“小的问了好几处,一听要送到咱们家店里来,都摆手说不卖,要卖的也不是没有,要么把价钱开的高高的,要么就拿病死的鸡鸭糊弄,小的哪里敢买啊?”   张氏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前后一琢磨,已经知道是有人故意要对付他们家了,可沈家小店虽然有竞争对手,却断没有这么大能耐,连衙门的人都请的动,而那些有这么大能耐的,又何必刁难一家小店?除非是...   她心里隐约有了些眉目,满面疲惫地摆了摆手:“先把店门关上吧,没食材也做不成饭,这情势店里只能暂时歇业几天了。”   伙计不敢违拗,放下木栓关了店门,张氏忍着气回了屋里,沈婉见她今天回来得早,奇道:“娘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张氏深深地叹了口气,把今日之事跟沈婉说了,沈婉跟她想到一处去了:“肯定是咱们隔壁宁家弄的鬼,他们没纳成阿乔,所以以这个为由头逼迫咱们家,想让咱们把阿乔与了他,我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他们家认识高官,难道咱们家就不认识了吗?!”   张氏低头想了想道:“也不好事事都麻烦人家,我先取些银子出来,看能不能活动一二,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厚颜去寻你堂叔或者你妹的师傅了。”   沈婉点了点头,她近来鼻端也总能闻见馥郁的花香,晚上也睡不大踏实,白日精神头也不济。   张氏数出银钱来准备找人试着活动一二,没想到事情刚了三日,宁长咏就已经带着人找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熬夜码字伤不起┑( ̄Д ̄)┍补觉去也,顺便求小液液~ ☆、第27章   张氏是一早就知道宁家要搬过来的, 但她也没觉得怎么着,更没想到跟自家扯上什么关系, 哪想到自家闺女被这劳什子宁大官人瞧上了,还扯出这么多麻烦来, 她现在真恨不得一鞋底抽死宁长咏。   宁长咏生的端丽, 又着意修饰过了,更显得风度翩翩,看上去不像寻常商人家,倒有些像读书人家的公子,头上的玉簪镶了红宝, 发出灼人的光来。   他还没说话, 先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见院中并没有沈乔的身影,不觉有些失望。   张氏暗啐一口斯文败类, 生了一副人模样却不干人事, 阴沉着一张脸问道:“原来是宁老板啊,到我们这一亩三分地有何贵干?”   她这话说完忍不住捂嘴打了几个喷嚏, 暗骂这厮身上究竟抹了多少猫尿,香到极点竟跟恶臭一样冲鼻, 也不嫌恶心人。   宁长咏笑了笑:“张娘子好。”   他打完招呼便顿了下, 笑着直言道:“娘子是爽快人,我也开门见山的说了,我近来听闻娘子家里的生意遇到了些麻烦,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咱们是邻居,我也算能做些生意,所以特特过来想要帮娘子解忧。”   他说完又禁不住往屋舍里看了看,张氏看他这探头探脑的样子心里犯恶心,冷冷道:“不必了,我们跟宁老板不熟,有什么事儿也不用老板操心。”   宁长咏看着倒是个好脾气,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走近了几步,低声道:“娘子这话有些伤人了,我敬您是长辈,我一片好意,您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张氏也懒得和他在敷衍周旋,把手里的晾衣杆重重一顿,直接往地上啐了口,骂道:“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就你精明,除你之外旁人都是傻的不成?我呸!你敢摸着良心说,这些日子我们家店里的事儿不是你弄的,要是敢有半句假话,就叫你天打雷劈!你敢不敢发誓啊?!”   宁长咏眯起眼:“娘子既然知道这些事儿,想必也该知道我对令爱的求娶之心了。”   张氏连连冷笑,嫌恶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们家闺女何等人才,会给你做妾?以为你是天皇老子不成?!”   宁长咏嘴角一沉:“你是执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扯了回虎皮做大旗:“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家堂亲是锦川侯府沈家,我女儿更是拜了当朝国师学艺,眼看着就有大好的前程,我劝你耍手段之前先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真以为京城是你们青州?!”   宁长咏面色一沉,侯府他倒是没多放在心上,沈家有贵重亲戚,他们家难道就没有了?再说沈府未必乐意给个远亲出头,但拜国师为师...   他还没权衡完,张氏已经抄了跟胳膊粗的棒槌,暴力分子沈婉拿了擀面杖助阵,两人招呼伙计准备把人打出去——默契程度不愧是亲母女。   张氏把人赶走之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又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拉着沈婉的手叹道:“明日一早,让人给你堂叔和你妹那里送信吧,瞧他那样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宁长咏抿着削薄的唇自己往出走,临出去的时候又扭头看了眼沈家小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乔,他志在必得。   ......   暗香幽幽,屋里每隔几步就点上了凝神香,可惜凝神香的味道还没盈入鼻端,便被浓郁的让人想吐的花香冲淡了,宁夫人觉着自己似被花香包围,心里又是惊慌又是烦躁,抬步走到凝神香跟前,深吸了口气,勉勉强强压住心慌。   自打那日娇娆死后她就一直这么心神不宁的,原本一个妾室,又是贱籍出身,死了也就死了,她未必会放在心上。   可那日下人回禀却说娇娆是被掏心而死,胸口处破了个大洞,林林沥沥拖曳出好些粘稠的血,她虽没见着那场景,却也抱着痰盂呕了半天,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才作罢,心头的阴霾总是挥之不去。   也许是误会呢?也许是那下人吃了酒胡言乱语的呢?也许是送尸体的路上遇到了恶人,才导致娇娆的尸首残破不全呢?   宁夫人试图安慰自己,可是只要一闭眼,心里就能浮现出娇娆被人掏心惨死的画面,然后就是止不住的惊悸梦魇,怎么也骗不过自己。   她正在屋里坐卧不安的时候,忽然宁长咏身边的常随呵腰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爷今天忽然起了游兴在外想去外头踏青,您帮他把斗笠衣裳收拾收拾吧。”   宁夫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常随又道:“爷嫌一个人出游太闷,所以想叫清芳姨娘一起去,也请您帮着安排安排吧。”   清芳平素也颇得宁长咏宠爱,可以说是娇娆来之前他身边的第一得意人了。   宁夫人正要点头,心里忽然一警,想到惨死的娇娆,对着常随道:“我等会儿去命人叫她,你先候着吧。”   她说完把常随打发走了,命心腹的贴身丫鬟去提点清芳,或者干脆帮她报病推脱过去,哪里想到清芳一听男人要见,喜得忘乎所以,不但对她的提点视而不见,更觉着她是想跟自己争男人,都没敢过来拜见她,收拾收拾东西就跟常随出了门。   宁夫人纵然心事重重,也被她这小人之心气的够呛,厌烦不已。   宁长咏说是去踏青,其实刚到下午就回来了,回家的时候满面伤感,唏嘘不已,不过精神却显得更好了,甚至可以说是红光满面。   宁夫人见他身后没有清芳的影子,仔细数数好像还少了个常随,竭力稳着心神问话:“爷,清芳不是晌午跟您出去了吗?怎么回来也不见过来请安?”   宁长咏似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悲叹一声:“清芳今日同我游湖的时候不慎落水,我身边的常随为了救她,也跟着一并落入水里,两人都已经失足落水,等请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这两人虽然签的是死契,但总归跟了我一场,你让账房给他们各拨一百两银子厚葬了,余下的交给他们家里人吧。“   宁夫人搭在椅子上的手猛然攥紧了,纤纤十指根根发白,力道大的几欲把扶手握断,宁长咏低头柔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宁夫人强笑道:“这才几日,咱们家已经出了三条人命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就怕传出去影响您的名声。”   宁长咏轻轻一叹:“出人命也并非你我所愿,不光你不踏实,我心里也不痛快,可命定如此,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宁夫人道:“许是咱们在京里的宅子风水不好吧,要不要我请个道士来...”   宁长咏打断道:“夫人多心了,我买下这里之前已经命人瞧过风水了,再好不过的。”   “这样啊...”宁夫人神色越发勉强,低头遮掩着眼里的惶惑:“爷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是在哪个湖里失足的,我好去派人给他们烧烧纸,免得成了孤鬼。”   宁长咏笑着抚了抚她的耳朵:“离京里还挺远的,你要烧就在家里烧吧。”   宁夫人的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似的,跳的都慢了几拍,就见自家越发诡异的夫君低头看着自己,一手抬起她下巴:“夫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自然凡事都该向着我的,别总是惦念什么妾室小厮之类的,小心我这个做夫君的生气。”   宁夫人竭力忍住心慌,抬头揶挪般的笑道:“我可从来没把妾室放在心上,还不是爷这几年一直惦记着要纳妾,一房接一房的往屋里抬,如今人死了,倒累的我跟着后面忙活。”   宁长咏笑一笑:“有劳夫人了。”   他说完便又转身走了,宁夫人方才只顾着心慌,没留意他身上的怪异味道。   她算是脂粉队里的英雄,这些年跟着宁长咏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事儿,慌乱之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细细思索宁长咏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般古怪的?好像是...自打他上回出远门回来之后?   她眯起眼细细回想当时情景,他说他当时遇到了一伙强人,护卫为了护送他也都死干净了,仅剩下的一个老仆也发了疯,他回来之后就开始收拾准备搬家,种种异常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的...   她深吸了口气,熬着一宿不睡到天明,等宁长咏出去办事,她才叫来了自己陪嫁的护卫:“我怕爷有什事儿瞒着我,你带些补品送去张伯家里,顺便问问他上回在官道上遇到强人的情形。”   护卫对她忠心耿耿,听完吩咐二话不说就领命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却面色古怪,又是茫然又是不解,弯腰回话道:“回夫人,张伯是真疯了,说的都是胡话。”   宁夫人皱了皱眉:“你只管说。”   护卫只好道:“他说,说...”   他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告诉宁夫人,宁夫人听毕脸色大骇,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   宁长咏他,他,他竟然早已经死了!   ......   家里发生的种种风云她自然不知道,她现在唯一纠结的事儿就是,晚上洗澡睡觉可该怎么办啊!!!   要是让她来说,大不了就先忍上一两天不洗澡,反正她们一家辗转流亡到京里的时候别说洗澡,就是吃不上饭的日子也多了去了,但淡长风却不行,他是稍微闻到点异味都能掉脸子,身上沾点东西都恨不得搓一层皮下来,夏日一天洗两次澡都算少了的。   沈乔晚上和他别别扭扭地吃完晚饭,他坐在桌边沉着脸忍了又忍,表情郁然的连沈乔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道:“师傅想洗就洗吧,到时候支棱个屏风在中间,应当是无大碍的。”   说完她在心里暗暗替自己抹了把辛酸泪,为啥洗澡吃饭睡觉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到他们师徒这里这么艰苦。   她这样善解人意,淡长风自然没有不悦的,不过面上还是挑了挑眉问:“万一你偷看我怎么办?”   沈乔脸色黑如锅底,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师,傅,放,心!”   尼玛全身上下没二两肉有什么好看的!她喜欢的是膀大腰圆身高八尺身形健硕威风堂堂的汉子好不好!   淡长风见她一张脸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见她这样发火顿觉有趣,三根如玉手指托起她下巴:“你让我怎么对你放心?”   沈乔张了张嘴,把一连串的鄙视咽回去,低声嘀咕道:“您要是再胖个两圈,指不定我就真看了。”   淡长风吧,人家看他他不高兴是肯定的,但是被这么直白的嫌弃更不高兴了:“我胖又如何瘦又如何?你见京中爱身形痴肥的人多,还是爱体态苗条的人多?”   沈乔没说话,心里默默地回一句嘴,人家是人家我是我。   他正琢磨着怎么把小徒弟的奇葩审美给扭转过来,却恰好下人抬了热水进来,只好暂时把审美教育大业放下,绕到屏风一侧开始换衣裳沐浴。   沈乔本来没觉着有什么,但听到不远处传来清晰的悉悉索索宽衣声,接着又是人体入水的声音,半透的屏风映着琉璃灯盏,甚至能看出他迈开长腿跨入水中的清晰剪影,她不觉耳根有些发热。   淡长风其实比她更加别扭,在盆里坐着都不大好发出太大响声,只得把头发挽起来想要速战速决,没想到一摸手边却摸了个空,只得轻轻动了动跟她相连的手腕,轻咳一声问道:“你瞧瞧桌上有没有我的发簪?”   沈乔左右不敢乱看,只得把目光定在屋顶的彩绘宫灯上,胡思乱说师傅的屋子可比她的精致多了,有这套房子以后估计就不怕娶不着媳妇,被他冷不丁叫了声,手腕牵扯着一动,才身子一抖回过神来,轻轻‘啊’了声。   淡长风难得好耐性,又重复了一边,她左右瞧了瞧,果然见桌子上有只羊脂玉的发簪,伸手取了给他递过去。   他一只素白修长还沾了水珠的手伸了出来,沈乔递过去的时候用力有些过猛,不留神一只手被他握在手里,吓得忙抽了回来:“师傅,簪子给您递过去了。”   “知道,我又不瞎。”淡长风啧了声,声音隐隐带了几分笑意:“乖徒儿,有没有趁机偷看为师啊?”   沈乔:“...您赶紧洗吧。”-_-|||   如果两个人说话,气势往往地此消彼长的,淡长风见她紧张,反而放下了,胳膊肘撑着浴桶托腮,隔着屏风欣赏小徒儿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窘态。   其实沈乔这时候要是有抠脚大汉的猥琐,回一句看了啊小样身材不错吗,那估计就得轮着淡长风别扭了,所以说人活在世上有一张二皮脸是多么重要。   当然她要真这么说了也有能被淡长风召来九霄雷霆活活劈死...   沈乔只好继续看着屏风上的过海八仙走神,看着看着目光却被吸引过去,那是一滴水珠顺着他英挺的下颔缓缓滑下,落入更深处更引人遐想的地方...在屏风上映出清晰的剪影。   淡长风瞧了会儿觉着够本了,用玉簪挽起墨发,带着哗啦啦水声起了身,随意取来半干的巾栉擦了擦,换上全新的松鹤纹寝衣,这才觉着身上舒坦多了,赤足踩着羊毛毯子绕出屏风。   沈乔忙眼观鼻鼻观心做入定状,淡长风瞧她面色紧绷,神情还有些局促,不由得轻笑一声:“你怕什么?真偷瞧为师了不成?”   沈乔干笑:“您说笑了...”   她又不留神一眼望过去,就见寝衣被湿气润的贴在胸膛上,勾勒出流畅漂亮的轮廓,好像师傅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瘦弱?   淡长风用巾栉擦着脖颈,一边道:“去洗吧。”   沈乔吓了一跳,忙摆手道:“我就算了吧。”   淡长风蹙眉道:“你今晚上是要睡在我屋里的,难道打算不洗漱带着一身风尘入睡?”   沈乔不喜与人争辩,认命地叹了口气准备去洗澡,幸好淡长风还算有良心,他住的院里有专门的浴室,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竟在浴室上开了个门,让沈乔进去洗漱,他在隔间候着,只是两边离的不能太远。   沈乔顺顺当当洗完之后,忍不住费解问道:“师傅既然有法子方才为什么不用呢?”   淡长风斜睨她一眼:“为了给你偷看我的机会。”   沈乔:“...”她为什么嘴贱要问啊!   她拨了根香蕉,堵嘴!   晚上睡觉更为麻烦,轮辈分淡长风是长辈,沈乔主动要去地下打地铺,淡长风又说让她一个女子睡在地上他丢不起这人,沈乔说求您就把我当男人看吧。   淡长风:“...”   争论一番她终于争得了地铺,取了厚厚的褥子铺在地上,又因着是夏天,所以给上面再铺一层竹席,搭了条薄被睡觉倒也舒适。   淡长风半枕着茶枕,本以为有个人在身边睡觉会觉着怪异,没想到听着不远处绵长平稳的呼吸,竟有些莫名的惬意,阖上眼也一梦春秋去了。   不过这种惬意安闲只持续到夤夜,他本来正在酣睡,手腕忽然被人重重一扯,半个膀子已经探了出去,要不是他醒的快,人差点都得栽下床。   他还以为沈乔出了什么事儿,忙掀开床幔去看,就见沈乔...不知怎么的竟然滚到床底下去了,而且四仰八叉睡姿相当奔放。   淡长风:“...”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探下.身搂住她的腰准备把人带上床来,想了想又觉着不妥当,垂眸思索片刻,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然后一抓,一张精致舒适的矮床就凭空出现他屋里的地上,他把床上的褥子席子枕头一把扫走,换上自己的方才觉着满意。   沈乔呢喃几声,他一惊,忙轻拍着哄了哄,她呼吸又绵长起来,他这才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矮床上,见她这时候也没醒,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哼笑道:“你倒是睡的沉。”   在另一边院子的上山简直要崩溃了,为什么他半夜睡着睡着床没了啊,承恩公府闹鬼了这是啊!!!TAT   沈乔晚上睡的几乎没有知觉,早上起来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玉面,脑子蒙了片刻,手臂先一步脑子,冲着那张脸就抽了过去。   幸好淡长风够警觉,睁开眼就看一只雪白手臂冲自己抽了过来,一偏头躲开,皱眉道:“你怎么了?”   沈乔迷茫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把手臂收回去,觉出睡觉的高度不对,低头看了看身下:“这,我...”   她憋了憋才憋出一句:“这床是哪里来的?!”   淡长风不在意地拢了拢乌发:“你上山师兄好心借给你的,你白天还他就是,为师回头陪你再买一张矮床。”   沈乔按了按额角,费解道:“可是我记得昨晚上我并没有睡床啊。”   淡长风哦了声,面不改色地道:“你记错了。”   沈乔简直要疯,这床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还是她真的年纪轻轻就不记事了?!   正在沈乔怀疑人生的当口,他已经起了身,觉着小徒弟满脸纠结甚是有趣,忍不住伸手在她还有些肉感的脸上捏了捏,捏完之后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收回手,轻咳了声:“既然想不通就别想了,起来洗漱用早饭吧,早上要做早课,你还得把昨日的早课补上。”   沈乔满腹疑窦的应了个是,到底是这床是啥时候出现的呢。   淡长风本来是准备潜心琢磨怎么解开捆妖索的,但他这几日每天都能发现不少小徒弟的可爱之处,觉着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不自在,便把研究怎么捆妖索的大业自然而然地耽搁了。   今儿早上沈乔正琢磨着要不要跟师傅提一提,让他早日完工两人好不别扭,没想到家里就先送了信过来,报信的伙计见到她就一迭声地道:“姑娘,家里出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照旧肥肥的是二合一大章,酷爱表扬我!_(:з」∠)_ ☆、第28章   宁长咏的神色比前几日已经多有委顿, 面容也不复之前的饱满,反而有些枯瘦干瘪, 一抬头脖颈上就满是青紫的斑痕,盛夏也不得不穿上立领的衣裳, 外面还罩了厚厚的斗篷。   他如今正在自己名下的茶馆里焦躁踱步, 忽然隔间的门呀吱一声被打开,一个清秀道人迈了进来,他忙迎上去道:“长乐道长。”   这位长乐道长正是当日在城门口见到流霞尸体,扬言要下淡长风一个脸子的那位,他闻到宁长咏身上的味道先是皱了皱眉, 不悦道:“都说了你我最好少些联系, 你还把我叫过来做什么?”   宁长咏把撩起袖子, 把尸斑给他看,皱眉叹道:“道长, 非我存心想打扰您, 实在是身上的味道和痕迹遮掩不住了。”   长乐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我不是让你去寻那沈乔,我已经说了她是你的有缘人, 你取了她的元阴和心头血吗?只有她才能帮你真正活过来,不然你现在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其实他这话也不实不尽, 沈乔是至阴之体, 宁长咏如今算是尸人,虽然能帮助他巩固肉身,但是他寿数尽了,绝不可能颠倒阴阳死而复生, 不过长乐要跟拿淡长风徒弟开刀又不想惹事上身,拿宁长咏做个靶子罢了。   宁长咏深吸一口气:“我如何不着急,但那沈乔这几日都在承恩公府,我不过一介布衣商人,总不能去承恩公府抢人吧?您上回赐我的神花已经有些枯败了,还请您为我再续命几日,好多给我些时间谋划。”   他如何看不出长乐的敷衍推诿,但他真的不想死,只能信长乐的话,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长乐本想拒了,又转念一想,不给他些好处他也没能耐对付沈乔,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盆颜色浓丽丹艳的花儿来:“这盆拿回去种到你觉着合适的地方,晚上就在这花中睡了,让它来滋养你的肉身,只是得记住,这花需要人心供养,用的时候得慎之又慎。”   他说完又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我觉着你这几日脸色倒是比才死那会儿好了不少,只怕没少让母花害命吧?”   宁长咏一惊,垂下头低声道:“都是我家中的妾室小厮一流,都是签了死契的奴婢,就是为我送命也不过是个忠字,您放心,我不会把主意打到正经百姓头上的。”   长乐没有他师兄不能杀生的执念,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哦了声道:“你家中无人觉察吧?”   宁长咏沉吟道:“我夫人好像倒是瞧出些不对来,不过她出身大族,不比妾室可以随意,就怕她娘家人上门,我已经命人把她看了起来,我们到底是夫妻,想必她也不会胡乱声张。当日唯一跟我回来的仆从径直跑回了家里,他家居于闹市,周遭人口不少,我不好悄没声地下手,幸好他已经疯了,就算说什么也没人信,以后有机会再处置他吧。”   他现在只以为宁夫人只觉得他性情大变,不知道他已非人类的事儿,再说宁夫人在他面前一向温柔得体,让他产生一种她对他情意深重的错觉,再说两人是夫妻,宁夫人要是把他的种种怪异之处声张出去,自己也不会落下什么好处。   长乐法术精通,对人情世故却不大懂得,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追问,又道:“你打算如何对付沈乔?”   宁长咏微微挺直了脊背,叹了口气道:“她母亲长姐就在我府邸隔壁住着,我本不想用绑架胁迫这法子的,但事急从权,也只得用这下作手段了。仙长放心,我自有法子。”   长乐冷冷一笑,暗道宁长咏都不是人了还这般虚伪,真是狗改不了吃粪,明明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什么都重,甚至不惜草菅人命,还装这幅样子给谁看。   长乐宁可跟真小人打交道也不喜伪君子,径直甩袖走人了,宁长咏却留在茶楼里,先是要了桌好菜,点了今年最上好的贡茶,坐在桌边慢慢品着。   他觉着很饿,先夹起一根菜心到嘴里慢慢嚼着,这是用上好的汤料炖的,滋味鲜美,可是到他嘴里却跟树皮没什么差别,一碗饭吃完也没有任何饱胀感。   饿啊。   他毫无知觉地喝了口茶,留下一桌菜和半壶茶走了。   只有死了,才知道活着有多么好。   ......   宁长咏和夫人成亲近十载,他总觉着自己足够了解自己夫人,但实际宁夫人对他的了解比他对她的了解要多得多,要不然也不能短短数日就觉察出他的不对来,同时也对宁长咏暗中命人监察自己有所警觉,心里已经确定了八成,自己的夫君如今绝非善类。   她本来是想请道士来家里瞧瞧的,但宁长咏执意不允,她不过提了几句,宁长咏那眼神简直是狰狞可怖,好似要活吃了她一般,她惊骇之下也不敢当着他面再试探,暗里却筹谋起来。   她日前又借着消灾祈福的名头请了个道士来家,可怕的是那道士刚走进他们家后院,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不见了,她命人遍寻不着,如何敢在请人来家?心里的恐惧简直要到极点了。   ‘哗啦啦’宁夫人手里的佛珠被扯散了一地,珠串掉在地上的闷响把她惊得站起来,贴身的奶嬷嬷瞧着心疼:“夫人要不要再请几个有名望的道士或者僧人来家里看看?”   宁夫人面色发苦:“谁知道这些人的根底呢,万一再请个虚有其名的...那可又是一条人命啊。”而且要真激怒自己越发古怪可怖的丈夫,没准就不止一条人命了。   奶嬷嬷低声道:“奴婢知道有个道士是道录司的...”   宁夫人听到‘道录司’三个字突然眼睛一亮,隔壁不就是有一位道录司的高徒吗?何必舍近求远寻那些不着调的呢?   她现在颇有些走投无路急病乱投医的意思了,好在没有彻底乱了手脚,先动用自己的心腹陪嫁把丈夫派来监视她的几人调开,裹上斗篷趁着丈夫还没回来,匆匆忙忙去了隔壁沈家小院。   张氏和沈婉现在看见宁家人便嫌恶的不行,见宁夫人傍晚前来,阴沉着一张脸道:“夫人有什么事儿?我和小女还有活干,没法招待夫人。”   宁夫人沉了沉心,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张氏面前,红着眼泣道:“求沈家姐姐救命。”   张氏闻言吓了一跳,忙闪身躲开,惊问道:“你要做什么?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   宁夫人知道宁长咏随时会赶回来,因此也不多赘言,直奔主题:“您有所不知,我们家最近出了好几条人命,但凡和我们爷略近些的,什么妾室通房常随小厮,都没有幸免,我心下觉着古怪,怎么我们老爷不过出了趟远门,回来就变成这样了,他路上虽然遇见了强人,失了不少财货和护卫,但也不至于性情大变啊!”   张氏不想参和宁家的事儿,只道:“许是你们老爷受惊过度,发了失心疯。”   宁夫人用绢子揩着眼睛,耳垂上的水滴翡翠叶子因为战栗左右摇曳:“我原也是这样想,就想着让身边人去打听打听当日经过,看能不能想法子治了,哪里想到,哪里想到...”   她眼里不由自主地重漫上惊惧,身子都轻颤起来:“回来的人告诉我,我们爷早在那日已经死了!”   张氏也吓了一跳,晴天朗日的却觉得脊背一阵寒凉,轻斥道:“夫人休要胡言乱语,死人能跑还是能跳,还这般能说会道?他可是你同床共枕的夫君,要真死了你能不知道?!”   她话虽然说的严厉,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想到曾经在沈乔身上发生过的异事,心里已经有三四分信了,只是对宁家人反感,担心这是他们又作出来的幺蛾子。   宁夫人忙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若有半句虚言,让我天打雷劈!”   她又急切道:“就是因为他是我夫君,我对他足够了解,所以他种种不对我能觉察出来,回报那人来说,他当日已经被人一刀捅进了心窝,哪里有幸存之理?就算真的侥幸活下来,为什么一回来就害人性命呢?除了他已经成了妖物,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张氏也是经历过种种怪事的,心里差不多信了,叹了口气道:“夫人既然这样说,我也没有不信的道理,只是我们不过是寻常人家,夫人特特来告诉我们是为何?”   宁夫人猜测这种事儿一般人肯定不会轻信,心里还准备了一大套说辞,见她这般不由得怔了怔,才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我曾听您说,令爱拜入一位高人门下学艺,能否请令爱请来那位高人来我们家看看?事后必有重谢。”   她见张氏皱眉,猜测她是不愿让女儿冒险,又急急道:“他这些日子费尽心机要纳令爱为妾,您想想我家里横死的那些妾室,只怕他对令爱也有所图谋,要是不彻底绝了这后患,咱们两家怕是永无宁日啊!”   宁夫人是聪明人,说话确实有一套,张氏听完没思索多一时就同意了,伸手扶她起来:“不瞒你说,前几日你那死鬼相公以势压人威逼我们家,我已经派人去给她送信了,估摸着今日下午就能到。“   宁夫人起来之后却更加心神不宁,又是担心宁长咏这时候回来,又是害怕沈乔师傅也是个花架子,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断了。   她正满腹愁绪间,沈家小院的院门被呀吱一声推开,沈乔叫了声‘娘’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位身条修长,飘逸俊美之极的男子。   她丈夫也是个美男子,她自己更是阅人无数,纵然满腹心事但见到淡长风这般风采样貌,也不由得暗暗惊艳,世上竟有如此出色人物,她原来真是井底之蛙了。   沈乔目光先落到她身上,又不动声色地转回去:“娘,我带师傅过来了,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为啥把师傅带回来...她没说,张氏也没心思问,瞧了眼宁夫人,叹道:“让宁夫人跟你说吧。”   宁夫人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淡长风脸上,迟疑道:“这位就是沈姑娘的尊师?”   同时在心里暗暗思量,京里何时出了这么位精彩辉煌的人物,按说她该是知道的。   沈乔点了点头:“夫人请说吧。”   淡长风虽然年轻,但自有股气度在,让人不敢小觑了去,宁夫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心里不自觉松了松,轻叹一声道:“事儿是从前些日子他回来开始的...”   她这回把这些日子的种种异常都细细讲了,沈乔都不禁感叹宁夫人真是个细心人,平日一般人不会在意的小细节她不光留了心,还认真记下做比对,宁长咏能娶到这么个夫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夫妻,偏他还不知珍惜,左一个右一个纳妾。   她这边正思绪狂奔,宁夫人已经叙述完了,抬起头满含希冀地看着两人。   淡长风听完之后先没对这事儿发表意见,而是很奇葩地抓了个侧重点,沉了脸转向沈乔:“有人要纳你为妾,这事儿你怎么没同我说起过?”   正在放飞脑洞的沈乔无辜躺枪,怔了下道:“我想着反正已经拒了,所以...”   公正说一句,自打她及笄之后,对她有好感的,到家里提亲的,地主老财拿着钱上门要纳她为妾的简直数不胜数,反正又没成事,她也没放在心上,哪里能和这些日子的种种古怪连在一起?   淡长风脸色更为不愉:“你是我的徒弟,有人上门让你为奴为婢是在打我的脸,就算你要嫁人,也该嫁个一等一的世家,他算什么东西?!”   宁夫人闻言脸上火.辣辣的,早知道如此,她当初说什么也不能来沈家门啊。   沈乔不知道他哪来的迷之自信,呛得咳了声:“世家?还一等一?师傅未免太抬举我了。”   淡长风冷哼一声,长眉重重一挑:“你是我的人...徒弟,有什么配不上的,就是皇子皇孙也配得上!”   沈乔:“...= =”所以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师傅眼里出小公主啊。   张氏见话题拐的没边了,忙扯回来:“咱们还是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吧?”   他目光这才落在宁夫人身上,冰冰凉凉冷冷淡淡:“你夫君回来之后同什么人接触过?或者去过哪些邪秽之地,如阴宅坟地这些?”   宁夫人轻轻摇头:“他是在外做生意的,每日要见的人多了去了,只是阴宅坟地这些地方他从来不去,怕损了运道。”   淡长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倒是同某个不入流的宗门手段相似。“   他心里早就把宁长咏判了死刑,也不欲多问,右手掐诀,左手在院里的石桌上画了个圆,石桌立刻像水面一样澄澈透明,还荡着层层波纹,宁夫人定睛一瞧,竟然是自家院子。   她见到此等神技,心里再无半点疑惑,只剩下惊讶赞叹。   淡长风随意撂下一句:“等你那死鬼相公回来之后就叫我。”   他转身要进屋冥想,没留神被扯了一下,见沈乔还呆立在原地不动,偏头瞪了她一眼,沈乔后知后觉地跟过去。   沈婉不知怎的,神色有些僵硬,眼神也飘飘忽忽的,许久一句话都没说,张氏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劝她也去屋里歇歇。   进屋之后他捡了张杌子坐下,微微阖上眼,掐指在丹田处会神,沈乔忍不住问道:“师傅,宁长咏到底是个什么?”   淡长风缓缓睁开眼,吐出二字:“尸人。”   沈乔想了想,疑惑道:“是僵尸吗?”   淡长风摇头:“尸人是把才死不久之人的魂魄封在尸身里,令他同生前一样坐卧行走,甚至还有生前种种记忆,僵尸则彻底忘了生前姓甚名谁,宛若新成。”   沈乔道:“人死竟能复生?”   淡长风瞥了她一眼:“行尸走肉尔。”   沈乔低头默默地消化新知识,他略凝视,不经意般的问道:“那宁长咏相貌如何?”   沈乔一怔:“忘了。”   他满意了:“你也开始冥想吧。”   宁夫人在外面坐立难安,张氏看不下去,递了杯茶给她,她捧着茶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石桌上的画面。   就这么熬到傍晚,忽然石桌上的画面一变,就见宁府的大门被推开,宁长咏带着几个侍从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早上出去之前更加晦暗,甚至还爬上了几个不大显眼的斑痕,他也不知道宁夫人如今出来了,遣退了众人,只留了身边的一个常随,径直走向了后院。   后院也是宁府的地方,只是这几天流出了闹鬼的传言,就是白天下人都不敢往这边走,却更方便了宁长咏行事。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盆丹艳绝丽的花儿,扒开泥土把花儿埋了下去,那花也是神异之物,刚一入土就越长越高越长越高,花枝蔓延,花瓣增大,像是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大口。   宁长咏身边的常随吓得屁滚尿流,两条腿都迈不开了,忽然宁长咏伸手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小半个身子就栽到了花里,花枝花瓣立刻把人死死卷住,等吐出来的时候,小半个身子已经破破烂烂,尤其是心脏处,竟然破了一个大洞,心脏也被活活挖了出来。   宁夫人吓得死死捂住嘴,就见画面中的宁长咏精神一振,脸上难得露出舒适神色来,就连脸上的斑痕都褪去不少,重新变成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宁夫人已经惊得浑身瘫软,身后有人啧了声:“果然是御魂宗的招数,真是烂泥上不得墙。”   宁夫人腾的一声起身,冲着淡长风含泪叩拜道:“求仙长救命!”   她膝盖还没来得及落地,淡长风就是一甩袖,一道劲风硬是把她卷了起来:“你不必道谢,此獠我定然会除,不过不是因为你。”   宁夫人还欲说话,忽然就见石桌的画面又是一变,宁长咏见花儿又暴长乐几倍,低低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花茎猛地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像无数灵蛇一样窜向了四面八方   就见画面上的宁长咏对着沈家小院遥遥一点,花瓣花枝立时向着沈家小院汇聚而来。   宁夫人眉眼慌乱:“这该如何是好啊?”   淡长风面色平静,就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到近传了过来,几根粗壮的花枝破墙而出,直奔张氏冲了过来。   他面色分毫未动,只是用力跺了跺脚,面前立刻竖起一道土墙把花枝牢牢挡住。沈乔正欲过去帮忙,就见沈婉突然破门而出,面色青灰,手里不知道何时抄起一把剪刀,高举着冲她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每日傲娇任务(1/1)   最近由于才V所以更新不大稳定_(:з」∠)_明天开始恢复到正常时间,也就是下午六点 ☆、第29章   沈乔微怔, 看见沈婉青灰的面色心里先是一紧,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反应速度, 单手一翻一张符纸就攥在了手心里,一手制住沈婉, 把她手里的剪刀夺下来, 啪地一声重重把黄符按在她头上。   沈婉本来还在红着眼睛疯狂挣扎,一道黄符上头竟然静止不动,宛如一尊石像,维持着双手被反剪的姿势半弯下身子。   淡长风抽空点了点头,难得赞一句:“符箓你画的已经有几分火候了。”   院中人这才反应过来, 张氏冲上去就要看沈婉, 被沈乔抱起来拦住了:“您小心些, 不要把阿婉身上的符纸碰掉了,仔细伤了您。”   张氏稍稍冷静, 眼泪却差点流下来:“这几日她总跟我说夜里睡不好, 白日精神头也不济,我还以为她就是太累, 只让她多歇歇,怎么就成这样了?!”   沈乔也面带焦急, 转头看向淡长风:“师傅...”   淡长风瞧了眼沈婉:“放心吧, 她无事的,只是被这花暂时蛊惑控制了。”   他说着一挥手,土墙瓦解,面前猛地冒出一道青色的火墙, 层层推进,生生地把花枝逼了回去,有的花枝被烧灼到,甚至发出了人一样的尖利刺耳的叫声。   随着花枝如潮水般褪去,沈婉半眯着眼哎呦一声,身子软软地倒在张氏怀里就人事不知了。   淡长风冲沈乔招了招手:“你随我去宁府擒拿它,你几个师兄等会儿过来,这里就让他们照料吧。”   就现在两人这情况,沈乔就是不跟也得跟。   张氏念及沈乔学艺未精,本来不想让沈乔涉险的,但想她在淡长风身边肯定更安全,便不再说话了。   她急忙跟过去,淡长风也不走正门,一把拉住沈乔的手腕,带着她穿墙而过,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宁府的后院,宁长咏本来正在作妖,看两人像是神兵天降一般的突然出现,不由得大惊失色:“你们...”   沈乔面色冷漠:“宁老板,别来无恙吧。”   宁长咏见到她,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垂涎——并不是见着美人的渴望,而是对重生的向往。   但他看向淡长风也知道此人来者不善,竭力沉着脸问道:“你们竟敢私闯民宅?!”   淡长风懒得跟他废话,一扬手一道青色小剑就从袖口飞了出去,宁长咏只觉得炙热逼人,咬了咬牙,将花儿上的花苞一把摘下,冲着两人扬手扔了过来。   一时之间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血腥气,原本该柔美娇嫩的花瓣却变得尖锐锋利,甚至空中还有咻咻地破空声,一蓬花雨就冲着淡长风袭了过来,他神色不动,青色小剑由一把变成七把,直直地冲着花雨应了过去,但凡被小剑稍微挨到一点,直接湮灭成灰烬。   宁长咏大惊失色,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道狠光,张开双臂就要冲着沈乔冲过来,淡长风眸光一冷,又是一扬手,最先的一把青色小剑就刺入他身体里化为无形,剩下的六把也接连要刺进去。   等刺到第四把的时候,他已经面色枯败,身上大片大片的尸斑怎么也遮掩不住,身上的腐臭气味浓厚,就连沈乔都不由得捂住鼻子,他嘴里不住地往外呕着,断断续续地道:“我跟仙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仙长何苦阻我...”   淡长风双手拢在袖子里:“你我是无冤无仇,但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徒弟身上。”   她心头微动,他本来想把第五把剑刺进去的,但一转眼瞥见站在一边的沈乔:“上回让你画的炼魂符你画好了吗?”   沈乔把炼魂符从乾坤袋里翻了出来:“只画成了这一张。”   淡长风点了点头,看了眼趴在地上只有一口气的宁长咏,想他这时候也伤不得人,便道:“你把炼魂符塞进他嘴里,然后用我上回告诉你的魂诀,把他的魂魄抽出来。”   恩不错,这是个教导徒儿的好机会,淡长风觉着自己真是越来越有当师长的觉悟了。   沈乔:“...是。”太,太凶残了!   宁长咏也变了脸色,扬起头想要挣扎,但无奈他现在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乔把黄符塞在自己嘴里,痛叫一声委顿下去。   她这些日子学的虽然不少,可炼魂符十分繁杂晦涩,平日更没有机会练习,只懂了个三四成。   沈乔本来心里还还是有些排斥,但想到他害了这么多条人命,还险些害了沈婉,心里的排斥轻了几分,单手掐诀,一手按在他头顶,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淡长风在一边做现场教学:“手下要稳当些,凝神静气,拇指要按在小指的第二指节上,口诀不要念错了,你性子沉稳这是好事,但有时候施法力度难免不够,你是至阴之体,用魂诀应当事半功倍...“   淡长风现在明摆着就是把他当成了个教具,宁长咏得亏现在不能动弹,他要是能动,估摸着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死人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还没等宁长咏展现一下身为死人的尊严,就感觉身体有什么东西要从头顶被抽离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朦胧起来,伴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疼痛,就连喜怒哀乐都要感知不到了。   沈乔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忽然手下一松,宁长咏已经被拽出一些的魂魄,又‘biu’地一下掉了回去。好像有人在他身上一片一片剜肉,剜完了又强行给他缝合回去,如此来来回回三五次,酸爽简直不可名状。   就连淡长风这种素来没什么同情心的都稀罕地怜悯起来,叹了声道:“他若是有来世,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沈乔满头黑线,尼玛是谁逼她非用魂诀的!   就内心这么一暴躁的瞬间,宁长咏的三魂七魄‘吧唧’又栽回去了,他这次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若说他方才还想找一线生机,现在简直一心求死。   淡长风伸手遥遥一指宁长咏眉心,一团朦胧暧昧的人形就被裹在了金光里,他垂眸想了想,冲着金光问道:“是谁帮你续命,将你炼制成尸人的?”   金光里没有传出声响来,淡长风轻笑一声,白皙手掌托着金光:“不说也无妨,我自有法子。”   他掐诀一指,就见宁长咏的魂魄突然暴涨了数倍,颜色都凝实不少,却显得十分狂暴焦躁,好似彻底失了神智,他手一摊开便把宁长咏魂魄放了出去,魂魄裹挟着地下已经残败的花叶,直接冲着城西的某一处飞了过去。   沈乔疑道:“这...”   淡长风眯了眯眼:“等会跟过去。”   魂魄直接找到了长乐在京里的居所,长乐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就已破窗而入,直接冲着长乐的心肝掏了过去。   长乐大惊,知道这是受到了自己施的术法反噬,想让施术人受到法术反噬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必须得解术的人比施术人高上数倍,他已经是宗门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一向睥睨群雄的,哪里想到会遭到术法反噬,竟一时没想好怎么应对,就是迟疑一瞬的功夫,魂魄已经一爪子掏了过来。   他痛叫一声,募得吐出一口血,转身要先避退,魂魄已经追了过来,他退无可退,正欲一搏,他师兄玄清已经破门而入,见他如此狼狈,惊叫道:“师弟!”   他先掏出一只玉瓶把狂暴无比的魂魄收了,立刻扶起长乐:“师弟,你怎么了?!”   长乐连连咳血,声音怨愤:“淡长风!肯定是他干的!”   玄清看的比他开:“你技不如人,又想着对人家弟子不轨,输了也无话可说,咱们既然已经暴露,还是先脱身再说吧!”   长乐气得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你特么到底是哪头的啊你,其实你是正一教的内应吧师兄!   他还欲再说,被他直接一拳揍晕扛在肩上走了,玄清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人偶来,咬破手指,在人偶身上画下符文,把人偶扔在屋里才扛着师弟离开。   淡长风没过多时就带着沈乔寻到了这里,一进屋就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道士悬梁自尽,尸身还在房梁上晃荡,沈乔诧异道:“这是自己给自己吓死了?”   淡长风面沉如水,轻轻摆了摆手,遥遥一点,尸首就不断缩小,最终化为一个布偶落在了地上,他沉着脸道:“跑了。”   他又看着一点凝于指尖的微光:“幸好宁长咏的一魄还在此处,以后总有机会寻见那人的。”   忙了半天却让元凶跑了,沈乔也有些失望,想了想道:“先回去告诉我娘和宁夫人吧。”   张氏听她简单叙述完没什么反应,宁氏倒是有些唏嘘,两人毕竟夫妻近十载,纵然谈不上什么情分,但夫妻恩义总是有的,但念及他死后还作妖害人,便也释然了,没准这没人性的对自己也起过杀心呢!   宁夫人向沈家人郑重拜谢:“要不是仙长和沈姑娘,只怕我们一家上下的性命都难保,大恩不言谢,若您以后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乔对她没什么恶感,只是觉得她让宁长咏那没人性的给糟蹋了,于是点点头道:“夫人客气了。”   宁家是大家,宁长咏这么彻底一死,之后的事儿肯定不少,宁夫人又想着给沈家郑重置办谢礼,于是再说几句就匆匆回去了。   张氏拉着沈乔的手,止不住叹气:“你说你怎么总遇到这种事儿,就不能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吗?”   沈乔猝不及防被带过去几步,和她现在‘紧密相连’的淡长风自然也跟了过去,幸好张氏未曾觉察。   沈乔心虚地瞥了自家师傅一眼,咳了声道:“这样也挺好,至少...有意思。”   她这种人,那种安安分分平平静静的日子能过得,这种跌宕起伏的日子也能过得,只是明显更偏爱后者,所以说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分的人呐。   张氏正欲嗔她,忽然见上水捂着一张印了巴掌印子的圆脸走了出来,见到淡长风便哭丧着个脸道:“师叔,有人打我!”   虽然上水年纪比沈乔大,但大抵因为是家里独子的缘故,被养的娇气了些,有时候对着师门长辈还要‘嘤嘤嘤嗷嗷嗷’地卖萌。   淡长风性子护短,要是让他在几个师侄和沈乔之间选,那他肯定是选沈乔无疑,但这不代表他就高兴见到师侄被旁人打了,蹙眉道:“你怎么了?”   上水愤愤揉着脸道:“我好心帮张婶把沈大姑娘背回屋里,哪里知道她一醒来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招谁惹谁了我!”   沈婉自打当初被那禽兽欺辱之后,见着男人就有些不安,被近了身更是控制不住的焦躁。   沈乔歉然道:“师兄莫怪,我姐性子是有些急躁,方才可能是没瞧清楚。“   上水捂着脸犹自不平:“师妹啊你看看,瞧我好好地一张俊脸给打成什么样了,我等会儿可怎么出去见人,等沈大姑娘出来我得说说...”   他话刚说了一半,沈婉就推开门走了出来,他睁大眼睛瞧了瞧,硬是顿了片刻:“我得和她说说是我唐突了,不该那么冒昧的!”   沈乔:“...”师兄这变脸速度... “你开心就好。”   他刚才没仔细瞧沈婉长相,现在冷不丁看了,虽然小师妹的长姐没有小师妹好看,但也是粉灵秀的一位清丽佳人,上水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沈婉脾气虽不好,但也不是一味胡搅蛮缠,认为别人都该让着自己的,带了些歉然地递了块温热巾子过去:“小师傅对不住了,是我没瞧清才下手打人的,你没事儿吧?”   上云嘿嘿笑着接过来敷脸:“没事没事,反正我脸皮厚。”   淡长风实在是看不惯自家师侄的丢人相,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扔了出去。   都是邻里邻居的,宁府闹妖怪被沈乔师徒联手收服的消息不知道何时竟然不胫而走,而且传的是神乎其神,场面精彩程度堪比孙猴子大闹天宫。   所以有好些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爷大妈姑娘媳妇过来要瞻仰瞻仰神仙和神仙徒弟的真容,顺便来卜卦算个命什么的。   “沈姑娘啊,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找到我的如意郎君?”   “沈半仙啊,我们家那死鬼老师不回家怎么办,你看咱们邻里邻居的你要不帮我算一卦?”   “神仙啊,我们家的这些日子老是丢钱,你帮我看看我们家里是不是闹了鬼?请你师傅去我们家瞅瞅吧?”   沈乔一开始还耐心回答,说自己学艺不精,暂时不会这些,至于自己师傅...为了不让这个小巷血流成河还是别让他起卦了。   后来有的人实在夹缠不清,她被缠的烦了,回复都成了毒舌风:“想找到如意郎君,你再胖个二十斤。”   “算卦不顶用,打一顿就有用了。”   “不用我师傅瞅,把你男人的手打断,保管家里不会再少钱了。”   淡长风一开始还觉着挺新鲜,后面越听越无趣,再加上他气度实在出众,被人看猴儿似的看了又看,偏又不能离沈乔太远,到最后实在犯了,干脆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   这几日来往的人不少,张氏家里的铺子重新开张忙不过来,只得沈乔沈婉帮着应付,那夹缠不清存心占便宜的有,带了礼物想满足好奇心的也有,等应付完了沈乔就开始清点今日收到的东西,准备把二斤新鲜红枣拿去晒一晒。   淡长风瞧得不耐烦了:“你总操心这些闲事做什么?”   沈乔道:“我本来想给您做个枣糕吃的,既然您这么说...”   他很快道:“把红枣放在东边吧,那边日头足。”   沈乔:“...”   淡长风这辈子都没下过厨房,正好趁着她做枣糕的时候参观参观,他见她弯腰生火,立刻挽起袖子露出两只白生生的胳膊要帮忙,在炸了两口锅之后沈乔立刻请他在一边供着了。   没有淡长风的好心帮忙,一顿饭做的果然快了不少,转眼就蒸出两盘热气腾腾的发糕来,她又沏了杯茉莉茶准备和淡长风一起吃点心一起品茶,就听见院外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宁夫人。   宁夫人一扫前几日的颓态,一身簇新的烟紫衣裙,梳着飞仙髻,配着头上的金珠步摇,显得颇是意气风发,她身后还有下人抬了大小箱的厚礼来,笑着先福一福身:“沈姑娘。”   沈乔请她进院,正好张氏这时候也回来了,宁夫人笑的亲热又不失分寸:“我那没良心的才死,这些日子忙的我脚不沾地,今日可算是逮着机会给姐姐送谢礼来了。”   她说着命人把箱子打开,里面都是皮毛山参金银首饰这些金贵东西,另一个大箱子更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雪花银,少说得有一千两,再加上各色精致物件,最起码得有两千多两,沈家的家资勉强凑起来也没到一千两。   张氏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   宁夫人诚恳道:“沈家姐姐不要客气,仙长和沈姑娘是就了我们的性命,只要人能平安,就是让我用多少家当换我也愿意,这些还怕您嫌少了呢。”   她又转向淡长风:“我还给仙长带了只上好成色的灵芝,就是在京里,我也敢说那灵芝成色好的不会超过一个巴掌,不知道您肯不肯笑纳了。”   她后来也打听到了淡长风身份,只是他不说,她也只当不知道,只是暗暗思量着他这等身份的人寻常珠玉器皿也看不上眼,不如送个有灵气的。   淡长风垂眼捏了块发糕吃了:“不必,你只管给他们就是。”   宁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恳切地看着张氏,张氏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又与她闲话道:“你们家大业大,这几日事情应当不少吧,哪里抽出空来的?”   宁夫人笑一笑:“再怎么忙活,送个礼的空也有的。”说完神色又淡了几分:“忙活倒也说不上,就是堵心得很。”   张氏问:“怎么?”   宁夫人叹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家里虽然是经商的,但是宁家本家却是京里的平原伯府,威风得很,家里这偌大的家产在这儿摆着,那边的哪有不惦记的呢?今儿个过来威胁,明儿个过来劝说,还不是见我没儿没女又新寡,恨不能把这家业一口吞了。”   张氏不由啐一口:“还是伯爵府呢,竟然干这种下作事!”   宁夫人冷冷一笑:“要是光惦记这家业我也不说什么了,有的竟连我陪嫁一道算计上了,口口声声要给我过继个儿子过来,当我不知道他们那点恶心心思呢!我本来不想争这家业的,但就冲他们这恶心劲,我也要争上一争,不能白为他们宁家辛苦这么些年!”   其实她陪嫁丰厚,对宁长咏的遗产未必有多看重,只是心里头咽不下这口气。   张氏对这话很是赞同:“该当如此。”又关切道:“可你无儿无女的,能争的过伯爵府吗?”   宁夫人谦笑:“我们娘家人总也能出的上几分力的。”   张氏细问之后才知道宁夫人娘家姓余,没错!就是余皇后那个余!只是她娘家和余国丈家是远亲,彼此关系却是密切,有点像沈乔他们家和锦川侯府。   张氏惊叹道:“往常没听你提起过,想不到你娘家竟这般显赫。”   宁夫人自谦道:“不好意思厚颜攀亲罢了,我娘家跟余家是转了几道弯的亲戚呢,平日也不好拿出来说嘴。“   她又笑了笑:“不过余家念在亲戚情分上,收到我的去信,也愿意来帮我这一回,要让我一个相熟的堂弟过来给我撑撑腰,今日或者明日就到。”   张氏点头赞道:“余家人很是仗义。”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锦衣的身影立在院子门口,身后还跟着好些随从,遥遥朗声道:“原来堂姐在这里啊,倒害我好找。”   作者有话要说:  求黏黏的白白的小液液\(≧▽≦)/ ☆、第30章   沈家人都是怔了怔, 宁夫人也是一怔,喜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她说完去看张氏, 见张氏点头,才起身迎人, 笑嗔:“阿霖怎么跑到这里来找我了, 也不跟我说一声。”   余正霖走进来啧了声:“方才去了你们府上,问下人只说你来个隔壁做客,我本来想等等的,没想到宁家那几个厌物又来扰,我只好到这里来寻你了。”   他本来没怎么在意, 目光只下意识地在小院里逡巡一圈,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目光落到沈乔身上的时候立刻凝滞不动了,等半晌才不好意思笑笑, 又转向不远处的淡长风, 微微一怔,面带惊疑, 思忖片刻才回过神来。   宁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娘家堂弟,余家二房的余正霖。”   余正霖相貌出众, 跟上回见到的被鬼迷住的余二颇有几分相似, 但比余二更俊俏上数分,而且他的俊俏夹杂着风流邪气,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十分惑人, 正是当下女子最喜欢的类型。   ——以上当然是正常人的角度看来的,以沈乔的角度,那就...   上回见着的余二是余家大房人,比这位余正霖小上一岁,是他堂弟。   余正霖颔首点头,目光仍有意无意落在淡长风身上,在他和沈乔之间游移不定,直到淡长风被看的不悦,他这才垂眼收回目光。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好像是...他怎么会在沈家小院里,和那位异常貌美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宁夫人又介绍道:“这是我邻居沈家姐姐,这是她女儿。”她说完又掩嘴一笑:“我才知道,沈家姐姐是锦川侯府的堂亲,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拐了好几道弯儿的亲戚了。”   这话并不算错,京里的世家大族,总有些姻亲关系的。她见淡长风没有自承身份的意思,也就刻意避开他不提了。   余正霖本来没把沈家人放在心上,闻言收了心思,笑着拱了拱手:“原来是亲戚啊,失敬失敬了。”   张氏摆摆手:“抬举了抬举了。”   沈乔见又有客人到了,便返身回到厨房,把才蒸好的红枣发糕和新晒的茉莉花茶端上来待客。   她没留神一边的淡长风脸都黑了,那是他亲亲小徒弟给他做的发糕!给他沏的茉莉花茶!那什么不知道猫三狗四的余家小子凭什么吃喝!   沈乔端着托盘走不动路,见他直直地矗立在原地,疑惑道:“师傅,怎么了?”   淡长风撇撇嘴,晃一晃腿,哼道:“腿疼,懒得动弹。”   沈乔按照他惯有思维往下推测,忽然默默地道:“要不我背您?”   淡长风:“...”   他噎了下,翻着白眼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吗?用你背?”   沈乔可不是把淡长风当闹脾气的小孩子哄...闻言咳了声:“要不我等会儿给您捶捶腿?”   淡长风想着虽然吃不到小徒儿做的发糕,但是能有小徒儿捶腿也不错,于是也不再闹脾气,欣然应了。   沈乔:“...”骗子!   师傅该不会是想骗她捶腿了吧!   两人端着托盘往外走,发现几人还在说话,余正霖见到沈乔出来,捏起一块发糕吃了,主动与美人搭话,含笑道:“这糕点味道真不错,是姑娘自己蒸好的?”   这话问的比较没水平,沈乔很想回一句不是我蒸的是你蒸的?不过看在宁夫人的面子上,只是瞧了他一眼,随意嗯了声。   余正霖颇觉失望,他不过是撩闲一句,这美人相貌虽美,性子可真无趣。   宁夫人自知这个堂弟的脾性,重重地咳了声,直接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再等家里那几个就等急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余正霖起身应了,目光又在淡长风和沈乔身上兜转了一圈,欲言又止,思量片刻还是先跟着自家堂姐出了门,出门不过几步笑问道:“堂姐,你在信里语焉不详的,如今我人到了,你总得跟我说说堂姐夫究竟是怎么死的吧?省得宁家那几个破落户往你身上泼脏水。”   宁夫人冷哼一声:“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些年我是没有半点对不起他宁长咏的!”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也不是我要故意瞒着你,而是你堂姐夫这回死的实在是蹊跷。”   余正霖突然问道:“是跟你隔壁的沈家人有关?”   宁夫人脸色一变,不过她知道这个堂弟素来聪慧,看出来端倪也算正常,只得无奈笑道:“要不是他们家,我这回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她说着便把前些日子的种种简略说了一遍,余正霖期间一直若有所思,听她说完已经断定了此人的身份,笑了笑:“这人应当是国师无疑了。”   他又悠悠道:“早就听说国师收了个弟子,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竟然在堂姐你家隔壁,哎,也是缘分。”   宁夫人则是心有余悸:“是啊,要不是国师,没准那妖物还在兴风作浪呢。”   余正霖又笑道:“我一直以道姑尼姑这些出家的女子要么是古板无趣,要么是年老貌丑的,没想到竟有这般年轻貌美的。没想到沈家虽只是小康人家,生的女儿却恁出众,比多少公府侯府千金都强出数倍不止。”   宁夫人警告道:“沈姑娘是个好的,你可别想着出什么幺蛾子。”   余正霖笑应了,两人一道回了宁府。   魏朝可不像前朝,女子是丈夫私产,魏朝的女子丈夫若是死了,女子又不想守寡,哪怕没有子女,也是可以拿到丈夫家里的几成钱财的,至于能拿到多少,全看这女子和娘家的能耐了,故此宁夫人才敢和宁家那些亲戚一争。   淡长风看着一盘子垒的好好的发糕缺了一块,不由对余家小子更看不上眼,斜依在躺椅上道:“那什么余琳琳印堂发黑,一脸晦气,要么是他,要么是他家里,肯定最近有不少倒霉事。”   沈乔奇道:“是么?我瞧着他挺意气风发的。”   不是她想怀疑,主要是淡长风算卦看相的水平,本来就很值得怀疑...   想了一下又觉着哪里不对:“不对啊,人家叫余正霖...”   淡长风嗤笑一声:“怪就怪他名字起的太怪异了,让人怎么都记不住。”   沈乔:“...= =”再怪也没有姓淡怪好吗。   她捏了块发糕递给淡长风:“师傅不是要吃?”   淡长风想伸手去拿的,又瞧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递到自己嘴边,沈乔只好把糕点往前送了送,他张嘴吃了,舌尖无意中卷到她指尖,两人都怔了怔,沈乔手腕一抖,手里的发糕差点掉下来。   淡长风抿了抿唇,把发糕细细嚼了,只能觉出满嘴红枣的甜香,竟不知是糕点的还是她指尖的。   微风静谧,还带了丝晌午的灼热,两人一时都没了话说。   沈乔把手指悄悄在袖子里擦了擦,动了动肩膀,主动交代道:“师傅,我洗过手了。”   淡长风:“...”   他没好气地道:“我知道!”   沈乔不太放心地道:“师傅...你不会偷偷给我算卦吧?”   淡长风显然是被戳到了痛脚:“...以下犯上,回去把紫薇真言给我抄二百遍,炼魂符画一百张出来!”   沈乔:“...TAT”她干嘛要嘴贱。   淡长风见她一脸衰相心里才舒坦了些,懒洋洋地一手支着下巴,转向她问道:“方才说到哪里了?”   沈乔:“...余林正看起来很倒霉。”   好像人家不叫这个名字?算了不管他了,随意吧。   淡长风颔首:“你要是不信,就来跟我打个赌。”   沈乔来了兴致:“怎么赌?”   淡长风道:“要是他最近没什么倒霉事儿,就算你赢了,今晚上你睡大床,我睡矮床;要是他最近确实倒霉,那就算你输了...”   沈乔接话道:“我给您捶腿?”   淡长风斜睨她一眼:“你想的美,你本来就欠我一次捶腿,再捶腿你就成捶腿丫鬟了。”   沈乔耸了耸肩:“您说。”   淡长风托腮想了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玉葱般的指尖,不自在地咳了声,别开头:“还没想好,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沈乔无可无不可地应了,正好这几天家里的客人来往的差不多,两人也该回承恩公府了,便起身向张氏告辞,张氏操心女儿,零零碎碎塞了大包东西才放她走。   沈乔忽然觉着不对:“咱们这赌约该怎么验证啊?总不好跑到余家门口堵人,一张口就问你最近倒霉不倒霉吧?”那不得给人那扫把打出来。   淡长风唇角一翘:“等会儿你就能见着了。”   沈乔半信半疑,两人拎着东西出了门口,竟然真的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了等着的余家马车,她心生佩服:“师傅好眼力。”   他虽说真是凭眼力看出来的,但听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是我看出来的,而不是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呢?”   沈乔:“...= =那啥有些话说出来太伤咱们师徒情分了弟子还是不说的好。”   淡长风:“...”天气这么热也该把门规拉出来遛遛了。   两人边互相调侃边往前走,余正霖一拱手道:“国师。”   淡长风并不讶异他知道自己身份:“余琳琳,你为何等在此处?”   余正霖:“???”   沈乔低声提醒:“师傅,他叫余阿正。”   余正霖:“???”   他见自己再不澄清,没准余狗蛋余铁柱之类的名字之类的名字都能冒出来,忙打断两人说话,无奈道:“国师,小可名叫余正霖。”   沈乔:“...”不关她的事,她是被师傅带歪的!!!   师徒俩面上都掠过一丝不自在,不过淡长风显然脸皮厚度要比她强得多,转眼便换了波澜不惊的神情:“你有何事?”   余正霖道:“却有一事想请教国师,本来日前就打算去拜访您的,只是承恩公府传话说您不在,这才耽搁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面色古怪:“说起来,哎,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家里的一位堂弟,人称余二的,打猎回来就有些不好了,现在一直称病在家不敢出门,若只是他一个人也罢了,我们家里上下都跟着倒了霉,做一件事儿要么是做不成,哪怕侥幸做成了也磕磕绊绊,或者损失不少钱财,家父已经被上司申饬了好几回了。”   他把手一摊:“按说家族的运道有好有坏,但是我们家倒霉成这样实在是没有过,更何况是在堂弟发生那事之后...由不得我们不多想。”   沈乔面露惊讶,淡长风略带得意地瞧了眼余正霖,沉吟道:“你们家里可有人下狱生病甚至是丧命啊?”   余正霖摇头道:“那倒是没有。”   余家最近只是大小事儿不大顺利,要真是出了人命,他也不会这般悠哉,还有心思管堂房争遗产的事儿了。   淡长风又问道:“余二是什么状况?”   余正霖面色更为古怪,似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这...小可实在是难以形容,还请国师随我到府上去看看。”   淡长风面不改色:“改日吧,我今日有些乏了。”   虽然论爵位权势两家是差不多的,但遇见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余家还真没辙,又不敢随意请个江湖道人来家里,只能他说等着就等着了。   他抬眼笑道:“多谢国师了。”   他说完目光又落在沈乔身上,多嘴又撩一句:“这回的事儿...堂姐已经告诉我了,多谢沈姑娘仗义相助。”   沈乔对不熟的人永远一副面瘫脸,淡淡道:“好说。”   余正霖深觉惋惜,美人虽美,却是个不知情识趣的木美人,真真是让人失望,他颇为可惜地准备告辞,忽然被淡长风一扬手刮进了马车里。   “要走就走,恁多话做甚?”   余正霖:“...”   沈乔等余正霖走了才道:“师傅好像对他不喜?”   淡长风正在不悦,下意识地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沈乔:“...”   他说完自己也怔住,抿唇补了句:“你是我衣钵传人,不喜欢你喜欢谁?”   沈乔舒了口气:“多谢师傅抬爱。”   她还是觉着有点尴尬,转了话题问道:“余家竟然真的有倒霉事儿,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淡长风斜了她一眼:“不知道,还有解释一下你的竟然。”   沈乔:“...”   她会说她对淡长风看的面相一直都没信呢吗?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话圆回去,正好承恩公府派来接二人的马车到了,她舒了口气跳上马车,又怕淡长风提起这个话题,干脆靠在车围子上装睡,没想到装着装着竟然真睡着了。   虽然是夏日,但是这天气还是有些凉意的,晚风撩起车帘悄悄钻了几缕进来,沈乔身子忍不住缩了缩。   蠢徒弟一直不知道照顾自己怎么办啊真是的,淡长风摇摇头,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盖上,又轻轻帮她把在鼻端轻瘙的长发拨开。   又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承恩公府,沈乔还是没醒,他干脆把她裹起来抱下马车,上山上云本来想过来行礼,他也轻轻摆手,示意不要惊扰了。   上山等两人走了之后才感叹道:“师叔真是太宠爱小师妹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严防死守的,一点讨好小师妹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这些光棍的师侄留啊!   TAT师叔你是自己没成婚所以让大家陪你一起打光棍吗?   上云倒是若有所思,想想又觉着不对,甩了甩头把念头甩出去,转而道:“师叔就是这幅恣意妄为的性子,他想要宠着谁纵着谁旁人谁敢管?幸好师妹为人正派,性子也好,不然师叔这样溺爱,还不知道日后会被教导成什么样子呢。”   上山拍了拍胸脯:“男人吗,惯着姑娘是应该的,我以后要是有徒弟我也爱这么惯着。你老这么想,难怪你一直光棍。”   上云:“...说的跟你成亲了一样,做事儿丢三落四的,远的不说,你那矮床找到了吗?”   上山:“没TAT”   他心好痛,他最喜欢的小床床啊,他还幻想过能和未来娘子在上面一起睡呢。   沈乔这一觉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周遭一片漆黑,正准备挺腰起床,忽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轻拍着哄她,她迷糊之中被拍着拍着睡了过去。   这次一觉睡到大天亮,淡长风早就起来等着她了,见她醒来把腿一伸:“捶腿。”   沈乔:“...”   她认命地过去取了个美人拳帮他捶了几下,他皱了皱眉,总觉着不大痛快:“敷衍,你就不能用手捶吗?”   沈乔迟疑道:“可是我手劲大,怕克制不好力道把您给伤着了。”   淡长风低头看着她一双毫无说服力的纤纤玉手,挑眉道:“不用担心,伤着了算我的。”   沈乔就把美人拳扔开给他捶腿,先小心试了一下,问道:“怎么样?力道重不重?”   淡长风舒适地眯起了眼:“继续,再重点,我不怕疼。”   沈乔就重重擂了一拳下去:“怎样?疼了别怨我啊,是您说自己不怕疼的。”   淡长风给她砸的一下子张开了眼,在师傅的尊严和叫停之间挣扎一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继续。”   沈乔砸的很欢快,淡长风被砸的很苦逼,等好容易熬完,他洗漱的时候低头看了看,就见两条笔直的小腿都被砸出了一片一片的淤青...简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他伸手把腿上的淤青震散了,开始监督徒弟的罚抄:“先把炼魂符画好,紫薇真言可以晚些再抄写。”   沈乔点头应了,一声不吭地画了一天,他晚上的时候检验成果,难得叹道:“你还真是个学歪门邪道的好材料啊。”   这话不是贬义,沈乔学清心咒安宁咒这些纯正的术法要学上好些天,但像是五鬼运财,还有魂诀和炼魂符这些亦正亦邪的偏门学几遍就能上手。   如她今日画的炼魂符,一般初学者一次画太多,能画对半成就是天资聪颖了,而她则一口气画对了三成,简直是天赋异禀,幸好她为人正派,不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沈乔对他的说话方式已经有所了解,闻言只是笑了笑:“都是师傅教的好。”   淡长风正欲说话,就听屋外有人报道:“公爷,外面国丈余家的人求见您。”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俩都情商堪忧,另外欢迎男配余狗蛋登场\\\\(≧▽≦)/   PS继续求小液液啦~ ☆、第31章   淡长风放下手里的炼魂符挑了挑眉:“第二日就上门了, 余家也太沉不住气了些。”   沈乔还有两百遍紫薇真言没抄完,累的手腕却已经算了, 趁着这个机会活动一下腕子,蹿腾道:“师傅不去看看?”   她也好趁机偷个懒。   淡长风瞥了她一眼, 显然是一眼瞧出了她心思, 不过没急着拆穿,换了身天青色的长衫出门待客,捆妖索其实是无形无相的,只是两人能感觉到被捆着,不影响日常更衣洗漱。   这回来的人正是余正霖, 他比起昨天的悠然, 今日也明显带了几分急色, 对淡长风行礼道:“国师,我堂弟的情况又严重了, 还望您能出手...”   淡长风虽然瞧他还是不怎么顺眼, 但也不影响他履行职责,略抬了抬手:“带我去你们府上吧。”   余正霖喜形于色, 看来真是为堂兄头疼很久了,又瞧见沈乔也跟了过来, 不由得面露几分疑惑, 淡长风随意解释道:“我带她去长长见识。”   余正霖对他这幅不走心的态度也无法,只好讪然应了。   马车加急到了余府,余正霖一路引着两人来到了余二住的院子里,余家长房的大爷和夫人也满面忧心地守着, 余正霖介绍道:“这位是国师,这位是国师高徒。”   余大爷和余夫人均都是大喜过望,余夫人更是冲上来忙不迭地福身道:“还请国师救救我儿,我就是舍去性命也甘愿。”   淡长风侧身避开:“让我先瞧瞧余二。”   此时余二的房门紧闭,余夫人忙命丫鬟去开门,没留神一个花瓶就砸出来砸到几人脚边:“走开!我没毛病,我不用人看!”   声音暴躁急促,语调高的不正常,说他没事儿都没人信。而且听他这话音好像是很怕被人见到?   余大爷摆出家长的威严来,厉声斥道:“男子汉大丈夫,休要瑟瑟缩缩,你堂兄好心请了当朝国师来为你瞧身上的毛病,你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竟然将人拒之门外?!我告诉你,就是拖,我也要把你硬拖出来让国师看!”   淡长风饶有兴致地问道:“收参观费吗?”   余家大爷:“...”   余二吃了一记激将法,呼哧呼哧地喘了起来,显然是按捺着不让自己冲出来,余夫人紧跟着哀声道:“我儿你就让国师好好地瞧一瞧吧,你身上生了如此异状,难道让我和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显然余夫人的话要管用不少,余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又焦躁地踱了几步:“你们进来吧,不过不要把看到的往外传!”   沈乔的好奇心已经被吊到极点了,听这位余二公子摔盆子砸碗中气足的也不像撞邪啊,到底是怎么了?   她紧跟着淡长风走了进去,余家人本来也要跟进去的,他却摆手拒了:“你们留在此处,我不想施法的时候有人看着。”余家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   她进了屋,见到余二的模样先是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紧盯着他。   现在余二的模样走出去说是妖人都有人信了,就见他身穿松垮的寝衣,肩膀上生出些许淡黄的绒毛,绒毛甚至还有斑点和花纹,耳朵也变得尖锐并且毛茸茸的,额头上更是长出了一寸长的犄角!   虽然是模样还是人模样,但这般看简直像一头鹿了。   沈乔彻底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见人了,要是她成了这模样,估摸着也是死都不乐意给人看见。   话说这位余二公子也是倒霉,上回见他的时候被女鬼迷住,这回见到他又变成了这样...八字带霉啊,这倒霉程度简直是上云师兄是失散的亲兄弟!!!   淡长风不言语,上下打量着余二,余二最近被折腾的有些疯疯癫癫的,最受不了人家多看他几眼,闻言恶狠狠地问道:“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淡长风平静道:“看你...新鲜。”   淡长风不管是对待敌人还是患者都是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要是原来余二听见这话或许只是回一句嘴,这时候本来就被奇怪的东西附了身,脑子立刻炸了,赤红着双眼就要扑过来,甚至真的像一头鹿一般,用额上的两只犄角试图顶人。   淡长风忽然伸手在沈乔背上轻轻一拍:“用符把他镇住。”   沈乔反应迅速,立刻从乾坤袋里取出符纸来贴到余二头上,就见余二呆愣片刻,忽然抡圆了两条胳膊开始啪啪地抽自己嘴巴子,她吓了一跳:“拿错了拿错了!”   她手忙脚乱地换了张符纸,这时候余二想要冲过来撞她,被她轻松一脚踹翻在地,又把余二头上那张扯下来,再将新的换上去,余二果然静止不动了,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淡长风还有心思点评:“手上功夫太慢了,下回你要在乾坤袋里归类,把不同功用的符纸丹药放在不同的地方。”   沈乔也没功夫问他拿国丈公子当教具是不是不太好,直言问道:“师傅,余二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抬眼四下环顾一圈,波澜不惊:“应当是被下了咒,有东西被他害死,临死之前咒了他,不过这东西应当不是人,灵智也不会太高,不然他现在不死也残了。”   他说完用食指和中指捻起一张符纸,符纸冒出缕缕青烟,他趁着符纸化为灰烬之前把符纸塞到茶碗里,用下巴指了指静立不动的余二:“把符水给他灌下去。”   沈乔捏开余二的嘴巴给他灌完,他两眼一翻就昏睡过去,她为了以防万一还伸手掐了几下,确定他是真昏过去了。   淡长风也不再多理会,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余家人立刻关切地迎了上来:“国师,如何?”   淡长风把方才那番被人咒了的事儿告诉他们,余夫人惊得用绢子捂住嘴,含泪道:“我们家从来是与人为善的,不曾得罪过谁,怎么会有人给他下咒呢?”   余大爷更关心实际的问题,问道:“国师,可有法子破解?”   这时候余家上下倒霉都还是其次了,万一余二再这么异化下去,真变成了一头畜生,那余家老两口真是要疯了。   淡长风不语,半晌才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现出异化的?之前都做了什么?“   余大爷显然也问过余二身边的下人了,语调沉重地道:“是七日前,那天他跟几个狐朋狗友相约打猎去了,当日打猎的并不止他一人,可是遇到这事儿的...就只有他一个。”   淡长风沉吟不语,余家人俱都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了他思索,过了许久他才道:“带我四下瞧瞧。”   余大爷自然无有不应的,忙引他在余家院子里细细看了起来,他连着瞧了几间,就连浴室都看了也不曾有什么异常,直到走到最后一间杂房,房里挂了一对儿硕大的鹿角。   淡长风立刻走了进去,沈乔紧随其后,就见他把手放在鹿角上微微阖上眼,过了会儿又慢慢睁开,眼里若有所思,显然已经明白了几分。   他转向余家大爷道:“这鹿角可是他那日打猎的时候猎取的?”   余大爷只知道他去打猎这回事儿,具体的情形却不知道,低头想了想才肯定点头道:“正是。”   淡长风道:“那日游猎你们家中护卫总有陪着去的,把那些人叫来,我有话要问。”   余大爷忙忙地命人去叫人回话。那日余二玩的兴起,杀死了一头犄角极为漂亮的公鹿,这本也没什么,打猎不就是为了捕捉猎物吗?   偏那头公鹿见了的人都说体态极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跟人一样灵动,有几个家人劝他放生算了,结果余二那**性子别人越劝他越是不听,硬是把公鹿杀了,把鹿角割下来当成战利品跟几个公子哥吹牛,结果牛没吹成,一回来自己先躺下了。   余家人自打事发之后见到这鹿角就有些不吉利,本来想焚烧了的,幸好余二夫人信佛,说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这才把余家人劝阻住了,也得亏她劝住了,余二今日才有救。   余大爷听下人说完满含希冀地看着淡长风:“国师,您看我儿还有没有救?”   淡长风听完之后垂眼道:“救自然是有的,若我没猜错,他杀的那头公鹿已经开了灵智,没准差一点就能成为精怪,被他杀害心里的愤恨可想而知,难怪死后也要对他纠缠不休了。”   余大爷和余夫人吓得心肝乱颤,就听他悠悠道:“不过想要破解也不算太难,毕竟不是人下的咒术,找到这条公鹿的全部尸身,按照对待你们余家长辈的礼数开宗祠把它完整埋了,让余二每日去斋戒沐浴焚香忏悔,越是虔诚他好的越快,等鹿消了怨气,他自然也就安稳无事了。”   余大爷为难道:“寻鹿的尸体应当不难,只是开宗祠葬了它,就怕惊扰了先祖英灵,那我余家不是更要遭逢大祸了?”   淡长风嘴角一挑,似乎想要讥讽,但终究没说出来,只是道:“放心,余二也是余家子孙,知道了你的难处不会怪你的。”   找寻鹿尸不难,但是开宗祠埋一头鹿进去可是大事,他虽然是族长也不能一家独大,除了要问族伯族叔,还得递话去宫里问问余皇后的意思。   他心里已经把余二那个不孝子抽打了千遍万遍,却还不得不为他忙活,脚下生风地出去了。   近来正值盛夏,鹿尸也早已腐烂,找回来之后又是好一通忙活。   余正霖目睹了这一连串的异事之后已经在心里连连叹息,连跟美人搭讪也顾不得,抬脚出去准备帮忙,沈乔却忽然主动问道:“余公子,宁夫人的家中事儿处理的如何了?”   余正霖虽然心里不喜她有些木讷的性子,但还是乐意跟美人说话的,转眼就一副风度翩翩的风流郎君模样,笑答道:“魏朝律法有定,宁家人就是再怎么闹腾也无用,堂姐自然是赢了。”   沈乔点了点头,他见她又不言语,便有些失望地走了。   师徒二人坐上余家精心准备的马车,沈乔想到余二那样子身上还不觉有些发毛,不由问道:“方才听您说到人死之后也会下咒,若是人下咒又会如何呢?”   淡长风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张开眼斜睨她:“轻则身首异处,重则家破人亡,还有更重的,绵延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永无宁日,到时候别说是埋进宗祠了,就是把那人尸身埋进皇陵都没用。”   沈乔听他描述那血流成河的景象,皱起眉:“那...就无法可解吗?”   淡长风垂眼道:“有则是有,打的下咒之魂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就可以,只是那因果报应就得你来承担了。”   他竟忽的肃了神色:“你记住,你我师徒一场,我自盼着你以后能有所成就,但不管你是碌碌无为还是真的踏上了无上大道,只要没有逆天之能,都不可轻涉因果,你记住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平日眉心不大显眼的猩红竖线竟然灼灼耀目起来,仿佛在呼应着他的话,让他原本就出众之极的相貌多了更分奇特的诡艳。   沈乔微怔,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两人闲话几句就回了承恩公府,余家那边虽然忙的焦头烂额,但竟然不忘礼数,这几日每日都要往公府上送好多东西过来,大多是些山珍食材,药材补品什么的。   虽算不得十分贵重,却件件是用心意挑选的,日常就能吃用,就连沈乔都忍不住感叹余家人真是会做人。   淡长风不爱吃这些,上山是出身富贵,打小见惯的,所以也不甚在意,剩下的全便宜了上云上水还有沈乔等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补的过了,她脸上竟冒出两颗痘痘来,一左一右分布均匀,而且一碰就疼的倒吸冷气。   淡长风半点都不同情她:“该,你是八辈子没见过吃食啊?”   沈乔很郁闷,其实她也没吃多少,这么一看果然她不是享福的命。她叹道:“大概是我命里没福,消受不得金贵东西。”   淡长风不悦道:“这算什么金贵,你是没见过真正好的,从来没有把人吃到脸上长东西这一说。你是我徒弟,有什么消受不得的?”   沈乔:“...”这神奇的前后逻辑...而且总觉着这句式似乎似曾相识?   他也不光是嘴上说,数落完了还是转身给她取了膏子过来,白而长的手指轻轻挑了点在指尖,她有些不自在地偏头想要躲开:“我还是自己来吧。”   被他伸手轻轻按住,脸板过来细细看着,慢慢道:“你连我洗澡都看过了,还怕上上药?”   沈乔:“...我啥时候看了?”   淡长风轻轻瞟了她一眼,一副你别否认了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把沈乔憋的不轻,把药膏在长东西的地方小心揉按,那小心的样子就是宗门的几个师伯来了都不敢相信,尼玛丫的就连炼丹都没这么小心过!   沈乔等他涂完了还是想就着方才的话头辩上一辩,正色道:“师傅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俗话说非礼勿视,我对师傅从来没有不敬的心思,您这么说我就得好好地跟您分辨分辨了,您哪回瞧见我看您洗澡了?”   淡长风:“...”   他被问的沉默许久,才带开了话题:“你还有别处长疖子了吗?正好一并上药。”   这回换沈乔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被噎了会儿才缓缓道:“有倒是有,不过在...我背上,还是我自己来抹吧。”   其实是在背臀那个地方,但是这话让她怎么好意思说?   淡长风把药递给她,嘴上却难免说一句:“背上你能够得着?”   沈乔坚定道:“我手长。”   由于两人不能离开太远,沈乔只好绕到屏风后面抹药,这姿势多少有些别扭,她摸索了半晌才摸到背臀上长的疖子,不过总归比别人上药好。   淡长风听到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还以为她已经穿戴整齐了,坐在圆凳上转过身,正对上一片纤细雪白的腰肢,顺着细腰往下延伸,隐约能看到挺翘的轮廓,还有浅浅腰窝,潜藏在暗处的阴影里...   沈乔没有觉察到他有些放肆的目光,他捏着茶盏的手却不由紧了紧,忙垂下头不敢再看,又连着念了好几遍清心咒给自己净心。   她穿戴整齐之后转身道:“师傅,你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无事,你上好药了就去把清心咒再默一遍。”   沈乔道:“早上不是默过了?”   他总不能说他现在急需清心咒,只好斜了斜眼:“温故而知新。”   还没等到傍晚,余家的礼又送过来了,这回不光有了好些精致吃食,还送来了一枚一看就是女子用的精致璎珞,上面用金银琉璃玛瑙珍珠等各色珠宝穿成,光华耀眼又不显得太过厚重,正适合十七八岁的女子佩戴。   今日的礼是余正霖送来的,他笑着对负责待客的上山道:“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国师能够笑纳。”   就算是再薄的礼,这些天送下来也成了厚礼了,上山命人去向淡长风通报,他本来是不想见的,可和沈乔独处总觉得有些怪异,干脆带着她一并过来了。   余正霖见他先是行了一礼:“国师。”又特地把那锦盒取出来递给沈乔:“前些日子是我疏忽,一直忘了给沈姑娘备礼,还请姑娘笑纳。”   他说完目光落落大方地落在沈乔脸上,木美人也是美人,他对美人素来不吝殷勤的,好歹见着美人也能养眼不是?   沈乔看了眼淡长风,见他挑了挑眉才伸手接过,又转手放在一边:“多谢余公子了。”   淡长风恨不得挖了他一双贼眼,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的礼物都是你准备的?你有心了。”   余正霖风度绝佳地笑了:“我也是奉了堂伯和伯娘的命备下的礼,多亏了国师我堂弟才得以好转,身上的毛还有犄角如今也差不多褪干净了,别说是些土物了,就是倾家荡产我们也没有不乐意的。”   这话说的很漂亮,再加上这几日送的礼物,可见余正霖确实是个能办事的,不过淡长风却不买他的帐,只是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你还有何事?”   言下之意是没事儿就可以滚了。   余正霖也觉察到他看自己好似不大顺眼,只好把攀关系改成了速战速决,捧出两张请柬来:“您是我堂兄的恩人,自然也是我们余家的恩人,家里特特选在后日为您准备了答谢宴,请您赏脸下顾。”   淡长风随手接过请柬,却不给答复:“知道了,你回去吧。”倒显得余正霖跟跑腿的似的。   余正霖再好的养气功夫也颇为郁郁,冷不丁瞧见沈乔的盛世美颜,心情顿时又好了点,却见她没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心情顿时荡到谷底。   不过短短一瞬他这心思就跌宕起伏迂回婉转,真比闺阁里的姑娘还要愁肠百转,他就这么带着一肚子的愁肠告辞了。   淡长风瞥了眼锦盒:“你不打开是什么?”   沈乔还没说话,上山就最快地说了句:“回师叔的话,是条八宝璎珞,做功上好,很是衬咱们师妹。”   淡长风:“...”   他沉着脸挥手道:“你还在这里不务正业,不快滚回去做早课?!”   上山很委屈,这都中午了做个毛早课啊,他又哪里戳了师叔的肺管子了。   等打发走了没眼力见的上山,他又把目光落在她脸上,沈乔见机极快地捧起盒子递给他,一派正气凛然地道:“徒弟的就是师傅的,这东西就交由您帮我保管吧,我就不要了。”   淡长风:“...”为什么搞得跟他贪图徒弟东西似的!   沈乔见他还是满脸阴郁不说话,暗道一声师傅心海底针,师傅的脸六月天,只得又换了话题:“余家的答谢宴,您要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小液液~ ☆、第32章   淡长风对余家的邀请无可无不可的, 沈乔倒是难得说了一句:“人家特意为您设的宴席,您要是再不去不是打人脸吗?不过一场宴席而已, 何必得罪人呢。”   他一手端着茶盏子,抬起下巴往她这边斜看了眼:“你倒是难得积极。”忽又冷哼了声:“是怕我打人脸, 还是你想去见那姓余的啊。”   沈乔愣了一下, 没跟上他思路:“我见余二做什么?”   淡长风心情难得飞扬起来,低头啜了口茶:“没什么。”   