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凌烟阁月虎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国师娘娘 作者:苏静初 内容简介:   雪春熙出生有名的神算世家,韬光隐晦只想过着平静的日子,但是随着国师寿数将尽,雪家姊妹争斗激烈,她也难逃宿命…… ================= 第一章 卜卦   大雪足足下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外头白雪皑皑,积雪到了脚踝,丫鬟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依旧少不了沾湿了大半,鞋子更是湿透了。   穿着粉色衣裙的丫鬟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喷嚏,拍了拍湿透的裙摆,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道:“七姑娘,该用早饭了。”   她提着食盒放在桌案上,见屋内四个火盆烧得正旺,自家姑娘只披着外袍,衣衫松散地歪在软榻上。乌发披肩,衬得小脸秀丽,不由叹道:“姑娘又不盖着毯子,可别冻着了。”   “蔓霜真是越发啰嗦,就跟后院的老婆子一样絮絮叨叨的。”雪春熙笑了笑,倒是听话扯了毯子,盖在腿上:“今儿又是什么,白粥、小菜、包子?”   蔓霜低着头,斟酌着答道:“家主说了,这场雪来得早,只怕是个丰年,平日要轻省些,免得往后大雪封山,吃食都不好送上来了。”   雪春熙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热腾腾地早饭,随口问道:“今年的大雪确实早了,可苦了上山的人。”   “谁说不是?”短促的咳嗽声从门外响起,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身上裹着厚厚的狐毛披风,殷红的颜色却衬得秀美的容貌越发面无血色,怀里抱着紫檀金丝手炉,依旧冻得不轻。   蔓霜连忙上前接过她脱下的披风,挂在架子上,挨近火盆子,等会走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凉,笑着招呼:“六姑娘来了,怎的没叫以冬来知会一声,好把姑娘的早饭一并送过来。”   雪丹珍摆摆手,柔荑如玉,却跟脸色一样苍白,她又低低咳嗽了一声,虚弱地笑道:“我让以冬去厨房走一趟,总不好叫你再来回跑。”   雪春熙站起身,扶着她在桌前落座,没好气地道:“有什么事只管让以冬过来说一声,我过去便是了,六姐姐身子单薄,这天寒地冻的,还是在院子里歇着才是。”   闻言,雪丹珍苦笑道:“我这身子骨自己是知道的,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本治不好,如今只是熬着日子罢了。在院子里呆得闷,正好雪停了,我也出来透透气,只是这宅子里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七妹妹这里了,妹妹不会嫌我不请自来吧?”   “哪里能,就是怕姐姐累着了。”雪春熙心下一叹,看着雪丹珍越发苍白的小脸,也明白郎中来来去去的,留下的药方都差不多。   雪丹珍这两年身子越发单薄,一入冬便开始咳嗽,怎么都缓不下来,只觉得心疼。   以冬很快把雪丹珍的早饭也送来了,只是耽误了些时辰,便有些凉了。雪春熙生怕她吃了凉食,身子要扛不住,便打发两个丫鬟去小厨房把吃食都热一热,顺带把湿透的裙摆也烘一烘,别是冻着了。   雪丹珍特地在大雪刚停的时候过来,肯定有要事跟自己说,索性把两个丫鬟打发去了。   果不其然,雪丹珍没多久便开口道:“七妹妹,我今天一早算了一卦,是关于国师的。”   雪春熙一愣,压低声线道:“家主不是让我们不能随意算卦,尤其是关于国师的……姐姐可要谨慎些,别让家主知道了。”   雪丹珍摇摇头,小声道:“我昨晚睡不踏实,大清早起来才忍不住算了一卦,不是什么好卦,国师她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听罢,雪春熙大吃一惊,险些惊得跳起来:“怎么会,这还十年没到……”   每一任的国师都要坐稳足足十年,然后再提早一月开始提拔新的国师。如今国师早亡,只怕幽国上下就得乱套了。   雪丹珍微微垂下眼帘,叹道:“家主今早就叫了几个长老去议事,对外说是十年一度,正月该大办一场,实际上怕是为了此事。”   提早挑选新国师的人选,雪春熙说不心动是假的,毕竟这意味着在灵犀山被关了足足十年,她终于能从这个半山腰的宅子离开,出去见见世面了。   “别以为只有我,几个姐姐恐怕都知晓了。也就你老实,乖乖呆在院子里,也不偷偷破戒。家主如今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管束我们姊妹几个?”雪丹珍点了点雪春熙的额头,无奈道:“就知道你是如此,我才特意过来说一声,免得妹妹糊里糊涂的,到头来怕是要吃亏。”   “就知道六姐姐疼我,倒是叫姐姐操心了。”雪春熙心下微暖,握住她的柔荑摇了摇:“姐姐也想要被选上,离开雪家吗?”   雪丹珍的身子单薄,一直用名贵的药材吊着命,在雪家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和珍惜的药材,自有人乖乖送上供奉,以求平安。她留在这里,比起出府要好多了,也能活得更久。   谁知道离开雪府后,外面是什么样的光景?   “我们这一代的姊妹有七个,能被选上离开雪府的只有三个。说不想是假的,活得再长又如何,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直泡在药罐里,实在也烦了。就算短命些,能出去瞧瞧,也不枉此生。”   雪丹珍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笑道:“妹妹不必担心我,这身子骨虽然单薄,可也能撑上一段时日。不管能不能当国师,好歹出去后逍遥一段时日,也是足够了。再说,留在府里当所谓的贵女,听从家主嫁给那些像傀儡一样的男人,然后不停生孩子,有什么意思?”   她这身子骨,别说生孩子,只怕连承恩都难,折腾两下,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而且雪丹珍可不想成为生孩子的工具,倒不如把余下没几年的命,去外头看看,总不至于到死,眼前就只有雪府这方寸之地。   雪春熙低下头,答道:“六姐姐说得有理,我这心却觉得有些悬了。大姐和二姐的卜卦之术都是数一数二的,素来得家主的称赞。”   三人之中,她们就占了两个。   “五姐姐又是二姐姐的嫡亲妹妹,没道理不提携一番。”   雪丹珍的卜卦不错,还能争上一争,雪春熙却是难了。   “七妹妹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挑的三人可不是家主说了算,而是宫里三位皇子的意思。他们要选谁就是谁,上一代的国师可不就是皇上亲自挑的,卜卦术也不是数一数二。”   当初皇帝的母妃只是一个没落世家女子,谁也不看好,都说这一代的姑娘是去送死的,到头来皇帝上位,这姑娘反倒成了最后的赢家。   比这姑娘更好的,那坟头的草都快一人高了,谁说这不是命呢?   雪家一向擅长卜卦之术,历代的国师都是从中挑选。又为了避世,住在灵犀山上,除了十年一次挑选国师的时候会让外人进入,平日一向都是封山的。   幽国上下都说这里是世外桃源,在雪春熙看来,不过是个巨大又华丽的牢笼罢了。美则美,但是年年月月看着,也不外如是。   偏偏雪家历代出生的只有女子,一出生家主会为其卜卦,没有继承神通的通通被送走。   至于被送去哪里,根本没有人知道。   雪春熙却知道雪家子弟不可能流落在外,所以这些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只怕都没了命,一个个回去投胎了。   “若非前头两位皇子突然毙命,也不会……说到底,也是运气。”她喃喃反驳着,心里没有底。   雪丹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出息!再说,运气原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恰好丫鬟把热好的早饭送来,她拾起双筷,夹了些小菜在两人的白粥上,轻轻道:“除了此事,我还算了两卦。一个是关于我的,一个是妹妹的。妹妹的依旧雾蒙蒙,正如家主当初的卜卦,看不出祸福来。”   正因为看不出祸福,家主犹豫片刻,跟几个长老商量后,还是把雪春熙的小命给留下了。要不然她也会跟着其他出生的孩子,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得不说,雪春熙端的也是运气。   “至于我的……”   雪丹珍一顿,似乎在预料之中:“大凶。”   大凶?   雪春熙惊住了,不由皱紧眉头:“六姐姐,要不然你还是……”   若真是大凶之兆,雪丹珍这是去不得了。   雪丹珍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来,仿佛解脱一般:“该来的总会来,困在这里,犹如井底之蛙,倒不如痛痛快快之后再死去。”   她的双颊浮出病态的绯红,看得雪春熙只能暗暗叹气,看来这六姐姐是劝不住了。   打小雪丹珍就对自己照料有加,雪春熙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孤军作战,眸色陡然坚定起来:“六姐姐都能如此豁出去了,妹妹必然舍命陪君子。不过你我之间,可不就成了劲敌了?”   “这才对,还没开始就放弃,我可不认这样胆小懦弱的妹妹。”雪丹珍笑笑,似乎早就料到雪春熙的回答。   不拼一把,她不会甘心。在这府里能算得上真真正正是姊妹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七妹妹了。   既然自己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把这个视作妹妹的雪春熙丢下。   以冬这时候挑起帘子,小声禀报道:“六姑娘,七姑娘,家主有请。”   雪丹珍和雪春熙面面相觑,两人目光相对:来了!新文来啦,求撒花~~~~ 第二章 欺负   两人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主院,反倒落后了。   雪春熙习以为常,她的浅云居在宅子最偏远的地方,若非以冬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告知,恐怕自己如今还被蒙在鼓里,迟迟未到。   到时候会被家主责罚,还是错过了这事,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雪春熙能肯定,并非家主有意,而是底下人见风使舵,不见得自己好。   她轻轻叹气,就被雪丹珍拍了拍手背。这个素来细声细气,又不爱多管闲事的六姐姐不悦道:“这些下人,是时候好好管教了。你好歹是主子,他们未免太过了一些。”   平日吃穿用度不敢克扣,倒是在这等大事上动手脚,简直是作死!   雪春熙摇摇头,她的出身不如前头六位姐姐,就是家主也不怎么待见自己,那些下人素来有眼色的,自然会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   雪丹珍忽然紧绷着身子,扯了扯她的袖子,雪春熙抬起头来,远远便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华美衣裙的女子缓步走来,神色倨傲,秀丽的面庞犹如结着一层冰霜。   看见两人,只是略略一瞥,视线便转开了,径直踏进了主院,对她们是视若无睹。   雪春熙吁了口气,对这位大姐总是有些畏惧。雪元香不但样子长得好,一手卦术更是难得的天赋,深得家主欢喜,稳稳坐在七姊妹第一的位子上,从来没有落后过,自然有倨傲的资本。   雪丹珍低着头,轻声提醒道:“听说大姐的卦术已经接近大圆满,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雪春熙闻言,心生羡慕。大圆满,也就是要踏入更高层次的领域,根本不是她们能追上的。   知道雪元香厉害,却没料到这才十八岁,她就要几近大圆满了。   “这次国师的候选人,大姐怕是要志在必得。”雪丹珍袖中的双手握成拳,又道:“妹妹,我们可不能落后了。”   雪春熙尚未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落后?怎么,你们也想要做国师的候选,真是痴心妄想。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回过头,身后的年轻女子穿着鹅黄色锦裙,裹着雪白的貂毛披风,一张小脸带着笑,只是唇边的讥讽赤裸裸的。   这人身边则是一个身穿火红色狐裘的高挑女子,容貌艳丽,张扬地笑道:“妹妹,她们喜欢做白日梦,你又何必戳破了?”   雪春熙似乎没听见两人的嘲讽,低低唤了一声:“五姐姐,二姐姐。”   雪易烟挑眉,没好气地道:“这声五姐姐我可当不得,你身上血统不纯,也不知道当初那生母跟的哪个野男人给生下你来,真不知道家主为何要留下你,远远送走,可不必留下来玷污了雪家血脉来得好?”   雪丹珍听不过去,就要开口反驳,被雪春熙拦住了,她低着头,小声道:“家主召唤,必有要事,五姐姐这是打算在主院门口谈论妹妹的出身?五姐姐如此,是质疑家主当年的决定吗?”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雪易烟可不敢接茬,当下气得脸色都白了。   雪妙彤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讥笑道:“倒没想到七妹妹平日不声不响的,却有一张利嘴。不过嘴皮子再厉害,也不能掩盖你的出身。只是七妹妹提醒得对,妹妹何必跟她多费唇舌,赶紧去见家主才是。”   她的目光在雪春熙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嗤笑着带上雪易烟径直进门去了。   雪丹珍皱眉,安慰她道:“妹妹可别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明明家主已经承认你了。”   “姐姐放心,刚才风大,我也没听清多少,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雪春熙浑不在意,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早就听得耳朵生茧子了,哪里会放在心上?   “姐姐才是,她们自是说她们的,姐姐何必跟她们争个面红耳赤,若是弄僵了关系,找姐姐的麻烦,倒是妹妹的错了。”雪春熙微微蹙眉,又道:“二姐姐和五姐姐是嫡亲姊妹,跟我们不同,自然感情要深厚些。得罪了她们,倒是得不偿失了。知道姐姐心疼我,也该顾着自己才是。”   雪丹珍笑笑,不在乎地道:“我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多争辩几句又如何,难不成她们还能要了我的命?家主是明事理的,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雪府里各个姊妹可以互相攀比卦术高低,一点小作弄无伤大雅,但是伤及性命,家主就不会置之不理。   雪春熙却没有雪丹珍想得那么好,家主不外乎是人,再怎么想一碗水端平,人的心却总是偏的。   雪元香是家主的亲侄女,自然疼爱万分。雪妙彤的卦术之能只在雪元香之下,两人是不相伯仲,是这一代里最出色的两位。   至于她们两个,却是垫底的。雪丹珍身子不好,也不能时常卜卦,她则是因为出身,很少出现在人前。当年若非长老有意,家主也不会留下自己。   对家主来说,两个能力一般的姑娘,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侄女和同样出色的雪妙彤,无论发生什么事,恐怕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此,雪春熙不敢跟雪元香和雪妙彤直接闹僵了关系,毕竟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   雪元香还好,除了卦术之外,对什么事都不放在眼内,对她简直是视若无睹,从来就没开口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只有雪妙彤性情火爆,加上有一个嫡亲妹妹也在,两人势力在宅子里不容小觊,自然要万分小心。   这些心思只在心里,雪春熙也没开口,免得叫一向崇拜家主的雪丹珍心里难过。   “两位妹妹怎么还在大门口,不进去?外头天冷,可别冻着了。”   “三姐姐,”雪春熙连忙行礼,笑道:“妹妹这就要进去,刚在外头跟二姐姐和三姐姐聊了聊,耽搁了一会。”   雪夜蓉挑眉,雪妙彤和雪易烟两姊妹素来看不上这个七妹妹,只怕不是什么好话,嘴角的笑容却依旧亲切可人:“原来如此,妹妹可得快些,别让家主久等了。”   雪春熙应了一声,三人一并进了主院,屋内已经坐着三人,家主看见她们落座,不悦地周围扫了一圈,问道:“四姑娘呢?”   有丫鬟出去,很快回来恭敬地禀报道:“回家主,四姑娘在啸风阁,说是手上的书册尚未读完,等一会才过来。”   等一会是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家主脸色不怎么好,这个雪幼翠从来不合群,不爱出来走动就算了,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只喜欢躲在院子里看书。   显然对挑选国师候选人这样的事毫无兴趣,这才直接躲在啸风阁里不出来。   家主也能预料得到,这样的人成为国师,只怕对雪府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雪春熙略略抬起头,家主虽说年过四十,容貌依旧保养得极好。灵犀山虽说十年才打开一次,却有专门的小路供给仆人下山去采买。各地想要巴结的人,自然也通过所谓的采买,把供奉送上。   所以雪府最不差的就是奇珍药材,家主每日泡着千金难得的灵露,喝得是灵泉水,皮肤犹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不知情的见过她,忍不住都要恭敬地唤一声仙师。   她一生未嫁,依旧是完璧之身,这才能保住一身的能力。   因为如此,家主才会对跟自己容貌有五分相似的侄女十分宠爱,犹如是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她摆摆手,不在意地道:“既然四姑娘不来,我们便开始吧。”   家主在屋内六个姑娘的脸上略略停顿,这才开口道:“你们也该知道了,国师身子微恙,派人送信来,打算提早选出继任人。这是百年来第一次,府里十分慎重,这才都把你们都叫来了。是去是留,皆是你们的意愿。”   既然这六人都来了,怕是都愿意离开雪府,却依旧要她们开口表明态度。   雪元香率先起身,对家主行礼道:“我愿意为家主分忧,继任国师,让雪府延续下去。”   其他五人纷纷附和,雪妙彤心下不悦,这位大姐总是什么事都先出头,巴结家主,明明自己的能力不差,两人年纪又一样,雪元香却成为大姐,骑在她的头上,实在叫人不痛快。   雪易烟连忙握住雪妙彤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惹得家主不悦。   她们两人的小动作,只有雪春熙收在了眼内。   家主似乎颇为满意,却不得不提醒道:“你们是好孩子,愿意为雪府分忧。只是你们也该心里明白,离开雪府,离开灵犀山,卦术反噬就会开始,你们最多只有十年的寿数。如此,你们还愿意离开雪府吗?”   国师听着风光,却只有短短十年。对留在雪府的姑娘们来说,离开灵犀山,并非是什么好事。   见没有人应答,家主笑道:“也罢,困在雪府十来年,你们一个个是小姑娘,难免对外头心生好奇。除了四姑娘,你们都暂离雪府,各凭本事。若是输了,就得回雪府来,可不能自作主张。”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下首最角落的雪春熙身上。   雪春熙的生母当初就落败,没能被任何一位皇子挑中。原本该是回到雪府来,与家主和长老挑选的夫婿成亲,生下雪府下一代的姑娘,却私自逃离,跟陌生男子相恋,生下了雪春熙。   虽说两人都被雪府的长老惩戒,死于刀下,这雪春熙却是抱了回来。   每个刚出生的雪府姑娘都会让第一长老算上一卦,若是没有能力就送走,反则就留下。雪春熙的卦象却很奇怪,祸福不知,更算不出她的能力如何。   家主原本是想宁愿杀错也不能放过,却被长老拦下了,只道留下一个小姑娘,总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她成为家主几年,雪府已经牢牢掌握在手里,第一次因为雪春熙的事被长老反驳,却无法改变,自然对这位七姑娘十分看不顺眼。   对雪妙彤和雪易烟明里暗里欺负雪春熙的事,家主就算知道了,也是宛若未闻。 第三章 焦躁   家主的眼神如此明显,其他人哪里能察觉不到?   雪元香面无表情,根本就没看雪春熙一眼。身旁的雪妙彤嘴角隐隐带着讥讽,雪易烟直接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倒是雪夜蓉满眼担忧地看了过来,雪丹珍直接握住了雪春熙的小手,生怕她因为家主的视线而伤心。   谁是真情,谁是假意,谁是幸灾乐祸,简直一目了然。   雪春熙安抚地握住了雪丹珍带着凉意的小手,根本没抬头,心下清楚家主对自己的不喜。   府里传言她的生母被雪家人找到后,只觉得颜面无存,直接吞金自尽。至于她的生父,却在知道生母是雪家人之后逃之夭夭,生怕被雪家报复。   事实真是如此吗?雪春熙没有尽信,心底存着疑。   只是当初侍奉生母的丫鬟通通因为这个主子被处罚斩杀,一个不留,她连打探的机会都找不到。   雪府再厉害,不可能把所有痕迹都抹平。等出了府,离开灵犀山,便是她的机会了。   家主见雪春熙一直低着头,似是羞愧,这才满意地移开了双眼:“幽国如今有三位皇子,你们也会有三人留在宫里,却有三人要回府里来。不管谁留谁回,都是雪家人,为的也是雪家的荣耀,彼此较劲是好,但若果对自家姊妹下狠手,就是雪府不能容忍的,明白了吗?”   给出甜头,再狠狠打了一棒,看见几个姑娘乖巧地应下,家主这才满意了:“三位皇子这几天便会分别前来,你们做好准备。”   说罢,不管她们面露惊讶和异色,家主施施然离开了。   雪易烟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小声道:“姐姐,你说是哪位皇子最先前来?”   雪妙彤闻言,笃定道:“必定是大皇子,他是皇后的嫡子,深受皇上宠爱,既然是挑选国师候选人,自然是他这位嫡长子先来。”   依照皇帝对大皇子的宠爱,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这位皇后拼了命才留下的孩子跟前。   被大皇子挑上,最大可能成为幽国的国师,雪易烟不由有些跃跃欲试。   雪夜蓉面露迟疑,轻声接话道:“只是皇后仙逝已经二十年,皇上对这位发妻的感情再深,也要被岁月磨平了一些。尤其最近皇贵妃如日中天,二皇子也深得皇上的喜欢……”   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占着嫡长子的名分,因为皇后生下他的时候难产而死,皇帝心有愧疚,自然对他颇为偏爱,从小带在身边,亲自养大,感情实在深厚。   一个是皇贵妃的儿子,只比大皇子小几个月。皇贵妃又暂掌凤印,在宫里的势力是如火如荼。   一个是旧爱之子,一个是新欢之子,鹿死谁手,如今说来还为时过早。   雪妙彤微微皱眉,雪易烟却高声反驳道:“嫡长子没有过错,自然是大皇子继位。皇上再怎么偏爱二皇子,却也不能罔顾祖训。”   雪夜蓉见两人不高兴了,连忙打圆场道:“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惹着妹妹恼了,是三姐姐的错。”   雪元香却是一声冷哼,难得开口道:“三妹妹说得在理,大皇子与二皇子势均力敌,恐怕这次谁先到灵犀山来,就能看出谁更胜一筹。四皇子虽然年纪尚小,却也不容轻视,他的母妃慧妃这几年来深得皇上喜欢。皇贵妃再厉害,也是年老色衰,据闻皇上每晚几乎都在慧妃的梧桐宫过夜。”   这位大姐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却是一针见血,就连皇家之事也随手拈来。   显然这几位姐姐早就打发人四处打听,也可能是从家主口中探听出不少密事来。雪春熙不由竖起耳朵,想要听得仔细些,免得落下什么。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可不想各位皇子来了,因为弄不清楚底细,最后惹怒了几位贵人。   雪妙彤哼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大姐知道得还真不少,只怕是家主亲口告诉你的。想来也是,大姐是家主的亲侄女,知道什么,必然倾囊告知。”   雪元香目光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话语中带着凉意:“二妹妹倒也会错意了,我要知道什么,只管派人出去打听就是了,何必劳动家主?家主平日忙得很,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我自己就能办好。”   打听皇家事,居然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吗?   也不知道雪元香这是故意的,还是真认为是这样,总之雪妙彤被气得七窍生烟,若非雪易烟拼命拦着,只怕要扑过去咬雪元香一口才能解恨。   两人素来不对盘,这是平日尚未有利益之争,不过动动嘴皮子争吵一番。   不过多是雪妙彤先挑衅,雪元香总是爱理不理的,就如同是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每次都是把这个二姐姐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碰着大事,谁都是使出浑身解数四处打听,却也只打听些皮毛来。   谁知道雪元香一出手,却打听得一清二楚,还没通过家主之手。如此赤裸裸的炫耀,雪妙彤怎能不生气?   说什么小事,若非这些派出去的是家主送来的得力助手,雪元香能这么顺利吗?   偏偏还全然不放在心上,仿佛打听这点小事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几个姊妹没有能力罢了。   雪妙彤不甘心,家主偏爱这个侄女,什么好事都先迁就着雪元香,把其他六人稳稳踩在脚下。   若果她也有这些人手,打听得只会比雪元香更早更详尽,哪里能像如今这般在这里受气?   “姐姐,家主的心腹还在,别冲动。”雪易烟压着雪妙彤,忽然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雪妙彤这才冷静下来,知道主院内外守着的都是家主的心腹,估计不出一刻钟就能传到家主的耳中,她这才暗恼自己又冲动了,衬托出雪元香的冷静和睿智来,几乎要气得内伤。   雪元香看着这场闹剧要结束了,站起身,搭着丫鬟的手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以后就各凭本事,可别总说我依靠家主,总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这番话显然是冲着雪妙彤来的,后者更是脸色涨红,若非有外人在,早就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了。   雪易烟生怕她发难,连忙半推半哄,总算把雪妙彤给带走了。   三人一走,屋内只余下一半人。   雪夜蓉也起身道:“多得大姐姐,我身边几个下人都是不得力的,几番周折,也没能打听出什么要事来。妹妹若是闲了,不妨到我的玉笙居来坐坐,半烟做的点心还算可口。”   “多谢三姐姐了,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七妹妹的院子却是离得远,就不好上门叨扰了。”雪丹珍率先开口婉拒,这位三姐姐或许只是客气,并非真心邀请两人的。又或者是打算把她们拉拢,人多力量大,挡一挡雪元香和雪妙彤的锐气。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雪丹珍想要的。   雪夜蓉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拒绝,只笑着点点头,很快便离开了。   雪春熙看着雪夜蓉离开的背影,这个三姐姐总是笑脸盈盈,清秀的面容仿佛像是邻家姐姐般亲切。只是这心思复杂,端的是笑面虎,实在叫人猜不出一二来。   雪丹珍也带着她出了主院,趁四下无人,小声警告道:“以后离三姐姐远一些,她比起大姐和二姐,可要难对付得多了。”   听罢,雪春熙听话地点了点头,雪夜蓉总是笑盈盈的,起初还觉得挺好,笑得久了,只觉得后背发毛。   她宁可雪夜蓉不笑,也总好过笑得人毛骨悚然!   雪丹珍见她点头,这才笑了,没多久却捂着嘴咳嗽起来。先是断断续续的,后来却要停不下来,把雪春熙吓了一大跳,连忙抚着雪丹珍的后背顺气,一边连忙扶着她往引嫣楼走去:“以冬,快去请郎中过来瞧瞧六姐姐。”   雪丹珍却摆摆手,虚弱地道:“老毛病而已,不必去请郎中。我院子里还有药,服下后歇一歇便好。”   只怕是在外头吹着冷风,冻着了,这才咳嗽个不停。   雪春熙担心地扶着她回去引嫣楼,看着雪丹珍服下药又躺下睡着,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问道:“以冬,六姐姐最近的身子都是如此?”   以冬回头瞧见门内静悄悄的,知道雪丹珍的确倦得很,熟睡了过去,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六姑娘入冬后就时常咳嗽,奴婢前天收拾的时候还在榻下找到一块沾血的手帕……”   她满面惶恐,知道自家姑娘是从娘胎里带的病,身子骨一直不见好,却也因为郎中的药方,不怎么见坏。   如今才发现,雪丹珍的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只怕真如她所说,熬不了多久的。   雪春熙听得满脸凝重,吩咐道:“好好照顾六姐姐,刚才的话就当我没听到过。”   既然雪丹珍不想让人知道,她就当不知情便好。   离开引嫣楼,雪春熙不免惆怅,想到雪丹珍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心里不由焦躁。   雪府的郎中医术平平,只懂得用名贵的药材吊着雪丹珍的命,若是能请到宫中高明的御医,六姐姐的病恐怕才能有起色。   无论如何,都要让雪丹珍成为国师候选,被三位皇子其中之一选上,才能离开雪府,得到御医的诊治。 第四章 吉凶   雪春熙第二天一早正打算去引嫣楼看望雪丹珍,就见以冬慌慌张张过来,不由急了:“怎么,六姐姐病得厉害了?可去请郎中了,怎么跑到我这里来?”   以冬喘了口气,摇头道:“六姑娘没有大碍,歇了一晚,脸色好看多了。只是姑娘刚得到消息,有一位皇子上山来了,特意叫奴婢来知会七姑娘。”   闻言,雪春熙一愣,知道这个偏远的浅云居肯定得不到消息,点头道:“替我多谢六姐姐,不知道是哪一位皇子?”   以冬也摇头:“奴婢也不清楚,马车上有皇家的标记,府里又忙碌起来准备迎接,这才急急忙忙跑过来。”   她面色绯红,显然一路急急忙忙跑过来。   雪春熙好笑,示意蔓霜塞给以冬一个荷包:“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着玩就好,多得你特意过来告诉我一声,不然我就要错过了。赶紧回去,扶着六姐姐出来到府门迎接,别怠慢了贵客。”   以冬脆生生应了一声,又回头匆匆忙忙跑远了。   雪春熙无奈,见以冬裙摆湿透了,鞋子只怕也沾着雪水,却是浑然不知的模样,回头怕是要冻伤了:“我柜子里还有一瓶雪花膏,等会拿上送去给以冬。”   蔓霜面露为难,犹豫道:“七姑娘,这瓶膏药是去年剩下的,若是送了人,姑娘可怎么办?”   下人虽说不敢克扣浅云居的吃食穿戴,但是平常不用的小东西却是故意落下了。这么一瓶雪花膏,还是雪春熙花费了一个月的月钱,这才高价从管家手里买来的。   就这么送给了以冬,冬天这才开始,每年的银炭都不够,每每到了融雪的时候,浅云居已经没了,雪春熙的身上总是会长冻疮。   不管怎么剩,这雪花膏总是不能省下的。   一个月的月钱看着不多,但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加起来却是不小的花费,更别提是平日上下打点也缺不得,雪春熙手上没多少余钱,再买一瓶却是不够的。   “不妨事,今年跟往年不同,雪花膏必然有人送来。”雪春熙却是笃定地笑笑,以往几年她只要没冻死了,家主是不管的。只是长冻疮罢了,熬过去就是。   可是今年国师候选提早,她好歹也算是七个雪府姑娘之一,就算没选上,带出去却是满手的冻疮,家主的脸面却是不好看了。   如此,底下人素来惯会看眼色的,哪里敢在这节骨眼上跟家主作对,自然是乖乖把雪花膏送来。   听得自家姑娘如此肯定,蔓霜再没说什么,把余下的那瓶雪花膏收好,打算等会偷偷塞给以冬。   冰天雪地的,以冬连伞都没打,就为了赶紧知会雪春熙,光是这份急切,就叫蔓霜心里暖暖的,自然不想让她冻伤了。   雪春熙带着蔓霜还没走到引嫣楼,就见以冬独自一人等在岔路上,看见她连忙上前:“六姐姐呢?”   以冬摇头,小声道:“六姑娘让奴婢去打听了,来的是三皇子,便不打算出门,叫奴婢守在这里,叫七姑娘也别过去了。”   “三皇子?”雪春熙一怔,昨天听说皇上有三位皇子,分别是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却没有人提起这位三皇子,以为三皇子早就夭折了,虽说占了皇家的排行,却未必能成人。   如今三皇子突然冒出来了,那么三位皇子可不就变成四位皇子了?   没想到来的不是大皇子也不是二皇子,更不是四皇子,偏偏是这位三皇子?   雪春熙若有所思,半晌才开口道:“三皇子到底是贵人,总不好不出门迎着。”   雪丹珍还能以身体抱恙不能出门为借口,她却是不能够的,若是被其他姊妹抓住了把柄,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七姑娘不必担心,其他几位姑娘也不曾出来迎接。”以冬四处张望,这里鲜少有人经过,还是以防万一为好,这才压低声线说道:“据说这位三皇子的生母,出身不怎么光彩。前头的门房婆子看了一眼,吓得险些晕过去,说三皇子的眼睛眸色异于常人,跟妖怪一样可怕。”   闻言,雪春熙险些笑出来:“以冬又不是不知道,门房那口子最是碎嘴,平日就喜欢胡扯,哪里能真信了她的话?”   不过其他六个姊妹都没有出门相迎,唯独她过去,倒也太扎眼了一些。   思及此,雪春熙点头道:“那我回浅云居去了,你也赶紧回去伺候六姐姐。”   蔓霜连忙把怀里揣着的雪花膏塞给以冬,低声叮嘱她回去就得擦上,免得第二天就要冻伤了。   以冬感激地笑笑,带着膏药急急走了。   两人正往回走,可惜浅云居离得远,穿过回廊的时候,碰巧遇上一行人。领头的便是家主跟前的心腹管家,正领着人往前走,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浅笑。   她的身后是一位锦衣男子,高大俊美,乌发玉冠,只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一双银灰色的眼眸尤为突兀。   蔓霜吓了一跳,短促的惊呼了一声。   她们原本站在角落,没留意便看不出来,被蔓霜这么一叫,倒是被管家发现了。   她皱了皱眉头,早就让下人拦着各个姑娘,只怕底下人躲懒,忘了告诉这位被遗忘在角落的七姑娘,于是客气道:“来人,送七姑娘回浅云居去。”   这时候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家主并不看好这位三皇子,出身低微,是皇帝的耻辱和禁忌,从小就丢在冷宫里长大,分封出府也选的是偏远的位子,几年来皇帝也没召见他一次。   若非这回国师挑选,所有皇家子弟都必须参加,皇帝也不会想起他来。   雪春熙之前就听说了三皇子一双眼眸异于常人,如今一看居然是浅浅的银灰色,实在少见。她猜测着三皇子的生母估计是色目人,也只有色目人的眼瞳会有如此不一样的瞳色。   她低头恭谨地行礼,就打算听管家的吩咐回去,免得搀和到这里来。   家主显然是不待见封应然,不然身为皇子,家主居然不是亲自招待,而是派了跟前的管家领着,实在有些不怎么重视。   封应然仿佛浑然不知,又或许知道了也不在意,毕竟他的身份尴尬,不管在宫里还是在外头也是如此,兴许已经习惯了。   “这位是雪府的七姑娘?既然偶遇,便是缘分,管家不妨请她领着我四处看看?”他忽然开口,声音仿佛让人沐浴春风般柔和,似乎带着不经意的笑意。   管家面露为难,家主一再叮嘱,不能让府上任何一位姑娘跟这个三皇子接触。只是七姑娘并非家主看重的几位,不会耽误了大事,倒也无妨。   如此,她勉强点头道:“也好,只是七姑娘年纪小,跟殿下孤男寡女倒也不妥,不如让几个丫鬟婆子跟着,在府里的花园走一走。”   言下之意,这管家是不打算奉陪了。她也瞧不上这位三皇子,瞳色不同,看着就渗人,如此奇怪的眸色,以后也难登帝位,没必要亲近巴结,陪着走了一路简直是浪费她的时间。   封应然不在意地颔首,管家便行礼后率先离开了。   雪春熙有些无语,这管家走得倒痛快,显然对三皇子有所看轻。不管出身如何,到底是皇子,管家不会太怠慢了一些?   她急忙上前站定,指着前头道:“花园里有一处阁楼,倒也清净。外面天寒地冻的,远远在阁楼里赏花品茶,也是惬意,殿下以为如何?”   自己的出身在雪府也被人诟病,雪春熙对这位三皇子倒也没有多少看轻,反而有些同病相怜。毕竟在她看来,出身如何是天定的,自己无法选择。以后会如何,却要依靠双手去努力,比别人或许要艰难些,却不是不能成为人上人。   只凭着出身来评判一个人能不能成事,未免视野太狭窄了一些。   封应然欣然应下,看向雪春熙的目光里带着兴味:“七姑娘似乎不怎么害怕我?”   雪春熙见丫鬟婆子远远躲在后头,显然是在害怕他,皱眉道:“殿下跟我们没什么不同,照样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又不会吃人,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让蔓霜去跟管家讨要了一罐银山毛尖,托了三皇子的福,自己才能借光喝上一壶好茶。   家主生怕姑娘们玩物丧志,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他一概是不会多给的。   当然,除了雪元香这个侄女,是有求必应。再就是雪妙彤,因为得家主的重视,要什么,管家是不敢不给的。   至于其他人,雪夜蓉自有手段能讨要到,雪易烟能借着二姐姐的光,四姐姐总是在书阁和院子里呆着,从来不在乎这些,唯独雪丹珍和她要艰难些了。   雪丹珍身子骨不好,一直富养着,底下人也不敢太为难她,免得把人弄死了,家主断不会客气。   雪春熙既没银钱,又没人脉,就要可怜得多了。   她珍而重之地亲手泡了一壶茶,斟满两杯后,看着三皇子喝了一口,这才赶端起自己的抿了抿,只觉得唇齿生香,不由惬意得眯了眯眼。   封应然嘴角一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位雪府的七姑娘端着一杯银山毛尖,一脸满足,小口小口地抿着,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琼浆玉露,倒是有趣得很。   阁楼里铺着厚厚的纯白色波斯毯子,一直烧着地龙,即便开着窗,也没觉得太冷。窗外大片的梅花在冷冬里开得正盛,品着茶,吃着点心,赏着花,雪春熙惬意得险些忘记身边这位贵人。   封应然却不经意开口道:“可否请七姑娘给我算上一卦,好知道吉凶?”   雪春熙一愣,为难道:“我的卦术不如几位姐姐,殿下怕是要失望了。”   “无妨,不过算一算,求个心安罢了。”他言下之意,对卦术并非全然相信。   雪春熙听着,倒是有意思,哪个来雪府不是诚心求一卦,满心惶恐和忐忑?   唯独这位三皇子,对卦术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第五章 意动   雪春熙也不扭捏,看着外面渐渐下起了大雪,也没想要蔓霜冒着雪回浅云居跑一趟,便指着外头的长廊道:“殿下,那么我们去外面?”   封应然点头,见雪春熙出去也没有放下手里的茶盏,心下好笑。难道这位雪府的七姑娘爱茶,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她端着茶盏,自然不是为了喝的,倒了满满一杯,眼底有些心疼,依旧把茶盏递给了封应然:“殿下心中念着要卜算之事,然后把茶水洒在雪地上。”   “就这样?”封应然一听,不由挑眉,这跟他想象中不怎么一样。   国师卜算,哪次不是焚香净身,又郑重地拿出千里龟甲,满脸虔诚?   雪春熙却指着外面的雪地,让自己洒一杯热茶,倒是与众不同。   封应然也没多问,略略心里念了一句,随手就把茶水倒在雪地上。茶水热气腾腾,落在雪地上很快融化了一小片的白雪,隐约露出一些痕迹来。   雪春熙只看了一眼,微微蹙眉:“此乃下下卦,看来殿下所求之事十分凶险。”   听罢,封应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反而笑道:“凶险,但是不等于会失败,是吗?”   “的确,险象环生,依旧有一线生机。”雪春熙的声音越发低了,似乎不想让外头三皇子的亲兵听见:“兵凶战危,殿下得令而行,小心腹背受敌。”   腹背受敌,明显是说他的亲兵里有别人的暗桩,或许会在战乱中对封应然下狠手。   封应然不由惊讶,小小的一杯茶水,居然能看出这么多来吗?   都说雪府的六位姑娘卜卦之术十分出众,唯独这个七姑娘因为生母犯了大罪,是罪人之女,又违背了雪府祖训,卦术的继承并不如其他几位姐姐。   若果雪春熙这一手卦术已是排在雪府的末端,其他六位姑娘该是如何出神入化?   封应然眯起眼,皇上忌惮雪府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家族百年来只诞下女婴,一个个皆是有卜卦之术在手,即便隐世在灵犀山,亦如一根刺,横在帝王的心里。   可惜历代皇帝不敢对雪府下手,毕竟他们需要借助雪家的能力,稳固幽国的江山。   而且习惯了听从国师的卦术来预兆,减少了很多棘手之事,防范于未然,的确是一大助力。   砍掉国师一脉,幽国就会被大大削弱,哪里还能牢牢站在几国之首?   但是帝王却也不能不担心,国师的能力太出众,掌握了幽国的动向,就连帝王也不敢忤逆国师的话。   长此以往,这幽国究竟是皇帝来掌控,还是国师?   比起国师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封应然却更偏爱雪春熙这手随心所欲的卦术。   卦术的确能提前显出预兆,却不是不能改变。国师却要求帝王一丝不苟地遵照她的话去做,仿佛这卦术是不能改变的,是天定之命。   封应然从来不信命,对国师的话十分不以为然。雪春熙的话却深得他心,虽然绝境,但并非无法改命。   他双手抱拳,笑道:“多谢七姑娘的提醒,若是能凯旋归来,在下必定重酬。”   雪春熙摇头,不在意地道:“重酬就不必了,反正无需我提醒,殿下其实也能平安归来,只是要更艰难一些罢了。不过卜卦之人,不能空手而回,这是规矩。”   封应然点头:“理应如此。”   他起身离去,雪春熙没等到下文,不由愕然。   这位三殿下走得干净利落,雪春熙来不及叫住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浅云居了:“三皇子真吝啬,不过开口讨要一点东西,怎么就直接走了?”   蔓霜撑着伞,好笑道:“姑娘也是的,不过举手之劳,怎的跟殿下讨要东西?”   “想着身为皇子,手头总会比我宽裕一些,不过看来也是个穷光蛋,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就不计较了。”雪春熙摆摆手,依旧有些沮丧。   踏进引嫣楼,雪丹珍早就等着她了,屋内的火盆烧得旺,浑身立刻暖融融的。   雪春熙脱下披风,脸上的神色被雪丹珍瞧了个遍,不由问道:“怎么,见着三皇子,他为难你了?”   “没有的事,殿下挺好相处的,也没有皇家高高在上的架子,十分平易近人。”   雪丹珍不悦地皱眉:“都说了让你别接近三皇子,怎的这般不听话?”   “偶然遇上的,被他叫住,总不能失礼地掉头就跑。”雪春熙耸耸肩,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三皇子那双眼眸,乍一看挺吓人,仔细瞧着也是挺漂亮的……”   “行了,妹妹以后离他远一些,可别被选上了,不然有的你哭的。”雪丹珍摇摇头,叹道:“他的出身不好,生母是外族人,等于是被剥夺了大位的继承。要是三皇子选了你,难道要跟着他一起陪葬吗?”   她不看好封应然,在皇家,出身代表了一切。   没有母族的帮忙,皇上又不喜,封应然能平安长大就已经不易了。没有银钱,没有人脉,他根本比不过两位兄长,更别提是宠妃生下的四皇子了。   雪春熙若是被封应然挑上,可不就是羊入虎口,根本没有胜算可言,岂不是陪着他送死?   “哪里有六姐姐说得如此可怕,而且我瞧着三皇子也没有这个野心,只乖乖替皇上办事。这次第一个先到雪府来,恐怕也是办事途中经过,走个过场罢了。他似乎对卜卦之术不怎么尽信,倒是个奇怪的人。”   雪丹珍听出雪春熙对封应然十分感兴趣,劝阻道:“哪有皇子没有野心?即便三皇子的出身不好,依旧有皇族一半的血脉。皇族好战,他也不会例外。”   雪春熙沉默了下来,历代幽国的皇帝登基,都是踩在兄弟的鲜血和头骨之上的。杀掉所有的兄弟,最后胜利的人就是幽国之主。   封应然如今依旧要对皇帝惟命是从,身边人也不是全然信得过的,显然没有自己的亲兵。如果皇帝对他有所防范,这些派遣的士兵里不但有眼线,很可能是时常打乱,免得这个三儿子把军队收买了。   到时候,可不就要威胁其他的兄弟了?   皇帝倒是狠心,雪春熙想到封应然这次出行,为父皇办事,还要腹背受敌。   此事皇帝不可能不知情,很可能是默许了。   从说出卦象开始,封应然的表情就没有变过,必然是早在预料之中。如此镇定和淡漠地应对,只怕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既然不喜欢这个儿子,皇帝当初怎么就去宠幸外族的女奴?到头来孩子出生了,却又不承认他,只把封应然当作是普通的臣子来支使。   雪春熙顿时对皇帝没什么好印象,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殿下的处境要比我艰难多了,实在叫人佩服。”   雪丹珍低低咳嗽了一声,摇头道:“殿下始终是皇家血脉,只怕不是喜欢被人同情的。”   “他不必别人来同情,只会让人敬畏。”雪春熙笑了笑,若非封应然的存在叫其他兄弟感觉到了威胁,又如何会费尽心思想要铲除他?   见她双眼里盛满了对封应然的敬佩之色,雪丹珍满脸无奈。这个七妹妹,还真是对三皇子上了心。   对此,雪丹珍是满腹担忧,叹道:“妹妹若是选择跟随三皇子,那么你我很可能会成为敌人了。”   雪春熙一怔,想到这个最亲近的六姐姐要跟自己短兵相见,不由露出挣扎的神色来:“六姐姐,我……”   “不必这么早就下决定,也无需为难。雪府的规矩就是如此,选择跟随哪位皇子,彼此之间就再不是姊妹了。若是妹妹到时候手下留情,倒是看轻了我。”雪丹珍神色坚定,叮嘱道:“不要妇人之仁,手下留情。这是皇位之争,雪府的姊妹之间也得拼个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代代如此。就算死,也是轰轰烈烈,竭尽所能,不至于留下遗憾了。”   她又低声咳嗽,苍白的脸色陡然涨红。以冬有些担忧地上前来,喂了些药丸,雪丹珍这才渐渐止住了,满脸疲倦:“我也倦了,就不多留妹妹了,免得叫妹妹沾了病气,不得尝失。”   雪春熙无奈道:“六姐姐说的什么话,我明早再来看你。”   见雪丹珍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她忧心忡忡地离开。六姐姐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这还刚到浅云居,就见一个丫鬟候在外头,也不知道有多久了,看到雪春熙,脸上有些不耐,呈上手中之物:“这是三皇子临走前,让奴婢亲自送到七姑娘手里的。”   蔓霜接过她手里的锦盒,丫鬟跺了跺快冻僵的双脚,不客气地接了雪春熙的荷包,很快告辞离去。   见状,蔓霜不悦道:“府里的丫鬟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在姑娘面前也如此……”   雪春熙早就习惯了,反而更好奇封应然给她送来什么东西。还以为这人走得利落,压根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如此,倒是错怪了他。   蔓霜打开锦盒,雪春熙低头一看,眯起眼轻轻一嗅,笑道:“是上好的大红袍,殿下果真有心。”   没有送金银这样的俗物,也并非奇珍异宝,而是知道她喜茶,送来的还是难得的珍品。若是前头两样,估计还没送到浅云居,就得被人截下了。   至于家主也得多想,三皇子是不是已经有心挑上她了?   如今一包茶叶,倒叫雪春熙能够安然收下,也不至于惹来满身腥。   若是雪丹珍在,只怕要笑雪春熙,一包茶叶居然就收买了她的心。   雪春熙在乎的自然不是区区一包茶叶,而是封应然的用心。自己没开口,这男人却明白她的处境并不好。送别的东西,不说能不能平安到达她的手上,就是之间的牵扯也足够让人头疼。   如今这礼物却是恰恰好,雪春熙迫不及待地拆开,泡了一壶,坐在窗前,脚边是火盆,手里端着茶盏,手心暖暖的,她不由惬意地眯起眼。   三皇子的确不错,叫雪春熙也有些心动了,要不要追随这个男人。要离开雪府,这是唯一的机会。 第六章 急切   屋内茶香袅袅,雪春熙夜里睡了一个好觉,一大早却被蔓霜叫醒了:“七姑娘,三位皇子午后就要上山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三皇子这还没走,其他皇子就来了?”   灵犀山看来要热闹了,原本还猜测第二个上山来的是哪位皇子,如今倒好,他们怕是互相不肯让一步,索性一起到雪府来了。   蔓霜摇头道:“是以冬刚才来过,据闻三皇子一大早就下山离开了。”   “今早就走了?”雪春熙皱了皱眉,封应然这么匆匆忙忙的,连兄弟上山来也没打个照面。是故意错开,还是要办的事需要马不停蹄?   “六姑娘说了,请姑娘装扮停当,等会一起到主院去。”   蔓霜拧了帕子,伺候她梳洗后,又挑了一件靛青的衣裙。   雪春熙随意用了早饭,就匆忙去了引嫣楼,果真雪丹珍早就已经等着自己了:“让六姐姐久等了。”   “不着急,离午时还有一段时辰。”雪丹珍等她坐下,没好气地问道:“听说三皇子用一包茶叶,就把你给订下了?”   闻言,雪春熙一愣,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只是昨天我请殿下品茗,礼尚往来,他也送我一包大红袍罢了。”   “如此便好,昨天替三殿下送茶叶的婢女到处嚷嚷,不过半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妹妹心里要有数,等会过去,其他姐姐就算了,家主怕是也要问上一问的。”   有雪丹珍提醒,雪春熙心里也有底,笑道:“我和三殿下坦坦荡荡的,又是管家亲口让我去招呼殿下,一个婢女的话罢了,家主也不会尽信。”   两人坐了一会,相携去了主院,刚踏进去,就听见雪易烟凉凉的声音嘲笑道:“原来是七妹妹来了,还以为昨天跟三殿下相谈尽欢,今儿妹妹就在院子里呆着了。”   言下之意,她选了三皇子,其他几位殿下只能放弃,根本不必再出来跟他们打照面了。   雪春熙扶着雪丹珍在末座坐下,抬头笑道:“多谢五姐姐关心,昨天我出门恰好遇到管家和三殿下,便一并去阁楼赏花了。若是五姐姐喜欢,下回一定叫上姐姐来作陪。”   雪易烟被堵了口,她可不想跟这个和大位没有缘分的三皇子扯上丁点的关系,冷哼道:“七妹妹还有闲心去赏花,只怕心中有数。几位殿下今天上山来,我心下忐忑,只得做足了功夫,免得丢了雪府的脸面。”   “五姐姐妄自菲薄了,想必早做准备,哪里会需要临急抱佛脚?”雪丹珍接过话头,咳嗽了两声:“听说前天家主不是还夸奖了五姐姐,让管家送了一盒子古铜钱去世安阁,姐姐真是好福气。”   这事隐秘得很,就连她嫡亲姐姐也不知道,居然被雪丹珍发现了?   雪易烟顶着几道刺人的视线,知道雪妙彤对她有所不满,更别提是其他人了。   家主手上有些古铜钱,据说有百年之久,她早就垂涎了。厚着脸皮,下足了本钱收买家主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这才讨要到两枚。   管家的确用巴掌大的锦盒送来的,怎么到了雪丹珍的嘴里,就成了一盒子的铜钱了?   她回过神来,嘴角勉强挤出一点笑:“六妹妹说笑了,家主的确随手送了我两枚古铜钱,作卜卦之用,想必晚些也会给姊妹们每人送上一些,好叫殿下们知道雪府的卜卦之术有多么的精妙。”   雪春熙心下好笑,雪丹珍寥寥几句话下来,让她这个靶子瞬间转移到雪易烟的身上。也是这位五姐姐小心思太过,垂涎家主手上的古铜钱,就连亲姐姐都隐瞒下来,私心真够重的。   没见雪妙彤看向这个嫡亲妹妹的目光凶狠,几乎要在雪易烟身上扎出一个血窟窿来?   祸水东引,自然没雪春熙什么事了,她安安稳稳地挨着雪丹珍的左手边坐下,递给这个姐姐一个感激的浅笑。   雪易烟早就凑到雪妙彤的身边低语,只怕是解释古铜钱的事。雪妙彤冷着脸,爱理不理的,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雪妙彤对这个妹妹是真的疼爱,什么好的东西都会跟她分享。到头来雪易烟却背着自己去跟家主讨要古铜钱,却死死瞒着。   若非雪丹珍点破,恐怕雪易烟也不会主动开口告诉她此事。   雪妙彤也清楚这个妹妹为何会这么做,因为几位皇子的到来,有古铜钱在手,卜卦也更精准些,指不定就能被选上。   虽说是亲姊妹,可是在这事上也是死敌的关系,雪易烟会隐瞒,也是情理之中。   思及此,雪妙彤懒得再听雪易烟的解释,冷冷打断道:“行了,你也长大了,翅膀硬了,没必要再跟在我身后,能独自成事了。即使我们是亲姊妹,能跟在殿下跟前的只有一人,谁能入了殿下的眼,各凭本事就好。”   听罢,雪易烟脸上不由露出慌乱的神色来。她如今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全因为雪妙彤的缘故。   若是这个姐姐如今跟自己撕破脸,撒手不管,她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连忙叨扰道:“姐姐,是妹妹不懂事,想要在手里把玩几天再说出来,还请姐姐原谅我……”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是我想左了。你如今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只到我腰上的小丫头,我不该总是当你是小孩儿一样护着,妹妹也是时候展翅高飞了。”雪妙彤轻轻叹息一声,雪府的规矩,她们出生后是不能见生母的。家主待她不错,也是因为自己的天赋。   她原本想着雪易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总跟其他姊妹不一样。如今看来,又有什么不同呢?   什么好东西都分一半给这个妹妹,从小就是如此,可到头来却养了一只白眼狼,只怪自己有眼无珠了。   雪易烟双眼水汪汪的,惊得险些要落下泪来。一旁的雪幼翠捧着一卷书册,听了大半,不耐烦地道:“五妹妹,几位殿下很快就要来了,难不成你还要哭丧着脸去相迎吗?等会家主来了,也要不痛快的。”   她原本不想来,毕竟雪幼翠对成为国师根本毫无兴趣。   只是宫里几位皇子上山来,为了表示诚意,所有的雪家人都得出来相迎,就是自己也不例外。之前可以说是表明态度,这次管家亲自去书阁转达了家主的话,雪幼翠不得不听从,毕竟她还要在雪府长长久久过下去。   在雪幼翠看来,雪易烟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怨得了谁?   如今哭哭啼啼的,扰着她看书,更是可恶!   雪易烟噎住了,要真是被几位皇子看见自己哭着,第一印象不好,她还怎么让殿下们挑上?   她连忙擦了泪,去了后头洗了脸,上了点粉,这才感觉脸色好看了不少,只余下眼角一点微红,能看出自己刚才哭过。   雪妙彤看着妹妹这番做派,显然认为被皇子挑上早已是胸有成竹,不由心下冷笑。等着吧,没自己在背后帮着推一把,这个妹妹真以为能被皇子青睐?   雪夜蓉拍了拍雪易烟的手背,安抚道:“都是两姊妹,哪有隔夜仇?二姐姐,家主可不喜欢看见我们姊妹之间的感情有了间隙,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雪字来。”   雪妙彤最是看不惯这个三妹妹,总是笑眯眯的,每次出来和稀泥,一副为各人设想的模样,其实心里面谋算着什么,她心里明白着呢!   不过是周旋在各个姊妹中间,看似是好姐姐好妹妹的样子,暗地里却是在挑拨离间。   什么叫姊妹之间没有隔夜仇,这是暗喻她这个姐姐心胸狭窄,不够宽宏大量了?   雪妙彤冷笑道:“三妹妹倒也宽心,既然如此,不若跟家主说一声,你把这竞争的位子让给五妹妹怎样?如此既不伤了我跟她之间的姊妹情,你也是她的好姐姐,对吧?”   雪夜蓉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她假意安慰雪易烟一番,免得吵吵闹闹的,惹得皇子们不悦。   这雪妙彤倒也敢开口,直接就叫自己退出?   真是厚颜无耻,当自己是能拿捏的软柿子吗?   她常年唇边噙着的笑容淡了些,凉凉道:“我只是见五妹妹伤心,安慰了两句,二姐姐倒是把我一片好心当成了狼心狗肺,是我多事了。”   雪妙彤讥讽一笑,就知道这人嘴皮子厉害,说得天花乱坠,真要雪夜蓉让出位子来,她必然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果不其然,说什么安慰雪夜蓉,不过是见不得她好,离间自己和妹妹的感情!   雪春熙听着屋内吵吵闹闹的,只觉得心烦,转过头来瞧见身旁的雪丹珍,不由惊讶道:“今儿六姐姐真好看。”   雪丹珍今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刚才她没留神,如今仔细打量,才发现她不但擦了粉,双颊还抹了淡淡的胭脂。常年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显出几分娇美来,加上白色的狐裘披风,少了一丝孱弱,看着精神多了。   听罢,雪丹珍笑笑道:“总不能病怏怏的,瞧着就活不长,殿下们哪能瞧得上我?”   她是急切地想要离开雪府,自然是下了功夫的。   反倒雪春熙穿戴与平日无异,在屋内几个姊妹当中并不出挑。雪丹珍心里又是焦急又仿佛松了口气,看来这个七妹妹并没有多少野心,又或者真是想要跟随的是三皇子? 第七章 挑选   思及此,雪丹珍不由压低声线,提醒道:“我今早收到消息,是关于三皇子的。”   她一提起三皇子,原本漫不经心喝着茶的雪春熙便看了过来,雪丹珍不由叹了口气:“他这次出宫,是为了剿匪。”   “剿匪?”雪春熙一怔,封应然在剿匪的途中上山来,必然是顺路了:“灵犀山附近,什么时候有山贼匪盗了?”   “也就三个月的功夫,灵犀山有雪家祖宗留下的护山大阵,贼人是上不来的。只是旁边是凌巧山,幽国的边界,这些时日来经过的商队都遭了秧,被洗劫一番不过,竟然没有活口留下。皇上震怒,这才派三殿下前去剿匪。”   雪春熙闻言,哪里有不明白的,冷哼道:“皇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来是边境不平,影响来往的商队,城里的价钱必然要抬上一抬。二来是三位皇子前来灵犀山,皇上是打算叫三殿下身先士卒,挡在前头,免得让其他兄弟们被伤着了?”   显然其他三位皇子才是亲儿子,三皇子只怕是从外头抱养回来的,哪个父亲会叫儿子冲在前头做靶子,好把身后的位置空出来,保几位兄弟的平安?   听了她的话,雪丹珍皱眉道:“小声点,非议皇上,七妹妹你不要命了吗?”   自知失言,雪春熙小声嘟嚷道:“我就是替三殿下感觉不平,明明同是皇子,却是千差万别。”   雪丹珍明白她这是想起自己的身世了,叹息道:“皇家素来看重出身,三殿下的生母实在上不了台面,当面皇上会让他活下来,还平安长大,已经是无上的仁慈了。”   闻言,雪春熙不由自嘲一笑:“也是,三殿下如此,我不也是如此吗?”   若非她出生时的卦兆古怪,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家主和长老也不会勉强点头让自己留在雪府,早就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   封应然也是这样,若非他能够给几位兄弟当靶子,皇帝只怕也不会叫这人留下命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雪府又何曾不是这样?   雪丹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轻轻拍了拍雪春熙的手背:“妹妹也别想太多了,既然卦兆不显,证明妹妹以后可能有大造化的。”   虽然是这么说,其实雪丹珍也曾经心下嘀咕,雪春熙的卦象居然始终没能清晰显露出来,真是见鬼了。   所有人的卦术都是从出生开始就确定下来的,皇上和皇子如此,几位姊妹如此,就连家主也是如此。偏偏雪春熙的出生不被雪府承认,但是卦象奇特,到底还是被留了下来。   “是不是大造化我已经不怎么期待,好歹这卦兆让我还能在雪家平安长大,我是感激它的。”雪春熙原本对卦术没什么好印象,正因为它,才会准确地被雪府发现自己亲生爹娘的隐居的地方。   生母死去,生父逃离,家破人亡,可不就因为这卜卦之术?   可是雪春熙也感激这卦术,真真假假的,让她保住了性命。   管家挑起帘子进来,环顾一周,满意众人到齐了,低声提醒道:“三位皇子到了,家主请各位姑娘谨守家规,可不能在殿下面前丢了雪府的脸面。”   “是,谨遵家主吩咐。”七个姑娘起身,袅袅行礼。众人容貌上乘,看着就赏心悦目。   三位皇子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这光景,不由惊讶地挑眉。   率先踏进来的锦衣男子神色倨傲,腰上是金色的衣带,自然是皇帝最宠爱的大皇子了。   雪春熙偷偷瞥了一眼,很快低下头。浓眉大眼,眉宇含着两分狠戾,三分自负,五分贵气,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跟随这位皇子,只怕日子要难过了。   身后一位虎背熊腰的锦衣男子,必然是二皇子了。据闻从小学武,颇有天赋,看着就孔武有力,只是脸上带着浅笑,表面上比大皇子要好相处多了,实际眼底隐约藏着的血腥气,手上只怕沾染过人命的,数目还不少,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再旁边是矮了半个头,年纪最轻,五官稍带稚嫩的怕是四皇子了。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众人似乎满是好奇,仿佛一个被宠坏的世家公子。但是出身皇家,就算是三岁稚儿也不能小看,这位四皇子怕是扮猪吃老虎,道行不浅。   几位皇子看下来,雪春熙依旧觉得三皇子才是最顺眼的。   大皇子一进来,扫了眼各个雪府的姑娘,冷冷问道:“哪一位是大姑娘?”   雪元香一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大皇子,小女子正是。”   “原来是你,听说你是雪府最厉害的姑娘,果真如此?”大皇子上下打量着雪元香,掠过她娇媚的面庞,似乎有些半信半疑地皱眉:“我的身边,只需要最好的,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伺候的人,无一例外。”   言下之意,若果雪元香不是雪府卦术最厉害的一位,那就没有资格跟随在他左右,侍奉这位大皇子了。   这番话着实说得不客气,雪春熙挑眉,不知道一向骄傲的雪元香能不能忍下这口气,还是当场发飙?   大皇子显然对卦术并非完全相信,会挑上雪元香,完全是因为道听途说她是雪府卦术最厉害的。他想要的,不过是最好最厉害的,至于这人是谁,却是毫不在意。   雪元香脸色微变,到底在家主的目光中压下了火气,淡淡开口:“若是大殿下愿意,小女子愿意在此为殿下算上一卦。”   大皇子不屑地笑笑,摆手道:“我想要知道的,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想要的,只要开口就能拿到,根本不需要再卜卦知道什么,讨要什么。”   他不让卜卦,怎能让雪元香施展一身的本事?   雪元香脸色越发苍白,大皇子哪里是来挑人,分明是来找碴的!   家主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勉强上前解围道:“大殿下,大姑娘的卦术在几个姊妹当中是数一数二的。卦术虽说不是无所不能,却能给出些警示,招福避祸之效。”   大皇子眼皮微抬,不耐烦地道:“那就让大姑娘算上一卦,快要到父皇的寿辰了,送什么礼物最讨他欢心?”   这话一出,别说二皇子侧目,就是四皇子也竖起耳朵来听。   皇上寿辰上送礼,是几位皇子的孝心。每年该送什么都是要仔细考究的,送得太平常,便是没有用心,落后几个兄弟;送了不该送的,就得惹祸上身了。   雪元香心下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家主。这卦可不好算,算得好了,要得罪其他几位皇子,算的不好,就是当下这大皇子便要跟自己翻脸了!   家主也是左右为难,大皇子见雪元香沉默了下来,以为她不乐意,便不高兴了:“怎么,不是你让本殿下随意挑一个来算卦,如今却不动了?”   他又看向身后两人,勾唇一笑:“放心,请雪家主准备一个房间,不管大姑娘算出什么来,除了她之外,最后的卦象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就足够了。”   大皇子可不是傻的,求的这卦,可没打算便宜其他两位兄弟。   二皇子倒是笑了:“大哥未免太小气了,弟弟连听都不能听了?大姑娘可还不是大哥的人,大哥如此实在太霸道了一些,雪家主以为呢?”   家主想要置身事外,毕竟这是两位皇子之间的争执,可惜到头来二皇子依旧要把她扯进来,只得勉强一笑:“两位殿下青睐大姑娘,是雪府的福气。只是人只有一个,实在叫她为难了……”   雪元香如今是左右为难,得罪哪一位皇子,她都是要遭罪的。明明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素来不对盘,最后倒霉的却是无辜的雪家姑娘,家主暗叹最是难伺候的便是皇家人了。   大皇子满眼阴霾,不悦道:“怎么,我率先挑了大姑娘,二弟难道不知道长幼有序?”   “我只知道身为大哥,却不懂得谦让,回头让父皇知道了,怕是要失望的。”二皇子毫不示弱,虽说武艺超群,但是嘴皮子却丝毫不比大皇子来得弱。   不过两人再这样争执下去,也出不了什么结果,二皇子的目光在雪元香的身上一瞥,笑道:“我跟大哥在这里争辩也无用,端看雪家大姑娘的态度了。究竟是跟随大哥,还是跟随我,只凭大姑娘一句话。”   闻言,大皇子也看了过去,牢牢盯着雪元香,只要她摇头说一声“不”字,没挑选自己,那么这女人也不必再活着了。   他得不到的,也绝不会便宜了这个二弟!   雪元香被看得后背发寒,大冷天的手心渗出汗来。若是回答得不好,她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她从来没想过,如此优秀的自己该是被皇子一眼看中,谁又会想到落得如此尴尬的地步?   雪元香正绞尽脑汁该怎么应付,忽然听见雪妙彤娇嗔一笑:“两位殿下进来,还没坐下,热茶也不曾喝一口,就只盯着大姐,叫我等几个妹妹可要难过了。”   大皇子略略挑眉,难得把视线转向了这个胆大的雪府二姑娘。   二皇子也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过来,笑着点头道:“二姑娘说得对,是我和大哥相岔了。雪府据闻有七位姑娘,大哥和我怎能只盯着大姑娘不放?”   家主递了雪妙彤一个赞许的眼神,好歹把这次的尴尬的处境给打破了,不枉自己平日对这个二姑娘偏爱有加:“正是,府上的二姑娘与大姑娘的卦术之能都是数一数二的,可谓是不相伯仲。几个妹妹也是能力过人,还请三位殿下先坐下来仔细挑选。” 第八章 挑衅   雪府的家主开了口,大皇子也给了她面子,径直在上首落座。二皇子这次倒没有争抢,到底大皇子还是兄长,他乖乖在大皇子的下首落座,四皇子紧跟其后。   之前两位兄长争执,四皇子一直作壁上观,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   如今见两人消停了,他这才开口道:“传说雪府的姑娘一手卦术玄乎得很,没想到容貌也如此出众。很可惜父皇说过,每人只能挑一位带走,要不然……”   四皇子手执折扇,桃花眼里含着笑意,在座的雪府姑娘都能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   雪春熙有些不自在地低着头,这位四皇子满脸玩世不恭,仿佛来挑的不是卦术师,而是到红楼里挑一位伺候的姑娘家。   心高气傲的雪元香被气得满脸涨红,若非因为跟前开口的是皇子,只怕早就发飙了。   大皇子对这个喜欢流连美人之间的四弟有些看不上眼,可是没有威胁的弟弟,他又是欢喜的,当下笑道:“四弟可不能胡说八道,要是父皇听见了,少不得又要呵斥你不懂事了。”   四皇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求饶道:“大哥可不能回宫告诉父皇,不然父皇又要让我抄写四书五经,上回抄了百遍,可把我愁坏了。”   二皇子听罢,接话道:“四弟发愁的不是怎么抄完,而是错过了花魁甄选,对吧?”   四皇子打开折扇,摇头晃脑地笑道:“知我者,非二哥莫属了。花魁甄选一年一次,可惜就这么错过去,只能等明年了。”   雪府家主面露尴尬,她知道四皇子是个不着调的,没料到会如此直白地在这里谈论花魁之事。   她担忧地看了眼雪元香,知道这个侄女素来最是厌恶红楼那些自甘堕落的女子,如今四皇子不在意地提起,又很是推崇欣赏的神色,必然十分不悦。   幸好雪元香还是有分寸的,脸色虽然不好,却不至于太难看。   只是四皇子实在眼尖,一下就瞧出雪元香的不屑来,挑眉道:“看来大姑娘很不喜欢花魁,只是把红楼的姑娘带回去还能寻些乐子,也不知道父皇让我们兄弟把雪家的姑娘带回去,就为了每天算一卦,不然就不能出门不能办事了吗?”   他说得不经意,丝毫没把雪府的卦术放在心上。在自己看来,之前的日子里没有卦术师,依旧过得有滋有味的。   反倒如今把一个卦术师带回去,恐怕每天被约束着,这个不准做,那个要小心,这日子还怎么过?   雪元香面色苍白,仿佛不能忍受自己居然被皇子把红楼那些卖笑的姑娘跟她混为一谈,袖子里的双手握成拳,狠狠压下心底的火气,免得失礼于人前。   雪妙彤也是微微皱眉,她再怎么想要跟皇子们打好关系,能够离开雪府成为国师,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不喜欢四皇子的话。   好像她们这些卦术师是可有可无的,并没有那么重要。若是如此,自己跟随皇子离府,以后的地位只怕远远不如自己所想,处境可不就要艰难许多了?   雪春熙觉得四皇子说的话分明是故意的,周围几个姊妹,除了依旧事不关己的雪幼翠,其余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身边的雪丹珍低低咳嗽一声,忽然开口道:“四皇子此话差矣,卦术师再厉害,也不能每天不停算卦,次数还是有限制的。就连国师大人怕也是如此,只有皇上需要的时候,才会让国师寻求天命的指示。一年到头,恐怕也就一回,又可能一次都没有。”   四皇子看着雪元香隐而不发,还以为雪家的姑娘都是谨小慎微的,没料到居然有人会开口反驳自己:“这位是雪家的六姑娘吧?的确如此,国师甚少离开宝塔,除了父皇,没有人能够登塔。就连大哥,也就跟随父皇去过一次。”   大皇子听了,点头道:“不错,我有幸跟随父皇进入宝塔一回,问的来年是否丰收。”   四皇子上下打量着雪丹珍,见她一身白色的狐裘没脱下,毛茸茸的帽子衬托出她的小脸苍白如玉,楚楚动人,目光含笑道:“六姑娘不错,可是愿意跟随我?”   雪春熙大吃一惊,没想到屋内的雪元香和雪妙彤还没被挑去,雪丹珍就率先被四皇子看中了。   雪丹珍似乎并不意外,波澜不惊地起身行礼:“承蒙四殿下看得起,小女子愿意跟随殿下。”   “很好,”四皇子摇了摇折扇,看向两位兄长道:“大哥,二哥,我挑好了,你们随意。”   说罢,他站起身,示意雪丹珍跟着自己:“还请家主另辟一个安静的屋子,让我和六姑娘聊一聊。”   家主有些担心,这位四殿下素来喜欢美人,雪丹珍容貌娇美,谁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屋会发生什么事来?   她有意叫上四个丫鬟跟着雪丹珍,又命两个婆子守在屋外,却被四殿下拦住了:“怎么,家主还担心我在雪府会就地办了六姑娘?我还不至于如此猴急,怜香惜玉我还是懂的。”   大皇子摆摆手,笑道:“家主只管放心,四弟虽然顽劣,却不至于不清楚分寸。若是在雪府胡来,回宫后父皇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得了大皇子的话,家主哪里还能置办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雪丹珍跟随四皇子离开了。   雪丹珍临走前看了雪春熙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雪春熙对四皇子的轻佻有些不喜欢,但是比起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狠戾,起码雪丹珍跟着四皇子,能够性命无忧。   别说雪春熙,就连雪元香和雪妙彤也没想到第一个拔了头筹的居然会是素来不起眼的雪丹珍,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犹如被人扇了一巴掌。   雪丹珍这一走,就少了一个选择,雪元香心下叹息,大皇子和二皇子看着就不好相与的,无论选谁,另外一个怕是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她向来矜持,也做不到像红楼卖笑的姑娘般上前主动搭话。   屋内因为四皇子的离开陡然安静了下来,倍感尴尬的沉默,还以为依旧被雪妙彤的快人快语打破,没想到却是雪易烟率先上前来提议道:“雪府的姊妹们卦术一流,两位殿下只怕难以挑选。不如这样,姑娘们算一卦,谁能看出殿下最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就算是能耐,如何?”   大皇子眯起眼,哼笑道:“倒是有点意思,二弟以为呢?”   “大哥不在意,弟弟只管作陪就是了。”二皇子环顾一周,雪幼翠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退了下去,在座只余下五人,突然问道:“昨天三弟上山来,据说一眼就挑中了七姑娘,不如就叫七姑娘第一个上前来算一卦,也叫我瞧瞧,三弟选的人适合不适合。”   雪春熙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自己的身上来,暗叹倒霉,起身行礼道:“回二殿下,三殿下并未让小女子算卦。再者,小女子也不擅长卦术。”   “不擅长?雪府的姑娘居然自认不擅长卦术,这还是第一回听到。”二皇子冷笑一声,如冰的眼神落在雪春熙身上:“七姑娘到底是不擅长,还是不愿意?已经决定要跟随三弟,所以不屑于给大哥和我算一卦?倒是好大的架子,这就是雪家的姑娘吗?”   家主听得冷汗连连,若是点头,雪府的名声可就要毁在雪春熙的手上了。说什么不擅长,就是最简单的卜卦之术,连下人都会那么一两手。   不管是什么手法,反正皇子是不清楚的,雪春熙简单摆弄一下忽悠他们不就好了,如今直白地承认自己卦术不精,简直是在丢雪家的脸面!   她瞪了雪春熙一眼,想要尽力补救:“七丫头素来贪玩,学艺不精,二殿下不妨让其他几位姑娘……”   “学艺不精,三弟又怎会看上?是七姑娘不想,还是故意藏拙?”二皇子算得上不依不饶,说什么都要雪春熙算一卦才能罢休。   雪春熙明白,若是她算得好,之前百般推脱等于是忤逆皇子;若是算得不好,正如二殿下所说,三殿下是瞎了眼才会挑上自己。   她不喜欢二皇子的话,似乎拿三殿下没办法,如今便想要拿捏住自己。   封应然好歹是二皇子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个当哥哥的就这么见不得弟弟的好?   就算生母是外族人,非我族类,好歹身上同样流着一半皇家的血脉,心里无论怎么想的,表面上也该维持着应有的兄弟之情。   再说,没本事对付得了封应然,这是找她这个弱质女流动手了?   雪春熙知道想要拒绝二皇子,那是不可能的事了。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向前进了:“蒙殿下看得起,那么小女子就献丑了。”   大皇子也瞧出一些端倪来,他原本也想要打探一下这位七姑娘的底细。封应然没有挑上其他姑娘,反倒选了雪春熙,这个丫头又有何出众之处?   如今二皇子做了出头鸟,帮忙试探雪春熙,倒是省了自己的事,自然不会阻拦。   家主皱紧眉头,两位皇子不了解雪春熙,她却是知道的。这个七丫头从小学卦术的时候,像没骨头一样趴在桌上,不是瞌睡就是发呆,从来不见她算过一回。   若非长老反复卜卦都没能算出雪春熙的卦象,又如何会把这丫头留下,这时候来拖累雪府的名声?   明明不学无术,如今居然敢应下二皇子的挑衅,要是算不出来,这不是叫雪府没脸,以为雪家的姑娘都跟雪春熙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第九章 小看   家主有心要阻止,可是大皇子哪里会让她如愿,当下笑道:“不过随手算一卦,就如同五姑娘所言,算一算我和二弟心中所想之事,如何?无论猜中与否,我们也不会为难七姑娘的,二弟以为呢?”   二皇子勾了勾唇角,点头道:“当然,大哥和我又怎会欺负一个小丫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家主也不敢再多说,心里对雪春熙恼怒得很,对雪易烟也没什么好脸色。她爱当这个出头鸟就算了,偏要提出这么个事来,简直是惹祸精!   雪易烟冤枉得很,她明明想要在两位殿下面前出风头,好叫皇子记住自己,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只要被其中一个挑上,以后可不就要风风光光的?   可惜这样的好事,居然被雪春熙轻轻松松就夺了去,还叫她被家主记恨上了!   自己倒要看看,从来没在人前卜算过的雪春熙,要在两位殿下面前出多大的丑!   雪妙彤对这个妹妹也颇有微词,想要在皇子面前混个熟练,也算得上人之常情。只是太急切了些,最后没能成事,反倒把雪春熙给推了出去。   这个七妹妹没多少斤两,还以为会直接拒绝,两位殿下也不可能继续跟她过不去。大不了示弱,哭上一哭,难道大皇子和二皇子还能拿刀子架在雪春熙的脖子上强迫她吗?   她偏偏要逞强,答应了下来。难不成昨天只见了三殿下一面,就对封应然死心塌地的,二皇子的语气中稍稍对三殿下有些看不起,雪春熙就凭着一腔热血准备给三殿下出气?   简直不自量力,平日见这个七妹妹安静沉默,也不像是个没机灵劲的,怎么今天就非要自找没脸?   雪妙彤的指尖动了动,对身旁的迎荷使了个眼色。后者伺候她好几年,转眼就会意了,低眉顺目地走到雪春熙的身边,低声问道:“不知道七姑娘需要些什么,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必,殿下心急,只怕要等不及的,将就着来便好。”雪春熙指了指桌案,笑道:“还请二殿下写一个字,没有准备文房四宝,用茶水在桌上写一写也可。”   “这是要测字?”大皇子满眼兴致,他还是第一回听说雪家人还会这一手。毕竟所谓测字,大多是街头摆摊的半仙卜卦用的。   雪府为了彰显数百年来传承的卦术,每回用的都是上好的器具。大皇子曾见过国师手里的龟甲,纹理古朴,上面密密麻麻的梵文,怕是有千年之久。   除了这些,哪次不是庄重的净身后把器具请出来,再行卜卦,哪里有雪春熙如此儿戏的?   家主气得双颊涨红,雪春熙这是当雪家是街边半调子的所谓半仙,居然还准备测字?   雪妙彤原本还想要帮她一把,免得坏了雪府的名声。有意让迎荷把自己屋里的一套难得的紫檀竹签送来,稍稍动一动手脚,自然能混过去。   可惜雪春熙压根没打算别人帮把手,直接就提出测字,叫她们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二皇子也是满脸惊讶,很快就回过神来,指尖在茶杯里沾了沾,很快就在桌上写了一个“王”字。   雪春熙一看,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斟酌地道:“殿下所求之事,未必能得偿所愿。”   “为何?”二皇子听了,不由蹙眉,只简简单单看了一眼,就敢断言,她会不会在胡言乱语?   “二殿下,天机不可泄露也,还是殿下愿意让小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雪春熙微微一笑,坦坦荡荡的模样,仿佛一切了然于心。   二皇子却不敢赌,有些话他听了还好,其他人知道却不是什么好事。   大皇子却好奇了,问道:“二弟所求之事究竟是什么,七姑娘居然一开口就断定不能成事,实在叫我好奇得很。”   他瞥了二皇子一眼,笑道:“不过看二弟的模样,七姑娘是说到你心坎上了,算是猜中了?”   “或许,”二皇子回答得模棱两可,拱拱手道:“大哥,轮到你了。”   “也罢,我亲自试试。”大皇子也是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草”字,雪春熙这下脸色发白,半天没说出话来。   大皇子挑眉,疑惑道:“怎么,七姑娘是看不出来,还是被结果吓住了?”   雪春熙可不就被吓住了,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被大皇子盯着,她苦笑道:“容小女子直言,大殿下怕是有血光之灾。”   “胡说八道,在殿下面前怎能口出狂言!”家主一愣,连忙厉声呵斥。她并不觉得以雪春熙的能耐会看出什么来,很可能是看错了。   大皇子摆摆手,倒是没恼,仔仔细细盯着桌案上半干的“草”字,笑道:“我左看右看,都没能瞧出什么血光之灾来,七姑娘可否解释一番?”   “殿下,草字上可看作‘二十加十日’,今天是正月二十。日字被夹在中间,殿下怕是要在十日后被困住。”余下的话雪春熙知道好歹,没敢开口。这次大皇子被困,恐怕性命堪忧,即便侥幸生还,也要大伤元气。   大皇子半信半疑,原本以为雪春熙会找几句好听的话糊弄自己,谁想会陡然抛出一句“血光之灾”?   即便他没有全然相信,听着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唇边的笑意便淡了不少:“那么十天后,自有分晓。若是没被七姑娘说中,我可要上山来问罪的。”   雪春熙低着头没吭声,她不怕没说中,就怕被自己说对了。   大皇子冷着脸拂袖而去,二皇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雪春熙一番,忽然笑道:“七姑娘莫非真看上三弟,不愿意跟随旁人了?我十分欣赏七姑娘敢做敢言,不若随我回宫去?三弟一年里三番五次要去各地剿匪,在京中没能呆上一两个月。姑娘跟着他,怕是要艰辛些,倒不如在宫里惬意得很。”   闻言,雪春熙微微皱眉。封应然奉皇帝之命四处奔波,这些兄弟一副理所当然的日子,还假惺惺关心自己,为的不过是她刚才露的一手罢了:“小女子一诺千金,恐怕要让二殿下失望了。”   “是吗?总有一天,七姑娘会后悔的。”二皇子说完,阴沉着脸,转身就走。   两位皇子离开,犹如两座大山终于被搬开,屋内在座的人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家主绷着脸,开始发难:“七丫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要是一个不好,得罪了皇子,雪府再有国师在宫里周旋,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雪春熙知道自己刚才一番话,算是彻底得罪了二皇子,垂下眼帘开口道:“家主,雪府家训,从来不参与皇家之争,又不能打妄语扭曲卦象,我实话实说,又有什么不对?”   闻言,家主气得倒仰,这丫头平日不声不响的,看着是个乖巧的,原来一直都是装出来的,分明就是个刺头:“七丫头怎么就肯定说得就是对的?你刚才那一卦要是算错了,那就跟胡说八道没什么区别。”   雪家几代积攒的名声,都要一次被这个死丫头给丢个干净!   “对还是不对,请家主和长老定夺便是。两位殿下也没尽信,只是让我算上一卦。毕竟卦象不是死的,无法改变的。最后结果如何,端看殿下怎么做了。”   雪春熙居然还敢反驳,家主怒不可歇:“你立刻回浅云居去,之后几天禁足反省,没我的允许别想出门来。”   雪春熙巴不得不用跟这几个城府极深的皇子周旋,高高兴兴地应下,带着蔓霜回去了。   家主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修炼还没到家,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气得心口疼,环顾一周,她疲倦地摆摆手道:“大姑娘和二姑娘留下,其他人都回院子去,没我的允许,也别出来到处乱走。要是被我知道谁不听话,那就家法伺候!”   三位皇子住在别院里,要是这些小丫头跟雪春熙一样不听话,寻机会跟殿下套近乎,雪家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以防万一,她的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哪个还敢忤逆,自己必然不会客气!   雪夜蓉笑着应下,雪易烟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点头了。   把人打发走了,家主坐在上首,皱眉道:“刚才七丫头的卦象,你们怎么看?”   雪妙彤率先开口道:“家主,小七素来默默无闻,我并不觉得她真会什么测字。”   雪府从来看不上这种街边半仙忽悠人的手段,测字的时候随口胡诌,谁敢相信这种骗人的伎俩?   雪元香的回答就要矜持得多了:“我认为不可尽信,却也不能不信。既然家主有疑惑,不如我和二妹给二殿下算上一卦?”   家主摆摆手,满脸凝重道:“你说得对,卦术高深,谁知道七丫头的深浅?涉及皇家人,还是慎重些为好,我这就回去跟长老商量一番。”   说是商量,是请长老出山给两位殿下算上一卦,尤其是大殿下。什么血光之灾,胡说八道还好,要是真的灵验了,雪府就撇不清关系。   大皇子是皇上最为偏爱的,又是嫡长子,若果真是出了什么意外,就算赔上整个雪家,只怕都不能叫皇帝平息震怒。   家主匆匆离去,雪妙彤不以为然道:“家主实在太小心了些,七丫头那点手段不过是忽悠人罢了,指不定是想引起两位殿下的侧目,才会用血光之灾来吓唬人。”   雪春熙什么能耐,雪妙彤能看不出来吗?说实在的,她是压根就不信。   雪元香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不管是真是假,自有家主和长老来断定,二妹未免太小看了七丫头,府里几个姊姊妹妹,哪个真是没本事的?”   “而且二妹妹别忘了,当年七妹妹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大长老的意思。” 第十章 误会   听到这里,雪妙彤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微微蹙眉,反问道:“大姐的意思是,七妹妹不简单?”   雪元香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蠢货,雪春熙哪里是不简单,简直是深不可测:“不说我,二妹妹也该好奇过,给七妹妹算了一卦,结果如何,心里是明白的。”   雪妙彤脸色微变,只怕整个雪府几个姊妹,都对雪春熙的命盘十分感兴趣。小时候算出的卦象朦朦胧胧的,她只以为自己能力不足。   只是这两年依旧瞧不出来,自己便明白这雪春熙被留在雪府并非运气,而是这命盘委实古怪。   雪元香比她还知道得多一点,悄声透露道:“七妹妹这命盘奇怪得很,凭着你我之能都不能瞧出什么来,恐怕家主也是如此,唯独大长老或许知道些什么,才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七妹妹留下来。”   雪妙彤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七妹妹刚才这一手实在漂亮,若是猜对了,两位殿下只会高看她一眼;即便错了,测字算命犹如儿戏,谁也不会跟她计较。”   可进可退,这个七妹妹着实让人猜不透。有这股聪明劲儿,平日怎么不声不响,躲在角落总是不出头不吭声?   不过这才是雪春熙高明之处,因为没有威胁,几个姐姐也没把她瞧在眼内,自然不会去找碴。   雪春熙就能安静惬意地长大,没有盯着,反倒自在得很。   雪妙彤冷哼,躲了这么久,终于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说什么看上了三皇子,其实是盯上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尤其是大皇子,不然怎会脱口而出一句“血光之灾”,引得大皇子对她印象深刻,想不记得七妹妹才怪,无论会不会应验,只怕也会把雪春熙放在心上。   雪元香一眼就看出雪妙彤在想什么,心下冷哼,这个二妹妹除了一手卦术还拿得出手,其它都没能让人瞧得上。   这脑子连嫡亲妹妹都比不上,难怪会被雪易烟耍得团团转,还以为真是姊妹情深!   一早就看出雪易烟当雪妙彤是个金库和靠山,得了好处就自己拽着,出了事可不就把嫡亲姐姐推出来帮忙求情挡灾?   偏偏这人不自知,也不晓得被耍了多少次。若非这回雪易烟没被雪丹珍点破,雪妙彤还不清楚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   “大殿下要是在灵犀山出了事,皇上必然会迁怒于雪家。