沈乔掩嘴咳了声,不自在地晃了晃被捆妖索缠住的右手,还是说出了真正意图:“余家那样的大族肯定是分男女席的,到时候咱们肯定不能坐在一处, 您看看是不是先想法子把这捆妖索...给解了?”   最近淡长风对解捆妖索的事儿明显不走心, 沈乔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淡长风静默片刻, 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只得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表达自己的决心。   那这条捆妖索最后到底解开了吗?答案是一半一半。   淡长风说他还没研究出彻底解开的法子, 于是每日只能解开一个时辰,要是一个时辰之内沈乔没出现在他身边, 就会被捆妖索强行拉回去,想想光天化日之下他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的场景...她内心不由充满了悲伤。   但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淡长风非说他暂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沈乔也没辙,哎算了,反正至少每天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时间了,总比原来每天吃喝睡觉都得黏在一起强。   淡长风是万事不操心的, 上山知道小师妹要去大户人家吃席还友情赞助了全套的衣裳首饰。   沈乔挑了件颜色最花哨的对襟琵琶袖长衣穿了,被几个裁缝好说歹说才劝住,换上了雨过天青色的轻纱罩衣,里面配一身淡柳色的长衣,又穿了同色的裙子,满头乌发被轻巧挽起,用一对玉簪定住。   淡长风本来照例要挑剔上山几句的,不知怎的竟然没说出话来,到了晚上耳根有些可疑的红晕,十分稀罕地说了句:“这身不错,明日就穿这身儿去赴宴吧。”   沈乔心说您老嘴里能吐出一句象牙来真是稀奇诶!   余家给师徒二人都下了帖子,她今日正好趁着捆妖索解开去余家赴宴,本以为就是在府里简单摆几桌宴席吃喝的,没想到刚到就看见余家上下就在府门口等着,还请了好些有头面的客人作陪。   不过她生就一副淡定性子,说好听了叫宠辱不惊,说难听了叫混不吝,见这般排场也只是略看一眼就面色平淡地下了轿子。   余大爷余二爷并几位余家公子对着师徒二人连连道谢,又把他迎了进去,余大姑娘名唤清乐的,迎上来笑道:“是沈姑娘吧?前儿个我那不成器的二哥能得救全靠你和尊师忙活了,我在这里代他再谢你一回。”   沈乔半欠了欠身还礼:“姑娘不必客气。”   余清乐自己就生的甚是端庄貌美,但见着沈乔还是难免暗暗惊艳,这世上不论男女总有几分爱美之心,就是姑娘见着好看的同性也总喜欢多说几句话,更何况她有意结交。   两人又闲话几句,她觉着沈乔话虽不多,但却十分的沉稳踏实,年轻轻就得国师赏识也不见张扬,更觉心喜,问过齿序之后笑着眨了眨眼:“原来我虚长你半岁,若你不嫌弃,我可叫你一声妹妹了。”   沈乔道:“好。”   余清乐一愣,噗嗤又笑了。   两人这时候走进招待女客的花厅,里面三三两两坐着花枝招展的少女们,本想过来闲话,见她身边还跟着客人自觉就住了脚步,倒是有一个身穿石榴红长褙子,打扮的尤其娇丽的姑娘迎了上来,笑吟吟道:“余大姑娘。”   她眼波轻轻一转,忽然又落到沈乔身上:“这可就是我那师妹?”   师妹?沈乔轻轻挑了挑眉,合着她师傅背着她在外面有了别的徒弟了?   余清乐对她的冒昧先是有些不愉,听她说的十分自然才缓了神色:“是我疏忽了,忘了带她来见见你。“   她转向沈乔介绍道:“你可知道淡延淡天监?这位燕梨姑娘是工部燕郎中的次女,是淡天监的记名徒弟,听说比你早入宗门几个月,所以算是你师姐。”   工部郎中这个官位实在算不得高,燕梨又是庶出,能来参加余家摆的宴席,估计还是看在淡延的面子上。   但正一教内部的辈分也很乱,沈乔到现在都没扯清,就比如虽然淡延从辈分上说是淡长风堂叔,但不知道为什么,按照宗门辈分算只是他师兄,所以燕梨跟沈乔平辈。   至于上山跟她说过她是整个正一教唯一一个女弟子也不算错,像燕梨这种记名弟子根本不会入宗谱,行拜师礼,只是口头上的师徒名分,压根算不得正一教门下之人,所以上山这么说也不算错。   沈乔理了理才把错杂的关系理清,余清乐想着她们同门师姐妹应该有不少话说,于是十分体贴地退开了。   两人冷场,她冲燕梨点了点头,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燕梨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捻起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手里的羽扇轻摇,送出习习凉风。   沈乔一边喝茶一边坐等开饭。   “听说师叔很疼爱师妹?”   她听见这句心里有些不适,转过头也不见燕梨面上有什么友善的神色,只嫣然笑看着她,她道:“呵呵,还好。”   燕梨的巧笑里有种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又眨了眨眼:“师妹太谦了,我这个记名的都听说了师叔对你何等宠爱,师叔待你只是还好?”   沈乔:“呵呵。”   燕梨捻了块糕点递给她,笑:“其实我很羡慕你,辛辛苦苦过五关斩六将才得了个记名弟子,往上爬一步都不容易,你拢共跟师叔见过也没几回,就这么成了他弟子,不光是我,就是我几个师兄弟都很是艳羡。”   她轻叹了声,笑意不减,眼神却淡淡的,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更何况还是入室弟子,师叔又是宗门传人,一个闹不好,整个宗门将来都是你的。”   沈乔看出了她眼底的嘲讽,知道自己心头的不适感从何而来了,她差不多猜出来燕梨想的是什么了,凭什么她一个官家小姐倒现在还是记名,她一个小户人家出身的一跃就成了内室弟子?   她两手缓缓交叠起来,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不语,仿佛在说是我又如何?   主动变成了被动,燕梨见她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姿态,下意识地换了个坐姿,脊背略微挺直了些:“不知道师妹愿不愿意提点提点我这个师姐,怎么讨长辈欢心呢?”   沈乔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少说废话,多做事,不该问的别问。”   燕梨歪头笑道:“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师姐愚钝,还请师妹教教我。”   沈乔低头吹着茶碗里的沫子,又不理她了。   燕梨眼角沉了沉,又把话题绕回去,莫名暧昧地笑了笑,低声道:“知道师妹成了入室弟子,我这心里可复杂得很,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妹你能跃了这龙门,现在见师妹相貌我才明白了...”   她笑意更深,眼底都要漫上笑来:“你生的可真好看,就连我这个女人都要动心呢。”   沈乔听她言谈间已经涉及了淡长风的为人品行,脸已经黑了,她其实非常讨厌和人斗嘴,她更喜欢直接暴力一点的,最好打的她下半辈子都不敢再出言不逊,可惜这里是余家。╮(╯_╰)╭   她竖起两根白皙的手指,又缓缓放下一根:“首先,鲤鱼跃龙门是不存在的,‘金鳞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金鳞才配蜕变成龙,鲤鱼就老老实实地送进厨房里给人桌上添一道糖醋鲤鱼得了,你说是吧?”   她又放下第二根手指:“还有大姐,麻烦不要叫我师妹了,我的师兄弟和师叔师父都是正儿八经入过宗谱行过拜师大典的,至于你...你哪位?”   燕梨:“...”   沈乔说了一气觉着渴了,又继续低头喝茶,恢复成人畜无害的面瘫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她问心无愧,她和淡长风怎么样那是他们师徒两个的事儿,用不着旁人置喙。   宴女客的花厅这边刚得了清净,男客却难免在前面私下议论几句,余家这些日子的倒霉那是有目共睹的,旁的倒是还好说,只是余皇后在宫里却遇上两桩大事,这才是可能动摇余家根本的。   一件是宫里的婕妤怀了龙嗣,被晋升为安嫔,这要是搁在其他皇帝的后宫并不稀奇,但是放在当今圣上身上就太特么奇怪了。   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是满朝皆知的,当今的三皇子二公主俱都是皇后嫡出,连一位妃妾生的都没有,皇上下了朝除了打理政事就是陪伴皇后太子们,妃嫔那里一个月能去一次就算是顶天了。   再说那婕妤入宫时间不长不短,平时也没见多得宠,就这么怀上龙嗣,只能叹一句命好了。   这事儿虽让人无奈,但太子之位已定,余家又有积蕴在,皇后圣宠依旧,也不至于太过忧心,第二件才是真正让他们头疼的,前日皇上受风寒,余皇后过去陪伴侍疾,没想到皇上却越病越重,还是等换了其他妃嫔过来伺候皇上才彻底好,这事儿简直是细思极恐。   一时之间后宫前朝流言纷纷,有说皇后和皇上八字不合的,有说皇后德行不够的,还有说皇后故意敷衍懈怠,种种流言简直诛心,幸好皇上足够信任皇后,这才勉强止住了流言。   因此今日的答谢宴余家也没敢大办,只请了些相熟的亲朋,就只是这些也来了不少人,余大爷打点起精神招待,正准备向淡长风敬酒,就见自家心腹在门口急的在后窗出乱转,冲他连连作揖使眼色。   他一怔,立即走出去问:“怎么了?”   那人面有急色,压低了声回道:“大爷,宫里出事儿了!”   ......   宫里最近也十分晦气,皇上大病初愈,太后和皇后婆媳俩也觉着宫里冷清了些,干脆想请了乐正坊唱一出傩戏来热闹热闹,驱驱霉气。   戏楼就搭在离皇后宫不远处的长清宫里,皇上要处理政事来不了,宫里能消遣的玩意少,后宫上下除了要写作业的太子,上到太后下到小公主,一个没落下全赶来听戏。   太后听着一出热热闹闹的天官赐福,笑对皇后道:“你有心了。”   皇后仍是一派娴雅,含笑道:“是臣妾的本分,母亲喜欢最好。”   太后对这个儿媳素来满意,自然没有不喜欢的,正好一幕戏落下了,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赏赐皇后些什么,好弥补弥补她这些日子受的委屈,思考了半晌,却不见戏楼上的深红大幕继续拉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挡着戏台。   她年纪大了容易走神,思绪被拉了过去,正要叫身边的嬷嬷上去问问,就听帷幕后面一阵悠扬婉转的乐器吹打敲击声传了过来,她听这曲调很是陌生,不由得一怔。   太后是个戏迷,而且都这把年纪了,不说把所有戏曲都听了个遍也差不离,问身边的嬷嬷:“这是哪一出?我怎么没听过?”   嬷嬷面有难色,也笑道:“这...您这般渊博都不知道,老奴就更不知道了。”   太后起了兴致,端正坐了认真倾听,忽然的大幕拉开,台上的十好几个戏子穿着从不曾见过的戏服和头饰,脸上点着古里古怪的妆容,迈开方步,翘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唱腔古朴雄浑。   太后怔住,好像某个十分久远的回忆被触及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最小的宝福公主忍不住往母后怀里缩了缩:“母后,我不喜欢听这出戏,我觉着好奇怪啊,能不能让他们换一出,上回的大闹天宫不是很好吗?”   余皇后往太后那里看一眼,还以为她老人家喜欢,正要哄小女儿,忽然就见太后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想起来了,这戏服,还有这首饰这些唱腔唱词,分明就是前朝的东西!   虽然魏朝风气开放,只要不触及律法不闹的沸沸扬扬,平素也不大理会这些,像前朝的诗词书本也偶有流传,但谁敢在宫里明目张胆地唱前朝的戏,这不是作死呢吗?!   太后脸色已然沉了下来,余皇后年纪轻的多,当然不认识什么前朝的衣裳首饰,不过听这唱词也听出不对来了,好像讲的是朝廷凋敝,有逆贼不顾礼义廉耻欺君篡位,还影射什么阴阳逆转,雌鸡司晨,有悖人伦什么的。   要知道,当朝太.祖可就是女帝的啊,这简直就是明着骂了!   余皇后面色大惊失色,今日的戏可是她安排的,她也顾不得旁的,立刻跪在太后面前请罪:“臣妾罪该万死,还请母后责罚!但这出戏真不是臣妾安排的啊!请您明鉴!”   太后跟她多年婆媳情分,自然是信她的,她是贤明之人,出身望族又儿女双全,还和皇上夫妻情深的,肯定不会没事找事自己作死。   她于是冲皇后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起来,又重重一拍面前的案几,沉声道:“把台上那些大逆不道的给哀家拿下!”   不管台上的究竟是什么人,反正肯定是不怀好心的,捉拿了慢慢审问就是。   宫里四角都站了侍卫,听她一声令下立刻跳上戏台拿人,却没想到这回竟扑了个空,最先头的侍卫首领伸手就要擒拿离他最近的一个戏子,没想到竟然扑了空,他的一双手竟然直直地从戏子后背处穿过去了,直接就穿过去了!   戏子拖长了水袖,继续婉转而歌,声音凄凉哀婉,忽又低头,涂抹的白生生的脸冲他一笑,白面红唇,双目漆黑一片,幽凉的像是从九幽地狱中爬出来的游魂,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仍是继续着自己生前未完成的事儿。   不光是侍卫首领,其他侍卫也都是差不多的境况,一个个的都扑了个空,有的甚至还抽出刀来往前劈砍,竟也是空空如也,眼看着自己的刀刃从戏子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它身形扭曲了一下,一只手臂掉了下来,他咧嘴笑了笑,弯腰捡起手臂重新装了上去,恍若无所觉地继续唱了起来。   长清宫的众人瞧见这一幕都大惊失色,宝福公主更是吓得直接哭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一把抱住皇后;“母后,不要让他们唱了,我害怕...”   宫里的妃嫔宫女的吓得尖叫起来,有的吓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有的打翻了杯盘碗盏,惶惶之态实在不堪。   太后和皇后都被眼前的事儿弄的有些懵,不过两人俱都是这魏朝最尊贵的女人,见识远不是一般的妃妾宫婢能比的。   余皇后虽惊却不乱,立刻站起来厉声道:“快把门打开,所有人退出去,我要看看什么邪物敢光天化日之下现身!”   她话说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两个皇子,二皇子立刻冲过去开门开窗,三皇子摸出一把佩刀来,护在祖母母亲和妹妹身前,余皇后纵然心头乱跳,心里也不由得欣慰。   正在努力开门的二皇子脸色一变,高声道:“母后,这门打不开!”他又招了几个侍卫来帮忙,门却如同被锁死了一般,动都不动分毫。   二皇子又急又怒,扬起手里的刀就要冲着门窗砍下去,用力劈砍了几刀,除了砍下些细碎木屑,竟然毫无用处,气的他狠狠地踹了脚大门。   台上的戏子仍旧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扮演亡国之君的那个拖长了腔高唱:“国仇家恨...”四个字,扬起了手中的剑架在脖子上自刎。   突然一道惊雷劈了下来,整个长清宫先是一亮,继而全都暗了下去,宛如鬼蜮!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启新副本了好激动\(≧▽≦)/,每日一求小液液   _(:з」∠)_话说这个副本比较复杂,还涉及一丢丢丢丢宫斗,俺这个只会写傻白甜的脑子啊...   安利基友的预收文~《宝福公主》苏甜宠萌   爪机党点这里   宝福公主林娇怡深受帝宠,   不仅因为她有能征善战的父兄,还因为她自带福运。   当年,她父母兄长将她托付给皇家时,是做了一去不回的准备的,   谁知道,宝福公主一手攥着父亲,一手攥着长命锁,死活不放。   林将军不舍小女儿,带走了长命锁,因此捡回一命。   宝福公主会叫爹那一日,林家军大胜。   从此之后,宝福公主真正成了帝王的掌中宝,   这么个福娃,怎么能让给别家呢?还是留给自家的臭小子吧。   太子:还是我聪明,打小儿就替自个儿把媳妇找好了,还护着媳妇儿长大。   宝福公主:讲道理,谁护着谁?忘了是谁替你把你二弟揍趴的吗?   太子:好,是你护我。你好人做到底,护我一辈子吧,福儿。   宝福公主:才不要,美得你!╭(╯^╰)╮ ☆、第33章   长清宫里的众人都大惊失色, 一时之间哭闹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好些被吓得抱头鼠窜, 有人慌张四顾,发现长清宫外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好像整个被隔绝了一般。   为首的鬼戏子十分决绝, 直接动手把自己的脖颈切断了半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却没有真的死去,反而跪在地上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侍卫首领是个凡人,但心里虽然万分惊骇, 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职责, 咬了咬牙, 拔起腰间皇上赏赐的佩刀,用力一下冲着跪在地上惨笑的戏子心窝捅了进去, 没想到这下竟起了作用, 戏子怪叫一声,身形渐渐淡去, 居然真的消失不见了。   他这么一散,其他戏子的身形也跟着慢慢淡去了, 原本的霹雳惊雷之声也逐渐轻了, 宫殿外面又是一片朗朗青天,方才种种好像做了场噩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众人心知肚明当然不可能是梦,站在门边的二皇子第一个反应过来, 忙不迭地去撞门,这回轻松就把大门撞开,外面的明媚阳光一下子就倾泻进来,将原本的阴冷尽数驱散。   皇后搀扶着太后,带着儿女们忙不迭地出了长清宫,望向宫门喃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后正欲说话,就有个迟些出来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带着哭腔颤声道:“死了...全死了!”   几个主子都是一怔,太后身边伺候的人最会察言观色,上前拎着拂尘在他脸上抽了几下:“好好说话,什么死了?谁死了啊?”一众主子都好好的呢   小太监抹了把惊出来的汗,哆哆嗦嗦地道:“乐,乐坊那边的伶人,十好几个呢,全吊在戏楼后面的房梁上了!”   太后惊得退后了几步,扶着皇后的手才勉强站住,沉默半晌才道:“把长清宫封住,任何人不得进出,否则格杀勿论!还有今日的事儿,但凡有一星半点风声传出去,别怪哀家不留情面了!”   她说完缓了下,又道:“去传话给皇上,让他请正一教的道长们来宫里。”   皇后见她说完这一连串之后神情已经有些疲惫恍惚,忙扶着她回寝宫歇着了。   离长清宫很远的宁平轩里住着新孕的安嫔,宁平轩虽然舒适宽敞,但离皇上的嘉明殿并不近,再加上这‘宁平’二字,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安嫔因为怀孕怕闹腾,这次听戏也没有跟去,反正皇后是许了的。   她抚着仍旧扁平的肚子立在一棵葱郁的松树旁边,笑着往长清宫那边瞧着:“长清宫那边的大戏快开场了吧?”   身边的侍女还以为她是心里不痛快,忙宽慰道:“皇后娘娘说怕您胎像不稳所以这回不好叫您过去,您要是想听,咱们回头特特叫一出在自己院里听,岂不是比扎堆听戏要痛快?”   安嫔又笑:“看不到好戏,我是有点可惜。”   她说完又低头看向自己并不起眼的肚子,换了个看似无关的话题:“我总觉着这孩子是个福星呢。”   侍婢一愣,顺着她的话道:“那是,宫里好些年没有再添子嗣了,您这一胎就连太后都赞呢。”   安嫔但笑不语,又把目光落在身边高大挺拔的松树上。   ......   但凡世家勋贵,总有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毛病,就像余家这样的,明明听了宫里不大详尽的消息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却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门待客,既然主家没宣布散席,客人自然不能早退,因此淡长风和沈乔还在余府的席面上。   燕梨脸上的笑意已经淡的看不见了:“花无百日红,你不过是仗着一时宠爱才敢这么跟我说话,等以后师叔...国师腻烦了你,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沈乔老神在在地戳着盘里的果子:“能啊。”   燕梨差点给她这油盐不进的噎个半死,两人再没说过话。   余清乐细心,招呼完客人再反过来见沈乔和燕梨的时候,已经瞧出两人面色不对了,沈乔倒是没什么,但是燕梨一张俏脸却已经变了,虽然面上装的波澜不兴,但眼底的愤然隐约可见。   她暗暗叫苦,早知道沈乔和燕梨不对付,她说什么也不能把两人安排在一处坐了,忙走过去挽住沈乔的手,笑一笑:“方才太忙不小心把你给忘了,你可不要见怪啊。”   沈乔道:“不怪。”   余清乐开始跟她攀谈还觉着别扭,现在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还觉着挺顺耳的,笑嘻嘻地拽着她去见人了,众贵女见社交圈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如此绝色,难免要问几句家世齿序之类的。   她知道沈乔出身不高,只是个小户人家,她倒是不介意沈乔出身,但有的人总难免拜高踩低,倒无端给她气受,于是轻描淡写地道:“她是我们家的恩人,当朝国师的亲传弟子,也是锦川侯府的族亲。”   众人一想既然能对余家有恩,那身份肯定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是国师高徒沈家族亲,都纷纷过来来凑趣捧场,沈乔继续保持着高贵冷艳。   燕梨定定地看了会儿,突然天外飞仙般的冒出来一句,半开玩笑似的道:“我怎么听说我这师妹只是沈家的远亲,从老家投奔过来谋生的?”   这话的意思倒显得沈乔家人像是过来借着亲戚的名头打秋风的。众人一静,余清乐的脸当时就沉了,这么揭底也太没品了,唯有沈乔淡定依旧,嗯了声:“是。”   她顿了下,三言两语解释道:“我曾祖和侯府曾祖是兄弟,传到现在确实是远亲,当时在县城里出了些事儿,家父和家兄都死于非命,迫不得已才离开故土辗转北上的。”   她说的磊落,旁人自也不会多想,对她更生了几分钦佩,对揭人老底的燕梨又有些不屑,出言宽慰几句便散了,倒是让燕梨闹了个没趣。   余清乐见气氛尴尬,忙命下人摆宴上菜,一边暗自懊悔请燕梨来真是今天的最大败笔。   沈乔很有些宠辱不惊的架势,提起筷子该吃吃该喝喝,余清乐见了都忍不住笑道:“你可真淡定,我都替你着恼呢。”   沈乔把薄如纸片晶莹如雪的鲜鱼片夹起一筷子,又沾了上好的秋油和芥末,缓缓吃了才道:“不恼,以后找回来就是了。”   余清乐取笑:“那我以后可不敢得罪你,得被你一直惦记着。”   沈乔跟她闲话几句,又看了眼立在一边的更漏,暗暗盘算着一个时辰快到了,见宴席吃的差不多,起身歉然道:“多谢你款待,只是我还有些事儿得去找我师父,先告辞一步了。”   余清乐本来想挽留几句,听她说真有急事儿也就不再多劝,还命了个小丫鬟陪她去找淡长风,沈乔跟着小丫鬟左拐右拐,忽然眼前一黯,被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她抬头看着站在前面的余正霖:“余公子?”   余正霖本来一直觉着沈乔相貌虽好,但性子实在是木讷无趣,但方才有事儿路过花厅,无意中听了几句,又觉着她为人有点意思,没他想象中的那般木楞了。   他笑一笑:“我送你的璎珞可收到了,可喜欢?我觉着和你今日这一身正合适,怎么不见你戴上?”   沈乔想了想:“抱歉,我没打开。”   余正霖:“...”   他硬撑着让自己脸上的笑意不变:“是吗?你为何不打开瞧瞧?”   沈乔很诚实地道:“没,我直接交给师傅了。”   余正霖简直郁猝:“你收到东西都不会打开瞧瞧的吗?再说我是指名道姓送给你的,你给国师做什么?”   他说完面上露出隐晦又撩人的暧昧:“我特意为你挑了许久,觉着那条八珍璎珞最适合你。“   沈乔疑惑看他:“多谢,但是我跟你很熟吗?”   她这话不是出言挑衅,也不是寻常女子的故意娇嗔,而是很认真地询问,我跟你很熟吗?我跟你不熟,你挑东西给我做什么?   余正霖自然听出这意思了,原本的说辞都被堵了回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缓了会儿才勉强笑道:“我以为我和沈姑娘见这几次面,已经算是相熟的了。”   沈乔哦了声:“那你挺自来熟的。”   她又瞧了瞧日头,把心里升起的些微焦躁压下:“公子要是没有别的事儿还请让开,我还有些事。”   余正霖揉了揉已经被插了好几刀的小心脏,竭力笑道:“沈姑娘要去哪里,不如我带你去?”   他说着给那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不敢违拗,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沈乔没想到这位余公子人丑却还挺能作怪,上下打量他几眼,也没再多说什么:“我要去找师傅,劳烦公子在前面带路了。”   余正霖比了个请的手势,一面带路一面和她闲话:“上回姑娘和尊师都把我的名字记错了,让我好生伤心啊。”   沈乔心说你那心是碎瓷做的不成,这就好生伤心了。面上淡淡道:“抱歉。”   余正霖笑看她:“沈姑娘现在记住了吗?”   沈乔干咳几声:“那什么...我好像看见我师傅了我这就过去了咱们回头再聊告辞。”然后一溜烟跑到淡长风身边去,独留余正霖一人在原地凄凉地回味着。   正好那边男客也散的差不多了,淡长风斜靠在椅背上,一手还执着酒杯,比玉还白上三分的面颊被酒气熏染出淡淡红晕,见她过来静静地看着她:“你来了?”   沈乔点了点头,疑惑道:“你喝酒了?”   淡长风正欲说话,一边的余大爷就无奈笑道:“我本想命人送国师回去,无奈他非得等沈小师傅你过来,我也只好让他在这里等着了。”   沈乔向他道过谢,正琢磨着怎么把个醉鬼带走,难道要背回去?想想那场面...她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估计淡长风会找她事后算账...   她正在纠结,没想到淡长风还挺好哄的,被她轻轻一拉就跟着走了,顺顺当当让她拉上了马车。   沈乔把果盘里的梨子削了一个给他:“师父吃这个解解酒。”   他原本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你喂我。”   “喂你喂你。”沈乔敷衍地把整个梨塞在他嘴里。   淡长风嘴被堵住,重重咬了一口梨子才脱困,把削好的梨随意扔到一边,车轮这时候绊了一下,他一个趔趄跌在她身上,脑袋正靠在她脖颈间,低低嘟囔一句:“好闻。”又深深地嗅闻几下。   沈乔只觉得温热的呼吸尽数扑在她颈项间,身上的汗毛差点炸开,正要把人掀开,他眼神又变得清明犀利起来,抬起头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你就是这么敷衍为师的?”   沈乔搓了搓脖子上的汗毛,语气不大好:“咋?”   淡长风眼神更加凌厉:“你竟然不把梨切成块就给我吃!”   沈乔:“...”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淡长风冷冷道;“你居然敢虐待师长!”   沈乔:“...”神他妈虐待!   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师傅你醉了,你先躺一会儿咱们再说话,好吗?”   他又猝不及防地伸手揽住她的腰,抬了抬下巴:“你跟我一道躺着。”   往日瞧他瘦了吧唧的,没想到手臂还挺有力道,沈乔掰了半天没从自己腰上掰开,顿时觉着心好累,好想打人。她只得按下歘歘往外冒的火气哄道:“您自己躺吧。”   淡长风挑了挑眉,傲娇范还是一如既往:“我还是不是你师傅了?我说话你听不听?不听我就给你起卦了。”   沈乔:“...”   醉鬼师傅如此难缠,沈乔简直头大如斗,正要说话,幸好马车这时候停了下来,感谢余府离承恩公府这般近,她被淡长风缠的紧了,一把撩开车帘就从马车上翻了下来。   没想到上云在府门口等着,见她跳下来先是愣了一下:“师妹你这是...”   沈乔语气沉重地道:“师傅喝醉了。”   上云秒懂,师兄弟几个七手八脚地把淡长风抬下来,上水一边抬人一边郁闷:“师叔都这样了,咱们还怎么跟他说淡延师伯的事儿啊?”   沈乔问道:“说什么?”   她本来对淡延没什么印象,但是因为今日见了燕梨,她是淡延弟子,导致沈乔对淡延的印象也格外差了起来,听上水这么一说就多问了句。   上云没来得及说话,上云快人快语:“师妹你随师叔去赴宴还不知道吧?宫里出事了,本来皇上是要命人来请咱们的,不知道淡延师伯怎么得了信,半道截了消息就赶过去了,我们都是现在才知道的,他也忒爱出风头了,上赶着想要露脸呢。”   虽然都是同一个宗门的,按说谁高谁低也不用太计较,不过淡延这半道截胡干的就太不地道了。沈乔皱了皱眉,对淡延的印象不由得更为恶劣。   她又瞧了眼星眸迷蒙的淡长风,叹:“罢了,师傅这样子就是现在请他去也去不了,师伯截了就截了吧,想必师傅也不会计较这个。”   众人继续手忙脚乱地把淡长风扶回寝室,沈乔正要出去歇会儿,冷不丁就被淡长风扯住了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当朝国师醉酒之后竟然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   ps:今天卡文啦更的比较少,俺明天尽量多更点_(:з」∠)_ ☆、第34章   淡延虽说半道截了传信的人这事儿做的有些不地道, 但他动作还挺麻利,刚收到消息便进宫见了皇上, 行完礼之后问道:“圣上,方才传话的人语焉不详, 臣敢问一句, 具体是怎么回事?”   皇上知道淡长风不在府中,还以为他是有事才派了淡延过来,便也没多想,叹了口气,面带烦闷地揉了揉额角:“不过一个时辰前, 母后和朕的皇后在长清宫的戏楼听戏, 没想到竟见到了穿着前朝服饰的戏子。”   淡延一惊道:“太后和皇后凤体是否无恙?”   皇上道:“太后有些受惊, 现在喝了碗安神的汤药睡下了,皇后倒是无事。”   他回忆着皇后跟他复述的场景, 继续说道:“当时事发突然, 宫里的侍卫还以为是遇了刺客,立时就要冲上去拿人, 没想到刀落在戏子们身上竟然砍空了,众人都慌了手脚, 想要破开门窗逃出去, 没想到门窗竟然被锁死了,还是侍卫首领拔出了朕赏下的宝剑砍了扮演皇上的戏子,众人这才得以脱险,索性上到太后下到皇子公主都平安无事。“   就算他是皇上, 当时听到这消息也吓得手脚冰凉,当时他老娘老婆和儿子可都在那长清宫里呢!   淡延先是松了口气,又请皇上叫来当时在场的宫人仔细询问,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皇上忙问:“天监可是有眉目了?”   淡延继续思索:“这...”   皇上忧心宫里,提议道:“一人计长二人计短,若是天监为难,朕等国师到了,你们二人一并商议,如何?“   淡延虽然有想法,但是还没证实不敢妄言。听皇上这么一说立刻露出胸有成竹之色,挺直了脊背:“回皇上的话,臣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方才还没计较周全。”   皇上忙道:“天监请说。”   淡延老毛病犯了,顺嘴就溜出来一句:“皇上您不妨先猜猜看。”   皇上:“...”   虽然他也知道淡延有这么个爱卖关子的毛病,但这时候听他卖关子怎么那么想叫人把他拖下去打板子呢?!   他火冒三丈地一甩袖:“朕猜什么猜!”   淡延总不敢回一句‘你猜啊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干咳了声老老实实地道:“臣以为宫中出现了‘蜃兽’。”   他踌躇满志地道:“蜃就是海市蜃楼的蜃,蜃兽百年难遇,但若遇到修为高的蜃兽,不光能把南海的景象放在沙滩戈壁,跨越千里,甚至还能将某个幻境保存近千年,等到千年后才放出来,人们便能看到千年前的场景了,臣以为,是宫里出现了蜃兽,使得宫中上下能看见前朝的情景。”   他笑:“蜃兽虽然威能不小,胆子却不大,最多只是吓吓人而已,不会伤人的,从太后到皇后都毫发无损就是最好的证据。”   皇上左右想想总觉着哪里不对,但他究竟不懂这些,听他说的信誓旦旦就点头道:“此事就交给天监吧,还望天监能尽早找出蜃,让它莫要在宫里吓人了。”   淡延点了点头,拿着符纸罗盘去找蜃了。   虽说太后吓了死命令不许把今日之事往外传,但也架不住悠悠众口,再加上淡延一进宫就更加瞒不住了,这事儿辗转传到新孕的安嫔那里。   安嫔正在独自剪纸做耍,闻言乐不可支,手里的剪子掉了都没觉察,俯在桌上笑的身子发颤:“哈哈哈,蜃,好一个蜃,就让他们慢慢找那劳什子蜃兽去吧。”   空空如也的屋室中忽然也传来一声闷笑,似是在应和她的笑声,等凝神细听却已经没了声响,只余满室寂静和松香。   ......   淡延忙活了一下午连根蜃兽的毛也没见着,还是皇上见天色晚了先命他回去,他面带几分烦躁地出了宫,就见自己的记名弟子燕梨在宫门口等着。   他脸色缓了缓,笑问一句:“你不是想见见我那师弟的亲传弟子吗?可见着了,觉得如何啊?“   燕梨请他上了马车,娇俏一笑:“样貌甚美,我是半分不及的。”   淡延有些遗憾地叹道:“我要是知道京中还有此绝色,哪里轮的到长风来收?”   燕梨嘴角一翘,嗔:“是啊,弟子跟她一比就成了土鸡瓦狗了,师傅赶紧将我逐出师门吧。”   淡延哈哈一笑,上了马车趁着没人瞧见,在她粉腮上捏了一把,状极亲昵:“梨儿吃醋了。”   燕梨笑一笑,关切问道:“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急急忙忙地叫您过去?”   淡延张嘴欲言,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转向外面的车夫道:“去承恩公府。”   ......   承恩公府里现在也不太平,沈乔简直要被醉鬼师傅给折腾死,伸手用力抽了抽袖子,硬是没抽出来,只得压低声音哄道:“您先放开我行吗,我去给您熬解酒汤。”   早知道淡长风酒品这么差她就该死活拦着的,她现在只想把给淡长风喝酒的人挨个拉出来打一顿!   淡长风微闭着眼,面露不耐烦,一只手仍旧十分执着地拉着她的袖子:“让下人去,你留下。”   沈乔又用力拽了拽,见没拽开,就见两人手腕冒出些微金光,十分熟悉的束缚感传来,看来是捆妖索又恢复了。   得,这下说什么都迟了,沈乔认命地坐下来道:“我留下我留下,您叫我留下来想干什么?”   淡长风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淡色的唇微张,忽然睁开星眸定定地看着她,又勾了勾手指:“你凑近些。”   沈乔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低头凑近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哼了声:“我不想喝醒酒汤,酸。”   沈乔:“...”   思维正常思路清晰明白地知道自己喜好是什么,时不时还拿算卦威胁一下人,师傅这真的是醉了吗!根本就是借酒装疯吧!   她简直要给郁闷死,就着倾身贴耳在他唇边的这个姿势问道:“那您想怎么样?”   他猝不及防地伸手轻轻一压,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平平密密地压到了怀里,面上露出惬意的神色:“你陪我躺会儿。”   沈乔:“...我去叫上山师兄来陪您躺着。”   淡长风皱了皱眉:“他身上味道难闻。”   沈乔试着撑起身来,每次都被他强行又摁下去了,只得叹气道:“我一天没洗澡了,身上味道更难闻,您就放过我吧。”   淡长风突然捉住她下巴跟自己对视:“你不一样,你是香的。”   沈乔被他这近乎调戏的话弄的差点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挣扎的动作都不由得顿了顿。   原来在县城的时候还罢了,等进了京城,她也有些意识到自己审美额...跟人不大一样,她也不知真逮着又丑又胖的才说好看,胖是必要的,但五官也不能太差了,至少得有些盛唐美人的风韵。   但不管怎么说,太瘦的肯定不行,所以在她的审美里自己实在算不得美人,可是见了这么多人,十个有九个都要赞她一句,所以说她长的还不错?那淡长风的这样就比较值得深究了。   淡长风没想到自己一句醉话小徒弟的思绪竟然又像狂奔的草泥马一样跑了出去,还联系到自己可怕的审美上。   他说完之后便眯起醺然的一双眼,认真地瞧着她光洁的额头和挺俏的鼻子,唔...怎么越看越好看呢?   沈乔思绪发散了一会儿才想起如今被人摁在怀里的处境,忙不迭地要挣开,淡长风怔了下,似乎想要把她压的更紧,她黑着脸道:“师傅你冷静一下,不然我可用劲了啊。”   又放缓了口气哄道:“等我忙完了就陪您躺着。”   淡长风对她用劲没什么感觉,隐约感觉到她似乎真的火了,这才把手劲稍稍松了松,她终于得以脱身,起身立刻理了理被压的皱巴巴的衣裳。   她低头见淡长风身上的衣裳更加惨不忍睹,还有不小的酒气,她瞧着左右不对劲,转身给他拿件新衣裳过来,没注意两人现在是绑着的,吧唧一下,他半个身子就给带到床下来了。   沈乔吓了一跳,忙伸手把他又扶回床上,才发现他手肘处磕青了一块,她默念一声‘不是我干的’,用脚勾着把衣柜门打开,随意选了身最花里胡哨的衣裳勾过来,把他身上揉的皱巴巴的外衫拽下来换了新的,又用温水给他擦脸擦手。   淡长风难得温驯,安安静静地斜靠在床上任由她摆弄,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一般,等沈乔忙活完之后,他闭着眼惊天地泣鬼神地来了句:“能陪我一起躺了吗?”   沈乔:“...”   “你不想对师父尽孝?”   她淡定地用符纸折了个千纸鹤飞给上山,上面说了句:“师兄,师傅喊你过来尽孝了!”   淡长风这一觉睡的十分悠长,一直到天色将黯他才醒过来,一醒来就见到自己身上穿了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红衣裳,旁边上山委委屈屈躺着的惊人场面。   他一挥袖就把上山扫了下去,面色阴的可以掐出水来:“你自己的房间呢?你躺我床上做什么?!”   上山冤死了:“不是您让我过来陪你躺着的吗。”   沈乔本来在一边看书,这时候也抬起了头,十分笃定地道:“师傅,是您特地叫师兄过来的。”   淡长风:“...”   他皱眉瞧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这衣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跟迎亲似的,一看就是自家徒弟的品味。   沈乔道:“您衣裳脏了,我从衣柜里翻出来给您换上的。”   他自己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了,难为沈乔能把这压箱底的翻出来...   她见淡长风揉着额角面色不善,十分从容地转了话头:“淡延师伯来找您了,听说是宫里出事了,您要不要去见见?”   淡长风狐疑地瞧了她一眼,缓了面色道:“帮我更衣吧。”   他换了身玉色的长衣出门,先没急着见淡延,先把宫里的事情了解详细了才施施然出门,淡延已经等的面有急色了,见他出来抱怨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他瞥了淡延一眼:“上午喝了些酒,现在才醒来,你有什么事?”   淡延那嘴啊实在是忍不住:“你猜猜看啊。”   淡长风直接一甩袖:“送客!”   淡延不敢再卖关子,认怂把宫里的事儿跟他大略说了一遍,他前后比照,点了点头,又道:“此事只怕不简单。”   淡延笑了笑,难免面露得意:“你到底还是年纪轻些,论道术我自不如你,论阅历,你却比我差了不少。我已经推断出宫里有蜃兽,所以才能看见前朝的幻影。”   淡长风白细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怎么说?”   淡延笑道:“蜃兽即是幻兽,比灵魅还要强上不少,就是在幻境中回溯千年也不是没可能的,我观今日种种迹象,都是蜃兽的手笔。”   淡长风低头啜了口浓茶,苦的他嘴里发麻,不由瞪了眼一般站着的沈乔,这才淡然道:“那你可找着蜃兽了?”   淡延一怔:“暂时没有,不过宫中太大,我一时也难以探查完,等再过几日...”   淡长风不理会他,自顾自地道:“蜃兽从不伤人,你知不知道,长清宫里吊死了二十几个戏子?”   淡延身子一紧,低声道:“宫闱多有秘事,那些戏子之死想必和此事无关,没准是人害的呢?”   “既然如此...”淡长风讥诮地挑起唇角:“你来找我干什么?”   淡延一直以为这个侄子虽然聪敏,但常居深山不谙世事,此时见到他那仿佛洞彻人心的目光,他不由得有些换了个坐姿。   他正要说说话,已经被淡长风抬手止了:“你放心,这事儿你既然已经接了,只要你能办的干净利落,我不会跟你抢的。”   淡延再不知说什么好,冒着冷汗出了府门,仿佛今日才发现这人不是自己堂侄,而是真真正正的宗门之主。   他紧绷着一张脸出了承恩公府,重重地叹了口气才转身上了马车。   当初在淡长风来之前,一直是他在承恩公府暂居的,可他一来自己就得让位,记恨自然谈不上,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复杂...是不是淡长风这么一来,他在京里苦心经营的人脉权势也得让位呢?   沈乔目送淡延高高兴兴来犹犹豫豫去,皱眉道:“他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淡长风一边嫌她一边趁机教育:“这还不明白吗?他是怕我抢了他风头,过来试探我会不会插手此事。”   沈乔:“您打算插手?”   淡长风但笑不言,沈乔拎起一壶酸汤就要给他灌:“不管那些了,您把这解酒汤喝了吧。”   淡长风:“...”   ......   宫里头帝后两口子也在议论今日之事,皇后给皇上夹了筷子鲜软的脍炙羊肉,轻声问道:“皇上,今天之事天监查的怎么样了?”   皇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最近心里总觉得莫名焦躁,就好像一个人在夜色最深时,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坊市间行走,不知道黑暗里蛰伏着什么,这感觉并不明显,却潜移默化,让他寝食难安。   他虽然疲乏,但对着发妻还是露出笑来:“天监说是蜃兽做出的幻境,正在宫里找蜃兽呢。”   皇后自然也不懂这些神神鬼鬼的,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天监这么说,想必宫里很快就能太平了。”   她说完有些自责:“要不是我提议听戏,也不会有这一出了,让母后受惊当真是我的不是。”   皇上宽慰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既然要闹鬼,那哪里都能闹起来,你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皇后笑嗔一句:“皇上大晚上说什么鬼不鬼的,吓人呢。”   皇上冲她笑一笑,伸手按了按额角,皇后自然觉察出他情绪不对,等吃完饭之后遣退了众人,轻轻帮他按着额角,一边轻声道:“母后我瞧着吃过药好些了,不过她心里还是不太踏实,想请位有德行的道长进来讲经。”   皇上的烦郁没有消散多少,却也不想辜负皇后好意,闻言颔首道:“宫里男子不方便出入,国师和淡天监都收了女弟子,他们既能瞧中的,想必德行都不差,请来给母亲讲经就是了。”   皇后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缓了下,虽不想说,但职责所在不得不提一句,又轻声道:“今日让人给安嫔请了平安脉搏,胎像也很稳,就不知道这一胎是个皇子还是公主了。”   提起安嫔这个孩子皇上唯有苦笑了,当年他那死鬼父皇就是偏宠妃妾和妃妾的皇子,到最后差点江山险些易主,旧例在先,他又和皇后恩爱和睦,并不很想让妃妾有孕,只要她们不主动起歪心,护佑她们一生平安荣华也就是了。   几个月前他喝了些酒,醒来之后莫名地在还是婕妤的安嫔宫里,没过多久安嫔有孕又传出有孕的消息,他仔细回想那晚却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了,不过孩子既然有了,那总是不能逼着她打掉,就让她安心养胎了。   他想完这些面露苦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不管是男是女都挺好。”   他重重地捏着眉心:“好在太子已经成人,老二老三也大了,安嫔这一胎不会碍着...的,只愿这孩子以后顺顺当当的,别...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这话便是诛心之言了,皇后一惊,眼眶微热,不知是酸楚还是感动。   他转身握住皇后的手,叹了声:“是朕对不住你。”   皇后敛衽一福,轻声道:“您这样说我愧不敢受,您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皇上扶着她起来:“咱们夫妻之间还用说这些套话吗?”   皇后险些掉下泪来,眨了眨眼让泪意散去:“我并无虚言。”   自打有了这孩子,帝后便如横了根刺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任由那刺重重扎在心头。   皇上又是一叹,叹完之后觉得心中烦闷更甚,一阵困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皇后忙收了心思,扶住他道:“你也忙了一天了,赶紧去歇会儿吧。”   两人又闲话几句,皇后便服侍着皇上歇下了,皇上忍着阵阵烦闷强行睡去,不大安稳地睡到半夜,忽然睁开眼,就见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他微微怔了怔,想让人把宫内的灯火挑暗些,这么亮让人怎么睡的着,就见一个宫女已经掀开灯上的羊皮灯罩,轻轻拨着灯芯,却把灯芯拨的更明亮了。   宫女长袖宽袍,发髻高挽,衣裳打扮不似本朝人。   皇上心里一警,一把掀开被子走了出去,就见外面还有人宴饮作乐,大殿中央一派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不绝于耳。   他身子都绷紧了,魏朝的皇宫是从前朝皇宫改建而成的,主要是太.祖爱惜民力,不愿意大兴土木再建造一座宫殿,若是他没有记错,这嘉明殿,正是前朝用来摆宴全礼的宫殿!   皇上看着眼前的一派歌舞升平,却面沉如水,不敢冒进,他正琢磨着既然是幻象要不要掐自己一把看能不能醒来,就听身后一声轻唤:“皇上?”   他转过身,一位宫装丽人款款行来,梳着前朝最时兴的飞仙髻,长袖曳地,裙摆如云朵一样迤逦而出,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姿曼妙的宫女提灯。   皇上本不觉着她在叫自己,没想到她竟直接行到了自己面前,盈盈下拜:“皇上。”   平心而论,这女子相貌极美,他后宫里没有能比的上的,但他一点都不觉着高兴,并且整个皇上都懵逼了,幻象这么牛逼的,还能看见自己啊?   他试探着伸手捏碎一直瓷盅,暗暗将碎瓷握在手心,半晌才从嗓子里憋出一句:“平...额,起来吧。”   女子缓缓起身,抬起脸之时,一张芙蓉面忽然就变了,干瘪枯瘦形如骷髅,艳红的尖尖十指猛地张开,冲着他就袭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这幻象还是4D的?   求小液液啦~~又浓又稠的小液液谁有~~~ ☆、第35章   由于美人突然变成厉鬼带来的视觉冲击太大, 以至于皇上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幸好他这些年虽然不用自己动手跟人比划, 但是从小开始学的骑射功夫却没落下, 他狠了狠心,捏紧了手里的碎瓷冲着丽人的脖颈划了下去。   “皇上?!”   皇上在此时睁开了眼, 就见还是宫室内灯光黯淡,他枕着的玉枕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碎了, 手里捏了块碎片, 正顶着皇后的脖子。   皇后发丝凌乱, 用力攥着他的手腕,眼里又是紧张又是担忧:“您怎么了?”   皇上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皇后脖子上一点猩红,慌忙拉住她的手问道:“朕伤着你了?”   皇后哭笑不得,一把拉过他的手翻开给他看, 由于把碎瓷片攥的太紧, 手指上割出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来:“您伤的可比我严重多了。”   两口子各伤一处, 算是扯平, 皇上想到方才在梦里差点杀了皇后就忍不住后怕, 长长地吁了口气。   皇后一边唤宫人请太医, 一边轻声问道:“您梦魇了?”   皇上觉着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 便把梦回前朝的事儿跟皇后说了一遍, 她倒是没有像寻常妇人一样大惊失色,面色镇静依旧,只轻轻蹙起眉道:“可是...淡天监不是说蜃兽不会伤人吗?”   皇上揉了揉额角:“朕也不知道这些鬼神之事, 要真是那什么蜃兽作乱,只盼淡天监能早日把它捉住,若不是...还得请国师出面。”   皇后跟着点了点头,正好这时候太医过来给人瞧伤口,她只是擦破了点皮,皇上就伤的比较深了,上了药之后还得悉心包着。   等太医走了之后天色也快亮了,两口子又闲话了半个时辰,才一个去上朝,另一个回了后宫。   宫外的承恩公府里,淡长风也收到了宫里传的话,说是要让位女弟子进宫讲经,他也没多想,转头就和沈乔说了。   沈乔迟疑道:“进宫讲经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就怕我讲不好啊。”   淡长风清幽的眸子瞥了她一眼,轻斥道:“你有点出息,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行就随便扯两句故弄玄虚的,实在不行就把我这些日子交给你的道术在太后面前小露两手,还怕应付不过去?”   沈乔囧,合着有出息就是糊弄人啊。   他顿了下,见沈乔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初次进宫自己又没陪在身边所以紧张,哎小徒弟这么粘人可怎么办呢?作为师傅很为难啊。   他放缓了口气:“虽然你这次是独自进宫内,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太后为人和善,不会无故刁难你的,就算她刁难你还有我在呢,你...不要怕。”   他说完犹豫一瞬,伸手揉了揉小徒弟的一头青丝,觉着手感甚好,又多摸了几把。   沈乔看着突然散发出父爱光环的师傅,突然觉着在刚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师傅脑补了很多...很多...   她默然片刻,还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一边给淡长风递粥碗一边道:“太后长什么样您见过吗?”   淡长风想了想:“两个胳膊两只手两条腿...长相怎么样没注意,不过灵台很清明,应当是慧黠之人。”   反正淡长风的关注点永远这么奇特,沈乔听完也习惯了,又问:“那我有什么要遵守的礼数?”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嗤笑一声:“想想你的身份,你是被请进宫去的,又不是上赶着去给人使唤,只要没什么大毛病就成了,怕什么失礼,若是嫌你失礼找个懂礼数的去啊。”   这话听着有点暗指的意思,沈乔想到昨天特意赶过来的淡延,摇了摇头,从白瓷小碗里取出两枚白白净净的鸭蛋剥开。   她又想到淡长风不爱吃外面咸死人的蛋白,吃白粥又总嫌弃没味,于是重新换了个白银小勺,把里面喷香流油的蛋黄挖出来放到干净的小碟里,又把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让他就着白粥吃。   他瞧着白瓷小碟里黄灿灿又喷香流油的蛋黄,心头微漾,他这徒弟实在是没什么好挑的,做事儿尽心周到,对师傅体贴备至,学习又认真刻苦,开始相处的时候总会觉着她木讷无趣,等日子久了才知道她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细心人,做什么事儿不知不觉地就体贴到人心坎里了。   外人都说他待这个徒弟宠爱有加,其实事实应该是反过来,沈乔待他体贴备至才是。可是也不见小徒弟对别人这么好啊,难道说小徒弟已经对他起了仰慕之心?   沈乔正在桌子对面就着麻油拌熏肉丝喝白粥,浑然不知自家师傅的思路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淡长风对瞧不上眼的人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对她却是没什么避讳的,垂眼看着碟子里的两个蛋黄,很有技巧地问道:“你待别人也这般细致周到?”   沈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就跟两个蛋黄较上劲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爹娘虽不是我亲生父母,但也待我不薄,跟亲生的是一般的,正因为如此,我做事更得有眼色,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恩情?周到不周到的谈不上,不过比旁人多出了点眼力见。”   淡长风听说自己不是第一个让她待这么好的人,心里莫名有点不痛快,面上却让人琢磨不透,哦了声:“那就好。”   沈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好什么?   两人吃完饭就往正堂走,上山他们已经在正堂边喝茶边等着了,她见桌上的茶都是金骏眉,主动帮淡长风沏了壶龙井递到他手边。   上山半是调侃半是感慨:“师妹可真是二十四孝弟子啊,比起来我们几个师兄就差远了,要是你以后嫁了人,师叔估摸着得有好一阵不习惯。”   上水满是希冀地抬起脸,睁大了眼睛重重道:“所以师妹最好要嫁的近些。”最好是行四的某师兄啦\\(≧▽≦)/。   沈乔笑了笑,没接这打趣的话茬。   淡长风没听见上水紧接着的话,只是想到沈乔日后要嫁人,心里就十分不痛快起来,虽然魏朝女子出嫁素来晚,二十一二才出嫁也不算十分稀奇,但他这小徒弟...今年有十七了吧?也就意味着再过两三年她就得去照料别人了。   他越想越是皱眉,下意识地转向沈乔:“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   上山他们调侃沈乔可以不接,但淡长风直喇喇问出来她却不能不答,干笑了一下:“师傅是要随份子吗?”   淡长风斜睨着她:“美得你。”   沈乔这才道:“我还没想好,大不了就不嫁呗,反正不嫁人又不能死,等我跟您学好本事去朝里谋个差事,再不济我在天桥口摆摊给人算卦,还能赚点小钱。”   他心里舒坦多了,点头道:“你有这份向学之心很好,亲事晚些也无妨。”   沈乔对他的莫名其妙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耸耸肩就过去了,倒是上山上水两个冲她挤眉弄眼,嘿嘿直笑,小师妹,你要是跟师傅学算卦摆摊,以后指定得赔钱。   沈乔看明白了两人眼神的含义:“...”   这俩货自以为挤眉弄眼做的隐秘,没想到还是被淡长风给瞧见了,弹了弹如玉的指尖,两人的脸立刻木了,再也做不出来嬉皮笑脸的怪相。   他俩正要飙泪求饶,就见上云黑着脸走了进来,满面怒气地道:“师叔,淡延师伯手下的一位记名弟子,已经进宫给太后讲经去了!”   .....   天监府里,淡延穿戴收拾,也开始准备着进宫寻找所谓的蜃兽,燕梨从他床上起来,浅浅伸了个懒腰,下床帮他捧靴穿衣,一边笑着说吉利话:“祝师傅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淡延回神在她身上捏了一把:“就喜欢你这嘴甜劲。”引得她吃吃笑起来,轻轻拍开他的手,妩媚地拿起梳子梳起了一头长发。   淡延见她身形丰润,视线不由得被吸引过去,多看了几眼之后才道:“太后说要请位女道长进宫讲经,哎。”   燕梨握着梳子的手一顿,转头笑道:“昨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淡延面有无趣:“有什么好说的,估摸着肯定是长风名下的那个女弟子的差事。”   燕梨正揽镜自照,听到沈乔,就见镜中人眯了眯眼,转而冲他娇笑,柔媚中带了点薄嗔:“我好歹还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呢,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太后凤颜,那位沈姑娘可真是好运道啊,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师叔跟前讨个巧买个乖就什么都有了。”   她终是没忍住,把眼里的嫉羡流露些许:“说来不过一个小户女,进宫要是失了礼数,丢的还是宗门的人。”   淡延伸手在她背上不规矩地揉搓几下:“梨儿这是醋了?”   燕梨娇嗔:“醋不至于,就是多少有些不平,您怎么就不帮我筹谋筹谋呢?虽说我只是您记名弟子,可把身子都给了您,多少人背后笑话我,尤其是我那几个嫡姐,恨不得用吐沫星子淹死我,遭了恁多罪,您见我跟您多说过一句吗?”   淡延笑道:“不是不想帮你争,只是昨日已经截了我那侄子一回了,这回再截,只怕他要恼我,毕竟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宗主。”   燕梨听毕更嫉羡起沈乔的好运来,想了想,柔婉地低声道:“正因为如此,您今日才更要把我举荐进去,若是那位沈姑娘得了太后的喜欢,那您在宫里忙死忙活的有什么用呢?功劳还不得记到师叔头上。要是我有幸能入太后的眼,您在宫里宫外还是独一份。”   淡延心中大大地动了一下:“继续。”   燕梨声音更低,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您在京里镇守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您这些做了多少事,师叔一来什么都易了主,就连您的功劳都得记在他头上,我想想都替您委屈,但您要是有个能在宫里替您说话的人,岂不是事半功倍?多少年都不会有人忘了您的好。”   其实这两人的话听着挺有道理,要是淡延是个想要争宠献媚的臣子官宦这话还十分适用,可他分明是个修道之人,难道不该把心思用到修炼上吗?   他要是真有逆天威能,就算是不用邀功讨巧也是人人敬仰,要是没有,就算是再怎么献媚又有什么用?把心思花在这上面实属本末倒置。   偏偏淡延还就喜欢听这些,低头思忖片刻,缓缓颔首道:“既然如此...我回头递话进宫里,宫里应当不会驳我这个面子的。”   宫里太后对他们宗门的辈分也闹不清楚,再者又没有见过沈乔,听淡延荐了燕梨,又不想驳他面子,便传话同意了。   燕梨换上一套精致道袍,特意梳妆打扮进了宫,见到太后更是殷勤备至,力求不出半点岔子。   不过人和人相处还得讲究个眼缘,太后是何等人物?什么样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个大概来。见她分明是个没出阁的姑娘,眉梢眼角却都是女人特有的妩媚风情,再加上目光不定,一看就是个不大安分的,心里已然生出几分不喜。   不过修炼到她这个程度的,心里就是再不喜面上也不会露出分毫来,慈和笑着听她讲完经,还命人递了赏赐给她,让人把她欢欢喜喜地送回去了。   ......   承恩公府里,沈乔挑了挑眉问上云:“又被截胡了?”   上云黑着脸点了点头,淡延这么做也忒不地道了,逮着一只羊薅上瘾了?让一个记名弟子抢了亲传弟子的差事,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师伯那个老梆子忒不是东西!   不过他再愤怒也无法,恨恨道:“人已经进宫去了。”   沈乔啧啧称奇:“截胡也能截上瘾?”   淡长风对权势没多少**,所以昨日淡延抢了他的差事他虽然警告几句,心里其实并不如何恼怒,但他今天竟然算计到沈乔头上了...   他眯了眯眼看着天监府的方向,撩起衣裳下摆起身,语调清淡:“无望塔九层好久没关人了,你们师伯也是离开宗门太久,想必忘了门规,得想个法子帮他想起来。”   沈乔一怔,上山几个知道师叔这是动了真火,顿时低下头不敢再拱火,免得被波及。   她其实对进宫这事儿没太多你争我抢的心思,不过确实挺想进宫长长见识,原本的期待落空,心里当然也极不痛快,她也不是泥捏的人,但却不想淡长风帮她出头,罚了长辈传出去名声也难听啊。   她面上十分平静:“劳师傅为我费心了,我记着门规里定了门下弟子不许私斗?不过淡延师伯收的是记名弟子,想必不算在内。”   淡长风侧头看她,三分欣慰三分自豪还有四分憋屈,虽然小徒儿有主见很好,但是太有主意了他这个当师傅的很没有成就感啊!   她却低下了头看着两人手上的捆妖索,暗暗盘算着一个时辰够不够一个来回的。   ......   燕梨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不仅抢了自己看不惯人的风头,还在太后面前露了脸,在宫里出了风头,所以她出宫之后连淡延那里都没去,命马车直奔家里,想要好好地在嫡母嫡姐面前抖一抖威风。   马车刚拐进燕府所在的巷子,忽然一顿,她额角差点撞到车围子上,掀起帘子正要叱骂,就见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立在路中央,微侧着头冲她看过来,露出妖美无双的半张脸。   燕梨先是有些心虚,又有几分得意,挺直了身子下了马车:“师妹怎么有空过来?”就算知道我抢了你的你又能怎样?   沈乔手里握着一把短剑,她屈指弹了弹剑脊,回首冲她笑了笑:“比划比划?”   ......   皇上修养再好,此时面上也有几分焦躁,看向欠身站在地上的淡延,追问道:“天监查的如何了?蜃兽找着了吗?”   他说完缓了口气,沉声道:“朕昨晚上险些伤了皇后,现在想想还觉着后怕。”   淡延被问的冷汗涔涔而下,虽然皇上也没说什么重话,但是他既然夸下了海口,压力自然不小,闻言只得使出拖字诀:“还剩下东三宫没有查...”   要是查出来没有蜃兽,那他这脸真能丢回师门去。   皇上摇头:“朕等不得了,宫里上下拢共有五六千人,若真出了什么大茬子,朕如何向百姓众臣交代?”   他沉吟道:“不如就请国师进宫与天监一道儿查案,两人一道还能快些。“   淡延当然不想让淡长风进宫,但皇上显然也不是询问他意见,只得拱手道:“一切听您的吩咐。”   皇上点了点头,让他下去之后复又面有疲态的揉着额角,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他犹豫半晌,还是没去皇后宫里,万一这回真把皇后伤了或是怎么了,够他后悔一辈子的了。   没想到皇后主动来正殿找他,笑着从侍婢手里接过食盒:“最近暑气重,我熬了些绿豆汤在井里镇着,皇上要不要用些消消暑?”   皇上强压住眼底的焦躁,把原本攥紧的手掌缓缓松开,笑道:“加冰糖了吗?”   皇后笑道:“这怎么敢忘?”   皇上没什么食欲,不过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了,皇后自然而然地把碗接过来问道:“淡天监查的怎么样?”   皇上摇了摇头:“朕已经命人告知国师,请他一并进宫来查了。”   皇后笑一笑:“有些伤天监颜面,不过这情势也顾不得了。”她说完难免有些迟疑:“不过国师到底年轻,不知...”   皇上笑了笑:“朕少年时见过国师几回,他是难得的天纵之才,就是脾气怪异了些,不过有本事之人,大都有些自己的毛病的。”   两人闲话几句,皇上低头开始看今日新上的折子,忽然眼前一黑,又是一亮,眼前的场景已然换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皇上第一次被拖到环境里感觉简直是卧了个大槽,第二次已经比较淡定了,还能品评一下哎呦今天换新场景了。   魏朝的正殿也是前朝处理政事的地方,前朝末代的元炀帝一身赭黄通天冠服,威严地斥着站在底下的几位皇子,其实皇上不打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观其表情就知道他在骂人,这位皇上骂完人还重重一拂袖,将墨砚打翻,墨点子印了几位皇子一身。   皇上之所以能认出元炀帝,这要归功于他的画像被当反面教材流传了下来。   元炀帝似乎越说越怒,扬手就是一巴掌盖在了为首的年纪最长的皇子脸上,皇子的脸都被打偏了几分,周遭的宫女太监还在,这场景想想都够丢人的。   皇上这么一看,琢磨着自己可真是个慈父啊!   元炀帝脸带厌恶地说完,抬手把几个儿子赶苍蝇似的挥退了,又对太监吩咐一句,片刻就有一个身姿挺拔漂亮,一身锦衣的少年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皇上虽然只能看到这少年的背影,但也能瞧出来是位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元炀帝的表情又是一变,满是慈爱和骄傲,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慈父。   他正暗暗思量,就见元炀帝的表情忽然扭曲了起来,厉声道:“谁!”   幻境中人说话他本来都听的模模糊糊,这一个谁却听的无比真切,他一惊,心知不好,拔起墙上的佩剑就要防身。   忽然就见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突然破败下来,满室尘灰和蛛网,元炀帝身上的龙袍霎时变得残破不堪,一张脸**凋零,双手化为白骨冲他冲了过来。   皇上心说你都这幅尊荣了还想着报仇,一边叹了口气提剑应付,没想到元炀帝这么一变化,宫内的所有人都跟着变了,齐齐地向他扑了过来。   皇上大惊,左支右绌地勉强应付,就在要被逮到之时,一道金光狠狠地斩了下来,竟直接把腐朽的宫殿劈成了两半,继而他觉着肩膀一轻,像是被人捏着肩膀狠狠地抓了起来。   “皇上,你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沈乔:“关于我成亲的事...”   淡长风:“年纪轻轻成这么早的亲做什么,再多学几年吧!”   沈乔:“要是对象是您呢?”   淡长风:“上山,去准备酒席!!!”   继续打滚卖萌求小液液_(:з」∠)_ ☆、第36章   皇上身子一僵, 眼睛被刺得下意识地闭了起来,等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殿里, 国师一手抓着他的肩膀, 见他彻底醒来才松开,欠身行礼:“冒犯圣上了。”   皇上忙扶起他:“国师救了朕一命, 何过之有?”   皇后满眼关切,也顾不得外人在了, 一把握住他的手:“皇上, 您又被拖进去了?”她紧蹙着眉毛, 忧心忡忡:“这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皇上刚才也吓了一跳,掩嘴轻咳了声问道:“朕方才是怎么回事?”   皇后脸上掩不住的担忧:“您方才正说着话呢, 突然就阖上眼睡过去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幸好国师及时赶来, 您这才醒了。“   皇上重重在眉心掐了几下, 用痛楚抵御心里的烦闷, 转向淡长风道:“国师, 近日之事想必你也知道, 淡天监说是蜃兽, 可是查找两日却依然没找到妖物, 以你所见...”   淡长风摇了摇头:“不是蜃兽, 蜃兽喜静,且不会主动攻击人,再说蜃兽能制造的幻境多种多样, 也没必要逮着前朝一个劲地放,它又不是前朝皇上的儿子。”   皇上:“...”   他又咳了下:“那国师觉着...”   淡长风很干脆道:“臣不知道。”   皇上:“...”   淡长风沉吟道:“我方才进宫时大略用灵识扫视一周,并没有十分浓郁的煞气,但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肯定不是普通孤魂野鬼,因此得继续追查。”   他说完又转向皇后,拱手道:“恕臣冒犯,皇后能详细说说这三次遇见前朝幻境的事儿吗?”   皇后定了定神,低声道:“第一次是太后和本宫在长清宫听戏,不过换了一出戏,大幕一拉开那些戏子竟换成了前朝的服饰,唱的也是前朝的曲调,无论如何也驱不散,第二次是本宫和皇上在嘉明殿,皇上夜半突然惊醒,第三次是本宫来送...”   她说着说着一张俏脸煞白,头上的凤钗不住乱颤,噗通一声跪下叩头:“皇上,我没有...”   这事儿的的确确是诛心,严重的可以往皇后图谋不轨说,就是轻了也是皇后克了皇上,所以冷静如皇后也方寸大乱了。   皇上轻叹了声,伸手把皇后扶起来:“放心,朕和姣容夫妻近二十载,你是什么样的为人朕还能不清楚吗?朕不疑你,你快起来吧。”   虽然皇上这么说,但皇后还是坐立难安,一次两次皇上在她身边出事倒也罢了,要是次数多了,而且这事儿还出在妃嫔有孕之后,要是她是旁观者,自己都会觉着可疑,就算皇上信她,太后那边都过不去。   皇上见她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只得先命人把她送回寝殿,然后才转向淡长风,正欲问话,淡长风先他一步说了:“皇上放心,不是皇后。”   他沉吟道:“如今宫中的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俱都是皇后所出,太子之位也早就定下了,您和皇后夫妻情重举世皆知,对国丈家也是荣宠有加,皇后实没有害您的必要。”   皇上本来以为他们方外之人不大懂人情世故,听了这番话难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又多瞧了几眼,见他长身玉立,韶颜雅容,暗道好个精彩人物。   皇上想了想:“国师有何高见?”   淡长风道:“既然屡屡出现前朝幻境,那想必这些事和前朝脱不了干系,不如先从前朝的一些宫闱秘事查起,若是妖物鬼怪作乱,也肯定不是一般的太监宫女,毕竟他们身上没有紫薇真气。”   皇上听懂了八成,觉着他倒比淡延靠谱点。淡长风看他神色,继续问道:“皇上在两次幻境之中都分别见到了什么?”   皇上啜了口浓茶仔细回忆:“第一次见到一位宫装女子,第二次见到的好像是...元炀帝在训斥几位皇子。”   淡长风追问道:“那女子相貌如何?有何特点?”   皇上皱眉回想:“服色华丽,相貌极美,旁的就想不起来了。”   淡长风垂眼道:“若是臣记错,前朝灭国的原因应当是...”   皇上喟叹着接口道:“宠妾灭妻。”   前朝贵妃白如是相貌艳绝天下,极得元炀帝的宠爱,如今坊间还流传着不少关于白如是的戏曲和话本,皇帝为了她甚至还想废后重立太子,导致朝中大乱,可惜这位美人最后死的凄惨,连尸首都寻不到了。   皇上想了想又觉着颇不可思议:“所以我昨日见的宫妃应当是白如是?难道这些日子就是她的幽魂跑出来兴风作浪?”   淡长风不置可否:“白如是虽然出名,但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死后也未必有这么大能耐,不过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还请皇上最近命人仔细查看那段时候的史料,找到了根源,才好对症下药。”   皇上点了点头,淡长风又取出手书的符箓和八卦镜递给他:“皇上把符箓和八卦镜按照我说的方位贴了,至少能保七日无恙,七日之后想必臣已经找出罪魁了。”   皇上觉得吧...迷之自信莫不是正一教的门风?   他心里吐槽归吐槽,还是小心把东西收好,毕竟淡长风看着比淡延靠谱多了。   淡长风挑高了眉毛道:“皇上放心,有臣在,不管是什么邪秽也不敢贸然出来。”   他话音刚落,皇上正要附和一句,忽然就见淡长风身边一阵金光闪过,一位身形高挑窈窕,容色妖美的女子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身边,宫里的侍卫都吓得脸色大变,拔出剑就要斩妖除魔。   皇上定定地看着淡长风,好像在问你的脸疼不疼?   淡长风干咳了一声:“皇上,这位是我弟子。”   ......   安嫔坐在松树下,就着松香喝茶吃点心,又抬头瞧了瞧天色:“这天儿有近一个月没下雨了吧,旱的厉害呢。”   身边的婢女附和道:“可不是。”   安嫔放下没吃完的半块点心,从屋里取出一个大铜壶给松树浇水,身边的侍婢想要替她,却被她摆手拒了,护着肚子亲力亲为,又满脸爱怜地抚着树身。   她宫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宫里上下谁不知道安嫔对这棵树护的紧,她平素也是个好脾气的,可是上回有个小宫女不慎碰掉了几片叶子,她差点把那宫女打了个半死,谁都知道她对这树有多宝贝了。   安嫔抚着抚着突然脸色一变,又低低地笑了声:“皇上对皇后...还真是宠信有加呢,不过无妨,近来皇后应该是不敢再见皇上了。”   她闭眼把脸贴在树身上,隐隐松涛似乎在应和她的话,她脸上缓缓浮现一个浅笑:“再深的情谊,又能磨到几时?”   ......   燕梨听完沈乔的话,原本还有些得意的面色一下子变了,笑的有些勉强,轻轻吸一口气:“咱们门规不是...同门不许私斗吗?师妹不怕被革出师门?”   沈乔摇了摇头:“你又忘了,我不是你师妹,咱们也不是同门。”   燕梨身子一抖,模样娇弱可怜,沈乔又不是男人,也没啥怜香惜玉的心思,拧身冲上去就往她脑袋上贴了张符纸——就是上回害得余二啪啪挨巴掌那张,燕梨今天也体验了一把自打自脸的感觉。   她不过一个记名弟子,淡延虽然宠她,但碍于门规,也不敢真把宗门的东西正儿八经地传授给她,而淡长风对自己的宝贝徒弟自不会藏私,她几乎是被沈乔强势碾压,两颊都被扇的高肿起来,想叫人,却发现身后的侍卫每个头上都贴了张符纸,垂首静立不动,疼的差点流下泪来。   她想控制手臂,却发现手臂完全不听使唤,不论她如何躲闪,仍旧准确无误地扇在她的脸上,吓得她尖声大叫。   燕梨打心眼里就没瞧得上过沈乔,不过一个小户女,仗着生的貌美攀上了淡长风这根高枝,她抢了她进宫的机会又怎样?她是官宦小姐,一个民女敢把她怎么着?   没想到沈乔还真就敢把她怎么着了,直接上门来寻仇,这压根在她的意料之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燕梨两手不听使唤地往脸上抽,忍着心里的怨恨服了软道:“师妹...求沈姑娘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知道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沈乔盘算着一个时辰过的差不多了,才把她额上的黄符扯下来轻松烧了,平静道:“你可真蠢。”   燕梨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差点又被噎了回去,愤恨地盯着她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虽抢了你的,那也是我的本事,有能进宫的好事为什么国师不为你费心筹谋?他说话可比我师傅管用多了,一句话都不肯为你说,可见就是把你当个玩意,懒得对你费心!”   沈乔对她的奇葩思维很是不能理解,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转身走了。   她立在原地,涂了蔻丹的尖尖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她凭什么敢这么对自己?还不是搭上了国师!   沈乔心情舒畅地往回走,刚到承恩公府,上云就出来说道:“师妹,师傅已经被圣旨传到宫里了,他让你回来了也赶紧过去呢。”   沈乔啊了声,一个时辰的时限到承恩公府有富裕,进宫可就太勉强了,她听完不敢再耽搁,坐上马车急急忙忙往宫里赶,紧赶慢赶还是没想到半路上被捆妖索硬拽了过去。   ——于是就闹出一场她神兵天降在宫里的乌龙,尤其是那可怜的车夫,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拉的人已经没了。   沈乔面上淡定,心里已经有千万头草泥马狂奔而去,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淡长风的表情有些微妙的不对,又看着不远处立了一位明黄常服的中年男子,下意识地便要叩拜行礼:“草民...额,民女,见过皇上。”   皇上摸了摸鼻子,收起震惊的表情:“起来吧。”   他又忍不住问道:“你真是国师弟子?”   沈乔道:“回皇上的话,是。”   皇上囧了:“你们师徒二人...”   淡长风从容地瞎编:“她最近在练一门功法,可以随时到我身边,但是学艺不精,所以自己也控制不好。”   皇上恍然道:“原来如此。”看起来好神奇的样子!   沈乔:“...”   皇上怕晚上再出什么事,干脆留淡长风在宫里的湖心院住上一夜,湖心院建立在丽水湖心,离后宫很远,让他住也算合适。   沈乔自然得跟着他,两人一并落在小舟上往湖心划过去,他见她今天穿了件月白的道袍,只肩膀处有些皱了,忍不住伸手帮她抚平,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都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限了。”   沈乔下意识地盯着他落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等他问话才回过神来:“路上耽搁了。”   他挑了挑眉:“输了还是赢了?”   沈乔笑:“名师出高徒,自然是赢了。”   他见她唇边笑容清浅绽放,如同红莲上初凝的晨露,美的清艳又灼目,不自在地垂下眼,又用眼挫斜了斜她,哼了声:“你倒是不谦虚。”   她继续笑:“都是师傅教导的好。”   淡长风突然发现,好像小徒弟比原来刚认识她的时候爱说爱笑了好多?都是他这个师傅教导的好啊。   沈乔见他突然不说话,脑子里突然浮现燕梨说的话来,突然好奇起淡长风为什么会硬要收自己为徒,下意识地想问道:“师傅...”   淡长风:“怎么?”   沈乔忍不住暗啐自己一口,尼玛奇葩说话你都听,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师傅待我很好。”   淡长风凭借自己超凡入圣的脑补能力悟出这话的深意来,白细的手指帮她别起鬓边一缕散乱的发丝,水墨袖笼里一股香飘飘摇摇晃了出来,轻笑道:“你又在跟为师撒娇了,乔乔。”   沈乔:“...= =”叫你嘴贱叫你嘴贱,看吧报应来了!   他等了会儿,不见沈乔开口,觉着是自己平日里师威太重了,让小徒弟满肚子的倾慕崇敬之情说不出口,于是温柔含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为师不会怪你的。”   沈乔不自在地把领口的银扣解了又扣上:“那个...”被他轻轻按住制止了:“好好说话。”   看来今天他不问出个什么来是不肯罢休了,她叹了口气道:“师傅...”她迎向淡长风略含希冀的目光,镇定问道:“今天晚上想吃鱼吗?”   淡长风:“...”   他重重甩袖:“不吃饭了!”   沈乔道:“不吃饭那吃面条?”   淡长风:“...”心好累,他不想再跟小徒弟说话了!   湖心院里有小厨房,菜色都是淡长风吩咐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煎炸烹炒各色都有,独独没有水里游的,师傅果然还是那么记仇啊。╮(╯_╰)╭   她夹了一块鸡圆吃了,里面还别出心裁地放了解腻的萝卜,猪油也是年份足的,鲜而不腥,香而不腻,口感细腻清甜,味道上好,于是给淡长风也夹了一块:“师傅尝尝这个。”   淡长风瞥了她一眼,终于低头慢慢吃了,看在徒弟还算乖巧的份上,这次就原谅她了。   他本来想说一句下不为例的,但又怕小徒弟吓得以后再也不敢跟自己撒娇怎么办?那以后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要是沈乔能听到他的脑补肯定要表示师傅你真的想多了,我从来就没有跟你撒娇过!   两人闷头吃了几口,还是沈乔先起了个话头:“师傅今日进宫查明真相了吗?”   淡长风懒洋洋地搅动着汤勺:“哪里这么容易。”   他也没瞒着,把今日之事重说了一遍,沈家虽只是小户,但孩子们都是念过好些年书的,沈乔自然也听过白如是的艳名,好奇道:“作祟的真是的白如是的香魂?”   他咽下一口汤,才慢慢吐出二字:“未必。”   沈乔对历史人物还是听好奇的:“要是能见一见白如是的鬼魂也不错,听说她当年艳绝天下,宠贯六宫,皇上为了她差点废后重立,真不知是何等美人了。”   淡长风侧头看她轮廓分明的脸颊,长眉入鬓,眸光分明,长睫卷曲,顿时有些想要伸手抚弄她长睫的**,下意识地张口:“自不如你。”   沈乔一怔:“师傅见过?”   淡长风深吸了口气回过神来:“没,猜的。”   沈乔:“...”   他说完又悠悠道:“反正别人说的再美到你眼里也是丑八怪,见不见又怎样?”   沈乔忍不住驳道:“...那也未必,不是什么别人觉得好看的美人到我眼里就成丑八怪了。”   她想了下,顺带拍了个马屁:“师傅就不是。”   淡长风双眼微亮,面上还故作矜持地振袖:“哦?为师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啊?”   也就勉强顺眼,没有丑的不忍直视,就是人太瘦了点,五官看着还成...这样吧。她把这个评价润色了一下:“气韵磊落高华,与旁人不同,让人一见便心生敬仰。”   淡长风自打出生以来听过的奉承无数,但没有一句让他这样心曳神摇的,轻快地直要飞入九重天,回味了半晌才轻轻飘飘落了地,定定地盯着小徒弟:“这么说,你仰慕我?”   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沈乔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她迟疑道:“您这般德行修为,自然是人人敬仰的,我敬爱您就如敬爱父兄长辈一般。”   其实她答的没什么问题,但淡长风就是莫名有些不愉,原本怒放的心花也谢了一般,冲她翻了翻眼睛:“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沈乔干笑,他这才说起正事来:“我已经跟皇上说了,后日你去太后那里讲经吧。”   沈乔疑惑道:“不是燕梨...”   淡长风弹了弹手指:“她算什么,也配和你比?讲经本来无可无不可,但再不重要那也是你的,她怎么抢过来的,就原样奉还过来。”   沈乔捧着汤碗看他,觉着没喝汤心里已经暖了。   吃完饭外面下起雨来,急急地拍打着窗外的芭蕉叶,廊下一串水滴滴了下来,淡长风推开窗看了看:“听说湖心院后面有温泉,这倒是个泡温泉的好天气。”   沈乔差不多习惯了:“师傅想去就去吧,我等会儿命人把衣服准备好。”   淡长风觉着小徒弟实在是太可爱了,一笑道:“要不要一起?”   沈乔:“...”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调戏之嫌,耳根微微泛红,又佯装淡定地往后边温泉走。   由于温泉池子比较大,又是活水,两人之间遮挡了好几道屏风才算勉强挡住,他在下面浣洗,她只好在上面等着,被泉里的热气一熏,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用来擦汗的绢子都快湿透了。   淡长风懒洋洋地靠在一块岩壁上:“你干脆一并下来,在水里隔个长屏风就是了。”   沈乔斩钉截铁地拒了:“师傅自己泡吧,不用操心我。”   在外面守着他洗澡已经很别扭了,还下去跟他一起洗,想想简直豪放。   淡长风也不迫她,干脆盘膝坐在池底,打坐冥想起来,很快就能看见丝丝缕缕的清气遍布他周身,循环一周后再从丹田没入,整个人仿佛已经和天地合一了。   沈乔本来没在意,但那逸散出来的清气缭绕她周身,就连她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不自觉地绕过屏风想要看的更清楚些,没留神淡长风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道:“还说你没偷看?”   沈乔:“...”   她惊得步伐一顿,下意识地往回倒退几步,没想到池子岸上沾了不少水,她没平衡及时,身子一倾就往前跌了过去。   淡长风也是怔了怔,见她马上就要仰面摔倒,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没想到她就这么直直地摔在自己怀里,粉嫩柔唇正贴着胸前那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摔倒神马的简直是必备梗,不过一般都是亲嘴,这里是亲...嘿嘿嘿   PS:挥舞起你们手里的小液液让俺看到你们~ ☆、第37章   淡长风身子一僵, 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一种自打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猛然窜了起来, 从脊背到脑子里, 再扩散到四肢百骸,让他措手不及, 双腿几乎是勉强绷着的。   “你...还不起来?!”   沈乔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可没功夫注意自己嘴巴碰到淡长风哪里了, 急急忙忙地跳上池岸, 摆手道:“师傅, 我不是故意的。”   淡长风觉得身上一轻,那种让他全身酥麻的感觉淡去不少, 怀里却又空落落的,勉强定了定神,见她否认的这样快, 心里又无端不悦起来, 瞥了她一眼:“不是故意的你都能弄成这样, 是故意的你岂不是要把为师强上了?”   沈乔:“...”   她忍无可忍:“师傅!”   淡长风说完也有些后悔, 面上的肃正神色却不改分毫, 声音却放低了咕哝道:“仰慕为师就直说, 何必搞这些不着调的呢?”   沈乔:“...”   他说着说着见她半个身子都湿了, 贴在身上衬出玲珑姣好的身段来,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慢吞吞地调开视线:“也罢,这回就便宜你了。”   沈乔很想跟他争辩一番, 奈何他泡温泉的时候身上就穿了条素色的亵裤,沾了水就跟没穿是一样的了,胸前也只有潮湿的墨发挡着,实在不是个争论的好场景。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重重地把屏风拉过来挡在两人重点,用沉默来抗议。   淡长风见她如此,也没有了悠哉泡温泉的心思,拿了干巾栉草草在身上擦了,赤脚榻上池壁,又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问道:“你恼了?”   沈乔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没,不过师傅你也不该这么冤枉我,男女授受不亲,我对你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的,传出去于你于我的名声都不好。”   你怎么能没有非分之想呢?淡长风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被自己惊了一惊,念了句三清咒定神,被她排揎这一顿脸色也不大好看:“我随口说说,你竟还当真了。”   沈乔正色道:“祸从口出啊师傅,有多少人就因为一句不注意引来了泼天的大祸,就算没有大祸,惹上些流言蜚语也不是好玩的。”   淡长风:“...”   有时候和沈乔说话总有种她才是师傅的错觉。   两人去齐齐沉默下来,还是淡长风先迈了出去,却没有直接说话,拐进了书房里取了笔墨,说起了正事:“先把近来宫里的事儿归置归置。”   淡长风说着便把这几日宫里的种种异像在宣纸上列了出来,缓缓道:“若真是鬼物作祟,那想必这些幻境是跟他生前有关的,至少也是他亲身经历过或是亲眼见过的。”   他说完便把白如是圈了出来,想了想,又把皇子二字也圈了出来:“听说白如是和元炀帝育有一子,年纪虽小,但因着相貌最像那位白贵妃,所以最得元炀帝宠爱,还为他废了太子,与白贵妃一样,他的尸身也下落不明。”   沈乔把手指点在伶人们上:“那见到那些前朝戏子该如何解释?”   淡长风微闭着眼,似在回想:“十三皇子李齐光,性情温善,和顺至孝,伟仪表,美姿容,善诗词,工音律,尤喜伶戏,养十三伶人,乐之。”   沈乔听的不由颔首:“这么说来,在宫里作祟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十三皇子的冤魂了?”   淡长风点了点头:“八成,只是还不知道他死在哪里,暂时无法把他的魂魄找出来,而且他若真是存于宫中两百年,能耐想必了得。”   说到最后目光炯炯,非但不觉着麻烦,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沈乔迟疑道:“可是这么多年也没听过宫里有什么闹鬼的传闻,怎么最近都冒出来了呢?”   他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他说完掏出黄纸朱砂来画符箓,沈乔本也帮着画了几张,但抵不过夜色深重困意来袭,下笔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头一歪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淡长风扶着她躺在一边的床榻上,又给她盖上一床薄被,自己这才低头继续画了起来。   沈乔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堪堪画完最后一笔,却还是神清气爽的,面上不见丝毫困倦,舒展开修长的身体,又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走吧,把昨日的分析先告诉皇上,要是想查这位皇子的真正死地,还得让那些文臣翻一翻史料。”   沈乔点了点头,两人坐上船到了对岸,又由太监引着往嘉明殿走,引路的太监笑道:“国师来的正巧,皇上刚下了早朝,正等着您呢。”   淡长风点了点头,进去却见一位小腹隐约隆起的宫装女子站在皇上身边絮絮低语,手里捧着一碗羹汤,皇上面上既无喜爱欣慰也无厌烦不悦,只有面对不熟之人的尴尬。   沈乔见她小腹隆起,衣着精美华贵,就知道这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安嫔了。   他沉默了会儿才憋出一句套话:“劳你费心了,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呢,不必干这些粗笨活计。”   安嫔浅笑着把羹汤放在一边,用绢子轻轻擦着被烫红的指尖:“只要皇上喜欢,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这话要是皇后来说皇上自然觉着没什么,但要是让一个拢共没跟自己见过十面的妃嫔来说,那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皇上还是个慢热的人儿啊。   他只好干笑着说一句:“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安嫔虽怀了身孕,但也没有仗子生骄的意思,见到国师进来便十分乖巧地告退了,两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沈乔忍不住悄悄打量她几眼。   这位安嫔相貌不差,是个精致貌美的秀丽佳人,比皇后还略胜了三分,但也说不上什么绝色,美则美矣,却容易一转眼就让人忘到脑后,给人感觉相当平平。   她在宫里日常行事也是如此,相貌不算最美也不算最丑,才艺有点也不是很精通,为人处事也不过尔尔,总的来说是个将中庸贯彻到极点的人,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   淡长风眼睛微眯,右手缩回袖子里悄悄掐了个诀,弹了弹手指打到安嫔身上,安嫔毫无所觉地继续走着,他这才收回目光,上前几步向皇上行礼。   他倒不是对安嫔起了疑心,而是一律无差别攻击,就是今天在这里的是太后,他也要验证一二的。   皇上脸上的尴尬之色尽去,把羹汤往一边推了推,一边的太监眼尖,快手快脚地把羹汤端到别处,他这才问道:“国师,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淡长风点了点头,正欲说话,突然外面有内宦尖着嗓子来传话:“皇上,太后身子又困乏起来,想请沈道师过去讲经。”   皇上把目光落在了沈乔身上,沈乔是昨天就知道的,也并不吃惊,告了个罪就跟着内宦去了。   淡长风这才把昨日的推论跟皇上说了一遍,末了补了句:“元炀帝共有十三位皇子,前朝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被他下旨赐死,三五七十四个死于兵乱,其余的要么病死要么自尽,独独十三皇子下落不明,但关于他最后的一段史料,记录他是在这宫中的,臣以为,若真是有鬼物作祟,应当是这位十三皇子,他身为皇子,生就具有紫薇真气,真成了鬼物也远不是寻常的孤魂野鬼可比的。”   皇上认真听了,忍不住暗自腹诽,要怪就怪他先祖太抠门,你说你打了这么大的江山还舍不得住新房,非得住别人的二手危房,看吧看吧,如今祸及子孙了,让你抠!   他腹诽完了正要再问,就见外面的宦官忽然又打起帘子:“皇上,温首辅求见。”   皇上想到昨日吩咐他的事,忙点头让他进来,温首辅走进来之后得出的结论竟和淡长风差不多:“臣已经认真翻阅过史料,前朝白如是是在宫外服毒自尽的,倒是白如是之子,是死在宫内。”   皇上忙问:“他是怎么死的?”   温首辅低声道:“正史没有记载,野史却提了一段,说他是吊颈而死。”   “吊在何处?房梁屋脊?”这回问话的是淡长风。   温首辅一概摇头:“是在一颗百年古树上吊死的,野史上说...”他顿了顿,不确定道:“不是柏树...就是松树。”   淡长风垂眸面露思索,又猛地抬起头望向宫中的某处,只是那感觉不过一瞬就消失了,他面沉如水,静立不动。   ......   安嫔见皇上意兴阑珊,也就自觉地回了自个儿宫里,倒是她身边的侍婢有些愤愤的,阴阳怪气地酸了几句:“那起子奴才也是狗眼看人低的,让他们美言几句一个个推三阻四,要是皇后,指不定怎么狗摇尾巴讨欢心呢!”   安嫔笑一笑:“她是正宫我是妃妾,寻常人家妻妾也有高低之别,再说她可有三子两女呢,这有什么好比的。”   侍婢不忿道:“可是您怀的也是皇上的孩子啊!”   安嫔笑的幽暗隐秘,又轻声道:“好了别说了,不知道的还要传你指桑骂槐指摘皇上呢。”   侍婢扶着她进了宁平轩,她一进去就开始拿着铜壶给松树浇水松土施肥。   其实宁平轩本来只是单间的小院,后来她晋了嫔位才把两个一进院子拆了,改成了个大院子,上面本来想直接给她换个好点的地方,她竟也直接拒了,为的就是要守着她那宝贝松树。   她把宫里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打发出去,自己从宫里取出一把油纸伞撑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来,在掌心轻轻一划,看着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地慎入了泥土里,面上笑的莫测。   过了半晌,周遭还是没什么动静,只有风穿过松针的沙沙声似在应和,她的脸白成了一张纸,脸上的笑渐渐化为了怅然:“齐郎,你是不愿意见我了吗?”   突然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伞底下,一只青白到近乎透明的手伸出来握住她的手:“我都跟你说过,不要再用这种法子了,你如今有孕在身,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安嫔猛地转过身,一下子扑在他怀里,语调柔婉,媚眼如丝,与平日大相径庭:“齐郎,你出来了?”   身后的男人应了声,柔声道:“你哪次叫我我没有出现过,只是最近宫里来了个厉害人物,我才不好频频出来的。”   安嫔一掠发丝,低声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国师淡长风,他是个有能耐的,不是淡延那样的蠢货可以比的。”   男人面露黯然,轻叹了声:“魏朝能人辈出。”   这男人约莫二十岁上下,唇红齿白,眉眼生花,姿容雅致,五官丽色隐约,难免显得有些女气,是个少见的标致人物,只是脸色苍白了些,身影也虚实不定的,让人觉着不像是真人。   安嫔抬眼凝视着男人面颊,又抬手虚虚抚过,妩媚温柔,娴静若水:“齐郎莫要想那些前程往事了,就算你没了父母家国,你还有我呢。”   李齐光最爱她这幅姿态,眼神不由得有些痴了,怔怔地抚过她鬓发:“是啊,我还有你呢。”   安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她脸色一变,尖声厉喝道:“谁?!”   她表情一变,瞬间狰狞起来,把目光落到东暖阁,东暖阁传来一声尖叫,她立刻把目光看向李齐光,他面有犹豫,见到她的目光才轻叹一声出了手,手臂猛然拉长了五丈,破开窗户伸入窗中,把里面藏着的人硬生生拉了出来。   安嫔定睛一瞧,正是扶她回来说话阴阳怪气的宫女。   宫女也是倒了血霉,本来她被打发去内务府拿东西,偏生她想要偷懒,指派了小宫女过去,自己在屋里歇着,没想到就看见自己主子和一个突然冒出的男人说话的恐怖场景,她又一时没克制住,吓得碰翻了花瓶,才被一人一鬼发现的。   安嫔面色狠厉,虽是活人,但也与厉鬼差不了多少。她一把掐住宫女下巴,狠声问道:“你怎么会在宫里,我不是打发你出去了吗?!”   宫女吓得差点晕厥过去,要不是被安嫔尖尖的指甲顶着脸颊,没准她这会儿真能晕过去。   这会儿虽然没晕,但也吓得瑟瑟发抖,连她问什么都没听清,只顾着表忠心求饶,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颤着身子哭求:“娘娘...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是知道的啊!求您留奴婢一命,奴婢就是死了也不会把这事儿传出去的!“   安嫔嫌恶地看着她,她自知今日难活,哭的涕泗横流扯她裙摆:“娘娘,奴婢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饶了我吧,我会对您忠心的,我不会往外传的!”   安嫔厌烦地把她一脚踢开,李齐光叹了口气,往她头上戳了一指,让那宫女昏过去,踌躇道:“我可以施法让她忘记今日之事。”   安嫔低头沉默了半晌,肩头忽然轻轻颤了起来,状极可怜,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哀哀地扑到他怀里哭道:“齐郎救我。”   李齐光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安嫔语调哀婉,两行清泪簌簌落下:“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过的有多难,吃无好吃睡无好睡,皇上对皇后是椒房专宠,这些年别的妃嫔也没生过孩子,我冷不丁有了身孕,皇后对我就不待见起来,皇上也不喜我,就连身边的奴才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要不是为了能日日见我,我真恨不得一死了之...”   想要日日见我,死了不是更好?这话在李齐光嘴边转了转,终究没说出来。   她哽咽道:“自打昨天国师来了,那些筹谋都没了用处,,咱们功亏一篑!我不想再这么任人作践下去了,想要在宫里好好活着,只能拼命往上爬,你再帮帮我好不好?”   这话简直是颠倒黑白了,皇上皇后纵不喜她,也绝没有亏待过她,两位大佬都叮嘱过了,底下的奴才哪敢慢待她?   李齐光叹了口气:“阿媛,不是我不想帮你,自打...我法力只剩了三四成,你让我怎么帮你?”   安嫔哀哀地哭:“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受人作践,也罢了,反正我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在家被爹娘嫡母嫌弃,在宫里被皇上皇后厌烦,还是死了干净。”   李齐光无奈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安嫔低头掩住眼底的喜悦,面色冷漠地看着晕倒在地的宫女,低低吐出二字:“生祭。”   李齐光脸色微变:“你...生祭不光是杀人害命,还会拘的人魂魄永世不能超生,这宫女是你身边人,又没犯什么大错,你不可如此!”   安嫔想不过一个奴婢死了就死了,但知道李齐光不爱听这样的话,脸色变幻,低下头抚上自己的肚子:“我不可如此?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6不6,你们缩6不6!   另,继续求小液液... ☆、第38章   李齐光怔了下, 似是满腹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安嫔目光微闪烁, 抓起地上的银刀就要往宫女脖子上划, 嘴上边道:“好好好,你是世上一等一的大善人, 做这事儿脏了你的手,还是让我来干吧!”   李齐光不忍她手上沾满血腥, 一把握住她的手, 伸手在宫女额上轻轻一点, 又背过身去:“你去做吧。”   他神色有些委顿:“人鬼殊途,当初就不该要这个孩子的。”   人与鬼一阳一阴, 就算与鬼□□过也不可能有孩子的,但他毕竟不是普通孤鬼,按照人的等级来划分, 至少也是鬼王级别的, 就算是在阳光下也与常人无异, 各样神通更是深不可测。   安嫔执意想要孩子, 他只好分出六七成的法力给她, 竟硬生生地在她肚子里造了个鬼胎, 后来还骗皇上来她寝宫了一回, 给皇上戴了这顶有颜色的帽子。   安嫔心愿达成, 神色也温柔下来,轻声道:“齐郎,你当我不想好好地做个好人吗?只是这侍婢不除, 有朝一日她说漏了嘴,你我二人就难容于世上了,再说我要是能成了皇后太后,世上再没有能掣肘我的人,咱们岂不是真正的双宿双栖?”   她深吸了口气,眉眼忧愁:“国师已经进了宫,咱们的日子就怕更难过,我不能不搏一把。”   李齐光叹了口气,摆摆手:“你去作法吧,我在外面给你护着。”   安嫔早就准备好了,进了屋从暗格里取出一张贴满黄符的锦盒,她把黄符小心撕下,里面不知道放着一个模样古怪,形状如蘑菇,却又比蘑菇大上许多,还在不断跳动着的东西。   她狠了狠心,把东西用银刀割下大半就水吞服,猛然间腹痛难忍起来,就见一只阴青惨白的小手从她腹中伸了出来,她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张符纸和一小盒朱砂忍着额上的冷汗低头书画起来。   她边写还边淡笑道:“去找你的父皇母后还有几个兄弟吧,好好招待他们。“   李齐光站在窗边凝视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声,身形越发黯淡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正在马场上蹴鞠,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爱闹腾的时候,很有那么点猫狗都嫌的意思,有时候皇后都被他们吵的头疼,干脆在宫里专门选出块空地,让两人在空地上摔跤蹴鞠骑马射箭,发泄充沛过剩的精力。   二皇子身子忽然晃了晃,差点被三皇子一脚踢在脸上,三皇子本来还想取笑他几句呢,一抬头正看见他惨白的脸,吓了一跳忙扶住他:“二哥你怎么了?”   二皇子费解地揉了揉额头,正要说话,猛然间脸色却变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三皇子身后,三皇子下意识地跟着看了过去。   天上不知道何时阴云涌动,蹴鞠场上所有侍卫竟都无影无踪,两人被穿着前朝甲胄的将士团团围住,这些将士皮肉干瘪,好像骷髅上绷着人皮,眼里还冒着两团幽幽鬼火。   二皇子和三皇子满脸愕然。   太子昨晚上写作业写的太晚,中午陪太后说完话已经面露疲态,太后心疼孙子,再加上等会儿沈乔要来讲经,她让宫里嬷嬷带着太子去后边先歇一歇。   嬷嬷取了床薄被来给太子盖上,太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中突然听见了瓷器磕碰的轻轻脆响,他一下子睁开眼,就见一宫女轻轻把一瓷盅汤品放在离他不远处的桌上了,还轻声叮嘱:“您趁热吃。”   太子疑惑地瞧了瞧她:“你是祖母宫里的人,怎么往日没见过你?”   宫女福身回话:“是。”   她说完直接转身退下了,太子看了眼瓷盅,里头白生生的不知道搁了什么东西,雪白一片看着就让人没胃口,他意兴阑珊地把盖子盖上,又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轻声细语。   他蹙了蹙眉,推开窗户往外看,就见两个宫女边说话边用井轱辘不住地往上拉着什么,其中一个就是方才递给他瓷盅的那宫女。   太子无暇想为什么太后的寝宫后面突然多了口井,就见两个宫女转着转着竟然把一具尸首转了上来,又小心把尸首从井里合抱出来。   他脸色一下子沉了,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个宫女见到事情被人发现,竟然还是不慌不忙的,其中一个笑了笑:“等您啊。”   太子一怔:“等我?”   宫女伸手把尸体拖起来,让尸体的脸正对着他:“您看,这是不是您?”   一张苍白潮湿的脸正对着他,正是他自己的脸!   ......   沈乔心知这回去太后宫里讲经是淡长风特意帮她找来的机会,虽然心里头不是很在意这事儿,但她也不想跌了淡长风的面子,因此言谈难免多了几分小心谨慎,跟着太监走动时都多了几分拘束。   太后见她稍显拘谨,笑着招了招手,让她坐的近些:“沈小师傅别紧张,按照平日的来就是了,国师应当教过你不少本事吧。”   沈乔斟酌着答道:“师傅对小女从不曾藏私,只是小女愚钝,连师傅百成中的一成本事都没学到。”   太后笑:“你才多大,能学到一成就不错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学,再说你师傅那是百年一遇的天纵之才,你能青出于蓝最好,若是不能,那也不丢人,一样是好孩子。”   沈乔和燕梨是同门(在她看来)又是平辈,她难免在心里做个比较,这话她也问过燕梨类似的话,燕梨答的虽然得体,但言谈之中难免有些傲意流露出来,提都没提自己师傅一句,再加上燕梨眉眼有些轻佻浮媚,实在不合她眼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相对比之下,还是稳重大气的沈乔顺眼多了。   沈乔见她和蔼,没自己想象中的冷漠肃穆,也就逐渐放松下来,把平日定心养神的清心咒三清咒养心咒教给她念。   太后虽然没有灵法,但是跟着念了几遍之后,这几日满心的焦躁竟渐渐沉淀了下来,不由得大觉神奇。   太后渐入佳境,正在越看沈乔越顺眼之际,忽然有位老嬷嬷匆匆跑了进来,惊呼道:“太后,殿下不见了!”   太后惊得脊背紧绷,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问道:“太子不是好好地在屋里睡觉吗?怎么会没了,你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用心找找!”   老嬷嬷满面焦急地回道:“回太后的话,太子睡前说想吃甜汤,奴婢就去厨下命人做上一碗,屋里也留人守着了,等甜汤做好了老奴本想去叫太子用,叫了几声却无人理会,没想到一掀开床幔殿下人竟不见了!”   她说完跪下叩了个头:“奴婢立即命人去寻,连树上池塘都命人找过来,却还是没见殿下踪影,请您降罪!”   这时候降罪还有什么用!太后这个年纪本就是最疼爱孙子孙女的时候,想想最近几日宫里的各样怪事,要是太子真有个什么好歹,她不仅无颜面对儿子儿媳,自己心里都迈不过去!   沈乔见她面带急色,主动道:“太后,不如让民女试一试?”   太后连连点头:“忘了还有沈小师傅在这里,还请你出手。”   沈乔问道:“这里有没有太子近期用过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太子用过的,时间越近越好。”   太后忙命人取了个精致的点心碟子过来,沈乔还是前些日子才学的寻人探路的法子,自己是一次也没用过,不过事已至此就算再不行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她指尖一抬,就见一缕青色的火焰冒了出来,点心碟子砰的一声被烧成了粉末,她趁着粉末未散,眼疾手快地取出一张被叠成狗形的黄符,黄符在粉末中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化为一道黄光就从窗外冲了出去,   沈乔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一把推开窗子也跟着跳了出去,七拐八拐绕到一座水井边儿,水井边空空如也,只有黄狗围着水井打转,她一怔,嘴里念念有词,厉声道:“破!”   就见水井边一动,太子的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他双眼先是挣扎,随即又渐渐地变为了迷茫,两手撑在井壁上就要跳下去。   沈乔吓了一跳,冲过去就拽住太子腰带拉住他,没留神身边多了两具宫女打扮的枯骨,她脸色一变,却没有淡长风那种轻描淡写就铲妖除魔的本事,勉强一手抓着太子不让他往下掉,掌心一翻打出一道青色火焰来。   真火淡长风曾叮嘱她不要多用,今日一连用了两次,虽然避退了两只厉鬼,但也苍白着脸神色委顿,闭起眼就昏了过去。   她一昏太子就醒了,太子的记忆还停留在被蛊惑着跳井的时候,一睁开眼就见井边躺着一位可漂亮可漂亮漂亮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姑娘,而且姑娘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拽着他的腰带。   太子懵逼了。   ......   那边皇上立刻发动人去查宫里三百年以上的柏树和松树,还是人多办事儿快,不过一时就传了信儿回来,来人呵着腰报道:“三四百年的柏树原本是有五六棵的,不过先皇不喜柏树,命人把宫里的柏树都砍了,全部换成旁的花草。”   皇上这时候对自己那不着调的老子也已经无力吐槽了,追问道:“松树呢?”   内宦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了瞧皇上:“回皇上的话,三百年以上的松树宫里有三棵,一棵在东宫,一棵在皇后宫里,还有一棵...在安嫔的宁平轩里。”   皇上微微一怔,转向淡长风正要说话,忽然嘉明殿内猛地一暗,满室烛火都被压的低了低,昨晚上在门窗上贴的符纸一个接着一个冒起了青烟,落在地上轻飘飘化为了灰烬。   淡长风直接黑了脸,他在这儿那妖物都敢如此作怪,岂不是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广袖一扬,一柄青色小剑就飞了出去,满室幽暗中不知道刺中了什么鬼物,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有什么东西化为缕缕青烟消失殆尽了,整个嘉明殿又重新恢复了亮堂。   他转向皇上直接问道:“皇后宫,东宫和安嫔娘娘宫里,皇上想先查哪个?”   皇上毫不犹豫地道:“安嫔宫里。”   倒不是他瞧出了安嫔的端倪,而是前两个他十分信任。   淡长风点了点头,也不多废话,从袖笼里取出罗盘来,就见其上的金针疯狂地转着,他脸色微变:“皇后和其他几位皇子只怕有险。”   他不用皇上请托,直接使出缩地成寸的本事,一步就迈出了嘉明殿,随着罗盘提示的方向先是救下了被困于蹴鞠场上,正在拔剑自相残杀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又到皇后宫里寻到了准备剪喉自尽皇上急的怎么也拦不住的皇后。   直到最后才到了太子那里,太子倒是没有大恙,就是他那傻瓜徒弟不知怎么的,惨白着一张脸昏了过去,太子正晃着她肩膀准备叫人,没留神身边多出个人来,吓了一跳,看清了才道:“国师?”   淡长风无暇顾及他,沉声问道:“她怎么了?”   太子忙回道:“这...孤也不知道,孤方才差点跳井,多亏了这位姑娘相救。”   淡长风听他说了跟没说一样,直接蹲下身仔细查看,见沈乔白皙的脸上隐隐有些黑气,原就嫩白的肤色此时更是白的近乎透明,看起来一戳就要破了似的。   他气的额角乱跳,他把沈乔养的白白嫩嫩白里透红容易吗?!一下子就成了这幅惨相,他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忍住了拔出剑来把这里夷为平地的冲动。   他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指点在她似乎吹弹可破的眉心,让一缕清气游走进去,她脸上的黑气消散不少,脸色终于好看点了,只是人还没醒,他眉心也跟着蹙起来。   其实太子现在还没大搞清楚状况,小心问道:“国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知道此事不能怪太子,但想到沈乔是为了救太子昏过去的,淡长风看他就是十分不顺眼起来,不冷不热地道:“殿下,小徒可是为了救你才昏过去的,殿下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太子估摸着也是一话本爱好者,想了想,弱弱地道:“那个…孤太子妃之位还空悬着...要不孤以身相许?”   淡长风:“...”   幸好皇上安抚完皇后带着人赶到了,太子才避免了被揍一顿的下场,皇上问道:“国师,接下来该如何?”   淡长风取出斗篷把沈乔裹好,从地上打横抱起来:“劳烦皇上帮忙安置好小徒。”   他说完面色一戾,唇边缀了冷笑:“劳烦皇上带路,让臣去会会这位了得的安嫔娘娘。”   其实外臣是不能够进入后宫的,不过这种时候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再说皇上后宫的宫妃也不过寥寥十数人,不用担心淡长风撞见,所以皇上叫上了二十个顶尖的好手,直接带他去了宁平轩。   这时候安嫔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连方才死去的宫女尸首都处置了,院里的血迹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她又拿起绣花的棚子绣着花儿草儿,准备做小孩衣服。   旁边的李齐光看了会儿,不觉目露怅然,轻轻叹了声:“这孩子...不是善果啊。”   安嫔柔柔一笑:“咱们大人做的事,与孩子有什么相干,孩子怎么就不善了?”   李齐光自己就是鬼,却也不敢想象这孩子生出来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人不人鬼不鬼的,真的能让他当皇帝吗?   安嫔大抵是心情极好,还哼起了南方的轻软小曲,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后和几位皇子会接连暴毙,她的孩子会成为唯一的子嗣,到时候就算有人怀疑她,却也奈何不得她。   她又绣了几针,李齐光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直接闪身隐进了松树里头,安嫔一怔,堪堪放下了手里的绣花棚,就见皇上迈了进来,她脸上笑意还未绽开,就见到了皇上身后跟着的淡长风,迟疑着行礼:“皇上,这是...”   她这人虽狠毒,但是并非没有脑子之辈,见到淡长风心里已经暗自警惕起来,见他直接把目光投向了那棵松树,缩在袖子里的手更是紧了紧。   她先下手为强:“皇上...外臣如何能到后宫来,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妾的名声...”   皇上道:“朕有一事想请国师解惑,你不必太过在意。”   淡长风抬头直直地瞧着这棵参天古树,静静看了半晌,忽然一笑道:“这树怕得有三四百年了吧。”   安嫔笑一笑:“这个本宫也不知道,国师说是就是吧。”   淡长风瞥她一眼,缓缓道:“近日宫中异相频生,想必娘娘不会不知,臣追查到宫中的异相都与这棵树有关,臣想命人砍了这棵树,不知娘娘允否?”   安嫔变了脸色:“这简直荒唐,子不语怪力乱神,国师不要再说这些无稽之言了!”   淡长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看来娘娘果然与此事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怒气值已经满点,国师要发大招啦( ⊙ o ⊙ )!   继续求~乃们懂的~ ☆、第39章   安嫔自知已经自乱了阵脚, 心里一紧,垂下头掩去了闪烁的目光, 心念电转之间, 复又抬起头来,笑一笑:“国师说什么我实在听不懂, 只是皇上和国师突然进来,一副直接要拿人的样子, 我慌乱之下才说出那些话来的...”   淡长风伸手抚着树身, 眯眼细细打量着:“娘娘只说一句, 我要毁了这棵树,娘娘愿是不愿?”   她扶着肚子冲皇上行了一礼, 无奈地笑了笑:“这棵树寿命三四百年,我总觉着这棵树有灵性,每隔几日就在树下为咱们的孩子祈福。但国师既然怀疑到我这里了, 又非说这棵松树有古怪, 那就请国师做法把这棵树砍了吧, 我也不想白担下祸乱后宫的罪名。“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有些不忍, 又在心里宽慰自己, 李齐光能耐不小, 就是砍了这树他也未必有事, 就算有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就可以把错推到他身上,只说自己一概不知,到时候至少还能保全性命。   她脸色苍白, 面上满是无奈伤感,显得颇是楚楚可怜,皇上静静地看着她,面上波澜不兴,正欲开口,忽然就见身边的松树猛烈摇动起来。   李齐光身在树中,除了不可置信还有愤懑委屈,她竟就这么让人把自己寄身给毁了?!   淡长风面上已经了然了,转向安嫔淡然一笑:“娘娘好气魄,虽然人鬼殊途,但总归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竟也舍得要他魂飞魄散。”   皇上嘴角抽了抽,安嫔面上的慌乱再难掩饰,身子紧紧地依偎在松树旁,大叫一声:“齐郎!”   松树似乎发出一声轻轻地喟叹,还是撑起树枝,本来这棵松树就枝繁叶茂,体态高大,这时更是猛然暴涨了数倍,松叶哗啦啦遮天蔽日地长了出来,将皇上和淡长风的视线全然挡住。   淡长风抬步想要追,一排松针如钢针一般哗啦啦顶了下来,让他不由得退后了几步,等再抬头时,安嫔已经不见了踪影。   淡长风冷笑一声:“以为这就能躲过去?”   他右手掐诀,左手一指长天,原本笼罩在宫中的阴云一散,接着又有滚滚雷声从空中传了过来,如一道道金蛇在云层之中翻滚。   安嫔直接被李齐光拉到了树中的世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李齐光面色比往日冷漠数分,心里暗暗一惊,不过李齐光她自问还拿捏的住,垂一垂眼,泪珠滚滚而下:“齐郎,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没能耐护住你。”   李齐光暗暗叹了声,低声直言:“外头那人我对付不了,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等他冲进来将你擒出去,二是你现在自尽,我可以设法保全你的魂魄,咱们到时候还能...”   安嫔没听他说完就已经尖声道:“不!”   她为了进宫使出这么多手段,又忍受了这么些年的冷落,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她如今才不过双十年华,还有大好的前程,怎么就能窝窝囊囊地死在这里?!   李齐光眸光一黯,她一把拽住他的手:“齐郎你想法子救救我啊,你肯定有法子的!我死了你就快活了吗?”   他缓缓摇头:“我没有法子了。”他见安嫔张嘴欲言,抬头向外一指:“他来了。”   安嫔脸色大变,淡长风已经裹挟着雷霆冲了进来,也懒得跟她再废话,抬手虚虚一扯就把她拽了出去,安嫔吓得高声尖叫,李齐光脸色一变,直接抬步跨出了松树,抬手一扬,满天的松叶树枝就交缠着冲淡长风抽了过去。   淡长风轻轻一嗤:“不自量力。”   他白细的手指虚虚一点,一道雷霆直接冲着李齐光劈了下来,他要是法力未施,还能抵挡应付,这时候却只能勉强把手一扬,借由繁茂的松枝挡着,雷霆却还是穿过层层松枝落了下来,他费力躲开,却还是被扫着了边儿,原本就虚实不定的身形越发黯淡。   就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安嫔已经昏迷过去,被侍卫押送走了,李齐光脸色白了白。   淡长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殿下是要我请还是自己出去?”   李齐光苦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淡长风已经摸出一个玉葫芦出来,李齐光也不抵抗,任由自己被吸了进去,他颇是无趣地摸了摸玉葫芦:“本以为是个能打的,想不到却是个软柿子,真真无趣。”   皇帝在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苦笑道:“一个前朝皇子已经把宫里闹的天翻地覆了,再来一个日子都没法过了。”   他说完命手下侍卫搜查安嫔寝宫,竟搜出许多黄纸朱砂,符箓咒术,让淡长风仔细查验了,他本来以为安嫔是被鬼物迷惑的,现在看来竟不是,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朕的后宫里还有这样的能人。”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朕去处置安嫔。”   淡长风想了想道:“我看安嫔的符箓咒术隐隐有些御魂宗的影子。我随皇上一道去审问。“   后宫里的事儿传出去不大体面,所以有专门给犯了错的妃嫔行刑的地方,只是皇上自打继任以来从没用过,今天算是开了苞。   两人由侍卫和内侍陪着到了后宫最深处的红药殿,听这名字便有些不吉利,安嫔已经被一盆冷水泼醒了,见到皇上便哀哀哭求:“皇上绕了妾这一回吧,妾是被那鬼物蛊惑了啊,妾真的是冤枉的。”   皇上又不傻,岂会被她三言两语哭求打动:“若是他蛊惑于你,他会主动救你?会帮着你加害皇后和皇子,处处帮着你?他信佛啊?”   安嫔语塞,垂泪道:“妾还怀了您的骨肉...”   淡长风道:“分明是你与鬼□□怀的鬼胎,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来呢?”   他说完忍不住瞧了皇上一眼,仿佛能看见一顶绿的油光发亮的帽子...   皇上虽然对安嫔并无多余的心思,但听见自己就这么被戴了绿帽,还不是人戴的,心情登时十分复杂...   两人都不欲再与安嫔多废话,他直接烧了写着真言咒的黄符,冲进茶碗里让内宦喂安嫔喝下去,安嫔一开始还挣扎反抗,没过多久就目光呆滞,静止不动了。   淡长风问道:“你的符咒都是跟谁学的?”   安嫔两只眼怔怔地看着前方:“我...姨娘。”   淡长风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蹙了蹙眉才问道:“你姨娘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安嫔木愣愣地道:“不知道。”   淡长风又问:“你是怎么召出李齐光的?”   安嫔低声道:“有一回...我和赵婕妤吵了几句嘴,回到宫里之后气不过,本想召出个小鬼教训她,没想到竟把他召了出来...他能耐不是一般小鬼可比的,我开始只觉得他长相俊秀谈吐风雅,后来觉着他本事不小,就想法子把他拿捏住了为我所用...”   她脑海中浮现了两人花下初相遇,虽然是一人一鬼,却一个抚琴一个吟诗,翩翩然如一双璧人。   她怔怔流下泪来:“我就是想过的好些,又有什么错,人往高处走,我还这么年轻,这寂寥冷清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再熬下去了...”   不想过冷清日子,就可以利用李齐光的真心,任意践踏别人性命吗?   皇上摇摇头,面有唏嘘,转向内宦道:“按着宫规,让她走的体面些,该晋的位分和安家的赏赐都别少了,说来朕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他又转向淡长风:“那李齐光...”   淡长风答道:“皇上交由臣处置吧,还有...安嫔的姨娘劳烦皇上留心了。”   他见再没什么可问的,再加上时辰快到了,向皇上告了个罪便转身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他忧心沈乔,刚到寝宫却见她已经醒了,不过仍旧苍白着一张脸,坐都坐不起来,勉强靠着枕头歪坐着。   淡长风走过去把她扶稳,蹙眉道:“都跟你叮嘱过什么?让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体内真火,我的话看来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沈乔干笑:“这...一时情急。”   他本来还想斥责,见她说几乎话都有气无力的,只得把话又咽了回去,沈乔主动问道:“师傅,宫里...”   他取出玉葫芦:“首恶已经被皇上捉拿,李齐光也被我捉住了。”   沈乔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好奇道:“那...那位前朝皇子长什么样子?”   淡长风瞥了他一眼,葫芦倒扣直接把人到了出来,李齐光面带茫然,有几分不知所措,沈乔一看他身材就大失所望,再见那张稍显女气的脸更是兴致全无,干脆拥被合上了眼。   淡长风满意了,视线调转到李齐光身上,轻轻一嗤:“还以为是个有能耐的,没想到三两下就制住了,害我白高兴一场。”   李齐光拱了拱手,轻声道:“是我的不是。”他想了想,还是辩解一句:“我本也不是这般弱不禁风,只是阿媛执意想要个孩子,我这才不得不把两百来年的修为分出大半。”   淡长风:“...”损这种软柿子一样的鬼真是毫无成就感。   李齐光茫然四顾片刻,声音又低了几分,问道:“阿媛呢?”   淡长风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手指:“死了,这会儿约莫已经上了奈何桥。”   李齐光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下子委顿跪坐在青砖地上,身形更是淡的近乎透明,眼里的痴迷不再,脸上的悲恸却清晰可见。   淡长风不喜他这幅矫情样子,调开视线看着浮空的薄薄尘埃。   屋中寂静一时,他半晌才几不可闻地轻声道:“也罢,这也是因果报应。”   沈乔忍不住睁开眼,皱眉道:“世上女子千千万,你怎么就偏偏看上安嫔了呢?”这眼光也忒差了点。   李齐光似是被问住,眼神迷怔游离,半晌才缓缓落定了:“在遇见她之前,我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跟人说过话了。”   他看着窗外日光,像是透过窗户凝视着谁人的眼睛,神情莫名凄凉:“我见到她的那天,她穿了件月白的裙子,抚琴弹着我在世时候作的清平调,我那时候就想,她要是我的妻子,我一定拉着她的手陪她到白头,死后和她葬在一个坟茔里,生生世世...”   他说着说着,耳边又响起婉转悠扬的清平调,人已经痴了。   他问过她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她是真的喜欢自己吗,当时安嫔背对着他,轻轻恩了声,他没听出她语调里的慢待敷衍,笑的天真而满足,想象着她那一刻的神情,想必是娇羞婉转的吧?   沈乔其实也不喜欢矫情之人,尤其见不得别人为了情之一字死去活来的,但又见到这位十三皇子脸上神情,不觉沉默无言。   李齐光身形越发淡了,面色忽然多了几分急切,指尖到手臂都轻颤了起来,看向沈乔问道:“这位姑娘,你也是姑娘,你告诉我,你觉着阿媛她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乔垂眼,错开他希冀期盼的目光,轻轻地恩了声。   他便笑了,天真满足一如当日,带着浅笑在日光中化为了尘埃。   师徒俩一时无话,还是沈乔先感慨道:“这位十三皇子是真正的痴情人,竟肯为了安嫔魂飞魄散。”   淡长风眼睛斜了斜:“世上的痴人本就多,只是你见的少而已。”   他说完又鄙夷道:“你以为他喜欢的是安嫔?不过是喜欢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沈乔随口道:“师傅现在说的痛快,没准以后您遇到了心爱之人,还比他痴的更厉害。”   她说完本以为淡长风要反驳,没想到他竟奇异地沉默了下来,她偏了偏头去看,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上,两人对视片刻,莫名不自在地同时调开视线。   淡长风轻咳了声,这才淡然道:“我没他这么差的眼光。”   沈乔道:“听说这位十三皇子生前极得元炀帝宠爱,也没经过什么大风浪,性子难免天真了些,难怪死了二百多年还被骗呢。”   淡长风撇了撇嘴,她到底精神不济,说完就觉着有些困顿了,头一歪,就这么靠在枕头上昏睡过去。   沈乔是安生了,他的事儿却还没办完,他伸手帮她掖好被角,陪她安睡了一晚,趁着一个时辰的时限没过,带着上山等人直奔了新建的天监府。   淡延最近事事不顺,被淡长风顶下来之后背地里没少受人嘲讽,他干脆闭门谢客,日日搂着那几个女‘记名弟子’快活,昨夜才和燕梨颠鸾倒凤了一晚上,这时候睡的正沉,没想到突然就被下人叫醒了。   “主子,国师带着人马杀过来了!”   淡延本来睡的正香甜,被突然这么一吵下意识地一个窝心脚就要踹过去,听到‘国师’两个字才收回脚,一翻身爬了起来:“长风他过来做什么?!”   他截胡那事儿见这几日淡长风没追究,本以为就这么没过去了,哪里想到淡长风竟然直接带着人过来问罪了,他这时候衣衫不整的,急急忙忙就要穿衣裳提裤子。   这时候身后一只柔柔的红酥手缠了过来,燕梨身上只着一件兜衣,外衫随意披着,嗲声道:“师傅急什么啊,您截胡的事儿虽说不地道,可是也不是大事儿,国师来了又能把您如何?”   淡延一把挣开她:“你不懂。”他皱着眉沉沉地叹了声:“不光是截胡的事儿,我这些年是有些懈怠了,在京里也没尽心,要是长风拿这个来问责,怎么说也是我没理。”   他话音刚落,门已经被砰地一声踹开了,淡长风负手立在门口,见他寝室内一片狼藉,嫌恶地皱了皱眉,目光冷冷地落到淡延身上:“你们不是师徒吗?竟然能做这种事儿?”   淡延赔笑道:“长风莫急,听我说。她不过是我记名弟子,又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内门弟子,本就是收来伺候我日常起居的,这也不算什么。咱们叔侄是什么关系?你若是喜欢,我回头送你几个。”   燕梨听的记名弟子四个字,心里大恨,又忽一抬眼,瞧见淡长风相貌,不觉痴了。   她本来觉着淡延相貌也颇英俊,又位高权重有本事,哪怕没名没分地跟了他也不算亏,哪里想到他跟淡长风一比直如土鸡瓦狗。   淡长风竟是这样精彩辉煌的人物,她心里的失落恼恨简直难以接受,一时之间对沈乔更加嫉羡,怎么走了这等大运的就不是自己呢?   淡长风没理会这两人的百种心思,面上反倒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淡延还以为他动心了,忙道:“我倒是知道几个貌美的女子,都是出身清白人家,还全是处子,其中一个体质绝佳,极适合当炉鼎,你要是喜欢,我明日就送到你府上...”   他回过神来,弹了弹手指把淡延的衣衫飞到他面前,漠然道:“穿好衣服再来回话。”   淡延不敢再怠慢,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   淡长风直接转身往外间走了,面上却明显带了思忖。   原来师徒之间也是可以做那等事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感觉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第40章   淡长风想完之后又暗暗皱了皱眉, 淡延怎么样那是他的事儿,他想这些做什么, 说起来他就这么一个徒弟...   他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沈乔的脸, 把自己先惊了一跳,忙念了几句清心咒定神, 同时看淡延更不顺眼起来。   他进正堂之后坐在上首,三根玉雕一般的手指稳稳当当地托着茶托, 淡延和燕梨匆匆穿好衣裳赶了出来, 他也不绕圈子, 直接道:“你在京里这些年揽事弄权,整日只知道和一帮官场中人厮混, 这是你选的路,我本也不该置喙什么,可你为了这些旁枝末节忘了正事, 可别怪我不讲同宗的情分了。”   淡延听这话便知道他是要算总账来了, 嘴里发苦, 却还负隅顽抗:“长风, 就算你是宗主, 说话也得讲究证据, 我怎么就忘了正事了?”   淡长风垂眸漫不经心地吹着茶叶沫子, 看似散漫, 却把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道明了:“谨顺二十年的时候,有一窝黄鼠狼妖屠了京郊附近的村镇,二十三年水鬼作乱, 二十五年河妖肆虐...还有多少我就不全说了,给你留点体面,你就告诉我,这桩桩件件你除了事后拼命掩盖,还有什么作为?”   淡延额头冷汗涔涔冒了出来,淡长风振袖而起:“你就去皇陵守上十年陵墓吧,十年内不得外出,想来这守墓的差事,你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皇陵凄苦冷清,哪里是京中的繁华热闹可比的?   淡延冒着冷汗想要求饶,没想到燕梨就已经上前一步,温声细语地哀求道:“国师恕罪,师傅这么多年在京里,虽然也没少交际应酬,但那也是身在官场不得以而为之,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宗门,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淡长风微微侧头,终于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燕梨跟他正对一眼,越发觉得这男人惊艳不可方物,远不是淡延可比的。她心头别别乱跳,她这一招确实很能刷好感度,不管能不能救下淡延,既显得自己重情义能在淡长风面前讨个巧,还顺手送淡延一个人情。   她定了定神,继续开始表演,细声道:“若,若国师一定要罚,那就让我代师去皇陵受罚吧。”   她说完抬头,略略扫了淡长风一眼,却没在他面上见到感动赞赏之色,不由得有些失望,屏息等待着他回答。   淡长风缓缓道:“我本想着你算不得内门弟子,不好随意处置,既然你们师徒情深...”他目光在淡延和燕梨之间逡巡一圈:“那你就陪他去吧。”   燕梨吓得身子晃了晃,想要开口说话,淡长风却已经走远了。   淡长风回去之后老想着那档子事儿,他在山上清修的时候虽然没有春.宫图之类的青少年必备读物,但是双修的书籍也看了不少,画面翻腾上来就止不住,最可怕的是他总是莫名其妙带入小徒弟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多想,盘膝坐起来冥想。   坐在他对面的上山莫名其妙,坐着坐着马车师叔怎么就开始修炼了?一言不合就修炼啊!   沈乔最近身子还虚着不好挪动,所以师徒两个老着脸皮仍旧借住在宫里,淡长风也让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走,刚进入湖心院,就见沈乔一手撑着床柱,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   他三两步过去扶住她,蹙眉道:“你是要小解?下人呢?”   沈乔惊叹于他的脑补能力,汗了下道:“师傅想多了,我只是想下床走走,透透气,早上躺了一上午,倒躺出了我一身的汗。”   他本来想强行扶着她躺下的,听她说完干脆扶着她在屋里走了几步,直到她额上冒汗才引她坐下。   他就势坐在她身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瞄沈乔一眼,把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发问道:“师傅有事要跟我说?”   淡长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无。”   沈乔主动问道:“那淡延师伯那里...”   淡长风道:“他被我打发去守皇陵了,你不用担心,只是燕梨却不算正经的门下弟子,我也不好直接发落,等淡延一走,她跟宗门就没什么关系了。若她再有个不对,你只管来告诉我。”   沈乔笑一笑:“我只是瞧她不顺眼,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哦了声,脑子里思绪乱飞,沉默半晌才突然抬头问了句:“要是我哪年被师门罚了,你怎么办?”   沈乔奇道:“您就是宗主,还有人能罚您呢?”   淡长风冲她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重点。”   沈乔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么多愁善感的问题,想了想道:“您待我这样好,等我安置好了家里就陪您一道去受罚吧,还能彼此照应着。”   别的她不敢保证,但在知恩图报这点上她还是能做到的。   淡长风像是冬天喝了碗热汤,浑身都舒泰起来,小徒弟还是这么爱粘着他啊,哪怕他受罚都硬要跟着,这不是仰慕他是什么?   他心情大好,还主动递了块精致点心到沈乔嘴边:“为师知道你的心思了。”   沈乔被糊了一嘴糕点:“???”您又知道啥了?   ......   过了三更天,宫里的梆子也响完了,一个内宦带着几个小伙者蹑手蹑脚地往红药殿的偏殿走,安嫔的尸首就停放在那里,由于她死的不大体面,又是满脑子害人心思去的,当然不可能入皇陵,给她在北山随意找个地方葬了都算是皇上仁慈了。   不过宫里的事儿往外传也不大好,没得让人乱嚼舌根,这些负责送尸首的太监这才深更半夜过来抬尸首。   此时正值盛夏,偏殿里虽然有冰块镇着,但也免不了有了味道,幸好几人早有准备,掏出半湿的绢布捂住了口鼻,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太监捂着嘴闷声道:“公公给咱们讲讲呗,安嫔娘娘这还怀着身孕呢,到底是怎么走的?”   内宦是皇上身边的人,不比这几个小的没轻没重,沉了眉轻斥道:“胡乱说什么,干你们的活儿去!话这么多是想陪她一道去吗?”   几个小太监不敢再多问,合力把安嫔的尸首抬起来,期间有人手脚不干净,从尸身上撸下个镯子偷只钗的,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没点油水谁愿意跟这些死鬼打交道?   安嫔娇娇弱弱一女子,没想到尸身竟然还挺沉,几人试了几下都没完整抬起来,内宦敏锐,多留心了几眼,怎么觉着安嫔这肚子好像比死前大了?   他正不错眼地瞧着,忽然听见极响亮的一声婴儿啼哭,吓得他身子一抖,众人都慌了手脚,他还不得不拔高了声音安稳人心:“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   殿里一下子没了声音,他强自镇定道:“估计是哪个夜猫子窜了过来,你们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早收拾完早回去睡觉!”   众人齐齐应了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死去多时的安嫔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腹部发出皮肉绷开的怪响,一只阴惨惨的小手就这么探了出来,直接抓住离他最近之人的手腕子。   被抓住那人手腕上显出小小的黑色手掌印,他疼的惨叫起来,慌忙想要甩开,却怎么也甩不脱,疼的竟然昏死过去。   来偏殿的众人这下子着了慌,四散开要逃,就见那胎儿半个身子已经爬了出来,太监尖叫起来不逊于女人,仓皇之中就见偏殿外并立着两道影子,还是内宦有点眼力见,先一步认了出来,大叫道:“国师,救命!”   淡长风带着沈乔几步跨了进来,抬手一扫先把几个小火者通通扫了出去,鬼胎还在努力往外爬,安嫔肚子上的皮肤绷的几近透明,沈乔这心理素质瞧见这场景都有些备不住,皱了皱眉:“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淡长风嗯了声,虚虚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竟一下子把鬼胎抓了出来,它就在一蓬金光里不住挣扎着,淡长风抬手一点,见它身形虽然略有黯淡,却不见烟消云散,仍旧呲牙咧嘴地不住挣扎。   它忽然又尖啸一声,整个偏殿都震动起来,地面横梁不住乱摇,沈乔错开身站着才勉强站稳。   淡长风一怔,抚掌笑道:“有趣有趣,李齐光的能耐果然不止那么点。”   他正大呼有趣的时候,就见半空中出现一个小小的旋涡,旋涡里显出一只白洁纤长的手,抓住鬼胎就往回缩。   淡长风这是乐极生悲,不过他也反应迅速,一把拉住鬼胎的另一只脚,一扬手就连着打了好几道符,那半空中突然出现的手猛地缩了回去,不过鬼胎也没了生气,只剩一具还没成型的皮囊在他手里。   沈乔在这种级别的斗法中帮不上什么忙,事实上她连看都没怎么看清,等金光散去忙问道:“师傅怎么了?”   淡长风面沉如水:“胎儿的灵魄被人抢走了。”他顿了下,沉声道:“肉身还罢了,灵魄可是李齐光大半的修为为它塑造的,绝不能就这么流传出去!”   他说完皱了皱眉:“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能耐从我手里抢东西。”   沈乔叹了口气,爱说教的毛病又犯了:“您这不是疏忽,您这是自信过头啊。”   淡长风的人生铁律就是不能在徒弟跟前丢人,听她说完脸色忽青忽白的,甩袖闷头往外走:“丢了就丢了,就算它丢的再远,我也能把它给寻回来!”   他哼了声:“我这就给山上去信,让宗门上下都给我找那个小死鬼!”   沈乔:“...”   ......   一座外形古朴的宅院里,有位面目精致,身姿优雅的女子款款起身,原本在虚空中伸出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她调息许久,苍白的面色才恢复了些红润。   她手掌一翻,一个婴孩的虚影就被她捧在怀里,还张牙舞爪地想要反抗,她手指虚虚一点,婴孩的虚影僵住,手臂垂下来动弹不得。   她忍不住叹了声:“我培养多年才终于有一个进了宫,没想到却是个只知道争宠献媚的废物,枉费我悉心栽培了。”   她笑一笑:“不过好歹留下这么一个东西,也不算太亏,其实我也没想好怎么用,不过总觉着一个两百多年鬼王的修为不抢过来浪费了,正好我新练的屠人剑缺一个器灵,不如就把他当做器灵。”   她一偏头,看向自己的斜后方:“你觉得好不好?”   她身后站了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却显得有些僵硬,一根粗长的铁链从墙壁穿出,拴在那人的脖子上,他一头乌发垂着,指甲却有三寸长,立在那里不笑不言,虽然是人形,却给人感觉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低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只不言语。   女子又是妩媚一笑:“我突然又改主意了,我要把它给你用,它虽然不及沈乔的至阴之体,但也能帮你飞跃几阶,你说是吗?苏沅?”   僵尸还是不动,她无趣地叹了声,把婴灵往他身上一丢,转身出去了。   原本寂静的屋室内突然传出咀嚼吞咽之声,若是有普通人在此听了,只怕要吓得大病一场。   ......   自打沈乔身子彻底康健之后,师徒两个就又搬回了承恩公府,除了那日被偷走的鬼胎还没找到,简直一切顺遂,她见淡长风这几天忙进忙出的,问道:“师傅说有人偷那鬼胎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淡长风心烦地挑了挑眉:“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总不能是扶危济困。”   那小死鬼找不着还在其次,他在徒弟面前失去的面子才是大事啊!   沈乔十分自觉地闭上了嘴,目光落到他修长漂亮的手上,难免多瞧了几眼,没想到却被他看见了,浓丽的眉毛挑了挑:“好看吗?”   一脸你别否认你又偷看我了的表情,沈乔只得道:“额...我看您指甲有点长了。”   淡长风眼波微横看着她,徒弟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偷看就偷看吗,他又不会怪罪。   他哦了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子来就要剪指甲,没留神剪破了点油皮,血珠子冒了几粒出来,他皱眉甩了甩手,伤口转瞬愈合了:“这剪子不好用。”   沈乔见过手残的,却没见过手残成这样的,主动接过剪子:“我来帮您剪吧。”   他这回眉头也不皱了,扬着笑脸把手伸过去,等着小徒弟的爱心服侍。   沈乔小心捧着他的手,沿着指甲边沿小心修着,其实他指甲也不长,不过她有点强迫症,看着心里难受。   他的手很漂亮,长而分明,冰肌附在玉骨上头,握住他手的时候冰冰凉凉,握久了又让人觉着温暖可靠,沈乔其实比较喜欢那种圆嘟嘟握起来有肉的手,不过师傅这样的手竟然也好看。她琢磨着,她这师傅不张嘴,还是挺仙风道骨的。   他见她剪着剪着突然不动了,用手指刮了刮她的脸颊,揶挪笑道:“还说你没偷看?想看就跟为师直说,为师让你看个够。”   沈乔惊了下,脸皮也被练出来了,遂淡定道:“师傅的手很好看。”   这下换淡长风不自在起来了,微微红了耳根,斜睨她一眼:“别的本事没学多少,油嘴滑舌倒是学了个十成。”   她低头认真帮他剪完指甲,随意道:“这都是您教导的好。”又多嘴问了句:“您的手还疼不疼?”   淡长风目光不自觉落到她丰润的两瓣唇上:“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沈乔:“...”   沉默间,外面有人来报:“公爷,太子和余家公子来了。”   淡长风听一个是说要对他宝贝徒弟以身相许的二货太子,一个是对他宝贝徒弟明显心怀不轨的余正霖,眉心又往里攒了攒,不耐道:“他们来干什么?”   外面人答道:“太子说要谢上回沈姑娘的救命之恩,还备了厚礼过来。”   这还像点样子,他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吧。”又转向沈乔:“你想见吗?”   她放下剪子,随意点头:“是送谢礼又不是来寻仇的,有什么好不想的。”   两人便并肩走了出去,沈乔上回光顾着救人了,还没看清太子长什么样子,这回随意打量几眼,就见他和皇上长的更像些,一样的瘦条身材。   太子这回来还真是来送谢礼的,他虽然说了句以身相许,但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自己难做主,更悲伤的是人家姑娘对他完全没意思,住在宫里几天问都没问一句,他就老老实实地备了厚礼,按照正常的法子道谢了。   余正霖听说他要来找沈乔,立刻毛遂自荐要来作陪,两人便一道过来了。   两人见淡长风也跟出来,不由得怔了怔,余正霖含笑道:“国师同沈姑娘还真是孟不离焦啊。”   淡长风面色冷淡地看他一眼:“这世上道貌岸然之辈太多,我只这么一个徒弟,自然得看得紧些,免得被人哄去了。”   余正霖觉着好委屈,他虽然想撩沈姑娘,但还没开始撩呢,怎么国师就看他这么不顺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小液液~~ ☆、第41章   太子见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主动向沈乔道:“上回多谢姑娘相救了,要不是姑娘仗义相助, 我只怕如今已经殒命井底了。”   他边说边偷瞄了沈乔一眼, 就算他见过不少名门贵女,却也少有这般美貌的, 心里又有点郁闷,怎么长的好看的都出在沈家了呢?   沈乔还未来得及自谦, 余正霖就已经见缝插针地插.进话来:“殿下本来想早些前来道谢的, 奈何太后和皇后都勒令他在宫中修养几日, 他今日才找到机会备礼出宫,还望沈姑娘不要见怪。”   他说着把太子备下的东西往她跟前递了递:“还请姑娘笑纳。”   沈乔大略一眼扫过去, 见都是些补身子的上好补品,也不会过分出格,她确实是救了太子的, 于是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殿下客气了, 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她见余正霖已经递了过来, 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没留神让余正霖的小指从她手背上擦过, 她怔了怔, 不悦地皱起眉, 余正霖笑的一脸无辜, 见她突然没了言语,还主动问道:“姑娘怎么了?”   沈乔收回手把东西搁到一边,瞥了他一眼, 面色越发冷淡,啜了口茶:“没什么。”   余正霖心下有些失望,又暗啐自己贱得慌,人家正经人家的姑娘还想让人家被你碰一下就眉来眼去不成?要是这样的还不如去找戏子粉头呢,稍微撩拨一下就软了脾性的才没意思。这么一看还是沈姑娘好,起码烈性。   他心里劝自己归劝,但男人胃口最经不得吊的,他本来因为这位沈姑娘美貌才起了些兴致,后来又觉着她性子有趣,这下兴致更是被吊起了十成。   他这人虽有种种不正经,但也不是那等见色起意非要把人弄到手的纨绔子弟,收了心思掏出张请帖来:“沈姑娘几日在宫里,家妹就念叨了几日,对你惦念得紧。她好容易知道你办完事儿出来了,请托我邀你去一道游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沈乔对余清乐还是很有好感的,伸手收下帖子,闻言缓了神色:“我也惦记着她呢,劳烦公子帮我回话,就说帖子我收下了,到时候一定准时到。”   一边的淡长风不觉沉了眉,他现在看余家小子越来越不顺眼,但他又不好干涉沈乔正常跟人交往,只好坐在上首生闷气。   余正霖见好就收,和自家表弟携手双双告辞了。   最郁闷的是太子,明明他才是来道谢的,为毛他表哥强行给自己加了好多戏,他这个正主儿都说几句谢谢,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被边缘化了。   路上太子面色古怪,不由皱眉问道:“你瞧上沈姑娘了?”   余正霖搂住他的肩,嬉笑道:“少年慕艾,沈姑娘那样的绝色谁人不爱?”   太子正色道:“你少来啊,你要是因为她颜色好才喜欢她,趁早打消了这念头,这不是坑人吗?以后她老了丑了,你不喜欢她了,不是把她坑苦了?”   太子虽然时不时犯二,但被皇上皇后教导的好,心思却是极正的。   余正霖也正了神色,对他道:“殿下你这就是冤枉我了,我这么些年拖着不成亲,就是想找个合心意的,沈姑娘是真合我脾性,假使她真是我命定之人,我也不想白白错过,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他说完又苦笑一声:“而且沈姑娘还未必看得上我呢。”   太子见他一脸衰样,撇了撇嘴:“你别乱来就是了。”   他们表兄弟情分好,他说话也随意些,出声调侃道:“我是没有殿下的福气,婚事处处有人谋划着,听说皇后娘娘已经给你备了好几位太子妃的人选,不知最后究竟花落谁家?”   太子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拐肘,两个二货勾肩搭背长吁短叹地往回走,那边淡长风表情不咸不淡的:“你要去游湖?”   沈乔道:“反正最近没事干,出去浪一圈也行。”   淡长风晃了晃手腕:“捆妖索...”   沈乔汗了下:“我尽量赶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吧。”   淡长风满意了,他现在越来越不想想法子研究捆妖索了,他沉吟片刻,又道:“那姓余的不是好人,你只与余姑娘交往便可,对他无需理会。”   反正在他眼里,敢对他宝贝徒弟起歪心思的一律都不是好人。   沈乔哦了声,客观评价道:“余公子为人处事还不差,说话做事也算有分寸,就是性子轻浮了些。”   淡长风表情又不对了,扬一扬唇角却没怎么笑:“你瞧得倒是挺仔细。”他状似不经意心里很期待地问:“那你说,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   奇葩。沈乔把这俩字硬咽了回去,面上一派淡定:“师傅当然...挺好的。”   挺好的?淡长风抚了抚下巴琢磨,看来小徒弟对他的崇敬之情太深无以言表,只好一言以蔽之了。   他勾唇笑了笑,眉眼温和:“我觉着你也挺好的,乔乔。”   沈乔只听说过有的妇人四五十岁的时候会脾气怪异,喜怒无常,没想到师傅二十多岁一男人也这样了,她表示深深的同情╮(╯_╰)╭,同时暗暗提醒自己下回出门记得给师傅买点清心下火的药。   一上午就在讲课听课之中渡过了,下午她和上云师兄约好了比剑,两人拿着木剑你来我往了半个时辰,最后沈乔稍落下风,以一招之差落败了。   上云还是惊叹道:“师妹好剑法。”   沈乔取来巾栉擦了擦额上的汗:“师兄才是好本事,我这都是当初逃难路上练出来的,原也就是学了些花拳绣腿。”   上水逮住机会献殷勤,捧了碗绿豆莲子汤凑过来:“师妹好厉害!师妹来喝碗绿豆汤消消暑吧!”   沈乔冲他道过谢,接过甜汤喝了,上水圆脸露出幸福的傻笑。   淡长风瞧了眼,暗暗皱眉,夏天的衣裳本来就薄,她比剑之后一出汗,衣料更是半贴在身上,乔乔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大容易让人占了便宜去,还是得他这个做师傅的多操心啊!   他缓缓起身,拢袖帮沈乔理了理衣裳:“先去洗漱更衣吧,这成什么样子?”   沈乔只当他是洁癖又犯了,喝完甜汤就去浴房擦脸更衣,淡长风照例在屏风外面等着,本来没多想,却冷不丁瞄了一眼,就见她褪了外衫,还特意把外衫撑开挡在屏风上,却也不济什么事。   他就见夏日穿的薄料子已经贴在了身上,勾勒出笔直修长的双腿还有花枝一般的腰身,隔着屏风轮廓也分外诱人。   他不期然又想到淡延和燕梨师徒两个...   他想着想着从耳根到脖颈红了一大片,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清心咒念了又念,却控制不住心底的旖旎念头,重重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沈乔拿干净巾栉往身上擦了擦就走了出来,见他面色绯红,薄唇紧抿,不由奇道:“师傅,你怎么了?”   她清俏的声音堪比一百句清心咒,淡长风缓缓镇定下来,微微闭起眼,半晌才闷声道:“以后不要穿这么少。”   她囧道:“盛夏时节,我不穿夏装难道穿棉袄吗?”   淡长风不自在地咳了声,没好意思跟她说他是怕自己胡思乱想,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不乱看。   他肃正了神色道:“这世上之人可不都如我一般正派,你走到街上,万一被心存不轨的人占了眉眼便宜可怎么办?”   沈乔淡定道:“那我就抠了他的眼珠子。”   淡长风:“...”   沈乔发现淡长风的脾气彻底变得古怪起来,有时候有事没事都要生一通闷气,时不时还龟毛几句,但她若真做错什么了,他又格外温和,不训斥不说,还一口一个乔乔,简直让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他脾气就有些古怪,这几天现在更是怪上加怪,不对,确切的说他从皇宫里回来那阵就有些不对头了。   她琢磨着吧,得回去问问她娘这些年吃什么败火的药,她也得给师傅买几服回来了。   不过她来没来得及买药,有客人就上门啦~   沈晚照一身轻烟淡柳色的衣裳,头发用白玉对儿钗绾住,一进她住的地方就四下打量,啧啧道:“你住的地方也太素净了些。”   她仔细看了她好几眼:“我听说你为了救太子晕过去了,没事吧?”   沈乔想到上山送的那堆东西,表情空白了一瞬:“素净点好。”   她听沈晚照问完,摇头道:“没什么大碍了。”   沈晚照把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你最近是大忙人没时间见我,只好我过来看你了,不过也不白看,喏,上面赏的御贡料子,我挑了几匹颜色最适合你的送过来了。”   沈晚照品味相当好,沈乔随意看了眼,都是些天青色烟柳色藕色这些淡雅又大方的颜色,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衣裳够穿,还打算送一件出去。”   沈晚照奇道:“送人做什么?大小不合适了?样式不喜欢了?”   沈乔摇头:“现在有四十一件衣裳,我心里不舒服,想凑个整。”   沈晚照:“...”这理由太特么感人了,堂姐你考虑过衣裳的感受吗!   她扶额道:“我本来想推荐你做如今京里最时兴的水田衣呢...”   沈乔敬谢不敏:“难看,两边不对称,看得我心里堵得慌。”   沈晚照:“...”   沈乔见她一脸蛋疼,主动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沈晚照嗔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她说完递了张帖子给她:“余家前几日买了两艘画舫,余姑娘要了一艘请人游湖,我也收到帖子了,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儿去逛逛?”   沈乔笑,把自己的帖子也翻出来:“那可巧了,我也收到余姑娘的帖子了。”   沈晚照笑道:“挺好,人多热闹吗,余姑娘人不错的,事事还能惦记着你。”   她又嘻嘻笑:“你最近可是在宫里大出风头了,我家重光回家之后都跟我说你和你师傅斩妖除魔的事儿呢,比话本里的还精彩,尤其是你勇救太子啊,皇后听说完感激的跟什么似的。”   她说完又有些懊恼:“宫里瞒着这事儿不让外传,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早知道就早些来看你了。”   沈乔道:“现在来也一样的,我也没灾没病的。”   沈晚照又上下认真打量她几眼,见她真正无事才缓了神色 ,不由问道:“你斩妖除魔都遇到了那些奇事啊?”   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沈乔把近来遇到的事儿除开涉及阴私的,都跟她简略说了一遍,沈晚照听的连连叹气:“还以为你拜国师为师是找了个大靠山,没想到麻烦事也不少。”   沈乔从容道:“世上总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再说我也没遇到真正的险情,倒霉的都是别人。”   沈晚照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着你像是灵异版的柯南呢,走到哪里哪里闹鬼...”   沈乔:“...”   她低头一想好像还真是...于是果断转了话头,道:“论为人处世你比我强,我这有件事儿想请教你。”   沈晚照感兴趣道:“什么事儿啊?”   沈乔就把这几日淡长风的喜怒无常说了一遍,边思忖边道:“你说究竟是师傅真的有毛病了,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呢?”   第二条沈晚照想都没想就否了:“你这脾气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对,那天下就没有能做对的人了。”   她自己也不了解淡长风,只好拿自己举例,毫不客气地黑起了自己老哥:“我觉着你是没学会撒娇卖乖,所以你师傅才老挑你刺儿的,你看就拿我和我哥来说,我哥小时候就没我会卖萌,所以明明我俩干了一样的事儿,受表扬的总是我。“   沈乔:“卖...萌?”   沈晚照摆摆手:“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你只要抓住我话里的精髓就可以了。”   沈乔一脸古怪:“撒娇卖乖我学不来。”   沈晚照也心疼堂姐老挨呲哒,努力蹿腾道:“怎么会学不来呢,反正他是长辈你是晚辈,又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你把他当你爹看就是了。”   沈乔:“...我对我爹也没撒过娇啊。-_-|||”   沈晚照豁出去了,一挽袖子道:“我做你看着,以后他要是没事儿找你茬你就这样,或者说你不对那不对的时候你就这样。”   “因为我是小仙女啊。\\(≧▽≦)/”   沈乔身子一抖,好似被惊雷劈中,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晚照放下袖子期待道:“怎么样?学会了没?”   沈乔幽幽道:“...阿晚,你这样,让我有点害怕呢。”   沈晚照:“...”   她豪迈一摆手:“别管害怕不害怕了,你做一遍给我看看,现在把我当你师傅。”   她瞪大了眼睛做凶恶状:“你怎么这么笨啊,这点东西还要我教?自己会不会看书,我怎么教了你这么笨的学生?!”   沈乔想提醒她淡长风从来没对她瞪过眼,但见她角色扮演玩的正开心,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低声道:“因为...额...我是小仙女?”   = =太奇葩了她实在说不出口啊。   沈晚照立刻纠正:“不对,要注意语气表情,因为我是小仙女啊。\\(≧▽≦)/”   沈乔只好瘫着一张脸跟着做了一遍,沈晚照勉强满意,抬眼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便把东西放下,辞拜过长辈就告辞了,临走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到了晚上,沈乔原本在桌边温书,一边看书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时不时看淡长风一眼,提防他又发作。   她自以为瞧的隐秘,可惜淡长风自小修炼,五感远超旁人,从她看第一眼的时候就发现了,还以为她有什么话想要说,没想到她一直没张口,倒是他被看的心神不宁,全身都燥热起来,白生生的面皮也浮现浅浅红晕。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玉简,蹙眉不悦问道:“你老鬼鬼祟祟地看我做什么?有事说事,难道我还骂你不成,怎么就哪里学来这样的猥琐做派?”   沈乔心说来了来了,用力捏着书本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半晌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因为我是小仙女啊。\\(≧▽≦)/ ”   淡长风:“...”   他徒弟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还是他这几□□得太紧让他徒弟精神失常了!   沈乔按照沈晚照给的招数做完,立刻观察淡长风反应,却见他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不由得暗自揣测,胡乱想了半天他才缓缓道:“近来是为师的不是,对你太过严苛了些,你...以后觉得为师做的过了,就直言提出来,为师会改的,你...别太累着自己。”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啊,千万不能疯了啊,不然他也要跟着疯了!!!   沈乔:“...”总感觉师傅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师徒俩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闹了一出,关系竟然误打误撞地恢复了常态,导致沈乔觉着沈晚照的建议还是挺给力的。   淡长风则想的更多些,他那些旖思本就见不得人,自己被这个弄的喜怒无常倒还罢了,要真迁怒沈乔把她给逼出个好歹了,他准得后悔一辈子。   就这么悠悠闲闲地晃到了余清乐请她游湖的日子,她赶早换好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先寻了沈晚照,两人一并到余府跟余清乐碰头,反正都是相熟的。   两人却没想到等了半晌还不见余清乐出来,旁边的管事又是赔礼又是说好话。   沈晚照奇道:“清乐素来是守时的,怎么今儿个迟了这么久?”   沈乔摇头:“大概是有什么事吧。”   堂姐妹俩又闲话几句余清乐才姗姗而来,两人见到她都齐齐吃了一惊,不同的是沈晚照惊讶沈乔惊艳,不过两人心底的疑问倒是相同的,怎么几日不见余清乐胖了这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沈晚照的故事同志们可以进我专栏找纨绔改造计划这本_(:з」∠)_继续打滚卖萌求小液液,不要大意地用你们的小液液来灌满我吧!   顺便安利基友的文:《公主画风不对》苏甜宠萌   爪机党点这里   刚穿越的时候,邵淑华以为这是一篇宅斗文。   等到她的生意铺子红红火火的开起来的时候,邵淑华以为这是篇种田文。   再之后,她发现她的封地上有个天然沥青湖,她还捣腾出了大棚蔬菜……   这画风,好像一下子就不对了?   等到百年之后,安和公主邵淑华名留青史,成为平叛的功臣、利国利民的大善人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做了多了不得的事儿。   这篇文又叫做《男主:为啥我的戏份这么少》、《女主:但你总是出现得很及时》《论女主与事业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脚踹渣男前夫全家的正确姿势》、《干翻嫡母太后的正确方法》 ☆、第42章   余清乐原本属于端庄貌美那一挂的, 干干净净一张鹅蛋脸, 狭长漂亮的一双水杏眼,唇红齿白,眉目秀丽精致,如今一胖毁所有, 浑似变了个人,鹅蛋脸成了圆脸,水杏眼被挤成了小眼睛, 只眉眼依稀能看出来原本的美貌, 现在勉勉强强算是个胖美女, 但是再胖下去这相貌可就难说了。   沈乔和沈晚照都不过大半个月没见她,哪里想到她外貌改变如此之大,齐齐吃了一惊,沈晚照下意识地脱口道:“你怎么...”   她三个字冒出来才觉着有些不妥,下半句硬生生地扭成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余清乐何等敏感,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原本想要说什么, 苦笑一声回道:“昨晚上挑的待客衣裳不合身,又挑了几件也都不合适, 我又不好怠慢你们, 找了许久才勉勉强强翻出一件合适的来。”   她既然主动起了话头, 也就没有不许人说的意思了,沈乔由衷赞道:“你这样更好看。”   余清乐知道她那神一样的审美,闻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虽然知道她是审美异于常人, 但这几日她也一直为自己陡然变胖之事怏怏不乐,听沈乔说的真心,愁眉稍稍展开了些。   “多谢你夸我了,这些日子难得听一句舒心的。”   沈晚照上下打量她几眼,难免想的更多些,如今太子也到了能成亲的年纪,余皇后有意为自己大儿子挑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太子妃,头一个就看上了自家内侄女,余清乐的品貌自然拿得出手,也当得起这个位分。   但皇后怕太后和皇上不想让余家再出一位皇后,因此也没直言道明,只隐晦暗示了,余清乐也更加注意日常行止,可是说的难听些,她如今这体态,就算皇后再疼这内侄女,她言容德功再拿得出手,宫里头选身那关就过不去,更别说太后那边了。   沈晚照冲着满脸惊艳的沈乔翻了个白眼,低声问余清乐道:“你明知道...怎么还...?”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我看你也不是管不住嘴的人啊。”   余清乐是明事理之人,听她这般问,不但没着恼,反而颇为感动,郁郁不乐地叹道:“我也不知道啊,这些日子我喝凉水都要长几斤肉,还总觉着贪嘴,一会儿不吃胃里就火烧火燎的难受,我还想强行忍几天,没想到一天都没忍住。”   她说完深深一叹:“宫里那事儿就随缘吧,就算我没胖成这样,没准还有别的变数,宫里瞧上的又不止我一个。”   她和太子算是青梅竹马彼此相熟,又深知太子品行端方,堪为良配,她也愿意嫁给太子,但若是事情不成,她也没得办法。   沈乔忙道:“这是好事,有人吃再多都长不了几两肉,我都心疼那些肉,你这样说明那些肉没白吃。”   她又道:“这叫做盛唐遗韵,杨妃不也是出了名的体态丰腴,照样是记在史册里的风流人物,我觉着这样就挺好看的了。”   余清乐纵然愁眉不展,听了这话也不由噗嗤一乐。   三人又闲话几句才出门上了马车,外面的马车是早就等着的,沈乔才发现余正霖也在门外候着,见到姑娘们出来温雅笑道:“我送你们过去。”   他生的倜傥,一身锦衣玉带更显不俗,微微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笑着道:“有些迟了,不过赶快点应当还能赶得及。”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先安排沈晚照和余清乐上了前头那辆马车,沈乔只好坐到后面一辆,他在外面骑马跟着,趁马车还没开动之前,掀开车帘笑道:“沈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跟我说,我就在你旁边。”   沈乔在马车里坐定了,道一声多谢,就再无后话了。   余正霖不觉有点失望,主动搭话道:“我特意命人在里面放了好几个锦垫,姑娘觉着可还软乎?”   沈乔面无表情地把一个迎枕推开:“软乎是软乎,不过三伏天余公子放了一堆垫子进来...公子不如让我骑马,你坐进来体会一下。”   余正霖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哈哈,是我疏忽了,这就命人把垫子取出来。”   沈晚照和余清乐坐在前面的车里,她掀开车帘往后看了看:“堂姐一个人坐马车没事吧。”   余清乐取笑她:“你这模样,知道的她是你堂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姐。有我哥在后面看着呢,你又什么不放心的?”   沈晚照正要调侃回去,就见余清乐的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那点心盒子,她伸手按住:“你我刚看你用过几块芙蓉酥,怎么这时候又吃起来,你早上吃过饭吧,这么个用法,也不怕把胃撑坏了?”   余清乐脸上一红,面有苦恼:“我也知道老这么吃下去不好,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啊,一会儿不吃就浑身不对。”   她这么一说沈晚照也觉着不对起来,狐疑道:“你可有请大夫瞧过?”   余清乐叹了口气:“怎么没有?京里擅治女子内疾的国医圣手我娘都请了个遍,都说我身子没什么问题,开几幅宁神安心的方子罢了,能济得什么事?”   沈晚照宽慰道:“许是你到了该胖的年岁了,等过了这段时候就能瘦下来,我小时候也胖过,现在不也照样轻下来了吗?”   余清乐勉强释怀,冲她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路上余清乐又忍不住伸手去抓那点心盘子,却怕沈晚照说她,一边抓还是不是偷瞄她一眼,沈晚照瞧她忍的实在辛苦,干脆把点心碟子往她跟前一推。   “你可别看我了,搞得我像不给你饭吃的大恶人似的。”   余清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游湖的地方就选在京中风景最好的未央湖里,余家的画舫早早地就在那里停泊了,有几个夫人小姐来得早,素手用团扇遮着日头,边等着主家到来。   三人见地方到了就下了马车,余清乐笑着向众贵女道歉:“是我不留神来迟了,等会儿自罚三杯。”   众人见她身形变化如此之大,都不由得面露诧异,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也没谁会直接问出来,嘻嘻哈哈地说笑几句便笑作一团。   沈乔没怎么参加过这些贵女聚会,在人堆里也不眼熟,却正因为不眼熟,才让众人惊艳一把。   余清乐怕沈乔不认识人,还特意拉着她悄声介绍了一番,沈乔本来凝神细听着,目光却无意落在她眼睛上,就见有一团黑色的阴影在她眼白里翻滚蠕动,她一惊:“你的眼睛...”   余清乐本来介绍的好好的,闻言一怔,莫名其妙地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沈乔见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她的眼睛又恢复了澄澈透亮,不觉怔了怔,缓缓摇头道:“没事,刚看有一只小虫飞到你眼睛里了。”   余清乐用绢子抹了抹眼皮,笑嗔:“哪有,我看你是故意吓唬我。”   沈乔悄悄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张黄符来,拿着凑近余清乐,黄符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反应,她最近被各种诡异事件闹的疑神疑鬼的,又不死心地掏出两张不同功效的来,均都平平静静毫无反应。   她这才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方才眼花了,要是再这么疑神疑鬼下去,准得被人当成神婆。   沈乔正胡思乱想间,余清乐已经走到众人中间,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别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了,不如现在登船吧?”   众人都晒的头晕眼花,自然无有不应的,人堆里却传出一道不合时宜的怯怯声音:“可是...解忧公主和丽阳县主还没有来,咱们就这么上去怕是不好吧?”   解忧公主原本是郡王的女儿,昔年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重病在身,又正好她进京,便去太后跟前伺候汤药,也是她运道好,太后的病没几日就好了,太后觉着她是自己的福星,所以就提了她公主的位分,赐号解忧。   这位公主嫁过两任丈夫,跟前头的丈夫育有一女,也被特封了县主,后来带着女儿改嫁,嫁给出身名门户部的韩侍郎,可谓富贵荣华样样俱全。   沈晚照听到此人名号却脸带厌烦,皱了皱眉,压住心头的不悦,半开玩笑似的:“那母女俩自己来晚了,也让别人跟着一起等吗?难道她们不来咱们就不上船了?”   她身份在众女之中最为贵重,她既然发了话,众人再没有异议,纷纷踏着木台阶上了画舫,沈乔奇道:“你吃了火.药了?火气这么大?”   沈晚照看左右没人,才低声跟她道:“这劳什子解忧公主是我一朋友的后娘,在外头装的慈爱,内里却大有龃龉,要不是我那朋友自己还有几分机灵,早就给她养废了。”   沈乔福至心灵:“是韩梅梅姑娘?”   沈晚照点了点头,又瞧了眼余清乐,把声音压的更低:“听说这位公主也有意让自己的女儿和太子结成秦晋之好,只是宫里的意思暂时不知,人选还没定下。”   余清乐那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们先上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公主和县主。”   沈晚照叹了口气:“我陪你一起吧。”   沈乔也点头应了,三人打了一把伞在湖边傻站了一时,解忧公主母女才坐着马车姗姗来迟,公主先下了马车歉然道:“都是我路上有事儿耽搁了,才让你们几个小辈在这里干等着,真是我的不是。”   余清乐是好脾气却也不是没脾气,见她马车慢悠悠地走着,也没有多着急的样子,就知道她并非无心迟到,遂笑一笑道:“韩夫人的赔礼我这个做小辈的哪里受得起,我娘她们就在上面,夫人不如去跟她们说说?”   这位公主素来不爱让人叫她韩夫人,只爱让人叫她公主的封号,倒没想到被个小辈噎了回来,脸色有些不愉,不过也只是一瞬就缓了神色,笑的春光满面:“我这就上去亲跟余夫人道歉。”   就在这时候那位丽阳县主也提着裙摆款款下了马车,浅笑道:“我来迟了这么久,余家姐姐不会怪我吧?“   县主柳眉杏眼,身段窈窕,容色不俗,今日着意穿的富丽又不失雅致,本想艳压群芳,没想到一下马车就被沈家的堂姐妹俩比的黯淡无光了。   沈晚照貌美她知道,沈乔她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悄悄打听之后发现只是沈家旁亲,一个小户之女竟有如此风采,把她的风头都抢了个干净,她心下着实不乐。   余清乐不想再耽搁了,随意笑笑:“怎么会?”   她转身带路:“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紧着上船吧。”   沈晚照和沈乔跟着她转身走了,也因此没注意到,丽阳县主的掌心一道黑气缓缓蠕动,又很快从指尖游走出去。   一行人沉默着上了画舫,等到了众人扎堆儿的画舫中央,丽阳县主却忽然呀了声,冒出一句:“余家姐姐,你近来怎么胖了这么多啊?别是身子有什么不对吧?”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余清乐又不是上了个船才胖的,她要是真想问话,方才在船下的时候干嘛不悄悄问,等到了人堆儿里才说这话,根本就是存心想让余清乐出丑。   哪一个姑娘被当着众人的面说胖了估计心里都不大痛快(沈乔除外),余清乐面露几分难堪,竭力淡然,笑一笑道:“娘娘从宫里赏了些补品下来,我娘前些日子老说我瘦了,皇后赏的东西不吃又是不敬,所以就让我清干净了,长胖了这么些,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她既然言及皇后,丽阳再不敢多话,强笑道:“我也是关心姐姐,这才多问了几句。”   余清乐这回压根没理她,直接转身走了,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内戚,太子的亲表妹,有这个资本不理睬她懒怠敷衍的人。   丽阳讨了个没趣,立在原地讪讪片刻,转头享受起几个身份不如她的贵女的殷勤奉承来。   沈乔随意找了个地方边喝茶边吃点心,不留神丽阳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笑问道:“沈姑娘是哪里人?”   沈乔啜了口茶:“平阳。”   丽阳故作疑惑:“我怎么没听过平阳这地方,不知是哪里的州府?”   沈乔淡然道:“小县城而已。”   丽阳等的就是这句话,正要再说,目光却突然和沈乔对上,她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了脑仁,惊呼一声捂住额头,双腿都软了,差点跪下去。   沈乔给个小小教训就低下了头继续喝茶,讨人厌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讨厌到跟燕梨一个水平的还真不多见。   余清乐生了一通气之后,觉得胃里更饿了,但她也是个有些死要面子的,想着丽阳县主说的话,硬是忍着胃里火烧火燎,就是不碰那点心一块。   沈晚照瞧不下去,也不好劝她再吃,递了杯蜜茶给她:“喝点茶水吧,不长肉还能混个水饱。   余清乐郁闷地叹息一声,接过茶盏子一口一口地小啜着。   正在专心于撕逼斗嘴或是吃茶赏景的女孩们都没注意到,有一条巨大到堪比船身的怪影悄悄地匿入了碧水中,安安静静地蛰伏着。   ......   距离未央湖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坐着一英挺一清秀的两个道士,两人正在对酌,英挺的那个面有愁容,清秀的那个却面带喜色,不住地呵呵笑着——清秀的那个正是将宁长咏炼成尸人的长乐道人,英挺的道士身份也不言而喻,正是他师兄玄清。   长乐面上简直能用春风得意来形容了,看着对面面容英挺却一脸愁苦的玄清:“师兄你老愁眉苦脸的做什么?难不成不相信我的手段?”   玄清看了莫名激动的师弟一眼,皱眉道:“我对你的手段自是不疑惑,只是你这好惹是生非的性子...你这样也太...”   长乐立刻出声截断了他的话头:“师兄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回要咱们在京里搞点事,可是师门长辈的命令,师门的命令你敢不听?”   他说完优哉游哉地喝了杯酒:“长辈传令下来,说是要把事儿闹的越大越好,这回出了什么岔子可怨不到我头上。”   玄清连连皱眉:“宗里怎么会下这么不着调的命令呢?”   长乐心情极好:“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上回那淡长风胜之不武,我正好能趁着这回的机会跟他一较高下了。”   玄清不悦道:“你从人家徒弟下手,难道就是胜之有武了吗?有功夫自己给自己胡吹大气长面子,不如抽空把本事好好练练。”   长乐原本高昂的情绪被拦腰砍断,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师兄你到底哪头的啊!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玄清不理会他,调开视线看向湖面:“你行事可隐秘?咱们这回只是在京里闹点事即可,切记不可滥杀无辜。”   