七妹妹到底是雪家人,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二妹妹就算不乐意尽信,却也别全然不信。”言尽于此,雪元香懒得再跟她多说,匆匆带着丫鬟走了。   她得去家主那里探一探口风,瞧瞧大长老算卦得出什么卦象来,也好琢磨应对之策。   主院转眼间人都跑光了,雪妙彤静静地独自坐了一会,心里细细琢磨刚才的事,半晌才起身回了青黛楼,吩咐道:“迎荷,把竹签呈上来。”   她用冰凉的井水净了手,又换下一件干净的衣裙,这才跪坐在铺满毛毯的地上,虔诚地把竹筒高举在头上,轻轻一晃,再一晃。   没多久一支竹签落在了地上,雪妙彤这才放下竹筒,把这竹签拾起,这一看,不由眉头一皱,居然是下下签!   她算的是大皇子这几日的吉凶,下下签表明这位殿下果真有血光之灾?   雪妙彤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喃喃道:“瞎猫抓耗子,真是被七妹妹算中了?”   雪春熙说的是十天之后,眼看没多久,这么短的时日大皇子不可能离开灵犀山,莫非这就是雪府的劫难吗?   她正烦恼着,雪春熙倒是舒舒服服地脱下厚厚的外袍,在满布火盆的温暖屋子里惬意地在软榻上歪着。   蔓霜奉上热茶,忧心地问道:“若是正如姑娘所说,大殿下有血光之灾,这可该怎么办?”   “这不是你我该烦恼的,自有家主和长老来定夺。我如今被禁足,只要在浅云居里吃吃喝喝就好了,其它的哪里需要我来琢磨?”雪春熙悠哉得很,她能算得出来,家主和长老必然也能算出来。   不过是她占了先机,毕竟谁也不会料到皇子出行,大批护卫和暗卫跟随,还可能出现意外。   这就是想当然了,皇子贵胄离开皇宫,身边从来不缺护卫。所以也就认为绝不会出现意外,别说这些御林军,就是雪府因为有护山阵法也没多加防范。   若非到时候倒霉的是雪家人,她也要被牵扯在内,雪春熙是绝不会在两位皇子面前露一手的。   再就是二皇子的举动叫人十分不痛快,她一肚子的火气,忍不住冲动了。   一时冲动,雪春熙却不后悔。身为雪家人,她不可能完全摘出去。自己欣赏和怜惜封应然,也不乐意二皇子口无遮拦地轻视他。   借测字来敲打他一番,这位二皇子会不会有所收敛一些?   雪春熙闭上眼,心下思绪纷乱,就听蔓霜禀报道:“姑娘,六姑娘来了。”   “六姐姐怎么来了,若是被家主知道,少不得要责难你的。”雪春熙连忙起身相迎,扶着雪丹珍,感觉到她的小手满是冰凉,就知道是匆忙赶过来的,连手炉都忘了带上,连忙一叠声让蔓霜把火盆烧热一点,又把自己的手炉塞到雪丹珍的怀里。   “我是借了四皇子的光,外头的婆子也不敢阻拦,家主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忙碌着给大皇子算卦,哪里有闲心搭理我?”雪丹珍脱掉外面的狐裘披风,抱着手炉挨着雪春熙在榻上落座,叹气道:“你个丫头,不过一会儿没盯着,就闹出事来了。”   若非四皇子身边的侍从来禀报主院的事,她只怕迟迟不知道雪春熙又闯祸了。   雪春熙眨眨眼,无辜地道:“四皇子看来十分信任六姐姐,这是把你看做自己人了?”   不然也不会叫人留在主院盯着两位大哥,却没叫雪丹珍避嫌,反倒留下她听着了。   雪丹珍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别想转开话题,七妹妹平日乖巧本分,就该继续下去,怎么突然去当这么个出头鸟了?”   “不是我想当,而是二殿下不想放过我。”雪春熙叹气,她恨不得躲在后头逍遥自在,哪里会跑到前面去找不痛快?   若非二皇子逼得紧,自己不能退只能进,又如何会闹到这个田地来?   雪丹珍看着她,犹豫着问道:“七妹妹给二殿下算的卦,可否仔细说说?”   雪春熙挑眉,揶揄地笑道:“是六姐姐好奇,还是四殿下让姐姐来问我的?”   闻言,雪丹珍娇嗔道:“胡说什么,我可是有分寸的,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跟四殿下透露。”   雪家人是可以跟随皇子离开灵犀山,却不代表她就得对四皇子言听计从。说到底,她和雪春熙的情分,如今还不足以让自己对四皇子透泄露太多。   雪春熙原本就没打算瞒着雪丹珍,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王”字:“这是二殿下问的字,他今儿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袍。王字上面加一个白字,那就是‘皇’。殿下所求的,正是为皇,九五之尊,至高无上。”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得两人能听见。   雪丹珍满脸慎重,挥手示意以冬和蔓霜去门外守着,免得隔墙有耳。   “七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   二皇子有问鼎之心,但是他并非嫡子,又非长子,只要大皇子还在,就不会有机会。但他所求之事却是这个,难不成对大皇子起了杀心?   雪春熙蹙眉道:“六姐姐,这‘王’字最上面的一横左低右高,是为不平。二殿下想要成事,恐怕就在一步之遥,却远远达不成,总是差这么临门一脚。”   雪丹珍听了,不由惊讶道:“没想到七妹妹对测字之术如此在行,我怎么从来没见妹妹使过?”   “不过是些偏门之术罢了,我平日感兴趣,也就喜欢看些闲书,上面提及坊间测字的半仙,便拿来钻研了一番,倒是叫姐姐见笑了。”   雪春熙知道雪家人都觉得测字上不了台面,更不会拿出来说。若非今天不得已,只怕会一直瞒下来。   雪丹珍知道雪春熙跟她们六个姐姐是不一样的,只是以前瞧不出来,如今倒是有些明白当年大长老为何力排众议把这个七妹妹留下,她忧心忡忡道:“妹妹知道了二殿下的心事,犯了忌讳,若果不答应跟随他,只怕后患无穷。”   雪春熙知道得太多,又不愿意跟二皇子坐上同一条船,若是不留神透了口风,可不就叫二皇子功亏一篑,哪里会任由她恣意?   她如今不说,不等于以后不告诉其他人。要么掌握在手里,为他所用,要么就只能彻底毁掉。   雪春熙如今的处境委实不安全,雪丹珍皱眉道:“七妹妹知道三殿下去剿匪,什么时候回来?”   听罢,雪春熙摇头:“我没问,三殿下也没有说。”   他们两人的交情没有那么深,彼此一起品茶赏花,其实没说几句话,可惜所有人都认为自己选择跟随封应然,真是个奇妙的误会。   但是见过其他三位皇子之后,雪春熙对这个误会压根就不打算澄清。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等三皇子回来,如果同意她跟随,那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行,她或许就得跟着二皇子走了。   一想到二皇子虽是笑着,眉宇间的阴霾怎么也掩饰不住,又没有问鼎的命,却还不服输,到头来下场必然不会很好。   雪春熙不想继续在雪府,但是要跟随这么一个皇子,她倒是宁愿留下了,总不能眼看前面是个死胡同,还要一头扎进去。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弄假成真,让三皇子点头了。 第十一章 有趣   雪丹珍真是恨铁不成钢,盯着雪春熙叹了口气:“七妹妹有时候,实在太不上心了。”   雪春熙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急,握住雪丹珍的手笑道:“六姐姐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让三殿下同意。如今六姐姐跟随四殿下,一切小心才是。”   “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多劝了。正好家主让妹妹禁足反省,二殿下也不能到浅云居来为难你。”雪丹珍拍了拍她的手背,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开了两分。   雪春熙好奇地问道:“四殿下会尽早回宫,还是等着其他两位殿下?”   雪丹珍瞥了她一眼,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看四殿下的意思,只怕会提早回宫去。”   雪春熙测字,算出一个“血光之灾”来,四皇子说什么都不能继续留下,免得被牵连。   虽说皇帝肯定会在几位皇子身边留下耳目,此事必然会传到他的耳中。但是四皇子担心兄长,特地回宫去禀报,也是情理之中。   雪丹珍没挑明,雪春熙却是猜出来了。四皇子不想沾上麻烦,又挑好一位雪府的姑娘,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如此,怕是要过阵子才能到宫里见到六姐姐了。”   “除了大殿下,其他几位都住在宫外,要见一面只怕是不容易的。”雪丹珍想着分别在前,忍不住叮嘱道:“七妹妹可别跟今天那样再乱来了,凡事三思而行。在殿下跟前,也得小心谨慎,注意祸从口出。”   “妹妹记下了,”雪春熙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雪丹珍,扭头吩咐蔓霜道:“去把偏院收拾出来,今晚我就在那里歇着了。”   浅云居不小,除了前院,偏院足足有六个房间,蔓霜应下,问道:“姑娘打算歇在哪个房间,奴婢这就带丫鬟婆子们去收拾停当。”   雪春熙摸着下巴,眯起眼笑道:“全部都打扫干净,反正下人躲懒,许久没怎么动过筋骨了。恰好家主让我禁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去,又不想再看书,不如把院子重新收拾一番。”   蔓霜一怔,诧异道:“全部……这……”   偏院可不小,除了房间,又连着后院,一天收拾起来,恐怕底下那些人都要直不起腰来了。   “就这么办,你吩咐下去。不必亲自盯着,把人分成两组,各自挑一个领头的,把偏院分开两边。回头分别瞧瞧,谁收拾得好就赏,收拾得不好就罚。”雪春熙摆摆手,笑眯眯地道:“想来我也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好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实在有些舍不得,在离开之前,每个房间都住一晚倒也不错。”   蔓霜把她的话吩咐了下去,丫鬟婆子脸上有些不情愿,却谁都不敢吱声。以前觉得这位七姑娘在雪府不受重视,家主又不怎么待见,众人稍微轻慢些也没什么。   克扣倒也不敢,又不至于阳奉阴违,但是躲懒些,能不做就不做,如今雪春熙特意吩咐,她们心里叫苦。   浅云居除了前院时常有打扫整理之外,其它地方好几年没收拾过了。雪春熙还打算今晚就在偏院住下,光是收拾就得要了她们的小命!   下人面面相觑,也只得卷起袖子赶紧忙起来,免得天黑了雪春熙也没能住下,告到家主面前,她们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平日就算了,如今据闻七姑娘得了三皇子的青眼不说,又被二皇子青睐,抛来了橄榄枝,无论最后攀上哪一位皇子,都是一步登天,成为贵人了,她们哪里敢怠慢?   若是做得好了,叫雪春熙满意,是不是其中一两个人能够继续伺候她,也跟着离开雪府到宫里去?   光是想想,就让这些丫鬟婆子满身有了干劲。加上蔓霜把她们分成两拨,领头的是素来互相看不对眼的婆子,更是卯足劲把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们热火朝天地干活,忙得脚不沾地,雪春熙则是睡了个午觉,又在蔓霜的伺候下用了晚饭,这才慢悠悠走向偏院。   众人已经收拾妥当,一个个累得脸色发白,腰都要直不起来了,看见雪春熙立刻点头哈腰地笑道:“请七姑娘瞧瞧哪里还有不妥当的地方,奴婢这才领着人再收拾收拾。”   雪春熙走了一圈,房间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榻上的被褥还是晒过的,屋内一股子淡淡的熏香味道,很是宜人,她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你们做得很好。只是这屋子冷清了几年,没点人气,夜里怕是阴冷阴冷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抚掌而笑:“你们这几天轮流在偏院歇着,让屋子多添点生气。”   雪春熙发话,就算一个个摸不着头脑,但是哪里有人敢说不行,连连应下。   她依旧从两拨人里随手挑了几个,叮嘱她们同组的每晚轮流,依旧是两个领头的婆子来安排。   说完,雪春熙就去了前院的暖阁,让蔓霜简单收拾一番就歇下了。   暖阁虽说不常来,却因为在前院,平日隔三差五有人打扫,蔓霜收拾起来也容易,只是把几个火盆都烧旺了。   雪春熙累得紧,揉着额角道:“把我养的那盆草,摘下十根送过来。”   蔓霜奇怪,雪府几个姑娘的院子里也喜欢养着花花草草,只是大多都是奇珍异草,唯独自家姑娘养着的是随地可见的野草,还跟宝贝一样,大冷天也挪到屋内来,生怕它冻坏了。   她赶紧把十根草摘下送了过来,雪春熙抓在手里,随意一放就在撒了一地。   雪春熙仔细瞧了瞧,神色一松,也没让蔓霜收拾地上散落的草,直接在榻上躺下了:“今晚怕是清净不了的,你也早些歇着吧。”   自家姑娘总喜欢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蔓霜也习惯了。她在雪府呆得久,也明白各个姑娘都会卦术,刚才看着雪春熙似乎随意把草扔掉,必然是在卜卦。   雪春熙说今晚不会清净,恐怕是有事要发生了,蔓霜哪里还能睡得着,躺在外间的小榻,和衣躺下,睁眼紧张了半宿,却没听见什么动静,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喧闹声响起,蔓霜这才被吵醒了,揉着眼刚坐起身,外头一个跑腿的小丫鬟便冲了进来,瞧着暖阁没有动静,知道雪春熙没醒,连忙深吸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凑到她的耳边。   “蔓霜姐姐,不好了,偏院闯进了贼人,好几个丫鬟婆子给吓醒了,正哭闹着呢。”   虽说早就被提醒过了,蔓霜还是有些吃惊,有护山大阵,除了雪府迎进来的人,再没别的能闯进来,所以府里根本就没有护院,全是弱质女流。   如今陡然间出了事,丫鬟婆子心惊胆战,却也不知道该跟谁哭诉去。   “让她们小声点,难不成还想把整个府里的人都吵醒吗?别忘了,除了家主和长老,后院还有几位殿下在的。”蔓霜皱眉,打算去外头瞧瞧,就听见暖阁里雪春熙迷迷糊糊的声音。   “出事了?进来说说。”   蔓霜对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跟进去劝阻那些住在偏院的丫鬟婆子。   给雪春熙说了偏院的事,她脸色如常,并没有任何诧异之色,显然早就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府里又没有外人,估计是走错路了,误入了偏院。回头赏些东西给下人压压惊,这事明早跟家主提一提便好。”   她看着窗外的天色正黑漆漆的,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倒是挑了个好时间。   小丫鬟再次来禀,怯生生地道:“家主听说了浅云居的偏院吵吵闹闹的,正往这边来。”   “我知道了,”雪春熙打了哈欠,看来今晚是不能继续睡个好觉了。   她刚穿戴整齐,家主领着人踏进了浅云居,跟在家主身后的,正是雪夜蓉。   家主在上首落座,雪夜蓉乖巧地坐在她的下首,对雪春熙笑道:“玉笙居离这里最近,我听见喧闹,担心七妹妹,便特意过来瞧瞧,倒是在门口遇到了家主,一并进来了。”   玉笙居的确离得不远,却也不近,雪夜蓉不可能被吵醒,显然跟她一样,临睡前事先算了一卦。   雪春熙眯了眯眼,这倒是个好习惯。她知道这位三姐姐聪慧,却没想到大姐和二姐没来,反而雪夜蓉率先跟着家主出现:“是我的错,没管束好下人,让她们惊扰了家主和三姐姐的好眠。我已经吩咐蔓霜去偏院敲打了一番,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来了。只是听下人提起,夜里有人闯入偏院,让她们险些吓破胆,这才忍不住喧闹起来……”   她说得含糊,雪夜蓉接话道:“这怎么可能,灵犀山上都是雪家人,外客也就只有几位殿下和是从,就是御林军也只能在山脚守着,不能上山来,怎会有贼人闯进浅云居?”   雪夜蓉面露惊讶,山脚有御林军守着,山上又有护山大阵,没有家主的允许,根本不可能有外人闯进来,除非这人能飞天遁地了。   家主面色很不好看,任是谁睡得正香被吵醒,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只怕是殿下的侍从起夜的时候不留神走错,误闯了浅云居。不过是一场误会,大半夜吵吵闹闹的,成什么体统?”   雪春熙眨眨眼,看来有人已经事先跟家主通过气了,家主没能拿对方办法,只得往自己身上撒气了。毕竟后院离浅云居可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起夜的时候起码得走小半个时辰,怎么可能?   不过家主准备息事宁人,她也只能顺着话问道:“不知道是哪位殿下的侍从,居然从大老远走到浅云居来了?以后出门,这样的侍从可不能带在身边,不然兜兜转转,没能把主子送到该去的地方,如何是好?”   雪夜蓉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这个七妹妹真是有趣,话里话外满是讥讽,丝毫没把几位殿下放在眼内。 第十二章 求教   家主的脸色很不好看,雪春熙的弦外之意似是在责问自己。皇子身旁的侍从误闯浅云居,这话偏偏三岁小儿就算了,从她口中说出来,实在像是在糊弄人。   但是皇子贵胄,家主哪个都不能得罪,雪春熙咄咄逼人,叫她有些恼羞成怒,不悦道:“殿下没能管束好侍从,难不成七丫头还要上门去指责殿下的不是了?”   “岂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还请家主饶了我的无心之言。”雪春熙低着头,仿佛刚才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针对谁。   家主只觉得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不痛快,还不能发作,憋得几乎要内伤了:“七丫头闲着没事,怎的叫下人歇在偏院?”   “偏院许久没有打扫过,如今整理一番,却少了几分人气,冷冷清清的,我就让丫鬟婆子们去暖暖屋子,怎的想到会有人误闯进来,把她们吓得不轻。”雪春熙满脸惊讶,仿佛她在浅云居被禁足,没什么事做,让下人收拾偏院也没什么,权作是打发时间。   似乎觉得家主这么问,实在古怪得很。命她禁足的是家主,难道家主还不让自己收拾院子了?   家主被雪春熙堵得无话可说,收拾自个的院子,的确无可厚非,没好气地摆摆手道:“闹腾了一晚,七丫头去歇着吧。至于殿下那位侍从,明早只怕会过来请罪,你就别往心里去,太计较了。”   要不然皇子不痛快,遭罪的还不是雪家?   雪春熙却没立刻离开,而是迟疑地问道:“我斗胆问家主一句,究竟是哪位殿下的侍从误闯进来的?”   家主挑眉,倒也没有隐瞒:“是大皇子的侍从。”   这次轮到雪春熙惊讶了,她还以为来的会是二皇子的人,没料到最后来的居然是大皇子身边的侍从吗?   “我明白了,”雪春熙恭送了家主,回头见雪夜蓉还在,疲倦地笑笑道:“今晚闹腾得很,实在没睡好,我就不留三姐姐了,改天再请三姐姐吃茶。”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雪夜蓉哪里能听不出来,她笑着起身道:“叨扰七妹妹许久,我也该回去了。只是心里有疑惑,若是不问出口,我怕是好几天都要念叨着而睡不着了。”   雪春熙诧异地笑笑:“三姐姐聪慧,究竟有什么事是想不通的?不妨去请教大姐和二姐,关于卦术的,她们两位深受家主称赞,必定能为三姐姐解惑。”   雪夜蓉摇头道:“我好奇的是七妹妹这一手测字之术实在让人惊叹,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是从书阁里无意中翻出来的,好几年前的事了。谁知道有一年冬天蔓霜不留神把书册挨着火盆,直接烧掉了大半,我担心被家主知道,索性把书册整个扔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雪春熙捂着嘴,向外张望,小声道:“三姐姐可要替妹妹保密,可不能叫家主知道了,不然怕是要被罚的。”   书阁里的书册,哪一本不是雪家珍藏,大多有百年之久的孤本,外头是找不到的。   就这么被她烧掉了,家主知道后少不得要重罚。   雪夜蓉露出遗憾的神色来,叹道:“七妹妹也太不小心了,这事我就当没听过,以后妹妹可得小心点,一回就罢了,再有下次,说什么都瞒不住的。”   “妹妹晓得的,多谢三姐姐今晚特意跑一趟了。”雪春熙满脸感激,把她送到了院门,片刻后才转身回去。   半烟提着灯笼在雪夜蓉身后半步,天色灰蒙蒙的,渐渐亮了起来,她低头吹熄了灯笼,低声问道:“七姑娘真是把孤本烧了?”   “谁知道呢,她说是烧了就是烧了,总不能从灰烬里再翻出来。”雪夜蓉脸上的浅笑褪得干干净净,眉宇间难得的凝重。   她素来没把这个七妹妹放在心上,总觉得雪春熙不过是大长老临时发了善心留下的,没什么才能。   从小到大,雪春熙表现不怎么出色,甚至是默默无闻。   如今陡然间出头,展现出一手非凡的测字之术,叫雪夜蓉不得不心惊。   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七妹居然藏了一手,是等着这次的机会,大放异彩?   雪夜蓉沉吟片刻,回到玉笙居睡了个回笼觉,用了午饭就带着半烟往啸风阁去了。   啸风阁静悄悄的,芷卉守在门口,看见她不由大吃一惊,手忙脚乱地行礼道:“三姑娘,四姑娘昨天睡得晚,还没起来。”   雪夜蓉自然知道,雪幼翠不是昨天,而是每一天都看书看到半夜三更才睡下,自然要到午时之后才起来,她笑道:“不妨事,我就在前厅等一会儿。”   芷卉不敢让她久等,却更不敢进去打扰雪幼翠的好眠。思量片刻,在平常的时辰叫醒了自家姑娘。   雪幼翠揉着眼起来,睡意朦胧,听说雪夜蓉来了,满脸不耐烦:“她来做什么,我都不打算离开雪府,她们怎的还要来烦我?”   她就知道皇子只有四个,雪府却有七位姑娘,必然争抢激烈。   雪幼翠最喜欢的便是呆在书阁里,就算一辈子也无所谓,最厌恶的就是吵闹和纷争,偏偏雪夜蓉如今突然上门来,显然没打算放过自己。   芷卉不吭气,仔细伺候她穿戴好,提醒道:“三姑娘等着有小半个时辰了,姑娘可不能怠慢了。”   雪幼翠满腹不乐意去前厅见雪夜蓉,后者笑道:“四妹妹可叫我好等,却是我上门太唐突了一些,只是有些事想请教四妹妹。”   闻言,雪幼翠颇为惊讶,雪夜蓉素来运筹帷幄的模样,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说出“请教”二字来,不由好奇:“三姐姐过谦了,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雪夜蓉含糊道:“昨天见七妹妹使了一手测字之术,颇为好奇,她说是曾在书阁里看过这样的书册……”   “不错,书阁里是有测字的杂书,扔在角落里,原本家主打算清理掉。又想到是上代家主让人搜罗来的,便丢着蒙尘,家中姊妹不爱看,我也只扫了眼封面便没了兴趣。书册共有两本,一本被七妹妹拿走了,一本留在书阁里。”雪幼翠如今倒是有些惋惜了,当初若是没有成见,先把书册看一看,指不定有所获益。   她抬眼见雪夜蓉眸底的惊喜,又补充道:“很可惜,去年晒书的时候,婆子打盹没留心,突然倾盆大雨打湿了,先是把其他重要的书册都送回屋子,这些没用的自然没放在心上,放在最后才拿回来,早就湿透了。经年累月的,被雨水侵泡,字迹模糊不清,根本就看不了,婆子怕被责难,悄悄把书册扔了,恰好被我看见。想着不重要,也就没放在心上。”   “若果不是三姐姐今天提起,我早就忘记此事了。”   雪夜蓉听了,心下惋惜,却也不忘提醒道:“四妹妹心软,只是这些婆子笨手笨脚就算了,居然还敢玩忽职守,把书册弄坏就擅自扔掉,可不能姑息了。”   雪幼翠闻言,嘴角勾了勾。常年面无表情,唇边的弧度很僵,甚至有几分阴森森的:“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为了一本不怎么重要的书册责罚下人,未免显得太小气了一些。还是说三姐姐打算在家主面前告一状,顺带把那婆子狠狠教训一番?”   雪夜蓉笑道:“四妹妹说的什么话,不过是觉得妹妹素来喜欢看书,若是婆子三番四次都这么不珍惜,书阁里的孤本可不就越来越少了?”   雪幼翠听得不屑,这位雪府三姑娘总是喜欢装好人,最爱唱红脸,白脸却都推给别人来做。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着想,说到底不过是打算让自己出面,去责罚那个婆子,出一口恶气罢了。   雪夜蓉没能得到那本书册,被婆子毁掉了,心里可惜之余却是不平。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可不就要挑起雪幼翠的愤怒,好借刀杀人?   雪幼翠虽然是个书呆子,嗜书如命,却不蠢,怎么可能去当这个侩子手?   “三姐姐说得有理,不过暴雨突然来临,大半的书册都救下,婆子护着其他书册却是有功。一功一过,算是抵消了。再说,测字之术是旁门左道,家主素来看不上,七妹妹也是因缘巧合学了一手,却哪里有雪府传承的卦术来得重要?”   说到这里,她咧了咧嘴道:“三姐姐要是好奇,找七妹妹讨教,以姐姐的聪明才智,不出三五天就能熟能生巧,只怕比七妹妹更厉害,倒也不必辛辛苦苦去寻这书册来看了。”   雪夜蓉脸上的笑容多了一分勉强,叹道:“四妹妹说笑了,卦术才是正道,哪能学这些旁门左道?”   说罢,她随意寒暄了几句,很快带着半烟离开了啸风阁。   雪幼翠冷哼一声,雪夜蓉分明想学如何测字,却放不下身段去找雪春熙求教,又怕别人知道她的心思,遮遮掩掩的。   明明就不是善人,总是一肚子坏水,却假惺惺的满脸关怀,瞧着就让人倒胃口。   她吩咐芷卉道:“你去浅云居走一趟,悄悄的,别让人看见了。告诉七妹妹,三姐姐刚才到我这里来了。”   不必多说,雪幼翠清楚以雪春熙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出雪夜蓉到啸风阁来做什么。 第十三章 为难   雪春熙听说芷卉来了,颇为吃惊,只因为她和雪幼翠这个四姐姐之间可谓从来没有过任何来往的。   芷卉上前来,老老实实地转述了雪幼翠的话,雪春熙不由笑道:“多谢四姐姐了,还特意让你来跑一趟。”   闻言,芷卉脸色有些古怪,怯生生地道:“四姑娘说了,她不是有心帮七姑娘,而是不喜欢三姑娘而已……”   当然,雪幼翠的原话是不喜欢雪夜蓉假惺惺的伪善,她一个婢女自然不敢胡乱说主子的不是。   雪春熙不用想也知道雪幼翠的话到底有多难听,让蔓霜奉上一个锦盒:“不管如何,四姐姐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是我娘亲以前珍藏的孤本,虽说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书阁里却是没有的,正好你来了,把这个送去给四姐姐瞧瞧,若是不喜欢,用来打发时间也可。”   芷卉接过锦盒,小心贴身藏好,又从浅云居的角门离开了。   蔓霜却有些肉疼,叹道:“这是姑娘最喜欢的书册,一直珍藏着,就这么送给四姑娘好吗?”   “没什么,书册总是死物,再怎么留在身边,娘亲也不可能活过来。再说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倒背如流,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四姐姐虽说是无心,却也帮了大忙。她对金银珠宝看不上,倒不如送孤本。”   雪春熙没说的是,七个姊妹当中,雪幼翠是第一个坚持留在灵犀山的。若是哪天她真的离开了雪府,好歹雪幼翠看在孤本的份上,有什么紧要事会特意告诉自己一声,这就足够了。   为了这个万一,只送出去区区一册孤本,其实在雪春熙看来实在划算得紧。   虽然心里明白,依旧有些舍不得。当初生母忤逆家主,逃离灵犀山,死后余下的贴身东西都被扔了,唯独这本书册因为遗留在书阁里,若非她偶然发现,又看出是生母的笔迹,恐怕手边连一点念想都没有。   只是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她已经能够背下来了。越是久,雪春熙越是觉得生母其实是相当了不起的人。   书册的内页上用小楷写了不少心得,皆是一针见血,足见她的睿智和对卦术的天赋。很可惜红颜凋零,唯独留下这么一本薄薄的册子。   想必爱书如命的雪幼翠收到这份谢礼,必然满意至极。   雪幼翠没想到雪春熙手边居然有这么一本书,打开薄薄的书册,没多久就看得入了神。   直到窗外天色擦黑,芷卉轻手轻脚来点灯的时候,她这才抬起头来,把书册合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来:“没想到七妹妹手里居然有这么一本书册,深入浅出,加上内页的点评,寥寥几句却都是点睛之言。”   粗略看完一遍,她已经多有获益,想必多看几遍,肯定有更多的心得和领悟。   芷卉把炉子上温着的饭食摆在桌上,雪幼翠素来都是如此,拿着书就废寝忘食,所以啸风阁里总是常年备着炉子。   反正雪幼翠不挑嘴,只要不是冷饭冷菜叫她吃坏肚子,其他根本不在意。   她匆匆扒了几口饭,胡乱填饱肚子,又揣着书册去书房了。   芷卉收拾桌子,心下叹气,其他姑娘卯着劲想要被哪个皇子青睐,唯独雪幼翠要么躲在书阁,要么呆在啸风阁的书房,根本不乐意踏出一步。   这样的主子省心得很,却也心无大志。虽说留在雪府,或许能成为家主。   但是雪幼翠打小就不在乎身外之物,估计以后也只能混个挂名长老,重大事情需要定夺的时候才露面,平日只会在方寸之地窝着。   雪幼翠拿着书册很高兴,也就觉得是占了雪春熙的便宜,回头吩咐芷卉把书阁里那本测字的书册彻底毁了——当然,她之前的说辞都是忽悠雪夜蓉的。即便真有这么一本书,自己也绝不会交到雪夜蓉的手里。   雪春熙听说后,不由笑笑。这个四姐姐看着似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其实是胆大心细,又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罢了。只要有心,就能办得妥妥当当,不露半点痕迹。   她等到一整天,也没见所谓的侍从前来请罪。想着皇子身边的侍从,身份可不简单,哪里会愿意对一个小丫头曲弓卑膝?   雪春熙也不勉强,家主都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再纠缠不清,孤掌难鸣,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蔓霜慌慌张张把她叫醒:“姑娘,大殿下带着那随从过来了。”   她小脸发白,满目惊恐,双手还微微颤抖,不知道看见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蔓霜跟在雪春熙的后头,忍不住提醒道:“那侍从昨天应该被大殿下责罚了,样子可不好看……”   还没到前厅,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传来。雪春熙皱了皱眉,哪里是不好看,简直是快要了人命!   她踏进前厅,就看见门槛旁边倒地不起的人。浑身血肉模糊,身上紧紧绑着荆棘,也不知道束缚了多久,一根根刺已经抹平了,只怕都渗到血肉里面去。   雪春熙用帕子遮掩口鼻,也堵不住那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只得退后几步站定,对大皇子行礼:“见过殿下,此人……”   “这就是惊扰了七姑娘的狗东西,白天听了姑娘的话,夜里就擅自做主跑到浅云居来。幸好姑娘没在偏院,不然他是早就该以死谢罪了。”大皇子不在意地扫了眼地上的人,仿佛不是侍从,而是阿猫阿狗罢了,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雪春熙知道这位大殿下眉宇间满是戾气,却没想到连遮掩的功夫也不乐意,明明白白就展现到她跟前来。   究竟是这侍从擅自做主,还是大皇子私下吩咐,人都快死了,谁都不敢问,也不能问了,雪春熙只得道:“他也是对大殿下一片忠心,或许想要私下找小女子找寻解决之道,好替殿下化解劫难。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七姑娘居然替这侍从求情?也罢,原本就是个不长眼的东西罢了,我这就让人把他扔出灵犀山,没得污了姑娘的住处。”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侍从面无表情地把地上的人抬起,很快就出了浅云居,只怕真的要扔出灵犀山。   雪府坐落在半山腰,人已经半死不活,这一扔,必死无疑。   大皇子明知如此,还刻意为之,简直是草菅人命。这样的人继承皇位,成为新君,只怕幽国以后堪忧了。   她不觉得自己是大善人,只是侍从对大皇子忠心耿耿,回头主子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还要被杀人灭口。   没错,大皇子非要把侍从弄死,可不就是怕他说漏了嘴,牵连到自己身上来吗?   连身边忠心的下仆都能下如此狠手,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知道一晚上被吊起来毒打了多久,已经奄奄一息。   如此,大皇子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她并非大善人,却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雪春熙深吸了口气,知道继续给这个侍从求情,大皇子就越是想把人彻底抹杀,倒不如反其道而行,当下微微笑道:“难得大殿下来了,不若让小女子给这个侍从算上一卦?”   “七姑娘怎么对他起了兴趣?”大皇子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又问道:“一个死人而已,何必让姑娘费工夫给他卜卦?”   雪春熙神色如常,指着外头还没被抬远的侍从说道:“昨天为殿下测字,是小女子鲁莽了。想必殿下心里也是半信半疑,十天如今还早。恰逢这侍从在,又是殿下亲近之人,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小女子给他卜卦的结果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大皇子果然露出几分兴致来,示意把奄奄一息的侍从又抬回了浅云居的院子。   雪春熙为难道:“卜卦需要时辰八字,这人半死不活,估计一时半会不能醒来。小女子这里有一颗药丸,能让人在一刻钟内清醒,只是过了半个时辰,浑身疼痛非常,这人怕是要受不住的。”   “怕什么,问出时辰八字就足够了。”大皇子丝毫不放在心上,反正这侍从都要死的,死前给他找点乐子,也不枉跟在自己身边有一段时日,算得上是物尽其用了。   雪春熙看着大皇子毫不在意这个侍从的生死,只觉得心底发寒。她给蔓霜使了个眼色,浅云居里可没这种害人命的药丸,倒是有两枚救心丹,是家主赐下的。   雪府每位姑娘手里都有两颗,这是救命用的。用在这种时候,雪春熙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不救人,她心里只怕要过意不去。   说到底,这个侍从是听命行事,若非她冲动给大皇子测字,也不会叫他有了杀身之祸。若果就这么死了,雪春熙是难辞其咎。   蔓霜在她身边伺候久了,会意地微微颔首,这就去把药丸取了一颗过来,很快塞到侍从的嘴里。   这救心丹是入口即化,果真不到片刻,侍从就虚弱地睁开眼,满脸惊恐地看向不远处的大皇子。   大皇子厌恶地皱了皱眉,扭头道:“既然人已经醒了,七姑娘也可以开始了。”   雪春熙点头,缓步走到侍从跟前,轻声解释道:“大殿下让我为你算一卦,你只需要告诉我生辰八字便可。”   她对侍从偷偷地眨了一下眼,后者哪里能不明白,这位雪府的七姑娘是想要把自己救下来。   侍从心里苦笑,大皇子想要他死,他是不得不死,倒是枉费了雪春熙一片好心,当下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不想让她为难。 第十四章 应付   雪春熙接过蔓霜递来的铜钱,随意在桌案上一撒,挑眉道:“阴年阴月阴日,出生当天父母意外亡故,火灾?”   侍从躺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在大皇子不悦的目光下才慢慢点头:“不错,正如七姑娘所言……”   “兄弟姊妹也在这场火里亡故,看来你是无亲无故了?”雪春熙叹了口气,这人出生的日子不够好,不过都是意外,也不能算到他的头上来。   可惜刚出生家里就生了大火,因为他睡不着一直苦恼,奶娘只好抱着他到湖边,倒是逃过一劫,最后却被冠上克父克母的名头,恐怕日子很不好过。   “不可能,我还有一个姐姐……”侍从摇摇头,急切地看了过来:“七姑娘,当年我姐姐恰好被送去外公家里,该是好好的。”   雪春熙看了又看,铜板的位置很明确,否定道:“不可能,你的家人命数皆尽。”   侍从满脸绝望,他苍白的双唇微微颤抖,眼底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叫她看得有些不忍心,便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可开口,若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我想知道,姐姐明明逃过了火灾,怎的没能好好活着?”侍从艰难地报出嫡亲姐姐的生辰八字,因为这个亲人还在,即便分开后,除了奶娘偶尔提及,他再也没见过这个姐姐。   只是因为还有亲人在,即便没能见面,他也倍感安慰。   谁知道这份渺小的希望,被雪春熙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雪春熙念念有词,拾起铜板又是随意一扔:“你的姐姐幼年尚可,备受疼爱,可惜及笄后所嫁非人,这才香消玉殒。”   她没说的是,这位姑娘在五年前就死了,怎么侍从还一直坚信自己的姐姐还活着?   侍从的神色满是激愤,他的目光空茫,遥望着远处,久久没能回神。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雪春熙轻轻一叹,卜卦能知道很多事,却多是无法阻止。   人各有命,胡乱阻挠改了命数,是要折寿的。   雪府的人纵然有通天的卜卦之术,也不是不敢逆天而为。   大皇子听得不耐烦,皱眉道:“各执一词,谁知道他这姐姐是真的活着还是死了?”   他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出去找御林军:“大概在什么地方,派人去打听一二。”   皇帝在幽国遍布眼线,御林军想要查找这么一个人,只需要飞鸽传书过去,一两天就足够了。   大皇子看着地上的侍从,犹如蝼蚁:“消息传来之前,就让他先活着,我倒要看看,七姑娘是否真的有通天之能。若是卜卦的结果不对,欺骗于我,七姑娘心里该明白,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他率先走了,其他侍从尾随而去。   蔓霜指着地上还起不来,浑身是血的侍从,茫然道:“姑娘,大殿下这就把人扔在这里,不管了?”   “对殿下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罢了。”雪春熙叹气,会留下这人,也是自己强求来的,不然如今早就被扔下灵犀山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以后要怎么办?”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蔓霜一头雾水,却见那侍从抬起头,脸上是释然的笑容。   可是满脸血污,这笑容看着有些渗人。   “多谢七姑娘的提醒,我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命不好。明明姐姐当年没在府里,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我克死了……”   “胡说什么,这不过是意外。”雪春熙听不得他这样的话,蹙眉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好心把你救回来,还赔掉了一颗珍贵的丹药,可不是看你如今要死要活的模样。”   侍从慢吞吞爬起身,却站不起来,只得坐着给她作揖道:“是小人的错,这条命就是七姑娘的,以后必定对姑娘惟命是从。”   “惟命是从就不必了,端看你今晚究竟能不能真的逃过死劫。”雪春熙摆摆手,对他也没什么隐瞒:“我破了一道死劫,今晚还有一道。若是你没能跨过去,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侍从沉默片刻,点头道:“小人明白的,只是请七姑娘能指一条明路来。”   雪春熙眨眨眼,无奈道:“我就只会算算卦,让我真能出什么好主意,实在无从下手。如此,我给你再算一卦。”   她抓起桌上的铜板再次一撒,指着外头道:“往北去,那里会有你的贵人。不过你如今的身子骨能不能熬到遇见贵人,我也说不准了。”   侍从笑笑道:“皮肉之伤,只是看着吓人,刚服下了姑娘赏赐的丹药,再歇息片刻就能出发了。可是要悄然无声地离开雪府并不容易,还请七姑娘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就知道摊上这个麻烦,必定后患无穷,雪春熙无可奈何,吩咐蔓霜道:“你带着他从后山出去,送到门口就好,能不能平安下山,就看你的运气了。”   侍从再三道谢,果然没多久就能站起身,就着蔓霜打来的冷水胡乱擦洗,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清秀脸庞。   浅云居没有小厮的衣裳,他只能换上蔓霜的衣裙,好在身材瘦小,勉强能穿得下,还能掩人耳目。   收拾停当,蔓霜把人送到后山,很快就回来了,忧心忡忡道:“姑娘,真要把这人送走?若是大殿下回来问起,该如何是好?”   “殿下把人扔在我这里,就是让我随意处置的意思。他没把心思放在这侍从身上,把人打得遍体鳞伤,只是气不过。毕竟此人是真的擅自做主,跑到浅云居来的,跟他没半点关系。谁知却丢了他的脸面,叫殿下不痛快,没被直接打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雪春熙冷笑,知道大皇子手段狠辣,区区一晚就能把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平日跟在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清楚有多少受过这样的罪,死得不明不白的。   蔓霜伶俐,一下子就听出不对劲来了:“姑娘的意思是,这侍从是被别人指使,才会跑到偏院去的?”   “不错,不然小小一个侍从,怎会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若是能窥探出什么,倒是好事,就算被发现了,也能推到大皇子管教不力上面来。   无论如何,怎么都不会牵扯到背后那个人。   蔓霜愤愤不平道:“真是阴险,自己不动手,反而借刀杀人。不过能使唤得动大殿下身边的侍从,这人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她双手捂着嘴,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听见。   雪春熙见蔓霜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由好笑:“恐怕整个宅子里,就没谁猜不出来。”   姑娘们都会一手卦术,更别提是家主和长老了。   至于其他皇子,一个个城府极深,怎能猜不出来?   蔓霜压低声音,忍不住问道:“姑娘,这人会是谁?”   雪春熙抿着唇,用指尖在桌上轻轻写了一个“二”字。   二皇子派人深夜造访,估计想要挟持她,问出些什么来,却没料到雪春熙有每晚卜卦一回的习惯,偶然察觉到夜里的不平,索性躲在了暖阁,又在白天大张旗鼓,让众人以为自己心血来潮要住到偏院去,可不就当场把人抓住了?   大皇子想抵赖都难,家主有意遮掩,二皇子自然逍遥法外,怎么也牵扯不到他身上去。   蔓霜却有些不明白了:“那侍从分明是大殿下的仆役,怎的会听从二殿下的话?”   “那侍从心心念念着嫡亲姐姐,如果二殿下告诉这人,唯一的亲人就在他的手上呢?”雪春熙把铜板都收了起来,一连卜卦三回,她也有些吃不消,疲倦地揉了揉刺痛的额角。   蔓霜顿时咬牙切齿道:“卑鄙,实在太卑鄙了,真是枉为皇家子弟!”   她又吁了口气:“幸好姑娘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能够去投奔贵人。只是不知道,这贵人是谁,又会不会接纳他,路上这人能不能平安到达?”   闻言,雪春熙好笑道:“你问了一串,我该怎么回答?卜卦只能大概看出吉凶来,却不可能事事知晓。我只能说,机会是一半。”   “一半?那就是可能活着去见他的贵人,又或是死在半路了?”蔓霜拍着胸口,心有戚戚然。想必那侍从也是听出来了,却毫不迟疑地出发了:“他倒是胆子够大,若是死在半路,可不就是白费功夫了。”   “白费功夫,也总好过留在这里等死。”雪春熙都能想到,侍从更能明白,二皇子不会放过他。   有一线生机,侍从就不会放过,必然会去赌一把。   大皇子算是暂时忽悠过去了,二皇子却不好对付,她不由略略发愁。   雪春熙想找人商量,偏偏雪丹珍一大早已经跟随四皇子下山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歪在软榻上,只觉得郁闷得很。   她懒洋洋地吩咐道:“家主让我禁足,这才还没两天的功夫,你命人去知会家主,封锁浅云居,从今天之后,所有下人不得进出,更别提是我了,也不见任何外客。若是有人要硬闯,你只管亮出家主来。”   既然应付不了,雪春熙还不能躲着了?   用家主作为挡箭牌,皇子们在雪府总要卖家主些面子,不敢胡来。 第十五章 接纳   大皇子第二天就接到了消息,正如雪春熙所言,那侍从有个姐姐养在外家,可惜及笄后嫁了个混小子,没多久便被硬生生逼死了。   也怪她娘家都死光了,没个撑腰的。原本外公外婆宠爱着,小时候过得挺好。只是有个不争气的舅舅,舅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直接把人压着嫁给一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家里有些祖产,给的聘礼十分丰厚。   谁知道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喝醉酒就拳打脚踢,谁都受不住,就一头撞到柱子上自尽了。   外家生怕别人说闲话,只道这姐姐日子过得不错,可惜没福气,早早病死了。   但是再怎么遮掩,总有知情人,大皇子捏着信笺,上面寥寥几句就说完了这女子的平生,实在无趣得很。唯独有一点奇怪的,这外家偶然得了一大笔银两,举家搬迁,后来遇到山贼,几十口人连带下仆,无人生还。   嫁的那个夫君,也是忽然得了一个珍宝,谁知道还没捂热,就被梁上君子劫杀了,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都说是那姑娘冤死,回来寻仇,大皇子素来不信鬼神,只觉得是有人背后动手,为的就是赶尽杀绝,因为死人才不会透露秘密来。   如此费尽心思瞒着,不就是为了收买他身边的侍从吗?   侍从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就连大皇子也不曾知晓,有心人知道后,可不就拿捏住他的把柄,好对付自己了?   真是好毒辣的心,藏得也够深的。若非这次侍从擅自做主跑到浅云居来,恐怕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的。   思及此,大皇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的目光不由自主从身边伺候了几年的侍从身上掠过,能收买一个,说不定还能收买其他人。   那么他的小命,可不就像是被一把刀悬在头上,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在宫里还好,谁都不敢对自己下手。但是离宫后,就不一定了。   大皇子越想越是害怕,还是赶紧挑上一个雪府的姑娘,尽早启程回宫为上上之策,他扫向众人,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见过雪家的七位姑娘,觉得哪一位最是有才华?”   一人答道:“大姑娘卦术数一数二,自然才配得起殿下。”   一人却道:“二姑娘的卦术不但一流,瞧着性子直爽,不是个喜欢阴谋诡计的,自然会对殿下忠心耿耿。”   另一人道:“小人认为七姑娘最是厉害,卦术拈手就来,少了许多繁文缛节,没浪费殿下那么多的时间慢慢等着。”   各人说得都有道理,但是大皇子担心其中有谁被收买了,这提议的三个人,他是一个都不敢要的。   想了想,大皇子打算是试探一下雪春熙的口风,看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侍从被人收买了。   谁知道在浅云居却吃了闭门羹,两个婆子兢兢战战守在门口,答道:“禀殿下,七姑娘被家主下了禁闭,昨天请大殿下进去已是犯了戒,今儿开始浅云居不再见外客,好让七姑娘面壁思过。”   “好一句面壁思过,这是七姑娘的意思,还是家主的意思?”大皇子一肚子窝火,雪春熙分明是用家主的话来堵自己的嘴,叫他也不能继续闯进去追问。   毕竟逼问雪春熙,若是不答,那就是有意隐瞒;若是答了,可不就是捅了马蜂窝,知情不报吗?   婆子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大皇子气得甩袖而去,路上遇到二皇子,见他无功而返,不由奇怪:“大哥也去浅云居,没见着七姑娘吗?”   “她要面壁思过,闭门不见客,二弟也不必过去吃闭门羹了。”大皇子站定,打量着二皇子又道:“七姑娘给二弟测字,我倒也好奇,看来说得挺准。”   二皇子含糊道:“雪家人总是神神叨叨的,说得究竟是真是假,还没发生的事,谁能说得住,大哥不也不信吗?”   大皇子点头:“不错,尽信雪家人,倒不如不信了。”   他跟皇帝一样,早就对国师只能雪家人继承的陋习早就有些不满了。雪家的确代代传承了一手好卦术,但是势力越发大了,在民间的声望也越发厉害。   有不少百姓,居然把雪家人当作是神仙,把灵犀山看作是神山。   若是哪天雪家人想要造反,皇家想防都防不住。   如果可以,皇帝和大皇子的意思,是另外培养一个心腹,只要把雪家的卦术学会,没什么做不了。   但是却迟迟没找到这样的人选,毕竟雪家传承几百年的卜卦,不是看两眼就能轻易学会的。   皇帝早就以伺候国师为命,送去了四个机灵的女子,端看她们跟着国师能学会多少。学得最多的,就很可能是下一任的国师。   至于这次上山挑人,只是走过场罢了。   大皇子原本打算把雪家嫡长女带走,面子上好看而已。如今身边有了变数,大姑娘和二姑娘是不敢选的,四姑娘是个书呆子,瞧着就无趣得很。六姑娘早就被四弟一下子挑中还带走了,所以只能从三姑娘和五姑娘之间挑选了吗?   三姑娘是个凌厉人,说话如沐春风,总是笑面迎人,却看着跟二皇子十足十相似,感觉表面温和,其实一肚子坏水。   倒是五姑娘不错,有点小聪明,有点小贪婪,胆子却不大,对大皇子来说恰恰好。他不需要一个完美的卦术师跟在身边,雪易烟好拿捏,只要给点甜头,再敲打一番,就不必担心这人会背叛自己。   再说,连嫡亲的姐姐都能因为私心而瞒着,以后大皇子也不必担心雪易烟会跑回雪家通风报信了。   二皇子不置可否,又问道:“大哥看来胸有成竹,不知道看上了哪位雪家的姑娘,我也不好夺人所好。”   大皇子也不隐瞒,直接道:“我打算带走五姑娘,二弟呢?”   “我当然更属意七姑娘的,可是三弟早前已经跟这位姑娘接触过,若是横刀夺爱,倒也不好。想着三弟剿匪,不用多久的时日,到时候我跟他商量商量,再做定夺。”二皇子眯起眼,当然要封应然有命回来,才能跟他抢人了。   “没想到二弟会看上七姑娘,她似乎有心跟随三弟,只怕二弟要失望了。”大皇子幸灾乐祸,巴不得二皇子和三皇子为了一个雪家女子争个你死我活,他在旁边指不定还能捡点便宜。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皇子拱拱手道:“既然七姑娘要闭门思过,我也就先回去了。”   大皇子微微颔首,吩咐侍从去世安阁知会五姑娘收拾收拾,这两天就跟自己下山去。   雪易烟听了这消息,几乎要乐疯了。   她还以为大皇子必然会在大姐和二姐之间挑选,谁知道最后这好事居然落到自己身上来了?   雪易烟原本还咬着手指头,因为得罪雪妙彤,心下忐忑不安。可惜几次三番去青黛楼,都碰了软钉子,姐姐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如今好了,她要跟随大皇子下山,也不必再担心没有二姐做依靠,自己在雪府会过不下去。   以后有的是雪妙彤求自己的时候,雪易烟腰板一直,有种翻身做地主的感觉,欢欢喜喜吩咐凡菱收拾行装:“东西都要收拾齐全,全部放进拢箱里,指不定这一走,以后可就不回来了。”   大皇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又是嫡长子,先皇后的孩子,以后登基是铁板钉钉的事,她跟随这人,以后很可能就是国师!   踏出雪府,雪易烟只会一步登天,哪里需要再回来?   凡菱面露迟疑,小声问道:“姑娘,要不要派人去青黛楼说一声?”   雪易烟迟疑片刻,咬牙道:“不用,家主必然会公诸于众,还是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别让殿下久等了。”   要是让大皇子不痛快,事情有变,她往哪里哭去?   反正姐姐总会知道,不用自己赶上门去说,要不然还以为她是在故意炫耀呢!   世安阁的丫鬟婆子忙的脚不沾地,因为要收拾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青黛楼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时时响起,迎荷打发掉门外张望的丫鬟婆子,轻声劝道:“姑娘息怒,可别气坏身子了。”   雪妙彤娇媚的面庞涨红,却是气的,把桌上的茶具又扫到了地上,不管哗啦啦的破碎声,冷笑道:“看看这就是我从小宠到大的嫡亲妹妹,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被大殿下选上了。这人还没走,却一声不吭,连派人告诉我一句也不乐意,还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内吗?”   “这还没出府,就已经这般张扬了。等离开后,不留神惹怒了大殿下,还不是一个死字?”   迎荷叹气,自家姑娘是真心疼爱五姑娘的。可惜雪易烟总是只想着自己,也没珍惜雪妙彤这份姊妹情。   雪易烟被大皇子挑上,雪妙彤心里有些难受,却更多的是为这个妹妹感到高兴。毕竟大皇子挑上雪易烟,总比挑上其他姑娘来得好。   但是这个妹妹的做法实在叫人心寒,不来说一声就罢了,还张扬地吩咐下人把世安阁都收拾干净,以后就不回来了,这不是自断后路吗?   世事总有万一,那么灵犀山的雪家就是她们最后的退路。   雪易烟大大咧咧,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后真是落了难,只怕雪府绝不会愿意再接纳她的。 第十六章 责罚   迎荷心下叹气,雪妙彤虽然说的话不好听,却是真真切切在担心雪易烟的处境。可惜这位五姑娘如今被大皇子选中,只怕浑身飘飘然,哪里会听得进二姑娘的话?   一个不好,惹怒了五姑娘,只怕二姑娘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她只得劝道:“姑娘放宽心,大殿下早已被朝廷看作储君的人选,五姑娘跟着这位殿下,只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希望如此,”雪妙彤也只得这个妹妹如今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她倒也不乐意过去惹人烦,心烦意乱道:“把地上的瓷片都收拾了,既然她不告诉我,我也就当作不知。”   她原本也是满腔热切,想要跟着皇子离开灵犀山,去见识外头的一片天地来。如今倒是有些兴致缺缺了,如今大皇子挑了雪易烟,四皇子挑了雪丹珍,三皇子据说是看上了雪春熙,到头来也就唯独二皇子还迟迟没有决定,难道自己要跟随这位皇子?   若果雪易烟不是跟着大皇子还好,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表面平和,暗地里只怕互相较劲,她若是跟着二皇子,不就是跟妹妹为敌了吗?   雪妙彤有些头疼,到底是亲姊妹,嘴上怎么说难听的话,她还是不想雪易烟为难的,更别提是成为死敌,拼个你死我活了。   迎荷吩咐婆子把院子都收拾好,就听小丫鬟来禀,说是雪元香上门来了。   她不由惊奇,这位大姑娘从来没到青黛楼来,如今还是第一回。   雪妙彤看见雪元香,没什么好脸色:“大姐特意登门,是为了来笑话我的?”   “妹妹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听说五妹妹被大殿下挑上,我便特地来恭喜二妹妹了。”雪元香轻盈落座,嘴上说着恭喜,眼底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   雪妙彤哼笑道:“五妹妹的喜事,大姐怎么来恭贺我,走错地方了吧,该去世安阁才是。”   “世安阁正忙碌着,我原本想要上门庆贺,可惜五妹妹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招待我,我就只好改道来青黛楼了。”雪元香冷笑,这人还没离开灵犀山,就丝毫不掩饰这份得意。以后就算跟着大皇子到宫里去,只怕也得吃大亏的。   闻言,雪妙彤不由蹙眉。雪易烟也太张狂了,不搭理自己这个姐姐就算了,居然还敢给雪元香一个闭门羹?   说什么忙得没空招待,分明是故意怠慢!   这还没资本得意,就开始忘记自己的身份,张扬起来了?   她不由忧心忡忡,想到雪易烟这性子到吃人的宫里去,吃点小亏就算了,就怕吃了大亏,把自己的小命给折腾没了。   “五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大姐就别跟她计较了。”   雪元香挑眉,冷哼道:“五妹妹已经过了年就是十七,也只比我小一岁罢了。不过五妹妹正要一步登天,连你这个亲姐姐也抛诸脑后,更看不上我这个大姐了。只是二妹妹可记得家主曾提起前几代,不也有一位雪家的姑娘离开灵犀山没多久就丢了小命,那位皇子只得又重新再挑选一人带走?”   雪妙彤自然是知道,这才是她担心的地方。如果雪易烟不懂得收敛,大皇子看得不顺眼,就算随手杀了,估计皇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说雪府的姑娘一手卦术犹如仙人,普通百姓谁都不敢得罪。可是在皇家人跟前,她们也不过是用得趁手的物件罢了。   若是一个看不顺眼,换一个就是了,反正雪家有七个姑娘,少一个还有六个。即便被其他皇子挑走了,不还有剩下的吗?   雪妙彤勉强挤出一点笑来:“难得大姐好心,想要指点五妹妹一番。”   毕竟雪易烟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雪元香的机会不就来了?   雪元香听罢,冷哼道:“我可不想这一代居然出了一个被抹杀掉的雪家姑娘,这真是丢脸极了。”   再说,皇子别无他法再挑自己,心高气傲的她可不乐意了。   而且大皇子不是好相与的,虽说是先皇后的嫡子,但是为人做派都不怎么厚道,只怕不是明君。皇帝虽然宠爱他,却也只是偏爱着,先皇后的娘家败落,也没有相助的势力,手里没权,再怎么被宠着,也是个空架子而已。   以后勉强登基了,幽国也得民不聊生,辅助如此帝王,雪元香还不如留在雪府里不出去呢!   至于二皇子也是个狠角色,却有皇贵妃在背后撑腰,势力庞大,为人聪明,手段又厉害,雪元香反倒更看好他。   单看两位皇子,大皇子不知道收敛自己的神色,想什么都清清楚楚摆在脸上,反倒二皇子更懂得隐忍和遮掩,一张脸挂着浅笑,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说话总是客客气气,比起大皇子可要强得多了。   雪元香也不过上门来提醒一番,很快就走了。雪妙彤听了她的话,没什么好脸色,手边能砸的东西全都碎了,只得紧紧握紧拳头:“真是欺人太甚!”   说雪易烟张扬,雪元香又能好到哪里去?   两人半斤八两,做大姐的居然好意思跑来青黛楼恶人先告状?   雪妙彤沉吟片刻,喃喃道:“不行,我不能留在灵犀山。不然妹妹闯了祸,连个搭把手的人也没有!”   虽说她不喜欢二皇子,尤其不愿意因此跟雪易烟为敌。可是除了二皇子,自己别无他选。   迎荷叹气道:“五姑娘要是知道,只怕要埋怨姑娘的。”   雪妙彤摆摆手道:“她还不懂事,以后吃了大亏,就知道亲姐姐的好了。对了,把我的竹签送上来。”   她净了手,用竹签测了吉凶,不由心喜,居然是“大吉”。   又用龟甲推算了一番,雪妙彤皱了皱眉头,很快舒展开去:“迎荷,去把二殿下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禀报。”   二皇子倒是惊讶,没想到雪妙彤会找上门来,便去了青黛楼一趟。   打发掉下人,只留迎荷在门外守着,雪妙彤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道:“殿下想找的那个人,早就已经离开灵犀山,往北边去了。”   闻言,二皇子不由皱眉,雪家的姑娘果真了得,一个两个总是能知道他的事来。但是雪春熙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并没有对外宣扬,这位二姑娘倒也胆大,直接就告诉了自己。   他顿时敛了笑,盯着雪妙彤道:“二姑娘知道多少,不妨来说说?”   被二皇子如钩一样的眼神盯着,雪妙彤一颗心扑通乱跳,只觉得像是千金压顶,大冷天的生生吓得后背汗湿了一片,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知道得不多,只是卜算一番,知道殿下在寻人,便指明了方向。”   “如此帮我,所图为何?”她说话不兜圈子,二皇子见雪妙彤目光并没有躲闪,说的是实话,也直接反问一句。   雪妙彤看着他,诚恳地道:“小女子所图的,不过是能够追随殿下罢了。”   “就这么简单?”二皇子挑眉,对这个答案实在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连忙点头:“就这么简单,还请殿下垂怜。”   “你这是不能跟随大哥,所以退而求次选择了我?”二皇子不喜欢被比较,他从小就被人拉出来有意无意跟大皇子放在一起做对比,实在叫人心生厌恶。   皇后嫡子又怎样,如今后宫执掌凤印的却是他的生母,幽国的皇贵妃!   “殿下误会了,小女子一直看好殿下。只是妹妹对殿下有意,我这才有所退让。”雪妙彤这话半真半假,却的确是因为雪易烟的缘故。   她说的妹妹,肯定是嫡亲妹妹,雪家的五姑娘了。   雪易烟被大皇子挑走,这事没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灵犀山,二皇子怎能不知道?   “你倒是个好姐姐,居然愿意退让吗?”二皇子不喜欢雪妙彤这份妇人之仁,却也明白正因为她有顾虑和牵挂,才能够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也好,我喜欢你直来直去的性子,就允了你的跟随。”   “多谢殿下,”雪妙彤喜不胜收,还以为要磨很久,才能打动这位殿下的心,谁会料到三言两语,就让二皇子答应了下来?   “但是丑话我要说在前头,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背叛。要是你听听话话,为我所用,我也不会亏待你。但是你私下有别的心思,又把我的消息随意透露出去,那么我就绝不会姑息!”   二皇子眯起眼,声音狠戾。   雪妙彤浑身一颤,急忙低下头:“是,小女子谨遵殿下教诲,绝不会在殿下不允许的情况下随意把消息泄露出去。”   “很好,记住你今天的话,我希望二姑娘不会让我失望。”二皇子搁下这话,站起身就要走,又道:“你既然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那么等会收拾东西,我会派人听从你。找到对方,然后抹杀之,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命令。如果做得好了,就立刻随我回宫。若是做得不好,让那人逃掉了,那么就得处罚。”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很轻,放肆是面对情人般的温柔,在雪妙彤听来却是毛骨悚然:“我相信,你不会喜欢所谓的惩罚,比起大哥,我的手段可要温和多了,但是受一点皮肉伤,我是不舍得的。”   言下之意,二皇子不会要了她的命,却比死还难受罢了。   雪妙彤哆嗦了一下,惊慌地看着二皇子重新挂着浅笑离开了青黛楼,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陡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位二皇子,可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了!   见迎荷手忙脚乱要去收拾拢箱,雪妙彤不耐地呵斥道:“还收拾什么,回头再说,赶紧去跟家主请示,我这就准备下山去。”   二皇子的耐心有限,她可不想尝尝被这男人责罚的滋味! 第十七章 挑拨   二皇子挑了雪妙彤,各人心思不一。   雪元香很不高兴,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被大皇子提起的,在姊妹当中卦术又是数一数二,到头来却没一个皇子选她,只觉得被人轻视了。   她板着脸给家主请安,后者哪里不知道这个侄女素来心高气傲,或许并没有把皇子放在眼内,只是心里略有不平罢了,便笑道:“你留下也没什么不好,我正打算以后把家主的位子交给你来继承,把雪家发扬光大。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交托出去。”   家主早就有意让雪元香来当家,只是这个侄女对外面的世界有些好奇,迟迟没能下定决心。如今倒好,雪妙彤把二皇子也定下来了,她想推脱都不行了。   雪元香微微颔首,答道:“姑妈,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明白的,我也有年轻的时候,哪里能不知道你?只是跟在皇子身边,哪里有留在雪府来得自在?府里有不少人羡慕国师能够站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和气风光。但是侍奉帝王,稍有差池,可就要万劫不复了。除了她这条命,还得顾及雪家,每走一步都心力交瘁。不然你以为雪家的姑娘为何离开灵犀山之后素来短命,皆是因为如此。”   家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叫雪元香心里舒服了一点:“姑妈,听说二妹妹这就要下山了?”   二皇子刚挑上她,这丫头就迫不及待要离开灵犀山了?   倒也心急,兴许也是炫耀。   家主摇摇头,叹道:“大殿下倒也罢了,二殿下却不是那么好侍奉的。二丫头跟着二殿下,只怕以后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   但这条路是雪妙彤自己选的,再是艰难,都得走下去。   雪元香抿了抿唇,又问道:“姑妈,七妹妹给两位殿下卜卦的事,长老怎么说?”   闻言,家主的脸色有些凝重:“大长老亲自卜卦,跟七丫头说得差不离。尤其这血光之灾,恐怕要殃及性命。长老的意思是,让殿下暂时留在灵犀山,别回宫去。”   雪元香一惊,皱眉道:“这怎么可以?若果大殿下在灵犀山上出事,皇上回头怪罪下来,雪家可承受不起。”   家主摇头,解释道:“大殿下的劫难在北方,并非在灵犀山。把他留下,兴许能够改命。若是留不住,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棘手:“正好五丫头如今是大殿下的随侍,让她劝一劝,可别叫大殿下下山。有护山阵法在,没什么宵小能上山来。”   雪元香蹙眉,不高兴地道:“五妹妹正忙着,我去世安阁还吃了闭门羹,她如今是大殿下面前的红人,哪里还瞧得上府里其他姊妹?”   “倒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也罢,我亲自跟她说,我的话她总能听进去。这事可马虎不得,一个不好,雪府几十口人可就劫数难逃了。”家主轻轻一叹,示意身边的丫鬟去把雪易烟叫来。   雪元香懒得跟这个五妹妹见面,跟家主告辞后率先离开了。   雪易烟听了家主的话,心里也是一惊,连连应下,回去不赶着收拾了,急忙去了后院找大皇子。   “灵犀山冬日梅花盛开,美景当前,殿下不妨赏几天再下山去?”她不敢直接把大皇子留下,勉强找出这么个借口来。   大皇子瞥了她一眼,冷声问道:“收拾好了?若是好了,明早就准备下山。”   “卦象凶险,还请殿下留在灵犀山!”雪易烟没办法,坦白告知,直接跪在地上。   他冷笑道:“从这里赶回宫,不足十天。我就不信在宫里,还有谁敢对我下手!”   “殿下——”雪易烟急得要命,从灵犀山回宫,就算快马加鞭赶回去,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大殿下,三殿下上山来了,看着像是受了重伤。”有侍从来禀报,大皇子一怔。   “重伤?三弟剿匪,居然受伤了?那么土匪怎么样了,被剿灭了吗?”   侍从摇头:“三殿下尚在昏迷,是被亲兵从山下抬上来的。”   亲兵一个个身染鲜血,杀气腾腾,他也不敢多问,急冲冲先来禀报大皇子。   “我这就去看看三弟,你去知会雪府家主,让她送伤药过来。”   雪春熙听说封应然被满身是血的抬回来,也是大吃一惊,急忙带着蔓霜赶过去。想着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谁知道大半夜会不会对三皇子不利,于是对家主说道:“浅云居的偏院收拾好了,也是清净,不如让三殿下到这里养伤?”   底下的亲兵看见她,知道三皇子似乎跟这个雪府的七姑娘喝茶赏花,这丫头倒是胆大,也没对封应然异于常人的眼眸有任何害怕的样子,大咧咧地道:“不错,既然三殿下曾钦点七姑娘追随他,在浅云居养伤也没什么不好。”   雪春熙这才抬头打量这个一直紧跟在封应然身边的亲兵,许久没能梳洗,足见战事紧张,此次剿匪并不顺利。胡子拉渣的,显然没时间打理,浑身还一股汗臭的酸味,只怕好几天没能沐浴了。   见她看着自己,大胡子咧嘴一笑,想要表达亲切之意,但是被胡子遮住了半张脸,实在看不出什么来,雪春熙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有些担心封应然的伤势。   雪府医术最好的是大长老,只是年长,被软轿直接抬过来,颤巍巍被两个丫鬟扶着走近,干枯的手把脉半晌,松了口气道:“无碍,没有伤着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静养补补身子。”   “如此便好,多谢长老了。”大胡子拱拱手,示意两个亲兵撤下,亲自送家主和大长老出门,对雪春熙挥挥手道:“三殿下就托付给七姑娘了,我等不好在浅云居住下。若有要事,只管派人去唤我过来。”   说完,他左右手抓着亲兵就出去了,丝毫没给雪春熙拒绝的时间。   雪春熙回过神来,不由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相信自己,直接把人扔在这里,就不怕她对封应然使坏吗?   不过亲兵会放心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她对外说是三皇子已经挑上自己,其实封应然匆匆离开,根本来不及澄清。   她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有种强迫三皇子选自己的感觉。   就当是愧疚,也该好好照顾封应然的。   吩咐蔓霜打来一盆温水,雪春熙沾湿了帕子,就要给榻上的男人擦拭,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过几天功夫,封应然憔悴了许多,眼底的疲倦怎么也掩饰不住。即使是这种时候,依旧保持着警惕,在有人近身的瞬间立刻醒转过来,他沙哑的声音说道:“大哥和二哥很快会过来,七姑娘不必忙了。”   言下之意,如果他打理得干净整齐,反倒不妥。   雪春熙唾弃皇家无兄弟,却也把手帕扔开,盯着他银灰色的眼眸里深藏的倦意,点头道:“我来应付他们,殿下继续歇息吧。”   招待两位不请自来的皇子,她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封应然难得露出浅浅的笑容来:“那就有劳七姑娘了,只是对大哥可以稍微透露一两句。”   她低下头,耳朵凑到封应然的唇边,把听到的话牢牢记住,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贴得太近,不由尴尬地坐直身。   恰好蔓霜这时候来禀,倒是打断了这份沉默尴尬的气氛:“姑娘,大殿下和二殿下来探望三殿下。”   “知道了,”雪春熙站起身,随手给封应然掖了掖被子,见他重新合上眼,这才出了去:“不知道两位殿下来临,小女子有失远迎。”   二皇子就像是关心弟弟的兄长,焦急地道:“听说三弟被抬回来了,满身鲜血,可是受伤颇重?”   他是巴不得封应然就这么死了,只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大皇子就更直白得多了,皱眉问道:“三弟匆忙回来,也不知道剿匪如何,若是让他们逃逸,只怕下一回要用更大的功夫才能把这些人一举剿灭。”   雪春熙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躲开二皇子灼人的视线:“殿下勉强避开了要害,算得上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至于剿匪,拼了命把大部分都剿杀了,只余下几个头目给逃了去,不过有亲兵盯着,倒也不会出大事。不过三殿下认为有人在背后支持,不然这些不入流的盗匪不可能如此嚣张。”   大皇子恍然:“三弟是放出诱饵,准备瓮中捉鳖?”   他心思一转,如果能牵扯出盗匪背后的靠山,可是大功一件!   封应然真傻,又不是受了致命的重伤,硬撑几天把这靠山找出来,可不就是莫大的功劳?   偏偏跑了回来,这不是要把功劳拱手让人吗?   “三弟如今重伤,很该安静养着才是,至于其他的,就让我这个兄长代劳便是了。”   雪春熙等的就是大皇子这句话,勉为其难地道:“大殿下愿意分担,自然是好的。三殿下若是知晓,必然也不会反对。可是大殿下身子金贵,此事还是先回禀皇上……”   “不必,区区宵小,我还不放在眼内。”大皇子冷笑一声,他愿意接过封应然余下的烂摊子,这个三弟还敢反对吗?   想到这件大功劳要落到自己身上来,他就止不住的兴奋。   身为嫡长子,大皇子也明白先皇后已死,家族衰败,也没个强力的靠山,只依靠帝王的宠爱实在很难持久。   若是能得到军功,他的地位只会如潮水上涨,更进一步!   二皇子却适时提醒道:“大哥别忘了,七姑娘之前为大哥算的一卦,如今可不是离开灵犀山的好时候。若是大哥伤着了,父皇第一个就不会饶了我和三弟。再说,打头的都是三弟的亲兵,只怕不会对大哥言听计从。”   雪春熙瞥了他一眼,这男人真是假惺惺的,皇帝迁怒肯定不会落到二皇子头上,只会是可怜的三殿下。   这就算了,最后说的话分明是在挑拨,哪里是真心劝阻? 第十八章 送死   果然,大皇子不悦地皱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是没能把几个不入流的盗匪头目抓回来,就辜负父皇这么多年的教导了。至于七姑娘的卦象,不是还有好几天的功夫吗?我就不信八天之内还不能把四处逃逸的盗匪给一个个揪出来砍了,至于三弟的亲兵皆是幽国的子民,要是不听话,我自有办法整治,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雪春熙听得直皱眉,这是打算夺权吗?   封应然带领这些亲兵出生入死多少次,这才让这些士兵对他信服。这个过程肯定不短,也不怎么简单,如今大皇子三两句话,就想要把他这么久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不过一时半会听命剿匪还好,就怕大皇子贪心,还想把这些骁勇善战的亲兵都笼络到自己的势力之下,不还给封应然了。   想必封应然也考虑过,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大皇子。   思及此,雪春熙抛开顾虑,迟疑道:“二殿下说得在理,离当初的十天之说并不久,大殿下很不必以身涉险。身边总有心腹,派一两个出去便是了,哪里能事事都让殿下亲力亲为?”   “卦术是不会说谎的,殿下还是小心为上。想来二殿下担心大殿下,必然也愿意为大殿下分忧的。”   她似笑非笑地提出建议,把皮球推到二皇子的身上。这男人总是一副笑面迎人的模样,却是一肚子坏水,不知道这好事扔过来,他会不会想要接住?   封应然把盗匪铲除了大半,余下的基本上是唾手可得的功劳了,二皇子难道就不眼馋,眼睁睁看着大皇子把这功劳白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二皇子眯起眼,答道:“若是大哥不介意,我自然愿意为大哥分忧的。”   平白得来的功劳能分一杯羹,谁能不乐意?   但是被分走的那个,却肯定不会同意了。   这个小丫头还是太嫩了一些,想要挑拨他和大哥的关系,却并不了解大皇子这个人。素来自负就算了,还刚愎自用,十分小心眼。别说分享,反倒警惕自己抢了功劳。   大皇子听罢,果然摇头:“不过几个盗匪罢了,我还能应付得了,不出三天就能回来,七姑娘足可放心。至于雪府家主那里,我会亲自去说,必然不会牵扯到七姑娘身上来。”   他开口做了保证,雪春熙便不再多劝,到底还是成全了大皇子的野心。   大皇子心下高兴,也不耽搁了,便要去找封应然的副将,把探子叫回来,然后怎么把大功劳牢牢捏在手心里。   二皇子见大皇子离开,关切地道:“大哥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倒是没记得去瞧瞧三弟的伤势如何。劳烦七姑娘带路,让我去看看三弟?”   雪春熙却觉得大皇子比起表里不一的二皇子可要顺眼得多了,抬了抬眼皮道:“三殿下伤势太重,迟迟没能醒来,二殿下若是远远看一眼,倒也可以。”   二皇子也不恼她的态度,颔首道:“也是,三弟是个武人,有人近身必然会惊醒过来,我就远远看一眼,也能放心些。”   闻言,雪春熙暗暗冷笑,他放心的是封应然暂时不能抢了两位兄长的功劳和风头吧?   “二殿下,请。”   她在前头带路,二皇子饶有兴致地从背后打量着这位雪府的七姑娘。跟随皇族的雪家人要是丢了性命,再到灵犀山来选一位也不是不可以的。   封应然瞧着就是个短命的,四兄弟里唯独这个弟弟没有问鼎的资格,只怕也守不住雪府的姑娘。   他对七姑娘十分满意,眼底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一手卦术简单明了,很得其心。等封应然一死,身边的二姑娘也不必留下,换成七姑娘倒是不错。   雪春熙感觉到后背灼灼的目光,不悦地微微蹙眉,很快带着二皇子到了封应然歇息的厢房。   封应然一脸血污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显然真的受了重伤。   二皇子看得心下满意,只可惜这个弟弟倒是命大,居然还能从盗匪手里逃了出来,没丢了小命,面上倒是心疼道:“七姑娘身边的丫鬟怎的这般不懂事,没给三弟洗漱一番?”   雪春熙默然,封应然越是狼狈不堪,这男人越是高兴,装什么兄弟情深?   “刚安置好三殿下,两位殿下就到浅云居来了,实在没能来得及,还请二殿下恕罪。”   二皇子摆摆手道:“也是大哥和我担心三弟,匆匆赶来,怨不得七姑娘。三弟伤重,就劳烦七姑娘好生照料了。”   说罢,他又看了封应然一眼,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很快离开了。   蔓霜远远跟着,直到二皇子彻底离开浅云居,这才回来对雪春熙微微点头。   雪春熙这才把炉子里温着的热水倒在盆里,沾湿帕子给榻上的封应然小心翼翼地擦着脸上的血污:“说是来探望三殿下,却是两手空空,连一瓶伤药都没送来,真是假惺惺的。”   封应然睁开眼,银灰色的双眼含笑:“多得七姑娘之前为我卜卦,不然我可就要回不来了。”   “怎么,真有内鬼?”雪春熙换了两条帕子,这才把他这张脸擦干净,又轻轻揭开衣襟,看见他胸口层层裹住的白布早已染上了一小片的血迹,显然伤得不轻。   即便有卦术让封应然事先警惕,还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势吗?   “七姑娘不必自责,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内鬼真是我的兄弟……”封应然的神色有些黯然,这些亲兵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自己早就当他们是亲生兄弟一般。有福同享,皇上的赏赐从来都会给亲兵平分。   却没料到,关键时候,在背后放冷箭的,也会是他的亲兵。   若非封应然早有准备,在身上穿了金丝护甲,恐怕早就在剿匪的路上先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雪春熙一顿,犹豫着抓住了他的大掌:“会在三殿下身后放冷箭的,就不会是你的兄弟,只是个忘恩负义之徒!那个人必然不会有好结果的,殿下真正的兄弟,怕是已经替你报仇雪恨了!”   知道封应然看重这些亲兵,最后却被亲兵背叛,或许并不想亲自动手,其他人必然替他代劳!   抬他回来的两个亲兵,一前一后,身体紧绷,蓄势待发,就连在灵犀山上也并没有放松,更别提是右手始终没从腰间刀柄处离开的大胡子了:“真正的兄弟们绝不能姑息和容忍这样的人,殿下不要为了这么一个叛徒而对他们心寒。”   “七姑娘大义,说得对!”一人笑着走来,身后跟着哭丧脸的蔓霜,显然没能拦住。   雪春熙挑眉,这人身上的盔甲尚未脱去,还残留着一大片新旧血污,只怕是封应然的亲兵之一。   脸上倒是洗干净了,黝黑的面孔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来了:“怎么,刚刚见过面,七姑娘就认不出我来了?”   声音倒是熟悉得紧,她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是刚才的……”   那人伸手摸了摸下巴,比划了一下,笑道:“一直在外,便有些不修边幅,叫七姑娘见笑了。对了,我是顾青,三殿下的副将。”   居然是刚才的大胡子,没想到刮掉胡须显得年轻多了,瞧着也不过弱冠之年。   打了招呼,顾青敛了笑,正色道:“殿下,大殿下果然有意把功劳揽过去,正不客气地指挥着我等兄弟打头阵去送死。兄弟们不忿,却又不能意气用事,没得叫大殿下不痛快,回头去皇上面前告一状,可不就要连累殿下受罚?”   虽然大大咧咧,倒是忠心又谨慎,雪春熙示意蔓霜在外头守着,便去炉子边倒了一杯参茶,递到封应然的嘴边。   他就着雪春熙的手把参茶喝了,感觉浑身暖融融的,精神头好了些许,不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道:“剿匪这么大的功劳,兄弟累死累活,最后依旧不会落到我的头上来。我这是受了伤不能带兵,就算没伤,恐怕此次剿匪到头来众人也只会知道是大哥领兵前往。”   顾青早就知道皇帝偏心,却没想到偏到这个份上了,不悦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每次大殿下把好处都拿去,却让殿下和兄弟们都白忙一场了?”   封应然虚弱地笑笑:“当然不会是白忙一场,我心里有数,兄弟们要是不想去,只管留下就是。大哥还不至于强人所难,让伤兵出去拖后腿!”   听罢,顾青双眼一亮:“殿下,此计甚妙,属下这就回去知会兄弟们,只管留在灵犀山上吃香喝辣,好好歇一场。至于其他的,殿下必然不会让兄弟们吃亏。”   他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亲兵人数不少,却也连续跑了几天,之前还去驱赶流民,累得要命。如今能好好歇息,谁能不乐意?   即便他们不能上灵犀山,雪府却不敢怠慢这些人的,每天送好吃好喝,比起外头要舒服自在多了。   亲兵信得过自家殿下,既然说了不会让他们吃亏,就绝不会叫他们白忙一场,一个个吃得肚皮滚圆,哼哼唧唧倒在榻上,仿佛断手断脚,内伤外伤颇重。   大皇子召集半数御林军,打算让这些亲兵打头阵,他躲在后面跟着收获就是了,谁知道一个两个没出现,派去的人却说大多伤得厉害,不能出兵,气得砸了两个茶杯。   顾青也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去山脚相迎,苦着脸道:“有殿下护着,属下伤得最轻,但是这腿不争气,唯恐跟过去会坏了殿下的好事。其他兄弟连床榻都下不了,若是可以,必然跟随大殿下,绝不会有一声推脱!” 第十九章 两难   大皇子一肚子火,却也真不能把这些伤病残兵带去,到时候没抓着盗匪头目,还打草惊蛇,好好的功劳给坏事了,也不知道这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他只能又抽走一部分的御林军,直奔盗匪的藏身之地。   幸好顾青不着调,到底把探子叫回来跟大皇子亲自禀报,确认了盗匪头目的位置,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山头去翻找。   把大皇子送走,顾青再次一拐一拐回到房间,直接倒在榻上,还踢了踢通铺上的兄弟:“那个叛徒问出什么来了?”   “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按我说,直接杀了就是,哪里就这么麻烦,还审问?”隔壁的小个子翻身坐起,咬牙切齿道:“这样的杂碎,千刀万剐都不难平我心头之恨!”   “谁说不是,我巴不得将人凌迟。就差那么一点,如果殿下没临出发前因为七姑娘的话而穿上金丝马甲,早就被冷箭射中,一命呜呼了。”顾青阴沉着脸,显然也气得不轻:“但是不挖出这小子背后是谁指使的,又或者有没其他同伙,叫兄弟们如何安心?”   小个子沉默片刻,知道其中利弊,抹了把脸就下了通铺:“放心,再熬一晚,我就不信他还能继续忍下来,说什么都能撬开他那张嘴!要是不行,我冷鬼的名号就送给别的兄弟!”   如果没把事情问清楚,以后亲兵之间互相猜忌,对封应然来说只会是大大的不利。倒不如防范于未然,把所有的钉子一下子都清除了,图个安心,以后也不必防着背后的冷箭。   顾青满意地点头,冷鬼办事他素来放心,翻过身很快就睡过去了。他是真累了,也不知道熬了这么多天的三殿下会不会更累。   想到浅云居有七姑娘贴身伺候,他心里嘀咕着自家殿下有福气了,眨眼间就睡得呼噜震天,被隔壁忍无可忍的兄弟踹了一脚也没能安静下来。   封应然的确被照顾周到,几乎没下过床榻,手脸都被梳洗得干干净净,乌发也被擦洗后梳得整整齐齐。   雪春熙亲自给他胸膛的伤口换了药,又让小厨房特地做了一锅炖汤,奉到他的跟前。   只是看着桌上的红枣田七乌鸡汤,封应然却有些无语,这不是女人坐月子时才喝的汤水?   雪春熙面露尴尬,小声道:“三殿下失血过多,这乌鸡温和,红枣补血,田七补气,最是适合了。”   以为他不喜欢,雪春熙迟疑道:“这汤水用慢火炖了足足两个时辰,若果殿下实在不愿意喝……”   不愿意喝,那她就把炖汤端走。   封应然手上一顿,到底还是拾起汤勺,慢慢喝完了:“味道不错,七姑娘有心了。”   总归是一片心意,他也不想辜负雪春熙。   闻言,她笑笑道:“三殿下赶紧好起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七姑娘不必介怀,既然是祸必然躲不过,如今我还好好的,也多得姑娘的提醒。”封应然抬手抱拳,郑重地道:“七姑娘救我一命,我铭记在心,以后必定报答之。”   “报答倒不用,不过有一件事……”雪春熙顿了顿,无奈地道:“三殿下临走前跟我一起赏花品茶,不知怎的被人传开去,最后变成三殿下已经答应,让我跟随在侧。”   她低着头,袖中的双手慢慢握成拳,生怕封应然会说一声“不”字,断然拒绝自己。   封应然看了过来,笑道:“七姑娘是怎么想的,愿意跟随有一半外族之血的我吗?”   雪春熙猛地抬头,正要开口,又被他打断了:“七姑娘不必急着答应,跟着我,未必是好事。我在宫中处境尴尬,既是皇子,却又有一半外族女奴的血统,是为不纯。父皇认为我是他平生最大的污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留下我,也只是给大哥搭把手,帮他做事。”   他出生入死,但是功劳却全都被推在大皇子的身上。   封应然起初不是不怨,同是一个爹,却是天差地别。后来却是麻木了,又觉得皇上愿意留下自己的性命,已经算是仁慈至极。只给大皇子马首是瞻,做一条有用又听话的忠犬,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树大招风,他若是功高过主,只怕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如今倒好,有大皇子挡在前头,封应然愿意屈服,又乖顺听话,皇帝就不会动他,大皇子登基以后,如果用得顺手,可能也愿意让自己继续苟且偷生。   但是这样憋屈的日子,封应然并不想雪春熙跟着他过。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跟自己绑在一起。   雪春熙摇头,知道封应然的心思,只觉得心头一暖:“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我在雪府的处境也是尴尬,跟殿下也算的上是同病相怜,这为其一。其二是我出生后就没离开过灵犀山,想要去外头看看,这是唯一的机会。