长乐给自己顺了顺气,目光也落到未央湖面上,勾唇笑道:“师兄就等着瞧好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介个故事是两条线一起走的,俺想了下还是用主线起名吧_(:з」∠)_   筒子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专栏里多了篇新闻,叫督主好巧,萌萌萌的小甜饼,有感兴趣的可以提前收一下   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求小液液~~ ☆、第43章   长乐说完单手一翻, 一面三尺来长的鱼旗就出现在他手掌中, 他单手将鱼旗一扬,一团团青色的圆形光晕冲着湖面飞了过去,玄清等他施完法,起身道:“既然好了, 这就走吧。”   长乐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还没亲眼看到事情告成,怎么能算好了?”   玄清对师弟说话向来犀利:“你见过哪个小偷偷完东西还留在原地等着官差来抓的?”   长乐:“...”   他被说一句暴脾气也上来了,不耐甩袖道:“要走你走, 反正我是要留下来看大功告成的!”   玄清劝告无果, 只得摇摇头自己先退了。   长乐志得意满地给自己斟了杯酒, 倚在窗边边喝边看。   画舫上也开了宴,沈乔正低头吃着一道杏仁豆腐,沈晚照见她喜欢,干脆用勺子给她舀了几勺,笑道:“原来以为你不爱吃甜食,怎么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沈乔抿了一口, 鲜甜爽滑:“这个不太甜,豆腐也嫩。”   余清华在一边瞧得极羡慕, 但碍于面子也不敢多吃, 只好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鱼片粥, 没想到这一幕被丽阳瞧见了,薄唇一翘正要出言讥讽,就觉得脚下的船板重重震了一下,汤粥泼洒下来, 热汤溅了她一裙子。   丽阳吓得尖叫一声,站起来用力推开椅子,一边用绢子不断拭着裙摆,嘴上愤愤道:“这船是怎么开的啊?存心烫死我不成?!”   刚才那一下动静极大,不光是丽阳县主,一画舫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对,有胆子小的贵女吓得缩成一团,余家的几位主子堪堪起身,还没来得及出言安抚,就听见不近的岸边传来了清晰的奔走声和尖叫声。   沈乔眼疾手快地凑到窗边,就见岸上本来好些赏景踏青的人都对着画舫这边指指点点,有的更是边尖叫边往更远处跑去,她忙低头从二楼往下看,却只能看见悠悠碧水泛起的波纹。   她正疑惑间,就听立在另一边栏杆旁的贵放声尖叫道:“啊!有怪物!”   沈乔拨开人群冲过去,就见河里潜着一只能抵得上大半个画舫的黑影,光看那硕大无比的鱼鳍和鱼尾就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了。   沈晚照也跟着冲过来,她倒还镇定些,瞪大了眼睛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未央湖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鱼呢?”   只听说海中多怪鱼,未央湖素来是京中权爵人家的公子姑娘聚会宴饮的地方,里面有些肥美的鲜鱼佐酒助兴倒也罢了,这么大的鱼真是闻所未闻,更别说见了。   沈晚照瞧那大鱼瞧得也是心惊:“平常都是鱼给咱们加菜,看着鱼的个头,把咱们都当加菜吃了都不够。”   沈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她,你还有心思操心鱼吃什么!   余清乐惊而不乱,见那怪鱼只是静静潜着没有动作,低声吩咐船工赶紧开船离开,没留神丽阳突然冲过来尖声道:“你疯了不成?!这时候还敢开船,不是存心要把这怪物引过来吗,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余清乐也沉下脸:“不趁着它还没动静的时候尽早脱身,难道等到咱们都葬身鱼腹了再走?!再说湖面上这么多艘船,它也未必会一直盯着咱们不妨!”   丽阳珠钗乱晃,竖着眉毛道:“不行!万一咱们一动它也跟着动了呢!”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就见那怪鱼突然昂起头,半个巨大脑袋浮出水面,直直地冲着余家的画舫冲了过来,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画舫都左摇右晃,虽只是在湖上行驶,却像是开在狂风巨浪的海上,自身都不能左右。   沈乔和沈晚照都是习过武的,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手,但下盘也远比这些贵女稳当,船身一晃立刻稳住身形,把差点跌倒的余清乐护在中间。   丽阳正站在窗边,一个站立不稳,大半个身子就从栏杆探了出去,下面正对着那怪鱼的血盆大口,她吓得尖叫连连。   不过她反应也十分迅捷,一手极快地拉住离她最近的一位姑娘,一拉一推之间,她倒是平安进来了,那姑娘却大半个身子都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直挺挺地落在那怪鱼嘴里,沈乔眼疾手快地探身一拉一勾,硬生生把她勾了回来。   姑娘吓得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说话都哆哆嗦嗦的:“多谢,多谢沈姑娘,我,我...”   丽阳已经迅速推到安全位置,两只手紧紧抱住船柱,嘴上假意道:“李姐姐怎么不小心些?这要是掉下去了可是要命的大事儿啊。”   李姑娘抬头愤恨地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出口,怪鱼已经高高地昂起头,第二次冲撞了过来。   第二次的撞击比第一次更加用力,要不是余家这艘画舫建造结实,这次只怕就能直接把船撞翻过去,不过画舫再结实也只是画舫,又不是战舰,只怕再撞下去,翻船也是迟早的事儿。   画舫内贵女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杯盘碗盏跌了一地,有的菜汤泼了人一身,现场一片狼藉,沈乔在一片狼狈之中就见怪鱼第三次昂起头,显然是要再冲撞过来。   余清乐勉强站稳,语调急促:“这样不行,咱们得尽快向京里头求救!”   沈乔皱了皱眉:“你想法子求救,我看能不能挡一时。“   她说完就从随身佩着的乾坤袋里出去一把锃亮黄澄的黄铜小剑来,咬破指尖往小剑上一抹,又冲着怪鱼重重一点,就见小剑迎风长成了两丈长,直直地冲着怪鱼砍了下去,鱼头上裂开了丈许长的伤口来。   一丈虽然不短,但对怪鱼庞大的身躯来说还是不值一提,却让它疼的在湖面中不断翻滚,越发起了狂性,大头在画舫地步砰砰乱撞,众人就觉着脚下一沉,水已经没过了一层甲板,好几个船工已经落了水。   余清乐面带急色:“不好了,船底怕是已经漏了!”她说完船身又是一斜,几个步伐最不稳的贵女已经下饺子似的落入了水中。   沈乔面色也是紧了紧,干脆破釜沉舟,单手一扬,已经变为了两丈长的黄铜小剑冲着怪鱼连连刺下,疼的怪鱼不住翻滚,身上也多了多处创伤。   站在岸边施法的长乐本觉着已经是万无一失,哪里想到手里的鱼旗忽然刺啦一声破了个口子,还没等他及时修补,又连破了好几道,布帛撕裂之声不绝于耳,他脸色终于变了。   要知道他这鱼旗虽然不是什么鬼斧神工的宝器,但也不是寻常凡铁能伤着的,难道那些船上有高人?   还没等到他细想,就听一道冰寒的声音穿云破雾一般响在他耳边:“上回放你一马,你这回又来京里寻死了?”   他心知不好,身子一缩就要逃,突然肩膀一痛,大半个身子的骨头都被捏碎了似的,痛的他眼前一黑,人已经昏了过去。   沈乔使用那黄铜剑颇觉得勉强,到了最后一剑刺的比一剑慢,众贵女也顾不得想为什么一个姑娘能精通异术,只把她看成了救命的稻草,一迭声地给她鼓劲。   后来见她力有不支,丽阳心中焦躁,忍不住出声呵斥:“你下手快点,到底成不成啊?!”   这话说的颐气指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乔是她家下人,沈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身子一个激灵,她才收回目光。   沈乔正要继续咬破中指,就见怪鱼忽然全身都古怪地颤抖起来,身上的鳞片都一片一片地掉落下来,原本鼓胀的身子忽然干瘪,最后化成了薄薄的一张皮,孤零零地飘在水面上。   沈晚照瞪圆了眼睛,喜的搂住她亲了口:“卧槽你太厉害了!这都可以!”   沈乔:“...”   正准备发功的沈乔也懵逼了,难道她已经神功大成用意念就能杀人于无形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多脑补,有的贵女眼尖,高兴地叫喊起来:“五成兵马使来了!你们看!”   沈晚照忙拽着沈乔趴在残破的窗边探头张望,果然就见朝里的十几艘蜈蚣快艇正急速赶过来,立在船头的是面色冰寒的淡长风和满面焦急的首辅,两人身后竟还跟了太子。   沈乔偷瞄到淡长风在袖子里掐了个顺风诀,就见蜈蚣快艇飞一般地行了过来,首辅和他一跃上了被撞得快要散架的画舫,一个伸手直接把沈晚照搂住,一个拉住沈乔手臂,难得默契地开口问道:“你没事儿吧?!”   太子后一步上的画舫,见此情景自觉受到一万点暴击,转头拉住自家表妹:“清乐,你没事儿吧?”   余清乐虽然惊魂未定,还在身上没受什么伤,强笑了笑:“没什么大碍,殿下怎么过来了?”   太子叹了口气,又上下打量她几眼,松口气道:“我本来正和首辅学着处理政事的,听闻这事儿立刻就赶过来了,见到你和两位舅母没事才松了口气。”   余清乐听他把自己放在两位长辈之前,不觉抿了抿唇,福身道:“多谢太子了。”   太子摆摆手扶住她,同时冲着还在专注虐狗的首辅和沈晚照,以及怎么看都不像师徒的淡长风和沈乔,挥手道:“这船快要沉了,不是说说话的地方,咱们赶紧上快艇吧。”   众贵女虽有不少受惊落水的,但是好在身上都没什么大碍,被搀扶着三三两两上了快艇,有吓得痛哭流涕的,还有白着脸瑟瑟发抖的,余清乐让这些张皇失措的姑娘们先上去,还时不时出言安抚几句,太子就在她身边静静陪着。   丽阳瞧见眼里,拢在广袖里的手掌不由攥紧了。   沈乔余清乐等人都上了一艘快艇,她特意落后几个人,也跟着一道上来了,缩着身子轻颤不止,半点看不出来方才敢推人替死的狠劲。   太子跟她多少算亲戚,见她抖得不成样子,难免出言问了句:“丽阳你还好吗?”   丽阳怯声道:“多谢表兄关心,我已经没大碍了,只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物,我心里难免慌张,还不知要做几日噩梦。”   太子道:“额...那你多喝点薏仁汤。”   丽阳:“...”   太子跟她虽然也是表兄妹,但论关系亲近自然比不上余家这样正儿八经的娘舅家,说了一句就又把目光落在余清乐身上,目光顿了顿,半晌才道:“表妹近来好似胖了?”   丽阳精神一振想要瞧好戏,余清乐苦笑,被问的着实郁闷,难免揶挪一句;“殿下好眼力。”   太子眼里倒没什么厌弃反感之色,待她神色一如往昔,只讪讪一笑:“方才光顾着看你有事没事儿,也没顾得上看那么多,如今见到你平安才注意到旁的。”   他想了想,又后知后觉地补一句:“我觉着胖点好,原来也太瘦了,所以你小时候总三五不时地病上一场。”   小时候两人常在一起玩的,长大了却难免多了些避讳,余清乐听他说的亲昵随意,不由耳根微红,低头笑而不答。   丽阳看在眼里,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线,脊背都绷紧了。   她借着扶钗这个动作低头掩住眼里的妒意,表兄妹情分再好又能怎样?宫里还能真给太子娶个肥胖如猪的当太子妃?!   她这般想着,心气终于平复下来,脸上重新挂了端庄的笑,安静看着太子和余清华说话,时不时还凑趣几句。   沈乔没顾得上理他们豪门之间的龃龉,转向淡长风问道:“师傅怎么过来了?”   淡长风揉了揉眉心,不答反训:“你真是半点都不让人省心,我要是晚到一刻,你时不时又要催动体内真火了?”   沈乔讪然:“事急从权,催动真火过多不过折寿几年,但要是这回没熬过,没准今日就死了。”   淡长风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有我在还会让你死吗?就是去了拔舌下油锅刮骨剜肉的地府,我也要剁碎了黑白无常把你抢回来。”   沈乔被他详细描绘的凶残场景吓住,半点都没觉着感动...   她决定跳过这个话头,继续问道:“您怎么来的这么及时?”   淡长风状似随意地调开视线:“我是听说未央湖边有家酒馆的桃花酒味道不错,特意过来尝尝,可不是因为你要到这里赴宴我才过来的。”   沈乔:“...”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更_(:з」∠)_晚上还有一更 ☆、第44章   淡长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留神把真话说出来了, 赶忙咳嗽一声, 摆出师长威严,不给她问话的机会,幸好这时候快艇已经到了岸边,他借着和首辅交代几句躲开她视线, 等觉着时候差不多了才转身回来。   沈乔就在马车边等着他,面上有些想笑,又在竭力掩饰, 双眼弯弯成两汪新月, 他略顿了顿, 最终还是强调道:“那家桃花酒味道不错,回头带你来尝尝。”   沈乔帮他掀起轿帘让他先上,等他以为这句口误就这么没过去的时候,就听她突然问道:“师傅既然是买酒的,那么酒在哪里?”   淡长风:“...”   沈乔见他硬生生被噎住,堵的面上发红的样子着实有趣, 下意识地伸手刮了刮他挺翘秀致的鼻梁:“师傅羞不羞?”   等收回手她自己也愣住了,竟难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难道是她跟淡长风待的太久也被传染了幼稚的毛病?   两人沉默对视, 她尴尬地收回目光看向车外, 假装看着车外的风景,半晌才撑不住道:“师傅对不住...方才是我一时不留神,不敬师长了。”   淡长风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摸一摸方才被她刮过的地方,但强忍住了, 盯着她的侧脸瞧了会儿,下意识地答道:“无妨,我许你不敬。”   沈乔琢磨着气氛不但没有恢复正常,反而更奇怪了= =。   淡长风也觉着十分别扭,转而道:“你知道今日你们遇袭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沈乔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怎么?“   淡长风冷哼一声,眼睛微微眯起,眼底一戾,掀起轿帘看了眼后面的马车:“是御魂宗的人干的,还记得上回将宁长咏变成尸人让他来找你麻烦的那人吗?就是他干的。我在离未央湖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找到的他,还多亏了上回宁长咏剩下的那一魄,不然想找他还真不容易。”   后面的马车被施了阵法,昏迷的长乐就被困在马车上。   沈乔一怔:“这回也是他...他老盯着我做什么?”   淡长风斜睨她一眼:“怕是想通过对付你来对付我,等会儿须得好生审问才是。”   沈乔想了想,又费解道:“但是他既然施了法为什么不跑呢,怎么会在原地等着你来捉?”   淡长风面带鄙夷,但分析的却十分精确道:“大抵是觉着自己实力足够,就算是我来了也奈何不得他,所以想留下来瞧热闹。”   他说着从随身带的乾坤袋里摸出一块厚厚的皮革来,正是上午攻击余家画舫的那条怪鱼身上的,不过只是其中一小块,他哼了声:“御魂宗的鬼把戏,杀了深海之中的异兽剥了他们的皮,再用他们的精魄炼制法器,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真不知他哪里来的心念。”   沈乔:“...-_-|||”,虽然没有见过作法的那位道人,但是排开法力脑子这些条件不看,总感觉他和淡长风有点微妙的像...尤其是两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过分的迷之自信。   不同的是长乐的迷之自信导致自己被抓,淡长风的迷之自信让他屡屡轻敌。   她问道:“师傅打算怎么处置那位道人?”   淡长风随意道:“想法子把他来京的目地问出来,打断他的手脚,废了他的修为扔回御魂宗。”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了,却是上云匆匆跑了过来:“师叔,您上回让我查的安嫔姨娘的事儿有眉目了。”   由于鬼胎音信渺茫,淡长风也只好从安嫔那边着手,想要把安嫔为什么会咒术的事儿搞清楚,他闻言挑了挑眉,感兴趣地问道:“如何?”   上云喘了几声:“死了。”   他见淡长风脸又黑了,忙道:“那位姨娘虽然死了,但是身世总算让我查出些眉目来,她故乡在苗疆一带,偶然一回被安御史所救,安御史见她貌美,便收入房中,后来生了安嫔被送入宫里。”   他一口气说完,又取出一张图纸来:“安御史家里有几道阵法,有加官进爵的,也有让其他妾室不能生子的,还有增进修为的,那位姨娘手段虽隐秘,但是还是让我瞧出了些,这是我抄录的阵法图纸,您瞧瞧。”   淡长风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目光微凝,后看向关着长乐的那辆马车,淡然道:“御魂宗的手笔。”   上云费解道:“咱们和御魂宗就不是一脉,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来找咱们的麻烦做什么?还有安嫔这位姨娘,若真是御魂宗门人,为什么要来京里给人当妾?就算出了师门装神弄鬼也能发财吧。”   淡长风若有所思,指尖点着车围子:“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表面,这些年御魂宗那帮人没少帮着鞑靼瓦剌还有地方的土司给咱们惹事。”   他往后瞧了一眼:“先用捆妖索把这人捆起来,寻常法子审问不了他,就用真言咒搜魂咒轮番试一试,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上云应了个是,和几个弟子抬着长乐下了马车,这时候长乐还昏迷着,沈乔见他身条细瘦尖嘴猴腮果然不是什么好相貌。   淡长风托着她下巴把她转回来:“瞧什么瞧,有什么好瞧的?”   沈乔十分配合地转过脸:“看着...新鲜。”   淡长风这才满意,带着她回了自己院里,她早上虽然是去赴宴的,但是东西没吃几样,元气却损了不少,正好承恩公府里做好了午膳,她就跟着淡长风蹭了点。   淡长风蹙眉看着她略微消瘦的脸颊:“应该给你弄些补品来补补了。”   沈乔摆手道:“有劳师傅关心了,不过我是个没福的命,什么人参灵芝一吃就流鼻血,还是算了吧。”   他挑了挑眉:“我给你的东西,岂会是那些俗物?”   沈乔嘴上敷衍几句,但心里对补品啥的实在不感兴趣,面上泛起倦意,他见她面有倦怠,也不再多言,指了指身边的美人榻:“你先躺会儿吧。”   沈乔确实困了,听他说完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翻身躺下,他照旧捧了本书细细读着,看着看着却又跑了毛,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身上。   她大抵是觉着日头有些大,伸手挡住了眼皮,他撇撇嘴,站起身帮她放下窗帘,又给她搭上一床薄被,蠢徒弟真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啊。   他左右瞧了瞧,见没什么能帮她弄的了,才重新坐回去,继续瞧着自家徒弟。   沈乔的手指忽然动了动,他微惊,见她只是翻了个身就继续安眠,视线又缓缓调过去,落在她白皙漂亮的两只手上。   她的手很长,不过却十分的温暖柔软,他伸手就能包裹住,手背上还有四个圆圆的涡儿,修长漂亮之余更有圆润可爱,他想到早上沈乔刮他鼻子那一幕,报复似的伸手,轻轻戳着她圆润可爱的手涡。   轮流把玩一番,又觉着不足似的,目光落在她脸颊上浅浅生出的两个笑涡上,他指尖又忍不住往下挪,缓缓地摩挲着米珠大小的梨涡,明明没喝酒,却已经有些醉了。   他正思绪乱飞的时候,沈乔却已经睁开了眼,搭在眼皮子上的手拿开,自下而上斜眼瞧着他戳着自己脸的那只手,疑惑道:“师傅?”   淡长风一怔,急忙收回手,绷着脸竭力淡定道:“方才看你又是乱动又是说梦话,还以为你被魇住了,本想叫醒你来着。”   叫醒用得着戳人脸?沈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拆穿他,最近总感觉师傅十分诡异,虽然脾气不再反复无常,但是诡异指数只升高不降低,偏偏她还不好多问,总有一种问了就会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   沈乔揉着腰要起来,淡长风直接起身要出门;“我去问问审问的怎么样了。”   他一时之间忘了两人还有条捆妖索绑着,迈出几步差点把沈乔带的一头栽下来,他忙冲过去把人扶住,冷不丁捞到她的细腰,隔着衣料都能觉出的纤细柔腻,又比寻常女子柔韧...他怔了下才松开手:“你跟我一起去吧。”   沈乔无奈看了下自己的手腕,叹了口气道:“这玩意什么时候能解开啊。”   他却又不乐起来:“你很不想跟为师呆在一处?”   沈乔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联想的,转了几道弯才道:“这...有什么关系,老这么绑着也太不方便了...”   他这才缓了神色:“你换好衣裳跟为师一道去吧。”   沈乔颔首,那边竟还没审问出什么结果来,长乐似乎是经过训练的,保密手段一流,各种审讯的符咒在他身上竟全然无用,还差点让他找到机会自尽,就这么折腾了一中午,他这会儿又晕过去了。   上云也累的够呛:“这小子嘴巴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怎么撬也撬不开。”   沈乔觉得这个比喻简直绝了...   淡长风沉吟片刻,缓缓道:“你等他醒了就告诉他,若是明日之前再不开口,就由我来搜魂。”   上云一惊:“师叔,搜魂未免太有伤天和,您还是...”   不怪他吃惊,搜魂轻则让被搜的神智全失状若痴呆,重则让那人魂魄不全都有可能,而且施术人也是要承担一定代价的,不到万不得已少有人用这种法术。   淡长风瞟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多言。   沈乔也听过些关于搜魂的事儿,她对长乐倒是无所谓,但却心疼淡长风,正琢磨着怎么劝他,他就已经转了话头:“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做,随我回去做功课吧。”   沈乔:“...是。= =”这时候搬出作业来实在是太赖皮了!   淡长风大概是存心不想给她劝说的机会,让她连轴转地忙了一下午,晚照一沾上枕头就着了。   早上睡起来才想起劝他这一茬,却没想到刚吃早饭的时候就有客人上门,外面的下人来报:“沈姑娘,外面有位自称是您堂妹的小夫人有事儿要求见您。”   阿晚,两人不是昨天才见过吗?她想了想,出声道:“请她进来吧。”   没过多一时沈晚照就被带了进来,步伐匆匆,头上钗环乱撞,秀眉紧皱面有急色,一见她就直接道:“阿乔,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沈乔知道她寻常不会轻易麻烦人,闻言忙问道:“什么事?你坐下说。”   沈晚照这才拎着裙子坐下来,深吸一口气:“我有个朋友你知道吧?姓韩名梅梅的那个,我记着你也见过,今天天还没亮韩府传话来,说她已经不行了,我当时吓了一跳...”   沈乔截断她的话问道:“她是韩家人,为什么身子不好了要来跟你说?”   提起这个沈晚照就冒火,冷哼一声,手掌重重地在扶手上一拍:“她那继母继妹是什么样的我就不说了,你昨日也见过,昨儿下午说是受了惊,要去庙里进香,到现在还没回来,她爹更是不堪,忙的几天不着家也是有的,这会儿找都找不到人,她在京里的朋友也不多,也只有我能帮上了。”   她说着缓了口气,也顾不得形象了,抓过茶盏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我早上赶去的时候还请了几个国医圣手一道儿去,诊治之后都说她身子没什么问题,可人就是迷迷瞪瞪的醒不来,我总觉着有些...怪异,所以想请你过去瞧瞧,看是不是撞了邪。”   沈乔隐约想到什么,但念头快的抓不住。   她想了片刻实在想不起来,直接起身道:“我跟你去看看吧。”   淡长风咳了声,用眼挫瞧着她:“我同意你去了吗?”   沈乔卡壳了,瞄见沈晚照连连冲她使眼色,又是做口型又是比划,把心一横,肢体语言配合表情:“我是小仙女啊\\(≧▽≦)/,师傅肯定会同意哒。”   淡长风:“...”   他给雷的三魂七魄都出了窍,半晌才找回来,绷着一口气道:“你...去吧。”   沈乔觉着这招还挺管用的,和沈晚照走了几步却又忽然折返回来,正了神色道:“虽然我也想知道那人为什么屡次与我为难,但我更希望师傅平安康健,只盼您能慎之又慎。”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奉上~你们...嗯...有没有...不可描述的...小液液啊~ ☆、第45章   淡长风瞧她一眼, 没言语。   沈晚照在一边看着, 沈乔倒还罢了,淡长风眼里总有些莫名暧昧...为什么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寻常的师徒呢?   沈乔劝完这一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拧身走了,沈晚照是旁观者清, 在马车上难得多问一句:“阿乔啊...国师有没有对你...做过一些奇怪的事儿?”   这个问题放在一般人身上倒也好答,但放在淡长风身上就比较难以回答了,毕竟好些常人做着正常的事儿他来做就十分怪异, 许多常人不做的事儿他做来又显得颇为正常。   沈乔想了想:“没有。”跟淡长风待久了她都快分不清什么正常什么不正常了...= =   沈晚照满肚子的问题被堵了回去, 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就好...”   她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道:“你有没有觉着...国师好像挺喜欢你的?”   沈乔奇怪道:“师傅喜欢徒弟这不是很正常吗?他若是不喜我,当初也不会收我为徒了。”   沈晚照抓住这个话头继续往下道:“对对对,他当初干嘛突然收你为徒,你们拢共也没见过几面吧?”   沈乔面色更为古怪:“你当初不是说这是好事儿,说我们家想要在京城立足,最好找个靠山吗?”   沈晚照觉着沈乔就是能完美地把天聊死的人...半晌才道:“...算了, 当我没问。”   没准是她想太多,没准人家俩就是正常的师徒关系呢...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韩府, 姐妹俩跳下马车, 不见主子来迎, 反倒是府里一个老管事面带急色地迎了出来:“沈姑娘,您终于过来了。”   沈晚照点了点头:“这位是我堂妹,带我过去吧。”   老管事看来是真担心韩梅梅,点了点头, 连寒暄也顾不上,带着两人直接往韩梅梅住的小院走,沈乔四下打量一圈,见没有什么符箓阵法的痕迹,看来问题应当出在人身上了。   一行人急步匆匆进了屋里,沈乔见到床上躺着的韩梅梅先是吃了一惊,她原来也胖,但绝对没有胖的现在这般夸张,躺在床上便拱起一堆,好像连肌肤都被撑的透明了,呼哧呼哧地翻身都艰难。   沈乔虽然觉着人胖点好看,但也得在正常范围内,如这般的,就是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好看了。   韩梅梅闭上眼睛呼吸微弱,沈乔拿了几道镇邪的灵符来回试,直到试到最后一道镇凶兽的符她眼皮子才动了动,缓缓睁开了。   沈晚照惊喜道:“梅梅?你怎么样了?”   韩梅梅嘴唇动了动,就在两人以为她有什么话想说的时候,她才缓缓吐出几个字:“饿...我好饿...”   沈晚照下意识地想转身命人给她拿点吃的,沈乔伸手摸了摸她胃部,断然拒绝:“再不能给她吃了,再吃下去她不是撑死只怕也要胀死了。”   韩梅梅饿的眼睛都要冒出绿光来,幸好神智还存了点,嘴唇微微动了动,虚弱道:“那我该怎么办?”   沈乔道一声得罪了,直接伸手把她几乎绷在身上的寝衣扯开了点,白花花的膀子也没有哪里不对。   她想了想,先对沈晚照道:“你退开些。”又把体内不多的灵气逼到指尖,贴着她脖颈游走进去,就听韩梅梅惨叫一声,脖颈和肩膀上出现一头,形状如羊身人面,眼睛生在腋下,利齿如虎,手爪却像是人手。   韩梅梅已经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凶兽张开大口冲她手指咬了过来,她急忙缩回手,凶兽咬了个空,直接消散在了原处,脖颈和肩膀处又是正常的肌肤。   沈晚照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没准还要添乱,所以一直离远站着,等平静下来才走过来问道:“怎么样?”   沈乔皱眉沉吟道:“应当是被人下了蛊,但具体是怎么蛊我也不知道,方才那幻影似乎是传说中的神兽饕鬄,可见其性霸道。”   沈晚照喃喃道:“饕鬄贪食...”   沈乔点了点头,两人在韩梅梅屋里转了一圈,想要找些线索,忽然就见墙上一幅画像,上面的少女梳着垂髫髻,虽然算不得绝色,但也是一难得的清秀佳人,她总觉着眉眼有些熟悉,便问道:“这姑娘是...”   沈晚照也盯着画像看了会儿,叹了口气道:“梅梅小时候。”   她蹙起眉道:“她原来小时候生的玉雪可爱,也颇得家中父母疼惜,自打她娘去世之后,逐渐变得越来越胖,她爹以为她身形痴肥是自暴自弃所致,就不怎么待见她了,倒是她继母,明面上对她喜欢的什么似的,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人人都赞她慈蔼,就连韩大人对她都十分敬重,可内里...”   她嘿然冷笑,不再言语了。   沈乔摇了摇头:“这爹当的也是没谁了。”   她取出一张黄符来压在韩梅梅枕头底下:“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中的什么蛊,只能先用这张辟邪符帮她挡一挡了。”   沈晚照不大懂这些,疑惑道:“不能帮她解了吗?”   沈乔摇头:“打个比方,就好像有人要是中了毒就得吃对症的解药,吃牛黄解毒丸能暂时挡一时,却不能直接把毒给祛了。”   她顿了下才道:“我得回去问问师傅。”   沈晚照忽然想到一事,猛然抬头道:“你说这事儿会不会和解忧公主丽阳县主有关?”   沈乔沉吟道:“魏朝有嫡长女可继承家业的律法,她们倒是有下手的由头,只是这蛊并不是寻常的蛊,就连修道之人都未必能操控,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学来的?“   两人对视,愁眉不展,这时候就听外面一阵骚动,却是解忧带着丽阳走了进来,解忧见着韩梅梅晕厥过去,未语先红了眼眶,惊呼一声,扑过去握住她的手:“我儿这是怎么了?”   她泣道:“我不过是出去一晚上的功夫,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沈晚照和沈乔就静静看她装逼,丽阳段数就差的远了,面有不善地问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比身份沈晚照自不怕她,眼睛都没往她那边瞟一眼:“与你何干?”   丽阳沉了脸,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乔脸上:“怎么没关系?这胖...我姐姐身子素来康健,你们一来就突然晕倒了,没准就是有人暗中害的。”   沈晚照忽然转过头,一字一句地道:“是啊,没准就是有人暗中陷害的。”   丽阳怒道:“你...!”   解忧沉了脸,打断了她的话:“住嘴!”   她掏出绢子来掖了掖眼角,冲姐妹俩点头浅浅一礼,端起茶盏低声道:“贵客上门,我本来应该招待的,但今天我还有照顾梅梅这孩子,实在是腾不开身,两位请便吧。”   这话已经是赶人的意思了,姐妹俩也不再多缠,抬步直接出了韩府,沈乔道:“现在咱们手头还没有证据,总不好凭空诬陷一位公主一位县主,等我回去问过师傅了再做定夺。”   她顿了下,又道:“若真是她动的手,既然韩梅梅这么些年都没事,她总不会急着在这两天下手,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命人把韩府盯紧些就是。”   沈晚照点了点头,在她肩头轻轻一拍:“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姐妹俩这边才走出韩府,那边说是要好生照顾韩梅梅的解忧公主也带着丽阳出了房门,她先拽着丽阳到了自己的东暖阁,把下人都打发出去,门窗关好。   丽阳被她拽的有些疼了,不耐地挣开:“娘你做什么啊?”   解忧冷笑连连:“我做什么?是我该问你做了什么吧?!余家姑娘身上那蛊是不是你下的?!”   丽阳矢口否认:“女儿没有,娘你...”   解忧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自己个儿的东西,我难道能不认识?!”   丽阳想着对亲娘也没甚好瞒的,满不在乎地道:“是又怎么样?娘你不是也想我嫁入宫里吗?可皇后明显中意的是余清乐,不除了这一劲敌,太子妃之位就不可能落到我头上。”   解忧重重一掌拍到茶几上,震的上面的茶碗齐齐跳动:“你偷我蛊的事儿我先不跟你计较了。你若是想跟她争太子妃之位,只毁了她身形相貌便可,谁让你一次用了熟蛊?你这不是存心要她性命吗!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余家嫡出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首先皇后那里就不会甘休的!”   丽阳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蛊又不是普通的□□,寻常人哪里查的出来,您对那死肥猪用了这么多年的生蛊不也没人发现吗?反正她就算要死也是几个月之后了,到时候谁能查的出来?”   她神情从容,却一口一个杀人害人,那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就是解忧看了都有些心惊。   解忧气的脑仁突突乱跳,狠了狠心,用力一巴掌扇在丽阳脸上:“蠢货蠢货!想我自认也不是个蠢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货来!”   丽阳怔怔地捂住被打的地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解忧厉声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出门,安安生生地照料你韩家姐姐,就是装也给我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听到了没有?!”   丽阳脸上火.辣辣的疼着,压根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突然出手打了自己,捂着脸就嘤嘤嘤哭着跑出去了。   解忧简直要给这蠢货气死,捂着额头一脸烦躁。   要是生蛊她还有法子可以解,但是熟蛊,强行解了只怕会危及丽阳,哎,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沈乔回去之后立即向淡长风请教,他沉吟片刻,轻蹙了蹙眉:“听你这说法倒像是饕鬄蛊。”   沈乔疑惑道:“饕鬄蛊?饕鬄不是上古神兽吗,怎么也能被炼制成蛊?”   淡长风嗤了声:“真正饕鬄自不可能,他们只怕连见都没见过,只是用猛虎和人的精魄,再加上各样毒虫草药照猫画虎炼出一个模样差不多的罢了。”   沈乔想了想道:“这手笔怎么这么像...”   他接口道:“御魂宗。”   沈乔简直无语了,怎么哪里都有这御魂宗的事儿啊。   她又问道:“饕鬄蛊有什么样的效果?”   他道:“饿,让人饿的忍不住一直吃一直吃,到最后胃口越来越大,直到把自己也消化干净了,蛊分生熟,生蛊还能好些,可能被施蛊的人能熬上几年,熟蛊霸道烈性,不光使人饥饿,还会伴随重重幻觉。”   沈乔听他描述就觉得身上起了层层毛栗,皱眉道:“有法子可解吗?”   淡长风挑了挑眉:“有,施术人死了就可以。”   沈乔总觉着他不太靠谱的样子...她想了想,小心问道:”我能不能去见一下那个长乐道士?“   淡长风垂下嘴角,眼风直直地打在她身上,显然心情很不怎么样:“我说要用搜魂,你硬拦着我不肯,现在自己又去见他,你想做什么?”小姑娘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   沈乔咳了声:“我觉着既然饕鬄蛊是御魂宗的手段...那他身为御魂宗门人,应当知道解法吧?”   这答案也没让淡长风高兴多少,脸色差不多能用黑如锅底形容了,他本来想断然拒绝的,但见沈乔小心的神色,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直接起身道:“走吧。”   沈乔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走着,关押长乐的地方也布置了阵法,长乐一见有人来就高声冷笑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沈乔直接从淡长风身后走出来问道:“我想问问你关于饕鬄蛊的事儿。”   长乐虽然一身狼狈却还是抖着膀子冷笑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什么都不会...恩,你长得还不错?你问饕鬄蛊是吧?这就告诉你。”   沈乔:“...”你是上水师兄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吗!   长乐被美貌煞的五迷六道,原则和节操什么的转眼就喂了狗,啧啧道:“凭什么他淡长风就有这样貌美的弟子?”   沈乔:“...”   淡长风冷冷道:“你想死就直说。”   长乐显然也是个当了死鸭子也要嘴硬的,撇了撇嘴:“饕鬄蛊是我们宗门的丁等蛊,没什么高深的解法,只要想法子杀了施术人自然可解。”   沈乔觉得他也没有靠谱到哪里去的样子...   淡长风见他一双眼睛不住往沈乔脸上觑着,早已万分不耐烦了,直接伸手把她带走:“这法子同我跟你说的有什么区别,你巴巴地过来问一句到底是为什么?”   沈乔干咳了一声转了话头:“师傅那个...咱们明天要不要去韩府瞧瞧?”   他眉心紧紧地攒着,没理会她的转移话题,眯起眼睛定定地瞧着她:“你不信我的本事?”   沈乔总不能说我对您的本事很相信,但我对您的迷之自信特别不相信,她只好拍了拍脑门,做猛然想起来状:“我想起来今天还没洗头呢,我先去洗个头再来跟您回话,免得您瞧着难受。”   淡长风:“...”   正好这时候捆妖索的时限没过,沈乔一溜烟跑走了,留他在原地独个生闷气。   沈乔说是要洗头发也不过是个托词,不过跑走之后头发还真有些难受起来,干脆问厨下要了温水开始浣发,打湿之后抹了点香膏子在头发上,揉搓出浓密的泡沫了,冲干净再洗一遍就洗好了。   她取了根干净的巾栉擦着头发和脖颈,才绕出屏风就见淡长风已经在屋里坐着了,不过正在屋里盘膝冥想,她拿不准这时不时还是生气:“师傅?”   “死了。”   “额...您还好吗”   “不好。”   好吧他确实还在生气...沈乔想跟他解释一二,见他闭着眼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只好取了根缎带把头发松松绑住,低头开始看起今天的功课来。   淡长风听半晌没动静,不急不缓地睁开眼,就见这小没良心的自顾自低头看着书,不由得挑了挑眉,他变换手势正要重新掐诀,冷不丁却瞄见她身前背后都被半干的乌发打湿了一片,青绿色的道服映出深深的印子来。   他怕她着凉,想要出言提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她满把乌黑的发垂落在胸前,湿润的轮廓紧贴着身段高低起伏。   他不敢再多看,目光往一边移了移,又冷不丁看见她身后,轻薄的道袍贴在身上,她伸手扯了扯,想要把衣裳弄干,却还是没甚效果,他甚至能瞧见她脊柱的轮廓,到最底下腰臀的地方还有两个引人遐想的腰窝。   他陡然生出一种想要抚弄她腰窝的冲动,他想到昨日不留神碰到她的腰,想必手感也是一般的柔韧温软?   他想着想着,掐诀的手不自觉地就顿住了,一股真气胡乱窜上来,在肺腔胡乱游走着,他猝不及防地唔了声,被激的重重咳嗽起来,一张俊俏无匹的玉面都咳的发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的事情告诉我们,练功的时候就好好练功,不要想不好的事_(:з」∠)_   快用小液液喂饱人家~ ☆、第46章   淡长风这一串咳嗽自己岔气了不说, 还把沈乔吓了一跳, 她急急忙忙合上书,走过去扶住他:“师傅你怎么了?”   不怪她吃惊,认识淡长风这么些个月,他连喷嚏都没打过一次啊。   淡长风连忙抱元守一, 让乱窜的真气游走回丹田,冷不丁一抬头,正对上弯腰准备扶他的沈乔, 高低起伏的轮廓更加明显, 他身子一僵, 第二次又岔气了,这回一直岔到了天灵盖,他一张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颜色好不精彩。   也亏的是他了,要是旁人敢连番在练功的时候胡思乱想,这会儿只怕早就走火入魔了。   沈乔见他脸色忽青忽白的, 皱眉紧张问道:“师傅你没事吧?”   淡长风急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退开, 离为师远点。”   沈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哦了声退开几步, 乱窜的真气不是问题,如何克制满脑子的旖旎念头才是大问题,他勉强沉了沉心,忙掐了个诀, 才把四下乱走的真气堪堪收住,又坐在原地缓了半晌脸色才恢复常态。   沈乔疑惑道:“师傅方才是练功出岔子了?”   淡长风抬眼看她,强迫自己把目光定在那双澄澈清正的眼睛上,顿了会儿才缓缓嗯了声。   沈乔倒了盏清茶递给他,迟疑道:“可我听您说,只有心生杂念,使心魔入侵,才容易走火入魔,这不是刚入门的小弟子才会犯的错误吗?”   淡长风:“...”   沈乔继续问道:“您方才想到什么了?”   淡长风:“...”你。   这个字当然只在嘴边转了转,没有说出来。   沈乔见他不答,继续担负起了推理的重任:“师傅还在为下午那事儿生气?我老早就想跟师傅解释,我去问长乐饕鬄蛊的事儿,并没有不信任师傅的意思,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毕竟是一条人命,自然要小心为上。”   淡长风见她没猜出来,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默然片刻才道:“下不为例。”   沈乔以为这四个字是跟她说的,其实他才知道,这四个字是跟自己说的。   夜半众人休息之时,淡长风阖上眼就是下午种种,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小徒弟修长漂亮的身段,这念头让他全身都无端燥热起来,烧的他玉面绯红一片,额上冒出零星的汗珠。   他不自觉地睁开眼,看着不过咫尺的沈乔,想着她平日的冷清神色,又想着她自己亲传弟子的身份,原本燥热的心思褪去不少,缓缓叹了口气,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沈乔早上起来发现淡长风精神好似不大好,眼底甚至冒出了浅浅青黛,这对淡长风来说可是个稀罕事,这位大佬可是熬几天几夜都能神清气爽的人啊。   她把干净的巾栉投在铜盆里,拧干之后递给他,面色古怪地问道:“师傅你瞧着好似不大精神,昨晚上没休息好?”   他修长的手一顿,慢慢地用巾栉擦着手,半晌才恩了声。   沈乔觉着吧,师傅这两天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师徒俩本来商量好今儿早要去韩府,没想到刚吃完早饭余正霖竟急匆匆跑来了,他这回连寒暄也没顾得上,进来直接行礼道:“请国师救救舍妹。”   沈乔忍不住问道:“清乐又怎么了?贵府又出事儿了?”余府今年真是走背字啊,先是余二,再是余皇后,现在又是余清乐。   她问完之后联想到昨日之事,隐约有个猜测,心里对余正霖的来意猜到了几成。   余正霖也是一脸焦急烦闷,果然就听他道:“不敢瞒国师和沈小师傅,舍妹昨晚上就开始惊悸梦魇,不过家母以为之事寻常的噩梦,命人给她熬了副凝神的汤药,哄着她睡了一晚就罢了,哪里想到早上起来舍妹又是呕吐又是腹泻,腹部却突然鼓胀起来,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低声道:“舍妹身子素来康健,寻常也不吃药的,她在梦中还常喊着有只凶兽要来吃她,这事儿来的实在是蹊跷,家母不大信鬼神之说,只命人请太医过来诊治,还是我瞧着不对才赶忙驾车过来的,劳烦您过去看看。”   沈乔想到韩梅梅,面有踌躇,但若是长乐所言不假,那余清乐中的应该是熟蛊,比生蛊要凶险十倍,她正思量间,就听淡长风道:“前面带路吧。”   余正霖舒了口气,连忙引着师徒二人往前走着,淡长风转向她解释道:“先去余清乐那里,能把两家的事儿一并解决了。”   沈乔虽然觉着师傅有时候不大靠谱,但对他还是十分信服的,闻言点了点头,三人也不坐马车,一道儿上了快马。   等到了余家事情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满府皆知,余清乐拿着绳套就要往脖子上套,趁人不注意就取了把剪刀往咽喉刺,等被绑住了手脚,又鼓动着腮帮子要咬舌自尽,家人不得不拿布条把她嘴也缠住。   她这番折腾不光让自己遍体鳞伤,家里人也被折腾的狼狈不堪,余二夫人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有什么报应不能报应到我头上,别让乐儿遭这番罪。”   余正霖过去扶住母亲:“娘,国师请来了。”   余二夫人还是觉着人生病了就该请大夫而不是道门中人,不过这时候大夫都束手无策,她也要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用绢子掖了掖眼睛,福身行礼道:“还请国师救救我儿。”   淡长风侧身避开,淡然道:“夫人多礼了。”   他直接吩咐道:“除了我和乔...我徒弟之外,所有人都退开。”   余二夫人有些不放心:“我是清乐亲娘,就不能在这里陪着她吗?”   淡长风又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的人物,也懒得多话,直接比了个手势:“夫人请。”   余二夫人无奈,还要在辩驳几句,被余正霖半扶半劝地带出去了。   沈乔见余清乐手脚都被绑在结实的红木曲背椅上,嘴巴也□□净巾栉塞住了,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想想她往日的端庄优雅,心里也大为不忍,走过去帮她理了理头发:“你再忍忍,很快就能好了。”   余清乐本来还在挣扎不休,但不知道是不是把她这话听进去了,挣扎的幅度小了些,屋内也安静了许多。   只淡长风面有不耐:“再乱动就把她敲晕过去。”   沈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从某个角度来说淡长风是个十分公正的人,对男女老少都一视同仁的慢待...   她想到那日在余清乐身上看到的怪相,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子,果然就见一团黑气涌动,只是这次见到的黑气比上回的更为浓烈,她不解道:“我上回也用种种驱邪的符箓试了,怎么就不管用呢?”   淡长风瞧了余清乐一眼:“饕鬄蛊跟寻常的邪蛊不一样,你用一般的辟邪符箓自不管用。”   他指点道:“饕鬄蛊畏火,你在屋里生几个火盆,围在她身边。”   沈乔出去要了几个铜盆干草等物,又从乾坤袋里取出几张引火符投入其中,把火盆放在余清乐身周,又怕她踢翻火盆伤着自己,特意把火盆放的不近不远,让她伸脚也够不着。   这时候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尚有余热,大早上的生几个火盆真是要命的人,沈乔额上都冒出汗来,余清乐更是面露痛苦之色,不住地左右挣扎,忽然一团黑影从她小腹处速度极快地四下游走。   淡长风蹙眉看了看,把符箓放到沈乔手里:“她是女子,我不便动手,你来破开她指尖把蛊虫逼出来。”   这符箓不是寻常的黄纸所画,反而是冰玉一般的材质,沈乔也顾不得多想,先取了把小刀割破余清乐的中指,又把符箓贴在其上,符箓竟很快地融化不见了,倒是余清乐的手掌发出皮肉烧灼一般的滋兹声。   她原本秀丽的五官拧成一团,忽又睁开眼,嘶声尖叫道:“爹,娘,救我!”   外面本来就心急如焚等着的余二夫人听到这一声,哪里还坐得住,站起身就要冲出去,被余正霖拦住了:“娘,沈姑娘...国师和他的高徒在里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忘了方才国师的吩咐吗?”   余二夫人焦急道:“你这孩子...没听见你妹妹在里面叫我呢吗!她指不定怎么被折腾呢!”   余正霖拉住她:“用人不疑,国师可是咱们魏朝的万道之师,清乐这又明显是中了邪了,您不信他还能信谁?再说他的本事我是亲眼见过,不会出岔子的。”   余二夫人又急又气,连连跺脚,忽然忆起自家儿子素来秉性,想到他方才的口误,面带狐疑地扭身问道:“你该不会是见那沈姑娘貌美,这才...”   余正霖简直哭笑不得:“您想到哪里去了,沈家姑娘容貌再美,我也不可能拿自家妹子的性命开玩笑啊。“   他好说歹说才把余二夫人劝住,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师徒二人终于走了出来,淡长风手里捧了个小小的玉盒,精神倒是不错,沈乔满头大汗,面色倦怠。   余二夫人也顾不得多问,直接冲了进去,就见余清乐已经歪倒在一边昏睡过去,虽然面色苍白,呼吸却很平稳,不复早上的疯癫,身形也小了一圈,虽还没恢复到她以往的纤瘦身材,但也比这几日要好上太多了,就是中指指尖多了到小小伤疤。   余二夫人一见女儿这模样便知好了大半,命丫鬟婆子将她安顿好,出门对着淡长风连连道谢,语带哽咽:“这回多谢国师了,亏得我方才还对国师心存疑虑,我真是...真是不知说什么好,简直是无地自容。”   淡长风对旁人素来淡淡的,还是沈乔接口道:“夫人客气了,这是我们分内之事。”   余正霖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递了一方帕子过来,含笑道:“沈姑娘擦擦汗吧。”   那架势要是沈乔不接,他就要亲自上手帮沈乔擦了,她只得接过来慢慢擦着,这一幕落在余二夫人眼里,心里有了几分数。   不过她也没功夫多想儿子的事儿,转向淡长风问道:“国师,我家乐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淡长风道:“被人下了蛊。”   余二夫人惊呼一声,追问道:“是谁干的?”   淡长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隐晦道:“韩家有位姑娘,和贵府姑娘是一样的症候,只不过韩姑娘要比她轻些。”   余二夫人想到解忧公主母女两人,又想到近来的太子妃位的种种传言,心底已经确定了九成,恨恨地一拍案几:“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们欺人太甚,当我们余家无人吗?!我要进宫去见皇后!”   淡长风不打算参合这些豪门恩怨,起身道:“夫人自便。”   他又偏头瞧了眼面无表情的沈乔和正在沈乔跟前献殷勤的余正霖,淡淡道:“咱们走,去一趟韩府。”   沈乔起身跟着他,余正霖忙道:“我驾车送二位吧。”   淡长风充耳不闻直接走了,沈乔道了声有劳,也跟着一并出了门。   余正霖难免有些郁猝,想他也是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怎么在沈姑娘这里就连连碰壁呢?   余二夫人瞪了没出息的儿子一眼:“送不了别人,连你娘也送不了?还不赶紧去驾车?”   京城的勋贵世家住的都比较密集,师徒二人没行多久就到了韩府,沈乔悄声问道:“师傅去韩府是为了...”   他低头瞧了眼手里的玉盒,淡淡道:“验证是谁人所下的蛊,解决起来事半功倍。”   其实余清乐现在也不算是真正好了,若想真正解蛊,就得让蛊反噬了施术之人,她才能真正无事。   他说着掀开玉盒,从余清乐体内取出的蛊虫已经有些躁动不安,在盒内来回爬着,要不是被阵法所困,这时候只怕早就冲出去了。   他随意一瞧:“看样子就算不在韩府里,只怕也不远了。”   韩府本来磨磨蹭蹭的不想开门,但他们府里敢让沈乔走人,却不敢对淡长风敷衍懈怠,听他要进来,虽不情愿,无奈之下也只好开了门。   解忧和丽阳出门来迎客,解忧见他们师徒二人来者不善,心里难免紧了紧,丽阳简直是无知者无畏,看淡长风生的俊逸风流之极,不觉心尖一热,还有心情整理衣裳,掠一掠鬓边发丝。   解忧笑着命人奉上香茶来:“国师晌午造访,是有何事?”   淡长风用碗盖压着茶叶沫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想问公主手里的饕鬄蛊,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乔听他就这么直喇喇问了出来,自己都惊了惊。解忧手指颤动几下,不过旋即就镇定下来,蹙眉道:“国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丽阳就没她这份好定力了,捧着茶盏的手一抖,一张俏脸都白了几分。   解忧怕她不留神吐露出什么来,忙道:“小女身子不适,我命人送她先回去歇着了。”   她说完打了个眼风过去,命人把丽阳扶下去。淡长风却一抬手止住了,从广袖中取出玉盒:“不急,我这里有一物想请县主辨认一二。”   他说完就打开了玉盒的盖子,弹了弹手指解开盒里的阵法,里面的蛊抖了抖翅膀,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蚊蚁一般,高高地昂起头,嗡嗡地煽动起翅膀来。   丽阳当初买通余清乐身边的丫鬟下了这饕鬄蛊,也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她自己下的蛊自己如何不认得?她尖叫一声转身要跑,蛊虫将翅膀扇的越发迅速,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不受控制地冲着蛊虫冲了过去。   再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就见她一头撞在蛊虫上,蛊虫顺着她鼻腔直直地钻了进去,她尖叫一声,瘫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角流涎,人也像凋零的花朵一般,被头上光鲜的明珠衬的越发黯淡。   解忧脸色煞白,几个箭步冲上来抱着丽阳,对着淡长风恨声道:“你竟敢害我女儿!”   淡长风从容道:“究竟是谁害了她,夫人心里没数吗?”   解忧就这么一个女儿,见她浑身抽搐不止,心里简直如剜肉一般,纵然心思再深沉,也顾不得再往淡长风身上泼脏水了,流泪道:“求国师救救我儿!”   淡长风老神在在:“是谁教你的用蛊之术?”   解忧身子一颤,发髻上的步摇乱晃,低头瞧见女儿浑身抽搐的惨状,已经方寸大乱,狠了狠心,颤着嘴唇道:“我当初在返京的路上无意中救了个女子,就是她教的我,可我,可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是谁...我不是故意想瞒着,是真的半点不知啊!也是她让我对太后下蛊,又教给我解蛊的法子,所以我才得了太后青眼,旁的就再不知道了!“   她说完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跟丽阳没有关系,还望国师放她一马...”   他面色淡漠,打断她的话:“被蛊反噬是个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_(:з」∠)_其实徒儿啊,为师特别后悔收你为徒,不能对你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月底啦,不要大意地用小液液砸我吧_(:з」∠)_(今天求的很正直╮(╯_╰)╭) ☆、第47章   解忧看着女儿的惨状, 早已经气红了眼, 状若疯癫:“你,你竟敢骗我!“   她踉踉跄跄地就要冲过来,淡长风纹丝不动,沈乔挡在她身前轻松把人给掀开了。   解忧公主还想再冲过来, 外面就有人来报道:”公主对不住了,宫里太后和皇后请您去宫里一趟。“   解忧还欲挣扎,几个内侍也不顾她们母女二人的反抗, 强行把她们押送着进了宫, 沈乔不由得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她说完又问道:“咱们既然来了韩府要不要顺道去把韩姑娘身上的蛊解了?”   淡长风摆手:“不必, 她身上的蛊想必是生蛊,只要解忧公主一死,她身上的蛊自然可解。”   沈乔面有不信:“那什么公主会有这么好心?”   他哼了声,斜睨她一眼:“你又不信我了?”   沈乔:“...”   他噎了她一回,心里舒坦多了,这才道:“这正是她的精明之处, 生蛊一下至少得五六年,甚至要十年才能发作起来, 等到时候她没准已经嫁人或者有别的什么变故, 就算人真的死了, 怎么查也不会查到她头上,这份心机谋划可比她女儿强了百倍。”   沈乔对解忧公主不由得更为嫌恶,蹙眉道:“真真是一对儿蛇蝎母女!”   淡长风笑而不语,韩大人这时候已经回了府, 等知道自己老婆和养女被后宫带来的人带走,先是莫名其妙,后来弄清了始末,等他知道自家女儿被下了蛊,余家嫡女也被养女下蛊,又是恼恨又是惧怕,还没等他进宫请罪,就传来了这母女二人暴卒的消息。   但凡清楚点内情的人都会知道这母女二人只怕不是被赐了鸩酒就是被赏了白绫,暴卒不过是体面些的说法罢了。   淡长风浅啜了口清茶:“这事儿若只是谋害继女和余家女倒也罢了,当初她为了在京中露脸,还不惜对太后下手,再缠扯下去只怕更加理不清,宫里干脆直接快刀斩乱麻了,反正丽阳也命不久矣,死的快些她还能少受罪。”   沈乔佩服道:“我一直以为师傅是方外人,没想到对后宫的阴私看的也这般透彻。”   淡长风托着茶碗的手一顿,这夸奖的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师徒两人才议论完,宫里和韩家都送了厚礼过来,说是谢礼,其实也是封口费,请他不要把这事儿出去说,淡长风本就不是碎嘴之人,无可无不可地收下了。   沈乔在一边帮上云记礼单,一边往后面关押长乐的院子瞅了眼:“这边的事儿是解决了,那边可怎么让他开口?”   淡长风直接起身:“我去见见他。”   沈乔没想到他说风就是雨,吓了一跳,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师傅不会想用搜魂吧?”   他看见她搭在自己广袖上的素手,嘴上不说,面上到底是好看了许多:“不会。”   沈乔还是不大放心,他凝视她的面庞,禁不住问了句:“你是因为我是淡长风才这般关心我?还是因为我是你师傅,你才这般关心我?”   沈乔微怔了怔,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极怪异的感觉,她皱起眉,又甩了甩头:“师傅为什么这么问?”   淡长风叹了口气:“没事。”   有些事他自己也想不清楚,更别指望她能帮自己想清楚了。   他顿了下又道:“世上能让人开口说话的法子又不止搜魂一种,你不用担心。”   沈乔这才面有迟疑地放开手,他直奔后院去了,长乐见了他先呵呵两声:“真是稀客啊,敢问国师打算怎么审我?”   他遇见淡长风算是见着命里的克星了,不光美貌上完败了不说,实力也完全是被吊打的那个,怎一个惨字了得!所以只能痛快痛快嘴了。   淡长风一向是走一语惊人从不多说废话路线的,随意捡了张高背椅坐下,两手优雅地交叠着,低头跟他面对面:“你们御魂宗是否往京城派过人手?”   长乐嘿然冷笑:“你觉着我会告诉你?”   他见淡长风不言语了,忽然古怪地勾唇笑了笑,往外瞧了一眼:“让我说实话也不是不可以,你那个貌美小徒弟呢?让她来问我,她来一次我就回答一个问题,你觉着怎么样?”   淡长风没搭腔,不过眉眼已经沉了下来,就是长乐跟他离的甚远也能感到他周身的冷冽,他却把唇扬的更高:“你果然喜欢上了你弟子。”   淡长风交叠的两只手不自觉攥紧了,他...喜欢小徒弟?   长乐还在得意洋洋:“难怪你要一直用捆妖索绑着她,原来如此。你瞒得了别人的眼可瞒不过我,哎呀呀想不到堂堂国师,正一教的宗主,竟然有这等不伦之恋,你连你弟子都下得去手,啧啧啧,实在是太禽兽了。”   他是想嘴上痛快痛快,没想到淡长风不但没有丝毫愤怒,反而觉着醍醐灌顶,整个人都通透明达起来。   原来他这些日子种种反常,竟是因为喜欢小徒弟,而不是受到淡延那对儿狗男女的影响,对她起了不堪的念头。   长乐见他不语,自以为在嘴上打了个漂亮仗,还在喋喋不休,那边的淡长风已经回过神来,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原就风流俊逸的相貌更透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情。   他甚至有耐心等长乐聒噪完,这才在空中弹了弹手指,挑唇笑道:“我本想直接杀了你,然后拷问你的魂魄的,但看见我今儿个心情不错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我动手?”   长乐脸色一变:“你怎么会...”   淡长风施施然道:“你们御魂宗的招数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种雕虫小技,看个一两遍也就会了。”   长乐看着画风骤变的淡长风,把所有话都憋回了肚子里,他虽然嘴贱,但也不代表他真的想死啊!   淡长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挣扎神情,他半晌才颓然道:“你想问什么?”   淡长风道:“上面那个。”   他叹了口气,满脸郁猝:“我只知道二十年前宗门往京中派遣了八苗女,各个本事不俗,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那时候还小。”   他这回主动地多了,继续道:“这回我和我师兄来京里闹事儿,也是师门的吩咐,旁的就再不知道了。”   淡长风哦了声,面色忽的淡了下来:“还有个问题,你们御魂宗的宗主是男是女?”   ......   上山沈乔几个在外面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淡长风推开门走了出来,几人迎上去问道:“师傅(师叔),问的如何了?”   淡长风目光在沈乔身上凝了片刻,才缓缓调开视线,把两人在屋内的问答大略说了一遍。   上云郁闷地直拍大腿:“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他拍着拍着‘哎呦’一声,脚下一个不留神脑袋就撞墙上了。   众人对这场景已经司空见惯,淡长风唔了声,不置可否:“我已经封住了他的功法,把他先押回去交给你们师伯祖,让他来处置吧。”   上山自觉地去拿人了,淡长风又默了片刻:“乔乔你跟我过来。”   沈乔一头雾水地走过去,两人并肩回了淡长风住的套院,就听他缓缓道:“捆妖索的解法...我已经研究出来了。”   沈乔看他一本正经的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事的,没想到一开口...好吧这个也挺要紧的,但是两人捆吧捆吧她都习惯了,陡然这么一说还有点迷茫。   她琢磨了会儿,模棱两可地道:“不容易啊。”   淡长风目光不离她左右,缓缓点头:“是不容易啊。”   沈乔抬头看他,就见他直直地凝视着自己,眉间的竖线越发显得妖冶逼人,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垂了眼:“师傅怎么解?”   淡长风没急着答话,收起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姿态,问了个看似不着调的:“你觉着没有捆妖索,为师还能不能绑住你?”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沈乔心里不由得更觉奇怪,满脸莫名地看着他,他忽又勾唇一笑:“为师开玩笑的。”   沈乔:“...”   ......   余正霖为人虽有些轻佻不正经,但为人处世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不光如此,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事他也都通晓,尤其是一手丹青,在京里是百金难求。   他这时候等借着满室烛火作画,满室灯辉盈盈如新雪,既明亮又不过分刺目,让他也心情颇好,手下细致描绘,笔锋勾勒,转眼一道窈窕的身影就跃然纸上了。   他本来想一气儿画完的,没想到才浅浅勾勒出轮廓,天色已经暗了,只得遗憾作罢,放下笔等画上的墨干透,再小心翼翼地将画装起来。   身边的常随疑惑道:“您这不是正在兴头上,怎么不一气儿画完呢?”   余正霖斜了他一眼,悠悠然用干净的巾栉擦着手:“做些寻常画那也罢了,这一幅怎么能马虎?烛火虽亮,但终究比不上日光,得选一个晴好的日子,认真着色,做到尽善尽美才好。”   他难得心情愉悦,跟着常随也说了一大通,说完又是一笑,摇头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他嘴角含笑地去睡觉,没想到第二天恰好是个阴天,他只得遗憾作罢,出门办事儿去了。   余二夫人这把年纪仍旧对儿子闺女的事儿十分上心,说白了就是掌控欲强,儿女年纪都大了,她还是要时不时去儿女院子抽查一番,今日刚进了余正霖的书房,冷不丁就见到桌案上的长条锦盒,她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余正霖特别不喜欢她随意进出自己书房这点,偏偏屡次说了余二夫人都当做耳旁风,这又是亲娘,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连重话都说不得,也只好空自郁闷一场罢了。   常随心里一紧,虽然自家少爷没明说,但他也能瞧出来,他不想让这画儿被别人瞧见,但夫人发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少爷昨晚上随意做的画。”   余二夫人来了兴致,笑道:“霖儿也有好些日子没动笔了,难得发了兴,你拿来给我瞧瞧,让我看看他做的是什么。”   常随支吾几句,见余二夫人轻轻皱起描绘精致的眉头,他再不敢违拗,只得乖乖地把画匣递过去。   余二夫人轻轻展开一看,画中人只有清淡勾勒出的轮廓,但却画的极为传神,再加上沈姑娘那样的长相气韵,旁人看一眼就是想忘记也难,所以虽然画中只有大约轮廓,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了。   余二夫人怔在原地,不由得想起前日自家儿子见到沈姑娘的场景了,面上倒浮现几分喜意。   她想归想,却没有多余的动作,把画像卷好了放回去,再把画匣放回原位,带着屋里的下人回了自己院子,左右想了会儿,又叫了自家老爷前来商议:“咱们家儿子怕是瞧上沈家姑娘了。”   余二爷一怔:“哪个沈姑娘?”   余二夫人嗔了他一眼,提点道:“就是那位沈小师傅,国师的弟子,常跟着国师一道儿的。”   那姑娘的长相让人想忘都难,余二爷恍然道:“原来是那位姑娘,难怪正霖这样眼高于顶的也能瞧中,少年慕艾啊。”   他说完又迟疑道:“可那姑娘生的也太好了些,且人家跟着国师好好地修炼呢,怎么会...”   余二夫人面有喜色地跟他道:“模样虽好,但性子我瞧着却不差,跟在国师后面半句废话也无,看着是个沉稳踏实的,咱们儿子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轻挑了,难免让人觉着不正经,有这么个房里人规劝着也好,我看这姑娘是个本分的,哪怕正霖喜欢,就算以后抬进门想必也不会与正妻争风...”   余二爷听她越说越往诡异的地方发展了,一抬手打断了满脸兴奋的老婆:“等会儿,你想让沈姑娘做妾?”   余二夫人被问的顿了下,面有无奈:“我也知道依她的人品才貌做妾是委屈了,但是谁让她家世实在不显呢,还有那出家人的身份...哎。旁的不说,她要是正经锦川侯府的姑娘,我二话不说就抬聘礼上门提亲了。”   余二爷见事可比她分明多了:“我看你是胡思乱想,国师这么多年才得这么一个徒弟,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难道他会让自己徒弟做妾?不说沈小师傅了,他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余二夫人这人说好听了是执拗,说难听了是有些一根筋,自己认定的事儿别人怎么说也劝不动。   于是她坚持道:“国师是沈姑娘师傅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拦着徒弟一辈子不嫁人?京里头的儿郎咱们家儿子是首屈一指,咱们又不是刻薄人家,也不会苛待她,给正霖做妾,不比给那些小户人家做正头太太强?”   余二爷头大道:“京中美人这么多,你要是担心正霖房中无人伺候,随便给他寻一个貌美的良家女子就是了,何必非惦记国师的高徒呢?”、   余二夫人面有疲态,让丫鬟用美人拳给自己捶了几下:“你当我不想?谁让咱们儿子就看上那沈姑娘了呢。”   她说完也不理会一脸蛋疼的余二爷,自顾自地低头盘算起来,要不要先去沈家放个风声,探探她家里人的口风?   余正霖等事情忙完,已经过了一天,他是第二天早上才回的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先看自己的画像。   虽然余二夫人手脚轻慢,动作隐蔽,但他还是一眼就发现画像被人动了,顿时火冒三丈,忙提了身边人来问,一听说是自己亲娘动的,也顾不得罚人了,紧皱着眉就往余二夫人的院子走。   余二夫人见他回来,先笑道:“霖儿回来了,你妹妹身子已见大好,现在都能下床走动了,等会儿跟娘一起去看看你妹子。”   余正霖顾不得听她絮叨,直接问道:“娘动我那副画像了?   余二夫人还以为他是害羞,拢了拢发上的孔雀钗,笑嗔:“都说知子莫若母,您这孩子跟为娘还瞒什么?你若真喜欢那沈姑娘,难道我还会不允不成?”   余正霖满肚子的怒气变成了古怪:“娘不生气?”   余二夫人瞪他一眼:“沈姑娘一瞧就是个好姑娘,再说也是帮着尽心救了你妹妹,品貌又出众,你喜欢她也是常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余正霖表情更为奇异,一双勾人的丹凤眼都瞪圆了:“娘这是同意了?”他娘这是转性了,这回居然没拖他后腿?   余二夫人一笑,不紧不慢地取了枚果子吃了:“我已经命人去沈家打听了,不过现在还没回音,你且等等。”   余正霖轻轻皱眉:“打听什么?为何不去正经提亲?”   余二夫人叹了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沈姑娘那身份,做你的正妻怕是有些难,所以...”   余正霖:“...”   他就知道,不拖他后腿就不是他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区里好多妹纸纠结乔妹为神马不开窍,主要是国师自己也没咋个开窍╮(╯_╰)╭   另外恭喜男二余狗蛋还没咋刷存在就快被踢出局了╮(╯_╰)╭   ps:你们难道不想用又黏又稠的小液液喂饱朕吗?! ☆、第48章   余正霖听到最后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这么能干的老娘, 他真是何愁不孤独终老啊!   他忍不住道:“娘说的这都是什么话,但凡有些志气的人家,哪有愿意把姑娘给人为妾的,更何况沈姑娘前程正好, 定然不会自甘堕落。”   这话余二夫人可不爱听,笑意淡了几分:“咱们家的地位在这里摆着,你又是这样的人才品貌, 给你为妾叫自甘堕落?你可真有出息啊!”   余二夫人仍自以为是为了他好, 他气的额头青筋乱冒, 听到最后连礼也没行,一扭身直接走了,倒把余二夫人气了个够呛。   余二夫人气了一回,仍旧信心满满地在家里等着沈家那边的信儿,没想到回信没等着,宁夫人倒是先过来了。   宁夫人从宁长咏死后就改称为余氏, 也被另搬地方,仍旧在胡同里和沈家做着邻居, 沈家母女三人都是正派人, 她也乐得往来, 两边情分亦好。   哪里想到她前日带了东西去沈家做客,张氏一改往日的热情周到,见到她就有些淡淡的,她心里觉得不对, 问了之后才知道原委,简直是哭笑不得,第二天收拾收拾就回本家来了。   余二夫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不可捉摸的迷之自信,见到余氏过来还以为她是来递话的,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你难得回来一趟,可是为了沈家的事儿?”   余氏在她面前是晚辈,先见过礼,笑一笑道:“我来瞧瞧堂婶。”   她本来还琢磨着怎么让余二夫人打消这个念头,好不伤及两边情分,没想到余二夫人就已经遣退了周遭下人,扶了扶鬓边的金钗,笑问道:“我知道你消息灵通,又和沈家离得近,想必是来传话的吧?“   余氏见她一脸喜气就觉着头疼,低头想了想,委婉道:“不瞒您说,亡夫也对沈姑娘动过心思,想要求她为妾的,被沈家人直言拒了,他们家的姑娘怕是...”   余二夫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端着茶盏子喝了口才道:“阿攸你可别怪婶娘说话直,你亡夫纵然腰缠万贯,也只是个商贾,又惯是个贪花好色的,沈家自不放心把姑娘交给他。”   言下之意是,他儿子有钱有势又是正经的豪门公子,长的俊不说人品还好,沈家人只要不是瞎子肯定愿意才是。   余氏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被堵的顺了会儿气才找回语言功能,正欲开口,就见余二夫人的大丫鬟急匆匆跑过来,急声道:“二夫人,大老爷大夫人和二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   余二夫人一怔:“大哥大嫂和老爷叫我去前厅做什么?”   大丫鬟为难地看了眼余氏,余氏知趣地先告辞了,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国师那边一大早就把咱们家这些日子往他那边送的礼物退了回来,还说贵府的礼物他要不起,不过来了两趟,差点让他搭上一个徒弟,还说咱们以后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上承国公的府门了。”   其实论世俗地位,余家和承恩公府倒不好说哪个高哪个低,但他们这一身沟通鬼神的本事,就连宫里都要敬上三分,更别说余家了!   余二夫人万万没想到为着这个会惹得国师大怒,想到家里最近连连出的邪门事儿,要是没有了国师帮忙...她想到得罪淡长风的后果,煞白了一张脸,呻.吟一声,扶着额头差点没晕厥过去。   大丫鬟对家主的命令不敢违拗,半扶半拉着把她带到了前厅,两口子的一顿好骂自然免不了。   余大爷简直要给气死,按说他身为大伯不大好去弟妹面前训斥,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怒声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竟让国师爱徒来咱们家为妾,妾是个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不过比奴婢说的好听些罢了,不管这事儿成与不成,只要传出去一星半点,你都是照着国师的脸打,你好大的能耐啊!“   长兄如父,余二夫人不敢辩驳,轻声有气无力地解释道:“弟媳是看霖儿对那沈姑娘着实喜欢,况我也不会刻薄待她...”   余大爷气道:“他喜欢天上的星星你怎么不摘下来?国师是何等人物,他的徒弟能到咱们府上来为奴为婢!你简直不知所谓!况且清乐上回出事儿,还不是国师尽心帮着救回来的,家里清明一世,竟出了你这么个以怨报德的蠢笨之人!”   余二夫人两口被骂的面红过耳,余大爷越想越是搓火,直接罚两人去跪了宗祠,余二夫人一辈子的体面算是被剥了大半。   余大爷不敢耽搁,罚完人又备上厚礼,亲自到承恩公府请罪来了。   在承恩公府做早课的沈乔当然不知道这些,听见余家人又来了,咋舌道:“不会是余家又出事了吧?”   淡长风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余家闹出的糟心事,蹙了蹙眉:“不见。”   沈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公府里修炼听课,当然不知道余二夫人作出的闹剧,不过也知道淡长风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所以并没有多问,捏着朱砂笔缓缓落下最后一笔。   淡长风取来瞧了瞧,颔首:“不错。”   沈乔转向他道:“都是您教导的好,还有...师傅,我想请两天假。”   淡长风唇角掖了掖,忍住心里的不悦,淡淡问道:“你请假做什么?”   沈乔道:“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我想回家去一趟,看看娘和姐姐。”   这话是正理,就是淡长风也阻拦不得,只得道:“我叫上山帮你备车。”   她正想说不用,他就已经转身去吩咐人去了,她也只好回屋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拿回去换洗,没想到才出了公府的大门,就看见他在马车里等着,她疑道:“师傅?”   两人中间缠着的捆妖索已经解开,他也没必要时时跟着她了。   淡长风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进来,又接过她手里的包袱:“为师送你一程。”   沈乔再没多问,哦了声爬上了马车。   没想到淡长风的一程竟然是一程到底,等马车走了大半,已经快到沈家的时候,他还没叫停马车,沈乔费解地看向他,问道:“师傅不回去?”   他微闭的眼缓缓睁开:“这才多远,你急什么?”   沈乔无语,捻了粒山楂默默地堵住自己的嘴。   等马车缓缓驶进胡同里,沈乔叫停道:“等等,我先去店里看看。”她又转向淡长风:“师傅?”   淡长风嗯了声,一抖广袖下了马车:“好容易来你家一趟,你不打算请为师在你家小住几日?”   沈乔:“...” 师傅的脸皮也是宗师级的啊!   她静默了片刻,才决定略过这一话题,直接跟他并肩到了往街口的沈家小店走,没想到还没离近,就听到阵阵喧闹的人声传来,男女老少把沈家小店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还以为店里出了什么事儿,正要扒开人群问问情况,就见张氏满脸喜意地走了出来,向众人团福一礼:“对不住诸位了,今儿个早上的包子馒头稀饭全都卖完了,中午才有小菜买,还请诸位中午来捧场。”   众人颇是失望地转身要走,不知道哪个人眼睛尖,一转眼看见了沈乔,叫了声:“沈小仙姑来了!”然后人群呼啦啦一拥而上,把沈乔团团围住了。   还是淡长风比较有先见之明,一下马车就扣了个斗笠在头上。   沈乔还没来得及反应,众人就七嘴八舌地道:“仙姑,我家的马车丢了,您帮着算算看在哪儿成不成?”   “小仙儿,我家那死鬼又没人影了,您帮我算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乔被嗡嗡嗡吵得头疼,淡长风倒是饶有兴致地道:“反正左右无事,给他们算几卦也没什么。”   沈乔惊了,立刻拉住他的手道:“师傅冷静啊!他们都是好人!”   淡长风:“...”   还是张氏见门口堵的水泄不通,闺女连门都进不来,让伙计疏散了左右人群两人才得以进门。   她进店之后先四下打量一圈,见店面扩了一倍不止,桌椅板凳也增加了好些:“娘,最近生意挺好的啊。”   张氏先对着淡长风行了一礼,听她问完笑的合不拢嘴:“这还是托了你的福,附近都听说沈家出了个小神仙,所以想来尝尝神仙她娘做饭究竟是个什么味儿的,来的人多生意自然就好了,我还打算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呢。”   她说完又嗔道:“你师傅要来你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这里忙忙碌碌一早上,什么都没准备。”   淡长风颔首:“太太客气了。”   张氏笑着摆了摆手,出于她这个年纪的八卦心里,她还忍不住往淡长风身上打量几眼,见他披一件玉青色的披风,上面绣着松针青萝等物,里面一身简单的素面直缀,只袖口处绣了隐约山水,将人衬的越发颀长挺拔,风流道不尽,真真是神仙人物,以后不知要何等样女子才能配得上了。   她边想些有的没的边到厨下做饭去了。   等她走之后,淡长风忽然偏头问了沈乔一句:“我方才可有礼数不周的地方?”   沈乔被他问的愣了会儿才道:“额...没有。”   她回答完又忍不住看了看日头,今儿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他在皇上面前都是敷衍随意的一副样子,今天竟然讲究起礼数来了。   时间仓促,张氏也没功夫准备什么好菜,只做了一大一小两碗炸酱面端上来,负责端面的是店里的掌柜李娘子,原是位老秀才的女儿,认得字看得账,为人又勤恳本分,张氏这才放心让她做掌柜的,后又觉得她办事实在是认真负责,已经先后给她涨了几次月钱了。   李娘子生的细瘦温柔,把两碗面放在两人跟前,轻声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乔见她一截袖管滑下,露出寸许长的一道触目惊心伤疤来,她皱了皱眉,正好张氏忙活完厨下的事儿过来陪闺女说话,她拉着张氏坐下:“娘快别忙活了,先歇歇吧。”   张氏应了,她瞧了眼李娘子,蹙眉问道:“掌柜的身上的伤...又是她相公打的?”   李娘子人虽好,可惜命却不好,没遇着良人,她那相公整日喝酒赌钱把家底都挥霍一空不说,还逼着问她要钱,手头无钱就是一顿毒打,动辄还怀疑她在外面背夫偷汉。   张氏提起她相公就一脸嫌恶:“她那死鬼相公一个月前喝醉酒不慎摔死了,这伤她说是她不小心弄的。”   沈乔挑了挑眉,倒是淡长风说了句:“阴气缠身。”就再无后话了。   张氏听不太懂,催促道:“你们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碗浓油赤酱的炸酱面上盖了切的细细的黄瓜丝,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沈乔正要开动,却见淡长风盯着那厚厚一层肉酱沫皱眉,她还以为他是不会吃,取了干净筷子帮他拌整齐了才把碗推过去:“师傅尝尝。”   淡长风又看着那碗拌好的面出神,有时候觉着喜欢小徒弟喜欢的莫名其妙,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根没底,像她这样待人以诚的,又有谁能拒绝的了呢?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张氏见沈乔吃的差不多,便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娘有点事儿要问你。”   沈乔点了点头凑过去,淡长风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在桌子底下掐了个顺风耳的诀,偷听,没想到听着听着脸就黑了。   张氏低声问道:“你过了年就十八了,没想过为自己打算打算?”   沈乔问道:“打算什么?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张氏戳了她一指头:“傻丫头,终身大事啊。”   张氏原来也老提这个话头,沈乔只当耳旁风就过去了,如今听起来莫名有些烦躁,转而问道:“我现在学的好好的,娘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张氏听她问起,脸不觉一沉,又叹了声道:“娘也不瞒着你了,前几天余家来人探口风,说有意让你给余家少爷,就是上回来宁家帮打官司的那个余正霖为妾...”   沈乔对余正霖喜恶平平,听张氏说完面色也只是淡淡的,就听她继续道:“我自是拒了,可今天拒了个余正霖,明天没准要来个张正霖,赵正霖,我想着干脆把你亲事早些订下,好绝了那些不着调的心思!”   淡长风听完脸色黑如锅底。   沈乔想了想,摇头道:“您也太紧了些,总不能因噎废食,为了躲避麻烦事儿,我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嫁出去。”   他听沈乔说完脸色才稍稍回转。   张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叠画纸,面有得色:“你当你娘是干什么呢?能这么轻易地就把你终身大事交付出去,这上面的每一个人我都写好了品行来历家世,都是我亲自看过,打听过的,别的不说,人品相貌绝对没问题。”   女人对做媒的事儿一向有无穷精力,她先指了头一张,上面画着一位穿儒衫的少年,眉清目秀:“这位是郭秀才,去年就中了秀才,听说名次还不错,就是家境差了些,喏,那位是撑举人,家世学问都好,就是年纪大了些,不过也只比你大了四五岁...”   淡长风放下筷子斜斜看了眼,秀才骨瘦如柴,举人圆头圆脑,小徒弟她娘的眼神可真不怎么样。   沈乔听的脑仁疼,打断张氏道:“您在这儿说的痛快,别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看上咱们呢。”   她鄙夷地看了小女儿一眼:“咱们也不是那等稀图富贵的,你这样的相貌才干,哪里有人会不喜欢?找个门当户对的一点都不难,就看你肯不肯了。“   沈乔只觉得头都大了一圈,淡长风不动声色地往这边瞥了一眼,强压住心底的不悦,淡然道:“女大当嫁固然不假,但她学艺未精,还是先安心修习几年再说吧。”   张氏听他突然开口,便知道他是听见方才母女俩说话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她师傅,说的话只有为她好的,我也想着多留女儿几年,没想让她这就嫁了,只是想让她先见见面,看看有没有合意的,若是有,能把亲事订下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没有,也可以先观望着。”   淡长风抿了抿唇,差点说一句她人我已经订了旁人就别想了。   张氏见他面色淡漠,正不解其意,还欲在解释几句,就见厨下的一个小伙计急匆匆跑进来,喘着道:“东家,咱们后厨闹鬼了,您快瞧瞧去!”   张氏啊了声,和沈乔齐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小伙计惊慌道:“也不知怎么的,后厨才杀死的鱼忽然在案板上跳了起来,还有才下锅的鸡也是,光溜溜地就跑了出来,还有桌上的菜刀,也不听使唤似的,突然就乱飞起来见着人就乱砍,咱们王大厨的手差点给砍断了!”   张氏吓了一跳,连忙给钱让人扶着李大厨先去看大夫,沈乔立刻往后厨走:“我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这章和下章是为了抒发一下我对最近被逼相亲的怨念   小液液...嗯...不够...还要...嗯啊 ☆、第49章   沈乔边走边郁闷, 上回沈晚照说她是走哪哪儿闹鬼体质她还不信, 现在看来不信都不行。   沈家小店的厨房和前厅没有连着,她走了几步才走到,没听到伙计嘴里鸡飞狗跳的动静,反倒听见了女子的低语声, 低沉沙哑,似乎在哀求什么。   她怔了下才听出来是李娘子的声音,不觉疑惑, 就听李娘子喘息急促, 声音微弱道:“...这是店里, 你闹够了没有,我真的没有别的人,你快回去吧,算我求你了,别在店里闹了,沈太太和两位姑娘都是好人...”   然后就是砰咚一声, 紧接着就是李娘子压抑地痛呼传了出来。   沈乔心中疑惑,一把推开厨房门走进去, 李娘子跌坐在灶台边, 额头上磕青了一块, 她似是被吓住,呆呆地看了她片刻,忽的尖声道:“姑娘快跑!”   她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就见一锅正沸腾的热油忽然就飞在空中, 锅身一倾,一锅热油直冲她扑了过来。   她弯腰低头想挡住,忽的被拥入一个干净冷清的怀抱里,身后人大袖一卷,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热油就在半空中被卷了回去,身后的淡长风冷哼一声,一拉一拽,一个人形的影子就硬生生被拽了出来。   瞧这份能隐藏身形的能耐,最少也是厉鬼级别的了,比流霞当初养的那个还要厉害上几分,不过在淡长风面前还是不够看的,被他轻轻一拉就拽在掌中动弹不得了。   沈乔皱眉道:“李娘子,你养鬼?”   李娘子连连摆手,眼泪流个不住,慌乱摇头,嘤嘤嘤哭道:“不是不是,他就是我那相公,早就死去多时了,他担心他死后我背着他改嫁,所以魂魄跑回家来继续纠缠我,稍有不对就打骂不休,每天晚上都让我做噩梦,我,我实在是熬不住了...”   她抽泣道:“今天客人多,我不过是回的稍晚了些,他就寻摸过来闹事了,我怕东家知道事情原委不敢留我,这才没敢告诉他,我,闹成这样都是我的不是...”   沈乔虽然也喜欢她勤恳踏实,但对她那副任人拿捏的软性子实在是难以苟同,闻言也只好看向李娘子那鬼丈夫,拧眉道:“都做鬼了还敢这般作恶,你人都死了,李娘子要嫁给谁与你何干?”   她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是真的,一般人死后的魂魄,除非如李齐光那等法力高强能死后还维持原貌,或是有人用道法帮他们变成生前容貌的,死后的魂魄都会保留着死去时的样貌。   眼前这个双眼双耳还有鼻子竟被人活生生挖了去,就是从魂魄看也能看出深深的伤痕来,尤其是下身,竟然一团血肉模糊,难道死之前还被人阉割过?   淡长风大概也觉着这样子实在是有碍观瞻,不悦地蹙起眉,两手轻轻一搓,李娘子的鬼丈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李娘子面带恐惧,茫然四顾,半晌才问道:“他...他呢?”   沈乔看了淡长风一眼,含糊道:“他以后再不会来骚扰你了,以后你想嫁人还是想清净一个人挣钱,都是你自己的事。”   李娘子不敢置信地看了她半晌,终于趴在案台上放声大哭。   张氏闻声赶来,惊道:“这怎么了这是?”   沈乔怕说的太细吓着她,轻描淡写地道:“李娘子不小心撞了邪,师傅已经解决了。”   就是如此张氏还是心惊胆战:“怎么咱们家最近邪门的事儿就没断过。”   她见李娘子伏案大哭,还以为她也是被吓着了,少不得过去安慰几句,却见李娘子已经抹干了眼泪,低声道:“太太,这里闹的一团乱都怪我,你就从我月钱里扣吧。”   张氏自不会答应,又安抚了几句,让她现在后厨歇着。   