再就是四位皇子里,三殿下在我看来是唯一的选择。”   一个高傲狠戾,一个笑里藏刀,一个满肚子坏水,怎么看都是封应然最好。   封应然被夸赞,不由好笑:“多谢七姑娘对我如此看重,若是我再拒绝,倒像是在摆架子了。那么,多谢七姑娘选择了我。”   雪春熙微微一笑:“也感谢三殿下选择我,我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我从不觉得七姑娘会让我失望,我在半路见过那位侍从了,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事。想必他会往北走,是七姑娘的主意。”   封应然的话叫雪春熙有些惊讶,叹道:“我只算出他的贵人在北方,没料到这位贵人正是三殿下。那么,殿下没把他带回来?”   “他该回来,却不是我的身边,更不是该由我带回来。”封应然难得买了个关子,看着她笑道:“七姑娘若是想知道,不如卜一卦?”   雪春熙摆摆手:“我并非什么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不得累死?殿下心里有数就足够了,我也就不必多此一问。”   那个逃掉的侍从想必跟封应然做了一笔交易,令双方都很满意。   封应然忽然道:“倒是有一事想请七姑娘算一卦,是关于大哥出发剿匪,是祸是福?”   雪春熙一听,倒也有些担心,起身到角落摘了十根草,随手扔在地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奇怪,大殿下的命数居然改变了。”   命数素来都是固定的,没想到这才两天,大皇子就已经能够逢凶化吉了?   她总觉得应该跟封应然有关系,当下问道:“三殿下,大殿下原本的血光之灾还在,却不再伤及性命了。”   “如此便好,若是大哥在此受伤,我也难辞其咎,无法跟皇上交代的。”说罢,封应然径直躺下:“七姑娘也快去歇息吧,不必守着。过两天好戏连场,只怕没时间好好歇着了。”   好戏连场吗?   雪春熙点了点头,示意外间有小丫头候着,若果封应然有需要,只管吩咐就是。   她这才回到暖阁,就见雪易烟怒气冲冲地赶来,劈头盖脸地呵斥道:“七妹妹究竟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把大殿下劝着留下,转眼听了你的话就直接下山去了。若是大殿下出了事,七妹妹能负起责任来吗?”   雪易烟也是气疯了,她苦口婆心费了多少功夫才把大皇子劝下,这才没几个时辰,大皇子就擅自下山去了,就连家主亲自去拦都没能拦住。   家主急得要命,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斥责雪易烟办事不利。   雪易烟冤枉得很,若非雪春熙从中作梗,不知道如何口舌如兰把大皇子哄得下山去,她又如何要心惊胆战的?   偏偏大皇子走得匆忙,也没知会她一声。等雪易烟知道消息的时候,大皇子已经率领御林军浩浩荡荡下山,直接把自己扔下!   分明就是觉得她碍事,这才没带上自己!   雪易烟最担心的是,血光之灾是真的,大皇子真是出了事,她也活不了!   为今之计,就是把事情都推到雪春熙的身上,让自己彻底摘出去!   雪春熙哪里猜不出雪易烟的心思,冷笑道:“五姐姐这话倒是奇怪,我追随的是三殿下,为何要为大殿下负责?姐姐只认为我在大殿下面前说了什么,当时二殿下也在,他们两人不过是来浅云居探望三殿下。至于大殿下为何匆忙下山,我又如何会知道?五姐姐没把大殿下劝住,生怕皇上怪罪下来,这是打算找妹妹当替罪羔羊了?”   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盘,也端看她乐不乐意做这个替罪羔羊!   雪易烟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她原本想找雪妙彤商量一番,也好叫这个聪慧的姐姐拿个主意。   谁知道雪妙彤匆匆下山,也没告诉自己,叫她扑了个空。   她不由暗恨这个嫡亲姐姐口口声声说关心自己,在关键时候却根本不见踪影,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叫人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雪易烟一口咬定是雪春熙故意怂恿,就是看自己不顺眼,嫉妒她能追随大皇子:“大殿下就是来妹妹的浅云居之后才匆忙点兵离开,不是妹妹说了什么话让大殿下改变主意,又会是谁?莫非殿下还会心血来潮,突然赶着下山吗?”   “姐姐说话是要凭据的,若是不信,只管找二殿下来对质,看看我到底说了什么,也叫姐姐安心。这个替罪羔羊,妹妹是不愿意当的。若是姐姐还继续血口喷人,我就得去找家主来评评理了。”雪春熙也累了,懒得跟她继续纠缠不休,挥挥手道:“蔓霜,送客。五姐姐,不送了!”   蔓霜挡在门口,阻止雪易烟踏进暖阁,笑眯眯地道:“五姑娘,请——”   雪易烟见状,绷着脸甩袖而去。她还真不敢去找二殿下询问,又不敢去招惹家主,免得给甩脸子。   思前想后,她只得硬着头皮往芙蕖阁去了。只盼着这个大姐姐能给自己出个主意,不至于继续处在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二十章 管家   雪元香听说雪易烟来了,嗤笑一声:“她这时候来,无非是慌神了,想要找我讨个主意。”   想要帮忙的时候就想起自己来了,之前她没有用处,雪易烟可不就直接让人吃了闭门羹?   过河拆桥,这样的白眼狼雪元香可不待见:“把人拦在外头,就说我昨夜卜卦,累得很,如今还没起来。”   紫藤应声而去,低眉顺目地对等待已久,满脸不耐烦的雪易烟转述了雪元香的话:“叫五姑娘白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芙蕖阁小厨房新来的厨娘有一手好厨艺,做的点心更是精致可口,五姑娘不妨留下来用些茶点,指不定过一会儿大姑娘会起来。”   这种推托之词,雪易烟会相信才怪。   雪元香分明是不想见自己,还假惺惺地挽留。什么小厨房新来的厨娘手艺不错,偌大的雪府,也就雪元香因为家主的关系沾了光,吃的用的都比她们几个妹妹来得好。   更是有专门的小厨房,每隔一段时日便换一个厨子,日子别提多惬意了。   如今提起小厨房,摆明就是炫耀。   雪元香有家主撑腰,何必理会区区一个她?   雪易烟冷着脸起身,哼笑道:“既然大姐姐日上三竿还没起来,我也就不打扰了。”   估计不管她等多久,雪元香总有理由不见自己。   与其继续在这里自取其辱,雪易烟倒不如主动离开。   她就不信了,以后雪元香没有用到自己的地方。   今日之耻,雪易烟往后必然加倍奉还!   紫藤送她到院子外,眼看雪易烟眸里的恨意,不免担心地蹙眉,回去后不得不提醒道:“五姑娘瞧着迁怒到大姑娘头上,毕竟她如今跟着大殿下,要是在大殿下跟前胡言乱语……”   雪元香并没有把雪易烟放在心上,打断了紫藤的话:“何必担心,大殿下会选五妹妹,也是因为她心胸狭窄,只有一点小聪明,却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与其违心跟她来往,倒不如不来往了。”   她就是看雪易烟不顺眼,凉薄冷心到这个份上,简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今天要是出手帮忙,雪易烟说不准就要赖到自己身上来,雪元香可不是雪妙彤,会忍着纵着这个五妹妹。   既然雪元香发了话,紫藤这才把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了:“只是大殿下执意下山,又有七姑娘卜卦的血光之灾,要是出什么事,会不会牵扯到雪府?”   雪元香闻言,摇头道:“我昨晚为大殿下卜卦,血光之灾已经不在,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小伤是难免,家主已经秘密派人跟随大皇子的身后,保证他的安危。   不然大皇子没出事,皇上却迁怒在雪家,以此为把柄,雪府可就岌岌可危。   皇上对雪府的忌惮由来已久,若非还有些用处,恐怕早就不会让雪家存活至今。   想到帝王的猜忌和雷霆手段,雪元香蹙了蹙眉头。雪易烟跟在大皇子身边,要是翻脸不认人,为了荣华富贵出卖雪家,将卜卦之术教给外人。   雪易烟以为如此,能够在大皇子身边站稳脚跟,又能给皇帝卖个好,却是自取灭亡。   雪家没了,皇帝又如何会留下一个她?   思及此,雪元香吩咐道:“让人盯着五妹妹,可别让她犯蠢了。自己死了就算了,总不能叫她把整个雪家都拖下去陪葬。”   紫藤应了,悄悄从院子的角门出了去。   雪元香是内定的家主,能动用的人手可不少,这也是家主默许的。   雪易烟气冲冲回到世安阁,摔了整整一套青花瓷茶具还没能消气。   凡菱一面吩咐小丫鬟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免得伤了雪易烟,一面小声安抚道:“五姑娘快别生气了,可要紧着身子骨才是。”   “大殿下要是出事,我就得没命了,这时候还怕气坏身子吗?”雪易烟幽幽叹气,想到一出事,雪元香就避而不见,她又满心愤怒。   大皇子要是有个什么意外,雪家难辞其咎。雪元香见死不救,难道以为雪家不在,她还能如此风光吗?   凡菱低声提醒道:“五姑娘为何不为大殿下算上一卦?”   雪易烟只急得上火,倒是忘记了这茬,一叠声让凡菱送来一个巴掌大的匣子。   她沐浴净身,小心翼翼打开锦盒,把里面几枚从家主那里讨要来的古铜钱放进龟甲里,轻轻一晃。   古铜钱落在地上,传来清脆的两声轻响。   雪易烟看得诧异,只是眼底的欢喜怎么也掩饰不住:“命数居然变了?”   她眨眨眼,又重新看了一遍,冷笑道:“就说七妹妹学艺不精,平日卦术也没见有多出色,却是在两位殿下面前献丑。”   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雪春熙有多大的能耐,真能算得精准?   “险些被这死丫头骗了去,让我在大姐面前丢了脸。”雪易烟面色阴沉,想到雪元香只怕早就卜卦出大皇子的血光之灾只是子虚乌有,这才会避而不见,却丝毫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叫雪易烟急得跳脚,就如同跳梁小丑一样,旁观得十分有趣?   想到自己在雪元香面前又急又慌的丑态,雪易烟的脸色更难看了。   只是比起雪元香,她更狠始作俑者的雪春熙!   要不是这个七妹妹在大皇子面前胡言乱语,怎会让好不容易被她劝下来的大皇子又撇开自己匆忙下山?   雪易烟可不会让雪春熙好过,想了想交代道:“凡菱,等会跟我去家主那里。”   凡菱小心翼翼地应下,又问道:“五姑娘,如今家主想必在气头上,这时候过去会不会……”   “就是在气头上,这时候才适合过去。”雪易烟冷冷一笑,裹上狐裘披风,怀里抱着暖暖的手炉:“明明是七妹妹惹出来的祸,怎能叫我一人担着?好叫家主知道,大殿下匆匆下山,少不得七妹妹的一张利嘴。花言巧语,让大殿下着了道!”   卜卦出血光之灾的是雪春熙,怂恿大皇子下山涉险的也是她。   在雪易烟看来,雪春熙就是不想自己好过。   指不定雪春熙嫉妒她,能得到大皇子的青睐。   想到这里,雪易烟唇边的弧度多了几分得意之色:“七妹妹以为自己是谁,还能让大殿下看上?”   若非雪春熙到处乱逛,碰到刚上山来的三皇子,也不会早早被定下,失去了让其他皇子挑选的机会。   不过这也是命,她们出生在卜卦之家,向来是信命的。   雪春熙注定要跟三皇子绑在一起,怨不了别人,只能怨老天爷了。   雪易烟去见家主的事,很快传到了雪春熙的耳边。   雪春熙不以为然,蔓霜反而急了:“七姑娘,五姑娘指不定在家主面前添油加醋的。若是家主因此恼了,七姑娘在雪家要更加不好过了。”   如今这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勉强凑合。依附的三皇子却是个不得皇上宠爱的,手里也没有权,更别提是家产丰厚了,估计连自己也勉强养活。   三皇子根本不能给雪春熙助力,反倒是累赘。   家主未必会给他面子,到时候为难雪春熙,三皇子也护不住自家姑娘,该如何是好?   雪春熙无奈,摇头道:“蔓霜就是太操心了,大皇子注定有此劫难。如今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主该高兴才是,哪里会怪罪于我?”   毕竟是她第一个卜卦出大皇子有血光之灾的人,也算是给家主提醒,没给雪家惹出祸事了。   光凭这一点,家主就不会为难自己。   至于雪易烟的话,家主素来清楚她的为人,说的什么究竟能听进去多少,根本不需要担心。   雪春熙又安抚蔓霜道:“你也少操点心,整天跟小老太一样。去吩咐取午饭来,做些好克化的给三殿下。”   好歹浅云居里多了一位三皇子,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又有一双古怪的眼瞳。起码雪府的下人不敢公然怠慢,雪春熙吩咐他们做事倒是容易得多了。   等蔓霜出去,雪春熙不由自嘲一笑:“多得三殿下在浅云居住下,不然我可使不动这些人的。”   封应然皱眉,不悦道:“七姑娘未免太纵容这些下人了,赏罚分明才是。既然做不了事,还留着做什么?再是如何,七姑娘也是雪家的主子,岂是下人能怠慢的?”   雪春熙不在意地道:“反正在雪府呆不了多久,他们都是家主指派过来的,下人素来懂得见风使舵。”   她不受家主宠爱,下人自然就不那么殷勤,也是人之常理。   说起来,封应然也一样不受宠,不知道府里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一年到头四处剿匪,回府后如何还得应付这些糟心的下人,倒是难过了。   似是注意到雪春熙若有所思的目光,封应然猜出了她的心思:“顾青的父亲早年伤了腿脚,行走不方便,我就留下他当管家,府里的事皆由顾叔来打点,不需要我来操心。”   顾叔感念他的收留,自是把府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让封应然有后顾之忧。 第二十一章 赌徒   “顾叔出身不错,只是家道中落,无奈之下从了军。能文能武,是个大才,却是可惜了。”封应然摇摇头,原本他更想顾叔成为自己的军师,而非府里籍籍无名的小管家。   可惜被顾叔拒绝了,反倒把顾青送到他的身边来。   说是属下,顾青却更像是封应然的兄弟。比起皇家这些有着血缘关系却并没有多少亲近的皇兄皇帝,顾青是封应然能够坦然把后背交托出去的真兄弟。   “我不常在府里,顾叔却也不让下人躲懒,该收拾的收拾,总不能叫他们整天无所事事。下人也是精挑细选过的,留下的并不多,足够用就行了。”   封应然歪在软榻上,他胸膛的伤口用药后渐渐结痂,却依旧不能有大动作,只能勉强坐起身,还坐不了多久。   “小女子真是受教了,”雪春熙笑笑,她对这些身外物素来不在意。如今听着一个大男人管起家来也头头是道,自己倒是差得远了。   就是这份漫不经心,才纵容得下人这个模样。   说到底,如今下人敢肆意怠慢主子,也有雪春熙的责任。   但是一时半会,她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顿时有些苦恼。   封应然见雪春熙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样子,不由笑了:“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正如七姑娘所说,反正在雪府也住不久了。”   他选了雪春熙,那么等伤好后,她就得跟着封应然下山的。   雪春熙对灵犀山外的生活颇为好奇,斟酌地问道:“听说山下有市集,大家把手工做的东西拿出来卖。有好吃的点心,漂亮的灯笼,这灯笼夜里还会飞上天去?”   封应然对上她好奇的眼神不由失笑,雪春熙如今双眼亮晶晶的,就像是小童清澈的眼眸,懵懂而纯真。   灵犀山多年才开放给外人进来,虽说多有不便,却也养得这些姑娘们不谙世事。   或许这也是雪家故意的,正因为这些姑娘心思简单,容易拿捏在手心里,皇家人才会一直容忍她们的存在。虽说身怀异术,却是轻易为皇家所用。   毕竟一个满腹心机的国师,若是起了别的心思,蓄意掌控皇帝,把持朝政,雪家哪能世世代代隐居在这灵犀山上?   封应然也没有隐瞒,仔仔细细地说道:“那不是普通的灯笼,而是孔明灯才会飞上天。平常灯笼也有好看的,等八月十五的灯节,整条街上挂满了各色灯笼。走马灯,玲珑灯,仕女灯,叫街上明亮如白昼。”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满心向往:“只有八月十五的时候才能看见这些漂亮的灯笼?”   “也不尽然,若是七姑娘喜欢,顾青倒是做得一手好灯笼,我再献丑画上几笔,就能让姑娘把玩。”封应然说完,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   年轻男子做灯笼送给未出阁的女子,实在是唐突了,也有凤求凰之意。   好在雪春熙不谙世事,也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小脸露出惊喜的笑容来:“没想到顾副将不但能武,还懂得做灯笼。”   “那么,三殿下,一言为定?”   舞蹈弄枪的手竟然还会做精细活,叫她好生佩服。   封应然摇摇头,只觉得自己想多了,还以为雪春熙会因为被唐突而生气,倒是忘记了她压根就不清楚送灯笼的意义:“嗯,一言为定。”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七姑娘,家主有请。”   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蔓霜挑起帘子,让身后的人进来。   雪春熙抬起头,略略一怔:“我知道了,有劳姑姑走一趟。”   这是苓笙,家主身边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说是雪府的管家也差不离了。   蔓霜机灵地递了一个荷包过去,苓笙面色冷淡地接过,临走前又叮嘱一句:“七姑娘莫要让家主久等了。”   等她走得远了,蔓霜才苦着脸道:“就算在家主面前再得脸也是下人,居然不让奴婢先进来通传一声……”   知道蔓霜也是为难,这才满腹埋怨,雪春熙不在意地道:“家主特地让苓笙来叫我,只怕不是一般的小事。”   闻言,蔓霜倒是紧张起来了,猜测道:“五姑娘这才去告状,家主就把七姑娘叫过去,莫非因为大殿下的事要责罚姑娘?”   雪春熙满脸不在乎,还安慰她道:“家主不是听信片面之词的人,或许是叫我过去问上一问。你留在这里照顾三殿下,我去去就回。”   她裹上白狐披风,衬得小脸白皙如雪,怀里抱着金丝手炉,独自一人出门去了。   蔓霜被留下,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来看望封应然的顾青见了,不由嘀咕:“你在这里团团转的,我看着就眼晕了,更何况是殿下?”   听罢,蔓霜白了他一眼:“奴婢担心七姑娘,顾副将若是看不惯,别看就是了。”   顾青摸摸鼻子,怎么感觉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给讨厌了?   雪春熙走了足足一刻钟,这才到了家主的院子。   苓笙早就候着,似乎知道她差不多时候该来了,打起帘子道:“五姑娘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家主在内屋等着七姑娘。”   这前后两件事一起说,就耐人寻味了。   雪春熙笑了笑,这是告诉她,家主传召自己过来,跟雪易烟无关?   她不由多看了苓笙一眼,这个在家主身边伺候多年的人其实也有稀薄的雪家血缘,所以在学府,所有姑娘都会尊称苓笙一声“姑姑”。   苓笙素来沉默寡言,在家主身边兢兢业业,很得家主欢喜。   如今居然事先透露两句,也是家主默许的?   雪春熙不得不这么想,苓笙自梳了头,发誓终生不嫁留在家主身边伺候。对家主是忠心耿耿,家主让她往东,苓笙是绝不敢往西去。   这样的忠仆,没有家主发话,哪里会擅自向外人透露一二?   “多谢姑姑提醒,”雪春熙笑着道了谢,好歹这两句话叫她着实松了口气。   苓笙依旧面无表情,领着她进了内屋,跟里面通传后,悄然无声地退下了。   家主歪在软榻上,听了苓笙的通传才掀了掀眼皮,摆摆手道:“小七来了啊,坐吧。”   雪春熙脱下披风,坐在离火盆最近,却是离家主最远的地方落座。   家主看在眼内,并没有在意。雪家的姑娘素来不怎么亲近她,自己作为家主,也要尽量不偏不倚,对这些姑娘也不需要亲近,她们只要听听话话不惹事就足够了。   尤其面前的雪春熙,就是连大长老都看不清她的命格。对雪家来说,她的存在是福是祸,暂时还不清楚。   “三殿下的伤势若是好转,就挪出浅云居,后面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总归是孤男寡女,住在一个院子却是不妥。”   还以为家主即便不会因为雪易烟的告状呵斥自己,怎么也会提起大皇子的事,谁知道话锋一转居然落在封应然的身上。   雪春熙藏起心底的惊讶,斟酌着答道:“三殿下伤在心脉,虽说伤口结痂了,却是依旧不能下榻。挪去别的院子,此事怕是要暂缓的。倒是我住在偏院里,也不算失礼了。”   家主微微颔首,倒是好说话:“既然小七心里明白,我也不多说了。身为雪家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心里也该清楚。”   闻言,雪春熙心里不怎么舒服。   大皇子和二皇子皆是住在两个姐姐的院子里,却没见家主特意召见,又让人把两位皇子送到别的院子去。   怎么偏偏是她,家主就刻意提醒?   难不成觉得雪春熙不知道轻重,孤男寡女会出事?   这是不信她,还是看轻了自己?   无论哪一种,都叫雪春熙听得满心不痛快。   知道家主不待见自己,没料到会轻视到这个地步。   她低着头,没让家主瞧出自己神色不愉,又听家主开口提醒道:“三殿下有异族血统,原本混淆皇家血统,不该出生的。幸得上一代国师求情,看出三殿下是个将才,能为大殿下所用。只是三殿下若果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且要尽早禀报于我。小七该清楚此事牵扯甚多,一个不好,雪家也得赔进去。”   雪春熙依旧低着头,喏喏应下:“是,小七谨遵家主吩咐。”   家主重新闭上眼,一看就是送客的意思。   见状,雪春熙也没久留的意思,赶紧起身告辞。   苓笙送她出了院落,见雪春熙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上走远,这才转身回了内屋:“七姑娘恐怕没把家主的话听进去,要不要派人盯着?”   家主抬了抬眼皮,不以为然道:“小七是个聪明的丫头,刚才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就算不认同,事关小命,怕也记下了。再说,三殿下除了身边几个得力的亲兵,兵权没握在手上,常年在外剿匪,更是没跟朝廷大臣有来往。加上母族身份低微,谁也不乐意追随这么一个出身的皇子。辅助他得大统,估计没哪个蠢人愿意。”   没有胜算的赌博,就是不要命的赌徒怕也不敢伸手! 第二十二章 奶娘   雪春熙回到浅云居,就见蔓霜等在外头,一张小脸冻得发白,连忙上前把手炉塞到她的怀里去,嗔怒道:“怎么不进屋里头,外面冷得很,可别冻坏了。”   蔓霜原本因为着急不觉得冷,如今见自家姑娘平安回来了,才感觉浑身上下都冻僵了,抱着手炉哆嗦了一下,讪笑道:“奴婢想着在这里,能第一时间看见姑娘。”   她打量着雪春熙,见自家姑娘面色如常,压低声音问道:“家主可是为难姑娘了?”   雪春熙摇摇头,为难倒也不至于,却是特地叫她过去敲打一番。   她心下嗤笑,家主这是担心自己辅助封应然为皇,所以事先警告一番?   家主未免想得太多了,皇上的四个儿子,其余三个的母族一个比一个厉害,都不是好对付的。   封应然如果想要争一争,一开始就已经在母族上输了一半。   另外一半,则是他直到如今都没能在朝中领命办差,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哪怕是挂名的,也没见皇帝任命一个半个的。   果真人都是偏心的,但是皇帝没把封应然当儿子,而是大皇子的部下来看待,总是叫人寒心。   雪春熙吁了口气,又问道:“你出了来,三殿下跟前可是没有人伺候?”   蔓霜连忙解释道:“顾副将来探望三殿下,奴婢才敢出来候着。”   闻言,雪春熙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就见顾青正跟封应然低声说着什么,看到两人很快住了嘴。   顾青笑着起身道:“打扰多时,我也该告辞了。”   雪春熙仿佛没看见两人遮遮掩掩的举动,笑着挽留:“快要午时了,顾副将不如留下一起用饭?”   顾青回头瞥了封应然一眼,婉拒道:“兄弟们还等着我回去,这顿饭就先记下,回头我再过来补上,七姑娘别嫌弃才是。”   他爽朗地笑笑,抱拳行礼后就径直离开了。   天儿冷,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再怎么快也凉了。蔓霜特地在小厨房烧火热了饭菜,这才端了出来。   雪春熙仔细瞧过,今儿依旧是白粥青菜,不由挑眉:“不是说几位殿下上山,带来好几车的吃食了?”   为何大厨房呈上的饭菜,还是如此寡淡?   蔓霜绷着脸答道:“奴婢特意问过了,说是三殿下受伤,吃喝清淡些为好。”   只是封应然的吃食清淡就算了,怎么就连雪春熙的也寡淡如斯?   雪春熙挑了挑眉,看来大厨房也是狐假虎威,这是没把她放在眼内了。还有理有据的,想要挑错也不容易。   “取一块碎银给苓笙送过去,就说三殿下受伤后身子虚弱得紧,请她让大厨房煮一锅田七鸡汤,别忘了去油去腥,味道也寡淡些,免得味道重了让殿下不喜。”   蔓霜捏着银子,迟疑道:“苓笙是家主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会愿意帮姑娘这个忙吗?”   这分明是给大厨房下马威,苓笙未必会愿意做这个得罪人的角色。   “家主才刚刚召见了我,大厨房立刻就留给我难堪。我实在无可奈何,只得求助于苓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求助苓笙,等于是告知了家主这件事。   家主不是让她盯着封应然,心里记挂着雪家,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可是如今雪府叫自己不痛快了,久而久之,雪春熙能不向着三皇子吗?   家主刚给了一颗甜枣,又敲打一番,转身就被大厨房打了脸。   即便是鸡毛蒜皮的事,惹得家主不痛快,大厨房里的人也得更不痛快才是。   雪春熙愉悦地喝了一口白粥,只觉得这寡淡吃食也变得可口起来。   苓笙捏着银子,自然禀报了家主。   闻言,家主满脸不悦:“管着大厨房的是大姑娘的奶娘吧?这几年越发不知道收敛,是该敲打敲打一番了。”   听了这话,苓笙就知道这位奶娘虽说跟雪元香亲近,在雪府一向作威作福,如今沾着大姑娘的好福气也算是用尽了。   “不过小七居然知道直接向我求助,看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委屈的。”家主笑笑,一个小丫头委屈的时候便会向最敬重的人求助。   显然这些年雪家冷落了雪春熙,这个七丫头心里还是装着雪府的。   说罢,家主又冷了脸道:“不知道轻重的人,实在很不必留下了。如今二皇子还在山上,这回克扣了三殿下,下回是不是连二殿下的吃食也敢动手脚?”   她摆摆手,苓笙奉命去了大厨房,二话不说就让两个粗使婆子把厨房的管事拿下。   管事一脸茫然,用力挣扎道:“奴婢是大姑娘的奶娘,若是做错了什么,苓笙只管开口就是,说也不说就把人拿下,这算是哪门子的规矩?以后厨房里人,是不是苓笙一句话就过不下去?”   她愣是把苓笙的举动当做是一人的私念,惹得厨房里其他人面面相觑,眼底也有了忌惮和惊惧。   苓笙听了,不紧不慢地道:“这是家主的意思,管事这些年做了什么,心里该明明白白才是。家主仁慈,看在大姑娘的份上不予追究,却不等于是让你肆意胡作非为。如今两位皇子在山上,雪府更不能犯丁点错。”   要怨的话,就该是怨命不好。身为下人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会有这下场是迟早的事。   雪春熙再怎么不受家主喜欢,那她也是雪家的姑娘,哪里是一个下人能够揉搓的?   以前雪春熙不计较,或许是懒得计较。如今也懂得借力打力,找家主做靠山整治这些小人了。   苓笙看着满脸灰败之色的管事被带走,想到雪春熙的变化,会不会是由三皇子带来的?   该是与世无争,又喜欢妥协退让的七姑娘,怎么忽然变得强势起来?   蔓霜兴高采烈,把大厨房的管事被撤下的事绘声绘色告诉雪春熙了:“也是她活该,欺负姑娘这么久,终于有报应了。”   以前雪春熙就是想吃点别的,管事总是伸手要钱,要的还不少。   索性自家姑娘那点月钱转眼就花光了,也就随便大厨房送什么来就吃什么,这是一年不如一年。   管事估计知道雪春熙不受宠,不敢在家主面前闹腾。从起初偷摸着来,到如今是光明正大,甚至有些理直气壮了。   只是没想到一直不吭声的雪春熙,一发威直接让管事把大厨房这个肥差给丢了,顿时雪府的下人心里警惕,再不敢怠慢这位七姑娘。   家主再怎么忽视雪春熙,却也是护短的,只要她开口,管事哪里还能继续作威作福?   就算是雪元香的奶娘又如何,一直给赶出灵犀山去!   倒是奶娘偷偷买通一个小丫鬟找紫藤,帮着在大姑娘面前求情。   紫藤提起此事,雪元香听完只是冷笑:“这些年她打着我的名号敛财,我也是看在她曾奶大我的份上没怎么计较,倒是越发猖狂了。七妹妹这事做得对,若是被我知道大厨房居然连姑娘们的吃食都敢克扣,早就禀报家主上家法的。”   如今只是把人赶下山,算得上是家主的仁慈了。   估计也是两位皇子在,不想把事情闹大,叫雪家丢脸罢了。   紫藤对这个奶娘也没什么好印象,以前在屋内伺候也是手脚不干净,雪元香不喜欢的,她转手就拿了去。   就是桌上一碗香茗,也要喝得干干净净。盘子里剩下的点心也尽数包好带走,说什么都不分给其他丫鬟。   对此,丫鬟们颇有微词,却都因为奶娘的身份不敢多言。   好在没多久奶娘就得了厨房的差事,欢天喜地去当管事,只是本性不改,在厨房里不敢对其他主子下手,可不就使劲折腾最不受宠的七姑娘?   如今七姑娘估计是忍不下去了,又或许是有三皇子撑腰,不鸣则已,一开口就把奶娘直接赶出了灵犀山。   雪元香素来看不上雪春熙这般软弱可欺的性子,难得她腰板直了一回,还如此雷厉风行:“到底还是雪家人,不过还是心肠太软了。”   雪春熙只让人把奶娘赶走,却没要了她的命。奶娘在灵犀山生活多年,对雪家十分熟悉。若是离开后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可不就要给雪家惹麻烦?   虽说雪元香是不惧的,但是不必要的麻烦,何不就直接掐灭在襁褓之中?   “家主是怎么吩咐的?”   紫藤一五一十地答道:“只让人把奶娘赶到东面下山,倒也不曾说其他。”   奶娘的包袱鼓鼓的,一看就是这些年私藏了不少好东西,家主也没让人搜身,大大方方让她把值钱的物件都带走。   谁听说后,不赞家主一声厚道仁慈?   雪元香抿唇一笑,双眸里的冷意却没减少:“既然家主已经发了话,就不需要我来操心了。”   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好了,何必她去掺一脚,画蛇添足?   奶娘听了小丫鬟的回话,没能让大姑娘帮着在家主面前求情,不说失望是假的。但是她好歹保住了性命,家主又宽容,让自己把值钱的东西带走。   想到包袱里的东西,稍微省着点,买一座小院子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是足够的了。   想到这里,奶娘下山的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   只是美梦尚未实现,走在半山腰的她听着一阵轰隆巨响,茫然抬起头,就被山上滚落的大雪掩埋,再不见踪影。 第二十三章 认命   “你说什么?”雪春熙听说奶娘下山,尚未到山下,就因为雪崩被活埋,不由大吃一惊。   蔓霜听说的时候也怔忪许久,点头道:“此事是真的,家主还特地派人去寻,可惜找了半天依旧没能发现奶娘的……”   被活埋在雪下,根本不可能再活命。   家主如今派人去找的,也不过是奶娘的尸身罢了。   “家主也是仁慈,管事犯了事,如今也算是报应,还特地派人去找,想必是打算厚葬。”蔓霜轻轻一叹,只觉得雪元香的奶娘也是咎由自取。若是安安分分的,哪里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雪春熙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时辰差不多了,去给三殿下煎药吧。”   蔓霜脆生生应了,封应然的汤药,雪春熙是不敢假手他人,都是让顾青送来药材,再由自家丫头在小厨房煎好送来。   “管事得了报应,七姑娘看着似乎并不高兴?”封应然倚在榻上,脚边是两个火盆,一张脸依旧苍白,银灰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过来,雪春熙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轻叹一声:“哪里是什么报应,若果管事走的不是东面,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封应然听得挑眉:“七姑娘的意思是,家主早就知道走东面会出事,这才大大方方宽恕那管事,让她离开灵犀山?”   雪春熙点头,她也没想到家主居然如此干净利落地灭口。   的确管事在灵犀山多年,知道不少不该知道的,就这么放人离开,到底是隐患。   家主却装作宽容大方,直接送人下山,既不惩罚,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管事带着值钱的物件离开。   就算东面没出事,光是管事贴身带着这么多值钱的物件下山,恐怕还没走多远就得被人盯上,哪里会有好下场?   可惜家主还觉得不保险,估计给管事算上一卦,为保万无一失。   思及此,雪春熙不由后背一寒。   若是她忤逆家主,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雪春熙面露苦笑,她早该知道的。家主忽然如此爽利大方,必然留有后手。   只有蔓霜天真,以为家主真是放过了管事,又认为这是单纯的天灾……   能坐上家主之位的人,又如何会是善良宽容那么简单?   封应然忽然问道:“家主传召七姑娘,是不是提起我了?”   雪春熙面露诧异,没想到他不但猜出来了,还直言不讳地询问,当下也不隐瞒,简略地答道:“雪家一向处在中立之位,皇上一日没选出储君,家主就不会让雪家姑娘偏向其中任何一位皇子。这算是提醒,也是警告我不要肆意妄为。”   “那么除去家主的命令,七姑娘自己的意思呢?”封应然看着她,开口问道。   “我吗?”雪春熙一怔,满脸无奈:“若是能选择,我是压根不想掺和到皇子之间的争斗里。平平静静过日子,才是我最想要的。”   身在雪家,这简直是奢望。   除非像雪幼翠,直接放弃了下山的机会,也不让任何一位皇子选择,留在灵犀山。   却也失去了自由,还得听命于家主,为雪家开枝散叶,跟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又失去一身的卜卦之能。   这是雪春熙无法接受的,即便要失去这身能力,好歹是个值得自己做此牺牲的男人。   灵犀山上那些男人被养在后山,平日是不能出来活动的。   只有家主传唤,才能直接送去哪个雪家的姑娘房里,匆匆一夜又送走。   这一夜,雪家的姑娘甚至要被蒙上双眼,不能看见这个男人的模样。这是防止春心萌动,为了这男人背弃雪家。   想得实在周到,只是雪家姑娘犹如母猪一样生下一个又一个不知道哪个男人的血脉,好维系雪家的传承,着实讽刺。   家主嫌弃雪春熙的出身,这因为她的生母选择了灵犀山豢养之外的男人,说是血统不纯正。   那么后山那些男人与雪家姑娘生下的孩子,同母不同父,从出生开始谁也没见过所谓的亲生父亲,这就算血统纯正了吗?   不过是这些豢养的男人足够听话,性命也被掌握在家主的手里,不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若是山下的男人,足以左右雪家姑娘的心思,让家主难以掌控。   不能牢牢捏在手心里的棋子,所以才叫家主十分厌恶吗?   想到她们七个姊妹,无论得宠不得宠,到底不过是家主手里的棋子,雪春熙就忍不住轻轻叹气,她忽地抬起头来,问道:“那么,三殿下呢?”   家主敲打她,也是防范于未然。心里未必认为封应然真有这个能耐,赢了其他三个兄弟,夺得皇位。   雪春熙起初以为封应然是不争,如今相处几天下来,却不这么觉得了。   身为皇家人,深藏在血脉里的争斗之心不可能全然消失。   封应然不争,或许只是表面看来如此,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却是没有人知晓。   听罢,封应然笑了笑。银灰色的眼瞳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有种历尽千帆的沧桑之色:“我的意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来问我的意思。”   他抬起手,示意雪春熙走近床榻。   她慢慢走了过去,被封应然一把抓住了手腕。   雪春熙一愣,正要挣脱,却听他轻声开口道:“如果我说,我不信命,想要争上一争呢?”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猜出来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惊呼道:“你疯了,这……”   雪春熙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封应然放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笑道:“七姑娘放心,这附近没有人。”   她这才回过头来,郑重地问道:“三殿下刚才的话……是认真的?”   “当然,金口玉言,比珍珠还真。”封应然说完,还不忘调侃她:“怎么,七姑娘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相信了才更为吃惊。   明明封应然根本没有胜算,却依旧想要去争抢皇位。那金銮殿上的宝座,真的有如此吸引力,让皇子们拼尽性命也要抢夺吗?   “三殿下不比其他皇子,胜算并不高,为何还执意如此?”雪春熙想不明白,封应然只要安安分分地成为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剑。   以后不管哪个皇子登基,都会愿意给封应然一条活路。   毕竟一把好用又听话的刀剑,不是随便找就能得到手的。   封应然叹气,摇头道:“七姑娘心里只怕想着,维持原状,我也能活得好好的。可惜,姑娘却是想岔了。”   到底是在灵犀山长大,没有看到多少大奸大恶,才养出雪春熙如此单纯的性子。   封应然的兄弟无论谁赢了,坐上皇位,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他。   “我的生母再是身份低微,我的身上依旧有一半是父皇的血脉。皇家没有父子,更没有兄弟。龙榻之前不容他人安睡,即便再不起眼,也不可能成事,仍旧要斩草除根。”   他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当初父皇登基,九个兄弟,只余下他一人,就足见封家从不手软。”   该杀的,绝不会放过哪怕一个!   雪春熙面色微白,顿时觉得在灵犀山上的生活真是犹如世外桃源般惬意。   只是被大厨房的管事刁难一二罢了,哪里有皇家如此拼个你死我活的?   她一把抓住封应然的手,很难冷静下来:“让我为三殿下算一卦吧。”   封应然摇头,拍了拍雪春熙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着急:“当初也有雪家人妄图测出龙气真身,却被反噬丧命,七姑娘不该不知道这是雪家的禁忌。”   她也是一时情急,倒是忘了这回事。那个遭遇反噬丧命的,正是家主的姐姐,卦术天赋是历年来数一数二的,原本有机会成为国师,却因此丢了性命,着实可惜。   “雪家有祖训,只怪她太自负,白白丢了性命。”想着自己天赋异禀,便妄图测出龙气真身,来确定下一任的帝王。   雪春熙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坦白道:“其实在反噬丧命的前一刻,据说她临死前瞥了皇上一眼。”   正是这隐晦的一眼,让皇帝登基前吃尽苦头,几乎是被其余八个兄弟联手打压。若非如此,皇帝又怎会如此痛恨雪家?   不过这位雪家上一代的姑娘,却是真的测出了下一任的皇帝是谁,甚至精准无比。   这件事想必封应然也是知道的,如果刚才雪春熙一时着急开始测算,就算为此死了,也能知道结果。   但是他却开口阻止了雪春熙,让她不由疑惑:“三殿下听说过此事,难道不心动?”   “早早知道了结果,反倒只会想着依赖卦术,一事无成。如果结果不是我想要的,可不就要心灰意冷地认命?”封应然摇头,又道:“再说,命盘是可以改变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可以改变的结果,白白让七姑娘送命。这对七姑娘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为了给他算出一个结果而送命,就失去了雪春熙这么一个厉害的帮手,封应然也是舍不得的。 第二十四章 隐患   两人说开了,反倒亲近了不少。   雪春熙认真地说道:“如果三殿下真的要一争,那么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这让封应然颇为惊讶,还以为与世无争的雪春熙不认同此事,不会阻拦,却也不会帮忙,谁知道居然愿意跟自己坐上同一条船?   他嘴角一弯,却不得不提醒雪春熙:“七姑娘该明白,这条路很可能是一条死胡同。走着走着,兴许你我二人都可能没命。”   雪春熙苦笑着摇头:“如今谁都知道我是三殿下挑选的,不管殿下做什么,我也不可能撇清关系。”   如此,她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倒不如助封应然一臂之力,为他争一争,好歹多一些希望。   “七姑娘这话我记下了,只盼着你以后不会后悔。”封应然点点头,两人算是结成了同盟。   正如雪春熙所言,他们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就算现在想要脱身,也是难了。   就像是上了他的贼船,上去容易,下去却是难了。   “我决定的事,从不后悔。如果会后悔,起初就不会下定决心。”雪春熙摇摇头,若非看中封应然的人品,她也不会选择跟随这位皇子。   四位皇子之中,让雪春熙再次选择,她也只会选上面前这位三皇子。   比起大皇子的狠戾,二皇子的面慈心狠,四皇子的口腹蜜剑,封应然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封应然对上她坚定的目光,微微颔首:“我不会让七姑娘失望的,叫姑娘明白,今天的选择是最明智的。”   雪春熙笑笑,郑重地点头:“我相信三殿下,就等着殿下功成名就的一天。”   蔓霜端着汤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人比起之前更为融洽,不由好奇地眨眨眼。   封应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雪春熙准备了一小碟蜜饯,放在他的手边。见封应然一怔,迟迟没有伸手,她便有些赧然道:“每回喝药,我都会准备些蜜饯,不然满嘴苦涩实在难受。”   兴许封应然不喜欢甜食,对蜜饯不喜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她正打算不着痕迹把蜜饯收下去,免得尴尬,却见封应然动了,捡起一颗蜜饯放入嘴里,笑道:“的确,甜甜的味道掩盖了汤药的苦涩。我小时候颇为体弱,经常生病,汤药喝得多,宫女却从未给我准备这一小碟的蜜饯。”   雪春熙一愣,知道三殿下的生母早逝,生前又不得宠,封应然在宫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等生母去世后,不知道为何我原本孱弱的身子骨就渐渐健壮起来。说得好听的,便是生母保佑。说得难听的,是我克死生母,把她的精气给吸进体内,这才能好起来……”   “简直是胡说八道,谁乱嚼舌根?”雪春熙忍不住低声呵斥,安慰他道:“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殿下可别往心里去才是。哪里有人能够吸食旁人的精气来温补身体,这不是人,而是妖精了吧?再说,怎么其他人就相安无事,没人昂殿下给吸了去?”   封应然笑着摇头:“小时候心里记挂着,听得多了,便当了真。如今明白,必然是生母在泉下有知保佑我,所以我也不能辜负了她。”   生母身份如此低微,就是连单独的宫殿都没资格拥有。三岁之下夭折的皇子何其多,不然父皇也不会如今年迈,还只有四个成人的皇子。能把他平平安安长大,不知道费劲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头。   她什么都忍下,只为了让封应然能够好好活着。   即便活得艰难,却给予了他最多的疼爱。   在封应然的记忆里,生母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虽说拥有异于常人的容貌,在他看来却是世间最美的女人。   若是减寿为代价让他好起来,生母只怕也是愿意的。   这样温柔又疼爱自己的母亲很可能因为他而死,这让封应然小时候一直愧疚着。   直到有一天,他躲在假山缝隙里不知不觉睡着了,无意中听到了伺候的宫人低声聊了几句,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即便封应然因为一双异瞳,失去了登顶的机会,皇帝对他颇为冷淡,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但是其他人依旧没打算放过他。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话,原本就是想要消磨他的心智。哪一天承受不住,就这么了断自己,那是最好不过了。   对一个还在稚童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封应然从那一天开始忽然长大了,不再自怨自艾。   那些人不见得他好,不想自己顺利长大,更不愿看见封应然成才,那么就该活得比谁都好才是。   磕磕碰碰的,封应然不但长得高大,一身武艺也相当出众。   他跟着其他兄弟一起被太傅教导,却比谁都要显得笨拙,却对武艺展现莫大的兴趣。   在封应然看来,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轻易就能被人取去性命。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不容任何人近身,才能牢牢保护好他的性命不受威胁。   封应然不从文,却要从武,让很多人都放心了。   脑子简单,四肢发达的皇子,最多只能做一个将领。   虎符在皇帝手里,身边又有两个监军,封应然在军中再是拼死拼活,也不可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就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尖刀罢了,皇帝指着他去哪里,封应然就只能去哪里。   让他往东,就不敢往西。   如此傀儡一样的将才,让皇帝很满意,其他人更是安心。   但是依旧有人吹枕边风,叫皇帝对他的猜忌仍是颇深,时不时换掉士兵,只允许封应然身边留下二十来个亲兵。   这对封应然近似苛刻的举动,他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意思来,依旧积极剿匪,身边始终只有二十来个亲兵。   却没想到身边领兵打仗了数年的兄弟里,居然还是有别人的钉子。   封应然从起初的不可置信到愤怒,如今心里却有着一股凉意勇气。   这个埋藏极深的钉子究竟是后宫的人,又或是不放心他的兄弟早早就埋下的?   早知道皇家无父子无兄弟,但是这一次,封应然感觉自己像是石头一样冷硬的心,再次出现了裂痕和疼痛。   原来他对兄弟们还有期望,所以才带着侥幸,最终只能失望了?   雪春熙被他挑起了雄心壮志,沉声答道:“殿下说得对,就该活得风风光光的,让所有人明白,除了所谓的出身,殿下并不比其他兄弟来得差。”   封应然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心口却是暖融融的。多少年来,雪春熙是第一个毫不犹豫就站在他身边的人,还是单纯得毫无犹豫的全然信任。   他目光微闪,如果自己选上雪春熙并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位七姑娘却一次又一次给了自己惊讶,这样善心的女子,很不该卷入到皇家争斗的漩涡来。   很可惜,却被封应然拖了下来。   不过想到雪家的传统,没有被皇子挑选走的姑娘就要留在灵犀山,为雪家开枝散叶,孕育下一代。   说得好听,只是在后山养了一群身体健壮的男人,在必要时挑上一个送去雪家姑娘的闺房。   姑娘被蒙住眼睛,男人被下了蛊毒,浑浑噩噩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傀儡一样,服下汤药后只听从家主的命令来行事。   这些人也不知道雪家从哪里掳过来的,只要令雪家的姑娘怀上身孕,男人的作用就到此为止,绝不允许他继续活着,免得以后给雪家带来引祸。   不过他们行尸走肉般,死了也比活着还好。   封应然一想到雪春熙会被这样的男人玷污,就感觉极为惋惜,甚至是愤怒。   如此,倒不如他带着七姑娘离开灵犀山,在外面轰轰烈烈一场,就算不幸失败而死,总好过像是被豢养的家禽,不能离开这里半步,又要一次一次生下陌生男人的孩子。   这是雪家传统延续下来的方式,却被封应然颇为诟病。   生下的孩子若果没有卜卦才能就要被送走,然而雪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这些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且并非因爱而生的孩子,生母对她们颇为冷淡,甚至有些直接扔给奶娘,根本不愿意亲自养育,家主当然也不希望母女之间感情深厚,动摇她的权威,这些孩子大多都是送到奶娘手里养大,与生母感情十分疏远淡漠。   说是有血缘关系,实际上根本不比陌生人好多少。   如此,家主才能轻易统领她们,为自己所用。   倒是个掌控的好方法,却十分简单粗暴。   不是所有的雪家姑娘都会不喜自己的孩子,那么其中的矛盾积累太久,始终会有爆发的一天。   封应然在这一点上跟父皇的想法十分相同,雪家逆天的卜卦之能其实是不该继续留下的。   这不仅让帝王生出了依赖之心,百姓的归属也容易被动摇。   若是哪一天雪家的家主动了不轨之心,那么帝王之位很可能受到威胁。   但是比起封应然,皇帝十分自负,认为他能压制住雪家,自然没把这个家族放在眼内,更没有想要把雪家直接毁掉的决心。   在封应然看来,这是莫大的隐患。   可惜皇帝毕竟是老了,刚愎自用,不过他也是时候从那个无上的位置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打脸   两人正说着,忽然见蔓霜慌慌张张进来,还险些被门槛给绊倒了。   “慌什么,出事了?”雪春熙知道她素来稳重,居然慌成这样,必然是大事。   蔓霜连连点头,悄悄看了封应然一眼:“回姑娘,大殿下被人抬上山来了。家主正叫了郎中去诊治,姑娘也该尽快过去瞧瞧才是。”   雪家人都过去了,若是雪春熙没在,惹恼了大皇子该如何是好?   蔓霜倒是有些担心三皇子会不痛快,不过她的心是向着自家姑娘的,也不怎么看好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在得罪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必然是不能选择前者的。   雪春熙站起身,对封应然点头道:“那我去看看,蔓霜留在这里照顾三殿下,我去去就来。”   出了这样的大事,就算蔓霜不提,她也很该过去看看的。   不过大皇子的血光之灾早就减弱了,此事听着厉害,其实并不凶险。   雪春熙匆忙赶到院子前,雪幼翠捧着一本书册坐在院子里,看见她才稍稍抬起头来,凉凉地开口:“我劝你暂时别进去,免得受无妄之灾。五妹妹正大发雷霆,逮着谁都发作一通。”   言下之意,雪春熙这个说出血光之灾的卜卦结果的人,雪易烟更是恼恨至极。   雪春熙没想到雪幼翠居然在这里专门等着自己,就为了告诉她这件事,不由感激地笑笑:“多谢四姐姐的提醒,不过大殿下伤势如何,我总要进去亲眼看看。”   “去吧,不听劝,总要吃大亏的。”雪幼翠不再劝说,合上书册起身道:“那就一起进去吧,大殿下正被郎中诊脉,结果差不多该出来了。”   雪春熙与她并肩踏进院内,下人的脸色都绷得紧紧的,护卫一个个身上沾着鲜血,神色并不好看。   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们多多少少都受伤了。但是这时候最重要的是大皇子,谁会理会这些士兵有没受伤?   “劳烦四姐姐让芷卉送些普通的伤药来,”雪春熙小声说着,雪幼翠挑眉。   “七妹妹就是太好心了,这番好意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不但没落得好,反而招来麻烦。”   雪春熙笑着摇头:“不过是想做就做,若是事事都要斟酌,倒是不痛快了。”   “说得好,觉得痛快就做,总比优柔寡断来得好。”雪幼翠也是个爽利的,吩咐芷卉去取了伤药来,却又留了心,只告诉士兵是大皇子特地让人送来的。   士兵自然感恩戴德,雪春熙感激地对雪幼翠笑笑。   这个四姐姐平日只躲在院子里看书,看来却是个有心人。   “别以为我是帮你,不过是觉得此事能做便做了。”雪幼翠对上她的笑脸,冷哼着否认。   “是,我知道四姐姐是个心善的,举手之劳罢了,却依旧要感激一二。”别人无论出于什么缘故帮了她一个大忙,雪春熙都是感激的。   雪幼翠面色缓和了几分,七个姊妹里面,也就雪春熙看着顺眼些,其他的不说也罢。   “你来做什么,害得大殿下这样还不够吗?”雪易烟原本守在榻前,看见雪春熙顿时沉下脸来。   雪幼翠冷笑道:“我们特地来探望大殿下,五妹妹怎么跟吃了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难不成大殿下还没开口,你就能替殿下做主了?”   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雪易烟憋红了一张脸,却是不敢应的。   什么时候雪幼翠跟雪春熙的感情这般深厚,还帮着她说话了?   “分明是七妹妹预言血光之灾在前,怂恿大殿下去涉险在后,我怎么就说不得了?”   雪春熙皱眉道:“五姐姐,大殿下要去哪里,不是我能阻拦得了的。”   雪幼翠又是一声嗤笑:“五妹妹不这么说,哪能撇清关系?如今大殿下受伤,她心里七上八落的,怎么也得找个替罪羔羊来顶着。不然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她无法跟随大殿下,可不就要着急了?”   “你——”被雪幼翠直白地点出了心思,雪易烟撕掉她嘴巴的心都有了。   “吵闹什么,没见殿下还伤着吗?”家主在隔壁房间跟郎中仔细商议,大皇子的伤势该用什么药,又有什么忌口,让几个身边得力的丫鬟都记清楚了,暂时都调过来照顾大皇子。   免得雪易烟年纪小,毛毛躁躁的没把大皇子照顾好。   谁知道一过来,就见三个姊妹站在一起,争锋相对,家主顿时不痛快了,立刻开口呵斥:“五丫头不是说守着殿下的,怎的擅自离开了?也不知道榻上的大殿下醒了没,你身边的凡菱去煎药了,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了?”   雪易烟只觉得委屈,明明是雪春熙忽然跑过来给她添堵,怎么反倒成了自己的错?   “家主,是七妹妹来了,大殿下累得很睡着了,我便让她暂时不进去打扰殿下,一时忍不住争辩了几句,却是我的错了。”   雪幼翠也跟着认错:“家主,我和七妹妹在院外碰见,一并进来探望大殿下。知道殿下正休息,就向五妹妹多问了几句。”   显然雪易烟一问三不说,让她恼了,这才争执了起来。   “行了,都是自家姊妹,和和气气才好。”家主别有深意地瞥了雪春熙一眼,大皇子之前的卦术凶险,后来忽然间就削弱了。   此次虽然大皇子依旧受了伤,却是有惊无险,只是皮肉小伤罢了。   大皇子被抬回来的时候,衣襟沾满殷红的鲜血,吓得家主面无血色。   即便再相信长老的卦术,但是一眼看去血淋淋的,着实叫人心下不安。   幸好郎中问诊后发现并无大碍,这才让家主悄悄松了口气。   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七丫头,一手卦术精妙不说,还能把凶险短时间就化解了。   难怪当年大长老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雪春熙留了下来,显然以后对雪家来说有大作用的。   思及此,家主对雪春熙也和颜悦色了两分:“等大殿下醒了,七丫头再进去吧。”   闻言,雪易烟顿时脸色微变。   家主的态度明显跟以前有所不同,难道开始看重雪春熙了?   这个七妹妹不过凭着一次儿戏般的卜卦,却入了家主的眼?   想到她费尽心思,也没让家主多看一眼,雪易烟不由心下愤愤不平。   不过等了片刻,凡菱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家主更是示意雪春熙接过:“五丫头忧心忡忡这么久,也该累了,让四丫头和七丫头进去帮着伺候大殿下服药就好。”   “是,家主。”雪易烟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是家主发了话,她是不敢忤逆的,只能在家主看不见的角落,狠狠瞪了雪春熙一眼。   雪春熙是不痛不痒,随便她瞪上一整天也不在意。   雪幼翠看到雪易烟吃瘪,只觉得痛快至极。这个五妹妹以为攀上了大皇子,就能高枕无忧了?   也不看看大皇子会选择她,根本是因为雪易烟太蠢,却又自以为聪明,十分好掌控罢了。   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虽然好用,久而久之却容易厌恶。   没见大皇子对雪易烟冷冷淡淡的,刚才她兴冲冲进去,却被殿下呵斥着出了来。   多少下人的眼睛看见了,不出半天,整个雪府都该知道,雪易烟在大皇子跟前并不受宠的事了。   偏偏她还不自知,做出些惹人厌的举动来。   雪幼翠叹气,雪易烟就不想想,皇家人素来狠辣,若是惹得大皇子不高兴,暗地里除掉她,皇帝压根不会放在心上,雪家也绝不会追究。   雪易烟要是听话些,还能保住性命,反之则不然了。伴君如伴虎,跟着皇子们也是如此。   雪春熙端着汤药进去,大皇子正歪在榻前,让郎中给他胸膛的伤口上药。   还以为是那个哭哭啼啼的雪易烟,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抬起头来,看见是雪春熙,面色顿时缓和了不少,甚至嘴角还噙着浅笑:“七姑娘来了,还没向姑娘道谢,救了我一命。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出来就是,就算我一时没能拿到手,禀报父皇,必然为七姑娘送上。”   这是极大的荣幸和承诺了,雪春熙却谦虚地婉拒道:“多谢大殿下的美意,殿下没事便好。民女突兀出言,也是唐突。幸好殿下无事,民女也算是将功抵过。”   听罢,大皇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怎么,七姑娘这是不想要我的赏赐,是因为三弟的缘故吗?”   这脸色就像三月天,说变就变,雪春熙顿时感觉心肝跳了跳。   雪幼翠难得出面打圆场道:“大殿下先把汤药喝了,要是冷了,药效就不好了。”   大皇子把汤药搁在身侧的茶几,盯着雪春熙,摆明是她没回答,自己就不喝汤药。   真是个任性的皇子,瞧着就是被皇帝给宠坏了。   不过是长子,生母是尊贵的皇后,又早早去世,皇帝多偏爱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雪春熙低着头辩解道:“大殿下冤枉民女了,民女贸然说出预言,被家主痛斥了一番。若是接受大殿下的赏赐,岂不是让家主不高兴了?”   家主才训斥她,大皇子转身却给了雪春熙赏赐,简直是在打家主的脸面,雪春熙还如何在雪家安稳地待下去? 第二十六章 差错   大皇子见雪春熙神色为难,笑笑道:“也是我考虑不周,家主毕竟是七姑娘的长辈,如此违逆总是不好。这样吧,就让我跟家主提一提,私下给七姑娘厚待,没有大肆宣扬,便不会让姑娘进退不得了。”   雪春熙低着头,小声答道:“那么民女多谢大殿下了。”   他这才喝下汤药,雪幼翠接过药碗行礼道:“郎中说了,大殿下喝药后就该歇下,我等姊妹就先退下了。”   大皇子这次没有再为难她们,摆摆手,示意两人出去了。   雪幼翠踏出院子,见四下无人,低声提醒雪春熙道:“这分明是把你看作囊中之物,该小心些才是。不过五妹妹也是可怜,好不容易攀上这等贵人,可惜对方压根没把她放在眼内。”   她嗤笑一声,想到雪易烟被大皇子选中之后腰板硬了,目中无人到处嘚瑟,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也是个没脑子的,以为攀上大皇子就能安寝无忧,作威作福了吗?   却不想想,若是失去大皇子这个靠山,雪易烟该如何过下去?   “多谢四姐姐提点,我明白的。”雪春熙皱了皱眉头,想到大皇子刚才的话只觉得愁人。   大皇子话里话外似是帮着她,却要亲自跟家主提及,也不知道会让家主怎么想,只怕会以为是自己借大皇子的口想要讨得好处。   三皇子的伤势尚未痊愈,雪春熙还得在灵犀山上住一段时日,并不想就此得罪了家主。   再说,雪家人就算离开灵犀山,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雪字来,雪春熙还得依赖雪家来行事。   得罪狠了,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七妹妹也别太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大殿下行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这次侥幸避过了血光之灾,对七妹妹的卜卦之术相当佩服,自然不会让七妹妹难过的。”雪幼翠今天多管闲事,浪费了不少读书的时间。   若非雪春熙送来的孤本深得她欢喜,雪幼翠也不会三番四次开口提点。   雪春熙也是明白的,没缠着雪幼翠多问,很快就目送她离开了。   远远见着一个穿上斗篷的男人被四个士兵用藤椅抬着经过,兜帽遮住半张脸,依稀有些眼熟。   刚才被送药的士兵看到雪春熙盯着那人,低声解释道:“亏得这人挡在大殿下跟前,不然殿下就要遭殃了,我等也……”   他们跟随大皇子下山,最后没能保住主子的性命,别说自身,就是家里老小都得被迁怒,怕是要被诛杀的。   思及此,士兵都是一阵后怕,对斗篷男相当感激:“冷箭刁钻得很,好在被他挡下,不过也受了重伤,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雪春熙点点头,知道大皇子的血光之灾是此人化解的,不由多看了两眼:“他也是跟随大殿下身边的御林军?”   士兵摇头否认:“不是,此人我之前并没有见过。兴许是大殿下从哪里新收的侍从,说起来走到半路,仿佛有人求见殿下。只是离得远,我也认不清到底是不是这人。”   半路上遇到的人?   大皇子的警惕心不可谓不小,居然在半途敢把人收作侍从,放在身边,足见此人不简单。   雪春熙记在心上,正要离开,被凡菱拦下了:“七姑娘,五姑娘有请。”   她是压根不想见雪易烟,不过凡菱挡在人来人往的院门,自己想当听不见都难:“我正要回去照顾三殿下,有什么事让五姐姐派人传话便是了。”   凡菱笑道:“五姑娘有命,奴婢也不好做主。”   这是不依不饶,非要见她了?   雪春熙轻轻叹气,到底跟在凡菱身后去了偏院,雪易烟背对着她们在石桌前倒茶,头也不抬地道:“要请七妹妹一见,还真是不容易。”   “五姐姐哪里的话,只是三殿下伤重,身边离不得人,却又担心大殿下的伤势,这才让我来走一趟。”雪春熙避重就轻,强调这是封应然让她来的,并非自己想要跟大皇子亲近。   她已经选定了三皇子,没必要在大皇子面前示好。   但是雪易烟显然听不进去,也没请雪春熙坐下,自顾自地冷笑道:“七妹妹在想什么,我是知道的。一边哄着三殿下,一边却也跟大殿下示好,更是让二殿下颇为侧目。谁也不得罪,不管以后哪位皇子赢了,妹妹也不吃亏。”   “五姐姐为何会这么想?殿下都是在宫里长大的,心思可没我们姊妹几个那么简单。”雪春熙眯起眼,皇子那么好忽悠,雪家就不会一直还偏安一隅,不能轻易离开灵犀山了。   皇家大肆宣扬灵犀山是神山,可不就是为了把雪家人约束在这个小小的山头上,不能四处作威作福,威胁天子的地位?   “谁知道呢,殿下们见多识广,却也是血肉之躯。七妹妹卦术不错,说到他们的心坎里,自然会侧目两分。”雪易烟这才抬起头来,讥讽一笑:“七妹妹也别高兴得太早,游离在几个殿下之间,最后好处没拿到,反倒把自己赔进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雪春熙懒得再跟钻牛角尖的雪易烟继续争辩下去了:“五姐姐这样,倒像是担心被我抢去了大殿下。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大殿下身上,稳固自己的地位才是。如此,姐姐才能安心不是?”   雪易烟猛地起身,气得脸色涨红:“你别嚣张,大殿下迟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雪春熙近似怜悯地看向她,难怪大皇子会选择雪易烟了,暴躁易怒,却又愚笨得可以,看不清当下的形势。   说是让皇子挑一个雪家姑娘来跟随,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想要选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只是丫鬟有一身卦术,能够为其所用。   在雪春熙看来,她们只是比丫鬟稍微体面些罢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雪易烟在这里大发雷霆,还不如牢牢笼络住大皇子的心,叫他没心思再落在她这里。   “姐姐此话差矣,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就是大殿下心思如何,五姐姐也猜出来了吗?”   丢下这句话,雪春熙转身就走。   留下雪易烟气得跺脚,愤愤不平。等着吧,她以后必然叫雪春熙好看!   凡菱这时候匆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五姑娘,二姑娘回山上来了。”   雪易烟压下的火气又涌了起来,不耐烦地道:“二姐姐下山总会回来,不必告诉我了。”   凡菱迟疑了一下,依旧开口道:“二姑娘回来后立刻去面见二殿下,似是被训斥,正往这边来。”   “二姐姐过来做什么?”雪易烟也想知道雪妙彤突然下山,究竟所为何事,听着前头的小丫鬟来禀,雪妙彤果真来了,便点头道:“去请二姐姐进来,上一壶好茶,就大红袍吧。”   大红袍是大皇子送的,她舍不得喝,如今雪妙彤来了,正好拿出来。   雪妙彤的神色蔫蔫的,颇为憔悴,不复平日的艳丽张扬,眉宇间的疲倦怎么也掩饰不住,她摆摆手示意迎荷下去,雪易烟等着凡菱奉茶后,也跟着让人退下了:“二姐姐忽然下山去,也没跟妹妹说一声,叫我好生担心。”   闻言,雪妙彤叹气道:“事出突然,我没来得及让人给妹妹说一声,倒是匆匆下山去了。”   雪易烟听得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让雪妙彤连人传话的时间都没有?   “莫非是二殿下有命,让二姐姐下山去帮着办事?”   雪妙彤轻轻点头,答道:“妹妹猜得不错,正是如此。”   她蹙起眉头忧心忡忡,轻声又道:“二殿下想要找一个人,于是我只好下山去。卜卦之后发现此人的命火熄灭,却又发现了此人的踪迹,实在古怪。”   明明该是个死人,怎么还可能活着?   二皇子为此大发雷霆,觉得雪妙彤这是卦术不精,她着实委屈。   辛辛苦苦跑下山,又使出浑身解数几次卜算,结果都是一模一样。   此人已死,那么还活着的又是谁?   雪妙彤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身边没个能倾诉的人,最后便跑到雪易烟这里来。   到底是嫡亲姊妹,没有隔夜仇,她苦恼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只能请妹妹帮着卜卦一回,到底卦象如何。”   雪易烟也听出一丝兴味来,满口答应,一叠声吩咐门外的凡菱把古铜钱取来,装作无意打听道:“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叫二殿下如此记挂?”   “我也不是很清楚,据闻是他的心腹,却突然失踪。”雪妙彤报出了此人的生辰八字,雪易烟把几枚铜钱放入龟甲中,轻轻一晃。   三枚铜钱应声落下,雪易烟仔细一看,也是蹙眉:“卦象的确显示此人已死,再不可能生还。会不会是二殿下记错了此人的生辰八字,才出了差错?”   “我也有此疑问,却遭二殿下呵斥。殿下认为不可能记错这人的生辰八字,我实在无计可施。”雪妙彤颇为烦恼,若是再没测出结果来,二皇子心下不痛快,对自己疏远又不信任,要如何在殿下身边呆下去?   雪妙彤对自己的卦术颇为骄傲,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出了此等差错。   雪易烟提出一个建议来,说道:“妹妹也实在没办法,不如二姐姐试一试去问七妹妹?就连大殿下对七妹妹也是称赞有加,若非七妹妹,大殿下怕是性命堪忧,哪能轻易跨过这道坎?” 第二十七章 谨慎   听了雪易烟的话,雪妙彤颇为不乐意。   她明明排行在前,怎能求助于雪春熙?   雪家姊妹的排行,并非因为年纪大小,而是按照的完全是自身的卜卦之能,由家主亲自排序的。   排行越前,证明能力越强。   如今让她跟排在末等的雪春熙低头求助,岂不是脸上无光?   雪易烟还劝着道:“二姐姐,如今二殿下没能得到确切的答复正一肚子火,若是再拖下去,对姐姐是大大的不利。做大事者能屈能伸,不过是让七妹妹帮着算一卦罢了,倒也不是大事。二姐姐就当是亲眼考校七妹妹的卦术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不就好了?”   她越是劝,雪妙彤越是不乐意去找雪春熙,摇头道:“我再想想法子,能不去见七丫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雪妙彤的脸色颇为复杂。   就是大皇子这样性情不定的,也知道赏赐。这么好的大红袍,必然是宫里才有的。   跟着二皇子,除了担惊受怕和受呵斥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她心下叹气,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就算跪着也得继续走下去:“叨扰五妹妹已久,我也该回去了。”   雪妙彤就不信了,没日没夜地卜卦,就找不出蛛丝马迹来!   一个大活人,不管死活,总要能看见尸身。   能把尸身找到,二皇子也就不会再责怪自己了。   雪易烟送走雪妙彤,转身就去求见大皇子了。   大皇子倚在软垫上,听着她的话略略点头:“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只管看看二姑娘要怎么做,有何事直接禀报于我。”   说罢,他又似笑非笑道:“要是我没记错,二姑娘是你的嫡亲姐姐,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连亲姐姐都能出卖,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卖自己?   雪易烟听得后背冷汗连连,急忙跪在榻前:“皇天在上,民女可以在殿下面前发毒誓,绝对忠于殿下,绝不会有异心。”   “我不过说说,看你吓得小脸煞白,让人瞧着就心疼。”大皇子轻轻一笑,只是笑声落入雪易烟的耳中,更是心里七上八下。   “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我相信你是忠心耿耿的,毒誓就不必了。”   雪易烟一再谢恩,这才慢吞吞爬起来,只觉得膝盖都软了,险些站不起来:“大殿下,此事实在蹊跷得很,要不要民女去调查一番?”   “不用,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打听二姑娘的举动,其他的很不必理会。”大皇子面色疲倦,缓缓闭上眼。   雪易烟明白,这是逐客令,她规规矩矩行礼后慢慢退下了。   她一走,很快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闪身进来,向大皇子行礼:“殿下,要不要派人盯着五姑娘?”   连亲姐姐都能出卖的人,实在让人信不过。   “有点小聪明的丫头罢了,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大皇子重新睁开眼,笑笑道:“反而是二弟四处寻人,只怕心里不踏实,夜里都不能睡个好觉。但是就这么一点,依旧难以平息我心底的怒火。”   箭头若是歪一些,他就得没命了。   这仇不报,自己实在枉为皇长子!   大皇子转向斗篷男,低声吩咐道:“让雪家二姑娘发现你,接下来必然有一场好戏。必要时,叫五姑娘助你一臂之力吧。”   斗篷男应下,很快就退了出去。   他歪在床榻上,吩咐送汤药来的士兵道:“我记挂唯一的亲人,姐姐失踪多年始终没下落,我求了大殿下,请五姑娘过来帮我算上一卦。”   士兵心生羡慕,能让雪家人算卦,还是大皇子首肯,那是无上的荣耀,看来此人真的入了大皇子的眼,更是殷勤,笑道:“小的这就去请五姑娘,她刚离开,已经走不远的。”   雪易烟的确没走多远,就被士兵叫回来了。   听说是大皇子有命,为这么个普通士兵算卦,她是不乐意的。   只是忤逆大皇子,雪易烟又不敢,便黑着脸去了院子:“说出你姐姐的时辰八字,我来算一卦。”   斗篷男却摇头:“我出生后没多久父母就去世了,姐姐年幼,不清楚自己的时辰八字,我更是不知道。”   闻言,雪易烟的脸色更难看了,问了他的时辰八字,听着却有些熟悉。   她算了一卦,又是死卦,顿时想起这人是谁了。   雪妙彤遍寻此人不得,没想到居然在大皇子这里养伤?   听说是二皇子的心腹,怎么又会出现在此处?   她是该告诉二姐姐,还是要瞒下来?   雪易烟匆匆几句话打发掉此人,很快回到世安阁,来回踱步,苦思冥想了一会儿。   她跟雪妙彤之间有了隔阂,目前还需要这个二姐姐帮忙,就此疏离并不好。   要是自己帮了雪妙彤一个大忙,两人重新言归于好,二姐姐肯定又对她掏心掏肺的。   思前想后,雪易烟下定决心,叫来凡菱在耳边低语几句:“记住了,此事只告诉二姐姐,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不然你我的小命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凡菱兢兢战战应下,包好一半的大红袍去了青黛楼。   “五妹妹送我的?”雪妙彤颇为惊讶,大皇子送去的大红袍价值千金,雪易烟居然舍得分一半送过来?   凡菱眨眨眼,又道:“五姑娘心里愧疚,又不知道该如何跟二姑娘赔罪。”   雪妙彤让迎荷退下,直言道:“说罢,五妹妹这是又出了什么麻烦,要我帮着收拾烂摊子?”   每次有事相求,雪易烟总会如此,她也是习惯了的。   凡菱笑道:“五姑娘知道错了,想着要将功赎罪。”   她凑近雪妙彤的耳边低语了两句,后者惊讶地睁大眼:“这是真的,我……”   凡菱点了点嘴唇,示意她稍安勿躁:“五姑娘说了,这大红袍再好,也是让人喝的。好东西自然要跟二姑娘分享,还望二姑娘莫要再拒绝才是。”   雪妙彤压下心里的惊喜,对她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替我跟五妹妹道谢,茶叶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凡菱一走,她脸上按耐不住的笑意,让迎荷十分不解。   不过自家主子回来后愁眉苦脸的,如今终于展颜,迎荷也是高兴的。   雪妙彤恨不能立刻到二皇子跟前禀报,却又想到雪易烟冒险过来通风报信,必然是瞒着大皇子的,不然也不会借送茶叶偷偷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若是凡菱前脚才离开,她后脚就去见二皇子,岂不是直接告诉大皇子,雪易烟通风报信吗?   不能连累了妹妹,雪妙彤好不容易忍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这才面见二皇子。   “二殿下,那人果真活着,还在大殿下的身边。”   二皇子端起茶盏的手略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你说那人死了,怎么还活生生留在大殿下身边?是二姑娘的卦术不精,又或是此人的命格古怪?”   雪妙彤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如果点头,那就表示自己的卦术虚有其表,但是那人明明显露的是死卦,怎么又能活着?   她支支吾吾正说不出话来,就见侍从挑起帘子通传道:“二殿下,七姑娘来了。”   雪妙彤陡然抬头,看见侍从身后的雪春熙,不由皱眉:“二殿下这是……”   “既然二姑娘实在为难,我就只好请七姑娘过来试试了。”二皇子对雪春熙笑笑,颇为亲近:“给七姑娘上茶,最好的碧螺春。”   看到雪妙彤在,雪春熙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二皇子突然传召自己,果真没安好心,没见雪妙彤看着自己,一双眼就要喷出火来了吗?   还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她喜欢碧螺春的事,故意在雪妙彤面前显摆,简直是恶意地挑拨离间!   “不知道二殿下传召民女,有何吩咐?”雪春熙规规矩矩地行礼,对这位二皇子心生警惕。   这人总是笑吟吟的,从不见大发雷霆的模样,但是不叫的狗才咬人,二皇子比起面色都写在脸上的大皇子可就难应付得多了。   “我这里有个疑问,始终无法解开。不得不请七姑娘来,帮这个小忙。”二皇子伸手,示意雪春熙坐下:“七姑娘需要什么只管开口,我这就让人准备。”   根本不容拒绝,雪春熙心里叹气,答道:“有二姐姐在,二殿下有什么疑问只管请教她就是了。雪家姊妹的排行是按照卦术的天赋,二姐姐和大姐姐的才能不相伯仲,反倒在最末等的我只会些旁门左道,很是上不了台面,远远不及二姐姐。”   二皇子笑道:“七姑娘未免太谦虚了,一是化解了大哥的血光之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是曾为我卜卦解惑,道尽心声。三来,若是我没记错,七姑娘还替三弟挡了死结。如此才能却排在末等,雪家不免有些暴殄天物了。”   “二殿下谬赞,民女万不敢当。”雪春熙心下震惊,二皇子居然连她为封应然算卦的事都知道,是不是三皇子身边有他的钉子?   若是如此,等会回去,务必让三皇子小心谨慎些才是,要是能把钉子拔除,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十八章 立场   二皇子把雪春熙夸得天花乱坠,雪妙彤在一旁气得脸色铁青。   殿下是什么意思,认为雪家的排序是不合理的?   什么暴殄天物,这是要置她于何地?   若非迎荷在背后牢牢抓住她,雪妙彤怕是忍不住要拍案而起,跟二皇子辩驳一番。   不过雪妙彤也清楚二皇子这是敲打自己办事不利,所以找雪春熙过来羞辱她。   深吸了口气,雪妙彤这才把一肚子火气压下:“七妹妹的旁门左道如今能帮得上二殿下的忙,这是大大的好事,不是吗?”   她嘴角含着讥讽,眼角一瞥,自己就不信雪春熙能让这个卦术出什么别的玄机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雪春熙根本无法拒绝。   她也没让侍从准备什么,目光一扫,发现桌上几只竹签,随手拾起:“就用这个吧,还请二殿下心里想着疑问,再随意扔在地上。”   二皇子早就习惯雪春熙这般不走平常路的卜卦手段,也没大惊少怪,接过她手里的竹签,心里默念了一下,就顺手扔在地上。   竹签散落一地,雪春熙煞有介事地看了又看,迟迟没开口。   雪妙彤等得不耐烦了,又急着看她出丑,催促道:“七妹妹这是瞧出什么来了,不妨跟二殿下说说?”   闻言,雪春熙才慢吞吞说道:“二殿下已是心愿达成,不知道有何疑问?”   二皇子一怔,上身前倾,追问了一句:“此话当真?我刚才想的早已达成,没有任何纰漏?”   “是,殿下所想的并没有出乎意料之外。”雪春熙指着地上散落的竹签,眨眨眼道:“容民女提醒二殿下一句,最近诸事不宜。”   “诸事不宜?”二皇子咀嚼着这四个字,神色微微一变。   雪妙彤见二皇子对雪春熙的话深信不疑,不由嗤笑道:“果真是旁门左道,我怎么没能瞧出什么端倪来?是真是假,单凭七妹妹一张利嘴,如何能让人相信?”   “信则有,不信则无,卦术便是如此,二姐姐也该明白的。”雪春熙笑着摇头,又道:“卦术不可尽信,却也不能信。以后该如何,想必二殿下心里有数,不必民女多言了。”   她矮身行礼,就此告辞,可不想再跟雪妙彤继续争执下去。   雪妙彤见雪春熙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内,说走就走,不由气得跺脚。   二皇子睨了她一眼,蹙眉道:“虽说是旁门左道,却也有几分依据在。学海无涯,既然有些及不上的,不该排斥,理应学习才是。”   这是让雪妙彤多跟雪春熙学学此等旁门左道,别再是一问三不知!   气得雪妙彤藏在袖中的双手捏成拳,一个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道:“是,二殿下说得对。”   二皇子对她狭窄的心胸不感兴趣,这位二姑娘的卦术也就如此,还心高气傲,不愿意向别人低头妥协。   稍微用用还好,却是不堪大用,不免对她失了些兴趣。   得到答案,二皇子心里安稳了一些,挥手让雪妙彤下去了。   “真是欺人太甚——”雪妙彤回到青黛楼,狠狠把桌上的茶具扫到地上,瓷器哗啦啦摔了一地。   “这是谁让二姐姐受气了?”雪夜蓉笑着走入,满脸惊讶地问道。   “你来做什么?”雪妙彤对这个三妹妹没什么好印象,就只差没让丫鬟把人赶出去了。   “二姐姐说的什么话,难道妹妹担心你,就不能来见二姐姐了?”雪夜蓉丝毫没被雪妙彤的冷脸吓到,依旧笑吟吟的,轻声吩咐身边的半烟帮着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打扫得干净点,可别扎着二姐姐了。”   “不必你瞎好心,无事不登门,我懒得跟你绕弯子,三妹妹直说就是了。”雪妙彤气呼呼地坐下,示意迎荷不必去倒茶。   这是不欢迎雪夜蓉了,就连一杯茶都舍不得奉上。   雪夜蓉再是豁达,对雪妙彤如此直白地冷待,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几分:“我是担心姐姐,别让人给蒙蔽了双眼。只是这番好心似乎二姐姐是不打算领情了,难为我打听到消息后立刻赶过来。”   她唉声叹气,用帕子在眼角沾了沾。   这番装模作样让雪妙彤十分不喜,冷声道:“担心我被人蒙蔽双眼?三妹妹倒是关心我,这才上山大半天,就帮着打听到不少消息来了?三妹妹不妨说说,我洗耳恭听。”   她压根就不信雪夜蓉能说出什么来,面上带着几分不屑。   雪夜蓉也不恼,挥手让半烟把屋内的下人都带走,这才开口道:“二姐姐就没想过,怎么会这样巧,正烦恼什么,立刻就有人把真相告诉你?”   “你是什么意思?”雪妙彤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了,她话里话外是说雪易烟欺骗自己吗?   到底是嫡亲妹妹,被人如此污蔑,她说什么都忍不下这口气:“若是说这个,三妹妹这就可以走了。”   “二姐姐心里有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怎么待五妹妹的,这些年我看在眼内,无不羡慕。只可惜五妹妹身在福中不知福,反倒觉得理所当然了。在利益面前,说翻脸就翻脸,甚是无情。如今却有眼巴巴主动亲近,二姐姐心里就不犯嘀咕?”   雪妙彤沉默了下来,说没有丁点怀疑那是不可能的。到底是亲姊妹,又一起长大,相处了这么些年两人能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没有利益的诱惑。   在荣华富贵面前,雪易烟毫不犹豫就抛下了她,这叫雪妙彤受伤,心口仿佛被剐下一块肉,痛彻心扉。   雪易烟如今突然示好,她想了想,终归心软,原谅了这个妹妹。   这何曾不是自欺欺人?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点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雪妙彤脸色难看道:“迎荷,送客!”   该说的说了,雪夜蓉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必要再久留,不必迎荷再三催促,直接起身离开了。   半烟十分不明白,雪夜蓉特地过来,就为了提醒雪妙彤要防着雪易烟,这般好心,雪妙彤却半点不领情,倒是像白跑一趟:“瞧着二姑娘面色铁青,未必会把三姑娘的话听进去。”   雪夜蓉笑笑,不在意地站在一棵梅树下,抬头赏着粉色的花骨朵:“这个花骨朵要是没被好好呵护,没多久就得凋谢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忽然提起不相干的梅花,半烟更是一头雾水,却是应道:“三姑娘说得正是,花儿都需要好好养着,才能绽放得最为美丽。”   “女儿家也是如此,五妹妹不好好珍惜,花骨朵要凋谢也是应该的。只是时间太长,我没了那耐性,倒不如推一把。”雪夜蓉轻描淡写地说着,半烟却感觉后背发凉。   雪夜蓉走这一趟自然不是白费功夫的,她要的就是让雪易烟手里掌握的好处通通从指缝中流走,再不留下半点。   失去雪妙彤的信任,没了大皇子这个靠山,雪易烟就什么都不是。   雪夜蓉要的,就是雪易烟这个花骨朵凋谢,再取而代之:“不需要等多久,我就能心想事成了。替我摘下这枝梅花,你亲自给二殿下送过去。”   “是,三姑娘。”居然是送给二皇子,而非大皇子吗?   半烟还以为雪夜蓉看中的是大皇子,取代的是雪易烟,如今看来,她分明想要取代的是雪妙彤!   她小心翼翼摘下这枝开得正盛的梅花,亲自送到二皇子跟前。   二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枝盛放的梅花,雪夜蓉还真敢送,居然送女儿家的东西到他这里来了?   “放下吧,你家姑娘是怎么说的?”   半烟拘谨地答道:“三姑娘说了,梅园里最好的花儿,该是送到二殿下这里来的。”   “好一朵最好的花儿,三姑娘有心了。”二皇子对雪夜蓉的印象不深,只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的城府和野心倒是不小。   只是能选上自己,雪夜蓉的眼光倒是不错。   二皇子心里快活,把一个颇为喜欢的黄玉玉佩转到半烟的手里:“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很喜欢她送的花儿。”   这送的哪里是花儿,分明是雪夜蓉想要投靠二皇子的忠心!   雪家的丫头果真一个比一个有趣,瞧着年纪不大,心眼儿却不少。   不过看着她们你争我斗的,二皇子倒是十分感兴趣。   这就像是苗疆养蛊一样,把最厉害的蛊虫放在一起,最后存活下来的,就是最强的蛊虫。   雪家这些丫头也是,不知道最后能留下来的,会是谁?   二皇子把玩着手里的玉球,脑海中浮现出雪春熙沉静从容的秀丽面庞。   这么多个丫头里,唯独七姑娘最是难看懂,叫人心生兴趣,忍不住去留意她。   想到今早雪春熙卜卦后的断言,二皇子不由若有所思。   既然心愿已成,知道太多的心腹早就该死了,那么在大皇子身边的,又会是谁?   雪妙彤不敢骗他,那么又是谁让她相信,跟在大皇子身边的就是那个心腹?   想到在大皇子身边的雪易烟是雪妙彤的嫡亲妹妹,对他来说,总归是个隐患。   虽然二皇子并不怎么喜欢雪妙彤,也没打算长长久久把人留在身边。   但是不等于他会放任雪易烟扰乱雪妙彤的判断,给自己添堵。   该是时候让雪易烟明白,站了队,就该明白自己的立场,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也该心里清楚才是。    第二十九章 操心   蔓霜挑起帘子进来,张口就道:“姑娘,五姑娘被罚了。”   雪春熙一怔,放下手里正喂给封应然的一碗肉粥:“被谁罚了,家主吗?”   “不,是大殿下。”蔓霜摇头,只觉得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殿下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了一通。就连家主特地过来求情,大殿下也没宽恕。”   封应然笑笑,了然道:“恐怕是五姑娘让人给二姑娘通风报信的事,叫大哥知道了。”   此事雪春熙也是知道的,不过当初大皇子很可能是打算利用雪易烟告知雪妙彤,好迷惑二皇子。怎么如今却突然说翻脸就翻脸,反倒说雪易烟不是?   果真大皇子的心犹如海底针,极难揣测。   封应然倒是看出她的疑惑,答道:“大哥一向自负,喜欢让所有事掌握在手里。虽说是有意让五姑娘把消息透露给二哥,但是显然五姑娘说得着实太多了一点,叫大哥不喜。”   雪春熙了然,雪易烟擅自做主,显然超出了大皇子的预料,得知消息后便发作了一通:“不过到底是谁告诉大殿下?毕竟当时只有二姐姐和五姐姐知道才是。”   “二哥想要知道什么,并不难。”封应然摇头,此事大皇子想要算计二皇子,却反过来被二皇子将了一军,如今怕是羞恼成怒。   拿二皇子没办法,那就只能对雪易烟下手了。   雪春熙叹了口气,果真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是好相处的,幸好自己慧眼独到,早早就选定了面前的三皇子:“蔓霜,大殿下罚得重吗?”   