沈乔悄声问淡长风:“师傅,方才那李娘子相公的死相...不是说他醉酒后不慎跌死的吗,跌死会跌的这般惨?”   淡长风瞥了她一眼:“你同情他?”   沈乔鄙夷道:“他死有余辜,平时没少干些欺凌弱小偷鸡摸狗调戏姑娘的勾当。”   她说完目光落在他手上,就见白皙的手背已经红肿了一块,应当是方才帮她挡油的时候烫着的,她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托起他的手看着:“师父手背被烫了,怎么没告诉我?”   淡长风当然没好意思跟她说等着你自己发现呢,他心里适意,垂下长睫故作不以为然:“小伤而已。”   沈乔摇摇头:“这怎么能轻忽呢,万一以后留下伤疤可就难看了。”   淡长风唇角还没来得及扬起,就听眼前耿直的不要不要的徒弟道:“师傅您本来就瘦,万一留下疤痕以后怕是更找不着人要了。”   淡长风:“...”   他斜睨着她,突然伸手轻轻抬起她下巴,谑笑道:“找不着人要,那就只能找你要了,谁让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呢。”   沈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那画面,感叹道:“难道咱们师徒俩要相依为命一起孤独终老?那也太惨了点。”   淡长风:“...”   小徒弟太油滑固然不好,但是太一根筋调戏起来也没劲啊。调弄这种事儿在于一方占完嘴上便宜,另一方给予反应并从中获得乐趣,不过被调戏对象如沈乔这样那乐趣就大大降低了。   淡长风在这边哀怨小徒弟不解风情,沈乔完全没理会到师傅复杂的心思,她立刻转身回后厨取来凉水和香油,先用冰凉凉的井水帮他冲洗手上的红肿,等冲洗的差不多了,再用香油细细敷好。   等敷完她还不放心地盯着瞧了会儿,自语道:“烧伤还不能用纱布缠上,这伤不会留下疤痕吧。”   淡长风抽回手:“又不是女人家,留下疤痕能怎地?”   沈乔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也对,反正没伤在脸上。”   虽然师傅的脸伤着跟不伤着区别不大...那身材注定了和美男无缘。   这么一折腾沈乔也快忘了方才李娘子鬼夫的悲惨死相,张氏见她面有疲态,忙把她赶回去:“你先回去歇着吧,记得傍晚来店里帮忙。”   沈乔疑惑道:“傍晚?我记得傍晚时候店里一般不忙啊。”   张氏瞪了她一眼:“最近人多不成吗?”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下午来的时候好好拾掇拾掇,换身新衣裳上点胭脂,别老随意拉一件衣裳就穿。”   淡长风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   沈乔莫名其妙:“我是来店里帮忙又不是卖笑,打扮什么?”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张氏一巴掌,瞪着眼睛把她赶了回去。   娘亲都发话了沈乔自然再不多话,沈婉因着当初被禽兽欺辱过,从此便不大爱见生人了,尤其是男人,小店里食客里男人也不少,张氏怕她见多了心里慌张,所以从不许她来店里的,如此能帮忙的就剩下沈乔一个了。   她和淡长风并肩走回去,他两手拢在袖子里慢慢走着,看似悠然,忽又问了句:“你真打算找个人订亲?”   一股子如兰似麝的香气飘摇在她鼻端,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她往常总觉着男人身上带香气显得娘了吧唧的,不过放在师傅身上竟然奇异的好闻,让人觉着沉沉的安心。   她轻轻嗅闻着,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是想着跟师傅好好学学本事,以后在钦天监或者道录司那边找个差事,混个女官当当,在朝里也算有了品阶,还有份正经差事做,说出去也体面。”   他偏头看见她的白腻耳珠,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伸手帮她把耳边的一缕青丝拨开,看似是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动作,底下暗藏着他自己才知道的心思。   他在心里鄙夷自己片刻,声音渐低:“那你就没有想过...走的更高些?”   沈乔耿直道:“没有啊。”   淡长风:“...”   他被噎了个倒回气,顺了会儿气才问道:“你娘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沈乔无所谓道:“先拖着吧,反正我死活不嫁,我娘也不会硬逼着我上花轿。”   她说完冲淡长风笑了笑:“我还想多孝敬师傅几年,虽嫁了人也不一定碍着什么,但到底没有一个人自由。”   说了半天只这一句还算满意,他缓了神色:“记住你说的话。”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不过遇见合适的也别耽搁了,该嫁还是要嫁的。”   沈乔:“...”   师傅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到底想说啥?看来她是得把给师傅买药的事儿提上日程了。   沈家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先和沈婉打过招呼,把淡长风安置在客房歇着,自己回自己屋准备美美地睡一觉,等起来就见沈婉坐在床边帮她补着衣裳,见她醒来还白了她一眼:“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袖子破了口子还不知道?”   沈乔忙拦住她:“你不用补了,正好我想扔一件凑整数。”   沈婉:“...”   沈乔起床先洗了把脸,边擦脸边问道:“你在屋里闷着做什么,也不出去走走?”   沈婉摇头:“你师傅来了,我不方便出去。”   沈乔叹了口气,她知道沈婉倒不是对淡长风有什么意见,而是对所有男人都能不见就不见。   她说完又打趣道:“你别说我了,娘最近忙着给你找夫婿呢,你选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挑花眼?”   沈乔摆摆手:“我暂时还没考虑成亲的事儿。”   沈婉撇了撇嘴:“娘也是太着急了,要我说一个人就挺好,男人吗...”她说完面露厌恶之色,还隐约有几分惊悸。   沈乔怕她想起旧事,忙转了话头:“我看咱们家外面那进院子换了好多陈设,是租出去了?”   当时家里买这小院的时候不留神买大了,母女三人住又太空荡,里面通着另一条街坊的院子是闲置的,张氏干脆就把那一进出租出去,不过只租给女客,等有了孙辈儿再回收,不过现在看来,她短时间内是没法回收回来了。   沈婉点了点头:“自打那胭脂铺老板走了之后,过了大半个月新来了个女租客,我见过她一回,长的挺漂亮的,付钱也痛快,当天就把定金给咱娘了,就是现在还没往进搬。”   沈乔不过随意一问,听她说完也只是点了点头,她还惦记着上午张氏叮嘱她要去店里帮忙的事儿,换好衣裳就出了门,没想到淡长风竟在院里等着。   他随意掸了掸衣领:“为师跟你一道儿去店里转转。”   沈乔也没多想,甚至没注意到他下午特意打扮了一番,越发显得不似凡人,只听他说要跟自己出门转转,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两人肩挨着肩出了沈家小院。   张氏一见她就哎呦一声,连连拍腿叹气:“不是说让你好好打扮了吗,怎么还是上午那一身?你又素着一张脸给我跑过来了。”   沈乔无所谓地道:“忘了。”   张氏拉过她就要帮她重新梳梳头,冷不丁看见她身后还跟着淡长风,怔了下才道:“您也过来了?”   淡长风颔首:“难得出来走走。”   张氏一想也好,低声道:“挺好,等会儿您也能帮着相看相看。”   她说完又看着沈乔头上随意绑的头发发愁:“你这死孩子出门就不能讲究点,这样一会儿怎么见秀才公啊,小心人家嫌弃你。”   沈乔皱起眉,转过头狐疑地看了张氏一眼:“什么秀才公?”   张氏不留神说漏了嘴,尴尬地咳了声,又往门口瞧了一眼,见有个翩翩少年迈进来,她又面露喜意:“说曹操曹操到。”   她轻轻拍了沈乔一掌,拿出往日的泼辣架势警告道:“这位是郭秀才,不管能不能看对眼,你都得对人家客气些,街里街坊的,就算亲事不成仁义还在呢。”   她威逼完见沈乔黑了脸,又开始利诱:“好了好了,不过是跟人说几句话,瞧你这小脸儿拉的,你就随意说几句,等会儿娘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黑脸的除了沈乔之外,还有淡长风,不过他早上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虽然不悦却不惊,仍旧八风不动地坐着,喝着店里自炒的大麦茶。   郭秀才其实早就见过沈乔画像,但画像自不及本人一成的风采,所以他见着真人还是面露惊艳之色,暗暗整了整衣衫,彬彬有礼地上前拱手行礼:“沈姑娘。”   张氏怕有长辈在两个小的不方便说话,随意找了个借口到后厨呆着了。   其实张氏挑的人相貌品行都不差,不过沈乔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哪怕他是王孙公子她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勉勉强强点头道:“你好。”   她这边正琢磨着怎么找机会甩袖走人,淡长风却已经放下粗瓷的茶盏,悠然道:“你有秀才功名?”   郭秀才才注意到沈乔身边有位谪仙一样的人物,虽然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少年心态,挺了挺小胸脯:“正是。”   他波澜不兴地道:“名次几何?为什么没中个案首回来?”   郭秀才虽然自觉没做错什么,给他问的莫名脸红起来:“七,七十八,案首哪里是寻常人能中的。”   他哦了声,弹了弹手指,继续道:“我记着秀才试一县最多也就一百二三十人吧...啧,为什么不继续考个举人?”   郭小秀才觉着自己是真的被鄙视了,但迫于这人气势,竟然没有一句敢不答的,红着脸下意识地道:“考了两次,都没考中,我打算明年春闱...”   他斜睨他一眼:“举人都考的这般艰难,想必进士更不可期了,就算侥幸能中,只怕也勉强是个三等同进士。”   郭秀才心里生出些火气来,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我跟沈姑娘说话,与你有什么关系?!”   淡长风理了理衣裳:“她的一位长辈。”   郭秀才狐疑地瞧了瞧沈乔相貌,又看了看他的,信了,气势更矮了一截:“您问您问。”   他也老实不客气地继续道:“你家中有几进宅院?有多少下人伺候?有几顷田地山林?庄子有几座?人口可简单?人口可清白,有没有作奸犯科过的?家资几何?都是做什么营生的?”   郭秀才被问的额头冒汗,支支吾吾不知道该答什么。   他趁机给出致命一击:“你不会以为单凭区区一个秀才功名,就能娶到她了吧?”   郭秀才:“...QAQ”   别人家相亲要钱,沈家相亲要命啊!郭秀才的抗打击能力显然太差了,捂着脸嘤嘤嘤泪奔了。   他再也不要相亲了,宁可龙阳都不要!   沈乔原本的郁闷悉数化为了同情,全数奉献给对方,怜悯道:“他还是个孩子。”   淡长风侧过头,狭长上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猝不及防伸手握住她的手:“你...”   “怎么样怎么样?瞧的怎么样?相中了没有?”   张氏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满脸喜气地从后厨走出来,他连忙松开手,沈乔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被张氏一把拉过去细问:“如何?”   沈乔:“额...他哭着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妹的相亲过程基本就是我的相亲过程,好多家长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除了我没有国师陪着TAT,我全程保持冷漠.JPG,看我妈和他们尬聊   还有国师问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了燕小六的经典语录:“姓嘛,叫嘛,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说说说说说!!!”   继续一本正经地求营养液【伸手】 ☆、第50章   张氏懵了:“啥?你把人家打走了?流血了没, 伤着哪里了没?断了几根骨头?有没有受内伤?!”   沈乔:“...”娘我真的谢谢您诶= =。   不过郭秀才会不会气到内伤还真说不准...   她瞧见淡长风在一边忍笑忍的辛苦, 她只好轻描淡写地道:“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和他说了几句,觉着不合适他就回去了,我好端端地打他干嘛?“   张氏满脸不信:“你真没动手?”   沈乔再三保证:“我真没有, 他没招我没惹我的,我又不想吃官司,打他干嘛啊, 只是没聊得来罢了。”   相亲这种事儿两边看不对眼也属常事, 张氏半信半疑:“是你看不上人家还是人家没看上你?”   沈乔想到方才那情形, 犹豫片刻道:“他没看上我吧。”   张氏对自家女儿还是很有信心的,闻言撇撇嘴:“连你都没看上,这眼光也高的没边了。”   她说完又转而安慰沈乔:“闺女别怕,他看不上你是他没眼光,回头娘再给你寻一个更妥帖的,说来他不过区区一个秀才, 也算不得什么。”   沈乔连连摆手:“别您可别,您好好忙生意吧, 我就不用您操心了。”   张氏正欲嗔她几句, 就见店里有个小丫鬟匆匆走进来, 立在她身边道:“太太,我是元儿姑娘派来的下人,她想让我问问您,敢问您家第一进院子的钥匙可还在?我们姑娘最近准备搬进去, 现在正要往里放置东西呢。”   张氏一听便知道这是那位新租客家中的下人,忙从腰上取了一串钥匙,数出外院的那把,递给那小丫鬟,客气道:“以后就是邻居了,若你们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招呼一声便是。”   小丫鬟笑应了个是,接过钥匙就走了,沈乔趁机转移话题:“娘,咱们家新来的租客是什么人?”   张氏想了想:“好像是个女先生,才艺还不少,听说既会弹琴又会作画。”   沈乔哦了声,见她还想再说亲事样子,忙对着淡长风招呼一声,师徒二人告了个罪直接走了,把张氏气的连连翻白眼,怒嗔:“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嫁人!”   沈乔简直跟死里逃生一般,走出老远才长舒了口气:“总算躲过去了。”   她说完感谢道:“今日多亏师傅了。”   淡长风一直保持着若有所思地神色,闻言也只是嗯了声,静默半晌才道:“为师觉着关于你的亲事...”   她现在对亲事两个字格外敏感,闻言拉高了耳朵:“师父你说。”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底那点不正经的心思,用一本正经地声音道:“最好找个近点的,能在京里最好,以后你要同家里来往也方便,而且不要耽误你修习。”   她点了点头,他继续道:“你如今算是出家人身份,咱们修道的不比那些修佛的一辈子不近女色,所以你最好找个跟你一样身份的,以后成了婚也有共同的话说。”   他顿了下道:“最好为人开明通达,对你更要上心,还要知根知底,可不能随便选一个不认识的就嫁了,就如方才那个,你知他是个什么德行?人性复杂,哪里是见一面就能瞧出详细来的。”   沈乔缓缓摇头:“师傅说的有理,可我们家到底不是京城本地人,这两样条件可就有些为难了。”   他勾了勾唇角:“怎么就为难了?没准远在身边近在眼前呢。”   沈乔怔了怔,恍然道:“难道师傅说的是几位师兄?”   淡长风:“...”   她见淡长风不说话,还以为他是默认,尴尬道:“我拿几位师兄当兄长待,并没有想过...”   淡长风见再不打断这话题就歪的没边了:“谁说他们了,我是说我...”   他见沈乔清澈坦然的目光望过来,后半句不知怎么就梗在喉头说不出来,只得硬生生拐了个弯:“我只是提醒你,要慎重考虑,跟你师兄们没干系。”   沈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哦了声,他又难得沉吟半晌,又问道:“你拿你几位师兄当兄长,拿为师当做什么呢?”   这话本来单问没什么,但跟着他上面那句生硬的转折真是怎么想怎么古怪,沈乔压住心中莫名的感觉,十分恭谨地答道:“拿您当师傅啊。”   他神色转眼便淡了下来,嗯了一声,再未置一词。   沈乔觉出他今天心情格外变幻莫测,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两下的视线竟对了个正着,静默半晌,又同时移开了去。   她复又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疑问,师傅为何对帮她拒亲的事儿这么积极?他不想让她过早成亲她是知道的,可原因真是不想让她分心旁顾吗?   她浮现这个念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一僵,连忙阻止自己往下想,总感觉继续胡思乱想会走向某个岔路一去不复返了...   她还想到淡长风在张氏出来之前似乎有话对她说的样子,要是搁在片刻之前她肯定就直接问了,搁在现在...她还是算了吧。   她沉默着沉默着又胡思乱想起来,师傅方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边觉着自己是没事瞎想,一边又觉着自己想的有理有据,脑子里浮现出两人相处的种种,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可是他们是师徒啊!   沈乔今天被老娘坑了一把,回程的路上又满脑子心思,回去之后顿觉身心俱疲,回到屋里倒头就想要睡下,沈婉见她神色古怪,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沈乔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转而道:“没什么,娘老逼着我相亲,闹的我头疼。”   沈婉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娘就是那副风风火火的脾气,她也是怕你再被哪个达官贵人惦记上,你要是不想相亲就跟她好好说说,也不用太急了。”   沈乔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沈婉帮她掖好被角:“你先睡会儿吧。”   她又嗯了声,没想到却熬了许久也没睡着,等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脑仁就像是被什么压住似的,沉沉地疼。   她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梦魇了,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月挂中天,万籁俱寂,她今天睡的实在太多,现在已经不大困了,直起身在继续睡和出门走走之间挣扎片刻,忽然就听见外面传来隐约的声响。   她一怔,披好衣裳起身,推门而出,却见淡长风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对月啜饮着桃花酒,中衣外面只松松披了件大氅,一树梨花伸进了院里,梨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他一身,风姿格外清雅。   就是她这样审美观异于常人的看了都不禁心曳神摇。   她正走神间,淡长风已经瞧见她过来了,狭长的眸子往她这边斜了斜:“要么过来陪我喝酒,要么回去继续睡觉,在原地傻站着做什么?”   沈乔拢了拢衣裳走过去,他托起衣袖帮她斟了一杯,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她浅啜一口:“好香。”   她笑了笑:“我竟不知道师傅还会饮酒。”   淡长风自斟自饮了一杯:“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她挑眉问道:“比如?”   淡长风猝不及防地凑近了,一手拉着她手臂不让她挣脱,鼻尖和她鼻尖碍着,一股桃花香扑鼻而乱,清冽又满含侵略性,让她也跟着有些醺然。   不过她很快地回过神来,紧抿了唇,轻声道:“师傅?”   他恍若未闻,眼睛仍旧直视着她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云淡风轻,反而带着些志在必得的意味:“比如为师喜欢你,你可知道?”   梨花在两人中间飒飒而落,沈乔目瞪口呆,虽然她下午的时候这么怀疑过,但猝不及防地听他说出来,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如果是做梦,她怎么会做这种梦?太大逆不道了!   不过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倒是跟现实中的师傅一模一样的...   他鼻腔悠悠飘出一个音节,尾音微微上扬:“恩?”   沈乔默默地看了眼天上的月色,做梦的话她这会儿应该被吓醒了吧,怎么现在还没醒,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梦!!!   淡长风见她迟迟不答,不觉面皮微红,搭在她手臂上的手下滑,抓住她的手,把她再拉近些:“你怎么不说话?”   温热鼻息扑面而来,沈乔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再做梦了,而且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做梦上,她半晌才找回语言功能,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师傅?”   他眯眼笑了笑:“我在。”   她把抿起的唇稍稍松开一线:“你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吗?”   淡长风:“...”   他蹙起眉:“你不相信?那为师证明给你看。”   他说完就作势要对着她的菱唇亲过去,沈乔慌忙跳开,惊声道:“师傅!”   这回不光是诧异错愕了,还有几分怒意在里头。   她见淡长风直直地瞧着她,嘴巴张合几下才道:“可是...咱们师徒名分既定,这是大逆不道的啊。”   他挑了挑眉:“伏羲和女娲是兄妹,不是照样结为了夫妻?世俗的规矩奈何不得我,只是问你一句罢了。”   她的脑子不说一团乱也差不多了,这些年学的礼法道德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女娲和伏羲是神话人物...”   不对这不是重点!她顿了片刻,下意识地讷讷道:“我拿您只当师傅看待,师傅这样...我不知...我要是不愿呢?”   “乔乔。”他伸手轻轻帮她揩去额上的细汗,语调温柔,叫完她名字之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既然肯把心思说出来,就已经是志在必得。   他见她紧蹙着眉,身子紧绷,勾唇笑了笑:“夜深露重,这事儿明日再说,你先回去歇着吧。”   ......   “所以你就跑到我这里了?”   沈晚照一边命人上早膳,一边托着下巴目瞪口呆。   一大早天刚亮沈乔就急匆匆跑到她这边来,把她还吓了一跳,还以为沈家出了什么事儿,幸好今天首辅出门出的早,她才有功夫待客,不然还得让沈乔好等。   沈家里头她自不能跟张氏说,不然依着张氏的泼辣脾气说不准要怀疑淡长风当初收她为徒是存了什么不良心思,肯定要闹一场。   沈婉就更不能说了,在她眼里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她又有旧事在先,没准听了这事儿能抄起擀面杖和淡长风拼命,所以她思来想去,只好过来找沈晚照商量商量了。   她是天还没亮就启程过来的,生怕淡长风逮住她逼她表态= =。   她把事情和盘托出,沈晚照听的连连咋舌:“堂姐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那种遇到事喜欢硬刚的,没想到居然也学会退避三舍了。”   沈乔尴尬道:“这种事怎么硬刚...不对这不是重点!”   沈晚照夹了块火腿烧麦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感叹道:“我就说我上回看国师瞧你的眼神不对,没想到居然真让我给猜准了,我才是真正的神算子啊!”   沈乔用筷头把烧麦扎了两下,十分稀罕地翻了个白眼:“回头送你面锦旗,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沈晚照其实不大爱参合别的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不过沈乔自然自不一样,她低头想了想,好奇道:“你昨晚上有没有问过国师究竟喜欢你什么?”   沈乔汗颜:“我当时脑子不说一锅粥也差不多了,哪有心思问这些有的没的呢?”   沈晚照开始人生导师模式,循循善诱:“他当时说他喜欢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沈乔:“额...头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在做梦。”   沈晚照拼命引导:“你现在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是什么样的感觉?”   沈乔索性放下筷子,阖上眼:“吃惊,错愕,觉着大逆不道有悖人伦?”   其实心头微漾也有些,只是转瞬就被慌乱掩去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没想起来。   沈晚照只好放弃这段,从其他方面突破:“你觉着国师为人怎么样?对你好吗?”   沈乔毫不犹豫地道:“好。”   她顿了下,打补丁道:“师傅待我恩重如山,为人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口是心非。”   沈晚照问道:“他待你好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乔想了想:“我一定要勤加学习,做一个正直磊落之人,方才不负师傅的厚恩。”   沈晚照:“...”   老实说她总觉得沈乔堂姐属于武侠话本那一挂的,义薄云天豪气干云神马的...言情路线真的不适合她啊TAT!!!国师你看您要不要考虑换个剧本?   沈乔见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难得主动道:“我只想问你一句,假如一位待你特别好的叔伯长辈突然过来说对你有男女之情,你会怎么应对?”   沈晚照差点被她绕进去,想了想才理顺:“那怎么能一样,首先你和国师没有血缘关系,其次年纪也相差不大,这么问太不恰当。”   主要是沈晚照没觉着师生恋有什么不对的,上辈子谈师生恋的多了去了,修成正果的不也不少嘛。   沈乔郁闷地一拍大腿:“可我只拿他当长辈啊。”   沈晚照摊手:“那这就没办法了,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对你有男女之情你只拿他当师傅待,我说的可对?”   沈乔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却忽的有些迟疑,不过只是一瞬的功夫,至少沈晚照没看出来,她就已经颔首了。   沈晚照跟她确认:“你真的只对他有长辈的情分?”   沈乔不自觉想到两人被捆妖索绑在一起时的某些画面来,好像看见他洗澡,虽然不是有意的,但也不是晚辈对长辈该做的吧?   她这次迟疑的时间有些久了,被沈晚照瞧了出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回神了。”   沈乔这才反应过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沈晚照目光在她面上溜了一圈,故作遗憾地道:“那就可惜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我本想着若是你也有意,还打算继续往下说呢。”   沈乔下意识地追问道:“说什么?”   沈晚照狡黠地扬起嘴角:“你若是有意,就该认真考察他人品,留心观察他喜欢你到底是贪一时新鲜还是真正喜欢...”   她见沈乔若有所思,忽的话锋一转:“不过你既对他无意,问这个干什么?”   沈乔:“...”   沈晚照起身拍了拍她的肩:“你不妨在我这里住几日好好理一理,国师就算要逮人想必也不会跑到首辅府里。”   要是确定沈乔无意她也就不会费这份心了,现在关键是她这堂姐也没完全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国师那边要是逼的太紧了,没准真把人给逼走了。空闲几天也好,到时候她是有意是无意也自见分明。   话说她当初就是被去朝里当差的那混蛋张弛有度松松紧紧地追到手的,想想都是泪啊TAT。   沈乔略带烦闷地揉了揉眉心:“只能叨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这里是一只七夕依然坚持码字的牡丹犬,需要营养液的安慰 ☆、第51章   堂姐妹俩刚说完话, 外间就有丫鬟传话进来, 手里还捧着一张帖子:“姑娘,这是韩府的请帖。”   沈晚照接过来随手翻了翻,撇嘴不屑道:“梅梅前些日子不是被你和国师救下来了吗,这是梅梅她那不着调的老子给她办的安康宴, 好显得自己是个慈父,现在倒装起好人来了,以前那么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她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他上回也给国师下了帖子?”   沈乔现在对淡长风本能敏感, 闻言抿了抿唇才嗯了声:“下了帖子, 不过师傅没去。”   沈晚照把帖子握在手里:“也罢, 给梅梅一个面子,反正你在家里也无事,明日要不要跟我一道儿去?”   现在只要不让她见到淡长风,旁的干什么也都无所谓了,于是随意点了点头,沈晚照找了间客院给她让她下去休息了。   温府地方大, 首辅这几日又早出晚归的,她在这里住几日倒也碍不着什么。   第二日一早沈晚照就兴冲冲地把沈乔捉过来打扮了, 她不光自己会拾掇仪表, 给别人打扮也是平生一大喜好, 打扮完了效果很是不错,就连外间的小丫鬟都看直了眼。   沈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竹青色罩衫,内心毫无波动。   姐妹俩肩并肩上了马车,才到韩府韩梅梅就迎了上来, 人瘦了三四圈,虽然微圆的下巴和丰润的手腕还能看出是曾经的胖妞,但已经恢复了小时候七八成的美貌,想必以后还能更出众。   沈晚照惊喜迎上去:“你瘦了这么多啊?”   韩梅梅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要不是最近还有些管不住嘴,估摸着能瘦下更多。”   沈乔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她还是觉着原来的韩梅梅比较好看╮(╯_╰)╭,为什么世人都不懂真正的美呢。   韩梅梅这时候也瞧见她了,收了脸上不正经的表情,轻快地走过来行了一礼:“上回多谢沈姑娘了,若不是你揭露了我继母继妹做的恶事,我这条命能不能留下来都不一定。”   沈乔侧身避开:“主要是家师仗义出手,我不过在一边敲敲边鼓罢了,再说姑娘是有福之人,就算没有我,也未必会出事。”   韩梅梅郑重谢过,又带着两人进去到花厅里坐着,沈晚照见好友比往日开朗不少,对沈乔道:“本来梅梅是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后来那人回京城看她胖了那么多,不但强要退婚,还出言羞辱她,梅梅这回可算是能把场子找回来了。”   韩梅梅本来正在招呼客人,闻言插.进话来:“不用以后,他们家前几天见着我一回,又有点后悔了,派人上门来说些要重修旧好之类的扯话,还是那家的公子亲自上门来的,看那态度还挺诚恳真挚,把我爹说的都动了心。”   沈晚照好奇道:“那你...”   韩梅梅得意地一扬下巴:“我知道之后直接把人给赶了出去,他当初怎么说我的,我都原话奉还,让他找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当时我心里那个痛快啊,都别提了。”   沈晚照和沈乔果断给她鼓掌:“干得漂亮!”   她招了招手,让下人捧了几盘鲜果上来,又叮嘱道:“现在别吃太多,我爹买了几艘小船,好吃的都在船上摆着呢。”   两个沈都笑着应了,果然没过多久韩府的几位下人就引着姑娘们到河边走。   韩家的船跟当初余家的画舫还不一样,是一艘一艘的乌篷船,船不大,最多只能呆三四个人,上面还搁置了酒菜,坐在船上赏景吃酒,闲听花落,想必也别有雅趣。   韩梅梅本来想跟堂姐妹俩坐一艘船,不过有位长辈模样的夫人笑吟吟招手叫她过去,她也推脱不得,一脸不甘地看着两人的乌篷船。   沈晚照忙道:“你舅母叫你呢,你赶紧过去吧,我们俩这边不用你费心,等你有空再上船也是一样的。”   韩梅梅只好叹了口气:“那你吃好玩好啊,别跟我客气。”   沈晚照笑应一声:“成!今儿个不把你吃穷我们俩就不回去了。”   韩梅梅嘿嘿一笑,转身去招待长辈了。   沈晚照和沈乔手拉手上了船,她随意介绍道:“韩府这条小河是引了京郊的太平河进来的,垂柳都是从江南明月堤采买过来的,因着是活水,所以景致也是上佳,在京里是出了名的好景。”   沈乔本能地环顾一圈:“依山傍水,气息通达,景致通明,是个大富大贵的风水,就是主母位有缺,难怪韩府的两位夫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沈晚照简直要笑死:“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这说话的架势跟你师父越发像了。”   沈乔面皮子不由得紧了紧,沈晚照故意逗她:“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沈乔板着一张脸:“我只视师父为长辈,也一心拿他当长辈孝敬,你这么说可是要陷我于不义。”   沈晚照对大道理自动免疫,优哉游哉地喝了口果酒:“我倒是不想陷你于不义,可你师父不拿你当晚辈看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在这里训我能把问题解决了?”   沈乔叹了口气,颇是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她想当一个好弟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沈晚照趁机劝道:“你要不要抽空回去一趟,跟你师父好好谈谈?再这么耽搁下去,就怕你俩连师徒都做不成。”   沈乔端着酒杯的手不觉一颤,静默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有几个贵女见到沈晚照,想要凑上来跟她一条船的,均都被她眼一瞪吓了回去,沈乔转了话头:“你可真霸道啊。”   沈晚照笑道:“不是我霸道,我跟她们又不熟,你也不想咱们聊你跟国师的时候旁边有个不熟的听着吧?”   沈乔面有不自在:“我跟国师有什么好聊的。”   她故意用眼神揶挪看她一眼,又转头就吩咐船娘开船,船娘轻声问道:“姑娘想开到什么地方?”   沈晚照看着那一窝蜂往外划的乌篷船,蹙了蹙眉:“找个僻静些的地方。”   船娘领命,撑着小船缓缓向前划过去,离人堆儿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转眼到了湖心,却见另一拨几艘乌篷船也从对面划进了湖心。   沈乔随意看了看:“是男客。”   沈晚照漫应一声,夹了块莲房鱼包慢慢吃了:“他们在那边应该也划船入水了。”   两人说话间,就见男客的其中一艘船上,有个相貌还算俊秀,眼神十分轻佻的青年立在船头,一双眼睛在女客里不住乱看,等目光落在堂姐妹俩身上时,先是一愣,又尽数化为了惊艳放肆。   沈乔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低头继续吃菜。   两人做的乌篷船轻微晃荡起来,沈晚照正好夹了一块鱼肉,还没送进嘴里,筷子一松,鱼肉就滚落下来,裙摆上沾了一块油渍,她哎呀一声站起来。   沈乔伸手帮她拍了拍:“你怎么弄的,这都能吃到身上,幸好脏的不多,你用绢子一掩也没人能看出来。”   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沈晚照分外狂躁,郁猝道:“不成,这样子简直没法见人!我先去乌篷里躲会儿,等靠岸了你叫我啊。”   沈乔:“...”   沈晚照一头扎进乌篷里,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坐在原处继续喝酒吃菜。   韩府的船娘极有眼色,见沈晚照如此,慢慢地把船往岸边靠着,却没想到湖心里男客的几艘船突然过来一艘,直直地挡住横亘在两人的船前,逼的两人的船不得不停了下来。   沈乔皱眉看过去,就见方才立在船头乱看的青年,她用一种‘我就静静看你装逼’的眼神看着这人,这人招架不住,主动开口:“姑娘,在下姓孔,是孔侍郎的嫡三子,方才在湖心见姑娘和另一位姑娘独自游湖,十分寂寥,所以特地赶来相陪。”   这话语意轻佻,语气更是不大正经,沈乔已经听的眯起了眼,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他扔到湖里喂鱼,这位孔公子就继续作死:“姑娘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觉着在下唐突?那不如这样,我上两位姑娘的船陪两位姑娘说说话如何。”   沈乔面无表情,手里已经捏住了一枚黄符,沈晚照正好整理完衣裳走出来,见到这男子脸色先是一黑,沉着脸道:“滚开。”   孔公子调戏未成,见她如此不客气,心里冒火,但一瞧见她长相,认出是当朝首辅的夫人,顿时吓得萎了,结结巴巴地道:“夫,夫人,是小的冒昧,不知尊驾在此,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完恋恋不舍地看了沈乔一眼,又看见沈晚照的冷淡面色,跳上自己的船就落荒而逃了。   沈乔颇为遗憾地把黄符塞回去:“你怎么把人放跑了?”   沈晚照瞧她动作连连拍大腿:“早知道我就晚点出来让你练练手了。”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姐妹俩都没放在心上,玩的开开心心才回了家,没想到半道上却是锦川侯府的下人急匆匆赶过来将两人拦住,喘着粗气对沈晚照道:“姑奶奶,咱们家老太太身子有些不好了,请您赶紧回去一趟。”   沈晚照听毕吓了一跳,下人口中的老太太就是她祖母,她也顾不得先回府了,急急忙忙地吩咐车夫:“先去锦川侯府!”   沈乔关切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沈晚照翻出一张名帖来递给她:“我就不跟堂姐客气了,劳烦你拿着这帖子去城南找致仕的李太医,他最擅长调理老人身子,且我也信得过,烦你请他过来一趟。”   沈乔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问沈晚照要了一匹快马骑着马就往城南赶。   今日注定是个多事的日子,她才骑马跑出两条街巷,没想到迎面遇上方才那位口头调戏她的孔公子。   这是个好色如命的纨绔子弟,今日调戏未成本就有些憋气,如今见美人主动送上门来,哪里会放过,忙命一行几个护卫一字排开堵住美人去路,自己探出头来故意用放肆的目光在她周身打量,淫邪笑道:“美人这是想哥哥了,所以主动投怀送抱?”   就算这美人跟沈家有亲他不好真做什么,但能占两句口头便宜也是好的。   沈乔厌烦道:“走开。”   她也忧心沈老太太的病情,冷不丁被堵住去路,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偏那孔公子还不知死活地道:“怎么不说话?哦本公子知道了,有些私房话儿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如美人上轿子来同我促膝长谈...”   他说完还对着几个恶奴使了个眼色,一副就要上前拉人的样子。   沈乔也懒得跟这种浑人扯淡,往自己身上贴了张疾步符就冲着他冲了过去,周遭的护卫甚至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就只见自家主子被揍的鼻血长流,仰面倒栽着。   几个护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沈乔身手本就不差,又有符箓加持,三拳两脚就把这些护卫揍倒在地,孔公子捂着脸哎呦道:“你竟敢...对我下如此狠手!?”   她面不改色地一脚踹过去,让他成了个滚地葫芦,这才淡淡道:“我用的是脚。”   孔公子还兀自喋喋不休,说些我爹是哪个我娘又是哪个之类的话,她又往他肚子补了一脚,一口气稍稍出了些,这才重新骑上快马赶往城南。   沈老夫人这症候是不适应气候突然变化,一不留神着了风寒,看着严重其实问题不大,再加上请大夫请的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李老太医灸了几针,再开几副汤药,老人家精神就已经好了不少。   姐妹俩帮着忙到深夜,等好不容易歇下来沈晚照才问道:“你去找李太医的时候被那姓孔的拦住了?”   沈乔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随意点了点头:“废物一个,也就嘴上喊的凶些。”   沈晚照叮嘱道:“他那人虽不怎么样,但家族在京里还算有些势力,你最近出入小心着些。”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不过你可是国师高徒,想来也不怕几个凡夫俗子,再说就算你真闯出什么祸来,想必国师也愿意给你兜着。”   沈乔听完怔了怔,忽然发现不过短短两日未见,竟然有点想念师父了。   沈晚照见把她说的愣住,调侃笑道:“怎么了?想国师了不成?”   要是搁在以前她肯定坦坦荡荡地把沈晚照训一顿,这回竟有些莫名心虚,嘴上含糊了几句,捏了块糕点到她嘴里:“就你话多,堵嘴。”   沈晚照三两口把糕点吃完,正好这时候夜色已经深了,两人也不方便再走动,往首辅府里传了话,今夜便在娘家歇下。   姐妹俩睡在一处,早上天还没亮,沈乔就被隐隐约约地喧闹声吵醒了,她起身凝神细听,竟然是一阵阵喧天的丧乐传了进来。   她一醒带的沈晚照也醒了,茫然着一双眼左右瞧了瞧:“怎么回事?大清早的谁家死人了啊。”   沈乔摇了摇头,姐妹俩披好衣裳准备出去问问详细,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就见沈府的大管事跑了进来,面有怒色:“姑奶奶姑娘,孔家的人一大早就请了送葬的队伍抬着个死人跑到咱们府门口来闹了,还请您二位出去瞧瞧。”   虽然不知详细,但姐妹俩还是齐齐黑了脸,被抬了个死人到家门口何等晦气,是个人只怕都忍不了。   沈晚照压着心头的火气先问道:“我娘她知道吗?”   管事为难地看了沈乔一眼,低声道:“姑奶奶,不瞒您说,那外面的死人正是孔家的嫡三子,孔家夫人和少夫人非说这位孔三公子是堂姑娘害死的,所以这回上门就是讨要说法,让咱们把堂姑娘交出去问责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更_(:з」∠)_,晚上还有一更   这次故事的主角其实是个心里有点问题的,并不是大家猜的女术士_(:з」∠)_ ☆、第52章   沈晚照没问原委就重重把椅子扶手一拍, 怒道:“简直荒唐!”   管事面有为难地看向沈乔, 她皱起眉:“我昨日是把那孔三教训了一顿,但是我自己下的手我自己知道,断断不至于死人,孔三真的死了?”   她心里虽然极厌恶这人的纨绔习气, 但到底没有到想让他死的地步。   最后一句是问管事的,管事叹了口气道:“小的也不知道,尸首在棺材里安置着呢, 到底是孔家的嫡子, 又不是寻常的庶子或者旁支子弟, 想来不会拿这个攀诬咱们家的。“   沈晚照和沈乔对视一眼,齐齐起身道:“也不能由着他们这么闹,先出去看看再说。”   两人抬步往外走,沈晚照对她十分信任,想到昨日孔三那副德行,更是止不住皱眉道:“指不定就是他那纨绔脾性惹上了什么仇家被人害死, 倒怨到你头上了。”   沈乔未置一词,等绕过影壁出了侯府大门, 喧天的丧乐更是差点把两人震了个跟头。   孔侍郎和孔夫人眼圈泛红, 眼里泛着狼一样的凶光, 正牢牢地盯着侯府大门。   两人见着姐妹俩出来,孔侍郎尚且能克制一二,孔夫人却已经忍不住向前冲了几步,扬起手就要给沈乔一巴掌:“歹毒的贱.人!我儿不过与你玩笑几句, 你竟这么残害了他!“   她虽不认得沈乔,但却认识沈晚照,另一个必是害死她宝贝儿子的贱人无疑了。   得,听孔夫人这话就知道孔三那一身的习气是怎么给惯出来的。沈乔皱了皱眉,自不会让她打到,侧身避开了,冷冷地把她推开:“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孔夫人自持身份,虽然此时伤心欲绝,但也不能真就在锦川侯府门前撒泼追打,只得直直地盯着沈乔,咬紧后槽牙恨声道:“我儿子见过你之后就是让人给抬着回来的,不是你害的他还有谁?!”   沈乔比她淡定多了,平淡道:“我记着昨日下午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还有护卫和侍从,你可问过他身边的几个护卫?”   哪里想到提起这话孔夫人情绪更为激动,伸手又想打人,声音尖利微颤:“护卫?!几个护卫都被你杀了灭口,你竟有脸问护卫?!我儿的尸体都是今儿早上被衙门的人抬回来的!”   沈乔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往棺材里瞧了一眼,正好这时候风掀起敛布一脚,从她这边只能看见孔三的左边耳朵,眼睛和鼻子竟被人割去了,面上只剩下几个渗人的疮疤,这般死相,也难怪孔家人丧失理智地要为儿子讨说法了。   她想起什么似的,不由低头面露思忖,正好一阵微风吹来,孔三的尸首上不但没有腐臭的味道,反而隐隐有股松香,她怔了怔。   沈晚照在一边接口道:“夫人这话简直不着边际,我堂姐不过一个弱女子,哪有本事杀了你儿子之后,再杀了你们府上的护卫,简直是天方夜谭!”   孔夫人毫不示弱,声音尖利:“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现下正跟着国师学法术,谁知道学了哪些歪门邪道用来害人!”   沈晚照冷笑道:“原来被太.祖亲封的国师,亲赐的教门,到了夫人这里竟成了歪门邪道,夫人这是对国师不满啊,还是对太.祖皇帝不满?”   孔夫人被堵的没话说,还是一边的孔侍郎微微挺直了身子,声音沙哑地开了口:“老夫不欲与夫人做口舌之争,更不想因为此事儿坏了两家的交情,还请你把罪魁交出来,交由我孔家处置!”   他说完面色阴鸷地看了沈乔一眼。   瞧孔家这幅不依不饶的模样,沈晚照都万万不会把沈乔交出去的,孔家这模样就是奔着要她的命来的,倘若沈家真不管此事,依这家人的品性,就算让错杀沈乔之后查出她是冤枉的,孔家也多半会儿轻描淡写地没过去。   她冷声道:“此事尚未弄清,我们家的人你说要就要,真当我沈家是泥捏的不成?!况你也说了,她是国师的亲传弟子,难道你们连国师也一并不放在眼里?!”   就是知道她是国师的宝贝徒弟,孔家才要快刀斩乱麻,直接到沈家门口堵人来。   孔夫人厉声道:“我儿昨日最后见的一个人就是她,不是她还能是谁?!”   沈晚照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语带嫌恶道:“令郎是个什么德行夫人还不清楚吗?子不教父之过,要我说,今日令郎之色,你们家该扪心自问才是,而不是一大早去堵在别人家门口问别人要说法!就算要查案也有锦衣卫和刑部,你要人要到我沈家来是哪门子道理!”   沈乔细细地嗅着孔三身上发出的气味,一直没开口说话。   孔夫人被她这一连串堵得差点没厥过去,孔侍郎倒是个行动派,使了个眼色,干脆直接让家中护卫动手抢人。   沈乔回过神来,正欲动手,就见几个已经冲上来的护卫被什么东西撞了似的,唰的一下就飞了出去,其他的孔府护卫像是空中摇摆的树叶,挨个飘了出去,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道儿来。   淡长风披风上的山水纹路在晨风中微微拂动,神态从容地从两边人让出的道儿来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孔家两口子一眼,低头问沈乔:“有人欺负你了?”   沈乔自打那晚之后再见到他,心头一阵热流充盈沸腾起来,陡然生出一股极怪异的感觉,不过此时也不是想些有的没的时候,闻言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差点就给人拉走了。”   孔侍郎见国师过来,知道今日怕是没这么容易把沈乔带走了,不由得心头大恨,忍了又忍,还是出言道:“纵然您是国师,但是令徒害死了我儿子,总得给个说法吧!”   语调里的怒意虽还在,但话已经不自觉软了几分。   淡长风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你要说法?”   他勾头往人群外看了眼:“带进来吧。”   人群又让开一遍,这回进来的竟然是余正霖,身后还跟着一个油头粉面却神情畏缩的公子哥儿,余正霖还是一副潇洒公子的模样,先看了沈乔一眼,见她面有疑惑地看着自己,心头不禁一热。   他对着孔家两口子微微一笑:“这位是令公子的至交好友,两位想必是认得的吧,不如就听听他的说法,看令公子昨日到底做了什么。”   公子哥儿一见孔家两口子便赔笑道:“伯父伯母。”   孔侍郎和孔夫人对视一眼,原本剩下不多的理智终于找回了点,就听他干笑道:“昨天下午从韩府出来,孔三本想和我去秋月楼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没想到我乐呵完了他才过来,一问竟然是...和沈姑娘说话,不慎被沈姑娘打了,我也没多想,取笑了他几句,正好这时候我家里派人来叫我,我就没法陪他一起玩,只得先回来了,后来他好像去河上的画舫找乐子了。”   淡长风漫不经心地瞧了面色发白的孔家两口子一眼,余正霖道:“令郎在见着沈姑娘之后还见了别人,要是他是被沈姑娘杀的,难道他见到的是鬼?”   孔夫人声音发颤:“没准是她之后过去,杀了我儿...”   沈乔打断道:“我之后就去了城南李太医的医馆,不光是李太医,正道上想必不少人都看见我了,我怎么分.身杀的你儿子?”   孔夫人已经知道自己冤枉了人,不过她这人就这样,知道自己错怪了好人也不愿意向个平头百姓道歉。   孔侍郎就能屈能伸地多了,立刻堆上满面歉然悲痛,颤着身子弯腰行礼:“是我陡然承受丧子之痛,这才乱了方寸,竟到侯府府门前闹事,还请夫人和沈姑娘见谅,我改日一定奉上厚礼,负荆请罪,如今,如今...如今还是让我把我儿的尸身安置妥当吧。”   这悲情牌打的好,但在场没一个人同情他的,倘若沈乔方才真被他带走了,你看他还会不会是这副嘴脸?如今不过是情势弱于人罢了。   余正霖淡淡道:“国师已经命人通知了北镇抚司,大人有话还是去跟锦衣卫说吧。”   孔侍郎面色一白,孔夫人神情委顿,这两人虽中年丧子,可方才那副不讲理的模样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何况还教出一个那样的儿子,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   沈乔看着身边的淡长风,低声歉然道:“又劳动师父了,这次多亏您帮忙。”   淡长风不言语,又见扯皮扯的差不多了,直接把沈乔带到一处影壁后面,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咬着牙道:“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今日要不是我过来,你是不是准备就不回去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沈乔听到前面的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听到最后一句格外郁闷起来:“师父既还记得我是您弟子,怎么会...”   他嘴角已经沉了下去,她见势不好,调转了个无关的话题:“额...您怎么一大早就赶来了?余公子怎么也过来了?”   这话题也没有让淡长风高兴到哪里去,沉着脸道:“听见你出事儿我就直接赶了过来,余正霖是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冒出来的。”   沈乔哦了声,两人又是长久无话,他坚持地把话题绕回去:“你跑什么?”   沈乔想了想,还是决定用举例法阐述这件事儿:“假如您有个师傅处处待您极好,但是忽然有一天对您他对您其实是男女之情,您会怎么办?”   没想到淡长风听完脸色登时黑如锅底:“我师父是我伯父。”   沈乔:“...”   他说完又冷声道:“反正不会一走了之,要是遇见我这么年轻有为身手不凡的,听说他喜欢我,自然立刻就答应嫁给他。”   沈乔:“...”   她无奈道:“师父。”   他其实也后悔那晚上喝了酒有些鲁莽了,但却不后悔说了那些话,只是期待她的回应,既焦灼又忐忑,没想到这没良心的却一走了之,他甚至有种想把她抓回来关着,废了她的修为,让她一辈子都走不脱的冲动。   他一手攥着她手腕,脉搏在她指尖跳动着,他低头直视她的眼睛:“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乔心头一动,理了理思绪,正要说话,就听不远处一道轻唤:“堂姐?”   她听出是沈晚照的声音,忙推开淡长风,理了理衣衫绕出影壁:“阿晚。”   沈晚照目光在她和淡长风之间游移,闪烁不断,等淡长风已经有不耐烦之色她才定住目光,干咳一声道:“孔家的人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锦衣卫那边也会彻查此事的。”   天地良心,真的不是她有意想打断两人的甜蜜(她猜的)时刻,只是她这堂姐是个一根筋,坚持把国师当师长长辈看,她对国师可能并非无意,却一时之间转不过来弯,要是逼得太紧了就怕她钻牛角尖。   沈乔点了点头,沈晚照小心问道:“你是再住几日,还是要回...”   淡长风已经替沈乔作答了:“自然是要回去了。”   沈晚照只看着沈乔,她思忖片刻才点了点头:“回去。”   事儿总是要解决的,老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沈晚照只好默默地在心里给沈乔点了根蜡:“我命人帮你收拾东西去了。”   她刚走了没两步,又扭过头问道:“对了,那位余公子还在外面等着呢,你要不要去道谢?”   沈乔对余正霖喜恶平平,不过上回余家要来纳妾的事儿让她着实不痛快,但他如今又热心来救人,她那点不痛快也跟着散了,点头道:“先出去再说。”   淡长风跟她异口同声:“让他走。”   沈晚照深深地为两人的默契程度担忧起来...   好说歹说两人终于出了侯府的大门,余正霖果然在门口等着,一见着沈乔先含笑问道:“沈姑娘无碍吧?”   沈乔认真道谢:“多谢余公子,我并没有事。”   余正霖还想再为上回他娘干的蠢事儿道歉,淡长风就已经三言两语把他打发滚蛋,拉着沈乔上了马车,至此又剩了师徒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求营养液啦 ☆、第53章   沈乔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 却低下头不敢看他, 低了一会儿头又觉着太过刻意,干脆掀开车帘假装看马车外的风景。   淡长风竟然也一改方才的阴沉面色,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白皙俊美的面庞,半晌方才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乔只好梗着脖子调转话题:“额...孔家老爷和夫人虽然中年丧子, 但这般做派实在是让人同情不起来,不说交由衙门追查真凶,反而按着自己的胡乱揣测一意孤行, 难道随意找人填命他们儿子泉下有知就好过了。”   淡长风瞧出她的心思, 也难得配合:“孔家素来无方, 要不然以孔家声望,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只是区区侍郎。”   沈乔配合地道:“是啊。”她江郎才尽,只好拿出口水话来说:“我娘和我姐她们好吗?”   淡长风唇角一扬,似有讥诮:“你出去不过两三天,又不是两三年,她们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有些担心你罢了。”   沈乔继续绞尽脑汁找着话题, 把车轱辘话来回说:“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师父了。”   淡长风:“呵呵。”   沈乔:“...”TAT转移话题真的不是她的强项啊!   淡长风仍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沈乔心知躲不过去, 一咬牙硬着头皮道:“我一心拿师父当长辈, 并无...”   淡长风直接打断她:“这些废话就不必说了。”   沈乔皱起长而斜飞的眉毛, 努力表忠心:“我这些话全是发自肺腑,我对师父...”   他云袖一扬,白洁有力的手直接捂住她的嘴:“你非要惹我发火?”   沈乔这下是真没了话说,他松开她的嘴, 改而托起她的下巴道:“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快说出来的,只是你娘现在已经急着给人挑人家,我怕我再不出手,你就要归了别人。”   沈乔张了张嘴,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诚恳以对,坦然道:“师父待我极好,这我是知道的,为了报答您的恩情,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但是师父说对我有男女之情,我...”   淡长风直接截断她的话,挑眉道:“我不想要你赴汤蹈火,我只想要你,难道这比让你赴汤蹈火还难吗?”   沈乔又沉默下来,这回静默的更久,久到马车外的鼎沸人声涌进来,她才缓缓道:“既然师父这样说...可以。”   她声音不重,要不是淡长风一直关注着她,只怕要错失这一句了,不过就算听的再分明,他的脸还是黑了,他怒极反笑,重重地嗤了声:“什么叫‘既然师父这样说...\',答应倒是痛快,以为我要把你当禁脔吗?”   沈乔怔道:“我没想这么多...”   淡长风漂亮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要一路看进她心底去:“你只拿我当师傅,当恩人?”   沈乔顿时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好像有点理解淡长风的想法了,他喜欢她,所以想让她也喜欢他,但感情又不是河里的水说来就来,她对淡长风只有长辈...   可是她对淡长风真的只有师徒情谊吗?似乎也不尽然,有时候莫名的心动像是突然窜起的小小火花,还没来得及燎原,就被她牢牢地摁在师徒情深的框里,当时做的时候没觉着不对,但放在这时候想想,那些莫名的心动又争先恐后地燃了起来。   一个问题还没纠结完,又陷入另一个重要问题的沈乔深深地纠结起来,作为一个凡事儿爱直来直去的人,这样纠结还不如让她受十八般酷刑。   淡长风见她沉默,难免有些窃喜,小徒弟果然口是心非,这样沉默,心里还是有他的吧?   他也隐约明白了她的症结所在,她这样死脑筋的一时半会儿又转不过弯儿来,有可能纠结一辈子也绕不过师徒名分这个圈子,也有可能下一刻就豁然开朗,两人就柳暗花明了。   沈乔纠结的肠子都快打结了,下巴忽然又被抬了抬,她略带迷茫地看向他。   他心里也有些紧张,心思跟着乱了,视线微一移动就看向她的唇上。   她的唇跟时下流行的淡色樱桃小口还不一样,嫣红而夺目,不点而朱,嘴唇丰润,不经意透着妩媚,仿佛诱人采摘,她人也是如此,乍一看美的妖异夺目,等了解了才能见其内里的踏实沉稳,却越发诱人,勾的他茶饭不思,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   他拇指抚过她嘴唇,动作轻柔缠绵,她呼吸急促,不知所措,想要伸手把人推开,却像是被点了穴似的,人僵硬地坐在原处。   他一点一点的靠近,清光流转的眸子不断放大,他甚至能听见她更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他忽然又在离她几寸的地方定住了:“咱们试试?”   沈乔见他停住,八分松了口气和二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疑惑地看着他:“试什么?”   “你不是说你对我只有长辈之情,没有男女之情吗?到底有没有,一试便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竟然来了真的,猝不及防就亲上她微凉的唇角,又在唇瓣上蜻蜓点水似的来回吻着,并不深入,清淡而平和,却带着道不尽的暧昧。   沈乔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她伸手想要推拒,他就已经抽身离开了,施施然一笑,笃定道:“你撒谎。”   沈乔表情暴躁:“我撒什么谎了?!”   这什么破师父啊!有这样当师父的吗!   淡长风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一脸‘小徒弟太蠢为师很无奈的表情:“你不是说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吗,你撒谎!”   沈乔不说暴走但也快了,眉毛都一跳一跳的,显然是在强压着火气:“你那只眼睛看出我撒谎了!”   淡长风越发觉着有趣:“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他偏头笑道:“还是你想再试一次?”   沈乔满肚子的狂躁像是露了馅的饺子,瞬间瘪了下去,嘴巴微张半晌,还是吐出了‘呵呵’二字。   她头回认真地看着淡长风:“我觉着...”   淡长风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觉着什么?”   她叹了口气:“如师父这样的人,不管追求谁都会以悲剧收场的吧。”长的一般还爱作妖...   淡长风:“...”   他觉着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那就是小徒弟那神奇的审美...   沈乔觉得身心俱疲,心力交瘁,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师父,我要回家一趟。”   他道:“我陪你去。”   沈乔坚决摇头:“不用送不用陪!”   淡长风也不想逼的太狠了,沉吟片刻,还是做了妥协:“给你一日假。”   沈乔闻言也不啰嗦,让车夫停下直接跳下马车,才走几步却忍不住下意识地抚过自己方才被他亲过的地方,师父虽然长相只是马马虎虎凑凑合合,但是嘴唇亲起来好像还有点舒服。   她才走开没几步,就见马车车帘被掀开,淡长风托腮向外望着她,眉梢眼角都是暧昧的笑意:“乔乔,方才...你是什么感觉?”   沈乔:“...”难道师父还学了读心术?   他虽然没直说是哪个方才,但是用乾坤袋想一想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其实感觉还...挺不赖的,亲的她都快禽兽化差点反亲回去...= =,当然这话绝对不能告诉他的。   她幽幽道:“有点像乱.伦呢。”   淡长风:“...”   沈乔这回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回走,本来想想点旁的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等想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发现自己想的竟然是...为什么师父一个男人的嘴唇亲起来这么软?   草,有毒啊!(╯‵□′)╯︵┻━┻ !   等她心力交瘁地回了家门,没想到迎面就撞上了拎着篮子准备往外跑的上水,她忙侧身避开,上下打量他几眼:“师兄,你这是...?”   上水:“你姐姐让我帮你们家买点鸡蛋回来我得去赶午市去了听说午市的鸡蛋便宜还好听说还有土鸡下的鸡蛋味道特别鲜美不说了小师妹回见啊!”   沈乔都不知道该佩服他不喘气竟然能说这么一长串,还是该佩服他宁可不喘气也要说这么一长串-_-|||。   所以说话唠是病,得治。   她目送着上水气喘吁吁地跑走了,见沈婉在院里嗑瓜子,不由道:“姐,好歹上水师兄是客,你怎么这么使唤人家呢?”   沈婉听她说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怒道:“谁使唤他了,他自己主动要去的。”   她说完也颇为郁闷:“你们师父叫他过来帮着照应一二的,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正好跟他撞了一下,一不留神跌了一跤,他竟然围着我道歉道了两个时辰不带喘气的你敢信?!我实在是快要给他吵死,没办法才让他出门帮着买点东西的。”   她说完晃了晃脚:“我的脚上午摔倒的时候扭了,正好没办法出门。”   沈乔囧:“你可以直接让他别说话的,这么委婉干嘛?”   沈乔道:“= =都给我听傻了啊,你这师兄真是个神人。”   她见沈婉对她被孔家堵截的事儿毫不知情,应当是淡长风瞒下了,又把上水留下方便照应。   她感叹淡长风细心之余,又猛然想起,好像她刚认识淡长风的时候他也没多细心,所以想的自恋一点,这算不算为了她自我改变了?   沈乔胡思乱想,沈婉就在那边问道:“你师父说你突然有公务才出去的,你有什么公务啊?”   沈乔思量一瞬就知道这是淡长风为了她突然离家出走扯的谎,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他吓走的吧?她想了想道:“保密。”   沈婉见她故作神秘,冲她撇了撇嘴,捏了几颗瓜子仁硬塞到她嘴里。   沈乔见她耳边一对儿金阁楼耳坠微微晃荡着,样式格调都不像是家里有的,随意问道:“你买新耳坠了?”   张氏虽然也疼爱女儿,但是她老人家看东西的眼光实在是...一言难尽,导致姐妹俩的首饰都是中年款,什么韭叶面团福纹样,家里也少见这么精巧的新式样首饰。   沈婉摇摇头,往前面院子指了指:“不是我,咱们家来的新租客送的。”   沈乔疑惑:“新租客?”   沈婉用力点了点头:“是位极和气的姐姐,人长的也美,做事儿也周到,给咱娘给我给你都备了礼物,你不提我都忘了。”   沈乔哦了声:“娘说她是女先生,做事得体周全也属常理。”   沈婉冲她笑了笑,跑到屋里拿了只雕工精致的木盒出来,打开一瞧,里面是对儿小琵琶样式的耳坠,底下坠了琉璃珠子,格外新颖好看,戴在耳朵上也显得脸白。   沈乔却没接,皱眉道:“初次见面,怎好要人这么贵重的东西?”   沈婉噗嗤乐了,把一对儿耳坠塞在她手里让她掂掂分量:“这是流金的,不值什么钱,就是样式好看罢了,娘已经备了差不多的礼还回去,你就放心带吧。”   沈乔对首饰兴趣不大,随手把耳坠放了回去:“样式是挺好看的。”   沈婉艳羡道:“听她说是在烟水河河边买的,那边好多卖姑娘首饰荷包的小摊,咱们什么时候有空去河边看看吧。”   沈乔脸上满是不赞同:“烟水河上多画舫,良家女子还是少去的好。”   沈婉一把把她推进屋里:“行了行了,就你老古板,赶紧洗把脸出来吃饭吧。”   沈乔才洗漱完上水就拎着一篮子鸡蛋回来了,一张圆脸红扑扑,额上满是汗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婉好像在求表扬:“沈大姑娘,我把你要的土鸡蛋买回来了。”   沈婉也不由一笑,接过鸡蛋篮子:“劳烦上水小师傅了。”   上水在好看的姑娘面前向来很有男子汉意识,侧身躲开:“这篮子重,姑娘要放在哪里告诉我吧,我来帮你放。”   沈婉笑道:“就放在厨房那里吧。”   她当年在平阳县的时候入了一家私塾读书,哪里想到那家私塾的老师竟是个禽兽不如的,不光欺辱了她,还勾连县官,险些把沈家弄的家破人亡,幸好得了侯府襄助才得以沉冤昭雪。   虽然如此,她被欺辱过之后还是见着男人就犯恶心,尤其是那些身高力壮的成年男子。   不过上水一副少年模样,再加上圆脸自带减龄效果,对她又客气周到,她的本能嫌恶去了大半,对着上水笑道:“麻烦小师傅了,我去给小师傅下碗清汤面,上面再卧两个荷包蛋。”   上水重重地‘恩’了一声,逗的沈婉又是一笑,他忍不住想,虽然沈大姑娘没有小师妹好看,但是也不至于让他一见到她就间歇性结巴脑筋短路,而且沈大姑娘一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吗。\\(≧▽≦)/   沈家的灶台上温着骨头汤,沈婉手脚麻利地捅开灶,用热腾腾地骨头汤下了三碗面,上面卧两个鲜嫩嫩的鸡蛋,撒上一把葱花,有那么点两只黄鹂鸣翠柳的意思。   她又趁着下面的功夫切了一碟牛肉做成麻辣牛肉,再用醋和香油拌好了土豆丝和木耳,没过多久三碗面两碟小菜便上齐了,三人围着圆桌吃的开开心心。   上水边吃边道:“大姑娘的手艺真好,我娘特地请来的厨子都没有你这样的好手艺。”   沈婉抿嘴一笑,十分罕见地和男人同桌吃饭也不难受:“小师傅过奖了,你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看我这乡下把式不过是新鲜些罢了。”   上水抹了抹嘴:“哪有,我是真觉着姑娘做饭好吃,我娘总说我挑嘴,要是我家厨子能有像姑娘一样的手艺,我肯定一顿能吃八大碗。”   沈婉笑的花枝乱颤,沈乔在一边看的若有所思。   上水觉着跟好看姑娘在一起说话时间过得就是快,转眼一顿饭吃完,他也不好再赖在沈家,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沈婉随口一句没事常来玩,让他开心的一蹦三尺高。   沈乔想着下午无事就去张氏店里帮忙了,一不留神忙到下午才回来,她一边捶腰杆子一边推开院门,就见院子里沈婉和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相对而坐,中间搁着一张棋盘,似乎是那女子在教导沈婉下棋。   沈婉见她进来,招了招手:“乔乔,你回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棋子介绍道:“这位就是咱们的新租客李先生,她会的可多了,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现在正在教我下棋呢,你也来听听。”   李先生自谦道:“我是万事皆通万事稀松,各样都会点子,只是学不精。”   她身形高挑修长,相貌极美,一身肌肤更是欺霜傲雪,而且装扮精致得体,知道如何打扮更能显出自己的优势。   她自己虽是个绝色佳人,但看到沈乔还是不由得怔了怔,又由衷赞道:“沈姑娘真是毓秀钟灵之人,我生平仅见。”   沈婉见沈乔受夸奖,心里也替她高兴,笑着帮她谦道:“先生谬赞,她这点天赋全长在脸上了。”   女先生笑一笑道:“可别先生先生的叫我了,我名元儿,虚长几门几岁,若是不介意,便叫我一声元儿姐姐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乔妹被亲了,你们确定不干一发营养液庆祝一下咩_(:з」∠)_ ☆、第54章   沈乔见她谈吐文雅, 声音悦耳, 很难让人生出什么恶感,微微点头道:“元儿姑娘是高才之人,上回送的礼物我还未曾当面道谢。”   李元儿掩嘴一笑,自有一段风流韵味:“我都这把年纪了, 哪里还称得上是姑娘?若搁在寻常人家,只怕孩子都生养好几个了。”   她说完又摆摆手,不在意地道:“小物件而已, 不值得什么钱。”   沈乔闻言仔细打量, 才发现她约莫有二十五六的年纪, 只不过肤质仍像十七八的少女,再加上成熟女子特有的风韵,看起来格外吸引人。   她笑一笑:“一时没瞧出来,先生未曾嫁人?”   李元儿颔首,语调不自觉淡了下来:“要是嫁了人,也不至于一个人租个小院独居了。”   沈乔闻言点了点头, 倒也放了心,他们家小院只租给女客, 要是李元儿有夫君, 多了位男客, 只怕有诸多不便。   她闻言道:“既然未嫁,不管多少岁,那也称得上姑娘的。”   李元儿掩嘴一笑:“沈二姑娘真会说话。”   沈乔跟她到底不熟,说了几句之后就先进屋了, 李元儿目光追随一时,轻叹了声:“你这妹子生的可真好看。”   沈婉听她赞叹不断,也颇有几分自豪,摆摆手笑道:“当初在县城里她就是出了名的美人,后来进了京,本来以为京里美女如云,她实在算不得什么,没想到打眼一瞧,能比得上她的竟没几个。”   李元儿笑了笑:“绝色若是简简单单就能被比下去也就称不上绝色了,但凡被称为绝色佳人的,不光要美,而且要美的有其特异之处,二姑娘不就是如此?”   沈婉笑的合不拢嘴:“元儿姐姐快别夸她了。”   李元儿跟着一笑,忽然问道:“我素来爱作画,尤其爱画美人,不如让我帮你妹妹画一幅画存留,如何?”   沈婉想到沈乔,也没有一口应下,反而笑问一句:“你自己就是位大美人,怎么不画你自己呢?”   李元儿道:“你当我没有,不光是我,还有我身边相貌出色的姐妹,甚至是在大街上见到的容色上佳的姑娘,我都要画一幅以做留念的。”   她说完又是一声叹:“红颜易老,能使这青春容貌长久留存下来的,也只有画了,最好能多留几幅下来,方才不负韶华。”   沈婉没擅自替沈乔做主,只是道:“我那妹妹性子怪的很,我回头帮你问一问,不过她应不应我可不敢保证。”   李元儿一笑,另转了个话头:“你妹妹可有许人家?”   提起这个沈婉神色也淡了几分:“我们姊妹都不着急,就只有我娘急慌慌的,真是的,难道离了男人我们就活不下去了?我看日子更能过的滋润。”   这话正搔到李元儿痒处,闻言大悦:“沈家妹妹好见地,男人吗,都是一群碌碌蠢物,你说这世道要是交给咱们女人做主,把男人当做猪狗牛马该有多好?”   她提到男人的时候眼里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憎恶痛恨。   两人都对男人这种生物报以恶感,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格外投机,沈乔换好衣裳走出来,就见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听完两人聊天内容,她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候李元儿已经说到恨不得世间没有男人在,男人才是万恶之源,沈婉正要附和,沈乔忍不住插了句:“咱们爹爹也是男人,难道他也是十恶不赦?”   由于律法风气纵容,这世上有不少渣男是不假,但是也不代表就完全没有好人了,至少沈爹在姐妹俩心中就是一等一的大丈夫。   沈乔倒是不介意沈婉说两句痛快痛快嘴,但是就怕她想法偏激钻了牛角尖,越发往邪路上走。   沈婉想到亡父,立刻不言语了,面上激愤之情渐淡,反而目露怅然:“怎会?爹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好人,可惜好人命不长。”   沈乔握住她的手:“所以说,世上还有如咱们爹一般的好人的,也别一棒子打死一船人。”   李元儿听完讪然一笑:“是我想到旧事,不慎唐突了令尊”她悄悄拉下云袖,遮住手背上的青筋。   沈婉忙道:“元儿姐姐见多识广,说的好些话都很有道理,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三人说话间张氏已经回了家门,她对这位女先生感觉似也不坏,还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好菜。   李元儿动了几筷子就赞不绝口,她极会说话,没几句就把张氏奉承的眉开眼笑,她正想命人从租住的院里取一坛子果酒过来,没想到身边的婢女走进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她轻轻蹙了蹙一双描绘精致的娥眉,对着沈家母女三人无奈道:“对不住太太和两位姑娘,我有事儿得出去一趟,不能陪你们聊家常了。”   张氏忙道:“你去忙你的吧,正事要紧。”   李元儿人虽然走了,但仍是命人把一坛果酒送了过来,就连张氏都觉着这位女先生真是会做人。   母女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又聊了半天才回屋睡觉,沈乔早上早起出了门,却没去承恩公府,先去找了沈晚照,沈晚照正好在家里百无聊赖,见堂姐上门,左右看了看:“你和国师又有事儿了?”   沈乔点了点头:“他亲我了。”   ‘噗’沈晚照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这堂姐平时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爆个大的,吓死人了。   她连忙吃了一块山楂糕两块小奶糕三颗烤栗子平复情绪,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后来呢?你没抽他吧?”   沈乔摇了摇头:“没有。”   沈晚照哦了声:“你趁早从了国师吧。”   沈乔:“...你前几天不是这么说的= =。”   沈晚照摇了摇一根手指:“此一时彼一时也。要是一般男人敢凑过来亲你,你不把他打的半身不遂都算你心情好了,国师亲你你想过动他一根手指头吗?”   沈乔觉着开始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仔细想想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   沈晚照用过来人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都懂的。”   沈乔默默地低头喝茶:“我得捋一捋。”   沈晚照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捋,就算你们两情相悦,你还得多留心着,看他是不是真正值得托付的。”   她说完又郁闷道:“其实你还算好了,至少被第一次被亲知道是怎么亲的。”   温首辅不知何时撩起帘子走进来,面露恍然,半真半假地感慨道:“原来阿晚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被亲的啊。”   沈晚照:“...你少装!”   沈乔干了一碗狗粮之后飞速逃离了虐狗现场,她这回本是打算直接回承恩公府的,没留神路上却见了一位熟人,她想了想才认出是在上回她被孔家人堵在门口时,被淡长风带来作证的那位公子哥。   要说还是纨绔子弟好啊,好兄弟才死没两天,照样搂着美人花天酒地起来,沈乔颇为感慨,拨转马头正要走人,忽然那公子哥儿的马车里飞出一方帕子来,直接扑到她脸上,浓郁的香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香帕直接扑了她一脸,她连忙拽下来才看清前路,没留神马儿胡乱走了几步,竟直接挡在那公子哥儿的轿子跟前。   这时一只纤纤素手掀开车帘,一位婉约女子探出头来,浅笑嫣然:“是我不留神让手帕飞了出去,姑娘对不住了,能否把手帕还给我?”   沈乔看的怔了怔,总觉着这女子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时候同坐在马车里的公子哥也探出头来,不耐烦道:“好狗不挡路,谁让你挡着爷的去路的,你知道爷...”   他话说到一半才看见前面挡路的人是谁,一见是国师为了她愿意得罪整个孔家的爱徒,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陪笑道:“原来是沈姑娘啊,失敬失敬了。”   有他这般对比着,倒是衬的他身边的姑娘格外温柔知礼,真真似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沈乔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掠过,伸出手把手帕递给他身边的女子:“没关系。”   女子笑一笑,轻扯了公子哥的袖口一下,两人的马车就走了,沈乔无意中嗅到空气中的一股余香,里面竟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气味,她一怔,猛然转过头,却见马车已经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   张氏趁着午休回了院里,先左右看了看,问沈婉道:“你妹妹呢?”   沈婉道:“一大早就出去了,估摸着是去国公府了,娘,你怎么了?”   她说完忍不住揶挪道:“娘不会又想给她说亲吧?”   张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是有事儿想跟她商量。”   沈婉道:“娘先跟我说说呗。”   张氏喝了口茶,又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我有个伙计从烟水河那边回来,竟见到了咱们隔壁院子的李先生。”   沈婉不以为然:“见到了就见到了呗,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张氏不悦地戳了她一指头:“你个蠢蛋,烟水河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啊,那边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你说她一个女子好端端地跑到哪里去做什么?”   她斟酌一二,把声音压的更低:“你说这位李先生不会是...”   沈婉知道她怀疑李元儿是娼妓,面露不悦:“娘您说什么呢?河那边买东西的也不少,就不行人家是买小物件小首饰去的啊,要知道这世上的闲言碎语,就是您这样胡乱揣测出来的。”   张氏脸上有点挂不住:“你个死丫头,倒是编排起我来了。”   沈婉扶着她坐下,笑道:“就算她真是...咳,又能怎么样,租住的文书上可加了官府的红契,至少在这半年之内,您是没法子赶她走的,凡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张氏郁闷地连连翻白眼,她特意在文书上加盖红契本是为了多一份保险,省得有人租了房子又反悔,哪里想到这回把自己坑了。   沈婉又劝道:“万一人家是个好姑娘,您这么捕风捉影的冤枉她,岂不是让人伤心吗?”   张氏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这还不是怕坏了你们的名声,要是我自个儿住,管隔壁住的是谁呢?”   沈婉笑嘻嘻哄了她几句,亲自把她送走了。   ......   与此同时,承恩公府的高徒们正在为师叔的感情问题支招,淡长风当然没有直说,只抛出一个看起来很高大上的引子‘你们这些年长年在山上修炼,大都不问世事,于人间五味上难免有所疏漏,我要出个题考校考校你们。’   几个傻徒弟洗耳恭听,淡长风清了清嗓子:“如何让一位姑娘喜欢上你们?”   这一题目听着不长,乍一听也不算太难,但是仔细想过之后...尼玛简直是人生一大难事啊,他们要是知道现在还用得着打光棍吗!   上山年纪最长,被三师弟悄悄推了一把,只得硬着头皮道:“这...要是让姑娘喜欢我,我就买买买,她要什么我给买什么,喜欢胭脂水粉我就从高丽运,喜欢衣裳首饰我就从最好衣裳铺子买,反正后期要连人一起收回来的。”   淡长风:“...你还是好好地做你的生意去吧。”   比起上山的人傻钱多买买买路线,上云就显得深沉又忧郁:“我觉着就冲我这个倒霉劲儿,这辈子都不会有姑娘看上我了。”   淡长风:“说的很有道理,下一个。”   上云:“QAQ”   师叔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想想我这么倒霉是谁害的!   上水早就按捺不住,激动道:“我娘说我唱歌可好听了,要是我有喜欢的姑娘,我就日日夜夜唱歌给她听,知道她答应嫁给我为止。”   “姑娘大概会不堪忍受悬梁自尽,不过到时候师兄你和结个冥婚倒是可以。”   上水:“QAQ嘤嘤嘤师妹你变了...等等,师妹你回来了?”   他嘤嘤嘤完一转头才发现沈乔不知道何时走到几人后面,沈乔点了点头:“家里的事儿都忙完了。”   她说完又对上水道谢:“多亏师兄照拂我姐姐了。”   上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什么,就是帮着跑腿买了几样东西,让她下回有事儿尽管知会就是。”   几人见沈乔回来,都主动走了,留这一对儿亲师徒说话。   沈乔难得吐槽:“几位师兄都是奇人。”   淡长风若有所思,忽然扬了扬唇角:“是我问错人了,这话应该直接问你更好。”   沈乔罕见尴尬,却没有反驳,他抬手招了招:“我让厨下给你准备了酒菜接风。”   沈乔囧道:“不必这么隆重吧...”   淡长风扬了扬眉:“接风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给你去去晦气。”   沈乔想到自己这个躺着也中枪的倒霉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最近是该去去晦气了。”   他嗤了声:“你上云师兄还说让你跨火盆撒柚子叶水,不过被我给否了。”   沈乔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上云师兄对这个很有心得。”顿了下,她问道:“师兄用这些有用吗?”   淡长风挑眉道:“你觉着呢?”   沈乔认真想了想,摆摆手道:“那我还是算了吧。”   师徒两个对视半晌,都禁不住笑了。   他喝着手边的茶悠悠地想,其实这样也不错,也没必要非逼得太紧讨要一个结果,这念头也不过一瞬,待看到沈乔剥了个栗子慢慢吃着,红唇微张微合的时候,顺其自然的想法立刻被扔到了九重天。   这么好的徒弟,还是尽快拴在自己身边为好,可别一不小心就被别人觊觎了去。   沈乔显然没想那么多,既然淡长风没再逼她给答复,她也乐得装傻,正好下酒菜和两坛好酒抬上桌,她主动给自己斟了一杯,起身道:“我敬师傅一杯。”   淡长风也给自己斟满一杯,勾唇笑了笑,却没喝:“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也是第一个叫我师父的人。”   沈乔不解其意,他又悠悠叹了声:“可我现在不喜欢师父这个称呼,更想听你换一个。”   他没往下说,答案却在沈乔脑子里呼之欲出——夫君,她脸上发烧,强自镇定道:“师父这话的意思...险让我以为你不打算要我这个徒弟了。”   他语带暧昧:“就是不要命也不能不要你。”   沈乔总觉着自从师父表白以后某些奇怪的技能就被解锁了= =,她于是干笑道:“不至于...那么凶残吧。”   他不答,伸手帮她托了托酒盏的底:“喝吧。”   沈乔硬着头皮喝了,他又给她盛了碗鱼羹:“光喝酒容易伤脾胃,用点东西垫补垫补吧。”   他说完又趁机夹了筷子蟹酿橙过去。   沈乔:“...”   要是别人给她盛饭她一点都不会吃惊,但是对面坐的是淡长风啊!什么时候见他主动照顾过别人,她觉得惊悚了,嘴巴张合几下才道:“师父你别这样...有点吓人。”   淡长风:“...”   他拧起眉头,略带苦恼:“你不喜欢这样吗?”   沈乔老老实实地道:“我喜欢正常的。”   淡长风:“...我哪里不正常了?!”   哪里都不正常好吗...沈乔默默地低头喝了口鱼汤,转了话头问道:“孔三之死锦衣卫查的有眉目了吗?”   淡长风攒了攒眉心,淡色的唇微微抿起:“正在吃饭呢,你提这么恶心的事儿做什么?”   沈乔:“...随意说道几句,您不想提就罢了。”   他撇撇嘴道:“交由锦衣卫处置了。”   沈乔迟疑道:“师父觉着这是普通的杀人案...还是另有蹊跷?”   淡长风面色淡漠:“自打孔家人那般对你起,这事儿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要是平日沈乔难免要说几句大道理的,这时候莫名觉着心里有点堵,又一股热流涌了进来,好像不论什么事儿都有人在背后撑着,有这么个人在,遇到什么事也不用害怕了。   沈乔静默半晌才道:“多谢师父了。”   感动小徒弟的师父正在偷偷用法术往小徒弟的杯里倒酒,闻言挑唇而笑:“真觉着谢我的话就敬我一杯酒。”   沈乔二话没说端起酒盏就喝了,淡长风觉得良心莫名地被拷问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陪着她喝了一杯。   沈乔酒量不能说不好,但也说不上太好,偏还有点酒瘾,两杯酒下肚瘾头就被勾起来了,见淡长风不动,奇怪道:“师父不喝?”   她说完又恍然道:“对了,我忘记师父滴酒不沾的。”   淡长风缓缓摇头,托腮看着她微红双颊:“我不喝酒,是因为我千杯不倒,喝着没意思。”   沈乔不予置评,倒了杯酒给他,他将酒杯摇转几下,玩味笑道:“你想跟我喝酒?”   沈乔诚恳道:“我想听你继续吹牛。”   淡长风:“...”   她叹了口气:“还没开始喝呢就开始胡吹了。”   淡长风:“我是真的千杯...”   沈乔点了点头:“一般醉鬼都爱说自己千杯不倒,还要再来。”   淡长风给她噎了个倒回气,把杯中酒一口饮尽,给她看自己的空杯:“再来!”   沈乔:“你看。”   淡长风:“...”   沈乔喝到最后也顾不得淡长风了,自己都有点蒙圈,硬是凭着强大的自制力放下酒坛子,看着桌案对面的淡长风走神。   淡长风给她瞧得毛骨悚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你真醉了?”   他见沈乔久久不答,正琢磨着良辰美景要不要做些什么,她却比他抢先一步动作,反手捉着他的手腕,就势凑了过来,声音轻的恍如呢喃:“师父...”   她几缕青丝划过他脸颊,微微发痒,撩的人心也跟着痒了起来,既想做些什么,又想静坐不动,期待她下一步动作。他看着她微张的嫣红唇瓣,心头微漾:“怎么?”   她也没辜负她的期望,猝不及防地伸手托住他下巴:“我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乔妹都开始调戏国师了,让我们来干营养液庆祝吧!(营养液是谁,为什么要干他?_(:з」∠)_) ☆、第55章   淡长风:“...”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小徒弟调戏了...   由于他没有沈乔的奇葩审美, 所以这个问题当然该毫不犹豫地回答好看的, 但是作为一个万年深山修仙党, 他又开始纠结一些有的没的了。   要是直接说好看会不会显得太轻浮,小徒弟会不会以为他是因为长相才瞧中她的?说不好看...