蔓霜脆生生地应道:“让五姑娘在门外跪了一刻钟,倒也并不重。”   雪易烟最是要面子,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上跪在门外,就算是一刻钟也够难受的了。   而且大冷天的,门外阴冷,也是吃苦头了。   就怕雪易烟误会是雪妙彤动的手脚,这对亲姊妹的感情可就要走到头了。   不过五姐姐也是,有个嫡亲姊妹从小照顾着,比起其他人可要幸福多了,却是个不惜福的,把别人的好当作是理所当然,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此事你悄悄盯着,却不要靠得太近,免得惹祸上身。”她叮嘱了蔓霜,这才打发她下去了。   大皇子与二皇子在较劲,倒霉的确实雪妙彤和雪易烟两个亲姊妹了,雪春熙是半点不想瀍河进去:“三殿下伤势痊愈后,是不是就要即刻下山去?”   “不错,若非伤势颇重,早就该回宫跟父皇述职才是。”不过耽搁了一段时日,又险些让大皇子遭难,皇帝估计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对他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封应然也习惯了皇帝的偏心,倒也没往心里去。   只是能留在灵犀山上久一点,有难得的清净,又有雪春熙细心照顾着,他已经很满足了。   “七姑娘必然要跟随我回宫,往后没有山上这么自在,怕是要委屈了。”   “殿下说什么委屈,既然选了这条路,我就明白不会平顺。”雪春熙笑笑,山下的一切比山上都要复杂得多,或许会艰难,或许会心酸,但是她并不打算一开始就退缩。   而且山下比山上要精彩得多了,当初她的母亲是不是也想要亲眼看看,所以才会逃下山去?   雪春熙也想用自己这双眼睛,亲自去看看山下究竟是什么样的。   对上她充满期待和跃跃欲试的目光,封应然笑了笑。感觉自从到灵犀山遇到雪春熙之后,他笑的次数比起以往二十年都要来得多。   这是个拥有赤子之心的姑娘,是宫里不可能有的。   如果可以,封应然很想护着尚未沾染贪婪功利的雪春熙,只盼着她能长久如此。   不过等下了山,人会变的。或许雪春熙很快就会变得跟宫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了,这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如果不融入,就会被排斥,她就会过得比谁都艰难,这是人之常情。   封应然只是感觉惋惜罢了,于是很珍惜跟她在灵犀山上的这段时日,兴许会成为他最难以忘却的回忆。   “七姑娘,家主让人送东西来了。”蔓霜满脸疑惑,不明白这不是过年过节的,家主怎么突然派人送东西来。   雪春熙只得出去瞧瞧,却被下人的阵势给惊住了。   足足七八个人,抬着三口大箱子进来,看样子箱子还不轻,大冷天的让他们出了一身大汗,最前头的是苓笙,她亲自带人送东西来,显然家主十分重视。   她连忙上前行礼:“苓笙姐姐,怎么劳你亲自过来了?只管派人来说一声,让蔓霜跑腿就是。”   苓笙难得露出笑容来,指着几个大箱子道:“大殿下跟家主说了,七姑娘立了大功,家主也是赏罚分明的,便让奴婢送来这些就手的物件。都是大姑娘平日的份例,这是之前的,往后每月会有人送来。”   闻言,雪春熙惊住了。跟雪元香一样的份例,这不是雪家除了家主之外最体面的?   她连忙摆手,婉拒道:“当初我已经跟大殿下提过了,擅自卜卦,叫殿下涉险,实在是罪过,哪能得家主的奖赏?”   苓笙听了雪春熙的话,意外多瞧了她一眼。   这个七姑娘素来不受宠,苓笙以为她就这样庸庸碌碌一生,也没多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可就比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五姑娘要强多了。   “家主既然发了话,让奴婢送东西来,自然就不会收回去。七姑娘还是收下吧,免得叫大殿下不喜,倒是让家主为难了。”苓笙难得和颜悦色,皇子挑选的雪家姑娘,不一定从头到尾是同一个。多少姑娘下山后就不知所踪,甚至有些自取灭亡,换人是常有的事。   不过到头来,雪家总是最后的赢家。   无论中间有多少波折,国师的位置,只会属于雪家人。   雪春熙明白苓笙把大皇子的名义抬出来,就是告诉她不能拒绝,只得应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蔓霜递过去一个薄薄的荷包,苓笙没有拒绝,笑吟吟地收下,这才离开回禀家主去了。   七姑娘的确是个知情知趣的,可惜却是挑了三皇子,怕是要被连累。   不过大皇子颇为看好雪春熙,三皇子若是不在,七姑娘未必就没大作为。   苓笙虽说是家主身边的心腹,却不是只会听命行事的呆木头。   能稳稳在家主身边数年,位置一直没有动摇,甚至让家主一年比一年信任,心机和手腕都是不差的。   如今她下定决心以后要跟雪春熙打好关系,指不定能沾点福气来。   雪春熙自然不知道苓笙对她高看了几分,扫过地上三个大箱子:“蔓霜,打开来看看。”   “姑娘,这是云纱?”蔓霜打开第一个大箱子,不由惊住了。   知道大皇子出手必定不会是凡品,却没料到居然如此大方。   就连家主身上的云纱衣裙都是有定例的,每年从宫里送过来。   如今满满一大箱子,能裁剪多少衣裙,却也只是今年的份例?   雪春熙也倒抽了一口气,大皇子出手果然够阔绰。收买人心方面,丝毫没半点吝啬。   第二个箱子则是瓷器和首饰,蔓霜捧着三个巴掌大的锦盒呈上。   里面俱是一整套的头面,精巧华贵,一看就是宫里常见的样式。   蔓霜小心翼翼,生怕摔着磕着了,这些东西可是价值连城:“七姑娘瞧瞧,这镶嵌的珍珠又大又圆,每一颗仿佛都是一样大的?”   雪春熙点头,让她打开第三个箱子,这回里面都是些小玩意儿,杂七杂八混在一起:“这味道闻着不错,可以在房里点一些。”   瞧见其中锦盒里的熏香,她欢喜地让蔓霜收起来。   夜里用饭的时候,封应然闻着雪春熙身上淡淡的香气,问道:“大哥可是让人送东西给七姑娘了?这味道闻着像是大哥常用的熏香,龙涎香。”   雪春熙一怔,倒没想到这熏香是大皇子自己用的,还是宫里特有的龙涎香,看来得让蔓霜收起来才是,万万不能随便用了:“是我莽撞,还以为大殿下送来的不过是寻常熏香,便不在意就用上了。”   若是被雪易烟知道,恐怕又是一番闹腾。   大皇子还没让她用上,反倒送给雪春熙用了,雪易烟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封应然摇头,笑道:“不妨事的,七姑娘从小生活在灵犀山上,不知道宫里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哥除了这熏香,还送了什么?”   雪春熙只觉得三皇子料事如神,便简单形容了箱子里的赏赐,感叹道:“大殿下赏赐却是大方,这些东西价值连城,居然一送就是三个大箱子。”   “对大哥来说,这些赏赐丝毫不会放在眼内。”大皇子当自己是储君,国库里的东西都是他的,天下也是他的,区区这些身外之物,哪里会放在心上,自然大方得很。   雪春熙听得咂舌,果真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像大皇子这样出手,一个小丫头就如此阔绰,其他大臣也是如此,国库不用多久就得被搬空了吧?   不过她并非皇家人,何必操心这些?    第三十章 信任   雪春熙把三个大箱子都放进后院,原封不动的。   熏香粘过的衣裙也收好,以前怎么过就怎么过,丝毫没碰大皇子送来的东西。   无功不受禄,大皇子突然示好,雪春熙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虽说不得已收下赏赐,但是这些东西她不用,大皇子也管不着吧?   只是蔓霜今天带来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二姐姐病了?”   “是,奴婢听说二姑娘一病不起,迎荷急得满嘴一圈燎泡,夜里三番四次跑去家主的院子请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蔓霜尽职尽责把听来的消息禀报。   雪春熙却听出不对劲来了,雪妙彤刚被二皇子呵斥,怎么突然就病了,还病得那么重?   她当机立断,吩咐道:“收拾些药材,这就随我去青黛楼看看二姐姐。”   姐姐病了,自己这个当妹妹的去见一见,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雪春熙到了青黛楼的门口,却被迎荷拦下了。   “郎中说了,二姑娘这次病得凶险,需要好好静养,不能受一点惊扰和喧哗,还请七姑娘担待些,莫要让奴婢为难。”迎荷满脸憔悴,一看就是一夜没合眼。   雪春熙原本就是想打探雪妙彤生病的虚实,看到迎荷这个模样,就知道事情真相即便不是像听到的一样,这个二姐姐恐怕是真的病了。   她摇摇头,无奈道:“既然是郎中的吩咐,我自然该遵守才是,这些药材劳烦迎荷转交给二姐姐,还盼着二姐姐早些痊愈才是。”   迎荷接过蔓霜递来的篮子,着实松了口气,这位七姑娘实在好说话,也不必自己多费唇舌便愿意就此止步,当下感激道:“等二姑娘醒来,奴婢一定转交。”   雪春熙点点头就要走,远远见雪易烟带着凡菱过来,看见她皱了皱眉:“姐姐病了,怎么闲杂人等都要打扰她了?”   这话说得不怎么好听,迎荷面上一僵,为难地看向雪春熙,满眼恳求,生怕她们两个在青黛楼跟前闹起来,惊扰了雪妙彤的静养。   雪春熙好脾气地笑笑道:“我这就回去了,五姐姐如此清闲,看来大殿下洪福齐天,伤势是大好了。”   不等雪易烟回应,她干净利落,转身就走。   雪易烟气得心肝疼,还反驳不得。若是说自己并不清闲,这是诅咒大皇子的伤势还没好,福气不够了?   这个七妹妹一张利嘴是越发厉害了,张口就能噎死人。   雪易烟懒得跟她计较,就要进青黛楼,却被迎荷一脸为难地拦下了:“死丫头,也不看清楚我是谁,居然敢拦着?我要进去见见姐姐,莫非还要得到你这个下人的允许?”   迎荷嘴里发苦,知道雪易烟不好打发,低声下气地恳求道:“郎中说二姑娘不能见风,家主也另派了一个老嬷嬷过来照顾二姑娘,让下人都守在屋外,不得随意进去。”   就连她这个大丫鬟都不能进屋,更别提是其他人了。   迎荷守在这里,就是得了家主的话,不然就算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拦下这些雪家姑娘的。   雪易烟原本就只是来打探消息的,没想到雪妙彤生病连家主都惊动了,不由诧异:“家主也是担心有人惊扰了姐姐的休养,你们又粗手粗脚的,照顾不好姐姐,这才另外派人过来了。既然如此,我过几天再来看姐姐。”   她示意凡菱把送来的药材放下,冷声道:“等姐姐好转,记得第一时间告知我,明白了吗?不然到时候,我必定要在家主面前提一提,如今府里的下人越发嚣张,连我都没放在眼内了。”   迎荷连连应承,好歹把雪易烟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雪易烟被打发走,心里不痛快,回去后喝了口茶,被烫的险些跳起来,狠狠把茶盏摔在地上:“谁泡的茶,拖出去掌嘴。”   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这是迁怒了。   也是这泡茶的小丫鬟不走运,平日就算了,偏偏这时候触雪易烟的霉头。   小丫鬟哭着被拖出去,被用力掌嘴,一张娇俏的小脸被打成猪头。   好在雪易烟是为了泄愤,倒也没想过要人命,摆摆手就这么把事情揭过去了:“让人盯着青黛楼,看看二姐姐是真病,还是装的。”   她被大皇子呵斥,转头雪妙彤就病得起不来。   雪易烟被大皇子狠狠敲打,说是她善作主张,把消息透露给雪妙彤。   自己委屈得很,明明是院子里的人透露的消息,怎么最后倒霉的只有她?   雪易烟也是想替大皇子办事,可惜到头来却好心办坏事了。   只是她计划得明明极为周详,大皇子不可能知道,莫非是雪妙彤私底下向大皇子透露了一二?   雪易烟越想越是不忿,恨不能跟雪妙彤当场对峙。   这个好姐姐要不是把自己推出去,大皇子又如何会知道详情?   除了凡菱,不会有别人知道。凡菱的小命捏在她的手里,绝不会背叛自己。   那么,就只有她那个好姐姐了。   为了能在二皇子面前拔尖,又把自己挤兑下去,雪妙彤还真是煞费苦心。   难为自己还想修复姐妹之间的感情,雪妙彤在背后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雪易烟越想越是生气,果然就就如同大皇子说的一样,皇家没有兄弟,雪家又何曾不是?   看来她不该留有侥幸,是时候跟雪妙彤断个干干净净了!   青黛楼里,隔着厚重的帘子,雪妙彤沙哑的声音响起:“五妹妹和七妹妹来了?”   迎荷听得满心忧虑,斟酌地道:“两位姑娘想要进来探望二姑娘,都送来一等一的好药材。”   “都收起来,不必用了。”雪妙彤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咳嗽,叫迎荷满腹担忧。   “二姑娘如此,要不要再请家主叫郎中来看看?”   雪妙彤嗤笑道:“不用,郎中也看不好,何必三番四次叨扰家主,没得惹来家主的不满。”   她又低低咳嗽了几声,半晌才止住了:“你让人关紧院门,就说我身子不适,一概不见客。即便是二殿下派人来,你也拦在外头。”   迎荷大吃一惊,知道雪妙彤的身子骨突然沉疴,只是拦下二皇子的人,会不会太过了?   “二姑娘,二殿下若是有吩咐……如此会不会太失礼了?”   雪妙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二殿下哪里会再想起我来,没见三妹妹眼巴巴就巴结去了?”   迎荷一听,更为紧张:“三姑娘这般也太不厚道了,二殿下明明先点选了二姑娘,她不按规矩行事,二姑娘可禀报家主,让家主做主才是。”   闻言,雪妙彤摇摇头,隔着门开口道:“也罢,你进来。”   迎荷一愣,到底还是轻轻推开门踏了进去。自从自家姑娘病了,就不让她金身伺候,自己日夜担心。   她绕过屏风,看到榻上歪着的雪妙彤,顿时眼圈红了,哽咽道:“二姑娘,这……怎么会这样?”   迎荷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眼泪滴答滴答落下,沾湿了一小片的毛毯。   雪妙彤无奈道:“傻丫头,我还好好的,哭什么呢?”   “可是姑娘的脸,你的脸……”迎荷伸手抹眼泪,却是越抹越多。   摸上自己的脸颊,雪妙彤的眉目带着无尽的倦意和懊悔,喃喃道:“这就是报应了吧?”   她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又道:“我总是想护着嫡亲妹妹,到头来才明白,我一直就是个傻瓜。不知道是不是在五妹妹的心里,总是嘲笑我这个傻姐姐,不管不顾想要护着她?”   说到这里,雪妙彤笑了,沙哑的声音有种沧桑的味道,还越笑越大声。   外头该是伺候的嬷嬷出言提醒道:“二姑娘该小心些,莫要坏着嗓子了。”   这么笑下去,大喜大悲,也是伤身的。   雪妙彤这才止住了笑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还是很惜命的。   好不容易把这条命留下来,就不能轻易舍弃。   再说,她还没看见雪易烟倒霉,怎么能就这样窝囊地死去?   “迎荷快起来,如今我身边也就只剩下你了。”其他的心腹丫鬟都被家主送走,至于送去哪里,雪妙彤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及得了?   迎荷听得暗暗心惊,家主把青黛楼里的丫鬟婆子都换掉,又派来嬷嬷守着,这是打算软禁雪妙彤吗?   “二姑娘,这……”   雪妙彤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嬷嬷就在门外,无论她们两人说什么,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要传到家主的耳中。   “好久没用你亲手做的甜羹了,恰好如今不忙,你去厨房走一趟吧。”雪妙彤摆摆手,示意迎荷出去了。   有家主派人盯着,她再不是以前,像傻瓜一样鲁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雪妙彤亦然。   二皇子打算把她舍弃,也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那么雪妙彤就不能将把柄送到二皇子的手里,雪夜蓉也就不能名正言顺留在这位殿下的身边,为他效力了。   想要赶走自己,雪夜蓉也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雪妙彤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露出阴沉的笑容来。   二皇子不信她,难道就真的信任雪夜蓉了? 第三十二章 座上宾   雪妙彤突然病倒的事不免蹊跷,雪春熙有意打探,过两天让蔓霜带着药材再去青黛楼,却发现院前守着的嬷嬷换了人。   板着脸丝毫不通融,迎荷也没现身,蔓霜只能放下药材,惺惺地回来:“院门的两个嬷嬷虎背熊腰,看着就是有手上功夫的,叫奴婢瞧着就胆寒。只是其中一个瞧着眼熟,奴婢仿佛在哪里见过……”   蔓霜在灵犀山上走动的次数有限,雪春熙也是不喜欢出门的,毕竟在雪家她的地位并不高。   与其出去受冷待,倒不如留在院子里来得自在了。   雪春熙无奈道:“看来二姐姐被禁足了,蔓霜也别再去打听二姐姐的事,没得惹怒了家主和二皇子。”   雪妙彤被禁足,肯定跟二皇子脱不开关系。   她想到大皇子身边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以及雪夜蓉的举动,不由抿了抿唇。   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暗潮汹涌,只要别牵扯到三皇子身上,雪春熙都是不打算理会的。   幸好这两人忙着针锋相对,也没精力理会封应然。   封应然在院子里安静地养伤,伤势比雪春熙预料中还要恢复得要快。   “郎中说了,三殿下再服下几帖汤药,就可以断了。伤口可能有些痒,殿下别抓红了才是。”   雪春熙笑着叮嘱,封应然点了点头:“多得七姑娘细心照顾,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原本伤口临近要害,很是凶险,加上身体的暗伤太多,雪春熙做主让郎中细心调理。   家主也没开口阻拦,顺了雪春熙的意思。   再是皇帝不受宠的皇子,在山上养伤,若是不够精心,谁知道皇帝不会发难?   家主素来小心谨慎,皇帝对雪家越发不喜,这时候是绝不能允许任何差错出现的。   雪春熙泡了一壶碧螺春,正打算像平常一样给封应然念一念游记解闷子的时候,就见有小丫鬟来禀报道:“七姑娘,宫里来人了,正上山,家主让你亲自去相迎,说是贵人带着圣旨。”   显然这卷圣旨是关乎三皇子的,不然家主也不会急急把雪春熙叫出去。   “我知道了,这就去山门相迎。”   让蔓霜给了小丫鬟一个荷包,雪春熙只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起身的时候不留神裙摆掠过,把最喜欢的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   蔓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她躲开道:“七姑娘没哪里烫着吧?”   “没事,”雪春熙顾不上心疼这盏最喜欢的杯子给摔了,看着茶水洒在地上的纹路,渐渐皱起眉头:“三殿下,看怕来者不善。”   封应然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点头道:“剿匪中途我因为受伤只得躲回灵犀山来,大哥自动请缨把余下的匪盗剿灭却险些丢了性命。”   皇帝最是心疼这个长子,如今因为封应然办事不利而让大皇子涉险,又如何会不震怒?   雪春熙听得皱眉,皇帝真够偏心的,封应然剿匪受伤没觉得心疼,反而因为大皇子的冲动妄为要被责怪吗?   她到底不放心,把另外一个茶盏塞到封应然的手里:“殿下,砸了这个茶盏,我来测一测吉凶。”   反正一套茶具已经碎了一只,不能完整了,再砸一只也没什么。   封应然对雪春熙不按常理走的卜卦之术早就习惯了,无奈地笑笑,依言把茶盏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雪春熙仔细打量,半晌松了口气道:“尚好,殿下并没有血光之兆。”   幸好皇帝没想要封应然的命,派来的使者也不敢狐假虎威,借着皇帝的名义伤了他。   封应然的伤势很不容易才稍微恢复,伤上加伤,再是上等的伤药,恐怕都不能把伤了的底子补回来。   “我先过去瞧瞧,蔓霜留在这里照顾三殿下,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明白了吗?”   这是不让皇帝派来的使者二话不说就闯进来伤害封应然,此处是雪家,不是京中,到底能够约束一二。   蔓霜应下,自是明白雪春熙的用心。   封应然对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又道:“若是皇上怪罪,七姑娘也别急着上前阻拦,没得叫皇上迁怒于姑娘就不好了。”   雪春熙不在意地笑笑,答道:“这里到底是雪家,他们再是身份显赫也是不敢太放肆的。在灵犀山敢为难雪家人,家主也不会坐视不理。”   皇家人,家主兴许不能做什么。但是这些皇家的下属,却就不会任由他们放肆的。   安抚完封应然,雪春熙这才披上貂毛披风,抱着紫金手炉,在小丫鬟的催促下慢慢走向山口。   却没想到在半途遇到三殿下的亲兵,为首的正是顾青。   她一怔,顾青咧着嘴拱拱手行礼道:“见过七姑娘,三殿下行动不便,我等奉旨去山口迎接御史。”   雪春熙点点头,却很快皱眉。   封应然的确行走不便,她一个人去相迎还不够,连三殿下的亲兵都叫过去了?   只有顾青这个副将的身份已经足够了,有必要把所有亲兵都叫过去吗?   雪春熙压下心里的不安,与顾青一并去了山口。   御史带着足足一队的御林军上山,浩浩荡荡的,不像是来宣旨,倒像是来找茬的。   顾青挑了挑眉,他不蠢,不然也不会跟着封应然四处剿匪还能活下来,甚至成为三殿下的心腹,又位居副将的位置。   皇帝对封应然如何,他心知肚明,这次被叫到山口来面见御史,恐怕难以善了。   即便他心里明白,这一趟却不能不来,不然受连累的就是三殿下了。   让封应然受重伤,已经叫顾青心里愧疚,说什么都不能再给三殿下添麻烦了。   所以这一趟,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对上雪春熙担忧的目光,顾青不在意地摇头道:“该来的总会来,幸好三殿下行动不便,我等能代他受过。”   不然以封应然的伤势,若是皇帝有意惩罚,恐怕伤上加伤,这不是亲兵想看见的。   三殿下是他们的主心骨,若是没了封应然,亲兵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等就是为了殿下遮风挡雨的,难得的机会,自然不会退缩。”顾青爽朗一笑,对他来说,为了封应然受罚甚至死去,都是值得的。这不只是他的想法,也是所有亲兵的想法。   雪春熙摇头,不赞同道:“若是你们出了事,殿下却没能护着,他会伤心的。而且身边没了能信得过的人,你以为三殿下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不要轻易言死,好好活着,才能为封应然做更多的事。   顾青一愣,很快苦笑道:“七姑娘说得对,是我等想岔了。”   只念着封应然的恩情,愿意为他效忠,甘为牺牲成为他的垫脚石,也得殿下愿意才是。   而且没了他们,三殿下犹如断了手足,怕是寸步难行。   两人的话被后面的亲兵听了,众人面面相觑,目光更为坚定。   也是,保住性命,才能为三殿下继续效忠。   没必要为了区区小事,就这么丢了小命。   御史慢悠悠上来,一刻钟的山路,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架子摆得极大。   雪春熙抱着手炉也冷得小脸泛白,更别提是受伤的亲兵,一个个面无血色。   她皱了皱眉,御史的态度如此轻慢,看来有皇帝的默许,显然对封应然极为不满。   “御史前来,地上的雪却太厚,先让人清理了才是。”   雪春熙吩咐下人去清雪,招呼顾青和其他亲兵先进到最近的院子。   顾青担心御史不满,劝道:“知道七姑娘怜惜我等,但是惹怒使者,并非明智之举。”   她笑笑道:“放心,我不做鲁莽之事。”   闻言,知道雪春熙胸有成竹。雪家人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本事,顾青到底带着忐忑依言带着属下躲到院子的花厅。   花厅的四角摆上了火盆,从雪地进去,顿时浑身一暖,众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有亲兵搓了搓手,总算暖和起来,不由感叹道:“七姑娘心善,不愧是殿下挑选的雪家人,就怕御史会为难于她。副将,要不要派人在外面盯着?”   顾青摇头,让受伤的人靠近火盆,免得冻着了:“七姑娘既然说出口,自然有应对之策。”   虽说他心里也有些不明白雪春熙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安抚人心总有必要,免得他们毛毛躁躁冒头,好心办了坏事。   众人一听,终究相信雪家神神叨叨的能耐,应付区区一个御史也没什么。   雪春熙独自一人站在山口,跺跺脚,这才感觉没那么冷,只是脸色却不怎么好。   御史拖拖拉拉终于上来了,只看见她一人在,面色微冷:“本官早就派人上山知会三殿下的亲兵来接旨,他们这是不把圣旨放在眼内了?”   一来就把如此大的罪名扣在顾青等人的身上,雪春熙心下冷笑,面露茫然道:“三殿下的亲兵早就到了,只是听说御史冒雪上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就让人先去清理地上的厚雪,又进去亲自指点下仆把花厅布置妥当,迎接大人。”   “天冷得很,大人先进去花厅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才是,总不能在外冒雪宣旨。三殿下若是知道,必然要责怪我等怠慢了大人。大人是皇上亲自派来的,就是雪家的座上宾。” 第三十三章 询问   雪春熙这番话不着痕迹地把御史捧了一把,既不刻意,又没有半点谄媚,听得人心里舒舒服服的。   御史眯起眼,对这位雪家的七姑娘终于正视了一眼。   都说雪家只出女子,排行是按照各人出生时的天赋,雪春熙该是排在最末,却已经有这般圆滑聪慧,排在最首的雪元香该如何厉害?   可惜大皇子没挑上雪元香,反倒选了不上不下的五姑娘。   临行前皇上发话了,这位五姑娘若是个不中用的,那么便不用留了。   如今见排行第七的雪春熙如此聪明伶俐,只怕大皇子的眼光极好,五姑娘恐怕有过人之处。   御史微微颔首,答道:“既然如此,还请七姑娘带路。”   雪春熙笑吟吟地应下,率先走在前头,把御史等人引去了院落。   顾青颇为惊讶,七姑娘能安抚住御史不说,还能让他心甘情愿在花厅落脚。   这位御史是皇帝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城府极深,又是皇帝的心腹,可以说是油盐不进,颇难对付。   人都没在前头,只有区区一个雪春熙,还以为御史要大发雷霆,七姑娘的确不简单。   顾青低着头,招呼亲兵在花厅里跪下迎接御史。   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就算他们心里早就把御史咒骂了千万遍,恨不能扎小人,也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不然御史回头在皇帝跟前说三殿下一两句坏话,倒霉的只会是封应然。   雪春熙踏进花厅,看见黑压压跪下的人,垂下眼帘,安静地退后,让御史走在前头。   御史颇为满意,雪家七姑娘知情知趣,或许回去该跟皇上提一提。   在大皇子身边的雪家人不必是卜卦之术最出色的,却该是有眼力劲,又足够圆滑聪慧,明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给大殿下拖后腿才是。   他缓缓走到上首,这才慢吞吞展开圣旨:“皇上有旨,三皇子剿匪不力,让大皇子因此受伤,必须小惩大诫,以示天威。只是三皇子重伤未愈,皇上心有不忍,以亲兵代三皇子受罚,钦此!”   雪春熙跪在最后头,袖子里的双手握成拳。   皇帝真够无耻的,明明是大皇子冲动,非要下山剿匪,因此中计受伤,却通通推到了封应然的身上,让三殿下背了黑锅。   这就算了,不惩罚三皇子,恐怕是担心把人打坏了,以后谁来继续剿匪?   于是不能对三皇子下手,就对他的身边人动刀!   她真想跳起来质问一句,三皇子真的是皇上的亲子吗?   封应然跟大皇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地之别。   顾青却似乎早就预料得到了,皇帝还要脸的,若是下旨直接惩罚三皇子,言官只怕在朝堂上要喷一轮的。   三皇子再是血统不纯,不能继位,也是皇帝的亲子,皇家的血脉。   封应然剿匪失手很正常,并无大错,因为大皇子受伤就对三皇子动手,哪里是一个亲生父亲,甚至是一个帝王能做的事?   即便是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下属,也未免太苛刻了一点。   于是不能直接对封应然动手,那他身边的人就没太大的顾忌了。   雪春熙颇为担心地扫了眼前头的顾青,皇帝会不会借此削弱三皇子的势力?   想到这里,她狠狠皱了下眉头。   首当其冲的,恐怕会是封应然的副将顾青!   于是宣旨后,顾青面色如常伸手接旨:“谢主隆恩!”   御史见他们没有反抗,面露满意,抬了抬手。   御林军早有准备,抽出腰上挂着的皮鞭。   雪春熙惊得抬起头来,被这些带着倒钩的鞭子抽下,起码半个月都别想起得了身,更别提今天能不能留下命来!   临走前她还跟封应然保证,会护着他的亲兵。   转眼亲兵受罚,非死即伤,雪春熙如何有脸回院子去见三皇子?   她站起身,无视顾青拼命向自己使眼色,笑眯眯地道:“大人请上座,一进来就宣旨,倒是没能喝上一口热茶,是我等怠慢了。”   御史矜持地点了下头,在上首落座:“七姑娘是三殿下的人,要是想向他等求情就免了。这是皇上的旨意,本官也无权更改。”   言下之意,封应然这些亲兵是必然要受罚,这是皇帝的意思,谁也不得忤逆!   “大人怕是误会了,这是皇上的命令,我又如何敢阻拦?”雪春熙挥手让丫鬟送上茶叶,亲自给御史泡茶:“只是灵犀山不能沾血腥,不然会影响气运。大人有所不知,雪家的卜卦之术,就跟这里的气运大有关系。即便是犯错的奴仆却从不直接受罚,一来是家主仁慈,二来也是怕坏了卜卦的准头。”   她的声音很轻,除了御史,也就在最前头的顾青能隐约听到一些。   卜卦的气运,不能见血腥,真的如此?   顾青知道雪家有大秘密,没料到雪春熙轻易就说出口,有心阻止,可惜贸然上前恐怕会让御史误会,他只能按捺下来。   御史听得诧异,若是血腥真的坏了雪家的气运,进而影响宫里的国师,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就算皇上再不喜雪家,国师的本事却是不小。若有大事,皇上还需要国师来卜卦,要是不准了,皇帝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毕竟皇帝不会错,错的就只有身边人了。   御史仔细考量,也不过是转瞬之间,面上不露声色:“以七姑娘之见,该当如何?”   皇帝的命令是不能忤逆的,惩罚三殿下这些亲兵是必然,但是又不能见血,要如何两全其美?   雪春熙的声音放得更轻了,答道:“大人,雪家有一物,平日是用来惩罚犯错的下人。只是实在上不了台面,雪家也是非不得已才会用上那么一两回。”   御史听得有趣,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七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此物瞧着不甚显眼,与平常的玉露无异。只是喝下后会昏睡一整天,皆是噩梦缠身。既能不伤身不见血,却又能达到惩戒……”   雪春熙的话,御史是听明白了,觉得她挺上道的。   若是用了此物,的确如皇帝的旨意惩罚了封应然的亲兵。至于用的什么法子,御史回去禀明,想必皇帝也不会介意。   毕竟皇帝只在乎是不是给封应然一个教训,杀鸡儆猴,至于其他的并不在乎。   再者雪春熙是三殿下身边的人,没让亲兵死伤一个,全了这份情谊,到头来封应然还得感激她,实在是一石二鸟。   御史眯了眯眼,只觉得这位七姑娘实在深得他心。   没得罪任何人,却把事情做得完满,倒也是厉害。   “七姑娘这话十分有理,本官准了,就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雪春熙笑笑:“我这就吩咐丫鬟去取来,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该是如此,只是此事也让众位知道才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就不好了。”御史笑眯眯地说着,表面上是顺着雪春熙的话,却是落井下石。   雪春熙面上笑着,心下咬牙切齿。   果真是皇帝身边的人,连心都是黑的。   原本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御史亲口说出来,却要变了味。   若果三殿下的这些亲兵怀疑她做手脚,要对众人不利,在封应然面前雪春熙也是百口莫辩。   御史轻飘飘几句话,就离间了她与三皇子,隔阂出现,就很难修复。   分明是见不得三皇子好,这才会一再对他的身边人下手。   要是封应然真的怀疑雪春熙的用心,自然对她不信任。而自己一再被怀疑,又哪里愿意尽心尽力跟随?   说到底,就是不让雪家人对三皇子忠心耿耿的,免得成为他身边的一大助力。   御史大声宣告众人,几乎是把雪春熙的话重复了一遍。   雪春熙低着头,没敢看他们,生怕会看见怀疑和憎恨的目光。   她不放心其他人,终究让蔓霜亲自把玉露送来,分发到众人的手上。   御史到底有怀疑,却不敢亲自试用,让蔓霜把玉露送到其中一个御林军侍卫的手里。   蔓霜面色如常,把一杯满满的玉露送到御林军的手里。   侍卫一饮而尽,身子一晃,居然立刻倒下。   御史一惊,却又满意了。雪春熙没有骗他,就连身子强壮勇猛的御林军都受不住昏睡,更别提是这些浑身有伤的亲兵了:“尔等都喝下吧,莫要辜负七姑娘一片好心为你等求情。”   他似乎还不够,又在雪春熙身上添了一笔。   或许雪春熙是为了这些亲兵免受皮肉之苦,这才绞尽脑汁想出别的法子来替他们开脱。   可惜若果这玉露的效果是真,经受了一夜,这些亲兵未必会领情。   等三皇子知道,未必会感激雪春熙,反而与她更是疏远。   御史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也是皇上想要看见的。   雪春熙最终抬起头来,顾青低头盯着茶盏,仿佛有些迟疑。   他到底还是举杯一饮而尽,身后的其他亲兵面面相觑,这才一个个跟随着痛快喝下。   御史眼看众人都喝了,没多久像骨牌一样倒了满地,转头对雪春熙道:“天寒地冻的,也不好把人都一一抬回去,不若就直接在这里凑合一夜。至于这位御林军侍卫,让本官派人安置了便是。”   这是仍旧没有尽信雪春熙,想要把人带走,然后第二天第一时间细细询问? 第三十四章 感恩   雪春熙早就知道皇帝多疑,他身边的心腹必然也是如此,没有犹豫地点头道:“大人随意便是,我这就让丫鬟帮忙安置三殿下的亲兵。”   御史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刚才在亲兵面前给雪春熙拉了仇恨,敲打了一回,自然也需要给个甜枣才是:“多得七姑娘劝说,本官替皇上办事,又没坏了灵犀山的规矩。回头一定如实向皇上禀明,在皇上面前为七姑娘多多美言。”   “那么,我就在这里先多谢大人的美意了。”雪春熙从容一笑,似乎并没有被御史刚才坑了一下而感觉恼怒,真心实意地道谢。   对她这般淡定如常的态度,御史更是满意。   在大皇子身边,可不能总是一惊一乍的,七姑娘果真最是适合。   思及此,御史有意回去在皇帝面前美言,不只是嘴皮子说一说而已。   若是能让大皇子更进一步,有了从龙之功,他和他的家族以后能够走得更远。   不仅仅是皇帝,还有储君,起码两代之内,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送走了御史,雪春熙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吩咐道:“蔓霜,让人把被褥抱过来,给他们都盖上。屋内的火盆再添上几个,今晚也叫几个小丫鬟来守夜,若是做得好,自有赏赐。”   “是,姑娘。”虽说灵犀山上的丫鬟大多从山下收的孤女,有了银钱也不能到山下挥霍。可是有钱能得鬼推磨,她们就能跟采买打好关系,想买什么自然也容易些。   更有甚者,或许能打动管事,跟在几位姑娘身边做事,也更是体面和舒服。   小丫鬟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应下,就差拍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这些亲兵了。不过留意屋内的火盆没熄灭,再支使粗使婆子把被褥抱过来,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就能得到赏钱,何乐而不为?   雪春熙扫了眼地上东倒西歪昏睡过去的亲兵,又道:“你回去照顾三殿下,我今晚去别院将就一晚。”   再是问心无愧,她也害怕被封应然误会,接而对上他责备又失望的眼神。   蔓霜担忧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迟疑道:“姑娘,此事三殿下必然不会……”   雪春熙摇摇头,止住了她的话头:“这事到此为止,明天我会亲自去跟三殿下解释的。”   说罢,她转身离开。   蔓霜皱着眉,回头见小丫鬟频频向这边张望,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不高兴地道:“快去办事,磨磨蹭蹭做什么,没得冻着他们了。”   “是,蔓霜姐姐。”小丫鬟调皮地眨眨眼,呼啦一下都跑掉了。   回到院子,转告了封应然关于雪春熙的话,蔓霜没敢多说,只道:“七姑娘明早会过来向殿下亲自解释,若是有人胡乱嚼舌根,还请殿下暂时不要轻信。”   “我明白了,让七姑娘费心了。”封应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吩咐蔓霜今晚送饭后不要打扰他,要早早歇下休息。   闻言,蔓霜更是担心,三皇子莫非早就听到了什么人造谣,这是恼了七姑娘吗?   她忧心忡忡地关上门,要是三皇子偏心偏听,那么七姑娘就没必要跟随这样的人了。   御史夜里吩咐随从,那名昏睡的御林军侍卫如果醒来,要第一时间来知会他。   还以为侍卫好歹睡到天亮之后才醒来,谁知道这才三更天,他又是打滚又是尖叫,吓得伺候的丫鬟浑身颤抖告知随从,随从不得已只好来打扰正好眠的御史。   御史黑着脸,披上厚实的披风就赶去了偏院。   老远就听见侍卫大声叫嚷,他不由皱眉:“这个时辰,再让他叫下去,整个灵犀山都不得安宁。”   好歹是御林军的侍卫,叫这么大声实在是丢人现眼。   随从大冷天仍是一头冷汗,胡乱擦了擦,慌忙解释道:“回大人,这侍卫还在梦中尚未醒来,属下试过很多法子,都无法把人叫醒。”   所以这是在噩梦之中受到惊吓而叫嚷,或许并非侍卫的本意。   “哦?竟然还没醒来?”御史眯起眼,走到房门前,看见侍卫发白的一张脸几乎扭曲,一双手胡乱抓着什么,叫声里的惧怕谁都能听得出来。   “看来雪家这种秘药十分好用,兴许刑部尚书会感兴趣。不知道雪家愿不愿意让出药方,回头该向皇上禀报一二。”   侍从听得脑袋一再低了下去,只觉得后背生寒。   若是刑部拿到这种秘药,被关进去的囚徒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连御林军侍卫这种铁铮铮的汉子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一般人?   思及此,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比起做出这种药的雪家人,御史更是让人害怕。光是看着侍卫,侍从就满心恐惧,御史却能想到这秘药有别的用处,这份近乎漠然的冷静叫人忍不住胆寒。   另外两个侍卫不管是推还是拍,都没能让榻上的人清醒。   御史抬手道:“去取一桶冰水来,浇下去。”   随从不敢耽搁,赶紧让人去窗外取了一桶冰,呼啦啦倒在侍卫的身上。   被浇了个透心凉,旁边的侍卫躲开,也被溅了一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偏偏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这药不错,既然醒不来,那就只能等着了。不过在灵犀山做客,不好吵着几位殿下,堵上嘴好了。”御史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去睡个囫囵觉了。   想到封应然的那些亲兵也是这个待遇,御史嘴角一弯,显然心情不错。   “你派人去院外走走,听一下动静再来回禀我。”   随从应下,知道御史到底还是不放心,提着灯笼,也不敢推诿,直接亲自去走了一趟。   刚走到角门,就隐约听到一个婆子碎嘴道:“真是可怜,堵上嘴连叫都叫不出来,满地滚。被褥都踢开了,再是多添几个火盆,明儿凉着了,七姑娘指不定要责罚我等。”   一个小丫鬟不以为然地答道:“莫要担心,姑娘是个明理的,虽说吩咐我等照顾这些人。火盆没灭,还添了几个,被褥又是送来厚实的。他们满地打滚把被褥踢开,却不是我等的错了……”   余下的话随从没再听,欢天喜地回去禀报了。   看来亲兵在屋内没被挪走,堵上嘴没个声响,指不定第二天就得冻出病来。   封应然再有能耐,没有这些左膀右臂在,孤家寡人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等随从走远,小丫鬟打着哈欠朝外探头瞥了眼:“可算来了,等到三更,我早就困得眼睛都打不开了……”   婆子啐了她一口,压低声线道:“七姑娘给足两份赏钱,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小丫鬟笑嘻嘻地道:“也是,七姑娘还真是大方。听说苓笙姐姐亲自送来家主对她的打赏,三个大箱子,也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金元宝来着。”   “姑娘给的,你就接着。不是你的,就别多想了。”婆子没好气地训了她几句,也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小丫鬟对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过是年纪大些,倒把自己当长辈自居,还不就是个下等仆役?   随从的回禀让御史很满意,总算落下了心头大石。   御林军侍卫直到天明才幽幽醒转,身上的衣裳被冷水打湿,早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连打着几个喷嚏,呆呆地坐起身。   其他几个守着他的侍卫醒来,问了几句都没见回应,摸着脑门,烧得烫手。   他们当侍卫的,不能擅自做主,只能让随从去禀报御史,再请郎中来。   御史睡得沉,随从不敢打扰。   硬是等了一个时辰没见郎中来救人,侍卫彻底坐不住了,只能央了一个小丫鬟去找七姑娘。   雪春熙倒是爽快,二话不说就去禀明家主,把雪家的郎中请了来,好歹把这侍卫的小命给保住了。   郎中摸着白胡子,摇头道:“大冷天的泼了一身冰水,却没换掉湿衣裳,若非这人身体强壮,哪能等到这个时候,早就没命了。”   侍卫听得一身冷汗,他们何曾不想换掉这人的衣裳,可惜御史没开口,谁都不敢动手的。   他们对郎中千恩万谢,等侍卫醒来又是对七姑娘一番感恩戴德。   御史醒来,却让随从打听到郎中出了院子直接去了前院,只怕也是担心三皇子的亲兵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郎中哪里是为御林军侍卫请的,分明是想要给三皇子的亲兵请,却苦于没有借口,如今倒是给了一个现成的。   “真是个蠢货,不过是泼了一身水就敢向七姑娘要郎中了?”御史颇为不悦,又道:“也罢,御林军到底是皇上的亲兵,该怎么罚,也是皇上来拿主意才是。”   随从眼观鼻鼻观心,想着这御林军侍卫就算好了,回去后受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以御史的为人,坏了他的好事,必然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   这侍卫的小命是否能留下,还是未知之数。   说得好听是皇帝的亲兵,实际上依旧是天子的奴才,想打想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随从对御林军侍卫有一丝怜悯,却是不敢在御史面前表露半分的。   不然倒霉的那个人,就是他了。    第三十五章 打探   雪春熙送走了郎中,前院的亲兵一个接一个醒来,她瞧着众人没什么大碍,便往浅云居去了。   “怎么是七姑娘亲自送早饭过来?让蔓霜送来就是,又或是别的丫鬟,不必如此费心。”封应然昨夜睡得不错,脸色没之前那么苍白,看见她还微微一笑。   打发掉提着篮子的小丫鬟,雪春熙亲自把早饭一一放在小茶几上,又给封应然布菜:“昨天的事,三殿下不打算问什么吗?”   “该问什么?我自然是信得过七姑娘的。”封应然接过双筷,夹了小菜,就着热腾腾的肉粥吃得香甜。   “即使没亲眼看见,三殿下也深信不疑?”雪春熙又给他泡了茶,低头斟满,推到封应然的手边。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眯起眼道:“昨晚不经意在我面前出现的小丫鬟实在不少,看来浅云居里的钉子还真不少。”   “让三殿下见笑了,水至清则无鱼,若是院子里连一颗钉子都没有,我才需要担心。”没有钉子,证明她就是个弃子,生死无人在乎,这才是最可怕的。   毕竟有钉子在,证明雪春熙还有利用价值,不会轻易舍弃。   “七姑娘这话实在有趣,不过也是在理。”皇帝还舍得在他身边放钉子,就证明没有把封应然立刻除掉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在灵犀山,七姑娘树敌也不少。”   雪春熙素来普通,也没见入了谁的眼。若非此次先是为大皇子和二皇子卜算,又让封应然避开了死劫,只怕依旧能逍遥自在。   她笑着摇头道:“以前不作为,那是因为实力不足的时候,没必要树大招风。如今跟着三殿下,若是还平庸无为,岂不是给殿下丢脸?”   封应然听罢,不由笑了:“七姑娘如此能耐,恐怕大哥和二哥都要妒忌我了。”   他们二人恐怕不止妒忌,还想要把雪春熙从他身边抢走。   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也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毕竟两人身边皆有雪家的姑娘,贸然换人,雪家的家主必然不会同意。   还身在灵犀山,皇家人也不敢太过得罪于雪家。   雪春熙原本还忐忑,封应然要是相信了闲言闲语,对她有了疑心和不悦,自己或许就要心寒了。   以后跟随这位三皇子,也是兢兢战战的,再不敢擅自做主,更是不愿意使出真功夫来。   如今倒好,封应然不但没怀疑,还一眼瞧出院子里的钉子心怀不轨,对她是深信不疑。   雪春熙笑笑,又给他斟满茶水:“听得殿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然随意什么人在封应然面前胡言乱语就让他听了进去,离开灵犀山,想必这样的小人只多不少。   那么到时候,雪春熙又该如何自处?   她是愿意相信封应然的,却心底深处依旧有着不安。   离开出生和长大的灵犀山,到山下广阔的世界去,雪春熙有着好奇和期盼,却也有着忐忑。   这次顺势而为的试探,显然没惹恼封应然,更是试出了他的心胸。   封应然颇为宽容,似乎能猜出雪春熙的不安,倒没为难她:“七姑娘会如此也是应该的,要是二话不说就跟随我,我却是琢磨一下姑娘的心思了。”   有忐忑有不安有怀疑,这是人之常情,要是雪春熙不管不顾就要追随他,封应然不得不想她是不是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反倒多了一份戒备和猜忌。   如今雪春熙先发制人,却没什么不好的。   你猜我猜的游戏实在费时得很,恰好御史上山给了一个机会,雪春熙顺势而为,也没什么不好。   再说,她也是替自己分忧,却是先斩后奏罢了。   “顾副将那里,我会亲自向他请罪的。”雪春熙放下茶盏,低眉顺目地说道。   她擅自做主,顾青显然是事先不知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恼了自己。   封应然摆摆手道:“不必,他自是明白七姑娘的苦衷。”   刚提起他,蔓霜就在门外通传道:“姑娘,顾副将来了。”   “请他进来,”雪春熙站起身,微微皱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表达歉意。   倒是顾青匆匆踏进来,一脸胡渣,满面憔悴,看来昨夜过得并不好。   “顾副将,我……”   顾青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七姑娘不必多言,还请蔓霜丫头关上门,我有事要跟姑娘和三殿下好好聊一聊。”   蔓霜皱眉瞥了顾青一眼,见雪春熙点头,她这才不情不愿关上门,却是守在门外,瞪着想要靠近的婆子和丫鬟。   她家姑娘要是受了委屈,回头送去院子给亲兵的饭食就得把顾青的扣下一半!   顾青牛高马大,自己是对付不了。至于这些鬼鬼祟祟想要打听消息的钉子,蔓霜可就不客气了,他们一个都别想靠近这里一步!   蔓霜关上门,房间内骤然沉默下来。   顾青走前一步,雪春熙还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这人咧着嘴忽然笑了,拱手道:“多谢七姑娘,不然昨天我和兄弟们这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御史带着的御林军侍卫一个比一个虎背熊腰,手上拿的都是实木板子,打在身上不但疼,要是打得地方不对,人就要废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发冷,转向封应然道:“也不知道宫里谁跟皇上吹枕边风,这哪里是小惩大诫,分明是想要我们兄弟们的命啊!”   若非雪春熙从中阻拦,他们如今恐怕一个个再也不能继续追随三皇子,只能成为废人,拖累他!   封应然脸色犹如寒霜,他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兄弟一个个都不是善茬,自己在宫里如履薄冰,已经足够隐藏自己,不爱出风头,但是他们依旧不放过自己。   能在皇帝面前进言的,除了早早下山回宫去的四皇子,还能有谁?   顾青也想到是四皇子,更是咬牙切齿。   这位四皇子一副无辜单纯的模样,城府却比谁都要深,更是手段卑劣,最爱私底下跟皇帝告状。   要不然三皇子这些年剿匪的功劳,怎么就没让皇帝欢喜,反倒更招他的厌恶了?   “此事就这么糊弄过去,属下不甘心。”顾青捏着拳头,却也明白如今愤慨一番就算了,若是真的对御史动手,对皇帝表示不满,只会给三皇子惹来莫大的麻烦。   光是一个“不孝”的头衔,就足够封应然受得了。   可是就这样继续忍气吞声,尤其在一个只会拍马屁,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御史面前被耍弄,顾青又不甘心。   不能让皇帝灰心转眼,不能对付四皇子,难道区区一个马屁精都要憋屈忍让?   封应然安抚道:“委屈兄弟们,若非跟着我,你们也不会受尽委屈。”   他轻轻一叹,自己的处境艰难,连累这些跟着的亲兵,别说享受荣华富贵,反倒要担惊受怕,每一天都要小心性命堪忧。   “三殿下说得什么话,这都是兄弟们甘心情愿的。兄弟们的小命,哪个不是殿下救的?殿下只要开口,兄弟们就是豁出去不要这条命,也是二话不说,绝不会眨一下眼!”顾青急急说着,为亲兵表忠心。   封应然又问道:“兄弟们都没事吧?”   顾青听了,看向雪春熙笑了笑:“兄弟们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神清气爽的。不过七姑娘事先说了,这药厉害得很,可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属下让兄弟们都别收拾,浑身邋遢,又用冷水洗了脸,面色一个比一个雪白。”   雪春熙听得好笑,谁说兵蛋子都是脑子简单的,却是一个比一个聪明。   就是顾青刚进来的时候,脸色如此难看憔悴,连她都有些怀疑下的药量是不是重了,让他们遭罪了。   “不过那御林军侍卫可就没那么舒坦了,听闻夜里连连噩梦,叫嚷了半宿,闹得御史大人也没个好眠,最后让人堵了嘴。”顾青听得痛快,笑眯眯地又问道:“属下见着蔓霜丫头送来的药汤,同一个药壶,怎么兄弟们喝了没事,这小子却遭了大罪?”   雪春熙把屋内的药壶放在顾青面前,答道:“顾副将不妨仔细瞧瞧?”   顾青打开药壶一看,不由笑了:“原来是双面壶,难怪了。”   这药壶里面分开两边,底座有一个小小的机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稍微一扭,便换了一边。   想必御林军侍卫喝的是一面,他们这些亲兵喝得是另外一面。   “那位侍卫喝得是真正的药汤,自然是噩梦连连。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不用上真东西,御史大人是不会相信的。至于殿下的亲兵,喝的是安神药。这汤药喝了也没事,反倒睡下后,第二天醒来能让疲惫一扫而空。”   雪春熙看出御史多疑,又特地让两个奴仆在角门候着,只等有人偷偷来探听的时候派上用场。   若是不能用上也没什么,不过是费些银钱罢了。   不料御史果真派人来探听,这两个奴仆派上了用场,彻底打消了御史的疑虑。   封应然感激地笑道:“多得七姑娘,不然兄弟们怕是要受罪了。”   雪春熙不好意思地摇头道:“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殿下如此。只是要殿下的亲兵留在院子里歇着,不能随意出外走动了。”   顾青不在意地道:“兄弟们身上多多少少有伤,正好趁机留在院子里养伤。哪个不安分地敢四处溜达,属下绝不会轻饶!” 第三十六章 宣扬   顾青做到做到,把亲兵约束在小小的院落里。   其实雪春熙是白操心了,他们常年四处剿匪,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又被派往别处。难得有个清净安全的地方养伤,自然不会闲得慌到处溜达,一个个跟鹌鹑一样缩在院子里,恨不能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   免得御史疑心,雪春熙还要装出跟封应然有嫌隙的模样来。每次去见三皇子都偷偷摸摸的,还要向外传出两人争执的流言。   蔓霜送进去的饭菜,多数时候要三番两次换了好几遍才能留下。   其他的都是原样送进去,再送出来,来回折腾。   浅云居的仆役见了,私底下传出消息,想着是三殿下心里不痛快,这是为难七姑娘了。   原样送出来的饭食却是谁都没留意,居然是被蔓霜偷偷送到后头的院子,给亲兵们分吃了。   她还记得自己的诺言,给顾青的那一份总是比其他人少一半。   顾青郁闷得很,只得偷偷抢几个没伤的兄弟,差点被人追着切磋,也是狼狈得很。   雪春熙听说的时候不由好笑,无奈道:“顾副将怎的就得罪了你?”   蔓霜嘟着嘴道:“姑娘帮了他,顾副将居然黑着脸进来,外头的人说得多难听,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的。”   “你也明白不这样,外面的人哪里会信,尤其是御史大人,顾副将迫于无奈,只得装装样子罢了。”雪春熙好说歹说,总算把顾青的那份吃食提到跟旁人一样。   蔓霜固执起来就跟八头牛一样,实在很难扯回来。   雪春熙又仔细问了问,亲兵们身上的伤势恢复得不错,伤得轻的几个已经能下榻练武了,其他的还需要一段时日的休养:“伤药要是不够,直接让府里的采买到山下购置。至于银钱,很不必吝啬。正好家主送了不少,如今足够花用。”   若非大皇子开了金口,家主未必会这般大方。   如今倒好,有钱使得鬼推磨,采买帮忙购置了不少东西,嘴巴却足够严实,就连家主都瞒下来了,不必雪春熙事后担心。   蔓霜却扁着嘴不悦道:“采买心可黑着呢,一瓶伤药在山下不过五钱,给姑娘的价钱就翻了一番。时不时还要喊穷,说着山下能买的并不多,还得从旁人手里买下,价钱再翻一番,也不知道赚了多少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了。要是家主知道了,有他好受的。”   雪春熙却不以为然,摇头道:“真要瞒天过海那是不可能的,这灵犀山上谁就真是两袖清风的呢?”   闻言,蔓霜不由一怔:“七姑娘的意思是,家主其实是知情的,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太过分,家主都不会理会的。”雪家那么多的事要烦,不过是让采买赚点花用罢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对上蔓霜不可置信的神色,雪春熙又道:“能用银钱解决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家主给的月钱足够多,买下几箱伤药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倒是,如今浅云居财大气粗,蔓霜也不用掰着指头来过日子。只是平日借鉴惯了,忽然这般大手大脚有些不适应而已。   两人正说着,有个小丫鬟喘着气进来禀报道:“七姑娘,家主有请。”   雪春熙递了一个眼神给蔓霜,后者会意,塞了一个荷包给小丫鬟:“家主可是说了有什么吩咐,还请了其他姑娘吗?”   小丫鬟收好荷包,左右张望,这才小声答道:“五姑娘闹到家主跟前,说是御史想要换一个雪家姑娘。”   说罢,她匆匆走了,还得去其他院子知会各位姑娘才是。   蔓霜听得目瞪口呆:“雪家的姑娘说换就换,御史大人未免太过了……”   大皇子还没开口,御史胆子倒是大,想替大皇子做主吗?   “恐怕不是御史大人的本意,而是皇上的意思。”雪春熙眯起眼,大皇子受伤,看来皇帝颇为不满。   雪易烟也是倒霉,好不容易能让大皇子选上,接着大皇子受伤,明明是大皇子冲动鲁莽,她却得背上这个黑锅。   因为千错万错,总归错的不会是皇家人。   “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雪春熙先是去后院跟封应然简单提起此事,又道:“也不知道家主左右为难,会不会真的顺着御史大人的意思换下五姐姐。”   封应然摇头,答道:“家主未必会答应,总归这里是灵犀山,不是宫里。”   要是家主这时候都不能做主,顺着皇帝的意思,可不就是给雪家没脸了吗?   妥协这一步,以后就需要妥协更多,这是雪家的家主不能容忍的。   雪春熙点点头,给封应然掖了掖被角,带上蔓霜去看热闹了。   她到的时候,该来的都来了。   雪幼翠自然是躲在书阁里没出现的,雪丹珍跟着四皇子下山也是不在。雪妙彤竟然没来,这倒是出乎雪春熙意料之外。   看来雪易烟是彻底伤透了雪妙彤的心,这个嫡亲姐姐是打算撒手再不管闲事了。   “七妹妹来了,”雪夜蓉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半烟见雪春熙坐下,麻利地奉上热茶。   雪春熙扫了一圈没见雪易烟,雪夜蓉瞧出来了,答道:“五妹妹刚跟家主哭闹了一场,正在后头梳洗。”   这是哭得太难看了,想要见人,只好去后头整理一番。   雪春熙点了下头,就看到家主带着苓笙出了来,脸色并不好看:“来之前你们也该清楚了,御史大人有意换下五丫头,这还没出灵犀山,算的上是头一份,你们觉得该如何?”   雪元香就在她的下首,率先开口道:“家主,开了这个先例,以后皇家人上山,随便出尔反尔该如何是好?雪家虽说是依附皇家,历代却皆是国师,身份尊贵,天赋超群,哪里是能让人挑挑拣拣的?”   这话是说到家主的心坎里了,雪家就算是跟随皇家,却也并非为奴为婢,说换人就换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雪夜蓉却难得张口反驳:“家主,御史大人未必是针对雪家,而是大殿下受伤的事惹得皇上震怒,换人也是为了大殿下着想。虽说是自家姊妹,不该多有怪罪。可是五妹妹没能劝下大殿下,任由他下山,恐怕这才是皇上震怒的缘故。”   话锋一转,她又道:“当然,我是不赞成御史大人的话。雪家的姑娘既然选上了,就不是说换就换的,不妨给五妹妹一个机会在大殿下面前表现。可是若果再有别的变故,家主想要再为五妹妹费心,恐怕就难了。”   要是雪易烟再闹出什么事来,雪家再厉害也保不住她,甚至会拖累了家主。   雪春熙低下头,雪夜蓉这番话看似不偏不倚,分明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把事情都推到雪易烟的身上。   以后要是雪易烟再出什么变故,雪家其他人都能摘了出去。   笑吟吟地说着如此凉薄的话,不愧是雪夜蓉。   雪春熙明白,家主怕是被她说服了。   家主沉吟片刻,颔首道:“三丫头说得不错,此事闹大了对雪家不利。大殿下也并非不讲理的人,若是五丫头愿意主动请罪,再求一次机会留在殿下身边,想必御史大人也不会从中阻拦。”   雪易烟在后头听得焦急,这时候是彻底坐不住了,匆忙出来道:“家主,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御史大人分明是跟三殿下不对付,想要把七妹妹从殿下身边抢过来……”   没等她说完,家主呵斥着打断道:“胡说什么,御史大人的心思是你能随意猜测的吗?”   御史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家主也看出来了,皇帝对三皇子不喜,自然不愿意看到封应然身边多了一个助力。   换掉雪易烟,势必要从雪家挑选其他姑娘。   雪元香是她内定的继承人,家主自然是不乐意把人给大皇子的。   雪妙彤跟着二皇子,雪丹镇跟着四皇子,雪夜蓉如今有意掺和到二皇子的身边去,雪幼翠却是躲在书阁里不参与进来。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三皇子身边的雪春熙是能够换过来的了。   若是御史开口,三皇子也不能拒绝。   雪易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皇子想要换人也无可厚非。但是这还在灵犀山,家主绝不能开这个先例。   要是以后每个皇子都如此,不就乱套了?   家主可不想以后在族史上被记一笔,给后人诟病。   她瞪了雪易烟一眼,平日瞧着机灵,怎么越发蠢笨了?   刚才那些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若是不留神传出去,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就算所有人都明白,却也要装作不懂。揣测皇帝的意思,这就像是把脖子伸出去等着被砍,简直嫌命长。   雪易烟不要命就算了,雪家可不能被她拖累了去!   刚脱口而出,雪易烟就已经后悔了。有些事就算明白也该揣着糊涂才是,刚才一时冲动,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其他人就算了,在座有一个阴险的雪夜蓉,若是她添油加醋宣扬出去,雪易烟就彻底不能留在大皇子身边了。 第三十七章 解释   家主拍拍手,皱眉道:“刚才的话谁也不能说出去,都明白了吗?”   “是,家主。”闻言,在座的雪家姑娘和伺候的丫鬟齐声应下。   雪易烟能想到的,家主自然能想到,她在几位雪家姑娘脸上一扫,这才又开口道:“大殿下和御史大人那边我会亲自找他们商议,至于五丫头,正好大长老这几天有意闭关,你也跟着去。”   听罢,雪易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跟着大长老闭关,表面上听着没什么,实际上分明是指责她学艺不精,再闭关练习卦术,免得以后再出乱子!   家主这话就跟直接打她一巴掌没什么区别,还是在这么多姊妹跟前,雪易烟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偏偏雪夜蓉还看她不够惨,笑眯眯地赞叹道:“能跟着大长老闭关,五妹妹也是头一份了,让人好生羡慕。”   雪易烟恨得咬牙切齿,想要反驳,对上家主警告的目光,顿时把话都咽回肚子里。   走着瞧,雪夜蓉也得意不了多少时候的!   家主面露疲倦,抬手道:“行了,这事说定了,都散了吧。”   众人行礼后一一离开,雪春熙抱着手炉走在最后头,却被苓笙叫住了:“七姑娘留步,这边请。”   知道家主有话要私下跟自己说,雪春熙对她点点头,又转身回了去:“家主把丫头叫回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听说御史大人要惩罚三殿下的亲兵,是你拦下来的?”家主坐在上首,盯着她问道。   “回家主,丫头只想着灵犀山可不能沾着血腥,便出言阻拦,倒是太鲁莽了一些,该事先请示家主才是。”雪春熙低着头,率先请罪。   家主摆摆手道:“这事办得妥当,不算鲁莽。灵犀山的确不能见血,只是不见血的手段多得是。御史大人愿意给七丫头面子,不等于会有下一次。”   这是敲打她不要自作聪明,御史会同意也是为了试探雪家的深浅。   雪春熙拿出秘药,倒是让皇家更加忌惮了一分。   “是,家主,丫头受教了。”   敲打了几句,家主就打发雪春熙走了。看着她走远了,家主转头问苓笙:“这丫头自从跟着三殿下之后,越发不如以前那般韬光隐晦了。”   “家主是觉得七姑娘太张扬了?只是以奴婢的愚见,七姑娘跟着三殿下,若是没这般张扬,让人忌惮一二,恐怕连渣子都要被人吞得没了。”   苓笙这话说得直白,家主却是笑了:“你说得不错,七丫头是个聪明的。三殿下示弱,她就得强势起来,让另外几位殿下有所顾忌。”   不然以后的路,怕是更要艰难。   苓笙听着有些不明白了,家主究竟是欢喜这样的七姑娘,还是不高兴她这样?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家主摇摇头,感叹道:“我只想着七丫头瞧着不起眼,却是个聪明的。可惜连大长老都看不清她以后的命格,会变成如何,我心里实在没底。”   一个不能牢牢掌控在手里的棋子,就等同于一个随时会炸开的火药,放在身边,让人实在放心不下,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再就是,二丫头却是可惜了。明明看着机灵,却总是办错事,还一错再错。”   家主长长叹了口气,对雪妙彤她真的觉得惋惜。   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废了。即便是亲姊妹,没能看清对方的为人和品格,其实这也是迟早的事。   在灵犀山上,她还能保住雪妙彤一二,等离开这里到山下,是谁都护不住雪妙彤的。   二丫头急着寻思,谁也拦不下。   苓笙安静地听着,没敢答话。知道家主不过是感慨罢了,感慨之后,也不会真的为雪妙彤打抱不平,主动得罪皇家。   说到底,雪家是依附皇家才能世家在灵犀山上过着隐居的生活。若是失去了这座大靠山,觊觎的人实在太多,想要过平安惬意的日子,怕是不能够了。   如此,又怎会会区区一个姑娘,让整个雪家都赔进去?   “五丫头是个拎不清的,你让人盯着她,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来。”这一回家主出手,也是为了雪家的脸面,再下一次,就是老天爷也不一定能保住雪易烟了。   “是,家主。”苓笙恭敬地应下,心里对这位五姑娘也十分不满。   为了她,让天赋出色的二姑娘赔进去,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至于三丫头,只要不过分,就由着她。”家主冷冷一笑,雪家养的姑娘不少,性子也是各异。   有野心不是坏事,只要心里牢牢记住雪家才是她们唯一的大靠山,别以为跟随皇家就能抛下雪家,不当雪家是一回事便是。   即便是想岔了,也不过是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罢了。   这样的事,家主实在见过太多了。   只要不连累雪家,她都当看不见,任由这些姑娘们折腾。   聪明是好,但是太过聪明,那就容易反被聪明误了。   家主想到她早逝的那位心高气傲的姐姐,不由皱了皱眉头。   雪春熙回到浅云居,老远就见蔓霜搓着手等在外头张望,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小脸发白。   她连忙快步上前,推着蔓霜往里走,只感觉蔓霜的小手冰凉,把怀里的手炉一股脑塞到了蔓霜的手里:“我都说不会有事的,你怎的在这里候着,若是冻着了该如何是好?”   蔓霜抱着手炉,没多久就感觉身上暖和起来,上下打量雪春熙,见她的确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奴婢担心姑娘,在屋内等得急了,便出来走走,也没多久……”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还说不久?”顾青从屋内探出头来,直接拆穿了蔓霜的话。   闻言,蔓霜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不说话就算了,每回总没好话。   雪春熙无奈,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碰见都跟斗鸡一样,就没相处融洽的时候:“顾副将是来见三殿下的?”   “是也不是,”顾青拱拱手,感激道:“多得七姑娘伸出援手,送来的伤药都是一等一的好,兄弟们的伤势一天比一天要好。只怕再过一段时日,就能痊愈了。”   吃好睡好,又用的上好的金疮药,他们这些亲兵也不是铁打的,身上的旧伤没好就添新伤,经常是伤上加伤,也没个彻底休息的时候。   多得雪春熙出手,这会儿他们不必大冷天在外头受冻。屋内暖和,被褥够厚实,火盆也给的够足,更别提是上好的银炭,夜里连一点烟味都没有,睡得踏实又舒服。   这几天在灵犀山,只怕是自己过得最惬意的时候了,兄弟们心里感激,却不好亲自过来向雪春熙道谢,顾青便特地前来,恰好七姑娘不在,就去三皇子跟前美言了几句,就差把七姑娘夸得只有天上有了。   “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顾副将如此郑重道谢。”雪春熙摇摇头,又正色道:“我有事先跟三殿下提一提,顾副将也一并进来听听?”   顾青见她神色凝重,尾随在后进了屋内。   蔓霜抱着手炉守在外头,贴心地关上房门。   “三殿下,”雪春熙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蹙眉道:“御史大人敢开口,恐怕也是皇上的意思。”   封应然挑眉,大皇子居然想换掉身边的五姑娘吗?   顾青说话可就不客气了,冷哼道:“想必大殿下以为五姑娘是个好拿捏的,放在身边当个傀儡也没什么不好。谁知道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拖后腿的自然不喜欢。再加上有御史在,皇上在背后撑腰,胆子就肥了,指不定是觊觎殿下这位七姑娘,想把人抢过去,如今不就是现成的借口?”   雪春熙排行最末,能力按理说并不算出众。皇帝偏心,要是大皇子亲自开口讨要,封应然这是给还是不给?   不给,皇帝恼了,三皇子就没好果子吃。   给了,雪春熙不痛快,封应然心里更不痛快,简直是打脸的事。   一退再退,如今还要抢人,简直欺人太甚!   顾青站起身来,握拳道:“此事不能迁就,不然大殿下必定得寸进尺。三殿下,既然大殿下不仁,很不必再跟他客气了!”   他恨不能带上兄弟,把大皇子直接搁到,套上麻袋狠狠揍上一顿。   早就看这个大皇子不顺眼了,要不是怕给三皇子添麻烦,顾青早就动手了!   “莫要冲动才是,”封应然抬手一压,顾青不情不愿地再次坐下。   他却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雪春熙:“七姑娘似乎有办法?”   雪春熙摸了摸脸,封应然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莫非自己的脸上写了大字?   “若是七姑娘有办法,不妨说来听听?”顾青坐直身,对雪春熙相当崇拜。之前三言两语就说动御史,不让众位兄弟受皮肉之苦,如今又有什么方法来对付大皇子?   “说不上是什么好办法,只是昨夜我为大殿下算了一卦。”雪春熙手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简单划了几笔。   顾青探过头去,看得一头雾水,这桌上的是什么鬼画符?   封应然看了看,抬头笑道:“有劳七姑娘详细解释,我们洗耳恭听。 第三十八章 帮忙   雪春熙摸摸鼻子,小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殿下贵人事忙,琐事缠身,恐怕暂时腾不出手来替换五姐姐。”   顾青眨眨眼,琐事缠身,看来大皇子最近会有麻烦?   他是巴不得大皇子一直贵人事忙,想不起三皇子和七姑娘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看来我们能继续清净清净了?”顾青咧着嘴一笑,想着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能多过上几天都是赚了的。   封应然却不得不泼他冷水:“大哥就算不得闲,御史大人却不会撒手不管。”   比起大皇子,顾青更是厌恶这个狐假虎威的御史。   雪春熙却笑着摇头:“三殿下可以放心,御史大人怕也是不得闲了。”   “哦?”既然她说得出口,那就是必然的事。   封应然眯起眼,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让御史也牵扯进去。   没让他们等多久,不过两天,大皇子就闹到了家主的面前,冷笑道:“原来雪家的规矩便是如此,根本没把我这个皇子放在眼内?”   家主着实头疼,余光瞥见跟随在大皇子身后的雪易烟,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她又看向苓笙,却见这个心腹丫鬟微微摇头。   就连苓笙紧盯着雪易烟,还是没能拦下这惹祸精!   “大殿下稍安勿躁,兴许只是误会……”   “误会?”不等大皇子开口,御史倒是惊呼道:“家主,有凭有据,有人证有物证,怎会是误会?”   他还唯恐天下不乱,再道:“若是家主不信,请五姑娘上前一言便是了。”   家主是一个字都不想听,偏偏雪易烟是个没眼色的,被大皇子隐晦地瞥了一眼,只能慢吞吞上前道:“回家主,的确如殿下所言。若非事先察觉,大殿下的性命堪忧,怕是要连累雪家。我作为雪家人,怎能袖手旁观?”   口口声声为了雪家,不过是为了她自己!   家主多听一个字都觉得恶心,摆摆手道:“苓笙,去请二丫头过来。”   既然雪易烟想要出这个头,甚至要大义灭亲,家主也就给她这个机会!   听说要请雪妙彤过来当面对质,雪易烟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来,手足无措地看了眼大皇子,又暗暗坚定下来。   她是要跟随大皇子的人,等以后大皇子登基,自己就是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机会若是错过了,雪易烟必定懊悔终生。   雪妙彤如此疼爱她,必定不愿意雪易烟错失这么好的机会。等自己站稳脚跟,必定也会反过来报答姐姐。   思及此,雪易烟又稳了稳神。雪妙彤素来让着她宠着她,这次也必定不会为难自己才是。   顺着她的意思,解了自己的危机,雪易烟也会维护雪妙彤,好歹不让二皇子为难姐姐。   打定主意,她安心等着雪妙彤的到来。   却没想到,不但雪妙彤来了,还惊动了二皇子。   若是只有雪妙彤还好,多了一个二皇子,变数可就多了。   雪易烟心思万转不过一瞬,很快笑吟吟地上前,亲昵地唤道:“二姐姐。”   雪妙彤搭着迎荷的手慢吞吞走进来,戴着厚厚的纱帽,根本看不清容貌。   这让雪易烟心里古怪,上回避而不见,这次雪妙彤又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究竟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   雪妙彤压根没看雪易烟一眼,矮身行礼:“见过大殿下和家主。”   家主点点头,吩咐道:“苓笙,扶着二丫头坐下。”   她又转向二皇子,行礼道:“惊动了二殿下,实在是无可奈何。”   二皇子摆摆手,和和气气地道:“没什么,二姑娘既然跟着我,有什么事我也跟过问才是。”   他看向大皇子,拱手道:“大哥有什么疑问,只管问就是了。虽说二姑娘是我挑上,若是她犯了错,我是绝不轻饶,想来大哥也是对身边人如此赏罚分明的吧?”   家主听得挑眉,看来此事不能善了。   大皇子显然被激得满脸不悦,反驳道:“二弟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会徇私,平日赏罚不明?”   二皇子笑着摇头:“大哥误会了,我不过稍微一提罢了。只是兴冲冲把二姑娘叫过来,到底所为何事,大哥不妨说说?”   大皇子抬起下巴,不高兴地道:“二姑娘擅自刺探我身边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一回我还能看在五姑娘的份上不追究,二姑娘却是不知悔改,一错再错,便是我也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刺探身边人,五姑娘说的吗?”二皇子的目光落在雪易烟的身上,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记得上回五姑娘主动探望二姑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还把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掉了。说二姑娘刺探大哥,我倒是怀疑五姑娘有意刺探我才是。”   “大哥,追究也需要凭证据的。”   “我自然是有证据,容不得二姑娘抵赖。”大皇子对雪易烟点了点头,后者只得对着雪妙彤满脸歉意地开口。   “二姐姐,不是当妹妹的不厚道。实在是跟着大殿下,就该为殿下效力。我在殿下的身边舍下了禁制,只要有人想用卜卦之术来刺探殿下,都会被反噬,轻则吐血,受些内伤,重则……”   她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迟疑道:“二姐姐可否掀开纱帽,让两位殿下看看?”   “五姑娘,你别欺人太甚。”迎荷实在听不下去了,一脸气愤地瞪了过去。   雪易烟摇摇头:“在其职,尽其责。我为了大殿下,二姐姐为了二殿下,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各为其主,好一个各为其主。”雪妙彤沙哑的声音在纱帽后头响起,声音满满的讽刺。   只为了现在的主子,就抛下了她们十几年的姊妹情,真不愧是雪易烟。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嫡亲妹妹一颗心是石头做的,无论如何都捂不热?   “既然要看,那就看吧。”雪妙彤抬起手,揭下了头上的纱帽,露出一张脸来。   雪易烟吓得倒退了两步,满眼不可置信:“二姐姐,你的脸……”   雪妙彤嘴角噙着讥笑看向她,伸手抚上自己老了足足几十岁的脸颊。原本鲜嫩白皙的面容变得苍老,面皮耷拉,皱巴巴的犹如老者。   偏偏有着一头乌发,瞧着十分诡异。   “看完了,所以五妹妹满意了吗?”   雪易烟瞪大眼,她真没想到反噬居然如此厉害。原本以为会让雪妙彤吃点苦头罢了,没料到会让这个嫡亲姐姐变得如此苍老憔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学艺不精,只想着会有反噬,但是从来没用过,谁知道会这般可怕?   对于雪易烟的惊惶,大皇子得意地扯了扯嘴角:“二弟,如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的确无话可说,二姑娘犯了错,是该罚。至于怎么罚,由大哥和家主定下就是了。只是这样的二姑娘,恐怕是再不能留在我身边,为我所用了。”二皇子十分惋惜地摇摇头,甚至轻轻叹了口气。   大皇子一怔,皱眉道:“若非有二弟的指使,二姑娘哪敢随意刺探于我?”   “大哥这就误会了,只是二姑娘擅自做主罢了,事先我并不知情。这些时日二姑娘闭门休养,我不过以为她身子有恙。”二皇子又看向家主,眯起眼道:“倒是家主特地派人去照顾二姑娘,又封了院门,只怕早就知情。”   早就知情,却是知情不报!   二皇子这是作势要祸水东流,彻底把自己摘出去。   家主看着雪妙彤,着实可惜。反噬不但彻底弄垮了雪妙彤的身子,还吞噬了她的天赋。如今看着苍老,连行走都艰难,更是完全变成了普通人。   就为了区区一个二皇子,还没走出灵犀山就变成这样,甚至是被嫡亲妹妹害成这样,家主实在是说不出的失望。   雪家除了雪元香,家主最是喜欢雪妙彤这个丫头。   天赋与雪元香不相伯仲,性子虽说有些冲动,却是刀子嘴豆腐心。   没想到最后,却是被这豆腐心害得如此境地。   也罢,二皇子早就有换人的意思,不过是借此机会提出来而已。   家主垂下眼帘,点头道:“二丫头的身子骨确实需要仔细调养,就不能跟随二殿下离开灵犀山了。只是大丫头我打算作为继承人留在身边,四丫头不愿意离开灵犀山到外头去。”   那么,可选的人就只有雪夜蓉一个了。   这就是二皇子想要的,自然笑着应下:“多谢家主成全,二姑娘好歹跟着我一段时日,缺什么药材,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力送来。”   “我就替二丫头多谢二殿下的美意了,”家主也没拒绝,二皇子想要做好人,那就让他继续做。雪妙彤这身子骨若是养得好,还能活个十年八年,只是药材得像流水一样,即便雪家也是要吃不消的,自然不会跟二皇子客气。   家主答应得爽快,大皇子就不痛快了。   原本想要把二皇子牵扯进来,回头在皇上面前告一状。   谁知道这个狡猾的二弟根本就当雪妙彤是弃子,说不要就不要,还换上了另外的三姑娘。   思及此,大皇子心思一转,莫非二弟早就有这个意思,不过是等着自己闹腾起来,再顺水推舟?   若是这样,他岂不是间接帮了二皇子一个大忙?   第三十九章 凉薄   明明该是阴二皇子一把,怎么到头来他相安无事,还顺便换了心仪的雪家姑娘?   大皇子实在不能忍,皱眉道:“二弟一句擅自做主,就让把事情都推到二姑娘身上?家主也是,不满意身边的雪家姑娘就能随意换掉,怎么上回对我,却不是怎么说的?”   他想要换人,家主死活不同意,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碰上二皇子,就怎么好说话了,当自己是什么?   难道他这个大皇子,还比不上二皇子几句话的分量?   这话就说得重了,家主蹙紧眉头,解释道:“二丫头如今是再也承受不住卦术的反噬,再来一回,就得丢掉性命,换人也是情非得已的事。”   不然能如何,雪妙彤失去卦术之能的事,她是绝不愿意透露的。   人不能用了,不留下来放在二皇子身边,这不是占着位置却不堪大用,彻底得罪二皇子吗?   大皇子挑眉,没想到反噬的作用如此厉害,居然轻易就废掉了一个雪家的姑娘。   他又瞥了眼身旁的雪易烟,还是说这个五姑娘心思歹毒,用的禁制并非平常的,所以作用才如此惊人?   瞧着是个直肠子,有些小聪明罢了,大皇子还以为能轻易拿捏在手里,如今看来需要掂量掂量,指不定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心思大着呢。   再说,连亲生姐姐都能下此毒手,更何况是他?   雪易烟被大皇子短短一瞥后,只觉得遍体生寒。   原本为了取信大皇子,不顾后果采用了禁制之术,谁知道如今没得到大皇子的欢心,反而被猜忌?   她想到雪妙彤的模样,任是谁看见都觉得心惊,认为自己心思歹毒,对亲生姐姐下毒手。   但是就连雪易烟都没想到,当初雪妙彤交给她的这手禁制,后果居然如此可怕。   坐在上首的雪妙彤止不住的冷笑,当年还是她手把手教会亲妹妹,也没想到雪易烟有一天会把禁制的反噬用在自己身上!   果真是她的好妹妹,为了达到目的简直不择手段。   想要取得大皇子的信任,可是看见她这张脸,大皇子不疏远忌惮雪易烟才怪。   抬手摸了摸自己变得苍老可怖的脸颊,雪妙彤自嘲一笑。她掀起纱帽的那一刻,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到底还是心软了,想让雪易烟看清楚现实。大皇子再是尊贵也是皇家人,皇家没有父子更没有兄弟,哪里会怜惜犹如棋子一样的雪家姑娘?   可惜雪易烟依旧沉迷不悟,看着她的神色,雪妙彤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个妹妹正琢磨着该如何再让大皇子取信之。   真是个傻丫头,大皇子原本就是觉得她好拿捏,才放在身边。   用着不顺手想要换掉,就像二皇子一样,不也把黑锅推到自己身上,身边人换成了雪夜蓉?   雪妙彤对雪易烟还会手下留情,雪夜蓉就不一定了。   雪易烟继续留在大皇子身边,下场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只是这个妹妹想要一条路走到黑,雪妙彤想要阻拦,恐怕也是听不进去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雪易烟憧憬着荣华富贵,想要无上的地位。这些她认为只有大皇子能够给得了,那么算上这条路,无论如何充满荆棘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二皇子闻言,笑笑道:“大哥就不要为难家主了,若非二姑娘如今行动不便,需要静养,哪会轻易换人?不过御史恐怕传了父皇的意思,大哥很快心愿达成,何必紧紧盯着弟弟不放?”   听了这话,雪易烟不由紧张了。   御史传了皇帝的话,真的要把她换下来?   要是皇帝亲自开口,就是家主也反对不了。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能留在大皇子身边,这才多久就要被换下来,雪易烟心有不甘。   雪易烟目光闪烁着坚定,不管如何自己都要在大皇子身边站稳脚跟。努力办妥一件大事,想必大皇子就会对她另眼相看!   比如说,查清楚二皇子暗地里究竟在谋划什么,这必然是大皇子最想要知道的。   她打定主意,回头就刺探二皇子。只是有雪妙彤这个前车之鉴,自己得小心再小心才是。   趁着雪夜蓉还没到二皇子的身边去,雪易烟准备先下手为强。   等着这个笑面虎一样的三姐姐归位,想要刺探一二,可就难了。   大皇子冷哼一声,却没否认二皇子的话。   御史私底下告诉他,父皇的意思很明确,雪易烟不堪大用,留在身边既然没有多大用处,那就换一个厉害的。   不管大皇子想要挑上哪个雪家姑娘,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就是雪家的家主也不能阻拦。   既然很快能够心想事成,大皇子也就没有太计较了,摆摆手道:“那就先在此恭喜二弟,看二弟的样子,显然三姑娘更合二弟的心意。”   二皇子笑而不语,雪夜蓉比起雪妙彤,心思可就多了。但是再多的心眼,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   有些心眼也好,不至于像雪妙彤一样轻易就中招。   雪家的姑娘总是太单纯了一些,毕竟是在灵犀山上长大,也没接触过什么外人。   正是因为如此,父皇才会放心让他们上山来挑选雪家人到身边。   跟朝臣勋贵没有任何牵扯,雪家游离在外,用起来也放心,不必担忧哪天会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只是在城府方面,雪家人欠缺太多,这颗棋子总是没能无尽所用,很快就要坏掉了。   二皇子不免可惜,雪妙彤的天赋可谓数一数二,就这么废掉了,实在让人惋惜。   他拱拱手,笑道:“承大哥美言,想必三姑娘是个好的。”   大皇子冷笑一声,直接甩袖而去。雪易烟赶紧跟上,就要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雪妙彤一眼。   这个嫡亲姐姐再不像以前那样温柔宠溺地看着自己,目光犹如寒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   雪易烟不由浑身一颤,很快跟上大皇子的步伐。   她心里感叹,从今天这一刻开始,自己就失去了雪妙彤,再没有这个亲姐姐了。   换做是她,也会对毁了自己容貌和天赋的人恨之入骨。   大皇子走了,二皇子也没有久留,只是对雪妙彤说道:“二姑娘只管安心养病,劳烦家主照顾一二了。”   “二殿下言重了,既然是雪家人,我自然是不会撒手不管的。”家主凉凉地说着,让苓笙送走了二皇子,抬头看向雪妙彤:“回去歇着吧,以后没有我的允许,暂且先不要离开青黛楼。”   “是,家主。”雪妙彤低下头,没敢对上家主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她到底让家主失望了。   家主栽培她多年,天赋与雪元香不分伯仲,落得如此地步,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雪妙彤重新戴上纱帽,颤巍巍被迎荷小心翼翼扶着出门,却见一顶软轿候在外头,四个粗壮的婆子见着她,连忙笑道:“二姑娘请上轿。”   闻言,她不由一愣,很快恢复如常,想必是家主体贴,才会让人准备了轿子:“那就有劳了。”   迎荷扶着雪妙彤坐上轿子,上面还细心地挂了厚实的纱帐,放下后挡住了前头的冷风。   还以为家主对二姑娘失望,会对她不管不顾,显然还是心疼自家姑娘的。   想到这里,迎荷不由对雪易烟咬牙切齿。   还是嫡亲妹妹呢,害得自家姑娘这个地步,却连多问一句也没有。甚至因为心虚,看一眼也不敢。   有这么个妹妹,雪妙彤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软轿很稳当,雪妙彤在上面没感觉多少颠簸。里头还细心地放着一个手炉,烧得正热,她抱在怀里,又有帐子挡住寒风,只觉得手脚的冰凉渐渐被捂暖了,舒服地叫人想要喟叹一声。   轿子里还放了软垫,她歪在上头,惬意地在路上险些睡着了。   还是迎荷在外面小声提醒,青黛楼到了,雪妙彤这才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来。   不过一来一往,就已经让她疲倦地快要直接睡过去。反噬的作用比自己预料中还要厉害,彻底把身子骨拖垮了。   “二姑娘,有人送药材来了。”迎荷低声说着,扶着雪妙彤下了轿子。   轿子就停在前厅,婆子早就烧红了火盆,她也没感觉冷。   只是看着半人高的两个大箱子,雪妙彤一怔,点头道:“打赏送药材的人,比以往添上一成。”   迎荷应了,塞了几个扁扁的荷包给抬轿的和送箱子的婆子,打发她们走了。   “家主倒是慷慨,前头还没走,后脚就把药材送来了。”   打开箱子,里面满当当的药材,瞧着就价值不菲,迎荷心里忍不住替自家姑娘高兴。   有家主这个靠山在,雪妙彤就算变成这样,留在灵犀山上也没谁敢随意怠慢了。   “不是家主,”雪妙彤忽然开口,摇了摇头。   迎荷一愣:“不是家主,又会是谁?”   “软轿怕是大姐让人准备的,至于这些药材则是七妹妹。”雪妙彤感叹一声,自己变成这等模样,没料到出手相助的不是自己的嫡亲妹妹,而是一个从来不对付的雪元香,还有就是总欺负着的雪春熙。   相比之下,更衬托出雪易烟这个亲妹妹实在凉薄得很。 第四十章 蠢人   蔓霜其实也不明白,刚从采买手里买下的药材,大半留下给三皇子的亲兵,一小部分留着给三皇子,其余的居然送去给雪妙彤。   在她看来,雪妙彤以前跟雪易烟联手欺负雪春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如今落了难,就算雪春熙不乐意落井下石,但是居然愿意雪中送炭,实在是有些以德报怨的意思。   “七姑娘,药材可是翻了两倍才拿到手的,就这么便宜了二姑娘吗?”   雪春熙听得好笑,捏了捏蔓霜气鼓鼓的脸颊:“二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如今我们手头有些余钱,帮些小忙也没什么。除了我的药材,大姐也准备了软轿。”   说到底她们是雪家人,彼此之间有些小摩擦也没什么,没怎么伤筋动骨。但是怎么也不能被外人欺负,该维护的时候谁都不会推脱。   “大姑娘?”蔓霜惊住了,雪元香跟雪妙彤总是不对付,每次见面雪妙彤一直冷嘲热讽的,雪元香居然也出手帮忙了?   在她看来,实在太不可置信了。   自家姑娘心善,蔓霜是知道的,那么雪元香又是为了什么?   雪春熙叹了口气:“不过是怒其不争,再怎么不对付,大姐还是跟二姐惺惺相惜的。”   在雪家,天赋上能跟雪元香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雪妙彤了。   失去了一个相当的对手,雪元香心里应该也是惋惜的。   落井下石这种事,以雪元香的骄傲,也是不屑于做的。   最不可能的两个姊妹居然伸出援手,反倒是被亲妹妹害得如今这个模样,雪春熙也不由替雪妙彤唏嘘一番。   也不知道雪易烟看见雪妙彤这个模样,心里会不会有点内疚和后悔?   封应然对她送了一大箱药材给雪妙彤的事,是相当赞同的:“说到底,二姑娘也是大哥和二哥相争的牺牲品罢了。”   “是啊,二姐会主动刺探大殿下,必定是二殿下默许的。”不然雪妙彤哪里有这个胆子,随意就刺探大皇子?   雪春熙摇头,又道:“而且,我感觉应该不是普通的刺探那么简单,不然二姐承受的反噬没道理如此厉害。”   看来是下了狠手,却又全部返回到自己身上去。   封应然听得十分感兴趣:“哦?七姑娘的意思是,二哥想要对大哥动手了?”   这也是雪春熙不明白的地方:“有御史在一旁,二殿下会不会太鲁莽了一些?”   “正因为御史在大哥身边,才是最好的机会。”任是谁都没料到二皇子如此胆大妄为,趁着皇帝的心腹在,还敢对大皇子下手。   若是成功了,那自然好,雪家的手段也不是那么容易察觉出来的。   若是失败了,直接推到雪妙彤一个人身上就好,二皇子也能轻易把自己摘出去,何乐而不为?   就算所有人都清楚,这很可能是二皇子授意雪妙彤做的,但是证据在哪里?   大皇子心知肚明,却因为没有证据,光凭雪易烟的说辞,也只能证明是雪妙彤动手。   可是怎么动手,又是做了什么,唯独雪妙彤清楚。   除非雪妙彤站出来亲自指认二皇子授意此事,不然此事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雪妙彤不会这么做,毕竟在开口之前,恐怕就要没命了。   二皇子的手段太多,防不胜防,雪妙彤为了活下去,说什么都不会得罪这位殿下。   所以说,大皇子也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雪春熙皱眉,二皇子看着大大咧咧的,居然如此有城府,大皇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这次大皇子出手,轻而易举被二皇子挡了不说,还顺势换掉了雪妙彤,可谓因祸得福。   看来她要多留意二皇子,小心谨慎些才是。   见雪春熙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封应然抬手按了按她的眉心,无奈道:“七姑娘不必担心,在二哥眼里,也就只有大哥是他的对手,其他人素来不会放在眼内。”   所以他暂时是安全的,雪春熙不必太过于担忧。   大皇子有父皇的宠爱在先,二皇子想要扳倒他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雪春熙点点头,却没有封应然那么乐观:“二殿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如今有三姐姐在,如虎添翼,恐怕不会让三殿下如此逍遥。”   二皇子如果需要一个合作的对象,无疑封应然是最好的选择。   出身不高,又被大皇子压着。黑锅都是封应然的,功劳却都是这位大哥的。   长此以往,封应然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二皇子或许会利用他的这份不甘心,好作为帮手把大皇子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扯下来。   封应然自然是明白的,这位二哥心里早就把储君的位置当作是囊中之物,唯一的障碍就是大皇子了:“我如今重伤卧榻,不管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的。”   雪春熙会意,吩咐蔓霜用苦艾煮水,洒在房间的角落。   烧了足足三锅水,又忙碌了小半天,她才算是满意了。   这才收拾妥当,便有小丫鬟来禀报,说是二皇子和三姑娘来了。   “倒是来得够快,理应亲自相迎才是。”雪春熙对蔓霜使了个眼色,让她留在房间门外守着,不让人随意进去。   “见过二殿下,”她矮身行礼,被二皇子亲自扶起。   “七姑娘不必多礼,我来是探望三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了?”他满脸忧心,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兄长在关心弟弟一样。   如果不是十天八天没登门,对封应然也不闻不问,雪春熙都要怀疑之前是不是她的错觉了。   “礼不可废,”雪春熙又对雪夜蓉点头示意,这才答道:“三殿下的伤势恢复了一些,只是郎中说需要精心休养一段时日,如今还没能下榻走动。”   她皱紧眉头,忧心忡忡。   二皇子挑眉,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家主请来的郎中居然如此不中用,足足小半个月下来,三弟的伤势居然还没痊愈吗?”   若果雪春熙敢答应,那就真要得罪家主了。   这人话里有话,着实讨厌得很,她还不得不应道:“二殿下息怒,家主请来的郎中自是好的。只是三殿下伤重,伤口离心脉只差一寸,若是稍微挪一点,恐怕是没能撑到上山来的,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雪春熙这厢说着,一边在前面领路,对门口的蔓霜点点头,后者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股浓郁的苦艾味道扑面而来,实在不怎么好闻。   二皇子皱了皱眉,雪夜蓉直接用帕子捂住抠鼻,险些给熏出眼泪来:“七妹妹这是什么味道,怎的不收拾收拾,让三殿下住在这样的房间又怎能好起来?”   “三姐姐误会了,苦艾有辟邪和镇魂之效,我特意问过郎中,这才敢在三殿下的房间洒了些苦艾水。味道虽说不好闻,却让三殿下稍微能睡上片刻。”雪春熙说到这里似是红了眼圈,低着头,用袖子沾了沾眼角。   “到底是为了三弟,七姑娘如此也是无可厚非。”二皇子轻声一叹,远远看见纱帐内安静平躺着的身影,压低声音道:“三弟这是刚刚睡着了?”   雪夜蓉挑眉,小声问道:“二殿下刚来,三殿下就睡着了,实在不凑巧。”   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默契得很。   雪春熙低头答道:“三殿下喝药后总是嗜睡,却又疼得睡不沉。我这就进去叫醒三殿下,想必三殿下知道二殿下前来,肯定会很高兴的。除了二殿下,大殿下上回来过后就再没踏进浅云居了。”   二皇子听了,嘴边的笑意更真实了几分:“大哥贵人事忙,就连我也没能见上几回,不能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还望七姑娘转告三弟,让他别难过才是。”   难过什么,三皇子是巴不得你们一个个都不上门来打扰他的清净日子。   雪春熙心里腹诽,轻声应了一句。   “既然三弟好不容易睡下了,我就不吵醒他了。等三弟伤势恢复些,我再过来。”二皇子大度地摆摆手,很快领着雪夜蓉离开了浅云居。   走得远了,雪夜蓉这才敢发问道:“殿下,七妹妹未必说的是真话。”   三皇子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这伤势是好了还是没好,需要探探虚实才是。   二皇子笑着摇头:“有些时候不必太较真,七姑娘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果我直接闯进去,一个关心弟弟的兄长是不会这样做的。”   雪夜蓉眯起眼:“看来七妹妹的心眼不小,跟二殿下是话里有话。”   “聪明才好,若是个愚钝的,倒也少了几分乐趣。”二皇子说着,心情颇好地笑了笑。   进退有度,既不得罪他,又护住了封应然。   二皇子不由有些羡慕,怎么第一个上山的不是他?   要不然选上雪春熙的,就不会是封应然,平白让他捡了大便宜。   雪夜蓉没有答话,她早就知道二皇子对雪春熙颇为欣赏。即便雪春熙被三皇子挑上,这份兴趣也没有减弱。   她不是雪妙彤那个蠢人,更别提是雪易烟了。这些皇子一个个看着光鲜,暗地里的龌蹉却隐藏得极深。   在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长大的,又会是什么好人?   只需要辅助他们就是,再向前一步,那就是万丈深渊,会摔了个粉身碎骨,又何必呢?   想到雪春熙护着三皇子的模样,看来又是一个拎不清的蠢人。   这样也好,到头来能笑到最后的,或许是她雪夜蓉了。 第四十一章 端倪   大皇子对雪家封山并不以为然,只是没有事先知会就忽然下命,倒是有些不痛快。   二皇子却瞧出些端倪来,召来雪夜蓉问道:“家主突然封山,可是有什么缘故?”   “贵人驾临,伴随着凶兆,家主这是防范于未然罢了,殿下不必担心。”雪夜蓉既然跟随二皇子,自然是没有隐瞒,把事情真相告知于他。   “贵人吗?”二皇子转念一想就明白这位贵人是谁,似笑非笑道:“父皇对大哥果真宠爱,听说他受伤的消息立刻就出宫赶来,甚至无视国师的劝阻吗?”   雪夜蓉没有回答,想必二皇子只是说说罢了,也没有要她回应的意思:“凶兆是什么,能够消除吗?”   “完全消除是不可能的,命格如此,只能削弱,却也没了性命之忧。”雪夜蓉一听就明白二皇子的用意,摇头道:“贵人命格无上,要削弱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家主肯定为此头疼,就连国师也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   二皇子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言。   这样的境况,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对,倒不如什么都不做,作壁上观,等着渔人之利。   雪夜蓉也是这个意思,与二皇子是不谋而合。   不过父皇虽然宠爱大皇子,也不至于会让自己置于不利之地,究竟是什么人在他耳边鼓动?   想到匆忙回宫的四皇子,二皇子微微笑开了:“这次怕是四弟的功劳,就不知道他会不会随父皇一起上山?”   四皇子究竟想做什么,把雪家拖下水然后弑君?   他倒是小看了这个总是流连花丛,仿佛对朝政没有兴趣的四弟。   再就是四皇子身边的六姑娘,显然能耐比起那位七姑娘也毫不逊色。   原本想着雪家以天赋作为排行,在末尾的二人不堪大用。   如今看来,倒是她们大放异彩,让二皇子不得不多想。所谓的天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尤其经历了雪妙彤的事,他更是觉得雪家的姑娘完全不能只看天赋。   就不知道身边这位三姑娘,据说天赋只在雪元香和雪妙彤之下,又会不会让自己失望?   “二殿下,还有一事。”雪夜蓉把三皇子亲兵下山后,家主才封山的消息告知。   二皇子挑眉道:“三弟倒是有趣,不把心腹留在身边,却赶到山下去,身边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又道:“莫非是想要受困之时,还有外应能够出手一二?简直是天真至极,不过是区区几十个兵卒,又是虾兵蟹将,能做得到什么?”   或许只是为了保存实力,免得被一窝端。   在二皇子看来,底下人就是为了这时候才存在的。不让他们挡在前头,这些年来不就白养了大批的下属?   不过三皇子的想法从来都古怪,对亲兵甚是维护。以前剿匪受伤,也是从自己手里把伤药抠出大半送给身边人。   仿佛是在收买人心,却是做得太过了。   身为皇亲贵胄,根本不需要如此放低姿态,便有大把人愿意追随。   只是三皇子的身世不一般,追随的亲兵哪个不是孤家寡人,根本没什么好的家世和势力。   三皇子能做的,就是笼络住他们的心,免得身边真的连一个心腹都没有。   如此可怜,这才保住了几十个亲兵。   若是换作二皇子,如此卑躬屈膝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好歹保全了身为皇家人的骄傲和脸面。   可惜三皇子不但活下来,还不停垂死挣扎。   宁愿成为父皇手里的一把尖刀,听听话话地办事。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做得再好也是大皇子的功劳,做得不好却是三皇子的错。   父皇若是哪天有了更好的尖刀,那么三皇子能不能继续活下来,不过是帝王嘴皮子一张一合,一句话的事罢了。   如此拼命地活着,像傀儡一样苟延残喘,又是为了什么?   二皇子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三弟,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三弟总是如此仁慈,想必是不忍心让这些跟随多年的亲兵受连累。”言下之意,他对这些虾兵蟹将不感兴趣,走了便走了,就算下山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二皇子发了话,雪夜蓉便没再关注此事。   对她来说,这次的凶兆透着诡异,总有种挥不去的不安和忐忑。   “对了,大哥身边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能够无声无息地除掉吗?”二皇子看了过来,似乎不经意随口问道。   雪夜蓉心下一凝,小心翼翼地答道:“殿下的意思是?”   “雪家秘术众多,想必三姑娘有办法无声无息让一个人死去。能不惊动大哥,那是再好不过了。”二皇子说着,拍了拍雪夜蓉的肩头:“我知道三姑娘比二姑娘更为聪慧,必定能替我分忧。不过也不用太着急,只要在父皇驾临灵犀山之前……就足够了。”   这是担心大皇子在皇帝面前告二皇子一状,所以先下手为强?   雪夜蓉听得心里凉了半截,雪家的确有手段无声无息地杀人,但是手上沾了人命,对卜卦师来说那是相当要命的,说是折寿已经算轻的,再重些就会跟雪妙彤一个下场。   毕竟卜卦是逆天之术,要是再草菅人命……   可是雪夜蓉比谁都明白,二皇子话语里的威胁之意。   不能为他分忧,那么自己也没有留下的价值,如同二姐姐一样吗?   想到雪妙彤那张苍老衰败的面容,雪夜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就算不择手段也好,她是绝不允许自己变成那个模样的!   “是,我绝不会让殿下失望的。”雪夜蓉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既然已经选择了二皇子,就该明白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为达到目的,根本不在乎牺牲手上多少个棋子。   雪夜蓉再自负,也明白如今的二皇子还没有全然相信她,把自己纳入心腹之中。   那么她就只能展现出自己的能力,让二皇子明白雪家的三姑娘并非等闲之辈。   “很好,那么我就等着三姑娘的好消息了。”二皇子满意地笑笑,他当初放弃雪妙彤而选择雪夜蓉,就是因为这位三姑娘有一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神。   充满了野心,虽然笑着,一颗心却比谁都要凉薄冷情。   这样的棋子才能用得更久,因为她不会心软,也知道保全自己。   对二皇子来说,用起来也更趁手。稍微提点一句,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想必也能做得更好。   雪夜蓉行礼后告退,为了此事她得准备起来。   不确定是否可行,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去书阁一趟,不意外碰到窝在软榻上的雪幼翠。   “四妹妹,许久不见了。”雪夜蓉极少跟雪幼翠接触,这个妹妹总是躲在书阁里,对外面的事情素来漠不关心。   久而久之,因为雪幼翠对她没威胁,自己也就没再关注一二了。   雪幼翠懒洋洋地从书册中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三姐姐贵人事忙,我这个闲人自然是见不着的。怎么,三姐姐忽然有了闲心来书阁看看书?刚跟随着二殿下,恐怕要忙的事多着吧?”   就是再不喜欢多管闲事,二皇子换掉雪妙彤,挑上雪夜蓉,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跟雪妙彤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对雪夜蓉,雪幼翠就有些不屑和厌恶了。   雪妙彤还没被换下,听说雪夜蓉就已经主动跟二皇子接触。这心思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即便雪妙彤没因为容貌被毁,失去天赋,被换下也是迟早的事了。   雪夜蓉唇边的笑容不变,摇头道:“四妹妹总是在书阁,对外头的事未免只听了片面之词。真相究竟如何,清白自在人心。”   “清白吗?”雪幼翠笑了笑,懒得跟她争辩:“不管真相是什么,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三姐姐总是这样假笑,不觉得累吗?戴上一张面具,久而久之可能连自己真实的心思也看不见了。”   闻言,雪夜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即便是雪家姑娘,也不能恣意妄为。有一张面具戴着,忘掉原来的模样,别人也看不清,好歹能护着自己。”   “听起来就无趣得很,好在我没掺和,也省了不少事。”雪幼翠摆摆手,总是戴着面具那得多累,也就雪夜蓉能十几年来伪装得天衣无缝,估计已经变成了习惯:“三姐姐特意到书阁,恐怕也是来看书的,要什么不妨说说,我能帮你尽快找出来。”   “也好,就有劳四妹妹了。”有雪幼翠帮忙,偌大的书阁犹如是她的后花园,想要找什么书简直是事半功倍。   雪夜蓉也不客气,点了几本古册孤本,互相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雪幼翠哪里能不明白,这位三姐姐是在防着自己看出她真正的心思。   也不多言,雪幼翠很快就找出这些书,送到雪夜蓉的跟前:“就是这些了,没想到三姐姐涉猎繁多,倒叫我佩服了。”   雪夜蓉道了谢,把书册交给半烟,笑道:“若是有需要,我下回再来请四妹妹帮忙,这就告辞了。”   雪幼翠巴不得她赶紧走,免得打扰自己继续看书。   只是等雪夜蓉走远,雪幼翠却是连一页书都没看完,若有所思,招手把芷卉叫了进来:“你去浅云居一趟,把三姐姐刚才的书目告诉七妹妹。”   芷卉应了,却也有些不明白:“七姑娘送了一册孤本,四姑娘上回帮了忙,该是到此打住,怎的又打算给七姑娘递消息?”   雪幼翠最是怕麻烦,怎的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掺和进去?   她笑着摇头,对自家丫鬟道:“我躲在书阁里,就真的能置身事外吗?而且我看着三姐姐不顺眼,帮七妹妹一把也没什么。再说七妹妹送来的孤本很得我心,这样的理由足够了吗?”   芷卉无奈地摇头,自家姑娘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又是爱恨分明。   看不惯雪夜蓉,所以打算拖后腿了? 第四十二章 孤本   雪春熙也没想到,因为区区一册孤本,雪幼翠会再次帮忙。   谢过芷卉,又让蔓霜取来两本书册,她笑道:“虽说不是孤本,却是我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也不知道四妹妹可否看过。你带回去,让她瞧瞧,若是不喜欢,只管送回来就是了。”   不管雪幼翠喜不喜欢,雪春熙也感激她的帮忙。这两册书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的,不过是普通的游记,却颇为有趣。   这位写游记的先生走遍各地,又是秀才出身,字里行间光是看着就觉得惬意至极。   想着雪幼翠洒脱的性子,应该喜欢才是。   芷卉收下书册,比起银钱或者其他礼物,想来自家姑娘更喜欢这些。   难怪雪幼翠会愿意帮忙,雪春熙的确让人感到如沐春光,送礼总是送到人的心坎了。   等芷卉一走,雪春熙倒是好奇那些书目了,对封应然说道:“这些都是书阁里的,从卦术到卦象,有深有浅,恐怕三姐姐想要为二殿下做什么。”   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怎会如此遮遮掩掩的,非要带走一堆书册回去?   她又仔细瞧了瞧这些书目,虽说不如雪幼翠把整个书阁都看了一遍,大多数自己还是有翻看过的。   点了点其中一本书,雪春熙隐约有些印象:“这书我似乎看过,却是记得不多了。”   封应然问道:“这书是关于什么的?”   “是雪家一位老前辈临终前写下的,提及成千上百的卦象,是她毕生的心血。”虽说是几年前看的书,雪春熙的印象却颇为深刻。   因为这位前辈的无私,几乎是把毕生所学都记录下来,留给后辈借鉴了。   “这位前辈有留下什么特别的记录吗?”封应然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神色,耐心诱导。   雪春熙想了想,慢吞吞地摇头:“实在有些记不得了,回头等三姐姐把书送回来,我再去书阁一瞧。”   封应然却有种预感,雪夜蓉想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本书册上,绝不会送回书阁,让人瞧出端倪来:“书册里若是有三姑娘要用的东西,恐怕会直接销毁了。”   “书阁的书册带走后,按规矩是不能不送回去的。”要是这样,家主必定责难,这是雪家常年定下的规矩。不然以雪幼翠如此喜欢书本,早就全部带回啸风阁去了,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齐齐整整的?   “故意留下自然不行,要是书册不小心毁了呢?”封应然很明白这些规矩是由人订的,打破它并非难事。   “三殿下的意思是,三姐姐会毁掉这本书,让人看不到里面的内容?”雪春熙挑眉,无奈道:“可是她难道不清楚,书阁里没有书是四姐姐不知道的?”   若是问雪幼翠,就算书册被毁,也能知道其中的内容。   “四姑娘再厉害,不可能把整个书阁里所有书都背出来。知道大概的内容,不清楚具体的,这就足够了。”封应然摇头,想来雪夜蓉也是把这一点算计进去了,不然怎会如此有恃无恐?   雪春熙却是摇头,叹了口气道:“三姐姐太小看四姐姐了,也难为会如此,四姐姐总是躲在书阁里不露面,跟身边的姊妹也不怎么亲近,对她不熟悉是应该的。”   她抬起头,对封应然说道:“去年冬天,我去书阁找书,恰好遇到四姐姐,她正抄录一本书册。书不能带走,誊抄一本收藏在啸风阁却是可以的。或许誊抄得太认真,四姐姐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发现她誊抄的时候,几乎没看旁边的书册一眼。”   这事把封应然惊住了,诧异地道:“七姑娘的意思是,四姑娘是过目不忘?”   “不错,没有人知道,恐怕四姐姐是有意藏拙。”不然雪幼翠想要退出皇家人的争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雪家果真人才辈出,难怪每一位国师都如此出色。”封应然不由感叹,雪家的血脉这般强大,难怪父皇会百般忌惮:“所以只要问四姑娘,她会把书的内容告知七姑娘?”   雪春熙点头,对他调皮地眨眨眼道:“不然刚才我为何把辛苦搜罗来的书册送给四姐姐,就为了讨好她。”   听罢,封应然不由失笑,这位七姑娘的小心思实在简单又磊落得很。换作是他,这般光明正大地讨好,也不忍心拒绝雪春熙了。   说起来,跟雪春熙朝夕相处,她对自己也越发没有刚开始的拘束了。   思及此,封应然眸里含笑,银灰的瞳色微微闪烁。   雪春熙看得一愣,他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想必七姑娘看不惯这眸色,若是吓着姑娘了,我……”   她摇摇头,打断封应然的话:“我虽说从来没下山,不曾见过多少人。但是看过的游记足足有几百册,书上曾说世界之大,有着不同眸色的人。犹如天空的蔚蓝,犹如翡翠的绿色,还有艳阳的金黄。”   雪春熙说得眉眼弯弯,似是十分向往:“只是我却觉得,殿下的银灰色透着光亮,是最好看不过了。”   封应然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这算是七姑娘对我的讨好?”   连讨好都如此真诚,叫人心下一动,接而像是一股暖流徐徐而上,蔓延到全身各处。   雪春熙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也算不上讨好,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是冒犯了殿下,那真的……”   “不,这哪里算是冒犯。”封应然摇头,如果这是奉承,也是他认为有生以来最动听的。   想起小时候,曾羡慕大皇子,也想要亲近皇帝。   可惜皇帝厌恶的眼神,背地里宫人窃窃私语,提起他几乎妖孽一样的眸色,都让封应然黯然神伤。   他以为自己长大了,再不会在乎这些。但是当雪春熙由衷地笑着开口,封应然才发现,其实自己还是在意的。   因为在意,所以想要刻意地忽略。在雪春熙盯着自己出神的时候,下意识就低下头避开,免得对上她可能露出厌恶的目光。   原来他还是在意的,封应然自嘲一笑。又想到雪春熙的话,唇边的笑意不由多了几分暖意。   他还能开口调侃道:“七姑娘喜欢我的眸色,总不会是因为跟银子一样的颜色?”   雪春熙连忙摆手,急急解释道:“没有的事,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么漂亮的眼眸,哪能跟银子摆在一起先提并论那么俗气?   她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辩解,抬头却见封应然揶揄的眼神,哪能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三殿下——”雪春熙也顾不上平日的恭敬,气急败坏地唤了一声。   惊得门外的蔓霜不由愣了一下,继而听见素来沉默稳重的三皇子爽朗的大笑声响起。   自家姑娘不是跟三皇子商谈正事,怎么两人反倒乐呵呵的?   看来事情并没有姑娘预料得那么糟糕,蔓霜渐渐放下心来。她又想到匆忙下山的顾青,也不知道这个木头疙瘩是不是平安下山去了,有没找到落脚处。   蔓霜摇摇头,她怎么无端端想起那个榆木疙瘩来了?   屋内的封应然见雪春熙是真的恼了,只得收了笑,再次谈起正事来:“那么,我们只能等四姑娘的消息了?”   刚才雪春熙只给芷卉送书,没有留下一言半语,雪幼翠真能明白她的意思吗?   瞧出了他的疑惑,雪春熙叹道:“大家都说四姐姐是书呆子,可是我却觉得四姐姐比谁都要通透。”   雪幼翠正是看透了,所以才不愿意参加这场抢夺国师位置的竞争。   掺和进来,那就是身不由己,甚至性命都要交托出去。   留下来,起码性命是能由自己掌握。   雪春熙看了眼封应然,若非三皇子,若非想要到山下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或许也不会愿意掺和到此事来。   “殿下只管等着便是,最迟两天,四姐姐就派人过来。”   雪春熙却是猜错了,第二天一早,芷卉趁着大雪刚停,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浅云居,把藏在怀里的布包取出,递到她的手里:“这是四姑娘连夜完成的,只说是七姑娘看了,就知道是什么。她也算是尽力了,不过给七姑娘解惑,亦然足够了。”   转告了雪幼翠的话,芷卉很快就离开了。   她得趁着大雪没什么人,赶紧回啸风阁去,免得被人看见,让雪春熙连累了自家姑娘。   雪春熙明白芷卉的担心,也没留她,只让蔓霜送上一把伞,目送芷卉离去。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书册。上面的字迹工整娟秀,足见雪幼翠的用心。   薄薄的一本,通宵达旦地默写下来,并不容易。   封应然瞥了一眼,叹道:“看来四姑娘的确是有心之人。”   知道雪春熙想要,居然连夜完成后让人送来。   “是啊,四姐姐此举真叫我受宠若惊。”雪春熙笑笑,捧着书册的动作却越发小心。这是倾注了雪幼翠的心血,若非知道自己也是爱书之人,恐怕这位四姐姐不会乐意把整本书都默写下来送给自己。   显然之前送去的两本游记很得她心,这才回了雪春熙一个大礼。   虽说一来一往,雪幼翠这是不愿意占她的便宜。到头来,却是雪春熙欠了四姐姐的人情。   抚摸着还带墨香的书册,以后她要报答雪幼翠总会有机会的。 第四十三章 设局   书册拿到手,雪春熙立刻开始翻看,想要尽快找出端倪来。   没能掌握雪夜蓉的用意,总是让人不安心。   午饭没见着她也就罢了,晚饭的时候依旧不见人,封应然不由皱眉:“你家姑娘还在看书?”   “回殿下,是的。”蔓霜也是头疼,只是雪春熙看得入神,她不敢轻易打扰。   如今殿下问起,是不是就能借此把雪春熙揪出来先用饭?   不然饿坏了,她是要心疼的。   “扶着我起来,”蔓霜大吃一惊,却不敢忤逆封应然的意思,小心翼翼扶着他起身。   封应然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胸膛的伤口便被牵扯得生疼,却也不至于让人忍受不了。   只是大冷天的,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蔓霜看得心惊胆战。   这位殿下要是出什么事,自家姑娘自是不会饶恕自家,不由劝道:“三殿下,还是让奴婢去请姑娘出来,殿下先歇着才是。”   “躺得久了,骨头都僵硬了,是时候起来走动走动。不必担心,伤口没有裂开,不过有些疼罢了,我还受得住。”封应然这些年来不知道受过多少伤,很多时候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疼痛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一样,不怎么放在心上。   蔓霜无奈,只能扶着他走到隔壁房间,幸好雪春熙挑的地方离得不远,不然她就要头疼了:“七姑娘,三殿下来了。”   雪春熙翻着书,应了一声后翻了一页,手指忽然僵住,猛地站起身来开门,看到封应然苍白的脸色,连忙伸手扶着他道:“殿下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蔓霜就是。”   她不由递了个责备的眼神给蔓霜,三殿下的伤口若是裂开了该如何是好?   也怪蔓霜不早些知会自己,雪春熙趁早过去拦下封应然才是。   蔓霜冤枉得很,偏偏封应然在跟前,她还不敢抱怨,只能满脸委屈。   “没事,我躺了多日,趁着伤口好些了便起来走走。七姑娘也别怪蔓霜,她劝阻过我,只是我没听进去罢了。”封应然瞥见书册被翻开了大半,又无奈道:“午饭没见着七姑娘,晚饭亦然,我也是放心不下,便想亲自过来看看。”   雪春熙被说得脸色通红,连忙告罪道:“都是我的错,一看着书就忘了时间。”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放在桌上还没翻完的书册,几乎要挪不动脚,让封应然看得有趣,柔声安抚道:“等会用完晚饭再回来继续看也不迟,一顿没吃,晚饭再不用,怕是要饿坏了身子骨,得不偿失。”   “是我心急了,累得殿下操心。”雪春熙面露赧然,耳朵尖都有些红了。   知道再说下去,她就得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封应然笑着摇头,任由雪春熙扶着他走回隔壁的房间。   雪春熙见他脸色依旧雪白,满头大汗,不免心疼地取出手帕给封应然擦拭一二:“殿下只顾着担心我,也得多顾着自己的身子骨才是。伤口好不容易结疤,可不能裂开了。”   “这伤势已经没有大碍,我自己是清楚的。”封应然也有些受不住自己一直躺在榻上无所事事的样子,就像是废人一样。起来走一走,双脚踩在地上才感觉到踏实。   他说得越是轻描淡写,雪春熙越是心疼。   封应然以前过得日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丝毫没放在心上。必然是以前受过很多伤,濒临死亡也是试过的,才会这般豁达和宽心。   雪春熙越发觉得皇上对封应然就连部下都不如,即便是士卒,也该给点甜头才是。   可惜好处都让大皇子拿去,失败了就让封应然出来顶着,难道就不知道人心是肉长的,会受伤会出血会感觉到疼吗?   “殿下多吃一些,补补身子,赶紧好起来才是。”皇上就要来灵犀山了,封应然的处境恐怕会变得艰难。   雪春熙光是想想,就盼着他能尽快痊愈,好歹能够扛下去。   她忍不住想,要是三皇子继承皇位,是不是就不用再被皇帝驱使而受伤,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   只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让雪春熙暗暗一惊,   这念头要是被人得知,是杀头的大罪,她的心看来已经彻底偏向了三皇子。   “七姑娘在想什么,神色如此凝重?”封应然看了她一眼,示意蔓霜夹了一大筷子的菜放进雪春熙的碗里。   “没什么,是我胡思乱想罢了。”雪春熙曾经问过,封应然也有这个心思,那么她倾尽全力,是不是把面前这个男人推上那个无上的位置?   光是想着,她就感觉浑身热血沸腾。   成为国师的诱惑,似乎并没有这个来得多。   雪春熙心下一叹,可是三皇子优势不多,劣势却不少,要登上皇位简直难如登天。   再加上其他三位殿下的出身和势力如日中天,封应然要成功实在可以说是奇迹。   就算是奇迹,也是事在人为。   雪春熙信命却也不信命,命格再是如何,总能扭转过来,只是需要付出代价罢了。   她心底隐隐下了决心,比起大皇子的残暴,二皇子的阴森,四皇子的口腹蜜剑,三皇子心存仁慈,对属下又是宽容,爱护有加,这样的人才堪为君子。   这样的君子,也是才最适合坐上那个无上的位置!   心不在焉地用完晚饭,雪春熙没急着回去看书,而是打发蔓霜出去后,郑重其事地行礼道:“小女子愿意为殿下分忧,此生忠于殿下。”   这是向他宣誓忠心了,封应然颇为意外:“我以为,七姑娘总有些顾忌,这才迟迟没下定决心?”   “我起初并没有预料到掺和此事后,事态会如此恶劣,隐隐出乎我意料之外。”雪妙彤失去容貌和天赋,给雪春熙敲响了警钟。   她们几个姊妹在选定皇子的同时,彼此之间就成为了敌人,要拼个你死我活。   总归是雪春熙太天真了,以为选定皇子,彼此公平公正地竞争,能者得之。谁能想到,这世上有如此卑劣的手段,让人生不如死呢?   就算是亲姊妹,也是没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雪易烟的所作所为,叫雪春熙心下警惕。   再这么天真下去,她性命堪忧不说,还会连累了三皇子。   是时候该做出决定了,下了决心后,就不会再给自己的软弱而留下退路!   封应然可以想像得到,原本生活平静简单的雪春熙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后,会收到多么大的冲击。   既然向他表示忠心,那么雪春熙就没有反悔的机会,自己是绝不会让她半途而废的!   “七姑娘真的想明白了吗?上了我这条船,就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了。”如果雪春熙反悔,那么封应然也只能下狠手。   雪春熙太出色了,如果落在其他几个兄弟的手上,与他成为敌人,那么封应然的胜算比任何时候都要少,甚至可以说是变得极为渺茫。   仿佛没有感觉到封应然眼底的杀意,雪春熙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既然说出口,就是深思熟虑过的,除非死在殿下之前,不然绝不会有反悔二字!”   封应然吁了口气,却也有些无奈:“别说这么些不吉利的话,七姑娘自然要跟我并肩而战,甚至是战到最后。”   只要雪春熙不背叛自己,那么封应然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她到最后。   听了他的话,雪春熙笑了:“那么三殿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封应然也跟着笑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正式成为自己的战友。   虽然把雪春熙牵扯进来有些不厚道,但是没有她,封应然以后的路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雪春熙重新翻看书册,只是没多久的功夫就停了下来,面上的神色若有所思:“三殿下,虽然尚未确定,但是三姐姐想要的,或许就在这一页上。”   她点了点翻开的那一页,递给封应然。   后者略略一扫,不解道:“反噬替身?”   “是,卜卦并非万能的。若是平常的卜卦倒好,并无损自身。只是用到厉害的卦术,甚至是禁术,反噬就越发厉害,几乎是成倍的。”就像雪妙彤,若非反噬加倍,又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得不说雪易烟够心狠,她明明知道雪妙彤很可能对大皇子用卦术,却又设下了这么一个局,分明就是要毁了自己的嫡亲姐姐。   事后没有一点内疚的意思,仿佛这禁术还是雪妙彤亲自教她的?   那么二姐姐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孽不可活了。   明明知道雪易烟是什么样的人,依旧以身犯险,果真傻得很。   雪春熙倒是羡慕雪易烟有这么一个亲姐姐,倾尽所有教给她。可惜最后雪易烟却把学回来的,用在了雪妙彤的身上,真是够讽刺的。   如此好的姐姐却不知道珍惜,看着雪妙彤的样子,恐怕这次真的是心冷了,再不会对她伸出援手。   雪易烟也算是走了一手烂棋,连嫡亲姐姐都能牺牲掉,大皇子又如何敢信任于她?   到头来雪易烟不但失去了雪妙彤这个有力的帮手,更是没法成为大皇子的心腹之人。   不过也是她咎由自取,雪春熙一点都不同情这位五姐姐。 第四十四章 阴损   封应然若有所思,问道:“这位前辈在手里,可是提出如何把反噬的伤害消除低?”   雪春熙闻言却是摇头,答道:“想要消除反噬,那是不可能的事。前辈的意思是,反噬没落在施术者头上,而是转到旁人的身上。”   “这有可能吗?”   她也不能确定,前辈虽然提了出来,却一次都不曾试过:“前辈这个想法遭到所有人的阻拦,毕竟转嫁反噬这种事,不管可能不可能,却是太阴损了一些。”   自己相安无事,却让别人为此牺牲性命。   卜卦者手上沾了血腥,再不干净,以后的卦象也会不再准确。   一次两次还好,若是次数多了,为此赔上自己的天赋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说,三姑娘是打算使用这个方法?”封应然没想到雪夜蓉居然这般大胆,为了二皇子,居然愿意牺牲到这个地步吗?   “三姐姐没有十足的把握,未必会使用这个方法。”雪春熙摇摇头,在她的印象当中,雪夜蓉是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不可能尚未掌握就去涉险。   “或许不是她打算尝试,而是不得不用这种方法?”封应然跟她想的不一样,对他那位好二哥,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父皇要驾临灵犀山的事,恐怕已经不是秘密了。二哥既然知道,就不会让大哥拿捏住一个把柄,好亲自向父皇告状。”   “所谓的把柄,是大殿下身边那位侍从吗?”雪春熙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放走的那位真正的侍从,早就已经殒命。大皇子找人伪装成侍从的模样,就是为了诈二皇子。   可惜到头来根本没有凑效,反倒让二皇子心愿达成,换掉了雪妙彤。   “既然二殿下知道侍从是假的,还想要除掉他?”雪春熙实在想不明白,假的不会变成真的,任由大皇子说得天花乱坠,皇帝未必会相信。   封应然却是摇头,苦笑道:“那是因为七姑娘没有见识过父皇对大哥的偏爱,只要是大哥说的,又有人证在,那么二哥的罪名就是逃不掉的了。”   就算是贵妃的儿子,在大皇子面前,那也是要靠边站的。   雪春熙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迟疑道:“皇上如此,不是要把大殿下宠坏吗?”   不管是非曲直,只要是大皇子亲口说的,皇帝都会相信。以后大皇子想要诬陷谁,嘴皮子一张,就足以要了对方的性命。   如此宠溺,就算是一般人家,也是要把孩子宠坏的。宠坏的孩子以后能有什么担当,只懂得向爹爹告状找靠山吗?   这还是天家人,以后若是大皇子成为新君,只懂得向父皇告状的孩子又如何当一个真正的君王?   是真正的偏爱,还是以宠溺之名的捧杀?   对皇帝的做法,雪春熙实在想不明白。   封应然见她一脸迷糊,解释道:“父皇与母后是少年夫妻,感情素来深厚。生下大哥后,母后撒手人寰,父皇悲痛欲绝,把大哥带在身边亲手抚养长大,感情自然不一样。”   从巴掌大的小团子,养到弱冠之年,这感情非比寻常,自然是大皇子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绝不会有任何怀疑。   “如果这个人证不在,那么二殿下就能开脱?”依照皇帝如此溺爱大皇子,没道理一个莫须有的人证不在,就不会怪责于二皇子。   封应然讽刺一笑:“没有人证在,不过是大哥的片面之词,二哥只要矢口否认,总不能因为区区几句话就定二哥的罪名。父皇再是疼爱大哥,也不会不顾脸面,不管对错就定罪。”   说到底,宠爱大皇子是真,却是比不上身为皇帝的脸面。   雪春熙听得冷笑,再怎么偏爱大皇子,最爱的还是皇帝自己:“所以二殿下自己不能动手,于是让三姐姐来办妥这件事?”   “算得上是投名状,若果三姑娘办得好,二哥自然会开始看重她。”若是没办成,那么雪夜蓉的下场不会比雪妙彤好到哪里去。   封应然未尽之意,雪春熙是听出来了,心底不由感到悲哀。   二皇子这是逼着雪夜蓉动手,三姐姐还不能拒绝。   身为雪家人,为了存活下去,就只能依附天家。   可是在皇家人的眼里,雪家姑娘的地位也只比奴婢要好上一些罢了。   只要不中用,随时换下是小事,还可能性命堪忧。   雪夜蓉知道二皇子太多事了,那么如果没能成功,下场必定比雪妙彤还要凄凉。   所以为了能在二皇子面前留下好印象,继续在他身边效力,就必须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还要无声无息,绝不能让任何人事先察觉得到。   “不知道三姐姐会怎么办,以身涉险就罢了,最后会选上谁来当这个承受者?”雪春熙皱眉,不知道此事该不该向家主禀报。   若是说了,她就是彻底得罪了二皇子和雪夜蓉,若是不说,那么二皇子得逞也不是自己想要看见的。   那个侍从拼命想要活下去,最后却为了复仇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到头来没能伤二皇子一点皮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条命?   雪春熙抿了抿唇,看向封应然道:“三殿下,此事重大,是不是该向家主知会一声?”   “就算家主未必会插手,七姑娘依旧要顶着得罪二哥的风险揭露此事吗?”封应然看着她,郑重地反问。   闻言,雪春熙明白,三皇子说得出口,就能猜得出家主未必会愿意得罪二皇子。   相比鲁莽任性的大皇子,家主显然更看好二皇子。   若是以后二皇子登基,想起此事来,雪家必然会受连累。   最后的办法就是雪家不掺和此事,毕竟是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没必要把雪家牵连进去。   既然说了跟没说一样,雪春熙也歇了这个心:“这样的话,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家主或许早就知道,却是一声不吭,就是等着作壁上观,她又何必明知道是白费功夫,还要去掺和一脚呢。   得罪了二皇子,势必还要连累三皇子,实在不划算。   “就这么眼睁睁让二殿下得逞,我着实有些不甘心。”雪春熙喃喃说着,对封应然也没有保留这个心思。比起大皇子,她更是看二皇子不顺眼。   这人阴险毒辣,简直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跟五姐姐提一提,让她警惕些,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封应然笑着摇头:“五姑娘未必会相信你的话。”   雪春熙眯起眼笑了:“直接告诉五姐姐,她当然不会信。”   她叫来蔓霜,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打发这个心腹丫鬟出去了:“大长老跟前伺候的一个丫鬟犯了点小错,恰好被我发现了,不过是顺手抹去,只是欠下一份人情,这时候也该还回来了。”   大长老跟前的丫鬟告诉雪易烟的话,后者能不信吗?   封应然挑眉,如此拐弯抹角,倒是不同意。   但是对雪易烟此人,他并不看好。就算有雪春熙提前警示,想必依旧不是雪夜蓉的对手。   这些话,封应然没打算告诉雪春熙。   有些结果,还是亲眼看见才有说服力。   她如此兴致勃勃,就这样兜头泼冷水,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雪易烟得到口信的时候还有些半信半疑,大长老怎的会派一个丫鬟特地告诉自己这事?   “真是大长老跟前的丫鬟,你没看错?”   凡菱忙不迭地点头,保证道:“奴婢不会看错的,还是大长老院子里十分得力的一个丫鬟,奴婢曾见过几面,这才认出来了。”   雪易烟一听,更是迟疑:“就连家主都不愿意出手,与世无争的大长老怎会掺和到这事来?”   简直不可思议,让她想要相信都难了。   凡菱却没有那么多顾虑,笑着答道:“恐怕大长老对五姑娘颇为欣赏,不想让姑娘失去这个机会,才会出手相助的。”   “是吗?”这说话倒是让人听着舒坦,雪易烟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开,笑道:“也是,尽管大长老不问俗世之事,到底是雪家人,哪里能不护着点自己的小辈?”   就是连雪妙彤出事,大长老都没出手,却是这时候现身提点,是不是在大长老的眼中,她比起姐姐更有天赋和能力,是个值得栽培之人?   光是想想,雪易烟就心花怒放。   这些年来,所有人都把雪妙彤排在她的前头。无论做什么,做得好了,那是雪妙彤教导得好。做得不对,那就是自己的错。   雪易烟是听得烦了,自问什么都不比雪妙彤来得差劲,偏偏没有人看见她的出色。   只因为出生晚了一年,这个嫡亲姐姐就什么事都排在自己的前头。   如今好了,雪妙彤失去了天赋,躲在青黛楼里不现身,身边再没听见关于她的事。   雪易烟心有愧疚,更多的是兴奋。因为从此以后,她再不是躲在雪妙彤身后的影子,被人忽视彻底了。   就连大长老都开始重视她,是不是间接说明以后的储君很可能是大皇子,所以雪家是准备在自己身上押注了?   思及此,雪易烟唇边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看来自己要好好辅助大皇子才是,国师之位对她来几乎是唾手可得了 第四十五章 大长老   雪春熙说什么都没想到,不过是让欠下人情的丫鬟帮忙递了几句话给雪易烟,就叫她天马行空想得更多。   不过雪春熙更明白,此举根本就没有避开大长老的意思。   在雪家,大长老的一手卦术极为精妙,基本上没什么事能够瞒过她。   等了足足两天,没见大长老派人过来,雪春熙着实松了口气。   大长老知情后不吭声,那就等于是默许了。   看来雪春熙的举动,大长老要么觉得是小打小闹,没必要放在心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是赞同的,只是碍于身份不能轻举妄动,她略施小计倒是正好。   既然雪易烟事先提防,雪夜蓉就没那么容易得手了。   所以在她听说雪易烟受伤吐血,家主匆忙请郎中赶去世安阁的时候,彻底愣住了。   雪春熙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向封应然道:“三殿下,莫非我听错了?”   封应然无奈地摇头,答道:“七姑娘没有听错,二哥心愿所称,五姑娘为此受了连累而受伤。”   事先提醒后,雪易烟拿着一手好牌居然还能落得如此境地,雪春熙一脸不可置信:“五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我们猜错了?”   或许雪夜蓉是声东击西,根本并非两人想得那般对大皇子的身边人动手。   封应然倒是不认为是这样:“我们的猜测并没有错漏,问题很可能出在五姑娘身上。”   是雪易烟轻敌了,又或者心高气傲根本没把雪夜蓉放在眼内。   还真是有这个可能,雪春熙轻轻叹气。   有雪妙彤一直护着,雪易烟过得不错,却也有了弊端,那就是自视甚高,根本没把其他姊妹放在眼内。   轻敌最是大忌,雪易烟之前过得太舒坦了,所有的问题和难处都让雪妙彤帮着挡下了,自以为无所不能。   这时候会踢到铁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雪春熙忍不住扶额,她知道雪易烟有这个毛病,但是连排行第三的雪夜蓉都没放在眼内……这真的不是蠢笨那么简单,简直是自掘坟墓。   原本她还有些羡慕雪易烟有雪妙彤这个好姐姐,如今看来,有姐姐护着虽好,却因为没亲自经历挫折,而变得不堪一击。   “挑些温和的药材,蔓霜送过去。”雪春熙想了想,又摇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送过去为好。”   她也想看看,这个五姐姐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况!   带着蔓霜踏进世安阁,雪春熙便遇到了雪元香。   这位大姐带着一箱子的药材,安静地坐在上首,手边的茶壶冒着热气,恐怕也是刚来。她抬起头来,似乎不意外看见雪春熙,点点头示意道:“七妹妹来了,坐吧。郎中还没出来,五妹妹这次受的伤不轻。”   雪春熙在她的下首落座,关切地问道:“五姐姐究竟伤得如何,可是有性命之忧?”   雪元香面色冷冰冰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放心,还死不了,不过估计比死还难受。”   在大皇子面前丢了大脸,爱面子的雪易烟恐怕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根本没脸见人。   雪春熙颇为赞同,能把一手好牌打成烂牌,雪易烟也算是独一份了。   雪元香瞥了她一眼,又开口道:“七妹妹虽说是热心肠,但是有时候手不要伸得太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才是。”   闻言,雪春熙顿时后背一寒,低着头应道:“是,谨遵大姐姐教诲。”   看来她找大长老院子的丫鬟递消息的事,雪元香是心知肚明。   雪春熙原本是好心,但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那就未必了。   收买大长老院子里的心腹丫鬟,这次是递消息,下次呢?   大长老不计较,不得于家主不计较。   只怕是这位大姐姐在家主面前替她说了好话,才让雪春熙免了受罚。   思及此,雪春熙满脸感激地抬头道:“多谢大姐姐,是我处事不周,过于鲁莽了。”   “谢什么,不过是有些凉薄之人叫我也看不顺眼。”雪元香端着茶盏,盯着里面的茶叶,答得漫不经心。   雪春熙却是听出来了,她这是为雪妙彤打抱不平,凉薄之人不用说,必然是二皇子了。   这让她有些吃惊,雪元香跟雪妙彤两人从来明争暗斗。还以为雪妙彤这次倒霉了,雪元香没有落井下石,已经足够仁慈宽厚了,谁知道还会为雪妙彤打抱不平?   甚至雪春熙这次间接给二皇子一个不痛快,雪元香在背后也是默默支持。   如此,倒是叫雪春熙对这个大姐姐有些改观了。   虽说雪元香总是表现得冷冰冰,看着十分不近人情。倒是比常年笑眯眯的雪夜蓉,甚至是身为嫡亲妹妹的雪易烟来得热心肠。   雪春熙抿了抿唇,雪元香从来不笑,也难怪大家都误会了她:“大姐,五姐姐究竟怎么受伤的?”   “不自量力罢了,没有人护着,就敢胡来,也是咎由自取。”雪元香回答得毫不客气,她是巴不得雪易烟吃点苦头。让这个五妹妹也亲身感受一下反噬的厉害,当然这比起雪妙彤,简直不值一提。   屋内传出几声惊呼和惨叫声,听着十分渗人。   雪春熙不由一惊,看了看用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内屋,到底没有起身过去亲自瞧瞧。   “连这点小痛都忍不住,五妹妹也太娇气了一些。”雪元香吹了吹面前的热茶,低头抿了一口,显然对雪易烟没什么好印象。   等郎中出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先是给两位姑娘拱拱手,郎中也是识趣,知道她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打探雪易烟的伤势,直接答道:“五姑娘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幸好戴着护符,算得上有惊无险。”   “护符吗?”雪元香讥讽笑笑,很快就起身离去。   雪春熙谢过郎中,对所谓的护符倒有几分兴趣。雪易烟没有这个能耐,必然是雪妙彤为她弄来的。   直到最后,雪易烟还是要依靠雪妙彤才避开这一劫?   雪易烟总是想要急着摆脱雪妙彤压在她头上的阴影,这才会费心表现,恨不能立刻成为大皇子的心腹。   可惜急于表现的结果,却是险些把自己都搭进去,又依旧需要雪妙彤的帮忙才留住了性命,雪易烟的心里只怕不怎么好受。   雪春熙嘲讽地笑笑,再不甘心又如何,雪易烟说到底能顺利惬意活到如今,不就是靠得嫡亲姐姐?   不知道感恩就罢了,还以怨报德,也不知道脸皮该有多厚,才能有脸面继续蹦跶。   她站起身,并没有像雪元香那样直接离开,而是抬脚走进里屋。   一股子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雪春熙看到歪在榻上正痛苦呻吟的雪易烟,一双手被白布包得严严实实,却能隐约嗅到淡淡的焦味。   火吗?   雪易烟似乎是喝药后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踏实。   雪春熙没打扰她,径直对凡菱递了个眼神。   凡菱跟着到房间外,行礼道:“多谢七姑娘的药材,等五姑娘醒了,奴婢一定转告,五姑娘若是知道,也是心存感激。”   闻言,雪春熙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行了,我送药材过来不是为了五姐姐的感激。”   想来雪易烟就算醒来,也未必会感激自己就是了。   凡菱也清楚自家姑娘是什么性子,顿时抿着唇面露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家姑娘的手可是烧伤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雪春熙的问话,凡菱摇摇头,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楚内情:“五姑娘像平常一样卜卦,素来不喜欢有外人在身旁。奴婢就在门外,突然听见姑娘大叫一声,吓得连忙推门而入,却见姑娘裙摆都着了火,整个人仿佛要被火苗给烧起来……”   想到那个情景,雪易烟就像个火人一样,凡菱依旧心有余悸。   这跟雪春熙猜测得差不多,想必雪易烟经过提醒后特别留意斗篷男。但是十分不凑巧,正好在雪夜蓉对斗篷男施术的时候,难免被牵连。   也不知道雪夜蓉究竟起用的是什么样的禁术,竟然连不在同一个房间的雪易烟亦受到连累?   既然雪易烟会被烧伤,那么斗篷男恐怕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天冷,火盆放在房间里要是一个不留神就容易烧起来,下回注意些,莫要让五姐姐一个人独自呆着了。”雪春熙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世安阁。   蔓霜轻声问道:“七姑娘,可要奴婢去打听一下,今天其他地方可曾有起火?”   “不必,三姐姐做事从来不留把柄,就算有,也该抹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不会留下。”雪春熙摇摇头,那斗篷男如今是必死无疑。大皇子正在气头上,她们就不需要去触这个霉头了。   “倒是去打听打听,五姐姐戴的护身符究竟是什么。”   蔓霜很快就从小丫鬟的嘴里打听到护身符的事,跟雪春熙预料得差不多:“果然二姐姐把护身符给了五姐姐,难怪五姐姐只稍微烧伤了双手。”   若非这双重的保护,雪易烟的伤势就不会那么轻了。   想到雪妙彤因为把家主赐下的护身符送给了嫡亲妹妹,才让她因为反噬毫无防备,雪春熙不由轻轻一叹。   要是有护身符在,雪妙彤不至于落得如今的田地。 第四十六章 护身符   回去后,雪春熙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捣鼓了整整一下午,这才满脸疲倦地出来。   “这是给我的?”封应然接过她手里的草环,普普通通的像是到处都有的草,被巧手结成环,用一条朴素的绳子串起来。   这东西实在不显眼,他有些不明白雪春熙怎么突然会送给自己。   只是雪春熙既然会送出手,肯定不会是简单的草环。   “这是护身符,”雪春熙指着草环,面露尴尬:“我的手艺一般,还请殿下见谅。虽说瞅着不好看,却十分有用。殿下随身戴着,若是有人用禁术,草环能替殿下挡去一劫。只是仅仅挡去一次,就会失去效用。”   这已经是她费尽心思做出来的护身符了,虽说只有一次,好歹能挡住大部分的禁术,即便不能完全挡住,怎么都能护住封应然的性命。   闻言,封应然点头道:“多谢七姑娘,我必定好好珍惜这份稀罕的礼物。”   他说到做到,把草环挂在脖子上,贴身戴好。   雪春熙看得有些脸热,封应然如此珍而重之把一个简陋的草环贴身戴好,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不由懊恼,要是自己的手艺能更好一点,就不会只是草环那么简单了。   但是雪春熙会做的,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草环。   看得出她的窘迫,封应然笑道:“草环越是不起眼,就不会有人想到它的作用,更不必担心会有谁想把这护身符抢走。再说,只要是七姑娘亲手做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好好珍惜的。”   这话叫雪春熙听得双颊发烫,他郑重地对待,总算没辜负自己一下午的辛劳,叫人心里烫贴得很:“三殿下喜欢就好。”   也是因为雪易烟的事,让她心生警惕。   雪夜蓉知道的禁术不知道有多少,对付大皇子身边人如此轻而易举,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把矛头对准封应然?   她不敢赌,只能用尽心力为封应然做一个护身符,免得他像那个斗篷男,在一无所知中失去性命。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忍不住皱紧眉头。   封应然好歹是皇家之人,又是如此坚强和骄傲,若是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实在是太窝囊了。   “七姑娘可是有护身符?”   雪春熙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取出自己脖子上挂着普通的红绳,上面是一只平常的银色扳指:“雪家的姑娘出生后,家主会赐下护身符。当初原本就没打算留下我,所以并没有准备,这是母亲身上留下来的。”   她记事的时候看到其他六个姐姐都有家主赏赐的护身符,唯独自己没有,别提多伤心难过了。   所以等到后来家主特地派人送来这个银色扳指的时候,雪春熙着实感到高兴,她跟其他姊妹终于没什么不同了!   家主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她,或许只是贵人事忙,忘记了这事。   当然,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因为当年家主召来她们七个姊妹,当着所有人的面上把扳指交给了她,却直接告诉雪春熙道:“这是你生母留下的戒指,也是上一代家主亲自赐下的。她如今不需要了,正好交给你。”   雪春熙接过扳指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家主哪里是郑重其事把护身符交给她,这是在顺势警告在座的所有雪家姑娘。   若是不遵从家主的命令,下场就只有一个!   她的生母是背叛者,身为女儿的自己更是该再三警示。   看看生母的下场,这个扳指就是最好的证明。每次看见护身符,雪春熙都会想起家主的话。   兴许家主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让雪春熙牢牢记住,雪家容不下忤逆家主的人,不管是谁都一样!   手背忽然一暖,她回过神来,对上封应然担忧的目光,苦笑着摇头:“只是想起以前的事罢了,这护身符当初虽说没能护着母亲,却是陪着她数年的岁月。每次戴着它,我都会想着扳指在母亲身上多年,就像是母亲也在守护着我一样。”   雪春熙从未见过生母,但是不妨碍她对生母的思念。   即使在家主的嘴里,她的生母是雪家的污点,但是在雪春熙心里面,很感谢生母把自己生下来。   生母会逃离雪家,肯定是因为深爱着生父。   比起雪家这些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姑娘们,雪春熙相信自己是父母相爱的结晶,是个一出生就比她们要幸福的孩子。   “七姑娘会恨吗?”   若非雪家长久以来的规矩,她的生母或许不会死。   封应然的话让雪春熙一怔,接而摇头道:“雪家到底养大了我,又不曾见过生母,感情不深,自然是没有恨的。”   不过,却是有着遗憾罢了。   这些不痛快的往事,雪春熙甩甩头想要摆脱掉,笑道:“今晚定是月色太好,引得我忍不住感慨一番,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陈年往事,又何必再提?   封应然抬手抚了抚颈上的草环,轻声说道:“我以前感觉在宫里的生活很不愉快,在生母死去之后,身边就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对待于我。”   当初觉得自己挺可怜与无助的,如今听到雪春熙提起往事,他好歹有生母在身边直到五岁。   生母对他的疼爱还深刻留在记忆当中,是封应然心里唯一的温暖。   可惜雪春熙却连生母都没见过,独自长大,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灵犀山上。   总归他比雪春熙来得幸福,封应然自嘲一笑:“如今想来,倒是我矫情了。”   这世上比自己更不幸人,只怕是更多。   宫里再怎么不好,锦衣玉食,却是少不了他一份的。说到底自己是皇子,即便皇帝如何厌恶,也不会任由底下的奴才作践封应然,甚至让他冻死饿死,丢了皇家的脸面。   两人互诉心事,比起往日更要亲近了几分。   蔓霜在早饭伺候的时候,见雪春熙自然而然地让她给封应然布菜,后者亦然。   封应然早就熟悉雪春熙喜欢的口味,倒是让蔓霜刮目相看。   贵为皇子,还能注意到这些小事,总归是对雪春熙多有重视。   蔓霜也能放下心头大石,封应然越是重视自家姑娘,雪春熙便能放开手脚,不至于被事事约束。   见过窝囊的雪易烟,蔓霜就知道这些皇子没一个好相与的。   好在封应然的出身不高,对待属下都十分亲切,没有一点架子。   自家姑娘眼光好,挑上三皇子,不像二姑娘那般,没落个好下场。雪易烟也是委委屈屈的,在大皇子身边是不敢随意动弹。   别说施展能耐,一举一动都得大皇子点头,雪易烟才敢向前挪动一步。   雪家的姑娘这一代只有七个,在灵犀山都是精细着养大。雪易烟过得如此憋屈,实在叫蔓霜看不惯。   比起浅云居的和谐融洽,世安阁就静谧得可怕。   大皇子安静地用着早饭,雪易烟站在一旁,低着头等着他发话。   直到大皇子终于吃饱了,优雅地接过绸缎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二弟简简单单就把我身边人弄死了,五姑娘说没有问题,我才放心把此事交给你,可惜最后如何呢?不但失去了这个心腹,也没了跟父皇告状的资本,五姑娘着实让我失望了。”   雪易烟兢兢战战的,双手受伤,甚至最后吐血,勉强保住了性命,依旧虚弱而苍白。   站着小半个时辰,她早就面无血色,摇摇欲坠了。   但是听到了大皇子的话,雪易烟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位贵人是什么意思,终于容不下她了吗?   雪易烟连忙跪下,求饶道:“大殿下赎罪,三姐姐用了禁术,她必然不会好过。”   “是吗?”大皇子反问一句,嘲讽地笑笑:“可惜我亲眼看见三姑娘还活蹦乱跳,继续在二弟身边出谋划策,并没有丝毫受伤。五姑娘说的话,我倒是开始怀疑了。”   若非有雪妙彤在前,他都要开始怀疑所谓的反噬是不是雪家拿来搪塞人的借口!   “不,这不可能。”雪易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远距离用禁术害人,雪夜蓉居然没一点损伤,这简直不可思议。   “事实就摆在眼前,让我不能不相信。”大皇子净了手,漫不经心地又道:“既然三姑娘做得了,那么五姑娘应该也是能做得到的。不能直接对付二弟,他身边几个心腹挑一个,总可以吧。”   想到斗篷男就在自己眼前无声无息地死去,他就满心的窝囊。   二皇子哪里是想消灭证据,分明是在向自己炫耀示威!   这口气大皇子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紧紧盯着雪易烟,等着她的回答。   雪易烟面露苦笑,大皇子的态度很明确,根本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若是拒绝,那么她是彻底不能继续留在大皇子的身边了。   “殿下,我会尽力而为的。”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三天,父皇就要驾临,在这之前,我必须看到五姑娘带来的好消息,不然……”   余下的话大皇子没有说出口,雪易烟却是明白了。   这三天,将会是她最后的机会。 第四十七章 愤怒   雪易烟回到房间,终究没忍住,用包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把桌上的茶具扫到地上,碎了一片:“可恶!”   她不能拒绝大皇子,但是像雪夜蓉那样对付二皇子身边的心腹,能做到这个成都,必然对自身有损。   轻则是受点内伤,重则要丢命。   一命换命,雪易烟自然是不乐意的。她还想着以后跟随大皇子回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哪能就这么殒命在区区一个小人物身上?   但是没能办妥,大皇子必然容不下她。   在大皇子的心里,早就有别的人选了。   雪易烟更是明白,大皇子相中的是排行最末的雪春熙。   也不知道这个七妹妹有什么能耐,让大皇子念念不忘,又叫二皇子另眼相看。   如今跟在三皇子身边,也是如鱼得水,不知道过得多惬意。   三皇子在浅云居休养,伤势未愈,雪春熙只需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就是了。   不像自己,双手的烧伤还没好,大皇子压根就不关心,还立刻指派命令,丝毫不理会她的死活。   雪易烟越想越是不甘心,能跟随大皇子原本该是高兴的事,怎么到头来自己的处境却越来越糟糕?   如果没有雪春熙,大皇子是不是就不会三心两意?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雪易烟被自己吓了一跳,却也认为必然如此。   只要没有雪春熙在,大皇子除了她,再没有选择。   雪幼翠是个书呆子,雪妙彤已经废了,雪家这一代只有七个姑娘。   大皇子不选她,还能选谁?   凡菱躲在角落,生怕被雪易烟迁怒。见自家姑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转而变得扭曲狰狞,她不由心下害怕。   她的姑娘自从跟随大皇子之后,心思越发难猜了。   “亲自去传个口信,就说我要见一见三姐姐。”雪易烟忽然抬起头来,对凡菱吩咐道:“静悄悄的,别让两位殿下发现了。”   “是,五姑娘。”凡菱趁夜跑去寻半烟,转告了雪易烟的话。   半烟觉得奇怪,还是老老实实告知了雪夜蓉:“三姑娘,五姑娘这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雪夜蓉出手,她身为心腹丫鬟多多少少是知道的。雪易烟恨不能要死雪夜蓉,怎会主动提出来见面?   莫非是设了什么陷阱,就等着雪夜蓉赴约的时候动手?   光是想想,半夜就觉得紧张起来:“三姑娘还是拒绝为好,没得着了五姑娘的道。”   雪夜蓉笑着摇头:“五妹妹会见我,实在是情理之中。大殿下不会甘心,只怕是吩咐了五妹妹动手。她哪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指不定是提出什么好处作为交易。”   总归是雪家人,两位殿下之争,没道理让她们赔上性命。   不知道该说雪易烟天真,还是说她被雪妙彤保护得太好。居然敢主动来跟她见面,简直是与虎谋皮。   “转告凡菱,我答应了。”雪夜蓉倒是想瞧瞧,雪易烟究竟打算怎么卖蠢,又能提出什么有趣的交易来。   雪易烟选择见面的地方是灵犀山上的一处僻静之地,因为小路繁复,不是雪家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地方。   就算知道了,没有雪家人带路,只会迷失在路上,根本靠近不了。   “三姐姐,”雪易烟抱着手炉,对雪夜蓉笑着点头:“我准备了些下酒菜,桂花酿如何?”   “这时节,烫过的桂花酿最是适合。”雪易烟没开门见山,雪夜蓉也不着急,顺势接过酒杯抿了一口,眯起眼像是回味着甘醇的桂花酿,神色轻松惬意。   雪易烟给她斟酒,笑吟吟地道:“书阁太大,我每回去找本书都着实头疼,幸好四姐姐一直都在,请她帮忙是再适合不过了。”   提起雪幼翠,是在暗示什么吗?   雪夜蓉不意外自己的举动会被人发现,去书阁的事被雪易烟知道也没什么:“的确,四妹妹博览群书,没她的帮忙,偌大的书阁里要找一本书实在不容易。五妹妹以前不爱看书,怎么又突然成为爱书之人了?”   以前雪妙彤为了哄着这个妹妹看书,简直是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让雪易烟多去书阁一趟。   如今雪妙彤跟她疏远了,雪易烟反倒喜欢往书阁里跑?   这分明就是变相的讽刺,雪易烟一手抓着酒壶,忍下想把它砸向雪夜蓉。她的确不好学,若非雪妙彤在身后哄着又催着,只怕学的东西没有如今的一半。   但是这时候提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雪妙彤已经废了,学得再多,也不过尔尔。   “书阁是个好地方,连三姐姐都想去一趟,更何况是我?”雪易烟到底还是忍下来了,还不是跟雪夜蓉撕破脸的时候。   雪夜蓉倒是有些惊讶,雪易烟的脾气有多么不好,她是十分清楚的。   若非有雪妙彤一直护着,光凭她这个性子,早就把雪家上下都得罪光了。   有雪妙彤帮着善后,雪易烟才能过得有滋有味。   如今雪妙彤没帮着收拾烂摊子,她倒是长大了,居然懂得收敛脾气,还知道忍耐了?   果真雏鸟离开了大鸟的羽翼,才有可能展翅飞翔。   不够雪易烟到底能不能飞起来,雪夜蓉却是说不准了。雪易烟既然知道她去过书阁,是不是还知道其他什么?   果真没多久,雪易烟又开口道:“听说三姐姐去过书阁后也请四姐姐帮忙,第二天一早,四姐姐就让身边的芷卉去了浅云居。不过到底送了什么,说了什么,妹妹就不清楚了。”   雪夜蓉前脚才走,后脚雪幼翠就跟雪春熙通风报信。   这件事雪夜蓉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怎么放在心上。雪易烟如今提起来,是不是有什么是她没注意得到的?   “四妹妹素来不爱多管闲事,指不定是七妹妹向四妹妹请教了,才勉为其难让身边的芷卉去应付一二。”   “听说四姐姐聪慧过人,看过的书若是都记得……”雪易烟只提点了两句,雪夜蓉立刻明白了。   雪幼翠太过独来独往,雪夜蓉倒是没正眼瞧过这个排行在自己之后的妹妹。   不过能排行第四,自然不会是愚钝之辈。   如果像雪易烟说的那样,却是有点意思了。   “所以,五妹妹告诉我,又想要从我这里讨要什么样的好处作为交换?”雪易烟不会那么好心,平白告诉她这个这个消息。   雪易烟笑笑道:“我不过是好奇,三姐姐看的究竟是什么书,就连四姐姐和七妹妹都十分在意。若是三姐姐不说也没什么,我只好跟七妹妹和四姐姐讨要了。”   反正雪夜蓉死死瞒着,也是藏不住的。要么两人联手,要么雪易烟就站在雪春熙和雪幼翠那一边,端看雪夜蓉的选择了。   还真是不客气,雪夜蓉挑眉一笑:“五妹妹这话叫人好不难过,难道我跟五妹妹的情分,还比不上四妹妹和七妹妹?”   雪易烟心下冷笑,她跟雪夜蓉还真是没什么交情可言。   不过比起雪春熙,还是雪夜蓉更顺眼一点点而已。   “三姐姐倒叫我佩服,若非你我姊妹立场不同,我都要拍手称赞了。”雪夜蓉忽然夸赞,又不经意地道:“时常听大殿下提起七妹妹极为聪慧,当初二殿下也是对七妹妹赞不绝口。要是七妹妹有四姐姐帮忙,指不定本事要超过我的。”   她说着,又摇摇头道:“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怕是有些醉意,只能失陪了。”   雪易烟似乎真的不胜酒力,脸色酡红被凡菱扶着慢慢离开了。   雪夜蓉没急着走,自斟自喝了两杯桂花酿,也觉得醉意涌起,双颊绯红。   半烟只能上前劝道:“三姑娘可别再喝了,大白天喝得醉醺醺,若是二殿下有什么事交代下来……”   “知道了,”雪夜蓉笑笑,又道:“刚给大殿下一个下马威,二殿下如今正高兴着,自然不会跟我多有计较。”   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二皇子城府极深,喜怒不定,谁知道会不会在心里记了她一笔?   伺候这些皇家人,可真是不容易。   想到雪易烟刚才的话,雪夜蓉不悦地皱眉,   这个五妹妹在想什么,她是心知肚明,不过是祸水东流。   但是不得不说,雪易烟是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二皇子对雪春熙的确颇为欣赏,若非三皇子事先挑走,哪里会看得上自己?   怎么偏偏是排行最末的雪春熙,简直是在嘲笑她们这些排行在前的姊妹们,光有天赋,能耐却比不上排行第七的,跟打脸有什么区别?   想必雪易烟也是看雪春熙不顺眼,琢磨着借刀杀人。   雪夜蓉没那么蠢,甘愿做她手上的一把刀,去对付雪春熙。   可是让雪春熙过得那么惬意,雪夜蓉也是不甘心的。   凭什么这个排行最末,生母又是罪人的雪春熙却得到三位殿下的青睐?   不管是容貌还是能力,雪夜蓉自认跟雪春熙相比是丝毫不逊色的。   不过是懂得一些旁门左道,哄得了殿下们的欢心罢了。   果真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哪里比得上她们这些正统出身的姊妹?   当年大长老留下雪春熙,指不定是一时大发善心。要不然她哪里能像如今这般风光,早就不知道被送去哪里自生自灭了 第四十八章 记恨   雪夜蓉捏着酒杯,醉意过后,多了两分清醒。   雪易烟也提醒了她一件事,那本书册很可能被雪幼翠看过,再又告诉了雪春熙。   不得不承认,雪春熙是有一点小聪明。   要是她抓住了关键之处,的确会给雪夜蓉带来不少麻烦。   雪幼翠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怎么就被雪春熙笼络了去?   自己三番四次想要跟雪幼翠拉近关系,每每热脸贴冷屁股,久而久之也就心淡了,懒得再跟这个孤僻的四妹妹来往。   如今想来,雪幼翠独来独往,她能排行第四,必然有出色之处,却是自己看走了眼,白白便宜了雪春熙!   雪夜蓉的指骨在石桌上点了点,呼出一口白气。坐得久了,这天越发觉得冷。就算亭子里有烧得厉害的火盆,依旧没能驱散所有的寒气,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以雪春熙的聪明,没可能看不出来,然后她会怎么做?   直接告知家主,还是私下学起来,依葫芦画瓢,以后也用在哪个人的身上?   雪易烟也是聪明,直接从她这里下手,比起在雪春熙那里碰钉子要容易得多了。   半烟看着自家姑娘坐着不动,自己也感到浑身的寒意,不由催促道:“三姑娘别冻着了,还是回去吧。”   “嗯,是时候回去了。”雪夜蓉蹙眉,很快又舒展开去。   既然雪易烟想要,那自己就给了!   由半烟夜里亲自送来,雪易烟捧着薄薄的一本书册,简直是心花怒放。   雪夜蓉果真是个识趣的,直接就把自己想要的送来。   雪易烟已经迫不及待学会其中一二,手上多了一个厉害的筹码,以后就能为大皇子效力了!   凡菱却是担忧道:“五姑娘,三姑娘未必会这么好心。”   谁知道这里面有没陷阱,正等着雪易烟中计?   闻言,雪易烟冷哼道:“三姐姐自然没那么好心,只是她更害怕我跟七妹妹她们结盟。三殿下没有登顶的资格,七妹妹如今指不定后悔着呢,想要跟大殿下亲近。若是我抛出橄榄枝,七妹妹哪会不上钩?”   两人联手,雪夜蓉就得头疼了。   就算雪春熙是排行最末,雪家的姑娘能留下来的都并非等闲之辈。   “三姐姐是个聪明的,知道与其推开我,倒不如送我一个甜枣,对她并没有坏处。”雪易烟说着,简单翻看,赞叹道:“不愧是前辈写下的,我以前在书阁怎么就没发现这书?”   若是能早些发现,誊抄下来,索性把书阁那一本毁掉,雪夜蓉如今又怎会是她的对手?   凡菱低下头,没吭声。   雪易烟以前就不爱看书,每次去书阁都是二姑娘催着去的,即便去了,也不过随手翻一翻装装样子,很快就回来了,就是雪妙彤都拿这个妹妹没办法。   不过这些话,凡菱是不敢说的,自然要烂在肚子里。   足足看了一宿,雪易烟揉了揉熬得通红的双眼,精神却颇为亢奋。   她终于明白雪夜蓉为何看重这本书了,里面的卦象极为精妙,尤其有一个大胆的设想,那就是转嫁反噬。   对卜卦师来说,反噬是最为可怕的。一不留神中了招,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   若是这个方法的确可行,不,必然是可行的,不然雪夜蓉为何能用禁术杀人后还能平安无事?   雪易烟越想越是兴奋,只要有这个法子在,完成大殿下的命令,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但是她很快又冷静下来,这书里会不会有诈?   不,书册没有动过手脚的痕迹,雪易烟仔细翻查过了,字迹没被改动,页数并没有少。   没有撕去的痕迹留下,书页稍微泛黄,这是在书阁放了多年的缘故。   任何破绽都没有,或许是她多想了?   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是大皇子给雪易烟留下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三天,如今已经去了一天。   余下的两天,她不可能拖到最后才动手,要是失败了该怎么办?   雪易烟顾不上歇一歇,按照书上所说的,吩咐凡菱准备起来。   雪夜蓉做了什么,没多久就传到了二皇子的耳边。   不需要二皇子传召,雪夜蓉就特地过来向他解释道:“殿下请放心,五妹妹得到这册书,暂时不会对殿下不利。”   “离父皇驾临没多少天了,即便父皇再是宠爱大哥,大哥也不敢在父皇眼皮底下对我不利。”那么,大皇子能动手的时间,也不过这区区几天。   “大哥必然不甘心,没道理会放过这次机会。”   大皇子对雪易烟肯定下命,不会给自己好看,二皇子怎么能不有所防备?   如今雪夜蓉又是凭什么认为雪易烟不会利用这方法来对付他,又或者是自己的身边人?   雪夜蓉笃定地答道:“五妹妹并非宽容之人,素来睚眦必报。她被大殿下呵斥,心里有怨恨,不敢对殿下做什么,就会找个替罪羔羊来迁怒。”   二皇子挑眉,想到捏柿子都是挑软的捏。雪家最是弱势的,恐怕就是排行最末的雪春熙了。   若是雪春熙被雪易烟给撂倒了,倒是可惜。   不过二皇子并没有让雪夜蓉出手帮忙的意思,要是雪春熙就这么栽了,可惜归可惜,却也不堪大用。   要是雪春熙没事,那就证明自己没看错人。   “希望事情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我并不喜欢看见不在掌握之中的意外。”二皇子对她点了点头,暂且是相信了雪夜蓉的话。   毕竟在雪家,最了解雪易烟的,必然是雪家人。   只是如果雪易烟对他身边人动手,让二皇子丢了脸面,那么雪夜蓉也得承受起这个后果来。   二皇子临走前满含深意的目光一瞥,雪夜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涌起,直到他走远了,才在半烟担忧的叫唤中回过神来。   “放心,我没事。”雪夜蓉即便有十成的把握,依旧不够放心:“派人牢牢盯着五妹妹,她按照我所想的去做还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立刻来告诉我。”   不让人亲眼盯着,她又如何能放下心来?   雪家的卦术的确厉害,但是正因为如此,对雪家人卜卦,卦象并不准确,有时候甚至一无所得。   医者不自已,卜卦师也是如此。   雪夜蓉一夜没能安眠,直到半烟派去盯着雪易烟的人回来,对她微微点头,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接而又笑了。   雪易烟看不惯雪春熙,她又何曾觉得这个七妹妹顺眼了?   哗众取宠,就能得到三位殿下的青睐,那么她这些年的努力难道就白费了吗?   雪易烟想借她的手除掉雪春熙,雪夜蓉又如何不是这个想法?   送上那本书册,也是这个缘故。   雪易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对她突然是好肯定有所顾忌。不敢第一次就对二皇子身边的人下手,就需要一个练手的对象。   七妹妹无疑是最适合的,听说她身上戴着的是上一代家主赐下的护身符,离如今的年份可不小了。   比起其他姊妹由现任家主亲手做的护身符,效力要逊色不少。   以禁术的效果,未必能要了雪春熙的小命,却能让她吃大苦头。   雪夜蓉笑笑,雪春熙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逃过这一劫!   用完晚饭,雪春熙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瞧出她神色不愉,封应然有些不放心,夜里辗转难眠。   突然隔壁传来蔓霜的惊呼声,他立刻掀开被褥,一手抓着拐杖勉强站起身,忍着痛快步走了过去,推门而入:“怎么了?”   雪春熙被蔓霜扶着,只怕是早早歇下了,身上穿着单薄的亵衣。   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封应然眼看雪春熙面色惨白,嘴角咕咕殷红的鲜血落下,很是吓人。   蔓霜带着哭腔道:“听见响声,奴婢进来一瞧,姑娘已经是这样了,怎么也叫不醒,血也止不住。三殿下,这该如何是好?”   “立即去知会家主,再请郎中过来。”封应然一手扶着雪春熙,她浑身软绵绵地倒在自己的臂弯里,闭着眼始终没醒来。   仿佛是被梦魇拖住了,这事实在透着诡异。   封应然瞥见雪春熙贴身戴着的银色扳指居然出现了裂痕,这裂痕还越来越大,几乎整个要破碎掉。   他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就摘下自己身上的草环,挂在雪春熙的脖子上。   虽说不确定,但是试一试倒也无妨。   草环在挂上雪春熙脖颈的那一刻,以肉眼所见迅速变得枯黄。扳指估计也是勉强撑着,如今有草环加持,仿佛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碎裂成一片片,眨眼间化为了灰烬,不留半点痕迹。   封应然只来得及伸出手,掌心连零星的碎片都没能留住。   若是雪春熙醒来,看见生母唯一留下的遗物也毁了,必定要伤心至极。   不过以如今看来,显然有人在暗地里对付她。尽管没能要了雪春熙的小命,却也让七姑娘吃尽苦头!   嘴角的鲜血终于慢慢止住了,草环变得枯黄却没有像扳指那样彻底毁掉,证明已经挡下来了。   封应然吁了口气,就听见外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显然蔓霜去搬救兵,人也终于赶来了!   对方估计也把浅云居的位置算计进来了,离家主的院子最远,就算家主听说后第一时间赶来,没有草环来拖延时间,恐怕大罗神仙都救不回雪春熙了 第四十九章 出事   大半夜睡得正好被吵醒,任是谁都不会痛快。   只是家主听苓笙口齿伶俐地简单禀报了蔓霜的话,她立刻就披上厚实的披风,来不及穿戴整齐,披头散发地就往外走:“快,去请郎中,轿子呢?”   “已经准备妥当了,”苓笙一听蔓霜的话就暗道不好,一边进来向家主禀报,事先还叮嘱了小丫鬟立刻去备下了两顶轿子。   以家主最近对七姑娘的重视,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没料到家主对雪春熙如此重视,平日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她连衣裳都来不及穿,直接就要去浅云居。   苓笙心底暗暗把雪春熙的位置往上提了提,只要家主重视的,就是她该小心伺候的。   扶着家主坐上轿子,抬轿的八个粗使婆子健步如飞,在雪地上跑得飞快。   苓笙在后头跟着,等到了浅云居,鞋袜湿透也就罢了,喘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等看到浅云居跟前的轿子,一个白发苍苍的瘦削身影被扶着下轿子,家主彻底惊住了:“大长老……”   居然惊动了大长老,七丫头莫非要不行了?   家主连忙上前扶住大长老,两人赶紧往里头去了。   苓笙也顾不上喘气,让两个粗使婆子架着郎中跟上,要是晚了一步让七姑娘丢了小命,这里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等她踏进内屋,看见雪春熙倒在封应然的怀里,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衣裙上的殷红实在触目惊心。   大长老抬手在她鼻前一探,还有气息,这才送了口气。   郎中不必家主催促,已经上前把脉,半晌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想要喂给雪春熙,却迟迟没能喂进去。   雪春熙彻底昏迷,完全咽不下去了。   封应然看着焦急,接过郎中的丹药往雪春熙嘴里一送,又按了按她脖子上的穴位,好歹让丹药慢慢吞咽下去。   能吞下去就还有救,郎中总算吁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大长老皱着眉头,她虽说头发花白,脸上却没有丝毫皱纹。浑身是老者的气息,一张脸却比家主看着还要年轻,透着诡异。   封应然这时候却没留意大长老,目光落在怀里的雪春熙,丝毫不敢放松。   “这灵犀山是乱了,真是不省心的丫头。”大长老瞥了眼身旁的家主,叫后者遍体生寒。   大长老这是对她不满了,家主隐瞒了大皇子身边侍从死去的事,显然是不想得罪二皇子。   