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他纠结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醉酒的沈乔会不会有这么多复杂的心思,她见他久久不答,欺身更凑近了些,跟他视线相交,微微酒香扑鼻而来:“恩?”   淡长风有种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感觉,调戏人者人恒调戏之,他认命地轻叹了声,伸手握住她手腕:“乔乔,你喝醉了。”   沈乔唇角轻轻一扬,没在是否喝醉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更贴近了几寸,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头微微一紧,握住她手腕的手也不由得松开几分,安静地希冀着她下一步动作。   她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忽然张开丰润诱人的唇瓣,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唇, 只这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看得他喉头不自觉滚了滚,鼻尖都沁出汗来。   温热的呼吸扑了他满面, 她又猝不及防地贴过来,轻轻咬住他下唇,舌尖在他唇上扫了一圈, 酥麻微痒地感觉从嘴唇通到每一根头发丝,脑海里隐约有一蓬火光炸开了。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想要加深这个并不如何浪漫,却十分灼人的吻,她却主动推开他,脑袋往后仰了仰,两条长腿一迈就回到原位了。   淡长风:“...”他现在只想把这撩完人就跑的小混蛋抓回来打屁股!   他头回体验到头疼欲裂是什么感受,扶额道:“你这是...”   沈乔眼底漾着微微醉意,双颊绯红,但动作又十分迅捷,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了,两手下垂,笔直立着,冲他微微一笑,语带调侃:“都是师父教导有方,徒弟不过是现学现卖。”   淡长风:“...你学坏了。”   他想了想,又挑唇笑了笑,跟着起了身:“不过坏的很讨为师喜欢。”   沈乔侧眼瞧了他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伸手拉住她的手:“罢了,等你醒来再跟你好生计较,现在你先去屋里躺着醒酒吧。”   沈乔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等到了秋叶漫天的后面院子里,她又站在原地不动了,歪了歪头:“累了,走不动。”   淡长风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你这是在跟为师撒娇?”   小徒弟真是的,醉了都不忘跟师父撒娇,嘴上还说着不喜欢师父,谁信呢?╮(╯_╰)╭   他的一只手从手腕攀到了她肩头,又挪到后面,揽住他后背,她毫无防备就这么被他揽入怀里,他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心情大好,语调暧昧地道:“既然累了就在为师怀里歇会儿。”   沈乔咕哝一声,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倒是有好些话想说,但是对着个醉鬼说了也无趣,你这边深情款款,她一转头就忘的一干二净。   他越过她发顶,对着翠绿的湖水轻叹了声,沈乔似乎听到他叹气,靠在他肩头的脑袋微微抬起,侧头看了他一眼,迷蒙着一双眼道:“师父,我歇够了。”   他抬手在她肩背上轻轻一压,声音带着浅浅笑意:“没够,再歇会儿。”   沈乔觉得鼻端的酒味都淡去不少,只剩他身上一股如兰似麝的味道一股脑的往鼻子里钻,她不自觉地轻轻嗅闻几下,撩的他脖颈发痒。   他正要说话,她认真地叹了口气:“师父,我真的歇够了。”   他无奈地叹了声松开手让她自由行动:“这会儿够了,方才干什么去了。”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不答。   两人终于安安生生地到了她屋里,他扶着她躺下,目光顺着她笔直修长的双腿往下看,落在微微绷起来的双足上,绸裤不经意滑落一截,露出一截雪白耀眼的小腿来。   他眯了眯眼,要不要帮小徒弟脱鞋呢?   他是天然的行动派,心随意动,正要直起身伸手,她又突然闹腾起来,伸手扯住他玉色长衣的前襟:“师父...”   他有种莫名的心虚,无奈蹙眉:“你又怎么了?”   沈乔半撑起身子:“我好看吗?”   他一怔,继而笑了,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好看。”   ......   他把她安置妥当才出了屋子,没迈出几步府里的下人就匆匆来报道:“国师,余府的余正霖公子过来了。”   淡长风听见这个名字眉心便不由得往里攒了攒,他本来对余正霖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个豪门子弟还算有眼色会做事,但他屡次上门已经磨平了他的耐心。   尤其是上次余家想纳沈乔为妾的事儿,简直可笑,就算他对沈乔没动过男女之情,难道他唯一的徒弟能随随便便给人做妾?   就算上回沈乔被孔家人堵截,他请来那公子哥作证,也不过是功过相抵,再不来往就是了,老往他承恩公府跑什么。   他面有不耐:“他来做什么,余家又出事儿了?”   下人为难道:“这...小的也不知道,只听他说他是来上门致歉的。”   淡长风沉吟片刻,往后面沈乔住的小院瞧了一眼:“让他进来吧。”   下人应了个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把余正霖带到了正堂,他见只有淡长风一人前来,身后不见沈乔踪影,不禁有些失望,却还是依照礼数行礼:“国师。”   淡长风见他那副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模样就觉着心里不痛快,蹙眉看着他:“你有何事?”   余正霖起身,低声道:“在下是想向沈姑娘当面道歉,上回因为我娘她一味刚强,不顾别人阻拦,这才让人跑到沈家去胡言乱语,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此事的,若是我当时知道,肯定不会让我娘这么乱来,不光辱没了沈姑娘,也损了国师颜面。”   淡长风上下打量他几眼:“好些日子之前的事儿了,你现在才来道歉?”   他见余正霖面有尴尬,哦了声:“你是怕她还着恼一直不方便上门,想着好歹前天帮了她一个忙,就算现在上门道歉,她碍着情面也不好不见你,道起歉来更事半功倍?”   淡长风虽然瞧着一副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模样,但是看人却看的是极分明的,余正霖一脸心思被说中的尴尬,不过丹凤眼一眨就神色如常,摊手笑道:“国师英明。”   他说完又半欠了欠身:“我对沈姑娘内疚至深,如今家母也受到我伯父惩罚,还请国师让我见上沈姑娘一面,让我当面把话对她说清楚。”   淡长风侧头看他一眼:“你对她倒是上心得紧。”   余正霖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只道:“沈姑娘品貌出众,在下很乐意跟她相交,也不想失了这么个朋友。”   淡长风见他脸带笑意,不禁更为不耐,他想着干脆一次把麻烦给解决了,拧了拧眉,侧头看了他一眼,托腮道:“假如有位身份地位均比你高出不少的女子突然上门,说要收你为面首,你会如何?”   余正霖不知道他为啥一下子问这么跳跃的话题,而且这个问题还这么的...不拘一格,他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苦笑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自然是怒斥一番直言拒绝,今后再不同这人往来。”   他在七尺男儿四个字上加了重音,淡长风嗯了声,直接起身道:“乔...我徒弟虽不是堂堂七尺男儿,但气节性格不必寻常男儿差,所以对你也是如此,所以你回去吧,以后也不用上门了。”   余正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都被噎了回去,看着他俨然像是看着话本里对男角儿严防死守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不知道为何国师对他成见这么深,他看了会儿才幽幽怨怨地起身走了,边回去边想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国师了!   出了承恩公府,他一肚子郁闷无处释放,干脆骑着快马准备去郊外散散,没想到还没走出城门,一辆马车忽然从他身边擦过,车中人猝不及防地掀开轿帘,略带惊喜地叫道:“余公子?”   余正霖微微一怔,勾头看过去,就见是上回他拉过去帮着证明沈乔清白,跟孔三交好的那位公子哥,宝马香车里还似乎还坐了一位丽人。   他轻一颔首:“赵二公子。”   赵二让马车驶近了几步,笑道:“我看余公子怎么愁眉不展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余正霖道:“去郊外跑马。”   赵二热络地道:“瞧余公子这模样,怕不是被姑娘伤了心?”   赵家一直想跟余家攀交情,所以他和这个赵二也算认识,却算不得熟悉,他本是不想搭理的,但想到他上回出面作证也算是帮了忙,强压住不耐道:“你瞧的倒挺准。”   赵二眼珠子转了转,整个脑袋探出马车外,压低了声音道:“怕别是为了那位沈姑娘吧?”   余正霖面色一沉,瞥了他一眼:“赵公子慎言,别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赵二忙忙地闭了嘴,又讨好笑道:“我知道一处地方,保管能让你忘记所有烦忧,快活似神仙。”   他能去哪些地方,余正霖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敷衍笑道:“不必了,我还有些事,这就先走了。”   他说完就要一抖缰绳走人,赵二忽然伸手拉住他胳膊,语调透着亲热:“一看你就想到歪处去了,姑娘们的温柔乡虽然好,但我也知道你们家管得严,不会带你去那种地方的。”   他把声音压的更低:“你就信我一回,那真是个极好的去处,去了哪里什么沈姑娘李姑娘你都能忘的一干二净。”   余正霖虽不怎么去青楼楚馆那些地方,但也是好玩之人,见他神神秘秘地倒是被勾起些兴致,挑眉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二见他答应,一手搂着身边的美人,笑嘻嘻地让车夫驾车,余正霖骑马在后边跟着,不过多久两人就到了烟水河边,赵二见他皱起眉,忙道:“你放心,我说了不是画舫青楼那些地方就绝对不是,你跟我来。”   余正霖狐疑地扬了扬眉毛,两人七拐八拐地来到了河边一座极隐蔽的小院外,他打量着小院收拾的清幽干净,院内装点得体,既无脂粉腻香,也无靡靡之音,也不像是暗娼馆之类的地方。   赵二终于下了马车,轻轻扣响铜环,三长一短,如此反复扣响三次,才有人过来开了门,却也不是什么美人,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三旬妇人。   妇人见到赵二略有差异:“公子又来了?“   赵二一指身后的余正霖:“我这回带了我好兄弟过来,你们挑些上好的过来,别拿寻常的糊弄。”   余正霖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好兄弟分类持保留意见。   妇人见有新客到,也没多热情,只是随意道:“二位先进来吧。”   两人抬步迈了进去,赵二身边的美人也跟了过来,余正霖本来要跟着赵二往屋里走,却被妇人拦下了:“您朋友可以进,您暂先不能进。”   余正霖见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原本没多少的兴致已经被完全挑了起来,但也没强要进去,转个身在院里的石椅上坐下了。   妇人引着赵二和他身边的美人往里走,随口问道:“您怎么又来了?难道十三姑娘还不合您的意不成?”   赵二□□着往身后的美人身上捏了把,嘻嘻笑叹道:“美人好是好,不过尝了三天的鲜儿总有些腻歪,这回想来换个不一样的。”   十三姑娘温顺地低着头,似乎被人说尝鲜也没什么不满。   赵二兀自浮想联翩,没注意他身前的妇人和身后的美人齐齐咧开了嘴角,露出阴凉诡谲的笑来。   妇人把赵二引至一见静室,低声道:“您是来过的,规矩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先生正在屋里等您呢,您这就进去吧。”   赵二乐颠颠地走了进去,就听静室传来幽幽琴声,不过他一进去琴声就戛然而止,有道温雅柔媚的嗓音传了出来:“公子,说要求吧。”   静室内挂着厚厚的幔帐,隔着幔帐只能看见隐约的人影,赵二被这嗓音勾的有些难耐,不过却不大敢造次,干咳了声,找了把圆凳坐下:“这回要个蜂腰翘臀,身材好些的,脸吗...我想要风流妖艳的成□□人,性子要风流多情的,最好能撩拨的人筋骨酥软,其他的让我再想想...”   幔帐中人耐心听了,又轻轻笑了声,略带讥诮,不过赵二没听出来,她漫不经心地道:“上回的十三姑娘期限是五天,这次的姑娘期限要更短些,三天必须得送还我处,不然后果自负,公子记住了吗?”   她又道:“若是公子还要再换人,期限就只剩一天了,公子可得想清楚。”   赵二低声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超过三天区区一个娼馆又能怎么的?要是他玩的高兴,多加些钱也就是了。   幔帐中人似乎听出了他的敷衍,微微笑了笑,又开始拨动琴弦来。   外面的余正霖等的略有不耐,干脆站起身在小院中走了几步,忽然视线一转,定在一处大门微敞的屋内,屋内挂着几幅画像,竟都是清一色的美人图。   倒不是他好色,而是目光冷不丁一瞧,竟有一幅画中美人和沈乔相貌有几分相似,他连忙走进去看了眼,中间挂着的一幅画中的美人风情万种,眉眼和沈乔确有一二分相似。   但这么说也不尽然,美人大都有一二相像的,他目光一转,换了个角度看,又觉着不大像了,不由得敲了敲自己脑袋,苦笑一声,怎么看幅画都觉着像沈姑娘,真是疯魔了不成?   他摇了摇头,上下仔细瞧着这幅画,上面既无落款也无私印,只在左下角有两个小字——十五。   他往旁边一副美人图看了眼,就见上面同样位置写着‘十四’。   余正霖有些好奇,却听到正厅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私进人家屋子着实不妥,几步就走了出去,原模原样地坐在院里的石桌旁。   先是赵二喜滋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人换成了一位成熟妩媚的美人,他皱了皱眉,心说这不是暗娼馆是什么。   没想到更让他皱眉的在后面,那引路的妇人跟他欠了欠身:“我们先生说您跟她缘分未到,恕她今日不能接待您了。”   余正霖简直郁闷,所以说连暗娼馆都不待见他吗?!   这家主人什么品位,就连赵二这种货色都能进去两回啊!   赵二倒是在一边笑嘻嘻地劝慰:“这家主人脾气怪的很,说不见那是绝对不见的,余兄莫急,没准下回你过来她就见了。”   余正霖虽然心里郁闷,但觉得这是暗娼馆之后,也就全然不想进去了,淡淡地瞧了赵二一眼,扭身走了。   赵二面露得意,搂着怀里的美人出了院子,没注意到引路的妇人讥诮的目光,她在两人身后轻轻掩上门。   ......   沈乔这一觉睡到下午才算醒,本来以为喝了这么多久醒来肯定要头疼一会儿,没想到不但没头疼,反而觉着神清气爽,砸砸嘴,嘴里还有一股药香。   她正琢磨着师父是不是给她为了什么解酒灵药,就听那边轻飘飘传来一道声音:“你醒了?”   沈乔吓了一跳:“师父?!”   淡长风坐在她屋里的圆桌边,正捧着书卷看书,见她一脸惊色:“你慌什么?除了我还能有谁?”   沈乔揉了揉额头:“您怎么也不吭一声。”   淡长风:“吭。”   沈乔:“...”   她忍着笑穿鞋下了床,有些尴尬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淡长风斜了她一眼:“你一路哭着喊着要我抱你,硬赖在我身上不走,我实在是推脱不过,这才抱着你回来的。”   沈乔:“...”   她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片段,她好像真的跟淡长风抱在一起了...   他勾唇笑了笑,转过她的脸让她跟自己对视:“我没想到你竟对我思慕这般深了,这叫我如何是好呢?”   沈乔捂着额头:“这...怎么就叫...思慕甚深了...”   他笑意更深:“你要是没对我思慕甚深,为何要凑过来亲我?”   他意味深长地道:“酒后吐真言啊。”   沈乔:“...”   如果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就要冲过去把酒坛子砸了,再扇几个时辰前的自己两耳光!   她硬着头皮负隅顽抗:“师父说的这些...我全然不记得了,怎么能...”   他笑了笑,轻轻捏住她下巴:“听你这话音是想再重温一遍?”   沈乔满肚子的话被堵了回去,无奈道:“您说什么是什么吧。”她想了想,又补一句:“是我逾越了。”   他忽然又凑了过来:“想再试试吗?”   她身子一僵,半晌没说话,就在淡长风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的时候,她才缓缓道:“试试?”   淡长风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反而怔住了:“你...”   她叹了口气,面带烦闷地揉着额角,说的话却很坦然:“虽然这么说有悖人.伦,我觉着我对师父也不是单单的师徒情分了。”   话虽说完了,她面上也没有多少解脱,反而更加凝重起来,她顿了下,又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她没直说,但就是这含含糊糊的一句,也足以让他整颗心都轻快起来,人似乎飞在了云端,轻快的不着边际。   他见她紧皱着眉,定了定神,伸手轻轻点在她紧皱的眉心:“不过两句闲言碎语,世人又能奈我如何,你有我在...”   沈乔却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师父,我得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开心到转圈圈\(≧▽≦)/   继续一本正经地求营养液 ☆、第56章   三天的时间转眼就到了, 这次选来的妖艳成熟型的美妇人果然更合他的意, 赵二流连温柔乡, 连自个儿府邸都不想回去了,干脆搬到京郊的别院上,日日与美人风流快活。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又搂着美人睡到下午才起来,美人忽然撑起身子伸手把他摇醒了,他有起床气,醒了之后颇为不耐,伸手重重给了美人一下:“干什么?爷正睡着呢,想要什么等爷起来再说!”   美人挨了一下脸上也不见恼色,仍旧温柔顺从,轻轻提醒道:“爷,您该把我送回去了,错过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赵二这时候彻底清醒了,要说这美人实在合心,他也没彻底腻歪,就这么送回去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想了想,伸手在美人粉脸上捏了捏:“乖, 别闹,爷回头再给你买几样好首饰好脂粉, 回去的事儿过几天再说,爷不会亏待你的,就是你们老鸨那里, 爷也会把钱补上的。”   美人静静听了,轻声问道:“爷是打定主意不把我送回去了吗?”   赵二反手搂住她,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嘻嘻笑问:“跟着爷不好吗?”   美人不答,他忽觉的手下触感有些不对,把手凑到眼前来看了看,就见一手滑腻的斑斓色彩,惊疑道:“这是...”   美人笑了笑,整个人像是融化了一般,有什么东西不住从她身上流淌出来,只有纤长的指甲长了寸许,还在不住地往长了长。   她不顾赵二的惊恐,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狎昵道:“爷,时辰到了呢。”   “啊啊啊啊啊——”   ......   师徒两个之间满是暧昧情愫,沈乔现在虽也觉着自己没法回到原来,对淡长风只有师徒之情的情形了,但说到有多少男女之情也很难说,总归是感激大过喜欢的。   再者说来,沈乔不比淡长风,他身份地位摆在哪里,于家中又无牵无挂的,想讨厌谁就讨厌谁,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对她来说,世人的闲言碎语反倒是小事儿,如何对家里人交代才是麻烦事。   不过话说回来,淡长风的家里人好像没怎么听他提起过...   他见沈乔思索着思索着忽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自己,忙问道:“怎么了?”   沈乔斟酌了一下:“不曾听师父提起过家中长辈。”   他不知道她怎么短短几瞬就想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了,静默片刻,神色忽然淡了下来:“我娘在我幼年的时候早亡,我爹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也去了,如今家里只剩一位伯父,正在山上清修。”   沈乔忙致歉道:“我不是有意...”   他道:“无妨,我对你知无不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   他说完讥诮地挑了下唇:“哦,我忘了,我爹还有一位姨娘仍在世。”   沈乔奇了:“姨娘那不是...妾室?出家人也能纳妾?”   他思路格外敏捷起来,十分会捡姑娘想听的说:“只我爹如此罢了,我们虽不比佛门子弟要一生禁欲,但也大多一生只有一位道侣,更有不少终身不娶的,我爹那般的才是异端。”   他说罢,狭长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瞧着她,暧昧含笑道:“遇到你之前,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婚的。”   沈乔有些尴尬,心里却不自觉欢喜,轻咳一声转了话头:“那...令尊是怎么死的?”   要说方才淡长风脸色不好看,这回直接是黑了,不过这脾气却不是冲着沈乔来的,咕哝一声才道:“纵欲过度。”   “...啥?!”   她揣测师父爹最普通的死法就是病死在床,最离奇的大概是死在某次降妖捉鬼里,没想到现实比她想象的还要离奇,而且离奇的一点也不高大上= =。   淡长风往常虽觉着自己老子死法丢人,但也没有特别难堪,这回在自己未来媳妇面前提起来觉着格外尴尬。   他在心里鞭挞了自己的死鬼老爹一时,这才索性摊开了说,蹙起浓冶的眉毛面有厌恶:“他好色如命,家里的姬妾不下百人,年纪大了还纵情声色,结果死在姬妾的床榻上了,也算是求仁得仁。”   沈乔出言安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淡长风:“...”   她听完心里生出莫名的自豪感,不比不知道,一比下来还是她爹靠谱。   他没再说话,正好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他白的像是玉雕般的两根手指随意弹了弹,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屋里的几盏灯却已经点着了,沈乔在一边看着也觉着赏心悦目。   她瞧着瞧着冷不丁跟他视线正对,两人对视片刻,她正要尴尬地挪开视线,他忽笑了笑,问道:“乔乔,想清楚了吗?”   沈乔耳根难得红了红,调开视线看着屋里的一簇火光:“哪会这么快?”   他笑意不减:“也对,一辈子的事儿是该好好想想。”   沈乔都不知道他怎么扯到一辈子上头了,正欲回嘴,他却已经起了身:“我先回去了。”   她松了口气,忽然被他握住手,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她指尖:“最好连梦里也想着我。”   沈乔指尖一颤,全身如触电了一般,他却已经轻飘飘地走远了。   不知道淡长风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咒语加持,一向一夜无梦的沈乔竟然真的开始做梦了,而且还真的梦见了他,梦里他的脸不断放大,她睡到半夜全身都燥热起来,下床喝了好几回水,直到天亮还面颊发烫。   早上做早课的时候她脸上还红晕未退,他端坐在上首,笑意却很暧昧,指尖点了点椅子扶手:“乔乔昨晚上可有梦到我?”   沈乔:“...”   她正想怎么义正言辞地说没有,他就抢先补了句:“修道之人,胡乱说谎可是会遭报应的。”   沈乔挑眉:“能遭什么报应?”   他佯作思索:“大概是下辈子给我压的翻不了身吧。”   沈乔:“...”压这个字实在太有画面感了。   他扬眉笑道:“我觉着压这个字不错,咱们道家也有不少双修的法子,为师身为师长,自然要把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你,你可要认真学着。”   沈乔:“...”师父不光对她施展了做梦术,可能还对她用了读心术。   她忍无可忍道:“师父,你能开始讲课了吗!”   他眨了眨长而上挑的眼睛,状极无辜:“我现在就在讲啊。”   沈乔郁闷扶额,觉得师父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淡长风觉着,每天调戏调戏小徒弟也是一桩新乐趣啊。   如此悠然地过了两天,他正瞧着小徒弟漂亮的侧脸出神,冷不丁就见上山匆匆跑进来:“师叔啊,又出事了!”   正准备调戏未来媳妇的时候被打断,淡长风心情瞬间滑落谷底,皱眉看着上山:“出什么事儿让你这般急死忙活的?”   上山被训了一句,委委屈屈地道:“您还记得上回那个死了还赖上咱们小师妹的孔三公子不?他死相奇特惨烈,偏又是官宦子弟,北镇抚司那边查了好久也没查出个眉目来,今天又抬了一具尸首进去,跟孔三是一样的死法。“   淡长风沉吟道:“这回又是什么人?”   上山道:“是赵家二公子,就是上回出面帮小师妹作证的那个。”   他顿了下,又道:“北镇抚司觉着这官司处处透着诡异,实在是查不出眉目来,这才想请您过去一趟。”   淡长风也不推脱,颔首道:“让他暂且等等,我这就去。”   沈乔想了想,也起了身:“我跟师父一起去吧,也好从旁历练历练。”   在外面等着的是锦衣卫里一位姓秦的同知,眉眼艳丽身材却很高大,看着颇有些违和,瞧仔细了觉着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他见着淡长风先拱手行礼:“国师。”   淡长风随意点了点头:“尸首是怎么样的?”   提起这个,秦同知苦笑了道:“五官都被毁了,还从衣裳才勉强辨认出死者身份的,死相简直是惨不忍睹,苦主这些日子见天儿来闹,我们指挥使差点没愁死。”   他说完顿了下,看见一边站着的沈乔,比较隐晦地道:“还有死者下.身...也被毁了。”   其实就是被阉了,而且仵作勘验之后发现五官被毁和阉割这等折磨人的刑罚都是在死者生前下的手,锦衣卫全体听完这个勘验结果都觉着一阵风吹裤裆凉...   淡长风继续问道:“真正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秦同知叹了声,面上满是费解:“心疾,心跳骤停之后便死了。”   按说按着这两人凄凉的死相,就是被疼死或者忍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死的都不奇怪,偏偏是死于心疾,这就非常奇怪了。两人都是年轻人,纵然平日里纵情声色,但心脏也没什么毛病啊。   淡长风颔首:“带我去吧。”   秦同知不敢再耽搁,引着师徒三人上了马车。   等到了北镇抚司,上山看着沈乔面露犹豫,同淡长风商量道:“北镇抚司那地方姑娘家实在不好进去,再说咱们这回去又是看尸体的,要不让小师妹先在外面等着?”   淡长风看向沈乔,以目光征询,沈乔摇了摇头:“我无事,师父师兄请吧。“   上山听完之后少不得又在心里感慨一番小师妹人美性格好还智勇双全之类的。   北镇抚司后面是动刑和停尸的地界,前头的衙门种了各色植被,一见便觉得生机盎然,等到了后头一股就只剩下一条参差小道,两边种着高大松柏,让人无端觉得遍体幽凉。   秦同知引着一行三人往后面走,冷不丁传来阵阵哭声骂声,三人俱都愣了愣,等走进去才见孔侍郎和孔夫人也在,对着一具盖上白布的尸首哀哀哭个不住。   孔夫人边哭边骂:“枉你们还自吹自擂是朝里破案手段一等一的衙门,这都几日了,我儿的尸首还得在这里停放着了多久了,你们竟一点头绪也没有!”   在她对面的一位锦衣卫千户凉凉道:“您这是什么话,咱们何时敢自吹自擂了,孔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您有着责骂我们的功夫,还不如去令公子跟前上两柱香,让令公子保佑咱们早些破案。”   另一个千户啧道:“既然孔夫人嫌我们办事不力,不如把尸首领回去自己查?”   孔夫人给气得险些厥过去,颤着手指道:“你们,你们...”   秦同知看闹的不成样子,上前一步和缓气氛:“夫人也别光顾着哭骂,既然都想抓住害了令公子的元凶,不如您仔细想想看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还有令公子生前有没有过反常的举止。”   孔夫人又伤心又气恼,且加上痛哭流涕的时候没看见淡长风一行人进来,用绢子掖着眼泪道:“有什么反常?!我儿生前就做错了一件事儿,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那狐媚子,无端丢了性命,我看就是那狐媚子害的!”   沈乔见她哭的摧心捶肝本来还有点同情,听她死性不改,简直是无语了,重重咳了声。   孔夫人和孔侍郎都吓了一跳,孔侍郎忙想上前致歉,淡长风直接从他身边走过,瞧也不瞧一眼:“带我去看看赵二的尸首。”   秦同知对两边的龃龉也有些了解,对孔夫人这种蠢货实在是同情不起来,笑着应了个是,直接把一行三人带到另一间停尸房了。   孔夫人大概是真疯了心智,还想喊一句我儿先死的为什么不嫌勘察我儿的尸首,被孔侍郎重重赏了两耳光,怒骂一句:“蠢货,先在这里显什么眼,跟我家去!”然后硬拽了回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儿子死的蹊跷,要是真得罪了淡长风他撂开手不管,自家儿子是别想昭雪了。   上山连连咋舌:“孔家人莫不是疯了?”   沈乔厌烦道:“理他们呢,一家子都有病。”   孔家的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一行人畅通无阻的到了赵二停尸的地方,赵家人态度就好打发多了——人家压根没来,只派了一位大管事来了解案情。   秦同知无奈解释道:“赵二是家里出了名的败类,亲娘去得早,亲爹对他失望至极,也早就不管了。”   他做完前情提要就把白布一把掀开,这一下视觉冲击可大发了,沈乔脸色变了变才恢复如常,上山差点没吐出来,不过还要在小师妹的面前强撑着。   赵二的五官照旧被挖去,下身也血肉模糊一片,鲜血浸湿了两条裤管子,上山用尽全力才忍住捂裆的冲动。   淡长风仔细瞧了,转而问道:“尸首是在哪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身边可有什么异常?”   秦同知道:“是在赵家一所别院发现的,别院里的几个家人全死了,不过都是死于心疾,没有赵二这么惨。”   他想了想又把赵二的手掌翻转过来:“对了,发现他尸首的时候他手上好些这种油墨污渍。”   沈乔又闻了闻,蹙眉问道:“师父,您有没有问道一股松烟香味?”   淡长风微闭上眼,点头道:“是有这股味道。”   秦同知笑了笑:“我手下几个兄弟也闻见了,还有他手上的污渍,我们推断应当是作画时留下的。”   沈乔怔忪道:“他死之前还有闲情逸致作画?”   秦同知无奈把手一摊:“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他又指了指赵二脸上的伤口,低声道:“不瞒国师说,咱们锦衣卫就是干这一行的,动刑时下手利落整齐的弟兄也不再少数,可就是请了好些老手来瞧,也不见得有这般平整的伤口,简直简直...”   沈乔帮他接口:“不像人干的。”   秦同知苦笑一声:“对,就是不像人做的。”   一行人看完赵二的尸首,又走到前面去看孔三的尸首,如今虽然是秋天,但也有些夏天的余热,孔三的尸首搁了这几天已经不大好了,那股子淡淡的松香味也没了,只余下腐臭味,实在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众人只好先出了停尸房。   秦同知迫不及待地问道:“国师瞧出什么了没有?”   淡长风道:“我测过尸首了,没有邪秽的气息。”   秦同知啊了声:“难道是人为的?”   淡长风道:“这也不尽然,有的异端虽不是人,但身上也不带邪秽怨气,一时之间也难判断。”   秦同知道这毫无头绪的案子确实不好破,也没再追问,起身道:“今日有劳国师了,若还有什么线索,我会尽快通知国师的。”   沈乔一直若有所思,听他提到线索二字倒是想起一事来,沉吟道:“这应当是我见过这种死法的第三人了。”   秦同知一愣,淡长风那日光顾着沈乔,不曾细看,被她一提也想起来了,点头道:“不错。”   秦同知忙道:“愿闻其详。”   沈乔便把那日驱走李娘子的鬼丈夫之事说了一遍,秦同知先是咋舌:“世上竟然真有这等事儿。还能见着鬼?”   然后才道:“我去衙门问问。”   锦衣卫和刑部都是专管官宦的,李娘子的鬼夫只是平民,死了也不归他们经办,但既然两桩案子有了牵扯,他就得去问一句了。   沈乔应了声:“劳烦同知了。”   秦同知亲自送三人出门,方才在停尸房里的时候还不觉着,现在一出来,三人身上俱都有一股子淡淡的腐臭味,沈乔和上山还能忍,淡长风在马车上全程都阴着脸。   上山生怕触霉头,十分有眼色地坐上另一辆马车,淡长风把广袖抖了又抖,攒着眉道:“早知道便不该来的。”   沈乔给他抖的眼晕,看他这模样笑道:“不来不是什么都查不着?”   他甩袖不停:“怎么查不着?让锦衣卫里的人画一张来也就是了。”   沈乔囧:“回去洗洗澡这味儿也就去了。”淡长风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没事儿爱瞎矫情。   她被他抖得头晕,忙一把按住他胳膊:“师父能不晃了吗?”   他竟然真的停下了,略带希冀地看着她的两瓣红唇:“你亲我一下。”   沈乔:“...”   ......   张氏上回被沈婉劝说几句之后才把心勉强放回肚子里,今天又听几位娘子在小店里吃酒闲话,提到那位李元儿姑娘,竟说她曾经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名伎。   娼妓其实是两种行业,娼是卖艺又卖身,伎是卖艺不卖身,后者要高端一些,但两者其实差别不大,都是下九流的买卖,她听着心里就不是滋味。   张氏这下可坐不住了,叮嘱店里的伙计几句,直奔了院里,在路上左思右想,回到屋里跟沈婉商议:“要不咱们把房钱给那位李先生退了,让她另寻别处吧?”   沈婉无奈道:“您怎么又想到这事儿了?”   张氏便把今日道听途说来的话跟她说了,沈婉半点不以为意:“您得了吧,街坊邻居还有的传我是石女所以到现在还没嫁人呢,她们闲来无事就乱嚼舌根,这帮子人说得话你也信,我看元儿姐姐人挺好的...”   张氏想了想,觉着她的话也有些道理,坐下郁闷道:”娘这不是担心你吗?”   她说完又想到一事,跟沈婉道:“这些日子你也见了,她租住的院子进进出出有不少打扮考究容貌精致的姑娘,要不是伎人,怎么会...”   沈婉不以为然:“人家不是女先生吗?有几个女学生也不足为奇。”   沈婉正欲说话,就见院里的侧门有道高挑窈窕的影子款款走进来,声音低回婉转:“太太说的也没错,我幼年时确实被拐入楚馆,为了生计卖艺,这些年也算攒够了银钱,这才自赎了自身出来,靠着教导琴棋书画度日。”   她边说边徐徐叹了声:“这些姑娘里,有大半跟我当初是同行,都是迫不得已卖身的。”   张氏背后说人被抓包,面上顿时有些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不够...人家还要更多...的营养液 ☆、第57章   张氏尴尬地说话也不是, 不说话也不是。   李元儿手里还捧着两小罐茶叶, 主动放在小院里的石桌上, 见她面色讪然,微微笑道:“我可不是有意要听太太闲话的,只是我有位姐妹给我送了几罐上好的白茶来,我想着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些,所以想着分给太太家两罐,哪里想到才走到门口...”   背后说人还被逮了个现行本就尴尬,张氏见她这般客气,越加不好意思,讪笑着说套话:“元儿姑娘太客气了...”   李元儿笑一笑,就着方才的解释:“因我教她们些琴棋书画诗词舞蹈这些,她们客气,这才称我一声先生,我对太太说自己是个女先生,这也并没有说谎。”   她说完向张氏福了福身:“太太担忧什么我能理解,无非是怕两位姑娘跟我离得太近坏了名声,在外要被人说些闲话,若我有闺女, 我也会想的多些。”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当初是瞧中这里清净, 地段也不算太差,没有那些三教九流的厮混,我想找个安心养老的地方, 若太太当真不愿我租住在这里,我二话不说,这就另寻别处去。”   她都这般说了,张氏哪里好意思厚着脸皮把她撵走,忙把她扶住:“你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在外头听了几耳朵闲言碎语就背着你乱嚼舌根子,已经是不好意思了,要是再强把你赶走,我以后出去都没脸见人了。”   沈婉因着旧事,听她说完跟她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来,忙道:“元儿姐姐只管在这里住下吧,身不由己的事儿,谁还没一件呢?若是有的选择,谁不想清清白白的做人。”   李元儿笑道:“我只怕太太对我心存嫌隙,如今摊开了说倒也好。”   她说完又寒暄几句,留下白茶走了。   沈婉与张氏道:“娘你把心思放宽些,就算不提李先生如今已经从良,她不管是做什么的,当邻居却是没得挑,凡有什么新鲜玩意也没忘记咱们家一份,待咱们家人也客气,咱们做租房生意的,也不能为着她过去的事儿把她往外赶不是?”   她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说来这李姑娘当伎人也是身不由己,我与她倒是同病相怜。”   张氏知道闺女这是想起旧事来,忙劝慰了几句,也不再提李元儿的事儿,亲自下厨给她烧了几个好菜,看她脸色好看些了才放下心出去看店了。   沈婉不用出门去店里帮忙,但是却主动负责了家里的家务,还有买菜烧饭这些的,原本张氏想买两个小丫鬟服侍姐妹俩,两人想着家里的活计也不重,便齐齐拒了。   沈婉下午把院里收拾干净,又去后院拔了几颗小菜准备晚上炒来吃,突然想到张氏昨晚上说过想吃鱼,她想了想,干脆提着菜篮出了家门,到附近的菜市去买两条活鱼。   她挑选一时终于选好了两条,付了钱正欲回家,背后却忽然一寒,生出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她急急忙忙到一座买靶镜的小摊前,借着照镜子的动作往后照了照,发现不远处有个高壮汉子正盯着她瞧。   这人是菜市附近住着的闲汉,成日游手好闲也不知住在哪里,沈婉上个月出门也被他跟过一回,左拐右拐终于好不容易把人甩开了,回去之后立刻告诉了张氏,张氏带着伙计本来想教训教训这厮,结果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人。   她今天特意换了个菜市换了条路,没想到又被跟上了。她心里又是焦躁又是恐惧,提着菜篮子的手都不由攥紧了。   那闲汉也算警觉,垂涎地跟在她后面看了她一会儿,大概是见她照镜子的时间有点久,忙机警地闪到一边去了。   沈婉极厌恶这种高壮男子,更何况这人明显不怀好意,她勉强定了定神,强压着恶心反胃的感觉,撂下手里的镜子,往不远处的一家人最多的胭脂铺子走了进去。   可是她没想到,那一直跟着她的闲汉竟和这家胭脂铺子的伙计认识,打了个招呼便直喇喇地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店里的客人就少了不少,转眼就空荡荡的,但掌柜知道这人是这一片的一个泼皮头子,不敢轻易得罪,只好低着头装没看见。   他佯装帮家里女眷挑胭脂的样子,一步步朝着沈婉逼近,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小娘子?”   沈婉的手都快把菜篮的把儿握断了,身子发颤,一步一步往后退,正准备把篮子砸到他脸上硬拼一场,忽然听到身边一声轻唤:“沈大姑娘?”   沈婉如闻天籁,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忙忙地转过去看,就见李元儿和婢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店里,手里还比着两样胭脂,疑惑地看着她。   她急忙跑过去凑到李元儿身边,压低声音急急道:“先生救我。“   闲汉见煮熟的鸭子飞了,不由得面露失望,又一见李元儿绝色,不由得露出几分色授魂与的神色。   李元儿闻言往沈婉身后看了一眼,略一思忖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也低声回道:“你一会儿跟在我身后,咱们一道回去。”   她说完镇定自若地挑选好胭脂付了账,带着沈婉和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坐上一小轿走了。   闲汉纠结了一帮泼皮,本想跟上去干一票大的,走到一僻静处的时候却发现把小轿跟丢了,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竟拐到了几个死胡同里,往地上啐了口:“奶奶.的,这路爷我都走过几百遍了,这死胡同是哪里冒出来的!”   众泼皮都是纳闷,转了几圈也不见出路,只好自认倒霉,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轻飘飘的长发影子轻轻地贴在闲汉身上,跟着他一直回了家...   沈婉惊魂未定,坐在小轿里也不住掀开轿帘连连向外张望,等确定那几个闲汉是真的消失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对着身边坐着李元儿感激道:“多谢元儿姐姐了。”   李元儿微微笑道:“哪里的话,举手之劳罢了。”   沈婉仍旧握住她的手感激不住:“元儿姐姐不知道,我也是今日才反应过来,这人被我发现就已经跟了我两回,没发现还不知道跟了几次,没准是暗中探查好的,于你可能是举手之劳,于我可能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李元儿叹道:“咱们做女人的,但凡样貌出众些,走在街上都恨不得小心再小心,这还是太平盛世呢,若是搁在乱世还不知会如何,反正倒霉的总是咱们女人。“   她说完面色一沉,话锋一转:“你说他总跟着你?”   沈婉皱着眉点了点头:“上个月有一次,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李元儿纤纤玉指撩起轿帘,在沈婉看不到的地方,目光阴冷狠绝:“没关系,很快他就不能再跟你了。”   她说完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浅浅笑了笑以做掩饰,沈婉惊魂刚定下,根本没认真听。   她现在对李元儿感激无比,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答谢,再说李元儿也不像缺钱的人,她干脆下厨把两条鱼收拾了,做成一大碗鲜美诱人的鱼圆汤装在食盒里给李元儿送过去。   转眼天色便黯淡下来,她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却是李元儿身边的小丫鬟开的门,只把门开了小小一道缝隙,对着沈婉轻声道:“姑娘有何事?”   这门不打开还好,一打开沈婉就闻到一股臭气混合着松香味飘了出来,香味和臭味混合起来的杀伤力绝对比单纯的臭味要大,她捂嘴打了个喷嚏,把食盒递给小丫鬟:“我做了碗鱼圆汤想请元儿姐姐尝尝。”   小丫鬟惊喜道:“多谢沈姑娘,我们姑娘最喜欢吃鱼了。”   她说完对着沈婉歉然道:“我们姑娘方才作画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墨汁,现在院里乱糟糟一片...”   沈婉不曾多疑,闻言识趣道:“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你们慢慢收拾吧。”   ......   “你亲我一下。”   沈乔听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她那个就算内里不怎么正经也要在徒弟面前装的一本正经的师父吗!   她现在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早知道就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原来不说师父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放荡不羁。   淡长风说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沈乔只得咳了声:“师父你正经点。”   淡长风道:“男情女爱是人间正道,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沈乔没搭理他,他孜孜不倦锲而不舍,眉眼弯弯脸带笑意,粉红水润的两瓣唇硬凑过来:“或者我亲你一下?”   沈乔实在是吃逼不过,先飞快地掀开轿帘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又迅速把帘子放下来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的一下。   淡长风不大称意:“你就这么敷衍我?”   沈乔摆摆手,满不在意地道:“还有更敷衍的,您要试试吗?”   淡长风:“...”   沈乔思量道:“我想着抽空回家一趟问问李娘子,看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说完揉着额角道:“衙门的办事儿不是我说,这么久过去了,李娘子丈夫是尸首还没找到...哎,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货,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只是带累的咱们查案线索都断了,这官宦人家的子弟已经死了两个,要是再多几个,京里还不闹翻天。”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淡长风又闻见身上那股子味道,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动了动手臂道:“怕什么,到最后实在不成咱们还有杀手锏。”   沈乔感兴趣地问道:“什么杀手锏?”   他喝了口茶,悠悠道:“大不了我就去起一卦,看看真凶到底在何处。”   沈乔汗了下,忙劝道:“您冷静一下,您不起卦京里最多是可能出乱子,你要是起卦,京里那是指定得出乱子。”   淡长风:“...”   沈乔不大放心,怕他还没熄了起卦之心,忙道:“师父啊...”   他却打断了:“别总师父师父的叫我,我没有名字吗?”他言罢换了个暧昧的语调:“叫声长风来听听。”   沈乔不是很理解换个称呼能怎的,表情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长风?”   “语调不对,再来。”   沈乔囧:“长风...”   淡长风还是觉着别扭,总感觉她身后有人拿刀顶着她似的:“也不大对。”   “长风。”→_→这回是满满的鄙视了。   淡长风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叫的深情些吗?”忽又微微一笑:“就像我叫乔乔一样。”   沈乔:“...”   他说完又啜了口茶,抚了抚线条流畅的下巴琢磨道:“罢了,以后多练几遍也就是了。”   两人走到半路,前头上山的马车忽然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拦下了,上山出来说了几句,似乎在争辩什么,管事倒是不慌不忙地说什么‘老夫人的吩咐’‘就算不成...您也得回去看看’之类的话,由于两边离得远,沈乔也没听太清。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上山到淡长风这边来告了个罪,一脸无奈地便跟管事走了,沈乔好奇道:“师兄怎么了?”   淡长风招来车夫问了几句,跟沈乔随口道:“他娘看中了一位姑娘,安排他去家里相亲。”   沈乔想到前几天被张氏逼着相亲的自己,不由得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摇头叹道:“师兄也是倒霉,不过师兄相貌不差,怎么现在还是独身一人?”   淡长风抚着下巴的手一顿:“你觉着上山相貌不差?”   平心而论,上山生的高大魁梧,一张脸四四方方,样貌也不能说丑,只是跟时下的审美大相径庭,但是跟沈乔的审美...   她点了点头:“是不差。”   淡长风一边盘算着要不要回头找个机会派出去几年,一边对着她轻哼一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看人怎么光看脸?”   沈乔不悦道:“我看人也是要全面看的,如才学气质修养这些,要是光看脸,怎么能看上师父你呢?”   淡长风:“...” 对小徒弟的这句话他竟不知道是喜是悲...   在遭受到自己的相貌在小徒弟眼里毫无吸引力的打击之后,他接下来的一路都在沉思中度过的,直到到了承恩公府才精神起来,浅浅地伸了个懒腰,把勒的有点紧的素纱交领扯开了些:“终于能洗个澡了。”   沈乔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我也该洗了。”   他目光盈盈,垂下长睫直直地看着她,略带希冀地道:“要不要一起?”   沈乔简直蛋疼,坚决道:“...不要!”   她拒绝的坚定归坚定,脑海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一些旖旎画面来,顿时双耳有些发热。   他哎了声,颇为遗憾地道:“我是想洗澡之前先跟你一道用顿饭的,你竟这般不领情。“   他又低头笑着瞧她窘迫神色,白玉般的手指在她脸上刮了刮:“不吃就不吃,你脸红什么?莫非...”   他忽的凑近了,暧昧道:“你想到旁的地方了?”   沈乔总觉得他在不知不觉间点亮了某些新技能,面上竭力镇定道:“我有没有想到旁的地方,师父是怎么知道的?可见师父也没想到正处。”   说完自觉逻辑严丝合缝,十分强大。   他竟直接点头承认了,勾唇一笑,捏了捏她的下巴:“见到你,总不由自主地往歪处想,小坏蛋,还敢说不是你害的?”   沈乔:“...”她觉得她和师父之间指定有一个人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淡长风日行一乐之后心情大好,一卷广袖直接去洗澡了,沈乔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也回屋沐浴洗漱去了。   她洗漱的过程总是不自觉想到淡长风说得话,忍不住生出一种迷之被窥视的感觉= =,动作更是比往常快了三分之一。   这边才换好衣服,还没擦干头发,承恩公府的下人就跑来报给她,说是有客到了,她听说是沈晚照,胡乱把头发擦了擦,随意一挽匆匆到了前厅。   沈晚照对她素来直接,一见她就扔下一句:“你想开了没?”   看有人比自己还急躁,沈乔反倒淡定了,坐下来还有心思逗她几句:“听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是特地来瞧我的呢,没想到一来就问这个,白高兴一场。”   沈晚照瞠目道:“堂姐...你你你居然学会开玩笑了。”   沈乔:“...”   沈晚照一挥手:“闲话少说,你想通了没?”   沈乔也不矫情,直接点头道:“想通了,我对师父也有了男女之情。”   沈晚照嘿嘿嘿:“我就说吗,那日看你们俩就觉着有些火候了,你喜欢国师什么啊?”反正肯定不可能是脸...   沈乔道:“师父待我很好,而且救过我很多回。”   沈晚照略带失望:“你这究竟是感激之情啊,还是男女之情啊?”   沈乔道:“都有些吧,我还得想想怎么和家里说。”   沈晚照见她模样就知道她现在是感激之情大过喜欢的,闻言忙道:“也别急着想这个,你不妨多用些日子多了解了解国师,你也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既认定了这个,总归是要长长久久的,先观察观察人品不是坏事。”   沈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好这时候底下人又来报道:“沈姑娘,国师请您去一趟。”   沈乔面露无奈,沈晚照冲着她挤了挤眼,低声道:“你们好好培养感情吧,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沈乔要送她,她也一溜烟跑了,她只得起身往后面淡长风住的住院走,一进门就见他随意穿了件素色中衣,外面歪歪斜斜披着长衣,许是身上沾了水珠的缘故,中衣紧贴着修长的身子,胸膛还微微敞开一片。   欲掩还露的,倒是比直接敞开了更为诱人。   他就不信了,他的脸对小徒弟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他抬眼略带憧憬地看着她,沈乔果然怔了怔,随即道:“师父啊,这都入秋了,你穿这么少,还不擦干身子穿衣裳,不怕着凉吗?”   淡长风一下子泄了气,很有些挫败感,又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微微笑了笑:“等着你帮我擦。”   沈乔现在不光会开玩笑了,还自发地学会了开嘲讽:“那您等到化成灰也不一定等的到啊。”   淡长风颇为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似在埋怨她的不解风情,叹了口气趴在迎枕上:“你帮我随意按两下松松筋骨吧。”   沈乔为难道:“我不会按啊,要不从外面请个按摩师傅给您?”   淡长风瞥了她一眼:“所以让你随意按。”   沈乔认命地坐在榻边,小心在他肩上捶了两下,他嗯了声:“差不多,不过力道有些轻。”   她加大了力道,他舒适地眯起了眼,随手拨开额前的碎发,安安生生地静卧在床榻上。   沈乔突然开启了回忆杀,唏嘘道:“我小时候给我爹也这么按过。”   淡长风被抢了下,无奈地略撑起身子,回首看她:“你这是又把我当长辈了?”   沈乔重重给他按了几下,讪笑:“情不自禁。”   他忽然一个轻巧的翻身,坐起来搂着她的腰,故意欺身贴近了,鼻尖轻轻抵着她额头,故意暧昧的喃声道:“有个法子让你回过神来。”   他薄唇一路下滑,落在她挺拔的鼻尖还着意吻了吻,正要一鼓作气亲下去,外面就又有下人扯着嗓子报道:“国公,外面又有人来找,是余家的公子!”   沈乔趁机一翻身溜了出去,冲着淡长风无奈地一摊手。   淡长风这会儿杀了余正霖的心都有了,差点把他直接赶出去,还是沈乔多问了一句:“余正霖?他来是有什么事儿”   下人回道:“他说他知道些事儿,可能和赵二的案子有关,所以特地来找国公说明。”   淡长风念了几十遍清心咒才把火压下去,面无表情地下了榻:“让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夭寿啦!堂堂国师竟然色.诱门下女弟子,尺度大开!   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求营养液! ☆、第58章   淡长风心里已经把余正霖凌迟了无数遍, 重重按了按眉心, 强压着心头的火起了身:“这事儿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能知道什么?”   沈乔见状都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抚:“他想必也不敢拿人命案子来消遣,师父还是去听听他怎么说吧。”   淡长风不过是牢骚一句,也不会真就把余正霖撵走,听她说完便拧着眉毛起身穿戴整齐,又用玉簪子把一头长发挽起来,两人这才并肩到了前厅。   余正霖对淡长风的臭脸已经习以为常,印象中这位国师自打认识自己就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他见到沈乔倒是眼前一亮,不过逼迫自己强行回过神来,对着淡长风行礼道:“国师。”   淡长风一撩直缀的下摆坐下:“说吧。”   余正霖见他干脆,便也省去了寒暄,直奔主题:“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忙着办事,也是今日才听到赵二死讯,听闻国师调查此事,想到我前些日子有一回见到赵二的情形,特来说明。”   他顿了下,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上回我出了承恩公府便遇见了赵二, 他说他要带我去一处有意思的地方,我当时闲着无事便跟着去了, 我们二人一路到了烟水河不远处的一座没挂匾额的小院里,他从小院中领了一位美人出来以供取乐,我当时只以为是这是暗娼馆之类的地方, 也未曾在意,但如今...”   他深吸一口气:“赵二和别院中的护卫尽数死亡,若真是凶残歹人干的,那他从小院里带出来的弱女子想必也不能幸免,敢问国师一句,锦衣卫有没有在别院中发现那女子尸首呢?”   淡长风挑眉:“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余正霖讪笑一声,深深吸了口气,叹了声道:“若没有的话,那女子可就十分可疑了。”   这可是一道重要线索,沈乔听的忍不住点了点头:“多谢余公子告知了,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余正霖听她声音,不觉心头一热,微微冲她笑了笑,思索片刻道:“回去的路上我问他是怎么找到这处小院的,他说是孔三当初带他过来的,只是孔三命不好,没享受几天温柔乡人就没了。”   沈乔沉吟道:“看来有问题的不光是那女子,那处小院应当也不是什么善地。”   余正霖点了点头,淡长风已经一抖衣袍起了身:“前面带路,让我去瞧瞧那地方究竟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余正霖也没推脱:“好,劳烦国师跟我去一趟了。”   沈乔收拾收拾符箓,也跟着一并出去了。   烟水河在京郊,是有名的风.月所在,几人从承恩公府出发,就算骑上快马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到,三人带着护卫策马往京郊赶,等绕到一处仿江南巷弄的时候,余正霖忽然拉着缰绳住了马,面露疑惑。   沈乔就在他身后,见状也急忙勒住缰绳,问道:“余公子怎么了?”   淡长风嘴唇一抿,他本来瞧余正霖不顺眼,但是这回罕见的没有不耐,反而眼带深意地看着他。   余正霖面色越来越白,攥着缰绳的手也越来越紧,半晌才面色茫然地开了口:“我...忘记在哪里了。”   沈乔心底一沉,余正霖平时办事靠谱,也不会做戏弄人的事儿,如今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余正霖的面色已经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往外渗,身子微微发颤,呼吸急促:“到底...在哪里呢?”   他问完这一句,身子一晃,眼睛翻白,差点从马上摔下去,还是沈乔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才幸免。   淡长风见状忙伸出一指点在他额头上,重重一推,余正霖的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依旧,神色却恢复了清明,在原地怔了半晌才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冷汗,拱手道:“多谢国师出手相助。”   淡长风问了个看似无关的话题:“你当初既然也和赵二一道来了这小院,为什么只有赵二带了个女子回去,而你却没有?”   余正霖皱起眉,思忖片刻道:“那地方有个负责接待的妇人...她说我和此地无缘,所以没让我进去。”   淡长风颔首:“看来你和这地方确实没有缘分,你先回去吧。”   他顿了下,似是不甘愿地叮嘱道:“不想出事儿的话,回去之后别想和这座小院有关的事儿了,尤其是小院的位置。”   余正霖忙不迭地道谢,看了沈乔一眼,低声道一句:“姑娘小心。”这才拨转马头打道回府了。   淡长风冷哼道:“多嘴,有我在你能出什么事不成?!”   沈乔无奈地耸了耸肩:“反正来都来了,咱们在烟水河这边找一圈吧。”   烟水河不光游船画舫多,各样青楼小院也不计其数,要找个不起眼的小院简直犹如大海捞针,淡长风还差点被揽客的姑娘拉进去。   他被骚扰的实在不耐,攒着眉心道:“就这么找无论如何也找不着,过几日你们家找到你们店里的那个女伙计问问吧。”   沈乔嗯了声,两人走出七拐八拐的小巷,就见河边一溜买首饰的,有不少女子在小摊跟前挑首饰,她反应平平,倒是淡长风莫名来了兴致:“你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沈乔打眼看过去,没什么有兴趣的:“没有。”   一般姑娘不都应该娇嗔几句,然后让他帮她挑一样亲手戴在她头上吗?想想就觉着有情致。   淡长风斜睨她一眼,似是在埋怨她的不解风情。   沈乔冷不丁想到李元儿送给她和沈婉的耳坠,但又觉着自己是想案子想疯魔了,烟水河这么大,又不是只有凶手能过来。她念及此处,忍不住甩了甩脑袋,伸手按了按额头。   他握住她的手;“轻点,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   沈乔吓了一跳,做贼似的看了看周遭的人,一把把手抽回来,黑着脸道:“师父,你有点规矩!”   淡长风:“...”到底谁是师父啊!   师徒俩郁郁闷闷地打道回府,隔几天得了空下午往沈家小院赶,没想到策马才走到跟家里隔了三四条街道的地方,就见一群人围着一处门面,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淡长风老远瞧见了饶有兴致,沈乔对凑热闹毫无兴趣,皱眉道:“得绕路走了。”   她正要拨转马头走人,忽然冷不丁瞥见沈婉竟然也在人群中踮脚张望,不由奇道:“我姐?她怎么会在这里?”   淡长风随意一笑:“既然这么赶巧,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下马走进街道里,隐隐听见人群议论“作孽啊,这死的也太惨了,吓死人了,幸好没把我乖孙带过来,不然准得下出毛病来。”   也有人啐道:“死得好死得妙,这般祸害街坊邻居的东西早点死了才好呢,我还嫌他死的不够惨!”   有不明所以的人听不下去,劝道:“你也积点口德吧,小心人家晚上来找你。”   那人呸了口,语气激动:“你是不知道的!我们邻居有位极好的姑娘,上回在街上好好走着,被他拖进暗巷里摸了几把,虽然有人及时赶到把姑娘救下了,但经过那事儿也吓得神智失常了...老两口多好的人呐,现在在家守着闺女见天儿的掉眼泪,眼睛都快哭瞎了!”   周遭人听完也都转了声口,虽不说些死了活该之类的话,但也闭了嘴,再不再劝。   淡长风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人议论,他相貌气韵远非常人可及,一走进人群就人们就自动分开一条道让他进去,沈乔也跟着沾了光,趁机走到沈婉身边:“怎么回事儿?”   沈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却又摇了摇头,往门面里指了指。   门面里新来了几个衙役正在收尸,淡长风直接走进去,他们本想骂人的,一抬头看见承恩公府的牙牌,瞬间把嘴闭上了,谄媚道:“国师,您怎么来了?这地儿脏得很,您...”   淡长风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话,弯腰掀开盖在尸首上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白布,露出一张被割去五官的脸来,引得外面瞧热闹的又是倒吸了口气。   沈乔也伸头看了看,和淡长风对视一眼,叹口气:“第四个了。”   沈婉不知道何时也跟着走进来,把沈乔胳膊捏的死紧,沈乔还以为她是吓到了,忙要让她出去,就听她声音低低:“这人我认识,我听说他死了,还特地跑出来看...”   沈乔一怔,就听她继续道:“他前几天对我调戏未遂,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   张氏最近发现李娘子有些魂不守舍的,算账好几次都险些算错,虽然数目不大,要不是她有晚上核对账目的习惯,店里就得损失一小笔。   李娘子这回算着算着又在走神,张氏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面有尴尬道:“太太对不住,我又走神了...”   张氏对她还是喜欢的,关切问道:“是不是家里银钱短了?有什么不凑手的地方可要我帮衬帮衬?”   李娘子忙摆手道:“哪里的话,如今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银子花都花不完,哪里会不够用?”   张氏笑道:“也是,你那死鬼相公既然去了,你又是节俭之人,银钱是不该缺的。”   她是个爽利人,心里疑惑也就直接问了:“那你最近是在想什么?一天到晚神不守舍的。”   李娘子咬了咬下唇:“太太...你们家二姑娘最近在家吗?”   张氏奇道:“她跟着师父学艺去了,最近也没回来,你有事要找她?要是不碍事的话先跟我说说,我回头转告给她。”   她虽然对店员优待,但是对自家闺女更关心,遇到事肯定要先问个清楚的。   李娘子又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意问问。”   她沉默半晌,又问道:“你们院里新搬来的租客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张氏觉着她说话越发古怪,脑子转了转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听说了那位李元儿姑娘当原来当过伎人的事情了?哎,别听外面人乱嚼舌根,人家人好着呢,又良善又温柔,跟我们处的也好。”   她自打听说了沈婉被李元儿救下的事儿,对她就大为改观,还想主动免去房租,不过李元儿坚辞不受,这才罢了。   李娘子一怔:“伎人...”   她又看了眼张氏,咬了咬牙,似乎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店门口传来一道温柔妩媚的声音:“张太太?”   张氏一怔,见是李元儿从门口进来了,冲她笑道:“我本来出去办事儿,路过您的店闻到香味正好饿了,所以想进来尝尝您的手艺,不会打扰您吧?”   李娘子不知为何,见到她之后身子抖如糠筛,脸色忽青忽白的,像是发了急病。   张氏倒是没瞧见李娘子的异状,她对李元儿极有好感,闻言忙拉着她坐下:“你说的哪里话,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李元儿款款坐下,目光淡淡地掠过李娘子,不带任何情绪,取了菜单点了几样小菜,等端上之后就优雅提筷吃了起来,动作赏心悦目,仪态极佳。   她也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好像就是李娘子无端地打起摆子来,她不紧不慢地吃完之后,对张氏笑道:“我可能要出去几日,院里劳烦太太帮我多照看了。”   张氏拍胸脯保证:“那是一定的。”   李元儿说完要就要掏钱,张氏忙拦住她的手:“你快别臊我了,几道小菜而已,哪里好意思收你钱,上回婉婉的事儿还没谢你呢。”   李元儿也不强拗着要给,闻言就收回手,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眼李娘子,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李娘子的冷汗湿透了单薄的后背,极差的脸色吓了张氏一跳,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李娘子眼睛一闭,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   “你是说...是元儿姑娘救的你?”   沈婉重重点头:“元儿姐姐看着生的娇柔,实在是个有侠义气概的,也不怕惹事上身,我一求她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她说完又略带歉然地道:“亏的咱们娘还那样说她,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淡长风本来是想来问李娘子话的,但如今见这边又除了一桩人命案子,又听沈婉说此人常在附近作恶为祸邻里之后,他就直接去了衙门看文书找线索。   沈乔担心沈婉,先留了下来,提着心听完才松了口气:“幸好你没事,得多谢元儿姑娘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道:“我亲自去向她道谢。”   沈婉忙一把抓住她:“现在先不用,她有事儿一早就出去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的。”   沈乔沉默了会儿才把关注点放到案子上:“这人是在你被李元儿救下之后才出事的?”   沈婉点了点头,本来还觉着挺大快人心,见到那人死相之后心里却沉甸甸的,不是她圣母,而是对死亡的敬畏。   她沉默了会儿才道:“我听说他死了,本来觉着心里挺痛快的,还特特跑出去看,现在看完了反而觉着心里堵得慌,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   沈乔道:“人之常情。”   她不禁想到那对儿在烟水河边买的耳坠,自顾自地分析道:“可元儿姑娘不过是个外来的女子,没有根基,怎么敢得罪本地恶霸呢?况且没几天那闲汉就死了...”   沈婉闻言不悦地瞠大了眼睛,直直地瞪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她一个弱女子能害人不成?!”   沈乔其实心内也不想怀疑亲姐的恩人,况且看沈婉这模样,再往下说她非得跟她吵起来,便转了话头道:“我是最近查案查的快走火入魔了,见着谁都不大像好人。”   沈婉闻言忙催她:“那你快去歇会儿,真是的,这么拼命做什么,又没得工钱。“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乔也觉着累了,尤其是最近连着东奔西跑的,现在也快到傍晚了,她想想都觉着乏,掩嘴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去睡会儿,若是师父来了记得叫我一声。”   沈婉点了点头,她便回了屋,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小薄被盖在身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觉睡到天色昏暗,她迷迷瞪瞪中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还以为是淡长风回来了,含糊中说了一句:“师父别闹。”   窥视她的‘人’不但没退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向她靠近了些,她甚至觉着有东西轻轻拂过她的鼻尖。   鼻尖?   沈乔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一警,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身上却好像被压了座泰山,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她拼尽全力,只稍稍让手指动了动。   这是鬼压床了?   沈乔深吸一口气,抬起似乎有千斤重的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就见房梁上有一道细瘦的黑影急速飘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贴到她脸上。   她费尽全力测开脸,突然身子一轻,上半身被扶着起来了,她顿时觉着身上的压力消失了,一下子睁开眼,就见淡长风面带关切地看着她:“乔乔?”   沈乔张了张嘴,半晌才缓缓道:“师父?”   她一手捂住额头:“我方才...”   他指着地上的一堆灰烬:“已经无事了。”   沈乔忙问道:“我娘他们呢?”   淡长风挑眉道:“她们不知道你被缠上了,还以为你在里间歇息,现在在用晚饭,我是直接用法术进来的,她们不知道我过来了。”   沈乔松了口气:“不知道就好。”话说穿墙术真是个偷鸡摸狗的好术法啊...   淡长风伸手在她额头轻轻揉按几下,她顿时觉得精神一振,仅剩的那点浑噩也消散一空,他问道:“你如何了?”   她觉得身子缓的差不多了,便下床用凉水洗脸醒神,犹豫着道:“我觉着方才遇到的邪秽,好像没多少敌意,倒像是在...警告?”   淡长风微微眯起眼,细白的手指轻弹几下,一张烧的焦黑的纸片就突然出现在他的手掌中:“你的运道比我好,我方才赶回来也遇到了这东西,招招就是奔着索命来的。”   沈乔一惊:“那你...”   淡长风面带轻鄙:“歪门邪道而已,岂能伤的了我?”他顿了下,又道:“我是经了这一遭,怕你出事儿,这才急忙赶回来的。”   沈乔接过那片残纸闻了闻:“还是那股松烟的味道。”   她又问道:“师父查到什么了没有?”   淡长风道:“死去之人这几日和一美艳女子同进同出,被邻居看到过几回,还有...”   他瞧了沈乔一眼,沉吟道:“他前些日子想害你长姐未遂,是被一名女子救下的?”   京城这地方也是邪门,才提到沈婉沈婉就端着饭菜过来了,见到淡长风面露惊讶:“国师您怎么进来的?”   幸好师徒俩是在一本正经地说正事儿,被她看见也没什么,所以他面不改色地道:“你们大门没关,我就直接走进来了。”   沈婉苦恼地嘀咕一句:“我记得我关了啊。”   她纠结完把托盘往沈乔跟前一放:“你晚上还没吃饭吧,这是特地给你留的,赶紧吃。”   她说完又深深吸了口气,疑惑道:“什么味儿啊?怎么闻着有点熟悉?”   沈乔一怔,忙把手里的残纸递给她:“是不是这个?你在哪里闻见过?”   沈婉深深嗅闻几下,皱眉想了会儿才道:“我好像在元儿姐姐的院里闻到过这个味道,有点像她惯常用的松烟墨。”   沈乔心里咯噔一声,和淡长风对视一眼,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张氏在外面开了院门,李娘子的声音急急传了过来:“太太,你们家二姑娘在不在?”   沈乔怔了怔,穿好鞋走出去,李娘子一眼看见她,竟噗通一声跪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应该快完啦\(≧▽≦)/评论区里好多妹纸都猜粗来了   今天鬼节写这个心里还有点毛毛的_(:з」∠)_,求营养液护体~ ☆、第59章   沈乔微讶, 先侧身避开她这一跪, 把她搀起来才问道:“李娘子, 你这是做什么?”   张氏也吓了一跳,忙伸手把李娘子扶起来:“有话好好说,你跪下干什么啊?”   李娘子只跪地不起,流着泪看着沈乔:“求姑娘救我一命。”   淡长风和沈乔对视一眼,她强行把李娘子扶起来,她用绢子揩了揩眼泪,断断续续地哭道:“姑娘...你们隔壁住着的李元儿,她不是善类啊!”   沈婉头一个坐不住,连连皱眉道:“李娘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元儿姐姐怎么就不是善类了?!”   沈乔沉得住气,扶着她坐到桌边,缓缓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婉欲要争辩,被沈乔用眼色制止了。   李娘子拿着绢子的手一顿,有些欲言又止,沈乔知她生性怯懦胆小, 便沉声道:“娘子既然想让我帮你,最好把什么话都交代清楚了, 不要有所遗漏,不然我也没得法子。”   李娘子眼底有几分犹豫,又脸带希冀地问道:“姑娘, 你真能收妖捉鬼?”   沈乔看了眼淡长风,介绍道:“纵然我不能,我师父也还在呢。”   李娘子看见站在一边的淡长风,心中大定,声音低低地道:“这事儿要从两个多月前说起了...”   “两个多月前的一天,我相公照例又出去吃酒赌钱,只是我没想到他这回竟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烟水河那边喝了花酒,喝完才发现自己身上银钱不够,指使一个其中一个酒肉朋友传话到家里,让我取了银子给他送过去...”   她想到那时的日子,禁不住抽噎一声:“我一个良家妇人,也不想去那等地方,可是又怕一旦不去他回来要再打我,只好匆匆取了银子去给他,哪里想到他还是嫌我来的太迟,那时候又喝醉了,手里搂着一个伎女对我又打又骂,说要跟我和离娶那伎女,当时好些嫖客和娼妓都在看热闹,我当时真是...真是不想活了!”   沈婉愤愤道:“竟然有这般畜生,真是死了都不为过!”   李娘子抽噎不住:“我当时万念俱灰,已经一只脚踏进河里了,这时候有个长相极标致的姑娘拦住了我,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当时想反正我都要死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便把事情跟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乔偏头问道:“那女子就是李元儿?”   李娘子点了点头:“她听完之后便问我‘你为甚不跟你相公和离?’我说‘我娘家没得依仗,膝下又没有儿子傍身,他还威胁我,说我一旦和离他就要砍杀了我,我真的好怕...’她就又问‘若你有法子能摆脱他呢?’我说‘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她就点头说她可以帮我,让我不要自己作践自己,然后让人把我送了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我本以为她只是为了不想让我死随意瞎编的,没想到过了几日,我相公竟然真的没回家,我以为她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对她极是感激,听说她要在京城找房子住下,我知道你们家正好有房出租,你们又是极好的人家,还特特向她说了东家你们家,现在看来...是我对不住东家了。”   她说完又要跪下,被沈乔一把拉住了,张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连连摇头苦笑。   她继续道:“我本来正在高兴,可没想到我丈夫的魂魄却找上门来了,我本来还自欺欺人,以为他是又陷在哪个温柔乡里回不来了,见到他魂魄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死了,而且死的极惨,我这心里就有些害怕。”   沈乔忍不住问道:“既然害怕,为何当时我和国师帮你驱鬼的时候你不说呢?”   李娘子泪眼一凝,露出尴尬的神色来,声音渐渐低了:“我一边自欺欺人说没准他的死和李元儿姑娘没有关系,也害怕,害怕说了你们疑心到我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我当时还感激着她...”   李娘子就是这脾性谁也没法子,只怕她说的怕她丈夫之事追究她责任所以她才不敢如实相告,这个由头占了大半。   沈乔耐下性子继续问道:“那你现在又为何肯说了呢?”   李娘子嘴唇颤了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牢牢地捂住嘴,面露惊恐:“我这几日寝食难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又听说附近又出了一桩人命案子,实在是熬不住了,自己做了几样点心给她送过去,哪里想到在她的院子里看见了尸首,好几具尸首...我实在是熬不住了,这才来告诉您的...”   她说完又冲着沈乔连连磕头:“求姑娘救救我,我一定在家给您立长生牌位...”   沈婉脾气暴已经听不下去了,连连冷笑:“长生牌位?!说起来元儿姐姐也救了你吧,你就这么把她给卖了,长生牌位我妹妹可受不起,只求救了你你别回头反咬她一口她就谢天谢地了!”   李元儿虽说杀人手段狠毒凶残,但却二话没说同意救李娘子出苦海,因此沈婉的嫌恶不是没有道理,退一步说,如果李元儿不救李娘子不帮沈婉,师徒俩未必会这么快查出是她犯下的人命案子。   但李娘子也不过一凡人,又生性胆小懦弱,见到这种事吓得半死,一心想来求条活路也不为过,孰是孰非谁能说得清楚呢?   不过要让她公道说一句,她觉着李元儿未必会对李娘子怎么样,以她的能耐,要杀早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沈乔拉了沈婉一下,沈婉面露愤然,不过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全无道理,一扭头愤愤地别过脸。   沈乔转向张氏:“娘,李元儿院子的钥匙你有备用的吗?“   张氏早已经听傻了,被沈乔一问才回过神来,从屋里翻出钥匙交给她,为难道:“这...”   沈乔道:“娘放心,我和师父会公道处置,不会冤枉了她的,您就不要跟过来了。”   张氏叹着气点头,师徒俩并肩进了李元儿院子,就见小小的一进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进屋之后也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柜和几件女子的衣物。   沈乔正要去其他房间找找线索,就见淡长风的目光已经凝在了桌脚的某处,她目光顺过去一瞧,见几滴白色的污点滴在那处,她递了块绢子给他,他用绢子沾了轻轻嗅闻,眯了眯眼道:“是尸蜡。”   沈乔一怔,他就已经起了身,带着她毫不迟疑地去了隔壁间,就见隔壁间的墙上挂着几幅未完成的美人画,上面只有墨线浅浅勾勒出轮廓,左下角还写着‘十八’‘十九’‘二十’等字样,透着淡淡的松烟香。   淡长风面露了然:“她使用尸蜡做的墨来画美人图,再做法使这些画上的女子活过来,四下作恶杀人,为何画上的松香味道这般重?因为她要用味道极重松烟墨来掩盖尸蜡的味道,那姓李的见的尸首,想必就是她收取尸蜡时候用的。”   沈乔咋舌道:“她要收集尸蜡那得杀多少人?”   淡长风却摇头:“至少得要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尸首才能产生尸蜡,京郊又不少乱葬岗这种地方,想必她是偷来的尸首。”   沈乔苦笑道:“这位元儿姑娘不是杀人就是偷尸,职业还真不怎么样。”   他一哂,两人又重新转了一圈,见到没什么可找的才回了自家院子。   她问淡长风:“现在李元儿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咱们该去哪里找她?”   她说完自己把这问题答了:“烟水河边的小院才真正是她的地盘,想必她应该是在那里,可是那地方到底怎么找?要不着官差暗中搜寻?”   淡长风摇头不答,转向李娘子:“你可知道?”   李娘子怔了下,似是不大情愿,犹豫着看了眼沈乔,这才轻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见过被朋友带去的,若是实在找不着门路,可以在河边点一支莲水香,她自会现身。”   沈乔点了点头,要和淡长风出门一试,沈婉忽然叫住她,咬了咬牙,面带犹豫地问道:“你们要是抓住了...会怎么样?”   沈乔拍了拍她的手,沉默片刻才道:“若这几件人命案子真是她犯下的,那自然要依法处置。”   沈婉身子一颤,低头不语。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过也没有哪家店铺敢不给淡长风面子的,两人路过一家转给贵女夫人买香料的地方买了几只莲水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烟水河边燃了。   两人绕着河边的院落走了好久都没有动静,还被画舫上的姑娘们当成疯病指指点点,好不郁闷,等燃到最后一支莲水香的时候,沈乔一边吹火折子一边叹道:“成不成就在这一支了,若是不行只能另寻法子。”   淡长风没言语,转眼最后一支香就幽幽燃去一半,沈乔正有些失望的时候,就见一位相貌寻常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步一步直直地向她走过来:“姑娘,请吧。”   沈乔扬了扬眉,面不改色地道:“请什么?”   妇人略带嘲弄地笑了笑:“您不是想见我们姑娘吗?”   沈乔一笑:“也是。”   妇人在前面引路,师徒俩人并肩走着,等到了一座极清幽僻静的小院前,妇人忽然顿住脚步,转身道:“姑娘可以进去了,这位先生不可以。”   淡长风眼睛一眯:“凭你想拦我?”   妇人不卑不亢:“奴婢不敢,您不是想抓凶手吗?但您若要强行闯进去,一辈子都见不到凶手了。”   沈乔想到沈婉,微微叹了声,她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李元儿不会伤她,不然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再说她跟着淡长风学了这么久,也有几样保命的手段,淡长风又在这里等着,李元儿若真想害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沉吟片刻,转向淡长风道:“劳烦师父在外等等。”她见淡长风面有不愉,忙补了句:“若是有事,我会立刻叫您的。”   淡长风还是不怎么高兴,皱眉思索了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柄闪着金光的小剑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沈乔心头一热,就是旁边一直站着的面色古井无波的妇人,见到这把小剑的时候面上也露出几分讶异,更加不敢小觑了。   她把小剑小心放好,妇人在前面引路,转眼到了一间静室,静室里的层层帷幔被拉开,李元儿半跪在锦垫上,素白双手悠然操琴。   沈乔极有耐心地听完,她缓缓按在琴上,止了余音,向她笑问:“好听吗?”   沈乔对琴棋书画只略懂一些,但也能听出她琴技极好,点头道:“很不错。”   李元儿笑了笑,像丢垃圾一般把宝琴随手丢在一边:“可惜我最开始学这些,都是为了取悦男人。”   沈乔静默不语,她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撑着下巴道:“我就记着我七八岁的时候家里穷困潦倒,我娘去得早,我爹又嫌我是姑娘,就把我插着牌到集市上出售,我整天像货物一样被人挑来拣去,抓着头发看模样,捏开嘴巴看牙口...”   她笑了笑:“后来好容易有个慈眉善目的财主把我买走了,我还以为是遇见了好人,哪里想到他养了我每一两年,趁着我午睡的功夫把我按在榻上奸.污了,自己奸污了还不算完,叫上儿子一起来玩,一开始我还哭,后来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恶心的想吐。”   沈乔不敢去想,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玩了半年这父子俩也腻歪了,就把我买到青楼里,楼里觉着我不是处.子,本不想收的,后来见我相貌还不错,就留我下来,当一个品流低些的娼.妓,我有时候在想,我这么活着是图什么?”   沈乔道:“你是怎么学会这等害人的法子的?”   李元儿淡淡道:“一个高人怜惜我教给我的,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里怕的要命,生怕被人知道了,到后来杀的人越多,就觉着越发无趣,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无趣极了。”   她问道:“既然无趣,你为什么还要作恶?”   “作恶?”她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忽的捧腹大笑,用绢子掩着嘴笑的前仰后合,我这叫作恶,那那些奸.污欺辱女子的算不算作恶?那些逼良为娼的青楼楚馆算不算作恶?那些嫖客算不算作恶?男人才是这世上的万恶之源,若他们不去嫖宿,世上也不会有青楼这样的万恶之地了,若他们能把持得住,世上更不会有那么多无辜被害的女子了!“   沈乔轻叹一声:“所以你杀了李娘子的丈夫,孔三,赵二和那泼皮。”   李元儿笑的阴冷:“若是世上没有他们这类人,也不会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女子了,我恨不得他们这些人死个干净!”   她随意掠了掠鬓边的青丝:“上回来的那个姓余的,我见他还不算无药可救,便抬手放了他一马。”   沈乔淡淡道:“不管怎么说,我姐的事儿还是要多谢你。”   李元儿目光中的疯狂少了些,淡然一笑:“不用谢我,我挺喜欢你长姐的,你们一家都是不错的人。我在江南杀了不少人,有些待不下去了,这回来京城本是想在京中定居的,若没有这些事儿,我可能真就在你们小院长住了吧。”   她说完歉然一笑:“今日施法,原不是想要害你,只是想警告你,让你别再插手此事了。”   沈乔嘴唇一抿,对她却发不出火来,只得问道:“既然准备要收手,为什么还要杀人?”   她妩媚一笑,托起身边的茶盏子喝了几口:“我有时候控制不住啊,看见有些男人的恶心德行我就生气,我就恨的难受,抑制不住地想要把他们杀个干净!”   她说完掩嘴轻笑一声:“我也不一意要他们性命,只要是第一次来我这里的,我都说了五日的时限,只要他们五日之内把画中人原样送回来,他们也不会惨死,只可惜,这些年有九成的人都没有按时送还,你说好笑不好笑?”   沈乔只得苦笑:“色是刮骨钢刀。”   她忽又笑问:“今日你过来...是李娘子告诉你的吧?“   沈乔点了点头,李元儿哦了声:“今日中午看见她神色,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了。”   