雪家该是中立的,这么快就有所偏颇,对家族十分不利。   总归是家主,身为大长老也不好插手。如今看着,明显是此事被瞒下,反倒助涨了歪风。   没家主这次的默许,谁又敢再次动用禁术?   家主低下头,满面寒霜。她一心一意为了雪家,不想掺和到皇子之间的争斗。   可惜如今这些丫头的胆子大了,连自家人都不放过,简直不把她放在眼内!   她们以为有天家做靠山,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吗?   这次对雪春熙动手,下一次是不是要对付自己这个家主?   “此事是我的错,必然会给大长老一个交代。”家主郑重承诺,这样的错她绝不会再犯。   大长老摇头,答道:“不是给我一个交代,而是给七丫头一个交代。她平白受此大劫,若非命大,恐怕等你我赶来,看到的只有她已经冷透的尸身了。”   家主满眼震惊,在看到雪春熙已经失去扳指的链子,以及挂着的一只简陋的草环,哪里能不明白?   这草环显然是雪春熙匆忙所制,最后送给了谁,不言而喻。   若非有封应然在,这个七丫头恐怕真是要留不住了。   家主对封应然拱拱手道:“多谢三殿下出手相救。”   “七姑娘一片好心,这才救下了自己,与我无关。”封应然感觉到臂弯里的雪春熙不像刚才那样浑身带着凉意,在吞下丹药后渐渐暖和起来,恐怕终于彻底救回来了,他冷着脸道:“只是我希望这件事,能有一个水落石出。”   “这是自然,”开口的不是家主,而是在一旁的大长老。她满脸凝重,眼底的怒意怎么也遮掩不住:“这次是我失策,让人钻了空子,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趁着她闭关的时候动手脚,雪家上下也该好好整顿才是。   皇上即将驾临,出了这样的事简直让雪家没脸!   连自家姑娘都约束不了,还怎么成大事?   大长老隐晦的一眼让家主面色微变,显然她对自家极为不满。   家主看着大长老忽然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挂在雪春熙的身上,不由大吃一惊:“长老,这……使不得。”   理应是家主赐下护身符,当初她只准备了六份,最后雪春熙忽然被大长老留了下来。   正好有雪春熙生母的护身符在,索性就直接给了她,没再另外赏赐。   如今护身符被毁,因为事出有因,家主再赏赐一个也是可以的。   只是没想到家主还没出手,大长老就率先把自己的护身符送给了雪春熙。   “没什么使不得,只是个护身符而已。”大长老不怎么在乎,指尖摘下雪春熙脖子上已经枯黄的草环:“做得简陋了一些,效力却不错,是七丫头亲手做的?”   “是,七姑娘担心我,便费心做了这个。”封应然瞥见雪春熙身上的玉佩,即便不懂这些,也能明白雪家长老佩戴在身上的,肯定不是凡品:“多谢长老赏赐,七姑娘知道后必然欢喜和感激的。”   连家主都没赐下护身符,反倒是大长老越俎代庖,家主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只是护身符已经出手了,直接挂在雪春熙脖子上,家主也不好把玉佩摘下来,便脱下手上的白玉镯子,戴在雪春熙纤细的手腕:“既然长老赐下护身符,那么我也把这个镇魂镯送给七丫头,算是赔罪了。也是我不留神,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幸好七丫头没事,不然我是心生愧疚。”   封应然隐约知道家主心里的计较,雪夜蓉出手必然是二皇子默许的,不敢得罪皇家人,便想着隐瞒下来,等皇帝来了再作打算。   谁知道有人耐不住了,会直接对雪家人动手?   这简直是扇了家主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   大长老站起身道:“七丫头这伤不打紧,歇息一阵子便好。三殿下不必担心,郎中就暂且住在浅云居,也能方便照看七丫头。”   郎中应下,大长老这才跟家主施施然离开了。   看她们匆忙离去的方向,应该是世安阁。   封应然眯起眼,不是二皇子身边的雪夜蓉,而可能是雪易烟吗?   想到雪春熙刚才吐血倒地的凄凉模样,他就满心怒火。   若非大长老和家主及时来了,封应然又抱着雪春熙不能撒手,必然要给对方一个好看!   总归是一起长大的,对自家姊妹也能下如此狠手,恐怕是个心狠手辣的。   封应然忍了又忍,这才没跟着过去。   雪家的事,还是由长老和家主来主持公道才是。若是他贸然掺和进去,恐怕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毕竟那两位姑娘,身边有着自己的两个皇兄。   不管雪易烟的举动是擅自做主,还是大皇子默许的,这位大皇兄显然不能完全摘出来,彻底撇清关系。   大长老和雪家的家主突然深夜造访,大皇子就是在温暖的被窝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爬起来。   她们两人同时过来,必然是出了大事。   等大皇子穿戴整齐的那一会儿,早就有心腹侍从去打听了一番回来禀报。   眼看大皇子的脸色越发铁青,侍从的声音渐渐就低了下去,兢兢战战生怕被殿下迁怒。   “五姑娘在何处?”   “回殿下,五姑娘在院子里。听说长老和家主来了,便带着丫鬟往殿下的寝居来了。”   大皇子冷笑:“出了事,这才想起跟我坦白,让我护着?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侍从没敢回应,大皇子也不需要他的附和:“来人,把五姑娘和她的丫鬟绑了,直接送去前厅,交给长老和家主。”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御史匆匆赶来,中途也是打听到此事,生怕大皇子冲动,连忙过来劝道   “怎么,我教训底下人,莫非还要御史允许?”大皇子正在气头上,他对雪易烟早有不满。想着是个好用的傀儡,暂时捏在身边也未尝不可。等皇帝来了,自己再开口向三皇子讨要雪春熙,封应然说什么都不能拒绝。   他难得看中了七姑娘,有心把人笼络在身边。   谁知道还没讨要过来,就险些被雪易烟给废掉了!   大皇子出身在皇宫,被皇帝百般护着,该看见的却不少。   在其中的龌蹉,他心里是门儿清。   雪易烟为什么会对雪春熙偷偷下手,大皇子比谁都明白。   这五姑娘分明是知道他看中了雪春熙,担心自己被取代,就先下手为强了。   雪春熙因此废了,大皇子除了继续用着雪易烟,还能怎么办?   大皇子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胁,雪易烟估计是头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胆大妄为!   “这次擅自做主偷偷对付七姑娘,下一回对我心生不满,是不是也会对我下手了?这个五姑娘留不得,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大皇子对雪易烟早就不满了,正好这时候把人送走,就是雪家的家主和长老也拒绝不了 第五十章 人情   御史知道大皇子心里不痛快,挥手撵走屋内伺候的侍从,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五姑娘犯错,对自家姊妹下手,雪家长老和家主必然不会轻易饶恕。倒不如殿下趁势赏个人情,彼此脸面都好看。等皇上来了,再给殿下主持公道,殿下也能得偿所愿。”   大皇子睨了他一眼,冷哼道:“人情?五姑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还要留下她,堂堂皇子需要如此委屈,雪家还真以为我怕了她们不成?”   这话说得不错,却不能让雪家人听见。   御史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道:“五姑娘犯错肯定是有小人在耳边怂恿,大殿下的肚子能撑船,自然不会跟她多有计较。雪家理亏,又欠了殿下的人情,自然急着补偿殿下,绝不会拒绝殿下提出的任何要求。”   能让雪家欠下大人情,就是宫里的国师都要给大皇子方便。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实在是不可多得。   大皇子不蠢,听出了御史的言外之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怒火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冷静下来后慢慢点头:“御史说得不错,就听你的意思去办。五姑娘身边的小人太多,该绑的一个都不能少。”   “是,殿下。雪家长老和家主在前厅怕是等得久了,还请殿下移步。”御史松了口气,好歹把大皇子劝住了。   不然大皇子盛怒之下把雪易烟一剑砍死了,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他上山来除了传达皇帝的意思,家族也是有意投靠这位皇长子,打算辅助大皇子登基。   得了从龙之功,以后家族起码三代荣华,谁能不心动?   如此,御史更是费尽心思讨好大皇子,也要阻拦他的鲁莽冲动,好给自己日后铺一条平顺之路。   因为此事跟雪家交恶,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大长老闭着眼,稳稳坐在椅子上等候,仿佛没有半点不耐之意。   家主面上镇定,心下却难免有两分忐忑。   她比谁都了解雪易烟,此事必然是这五丫头擅自做主,不可能是大皇子私下命令。   在大皇子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位脾气暴躁的皇长子若是厌恶雪家,转身对皇帝告状。   这么大的把柄送到皇帝跟前,雪家以后会如何,还真是说不准。   家主只觉得心累,几百年来雪家都安安稳稳的,偏偏等她继承家主之位后,事情接踵而来。   如今又得罪了大皇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平息他的怒火。   可是出乎家主意料之外,等了小半个时辰,以为大皇子这是故意晾着两人,却见他匆忙而来,对她们拱手道:“实在是睡得沉了,多有耽搁,让两位久等了。”   略带歉意的神色,实在叫家主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道:“大殿下言重了,也是我等深夜前来,打扰了殿下的好眠。”   大长老也起身对大皇子行礼,也没寒暄,开门见山地道:“此次前来,是想把五丫头带走问话,还请大殿下行个方便。”   “这是自然,”大皇子二话不说就吩咐侍从把雪易烟请出来,又不经意地道:“大冷天的,底下伺候的人实在怠慢,没给五姑娘送来暖炉也就罢了,身上的衣裳也单薄得很。”   他是睁眼说瞎话了,分明是雪易烟发现东窗事发,居然惊动了家主和大长老,这才慌慌张张直接来求见,哪里顾得上穿戴保暖的披风和带上手炉?   “如此怠慢,倒叫我看不过眼,便擅自做主处置了这些下人,还请家主见谅了。”   家主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大皇子分明是没能处置雪易烟,就拿她身边的人出气。不过也好,总比直接弄死五丫头来得好,还算是给足雪家脸面了。   “哪里,下人做错事,殿下要处置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即便殿下不开口,我也是要处罚她们的。”   大皇子点点头,似乎早就预料到家主不会对此事有异议。   大长老对那些下人也没怎么在意,不过是从山下采买的孤女罢了,能在灵犀山生活,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吃穿精细,快活了这么些年,总比在山下过着苦日子来得好。如果没有雪家的收留,这些人恐怕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至于给主子顶缸,也算是给雪家报答恩情了。   雪易烟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她真是没想到禁术的效果如此可怕,又或者自己琢磨着禁术无声无息的,谁也查不到自己头上来。   谁知道才短短半个时辰,大长老和家主就闻讯而来?   大长老的目光还算平静,但是这份诡异的平静叫雪易烟胆战心惊。   更别说是家主看向自己的眼神犹如寒霜,让她在屋内反倒比外面的雪地还觉得更冷。   苓笙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几乎是架着雪易烟离开的。   反正这位五姑娘犯了大错,也不必再给她体面了。   想到落在大皇子手里的凡菱恐怕不会有好下场,苓笙不由心下叹气。   身为奴婢,在主子犯错之后,总是率先倒霉的那一个。   雪易烟忐忑了一路,直到去到家主的院子,苓笙带着婆子都退下了,屋内除了她就只有家主和大长老。   踌躇片刻,雪易烟受不住屋内的沉默,率先开口请罪:“长老,家主,是丫头被猪油蒙了心,实在是没想到禁术的效力如何厉害,也不知道七妹妹她是不是……”   “放心,七丫头好着,还没死。”大长老眯起眼看着她,目光中不喜不悲:“听说七丫头没事,你是不是很失望?她不但性命无忧,就连一身卦术都不受影响。等歇息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雪易烟脸色微僵,禁术居然没伤着雪春熙分毫,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还真是得不偿失!   她低下头,哽咽道:“大殿下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七妹妹,百般欣赏推崇,还几次暗示要把我换下来,让七妹妹替上。长老,家主,我只是不甘心……”   家主皱了皱眉,呵斥道:“就因为不甘心,就能伤害自家姊妹吗?大殿下兴许只是敲打你,让五丫头多尽心替他办事罢了,不一定就真的想要把你换下来。”   而且她还在,大皇子随意把雪家的姑娘换下,没把自己这个家主放在眼内吗?   对雪易烟率先低头示弱的小伎俩,大长老是见得多了,凉凉地开口道:“只是不甘心就敢下手,五丫头倒是说说,下回看着我不顺眼,是不是也会如此?”   “丫头不敢,只是被人怂恿了,不然……”雪易烟话语中有未尽之意,家主连忙发问。   “这禁术是谁教你的,又是如何办到的?”   没道理下了禁术,雪易烟还活蹦乱跳,毫发无损。   这么厉害的禁术,雪春熙险些就此殒命,施术的雪易烟没可能还平安无恙的。   思及此,家主不由想起大皇子身边的侍从。   看来是有人得到了转嫁反噬的方法,这是教会了雪易烟。   雪易烟迟疑起来,在大长老凌厉的目光下,想也不想就把雪夜蓉卖了:“我说,是三姐姐。”   “三丫头吗?”大长老轻轻一叹,这一代的姑娘一个比一个聪明凌厉,该是能够让雪家更进一步的。   可惜雪妙彤率先废了,如今雪春熙受伤,雪易烟受罚,就连雪夜蓉也被牵扯进来。   这些丫头聪明,却也聪明过头,还没离开灵犀山,居然就敢开始窝里反?   家主询问道:“大长老,是不是把三丫头一并请过来?”   “此事牵连众多,你之前已经网开一面,这时候追究,二殿下未必不会有意见。”大长老看了她一眼,显然有两分责备。   先前没惩罚雪夜蓉,这时候再去把人叫过来又能如何?   大皇子直接把雪易烟送出来,那是因为他想卖雪家一个好。二皇子还想用雪夜蓉,那就会保住她。   跟二皇子硬碰硬,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糟糕。   皇上就要驾临,自然是速战速决为好。   家主是明白了大长老的意思,这也是她所想的,转向雪易烟道:“你暂且在这里住下,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离开。抄写家训千遍,其他的等七丫头醒来再作打算。”   抄写家训一千遍吗?   没有雪易烟预料中糟糕,她急忙应下,就有苓笙领着去后院僻静的房间。   “虽说不能把三丫头叫来,不过让苓笙将她手上的东西要过来,也是可以的。”大长老闭上眼,稳稳坐在上头,忽然开口道。   家主了然,既然得了转嫁反噬的方法,自然是要留存下来,给雪家后代。   只是此事绝不能让皇上知晓,未免更为忌惮雪家。尤其大皇子跟前,更是要死死瞒下。   至于七丫头那里,也得尽心安抚下来,免得说漏了嘴。   “是,长老。七丫头那里,是不是该派人盯着?”   家主对雪春熙不放心,尤其她的院子里还住着三皇子。   刚才看见封应然对七丫头的维护,就知道两人交情深厚。   要是雪春熙醒来心有不忿,跟三皇子胡言乱语。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子,向皇上提起一二,都够雪家倒霉的了。   “放心,七丫头是个有分寸的,必然不会让你为难。”大长老知道家主不喜欢雪春熙,人的心是偏的,会喜欢会厌恶,倒也没什么。   只是这样的先入为主,总是让家主的决定有所偏颇。 第五十一章 私心   大长老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我明白当年七丫头生母的事让你不痛快,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早就化为白骨,坟头的草也有一人高了,你还惦记着做什么?”   家主面色微白,低头道:“总归有这样的生母,七丫头指不定哪天也会背叛雪家,有违家训。”   “你真是这样想的,全然没有私心?”大长老反问一句,紧紧盯着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是,长老,我身为家主,不敢有私心。”家主毫不犹豫地回答,态度磊落得很。   “那就好,作为家主是不该有私心。但你是凡人,有私心也没什么。一碗水都难以端平,更何况是自己的心?”大长老摇摇头,叹气道:“我当初留下七丫头,也是因为她的命格极为奇特。能让雪家走上辉煌,却也伴随着大危机。”   这是大长老第一次提起雪春熙的卦象,家主不由惊讶,毕竟她从未说过。   “富贵总会伴随着险阻,只要对雪家有利就好。我也想亲眼看看,雪家还能走得多高多远。”   此番话让家主听得热血沸腾,她又何曾不是这样想的?   “长老,是我的想法太狭隘了。”   “无妨,你在匆忙中接任家主,方方面面做得妥当至极,稍微有些瑕疵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回有些过了,我才不得不提醒你,免得让你走了弯路。”   “多谢大长老提点,我受教了。”家主虚心记下,明白大长老阅历不凡,必然能给雪家指明一条光辉大道:“七丫头的事,我会让苓笙尽力安抚。只是三殿下的态度,我有些拿捏不准。”   总归是皇子,她既不能怠慢,却也没有巴结讨好的必要。要是三皇子一时冲动,要为雪春熙讨回公道,家主就得头疼了。   “不必忧心,我眼看三殿下是个谨慎稳重的,不然也不能以异族的身份长大成人,还能在皇上面前挂上号。”大长老难得露出一点赞赏来,若非三皇子的血统有瑕疵,必然是她心目中最佳的储君人选。   皇宫里出生的异族孩子不止封应然一个,但是能活到成年的,却就只有他了。   还能手握兵权到处带兵剿匪,即便虎符捏在皇帝手里,功劳又全部归于大皇子,三皇子也相当了不起。   家主明白,能平安活到如今的三皇子,不可能是个冲动鲁莽之人:“大长老,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长老没有多问,微微颔首,眉宇间露出一丝疲惫来。   看着外头天色渐亮,她起身道:“折腾了一夜,我这把老骨头也受不住,时候该回去了。”   家主吩咐八个粗使婆子抬着软轿,送大长老回去。捏了捏额角,她也有些倦意。   只是这会儿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她交代苓笙道:“你亲自去玉笙居走一趟,告诉三丫头,此事虽然匆忙了结,只是暂时记下,惩罚却不会少了她的。”   苓笙应下,很快去玉笙居转述了家主的话。   雪夜蓉披着外袍端坐在寝居里,脚边的火盆烧得正旺,火光映照着她半边脸,神色透着沉静。即便看着像是刚起来,面上却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懵懂和倦意:“有劳苓笙姐姐走一趟,这些麻烦姐姐转交给家主。至于其他的,四姐姐兴许会清楚。”   苓笙接过半烟递来的小包袱,摸起来,里面应该放着一本书册。究竟是什么,她也没打开来看,只记下了雪夜蓉的话:“三姑娘,奴婢这就回去跟家主禀报。”   雪夜蓉分明是不安好心,雪易烟把她供出来,这就把雪幼翠也拽上,指不定还会牵扯出更多人来。   苓笙心里一叹,雪幼翠躲在书阁里,远离皇家人,却显然依旧没能躲过这场纷争。   家主听了她的禀报,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此事牵扯到雪幼翠,她倒是有几分吃惊。尤其雪幼翠还私下跟雪春熙联系过,自己不能不多想。   就这么巧合,雪春熙刚知道些什么,雪易烟就动手了,真的不是杀人灭口吗?   尤其雪易烟还是被雪夜蓉鼓动的,家主很清楚雪易烟就是个蠢笨冲动的,很容易就会被人挑起火气来,做事不管不顾,一头就扎了下去。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说的好听是专心一志,说得难听了,那就是固执得要命,八头牛都拽不回来。   把四丫头车上,七丫头是必然少不了的。   就像滚雪球一样,只会越来越大,最后不可收拾。   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家主想要速战速决,就不能把更多的人都牵扯进来。   她打开雪夜蓉交出来的包袱,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仔细翻看,家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等最后一页合上,外头天色大亮,已经接近晌午。   自己居然一口气看完这本前人留下的册子,只是粗略一遍读完,已经颇为体会,家主迫不及待想要再看一遍了。   “家主,午饭是摆在屋内还是花厅?”苓笙敲门来问,已经是午时了,屋内无声无息的,实在担心她饿坏了肚子。   “摆在屋内吧,”家主这才用了几口,就见一个小丫鬟来禀报。   “禀家主,七姑娘醒过来了。”   这倒是好事,家主也没心思用饭了,放下双筷,裹上披风,匆忙带着苓笙赶到了浅云居。   “七丫头怎么样了,可是有哪里不适?”她走进屋内,不意外看见封应然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前,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一夜之后至今也未曾合眼。   家主确切地看向榻上面无血色的雪春熙,又转向诊脉的郎中。   雪春熙动了动嘴皮子,却没能发出声音来,眼底露出惶恐的神色,郎中连忙解释道:“七姑娘不必着急,之前受了些伤,身子虚得很,尤其气血两亏,暂时发不出声音也是情有可原,暂且歇上几天,就能恢复了。”   有她的保证,雪春熙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转头看了眼封应然,嘴唇微动。   封应然点点头,开口道:“多谢家主特地过来探望,七姑娘不能起身,倒是失礼了。”   “殿下哪里的话,七丫头受伤也是我疏忽所致,过来探望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敢得一个‘谢’字。”说罢,家主又慈眉善目地道:“七丫头放心,此事我不会再姑息,三日内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雪春熙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来。   家主也没留多久,仔细问了郎中,知道雪春熙的确跨过了鬼门关,如今要恢复不过是时日的问题,便放心离开了。   等她一走,封应然就坐在了榻前,说道:“不到三天父皇就要来了,七姑娘该是心里有数,此事不会闹大,最后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不了了之。”   最多是关住雪易烟几天,让她闭门思过。   再进一步,根本没有可能。   雪春熙轻轻点头,这一点她早就想过了,不然家主哪里会屈尊降贵跑过来看自己?   不外乎是想要表现出和善来,好叫她心甘情愿把这委屈咽下去,免得让事情闹得太难看。   封应然不免有些心疼,她受了委屈却不能还手,自己受了伤还得忍着:“这一笔暂且记下,迟早能讨回公道。”   雪春熙知道他担心,抖了抖嘴唇,却又想到自己不能说话,只能大概用唇形无声地说了一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却如此。”没想到封应然居然看懂了,点头赞同,见她面露惊讶,不由笑道:“在宫里生活久了,一点旁门左道却是学会了一点皮毛,也算是技多不压身。”   连冷僻的唇语也学会,还十分精通,显然封应然在宫里的日子相当不好过,不学多点技艺来傍身,指不定早就被吞得渣子都不剩。   雪春熙艰难地抬了抬手,勉强覆上他的指尖,便已经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光了。   封应然知道她想安慰自己,索性握住雪春熙的手,不过片刻就放开了:“我会的旁门左道很多,以后有机会再向七姑娘展示一二。”   闻言,雪春熙露出颇感兴趣的眼神,对他笑了笑。   脖颈上的一物从一侧落下,把她吓了一跳,低头看见陌生的玉佩,不由满眼疑惑。   “这是大长老亲自送给你的,还有手腕上的镯子,则是家主给七姑娘的赔罪之礼。”言下之意,她们既然送了,雪春熙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大长老身上佩戴的玉佩,那真是不得了的东西,居然就这么送给她了?   雪春熙有些想不明白,大长老对自己颇为优待。先是当年极力争取把她留下,如今又送这么贵重的赔礼,究竟是为什么?   不管如何,就像封应然说的,两人敢送,她就只管收下就是。   毕竟长者赐不能辞,自己受的这番无妄之灾,区区一个玉佩和一个镯子也是弥补不了的。   雪春熙忽然脸色微变,艰难伸手一探,却没摸到平日一直佩戴的银色扳指,顿时神色焦急。   封应然叹了口气,原本想要瞒下一段十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必再找了,扳指碎掉,还化成了灰烬。” 第五十二章 遗物   雪春熙一听,眼圈微红。   扳指是她最为珍惜的,每每看见,总会想像着是生母化成这件饰物留在自己身边。   没想到这次劫难,居然让扳指毁了。   双手紧紧握成拳,雪春熙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落下,她张了张嘴,封应然明白她的意思:“直到最后,扳指都护着你,想必这也可能是你生母留在你身边的念想。”   雪春熙的生母怎会留下这个扳指,没戴着离开,会不会就想着送给还没出生的孩子?   或许早就预见了雪春熙这次劫难,索性准备了扳指,好替她避开这一劫。   “若非有扳指在,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封应然捏着枯黄的指环,放在她的跟前:“就差一点点,我就要失去了你。”   雪春熙看着她亲手做的草环居然变得枯黄,显然已经失去了原先的护身之效,不由一怔。   她没想到在关键时候,封应然毫不犹豫就把草环给自己戴上。   不然仅仅依靠扳指,恐怕雪春熙也要伤得厉害,未必像如今只是伤了些元气。   “别跟我道谢,七姑娘赶紧好起来才是。”封应然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摇摇头道:“等父皇一来,七姑娘就没有时间好好歇息了。先吃点热粥垫垫肚子,喝药汤后再睡一会儿。家主既然来过了,又让七姑娘好好休息,其他人只管让蔓霜挡着就是。”   家主都发了话,其他人上门来打扰,那就不适合了。   雪春熙微微点头,被封应然轻手轻脚地扶着坐起身,被蔓霜喂了小半碗热粥就吃不下,喝了汤药,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我出去一会,守着你家姑娘,无论谁都不要惊扰了她的休息。”封应然吩咐完,站起身,用冷水洗了洗脸,更显得苍白而憔悴。   蔓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不敢过问。   封应然离开浅云居走得很慢,几乎是三步一喘,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世安阁。   守在门外的侍从很快通传,把他迎了进去,大皇子出来的时候关切地道:“三弟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跑腿的丫鬟来禀报一声便是。再不然知会大哥,派人抬软轿接你,身上还有伤,哪能冒着大雪亲自过来?”   他一副兄弟友爱的模样,封应然也配合地露出感激的笑容来:“多谢大哥关心,小弟的伤势稍微好了些,刚能下榻,出来走动走动也好,不然总躺着,浑身都僵硬了。”   “三弟也是个闲不住的,倒叫我这个做大哥的愧疚了。”大皇子仔细打量,封应然满脸苍白不像作伪,看来真是刚能下榻就过来见他。   不过特地赶来,肯定不会是给自己请安那么简单。   两人落座,侍从奉茶后识趣地退下了。   大皇子抿了口热茶,也懒得跟他兜圈,开门见山地问道:“三弟特地过来,难道是为了五姑娘的事吗?”   说到这里,他又叹道:“是为兄没有约束好她,没想到五姑娘如此胆大妄为,伤了七姑娘,也不知道七姑娘如今怎样了?”   “七姑娘刚刚醒来,郎中说是没有性命之忧,却要休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此次险些丢了性命,着实吓了小弟一跳。这雪家的能耐,可比小弟预料中还要厉害得紧,大哥以为呢?”封应然皱起眉头,满脸忧心忡忡。   他说的,正是大皇子所担心的。   雪易烟如此蠢笨,都能在一两天内学会禁术,对雪春熙下手,还能险些要了七姑娘的命。   如果有一天她对自己不满,是不是也能无声无息的下狠手?   光是想想,大皇子已经相当不安了。 他知道雪家有些逆天之术,却没料到居然如此可怕。   想到二皇子身边的雪夜蓉仿佛比雪易烟还要厉害,如今五姑娘没在身边,他的处境是不是十分堪忧?   或许,他该跟雪家的家主谈一谈,以免以后忽然中招,自己还无知无觉。   “三弟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如今我们在灵犀山做客,也不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雪家的脸面还是要给的,毕竟还要用得着她们。就是不知道三弟有什么法子,能够给为兄解惑?”大皇子看了过来,这个三弟不管心里怎么想,总归是依附自己,尽心尽力办事。   有些事他不能跟身边的心腹提起,反倒能跟封应然直言不讳。   因为大皇子心里明白,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封应然。   不受父皇喜欢的三弟,若果没有自己兜着,恐怕处境要比如今糟糕百倍。   封应然自然是明白的,所以总是为他出谋划策,功劳也一股脑送给自己,是个相当识趣的。   果不其然,封应然拱拱手道:“小弟此次来,就是想为皇兄出谋划策。五姑娘这次必然是受人蛊惑,才会对付七姑娘。皇兄想想,两人一个被禁足,一个伤得只能卧榻歇息,最终受益的又会是谁?”   大皇子和他身边都失去了雪家姑娘这个助力,在灵犀山就算是失去了庇佑。   反观二皇子换下了雪妙彤,身边是更厉害的雪夜蓉。   想到雪易烟曾经跟雪夜蓉见过一面,大皇子不由皱起眉头:“三弟的意思是,这事是二弟暗地里授意的?”   封应然没有证据,自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皇兄想想,四弟回宫去了,你我身边失去了雪家姑娘,必定危机重重。我也就罢了,父皇不重视,以后只想当一个闲散王爷罢了。但是皇兄就不一样了,若果皇兄在灵犀山出了什么事,父皇是鞭长莫及。”   这话是说到大皇子的心坎里了,他早就看二皇子不顺眼,却三番四次在这个二弟手上吃瘪。   这口气他说什么都咽不下去,等父皇来了,必定要在父皇跟前狠狠告上一状!   似乎看出了大皇子的想法,封应然叹道:“小弟知道父皇对大哥多有偏爱,肯定不会轻饶了二哥。只是此事是五姑娘擅自做主,最多牵扯到三姑娘身上,二哥只要把罪过都推给三姑娘,此事依旧能让二哥给躲过去。”   大皇子想了想,觉得二皇子素来阴险狡诈,的确有这个可能:“那么,三弟认为该如何?”   封应然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大哥,再是锋利的刀刃都会有相配的刀鞘。”   闻言,大皇子若有所思后笑了:“三弟这话让我恍然大悟,雪家肯定有这个相配的‘刀鞘’,约束雪家的姑娘。多得三弟提醒,不然又要让二弟逍遥快活了。只是三弟这般积极帮我,莫非也是看二弟不顺眼?”   多疑的性子,大皇子显然得到皇帝的真传。   封应然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低下头道:“小弟忠于大哥,大哥看不顺眼的人,小弟自然不会想要他好过。只是小弟也愤慨不已,七姑娘如今倒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助力,谁都不愿意就此失去。   这说的简直是真心的大白话了,却叫大皇子安下心来。   要是封应然说得支支吾吾,又或是大义凛然,想要帮自己报仇云云,这种一听就是哄人的谎话,大皇子必然是不信的。   因为雪春熙的事而生气,很像封应然的作风,他对属下也相当关心,更别提是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又细心照顾他的七姑娘了。   大皇子感慨道:“三弟总是这般心软,对身边人未免太好了一些。不过三弟的委屈,我必然会帮你讨回来的。”   封应然笑笑,为他讨回公道这样的话,听听就好,要是当真,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说到底,大皇子只是为了自己,不然那会真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那么,小弟就恭候大哥的好消息了。” 说完正事,大皇子又问道:“听说三弟让亲兵都下山追盗匪余孽了,可是找到对方的踪影?”   这是打算再抢一次功劳,好在皇帝面前表现吗?   封应然神色不变,镇定地答道:“只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大哥也明白,这几天频频下雪,再是有什么痕迹都被覆盖了,追踪起来十分费功夫,暂时还没有找到这些余孽的踪影。不过大哥放心,再过几天,等大雪下得差不多,那些人总不能一直躲着,肯定要生火取暖。”   “到时候,就是一举把他们围剿的好时机!”大皇子拍着他的肩头,大笑道:“不愧是三弟,只是我还有些话要问清楚,此次怎么也要活捉几个,若是都能活捉,那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让父皇亲自看看,我再美言几句,也能让父皇对三弟赞赏不已。”   活捉比围剿更难,尤其是这样的雪天,大皇子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分明是想要把功劳揽在身上,又献到皇帝的面前。   苦劳都是自己,功劳都是他的,大皇子这算盘真是打得足够响。   封应然明白他没有拒绝的选择,满口应下:“小弟这就先感谢大哥了,还请大哥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   他露出向往和儒慕的神色,叫大皇子相当满意。   显然要拿捏住封应然,只需要提起此事就足够了。这个三弟从小到大居然还没明白,不管做得再多,父皇都不会宠爱他一分,不过因为能够帮得了自己,这才会愿意把封应然留下来。   不过如此执迷不悟也好,倒是便宜了自己 第五十三章 追究   大皇子依旧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让人准备软轿,亲自把封应然送回了浅云居,免得他再苦哈哈在大雪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去。   封应然自然是感恩戴德,露出感激的神色来,这才慢吞吞上了软轿,在大皇子的目送中走远。   大皇子收敛了笑容,很快带着侍从去见家主了。   家主对他的到来有些惊讶,很清楚是为了雪易烟的事,把大皇子迎了进来:“见过大殿下。”   “家主免礼,我来是想知道,雪家打算处置五姑娘,还有幕后之人。”   大皇子坐在上首,直接问道,紧紧盯着家主,显然是不依不饶。   家主皱眉,之前大皇子一副不怎么想追究的样子,这次为何如此强势?   “大殿下,皇上就要驾临,此事若是闹大了,怕是要让皇上不悦。”   把父皇搬出来,以为他就会偃旗息鼓吗?   大皇子冷笑,慢吞吞地道:“我知道家主难做,但是此事若果姑息,后患无穷。手心手背都是肉,家主难以抉择是理所当然的。我也不为难家主,只是所谓的禁术,难道就没有约束的方法吗?”   闻言,家主不由抬起头来,大皇子居然能想到约束禁术这个法子?   “回大殿下,确实有这个方法,只是……”   “只是什么?”大皇子睨了她一眼,冷哼道:“家主该想明白,五姑娘如今软禁在此处,我身边再没有防备,若是再有一次,那么雪家能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吗?”   皇帝来了,发现大皇子因此受伤,对雪家必然震怒。   这个后果,不是雪家想要看见的。   家主连忙辩解道:“这事绝不会有第二回,大长老已经卜卦过,大殿下不必忧心。”   大皇子的卦象平安,让她着实松了口气。   只是这个保证,并不能叫大皇子满意:“我是平安,但是身边人呢?孤家寡人,身边的心腹一个接一个死去的话,谁又愿意再追随我?家主要明白,我作为主子,总不能不护着底下的人。”   这就让人为难了,护着大皇子还好,底下那么多人,该怎么护着?   家主皱眉道:“大殿下的意思,我是明白了。”   约束的方法其实也不难,就是封住大半的天赋。   听着简单,只是被约束之人就不怎么好过了。犹如是数道枷锁在身,完全施展不开就罢了,尤其从早到晚的疼痛,却是一般人承受不了的。   不到最后,家主是绝对不会启用这个方法的。   “此事重大,可否让我跟大长老商量商量?”   “也罢,倒是我叫家主为难了。那么明早,我等着家主的好消息。”大皇子说完,起身离开。   只给了一天来考虑吗?   家主匆匆赶去见大长老,对此事头疼不已。   大长老听了之后,沉吟片刻道:“若果不答应大殿下,恐怕此事不好了断。” “但是用了这个法子,三丫头她……”家主有些迟疑,约束的越久,人就可能废了。   想到雪家这一代只有七个姑娘,雪妙彤已经废了,再让雪夜蓉也因此废掉,她可心疼了。   要培养起这些姑娘,家主也是废了不少心力的。眼看一个接一个废掉,惋惜得不行。   “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来平息大殿下的怒火吗?”大长老见家主摇头,又叹道:“大殿下的顾虑也是对的,你看七丫头只能卧榻歇息,二丫头废了,四丫头是个不爱多事的,六丫头跟着四殿下离开了,五丫头又被禁足在后院里。”   雪元香是个懂事的,又是继任家主的人选,必然不乐意掺和到皇家争斗之中。那么唯独留下来的,就只有雪夜蓉了。   如果不约束住雪夜蓉,二皇子私下授意,三丫头不能不做。   大皇子不能不忧心,二皇子要对付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家主就是帮忙防着,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稍有错漏,大皇子出了什么事,皇帝亲自到灵犀山追究到底,毁的就是整个雪家了。   “你该明白皇上早就对雪家心生不满,是愿意保全三丫头,还是保全整个雪家,只是你一个决定的事。”说完这些话,大长老重新闭上眼,没再开口。   家主明白,这是逐客令了。   她起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又顿住脚步,轻轻叹道:“雪家传承多年,依附皇家,也不过是能够在灵犀山上避开风风雨雨,平安存活至今。”   为了这个目的,雪家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才有如今这个境况。   大长老依旧闭着眼,她才是家主,做决定的也只有她一人。   家主再没回头,直接踏出了这个院落。虽然怜惜三丫头,却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被家主召见,雪夜蓉心下是有几分忐忑的。   只是没想到刚进来,就被躲在门后的两个粗壮婆子架住,压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惊愕地抬头,就见家主缓缓走来:“家主,这是……”   雪夜蓉交出了书册,已经是诚意满满。皇上即将驾临,家主该息事宁人才是,怎会突然对她动手?   “家主,我来之前已经禀报过二殿下了。”   言下之意,二皇子是知道雪夜蓉过来的。如果她没回去,必然会过来要人。   到时候,家主就骑虎难下了。   听罢,家主冷笑道:“在灵犀山上生活了十几年,不过跟着二殿下数日,就学会威胁我了?看来多少年的教诲,雪家的家训,三丫头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不是,我只是担心事情闹大,对雪家不利。”雪夜蓉低下头,放软了声音。   她们在灵犀山长大,从来没见过生母,家主对七个姑娘来说就等同于长辈,又像是慈祥的母亲。   即使她犯了错,家主都不会对自己下狠手才对。   不然之前风平浪静,该是家主想要纵容才是,怎么突然会改变主意?   雪夜蓉心思百转,见家主走过来,接过苓笙手里的锦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银色的镯子,看着并不显眼,只是雪夜蓉却瞪大了眼。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镯子内侧繁复的纹路她是见过的,不由尖叫起来:“不,我错了,求家主原谅,别让我戴上这个镯子!”   “你居然是知道的,看来不必我多费唇舌了。”家主有些惊讶,又想到书阁里的古书,不由释然。   雪幼翠博览群书,雪夜蓉也是个勤奋好学的,会看过这个也是情理之中:“你清楚就好,若是能诚心悔过,就不用长久戴上,不然的话,后果你该是心知肚明的。”   “不,求家主不要。”雪夜蓉的声音里带着惊惶,拼命挣扎着,两个婆子险些压不住她。   “如今知道错了?却是太迟了。”家主摇摇头,拿出银镯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当初对自家姊妹下手的时候,怎么就不害怕,不觉得内疚了?如今说这些也太迟了,雪家的家训说过,绝不能对雪家人下手。”   “咔哒”一声,银镯子被牢牢戴在了雪夜蓉的手腕上。   她浑身一颤,脸色渐渐发白。   雪夜蓉能够清楚地感觉得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银镯子渐渐抽去,很快变得虚弱无力。   这样就算了,像是融为一体的天赋也在一点点流失。   身为雪家人,以天赋相生,这种失去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雪夜蓉跪在地上,身边的婆子早就放开了手,她却是站不起来了:“家主,为什么要这般待我?”   带上这个东西,除非家主亲手把她摘下,不然谁都别想把镯子弄下来。   “怪就怪你忘了,你是雪家人,在皇家人面前,也不过是个走狗罢了。”家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皇家人想让雪夜蓉活,那就活着。想让她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雪家能几百年来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从来不在窝里斗。你犯了忌讳,原本该是逐出雪家的,念在你初犯,又是被哄骗,才给了你悔过的机会。”   雪夜蓉慢慢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一字一句开口道:“家主,是大殿下对吗?”   没有大皇子开口,家主不可能拿出这个东西来。   知道她聪慧,却没想到会如此聪明。   家主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两虎相争,尚未争出结果,身边人就要遭殃。偏偏你有私心,一石二鸟除掉两个妹妹,就能占尽优势。三丫头难道就没想过,杀尽雪家人,皇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巴不得雪家窝里斗,一个不剩。”   那么,皇帝身边的约束,就要少得多了。   “国师在宫里寸步难行,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风光。你偏要对自己人下手,让人心寒,以后又有谁愿意为你效力?”家主算得上是苦口婆心,免得雪夜蓉走进死胡同,把自己彻底弄废了。   “这点教训,就当是给三丫头一个警示。以后该怎么做,三思而后行才是。”   说罢,家主让苓笙亲自送雪夜蓉回到了玉笙居。   “三姑娘,”半烟扶着浑身虚软的雪夜蓉,脸色焦急。   自家姑娘明明安然无恙去见家主,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   “苓笙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半烟疑惑,难不成家主责罚三姑娘,打板子了?   雪夜蓉有气无力地道:“去送苓笙姐姐,我歇一会就好。”   半烟不放心,一步三回头,见她只是有些倦意,倒不见有受伤的模样,这才送苓笙出去了。 第五十四章 郁结   二皇子听说雪夜蓉病了,满脸惊讶:“三姑娘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   这分明是不信了,半烟低下头道:“三姑娘被家主召见被呵斥,心里内疚难堪,夜里就烧了起来,迷迷糊糊打翻了榻前的茶几,这才惊醒了奴婢,赶紧把郎中请过来了。”   内疚?难堪?在事发后几天?   这理由实在站不住脚,二皇子起身道:“那我得去探望一番,五姑娘可是病得厉害了?”   半烟点头道:“郎中说是郁结在心,一时半会好不起来。”   她在跟前领路,丝毫没有阻拦,二皇子这才相信了一些。恐怕家主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让雪夜蓉羞愧难当,这才会有所郁结。   正是需要雪家姑娘帮忙的时候,居然就这么病了,二皇子心下有些不满。   毕竟如今是最好的时候,父皇尚未到来,大皇子和三皇子身边都没有了中用的雪家人,此事不下手,更待何时?   可惜雪夜蓉偏偏这个时候病了,还病得来势汹汹。   二皇子踏进房间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很快恢复如常,对郎中拱手道:“不知道三姑娘如何了,可是服下汤药了?”   郎中直言道:“三姑娘这病来得凶狠,底子太虚,暂时只能静养。”   她迟疑片刻,又小声提醒道:“暂时不能让三姑娘耗神,更别提是卜卦了,不然很可能有性命之忧。”   闻言,二皇子挑眉,居然有性命之忧,连卜卦都不能做,这病得有多厉害?   他绕过屏风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榻上面色通红的雪夜蓉。   显然的确烧得厉害,嘴唇发白干裂,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二皇子这才打消了疑虑,病得这般厉害,难怪郎中会不让雪夜蓉卜卦。   这种情况再是挣扎着起来卜卦,也不知道结果到底准不准,他也是不敢尝试的。   “三姑娘怎的忽然病得如此厉害,莫非是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   二皇子扫视了屋内的下人一眼,半烟惊得连忙跪下,大冷天的后背居然全部湿透了:“请殿下恕罪。”   没给自己找借口脱罪,让二皇子脸上的怒色稍微减了些许:“小心伺候着,不然我只能禀报家主,派人来照顾三姑娘了。”   言下之意是他们这些雪家的下人不顶用,就只能让他身边的人过来了。   雪春熙若是因此废了,雪夜蓉的确是他唯一的选择,暂时还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殿下。”半烟匍匐在地,只觉得稍稍松了口气。   还以为二皇子发怒,必然要对她们发作,幸好还有所顾忌,没下狠手。   “殿下息怒,”雪夜蓉不知道何时醒来,虚弱地开口道。   二皇子连忙坐在榻前,低头看着她,语气温和:“三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也是一直焦急。毕竟三姑娘昨天还好好的,忽然就病了,实在让人担忧。”   雪夜蓉想要起身,可惜太过虚弱,到底还是被半烟扶了起来,低头解释道:“昨天受了家主的责罚,我夜里睡不着,便起身赏雪,没留神过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染了风寒,让殿下担忧,是我的错。”   “三姑娘且放宽心才是,家主总归是疼爱你的。”二皇子亲眼见了,知道她并非装病,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   半烟亲自送二皇子走了,这才回来,扶着雪夜蓉躺下,心疼道:“姑娘又是何必跟自己的身子骨过不去?” 昨晚赏雪冻着,却是真的。并非无意,而是故意。   雪夜蓉早就知道二皇子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但是她失去了大半的天赋,连普通的卜卦都艰难,更何况是其他?   若是被二皇子发现,谁知道他会不会当自己是弃棋?   盯着手腕上的银色镯子,雪夜蓉不想赌,也不敢赌。   与其被二皇子发现,还不如她先病倒了,总归能拖延一段时日。   等皇上驾临,二皇子也没能分神注意到自己了。   雪夜蓉狠狠瞪了眼腕上的镯子,恨不能盯出个窟窿来,不忘吩咐道:“郎中那里,记得打点好,别让殿下瞧出端倪来了。”   虽说有家主在背后默许,郎中也不敢忤逆。但是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半烟郑重认下,给雪夜蓉掖了掖被角,小心问道:“三姑娘,那郎中开的方子,是不是该煎药服下?”   “不,不用。”雪夜蓉摇摇头,她病得越久,才越是安全。谁知道手上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才能被除下?   一天不除下,她就一天没能派上用场。   留在二皇子身边,却派不上用场,这位殿下会怎么做?   雪夜蓉简直不敢想,宁愿先病着,掩饰一天算一天。   半夜听得眼圈都红了,心疼道:“三姑娘不喝药,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住?二殿下未必会每天过来探望,三姑娘只管躺着,也不会叫人瞧出端倪来?”   “做戏做全套,二殿下是精明之人,又是多疑。即便不会亲自过来,肯定也会派人前来看望。若是露出一点破绽,将会后患无穷。”雪夜蓉摇摇头,她清楚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不敢掉以轻心。   宁愿自己辛苦些,也绝不能让二皇子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不过是熬着几天罢了,你也不必太担心。过阵子二殿下不再注意到我,渐渐我就能恢复起来了。”雪夜蓉说罢,疲倦地闭上眼。   半烟刚才知道二皇子不是那么好骗的,只能压下心疼,守着自家姑娘。   果真第二天二皇子没亲自过来,却让身边的侍从特地登门探望,还带来了不少药材和补品,笑着道:“这是二殿下的一点心意,还请三姑娘笑纳。”   雪夜蓉点点头,示意半烟收下:“多谢二殿下,等我病好了,一定亲自向殿下道谢。”   “三姑娘不必客气,”侍从是个眼尖又伶俐的,见她依旧满脸通红,眉宇间的疲倦怎么都掩饰不住,面色更是憔悴,这才放下心来。   回去禀报的时候不忘提起此事,二皇子闻言后点了点头:“行了,你退下吧。”   只要不是装病,他心里总算舒坦一些。   雪夜蓉生病的消息传到雪春熙耳边,她正就着蔓霜的手喝汤药,苦得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蔓霜赶紧把准备好的蜜枣塞进她嘴里,雪春熙这才感觉好了些:“苦口良药,却不免太苦了一点。”   闻言,蔓霜扭过头偷笑,自家姑娘从小就怕苦,长大后还是这个样子。   封应然也笑笑道:“郎中说了,这汤药少不了,越是苦了,对七姑娘的身子骨越好。”   雪春熙叹气,她也知道自家得赶紧好起来才行:“听说三姐姐病了,似乎太凑巧了一些。”   前脚被家主召见,后脚回去就病倒了。   还病得来势汹汹,郎中去了几次,仿佛还没退烧,倒是厉害得紧。   蔓霜小声嘀咕:“若非三姑娘,七姑娘哪会是如今这模样?她这是心虚了,也是活该。” 雪春熙也没避着她,蔓霜知道得还真不少。   闻言,雪春熙无奈道:“在我跟前胡言乱语就算了,出去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虽说她并不觉得雪夜蓉是因为内疚或者心虚,才会病倒的。   封应然也是若有所思:“的确太巧合了一些,原本天秤向二哥倾斜,二哥已经胜券在握了。三姑娘这一病,却是让事态骤然变得平衡,谁也没有占尽上风。”   该是占尽上风的二皇子,这会儿失去了雪夜蓉的帮助,也是很难大展拳脚。   毕竟再做得隐秘,总会有痕迹。对付大皇子,若是被皇帝察觉,二皇子就很难翻身,甚至可能惹怒皇帝,实在得不偿失。   雪家的禁术用得好,无声无息的,倒是个好法子。   不过没有雪夜蓉在,二皇子什么都办不了,还要更加小心谨慎。   大皇子和二皇子重新回到原点,彼此身边都没有雪家人,只能僵持下来,按兵不动。   在封应然看来,却是好事了。   雪春熙微微点头,笑道:“虽说经历了惊险,却是因祸得福。两位殿下对我不再感兴趣,指不定以为我再也没有用处,倒是清净了。”   她受伤吐血,有雪妙彤在前,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以为这位七姑娘已经废了。既然如此,就不会多费心思在她的身上。   这对雪春熙来说,还真是巴不得如此。   封应然赞同地颔首,揶揄道:“所以说,七姑娘终于是只属于我一人的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歧义,雪春熙不由双颊微红。   她顿时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恰好这时候芷卉过来了。   “四姐姐可是有什么事?”雪春熙不由诧异,雪幼翠这时候让大丫鬟过来,倒是稀奇。   芷卉看了眼封应然,后者会意,这是要避开自己私下谈事,便从容地起身道:“我也有些倦了,先回去歇歇,等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封应然施施然离开了,雪春熙对蔓霜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跟了上去。   芷卉见没有其他人在,这才敢开口道:“此事隐秘得很,关乎雪家秘事,四姑娘一再吩咐只能告知七姑娘一人。只是她不好亲自过来,这才让奴婢转告一二。”   说罢,她凑近雪春熙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五十五章 心事   “七姑娘?”蔓霜因为担心,吩咐底下的小丫鬟照顾三皇子,这就赶了回来。   芷卉早就离开了,雪春熙却呆呆地盯着床顶的帐子,她不由担心地唤了几声。   雪春熙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芷卉走了?”   “是,走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蔓霜有些担忧,迟疑地问道:“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没事,对我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雪春熙轻松地笑笑,蔓霜仔细看了又看,见自家姑娘没有勉强的意思,这才笑了。   “既然是好消息,姑娘就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是吗?原来我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吗?”雪春熙侧了侧脸,有些不确定地反问。   蔓霜点头,叹了口气道:“七姑娘面色凝重,奴婢刚进来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若非姑娘亲口说是好消息,奴婢都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是我的不对,我也是有些难以置信。”雪春熙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芷卉又特地支开了其他人,蔓霜明白这不是她该知道的,自然没有多问。   她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封应然这件事,毕竟雪幼翠也不知道究竟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想了想,雪春熙又释然了。雪幼翠既然会派芷卉亲自来告诉她,自然是有把握的。至于究竟怎么得来的消息,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没必要刨根问底。   “去把三殿下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告。”   蔓霜很快扶着封应然过来了,让他来回走动,雪春熙不免有些歉意。   他却是不在意道:“我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稍微走动走动也没什么,七姑娘不必当我是瓷娃娃一样。”   历经不知道多少次生死,与阎罗王擦肩而过,封应然早就习惯了踩在刀刃上的生活。   他越是不在意,雪春熙听得越是心疼,看了蔓霜一眼,后者乖巧地退出去守在门外,她这才开口提及雪夜蓉的事:“这是四姐姐特地打听的,必然不会有假。”   雪春熙也很意外,家主这次居然对三姐姐下了狠手。   明明之前睁一只眼闭只眼,打算息事宁人的态度,怎的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闻言,封应然似乎没有多少惊讶,笑道:“三姑娘犯了错,理应受罚。”   雪春熙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迟疑道:“蔓霜提起过,前天殿下曾离开过。”   “不错,我去见大哥了。”封应然也没打算瞒着她,答道:“要让家主改变主意,区区我的话是不顶用的。如此,只能让大哥开口,家主必然不能拒绝。”   他把对大皇子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雪春熙了然地颔首:“难怪家主会改变主意,她素来喜欢息事宁人,加上皇上就要驾临,哪里会愿意事情闹大?亏得三殿下把大殿下请了出来,又是义正言辞,家主根本拒绝不了。”   她眨眨眼,只觉得封应然这一招实在太妙了。   一来讨得大皇子的欢心,也让他对封应然更信任了两分;二来让大皇子出面,家主只能惩罚雪夜蓉;三来维持了两位殿下之间的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   他们越是僵持着,对封应然来说才是最适合的。   任何一方占了上风,另外一方落败,那么矛头就该转换方向了。   不在灵犀山的四皇子,就余下封应然了。 他这一手玩得精妙,恐怕就连大皇子也没察觉到,自己居然被封应然摆了一道。   虽说对大皇子来说,也是得了好处的。雪夜蓉被束缚住,他也就能安寝无忧。   不然只怕夜夜不能安寝,毕竟禁术简直防不胜防。   又暂时斩断了二皇子的一大助力,让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一举数得,不过是因为封应然向前走了一步。   雪春熙恍然大悟,难怪三皇子能够在皇宫中平安无恙至今,平日看着仿佛是委曲求全,其实在关键时候才动一动,就已经影响了全局。   以前以为封应然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如今看来,显然他早就置身于棋盘之外,操控着这盘棋。   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反倒是封应然手里的一颗颗棋子。   雪春熙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小看了三皇子。   不过这才是真正的封应然,相信她即便尚未看清,也感觉到面前的人是身为储君最适合的人选。   三皇子没有丝毫掩饰他的野心,如今也没有隐瞒他的手段。这是对雪春熙的信任,让她心里实在欢喜得很。   因为如此磊落的态度,才叫人觉得自己再不是一颗小小的棋子,而是能够跟封应然并肩前行的同伴。   这样的三皇子,又如何能让人不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追随?   雪春熙喃喃道:“我有些明白,顾副将就算付出性命也要追随殿下的决心了。”   封应然摇头道:“追随我,是等着以后我功成名就之后享福的。若是丢掉了性命,该怎么享福?”   雪春熙一愣,不由笑了,跟着三皇子享福吗?   听着就让人心动,很像是封应然会说的话:“那我要小心保重才是,为了以后能有享不尽的福气。”   说罢,她忍不住跟三皇子相视而笑。   相比浅云居的融洽,玉笙居便是死一般的静谧。   雪夜蓉躺在榻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向突然驾临的二皇子:“殿下,这是真的?”   “当然,你已经跟随于我,有些事也该知道。”二皇子打发掉屋内伺候的人,就连半烟也没被允许留下。   只是他之后开口说的话,雪夜蓉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声音晦涩:“殿下,只剩下一天了。”   “正因为只有一天,我才需要你的帮助。怎么,三姑娘刚才知道了这事,就打算疏远我了?”   二皇子阴测测地笑着,雪夜蓉顿时脸色惨白。   她没想到二皇子居然如此胆大,在府里私藏了一批兵器,如今东窗事发,被皇上发现端倪。   皇上驾临,恐怕第一个就要治了他的罪!   但是让雪夜蓉对大皇子下手,她不仅不敢,也是不能!   “殿下三思,未必没有脱身之法。”她稳住心神,这是决不能自乱阵脚,苦心劝道:“皇上知道后没有立刻下旨,而是亲自前来,必然是疼爱二殿下的,恐怕只想着小惩大诫。若果二殿下对大殿下动手,皇上必然不会轻饶。”   二皇子冷笑,只觉得雪夜蓉未免太天真了:“父皇没有动,那是因为他想要一网打尽。天家没有父子,更没有兄弟,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大哥一死,有母妃在皇宫,里应外合,我有信心成为储君。”   这是要逼宫吗?   雪夜蓉大冷天的手心里全是汗,只觉得二皇子这是疯了。为了皇位,不顾亲情就罢了,还要把自己拖下水:“殿下,大殿下就是不在,还有四殿下。” “四弟?只是个浪荡子,不足为虑。”知道四皇子的母妃十分受宠,但是也不过如此,哪里比得上把持后宫十年的皇贵妃?   二皇子对这个四弟很看不上眼,或许有些小聪明,却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除了四殿下,还有三殿下,二殿下总不能把这些兄弟都通通杀掉……”   雪夜蓉一字一句给二皇子分析,妄图打消他疯狂的念头。   二皇子却是笑了,笑得恣意:“杀掉所有兄弟,为何不能?我的父皇也是亲手杀了所有的兄弟,才得到了皇位,子随父也没什么不好。”   他又盯着雪夜蓉,冷声道:“怎么,三姑娘怕了,这是不愿意帮我了?”   雪夜蓉额头都渗出豆大的汗珠来,若是她摇头,相信今天之后,雪家再没有三姑娘,只得勉强笑道:“哪里,能助二殿下一臂之力,是我应该的。只是如今我正病着,实在有心无力。”   “只是病了,就有心无力,三姑娘究竟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二皇子早就瞧出不对劲来了,雪夜蓉的病情反反复复,就是不好。   连续两天以来,汤药有送进来,却不见她有好转的迹象。   即便看着不像是装病,但是雪夜蓉一直没好起来,二皇子就不由多想了。   雪夜蓉也明白,她这是瞒不住了,掀开被子下榻,双脚一软摔在地上,只得额头点地:“我也是身不由己,家主降下惩罚,用计束缚我的天赋,让我不能再为殿下效力。”   二皇子面若冰霜,没想到她居然瞒下了这么大的事,恶狠狠地道:“难怪推三推四的,原来如此,三姑娘瞒得够紧,居然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他站起身,也不顾雪夜蓉单薄的身子,一脚踹在她的胸口,把人踢翻:“三姑娘不早早坦白此事,反倒隐瞒下来,简直是坏了我的大事!”   半烟听见响声,匆匆推门而入,见自家姑娘口吐鲜血倒在一旁,她连忙上前扶起雪夜蓉,求饶道:“二殿下,三姑娘也是不得已。此事关乎雪家的隐秘,家主下了死命,若果三姑娘违背,就不是如此小惩那么简单了。”   这番话倒是叫二皇子的怒气消退了一些,正色道:“什么意思,家主没道理会下狠手。”   半烟感觉到雪夜蓉浑身微微颤抖,只怕是疼得厉害,为了平息二皇子的怒意,她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回殿下,家主心疼三姑娘,原本是不想惩罚的。只是大殿下告到家主跟前,说是不惩罚三姑娘,殿下就直接禀报皇上,家主实在不得已,又不想把此事闹大,才让三姑娘隐瞒下来。” 第五十六章 怀疑   二皇子对这话半信半疑,大皇子怎么会忽然压着家主惩罚雪夜蓉?   他不由多想,大哥不能直接对付自己,于是就从身边人下手吗?   “那么隐秘又是什么,你且速速道来。”   半烟咽了咽唾沫,小心把雪夜蓉腕上的银色镯子显露出来,解释道:“二殿下且看,此乃雪家的秘宝,只有家主才能戴上和除下。戴上之后,天赋受限,等同废人。戴上的时日越长,对自身损害越大。对雪家人来说,这是极难忍受的。”   “秘宝吗?”二皇子盯着那只银色镯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只有家主才能摘下,其他都不行?”   半烟点头,又听他问道:“那么,如果把这只手臂砍下来,镯子是不是就能除掉?”   闻言,半烟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从来没人想过如此野蛮的法子,二皇子难不成真要把雪夜蓉的手臂给砍下来?   二皇子瞥见雪夜蓉惨白的脸色,忽然笑了:“放心,我还不至于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手臂还是留在三姑娘身上,才能起作用。”   没了一条手臂,雪夜蓉就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了,他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雪夜蓉没放下心来,知道二皇子心狠手辣,估计正琢磨着怎么除掉镯子。   连砍掉手臂的念头都起了,更何况是其他?   “只有家主能摘下,那么看来只能有劳家主了。”二皇子重新站直身,语气和缓了不少:“就不知道家主愿不愿意配合,毕竟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想要让家主就范,并不容易。   不过只要是人,就会有软肋,那么家主的软肋究竟是什么?   雪夜蓉的脸色依旧苍白,家主会给她摘下镯子,却绝不会是现在!   二皇子急于求成,显然是打算先下手为强。   她跟随此人,不管二皇子成功与否,都是一条船上的,根本不可能脱开干系。   想到二皇子失败后,自己也要丢命,雪夜蓉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雪家姑娘在选择皇子的同时,也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出去。   若是二皇子失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思及此,雪夜蓉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滔天权势,只有活着,才能享受这一切。   只要二皇子成功,那么自己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为此不择手段,又有什么不对?   见雪夜蓉似乎想通了,二皇子满意地笑笑:“三姑娘是个聪明的,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是,殿下。”她不会失败,也绝不能失败。   二皇子一走,半烟满脸迟疑道:“三姑娘真要帮殿下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吗?若是事成之后,殿下为了遮掩……”   弑兄若是传出去,将会是二皇子一生的污点,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杀人灭口,斩草除根,都很可能是他会做的事。   雪夜蓉摇头,苦笑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再说二殿下如今还不能缺少我的帮助。”   只要她还有作用,二皇子就不会轻易舍弃自己。   半烟目光苦涩,也是豁出去了:“不管姑娘要做什么,奴婢必然是要助姑娘一臂之力的。”   “好丫头,此事还真要你帮忙。”雪夜蓉沉吟片刻,如今性命有关,她也是顾不上了。威胁家主,简直是大逆不道。   只是除了这个法子,她实在束手无策。   凑近半烟耳边低语几句,在贴身大丫鬟震惊的目光中,雪夜蓉微微颔首:“我的性命,就交托在你的身上了。”   半烟抿着唇,郑重地点头:“三姑娘放心,奴婢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必然要为姑娘办成此事。”   她站起身,深吸了口气,这才神色如常地离开了。   若非雪夜蓉如今身子虚弱,行走不便,肯定是亲自去做才行。   不过半烟是从小就跟着自己的,忠心耿耿不说,又是聪慧机灵,雪夜蓉略带焦心,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死死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这才盼到了这个大丫鬟回来。   半烟脸上带着浅笑,对她点点头。   雪夜蓉明白,这事是成了!   与此同时,家主也收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是一支红珊瑚发簪,火红的颜色相当难得,却叫她脸色微沉。   这样贴身发簪是她送给亲姐姐的,如今落在一个侍从的手里,代表了什么?   “你说是大殿下身边伺候的?”   侍从点头,拱手道:“大殿下有事,还请家主移步。”   家主怒极反笑,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非要去别的院子?”   侍从抬起头,笑得意味深长:“若是家主不愿,殿下也曾交代,不必勉强。”   他作势要收回簪子,被家主避过了。   簪子落在大皇子手上,这个簪子的主人恐怕也是如此。   只是禁足雪易烟还不够熄灭大皇子满心的怒火,他究竟想做什么?   家主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皇家的心思总是太难猜。斟酌片刻,她也不得不顺从,免得大皇子对自己的姐姐下手:“我这就过去,还请带路吧。”   临走前,她对躲在屏风后的苓笙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这事必然要知会大长老,有大长老在,自己的姐姐才可能安然无恙。   苓笙等他们走远,立刻提着裙子跑去告知大长老。   大长老手里握着两支竹签,微微蹙眉:“有些不对劲。”   为雪家测吉凶是她的习惯,连续两支都是大凶之兆,让大长老如何能不忧心?   “你且去浅云居知会三殿下,不必避着七丫头。这事有他们二人在,才有一线生机。”   大长老交代完,苓笙再次拔足狂奔。   蔓霜看到发钗凌乱,略显狼狈的苓笙时,不由吓了一大跳:“苓笙姐姐,这是怎么了?”   “快带我去见三殿下和七姑娘,有要事禀报。”   蔓霜也不敢耽搁,带着苓笙就进了去。   苓笙也顾不上通传,直接就闯了进去,让雪春熙也惊讶了,很快回过神来:“家主出什么事了?”   知道自己失礼了,雪春熙以后怎么惩罚都好,如今正事要紧,苓笙连忙把大皇子请家主过去,大长老让她过来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还请三殿下伸出援手,把家主带回来。”   封应然看着她,挑眉道:“未必是大哥。”   他对大皇子十分了解,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惩罚了雪易烟,又压制住了二皇子,如今正得意,哪里会直接得罪雪家的家主?   苓笙一愣,雪春熙倒是很快回过神来:“不是大殿下,难不成是二殿下?但是他把家主叫去,还是以大殿下的名义……”   这分明是嫁祸,若果家主出了什么事,那么大皇子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还真是卑鄙,二殿下恐怕是打算威胁家主,摘掉三姐姐手上的银镯。”这个镯子有什么作用,雪春熙自然是明白的。   只要接触了束缚,雪夜蓉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家主被大皇子请走,家主出事,大皇子若果也跟着出事,要说两败俱伤也是可以的。   二皇子难道准备打这个主意,撇清关系,又把大皇子除掉?   “二殿下为何忽然如此焦急,这不像是他的性子。”雪春熙皱眉,总觉得其中必然有内情。   封应然在山上,身边没个通风报信之人,也是不清楚的:“二哥突然强硬起来,想来是收到什么不利于他的消息。制造意外,同时除掉大哥和雪家的家主,父皇上山后一时半会也查不出真相来。”   雪春熙听了,更加担心:“殿下,二殿下会不会还嫁祸于你?”   仅仅只有家主和大皇子两败俱伤还不够,把封应然也拖下水,二皇子就万无一失了。   一石二鸟,再除掉四皇子,二皇子不就是皇帝唯一的继承人了?   即便犯下再大的错,皇帝不可能对最后的儿子下手,不然就后继无人了。   “二殿下如此胆大包天,必然有人在背后支持。三殿下,我们要不要暂时避一避?”   雪春熙的提议,却让封应然摇头了:“天下之大莫非皇土,避无可避。二哥想要如愿,没那么容易,雪家的家主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恐怕家主已经察觉出这是一场阴谋,未必会如二哥的愿。”   闻言,她却是不赞同的:“二殿下掳走了大姐姐的生母,那是家主唯一的姐姐。”   家主对这个姐姐敬重得很,连带着爱屋及乌,对雪元香也多有宠爱。   二皇子拿捏住了家主的软肋,家主未必不会妥协。   封应然无奈一笑:“七姑娘,雪家能在数百年屹立不倒,想必受过的威胁不止这一次。”   即便被威胁,雪家依旧还在,证明她们根本从未妥协。   雪春熙一怔,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三殿下的意思是,家主不会顺从二殿下?”   那么,雪元香的生母会不会就此被杀?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有些不寒而栗。为的是家主的冷漠,还有二皇子的残酷。   封应然也发觉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在灵犀山长大的雪春熙未必能受得了,含糊道:“或许会有意外,家主怜惜姐姐,被迫顺从二哥。”   若是如此,事情反而更加糟糕了。   二皇子急于把雪夜蓉的镯子摘下,不惜得罪雪家的家主,所图之事肯定不小。 第五十七章 送信   封应然当机立断,让蔓霜立刻去告知大皇子:“这事不能瞒着大哥,顾青都在山下,我伤势未愈,七姑娘又不能起身,有大哥出手帮忙才能拦下二哥。”   加上大皇子素来看二皇子不顺眼,搅黄此事必然是乐意的。   “还请苓笙找四个信得过的丫鬟去送信,记得从不同的方向下山,腿脚快,口齿伶俐为佳。”   “是,三殿下。”苓笙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混淆视听,打算送信到山下给皇帝。   能最后制止二皇子的,也就只有皇帝了,越早让皇帝知晓,对雪家才有利。   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知会皇帝来救人,会不会太迟了?   封应然仿佛看出苓笙的担忧,解释道:“父皇有一队骑兵,脚程极快,想来要劝服家主,二哥还需要多费唇舌。”   家主肯定会尽量拖延时间,不然也不会示意苓笙向大长老报信,好找出解决之道。   “记住,要多多提及大哥,说得越危急越好!”   苓笙牢牢记下,以皇帝对大皇子的偏爱,肯定不敢耽搁,她立刻回去点了四个聪慧胆大的丫鬟,催着几人立刻下山。   她们越快把信笺送到皇帝手上,救出家主和雪元香生母的机会就越大!   除了这四个丫鬟,苓笙又点了四个样貌俱是出众的,带着同样的锦囊在身上,里面却没有任何东西,也跟着下山。   混淆视听,越多越好。   二皇子就算想要拦截,苓笙就派更多的丫鬟下山。灵犀山上最多的,可不就是这些跑腿的丫鬟?   “你身边的大丫鬟确实有些意思,”一个侍从在二皇子耳边低语,后者听了后嘴角一弯,露出赞赏的笑容,只是笑意未达到眼底。   “多谢二殿下谬赞,”家主仿佛没听出二皇子的嘲讽之意,毫不客气地收下他的赞许。   苓笙看来没有自乱阵脚,她提起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许。   “家主的勇气让人可敬,只是我耐心有限,不得不使些手段了。”二皇子是打算先礼后兵,家主没有一口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还以为是给的利益不够多,家主是打算讨价还价了,如今看来显然是准备拖延时间,好等到救兵!   这直接激怒了二皇子,好啊,他在这里以礼相待,想要劝服家主,这人不识趣就罢了,还想坏了自己的大事?   二皇子绝不会给家主这个机会,看来他得加快速度才是。   “来人,把贵客请上来!”   贵客是谁,不言而喻。   家主看到遍体鳞伤的亲姐姐,眼底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二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来就好了,何必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弱女子?”二皇子挑眉一笑,摇头道:“若非她对三姑娘的丫鬟没有防备,哪能轻易请过来。不过请来后,着实叫人头疼。”   家主的这个姐姐也是个烈性子,被半烟哄骗过来后,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对劲来,直接就要撞柱自杀。   幸好雪夜蓉是个谨慎的,除了半烟之外,还请二皇子安排了好几个侍卫守在外头,这才没让她如愿了。   虽说三姑娘的请求,也不过是想要讨好二皇子,免得招了他的忌讳。   误打误撞,倒是把这人给拦下了,不然他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想到自己周密的计划,其中一环险些就被人破坏了,二皇子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人质被带上来的时候,显然是吃过一番苦头的。   脸色苍白,额头红肿,极为狼狈。   家主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面色如常地问道:“二殿下只为了能解开三丫头手上的镯子,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吗?”   “因为家主不配合,我不得不初次下策。”二皇子瞥了眼过来,似笑非笑。要是家主爽快答应,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只为了三丫头,二殿下倒是舍得。”不惜得罪整个雪家,只为了能解开雪夜蓉的束缚,家主心下疑惑,二皇子不像是如此重情义之人,肯定还有后招。   “家主不必旁敲侧击,我只需要一句实话,解还是不解?”二皇子的耐性已然耗尽,示意侍从把一柄短刀指着地上狼狈的人:“我数三声,若是家主不答应,那么就要委屈这位贵客了。”   家主绷着脸没有吭声,雪夜蓉却是看得心惊胆战,尤其被地上那人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浑身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低声劝道:“二殿下,还请稍安勿躁。”   “我给足了家主面子,很可惜她似乎不愿意点头。再拖下去,对你我不利。还是说,三姑娘这时候于心不忍,想要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二皇子看向她,声音里满是讽刺。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走错一步,那便是万劫不复。雪夜蓉犹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居然还有心思同情别人?   雪夜蓉低下头,没敢再跟屋内任何人对视。   的确,她已经选择了二皇子,那么就再没有退路。   不是风光活着,就是死得惨烈,区区得罪雪家,又算的了什么?   家主盯着雪夜蓉,沉声道:“看来雪家的家训,三丫头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雪家若是没了,你以后又能如何成事?”   没有雪家这个后盾,雪夜蓉就是捏在皇家人手里的蝼蚁,想什么时候捏死,不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失去靠山,等于是孤家寡人,想必雪家人逃过此劫,雪夜蓉若是落难,没有人会向她伸出援手。   空有一身天赋又如何,皇家人要是舍弃她,雪夜蓉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雪夜蓉的神色骤然变得迟疑起来,家主的话未必没有可能,二皇子是什么性子,她这些时日来是看得清清楚楚。   当自己不再有用处的时候,兔死狗烹也没什么不可能。   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是二皇子画下的大饼,真的有可能会兑现吗?   她的慌张和犹豫看在二皇子的眼里,后者嗤笑道:“先是拖延时间,如今又开始迷惑三姑娘了?”   “如此,既然三姑娘不放心,那我就让你来做雪家的家主,如何?”   雪夜蓉一怔,双眼不由一亮,很快就黯淡下来:“二殿下的好意,我是心领了,成为雪家的家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需要大长老点头,也要上一代的家主把能够号令雪家的玉扳指。”   “这有何难?”二皇子笑着看向家主,挑眉道:“家主是直接拿出来,还是要我派人去搜?但是因此不小心弄坏了家主院子里的东西,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家主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这话问得极为无耻,雪家传承怎能如此儿戏?   “再去把大长老请来,两人作伴,黄泉路上才不会孤单。”   二皇子这话让雪夜蓉双腿一软,险些跪下。二皇子除了想要雪元香生母的性命,就连大长老也不打算放过吗?   “二殿下,大长老在灵犀山多年,是雪家的顶梁柱。”雪夜蓉不得不提醒他,杀掉大长老,等于是毁了半个雪家。   “这算什么,等三姑娘成为家主,想让谁来担当长老之位,不就是三姑娘一句话的事?不然头上有个人约束着,恐怕也是寸步难行,麻烦得很。”二皇子的话倒是在理,雪夜蓉在灵犀山多年,对大长老十分敬畏。   如今二皇子居然要对大长老下手,她心跳加速,手心里全是冷汗。   真要把雪家毁掉,再让她重新一点点开始?   光是想想,就让雪夜蓉忍不住兴奋。   没有人在上头约束,雪家会彻彻底底属于自己。失去了这位家主和大长老在,其他几个姊妹不足为患。   有二皇子帮手,她们很快就会消失,整个灵犀山就是她的了!   雪夜蓉咬着下唇,二皇子的话说到她的心坎里了。成为人上人是她想要的,如果能得到整个雪家,自己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如今的雪家能让皇家忌惮,相信自己所掌握的灵犀山,也会叫皇家人不敢轻举妄动。   家主听着二皇子的话,看见雪夜蓉眼底的意动,心底说不出的失望。   这就是她培养的雪家姑娘,只看见眼前的利益,却看不见未来,简直短视至极。   毁掉雪家,牵扯甚多,到时候元气大伤,雪夜蓉就算费心费力把雪家重新立起来,皇家人会给她这个时间吗?   在雪家受挫的时候,皇家必然会插手进来,她想要掌握整个雪家,无疑是痴人说梦!   偏偏雪夜蓉还相信了二皇子的鬼话,果真约束在灵犀山上长大的这些姑娘,终究是太天真了,根本不是皇家人的对手?   没等多久,大长老也被两个侍卫送了过来。   大长老没被为难,施施然进来,环顾一周,大约已经看清楚形势。她并没有看二皇子,而是盯着雪夜蓉道:“我刚才为三丫头算了一卦,卦象如何,想要听一听吗?”   雪夜蓉被大长老毫无波澜的目光注视着,心下一颤,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张了张口想要拒绝,二皇子却替自己拿了主意,仿佛十分感兴趣道:“大长老为三姑娘卜卦,我倒是好奇究竟卦象如何。” 第五十八章 建议   大长老依旧没分一个眼神给二皇子,紧紧盯着雪夜蓉慢吞吞开口:“卦象是大凶之兆,而且命不久矣。不出十天,三丫头想要当雪家的家主,恐怕也没这个命了。”   “不,这不可能!”雪夜蓉跌坐在地上,惊惶地尖叫出声。   二皇子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嘲笑道:“家主恐吓三姑娘就罢了,怎么连大长老也喜欢吓唬人?三姑娘轻易信了大长老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见雪夜蓉怔怔出神,似乎被吓破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二殿下,雪家人从不打妄语。在灵犀山,卦术最精妙之人便是大长老。”   她没说的是,大长老每一次的卦象都准确无比,这才会成为长老,隐隐在家主身后作为幕僚给出建议。   大长老既然开了口,那就不会有错。   雪夜蓉想到自己的性命居然只剩下不到十天,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为何只余下那么短的时日,难不成就像家主所说的,二皇子成事后就一把将自己踹开,杀人灭口?   不会错了,皇上即将驾临,若果知晓是她对大皇子下手,必然不会轻饶。   二皇子的那些承诺,的确花团似锦,也得雪夜蓉有福去享受才是!   居然寥寥几句话,就让她动摇了吗?   二皇子挑眉,没想到大长老一来,就给自己这么一个下马威。   对,在他看来,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二皇子费心拉拢雪夜蓉,又让她甘心铤而走险,谁知道这就叫大长老给说服了?   雪夜蓉如今还没下手,依旧有回旋的余地,但是自己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怎么,三姑娘听了大长老的话恨不得大声痛哭,内疚悔过?那么不必等十天,就在这里让三姑娘尝尝背叛我的滋味如何?”   二皇子抽出腰上的佩剑,指尖划过出鞘的刀刃,露出残忍而期待的笑容来。   雪夜蓉一惊,双唇微颤:“二殿下,我……”   没有听她说完,二皇子又扔下了一把短剑,落在雪夜蓉的脚边:“如今三姑娘有两个选择,一是用这把短剑自裁,全了雪家的养育之恩;二是拿起它,对准大长老的胸口刺下去。”   要自己杀大长老?   雪夜蓉盯着脚边的短剑,上面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殷红的颜色几乎要刺痛她的双眼。   双手颤抖着,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拾起脚边这柄短刀。   不是她死,就是大长老死吗?   让雪夜蓉自裁,她没有勇气。让自己去杀德高望重的大长老,更加无法下手。   左右为难的时候,二皇子不介意帮雪夜蓉尽快做出决定。   他眼皮一抬,就有侍卫抽出长剑,剑尖指着她的脖颈。锋利的剑尖只要再往前一指,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雪夜蓉甚至能感觉到剑刃上的寒意,这把佩剑必定是见过血的!   她咬咬牙,双手握紧短剑,下定了决心:“二殿下,我不想死。”   荣华富贵还没享受,自己怎能这个时候就死去?   “这就对了,短剑很锋利,不需要用很大的力气。三姑娘只要看准胸口刺下去,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再没有人能威胁你约束你,你将会是雪家的主人。”   二皇子循循诱惑,雪夜蓉没有退路,只得慢吞吞站起身道:“家主尽快摘下我的手镯,兴许殿下还会愿意饶你一命。”   回答她的,是家主不屑的眼神。   这就是雪家的姑娘,简直是灵犀山的耻辱!   雪夜蓉看出了她的意思,忽然笑了:“雪家隐居在此,说是清心寡欲,但是真的能不问世事吗?每一代国师都出在灵犀山,与皇家捆绑在一起,才得以延续。雪家不是真的不问红尘,而是只愿意站在最高处,甚至跟皇上并肩而立。国师的地位无人可取代,受万民拥戴,素来被历代皇帝忌惮。雪家在我看来,对权力一直追逐着,却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清高的模样来。”   简直可笑,想要权力想要地位,却装出圣人的模样来。   她的确有野心,雪家难道就没有吗?   为何要责备自己,又轻视于她?   殊途同归罢了,谁又比谁更清高?   雪夜蓉一步步走向大长老,眼底的犹豫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狠戾。   为了自己能活着,她也只能不择手段了。   就算二皇子事后想反悔又如何,雪夜蓉很快会掌握整个雪家。二皇子还需要依赖自己,暂时她是安全的。   失去了大长老,取代了家主,那么她就是雪家的主人!   两个侍卫架住大长老,后者一动不动,神色如常,仿佛早就猜测出这个结果来,她看着雪夜蓉,露出怜悯的目光:“傻丫头,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雪夜蓉不想再听见她的预言,毫不犹豫把短剑刺入大长老的胸口。   “不——”家主想要扑过去,却被侍卫牢牢牵制住,动弹不得。   她顿时绝望,难道今天的雪家难逃一劫?   大长老说今天是大凶之兆,只是进来的时候指尖微动,这是只有两人之间才明白的暗示。   大凶之外还有一线生机,家主想到浅云居的雪春熙和三皇子,微微眯起眼。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大长老倒在血泊之中,神色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就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在垂死挣扎,目光里直到最后依旧是满满的怜悯。   雪夜蓉丢掉短剑,双手捂住双眼,喃喃道:“不要看我,不要这样看我,我不会死的,不会……”   她仿若癫狂的样子叫二皇子只是挑了挑眉,对侍卫略略抬手,他们便把大长老的尸身拖了出去。   “家主还在考虑什么,尽快解开手镯,我便会饶你一命。”二皇子看向跪在地上喃喃自语,仍在疯癫中的雪夜蓉,笑笑道:“这次就不劳烦三姑娘了,侍卫能够代劳,却要痛苦得多了。”   他可不会简简单单就让家主死去,不折磨到最后一刻让她妥协,这如何能够打消自己心头之恨?   若非家主的拖延,二皇子如今只怕早就成事了。   家主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冷笑道:“我死了,这个镯子就再不会有人能解开。二殿下不妨试试,就算把三丫头的手臂砍下来,手镯的效力依旧还在。”   “是吗?”二皇子轻轻呢喃,看着雪夜蓉,突然挥刀砍下她的小臂。   雪夜蓉尖叫一声,捂着咕咕出血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二殿下这是做什么,好疼……”   二皇子从怀里取出药瓶,一股脑倒在断臂上,眨眼间就止了血:“放心,我哪里舍得让三姑娘就此死去,不过是家主的话,我有些不信,如今看来……”   银镯原本在手腕上,在二皇子挥刀之前,陡然颤抖着向上一挪,避开了刀刃不说,依旧牢牢留在雪夜蓉的胳膊上。   二皇子的目光在她的胳膊上流连,雪夜蓉慢慢向后退,满脸惊恐,难道他还想再砍一刀,让镯子脱下?   “不知道砍掉整个胳膊,银镯会不会就此落下?”   他舔了舔下唇,眼神里有着跃跃欲试。   就是家主也被二皇子的举动惊呆了,这位殿下心肠歹毒,手段狠辣,若是继承皇位,分明就是一代暴君。   绝不能让他继承皇位,不然别说是雪家,天下黎民百姓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二殿下不必再尝试,银镯是有灵性的,加上雪家特有的符文,即便三丫头的手臂被尽数砍断,银镯也会自动变换形态,套在她的脖子上。”家主讥笑着,又道:“除非二殿下把三丫头的脖子砍断,人死了,银镯自然就自动失去了效力,不必劳烦我来动手了。”   人死了,还能有什么作用?   二皇子嗤笑一声,总算是收回了佩剑:“三姑娘背叛雪家,家主却依旧变相为她求情,留下三姑娘的性命,倒是有心。”   他不确定家主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却也没必要去尝试。雪夜蓉就算死,也不会是现在:“不过解不开,三姑娘就是个废人,我留着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试试家主的话是不是真的?”   二皇子说得轻描淡写,家主却听得心惊肉跳。   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就这么眼睁睁看见她被砍断胳膊,若果再被杀掉,她也是于心不忍的。   这个丫头糊涂,被二皇子蛊惑,到底是年轻。   雪夜蓉仿佛看出了家主的动摇,跪着过来,单手抱着她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家主救我,丫头还不想死。”   正因为不想死,她才会动手杀了大长老。   “我害怕,我错了,丫头真的错了。”   她的确从一开始就错了,错估了二皇子的性情,没想到他会如此狠辣,就是对自己人也是如此。   刚才二皇子的话似乎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是雪夜蓉却从中听出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意。   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无用之后,就挥刀杀掉也无妨吗?   雪夜蓉不敢赌,比起向二皇子求饶,还是家主更容易一些:“事已至此,家主就不愿意救我吗?”   家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三丫头先告诉我,二殿下非要解开银镯,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第五十九章 解开   雪夜蓉瑟缩了一下,沉默了。她不知道此事能不能说,毕竟屋内除了二皇子,还有不少侍卫。   家主是恨铁不成钢,都这个时候了,她还百般顾忌吗?   二皇子见状,倒是笑了:“三姑娘对我忠心耿耿,刚才却是我鲁莽了,在此向姑娘赔罪。宫中名医无数,要把姑娘的胳膊重新接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雪夜蓉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臂,还能接回去吗?   她隐隐有了些希望,二皇子终究舍不得自己这么快死的。   “告诉家主也无妨,不过是想请三姑娘卜卦,给大哥测这几天的吉凶罢了。”二皇子看着脚边的人质,挑眉道:“只要家主愿意解开镯子,我就把人还回去,如何?”   他挥挥手,直接就把人送到家主的跟前。   家主握住姐姐的手,只觉得掌心里满是凉意,手腕上的脉搏却还在。   只要人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但是二皇子会这么好心,还没办妥,就把姐姐送还给她?   果真,他还有未尽之意:“我记得当年的家主原本该是长女,可惜长女不自量力为寻找真龙之人,犯了忌讳,不得善终,二女很可惜并没有任何天赋,这才让给了身为三女的你。若果长女还在,又怎会让三女来继承?记得长女在卜卦前,似乎跟你见过一面?”   家主蹙眉,二十年前的旧事,二皇子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灵犀山能人无数,山下亦然。想要知道当年的事,颇费功夫,却也不是不能打听得到。”二皇子唇边噙着浅笑,仿佛说的不是一桩人命,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趣事罢了。   家主看见姐姐豁然抬起头来,半信半疑地看向自己,只觉得嘴里发苦,张了张口,却发现她根本无法辩解。   当初年少无知,争强好胜,才会跟大姐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后悔半生,如今被二皇子提起来,只觉得声如刀割。   家主没有吭声,这等于是默认了。   二皇子笑了,这是他手上最后的皇牌,要不是家主实在不识趣,自己也不打算这么早拿出来:“如果雪家的家主因此而当上的,宣扬出去,不知道山下拥戴雪家的平民百姓会怎么想,又会对雪家怎么想?”   雪家在世人的印象中是品性高尚犹如圣人,如今得知家主使计毁了亲姐姐才当上的,灵犀山恐怕就再也不是仙山,遭人唾弃和厌恶。   这不是雪家想要的,家主眯起眼,终于是妥协了:“二殿下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是我不得不从了。”   二皇子笑吟吟地道:“等着家主这句话,实在太久了。家主可以放心,只要你解开银镯,我就会放你和你姐姐平安离开这里。”   家主嗤笑一声,如今也只能相信二皇子的鬼话。她就算了,愧对大姐,但是起码能救下二姐,也不算遗憾。   她上前,嘴巴里念念有词,很快咬了指尖,滴出血在银镯上一抹。   白光一闪,银镯松开落地。   雪夜蓉松了口气,感觉到浑身的力气渐渐回来了,还有她的天赋之能,这种充实感让自己熟悉得有些感动。   她对二皇子点了点头,眉宇间的喜悦怎么都掩饰不住。   回复了以前的能力,自己就不再是二皇子手里可以随意拿捏的泥巴了!   “有劳家主,送家主和贵客回去。”二皇子摆摆手,侍卫簇拥着两人离开玉笙居。   家主搀扶着二姐,回头看了一眼,叹气道:“三丫头执迷不悟,迟早要……”   二姐拍了拍她的手背,冷笑道:“自己做的孽,怎么也要一力承担。”   侍卫只送了百步就往回走了,二皇子显然是遵守承诺。   但是家主不敢赌,扶着二姐用最快的速度去了芙蕖阁。   雪元香看见两人,毫不迟疑地带着她们进了内屋,又让紫藤把伤药取来,亲自给生母敷在伤口上:“一切顺利,家主不必担心。”   虽说同住在灵犀山,但是雪家有规定,母女二人之间不得随意见面,更不能亲近。   贪婪地看着雪元香的眉眼,这个女儿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她低头掩饰住微红的双眼,却没逃过雪元香的目光。   雪元香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生母相处。   长大到十八岁,她跟生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算的上是陌生人了。   “先从暗道进密室,提防二殿下反悔。”家主催着雪元香搀扶生母打开了屋内床底的密道,紫藤提着灯笼,慢慢向下走。   雪元香小心翼翼地扶着生母,却听见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身边人走得越来越慢,不由诧异地转过头来。   只见身旁之人脸色发白,嘴唇却透着青紫,眼神里满是忍耐的痛苦。   家主走在最后,见两人停下脚步,不由上前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两指捏着二姐的脉搏,一脸凝重:“中毒了,二殿下的心思果真歹毒。”   没有立刻杀掉人质,原来等在这里吗?   为了解药,她们就必须再主动去见二皇子。   家主没有迟疑,对雪元香道:“大丫头躲起来,我带着二姐回去见二殿下讨要解药。”   “不,别回去,二殿下正等着三妹自投罗网。”雪元香的生母痛苦地喘着气,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就算回去了,二殿下未必会给解药,又或者这根本就是没有解药的。”   二皇子是个心狠手辣的,除掉家主,雪夜蓉才能继任,整个雪家可以说才能牢牢捏在手里。   只是家主就这么死在他手里,未必太浪费了,肯定要物尽其用。   “与其答应二殿下做些违心之事,倒不如让我就此平平静静地离去。不然到了阴曹地府,可没有脸面见大姐了。”她喘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压在雪元香身上根本站不稳了。   家主扶着她就要坐下,被二姐拦下了:“不,别停下,赶紧躲去密室了。指不定二殿下已经派人在外头守着,不要让他发现了这里。”   闻言,家主还有些犹豫,雪元香已经毫不迟疑地扶着生母继续往前走了:“家主,不要辜负了母亲的心意。”   她眼睛通红,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   如今不是伤心痛哭的时候,若果没能保存家主,让雪家落在居心叵测的二皇子手上,雪家将会面临一次灭顶之灾。   雪元香何曾不想救下生母,即便见面不多,却到底母女连心。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但是正如生母所言,二皇子不是个善人。   下毒,还是拖到这个时候才毒发,显然在算计家主,让她不得不回头。   这一次,二皇子可就不必客气了,因为是家主有求于他。   不必胁迫,家主就得服服帖帖的听话。   但是要做的事,必然不会是那么简单。   能让家主出马的,肯定是伤天害理之事,恐怕到最后家主也难逃性命之忧。   到时候,她的母亲已经没有了用处,二皇子如何会愿意给解药?   与其被二皇子一窝端,都不如只牺牲母亲一人。   家主双眼发涩,大长老已经没了,若果连她也就此屈服于二皇子,雪家便要就此断绝。   她不在,雪夜蓉绝对容不下其他姊妹。   等二皇子掌握了至高的权势,把罪过都推到雪夜蓉身上,三丫头也活不了,整个雪家可能就此消失。   数百年传承,就得断在这一代,断在她的手里,让其成为雪家的罪人!   “走——”家主不得已,扶着二姐的另一边,几乎与雪元香架着她往里走。   终于到了密室,紫藤放下灯笼,自告奋勇守在外头。   雪元香嘴唇微颤,到底没有开口挽留,总要有人在门外守着。   若有意外,里面会有一道暗门,可以立刻直接把出入口封死,任是二皇子的侍卫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破门而入。   但是守在门外的人根本不可能立刻进来,下场可想而知。   紫藤对雪元香矮身一福,哽咽道:“奴婢以后或许不能再伺候大姑娘了,其他人对姑娘颇有微词,但是奴婢把姑娘一直的努力都看在眼里,大姑娘其实比谁都要努力。只是往后得仔细身子骨,可别总是累着自己了。”   交代完,她毅然转身,关上了密室的大门,没让雪元香看见自己眼角的泪水。   雪元香沉默了下来,身边人的呼吸越发粗重,虚弱地道:“三妹挑的丫鬟不错,是个忠心的。若是能逃出生天,记得为她立个牌位,好歹主仆一场。”   听罢,雪元香沉重地点头。   她从怀里取出一把铜钱,足足有九枚,递给了家主。   家主接过,明白雪元香的意思,此劫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是该卜卦一番。   随手把铜钱向外一扔,叮铃几声,慢慢不动了。   “依旧是大凶,”家主叹了口气,她甚至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机。   雪元香默默收起铜钱,再次一散。   “咦,”家主低头一扫,倒也惊讶:“这是……七?”   三枚铜钱巧合地重叠在一起,只余下七枚在。   雪元香终于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来,答道:“看来逃过此劫,关键之处在七妹妹身上。” 第六十章 密室   二皇子在玉笙居等了又等,始终没等来家主,不耐烦地派侍卫回禀,却听说芙蕖阁空无一人。   明明看见她们三人进了去,各处出入口都有侍卫把手,怎会凭空不见?   “必定有暗道,却不知道入口在何处。”雪夜蓉咬着下唇,暗道居然是在芙蕖阁,是不是以后无论出什么事,家主要保住的都只有雪元香?   知道家主偏心,但是亲眼所见,却让人更加难受。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看来大姑娘颇受重视,就连三姑娘不知道的密室都在芙蕖阁。”   “二殿下放心,我已经恢复了,必定很快能够找到密室的入口。”雪夜蓉明知道这是二皇子的激将法,心里的愤怒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反正她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相信二皇子,跟随二皇子,还能如何?   “很好,那么我就静候三姑娘的好消息了。”等雪夜蓉一走,二皇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了下来:“山下的情况如何?”   “逃掉了几只小老鼠,追回了两只,却不知道究竟数目有多少。”侍卫兢兢战战回禀,他能切身感受到二皇子刹那间的杀意。   “逃掉了?不知道数目?”二皇子眯起眼,声音骤然柔和起来:“那我要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还不滚下山,把那些老鼠都直接杀光!”   若非带上山的侍卫并不多,二皇子恨不能通通把他们都杀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侍卫逃过一劫,连忙应下,转身就带着一队人马下山了。   如论如何,一定要把送信的老鼠通通都找到,不然二皇子的愤怒就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了的。   侍卫心里也很明白,二皇子这是在策反,若是失败,他们这些部下也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身上已经烙下了二皇子这个主子的刻印,就算叛逃,也不会有人愿意接手,倒不如跟着二皇子拼一把,指不定会有活路。   可是依照二皇子的性子来看,共患难还好,共富贵……那就难了!   即便如此,侍卫也只能硬着头皮搜山。   连日下暴雪,就好像老天爷也帮着雪家,小路早就被大雪覆盖,脚印给抹去,要找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侍卫睁开迷蒙的双眼,命令身后的人道:“注意点,一只老鼠都不能漏掉,不然回去后不但没有功劳,还要被责罚的。”   后面的人心里腹诽,却是不敢抱怨出声的。   谁让二皇子是主子,他们虽说是侍卫,跟奴才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没卖身而已。   只是要他们死,只是二皇子一句话的事。   “老大,前面好像有人。”下山的时候还是小雪,走着走着又开始变成大雪了。影影绰绰,侍卫也不确定前面到底是不是有人。   “过去看看,宁愿杀错也绝不能放过。”   甭管是不是迷路误入山路的百姓,他是一个都不能放过的。   谁知道刚走近,侍卫就感觉不对劲了,喝止道:“都别过去,快退后。”   可惜他察觉得太晚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立刻拉弓射箭。   “啊——”侍卫纷纷中箭倒下,唯独领头的侍卫没有被刺中要害,硬撑着没倒下。   来人很快就到跟前来了,血红的盔甲十分刺目,也让侍卫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跪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皇帝亲卫,轻易不会出京。   既然他们在这里,证明皇上也来了。   侍卫环顾一周,带来的人通通中箭死去,他苟且偷生,换来的很可能是生不如死。   倒不如死得壮烈,好歹二皇子不会为难他的家人。   正要咬舌自尽,偏偏迟了一步,被前头的皇帝亲卫毫不犹豫一拳打晕。   “皇上,这是二殿下的侍卫。”侍卫的腰牌早就摘下了,但是皇帝亲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还是过目不忘,这个一直跟在二皇子身边的侍卫,自然不会忘记。   后头跟着八人大轿,原本是四匹骏马的马车,可惜山路难行,又是下雪,便点了八个强壮的亲卫抬着轿子上灵犀山。   轿子是临时征用的,没有皇宫里的奢华,却有厚实的帐子,把外面的雪花挡得严严实实:“带上他,继续上山。”   “是,皇上。”   轿子里传来皇帝的声音,亲卫应下,再次让弓箭手打头阵,慢慢前行。   大雪纷飞,慎防有埋伏,亲卫一个比一个警惕,团团围住软轿。进可攻,退可守,队伍井井有条。   “快,在前面带路。”亲卫推了推身边的小丫鬟,后者穿着单薄的衣裙,只套了一件白色的破旧棉袄,冻得小脸泛白。   “是,大人。”小丫鬟是苓笙指名下山的其中一人,她搓了搓手,也是自己的运气不错,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居然平安到了山下,还遇上了来探路的皇上亲卫。   若非有苓笙的亲笔信,又有家主的印章在上头,自己早就被亲卫乱箭射死了。   小丫鬟裹紧棉袄,临走的时候恰逢遇到二皇子的侍卫。好在她身形单薄,见识不好就钻到灌丛里。厚厚的大雪,加上她穿的又是白色的棉袄,这才侥幸活下来了。   想到其他一起伺候家主的小丫鬟都被侍卫杀了,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的雪地,她就忍不住紧张,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不知道苓笙姐姐怎样了,也不知道家主可曾被二皇子平安放回来了……   小丫鬟急着回家主的院子,却被亲卫叫住了:“先去二殿下的院子,你带路。”   她满脸担忧想回去院子瞧瞧,可惜也明白亲卫开口,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二殿下在三姑娘的玉笙居,就在前头不远。”小丫鬟留了个心眼,带着亲卫从小路绕道。   这是丫鬟们常走的路,未免冲撞主子,也能加快脚程。   亲卫对这条路相当满意,能够无声无息接近玉笙居,还不被院子外二皇子的侍卫察觉。只是小路太狭窄,皇帝的软轿就无法进来了。   分出一半的人去玉笙居,留下的守着皇帝,亲卫依旧有些不放心。   倒是在软轿里的皇帝发话了:“不必担心,小四就在后头,一会儿就到。你先探探小二的深浅,不必急着动手。”   亲卫这才应了,点了五六个身手敏捷的一并前去玉笙居。   对付二皇子的亲卫,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过未免打草惊蛇,亲卫被小丫鬟指点着从角门潜入:“那里连着一小片竹林,只要小心些,就不容易被发觉。”   竹林确实茂密,遮掩身影是再好不过了。   远远就听见二皇子大发雷霆的声音,呵斥侍卫耽搁许久还没回来,雪夜蓉倒是安慰道:“殿下还请放宽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二皇子仿佛这才消了气,笑道:“幸好有三姑娘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是的,殿下。”雪夜蓉沉静的声音传来,亲卫顿时有种微妙的预感。   经历过生死多次,他心下暗道不妙:“快,退——”   尚未说完,竹林里无数的机关扑面而来,亲卫在地上打着滚,依旧没能全部避开:“居然有埋伏,二殿下他……”   雪家三姑娘竟然帮着二皇子算计皇帝亲卫,二皇子这是准备反了?   很可惜,暗器上渗了毒,亲卫没能回去禀报,直接就死不瞑目。   “都解决了?”二皇子推开窗户,远远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飘来,脸上的神色颇为轻松自得。   有侍卫上前查看,回来禀报道:“二殿下,全部都死透了,只有区区七人。”   “父皇素来谨慎,先派人来探探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二皇子对轻而易举杀掉皇帝身边武功高强的亲卫,看起来相当满意:“这一波没回去,父皇不会再派人过来,我们是不是该主动一些?”   雪夜蓉摇头,脸色苍白,她卜卦费了很大的精力,这才设下了天衣无缝的陷阱:“二殿下该保存实力,把分散在灵犀山的其他侍卫都召回来。”   “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不回来的,恐怕是回不来了。”二皇子不在乎地耸耸肩,颇有些不满道:“我总不能憋屈地在玉笙居里躲着,等父皇主动下手?”   “四殿下就在山下,恐怕很快就上山来了。”雪夜蓉琢磨不准这位四皇子究竟想做什么,特意落在后头,直到如今还没上山来,是在等什么吗?   “不必理会四弟,他必然是想等着我跟父皇两败俱伤,才好得渔人之利。很可惜,我不会给四弟这个机会。”二皇子转过头来,笑吟吟地问道:“我的好大哥,这会儿该是跟父皇见面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诉苦,还哭鼻子了呢?”   他又看向雪夜蓉,吩咐道:“是时候送大哥上路了。”   余下的亲卫护着皇帝的软轿到了世安阁,御林军重重包围,显然大皇子并没有出事。   皇帝被扶着下轿子的时候,大皇子就已经快步迎了上来:“父皇——”   他原本有些慌乱,二皇子威胁家主摘下雪夜蓉的银镯,自己就知道不对劲了,派人把手世安阁,依旧不能放心:“三弟和雪家的七姑娘也在,他们守着儿臣,担心二弟会对我动手。” 第六十一章 救人   封应然会带着雪春熙赶来,的确出乎大皇子意料之外。   二皇子出手,第一个要收拾的必然是大皇子。这时候跟封应然没有关系,他只管带着还受伤的雪春熙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等事情一了,再出来斩杀二皇子为他报仇,就是皇帝也不会怪责封应然。   一下子,就能除掉两个皇子,何乐而不为?   若果大皇子是他,必然会如此。   可是三皇子不但来了,还抱着伤重不能动弹的雪春熙赶来,大皇子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再怎么捂着也该热了。   所以皇帝一来,大皇子率先帮着封应然在他面前美言。   皇帝一听,倒是波澜不惊:“他是该来,就算受伤,也得护着兄长。”   这话叫大皇子惭愧了,封应然的功劳都是他的,受罚的却都是三弟。以前觉得理所当然,如今倒有些心虚了:“三弟是该护着我,不过上次剿匪身受重伤,如今只能下榻勉强走上几步。”   伤重至此还不忘他这个兄长,大皇子这次是真心把封应然当作是自己的亲兄弟。   等把野心勃勃的二皇子除掉,他必定要请皇帝封赏三弟,好歹是个闲散王爷,有一块偏远的封地,总好过如今除了三皇子的名头,两袖清风,连个看得过眼的府邸都没有。   皇帝的心是偏的,大皇子如今心里的天秤也忍不住向封应然倾斜。   这话说得足够明显,皇帝不由侧目。   看来小三这回雪中送炭的举动,是彻底让老大心里高兴。   不过也是,皇家素来没有父子,更没有兄弟,各自打扫门前雪,封应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可能完全没有私心,生怕时候被皇帝迁怒而责罚。   只是他毫不犹豫站在大皇子身边,这就已经足够了。   皇帝摸着胡子,带着大皇子进了内屋,封应然已经候在门前,显然等的时间不短,站得稳,却隐约能看出脸色苍白,身上的伤势恐怕还没好,这的确是事实。   “既然伤了,那就进去好好养着。朕的亲卫守着,谁也进不来。”   雪春熙躺在榻上,只能勉强坐起身,拱拱手道:“拜见皇上,民女多有不便,实在是失礼了。”   “无妨,七姑娘遭了暗算的事,朕是知道的,也是委屈了你。事情了结之后,冤有头债有主,会给你亲自清算的。”皇帝摆摆手,不甚在意。雪春熙这脸色就跟外头的大雪一样,恐怕是被封应然直接抱过来的。   若说封应然赶来为了大皇子的安危,那么还懂得把雪春熙带上,那的确是有心了。   “朕听说雪家秘术厉害得很,是不是全然无法防备?”   雪春熙早就预料到皇帝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答道:“禁术越厉害,反噬就更厉害。就算有转嫁反噬的秘术在,也不可能完全转嫁掉的。民女已经请三皇子和院子里的侍卫摆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法,在外围还有警醒的阵法,若果有人施术,立刻就能知道……”   她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响声。   皇帝面色凝重,不必再问,肯定是有人施术了。   不用说,施术的人必然是雪夜蓉。   “来了,”雪春熙也是皱眉,她没想到二皇子居然如此沉不住气,皇帝上山来了,还要对大皇子动手!   难道这就是二皇子的目的,非要大皇子死在皇帝的面前?   虽说皇家没有多少亲情在,但是做到二皇子如此狠毒的还真是不多。   院子里像是晃了晃,地动山摇。   雪春熙脸色都变了,雪夜蓉到底起用了多大的禁术,简直是不要命了!   大皇子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不能动弹,就是想动一动手指头都难了。围绕着周身忽然一道火龙慢慢显现,绕着他打转,却被什么东西挡开,始终没能贴近肌肤。   只是火苗没碰上,烟雾弥漫,大皇子双眼看不清,不断咳嗽。   雪春熙不由急了,再这样下去,大皇子没有被烧死,却是会被呛死的!   可惜她动不了,又元气大伤,根本无法再启用更强的防御术法,只能看着干着急。   皇帝站起身盯着大皇子,早有亲卫去后院打水,泼向大皇子身上的火龙,可是根本无法扑灭。   “这不是一般的火,水是浇不灭的!”   雪春熙咬咬牙,如果大皇子在这时候出了事,事后皇帝一定会迁怒在封应然身上的。   为了他,雪春熙打算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   大长老的护身符,必然能够挡住这波的禁术!   但是她的手被封应然抓住了,他轻轻摇头:“七姑娘,不必着急,这东西还是戴在你身上为好,谁知道三姑娘会不会改变主意?”   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雪春熙被伤,所以绝不能摘下这个护身符。   “可是……”她不由着急了,再这样下去,大皇子会没命的。   没等雪春熙琢磨出别的办法来,两道水龙从门外忽然涌入,争相恐后绕着大皇子身上的火龙,一点点融合扑灭。   大皇子跪倒在地上不断咳嗽,总算是找回了呼吸。   皇帝松了口气,看向外头走入的两个姑娘,就明白是雪家人出手了:“这是雪家哪位姑娘?”   雪春熙比皇帝更为震惊,看向两人:“四姐姐,二姐姐……”   雪幼翠会来,的确让她诧异。只是雪家有难,这位四姐姐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沾手此事,还是会伸出援手。   但是雪妙彤明明失去了天赋能力,怎么还能出手?   她神色震惊,雪幼翠眨眨眼:“此事回头再告知七妹妹,如今暂且尽力保护大殿下才是。”   雪妙彤赞同,对皇上行礼道:“三妹妹在禁术上颇有造诣,恐怕不会就此罢手。”   “真是无知者不畏,连朕在跟前也敢出手,看来小二是豁出去了。”皇帝轻轻叹气,去打探的亲卫久久没有回来,他就明白必然是遭了埋伏,再也回不来了。   可惜了那七个亲卫,他身边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一个能顶十个,就这么被二皇子除掉了,着实惋惜。   雪幼翠奉上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里面是一只白玉扳指:“还请大殿下把此物戴上,乃是雪家供奉的护身符。”   大皇子知道小命要紧,立刻把扳指戴在左手的拇指上,只觉得一阵凉意从扳指上传来,让他刚才的难受仿佛一扫而空:“的确相当奇妙,儿臣感觉好多了。”   皇帝也看出此物不凡,又见雪妙彤把另外一个锦盒呈上:“此物是大长老特地请人偷偷送来的,皇上有国师的护身符,再添上一件,才能保万无一失。”   雪幼翠瞥了雪妙彤一眼,这个二姐姐倒是会来事。   原本护身符有四件,她们二人早早戴上,余下的一件给了大皇子,另外的留作备用也无妨。   毕竟皇帝已经有国师送去的护身符贴身戴着,比起这些都要好得多了。如今添上,也不过是给皇帝一个心安罢了。   但是只给大皇子,却没有把此物呈上给皇帝,难免皇帝多想。   谁让皇帝多疑,不管他要不要,先提一提总没有错。   皇帝让人把锦盒呈上,里面是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着五爪龙,腾云驾雾,似是要一飞冲天,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大长老有心了,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真必定重赏。”   雪幼翠目光黯然,摇头道:“民女替大长老谢过皇上,大长老已经先走一步,去见雪家列祖列宗了。”   雪春熙一惊,忍不住问道:“大长老怎么会……”   虽说医者不自医,卜卦师也是看不到自己的命格,只是大长老并非一般人,在雪家呆了数十年,怎的轻易就死去了?   雪幼翠低下头,愤恨地道:“是被三姐姐用短刀杀死的,就为了讨好二殿下!”   她听说的时候,恨不得把雪夜蓉千刀万剐。   大长老没了,等于顶梁柱倒了,雪夜蓉这是要毁掉雪家吗?   “原来如此,可惜了。”皇帝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雪幼翠那般激愤。失去大长老的雪家远不如以前,对帝王来说并非坏事。   “若非大长老出手,皇儿也未必能安然无恙,回宫后朕会嘉赏大长老,并予以厚葬。”   人都死了,死后的虚名不过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雪春熙想到寥寥几回与大长老见面,对她的印象其实并不深。   只是大长老随说很少出现,但是有什么事家主必定会向其请教。   卜卦之术据说是数一数二,就连大皇子这一劫,大长老也算出来了。   思及此,雪春熙心底只有佩服二字。   可是她一想到大长老居然是被雪夜蓉亲手杀死的,便不寒而栗。   二皇子究竟用什么方法,竟然让三姐姐变成如今这等模样?   雪夜蓉的确有野心,但是未必会如此丧心病狂。   还是说贪婪蒙蔽了双眼,所以三姐姐为了达到目的,跟二皇子一样不择手段了?   雪幼翠与雪妙彤双双行礼:“拜谢皇上。”   说完,两人走到大皇子的身侧,谨防发生任何事,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第六十二章 疑心   等了又等,居然毫无动静,雪幼翠挪了挪站得累了的双脚,没料到雪夜蓉如此沉得住气。   还是说刚才发动了一回失败了,这是没力气再来第二回了?   皇帝也是皱眉,没有预兆的等待让人烦躁不已,继而会容易犯错。   不愧是他的儿子,二皇子在等着这一刻吗?   “小四还没上山?”皇帝忽然开口,山上正缺人手,四皇子却在山下磨磨蹭蹭不上来想做什么?   他不得不疑心,四皇子是不是螳螂在前黄雀在后,等着二皇子失败,在疲惫的时候在背后戳上自己一刀?   “回皇上,方才大雪,引发雪崩,虽说不大,却也把上山的道路给堵住了。四殿下正带人清理,一时半会无法上山来。”侍卫很快回禀,又道:“四殿下派了一个腿脚快的侍从上山报信,大雪掩盖了路面,在半山腰迷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皇帝微微颔首,心里的疑惑却没有完全放下。   刚才的确大雪,但是真的有雪崩,让四皇子上不了山?   大皇子见如今无事,忍不住给四皇子下眼药:“父皇,四弟这磨磨唧唧的性子得改一改。不然以后办差,总不能叫父皇一直等着,可不就耽误事吗?”   皇上没回答,神色却有几分赞同。   出了这等大事,四皇子还能沉下心来慢慢铲雪,跟个娘们似的。   听说还经常流连在各处烟花之地,张扬得很,是时候敲打敲打一番才是,免得这个最宠爱的幼子被身边人蛊惑得忘了分寸。   上了眼药,大皇子心里痛快,又皱眉道:“这一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父皇匆匆上山,只怕是倦了,不若先歇一歇?”   皇帝的确有些累了,却不敢歇。这时候哪能睡得着,谁知道二皇子端的是什么心思?   “无妨,朕不累。”他看向雪家的三位姑娘,沉吟道:“这样等下去未免太被动了一些,可否主动探一探?”   “这倒可以,民女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雪幼翠摘下乌发上的金簪,一截截拆下。   每一段簪子上都有简单的纹路,能分拆出七段来,便是建议的卜卦签了。   “那么,民女献丑了。”   雪幼翠把拆开的金簪签放进桌上的大碗晃了晃,便在桌上倒了出来:“啧,怎么又是大凶?”   她来之前就算过一卦,已经是大凶了,如今依旧是,难道就没有破解之法吗?   雪妙彤上前来仔细打量,指着尾端道:“乾之位有松动之处,是破解的关键。”   雪幼翠细细一看,可不就是如此?   “还是二姐姐眼力好,只是这处挨着断崖,与下山之路远得很。”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位置究竟有什么能够破解他们如今的困境?   雪妙彤也看不透,却不在意道:“既然卦象告知有一线生机,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抓住,可不就能安然无恙了?”   “二姐姐说得极是,妹妹受教了。”雪幼翠矮身一福,对她相当敬佩。   沦落到这个田地,依旧是排行第二的雪家姑娘,这一身的天赋不是徒有虚名的。   闻言,大皇子对皇上拱手道:“父皇,不若派人守着这一处,兴许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皇帝沉吟片刻,却摇头道:“不管这里的生机是什么,总不会跑掉。反而是亲卫的人数不多,再分散人手,恐怕……”   谁知道二皇子还有什么后招,虽说皇帝清楚这个儿子不一定会有弑父的勇气,但是他并不想看见大皇子有任何差池,更不愿意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大皇子明白地点头,讪笑道:“是儿臣想岔了,父皇说得极是。”   雪妙彤把拆开的簪子重新装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簪子。她咬破指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把簪子放在里面,又在圈外画了一些繁复的图案,念念有词。   半晌,她这才收回手,把簪子递给大皇子:“还请殿下把此物贴身藏好,这能够暂时阻挡一次禁术。”   大皇子接过簪子,感觉有些别扭,一个女儿家的东西贴身藏好,传出去实在有损皇子的脸面。只是如今性命有关,就是让他把簪子戴上,也是乐意的:“那就多谢二姑娘了。”   他也疑惑,雪妙彤明明被雪易烟废掉了,怎么如今容颜恢复,不再是原本的苍老,一手卦术也回来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只是雪家原本就是这么神秘的家族。   不然,父皇又如何会这般忌惮雪家,却又不能不用她们?   相貌出众,能力超群,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帮手。   就是大皇子也舍不得把雪家彻底毁了,这无疑是自断胳膊。   被拿走了簪子,雪幼翠也不恼,又从腰上取出一枚树叶形状的玉佩,递给封应然:“七妹妹给三殿下做的护身符坏了,殿下暂时用这个替代着,免得七妹妹担心。”   她刚才是看见了,雪春熙是恨不能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给封应然,不由揶揄地对这个七妹妹眨眨眼。   封应然笑着接过,感激道:“多谢四姑娘,那么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这树叶状的玉佩,玉质并不算一等一的好,只是里面蕴含的绿意,仿佛如河水般流动,看得他颇为惊奇。   雪春熙见他惊讶,解释道:“四姐姐最是擅长做护身符,殿下只管收着就是了。”   比起她简陋的草环护符,还是雪幼翠做得精致多了,思及此不由双颊微红,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那么难看又简陋的草环,难为封应然还贴身戴在身上的。   幸好毁掉了,不然这时候他拿出来,对比金簪和玉佩,着实丢人现眼。   封应然点头,把玉佩收好,见雪春熙窘迫的神色,不由笑笑,低声说道:“七姑娘做的护身符虽说不如这些华丽,却是包含了真心实意。我是俗人,却也不喜欢以貌取人,更别提护身符只要作用一样,外表如何根本不重要。”   最紧要的是雪春熙耗尽心血做的草环,虽然看着简陋,却是蕴含了一片关怀之心,这是再漂亮的护身符都无法取代的。   他的声音很轻,只得两人听见,雪春熙微微点头,心下微暖。   雪幼翠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几条金线,灵巧的双手眨眼间就编织出一指宽的手环,递给大皇子:“二殿下针对大殿下,不知道三姐姐会用什么法子,还是多戴一些护身符更妥当。”   大皇子欣然接过,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居然恰恰好,显然雪家四姑娘只瞧了一眼就测出他手腕的大小来。   准备妥当了,雪妙彤便跟皇上请示道:“在民女看来,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只等着三妹妹出招,实在太被动了,民女打算等会以禁术反击。”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朕准了。”   “民女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四妹妹就在这里等着便是。”雪妙彤得了皇帝的允许,便抬脚向隔壁的房间走去,从容地关上了房门。   雪幼翠挑眉,这是不打算让人看见了?   雪妙彤越是神神秘秘的,她越是心里跟猫爪一样痒,好奇得很,大咧咧坐在雪春熙的榻前,小声问道:“七妹妹说,二姐姐会使出什么样的禁术?”   “没想到二姐姐对禁术如此精通,”雪春熙瞥了眼桌上,血迹在刚才雪妙彤停下念念有词的时候,就犹如活起来一样,瞬间钻入了金簪之中。   这也是禁术之一,她碰巧在书阁看过一册孤本上有提及。   只是能够如此熟练从容的使出来,显然雪妙彤以前隐藏了实力,并没有使出真功夫来。   雪幼翠耸耸肩,叹道:“二姐姐藏得够深的,若非今儿遇上危难,只怕我们这些妹妹一直被蒙在鼓里。”   说到这里,雪春熙忍不住问道:“二姐姐的容貌……究竟是怎么恢复的?”   提及此事,雪幼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示意侍卫把外头的人带进来:“七妹妹不说,我倒是把人给忘记了。”   很快两个婆子架着一个人进来,肩头上落满雪花,也不知道在外头呆了多久。   婆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倒也不怎么觉得冷,架着的人裹着貂毛披风,脸色却如同雪花一样惨白无血色。   最让雪春熙震惊的是,那张脸憔悴苍老,正如之前的雪妙彤一样。   仔细打量,她不确定地道:“这人是……五姐姐?”   “不就是五妹妹,还能是谁。”雪幼翠示意婆子把雪易烟扶到火盆旁边,免得冻出毛病来,然后幽幽叹道:“七妹妹猜不出来的事,还多着呢。”   大皇子看见这样的雪易烟也是十分诧异,他知道雪家秘术众多,瞧着五姑娘这个模样,难不成被二姑娘用禁术把容貌转嫁过去了?   不然原本该是苍老的雪妙彤,怎么恢复了容貌,反倒雪易烟如今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妇人,就连双手上也是布满了褐色的斑点?   这是老人才有的褐斑,出现在雪易烟这样年纪的姑娘身上,着实诡异得很。   雪幼翠摇头,开口道:“我也没想到二姐姐居然会出手,不过雪家危在旦夕,总归是五妹妹欠了二姐姐的。”   言下之意,雪易烟害惨了雪妙彤,如今这个姐姐终于忍不住讨要回来,雪易烟有什么脸说一声“不”字? 第六十三章 凉薄   雪春熙面露惊讶,她真的没想到雪妙彤居然能下得了手。毕竟这些年雪妙彤对雪易烟有多疼爱,自己是都看在眼里的。   即便雪易烟毁了雪妙彤,也没见这位二姐姐反过来报仇什么的。   如今突然出手,倒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雪幼翠瞥了呆怔无神的雪易烟一眼,嗤笑道:“再是深厚的感情,也要被凉薄之人给消磨殆尽。再说,家主和大长老出事,五妹妹不出手帮忙就罢了,还打算带着值钱的细软要逃走。若非在半路碰上我和二姐姐,这会儿该是下山去了。”   不帮着自己人,居然只想着独自逃离,真是天生凉薄。   雪妙彤也是那时候极为愤怒,谁知道雪易烟还振振有词。   “五妹妹说大长老测出两个大凶,雪家危在旦夕,迟早要没了,她不赶紧逃生,还留在这里陪葬,把性命都赔上,实在是不值当。”雪幼翠摇摇头,难为雪妙彤发火了,雪易烟在她身边长大,吃的住的用的皆是雪家给的,到头来雪家有难,却是自己先跑掉了。   被撞破后,依旧没有悔过之心。   “想必二姐姐也明白,她如今被毁成这样,五妹妹也根本没有丝毫内疚和悔过之意。既然如此,二姐姐也就不客气了。”   雪妙彤终究对这个妹妹彻底失望了,索性雪家如今有难,她这个样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原本还想劝着雪易烟帮手。   如今想来,人都要逃了,哪里还有心思帮忙?   就算逼着雪易烟出手,恐怕也是敷衍了事。   这样的话,倒不如把雪易烟的天赋抢过来,方便行事。   雪春熙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扭头看向隔壁的房间。恐怕雪易烟真的伤透了雪妙彤的心,让她彻底心寒,不然怎会对最疼爱的妹妹下如此狠手?   “五姐姐这样,是不是不能恢复了?”   她轻轻问道,却眼尖发现躲在火盆旁边瑟缩成一团,总是默默发呆的雪易烟脸色微变。   显然雪易烟呆呆傻傻的样子,并不等于她真的疯了。   雪幼翠挑眉,摇头道:“谁知道呢,我虽然把书阁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但是关于禁术,我却是不甚了解,更没有二姐姐来得擅长。”   所以究竟雪易烟能不能恢复,全屏雪妙彤的心情了。   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   雪春熙叹息着摇头,五姐姐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两人低声私语,皇帝把封应然叫了过去询问。   雪幼翠见雪春熙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瞥向后头被侍卫送来隔开的屏风,不由笑道:“七妹妹担心皇上会为难三殿下吗?”   雪春熙一怔,微微颔首。她不能不担心,皇帝把封应然当作是一把刀刃,哪里最危险就往哪里送,谁知道如今大皇子深陷危险,皇帝会不会迁怒于他?   皇帝的心太偏了,谁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封应然的事来?   “放心,如今用得着三殿下,皇上不会随意出手的,最多呵斥几句,不痛不痒的。”雪幼翠露出讽刺的笑容来,她何曾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这个三儿子有一半外族的血统,生母甚至是地位低微的女奴,以后根本不可能继承皇位。   既然没有继承权,又是个武功高强的,正好拿来当作趁手的剑锋,为他扫除一切障碍。   若是可以,替大皇子铺路,也是极好的。   封应然很听话,这也是皇帝满意的地方。只是雪幼翠眯起眼,三皇子真的甘心一直只当大皇子身后的影子,给他送功劳,无怨无悔?   就是再大方的人,一年两年,一次又一次如此,总归要心寒了,哪能真的毫不在意?   她又看向雪春熙,知道这里不是深谈的地方,毕竟皇帝亲卫守在这里,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七妹妹如今要做的,就是赶紧好起来。”雪幼翠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笑道:“我恰好做了两颗丹药,正好送给七妹妹。”   雪春熙脸色微白,连忙摇头,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四姐姐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丹药,妹妹怎能独吞?还是收起来,以后姐姐有需要的时候也能立刻用得上。”   她深知雪幼翠熟读书阁所有的书册,不管什么书都看。尤其喜欢看些奇怪的药方,还搜集起来。   虽说这药效的确极好,只是味道却匪夷所思。   雪春熙曾被雪幼翠哄着服下过一丸,那味道简直让人差点崩溃,再也不想尝试了。   雪幼翠笑眯眯地道:“七妹妹跟我客气什么,这里有两丸,先服下一丸,不然你这身子骨,等会要出什么事,可要如何是好?”   这倒是实话,雪春熙虽然害怕药丸的味道,却也明白如今不是矫情的时候。雪妙彤和雪幼翠要顾着皇上和大皇子,也只有自己能护着三殿下了。   她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把药丸迅速塞进嘴里吞下。   短短一阵子的功夫,浓郁的药味依旧残留在嘴里,雪春熙感觉自己脸颊都要僵住了,一手捂着嘴巴,眼泪汪汪。   雪幼翠到底混了什么药材在里头,味道比之前服下的更加可怕。简直用毁天灭地来形容也不夸张,实在让人生不如死。   只是药丸下肚,顿时一股暖流涌起,慢慢蔓延到手脚。原本的虚弱和疼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拂过,一点点消散。   她有点发愣,看来雪幼翠做的药丸虽然味道更可怕,药效却也更快更好了。   雪幼翠见雪春熙的脸色终于透出一点红润来,把瓷瓶塞到她的手里,笑道:“余下这一刻明天服下,若是不够,我再做多些出来。正好前几天刚得了两个药方,不知道混在一起,会不会效果更好?”   这样说着,她双眼亮晶晶的,雪春熙只觉得后背发寒,不由苦笑。   显然自己成了雪幼翠的药人,做出来的药丸,恐怕是她第一个服用了。   如果药丸的味道好一点,雪春熙还能甘之如饴。只是事情没有十全十美,她也是认命了。   “先歇一歇,二姐姐不会这么快出来的。这里有我守着,七妹妹只管睡一会儿。”雪幼翠压着雪春熙重新躺下,后者还有些迟疑,抬头看了眼屏风,后头的人尚未出来,她如何能睡得着?   只是雪幼翠的声音仿佛带着古怪的韵律,雪春熙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居然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雪幼翠给她掖了掖被子,笑吟吟地转过头来:“怎么,五妹妹也想要?”   雪易烟是听闻过雪幼翠的药丸,功效奇快,可惜味道也是难以言喻的可怕,顿时浑身一僵,低下头不吭声。   “虽然我也想让五妹妹尝一尝亲手做的药丸,可惜这些对五妹妹的身体起不了什么作用,让你服下倒是浪费了。”她见雪易烟浑身开始颤抖,笑得更欢了:“五妹妹心眼多,还不如赶紧想想要如何讨好二姐姐,不然满脸褶子的模样实在吓人。”   她坏心眼地想着,要不要在雪易烟身边放两盆水,让这个五妹妹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模样。   看得清楚了,才会明白之前究竟做了多少蠢事,印象才能更深刻。   其实在雪幼翠看来,雪妙彤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雪易烟哪里只会容貌苍老,失去天赋那么简单?   别人对她不好,雪幼翠从来都是十倍还回去的。   当然,别人对她好,雪幼翠也不是忘恩负义的。   不然自己也不会费劲功夫给雪春熙做了药丸,这些玩意儿颇为费神,虽说味道也有些古怪,可是药效的确厉害得紧。   区区两颗药丸,就费了自己几天的功夫才做出来。   幸好总算赶上,没耽误了雪春熙。   雪幼翠也觉得奇怪,她就是看这个七妹妹顺眼得很。   不过是送了些书册过来,雪幼翠看着喜欢,但是雪夜蓉也曾为了讨好她,送了不少孤本到啸风阁。   只是雪夜蓉送来的孤本再珍贵,却不是雪幼翠感兴趣的,稍微翻一番就扔在一边。   雪春熙显然是用过心的,挑的都是雪幼翠喜欢的,看来是个有心人。   就连讨好也不懂得事先打听打听,倒像是敷衍了事。   雪幼翠不瞎,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还能辨认出来。   她看了眼屏风后面,也不知道皇帝把三皇子叫过去,都问些什么,居然这么久都不曾回来?   屏风后,皇帝坐在上首,大皇子就在他的左手边,三皇子则是在大皇子的下首,地位是泾渭分明。   “听说你把亲兵都送下山去了?”皇帝皱着眉头,对封应然十分不满。   这时候正缺人手,只有他的亲卫,还有大皇子带来的御林军,实在是不够人。   封应然的亲兵是上过战场的,一个个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以一顶十个都没问题,更该留下护着大皇子才是。   大皇子倒是替他回答道:“父皇,是盗匪余孽在山下横行,三弟就派亲兵去围剿,免得让这些漏网之鱼逍遥法外。”   皇帝颇有深意地看了封应然一眼,反问道:“小三,真是如此吗?” 第六十四章 后患   闻言,封应然面不改色地答道:“回父皇,的确如此。匪盗如此猖狂,若不斩草除根,必然会骚扰附近的百姓,后患无穷。”   说完,他又接着解释道:“儿臣曾向七姑娘问卜,此行是吉兆,便让亲兵都下山去了。如今想来,亲兵在山下离着不远,就算召回来也容易,更能里应外合。”   大皇子赞同道:“如今在山上,也不知道山下是什么光景,有三弟的亲兵在,也能解除后患之忧。”   他又不忘提起道:“说起来,四弟因为雪崩延缓了山上,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四皇子迟迟没上山,实在够古怪的。   幸好封应然的亲兵在山下,就算四皇子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打算来个黄雀在后,也能让他背腹受敌,没那么容易如愿!   话音刚落,一阵轰鸣之声传来,地上晃了晃,让大皇子险些没站稳,脸色微变:“这是……应天雷?谁居然在山上用这个,岂不是要……”   封应然也是惊得站起身,快步走出屏风,瞥了眼仍在榻上安睡的雪春熙,榻前的雪幼翠对他笑了笑:“放心,七妹妹服药后不睡够时辰,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醒的。”   “外面究竟……”   雪幼翠指了指门外,不在意地道:“小伎俩罢了,应天雷一响,积雪崩落,让山下的人上不来罢了。”   封应然眯起眼,这很像二皇子的作风。   看来这位二哥打算孤注一掷,把他们困在山上,不让任何援军上山来,打算瓮中捉鳖,逼得父皇不能不传位于二皇子?   简直是异想天开,不过倒不失是个好法子。   “七姑娘就有劳四姑娘照顾了,”封应然对雪幼翠拱拱手,他还要应付皇帝,没有闲暇顾及雪春熙了。   “她是我的妹妹,哪里需要三殿下交代,必然会好生照顾的。”雪幼翠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又道:“三殿下对七妹妹倒是用心,真是羡煞旁人。”   她这是借机讽刺雪易烟了,看看大皇子在里头只顾着在皇帝面前卖乖,哪里还想得到外面有雪易烟在,连派身边人问上一声都不愿意。   比起封应然亲自出来询问雪春熙,雪易烟还真是可怜至极。   封应然没理会火盆旁边发呆的雪易烟,一个废人而已,不足以让他分心:“不知道其他几位雪家姑娘如何,是不是该派人去把她们接过来?”   “大姐应该和家主在一起,估计是躲在密室里了,倒是暂时安全,没必要接过来。”有她和雪妙彤,加上恢复的雪春熙,三个雪家姑娘在此,已经足够了。   皇帝如今还没发难,正因为雪家的姑娘还有用处。   雪幼翠不觉得雪夜蓉单凭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三个姊妹。   不过万事都有万一,她不敢赌。若是几人败了,雪家受重挫,好歹还能保住家主和雪元香,就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鸡蛋从来不该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是都摔了,该往哪里哭去?   封应然听出了雪幼翠的未尽之意,点头道:“四姑娘考虑得周到,正该如此。”   雪家如果就此断绝,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雪幼翠一听,倒是有些意外。   皇家人不是恨不得雪家早早断绝,未免受到雪家的约束,浑身都不痛快?   别以为如今皇帝身边有国师在,有什么重大的疑难决断不了都会寻她卜卦。   就算皇帝不去,大臣也会催着他去。   因为国师的卜卦太准了,既然能够尽快得到答案,为何不去问上一问?   但是对皇帝来说,心里就不怎么舒服了。   大臣对雪家的依赖,正是历代帝王心里的一根刺。   无论龙椅上坐的是谁,都必须对雪家恭恭敬敬的。如果雪家有了别的心思,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不管是哪个都无所谓,只要听从雪家的话就足够了?   即便帝王明白雪家只有依附皇家才能延续下去,却依旧怀疑她们的忠心。   忽然在皇家出了封应然这个异类,看样子似乎对雪家的存在颇为乐意,倒是古怪。   封应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屏风后面,显然是去跟皇帝禀报了。   雪幼翠瞥了眼榻上依旧昏睡的雪春熙,蹙起眉头。她倒是小看了这位三皇子,表面对皇帝忠心耿耿,心里却不一定了。   也不知道七妹妹有没看清楚三殿下的心思,要是被蒙骗了去,她也该提醒一二才是。   皇帝听说应天雷是为了引起雪崩,好让四皇子上不了山。   若非是二皇子动手,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四皇子不愿意上山来,才出此下策。   大皇子皱眉,上山来的除了皇帝的亲卫,只有一部分的御林军,大部分都在山下。   说四皇子不是故意的,只是意外,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看样子,父皇也起了疑心。不必自己多言,四弟迟早要被皇帝厌弃。   光是想想,大皇子心里就愉悦得很。若是能亲眼看到皇帝对四弟的疏远和呵斥,他就该更高兴了。   只是自己也清楚,现在不是表露出来的时候,硬生生忍下,显得一张脸有些扭曲,十分突兀。   大皇子被皇帝的目光一扫,连忙解释道:“二弟简直丧心病狂,雪崩后山路掩埋,所有人都上不了山,更是下不了去,他是打算把父皇和我都困在山上,好慢慢下手吗?”   “真是反了天了,”皇帝怒火中烧,他对大皇子偏爱,是因为皇后的缘故。皇贵妃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对二皇子他也是相当喜欢。   大皇子擅文,二皇子擅武,两兄弟加在一起就是文武双全,是他最为骄傲的儿子。   谁能想到二皇子这时候突然发难,想要亲大哥的性命?   皇帝自问对二皇子不错,吃穿用度,就连请的师傅都跟大皇子不相伯仲,怎会让这个儿子起了不臣之心?   尤其这些年最为宠爱的四皇子在山下磨磨蹭蹭就是不上来,也叫他心里不痛快。   果然患难见真情,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懂得算计,该说是皇家天生的血脉,下意识就想着争夺那无上的位置?   他还没死呢,这几个儿子就如此不省心,皇帝气得心口都要疼了。   皇帝的目光在封应然的脸上掠过,倒是这个有着外族血统的三儿子并没有参与其中,还赶来护着大皇子,是个知道兄弟友爱的。   即便大皇子抢去了他征战多年的功劳,不知道替大皇子背了多少次黑锅,依旧坚定地站在大哥的身后。   皇帝心下一叹,在皇家这样的兄弟情确实难得,所以大皇子会替封应然说好话,也是情理之中。   或许他也该对这个三儿子稍微好一些,总归出身这件事,并非封应然能够选择得了的。   “小三也到了弱冠之年,以前是朕疏忽,如今也到了该挑娶亲开府的年纪了。等回宫,朕便让人挑一挑,必定给小三找一个贤良淑德的贵女做妻子。”   大皇子笑着庆贺道:“恭喜三弟了,也不知道哪家的贵女能有这殊荣?”   封应然低着头谢恩:“多谢父皇。”   只是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正妻不会是什么显赫家族的贵女。   对高门大户来说,必然也不是什么殊荣。   三皇子到底有外族血统,生母还是个女奴,高门重视血脉的自然不乐意让女儿嫁给一个女奴之子。   但是身为皇家子弟,又不能挑一个小门小户的妻子,这明显是在打皇帝的脸面。   所以封应然的亲事才会一拖再拖,高门贵女不乐意,小户人家皇帝看不上。挑来挑去,可不就是没有适合的?   而且皇帝日理万机,这时候心情好才提了提,等真的回宫后,只怕是想不起来的。   于是封应然答得很爽快,直接谢恩,也没提出什么异议惹得兴头上的皇帝不高兴。   恰好门外有侍卫急急上前来禀报:“皇上,御史大人回来了。”   皇帝一听,连忙道:“快召他上前来,怎的这时候才到?”   御史进来的时候,把在座的人都惊住了,浑身是血,就连脸颊都沾了不少,衣衫凌乱。跪倒的时候还踉跄一步,险些脸朝下摔个狗啃泥,实在狼狈至极:“微臣护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大皇子吃惊道:“御史这是怎么回事,满身血污,可是哪里受伤了?”   “不,这些是御林军拼死护着微臣冲出来沾上的。”御史满脸惶恐,再也没有之前的高傲,说到这里还忍不住两眼含泪:“微臣还以为不能再见天颜,好在老天爷开眼,让微臣活着到皇上跟前来……”   大皇子听得不耐烦了,御史只顾着表达忠心,却没说出个一二来,不由打断道:“御史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二弟动的手?”   “回大殿下,正是如此。二殿下派人包围各处院子,把奴仆都赶了出去,更是让侍卫斩杀微臣,只因微臣不愿臣服于他。”御史也没想到二皇子到最后居然会对自己动手,幸好侥幸逃过一劫,如今还心有余悸。   大皇子却眯起眼,疑惑道:“二弟身边的侍卫可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加上有三姑娘在,御史究竟是怎么活着逃回来的?”   他显然起了疑心,御史会不会早就倒戈二弟,这时候过来其实别有用心? 第六十五章 多疑   雪春熙恰好这时候悠悠转醒,听见了屏风后传来大皇子的话,不由讽刺一笑。   不愧是皇家人,这疑心重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御史惶恐地叩首:“回大殿下,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会有异心。微臣可以对上天发毒誓,绝不会背叛皇上。”   皇帝也有大皇子一样的疑惑,不过大皇子帮着先问了,他倒是默许的。   如今听着御史恨不能发毒誓,一脸惊惶不像作伪,皇帝脸色缓和了些许:“爱卿不必多想,皇儿也是小心为上,毕竟如今的处境,还是谨慎些为好。”   听到皇帝的话,知道自己没被怀疑,御史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许,感激涕零地叩拜道:“吾皇万岁,微臣还有一物要先给皇上。这是御林军侍卫拼尽性命从二殿下身边偷回来的,可惜没能够呈上给大殿下,二殿下就发难了,好在此物被护得完好,也没辜负御林军因此赔上了好几个侍卫的性命。”   “哦?是什么?”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能从二皇子身边抢过来,御林军倒也厉害。   大皇子却不满道:“既然有此物要呈上,御史刚才怎么不率先提起?”   拖到这个时候才说,究竟是什么居心?   御史嘴里发苦,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一路被二殿下的侍卫追上,冲出重围已经不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差点吓破胆。   一进来只顾着惊慌失措,哪里还能记起要事来?   “回殿下,微臣能再见圣颜,太过于激动了,所以……”   大皇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赶紧把东西呈上来,别再误事了。”   御史连忙应下,从怀里取出一个保护完好的锦帕:“据御林军侍卫所言,此乃雪家三姑娘使用的禁术之一,得到此物,便能有解决之法。”   听罢,大皇子伸手接过,锦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他实在看不懂,便让封应然去请雪家姑娘。   雪幼翠正在角落对着一个巴掌大的炉鼎,时不时丢进去一味炮制过的药粉,见状摆摆手道:“让七妹妹去看看,她如今是大好了。”   正炼药,她不好中断,只能劳烦雪春熙了。   雪春熙睡了一会儿,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对上封应然担忧的目光,摇头道:“四姐姐的药丸是极好的,我已经恢复了大半,之前的伤势也好了不少。”   封应然扶着她起身,给雪春熙裹上披风,带着人进了屏风里面。   只是没等他们二人靠近,锦帕上的字符突然扭曲,黑色的符文浮在锦帕之上,眨眼间就钻入了大皇子的体内。   雪春熙来不及提醒大皇子,就见后者脸色一白,仰头倒下了。   皇上惊得站起身,指着大皇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锦帕里居然有诈!”   他怒火冲冲地看向吓傻的御史,喝道:“来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拖出去砍了。”   御史被亲卫架住,连忙求饶道:“皇上,微臣不知情,此物一直贴身藏着,根本没有意动,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见,绝不会有异心……”   皇帝看着倒下昏迷不醒的大皇子,哪里听得进御史的话,摆摆手就示意亲卫把人拖了出去。   雪春熙连忙上前,查看一番后皱眉道:“锦帕上的字符该是禁术之一,居然能躲过护身符?”   她又一叠声叫来雪幼翠,后者过来个大皇子把脉后,将药炉里只做好一半的药丸塞到大皇子的嘴里。   雪幼翠疼惜雪春熙,做好的药丸表面还裹了厚厚的一层糖浆,味道依旧难闻。这做了一半的药丸,她可没心思再裹糖浆,直接服下,大皇子在昏迷中依旧皱紧味道,估计也受不了这噩梦般的味道。   皇帝面露焦急,问道:“他究竟怎么样了,可有性命之忧?”   “皇上,依民女之见,大殿下暂时无碍。只是不能拔除掉进入体内的符文,恐怕撑不了太久。”雪幼翠皱了皱眉头,又道:“对禁术,二姐姐要更擅长一些。等她出来,再替大殿下拔除不迟。”   有她的药丸压制着,倒也不会让大皇子的情况恶化。   只是皇帝却没耐性等着,让亲卫去隔壁房间催促:“二姑娘进去足足有一个时辰了,难道还没完成吗?”   雪春熙连忙劝道:“回皇上,禁术需要很长的时候来布置。二姐姐尚未出来,恐怕还没能完成。若果中途打断,再重新来过,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   他知道皇帝这是担心大皇子的安危,又道:“四姐姐的医术相当了得,她既然说大殿下不会有事,那么暂时是安全的。”   好不容易把皇帝劝住了,亲卫将大皇子抬起安置在软榻上。   只是雪妙彤在隔壁房间这一呆,就是足足两个时辰。等得后来皇帝烦不胜烦,已经快忍不住让人撞开隔壁的房门。   幸好房门率先打开,雪妙彤走了出来。   看见门外的侍卫不由一怔,她明白肯定是出事了,连忙关上门道:“还请两位守着这里,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也别进去,不然误伤了事小,坏了皇上的大事那就不好了。”   交代完,雪妙彤赶了过来,看见榻上昏迷的大皇子,又听雪春熙把锦帕上的符文用毛笔在白纸上简单描绘出来,一眼就看出是什么:“诅咒吗?这么冷僻的符文,亏得三妹妹居然知道。”   雪幼翠眨眨眼,她博览群书,可是知道得多却没一样精通,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一手炼药的能耐了:“这个符文我曾见过,只是形状有些改动,倒是没能立刻认出来。”   雪妙彤指着符文说道:“这里改动了些许,三妹妹倒是厉害。威力增加翻上一番不说,还能隐匿起来,就连护身符都没能挡住。”   雪春熙瞥了眼脸色不悦的皇帝,心想二姐姐口无遮拦,只怕要得罪人的,连忙掩饰道:“三姐姐再厉害,还是没有二姐姐的本事,二姐姐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治好大殿下才是。”   闻言,雪妙彤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道:“我一看见这些就忍不住钻研,倒是忘了正事。要解开并不难,只要施术者死就行了。”   她说得风轻云淡,雪春熙听着前面还想要松一口气,听到后头顿时又提起了心,颇为哭笑不得。   二姐姐,要三姐姐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二皇子如今要起事,少不了要用到雪夜蓉,肯定会对她重重保护,绝不会让三姐姐有半点差池。   雪幼翠只说丹药能暂时稳住大皇子的情况,却不知道能压下多久,这不是开玩笑吗?   雪春熙可以想到,皇帝听了这话必定大发雷霆,果不其然,皇上重重拍了下桌子,皱眉道:“二姑娘的意思是,只要杀掉三姑娘,他才有救?”   雪妙彤点头,答道:“回皇上,这是最直接简单的法子。”   “那么朕这就派人去刺杀三姑娘,”皇帝迫不及待要救人,雪妙彤却拦下了。   “皇上不必着急,民女已经布置妥当。若是没猜错,如今已经起了作用。”   她眯起眼笑了笑,自己正等着雪夜蓉再一次施术。有雪幼翠在,雪妙彤不必担心大皇子会承受不住而在自己反击之前丢了性命。   正如她所想,雪幼翠做得极好,暂时稳住了大皇子的情况。   而雪夜蓉也如同雪妙彤预料的一样,果真再次对大皇子出手。   “民女在隔壁房间布置了阵法,针对的正是破坏反噬转嫁。”   雪春熙听得后背一寒,雪夜蓉能这么乱来,凭的就是转嫁反噬的能耐。   如今被雪妙彤破坏了,那么三姐姐恐怕要自食其果了。   不过二姐姐既然开了口,恐怕雪夜蓉是逃不过去的了。   雪春熙想到这里,对雪幼翠说道:“还请四姐姐赶紧炼药,等大殿下醒来,服药除掉体内残余的东西,才能渐渐恢复起来。”   雪幼翠眨眨眼,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皇子折腾三皇子多年,抢去功劳,却把过错都推到封应然的身上,雪春熙自然是不满的。   趁着这个机会,折腾一下大皇子也好。   不然错过了,哪里有这样好的时机?   “七妹妹说得极是,我这就开始炼药,保管大殿下醒来,很快就能龙精虎猛。”   皇帝自然没有阻拦,虽说御医还在山下,跟在四皇子的后头也被雪崩阻挡没能上山,但是雪家这些古怪的术法,也就只有雪家人能彻底消除。   若果雪家有异心,刚才就不会立刻出手救大皇子,如今又何必再下手?   雪幼翠高高兴兴去炼药了,她记得好几个方子都没机会使出来,如今有大皇子在,自己就能尽力施展。   雪春熙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默默同情大皇子。   四姐姐做出来的丹药,效果虽然好,但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让大皇子吃这么点苦头,就连封应然这些年来的皮毛都没有,也算是小小惩戒,帮着三皇子出一口恶气罢了。 第六十六章 反击   这厢大皇子还没醒,雪夜蓉在玉笙居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守在门外的半烟听见响声进来,看见她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雪夜蓉的年轻漂亮的容貌忽然像是鲜花一样慢慢枯萎,一张脸满满的褶子,乌黑的长发也眨眼间变得雪白。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打开一看,里面两枚小巧的龙凤佩早就碎成了渣子,转眼犹如灰尘随风而去,什么都没留下。   “反噬……居然有人能够打破,究竟是谁!”雪夜蓉不甘心,她就只差一步便能成功,怎么会输在这个时候呢?   她仔细想过,雪家对这些旁门左道素来不怎么上心。   雪幼翠虽然博览群书,可惜并不擅长这些,那么会是谁做出的反击?   二皇子大步踏进,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大哥他……”   看见雪夜蓉的样子,他不由一怔,却很快回过神来,急急问道:“三姑娘的模样……可是失败了?”   他见过雪妙彤就是这样,一张鲜嫩年轻的脸面变得苍老腐朽,十分可怕。   如今雪夜蓉也是如此,难道留在自己身边的雪家姑娘都逃不过这一劫?   闻言,雪夜蓉虚弱地开口道:“二殿下放心,我还没死,证明秘术在大殿下身上还有作用。”   对方是谁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没有死。   大皇子身上的秘术,只要她死了才能解开。   这场反击要的就是自己的命,可惜谁也想不到,为了以防万一,雪夜蓉佩戴的护身符不是一个,而是一对!   难得的龙凤佩就这么毁了,雪夜蓉不是不心疼,她费尽心思才跟家主讨要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在这里。   听说大皇子并非毫发无损,二皇子这才松了口气,不然真是白忙一场了:“三姑娘这样,是不是以后都不能使用禁术了?”   若是不能用,留着倒是没什么作用了。   雪夜蓉哪里听不出二皇子话中有话,似笑非笑地抬头道:“我知道二殿下急于用人,可惜整个雪家,除了我,恐怕没有谁能为殿下所用了。”   见二皇子皱眉,她又轻轻说道:“二殿下打发侍卫在灵犀山上四处寻找,却没找到一个雪家姑娘,是也不是?”   “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雪家难道有暗室?”   “不错,”雪夜蓉对着二皇子点头,在他反问前率先打断道:“二殿下不必问,密室究竟在哪里,我并不知道。这是只有家主,还有家主内定的继承者才知晓的地方,历代也只有家主才清楚在哪里。”   居然真的有密室,他倒是小看了雪家:“她们就算藏起来,总归要吃喝,不可能一直躲着。”   “二殿下又错了,”雪夜蓉摇头,唇边的笑容带着一点幸灾乐祸:“既然是避祸的密室,自然是早就准备了干粮和清水,就是住上几个月不出来,恐怕也没什么难处。”   言下之意,二皇子想要围困几人,等着她们从密室里出来,怕是痴心妄想了。   二皇子被雪夜蓉脸上笑意惹怒了,抓着她枯瘦的胳膊道:“怎么,没了一条胳膊,三姑娘还不明白,祸从口出这四个字?”   闻言,雪夜蓉瑟缩了一下,终于想起面前是一个杀人不要命的厉鬼,收敛了笑意道:“我只是提醒二殿下,枯等是行不通的。”   “既然围困没用,那就用火。我就不信了,整座院子烧掉,还不能找到几个人?”   看着二皇子疯狂的神色,雪夜蓉没有吭声。   一把火下去,密室的出口可能出现,但是里面的人或许就活不了。   不过其他的姊妹活不了,对她来说并非坏事。   雪家姑娘都没了,二皇子还需要她,就不敢对自己痛下杀手。   雪夜蓉没有提醒二皇子这件事,倒是他走了之后,半烟怯生生地问道:“三姑娘不拦着二殿下,密室里指不定藏着家主和大姑娘。”   “是啊,家主应该是带着大姐躲下去了,毕竟她最疼爱的就是大姐。”雪夜蓉脸上带着轻笑,不在乎地道:“家主总是说她对姑娘们一视同仁,到底还是偏心,不然怎么这次出了事,只带着大姐,没叫上其他几个姊妹?”   她又转过头来,喃喃问道:“如果说我想见死不救,你是不是会害怕,是不是后悔跟着我这个主子,想要阻拦我,提醒我?”   半烟咬着下唇,忽然觉得眼前的雪夜蓉变得十分陌生。   家主是雪家人心里的顶梁柱,有她在,才有灵犀山的活路,难道自家姑娘就不明白吗?   二皇子如此丧心病狂,事成之后绝不会愿意留下雪夜蓉的性命。   为今之计,不是该回头向家主请罪,又或是救下她们,戴罪立功?   “三姑娘,家主不在,雪家是不是也要没了?”半烟神色茫然,身为奴婢,她不敢指责雪夜蓉,却又觉得无助。   雪家的下人都是山下买上来的孤女,没有容身之处,灵犀山就是她们的家。要是失去了这里,她们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傻丫头,家主没了,就会有新的家主。灵犀山不会消失,雪家更加不会。”   雪夜蓉的笑容越发温柔,轻声道:“不过你提醒的对,我该告诉殿下一声,好歹饶过大姐的性命。”   半烟眼底迸发出光亮,只以为自家姑娘想通了,连忙自告奋勇把二皇子请来。   二皇子满脸不耐,看着雪夜蓉把半夜打发走了,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三姑娘改变主意,又起了恻隐之心?”   “殿下,我变成如今这样子,实在有心无力。只是有一种禁术,能够把雪家其他人的天赋转到我的身上来,又把反噬直接转嫁出去。”   雪夜蓉只起了一个头,二皇子便恍然大悟,笑道:“所以三姑娘是想劝我留下大姑娘的性命,好让你恢复过来?”   “求殿下成全了,”雪夜蓉点点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   二皇子最喜欢她的,正是这颗足够狠毒的心肠,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好,三姑娘的请求,我自然会办妥,只管在这里等着好消息吧。”   说罢,他转身出去下令,原本要用火攻,如今改为火烟。   人可以躲在密室里吃喝,但是却不能不透气。   把院子所有的门窗关紧,用呛人的火烟熏遍每个地方,二皇子就不信躲在地底下的老鼠能够忍着不出来!   “看见人出来就活捉,可别弄死了,我还有用处!”   侍卫应下,分成几队人马,手里带着火石,在院子里四处用湿透的干柴点火。   浓浓的烟雾渐渐渗透下来,雪元香抱着生母已经冷掉的身体,捂着嘴低低咳嗽:“家主,再留在这里怕是不行了。”   家主也是压低声音咳嗽,她没想到二皇子居然使出这招来。密室有几处通风口,原本是担心其中一个堵塞了,密室里的人就危险了。   谁知道如今却便宜了二皇子,用这种浓烟四处熏,可不就从四面八方的通风口涌进来了?   “大丫头留在这里,我出去应付二殿下。”   “不,该是我出去,家主留下才是。”雪元香拦下了她,低声说道:“雪家不能没有家主,既然二殿下不是直接用火烧,而是用浓烟来熏,自然是不想要我们的性命。”   不会要她的命,肯定是自己还有用处,就算出去了也不会丧命,暂时是安全的。   家主确实摇头:“二殿下想尽办法把你我逼出去,恐怕有什么阴谋诡计才是。”   她就不信二皇子会如此仁慈,居然没用大火烧掉院子,让两人活活烧死在密室里面。   必定是二皇子有求于她们,又或者两人还有别的用处。   光是想想二皇子狠毒的手段,家主就不寒而栗:“大丫头留在这里,若是你我二人都没了,雪家该如何是好?”   “我年纪不小了,身为长辈护着小辈是应该的。”她看着姐姐的尸身,眼圈微红:“救不了姐姐,但是我答应她,会好好护着你的。”   二姐直到死,都相信她没有害过大姐。   家主不由愧疚,或许当初并非故意,只是无意之中还是害死了大姐,她心里愧疚至极:“若是大丫头出了事,我在黄泉路上恐怕没有脸面见二姐了。”   “家主……”家主的维护让雪元香动容,她咬着唇又道:“不是我不听家主的话,而是二殿下有备而来。他既然知道有密室,自然清楚你我二人藏身在这里。只看见家主却没看见我,二殿下不会善罢甘休。”   她没说的是,只看到一个人,家主很可能会受尽折磨,二皇子可不是什么仁慈的人!   家主叹气,知道雪元香说得是事实,何曾不是想护着自己?   说也说服不了谁,密室里的浓烟越发浓厚了,雪元香捂着嘴咳嗽,眼泪都呛出来了:“就算我躲着不出去,恐怕也是再也出不去了。”   确实,烟雾越来越浓郁,通风口都被浓烟堵住,再拖下去,她们还没想到任何对策,就要被二皇子活生生困死在这里!   “走吧,是福不是祸。”家主终究把二姐的尸身留在了密室,如果她们还能回来,再好好安葬。   若是回不来,二姐好歹有个清净的地方,等后人进来,再安葬吧。   雪元香依依不舍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跟在家主的身后,离开了密室。 第六十七章 直言   侍卫看见灰头灰脸的两人出来,立刻就禀报了二皇子。   “可等着你们出来了,等得真让人心焦。”二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指着雪元香道:“三姑娘可想大姑娘了,把她送过去,让两姊妹好好说些体己话。”   雪元香跟雪夜蓉可没什么交情,哪里来的体己话?   她暗道不好,瞥了家主一眼,冷冷开口:“三妹妹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没必要攀扯关系。”   “同为雪家姊妹,大姑娘还真是冷情,若是被三姑娘听见了,恐怕要伤心的。”二皇子摆摆手,早有侍卫上前用佩剑指着雪元香,她这是不想去也得去!   家主一把抓住雪元香,扭头道:“三丫头要见大丫头,难道就不见我?这就是她在雪家学的规矩,如此没有尊卑?”   “家主的架子倒是大,沦落至此也不忘尊卑吗?可惜,我连亲大哥都敢动手,哪里会看得上这点所谓的尊卑?”二皇子冷笑一声,侍卫一把推开家主,推着雪元香跌跌撞撞离开了。   “等我想想,该怎么安置家主才是。父皇已经上山,却没见到家主,也不知道会不会以为家主临阵脱逃,自己独自跑了,丢下大哥不管不顾,你说会如何惩罚家主,给雪家降罪?”   “皇上是明理之人,绝不会怀疑雪家的忠诚,更不会认为我临阵脱逃,弃雪家于不顾。二殿下倒不如多考虑自己,若是成功了,史书上绝不会有什么好话,说是遗臭万年也不远了。若是失败了,不必我多说,二殿下也明白,死无葬身之地都是轻了,皇上必然把殿下挫骨扬灰……”   “够了——”二皇子敛了笑,满眼寒光:“家主还真是伶牙俐齿,想着劝我回头吗?很可惜,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既然选择了,说什么都要继续走下去。再说,遗臭万年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我继承皇位,所有人就只能闭嘴。等我死后,史书会如何,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所有人都只能向自己匍匐臣服。   自己就是这天下的主子,谁敢私下说主子的不是?   若是有人管不住嘴巴,二皇子不介意通通杀掉。   家主冷冷一笑:“难道二殿下以为杀尽天下人,就能堵住悠悠之口?这皇位用龌蹉的手段得到,就算坐上去了,二殿下可是安心?我记得二殿下娶了王妃后,还迎了两位侧妃,膝下有三子。等他们长大,殿下正值壮年,就不怕今天的事将会再次重现?”   难道那个时候,也像今天一样被逼到下风,又或是从一开始,二皇子就打算趁早掐灭掉这个可能性,杀掉自己的三个儿子?   二皇子眯起眼,不得不说雪家的家主真是有一张利嘴,寥寥几句话说得他心里杀意腾腾:“家主尽可以放心,我不会让这一天出现的。”   他还年轻,将会有很多妻妾,还会有很多儿子,少了其中几个又有何妨?   家主挑了挑眉,看来二皇子为了自己,就连亲生骨肉都不打算放过,果真是铁石心肠?   只可惜,她曾为二皇子算过一卦,子嗣单薄,俱是未能长大便夭折了。   见家主不吭声,二皇子以为她再也没言语再反驳自己,笑道:“家主不想知道,三姑娘为何独独请了大姑娘过去?”   “不用想也明白,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家主说得毫不犹豫,对雪夜蓉她是满心厌恶。   雪易烟有点小聪明,自私自利,这是被宠坏了。   只是雪夜蓉从小行事进退得当,怎么会想要跟着二皇子,然后一直犯糊涂?   一错再错,却不肯回头,对权力的野心太大,甚至蒙蔽了双眼。   家主只能叹息,七个雪家姑娘,却出了两个异类,总归是她的过错。   “三姑娘擅长转嫁反噬,有大姑娘在,必定如虎添翼。”二皇子说得含糊,家主哪里能听不出来,顿时心里微颤。   她知道雪夜蓉指名要雪元香过去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居然打算把雪元香当作是转嫁反噬的对象,这不是要了大丫头的命吗?   一身的天赋对雪元香来说是她的骄傲,失去了它,估计大丫头也活不下去的!   家主的袖子里双手握成拳,面上露出一点笑容来:“那就要看看三丫头,是不是真的能如愿了。二殿下别忘了,大丫头排行第一,是雪家这一代的姑娘最右天赋,也是最厉害的。”   更为难得的是,雪元香即便天赋极好,也从来不因此而躲懒,勤奋好学,比谁都要努力。   雪夜蓉想要拿下雪元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家主在我手上,大姑娘不敢不从。”这也是二皇子会留下家主,独自让人把雪元香送走的缘故。   家主深吸了口气,面上神色不变:“那么,我以大丫头的性命来交换一个雪家的秘密,如何?”   “秘密?”二皇子颇感兴趣,反正转嫁反噬不一定会要了雪元香的命,不过是让她变得苍老而已:“说来听听无妨,若是有意思,我就让人把大姑娘送回来。”   “二殿下爽快,”家主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到:“殿下应该听说过雪家的秘宝,只要能靠近触摸到它,就会是天定之人。”   天定之人,那不就是天子?   二皇子倒抽了一口气,目光变得热切起来:“我的确曾听父皇提起过,他当年就是被雪家秘宝选定为帝王,先帝才会愿意让贤的。”   杀光所有的兄弟,他自然就是唯一的储君,父皇想不皇位给自己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有雪家秘宝的承认,就是史官也不敢不承认他就是正统的继承者!   百年之后,他的身后名也不会因为弑兄而不堪,遭人唾弃指责。   思及此,二皇子催促道:“还请家主带路,让我见识见识这雪家的秘宝!”   “那么,大丫头……”   家主自然给出了条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去把大姑娘请回来,越快越好。要是三姑娘问起,就说我暂时有要事得办,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二皇子心思百转,只要把雪元香捏在手心里,家主不敢不从。   就算这雪家的秘宝最后没承认他,自己就不信家主没办法让秘宝屈服!   等待片刻,雪元香就被侍卫送回来了。   家主仔细打量,见她面色微微苍白,却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如此,还请二殿下移步了。我要带殿下去请雪家的秘宝,看看殿下是不是天定之人。”   雪元香瞬间明白了家主的意思,镇定地略略颔首:“秘宝不易请,二殿下还是先沐浴净身才是。”   她打算拖延时间,但是二皇子已经迫不及待了,摆手道:“没必要,相信我是天定之人,秘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承认的。”   若果不是,就算斋戒几天也没有任何作用。   知道二皇子心里急切,雪元香只来得及对家主提了几句:“三妹妹动用禁术,如今容貌尽毁。”   就跟雪妙彤一样,所以才急着把她叫过去,想要转嫁反噬。   雪夜蓉太迫不及待了,雪元香刚踏进去就已经把准备好的禁术发动,偏偏没料到家主为了以防万一,把自己的护身符也偷偷塞给了雪元香。   眨眼之间禁术就要了雪夜蓉的性命,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雪元香蹲在地上,看着她好一会这才缓缓笑开了:“大长老说你十天内必死,身为雪家人,却是不信命,该是如此下场。”   就这么直接死了,倒是便宜了雪夜蓉。   不过雪元香担心在二皇子手上的家主,懒得跟雪夜蓉周旋。   她摊开手心,上面是一个用鲜血画好的符文,是来的时候偷偷藏在袖子里画上的,就连身边的侍卫都没有发现。   雪夜蓉始终是轻敌了,她到底忘记雪元香是雪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姑娘,哪里是能轻易拿捏在手心里的?   或许雪元香对禁术并没有雪夜蓉来得擅长,但是用来保命的东西,她总是比谁都要努力记在心上。   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会用在自家姊妹身上,也是造化弄人。   瞥见雪夜蓉直到死还没闭上的双眼,雪元香轻声说道:“三妹妹只是二殿下走上去的踏脚石,何必呢?”   她叹息一声,雪夜蓉自寻死路,自己却不能不惋惜。除了雪妙彤,也就雪夜蓉的天赋相当出色。   要是走上正途,雪夜蓉绝不会是这个下场。   目睹整个过程的半烟当场就吓晕了过去,未免她坏事,雪元香把人绑上,又用手帕牢牢堵了嘴,把半烟和雪夜蓉的尸身藏在了床底,暂时能瞒过二皇子。   