沈乔一疑:“那你为何...”   她随意把玩着一缕青丝:“我不杀女人,她出卖我那是她的事儿,我只求问心无愧便罢了,我也不后悔帮她杀了她相公。”   她笑的婉媚,低头继续啜着茶:“日复一日地这么偷尸炼成墨,再施法杀人,这日子我也过的累了,就这么着吧。”   她声调渐淡:“姚姨是要一直跟着我的...我身边的两个丫鬟没参合什么,我已经放她们走了,你要是还念着我救下婉婉的情谊,也不要去为难他们,那些画和颜料我都一把火烧了,家里的还没来得及清理,劳烦你帮我一处理。哦对了...”   她冲她微微笑了笑,又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我跟你说过,我喜画美人图,所以以你的几分眉眼画了位美人出来,可惜没人把她领走,我也跟着一并烧了,你是见不到了...”   沈乔听这话音越来越不对,站起身就要冲过去,她身子却晃了晃,轻轻一声仰面栽到在地,像是枝头的迎春花,在最美好的年华飘落凋零了,嘴角一道乌黑的血迹慢慢流了出来。   她脸上还带着笑:“我就...不劳你动手了。”   沈乔伸手扶住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气息瞬间断绝了,她伸手帮她合起双眼,低声道:“下辈子盼你投个好人家。”   其实怎么处置李元儿她也没想好,甚至想过假装不敌,放她先逃出京城,以答谢她救下沈婉的恩德,不过现在佳人已逝,说什么都迟了。   她放下李元儿的尸身往外走,就见那中年妇人也低垂着头坐在门外,等离近了看,发现她也是气息断绝,身子都凉了。   沈乔叹了声,把她放好出了小院,淡长风正在外面等着,先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无事才问:“如何?”   沈乔叹了声:“她自戕了。”   淡长风似乎并不意外,闻言轻轻哦了声,沈乔把事情三言两语跟他说完,他面上没甚表情:“她不是善茬,那些来求人的男人也不是,如此也罢了。”   沈乔看了看即将破晓的天色:“这案子能结了吧。”   淡长风点了点头,师徒两人并肩往外走,没走出多远就见到小院里起了冲天的火光,一片浓烟之中竟然隐约能看见李元儿身边丫鬟举着火把的身影,不过也转瞬就没了踪影。   她喃喃道:“这样...也好。”   其实这桩案子还有些疑问,比如李元儿是跟谁学的这害人的术法,又是怎么会的?不过如今人已经去了,想问也找不着门道。   师徒两个坐在马车上,她这一天乏的狠了,靠在车围子上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淡长风肩头,他低头谑笑看着她:“乔乔,舒服吗?”   沈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有点瘦,有点膈。”   淡长风:“...”   沈乔掀开马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大亮,惊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淡长风挑眉道:“不多,也就两个多时辰吧。”   沈乔郁闷道:“两个多时辰早该到家了吧。”   他恩了声:“所以我让车夫顺着正道再多绕一会儿。”   沈乔:“...”   他伸手捏了捏她白皙脸颊:“饿了吗?要吃些什么?”   沈乔道:“要不回家吃?”   他一笑道:“只要你扛得住,我是无妨的。”   沈乔果断道:“我要吃陈记的蟹黄包子,牛肉粉丝汤和火烧,还有赵家的鱼羹!”   他笑了,比朝阳更耀目生辉:“好,这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其实这个故事木有大家想的那么复杂~~   一个故事写完,我有预感我明天又要卡文了...┭┮﹏┭┮,求营养液润滑一下 ☆、第60章   一桩大案了解, 师徒两个终于得了闲, 慢慢悠悠地用完早饭,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沈乔还买了几笼蟹黄包子和两碗八珍汤给张氏和沈婉带回去。   等回到沈家发现李娘子还没回去,一见师徒二人就迎了上来,面带急色:“沈姑娘,怎么样了?李元儿姑娘她...”   沈婉也抬头看了过来,面有关切,倒是张氏看了眼李娘子,面色复杂。   虽说李娘子告密的事儿不算错,甚至可以说是帮了沈乔师徒大忙,但说到底李元儿却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要不是她杀了她那不把她当人看的丈夫,没准李娘子现在早就被他生生虐.待致死了。   经过以上种种,沈乔看李娘子的神色难免有些复杂,沉默片刻才道:“元儿姑娘自戕了,她还放火烧了整座小院,如今怕也尸骨无存了。”   李娘子面上明显露出释怀神色,似是松了口气, 站在原地立了一时,复又哀声道;“是我害了她。”   沈婉也面露伤感, 用绢子掖了掖眼泪,听李娘子说完,面色一冷:“你这么伤心做什么?合该放鞭炮庆祝才是!你那死鬼丈夫也除了, 元儿姐姐如今也没了,能威胁你的两个祸患都不在了,你还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既知你害了她,当初有本事别出卖人啊!”   张氏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案子总归是结了,都少说两句吧,婉婉你也是,李娘子不过就说了一句,你这么冲干什么?!”   她又转向李娘子,踌躇片刻才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李娘子低低恩了声,向着众人福身告辞,一转身出了门。   沈婉仰头看着沈乔:“元儿姐姐真的走了?”   沈乔点了点头:“她是服毒自尽的。”   沈婉长叹了声,神色落寞地回了屋,张氏只好道:“不管怎么说一桩案子总归是结了,你和国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们做顿好的。”   沈乔正想说话,淡长风却道:“锦衣卫的人只怕还要来问案,这事儿耽搁不得,我们得先回去一趟。”   沈乔点了点头,张氏颇是心疼女儿经常这么东奔西跑的,不过既然有正经的由头她也无法,只得点了点头,又叮嘱沈乔道:“你别太累着自己,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仗着年轻就不把身子当回事,到时候老了有你受的。”   她说完沈乔又转向淡长风:“劳烦国师帮我看着她了。”   他牵起唇角,略带暧昧地瞧了沈乔一眼,等转向张氏的时候又成了一本正经的神色:“那是自然,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张氏没想太多,感激道:“多谢国师了。”   她笑着听张氏絮叨一时,这才和淡长风两人脱身,靠在车围子上才吁了口气,沈乔本来没觉着他哪里不正常,这时候松快下来才发现他方才一直有些绷着,这对淡长风来说可是稀奇事儿,她不由奇道:“师父紧张什么?”   淡长风将立领扯松了些,认真想了想:“大抵是见着未来岳母了吧。”   沈乔听完之后耳根红了红,不禁道:“您想的太多了。“   他面不改色地道:“凡事儿都得有个长远的打算。”他忽然执起她的手亲了亲:“你大抵想不到,我甚至都想好了提亲的时候送什么聘礼到你们家。”   他语调罕见认真,沈乔本想像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说教几句,但一见到他眼底的认真,话不知不觉就咽了回去,干笑一声:“可惜我们家也出不起多少嫁妆。”   他伸手轻轻挠了挠她下巴,调笑道:“只要你人嫁过来,就算不给嫁妆也无妨。”   沈乔干咳一声,指了指外面的马车:“小心被人听到了。”   他觉着此时气氛正好,欺身就挨了过去,跟她脸贴着脸儿厮磨一阵,正要对准两瓣红唇亲下去,就听外面车夫道:“国师,承恩公府到了。”   淡长风:“...”他现在真有种拔出宝剑来毁天灭地的冲动!   沈乔都忍不住同情起他来了,趁着还没下车,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唇角:“师父你冷静。”   他满肚子的火气瞬间被平复,抚着被她亲过的地方,牵唇笑了。   两人肩并肩下了马车,他吩咐上云道:“传话给锦衣卫的秦同知,就说凶手已经知道是谁了。”   上云这几日忙东忙西的,对案件进展也关注得很,闻言忙问道:“师叔逮着真凶了?”   淡长风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沈乔帮着答道:“真凶已经去了,师兄先跟秦同知这么说,等他来了再详谈吧。”   上云听的一头雾水,不过他知道淡长风肯定懒得废两遍口水,也没再自讨没趣地多问,直接扭身往外走了。   他走到外院才想起来有件事儿没和淡长风禀报,又匆匆忙忙往回折返,刚走到淡长风的房门外,就听见男子低低的笑声传了出来,语调漾着莫名温柔缠绵,他认识师叔十几年了都不曾听见师叔和什么人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师叔的声音刚落,就听见小师妹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声调冷清淡然依旧,但总感觉比往日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他心思远比上山上水细腻的多,平时没多留心不觉着有什么,但如今起了疑心,想起师叔和小师妹的往日种种,越想越觉不对起来。   上云推门的手不禁一顿,也不过几瞬的功夫,没想到淡长风就在里间听到了动静,喝问道:“谁?!”   上云小心肝扑扑乱跳,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被暴怒的师叔杀人灭口了,他忍着腿软走进去,欠了欠身:“师叔有什么吩咐?”   他说完忍不住看了眼淡长风和沈乔,一个坐在主座一个坐在下首,这么一瞧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但上云想到方才淡长风的温声软语,疑心不由得更甚,虽说师父宠爱徒弟也是有的,但也没宠爱到说话语气都要变了的地步吧?   淡长风眯眼瞧着他,忽又牵起唇角笑了笑:“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不是让你去找秦同知了吗?你回来做什么?”   上云差点没给他笑跪了,忍着擦冷汗的冲动道:“我是想告诉您,上山师兄好几日没回来了,您要不要派人到他家里问问?”   淡长风唔了声:“这个暂先不急,你先把秦同知叫过来吧。”   上云急匆匆走了,淡长风云淡风轻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在琢磨什么。   他惊慌归惊慌,但办事还是麻利的,没过多一时秦同知就到了承恩公府上,第一句话便是:“国师有眉目了?”   一脸的惊喜意外,看来这些日子没少被孔家骚扰。   淡长风点了点头,缓缓道:“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了...”   他不紧不慢地讲述完,末了补了一句:“李元儿的小院已经被焚烧一空,她人已经服毒自尽,是我亲眼看见的。”   其实是沈乔看见的,不过整个案件中沈乔的存在被他不着痕迹地淡化了,显然也是不想她受人烦扰。   秦同知听的目瞪口呆,连连感叹:“今早上确实听说了烟水河边有座小院起火的事儿...不过世上竟有如此异事,若不是国师亲口所说,我肯定是不能信的。“   他说完又自我安慰道:“这女子既然懂得邪术,倒也不怪锦衣卫死活捉不到人了,也不是咱们无能啊。”   淡长风斜睨他一眼,他又按着眉心道:“可既然是邪秽作祟,我该如何向孔赵两家人交代呢?画中美人不光能变成人,还能杀人,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吧。”   淡长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苦恼:“要么实话说话,管他们信不信,要么随意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反正凶手已经化成飞灰了,怎么说还不是由得你们?”   秦同知如此说了一番,本想请他出面结案的,听他这话音是打定主意不插手此事了,也不敢强逼,告了个罪回去复命了。   锦衣卫那边如实相告,赵家倒还罢了,孔家那里孔夫人是一个字都不信,差点要来承恩公府闹事,被孔侍郎扇了几掌才消停。   淡长风伸直了一双长腿,悠悠然斜靠在榻上,狭长双眼时不时瞄一眼一边鲜嫩可口的小徒弟,琢磨着该怎么色.诱好,冷不丁想到个法子,抬手招了招:“乔乔,过来。”   沈乔正在诵读一本《三清真言》闻言放下书扭头道:“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地道:“你有处读错了。”   沈乔一怔:“哪处?”   他半撑起身子,又招了招手:“你过来我细细教你。”   沈乔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他猝不及防地伸手扯住她袖子,她不留神跌倒在榻上,被他正经抱了个满怀,低头亲了亲她脸颊:“可算逮着你了。”   这姿势实在是...沈乔用手抵着他的脸推开:“师父你注意点。”   他就势在她手心亲了亲,调笑道:“屋里就你我二人,还要注意什么?”   沈乔幽幽地道:“没准一会儿就来人了呢。”   承恩公这地儿是有些邪门的,她话音刚落,就听上云在外面喊道:“师叔,您在不在?!”   淡长风:“...”   沈乔轻松把他推开,又怜悯地拍了拍他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乔妹的新技能,大召唤术!   _(:з」∠)_今天果不其然地卡文了,明天俺尽量多更   还有俺专栏里待开的小甜饼《督主,好巧》这本,打滚卖萌求预收 ☆、第61章   淡长风已经气到没脾气了, 就连声音都透着无力:“又怎么了?”   上云声音焦急,也顾不得礼数了, 在外面就直接说道:“上山师兄的家里人说他这几日都没回家,他家里人怕他出事, 还问是不是在咱们府上,问题是咱们府上也没见人啊!”   淡长风面色一肃,沉吟道:“我记着他这回回家是被家中长辈叫去相亲了。”   上云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 跟他相亲的姑娘家中人跟他们家是世交, 两边长辈都彼此有意, 那家长辈还特特邀他去家里相看的。”   沈乔推开门走了出去,纳闷道:“难道师兄遇着劫道儿的了?”   上云摇摇头:“寻常匪人不可能伤着师兄的。”   淡长风一挑眉道:“为何不去相看他的那户人家家里问问?”   上云眉头紧拧:“事情邪门就邪门在这儿了,那家人姓赵,赵府只在京郊有宅院,一开始师兄他娘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是世交相中了这位准女婿, 要留他住几天, 所以只派了下人去问, 没想到几拨下人也都是有去无回的,她这才着急起来,自己亲自带人去赵府看了,但刚靠近赵府就觉得邪门得很,她竟然直接就晕了过去,还是被下人抬回来的。”   他说完叹了口气:“来问话不过是个由头,其实师兄家里人是想咱们去赵府查验一二的。”   他们师兄弟打小在一起长大, 感情甚笃,遇到事儿难免替师兄担心。   淡长风听他说完,面色也渐渐沉凝下来,理了理衣裳起身:“先去看看。”   赵府说是在京郊,其实已经离京城颇远了,差不多算是别的县镇了,就是赶路也得赶个大半天,不过对于正一教门人来说这都不是事儿,贴上两张缩地符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上山师兄俗姓李,李家特地派了一个管事来给众人带路,他见马车停了,吓得青白的脸色也终于恢复了点血色,主动跳下马车介绍道:“国师请,这是赵家人买下的一个庄子,庄子最里头就是赵府了,我们太太刚进庄子没几步就晕了过去,剩下的人都没敢深入。”   此时已经接近天黑,按说家家户户都应该上灯,赵家庄却仍是阴沉一片,整个庄子都死气沉沉的,就连寻常乡下有的蝉鸣蛙噪这里都没有,空气凝颓不动。   沈乔有些不适,皱了皱眉:“这庄子好像...”   上云在一边接口道:“满是死气。”   淡长风让李管事在马车边留着,再留几个弟子原地待命,三人一并踏进了庄子。   赵府其实也不难找,一进庄子就着朦胧的月光一眼就能望到头,赵府就在庄子里盘踞着,正门也没有点灯,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宅子,倒有点像给死人住的阴宅。   淡长风瞧了上云一眼,上云心领神会,上前扣响了门环,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开门的,没想到才敲了几下门就开了,一个下巴干瘪的老者缓缓开了门,声音飘忽不定:“谁啊?”   这老者相貌寻常,不过下颔处却诡异地缩进去一截,看着颇为渗人。   上云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道:“找人。”   老者不知有没有听清,哦了声,也不问他找谁,轻轻应答:“我这就去禀报给我们家老爷。”   他冲着几人招了招手:“你们先跟我来吧。”   三人对视一眼,抬步走了进去,这一路竟还看到不少下人,动作古怪而刻板,按部就班地干着自己该干的事儿,但府内的花树凋零,池塘干涸,显得颇是破败,就是沈乔这般浅的道行,一进去也感到一股阴煞之气扑面而来。   没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正厅,那位赵老爷正在正堂等着,他看起来倒比这府中人有人气的多,一脸富态相,至少脸上的惊恐是活灵活现的,就是身上有斑斑血迹,见着淡长风惊疑道:“您是...”   淡长风目光在他身上凝滞片刻才道:“我是上山的师叔,他如今人在何处?”   赵老爷面露惊喜,差点没从椅子上跳下来:“您就是国师?!”   淡长风微微颔首,赵老爷突然涕泗横流,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国师,求您救救我吧!”   淡长风目光又在他身上顿住,这回顿的要更久些,没搭理他的话茬,转而问道:“上山在哪儿?”   赵老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您先听我慢慢讲,我才能告诉您他在哪儿!”   他见淡长风眉头微皱,忙道:“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也不知道他被弄到哪里了,只能把事儿完完整整的告诉您,您才有可能找着他!”   淡长风顿了会才道:“你说。”   赵老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我们家虽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家业也够吃几辈子了,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只小女出嫁一事让我发愁,日子过的也算平静,直到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有位身姿曼妙容色秀美的女子带着个少年来了赵府,自称是赵老爷的妻子,可是赵府已经有了一位正头太太了,出身名门,跟老爷门当户对,因此门房听了只当是这女子来打秋风的,问也不问就要赶人走。   没想到赵老爷听后却大吃一惊,想起一桩旧事来。他昔年还是个小掌柜的时候,有一回跑商的时候不慎遇了山贼,幸而被一家猎户救了这才保全一条性命。   猎户有个女儿,相貌清丽不俗,赵老爷年轻时也是一翩翩俊秀的少年,两情相悦,猎户干脆把女儿许给了他,两人在山中拜堂成了夫妻。   后来赵老爷寻到机会要回城里去,当时这女子身怀六甲,不好跟着他翻山越岭的,只得含着泪叮嘱他早些来接自己,他当时并没有多想,也一心喜爱这女子,一口就应下了,没想到回城之后因缘际会,一位富商瞧中他能耐,要把次女许配给他,他左右思量之下,想着他和猎户子女一无婚书二无定帖,干脆昧着良心对外说自己未婚,娶了豪商的女儿为妻,从此生意扶摇直上。   这事儿过了十几年,猎户女儿也没有再寻来,他本都快把这一茬忘了,没想到如今他们竟找上门来了,他有些怕妻子知道,却又舍不得儿子,正思量该怎么办,哪里想到赵夫人却先一步知道此事,主动让他把那女子领回来,抬成贵妾,就是那儿子,她也愿意养在自己膝下。   赵老爷不知是不是缺德事儿做多了,这么多年膝下仅有一独女,一见儿子心里便十分不舍,再说那猎户之女也不知怎么保养的,十多年了相貌还未曾改变,反而更见清丽动人,他见妻子如此贤惠,心下大乐,高高兴兴地把猎户女收进了府里。   他却没想到他妻子却是个口蜜腹剑的,面上虽装作不介怀,心里却暗暗盘算着怎么整死这贱人和她的贱种,把人接进府里也只是为了方便行事,本想派人把母子俩推入河里,再伪装成意外,没想到到后来死的却是她派去的人。   所有怪事便由此始了,家里从下人到主子,一个一个地惨死,他自然对才到来的猎户女起了疑心,没想到这时候他唯一的独女和夫人接连也死了,而那母子俩却不见了踪影,死到最后全府就剩下他一个人。   沈乔面上不见多少恐惧,沉吟道:“所以我们方才在府里见的...”   赵老爷哆哆嗦嗦地道:“都,都是鬼。”   沈乔半点不意外,鬼神马的她最近见的简直不要太多,而且外面那些孤魂野鬼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   淡长风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逃出去?”   赵老爷抖着嘴唇道:“我,我出不去,我每次只要一想出府门,那些死了,死了的下人就会聚集在门口,这地方外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他颤声道:“上回阿山贤侄是带了辟邪的法宝无意中闯进来的,可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不知道那鬼婆娘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沈乔想了一下上山的性子,基本理出了大概,肯定是这位大师兄觉出此地古怪,所以偏向虎山行,本来想闯一闯的,结果不留神把自己给坑进去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有事没事。   赵老爷又扑通跪下了,冲着淡长风连连磕头:“求国师救我,救我啊!这日子我一刻都过不下去了,只要您救我,我把家产都给您,您要什么我都想法子给您弄来,求您救我啊!”   淡长风职责所在,遇见这种事儿是不会拒绝的,不过这回却摇了摇头:“救不得。”   赵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声音都尖利起来:“为,为什么!”   他伸手,竟然直接从赵老爷的肩膀处穿过了:“因为你已经死了。”   他慢悠悠收回手:“其实你们赵府上下无一幸存的,只是别人知道他们死了,你还不知道罢了。”   沈乔慢慢补了一句:“你知道你为什么找不见那猎户母子了吗?他们一直就在你背后啊。”   从三人一进来,他们就看到了已经成为魂魄状的赵老爷以及一左一右趴在赵老爷背上的母子俩,母子俩本来一直满脸戾气地盯着三人,但见他们没有多余动作,就渐渐低下头去。   赵老爷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就见着一张昔日无比熟悉的脸:“啊——”   他先是惊恐,又满脸的不可置信,最后转为了满脸怨毒,连原本富态的老好人面相都扭曲起来,嘶哑着声音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死了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眼看着他就要化为厉鬼,淡长风忽然伸手遥遥一点,点在他眉心处,他就化为一道金光被他塞进葫芦里,他又转向那母子俩:“他已经渡了,你们的怨恨也该结了。何必拘着赵府上下数十号人的魂魄陪他一起受罪呢?”   母子俩先茫然四顾一圈,见赵老爷是着的不见了,脸上的戾气顿时消散一空,神情平静而安详,冲着淡长风福了福身,转过头拉着孩子的手走了,还没走到府门口,母子俩便化为点点金光消散了。   原本笼罩在赵府的阴煞之气也消散一空,那些鬼仆通通没了踪影。   沈乔忙问道:“既然他们母女俩要害的是赵府的人,应该不会为难上山师兄吧?”   淡长风颔首:“他无事。”   他说完趁着沈乔和上云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掐指一算,冲着西南方遥遥一指:“他在那个方位,咱们去找找吧。”   上云和沈乔对视一眼,低头闷不吭声地往西南方向走,竟真的在后院假山的一处山洞里找到了上山师兄,他只是昏迷过去,精神瞧着倒还好,一推就推醒了,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桃木剑,跳起来才看清来人;“师叔,师弟,师妹?!”   淡长风点头道:“无事就快起来。”   上山虽然没受什么伤,但饿了这几天也难免晕晕乎乎的,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咕噜咕噜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上云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眼中饱含热泪。   沈乔一语双关,意味深长:“师父的卦真灵验啊。”   上山爬上马车先问道:“师叔你们怎么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淡长风不理他,先给沈乔倒了杯茶,然后才瞥了他一眼:“你可真能作死,这赵府的阴煞之气何等浓郁,凭你这点修为就敢探查?”   上山跟他们的经历还不大一样,郁郁叹道:“我也没想到在赵家庄发现了赵老爷的尸首,想着好歹是世交,我见他还得称一声伯伯,我不进去看一眼说不过去,哪里想到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沈乔把他们的经历简略说一遍,最后感叹道:“也不知道这位猎户之女是怎么死的,竟让她有这等恨意,不光害死了赵府中人,还把他们所有人的魂魄拘在府里不得超生。”   上山也沉默许久,才缓缓叹了声:“我爹娘听赵老爷醉酒后提起过此事,都觉着他这事儿做的实在太过绝情,有一回路过那座山的时候难免多打听了几句,听说前几年闹了山匪,具体怎么不知道,只知道那女子死的时候身子是赤.裸的,儿子就在她面前,被人一刀戳进了心窝。”   他顿了下又道:“他们还听说...本来猎户住的荒僻隐蔽,这么多年了相安无事,就是赵老爷进出几回,这才引起了山匪的注意。”   沈乔伸手捂住脸,不忍细想。   几人一路回了承恩公府,上山从摔倒之后,从马车滚了一次,喝茶的时候被噎住两次,好好地走着路衣裳被勾破了一个大口子,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年被师叔的卦支配的恐惧....   淡长风一回去便迭声抱怨:“整天都东奔西跑的,正事儿却一件没做。”   嘟嘟囔囔的样子有些孩子气,沈乔眉眼一弯:“师父觉着什么才算正事儿?”   他目光落在她唇瓣上,没言语。   她颇是无语地瞧了他一眼,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缓缓向他伸手,他一怔,随即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倾身吻了下来,摩挲的极尽缠绵。   沈乔本来还有些不适应这般亲昵,过了会儿也就由他去了,主动吻着他水润粉红的唇瓣,觉着师父的唇亲起来还挺舒服的。   他察觉到她的隐约回应,心底雀跃起来,觉着这几天翻来覆去的颠荡也都值了。   他挨近了吻了会儿,又觉着不尽足似的,微微撬开她的唇瓣,想要勾出那条丁香小舌来细细咂弄,每进一步都停顿片刻,留心着她的反应。   她身子果然一僵,不过却没有推开他,这方便他行事,果然尝到了更甜腻的滋味。   她被吻的鼻息咻咻,半晌才仰头退开了些:“够了吧,师父!”   他伸手抚弄着她耳后的皮肤,知道这里是她敏感带,又故意促狭地贴近了她耳朵尖,若有似无地轻吻着:“叫长风。”   沈乔身子先是一僵,再是一软,勉强撑着身后的柜子才没倒下来,竭力木着一张脸把他推开:“够了师父,您也该歇息了。”   他眨了眨眼:“要不要一起?”   沈乔用一个白眼给了他回答,他忽然又执着起来,拉着她的手不让走:“叫长风,叫完了才让你走。”   沈乔汗了下,无奈道:“师父...”要不要这么幼稚。   他却难得执着,拉着她的手大有不让她走的架势,沈乔只得道:“长风。”   他这才满意,松手放了人,沈乔几乎是逃着出去的,他猝不及防在她背后问了一句:“以后你我二人成了婚,你也叫我师父?”   他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笑的眉眼缱绻,自问自答:“唔...倒也别有风味。”   沈乔:“...”   ......   淡延气喘吁吁地看着对面站着的黑衣女子,身边的桃木剑罗盘等各样法器散落一地,燕梨仰面倒在地上,嘴角一道乌黑血迹,身体冰凉,显然早已气绝多时了。   他一边喘一边道:“你...要杀便杀吧,我技不如人,甘愿受死!”   黑衣女子全身都拢在黑纱里,倒也瞧不清长相,不过站姿却很雅致,随意抬了抬手,把头上有些歪斜的斗笠扶正,举止优雅,仿若闺中贵妇在整理自己的发髻,听淡延说完,又嗤笑了声:“这么勇敢啊,喏,刀不就在旁边吗?你既然不怕死,干嘛不横刀自尽呢?”   淡延被她说的身子一抖,他虽说的硬气,但内心确确实实是不想死的。   黑衣女子似是窥破了他的心事,掩着唇轻轻笑了声:“我可没说要杀你,是你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还白白牺牲了这小姑娘的性命,我都替你可惜。”   淡延心里生出一线希望来,沉声道:“你想要如何?!”   黑衣女子不答,在他住的地方四下走了几圈,幽幽叹了声:“好歹你驻守皇城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别人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说让你守皇陵就让你守皇陵了,啧,这样凄清寡淡的地方,也亏你能呆的下去。”   淡延正好被说中心思,心里大大动了一下,面上却极为烦躁:“要杀便杀,我怎样与你何干?!”   黑衣女子眨眼一笑:“我不过来给你指条明路罢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淡延压住乱动的心思,皱眉道:“我用不着一个邪门歪道的给我指明路!”   黑衣女子不紧不慢地坐在他身边:“你话还没说完,你慌什么?”   她说完又笑了笑:“说来淡长风辈分年纪资历都不如你,不过占了嫡长的位分接管宗门,这才得以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今日敢罚你守皇陵,明日会不会让你去扫大街?”   她说完像是想到什么极有趣的画面,忍不住掩嘴咯咯直笑。   淡延强撑着道:“那也是我宗门的事儿,跟你无关!”   黑衣女子悠然道:“是跟我无关,可你有没有想过,假若有朝一日,淡长风他也犯了什么泼天的大错,就算不能免去他的宗主职位,也能削一削他的面子,省得整日在你面前煊赫的不可一世,你也能继续逍遥快活,总比呆在这苦哈哈的地方好,我说的可对?”   其实黑衣女子的挑拨离间并不高明,但淡延就吃这一套,她说的太婉转反而没用,听到这些酸话,他心里反而颇觉痛快,只觉着句句都戳中他心事。   淡延冷哼一声,虽然面色仍有不忿,但这回却不再反驳了,只问道:“你有这般好心?”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你讨厌他,我也讨厌他,我们有共同的讨厌对象,我怎么就不能对你好心一回?”   淡延冷脸一时,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我那侄子我是知道的,别的不说,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心思也缜密,你要如何对付他?”   黑衣女子道:“只要你听我的,这事儿必能成行。”   淡延不信:“我甚至不知你是谁,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黑衣女子扔给他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御魂宗三个字,正一教和御魂宗不对付是早已有之。   淡延原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只是在京中春风得意惯了,陡然被贬到皇陵,心中的不忿可想而知,再加上被黑衣女子三言两语拱起了火气,对淡长风越发不满起来,甚至起了恨意。   他再怎么恨,脑子却还是有的,深吸一口气:“我若是不同意呢。”   黑衣女子已经有淡淡的不耐了:“那就请你三思再三思了,我想对付淡长风是不简单,但现在想杀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淡延身子不自觉一颤,在屋里徘徊了半晌,才咬牙问道:“你说吧,要我怎么做?但我只做这一次,整治一下我那侄子便可,绝不能做有损我正一教教门的事儿!”   女子遮掩在黑纱下的嘴角一翘,弯出个讥诮的弧度,不过声音温柔如初:“你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终于亲到惹,不容易啊不容易~   最近构思督主那篇新文,给我萌的不要不要的,好想双开啊~~o(>_<)o ~~   暗搓搓地求一发营养液_(:з」∠)_ ☆、第62章   淡长风和沈乔的感情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倒是上云从赵家庄回来之后日日辗转反侧, 他会说就跟师叔师妹出去这一趟,他又瞧出好些不对来了吗?!   师叔师妹你们就不能注意点啊!TAT   两人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满是浓情, 哪怕他这样的单身狗都看得出来,实在没法骗自己两人只是单纯的师徒情谊了,而且上云总觉着...好像他师叔知道他知道了?   上云于是每天活在害怕被师叔恼怒灭口的恐惧之中, 如此纠结几日, 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师叔摊牌。   这天淡长风刚和沈乔做完早课,见着上云一脸纠结苦闷地走了进来,又有点不大敢进,站在门边左右踌躇,他挑了挑眉:“你要进就进,做这般猥琐模样给谁看?”   上云只好走了进来, 瞧了沈乔一眼:“我有话想和师叔单独谈谈。”   淡长风还没说话, 沈乔就主动道:“我去洗几个新鲜果子来。”   淡长风只得应了, 又转向上云:“说吧。”   上云显然很缺乏谈话的艺术,找了个很不怎么样的切入点,干笑道:“小师妹的修为越发高深了,还是师叔教导的好啊。”   淡长风:“...”   上云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腿肚子不觉一软,干巴巴地又转了话头:“师叔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还未曾娶亲, 就怕师伯祖该着急了...”   淡长风:“...”   上云被他看的差点飙泪:“师叔我错了我这就走我不问东问西的了!”   淡长风颇是无语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就说吧,我不怪你。”   上云只得道:“师父...你和小师妹...”   淡长风眼睛微眯:“你果然知道了。”   上云缩了缩脖子:“听师父这话头...是真的了?”   淡长风从容道:“她未嫁我未娶,既然彼此无挂碍,两情相悦有什么好奇怪的?”   上云张了张嘴:“可是...你们是师徒啊,这世人的悠悠众口...”   淡长风不在意地一甩袖:“这事儿我自有法子,无须你多嘴。”   上云心里颇是郁郁,好不容易教门里来了个女弟子,还被师叔给自产自销了,好歹也给他们师兄弟留点遐想的空间啊,简直桑心死了!   他郁闷了会儿才想起来继续问,这回声音略微压低了些:“可是师叔,师妹是至阴之体这事儿您还记得吧,您是...况且就算不提你们体质不调,昔年师伯祖给您起的卦,卦象上的内容您没忘吧?您当初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收小师妹为徒...”   淡长风敛了从容神色,目光微微一凝,侧首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卦象的事儿?”   他说完皱眉自答道:“定是上山跟你说的,他这嘴巴一向管不住。”   上云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就听旁边沈乔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卦?”   上云脸色一绿,求助似的看向淡长风,后者冷冷瞪了他一眼,一挥手示意回头再收拾他,上云一溜烟跑了,他面色略带紧张,这才起身握住她的手:“乔乔,你听我说。”   一般按照话本子里的剧情,沈乔现在应该撒腿跑出去,被追到之后再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不过显然沈乔没有话本女角的自觉,放下手里的托盘:“你说。”   淡长风面上的紧张神色明显松了松,蹙眉细细回想着当年起的那一卦:“我大伯曾断言,我是百年不遇的修道之才,甚至极有可能破界飞升,得道成仙...”   沈乔一把捏住他的嘴:“自吹自擂就不用说了,快进入正题。”   淡长风就势在她指尖亲了亲才道:“他也极想宗门内能出一个真仙,所以特地帮我起了一卦,算出我若想要成仙,须得寻得一位有缘之人。”   沈乔皱了皱眉:“是我?”   淡长风颔首:“几位师门长辈联手推演过,我按着测算出来的准信,确认是你无疑。”   沈乔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喜欢我是真喜欢我,没想到是卦上说你该喜欢我,所以你才喜欢我。”   淡长风忙道:“你这话就没谱,我既知你是我有缘之人,所以当初收你为徒,卦上只说你能助我问鼎仙道,也没说你我二人有夫妻之缘,我娶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愿意娶你,跟那起卦并无干系。”   沈乔沉吟不语,他白生生的面皮急出汗来:“要我怎么说你才信呢!”   沈乔见他急的额头冒汗,难免觉着有些好笑,自己归纳总结了一下:“所以你收我为徒是因为卦象,但是想娶我只是因为想娶我?”   这话格外拗口,不过淡长风一刻没犹豫就点了头,她疑惑道:“可是咱们认识也这么久了,我若真是你的有缘之人,你不是该早就成仙了?也没见你跟原来有什么区别啊,别是弄错了吧。”   他沉吟片刻,目光在她身上凝了片刻,无奈笑道:“哪里是那么简单的,还得自身修为足够才行,再说建木倒塌,升仙之门早已关闭,这世上有没有神仙都是两说。”   又捏了捏她下巴:“想什么呢,从我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是你,就算弄错了我也不会换了,大不了不成仙。”   沈乔直觉他话里有话,挑眉道:“我怎么总觉着你有话未尽呢?”   他下意识地抚了抚眉心的猩红竖线,似有一瞬的阴郁,不过转眼又对她笑道:“你只要知道,什么都没你重要就对了。”   他说完又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窥测天机本就不该,我爹和当初几位帮忙推测我命数的长辈现在俱不在人世,都遭了天罚,只有我伯父一人还在,也不过是因着他修为高些罢了,他也没少付出代价。”   沈乔有点不信邪:“可是上山和上云师兄...”   淡长风面不改色地道:“他们俩只不过知道只言片语罢了,再说就是这只言片语,你看他们少倒霉了吗?”   沈乔:“...他们倒霉不是你算卦给算的吗!”-_-|||   淡长风:“...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在未来媳妇面前丢人,哼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算卦一向极准的,不信我给你起一卦!”   沈乔摆摆手:“算了,您可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淡长风:“...”   卦象的事儿就这么没过去了,沈乔原来也不是很信因果报应这事儿,但自从修道之后就有五成信了,对这事儿却也半信半疑,直到真见到淡长风那位师伯,她才真的全信了。   日子又风平浪静的过了小半个月,终于等到了秋天里难得一见的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沈乔正琢磨着要不要出门去溜达溜达,省得整日窝在承恩公府发霉。   没想到还没等她相好去哪儿,上山就兴冲冲地宣布,师伯祖要到了!   师伯祖不光是淡长风堂伯,更是师门里现存的辈分最高的一位大能,沈乔身为晚辈自然得提早出去迎接,就连淡长风也难得地换了一身正儿八经的八卦道袍出门早早地候着。   一行人老远就见身穿正一教服侍的弟子开道,簇拥着两辆马车缓缓走了过来,为首的一辆靛蓝绸布马车最下停下,马车上下来了一位胡须银白,鹤发童颜的长者,见人便笑意盈盈的。   这老者至少得有八十岁了,沈乔暗自纳闷,忍不住将身边的上水戳了戳:“师兄,师伯祖呢?”   上水还没来得及回答,没想到老者的耳力倒是绝佳,冲着沈乔微微一笑:“我就是,这小姑娘就是长风新收的小弟子了吧,果然灵秀非凡,走近来让我瞧瞧。”   上山领着一众弟子,恭恭敬敬地弯腰,口称师伯祖。   他一说话倒把沈乔吓了一跳,要知道今年淡长风才二十三岁啊,他大伯顶天也就五十出头,这老者的年纪说他是淡长风曾祖只怕都有人信,哪里像是只差了一辈儿?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这位师伯祖面貌虽老迈,但身材高长,五官分明,双目有神,年轻时应当也是一少见的美男子。   沈乔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也有意给淡长风的长辈留个好印象,忙上前见礼道:“师伯祖。”   道清师伯上下打量她几眼,对着一边站着的淡长风捋须微笑,一语双关地道:“这孩子不光灵秀,面相也好,一看便是沉稳聪慧之人,你小子倒是好眼光。”   淡长风同样回以一语双关:“劳烦伯父了。”   道清道:“你也是我瞧着长大的,大事儿我自会为你操劳。”   沈乔在一边听着怎么越听越不对,这话怎么越说越古怪了,还有这位师伯祖过来干什么?   沈乔看着道清老迈的相貌,趁着道清问上山几人课业,忍不住悄悄拉了拉淡长风衣袖,低声问道:“师伯祖他...”   淡长风跟她心有灵犀,她话还没问完就答道:“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起卦之事吗?其余起卦之人横死,他虽然勉强留了一条命来,不过面容却在短短数年老迈了几十岁,头发也一夜之间花白了。”   沈乔这回彻底信了,唏嘘道:“真不知测出了何等天机,竟搭上这么多条人命和师伯祖的寿元。”   淡长风垂眸不语,面色略有怅惘。   她又忍不住疑惑起来:“可是师伯祖怎么忽然来了?”   他看了她一眼,一双漂亮的眼睛暗生暧昧,正欲回答,这时候就见第二辆马车晃动一下,车帘一下子被掀开了,一个面貌和淡长风有些相似,不过身形稍胖,皮肤微黑的英挺青年跳下了马车,对着他招手道:“哥!”   他急匆匆从马车上下来,哈哈笑道:“我本来想着等会儿你过来看给你一个惊喜呢,没想到你半天不来掀车帘,可急死我了。”   这青年不若淡长风俊美出众,不过言谈活泼,身子端健,瞧着很是讨喜,而且要沈乔看,这青年的长相挺符合她审美的...   淡长风微微一怔,随即目光微缓:“四弟,你怎么过来了?”   沈乔听完他称呼也跟着怔了怔,她要是没记错,淡长风那自命风流的死鬼老爹就他一个嫡子,所以这位四弟应该是庶出,不过看起来和淡长风关系不差。   他说完向沈乔介绍道:“这是我四弟,淡长兴。”   沈乔打了个稽首,按照师门的辈分称呼道:“师叔好。”   淡长兴左右摸了摸,递了块玉佩给她,开朗笑道:“小师侄也好。”   他赠完礼才答了淡长风的话:“我是陪我姨娘一道儿来的。”   淡长风虽然对这四弟感觉不差,但对自己老子的妾室肯定没什么好感的,闻言神色也淡了下来,目光随意掠过第二辆马车,转而吩咐道:“先进去再说吧。”   他似乎并不想见这位姨娘,扶着道清先走了进去,淡长兴无奈地抓了抓后脑勺,转过头去扶自己姨娘了。   淡长风扶着自己大伯往正堂走,身边只带了沈乔,似乎有意无意地将众人落在身后,三人在前面走着,道清忽的似笑非笑地道:“你想说就说,这么藏头露尾的可不是你的做派。”   淡长风瞟了他一眼,松开扶住他的手,两手拢在袖子里:“我倒是无妨,只是怕有损乔乔的名声。”   道清摇头:“这事儿他们早晚是要知道的。”   沈乔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您二位这是怎么了?什么就有损我的名声了?”   道清哈哈一笑:“原来你也不知道。”   他一指身边的淡长风:“看来是我这侄子做事儿太利落,前段时间才给我写了信,说他有了意中人,说是婚事没长辈住持操办显得不够郑重,匆忙催我过来,让我帮他打理婚事。”   沈乔吓得一个趔趄:“啥?”   握草这也太快了吧,什么时候的就谈到婚事儿了,她怎么不知道啊!   道清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笑眯眯地道:“虽然咱们修道之人不讲究那些,但他到底还有个朝廷国公的身份,要操持的俗礼也不少,所以特地把我这把老骨头拎过来帮忙了,不过啊...”   他捋须叹了声:“你们二人这身份有些难办,可能婚事一时半会还成不得,所以小姑娘不要着急啊。”   沈乔听完这话心里就汗了:“...= =”谁踏马有你大侄子急啊!   淡长风沉吟道:“我打算过段时日,寻个由头把她逐出师门。”   他含笑瞧了沈乔一眼,眉眼缱绻无尽:“再以宗主夫人的身份重新接回来。”   沈乔不由得脑补了一下把这话跟张氏和沈婉说的场景,她回去先说:“娘我被逐出师门了!”   张氏和沈婉肯定要大惊失色:“你做错啥事了!”Σ( ° △°|||)︴   沈乔这时候再说:“不是,是我做的太好了,所以师父不让我做弟子了,改做他老婆了!”   张氏和沈婉:“你说什么!”(╯‵□′)╯︵┻━┻。   想想居然还挺带感= =。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是行动派加偶像派╮(╯_╰)╭   _(:з」∠)_雨死活不停,今天回来被浇成了落汤鸡,只能写这么多,先去洗澡啦 ☆、第63章   沈乔正放飞自我浮想联翩的时候, 突听淡长风问一句:“她怎么也过来了?”   道清显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忽的看了眼沈乔, 一笑道:“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淡长风见他故弄玄虚,颇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带着众人到了正堂,上山又引着众人依次落座了。   沈乔原就记得淡长风的老爹是个风流人物,家外面欠下的风流债无数, 家里头更不知蓄养了多少姬妾, 却也都是玩过几回就丢到脑后的, 那位侍妾既能待到如今,还有了子嗣,想必自有其喜人之处。   等她落了座沈乔才见了这位姨娘的真容,只见她容光胜雪,面如芙蓉,更难得的是气质高华, 行云流水般的优雅自然, 半点看不出是给人做小的, 难怪能数十年宠爱不衰。   而且淡长兴如今都年近二十,她想必也有三十六七,望着却如二十许人,实在是驻颜有术。   她话也不算多,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目光不易觉察地在淡长风眉心当中的竖线出停留一瞬,又缓缓转回了目光, 宛若慈祥长辈,含笑道:“长风比当初瞧着更精神了。”   淡长风淡然道:“托福。”   这位姨娘目光又在沈乔身上轻轻转了一圈,尤其在她脸上多停顿了片刻,微微一笑:“这孩子生的可真好,人看着也聪慧稳重,想必天资也过人,难怪你这么些年都没收徒,只收了这一个孩子。“   淡长风说着套话:“周姨娘谬赞了。”   沈乔这才知道这位姨娘姓周,听到这个姓氏不觉微微一怔,又把这位姨娘细细打量了一番,还是没多言语。   周姨娘单字一个隐,她好似是对沈乔极有兴趣,将她看了又看,直到淡长风皱眉,她才歉然一笑:“你这徒儿生的有些像我妹妹,我难免多瞧了几眼。”   她说完补了句:“细细瞧过去也不是很像,只三四分相似罢了,我那妹子相貌可比她差得远了。”   沈乔本也不是多话之人,闻言却罕见地问了句:“令妹是...?”   周隐轻轻叹一声:“她多年前病逝了,也没留个后下来,我一想起她就伤心。”   沈乔客套劝慰:“逝者已逝,还请您节哀。”   周隐一手拉着淡长兴,又转向淡长风笑道:“长风啊,我这么些年也没和儿子分开过,这回他下山,我也硬要跟了来,心里总担心这傻小子,如今他到你这儿来我就放心了,还望你能带他多历练历练,不求像你一样出息,只盼他不要做个无用之人。”   这话说的倒是一片慈母心肠,淡长风面色和缓地应了:“那是自然。”   他们来时一路车马奔波,俱都有些乏了,众人寒暄完毕,淡长风令上山给各人安排院子住下,自己跟沈乔闲话:“瞧着你倒是对周姨娘很感兴趣?”   沈乔点了点头,居然略带赧然:“我爹曾经跟我说过,捡我回来的时候我脖子上挂了块玉牌,上面就写了个周字,可惜玉牌已经在山间遗失了,只不过我见着姓周的人总难免多问几句。”   她说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是我胡思乱想,有个周字也不代表就姓周了,说不定是有什么旁的寓意呢。”   淡长风伸手把她挠头的手握住:“既然舍得把你丢弃,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父母,你不用这么想着他们。”   沈乔道:“那也未必,兴许是有什么苦衷呢。”   她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就算真有亲生父母的线索,她也是不打算认真找寻的,最多听见了多嘴询问罢了,毕竟她已经把自己当沈家女儿,生恩不及养恩大,若她真一意找寻亲父母,叫张氏心里怎么想?   淡长风跟她腻歪了会儿,这才直奔了道清住的院子,道清正在给自己点茶,见着他的第一句话便问道:“你真打算娶她了?”   淡长风听他这话分明有异议,面上几分不快:“她哪里不好?”   道清面色古怪:“这孩子倒没有哪里不好,生的漂亮,人也正派聪明,还是你的有缘人,就是她那个至阴之体...你可是正儿八经的纯阳之体,你们二人如何能结合?以后怎么留后?”   他说完颇是郁闷地连连叹气:“跟她的至阴之体比,你们的师徒名分反而是好办的了。”   淡长风:“...”   他没想到这老不正经的想的这么远,搞得他也跟着浮想联翩起来,耳根微微发红,半晌才回过神来,恼怒地一甩袖:“你就是整日研究这些不正经的,所以才老的这么快!”   道清:“...”这就是传说中的口是心非吗!   他心里把口是心非的大侄子骂了几句,终于正色道:“要说她这体质也古怪,至阴之体虽罕见,但我这把年纪了多少也见过几个,却没有一个像她一样阴气浓郁的,实在是奇事,至阴之体大多短寿,更何况像她这般阴气深重的,以后寿元只怕是...”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淡长风脸上的热度褪去,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你...”道清本想叮嘱他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耽误修道大业,但触及他眼底的认真神色,把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我看她这至阴之体不光是凑了天时,还有些像人为,这样浓郁的阴气,不光要在阴时出声,只怕父母也得是纯阴体质。“   淡长风薄唇微抿:“我自有法子为她洗髓。”   这可是逆天之事,道清轻轻摇头,又抬起头遥遥望向天际:“卦象上说的那些...你筹备的怎么样了?”   淡长风一改往日的懒散傲然,淡漠地笑了笑:“她要炼旱魃,我就助她一臂之力,不光把她的得意僵尸放走了,本还想送些冥地的天材地宝,哪里想到她直接把李齐光那鬼胎夺了去,有了鬼胎这样的阴煞,现在就算没练成尸魃,想必也差不多了。”   他随意弹了弹手指:“前些日子京城出各样乱子,我也顺水推舟,装作焦头烂额的样子,正好由得御魂宗布置。”   道清叹道:“接下来就是皇陵那边了吧。”   他随意笑了笑:“我已经把淡延堂叔安排过去了,他那性子你是知道的,在京里懒散惯了,一下子去皇陵那样清冷凄苦的地方,心里难免有怨怼,再让他弟子在耳边絮叨几句,由怨生恨也是常理,最好两边能里应外合,让他们顺顺当当的达成心中所想。”   道清颔首:“你办事,我是再没有不放心的,你能不能真正飞升,就在这些年的辛苦筹谋了。”   他原也把得道飞升当做毕生所求,此时听来却莫名有些不乐,轻轻皱了皱眉:“只是不想让奸人得逞而已,我未必非要借此飞升成仙,只要阻了她,不使这世间生灵涂炭,也是一桩大功德了。”   其实当初师门中几个长辈冒着生命危险起卦,本就是为了推演世间祸福的,却无意中推演到淡长风有望问鼎大道,人总是不知足,既然推演至此,难免想要的更多,若正一教出一真仙,至少五百年的辉煌是跑不了了。   道清没接话,喃喃道:“他们接下来应当志在皇陵。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淡长风随意道:“无所谓,接着就是了。”   道清轻声道:“要不是多年前我们联手卜的那一卦,也未必能推断出这种种手段。”   淡长风也颔首:“那一卦确实至关重要。”   道清捋须而笑:“他们御魂宗胃口当真不小啊。”   淡长风浅浅给自己倒了杯清茶:“这话就没意思了,御魂宗不过是她捏在手里的棋子而已,真正胃口不小的,是在后面的人。”   两人商议完正事,淡长风又道:“我的亲事...”   道清没好气道:“你放心,忘了什么都忘不了这个,等过些日子准备妥当了,我就去沈家帮你提亲。”   淡长风终于给了他一个好脸色:“有劳大伯了。”   此时正值秋季,周隐周姨娘竟在屋里生起了火盆,火盆烧的正旺,她往其中一片一片放着纸钱,脸上浅浅浮现一个怪异的笑容。   “妹妹啊,你若有在天之灵,还要保佑姐姐大功告成才是,我要的差不多都齐了,只差这最后一样...”   一座公府,各有百样心思。   ......   淡长风从道清屋里出来就见到了自家宝贝小徒弟,只要见着她,就是百样愁事也没了,他走过去帮她拢住双手:“在等我?”   沈乔点了点头,犹豫道:“我觉得亲事...会不会太急了些?”   淡长风脸色颇为明显的阴了下来,几分恼怒几分委屈:“你不想跟我成亲,难道你想这么一直偷偷摸摸的?”   沈乔张了张嘴:“你这也太突然了...我是怕我家里人难以接受。”   淡长风挑了挑眉,故意在她唇上一抹:“你这些日子没少占我便宜,休想用这个推脱。”   沈乔:“...”究竟是谁占谁便宜了!   他见沈乔不语,越发得意,故意在她脸上亲了亲:“难道你不想对我负责?你要是真当了负心汉,别怪我作法咒你!”   沈乔囧:“作法真不用了,您给我算一卦就成,您看上山师兄,早上喝口凉水都差点给呛死。”   淡长风:“...”   他被噎了个半死,缓了会儿才肃了神色,蹙眉道:“你真不想嫁给我?”   沈乔把歪楼的话题又扭回来:“倒也不是...就是有点突然。“   突然接受另一个人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再说她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呢。   她叹了口气:“我娘是一心给我找个小户人家的,我姐又瞧男人都不像好人,我要是突然说了,她们一准能吓死。”   既然考虑的家里人,就说明对这桩婚事还是有考量的,淡长风心情大好:“你不如先回家探探岳母和姨姐的口风?”   沈乔被他改称呼改的这么快囧了下,正欲说话,忽然就见有下人来报:“国师,皇上有事儿请您入宫一趟。”   淡长风眼底一抹了然:“跟皇上说,我这就去。“   沈乔对皇宫闹的那场乱子还心有余悸,疑惑道:“不会是宫里又出什么乱子了吧?”   淡长风道:“进宫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他顿了下,又道:“你先去家里探探家里人的口风,我去皇宫面圣。”   沈乔不敢苟同地看了他一眼,直到看到他眼里燃烧着对成亲的熊熊渴望,这才抽着嘴角准备回家。   他坐上马车进了宫,一到嘉明殿里,果然就见皇上紧皱着眉,面有苦恼,见到淡长风面色才为之一松,挥手遣退了下人:“国师。”   淡长风轻轻颔首:“皇上请讲。”   皇上捏了捏眉心:“过些日子我就要带着太后皇后还有朝中重臣去皇陵祭拜祖宗,可是昨天守皇陵的锦衣卫突然给我发了折子,国师瞧瞧。”   他说完把折子递给淡长风,淡长风很快翻看完毕,轻声道:“修建皇陵的工匠有失踪的?”   皇上点了点头:“不光如此,还有几个身手极好的锦衣卫也失踪不见了,当中有一个倒是折返回来,不过问他情况他也说不出,只是一味沉默,没想到没过几天竟发起疯来,见着人就又抓又咬的,他们实在没了法子,把人给关了起来。“   他顿了下,又一口气说完:“不光是皇陵里头,就连皇陵不远处的几座庄子都有人畜失踪,要说是山匪肯定不可能,驻守皇陵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山匪也不可能奈何的了他们,所以我想着这事儿有些怪异,想请国师去探查一番。”   淡长风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却十分明白是有人搞鬼,颔首道:“是。”   皇上见他答应下来,眉头才为之一松:“祭祖之事耽搁不得,还请国师尽快出发,朕可能跟在你们后面就要动身了。”   淡长风颔首,皇上继续道:“朕会派一队人马为你们引路。”   淡长风无可无不可地道:“带队的是谁?”   皇上笑道:“想必国师也见过,他算是朕的侄子,如今才任了锦衣卫的千户,就是余家的余正霖。”   淡长风的脸色黑如锅底。   皇上好生纳闷,朕是说啥了不得的了为什么国师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捏?   ......   沈乔正准备出承恩公府的大门,没想到就被上水叫住了,他手里拎着个布袋,一向笑嘻嘻的圆脸多了几分扭捏:“师妹,你回家去啊?”   沈乔点了点头:“师兄有事儿?”   上云难得不好意思起来,把手里的布包递给她:“上回不留神把沈婉姑娘的脚扭伤的事儿我还没道歉呢,这是家里给我送过来的干枣和松子,你帮我拿给她,就说算是赔礼。”   沈乔想了想:“师兄既然有这个心,为什么不亲自去一趟,反正离得也不是很远,我姐也念叨过你几次,直夸你人好呢。”   这还真不是沈乔瞎编,沈婉还真的提过上云,不过就说了一次,但对她那极厌男人的性子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上云激动了:“真的吗?”   沈乔点了点头,上云兴冲冲也跳上马车:“那我也去看看沈婉姑娘。”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沈家,正巧张氏沈婉都在家,见着沈乔先吓一跳:“这还没到放假的日子呢,你怎么回来了?”   沈乔总不好说她回来是想问问两人关于她和淡长风亲事的看法,只得把上云扯出来道:“上云师兄上回不留神把我姐的脚撞崴了,这回特地过来赔礼的。”   上云也没留神她话里的因果关系有什么不对,连忙上前把赔礼递过去,瞧着沈婉姑娘觉得她更好看了\\(≧▽≦)/,而且又不像小师妹一样漂亮过分,害他每次看了都神智失常。   张氏自然也知道他当初不留神把沈婉的脚撞了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久,忙摆手道:“你这孩子真实诚,不过一点小事儿,你怎么还记着呢,婉婉早都没事儿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上云忙道:“哪里的话,本就是我做错了事。”   沈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见着上云抿嘴一笑:“小师傅太客气了,先进来再说吧。”   上云跟着她走了进去,不知说了什么呆话,让沈婉笑的花枝乱颤,两人正是说话间,不留神对视一眼,脸齐齐红了。   倒是张氏落后几步,瞪着沈乔道:“你来家是有什么事儿,有话快说,别说那些鬼话来糊弄你娘我。”   沈乔本来正琢磨着该怎么委婉地说,听她问完想了想才道:“娘我上回听街坊说了几句闲话,假说有个身份贵重的男子,非说要娶个身份平平的女子,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氏不假思索地道:“能是什么好事儿,就是想占些风流便宜罢了。”   沈乔道:“假如那男子真的要三书六礼娶那女子过门呢?”   张氏疑惑道:“他疯了吧,现在结亲哪有不问门第高低的,他家里人能愿意?”   沈乔想了想,淡长风好像没啥家里人,唯一的大伯倒也没见反对,便道:“他家里人都不在了。”   张氏这才认真思索起来:“倘这人品行好,倒也未必不是一门好亲,也不一定富贵人家就出来的都不是好人,但两边家世悬殊太大,万一这人品行败坏,以后娘家怕是连话都说不上。”   沈乔道:“品行也...不差。”   张氏更纳闷了:“这男人是有残疾还是娶继室,既然门第这么高,品行又好,干嘛非找一个门第悬殊这般大的呢?”   被张氏这么一说,沈乔也开始纳闷起来,还是得硬着头皮道:“因为感情?”   张氏冲她翻了个白眼,忽然又若有所悟,沉声道:“是你被哪个瞧中了?”   她怒拍了拍案几:“肯定是因为长相,还不是因为你生的好!”   沈乔默默地举手:“我人品也很好啊。”   张氏一巴掌拍她背上,逼问道:“别闲扯了,究竟是不是你!”   沈乔正在想法搪塞,就见外面有人来找,一看竟是国公府的下人:“国师请您回去一趟,若是有事儿要办。”   作者有话要说:  唔...已经溢出来了...营养液...不要...不要停...用力砸过来 ☆、第64章   沈乔正被张氏抓住逼问, 闻言如蒙大赦,一溜烟脱身跑了, 张氏气的连连跺脚,追在她后面喊:“死丫头我告诉你, 你要是敢看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公子哥儿,以后就别想进家门了!”   沈乔站在院门外用手抹了抹额上的汗,这还没提淡长风呢, 张氏就已经火冒三丈了, 要是提了, 还不得把房顶掀翻了?   她扶额郁闷,旁边的下人瞧得直乐,她扭头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下人呵着腰,半欠了欠身答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国师只让我请您先回去一趟,具体的也没交代。”   沈乔点了点头, 叫上上水跟他回了国公府, 公府里头淡长风已经开始着人打点行装了, 见到她便道:“皇陵那边出了些事儿,有人工匠和守卫无故失踪,你们随我去一趟。”   沈乔点了点头,淡长风既然已经决定要娶她,也不打算在晚辈面前避讳了,伸手将她的手一拢,帮她掠了掠鬓边有些散乱的发丝, 蹙眉道:“你怎么也不披披风,出去一趟冷不冷?”   就是上水这般迟钝的人都瞧出不对来了,吓得身子一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师师师师叔?!”   沈乔瞧了眼吓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上水,颇是无奈地看了眼淡长风:“师父。”   淡长风一脸淡然地把她的手捂热,等觉着不似才进来是那般冰凉才松了手,随意瞥了眼上水:“怎么?”   上水从懵逼中一点一点找回神智来:“师叔和小师妹...”   他微微一笑:“以后就是你们师母了。”   上水:“...QAQ”   淡长风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吩咐道:“早点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出发去皇陵。”   上水可不比上云嘴巴严实,等到了第二日早上,几个弟子都目光诡异地看着淡长风和沈乔,她开始被看的有些尴尬,到后来也淡定了。   淡长风正要带着众人出门,忽然见淡长兴走了过来,淡长兴走在众人面前,似有些不好意思。   淡长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哥,你这回要去哪里,要不是不麻烦,能不能把我也带上,我也想跟你出去多历练历练。”   淡长风眉心微屈:“我有要务在身。”   淡长风忙拍胸脯保证:“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这回来京里就是觉着自己在山上当井底之蛙当久了,所以想来京中长长见识,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虽然不说能帮多大忙,但至少不会太拖你们后腿。”   他这话合情合理,淡长风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便点头应下了,快走到门口时忽然问了句:“是你自己想跟我出去,还是姨娘让你过来的?”   淡长兴一怔,忙道:“自然是我自己想跟你们出去啊。”   淡长风随意挑唇笑了笑,一行人出了府门,就见余正霖换了身干练打扮骑在马上候在门口,比往日少了几分风流潇洒,多了几分英挺干练,他一眼就见着沈乔,先冲她笑了笑,这才在马上欠身行礼:“国师,皇上吩咐过了,由我给您带路。”   淡长风看他一双乱瞄的狗眼就是一声冷哼,冷淡瞟了他一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余正霖已经习惯这位国师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了,略顿了下,目光很自然地投到沈乔身上:“沈姑娘近来可好?”   她今日一身宽松的月白色道袍,挽好的道髻用白玉簪子定住,越发衬得脖颈修长,体态高挑匀称,骑在马上也显得一派飘然,余正霖不由面露欣赏。   沈乔点头:“多谢余公子挂心,我最近很好,清华还好吗?”   余正霖含笑道:“清华身子早已痊愈,最近正在和齐国公府议亲,不日就要开始过礼了。”   沈乔点点头,看来上回闹了这么一出之后,余清华也跟太子错失了,不过想想也是好事儿,毕竟帝王家三宫六院的,受了气家里人还说不上话。   淡长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起车帘,面色淡漠:“还不出发?”   余正霖冲着沈乔无奈一笑,转身打马走了,沈乔趁机跳上淡长风的马车:“师父也没必要总对余公子横眉毛竖眼睛的。”   淡长风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捏了捏,眯起眼:“你这是在帮他说话了?”   沈乔摁住他的手:“我就事论事。”   淡长风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那小子对你有非分之想!”   沈乔一怔,老老实实地道:“我还真没看出来,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淡长风给傻徒弟气得够呛,重重哼了声,背过身不理会她了。   沈乔拿了块蜜饯哄他:“师父怎么又生气了,吃块蜜饯消消火,很甜的呢。”   淡长风:“...”   他差点给沈乔哄小孩的语气气笑,斜睨她一眼,竟还真乖乖地张嘴吃了。   皇陵距离京城不近,就算坐上马车也有四五天的脚程,幸好余正霖办事得力,每次都提早派人在沿途的村镇订好客栈供众人歇息,就连淡长风也觉得他办事不差,不过就冲他待沈乔的那点心思,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给余正霖什么好脸了。   而且最可气的是这小子常借着送水送点心的由头来品评搭讪,简直把他这个师父当死人!   他真恨不得现在就宣布二人亲事,好让那些存了别样心思的自动退了,但是他可以在师门晚辈面前透露一二,对外人却不好表现亲密,不然会有碍小徒弟的名声。   淡长风一肚子郁闷又不好对沈乔发,只好自己生闷气,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到了第四天傍晚,一行人终于算是踏上了离皇陵较近的地界。   余正霖本来照旧命人先去前面的村镇订好客栈,没想到等了半天,也不见来人报信,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他拨马和淡长风商议:“国师,到现在去前面探路的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咱们也不好在荒郊野岭过夜,前面好像有个村子,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先去村子里探探?”   淡长风虽瞧他不顺眼,但也没有到正事儿跟他唱反调的地步,闻言思忖片刻便点了头,一行人再次启程,离村庄越近,就能听见阵阵古怪的声音。   沈乔仔细听了会儿,又垂头细细辨认,轻轻皱眉道:“好像是...什么在嚼东西的声音。”   可是细细听又不像,别说是人类了,就是野兽吃东西也不至于有这么大动静啊,再说这附近也没有山林,有个狐狸黄鼠狼之类的野兽便顶天了,像豺狼虎豹之类的怕也没有。   淡长风双眼微闭,忽然又猛地睁开了,跳下马车看向两边的田垄,忽然朝着虚空中伸手一抓,一个面色铁青,身形高大却僵硬的‘人’就被他抓在了手里,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嘶吼嚎叫,两根利齿忽然从嘴巴里伸了出来,张开嘴就想咬人。   淡长风轻松一巴掌把它扇的厥过去,沈乔的某些回忆被勾了起来,轻声道:“这是...”   “僵尸。”他接口道。   上云低头细细查验了,面上不由松了松:“幸好只是最低等的绿僵,不足为虑。”   他抽出一柄铜钱剑来,重重往下一戳,僵尸颤了颤,冒出一股白烟来就不再动弹了。   淡长风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什么似的,竟面有古怪地笑了笑:“现在还没到皇陵,只是绿僵不稀奇,但等到了...”他轻笑一声,没往下说。   沈乔本来有些紧张,毕竟上回遇见的僵尸让她的印象实在深刻,但见他神色放松,心头也跟着一松,出言道:“可是这村里为何会有僵尸呢?”   淡长风张了张嘴,目光掠过淡长兴,又把话收了回来:“暂且不知,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余正霖更为谨慎,看了看就在不远处的农庄:“那这村子咱们还要不要进去?”   淡长风颔首:“来都来了,难道还要绕着走?”   一行人都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往村里走,在外面看着庄子已经是漆黑一片了,一进去更觉得黑的阴惨惨,放眼望去这么多户人家,竟然连一家点灯的都没有,余正霖只好让手下人点起风灯给众人照亮。   转眼就见到村口的第一户人家,既然想要借宿,余正霖就着人去敲门,没想到敲了半天的门还没人开,他只好无奈折返回来:“国师,这村里好像没人。”   淡长风轻轻摇头:“有人。”   余正霖皱眉:“那为何...”   淡长风似笑非笑:“要是你独门独户住着,半夜有人来敲门,你会轻易就给人开门吗?“   余正霖被他呛得面有讪然,还是得想法子给自己挽尊:“至少应一声总可以吧。”   淡长风摆了摆手,余正霖只好闷头带人继续往前赶,这庄子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着实不小,除了一条主道之外,还分出无数的小道,各个小院一个紧挨着一个——但是无一例外,没有一个愿意给众人开门的。   进村之后不但没发现活人,就连僵尸都没发现一只,寂静的恍如死地。   余正霖修养好,倒还忍得住,他带来的一队军士却忍不住了,有想出言询问的,忽然发现一口被栅栏围住的水井,栅栏边隐约有两个人影。   底下人早已闷得慌了,没等到上面吩咐,几个人立刻过去查看,没多久便惊喜道:“千户,这是咱们下午派来探路的弟兄。”   他说完就想要伸手把人扶起来,淡长风忽然面色一沉:“住手,退开!”   要拉人那人手下意识地顿了顿,也得亏这么一顿的功夫救了他性命,就见原本歪七扭八倒在栅栏边儿的两个人影突然窜起来,伸长了手臂就向几个擅自行动的军士脖子掐了过来。   此时众人借着月光看清了这两人的脸,手臂僵直,嘴巴里生出寸许长的獠牙,脸庞还隐约生了绿毛,张开大嘴就冲着猎物的脖子咬了下去。   淡长风面色一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枚铜钱来扔过去,直直地卡在两个绿僵的眉心,绿僵身子一顿,几个军士也是训练有素的好手,身子一滚就从僵尸的怀抱里滚了出来,嘴里大骂道:“操,什么玩意!”   骂完之后连滚带爬地跑到淡长风身后缩着了。   这帮人既然能进锦衣卫,出身也不差,平日里目中无人惯了,做什么都有些随心所欲,如今险些丧命,终于知道怕了。   绿僵确实不难对付,上云和上水冲上去就是两张符,沈乔好久没得到亲自动手的机会,瞧得跃跃欲试。   她见淡长风没拦着,掏出他上回给自己的金色小剑,也冲上去一只赏了一剑,两头僵尸身子颤了颤,一下子就倒地不起了,倒是让沈乔吃了一惊。   上云连连摇头,颇是幽怨地瞅了眼淡长风,啧啧道:“用师叔的三清剑杀区区一头绿帽僵尸,杀鸡用牛刀啊师妹。”   沈乔心底微暖,侧头看了眼淡长风,小心把剑放回乾坤袋里,低头查验两具尸首,低声道:“应该是下午死的,怕是被绿僵咬的。”   上云掏出拂尘来把两具尸首翻个身,就见两具尸首的脖颈上有两个大大的血洞,不由得轻轻咦了声。   沈乔起身问道:“怎么了?”   淡长风沉吟道:“这两人应该不是寻常绿僵咬死的。”   他故意瞥了眼余正霖:“如绿僵紫僵这些低等僵尸灵智未开,除了还有人形在,旁的跟野兽也没什么区别,不止是吸血,只有看见猎物了,都是把身子四肢,还有肚肠一并掏出来吃了的,看这两人只是被吸了血,应当不是普通僵尸,否则他们的死相不会这么...”   他想了会儿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整齐。”   余正霖虽说为人处世很有能耐,但到底也是一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听他细说这么多差点没吐了,但是明知道淡长风瞧自己不顺眼,为了年轻人的那点意气,硬撑着没露怯,强笑道:“还是国师见多识广。”   沈乔听着也浑身膈应,正要说话,就听一阵哀哀戚戚的哭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在这处处透着诡谲的农庄里显得格外幽凉。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章莫名想到英叔的僵尸电影,黄之符咒今犹在,不见当年林正英啊_(:з」∠)_   一本正经的我要一本正经地求营养液了(正经脸) ☆、第65章   这哭声断断续续, 来的突然又诡异,众人的后脖颈都不由一凉, 淡长风神色如旧,取出罗盘来, 见罗盘没有动静,眯眼听了听,仔细辨认了方向, 转头对着众人道:“在那边, 走吧。”   众人见到那地上的一对儿僵尸, 哪里还敢离他太远,见他抬步走了,忙不迭跟上去,果然就听见哭声越来越近。   淡长风带路的方向是村中一大户,院落也是仿照城里的三进院子盖的,白墙飞瓦, 离远看都能看见见院里种着的高大树木, 想必是家境不错的人家。   众人这回再没人敢自作主张, 依次往那村中大户走过去,走近了就见那家大户的大门开了道半人宽的缝隙,隐约能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门槛上哭。   此情此景,见着一个大活人比见着头僵尸还稀奇,淡长风离近了看,见手里的罗盘还是没动静,他也不一味相信罗盘, 给余正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领了两个好手就要去敲门。   姑娘是坐在门里哭的,似乎是才看见有人过来,吓得哭都忘了哭,急急忙忙就想关上大门,不过余正霖反应比她更快,一手抵住大门,冲她和善一笑。   不过这笑容显然没起到多大作用,姑娘颤声道:“你,你们是谁?”   余正霖半真半假地道:“姑娘,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官宦人家,有事儿途经此地想要借宿一宿,但是在村子里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人开门,听见你在这里哭,我们特意赶来查看。”   姑娘咬了咬下唇,一手搭在门上仍是想关,余正霖忙把腰间的牙牌解下来在她眼前一晃:“姑娘放心,我们真的是官府的人,并没有恶意,路过这里也是碰巧。”   他说话六分真四分假:“不瞒你说,我们也是收到折子,听说这儿附近有不少百姓失踪,所以赶来查看的,但现在已经入了夜,我们实在没地方住了,不知道能不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姑娘脸上泪痕未干,见他们几人都衣着不俗,其中淡长风相貌举止尤其出众,她心里疑虑稍去,面上仍带了几分警惕:“我怎么相信你们?”   余正霖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放人进去,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给她看,缓声笑道:“这是锦衣卫的飞鱼服和银鱼袋,乱穿这衣裳可是要掉脑袋的,姑娘这回总该信了吧?”   他本来以为还要再情真意切地说几句才能进门,没想到姑娘竟然点了点头,直接给众人开了门,轻声道:“你们进来吧。”   这时候众人才看清了这位姑娘的长相,只见她约莫十七八的年纪,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唇红齿白,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竟是个相当标致的美人。   沈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罗盘,又见淡长风上云他们手里的罗盘也没动静,在一见这女子举止灵动,也不像是邪秽,便把心稍稍放下了些,不过大半还是提着。   淡长风一直眯眼瞧着那女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正霖主动起了话头:“敢问姑娘名讳?”   姑娘低声道:“我叫陈悠。”   余正霖道:“姑娘因何哭泣啊?”   陈悠面上有几分赧然,更多的还是苦闷:“你们来的时候想必也见到了,这附近不知怎么来了一种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一到晚上就开始袭击附近的村民,我爹是这里的里长,本想着带领大家捕捉这些怪物,哪里想到怪物没有捉成,他他,他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还有...我,我家里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她说着又低低抽泣了几句,余正霖忙出言宽慰:“逝者已逝,姑娘更要好好地活下去才是。”   陈悠啜泣半晌才勉强止住了哭音:“村里的人,年轻力壮的都想法子趁着白天逃出去了,听说有不少走到半道就被怪物逮住吃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逃出去的,我听了这些传闻也不敢跑了...有些老弱妇孺体力不行,便只能待在村子里等死...”   她掏出绢子来拭泪:“我还有个妹妹也侥幸活了下来,可今儿夜里不知怎么了,她竟突发了急病,我们家里也没有药,这里更请不来郎中,我又着急又害怕,想出去又不敢,这才坐在门槛那边哭了起来。”   淡长风忽然道:“让我瞧瞧你妹妹吧,我略懂些岐黄。”   陈悠怔了怔,过了会儿才喃喃道:“好,好。”   引着众人到了第三间小院,她环视一圈,为难道:“我妹妹胆子小,也不爱见生人,本来就病着...还是让这位先生一个人进去吧。”   余正霖面露迟疑,淡长风道:“乔...徒弟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余正霖忙道:“我也一并进去吧。”   淡长风瞥了他一眼,确定自己更不喜欢这小子了。   不过乐意不乐意,最后三人还是进去了。陈悠看了眼沈乔,面上似有不乐,不过还是打起帘子把两人引了进去,就见一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一条如雪的手臂耷拉在被褥外,陈悠一见妹妹如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倒是余正霖目光落在少女脸上时不觉吃了一惊,陈悠虽然漂亮,但也只是寻常貌美,她妹妹可是真正百里挑一的美人,凤眼娥眉,淡唇挺鼻,这相貌堪称绝色了,虽面色苍白,但非但无损其美貌,反而平添几分孱弱的美态。   不过姐妹俩的相貌倒是有四五分相似,只是陈妹妹更为精致出众。   幸好余正霖见过的绝色佳人并不在少数,心中还暗自思慕沈乔这位绝色中的绝色,只多看了几眼便收敛心思。   陈悠正哀哀哭个不住,床上她妹妹却已经悠悠转醒了,第一眼没注意到屋里多了三个人,反而看向陈悠,秀美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惧,落在沈乔眼底,不免有些疑惑。   她捂着嘴轻轻咳嗽几声,低唤道:“姐姐。”   陈悠上前握住她的手:“你身子还虚着,别挪动了。”   陈妹妹又咳嗽几声,这才看到屋里另站着几人,尤其是见到淡长风,眼底乍然浮现一抹惊艳,不过随即眼底的神色就沉了下来,揪着心口一声接一声咳着,显得痛苦难当。   陈悠又宽慰自己妹妹几句,对着淡长风福身一礼:“劳烦先生了。”又转向自己妹妹介绍道:“阿皎,这是我请来的大夫。”   陈皎在床上欠了欠身:“劳烦大夫了。”说着伸出一只腕子来,面带希冀地看着淡长风。   后者没伸手诊脉,淡然道:“不用,我有家中祖传的绝学,看面色就能瞧出一二来。”   沈乔听的连连翻白眼,这是牛皮吹大了收不回来了吧,这姐妹俩再怎么没见识也不可能信世上还有不用诊脉的郎中。   她正琢磨着一会儿淡长风要是露馅了她怎么帮着打圆场,陈悠忽然就走过来,身子有意无意挡在她身前,把她往另一边引,嘴里说些有的没的。   沈乔随意应付,心里倒有些奇怪,若说这陈悠不关心妹子吧,可她方才哭的凄凄切切也不像是装的,若说真关心妹子,她又如何放心把两个大男人留在自己病弱的妹妹床边,自己还有闲情跟她说话?   沈乔正在疑惑,就听陈悠柔柔问道:“我瞧姑娘一介女流,怎么会跟在这满是大男人的队伍里,不觉着不方便吗?”   既然淡长风瞎掰了一通,沈乔就不得不帮他把话圆好:“我跟着我师父学医,本就不该说辛苦,更何况这回还是事出有因,更不觉着什么了。”   陈悠哦了声,沈乔目光不自觉地往淡长风那边瞧了瞧,就见陈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纠缠间身上原就单薄的衣裳滑落不少,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和大半细瘦的肩膀来,情景楚楚可怜,又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味道。   她秀眉蹙着,神情痛苦,长睫微垂,秀发凌乱,颇有几分楚楚之姿。   沈乔皱了皱眉,心情绝对称不上愉快。   她向床头站着的两个男人款款伸出手,没想到两个大男人竟齐齐扭头向沈乔这边看了一眼,难得默契地退后几步。   淡长风面无表情,余正霖倒还好心宽慰一句:“姑娘放心,你这病会好的。”   陈悠像是才看到自己妹妹的窘境,轻轻哎呀了一声,忙站起身去扶住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陈皎似乎不喜她的触碰,却又无可奈何地依偎在她怀里,轻声道:“我一不留神...”   陈悠为难转向淡长风,面带希冀:“先生我妹妹这病还有得救吗?”   淡长风沉吟道:“你妹妹不过受了些风寒,又受了惊吓,略休息几日,悉心调养自会无事。”   沈乔颇是无语,这答案跟万金油似的,谁信呐。   陈悠显然也不信,疑惑地看了眼淡长风,又看了看陈皎,却也没出声质疑,低声道:“多谢先生了。”   等出了西边的院门,沈乔这才压低了声儿问道:“师父,陈皎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淡长风像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物事,蹙眉道:“死不了,她身子虚不是因病所致,而是邪气入体,这才导致阳气衰微,阴气大盛,所以身子显得虚弱。”   余正霖多问一句:“这是为何?”   淡长风瞥他一眼:“一般这种情形,不是被邪秽附身太久,就是尝尝跟妖物呆在一处。”   沈乔先否了前一个:“我看她体质虽弱,但是神智清明,不像是被邪秽附体的样子,再说若是邪秽附体,也不可能只是身子虚了。”   淡长风颔首,余正霖道:“那便只有第二种了,她家中人既然已经亡故,那这些日子跟她呆的时候最久的就是她姐姐,难道说她姐...”   沈乔更疑:“可我的罗盘并没有动静啊。”   淡长风轻轻一摆手:“今天让所有人暂时住在二进院子里,我设个阵法,所有人今晚不得出这个阵法,不然小心被邪秽找上门。”   余正霖道:“要不要我找个好手把这姐妹二人看管起来。”   淡长风斜睨他一眼:“看着多麻烦,还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余正霖是个比较怜香惜玉的,闻言吓了一跳,沈乔解释道:“师父的意思是,倘她们真有问题,寻常人去看也看不住,倘若没有,也没必要看着了,还是先在阵法里安生带着,等明日再探查也不迟。”   余正霖:“...”   沈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从那一句话里理解出这一长串的啊!   他十分心累的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幸好陈家院子大,空房也不多,淡长风正纠结要不要把小徒弟拉到自己身边来睡,就见沈乔背靠墙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师父,方才那陈皎姑娘好看吗?”   ......   这一觉睡到半夜,有两个锦衣卫夜里多喝了点水,这时候就有些憋不住了,一翻身就想起夜,但是起了身又捂着肚子犹犹豫豫的:“要不咱们再憋会儿,等天亮再找地方方便?”   他身边的已经抖着腿有些按捺不住了:“还等...什么天亮,这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呢,憋坏了算谁的?我还没生孩子呢!”   前头那个翻了个白眼过去,仍是犹豫:“但是国师特地叮嘱了...”   抖腿那个实在是憋不住了,一把提起腰刀,一手要拽他:别磨蹭了赶紧去吧,早去还能早回来,就是邪门东西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见到的,再说这小院儿就这么大,喊一嗓子什么都能听见了,不找地方方便,难道你想尿床上?!”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出来,找了一圈没在二进找到茅厕,两人在京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好意思随地那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又找。   到了后来实在是找不着了,见一进院子有棵大树,想着干脆在树下行个方便,便扶着腰刀走了出去,解手完只觉得通体舒畅。   抖腿笑话同伴:“你瞧瞧你那胆子,这有什么可怕...”他话说到一般,突然抬头往树上一看,脸上的笑意凝固,惊骇欲绝。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完成啦啦啦\(≧▽≦)/   新文写了两个开头好纠结啊好纠结_(:з」∠)_ ☆、第66章   淡长风被她问的怔了一下, 心里又浮现起隐约的欢喜来,艾玛小徒弟吃醋可爱死了\\(≧▽≦)/。   他面上仍旧淡淡的:“我又没看她, 如何知道她好不好看?”   沈乔笑意深了几分,但不知想到什么似的, 转而又淡了下来,哦了声:“香肩斜露衣裳轻撩的,师父居然没看到?”   淡长风窃喜:“她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怀疑对象罢了, 长的美与丑, 衣裳穿着还是没穿, 根本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在我眼中她与那些妖鬼狐媚没有什么区别,若是真有鬼祟,一剑斩了便是。”   他还不忘趁机踩余正霖一脚:“倒是姓余的那小子还屡屡帮她说话,别是中招了吧。”   沈乔自然也没上套,微微一笑:“他中招不中招, 跟我也没关系, 就怕耽误了此行正事。”   淡长风想着最近几天忙乱, 好久都没和小徒弟亲近了,嘟囔着抱怨道:“你一来就问我这些有的没的,咱们都好几日不曾亲近了。”   这话说的太过暧昧,沈乔耳根微微一热:“咱们平时也没做什么!”   淡长风伸手揽住她:“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有理。”   沈乔伸手把他挡住:“今儿忙了一天,我要去歇息了,师父也该早些睡。”   他不依, 仍旧伸手揽住她:“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去睡觉。”   沈乔无语地看着他,他仍旧牢牢地搂着她,大有你不亲我我就不松手的架势,她无法,微闭着眼在他唇上亲了亲,转想一触即离的,他忽然抱怨道:“你没诚意。”   他猝不及防地咬住她唇瓣,唇齿叩关而入,勾住她细细缠绵。   已经到了深秋,她身上却无端冒起薄汗来,被亲吻的鼻息咻咻,却还是闭上眼,由着他缠绵完才松开,退开几步道:“这回算是有诚意了吧?”   他笑着在自己唇畔抚过:“乔乔的诚意,为师已经感受到了。”   沈乔嘴角微抽,正要说话,就听见不远处的一进院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淡长风是特意选了最靠外的一间屋子,因此这声音听的极为分明,师徒俩脸色齐齐变了,推开门就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等找到了一进院子门口的那棵花树下,却不见有人在。   沈乔微微错愕:“难道我听错了?”   这时候众人也都问询赶来,淡长兴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   淡长风面沉如水,嘴里吐出一个字:“搜!”   众人四下找了起来,这三进院子在村中算是大院,却远远无法和深宅大院比,也不过几亩地的面积,众人分散去找,很快就听见淡长风喊了一嗓子:“哥,在这边!”   众人循声找过去,就见两个锦衣卫倒在第一进院子的一处屋舍里,一个胸口几道深深的爪印,已经昏迷过去,另一个吓得浑身打颤,神智都有些不清明了。   余正霖顾不得那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手下人左右开弓,几耳光下去,那被吓坏的锦衣卫也已经回过神来,颤声道:“大人!”   余正霖简直想给他两脚,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半夜千万不要走出淡长风布置的阵法,没想到这两个还是作死跑了出来,虽然明面上是这两人硬要作死,但这两人是他手下的,真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得算在他头上!   他都能感受到淡长风不悦的目光投了过来,心下更为搓火,强压着怒气道:“不是叮嘱过你们轻易不得外出的吗,你们出来做什么,啊?!”   手下人哆哆嗦嗦地道:“人,人有三急。”   余正霖差点给气笑,沈乔把话拧回正题:“你们见着了什么?”   手下人一怔,身子哆嗦着道:“尸首...好多的尸首,都挂在树上。”他说着还抬手指了指,正对着外面的花树。   众人虽然没亲眼瞧见,但也能想象出那可怖场景,不由齐齐吸了口冷气。   沈乔往外瞧了眼,就见那花树旖旎妩媚,在月下仍旧翩跹,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得继续问道:“然后呢?”   他费力地咽了口吐沫:“我们看到尸首之后,吓得叫出声来,不知怎么的有道黑影冲着我们扑了过来,幸好我们身上还带了腰刀,不过老四还是中了招,我不敢轻举妄动,拖着老四胡乱跑进一间屋里,没过多久你们就来了,那黑影就没再追了。”   也就是说,要不是众人出来的及时,这两人肯定是死定了,余正霖暗骂一声蠢货!   沈乔道:“那黑影想必就是僵尸了,可是如果陈家院子里真的有僵尸,那姐妹俩怎么会安然活到现在?”她说完又忍不住往花树上看了眼,哪里有半分尸体的影子?   淡长风一直没言语,反而盯着外面的花树出神,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先嘱咐道:“他伤的不算重,先煮些糯米水给他服下,再用蛇胆和黄连祛毒,过几日便能痊愈。”   他又问道:“你们大概是什么时候出来,见到那些尸首的?”   他这回再不敢怠慢:“大概是丑时过三刻。”   淡长风看着窗外的月光,又对上云吩咐道:“摆阵。”   上云一怔便若有所悟,门下几人齐齐取出八卦镜来,让月光打在镜面上,又折射到花树之上,淡长风手蘸着朱砂,在第一面八卦镜上绘出符箓。   就见那原本妩媚旖旎的花树上面的枝叶竟然齐齐颤抖起来,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吸进去似的,树干缩短了五六尺,又缓缓长出来,重新长出来的又变得更粗更长,张牙舞爪像是鬼爪,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被吸干血的尸体,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众人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乍一见到这场景还是惊得倒吸了口气,有胆子小的说话都哆嗦起来。   淡长风毫不犹豫地吩咐道:“把那姐妹俩都带出来!”   既然知道了这陈家小院有鬼,自然不可能让锦衣卫动手,上山和上云带着门下几个弟子去往三进院子,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姐妹俩都拖了出来。   陈皎仍是一副病弱袅娜的模样,满脸惶然,浑不知发生了何事,陈悠也是满面茫然,转身护着自己妹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她颤声道:“你们,你们是劫匪吗?家里还有些存粮存水,你们都可以拿走,只求不要伤害我们姐妹二人...”   淡长风挑了挑唇:“不敢。”他一指挂满尸首的花树:“你瞧瞧这是什么?”   陈皎看起来倒是真不知情,骇的脸色煞白。陈悠面上几分慌乱,随即惊恐道:“这,这是什么,我们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首,是不是你们干的?”   她说着眼睛翻白,险些晕死过去,可惜淡长风也不是惜花之人,左手掐诀,一柄金色小剑就浮现在半空中,他用手对着小剑遥遥一点,小剑就直冲着陈悠冲了过去。   陈悠先是惊慌,后来自知逃无可逃,身子一翻就躲开了攻击,猛然间面色青灰起来,看着淡长风的目光带了几分怨毒,红唇里生出一对儿獠牙,指甲长长了三寸,却不像寻常僵尸那般直接扑上来撕咬,反而对着天空厉啸了几声。   猝不及防间,就见花树上挂着的尸首纷纷抖动起来,一个个煮饺子似的掉落下来,转眼都变成了僵尸,虽然只是最低等的绿僵和紫僵,但一时之间满院子都是僵尸也够人受的。   锦衣卫抽出腰刀都抵挡不及,先写中招,淡长风面色一沉,干脆放了大招,也没看见他是如何动作的,就见他将小剑往空中一抛,转眼间院中满是金色的剑影,众人就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闭上眼,等眼睛再睁开时,院里的僵尸已经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五六个还在锲而不舍地挠人。   剩下的几个好打发,上山上云两人便足够对付,僵尸陈悠满脸骇然,不可置信地看着淡长风,身子一跳就要逃出陈家大院儿,淡长风岂会让她得逞,单掌下翻,重重往下一拍,她惨叫一声,就被拍进了青砖地了,整个尸都不好了!   沈乔还以为对付她要费一番手脚,没想到这般轻易就逮住了,不由得轻轻咦了声。   淡长风也不由得挑了挑眉:“这僵尸倒也奇异,不光行止如活人一般,身上也没有邪秽之气,还能召唤僵尸,身子却这般孱弱,就连一般的绿僵都比不上。”   这力气体质不说跟僵尸比了,也就比普通男子强上一些。   他正要上前查看,没想到那僵尸是个有脾气的,饱含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五根长长的指甲插.进自己心脏里,两边距离甚远,他没来得及阻拦,眼看着陈悠头一歪死了。   淡长风低头看向陈皎:“幸好这儿还有一个。”   陈皎吓得瘫坐在地上,连连哭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不要杀我!”   淡长风蹙了蹙眉:“废话就不必说了。”   他用方才试探陈悠的法子在陈皎身上试了一遭,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收回手:“说吧。”   陈皎用绢子掖着眼泪哭的凄凄切切:“我,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打从上个月起姐姐就变得很奇怪,夜里也常出去活动,后来村子里闹了僵尸,我就一直吓得在屋里不敢出来...”   淡长风用剑顶着她脖颈:“我说过,废话就不必说了。”   陈皎吓得浑身打颤,泪眼婆娑,抬头看着淡长风,确定他眼里无一丝怜香惜玉之情之后,她才有些颓然地垂下头:“开始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后来我在后山发现几具尸首,我心里害怕,又不敢多问,有,有一回姐姐在吃...的时候,被我撞见了...”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用绢子掩住嘴,似乎想吐,但又强行忍下了:“姐姐发现我偷看她,我当时害怕极了,想着我肯定是死定了,没想到姐姐没有杀我,但是警告我不许说出去,她还,还让我假作病弱,去引诱一些不大好对付的男人,她趁机喝干他们的血...村里的人就是这么被她杀了大半的。“   沈乔想到她在病床上欲掩还露的姿态,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用绢子捂着脸嘤嘤哭泣:“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一会儿是她来吃了我,一会儿是那五六个人来找我索命,我害怕极了,就倒在床上装病,没想到后来真病了,身子越来越弱,后来就什么都没干了...”   沈乔总结道:“所以这个村子的僵尸之祸,全都是起于陈悠?”   陈皎手指抹掉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我也不想...”   淡长风总结完了有用信息,让上山等人把陈皎看押起来,沈乔这才问道:“咱们这回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皇陵那边,若陈皎没撒谎的话,那这村子的僵尸大半都是陈悠所为,可是皇陵那边呢,难道也是她干的不成?”   余正霖接道:“还有一问,怎么陈悠与咱们路上见过的那些僵尸都不一样?有谋算有手段,险些把咱们都瞒了过去,也幸亏他们俩出来作死,不然今晚还未必能发现陈悠的真身。”   淡长风瞥了他一眼,随即坦然道:“天下奇异之事太多,如陈悠这样的僵尸,我也是第一次见。”   他说完又道:“皇陵那边离这村子不算太远,据我的推测,祸根应当是起在皇陵那边,陈悠应当是不留神被咬了,只是不知怎么才异化成这般,她又祸害了大半村子。”   沈乔忙道:“所以说如陈悠这般的僵尸在皇陵那边也有?”   淡长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倘若有陈悠这般能说话能算计还心怀恶歹的僵尸蛰伏在人群中,想想便不寒而栗。   他看了看天色:“先下去歇着,明天天一亮就启程。”   经过这么一件事儿,众人哪里还有心思休息,干脆都回到自己屋里枯坐到天明。   众人第二日都想早些启程,天刚一亮就都出了门,余正霖看着陈皎却发起愁来,这女子究竟该怎么处置呢?   带上又怕她路上作出什么幺蛾子,不带又怕漏了什么信息不能及时询问,总不好就地杀了她吧?   他纠结了一会儿无果,干脆把问题甩给淡长风:“依国师所见,这女子该怎么处置呢?”   淡长风本想直接说扔下的,但是忽然听见正院一阵敲门声传进来,上山忙跑去开门,却见门外淡延带领一队人马站着,见到院里的淡长风先惊喜道:“长风,果然是你!”   他神色热情,全然看不出当初被淡长风贬谪的失落愤懑。   淡长风虽然有心,但面上分毫不漏,略略一扬眉:“堂叔,你怎么来了?”   淡延叹道:“最近皇陵这边乱的要命,我算着你们差不多快到了,于是带人来迎你们,没想到昨天在前面等了一晚上你们还没到,我就猜着你们是遇见什么事儿了,进了庄子拉人一问,才知道你们借住在这里。”   这庄子夜里无人敢出门,但是白日还是要出来备些存粮的,也难怪淡延能逮着人问。   上云见淡长风不语,便主动把昨夜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淡延面上表情变幻,他最是好美人的,一见陈皎形容楚楚不掩盖绝色,面色便浮现喜色来,低下头柔声问了陈皎几句。   他问着问着面色微变,面露若有所思,转向淡长风道:“咱们缓些再走,我在院里查看查看。”   淡长风颔首允了,淡延带人查看了将近一个时辰,把淡长风拉到一边,先是看了看沈乔,又低头看向陈皎,斟酌着词句道:“长风,你还记不记得关于你有缘人那一卦的卦象内容?”   淡长风垂眸看着他:“怎么?”   淡延叹道:“我多少也算师门长辈,也多少知道些那卦象上的内容,你当初收沈乔姑娘为徒,也是断定了他是你有缘之人,可是你看这位陈皎姑娘,条件竟也样样符合。”   淡长风眯起眼:“怎么说?”   淡延沉声道:“我本来也没往那边想,但听说她也被僵尸所害,也算是被你救起,这已经是中了一样,我又问了几句,在她家中细细探查一番,这才想到这个,她双亲断绝,这户人家是她堂亲,怜她命苦将她收养,这是中了其二,她体质也是绝阴,从小到大身边怪事不断,这是其三,至于第四...”   他脸上也不禁有几分尴尬:“她是未嫁之身,肯定还是室女。”   他紧皱着双眉:“咱们找寻那人也不过是跟着卦象来找的,如今又出了一人,谁敢断定哪个是你的真有缘人,能助你得通天大道?”   淡长风垂眼,掩住眼里的讥诮,侧头问道:“那依着堂叔所言?“   淡延又看了眼沈乔:“此事非同小可,不如你再收一个弟子?”   淡长风面不改色:“绝无可能。”   淡延本想再劝几句,但他深知这侄儿脾性,多劝反而要让他起疑,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你不妨先把她带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不许胡说,我媳妇跟我最有缘(╯‵□′)╯︵┻━┻   又是一本正经地求营养液! ☆、第67章   淡长风虽然就打算静静看这帮人作死, 却也不打算真就听由他们摆布,斜睨他一眼:“不可能, 她既跟我无干,我把她带在身边做什么?”   淡延劝道:“她既然样样都和那卦象吻合, 怎么就跟你无干了?说不准就是你的有缘之人,我知道你疼爱你弟子,但也不能拿道业开玩笑。”   淡长风微感不耐:“你要带就自己带上, 少让她来招惹我。”   淡延无奈, 只好再退一步:“那好吧, 既然你不愿意带人,为了不时之需,我只好把她带上了。”   淡长风恩了声,淡延和陈皎对视一眼,眼底都掠过一丝奇异,不过转眼两人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 淡延依旧是那副略显浮浪的笑容:“姑娘在此地也无亲无故了, 想必不会拒绝和我们一起上路?等此间事定, 我们在京中另为你找一户人家安置,如何?”   陈皎茫然地在陈家院子中四顾一圈,最终轻轻点了点头:“但凭大人做主。”   沈乔见淡长风和淡延交谈完之后面色不愉,不由上前问道:“怎么了?”   淡长风略顿了下,知道她不是爱娇多心的性子,便也没撒谎瞒她,把方才淡延说的话如实相告了, 末了补了句:“...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的有缘之人是谁,我还能不知道吗?”   沈乔看了眼身姿娇弱眉眼楚楚的陈皎,似笑非笑地道:“那也未必,没准淡延师伯说的是真的呢。”   淡长风趁着没人注意捏了捏她的脸:“你又醋了?不过是淡延自己胡诌几句,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反正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我的有缘人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沈乔看着院中的天井,悠然道:“世人都爱先入为主,师父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你先认识我罢了,倘你先见过陈皎姑娘,而后才认识的我,没准这话就是对陈皎姑娘说了。”   淡长风平时只知她稳重,没想到脾气上来了竟也这般古灵精怪,他忙道:“世上根本没有如果,再说如陈皎那样矫情娇气的,我也瞧不上眼。”   沈乔也没打算为了这事儿一直跟他缠扯,让他着急一会儿就罢了,转了话头道:“咱们该出发了吧?”   淡长风松了口气:“这就走。”   等众人都收拾停当,余正霖便张罗着让众人出发,村子附近只剩了普通的绿僵和紫僵,寻常弟子就能对付,也不用他出马,他便派了上山带着十来个门下弟子在此地收服僵尸。   他吩咐完便坐上了马车,那陈皎当真是娇弱,坐在马上便用绢子捂着嘴连连咳嗽,咳的整个身子如虾米一般,竟一丝风也见不得。   淡延便调转马头和坐在马车上的淡长风商议:“陈姑娘身子不大好,经不得风,不如就让她跟着你和你弟子一并做马车吧?”   淡长风面露沉吟,没说话,淡延还以为有门,继续道:“反正你这马车宽敞,多坐一个姑娘也碍不着什么,她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儿,那岂不是枉费你昨夜把她救下来?”   淡长风看他一眼:“她是你私生女?”   淡延差点一个跟头从马上栽下来:“你胡扯什么!我有没有子嗣你还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私生女!”   淡长风道:“那你这般紧着她做什么?”   淡延怒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用不着。”淡长风眉心微蹙:“就让她在马上骑着,要是坐不住大可以下来,留在这村子里便是。”   淡延差点没给他噎死:“你真是...”   算计不算计的先不提,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见到这么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就算没动什么心思,也不至于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吧!同坐一车能怎地,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吃亏!   难道自己侄子不行?淡延目光鬼鬼祟祟地往淡长风身上瞅了一眼,直到看的他不耐烦了才收回视线。   陈皎仍坐在马上袅袅娜娜地咳着,这时已经咳的泪光盈然,淡延见状走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件披风给陈皎披上了。   事实证明人的韧性还是很大的,这一去皇陵从早上走到傍晚,陈皎坐在马上虽咳了一路,但到底也没真咳出什么事来。   皇陵说是皇家的陵墓,但外围一圈还是有专供守陵人住的地方,外面长了一圈的衰草,院外的红墙都斑驳脱落了,只是这附近最近的村子也在几十里开外,凄苦冷清自不必说,大都是没有门路或者犯了错的锦衣卫才驻守在这里。   淡延带着众人进了院子,迎面一个常年驻守皇陵的锦衣卫便迎了上来,满面欢喜,抱拳道:“国师,余千户。”   后面一声称的是余正霖,余正霖想到在村子里见过的僵尸陈悠,到底多了几分小心,目光微闪,先上前重重地抱了一下那驻守皇陵的千户,笑问:“阿李,距咱们上次在醉仙楼吃酒也过去几年了,你还记得我吗?”   李百户满脸糊涂,他认识余正霖不假,可是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何曾在一起饮酒作乐?他是个老实人,纳闷之下老老实实地道:“千户怕是记错了,我五六年前就到了皇陵,不记得和您一起吃过酒啊。”   余正霖神色一松,温文笑道:“那想必是我记差了,真是失礼了。”   淡长风略微斜睨他一眼:“还算你有几分机灵。”   余正霖对他的夸奖不甚在意,不过听他夸奖完,悄悄往沈乔那边瞧了眼,见她只顾观察周遭环境,心下稍许失望,又对着李百户道:“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望百户详细说明。”   李百户比了个请的手势:“咱们进屋细说吧。”   众人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屋,李百户叹道:“事情要从小半个月前说起了,皇陵的规矩想必诸位都知道,一旦封死了等闲人再不能进去,怕惊扰了先祖英灵,但上回我听负责的工匠回报,说皇陵的前殿竟然渗了水,此事非同小可,我连忙带人进去查看,哪里想到竟看见了几个匠人的尸体...”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而那渗水也不是修建的问题,我细细查看了,上面承重的横梁上甚至有野兽抓挠的痕迹,可是皇陵里防守严密,别说是野兽了,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我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说完连连叹气,声音也不由沉了下来:“后来出事儿的工匠越来越多,剩下的工匠也不敢再进去,我也没法硬逼着他们送死,于是就带了几十个身手顶尖的弟兄去皇陵里准备捉拿那害人的东西,哪想到东西没捉着,我的弟兄却死了好几个。”   他面露自责:“我本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所以打算把死去的弟兄抬出来好生安葬了,没想到当中一个死的透凉的弟兄竟活了过来,连杀了三个弟兄才被制住。要不是我这般愚钝,早些上折子请国师过来,也不至于让他们白白丧命了。”   余正霖忙宽慰道:“百户不必过责,遇到这样怪诞的事儿,一般人一时都难以接受,这也不全是你的错。”   李百户面上这才好了点,继续道:“前些日子僵尸闹的很凶,不过我们有了防备,也逮住几个关了起来,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惧了,这些日子竟然消停不少。”   余正霖思忖片刻,把他们昨晚在庄子上遇袭的事儿说了,李百户听的连连咋舌:“僵尸竟然跑去残害附近百姓了,我原以为只有皇陵才有呢!”   余正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李百户一拍脑门道:“你看我这记性,诸位远道而来想必都乏了吧,要不要先歇息一晚,明日咱们再查?”   淡长风却摇了摇头:“不急,让我看看你们逮住的僵尸。”   李百户一怔,面露钦佩:“国师当真是不辞辛劳。”   既然淡长风主动提了,李百户自然没有二话,带领他往一处暗室走,边走边解释道:“这是我们用来关押犯错的属下的地方,已经好几年没关过人了,这下倒好,一下子全用来关押那些行尸了。”   淡长风沉吟道:“共有多少头?”   李百户答道:“共十三头。”   淡长风在门口驻足,转向身后人道:“你们都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便可。”   沈乔知他凡事不会瞒着自己,既如此吩咐,想必是事出有因,于是主动在门口停了,其他人更不会不遵他吩咐,也纷纷在门口候着。   淡长风推开门走进去,就见被逮住的僵尸分别关在各个铁笼子里,里面的僵尸形态各异,有的只是面色发青,身形高大,但面貌终究和常人无异,应当是才死不久的,有的却皮肉腐烂,头发脱落,眼眶下陷,看着便狰狞可怖,想必是死了有段日子的。   ——但无一例外,这些都是最普通的绿僵或者紫僵,不过要是出现飞僵之流,想必那些守陵的锦衣卫也对付不了。   他缓缓伸出一指,对着一个面貌清晰的僵尸遥遥一戳,僵尸嚎叫一声,嘴巴一张,竟吐出一股淡淡的紫气,这紫气颜色极淡,若不是平常人在这里还只怕也发觉不了。   他手指一勾,那缕淡淡紫气就缭绕在他指尖,他凝神细看,唇畔浮起了然笑意:“果然是为此而来。”   他细白手指一捻,紫气便在指尖消散了,他依样对着其他十几个僵尸每个虚点一下,只有倒数第二个吐出了一缕更为稀薄的紫气,其他的均都没甚反应。   他见没什么好探查的了,这才伸手推开门,无视众人期盼的目光,神情散漫:“先去用饭。”   如今他说什么是什么,旁人着急也没有,李百户便把众人引到吃饭的正厅,这里鱼肉虽然不缺,但菜色难免寡淡了点,淡长风只用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见沈乔正在对一碗白灼虾进攻,自己也不吃了,伸手帮她剥虾。   他又记得她爱蘸醋,剥干净了之后蘸上红醋放在她碗里,细心叮嘱:“河虾性寒,少吃点,入夜记得喝些黄酒暖胃。”   余正霖同学终于瞧出不对来了,按说师父宠徒弟没什么毛病,但宠成这样就太过了吧,这这这对待自己闺女都没有这样亲热的!难道国师...   他知道两人是师徒关系,也从没往那方面想,这时候反应过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想想国师对他的厌烦态度,越想越觉着是那么回事儿,他惊得手腕一抖,手里捧着的碗好悬没掉了。   他回过神来又仔细观察沈乔反应,见她神色淡淡的,好似也没见多高兴,他不知沈乔在人前素来都这幅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于是自己开始胡乱脑补,难道国师是一厢情愿,沈姑娘是被强迫的?   他陡然生出一股要救被迫害的沈姑娘出苦海的雄心壮志来,目光坚定地看了沈乔一眼,沉下心盘算怎么帮沈姑娘脱出火坑。   他在这里思绪狂奔,人家师徒俩完全没留意道他如脱缰的野狗一般的思绪,自顾自地吃完饭走了,淡长风刚放下碗就被李百户拉到一边商议事情,只好对沈乔叮嘱道:“你昨儿夜里也没睡好,早些洗漱安置了吧。”   沈乔见他有正事要忙,点了点头就出了正厅,才走到一处僻静的拐角,忽听到一声轻唤:“沈姑娘。”   她转头一看,见是陈皎,便问道:“陈姑娘有什么事?”   陈皎双颊微晕:“我想问下沈姑娘,晚上在哪里洗漱?”   沈乔道:“屋里备了热水,自然是在自己屋里啊。”   陈皎轻声道:“可是沈姑娘也劳碌一天了,不想泡泡澡解解乏吗?”   沈乔没想到她晚上突然叫住自己就是为了问自己泡不泡澡,顿觉莫名其妙:“陈姑娘有什么事儿便说吧。”   陈皎双颊红晕更深,有几分扭捏,上前几步,凑近了道:“我向这里的军士打听过,后院有一处温泉,我这几日寒症越发重了,想着沈姑娘你也劳累了好几日,所以想跟你结伴去后院泡一会儿。”   沈乔问道:“为什么找我?”   陈皎低头轻声道:“这里就你和我两个姑娘家,我总不好去央求那些大人,咱们一道儿去还能有个照应。”   这话合情合理,也没什么让人生疑的地方,可惜沈乔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就算没有淡延说的那些话,陈皎这磨不开面的性子也不是她欣赏的那一型,拒绝起来也毫无压力。   “还是算了吧,陈姑娘难道忘了这附近正在闹僵尸?昨日你不还亲眼见过它们的厉害,我学艺不精,也不敢擅自行动,你要是真觉着身上难受了,让人多烧几桶热水在屋里洗也是一样的。”   陈皎低垂了头:“我不过是侥幸被救下才跟你们来这儿的,已经受了天大的恩惠,怎么好意思要东要西的呢?”   难道就好意思让人陪了?这逻辑不通啊。沈乔虽然没打算答应,但仍旧和气地笑了笑:“这里如今邪秽甚多,陈姑娘还是多注意些好,泡泉总没有性命重要,你说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快用小液液喂饱朕_(:з」∠)_ ☆、第68章   陈皎见她面上虽没有不耐, 说话也和气, 但言谈中的拒绝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便也不好再多说,退而求其次地怯声道:“那,我晚上能和沈姑娘一起住吗?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夜里一个人住有些害怕。”   她说完又上前几步,想要拉沈乔的手,她轻巧侧身避开:“我不习惯和生人睡,陈姑娘另寻他人吧。”   若这陈皎真没有什么古怪,那她就是在僵尸乱晃的村子里呆了小半个月,就算是鼠胆这时候也练成牛胆了, 沈乔真不知她有什么可怕的。   她实在不喜陈皎, 怕她还要来纠缠,索性直言道:“我本以为姑娘能在满是僵尸的庄子里待半个月,胆子已经够大了,怎么到了这有人护着的地界,反而怕了起来?”   陈皎怯怯道:“在庄子上有个小丫鬟一直陪着我, 她是前几天才死的...”   沈乔笑一笑:“我可不是姑娘的丫鬟。”   陈皎忙摆手道:“我并无此意。”   不管她存了什么心思,沈乔都没打算搭理, 再说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沈乔冲她略一点头就告辞了, 陈皎面含委屈地站在原地,又抬头看了看月色,喃喃道:“快满月了。”   她说着一转身, 也回了自己屋子。   淡长风被陈百户拉着商议半晌,两人最后敲定晚上在周遭巡逻的时候,每二十人一小队,配备一名门下弟子,门人手里都拿了紫烟,就算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放紫烟就能相互通传消息,如此一来可最大保证守墓的锦衣卫的安全,众人住在院子里也放心。   更何况有淡长风这么一尊大佛压着,李百户感激不尽,淡长风跟他商量完就想回去和自家小徒弟亲近,推拒了他的好意,径直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沈乔,就听外间有人在敲门:“哥,你睡了吗?”   淡长风打开门,就见淡长兴抬步走了进来,他当淡长风是亲哥,也没什么可客气的,直接道:“哥,你要派人在周遭巡逻?”   淡长风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恶感,但平日也是疏远的居多,想到他亲娘,心下难道微微叹了声,平静道:“怎么了?”   淡长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都吃了好几日的闲饭了,能不能把我也安排进巡逻的人里?”   淡长风沉吟道:“你想去?”   淡长兴点了点头,嘟囔道:“我出门本就是为了历练的,又不是为了享福的。”   淡长风便点头允了:“你既然决定要去,那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一旦犯了什么,就是我也不会保你的。”   淡长兴笑起来:“哥,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淡长风颔首,他又道:“咱们好久没在一起修炼了,我最近好像到瓶颈了,回头咱们一道儿修炼看看,你也能指点指点我。”   淡长风张嘴欲拒,但一瞥见他神色,又点头应了:“难得你有这份心,去巡逻吧。”   淡长兴开心道:“谢谢哥。”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淡长风微微侧首往身后瞧着:“你竟学会听墙角了?”   沈乔从树后绕出来,摊手道:“我可不是故意要听的,我才回来你们兄弟俩就在这儿说事了,你们兄弟说话我又不好出去打断,只好先在一边凉快着了。”   他悠悠道:“我不喜欢你们兄弟这个称呼...”他低头看她眉眼含笑:“以后咱们才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不好见人的。”   沈乔给他说的脸上一红,不敢苟同地斜了他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只有你才整天挂在嘴上。”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就势坐在石桌边儿,冲她暧昧一笑:“不远了。”   沈乔想到张氏和沈婉那边怎么打发就觉得头疼,张氏身为娘亲肯定想的多些,齐大非偶娘家说不上话,沈婉就更不用说,有旧例在先,她要知道了肯定觉着沈乔是被人哄了。   她想着想着不自觉问了出来:“我娘和我姐那边可怎么说...”   淡长风傲娇本色显露出来,微微一抬下巴:“岳母上了年纪虽爱多想,但只要我诚心到了,她也不会硬拗着不松口,再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些个穷秀才酸举人?至于姨姐...”   沈乔都不知道吐槽他脸皮太厚还是叫的太顺口,就听他轻笑一声:“姨姐若是不同意,就把上水打包送给她。”   沈乔呛得咳了声:“你也知道了?”   淡长风撇撇嘴:“上水那张嘴能藏得住什么事儿?前几天张口闭口就是她,一天要往你们家送四五趟东西,整个承恩公府上下哪有不知道的?”   上水虽然话多了些,但人品确实不坏,为人良善正派,家底也殷实,说起来还跟沈婉同年。沈乔觉得两人挺般配的,但就不知道沈婉怎么想了,能不能接受了,总不能被畜生祸害过一次就一辈子不嫁了。   她在这边静静想着家里事,淡长风就在一边瞧着她白皙的侧脸,被月光一照,原就白嫩的肤色更加剔透,竟像是水做的人。   沈乔想了会儿才拉回思绪,一转头就见淡长风静静瞧着自己,她掩嘴咳了声,略不自在地转了话头,把今日陈皎拦住她的事儿说了,思忖道:“其实她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甚至依她的性子来看,还颇合情理,但我跟她也不算太熟,她怎么就硬要拉着我呢?”   淡长风眼眸一沉,但想到留着她还有用处,沉了沉心,淡然道:“你不要理她就是了,她下回若是再纠缠你,你就打断她的手脚,看她长不长记性。”   他既有了准备,自然不在意陈皎背后那人的筹谋,甚至还打算在关键时刻推她们一把,但这些的前提是绝不能牵扯到沈乔,不然就别怪他狠辣了。   这话沈乔倒是听的一惊,想到陈皎那娇娇弱弱的样子,张了张嘴:“这也太狠了些。”   淡长风不语,沈乔见天色不早了,也起身道:“我要回去睡了,你也早些歇着吧,明日还得探查皇陵呢。”   淡长风起了身,却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动,沈乔转身要走,他眼神竟还有点委屈,她只好向他伸出手:“师父?”   淡长风配合地低下头,她在他脸上亲了亲:“师父好梦。”   他在她额上轻吻:“你也是。”   大概是听了他的话,沈乔昨晚上睡的竟真的格外的好,一晚上连梦都没做一个,早上起来神清气爽的。   她和上山上云等人前往前厅议事,李百户的品阶低于余正霖,所以皇陵周遭的守卫工作暂由余正霖接手,他只专心带着众人搜查僵尸。   李百户掏出一张皇陵的图纸来:“诸位请看。”   他指着图纸解释道:“咱们要清就得先从皇陵的僵尸清起,当初修建皇陵的时候,有些地方是封死了的,那些地方都是用断龙闸封的,就是神仙来了也进不去,但是还有些没封死的地方却进了僵尸,有几个地方死人格外多的地方,我用朱砂笔画了红线,咱们就先从这些地方开始找寻吧。”   他办事儿细心,淡长风自也没什么异议,众人分了几路进了皇陵内部,可以用纸鹤相互联系,沈乔自然是要跟着淡长风的。   按照他的意思,本想让她在上面呆着的,但她不喜欢处处被人护着,当做特殊人物对待,自己又不是那等没能耐的,就算不能把妖魔铲除干净,保命手段总还有。   淡长风带领众人挑阳气最盛的正午出发,可惜一进皇陵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只狭窄的墓道里幽幽燃着几盏长明灯,但是依然能看出处处精雕细琢,辉煌不尽。沈乔难得感慨一句:“要我说人死了就死了,弄这么多花架子做什么,反正死人也享受不到。尤其是皇陵,一修动辄就要数万银两,有这闲钱还不如多给活人花点才实在。”   淡长风走在她前头,随意道:“先帝喜好奢靡,这皇陵是他先前就修建好的,如今不过是加固一遍,再描补描补罢了。”   沈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走过一处拐角的时候,两人距离的有些远,忽然手腕一凉,像是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抓握住一般,接着又是一股大力传来,像是要把她拖往墓道深处。   她被硬生拖开了几步,心头一跳,不过反应却半点不满,抽出乾坤袋中的小剑就冲着抓握她地方劈了过去,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一道黑影四肢并用地爬上墓道上层,速度极快地就要逃遁而去。   淡长风广袖一扬,几柄小剑就飞了出去,硬生生把那头僵尸斩落下来,又是一剑出窍,等他落下来的一瞬间就被牢牢钉在地上。   一般绿僵遭此重创,就算不死也该气息委顿,这头僵尸被钉在地上竟还有力气挣扎吼叫。上云一惊,忙凑过去细看,见着僵尸身上长出了钢针一样细的白色短毛,他皱眉道:“这头已经修成毛僵了。”   淡长风吩咐道:“那定是没少伤人,你们找找他留下过的痕迹。”   上云和沈乔还有几个锦衣卫忙点亮了火折子,抬头低头上下仔细找寻,淡长风伸手冲着毛僵一点,毛僵嘴巴里立刻吐出一股紫气来,这缕紫气比昨日他见的那两头吐出来的要精纯的多,而且色泽凝实,大小也大了一倍不止。   他轻轻嗤笑一声,手腕一抖,紫气就消散在空中,不过众人都在悉心寻找毛僵留下的痕迹,并未觉察他的动作,他长剑一拧,毛僵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众人循着毛僵留下的痕迹往里走,中间又遇见不少绿僵和紫僵,毛僵却是再没遇见了,等沿着痕迹走进一间墓室,竟发现另一头毛僵和五六具尸骨,显然那两头毛僵把这墓室当做了巢穴。   等另一头毛僵清完,淡长风目光落向皇陵外的方向,喃喃道:“该动手了吧。”   ......   原本该在院里安静呆着的陈皎这时候却心急如焚,频频向皇陵的方向张望,终是按捺不住,起身往淡延住的地方走了过去,哪想淡延一见她便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过来了?”   陈皎见他面露惶恐,心里暗啧一声,淡延这样的难怪淡长风瞧不上眼,这点胆子都没有,却还想着要压自己侄子一头,跟淡长风的魄力一对比,难怪淡延一直成不了什么大事。   淡延虽然答应要帮她们动手,但一直瞻前顾后的,见她找过来立刻一甩袖:“你先回去。”   陈皎不管心里如何想,说话仍旧娇怯怯的,微微福了福身,浅笑道:“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道谢也属正常,大人不必惊慌。”   她娥眉蹙起:“我这儿有桩事儿,想请大人帮忙。”   这话明着是劝慰淡延,其实是暗暗提醒他两人合谋的事儿,淡延面上青筋一跳,但无奈已经把把柄落在人手里,只得道:“你有什么事儿?”   他想了想,又补一句:“最近僵尸闹的厉害,我却没什么作为,我侄子一来,我在这里更是失了实权,你要闹什么大动静可别指望我。”   陈皎心里的嘲弄更甚,不过面上还是笑的娇美温婉:“怎会麻烦大人?”   她附在淡延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淡延听毕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在屋里走了几步:“你说让我假借李百户之命把余千户引出来?”   他思量片刻,觉着这事儿不会牵连到自己,重重一点头:“既如此...好吧,我就再帮你这一回。”   陈皎轻笑:“多谢大人了。”   ......   由于李百户要带着众人去皇陵里除僵尸,余正霖现在已经接手了皇陵周遭的护卫工作,他这人素来谨慎周全,办事又细心妥帖,在京里也帮着办了不少差事,不然皇上也不会把带国师来皇陵之事交给他。   所以他虽然是乍然接手,却丝毫不忙乱,甚至把事儿打点的井井有条,一点岔子都没出,他自己也颇为自得。   就是冷不丁想到沈乔,又开始琢磨怎么救助姑娘脱离苦海的事儿。   他这边正想些有的没的,忽听下人来报:“千户,李百户请您过去一趟?”   他一怔:“李百户出来了?”   外面人重重点头,李百户有不少事儿要跟他交接,他也没多想,便跟着往出走,走出院子才发觉不对:“这不是去李百户住的地方啊?”   他面有疑惑地看向那带路之人,沉声道:“你是哪个校尉底下管着的?我原来怎么不曾见过你!”   带路之人但笑不语,他心觉不好,拔出佩刀来就要动手,忽听身后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余大人。”   余正霖转过头,见是陈皎袅袅婷婷地立在此处,心下疑惑更甚:“陈姑娘怎会在此?”   陈皎双颊微晕:“我在屋里待的久了,觉得胸口闷得慌,所以想出来走走,没想到遇见了您。”   余正霖一边观察周遭一边随意应付她:“姑娘好生走着,我还有事儿要办,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说完猛然发现给他带路之人不见了踪影,心头一惊,面色也沉了下来,冷眼盯着陈皎。   陈皎似是毫无所觉,轻声道:“我不留神迷了路,这儿院子修建的又都差不多,我也找不着自己住在哪儿,又不敢乱走惊扰旁人,不知大人能否送我...”   余正霖心里猜到了六七成,面沉如水:“姑娘有什么话就说,何必使这些下作手段呢!”   陈皎听完怔了怔,反应极快地眼眶一红,受惊了似的:“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余正霖面色更沉,面上一贯的笑意都消失不见,淡然道:“听不懂就算了,我还有事,这就先回去了,姑娘自便吧。”   陈皎竟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唤道:“大人等等...”   余正霖忙要挣开,她本就消瘦,又特意穿了宽袍大袖,纠缠间系带竟然松了松,胸前雪白的肌肤露出一片。   虽说少年慕艾,但余正霖也不知见过多少貌美佳人,实在看不上这等轻浮不知廉耻的,心里半分波动也没有,一抬手就要走人。   陈皎心中暗怒,她自认比不得沈乔貌美,却也算是少有的绝色了,怎么遇见的男人一个两个的都跟和尚似的!   她怒归怒,却知今日之事一定要达成,秀口一张便吐出一蓬粉色的香雾来,直冲着余正霖扑了过去。   余正霖没想那么多,他只以为陈皎是想巴高枝的女子,因此也没有提防,当然他一介凡人,想提防这些妖术也难。   他冷不丁被香雾扑了满面,脸色先是一白,继而又是一红,很快就模糊了神志,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意识渐渐飘远了,残存的理智也被**不断侵蚀着。   陈皎往他下.身瞄了一眼,露出满意神色来:“放心,就算你愿意,我的身子也不能给你,里面的好东西可不是给你准备的,不过让你配合着演出戏罢了。”   她说完柔柔地往余正霖怀里一倒,又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余狗蛋三秒。   呐,给我你们的小液液啦~ ☆、第69章   等到在皇陵里的众人将皇陵里的僵尸清理的七七八八, 眼见着天要黑了, 若是再不出去怕生变数,淡长风倒是不惧,但门下的弟子修为没到火候,若是不留神害了性命实在不好。   他是果决之人, 见天色一暗便命众人退出皇陵,李百户见今天战果颇丰,本想多留一会儿的,但见淡长风决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几人正要退回前厅继续布置下一步行动,没想到才走到正院, 就听见女子娇柔哀婉的呼救声, 众人齐齐一怔,还是沈乔反应最快,循声跑过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就见余正霖将一个女子按在榻上,他是背对着众人的, 倒也看不清神色,众人只能看见女子上半身的衣裳被扯破大半, 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来,还在不住挣扎呼救——这女子正是陈皎。   李百户为人忠厚老实, 一见此情此景脸色都变了,叫了几个手下忙把余正霖架开,厉声质问道:“余千户, 你怎么做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余正霖神志不清,一甩手就想睁开他的桎梏,又想伸手拉陈皎,陈皎趁着这个机会在余正霖的掌心处重重一戳,他立刻清醒过来,满脸茫然地看着屋内情形;“我...这...”   他一低头瞥见陈皎神色悲戚绝望,哭的如梨花带雨,且裙衫散乱,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慌乱之中看向沈乔,一心只想解释:“这,这不是我干的!”他本想说是陈皎蓄意勾引,但是这情形说这话恐怕没人会信,只怕会当成他无耻狡辩。   他脑子也是一团乱麻:“我,我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陈皎哀戚地颤声道:“不是大人做的,是我,是我不好,我勾引的他,还望大人给我条活路吧,都是我的错...”   她说着就向余正霖砰砰磕头,哀声哭求起来,其情其景当真是可怜之极。   余正霖简直蒙圈了,陈皎明着是帮他说话,其实这么一说,已经是把他的罪名坐实了,可他真的没有啊!   陈皎虽然貌美,但他也不是没见过绝色佳人,以他的身份想收用几个绝色的姬妾也不难,犯不着去强逼良家女子啊!更何况他对陈皎着实没有半分瞧上眼的!   他简直头疼欲裂,强忍着被冤枉的愤懑解释道:“我是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我正在厅里布置守卫,外面突然传消息说李百户有事儿请我过去,我怕耽搁正事儿,连忙赶了过去,哪想到半道上遇见了陈姑娘,她竟主动对我投怀送抱...”   他说完顿了下,后面的事儿他也记不大清了,就记得突然就起了兴致,神魂恍恍惚惚不知飞到哪里,他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我对陈姑娘并无它意,若我真想收用女子,何至于用这般手段?”   “方才我们都在皇陵里忙着收服僵尸,如何能派人请你过去?”李百户沉声质问,听他解释苍白,又面露失望:“余千户,我本想你是京中的达官贵胄,也佩服你处事的能力,所以才放心把皇陵守卫交给你的,没想到你竟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余正霖简直要疯,他最惨的不光是被众人看了个显形,他一路抱着陈皎过来,陈皎各样哭叫挣扎,就连皇陵的众守卫都看在眼里,他现在真是想哭都找不着坟头!   淡延正琢磨怎么达成目的,听李百户主动提起守卫皇陵这一茬,先一步对淡长风道;“虽说余千户是有能耐之人,但他今日既能做下此事,以后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来,不如先把他守卫皇陵一职撤了,换个品行出众的人来担任。”   淡长风似笑非笑:“那就由堂叔来接任此职如何?”   淡延虽然答应帮忙,却不想担责,更何况他明知道今晚陈皎要弄出事儿来,怎肯答应,忙摆手道:“我也只会修道炼丹,这种事儿却是一窍不通的。”   淡长风挪开眼看向余正霖,余正霖一股意气上来,跪下请罪道:“今日闹出此事,都是卑职大意,卑职愿意卸任守卫皇陵的差事,等国师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淡长风竟然还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既然你肯担责,那就再好不过。”   他随意指了一名余正霖的副手做主,今日把皇陵周遭的护卫重新换一遍,自己带着众人下去了。   陈皎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不由心头微喜,不过她心里再怎么想,面上仍是一副哀哀戚戚的绝望模样,侧过头默默地拭泪,拢着残破的衣裳退下了。   没想到过了片刻,等众人都走.光了之后,淡长风又折返回来,对他道:“我有话要问你。”   余正霖虽然对他有些芥蒂,但也不至于为了一时意气耽误大事儿,见他独留自己一人便知道他有话要说,先一步急道:“国师明鉴,我是真不知怎么回事儿,陈姑娘突然扑进我怀里,对着我一张嘴我就人事不知了。”   淡长风难得没讽刺,听完讥诮地挑了挑唇:“方才那话是说给旁人听的,明面上你被换下,内里主事的还是你,但既然换防必然要忙乱一阵,你晚上也做出一副忙乱的样子来,在周遭留个空,只别太明显,尺度你自己把握好。”   余正霖明显一怔,飞快总结道:“让人能看出忙乱,却又不能太假?”   淡长风点了点头,余正霖一肚子疑问:“国师有何深意?”   淡长风直接起了身:“不用你操心。”   余正霖差点没给憋死,在他出门前的一瞬问道:“国师...信我?”   淡长风回首淡然瞥了他一眼:“虽然你生的贼眉鼠眼不讨喜,但想来品味也不至于那么差。”   余正霖:“...”我谢您嘞!   他给淡长风堵的极为郁闷,国师信他还不如不信他呢!   他郁闷完又想到了沈乔,不知方才沈姑娘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跟国师一样信他。   淡长风堵了余正霖一回,出门之后心情大好,他正准备回院里,忽然夹道里一个身影就冲了出来,陈皎张开双臂就想抱住他,哀声道:“国师,救命。”   淡长风身手灵敏,一侧身就就避开陈皎的怀抱,蹙眉压着不耐问道:“你要死了吗?”   陈皎衣衫还残破着,身上只松松披了件外袍,窈窕的身形若隐若现。她被他这话问的一愣,不知该怎么接话,咬了咬下唇道:“求您救我一命,余大人他,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怕他要杀了我啊...只有您能保下我了...”   淡长风斜睨她:“我怎么保你?”   陈皎低垂着头,状似害羞,长睫微微颤动:“我已经听淡延大人说过,说我可能是...是您的有缘之人,我不求像沈姑娘一眼被您收为弟子,但求在您身边做个洒扫侍奉的丫鬟就知足了...”   她说完又抬起头来,张口又是一蓬粉色的香雾喷出。这玩意她自己能看见颜色闻见味道,但是旁人看来却无色无味,她心里颇有把握。   哪知淡长风竟是要走的样子,一侧身转身欲走,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蓬香雾,面不改色道:“既然淡延这么说,那你就服侍淡延去吧。”   陈皎见他竟然避开了心下不由得一惊,但见他神色如常,仍是颇为冷淡,心下不觉一松,她倒也不觉得如何愤恨,反正她今日的两个目标总算是达成了一个,另个没达成也算常理,要是事事顺利她反而该起疑了。   淡长风若这么好对付,那就不是淡长风了。   她听完也不再纠缠,喃喃道一声:“国师...”,目光黯淡地目送淡长风离去,仍旧扮演着完美的绿茶婊形象。   淡长风回了院里,看见沈乔正在低头拿着笔写写画画,他心里这才松快点,坐在她身边笑问:“写什么呢?”   沈乔答道:“算一算今日除了几头僵尸。”她又侧头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淡长风随意道:“有些话要问余正霖。”   沈乔点了点头,客观道:“今日这事儿是有些蹊跷了。”   淡长风挑了挑眉,俊脸微侧:“怎么就蹊跷了?没准余正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呢,别忘了他当初还想收你为妾!”   “那不是他娘干的吗?”沈乔倒是很公正:“我虽跟他接触不多,也知道他是个谨慎人,倘真想要美人儿,收用几房姬妾还是不难的,也不会冒着么大险去强逼陈姑娘,一个不好前程都不保了。”   她顿了下又道:“再说他要真对陈姑娘有意,上回在陈宅的时候她蓄意勾引,他就该顺水推舟了,何必等到现在?”   淡长风虽也知道余正霖无辜,但听见沈乔帮他说话,还是有种真把他撤职的冲动,冷哼一声:“你这是在帮他说话了?”   沈乔自顾自分析,没注意他言谈中的酸意:“我想说的是,这位陈姑娘怕是不简单,今日这一出,那些不知前因后果的人相信倒也罢了,我却有些难信她,咱们都得对这位陈姑娘提防着些。”   淡长风闻言心情大好,眉梢飞扬起来,猝不及防在她唇上亲了亲:“我娘子就是聪明。”   沈乔:“...”   她对他时不时的不正经已经闹的习惯了,闻言也只是面上稍微红了红,推了他一把让他端正坐好,皱着眉仍分析道:“她究竟是图什么呢?”   她自问自答:“难道她想嫁入豪门一劳永逸?”不怪她脑洞太小,是她除了这个真想不出别的了,陈皎做的事儿除了祸害自己名声,实在是没有半分好处。   淡长风牵起唇角:“怕是没那么简单。”   沈乔疑惑看他,他但笑不语。   ......   等到一入夜,陈皎就从怀里摸出一只人偶,她又取出一只细毛笔,在人偶的脸上细细画了五官眉眼,再将人偶往地上一抛,人偶一落地就成了她的模样,五官衣裳竟跟她一模一样,站在一处都没人分的出来。   陈皎左右端详片刻,确定人偶和自己别无二致,满意地笑了笑,伸手一指,人偶就脱了外衣在床上躺着了。   她自己换上一身黑色衣裙,脸上用面纱裹住,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这一套衣裙说来也甚是神异,穿在身上整个人竟如同融入了周遭环境一般,就是在白天,若不是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来,更何况是在黑漆漆的夜里了。   陈皎就穿着这一身和靠着鬼魅般的身法在皇陵周遭走了一圈,发现今日皇陵周遭守卫果然松了些许,比前两天颇有不如,想是因为换了统帅,军心浮动的缘故,她见自己计谋奏效,不禁面露得意。   她找了一处防守最薄弱的隐秘山林,将几个护卫迷晕过去,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竹哨,取下面纱,鼓足了气吹了起来。   可奇异的是,这竹哨她吹的虽用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在空中震荡出了肉眼可见的波纹,一波一波地冲着周遭传了出去。   不过片刻,竟有大大小小四五十头僵尸跑了过来,齐齐聚集在她周遭,她仍旧不满,继续用力吹着竹哨,等把僵尸引来了近百头这才放下竹哨,皱着秀眉大略看了一圈,愤然叹道:“少了近三分之一,都是那些臭道士做的好事!”   幸好此地隐蔽,山中树木又茂盛,这才遮挡住了这近百头僵尸,不然寻常人看上一眼只怕都要吓死了。   她强压着不悦,纤纤玉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箓,素手一扬,符箓就冲着僵尸打了出去,僵尸们齐齐张嘴,对着天空吐出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紫气来。   陈皎忙取了玉瓶把紫气一滴不剩的收了个干净,看着半满的瓶子连连皱眉,对着这些僵尸恨声骂道:“一群只知道吃的废物!主子限我一月之内收集皇陵里的紫薇真气,如今眼看着过了一个月你们才收集了不到半瓶,要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她越想越怒,忽一抬头,看见众多僵尸里有两三头眼里竟闪动着异样的神采,不觉一怔,忙定神细看,见这几头身上已经生出了细细的硬毛,显然已经修成毛僵了。   当中更有一头身上的毛发粗硬如针,皮肤灰白,举止不似寻常僵尸笨重,反而十分轻盈,竟快要修炼成飞僵,而且这三头毛僵在方才吐气的时候都闭了嘴,并没有往出吐纳,这更是生出灵智的征兆。   她心中一喜,心知僵尸等级越高,吸入的紫薇真气就越精纯,抬手一召,几头毛僵便不由自主地冲她走了过来,那头快修炼成飞僵的僵尸不进反退,踮起脚尖就要往后跳。   她不怒反喜,挽起袖子从手臂上取下一个臂钏,又将臂钏扔出虚虚一点,臂钏就迎风长了几倍,往下一套就套在那头僵尸的脖颈上,接着往后一拉,那头僵尸就被直直地拖了回来,这时仍有反抗之力,不停地嘶吼挣扎了,连一边的大树都被砸断了好几根。   她冷笑一声,重重地在三头僵尸身上一戳,这三头僵尸吐出的紫气比一般的僵尸精纯的多,就连量也大了不少,尤其是那头快要进化的飞僵,吐出来的紫气简直让她心花怒放,转眼玉瓶里的紫气就从小半变成了大半。   她喜不自禁:“还是修为高些的好用,就是修为太高怕我控制不住。”   她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兵行险着,往这三头毛僵嘴里塞了用精血画的符箓,让这三头毛僵去吞吃其他僵尸,使得修为更涨一截,一时之间树林内群魔乱舞,光听咀嚼吞咽之声便足以让人胆寒。   她面露满意地看着这场面,忽然听到一声的轻微‘咯吱’声,她耳力极好,立刻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厉声道:“谁!”   她说完玉手一扬,不远处的断枝枯叶就被削断,露出被掩映着的淡长兴的身影。   淡长兴面带惊惧愕然,一脚正踩着一截断枝上,竭力镇定道:“你竟然...”   他今天本是跟着小队出来巡逻的,又突然想要方便,就钻进了这树林里,没想到竟见到这么一幕,他反应也不慢,一边盘算着把这幕回去告诉淡长风,一边掏出紫烟来就想求救。   陈皎轻轻咦了声:“是你。”   她当然不会让他得手,五指的指甲突然暴涨数寸,冲着淡长兴的胸口就抓挠了过去,淡长兴论修为还不如上山上云他们,但这些年在山中修炼,反应也不慢,掏出一张‘□□’就砸了过去,被陈皎轻松抵挡。   两人交手的一瞬间,淡长兴就断定对方的本事在自己之上,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陈皎自不会放他坏了自己好事,身子一纵就追了上去,一掌拍在他后心。   他一下子被拍飞出去,口吐鲜血,挣扎着起了身,想用对话来拖延时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   陈皎不答,上下打量他几眼,悠悠叹道:“你这命,当真是不好啊。”   她又冲他一笑:“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还有些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一完国师和乔妹就要结婚啦\(≧▽≦)/   让我们开一批营养液庆祝一下吧! ☆、第70章   淡长兴一手暗暗摸到了腰间的铜钱剑准备奋力一搏, 没想到陈皎看他的目光竟带了几分怜悯, 弯下腰伸手在他额上戳了几下他就动弹不得了,就连闭眼都做不到。   陈皎在他额上摸了一时,手指尖突然出现一点墨色的微光,她伸手点在淡长兴眉心, 就见淡长兴皮肤忽然蠕动起来,一团团青色的东西在他皮下左右游移着,他还以为是陈皎给他施了什么妖法,神色惊恐。   陈皎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啧啧一声:“主人当真是狠心,对待自己亲儿子也下此毒手。”   她说完又弹了弹手指, 在淡长兴眉心重重一戳:“不过谁让你比不过淡长风, 上不能继承正一教,下又没多大本事,既是个废物,也不怪主人在你身体里种蛊了,以后能给淡长风添点麻烦也是好的。”   淡长兴只觉得浑身烧灼一般的痛, 他虽说是修道之人,但到底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 乍一受此等疼痛,神智险些失常, 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根本没听清陈皎在说些什么。   陈皎忽然往自己小腹处看了眼,咬破手指往自己小腹一点, 就见小腹处莹莹发出幽光来,她幽幽地看了眼淡长兴:“这好东西本是给淡长风留的,可他偏偏不肯消受姑奶奶,这东西干脆给你吧,能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主人成功收集了紫薇真气也是好的。”   她喃喃道:“淡长风不过是个废子,想来主人不会怪我的。”   她说完竟然直接脱了淡长兴衣裳,口对口对着他渡了口粉红香雾过,又扶着那处直直坐了下去,她明面上放浪形骸,跟几个男人都缠扯不清的,但其实为了养好身体里的蛊,还是实打实的处.子。   本来初行房事应该疼痛难忍的,但若是光看她和淡长兴表情,淡长兴才是疼痛难忍的那个,好像被强.暴了一般——事实上他也算是被陈皎强逼了。   等一时事毕,陈皎起身整理好衣裙,淡长兴已经混到在地上了,她整理好衣裳等了会儿,淡长兴忽然睁开眼,眼里掠过一丝异样的神采,面色青灰,两片薄唇里也生出了獠牙——竟跟当初陈悠的情形有些相似。   陈皎托着他的下巴端详片刻,半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点架势了。”   她伸手在淡长兴的脸上拍了拍,淡长兴除了面色有些苍白,整张脸又恢复成常人的模样,看起来和平常别无二致。   她割破手腕把鲜血喂进他嘴里,等他喝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神态温柔地帮他拢了拢衣裳:“记得回去好好掩藏着,别露出马脚来,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淡长兴面色茫然片刻,眼里又恢复了神光,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转身走了。   陈皎这一晚上没少作妖,此时也面露疲态,小心把盛满紫气的玉瓶放好,拢了拢身上的黑袍回了皇陵。   ......   沈乔疑惑看他:“怎么就不简单了?你知道什么?”   淡长风张嘴欲言,但想到其中涉及的因果,怕牵连到她,把话又咽了回去:“就是从今日种种也能看出她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所图不少。”   他顿了下又道:“皇陵里的僵尸清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上云他们足够应付,外面的却还有不少,你明日跟我一道去吧。”   沈乔狐疑瞧他一眼:“既然知道陈皎不是省油的灯,你还要出去?不怕她在皇陵里作怪?”   淡长风撇了撇嘴:“不给她机会,她怎会露出马脚?”   沈乔见他自有打算,就不再多话,自顾自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淡长风果然宣布了扩大搜索范围的事儿,然后就带着众人出发了,按说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儿,陈皎这几日本来应该恹恹待在屋里,不知为何也扶着丫鬟的手出来散心。   沈乔忍不住多往她那边看了眼,她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异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陈皎眼底有几分不易觉察的喜悦。   一行人出了门都是用脚走路,按说皇陵外的僵尸应该比陵内的更多,可偏偏众人出门半晌都没见着一个僵尸,又有大太阳晒着,心里难免有些浮躁。   淡长兴也在这一队人马里,忍不住嘟囔道:“昨天一抓一大把,今儿个一个都碰不着,僵尸都跑哪里去了?难不成都藏起来了?”   淡长风侧头瞧了他一眼:“昨天是在皇陵里,僵尸喜阴,陵墓中无光无影的,它们自然出来的频繁,今天是光天化日,当然出来的少些。”   淡长兴一想也是,嘿嘿笑道:“还是哥你见多识广。”   淡长风不语,僵尸虽说白日出来的少,但也不至于走了这么久了一个都碰不着,今日这情况肯定是不寻常了,必然是陈皎昨晚弄的鬼祟。   一行人闷头走路,走至一处密林,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腥臭味道,还有什么东西腐烂的气味,总之难闻一场,走的越近血腥的气味就越明显,众人这时已觉不好,都伸进乾坤袋掏出了符箓,暗自戒备起来。   沈乔鼻子最好,问到这么浓烈的臭味,鼻子不亚于经手一场酷刑,正准备屏住呼吸,忽然鼻端一股兰香传来,淡长风用细绢捂住她口鼻,转头嗔她一眼:“难受就说出来,谁会笑话你不成?”   沈乔用绢子按住鼻子,这才觉着呼吸通畅了不少,虽然异味儿仍在,但是已经被兰香遮挡住了好些。   众人循着气味往密林深处走去,就见前面的几棵树上有大片血迹,一开始只是星点血迹,后面越往后血迹越多,几乎整个树干都是发黑的血迹。   众人再往前走,竟能看见好些的断臂残肢,有的零星躺在树丛里,大都聚集在中间的一块空地上,而中间空地的残尸和血迹也最多。   沈乔这种心里素质的都看的反胃,就连淡长风也皱了皱眉,旁人更是不必说,淡长兴已经扶着树干到一边干呕起来。   沈乔深吸几口气才把反胃的感觉生生压下,用帕子捂着口鼻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绿僵虽说吃人,但也不会吃相这么难看,再说这里这么些断肢,拼起来至少也得有三四十人了,难道这里是一处僵尸的巢穴?   淡长风强忍着反感,弯下腰仔细查看一支断臂,又掏出小剑来戳了戳,蹙眉道:“这不是人的尸首,是僵尸的。”   沈乔跟着看了几眼,费解道:“那这些僵尸是谁杀的?谁费这么大劲帮咱们斩妖除魔?”   淡长风面色微沉,缓缓摇头:“有人在养尸。”   他说完就见不远处的山林树木忽然摇动起来,鸟雀都被惊的飞出林外,他面色一变,高声道:“都退开!”   也亏的他发现及时,众人忙散开布阵,这才免了伤亡,几乎就是一瞬的功夫,一头面貌与常人无异,披头散发,甚至能离地飞行的僵尸突然冲到了众人面前。   它动作不似寻常僵尸笨重,反而无比的轻盈灵活,一抬手就冲着一个挡在沈乔身前的内门弟子的面门抓了过去,幸好淡长风早有准备,一剑格挡在僵尸手上,僵尸手上冒出几点火星来,痛叫一声退了几步。   淡长风冷笑一声:“竟真炼出了一头飞僵。”   这头飞僵就是昨晚上那头体质最为出众的毛僵,他吞吃完了其他所有僵尸,这才炼成了这一头。   大概是沈乔的体质真的对这些邪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它一击被淡长风挡下,又是一侧身,灵巧地冲着沈乔飞了过来。   淡长风眸光一冷,几柄小剑就飞了出去,硬生生将它挡了下来,转眼一人一尸就缠斗在一处。   沈乔深知飞僵难对付,看着淡长风不由得面露担忧,见他稳占上风才放下心来。   她全心都在淡长风身上,没注意到身后的淡长兴五指突然长出道道锋利的指甲,冲着她后心就抓挠了过去。   ......   周隐正在暗香幽幽的屋室里读着一封密信,看完之后轻轻一哂:“虽说是个废物,但到底是我儿子,知道他被炼成了僵尸,我这心里还有些难过。”   她嘴上说着难过,但眼底却没有半分难过的意思:“也怪他不争气,倘真有本事,能跟淡长风比肩,夺了这宗主之位,我能省下多少事儿来,他又何至于此?真枉费我屈就他老子的一番心思了。”   她取出银签子拨了拨香炉,让满室幽香越发浓郁:“只盼着他这回别让我失望,好好地给他长兄添点麻烦,不说取他长兄性命,至少也得让我这次大功告成了。”   她说着说着忽的侧了侧头,一笑问道:“你觉着呢,苏沅?”   变成僵尸的苏沅盘膝坐在屋里,并不答话,双眸安安静静地看着屋里挂着的一幅画。   周隐按下精巧的机关,从墙面上取出一幅画来反复看了几遍,轻叹了声:“只剩这紫薇真气没到手了。”   她又把画卷收好,伸手在僵尸的脸上抚了抚,悠悠笑道:“你也差一步就炼成旱魃了吧?到时我集齐了这几样,开了通天之门,这大半辈子也不算白忙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求营养液_(:з」∠)_   《督主好巧》求预收_(:з」∠)_有兴趣的可以进俺的专栏收藏 ☆、第71章   沈乔在淡长兴出手的那一瞬间就有所察觉, 但无奈事发突然, 她也毫无反应的时间,只得侧身勉强躲开这致命一击,手伸进乾坤袋里就想取出这把小剑。   淡长兴怎会给她反应的机会,又是一爪掏了上来, 她左支右绌,肩膀上还是被挠了三道浅浅血痕,幸好这么一躲闪也给了其他人反应时间,众人一下子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仓促之中开始布阵。   沈乔这时候已经取出金色的小剑横挡在胸前,她本来是下意识刺向他咽喉的, 但想到他是淡长风亲弟, 手下的动作不由得缓了缓,一片袖子竟被他扯下来。   她念及淡长兴的身份不好下狠手,淡长兴攻势却越发凌厉,招招致命,甚至还用上了法术, 淡长兴修为虽说平平,但也在她这个才学了半边的半桶水之上, 要不是靠着其他几个弟子策应,她现在没准早就重伤了。   淡长兴这一下简直称得上是莫测, 就连淡长风都没料到,他本来正和飞僵缠斗,一转眼就看见沈乔肩上三道血印, 淡长兴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地想要抓人。   他目光一戾,本想留下飞僵一条性命这会儿也没了心思,迎风一点,正缠在飞僵身边的几道小剑就暴涨了数倍,转眼之间密林之中就充满了璀璨的剑影,闪的人睁不开眼。   等到剑光散尽,飞僵已经被斩成了数段,不过这飞僵的生命力顽强简直叫人惊叹,已经被大卸八块了竟还能动弹。   淡长兴还在不依不饶地要抓挠沈乔,淡长风顾不得理会,长剑一点就转向了淡长兴,等长剑及至他心口处,他手指微微一顿,手指稍稍一偏,让长剑半途改了道,刺进他肩膀里。   淡长兴原本凌厉的攻势不由一顿,其他的几名弟子也各都是顶尖的好手,忙趁势冲上去,三两下就把他捆了个结实,他伸出手臂欲要挣扎,不过绳上都画了符箓,他怎么也挣扎不开。   淡长风忙转向沈乔,伸手要看她肩上的伤:“你没事儿吧?”   沈乔耳根微微红了红,伸手轻轻挡了一下:“回去再说,我没事。”她顿了下才道:“师父,你去看看师叔吧。”   淡长风这才反应过来,忙低头去看仍旧挣扎不休的淡长兴,觉得他面色古怪,竟和上回遇见的陈悠有些相似,他心里先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忙伸手扒开的嘴唇,就见其中两根利齿,活脱脱又是一个陈悠。   他面色猛然变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本以为淡长兴是信了周隐的鬼话,所以才突然反水,对沈乔出手,没想到周隐竟真能狠下心来将自己儿子也炼成僵尸,就算不是她亲自做的,但若是没有她的授意,难道陈皎敢擅自做主,毒杀她亲子?!   他是真没有料到此处,现在仍是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正常人哪里会料到母亲会伤害自己的独子呢?就是混账如他父亲,对他和淡长兴也是不差的,更何况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子。   现在想想,从周隐一开始教唆淡长兴过来,只怕就存了这个心思,简直是丧心病狂!   沈乔伤的看着吓人,其实也不算太重,跟着他上前看了看,面色也是一变:“师叔他...”   他面沉如水,看着淡长兴的惨状,半晌才深深出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懑和恼火:“先回去再说。”   众人都面色沉重,不敢再多言,带着已经变成僵尸的淡长兴回了皇陵。   皇陵里头陈皎正和李百户闲话,李百户驻守皇陵多年一向是清心寡欲,别说是女人了,就连一只母蚊子都没见过,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和自己主动搭话,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陈皎见状掩嘴轻笑了笑,不经意般的问道:“大人担任守卫皇陵一职,应该很辛苦吧?更何况最近此地还出现了这么多邪秽。”   李百户叹了口气:“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陈皎轻轻叹了声,又状似无意地往外瞧了眼:“总感觉国师他们不在,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全,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李百户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看向陈皎,忙放低了声音道:“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会拼死保卫皇陵,姑娘只要在这里一日,就不用担心。”   陈皎伸手一掠鬓边发丝,有些羞怯地笑了笑,看的李百户眼睛都直了,他正欲说话,就听门口传来响动,淡长风已经带着人回了院子。   淡长风一回来先冷冷地瞥了陈皎一眼,看的她通身都凉透了,不等她说话,他已经将手一扬,转眼一道绳索飞出来将陈皎捆了个结结实实。   陈皎本想用法术强行挣开,没想到被这绳索一捆,全身的法力都被封住了一般,心中不由大骇。   李百户见状一愣,上前劝解道:“国师,您这是...”   淡长风看都不看他一眼,先把沈乔送回去泡糯米水,然后直接往前走:“把她带到正厅,我有话要问她。”   陈皎心有不甘,但无奈现在法力尽失,被人推搡着去了正厅,面上故作惊惧,哭的梨花带雨:“国,国师,您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这样对我?”   淡长风想到淡长兴的惨状,看到她这般惺惺作态就有些腻歪,抬手一扬就把一个人偶撂到了她面前:“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陈皎自觉行事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人捉住了马脚,不由面色一变,旋即镇定下来,含泪楚楚道:“我打小就喜欢这些,难道这也有错吗?”   淡长风不欲与她争辩,冲着上山使了个眼色,上山会意,上前刺破她手指把几滴血滴在了人偶上,人偶渐渐长大,变成了陈皎的模样,就连衣裳服饰都一般无二。   淡长风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套纯黑的衣裙,淡然道:“昨日你先用人偶假扮成你在房内歇息,自己穿上一套燕行衣去密林里养尸,长兴巡逻的时候不留神发现了你,你就用蛊害了他,我说的可对?”   陈皎身子不由一颤,淡长风捏了捏眉心,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怕是和淡延那蠢货早就商量好了吧?!”   陈皎见他已经打听清楚,便知今日之劫是再逃不过来,面色一冷,高昂起头:“你说对了,我根本不是陈家女儿,陈员外仅有一女陈悠,我自称远房亲戚来投奔陈员外,那老不要脸的东西见我貌美,便生了不轨之心,所以将我留了下来,原想着日后收我为妾室,没留神带了个煞星进来,他是自作孽不可活!陈悠也是我下的蛊害死的,再控制她让她去害旁人。可是要不是那姓陈的好色如命,我也未必会选中他们家,啧,你说这如何能怪我?”   她脸上的眼泪也止住了,忽的诡异一笑:“反正姑奶奶目地也已经达成了,你现在察觉出来也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笑的便如一朵娇艳的花:“反正等主人开了通天之门,就能将我复活,待我飞升成仙!”   她说完不由暗自庆幸,她今早趁着天色未亮的时候又返回了一趟密林,那时候飞僵已经炼成,紫薇真气也已经收集完毕,她用了秘法将东西运送回主人那里,今日本想找机会脱逃的,没想到却被淡长风瞧出了端倪,不过也幸好,反正她的任务是完成了。   她说完之后面带几分恶意看向淡长风,似乎期待从他脸上看见愤怒恼火的神情,期待他变色,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淡长风不但没有恼怒,反而遣退了众人,古怪地笑了笑:“哦,达成了,你把紫薇真气送回她手里了?那就好。”   淡长兴想到陈家村里几十人的性命,心底也是微微叹了声,又看着陈皎的癫狂神色,以得道成仙作为诱饵,难怪那么多人愿意为那蛇蝎妇人前赴后继地卖命了。   陈皎听他说完,面色不由得变了,声音微微发颤:“你,你知道...”   淡长风却不在多言,推开门让上云牵出一头绿僵来,将绿僵和陈皎关到一个屋里:“你自己做下的孽,便由你自己来还吧。”   陈皎现在法力被封,与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见状面色惨变,尖声就要后退,淡长风直接把正门锁上,伸手一点,正门就被封的牢固了。   屋里传来断断续续地惨叫,淡长风面色不变,等声音彻底断了才推开门,陈皎死的倒没那么惨,只白嫩脖颈处有两个小小血洞,倒是她身边的绿僵死的更惨,脸上竟留出脓水来。   上云连连咋舌:“这女人当真是毒啊,不光心肠狠毒,身子都带了毒,连僵尸都被她毒死了。”   淡长风瞥了他一眼,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低头忙活去了。   他径直往沈乔的院子走,沈乔这时候正在用糯米水泡澡,他突然进来让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用衣服盖在身上:“师父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淡长风不知看到了什么,耳根有些发烫,不过还是哼了声:“你当我想看吗?”   他傲娇完一扭头就出去了,在外面稍微等了会儿,就见沈乔一身湿哒哒的走了出来,边走边问道:“师父有什么事吗?”声音微愠。   淡长风目光在她身上兜转一圈,又调开视线:“我来看看你伤口好些了吗?”   沈乔面色微红,他说完又转回目光,等脸上的热度稍退,谑笑道:“反正你我早晚要成夫妻,你羞什么?”   沈乔:“...”   她被淡长风的脸皮厚度惊到,半晌才道:“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脸皮厚的!”   淡长风起身:“让我瞧瞧。”   沈乔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不用!”   他咳了声道:“尸毒未清干净以后可是会尸变的,我可不想我未来娘子成了僵尸。”   沈乔狐疑地看他一眼,他趁机拉住她,将宽松的衣领稍稍落下,就见伤痕不算太深,且鲜血已经转成了正常的红色,可见尸毒拔的差不多了。   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把祛毒的膏药给你拿几幅过来,你好好用着。”   沈乔一把把手臂从他手里拽回来,迅速理好衣裳,这才觉察出他面色不对,缓了神色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淡长风抿了抿唇,一顿才道:“长兴他...”他拧眉:“也是我的不是。”   他们兄弟情分不深,但总归血浓于水,见淡长兴如此,他心里也不好受。   沈乔想到淡长兴的模样,心里也是轻叹了声,她虽然跟淡长兴没太多接触,但心里对他感觉不差,闻言只能宽慰道:“这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反正陈皎既然伏诛,他也算报了仇了。”   她不怎么擅长安慰人,顿了下才道:“要不带回去让师伯祖瞧瞧,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兴许有什么主意呢?”   淡长风按了按眉心:“也只能如此了。”   他说完忽看了她一眼,脸上难得露出笑模样:“回去之后,你我的婚事也该商议着办了。”   沈乔给他调侃的都懒得脸红,取出干净的巾栉擦着长发:“能让我娘我姐答应,算你的本事了。”   接下来的几日,淡长风带人把残留的僵尸都清理干净,直到最后一只清完,皇上才带着人姗姗赶来祭祖,他住持了祭祖大典便回去了。   道清在承恩公府坐镇,见他第一句话就是:“长兴的事儿我知道了,这也怨不得你。”   淡长风心里沉了沉:“他还有救吗?”   道清却摇头,面露忧色:“怕是难。”   他对这两个后辈儿看重程度虽然不同,但是都是他侄子,见淡长兴如此,他心里也难受。   淡长风伸手重重按了按眉心,直到按到眉心出了红印才肯罢休:“是我的失误,我本以为她诓骗长兴来,是有监视之意,却没想到她竟这般禽兽不如...”   道清觉着这事儿真不能怪他,正常人哪里会想到有人会舍得害自己亲儿子呢?再说周隐平日对这个儿子也颇多看护,哪里想到...哎。   他在心里叹了声,见淡长风神色郁然,忙道:“长兴我会尽力医治,寻常人哪里能想到她如此歹毒。“   淡长风长睫微垂,漠然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道清冷淡一笑:“她借着伤心过度的名头回去了,她如今所需的东西俱都已集齐,这时候自然是急着赶往咱们教门,准备开启通天之门了。她在教门中蛰伏了这么些年,这个秘密对她来说也算不得秘密了。”   他顿了下又道:“不过登仙之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的,具我的推算,明年才是大好的时机,今年时机尚欠,既然天时不到,她本事再大也没法子逆天而行,咱们还有的是时间准备。”   淡长风面露沉吟,道清轻叹一声:“通道不可随意开启,不然可能会引来域外强大的妖魔觊觎,咱们此次的任务有三,一是借此机会将她多年势力铲除干净,二是彻底毁坏通天之门以绝后患,三是最好能借仙门之力,让你问鼎大道,一举三得,方不负咱们这些年的隐忍。”   淡长风听到最后一个,微微皱了皱眉:“前两个我自会尽力达成,后一个就罢了吧。”   道清面露不愉,不过也不想为这个跟他起争执,见他面上不大痛快,转了话头道:“你和你那徒弟的亲事,我最近已经着手准备了,可怜我一把年纪还要给你当媒人。”   不管何时,听到跟沈乔有关的事儿都能让他心情好转,更何况是两人的亲事,他面色果然缓了缓,难得客气道:“有劳大伯了。”   他又问道:“大伯跟沈家人说了没有?”   提起这个道清就有点尴尬,做媒这事儿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边现在府里准备着成亲的相关事宜,那边又着人去沈家探了探口风,不过沈家好似不大乐意,他只好采用软磨硬泡攻略,请跟沈家熟悉的人来回说好话。   结果沈家人不但没啥好印象,反而更加不乐意了,道清简直郁闷死。沈家人看重女儿他当然能理解,这是正派人家才会如此,但同时,自家侄子被这般瞧不上眼,他又有点不可言说的郁闷。   他侄子再怎么不行也是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要本事有本事,要声望有声望,简直是完美的婚嫁对象好伐!沈家有什么好看不上哒!   淡长风听道清说完,不但没同情他,反而略带鄙视地瞧他一眼:“成亲讲究以诚待人,你弄这些小道做什么?”   道清被这一眼瞧得更郁闷了:“你行你去啊!”   淡长风撇撇嘴,理了理身上的直缀:“我自会登门拜访的。”   道清冲他翻了个很有个性的白眼,沉默半晌,又正色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沈姑娘的至阴之体有人为的痕迹,只怕她的寿元也会受体质影响,如今虽看不出什么来,但以后...”   淡长风摇头,截断他的话:“我不会让她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发紧张刺激的营养液投喂吧! ☆、第72章   沈乔从皇陵里回来就先回了家里, 回家之后才发现气氛有些微妙的古怪, 沈婉倒还神色如常,张氏面色沉凝,等她吃完饭之后冲她招了招手:“乔乔你过来,我有些事儿要问问你。”   沈乔见她神色不对, 心里先紧了紧,跟着张氏进了屋,她面沉如水地坐在高背椅上,重重一拍案几:“你跟国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想要瞒我多久?!”   不管人长到多大,对父母的敬畏是永远扎根在心里的,沈乔被问的心乱, 张了张嘴, 低声道:“娘,您知道了啊?”   张氏气的又一拍案几:“我能不知道吗?人家都问到家里来了!上回是余家这回是国师,今年是流年不利还是怎的,怎么你尽遇到这种事儿!”   沈乔很不赞同她拿余二夫人的神经提议跟国师比,想了想问道:“难道国师也是想来纳妾?”   张氏被问的语塞, 揉着额头连连叹气:“我公道说一句他那边倒是想正儿八经的娶妻,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如今年纪尚小, 还没经过事儿,须知道这男婚女嫁, 门当户对才是正理,我也不会拿你去攀高枝儿,咱们家就这些家底, 铺面田地加起来拢共也就两千两银子,说是小康都勉强,拿什么去攀人家?”   她面有愁容地看着沈乔:“我只一心给你说个差不多的人家,以后倘有个什么的,咱们家也说的上话。你瞧瞧西街的冯秀才,东边街的柳举人,各个都是好孩子。”   沈乔问道:“难道国师不好吗?”她顿了下又道:“娘说的那些人,我都没有见过,您说他们好,也不过是打听来的,我跟国师却是真真切切的相处过,知道他是怎样的为人。”   张氏噎住,听她帮着淡长风说话,心下已经不悦之极,只道自家孩子被哄骗了去,柳眉霎时倒竖起来:“看来你是真的跟国师私下有了情愫?!”   沈乔抿唇不语,张氏知她素来懂事,这么些年也没对她发过火,见她这样又觉心疼,拉过她的手道:“你跟他拢共也就处了大半年,怎么就敢说知道他为人?没准他在你面前一个样,背后又是一个样。如今他说要娶你,你怎知他是真想跟你白头偕老,还是爱慕你如今年轻,颜色正好?”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你相貌这样好,惦记你的人自也多,所以家里的几个孩子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生怕你一时不察就给人骗了去。你仔细想想,倘你以后年华不再,他又厌弃了你,爱上了新人,你那时候该如何自处?”   沈乔微微蹙起眉头,张氏狠了狠心,再下一剂猛药:“你看他到现在也认真上门来说这事儿,可见对此事不怎么上心。”   她话音才落,就听门口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几分好笑几分无奈:“太太这就是误会我了,我其实早就来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而已。”   张氏一怔,却见淡长风不知何时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她对淡长风当初屡次出手相救多番照拂很是感激,但她确确实实不想把闺女往高门嫁,因此见到淡长风的时候面上一僵,不知该作何表情。   淡长风今日特意换了身读书人穿的直缀儒巾,打扮成中老年人最喜欢的风格,行礼道:“太太。”   张氏面皮动了动,起身还了一礼:“国师。”   淡长风侧身避开,把出门前打了几遍腹稿的话说出来:“太太爱女心切,方才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乔乔虽然生的好模样,但世上也不是没有如她一样好看的人了,凭我的身份,想寻些国色天香来也不难,这些年一直茕茕一人,无非是没找到心中想要之人罢了。”   他略顿了下,又道:“在遇上她之前,我本是一心修道,也从来没想过成亲之事,遇见她之后,才知原来的想法可笑,我敢以道心发誓,对乔乔我是真心求娶,并无半分虚言。”   这些话他原也说过类似的,沈乔这时候听他当面说出来,还是忍不住耳根红了红。   张氏听他一口一个乔乔叫的亲热,面上不愉更甚,但也不好对救命恩人发火,沉了沉心道:“我借着年纪大说一句,您如今也还年轻,什么浓情蜜意也都是一阵一阵的,等成了亲才知道日子艰难,齐大非偶,您身份远高于我们家,倘一日不喜我女儿了,你让她如何自处?”   淡长风掖了掖唇角,从容道:“我常听乔乔说起您和乔乔的父亲,您二位也是少年结识,不也一直结伴过了多年,从来都恩爱有加,这事儿总是要看人的。”   张氏给他说的老脸一红,瞪了沈乔一眼:“那怎么能一样?”   他沉吟片刻,突然取出一纸公文来:“您瞧瞧这个。”   张氏探眼一瞧,就见上面田产铺面商号还有各样古董花瓶金银首饰,琳琅满目一大片,看的人眼花缭乱。她只看几眼脸色就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淡长风道:“太太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是我私产和一些祖业,我改日会把契名都改成乔乔的名字,有这些东西在,倘真有您说的那一日,您也不必为乔乔以后担心了。”   他自己算是个半仙儿,也对这些世俗之物不怎么上心,也不想提亲的时候拿出这些来,总觉着不大好,还是道清跟他提出了沈家执意不愿结亲的症结,这东西拿出来不是他真想做什么,而是为了安沈家人的心。   张氏就算再不乐意,这时候也知道他的郑重心意了,她对淡长风的性子多少有几分了解,这么个不理世事的神仙人物,特意跑过来说这么一串,也是心意诚挚的意思。   她皱眉摇头:“可你们是师徒的名分,师徒结为夫妻,不怕天下人诟病吗?”   他道:“我打算先让乔乔离了师门,然后再着人提亲下聘迎娶,国朝风气开放,首辅也算沈家女半个师长,不照样娶她过门了吗?也不见世人置喙什么,再说就算有人诟病也无所谓,太太何曾见我被他人只言片语左右过?”   沈乔觉得这时候不好干站着了,忙补了一句:“我也不怕别人闲话。”   张氏再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沉默不语,看了看沈乔略带希冀的目光,又看一眼面色诚然的淡长风,重重地按了按眉心:“这事儿非同小可,你容我再想想。”   淡长风这回没被她直接拒了,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听她说要考虑便只此事还是有希望的,顿了下,点头应了。   他又看了眼沈乔,似乎有话想说,张氏这回不再客气,直接撵人:“国师先回去吧,我们母女还得再商议商议。“   淡长风只得空手回了承恩公府,张氏想到这事儿就心头烦闷:“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沈乔想了想:“我眼光好。”   张氏:“...”   她没好气地啐她一口:“好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出来?”   沈乔十分客观地道:“就算不提今天这事儿,国师在京里也算数得着的吧,女色上从来清清白白,才干就不必说了,您也亲眼见过,人品也不差,做事儿认真负责,除了长相差了点,也没什么好挑的了。”   张氏听她罗列出一大堆优点来,心里已经有些动摇,听到最后一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突然莫名地同情起国师来。   她顿了下又道:“国师难道不比您选的那些婚嫁对象好过千百倍?”   张氏怒,起身把她轰了出去,这几天干脆关了店门,连生意也不做了,在家里只纠结这事儿。   她认认真真纠结了三天,最后出门跟沈乔宣布:“这事儿我应了,不过人是你选的,以后日子过的是好是坏都算你的,也赖不着别人。“   沈乔知道她素来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一向这样,只对她想通的这般快有些诧异:“娘...”   张氏知道她想问什么,拍了拍她的手:“我不是觉着富贵人家都一定是坏人,你堂叔堂婶都在侯门里头,不一样是正派人,我只是担心你嫁进去了吃亏,既然你觉着他人品无碍,那就应下吧。”   最主要的是闺女喜欢,倘若沈乔不喜欢,任他再富贵再有本事,她也不可能应下这门婚事。   沈乔面有动容,反手握住她的手:“娘...”   张氏将她的手牢牢握紧了:“娘只盼你能找个真心实意的,一辈子平安顺遂。”   母女俩对视半晌,沈乔忽的轻声问道:“我姐那边...”   张氏摇了摇头:“婉婉那里我去说,她不会拦着你的,自来也没有姐姐插手妹妹婚事的道理,我只担心你们二人为此生了嫌隙。”   沈乔轻轻点了点头,后来也不知张氏同沈婉说了什么,沈婉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在她说话之前抢先说道:“我知道,世上不是所有师长都是那般禽兽的,你能遇见良人,我只替你高兴。”   既然两边再没了异议,这亲事就算定了小半,没过几日京里就传出沈乔孤身离了师门的消息。   众人还没来得及吃瓜看热闹,承恩公府就请了国丈府余家和齐国公府当了冰人,上门去沈家提亲,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再交代一下乔乔的身世就可以成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