也不知道等会半烟醒过来,看见身边死去多时的雪夜蓉,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这个丫头明知道雪夜蓉做的什么,却不规劝,也算得上助纣为虐。   既然如此忠心,就让半烟一直陪着三妹妹就是了,也不知道这一陪,要多久才有人发现她们二人呢?   雪元香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还没琢磨出该怎么解释屋内少了一个大活人,就听见门外的侍卫粗鲁地嚷道:“二殿下要见大姑娘,还请赶紧出来。” 第六十八章 符文   雪夜蓉经常画些奇怪的符文,看着诡异,不小心碰着很可能没命。   就有一个侍卫不小心踩上一点,一条腿就没了。   要不是他反应迅速,立刻离开了那一块地方,恐怕整个人都得没了。   于是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愿意踏进房间,只在不远处叫嚷,连房门都不敢靠近。   这倒是便宜了雪元香,她瞥了眼屋内,干干净净的没留下半点痕迹,这才低着头慢吞吞除了去。   侍卫等得不耐烦,催促道:“快,别让二殿下久等了。”   刚把自己送过来,这么快又叫过去,莫非是家主做了什么?   雪元香把疑问压在心下,在看见家主安然无恙的时候才偷偷松了口气。生母死了,这世上家主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家主明白了雪夜蓉已经没了。   这并非坏事,见雪元香胸有成竹,就知道隐藏得不错,暂时还没被发现,嘴角的笑意不由真实了几分:“秘宝就在大长老的院子里,藏在一间密室,只有历代家主才能进去。”   大长老的院子很快就到了,二皇子依旧留了心,并没有尽信家主,示意雪元香站在他的身边,又让侍卫跟在家主身后,一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就钳制住她。   布置好这些,二皇子这才稍稍放心了。   “二殿下,请。”家主率先踏进去,身后的两个侍卫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二皇子仔细看了看,这才示意雪元香在前,他跟在身后也走了进去。   密室的入口居然就在正堂一幅画后面,机关只需要家主的一滴血就打开了。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正面墙的中间露出一人高的石门,家主一推就开了,扭头道:“下面是阶梯,关上门后墙壁的夜明珠会发亮。”   她依旧第一个进去,侍卫紧跟其后,二皇子这才带着雪元香走入。   一股清凉之风吹过,二皇子刚进去,石门就关上了,不由紧张,一把抓住了雪元香的胳膊。   夜明珠很快亮了起来,犹如白昼。石梯就在跟前,延绵向下。   小心翼翼走了约莫一刻钟,又是一道石门。   打开后,正中央的桌上用绸缎供奉着一颗拳头大的珠子,二皇子不由吃惊:“这就是雪家的秘宝?”   “正是,若是天定之人,秘宝就会发出金色光亮,这代表龙气加身。”家主看见二皇子迟疑,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若是二殿下不放心,让两位侍卫先来试试也无妨。只是我不得不告诉二殿下,这秘宝一天只能用两次。”   如果用掉了两次,那么就只能等明天了。   二皇子自然没耐性等到明天,却还是谨慎,没指着侍卫,而是推着雪元香上前:“大姑娘先来试试。”   家主挑眉,却没吭声,雪元香沉默地上前,把右手放在珠子上面。   不过片刻,珠子发出柔和的蓝光,明亮得刺目,又在两个呼吸间逐渐消散。   二皇子看了这奇景,不由赞叹,又好奇道:“发出蓝光是什么意思?”   “这秘宝也能选出下一任的国师,谁的蓝光最亮,就是命定为国师之人。”家主也没有隐瞒,开口解释。   “哦?国师?”二皇子饶有兴致地打量雪元香,问道:“那么刚才的蓝光颇亮,是不是证明大姑娘就是下一任国师的人选?”   既然是国师,那就是辅助下一任的帝王,看来他暂时还不能动这位雪家的大姑娘。   即便雪夜蓉再出色,有秘宝鉴定在前,二皇子自然更愿意留下命定为国师的雪元香。   家主摇头,答道:“这一任国师还在,下一任国师没必要这么早挑选,所以其他几位姑娘并没有尝试,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曾见过这一届的国师之选,蓝光并没有这么弱,而是刺目得叫人双眼流泪不止。”   双眼流泪不止?   那么强的蓝光,自然是雪元香那一点点光亮无法比的了。   二皇子顿时歇了心思,上前一步道:“只要把手放上去就好了?”   “是的,二殿下。若是殿下不着急,让这位侍卫再试一次,明日一早再来也无妨。”家主再次建议,二皇子却终于打消了疑虑,   “不必,我这就试试。”既然雪元香放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他也该是如此。   再说,有两个侍卫在,不管出现任何异动,都能立刻救下自己。   思及此,二皇子这才放心把右手放在珠子上,等待着它发出金色的光亮来。   只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想要抽回手,却是徒劳,不由大喝道:“快把她们二人拿下,居然敢欺骗我!”   两个侍卫下意识抓住二皇子,想要把他的手从珠子上拔出来。   只是一个抓住二皇子的肩膀,一个抓住珠子想要扯开,两人却是被无形的吸力牢牢黏住,怎么也松不开手了!   尤其这个珠子只有拳头大小,却怎么也拿不起来,起码有千斤重!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侍卫惊慌失措,使尽力气都没能把手抽回来。   二皇子高叫道:“侍卫都在外面等着,你们只要出去的时候,她们没看见我,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识趣的,就赶紧把这该死的珠子弄走!”   家主费尽功夫哄着二皇子进密室,自然就没把他放开的意思,冷笑道:“我早就提议过,让这两位侍卫先试一试,可惜二殿下太着急了。”   不过这也是她算计过的,二皇子刚愎自用,又是野心勃勃,绝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哪会愿意等到明天?   就是算准了二皇子疑心重,这才会一再提议让两个侍卫来试试。   也是明白他对自己有怀疑,再三提议侍卫,便反其道而行之,把雪元香推了出来,这正合家主的心思。   “这颗珠子根本不是选出天定之人,而是选出雪家的下一任国师。除了雪家人,谁碰着它,都要被它吃掉。”   吃掉?   二皇子瞪大眼,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珠子居然会吃人?   “殿下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家主摇摇头,指着珠子说道:“珠子存在了几百年,始终有用尽的一天。雪家祖辈后来发现,要让它长长久久的,就只能给它足够的供奉。”   “雪家犯错之人极少离开灵犀山,那么她们都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二皇子没想到雪家里面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若是知道,说什么都不会跟着家主到这里来!   看家主丝毫不害怕,分明有退路,他也冷静下来,不再做徒劳的挣扎:“只需要足够的供奉,就可以离开吗?两条人命,不知道还够不够?”   没等家主回过神来,二皇子已经从怀里取出匕首结果了身边两个侍卫的性命。   果真是草菅人命!   雪元香皱紧眉头,就见鲜血洒在珠子上,很快被融入进去,珠子表面再不见丝毫的血污,微微开始发亮。   虽说二皇子残忍,却也立刻就找到了解决之法。   两条性命,的确足以让珠子吃饱,然后放开他!   若是如此,家主和她就危险了。   “走——”家主见状,也知道珠子撑不了多久,推开密室里另外一道石门:“快,从这里出去。”   雪元香被她粗鲁地推进了石门,自己却没进来。   “家主——姨母——”她惊惶地叫了一声,最后看见的是家主面上释然的笑容,以及身后二皇子狰狞的面容,匕首狠狠刺在家主的后背上!   温热的一滴鲜血溅到雪元香的脸颊上,烫得她双眼发涩,无声地落下泪来。   家主为了自己,挡下了二皇子,她必然不能辜负家主最后的心意!   雪元香擦干眼泪,重新振作起来,转身沿着密道出了去。   既然家主给自己指明了一条生路,她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阶梯的尽头是家主的院落,雪元香看着院外空空如也,知道二皇子的侍卫都集中到大长老的院子跟前。   她捡起桌上还没收拾好的铜钱,撒在地上,这才抬脚离开,直奔浅云居!   雪元香看到浅云居外的红衣侍卫,呼吸陡然一紧,仿佛浮现出刚才家主最后血红的身影。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红衣侍卫大喝一声,闪着寒光的长剑指向她。   不等雪元香报上身份,就听见一声惊呼传来:“大姐——”   只见雪春熙走了出来,对侍卫点了点头。   既然有雪家七姑娘唤的大姐,这位自然是大姑娘了,侍卫收起佩剑,面无表情地继续站在原地。   “大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雪春熙挽住雪元香,把她往屋内带:“皇上和大殿下在屋内,还有二姐姐和四姐姐。”   想了想,她还是补充道:“当然,还有五姐姐在。”   雪元香一怔,雪妙彤居然来了,还带着雪易烟吗?   果真是姊妹情深,这时候还不忘把亲妹妹带到安全的地方,难怪她在家主的后院没看到雪易烟。   雪元香微微颔首,便道:“我有要事跟皇上禀报,还请七妹妹带路。你的伤,已经好了?”   雪春熙笑笑,点头道:“多得四姐姐的丹药,我已经好多了。”   雪幼翠对炼药颇有心得,雪元香是知道的,便没有多问。 第六十九章 惊讶   等雪元香进去后,看见火盆前取暖的雪易烟,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雪易烟的模样,就跟之前的雪妙彤一样,她哪里能猜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妙彤绝不会允许别人对这个亲妹妹下手,那么究竟是谁让雪易烟变成这个模样?   “大姐来了,”雪妙彤撩起帘子出来,不必多说,光看她恢复的容貌,雪元香就明白了。   她对雪易烟没什么好印象,又对雪妙彤之前感到惋惜,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大姐要见皇上,我这就带她过去。”雪春熙简单解释,便领着雪元香走进内室。   大皇子慢慢苏醒过来,只是身子骨还有些酥软,雪幼翠压着他躺下,又喂了一颗丹药。   之前在昏迷中,大皇子只在醒来的时候感觉嘴里一股浓浓的苦涩,简直难以忍受。   如今清醒后再服下一颗,他面色扭曲,这味道简直让人生不如死:“四姑娘,这丹药……”   “是民女亲自炼制的,从挑选药材到炮制和炼药,绝没有假手他人,大殿下可以放心。”雪幼翠答得飞快,似乎是为了打消大皇子的疑虑。   大皇子眼皮微跳,他想要问的是究竟丹药是怎么做出来的,味道如此可怕?   药效倒是极好的,服下不到一刻钟,他感觉浑身被抽去的力气慢慢恢复,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不过如果可以,自己是再也不想再服下一颗的。   皇帝见大皇子的面色从惨白渐渐恢复一丝红润,满意道:“四姑娘一手炼药之术十分了得,御医不在,有劳四姑娘照看大皇子了。”   大皇子苦着脸,正想要拒绝,就见雪春熙带着雪元香进了来。   两人向在座的行礼后,雪元香率先开口:“皇上,家主和民女把二殿下哄骗到密室,暂且困住了他。只是二殿下狡猾想要脱逃,家主只得让民女先逃出来报信,还请皇上派人救出家主。”   她出来已经有一刻钟了,也不知道家主如今怎样。   就算有一线希望,雪元香都不愿意放弃。   皇帝没想到家主居然用计把二皇子困住了,能够活捉这个不孝的儿子,那是再好不过了:“来人,跟着大姑娘去把家主救出来,再把二皇子拿下。”   “是,”亲卫点了十人,很快整装待发。   雪春熙没想到家主如此大胆,直接把二皇子引到密室里困住,雪元香神色焦急,恐怕家主为了拦下二皇子,让她逃走,如今凶多吉少。   她沉吟一会,叫住了雪元香:“大姐,我跟你一起去。”   封应然也向皇帝请命:“父皇,儿臣愿意一并前往,把二哥带回来。”   大皇子顺势向皇帝请求:“是啊,父皇。亲卫到底是臣子,若是二弟发难,总不好动手。有三弟在,不至于慌乱,让二弟有机会逃了出去。”   皇帝的命令是活捉,亲卫自然是不敢伤了二皇子的性命。束手束脚的,很可能就会让他逃掉。   如此,倒不如让武功高强的封应然跟着,必然能把二皇子拿下!   皇帝赞同大皇子的话,二皇子好歹是皇家人,亲卫到底有些忌讳:“那就让三儿跟着,别让他逃了。”   “是,父皇。”封应然领命,带着亲卫,跟在雪元香和雪春熙的身后,很快到了大长老的院子不远处。   他抬起手,亲卫立刻停下,便低声说道:“我先清理掉院外的侍卫,两位姑娘在这里等着。”   自然不会只留下雪春熙和雪元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在这里,封应然又点了两个亲卫留下,带着余下的八人上前。   雪春熙不免有些担心,封应然身上的伤势虽然好了些,却尚未完全恢复。大长老院外的侍卫人数,粗略一数,明显比皇帝的亲卫来得多。   封应然再是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她想了想,弯腰在地上拾起一把雪,又用脚尖把一小块地方清理出来,露出干燥的地面,把雪球往地上一扔,顿时雪碎四面散开了去。   亲卫看得惊讶,他们知道雪家最擅长卜卦,只是印象中的卜卦不该是沐浴净手,再拿着龟甲或者铜钱念念有词,庄严肃穆的地方起码磨蹭半天才得出卦象来吗?   看着雪春熙的模样,就像是孩子气地耍雪罢了。   “大姐,是吉兆。”雪春熙见状,这才露出一点笑来。   雪元香看着四散的雪碎,微微点头:“七妹妹担心三殿下?”   “是,他的伤还没好,二殿下的侍卫人数众多,所以……”雪春熙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亲卫就在身旁,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闻言,雪元香却抬起头来,认真地道:“七妹妹对三殿下关心是应该的,只是不能太过。”   雪春熙一怔,低下头来:“大姐说的是,我明白的。”   她们跟随皇家人,后者是主,自己不过是只比侍从地位高一点点而已。   主仆关系,就不该有之外的感情,雪春熙对待封应然,不免太亲近了一些。   这也跟两人因为养伤朝夕相处,封应然受伤的时候是雪春熙照顾,反过来雪春熙受伤的时候,也是封应然事事关心。   难得的境遇,让两个不受重视的人慢慢走进,感情自然比旁人要深厚许多,即便他们二人相处的时日并不长。   “七妹妹明白就好,不然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雪元香说完这话,再没开口,而是望着远处。   封应然一把佩剑在手,虎虎生威,二皇子的侍卫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亲卫紧跟其后,封应然犹如一般尖刀突进,后面的人不过是补上一刀。   三皇子征战多年,每每都能战胜,显然身手了得。   尤其喜欢身先士卒,总是冲在最前面。   雪春熙看着封应然拼命的身影,不免有些心疼。   她比谁都明白,三皇子如今好好站在这里,不知道私底下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身手厉害,也是在死人堆里练出来的。   想到封应然第一次带兵剿匪的时候也不过十来岁,正该是在母妃跟前撒娇卖乖的时候,却已经被迫早早面对鲜血和死亡。   不过一刻钟,犹如杀神一样的封应然很快就把二皇子的侍卫都清理干净了,根本不留一人。   雪春熙眼尖,察觉身旁两个亲卫也是跃跃欲试,看向封应然的目光中带着崇拜和灼热。   再是隐晦,他们也难免对强者表示敬佩和臣服。   封应然即使什么都不做,身上总有一股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于他的魅力。   “时间紧迫,这就下去吧。”   雪元香点头,率先上前打开了暗门。家主哄骗二皇子,说密室只有历代雪家的家主才能打开,其实并不尽然。   只要是雪家血脉,都能够打开这里。   雪春熙惊叹大长老这里的密室居然如此精妙,石门和阶梯浑然天成,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依旧坚固。   墙壁的夜明珠十年一换,足见雪家的大手笔。   一行人,两名亲卫在前护着雪元香,雪春熙则是跟在封应然的身后。   他身上还沾着不少鲜血,下意识地离雪春熙有些远,免得让她被血腥味熏着了。   雪春熙倒是毫不介意,对上他银灰色的眼眸,笑道:“三殿下果真英勇,真是传闻不如亲眼目睹。”   见她的神色不像作伪,没有半点厌恶和害怕,封应然微微笑道:“七姑娘谬赞了。”   很快到达密室前的石门,封应然抽剑站在最前面,蓄势待发,雪元香咬破指头,对他目光示意,飞快地在石门一点。   石门打开,一道银光闪过,雪春熙瞪大眼看见剑尖几乎要刺到封应然的胸口,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眨眼间的功夫,封应然已经避开了剑尖,反手把手里的佩剑一送。   只听“哐当”一响,二皇子手上被剑刃所伤,拿不住佩剑,让其落在地上。   二皇子立刻退后一步,避开封应然的第二剑,喝道:“三弟再上前一步,雪家的家主就要没命!我喂了家主一颗特有的毒药,解药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雪元香瞥见密室角落里的家主,后背咕咕鲜血直流,脸朝下趴在地上,生死不知,不由双眼通红。   只是封应然听了这话,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形若游龙,佩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二皇子。   见状,二皇子彻底被惊住了,他没想到封应然居然丝毫不理会雪家家主的生死。   明明是由雪家姑娘领路下来的,必然是为了救家主,封应然如此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莫非是父皇的意思,让他不必理会家主的生死?   这很有可能,对父皇来说,家主没了,再扶持一个坐上去就是,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因为他以家主为人质,而放过自己!   雪元香皱紧眉头,想要上前制止,毕竟谁知道二皇子喂给家主的是什么毒药,又多久会毒发。若不是赶紧把家主救下,就算雪幼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死人救活的!   雪春熙却一把抓住她,对雪元香摇了摇头,劝道:“三殿下如此,自然有他的道理。莫要被二殿下的话唬住了,他说的,不能轻信。”   她看不出家主是死是活,但是自己比谁都明白,二皇子是打算以家主为人质而逃脱开去。   要是真相信了他的话,让二皇子逃离这里,家主未必能活着,封应然也得被皇帝迁怒,实在是得不偿失。   倒不如尽快把二皇子拿下,不然周旋下去,只会把家主的一线生机给拖没了    第七十章 嫉妒   雪元香暗忖片刻,也明白她刚才是关心则乱,对雪春熙感激道:“多谢七妹妹提醒,我担心家主,险些相信了二殿下的话。”   两人说话的功夫,封应然的佩剑已经把二皇子逼到了墙角。   二皇子退无可退,恼羞成怒道:“三弟,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究竟是谁,二哥心里明白。”封应然面上一冷,若非二皇子突然反了,哪来这么多的事?   “我不明白,大哥就这么好,让三弟甘心把功劳奉上,自愿把罪过都自己背着。大哥从来当三弟只是一条听话的狗,三弟就连叫一声都不敢!”二皇子知道封应然等人闯进来,院外的侍卫恐怕已经被斩杀殆尽。   他败势已露,却不甘心就此认输,说什么都要搅浑池水,在封应然的心里留下愤恨和嫉妒的种子:“难道三弟愿意就这样下去,以后大哥就算登基,也未必会念三弟的好,反倒害怕三弟功高盖主!”   闻言,封应然嗤笑一声,答道:“二哥不必多说,大哥跟二哥不对付,却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但是反观二哥,直接对大哥下手,丝毫不在乎兄弟之情。”   相比之下,还是大皇子要厚道一些。   二皇子并不是这么想的,冷笑道:“大哥在乎兄弟之情?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在乎的不过是脸面,暗地里可没少对我下手,只是三弟素来磊落,又是在外头征战多年,哪里就清楚大哥的为人?”   “我不过是在最后关头,不忍心三弟被大哥蒙骗,三弟还是小心些为好。我今天的下场,或许不久之后,三弟也可能沦落与此。”   “这一点,二殿下足可以放心。”雪春熙上前一步,对二皇子反驳道:“以我的卦象看来,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又是忠君之臣,皇上和大殿下素来爱护臣子,二殿下倒是危言耸听了。”   雪家的卦象尤为准确,既然她开了口,那就是真的。   二皇子皱眉,目光扫过雪春熙,又是这个丫头。   原本他有心离间大皇子和封应然之间,加上这些皇帝的亲卫在。   不管封应然说了什么,最后必然会传到皇帝和大皇子的耳边。稍微有一句不对,封应然的下场可想而知。   二皇子就算死,拽上封应然来垫背,那就是赚到了。   可惜还没把这个三弟说服,就有雪春熙出来搅和,二皇子蹙眉,忽然眯起眼道:“七姑娘对三弟还是这般维护,看来你们感情颇为深厚。短短一段时日相处就能如此,真是羡煞旁人。不过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听闻七姑娘受伤的时候都是三弟亲自近身照顾的……”   他话只说了一半,却引人遐想。   雪春熙气得双颊绯红,就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果真没什么好话:“你……”   封应然却抬手拦下,没让她继续辩驳:“二哥,多说无益,有什么话只管回去到父皇跟前说,如何?”   他把佩剑套上剑鞘,忽然一挥,击中二皇子的脖颈。   二皇子想要阻挡,可是哪里是封应然的对手?   他应声晕倒,自有亲卫把人架着。   “把二哥带去父皇跟前,让父皇发落。”   封应然摆摆手,两名亲卫打头,率先把二皇子架着离开了密室。其余亲卫紧跟其后,可不能二皇子没送到皇帝跟前,就出了什么意外。   雪春熙放慢了脚步,她有预感,封应然似乎有话对自己说。   果不其然,封应然吩咐完,凑过来低声说道:“二哥的话,七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以后你我之间还是疏远些为好,毕竟父皇知道刚才的话,未免会多想。”   亲卫是皇帝的心腹,自然会把密室里的对话一五一十转告皇帝,皇上多疑,只怕会记在心上。   雪春熙点点头,明白皇帝在跟前,他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她快步上前,跟在雪元香身后查看倒在地上的家主。   雪元香红着眼圈,颤抖着手探向家主的鼻息,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还有救,家主还活着!”   “太好了,赶紧把家主送回去让四姐姐瞧瞧。”雪春熙也是满脸惊喜,封应然上前抱起家主,三人飞快离开了密室。   雪幼翠见几人平安回来,顿时松了口气。只是看见昏迷不醒的家主,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封应然把家主轻轻放在榻上,就要起身去跟皇帝回禀。   路上的时候,他把伤药倒在家主的伤口,倒也暂时止了血。   雪春熙低声告诉雪幼翠道:“二殿下说给家主下了毒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雪幼翠把脉后,一脸凝重,又有种无奈:“这毒药霸道,是‘七虫’。”   “七虫?”雪春熙是听说过这种毒药的,用的是七种毒药混合而成。并非没有解药,而是相当麻烦,必须要先知道究竟是哪七种毒虫,才可能配出解药来。   “四姐姐难道也没有法子?”   “只能暂时压制住,如果十二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家主她……”雪幼翠摇摇头,不知道毒虫都是些什么,她就算背下所有的药书又过目不忘,却也没有用武之地。   雪元香握紧拳头,答道:“我这就去请求皇上,向二殿下问出毒虫都是些什么。”   “不必白忙了,二殿下是绝不会开口告诉我们的。”雪妙彤进来,对雪元香摇头:“二殿下是什么性子,我是清清楚楚的。他巴不得家主因此而死,根本不会给解药。而且很可能的是,二殿下也不清楚毒虫都是些什么。”   毒药不是二皇子配制的,知道毒虫是什么的,只有配药的人。   雪春熙倒是猜出来了,二皇子的为人确实很有可能如此,她喃喃道:“二姐说得对,我甚至觉得配药的人很可能拿出这毒药的时候,就已经被二殿下杀了。”   这世上很可能谁都不清楚毒药的配方,七种毒虫是什么,也就是黄泉路上问那位死去的药师了。   雪元香神色凝重,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想要试一试,总归在这里等着要好。”   “大姐陪着家主,四妹妹应该有能耐让家主醒过来。你是家主看中的继承者,雪家如今落难,更需要主心骨,不能没有家主。”雪妙彤却阻拦了雪元香,对上她的目光道:“至于二殿下,我比大姐更了解他,还是让我去试试为好。”   雪元香一怔,半晌后终于点头了:“那就有劳二妹妹了,至于家主继承者的事,如今这话还是说得太早了。”   当初是因为雪妙彤跟随二皇子,所以家主才会选择她为继承人。   如今雪妙彤脱离了皇家,又恢复了原来的天赋,继承人的事,就可以再次商榷了。   雪元香发觉自己的心性还有待磨练,因为家主出事而慌乱,实在太不应该了,不够镇定,何德何能成为下一任的家主?   雪妙彤就不同了,在为难之时迅速做出决定,夺取雪易烟的天赋,让自己恢复后,立刻就带着雪幼翠赶到这里来,为皇帝效力,更是治好了雪春熙,多了一个帮手。   不然她孤军作战,皇帝又未必在乎家主的生死,雪元香到头来也是一事无成,哪像如今不但救回了家主,还能保全了雪家几个姊妹的性命?   “我倒是觉得,二妹妹更适合这个位置。等家主醒来,我必然会向家主提及此事的。”   对雪元香的话,雪妙彤面露惊讶,接而苦笑:“大姐如此磊落,倒显得我这些年来实在有些小肚鸡肠了。”   雪元香光明正大当自己是对手,雪妙彤却每每觉得是家主偏心,才会让雪元香压在自己头上。   正因为这份自负,才让她失去天赋,沦落至此。   雪妙彤摇头,轻声道:“在我看来,大姐是当之无愧的继任人。大姐不必多言,我究竟没有跟其他姊妹提起此事。”   她叹了口气,含糊道:“到底不是我的东西,能留下的时日并不多,还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闻言,雪元香震惊地瞪大眼,嗓子眼像是堵上了石头,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无妨,家主兴许会有法子解决此事。”   雪妙彤笑了,眼底却有着释然:“大姐不必安慰我,在做决定之前,我早就知晓了。只是即便如此,我也甘之如饴。如今看来,我是对的。”   她原本还有几分遗憾和不甘,只是如今难得跟雪元香平心静气谈了谈,这才明白这些年的自己简直是井底之蛙,胸怀品性远远不及雪元香。   也是雪元香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对雪妙彤颇为欣赏。在她落难的时候,也就只有大姐和七妹妹伸出援手。   这份胸襟,是雪妙彤不曾有过的。   如今更让她觉得,即便付出大代价,也是值得的。   “事情不能耽搁,我这就去见皇上。大姐且放宽心,不管如何,我们几个姊妹还在,雪家就不会消失。”雪妙彤不善言辞,只能如此宽慰雪元香。   只要几个姊妹还在,雪家就能东山再起,绝不会就此没落的。    第七十一章 探究   雪妙彤求见皇上,说出了来意:“家主身中剧毒,只有二殿下才知道药方,不得已,只能求到皇上面前,请二殿下告知一二。”   大皇子挑眉,开口道:“二哥不善医,就算知道药方,恐怕也是记不住的。”   皇帝深以为然,这个儿子的品性素来狠戾,估计在拿到毒药的时候,压根就没让药师活着。   这世上不可能有解药,正是二皇子的用意。   只是雪家的大姑娘很可能是下一任的家主,皇帝不介意给雪妙彤一点脸面,点头道:“大姑娘不妨试试。”   就连亲卫都没能撬开二皇子的嘴巴,问出更多的事来。   二皇子能够在暗地里准备了那么多的东西,不可能是一人所为,必定有人在背后支持。   但是这些人是谁,二皇子却不肯开口坦白,叫皇帝心里烦躁得很。   不知道雪家有没什么法子,能够让他坦言?   雪妙彤的确没什么好方法,不过比起亲卫,她倒是少了些约束。   看见二皇子被好好安置在偏院,除了亲卫守着,不能离开房间之外,吃穿用度犹如以前,根本没有一丝没慢待。   她的眼底不由掠过一丝嘲讽,果真是皇家贵胄,牵扯了那么多人进来,牺牲掉那么多的人命,二皇子却比谁都要过得舒坦。   即便罪证确凿,二皇子被皇帝带回去也不会死,不过是换个地方软禁起来,表现皇帝的仁慈,证明皇帝是虎毒不食子的。   真是讽刺至极,为了后世的名声,皇帝再恨也不敢杀掉这个打算弑兄的二儿子,还只能好吃好喝供着,直到圈禁到老死。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二姑娘。”二皇子的手边是一杯新茶,他抿了一口,露出惬意的神色来:“我知道二姑娘拜访的用意,不过很可惜,我并不怎么感兴趣。”   雪家家主的生死跟他无关,二皇子如今被软禁,知道皇帝不会杀他,更不会让别人杀自己,足够安全。   雪家再是愤恨,也不能拿他来开刀。   如此,二皇子不介意给雪家一点不痛快。   雪妙彤在来之前早就明白,二皇子不会轻易服软。她面色镇定,不慌不忙地开口道:“雪家秘宝,二殿下是见识过的。雪家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或许二殿下想要一一见识?”   闻言,二皇子脸色沉了下来。   当初家主就是用所谓的秘宝哄骗他到密室去,若非自己当机立断,杀掉两个侍卫来脱身,如今还被囚在密室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如今雪妙彤提起,二皇子恨得直咬牙:“二姑娘别忘了,父皇是不会允许外人对皇家子弟动手的。”   “二殿下误会了,不过是让殿下见识雪家有趣的收藏,怎么就提到动手二字那么难听了?”雪妙彤清楚,用软的,二皇子未必理会,只能用更加强硬的态度了:“想必皇上也心烦意乱,二殿下心里更是明白性命无忧。只是这世上,能够让人生不如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生不如死吗?   仿佛应证了雪妙彤的话,雪春熙带着两个瓷瓶推门而入。   见两人面对面,像是僵持着,雪春熙笑道:“我来得正是时候,这是四姐姐刚送来的,我想着二姐应该会需要。”   二皇子盯着两个瓷瓶,他是知道雪幼翠擅长炼药,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丹药,恐怕无人得知:“雪家如此放弃,简直不把皇家人放在眼内,父皇知道后必定不会轻易饶恕你们二人。”   雪春熙笑眯眯地道:“二殿下言重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我已经事先禀报过皇上,皇上也是允了的。”   皇帝正愁无法撬开二皇子的嘴巴,雪家恰好雪中送炭,自然是乐意的。   只要不弄死二皇子,其他事皇帝是不会插手的。   听见门外的亲卫根本没有进来,二皇子皱起眉头,显然雪春熙说的是真话,皇帝默许二人对自己下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先发制人,率先扑过来想要先制住雪妙彤。   毕竟这位雪家二姑娘脚步虚浮,恐怕尚未恢复,必能轻易擒获,有她在手里当人质,雪春熙也不敢轻举妄动。   雪春熙仿佛早就预料到二皇子的举动,上前一步把袖里藏着的药粉顿时派上了用场,一把撒去,二皇子避无可避。   “砰”的一声,二皇子浑身僵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是眼睛和嘴巴却还能动,他不由厉声喝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想谋害我的性命吗?”   雪春熙知道二皇子这是想要惊动门外的亲卫,好让他们只会皇上,阻止两人,不由眨巴着眼笑道:“不过是些防身的药粉,四姐姐难得送给我,我也就想试一试。没想到效果极好,眨眼间就药倒了一个人。以后出门,可就要放心多了。”   不过也是二皇子没有防备,这才叫她一举得手。   “二姐,这药是要喂给殿下的,要我代劳吗?”雪春熙接过其中一个瓷瓶,打开来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四姐姐说两种药不一样,哪个先哪个后我倒是记不清了,解药也忘了带过来。”   雪妙彤是瞧出来了,雪春熙打算折腾二殿下,尤其吓唬吓唬,她也是乐意配合的。   若非二皇子,家主如今怎会伤重至此,还躺在榻上?   “七妹妹自便,反正四妹妹再重新配制解药只需要半天,二殿下还撑得住的。”言下之意,解药就算丢了,反正二皇子痛上半日也死不了。   雪春熙还嫌不够,又补充道:“仿佛是我记错了,一个是四姐姐独门炼制的丹药,能让人浑身疼痛,被野兽啃咬;另外一个,是四姐姐尝试做出来的七虫药。”   一个表面疼,一个内里疼,不管哪一种都让人生不如死。   雪春熙也懒得跟二皇子废话,把黑色的丹药塞进他的嘴里还不够,把另外一颗也塞进去了。   二皇子动弹不得,自然挣扎不了,眼睁睁看着她把两颗丹药都塞进嘴里,还捏着喉咙硬是让他咽下去了:“你、你……最毒妇人心……”   说她是毒妇,雪春熙可不敢当,哪里有二皇子来得狠辣,连兄弟和亲生父亲都不放过?   还以为雪春熙不过是吓唬自己的,二皇子起初还绷着脸,嘴巴闭得严严实实,怎么也不再开口了。   只是等腹中开始疼痛,四肢也慢慢有种被撕裂疼痛的感觉,他顿时慌了。   丹药居然是真的,雪家打算要了自己的命吗?   雪春熙蹲着,用手指戳了戳二皇子的胳膊,后者只觉得疼痛翻上一番,险些痛呼出声,堪堪咽下。   她还笑眯眯地道:“二殿下这次终于相信民女的话了?哦,我倒是忘了,四姐姐还说要把殿下的情况记录下来,回头殿下要是再不开口,就再炼制出更厉害的丹药来。”   疼痛在一点点加剧,这就好比凌迟一样,慢吞吞地在蚕食着自己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二皇子脸色铁青,怎么都不肯屈服。只是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大冷天的疼出了一身冷汗来。   偏偏雪春熙也不再问了,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似乎真的只是把他的情况记录下来,好交给雪幼翠再炼制出一批古怪的丹药来折磨人。   雪妙彤也不吭声,安静地坐在角落闭目养神,一副由着雪春熙胡来的样子。   二皇子从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最多也就练武的时候受些轻伤,哪里试过如此可怖的疼痛?   尤其延绵不绝,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根本没有尽头,简直要把人逼疯!   “……七虫的药师,我把他送到一处秘密之地,免得有人找到他。”   二皇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雪妙彤睁开眼走了过来,还没开口,就被雪春熙拦下了。   她收敛了笑容,冷冷地道:“二殿下莫非忘记了,雪家最擅长的是什么?”   闻言,二皇子骤然变了脸色,难道雪春熙居然知道了,这不可能!   雪妙彤暗暗瞥了雪春熙一眼,眸里满是赞赏。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未必能收拾得了二皇子,幸好有七妹妹在。   雪春熙说完,又阴测测地笑道:“看来二殿下是想尝试四姐姐之后炼制的新药了,倒也无妨,毕竟七虫能支撑十二个时辰,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想必二殿下也是觉得这丹药不错,打算再尝上两颗?”   这两颗已经足够让他吃足苦头,二皇子自然是不想再服下这古怪的丹药。   只是二皇子不相信雪春熙真的知道,莫非是诈自己的?   他眯起眼,问道:“七姑娘这是打算威胁我?如是我不说,有家主为我陪葬,也没什么不好的。”   雪春熙听罢,冷笑道:“想让家主为二殿下陪葬,殿下未免在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站起身,催促道:“二姐姐,我们先回去问问四姐姐的丹药炼制得如何了。估计也差不多了,不清楚丹药叠加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作用?”   二皇子听得冷汗都下来了,他如今疼得面色扭曲,再叠加丹药,只怕是熬不住的!   “药师虽然死了,但是徒弟还在,药方也在他的手上。”   对他的话,雪春熙依旧半信半疑:“徒弟吗?”    第七十二章 默许   反问了一句,雪春熙依旧往外走,二皇子不由愣了。   他难得说了真话,雪家人居然不信?   二皇子不再开口,雪春熙走到门边,这才转头道:“希望二殿下说的是真话,不然丹药会在一刻钟后送来。”   她又招呼门外的亲卫,笑道:“二殿下身上痒得很,又被我等药倒了,暂时不能动弹,还请各位替殿下挠痒痒。”   这点小事,亲卫自然不会拒绝。尤其耳聪目明的,早就听见屋内的对话,知道二皇子不是被药倒那么简单。   二皇子让众人吃了些苦头,那些侍卫虽然全部杀了,只是因此受伤的亲卫却不少。   加上探路的几个亲卫被二皇子埋伏击杀,他们更是咬牙切齿。   亲卫都是百里挑一的,一起吃睡一起练武,感情比任何人都要深厚。   如今知道他们被二皇子害死,自然不会想让这位殿下好过。   有皇帝在,亲卫不能轻易动手,如今瞌睡有人送枕头来,哪里会拒绝雪春熙?   “此等小事,七姑娘只管放心就是。”亲卫拱拱手,就有四人去取木棍走了进去。   只要不留下任何伤口的痕迹,谁又能知道二皇子如何痛不欲生?   雪春熙看得满意,雪妙彤有些目瞪口呆,她对这位七妹妹的印象不由彻底改变了。   谁说她懦弱怕事,还是个容易心软又胆小的,雪妙彤第一个就要急眼了。   雪春熙分明就是一只狼崽子,之前伪装成白兔,任由她们这些姊妹欺负也不吱声,显然是没把这点小打小闹当回事!   雪妙彤不由退后一步,想到自己以前为难她的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涌起。从今之后,她还是对雪春熙好一些,就算不能亲近,也别再得罪七妹妹为好。   雪春熙似乎还不放心,站在门口瞅了瞅侍卫拿着木棍轮流在二皇子身上戳。   他们身为侍卫,最是知道人的身上哪个地方最为疼痛,力度也是拿捏得正好,既不会留下伤口,甚至连一点红印子都不会落下,谁也瞧不出端倪来。   只可惜二皇子就不会太好受了,身上原本因为药效就疼得厉害,如今被侍卫抓着最疼的穴位使劲戳,痛得脸色苍白,刚开始还能呵斥几句,到最后就只能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二皇子一时半会是死不了,雪春熙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来,见雪妙彤错开了几步,站得离自己有两丈之外,她还奇怪地眨眨眼,然后催促道:“既然让二殿下开口,赶紧告诉皇上才是。”   雪妙彤却皱眉,不太相信二皇子的话:“那人手上真的有解药的方子,还是二殿下为了拖延时间说的谎话?”   雪春熙顿住脚步,倒是十分赞同她的话:“二殿下素来狡猾,指不定真是如此。刚才还不够疼,说出来的未必是真相。不过是真是假,也该告知皇上才是,再不过去,皇上怕是要等急了。”   闻言,雪妙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跟在雪春熙的身后快步回到院子里。   果真她们刚到,就有亲卫请两人立刻进去面圣。   雪春熙行礼后,脆生生地道:“二殿下开口告知了解药之处,还请皇上派人去找到此人,把方子要过来。”   只问出这么一件事,皇上不免有些失望。   大皇子躺在一侧,见他面色不悦,便开口道:“怎知二弟说的是不是真话,而且此人在十里之外,如今大雪纷纷,雪崩又把下山的路给封了,要清理积雪也得费上半天功夫。”   言下之意,恐怕在十二个时辰内是不可能把人弄过来,倒不如别白费心机,还要把皇帝身边已经不多的人手分走,实在划不来。   雪春熙早就料到皇帝不愿意帮忙,又听大皇子懒洋洋地提议道:“七姑娘的卦术一流,怎的不算一算,这人手上是不是有真的解药方子?”   “卜卦并非万能的,尤其涉及雪家,总会不大准确。”若是能够算准,雪家哪会遭此大难还没有事先有一点防备?   大皇子听罢,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岔了。只是家主的事,恐怕父皇也是无能为力的。”   雪春熙依旧向皇帝表达了感激之意,这才退了下来,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失望来。   封应然跟着她身后,在院子里停下。   雪春熙看着皑皑白雪,终究轻轻叹息。   “七姑娘,生死有命。”封应然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一句话来。   “生死有命吗?”雪春熙摇摇头,在她的印象中,家主是雪家的顶梁柱,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击垮。   没想到有一天,家主会虚弱地躺在榻上,生死不明。   不,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家主根本就没救了。   只是为了安抚雪元香,雪春熙才跟着雪妙彤试一试。   没要罪魁祸首,那个二皇子的命,但是让他吃足苦头,才能打消自己心头之恨。   “我明白这道理,却依旧放不下。”雪春熙垂下眼帘,雪家对皇家足够忠心,万事以皇家为重。   即便存有私心,也是希望能够在灵犀山上安安稳稳地传承下去。   毕竟雪家与旁人有异,若是没有靠山,恐怕就连一代都撑不下去,遭人抢夺骚扰,无一日安宁。   可是雪家对皇家贡献得足够多了,此次家主中毒,皇帝和大皇子一副既然没有用处,为了他们的安危着想,丝毫不愿分出人手去寻解药。   这嘴脸,看得雪春熙足够恶心。   这就是皇家人,这就是皇家对雪家的回报吗?   雪春熙不甘心,仅仅折腾二皇子,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   若非如今得罪皇帝,雪家很可能雪上加霜,她很可能会压不住肚子里的火气,当场对大皇子和皇帝指责起来。   好在雪春熙到底忍下了,不知道当初雪家的祖先是不是早就预料这样的情况出现?   即便有皇家这个最大的靠山,但是雪家本身依旧受帝王猜忌,说是在灵犀山隐居,何曾就不是避其锋芒,免得遭杀身之祸?   封应然见雪春熙盯着雪地久久没回神,柔声说道:“雪景虽美,看多了却要伤眼的。这天寒地冻的,七姑娘还请万分保重,不然如何撑起雪家来?”   他是看出来了,雪妙彤虽然恢复,只是脚步虚浮,犹如重病之人。   若非封应然是练武之人,眼力非凡,恐怕也看不出雪妙彤绝妙的掩饰。   二姑娘拼命装出常人的模样来,怕是也担心有人瞧出端倪。   但是雪妙彤恐怕撑不久了,封应然看向雪春熙瘦削单薄的肩头。   家主若是不在,雪元香失去这个亲人,悲痛欲绝,只怕没心思顾全大局,把雪家撑起来。   三姑娘已死,四姑娘却沉迷炼药和看书,对其他事根本不上心。   五姑娘已废,不必多提,六姑娘跟随四皇子还在山下。   大长老身死,雪家余下的几个姑娘,也就雪春熙还能担当一二。   想到这重担要落在她一人肩上,封应然的目光里怜惜更甚。   “回去吧,莫要让其他几位姑娘担心了。”   雪春熙乖巧地点头,拢紧身上厚实的披风,转身道:“多谢三殿下,我不该因一时之气,若是冻病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的眼神清明,没有了刚才的愤慨和压抑的怒意,干干净净地掩饰起来。   封应然满意地笑笑,雪家人从小在灵犀山长大,隔绝外人,府里的龌蹉不多,也就是些芝麻绿豆的事,伤不及人命,这些姑娘自然是天真而不谙世事。   只是在短短一段时日里,雪春熙就迅速成长起来,足够让人赞叹。   雪春熙进了去,意外收到雪妙彤担忧的目光,她歉意地笑笑:“让二姐担心了,大姐还在守着家主吗?”   “是,家主的情况暂时还算稳定,刚才在四妹妹的丹药下已经苏醒了。”雪妙彤耸耸肩,不在乎地道:“只是家主单独留下大姐,恐怕有要事相谈,我跟四妹妹就先出来了。”   瞅见角落还在醉心炼药,完全不闻其他事的雪幼翠,雪春熙顿时有些头疼。   这个四姐姐什么都好,就是一忙起来就专注得很,完全不闻窗外事。   雪妙彤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角落一眼,也是笑了:“四妹妹总是如此,也是幸福。”   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随心而为,这是自己最羡慕的。   她总是有很多顾虑,又是心软得很,放纵自己的小脾气,这才落得如今的下场:“如无意外,家主将会传位给大姐,七妹妹以后还是要跟随三殿下离开灵犀山吗?”   皇家的所作所为看在眼内,雪春熙能不能放下心结,真心为封应然效命?   雪妙彤也是忧心雪元香,家主不在,她未必能尽快平复思绪,重振雪家,还是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辅助为好。   这个人不会是雪幼翠,就只能是雪春熙了。   “大姐总不会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她是我们姊妹之中天赋最好的,理应担起雪家的重担来。若是我不在灵犀山,可不还有二姐姐吗?”    第七十三章 承诺   雪春熙并不觉得雪元香会伤心颓废,毕竟家主最惦记的,必然是雪家。   家主如今叫来雪元香单独相谈,恐怕也是因为此事。   她不在,那么雪元香就是继承者,必然要把雪家的责任担起来。   雪妙彤却摇摇头,叹道:“若是以前,我兴许会跟七妹妹一样的想法。可是这些日子我看在眼内,才发现大姐并不如想像中那么疏离高傲,难以接近。”   家主昏迷的时候,她亲眼看到雪元香通红着双眼,在角落悄悄哭泣。   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雪元香,其实是面冷心热。   想到自己落难的时候,没料到雪元香会出手,让人送来软轿。   雪妙彤对雪元香顿时改观,这个大姐,或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善意,却是个好姐姐。   “你下山后,很可能会跟四殿下身边的六妹妹对上。你们二人年纪相近,感情又最是深厚,到时候该怎么办,心里有数吗?”   雪春熙被问得迟疑起来,她原本想得简单,皇子们之间如何厮杀争夺,都牵扯不到身边的雪家姑娘。   如今看见大皇子和二皇子相争,才明白事情并没有自己想像得那么天真。   若是跟雪丹珍对上,雪春熙能够想到自己肯定下不了手。   “七妹妹不忍心,对吗?”雪妙彤似乎早就猜到了,低声问道:“你看见五妹妹,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对她动手?”   “确实,毕竟二姐姐对五姐姐素来关怀备至。”长姐如母,雪妙彤对雪易烟就连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极为周到。   雪春熙从来没想到有一天,雪妙彤居然舍得对雪易烟动手。   “她太让我失望了,当初生母临死前把五妹妹交托给我,我就认为她是我的责任。不过,也是到此为止。在我们彼此跟随皇家人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关系了。不是姊妹,而是敌人。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雪妙彤的声音渐冷,她低头告诉雪春熙道:“七妹妹从来没想过,为何雪家每一代最后只余下一二人?”   雪春熙曾有过疑问,最终不了了之。   如今被雪妙彤提起,她只觉得细思极恐:“难道每一代的雪家姑娘都经历了这些,然后余下的就成为了国师?”   “不错,只有最强者,才是国师的继承人。”雪妙彤嘴角一弯,露出冷冷的笑意来,对上她震惊的神色:“雪家能够传承下去,就是需要最强者成为国师。一来是辅助帝王,二来也是护着雪家。不然数代下来,雪家在灵犀山又如何能这般安稳?”   “这就像是苗疆养蛊,把蛊虫都放进同一个瓮中让它们彼此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蛊虫,就是最强的。”雪幼翠不知道何时放下了药炉,凑了过来搭话,笑眯眯地道:“除非一开始就放弃的,其他都只能不死不休。”   雪妙彤眼底掠过一丝赞叹:“四妹妹早就心里了然,所以便一开始就退出了这场纷争?”   雪幼翠摆摆手,苦笑道:“二姐姐莫要夸我,说到底我不过是怕死而已。还有那么多的书没看完,那么多的药方不曾亲手炼制过,我不甘心就此死去。”   对她说的理由,雪春熙原本沉重的心情顿时变成哭笑不得。   虽然说得够直白,不过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我对山下的世界不感兴趣,只要每天能看书炼药就足够了。”雪幼翠耸耸肩,倒是潇洒:“不过我也不得不提醒七妹妹,妇人之仁是会害死自己的。你死了,三殿下也活不了。只是你跟六妹妹比起来,我倒是觉得七妹妹胜算更大一点。”   不说雪春熙表现的能耐,就是雪丹珍的身体,恐怕熬不了多久。   失去雪丹珍,四皇子就像是断了一条胳膊,不足为虑。   雪妙彤也是赞同道:“的确,七妹妹占了上风,经历了这些时日,七妹妹又长大了一些。六妹妹没在灵犀山,总是逊色些许。”   没经历过生死,不可能有历练。   雪丹珍误打误撞跟随四皇子离开灵犀山,倒是失去了这次历练的机会。   不过有她在,那病怏怏的身体未必能承受得住。   雪春熙无奈,答道:“多谢两位姐姐如此看得起我,让妹妹受之有愧。”   “有什么愧,该是七妹妹的便是你的。”雪幼翠拍了拍她的肩头,知道雪春熙心里不痛快:“这是雪家历代以来的规矩,七妹妹不必多想。更不要想着放过谁一马,这是对姊妹们的侮辱。”   雪家姑娘学了一身本领,就是想要赢得这场胜利,若果对手居然因为怜悯而手下留情,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愤怒了。   要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才是。   雪春熙神色沉重地点点头,就见雪元香红着眼圈出来了:“家主有话对几位妹妹说,快进去吧。”   说完,她快步越过几人,去了隔壁的房间,再没回头。   雪妙彤满脸无奈,知道雪元香又找地方躲着哭了,显然家主是凶多吉少:“进去吧,别让家主久等了。”   雪幼翠和雪春熙脸色凝重,很快跟着雪妙彤进了内屋。   榻上的家主面色惨白,闭着眼呼吸清浅,仿佛下一刻就要仙去。   听见几人的脚步声,家主这才微微睁开眼,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都来了,见着大丫头了吗?”   “大姐去隔壁房间了,”雪妙彤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可能偷偷躲起来,哭鼻子去了。”   家主笑笑:“大丫头这性子就是如此,没想到让二丫头瞧出来了。”   她虚弱地抬起手,雪妙彤一怔,立刻把自己的手腕伸出去。   家主挽住雪妙彤的手腕,半晌才道:“真是苦了你,都是五丫头不懂事,连累你了。”   雪妙彤低下头,只觉得双眼涩涩的,却没有眼泪。   该伤心已经伤心过了,眼泪早就流尽了:“家主不必这么说,是我教导无妨,总以为能护着妹妹,说到底还是我把妹妹宠坏了。黄泉路上,母亲怕是要怪责我的。”   “怎么会,不过九泉之下与母亲相见,她也是念着你们姊妹二人的。”   家主的话叫雪妙彤一怔,顿时后背一凉。沉吟片刻,她到底还是应下了:“家主,我明白了。”   雪幼翠听得一脸迷糊,二姐姐明白了什么?   雪春熙却诧异地看了家主一眼,家主分明是让雪妙彤在撑不住的时候,把雪易烟也一并带走。   不要给雪家留下祸害,让雪妙彤亲自了结同母妹妹的性命吗?   家主脸上的神色不变,仿佛说的不是人命,不过是地上的杂草罢了。   她心里发寒,却也明白雪易烟如今这模样,留着是受苦,知道雪家的事又太多,若是心里有着恨,指不定会被谁利用,反过来对付雪家。   直到最后,家主还是惦记着雪家的安危。   雪幼翠茫然的神色落在家主眼里,她心下叹息,见雪春熙避开自己的目光,又觉得欣慰。   “四丫头你早早躲开纷争也好,只是也别只顾着自己逍遥,时不时帮姊妹搭把手。”   “是,家主。”雪幼翠握紧家主微凉的掌心,只觉得这个总是顶天立地的长辈短短一夜间仿佛老了,虚弱得甚至只能勉强抬起手,躺在榻上不能动弹。   这样的家主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毕竟记忆之中,家主总是说一不二,严厉得叫人心生敬畏,哪里像如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说完,家主又看向雪春熙,眼神就要复杂得多了:“当初大长老是对的,留下了七丫头,我险些坏了事。幸好,我到底听从了大长老的意思。”   不然,雪家只有六个姑娘,恐怕要落于颓势。   正因为有雪春熙在,才扭转了乾坤,好歹没向皇家示弱,落于颓败的地步。   “以前对七丫头多有偏见,在此赔个不是。”   家主作势要抬手行礼,吓得雪春熙连忙握住她的手道:“家主不必如此,总归是雪家的规矩。”   “大长老说七丫头的卦象奇特,兴许你就是雪家的关键。大丫头面冷心热,总归有些缺失,七丫头若是可以就帮一帮她如何?就算以后离开灵犀山,也不要跟大丫头断了联系。”家主说话断断续续的,好一会才说完,一张脸更是灰败。   对上她祈求的眼神,雪春熙哪里能拒绝得了?   “家主放心,不管在哪里,丫头也不会忘恩负义的。”   雪家对她有养育之恩,这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家主就等着雪春熙这句话,又低声提醒道:“皇上偏心大殿下,如今大殿下袒护三殿下,却是暂时的。离开灵犀山,不再受威胁,他们就再不是亲兄弟。”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是皇家兄弟。如今封应然救了大皇子,大皇子心里感动,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但是又能持续多久?   皇位只有一个,即便封应然体内有着异族的血脉,不被皇帝所喜,又并非长子嫡子,要争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龙榻之下不容他人酣睡,大皇子不可能一直容忍着有将才之能的封应然,迟早会对他动手除去。    第七十四章 遗言   雪春熙受教地点头,答道:“家主的话,我都记下了。”   “你是个聪慧的,只是谨记一点,效忠皇家人,总要留下些分寸来……”家主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三殿下能以外族的身份活到成年,并不会像表面上看来那么温和。他征战多年,身上煞气极重,却能全然收敛起来。”   比起狠戾的大皇子,她更害怕温和的三皇子,仿佛是盯着猎物的野兽,藏匿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无声无息地亮起爪子。   “这样的三殿下会是明君,懂得韬光隐晦,又能伸能屈。七丫头不管何时都记得,他是君,你却只能勉强算是臣,不要太过靠近了,免得反过来伤了自己……”   雪春熙抿着唇,认真把家主的一字一句记下。   等声音骤然停下,她还没回过神来,雪妙彤哽咽着提醒道:“七妹妹,家主去了。”   雪幼翠咬着下唇,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砸下,她背过身,没让二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雪春熙早就预料得到,只是没想到家主就连一半的时辰都没能熬过去。   恐怕早早就吩咐雪幼翠,送来的丹药让她赶紧醒来,好交代后事。消耗掉所有的精力,自然没能扛住了。   “我去请大姐过来,家主的后事如今一切从简为好。”雪春熙闭上眼,强忍着把眸里的泪水压了下去。   家主直到最后,嘴角还噙着释然的浅笑,显然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再无遗憾。   雪元香被雪春熙叫出来的时候,似乎已经猜到是什么事,虽然眼睛通红有些肿,神色却比之前镇定得多:“家主的后事由我来操办,七妹妹去知会皇上一声。”   皇上听说家主去世,惋惜道:“暂且让家主入土为安,等朕回宫后,再为她封赏。”   “民女替家主多谢皇上,”雪春熙脸上带着悲伤,低头谢恩。   只是人都死了,死后要如何风光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可以,她宁愿家主活着。   “虽说此事让人悲痛,雪家却不能一日无主,不知道你们几个姊妹有什么章程?”   皇帝话音刚落,大皇子又皱眉道:“五姑娘如今瞧着是不能离开灵犀山了,儿臣身边不能没有一个雪家的姑娘。”   他的目光扫了过来,如果可以,自己更想把雪春熙收在麾下。   只是封应然的救命之恩还在,这没几天的功夫,如果他把三弟身边的七姑娘抢去,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皇帝点点头,沉吟道:“三姑娘已死,五姑娘瞧着需要好好休养,四姑娘并不肯下山,就只能在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间挑选了。”   这其中,一人跟随大皇子,一人必定是下一任的家主。   大皇子很快就有了决断:“父皇,儿臣想要选大姑娘,如何?”   “不错,就看大姑娘的意思了。”   雪春熙微微蹙眉,雪元香留下当家主的继承人更适合,雪妙彤恐怕撑不了多久,皇帝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若是把雪元香带走,只留下雪妙彤和雪幼翠在灵犀山。   一旦雪妙彤不在,雪幼翠不一定能压得住。   雪家经此一劫,皇帝是下定决心慢慢削弱它的根基吗?   “回皇上,家主临死前亲口任命大姐为继承者,民女等不能违背。”雪春熙想了想,依旧硬着头皮开口。   死者为大,家主死前交代的事,皇帝总不能直接抹去。   皇帝眯起眼,对雪春熙的回答相当不满意。   大皇子更是有些不高兴了:“七姑娘怎么不早些开口告知,等我定下人选后才说?”   “是民女的错,还请皇上和大殿下责罚。”雪春熙匍匐在地,甘心受罚。   大皇子看了她一眼,哼笑道:“我可不敢责罚你,不然三弟会心疼的,回头找我算账该如何是好?”   但是他又不甘心把雪妙彤带走,自己身为皇家长子,身边人必定是最好的。   “此事重大,七姑娘回去问问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意思如何?”   雪春熙知道再不能拒绝了,不然大皇子恼羞成怒,皇帝指不定会对雪家动手,只得答应下来。   回去后把此事告知,雪幼翠讥笑道:“说什么选择,根本就没有选择。”   雪元香要是不从,就是得罪皇家,雪家还有活路吗?   “我去答应大殿下,二妹妹来继承家主之位。”雪元香毫不迟疑,做出了决断。   雪妙彤皱眉道:“大姐别着急,未必只能有这个选择。”   “不然呢?直接拒绝大殿下吗?”雪元香摇头,皇帝根本就不给雪家拒绝。   “即便我活不了多久,雪家岂不是依旧摇摇欲坠?”雪妙彤并不赞同,反问道。   “你不在,不是还有四妹妹吗?”雪元香摇头,又道:“雪家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该是我们姊妹几人的。”   雪妙彤定定地盯着雪元香,忽然道:“大姐该明白,大殿下并非明君,跟着他是要吃苦头的。”   所以雪元香做出这么糟糕的选择,究竟为了什么?   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在叫嚣着一定要阻止雪元香!   “二妹妹不必担心,我只是不想让雪家被为难。”雪元香又看向雪幼翠,叹道:“有四妹妹辅助,二妹妹不必太忧心。”   雪幼翠连忙摆手,苦笑道:“大姐太看得起我了,除了看书和炼药,我没有什么擅长的,如何能助二姐姐一臂之力?”   “四妹妹可以的,不必妄自菲薄。我们这一代七个姊妹就没有无能之辈,在雪家如此危难的时刻更该紧紧团结在一起,才不会辜负家主。”   雪元香低下头,掩饰住眸里的悲伤,手上忽然一暖,抬头见雪妙彤紧紧抓住她,安慰道:“家主为了保护大姐,那是心甘情愿的,大姐不必为此感到内疚。即便是其他姊妹在,想来家主也会如此。”   “嗯,家主总是如此面冷心热。”雪元香点点头,应了一句。   雪春熙心下一叹,雪元香自己何曾不是如此?   “让生母与家主一起下葬,各位姊妹有异议吗?”   一切从简,如今也只能这样仓促下葬了。   没有人有异议,她们把两人葬在灵犀山一处僻静之处。   既然人不在了,不必怎么风光,好歹能清净清净,不被打扰。   雪春熙想了想,在简陋的土堆上用树枝绕着画了一圈符文。   雪幼翠看得津津有味,雪元香倒是一愣:“七妹妹这是做什么?”   “总是有些不长眼的人,兴许会来捣乱,这是以防万一罢了。能用不到,那是最好不过。”雪春熙画完,回头问雪妙彤道:“二姐姐瞧瞧,还要不要添上什么?”   雪元香仔细看了看,这符文不过是打发不长眼的小贼罢了。若是他们胆敢打扰家主的清净,只是阻挡脚步,并没有多大作用。   雪妙彤也是这样认为,瞥了雪春熙一眼:“七妹妹不打算给他们一些教训,最好是能不见血。”   不然这些血污留下,也是叫人不痛快。   雪春熙挑了挑眉,又在符文外面画了一圈:“这是我从母亲留下的孤本上看来的,能让人陷入迷幻之中,总是找不到出处。”   雪幼翠也是在孤本上见过这符文,不由笑了:“生门却是死门,记得让他们死远一点,免得污了这里。”   几人有商有量,很快符文又加了一层,雪元香在一旁看得颇为赞叹,果真雪家姑娘都是能人,只是七妹妹居然想到这么多阴损的符文,倒是难得。   她不由多看了雪春熙一眼,果真这个七妹妹以前是韬光隐晦,没把才华展示出来,如今是不打算再隐藏自己了吗?   “让大姐姐见笑了,”雪春熙感觉到雪元香的目光,知道她有些惊讶,也不甚在意。   底牌总是拿出来一个就少一个,根本没必要在一开始就亮出来。   自有侍从躲得远远的,看见雪家几个姑娘的作为,很快拔腿跑回去禀报皇帝和大皇子。   大皇子皱眉道:“父皇,雪家的姑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怎么才能让她们心甘情愿为父皇所用?”   皇帝摸着胡子,笑道:“雪家除了依附皇家,并没有其他出路,她们不会背叛,因为这样只会一无所有。”   闻言,大皇子这才放心了些许,又听皇帝开口道:“让人心甘情愿地屈服,一个男子要让一个年轻女子倾其所有,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大皇子恍然大悟,笑道:“不愧是父皇,姜还是老的辣,儿臣受教了。”   他见一旁的封应然沉默下来,不由问道:“三弟似乎并不赞同?”   封应然哪里是不赞同,只觉得厌恶至极。不过是利用的关系,还要假情假意哄得对方倾心,用完之后就舍弃掉吗?   过河拆桥,虽说是帝王之术,却让人没什么好感。   “儿臣认为此事不妥,女子皆有嫉妒之心,雪家姑娘的卜卦天赋,后院平常女子根本不会是对手。”直接反对,会惹来皇帝不悦,封应然只得绕开,就事论事。   大皇子点头,附和道:“还是三弟想得周到,女子妒忌起来,就是平常姑娘都要凶悍几分,若是雪家那几位……”   他摇摇头,想到侍卫来禀报雪夜蓉如今的模样,也是心有余悸。   听说藏在塌下的那个叫半烟的丫鬟,硬生生被吓破胆,死的时候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惊恐。    第七十五章 倒霉   皇帝瞥了封应然一眼,慢吞吞地开口:“后宫女子何其多,能让她们彼此之间相争却不相害,端看手段如何罢了。”   大皇子听罢,顿时拍马屁道:“也是父皇了得,儿臣与三弟还有许多要向父皇请教的地方,总归还是太嫩了一点。”   闻言,皇帝原本被封应然反驳的一丝不悦很快消散,露出笑容来:“你们还年轻,要学的事还多着呢。行了,朕也累了。三儿替朕给雪家的家主上一炷香,老大去看看小二如何了。”   “是,父皇。”大皇子带着封应然出了院子,扭头道:“三弟说话也太不走心了,幸好父皇今天心情不错,不然三弟就要倒霉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大皇子心里还是满意封应然这般耿直的,对自己的地位没有任何威胁。   就是这份耿直,才好拿捏。   不然若是嘴巴甜,会来事,早就能让皇帝另眼相看了,如何会混到这般田地?   封应然拱拱手,感激道:“多谢大哥替弟弟解围,弟弟就是这个性子,大哥也是知道的。”   “行了,下回注意些,附和父皇就好了,其他的就不必多言。”大皇子挥挥手,兄弟好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替我给家主也上一炷香,表面功夫该做得好好看看的。我得去见二弟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悔过了没有?”   他并不觉得二皇子会悔过,就算真的悔过了,也只会让皇上以为二皇子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个二弟就这么废了,大皇子是满心欢喜。   他最大的敌人,就这样拿捏在自己手心里,再不会有威胁,如何能不高兴?   看着大皇子喜上眉梢地走远了,封应然板着脸,很快沿路走去家主下葬之处。   雪元香等人已经走了,只余下雪春熙在墓前安静地站着。   “天儿冷,七姑娘怎么还在这里?”封应然上前,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柔声问道。   “想着会有人来,我就让其他姊妹先走了。”雪春熙回过头来,看见他并不感到惊讶:“知道来的必然是三殿下,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皇帝连现身都不乐意,更别提是大皇子了。   “大哥去看二哥了,父皇让我替他给家主上香。”封应然手执三炷香,毕恭毕敬的在墓前虔诚叩拜。   姿态流畅熟练,仿佛这跪拜早就刻在骨子里。   雪春熙有些惊讶,皇家人可不会随意跪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三殿下时常去拜祭娘娘?”   “母亲一个人,总是孤单了些。我征战在外,每次战胜,都会绕路去拜祭一番,告诉母亲一声,免得她担忧。”封应然笑笑,又道:“我总觉得每次无形之中有人在保佑我,必然是母亲显灵。顾青就让我每回去拜一拜,叫兄弟们也沾沾福分。”   他何尝不知,这不过是顾青让自己去拜祭母亲的借口罢了。   只是兄弟如此为自己着想,封应然也就顺势而为了。   “说起来也是巧合,虽然每每险象环生,最后却都能化险为夷,兴许真的是母亲显灵吧。”   封应然仰起头,看着昏暗的天空,脑海中关于生母的音容笑貌已经变得很浅很模糊了。   生母身份低微,连一副画像都没能留下。   儿时再深刻的记忆,经历了十几年,早就所剩无所了。   雪春熙见他怀念又惋惜的模样,摇摇头道:“三殿下好歹还记得生母,我连生母的模样都不曾见过。只是我知道,母亲也会保佑我的。”   封应然才想到雪春熙的生母在生下她之后就离开了,这样伤感的话题不必继续,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大哥有意选大姑娘,她同意了?”   “是,大姐点头了,皇上其实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不是吗?”雪春熙想到这里,不由皱紧眉头:“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家主临死前不知道跟大姐说了什么。”   理应是雪元香继承下一任的家主之位,如今拒绝,便只能由雪妙彤来担着了。   “不必多想,大姑娘总有她的思虑。起风了,回去吧,快要下雪了。”封应然抬头看了眼天色,催促道。   “三殿下连要下雪都看得出来?”雪春熙裹紧披风,的确骤然冷了许多。   “在外久了,地为床,天为被,久而久之总会一点皮毛。”封应然不在意地笑笑,说起来因为时常追剿盗匪,他露宿在外也是常有的事。   相比其他兄弟能够锦衣玉食,住在奢华的府邸,又有美婢环绕,精心伺候,封应然显然经常风餐露宿,丝毫不像是出生在皇家的子弟。   不过正是因为这些磨练,封应然才能压下心底的仇恨,默默站在大皇子身后,一直到今天也还能好好活着。   想到那些还没出生就死了,或者尚未长大就夭折的兄弟,封应然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两人回去后,正遇上皇上震怒,屋内跪了一地。   封应然瞥了眼满脸愤慨,眼底却悄悄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大皇子,就明白二皇子这次恐怕再难翻身。   带着雪春熙也跟着跪下,大皇子劝道:“父皇息怒,没得气坏了身子骨。二弟不孝,不是还有儿臣、三弟和四弟在父皇身边尽孝吗?”   他有恍然道:“说起来,四弟在山下也不知道如何了。连续雪崩,险象环生,可别出事才好。”   皇帝缓了口气,摆摆手道:“让人从山上开始清理积雪,光靠山下的人手,也不知道小四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去。”   因为二皇子的事,他不由心生警惕。虽然不愿意去想,但是身为帝王不免疑心。   四皇子在山下许久没上来,真的因为雪崩的缘故?   若是这个幼子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光靠山上这些亲卫和余下的侍卫在,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大皇子提议道:“大队人马不好走雪路,不若让三弟去山下接四弟上山来,人少也好走些。”   四皇子只要山上来,还不是任由自己揉搓?   要是有什么不轨心思,单枪匹马上山,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这显然跟皇帝的心思一致,自然不会反对:“那就让三儿下山,速去速回。”   雪春熙皱眉,快要下雪了,这时候下山实在危险。   她张口想要拒绝,却被封应然一个眼神制止了:“是,父皇,儿臣这就出发。”   皇帝没开口给他人手,大皇子意思意思派了几个侍卫跟着去,封应然拱拱手很快就下山去了。   雪春熙满脸担忧被雪妙彤看在眼内,扯着她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小声提醒道:“七妹妹摆出脸色来,要是被皇上和大殿下察觉,那就麻烦了。”   “三殿下独自下山,我实在放心不下。要是四殿下心怀不轨,未必愿意上山,甚至会对三殿下动手。只有区区几个人在身边,若是出什么事,连个帮手都没有。”更别提几个侍卫还是大皇子的人,未必会为难的时候帮忙,甚至趁乱在背后插上一道也说不准。   “漂亮的一张脸快皱成苦瓜了,放心,三殿下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人,只怕心里是有数的。”雪妙彤捏了捏雪春熙的脸颊,叹道:“七妹妹该对三殿下有信心一些,他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又如何在吃人的皇宫里活到现在?”   “二姐姐说得对,是我想岔了。”雪春熙重新振作起来,又瞥了眼昏暗的天色:“快下雪了,是危险,也可能是机会。”   封应然带着几个人下山,能够在大雪里隐匿身影。只要把四皇子擒获带上来,不管是用什么法子,只要完成皇帝的命令就足够了。   就是打晕拖上山,还是用剑尖指着走上来,都没什么区别。   两人正说着,就见大皇子心情颇好,笑着走来:“原来是两位姑娘,天色渐暗,可不进去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雪妙彤生怕雪春熙说错话,率先答道:“多谢大殿下美意,民女正要跟七妹妹回去的。”   “七姑娘瞧着面色不悦,可是担心三弟?”大皇子盯着雪春熙,笑了:“七姑娘放心,三弟素来办事谨慎,又是守诺。既然开口答应了,就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把四弟带上山,叫父皇放心。”   若非他开口,封应然又何必冒这个险?   雪春熙睨了大皇子一眼,点头道:“三殿下向来守诺,不知大殿下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好事?”   “没什么,不过是被父皇夸奖,心里高兴。”大皇子摆摆手,很快越过两人走远了。   雪妙彤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猜测道:“大殿下去的方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关押二殿下的院子。”   雪春熙点头,大皇子这么高兴,估计是因为看见多年来的对手倒霉,有些幸灾乐祸了:“添上大殿下,二殿下的日子恐怕不会那么好过。”   侍卫有她的暗示,让二皇子过得水深火热的。大皇子肯定不止如此,估计二皇子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了。   不过看见二皇子过得不痛快,雪春熙原本不怎么好的心情顿时缓和了些许。    第七十六章 添乱   还以为需要几个时辰,谁知道才刚刚下雪,封应然就带着四皇子上山来了。   四皇子拍掉肩头的雪花,向皇帝行礼:“父皇,儿臣来迟了。”   见他冻得脸色发白,身边只带着两个侍从就跟着封应然上山,皇帝心里那点顾虑立刻打消了,慈爱地开口道:“赶紧去泡个热水澡,换一身干爽的衣裳,莫要着凉了。”   “谢父皇,儿臣先行告退了。”四皇子笑眯眯地站直身,锤了锤自己的肩膀道:“领着一干侍卫铲雪,因为人手不够,儿臣又怕父皇担忧,撸起袖子跟着一起清理积雪,可把儿臣给累坏了。”   闻言,皇帝颇为心疼道:“让侍卫干活就好,小四凑过去不是添乱吗?”   四皇子眉眼弯弯道:“就知道父皇心疼我,只是儿臣急着上山来,多一个人不就多一份力,能够快上一刻钟也好。若非三个来接我,估计儿臣还得磨上半个时辰才能清出大路来。”   “这么说,三儿是从小路下山接你的?”皇帝看向封应然,灵犀山上的小路是雪家姑娘告诉他的,还是一早就知道了?   封应然似乎没看到四皇子幸灾乐祸的眼神,恭敬地低头答道:“回父皇,因为路上天灰蒙蒙的,积雪遮挡了大路,儿臣跟几个侍卫迷了路,无意中找到这条小路,就沿着一路往下。”   大皇子对皇帝微微颔首,他已经问过侍卫了,的确如此。   皇帝这才语气微缓,开口道:“三儿做得不错,等会跟你大哥说一说,小路究竟在哪里,下回大雪掩盖大路,也能有别的小路上山来。”   “是,父皇。”封应然没有丝毫异议,让皇帝颇为满意。   四皇子撇撇嘴,没能阴到封应然,他实在有些遗憾。   不过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怎么没见二哥,他……”   “别提这个不孝子,”皇帝一听就满脸怒意,摆手道:“他已经被朕关起来了,却不知悔改。”   四皇子一听,脸上露出惊讶和不可置信的神色来:“二哥他怎会如此,不是辜负了父皇对他的一片期望?”   “父皇且宽心,二哥只是一时误入歧途,总会想明白的。”   有四皇子安慰,皇帝的面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行了,知道你孝顺,赶紧收拾收拾,明日就下山回宫去。”   明天就回宫吗?   四皇子挑眉,很快退了下去。   大皇子跟着离开,面色颇为遗憾,四弟倒是精明,知道皇帝肯定怀疑了,还真敢独自带着两个侍从就跟着封应然上山,瞬间就打消掉皇帝对他的怀疑。   他摸了摸下巴,四皇子这么爽快答应上山来,又刻意只带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从,是不是心里有鬼?   大皇子越想越是如此,就找上了封应然:“三弟去接四弟的时候,山下是什么境况?”   封应然想了想,一五一十地答道:“山下的侍卫都在铲雪清路,有一部分侍卫守着马车,倒没什么奇怪之处。”   “三弟再想清楚,四弟见到你的时候惊讶吗?”大皇子还不死心,催着他回想。   “四弟见着我不怎么惊讶,估计也知道父皇担心四弟,会派人下山接他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人不会是大皇子,就只会是经常跑腿的封应然了。   大皇子没找出什么线索来,未免索然无味:“明天就要回宫了,三弟也许久没回府了吧?”   “是,足足有大半年没回去,管家素来伶俐,应该收拾得妥妥当当。”封应然毕恭毕敬地回答,老实得让大皇子更没趣味了,很快就借故离开了。   躲在内屋的雪春熙等大皇子走远了,才走了出来:“大殿下似乎想拿捏住四殿下的错处,不过三殿下真的没发现古怪的地方吗?”   “还真是没有,四弟恐怕早就料到我会下山,父皇的耐性素来不怎么好,也是时候了。”封应然笑笑,他从来都不会小看这几个兄弟。四皇子年纪最小,又深受皇帝宠爱,总是笑眯眯的,不务正业。   寻常门户里,长子要继承家里,总要严格些,小儿子就是用来宠的,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见四皇子没有争宠之心,嘴巴又像抹了蜜一样甜,懂得孝顺又会讨好,皇帝会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四弟的城府,可比大哥来得深了。   尤其在猜度父皇心思这一方面,四皇子恐怕是翘楚,无一人能出其左右。   “如此谨慎小心得没有一丝遗漏,反倒显得古怪,三殿下以为呢?”雪春熙看向桌上一盘冬枣,随意捡起几颗撒在桌上。   冬枣滚了滚,这才停下。   “坤位,有点意思。”她眨眨眼,笑道:“三殿下不堤防一二?”   封应然看向她,也笑了:“理应让大哥来操心才是,我还是继续当闲人为好。”   他显然不乐意当出头鸟,就算四皇子真是图谋不轨,也该是大皇子发现然后对皇帝开口才是。   毕竟这事可大可小,皇帝如今怒火冲冲,也可能一怒之下把人杀了。   越是喜欢,就越是觉得可恨。   但是等回到宫里,会不会因此恼怒自己冲动,因而迁怒于人?   若是大皇子还好,有皇贵妃周旋,尽能避免一二。   封应然在后宫没个能说话的人,必定要被责难。   人死了,越是会回想他活着的时候如何乖巧如何贴心,皇帝也不例外。   他对这个小儿子是像平常人家一样慈爱,有长子在,自然想要有一个幼子来承欢膝下。   幼子没了,又是最不喜欢的儿子告发害死的,皇帝自然会多想,恼羞成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封应然还是别沾手才是,置身事外才是上上之策。   “大哥正想尽办法把四弟从父皇心里扯下来,就算是没有的事,最后总会变成事实。”封应然很了解他的大哥,这种事简直是是随手拈来,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雪春熙看着他皱眉,问道:“大殿下也这么对付过三殿下吗?”   封应然摇头不语,却等于是默认了。   见状,雪春熙眯起眼,告诉他道:“大殿下上次历劫,能够大难不死,除了护身符的关系,也是他的气运。”   身为皇家长子,又经常在皇帝身边,沾上龙气是理所当然的事。   有龙气护身,就算是再微薄,也能抵挡一二。   “如今这气运一次性用完了,大殿下未必能够像以前那么容易得偿所愿。”   人的气运总是有数的,大皇子既然用完了,那么接下来就没那么一帆风顺了。   “都说前半生越是顺利称心,后半生就要历经苦难。”雪春熙看向封应然,笑道:“反之亦然。”   封应然一怔,接而恍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算是难得的安慰,却动听得让人不能不相信:“那么,多谢七姑娘美言了。”   自己前生历经磨难,所以后半生能够得偿所愿吗?   闻言,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等封应然亲自送雪春熙回到浅云居,他一走,雪妙彤就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雪春熙无奈道:“大雪纷纷,三殿下也不过担心我罢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不要跟三殿下走得太近了。”说完,雪妙彤才想起来这里的缘由:“皇上打算让大殿下亲自主持雪家新一任家主的继承仪式,就在今晚?”   “今晚?这也太仓促了一些,哪里准备得了?”知道皇上急着回宫,却又不能丢下雪家这个烂摊子就直接走,索性亲眼看见雪妙彤成为下一任家主之后才离开。   雪春熙听到皇帝说明天启程回宫的时候,心里就有不妙的感觉,果真如此。   继任仪式是何其郑重,交由大皇子这样一个从未主持过的人来办,实在是太敷衍了。   “雪家的家主继任,该有雪家人来主持才是。”   雪妙彤叹气,她何曾就不是无奈又愤怒?   “皇上已经开了金口,就没有回旋的地步。大殿下瞧着有意拉拢雪家,应该不会太过分才是。”   不过只有短短一天的功夫,大皇子就算想让仪式做得好,也是有心无力。   正如雪妙彤所想的,大皇子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却也是焦头烂额。   带来的都是侍卫,御史也是不主持过仪式,帮着提些建议罢了,却根本没有多少能置办。   冒雪下山,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辰才回来,只怕是赶不上的。   大皇子不由懊恼自己想拉拢雪家,到头来没讨好,反倒让雪家记恨了,顿时苦恼得很。   他把封应然叫来,询问道:“三弟有什么好法子,让晚上的继承仪式看起来还凑合,别让其他人看笑话了?”   封应然苦笑道:“想必雪家也是清楚的,大雪阻路,父皇又要急着启程回宫,仓促之间只能如此。有父皇亲自观礼,对雪家也是无上的荣耀。”   “对,三弟可说在点子上了!”大皇子一拍膝盖,顿时高兴起来:“还是三弟说得对,有父皇在,雪家蓬荜生辉,哪里会计较起来?”   要是敢计较,雪家也没留下的必要了。    第七十七章 继承   简单布置妥当,大皇子又让雪元香算了一个吉时,继承仪式便开始了。   他特意请了皇帝坐在上首,雪家再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果然,一个个毕恭毕敬的,一张张漂亮的小脸绷紧,叫大皇子看得着实可惜。   其实雪家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美貌,只是这卜卦的天赋实在可怕,让人无所遁形,不管做什么都逃不过她们的双眼。   有这样的妻妾在身边,实在每天要过得提心吊胆的。   只是光看着,倒是赏心悦目。   在场的是雪元香、雪妙彤、雪幼翠和雪春熙,原本雪丹珍也该来的,却是病倒在榻上,至今还没醒来。   雪春熙不免忧心忡忡,雪丹珍身子骨单薄,又是在大冷天困在山下。虽说躲在马车里,有丫鬟照顾着,也难免容易引发旧疾。   她还想要把以冬叫来问一问,谁知道这丫鬟居然被四皇子派去送信到宫中,免得后宫的几位娘娘担心。   思及此,雪春熙的目光隐晦的在四皇子后背上掠过。   虽说也派了侍卫跟随,但是把六姐姐身边得力的丫鬟叫去送信,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四皇子总不会相信一个相处了没多久的丫鬟,而不信身边的侍卫吧?   把人从雪丹珍身边叫走,是不是想要孤立六姐姐,让她听听话话,不敢起别的心思,孤立无援?   越想越是觉得如此,四皇子看着和善,这心还真黑。   雪丹珍习惯了以冬在身边照顾,以冬也是最了解六姐姐的,没了她在,可不就要乱套了?   想到六姐姐病得在榻上起不来,雪春熙不由心下揪紧。   上首的皇上看着雪妙彤,颔首道:“从今以后,二姑娘便是雪家的家主了。还请一如既往,辅助皇家。”   “是,皇上。”雪妙彤低眉顺眼地向皇上行礼,答道:“雪家必定忠心耿耿,为皇家效力。”   她转过身,其他姑娘便向雪妙彤行礼:“拜见家主。”   雪妙彤微微颔首,又道:“大姑娘跟随前任家主多年,因为突然变故,家主骤然离世,有些事交代不清楚,恐怕让我不能全然接任雪家。还请大殿下凯恩,让大姑娘留下一段时日。”   大皇子脸色微僵,没想到她会提出此事来。   他转向雪元香,后者低着头没吭声,大皇子从来没听雪元香提起过,这是已经算计好的?   大皇子心里极为不痛快,如果私下禀明,自己兴许会点头。如今简直是逼着他同意,理由还足够冠名堂皇:“父皇,儿臣实在为难……”   他做不了主,直接把皮球踢给皇帝,让皇帝来做决定。   皇帝听了,也是十分不悦:“雪家的卦术天下难得,区区接任这等小事,何需大姑娘留下辅助?其他姑娘难道就袖手旁观,不助二姑娘一臂之力?”   雪元香率先叩拜道:“还请皇上恕罪,前任家主走得匆忙,的确有许多事不曾交代,如今新家主临时受命,心里忐忑也是应该的。民女今夜就与新家主促膝长谈,定能打消她的疑虑。”   “很好,就这样吧。”皇帝点点头,雪元香还算识趣,对雪妙彤提出的无理要求,他也就既往不咎了。   一晚上能交代多少东西,简直是强人所难。   不过留下几天,又有何难?   雪家人素来守诺,既然答应了,就必定会在几天后立刻动身追上队伍,跟随大皇子左右,连这点信任都不给吗?   雪春熙上前一步想要再争一争,封应然却对她微微摇头,雪元香也递了个眼神过来,叫自己顿住脚步。   四皇子眼尖,见雪春熙想要上前,便笑道:“莫非七姑娘也舍不得大姑娘,这是打算为她求情,在灵犀山多留几天?”   原本要离开的皇帝停下脚步,目光里满是厉色。   雪春熙连忙开口道:“回四殿下,听说六姐姐病得厉害,民女想请四姐姐去看看。”   “果真姊妹情深,想去就去吧。”四皇子倒是爽快,满口答应下来。   眼看大皇子和四皇子护送皇上离开,雪春熙大冬天的居然出了一身冷汗,皇家人开口总是话中有话,一不留神就得认栽。   雪元香看着她叹气,雪妙彤却是笑了:“七妹妹反应倒是快,不然就麻烦了。”   雪幼翠打了个呵欠,问道:“这就去看六妹妹?”   “她这病打从娘胎出来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怎么也根治不了。这次昏迷不醒,恐怕也是旧疾复发。”   她摇摇头,又劝雪春熙道:“六妹妹的身子骨,想来七妹妹也是清楚的,莫要太忧心了。”   雪丹珍原本就是短寿之相,她自己也是清楚的。雪春熙再忧心,有些事却是注定了的。   雪春熙摇摇头,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以冬素来在六姐姐身边照顾着,一步不敢离开就怕其他丫鬟伺候得不精心。这次跟着四殿下离开,六姐姐不敢多带身边人,也就以冬一个在身边,如今听说病重,以冬却被四殿下派去送信,至今还没回来。”   雪元香若有所思,雪妙彤皱眉:“这事的确不简单,我们先去探望六妹妹再作打算。她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照顾,要不把迎荷留下暂时照应着。”   几人商定后,便一起去看雪丹珍,却被一个小丫鬟挡在门外。   她口齿伶俐,脆生生地道:“六姑娘病得厉害,御医说了要静养,不能被打扰。屋内有殿下亲自挑的两个稳重婆子照应着,各位姑娘尽可以放心。”   连见都不给见,这是什么事?   雪幼翠不高兴了,瞪了小丫鬟一眼:“你没去禀报四殿下,就直接把我们拦着。御医说不能打扰,我们就在门口瞧一瞧也不行?”   小丫鬟被瞪了,也不胆怯,答道:“六姑娘不能见风,就是递送东西都是从角落的窗户送进去的,还请各位姑娘不要为难奴婢。毕竟六姑娘的身子骨最紧要,若是姑娘们不信,这就随奴婢去见四殿下?”   “不必了,”这丫鬟油盐不进,显然是四皇子默许的,不然哪里来的胆子拦着她们?   雪元香拒绝后,转头对几人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   雪春熙远远望着院子一眼,一步三回头。   雪幼翠安慰她道:“七妹妹也别太担心了,四殿下还有求于六妹妹,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如今病重,这才看得紧些,足见四殿下对六妹妹的重视。”   “希望如此,只是我这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雪春熙捂着胸口,郁郁寡欢。   几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雪妙彤叹气道:“四殿下也总不能把六妹妹一直藏着不给我们见,耐心等两天,在回宫的路上,肯定会有机会的。”   闻言,雪春熙点点头,只是回去的时候小脸依旧绷得紧紧的。   封应然见状,不由挑眉:“怎么,没见着六姑娘?”   “是,有丫鬟拦在外头,说什么都不让我们姐妹进去探望六姐姐。以冬又不在六姐姐身边,总叫人不放心。”雪春熙轻轻叹气,又问:“三殿下怎么知道我们没见着六姐姐,这才多久就传到殿下耳边了?”   顾青没在封应然身边,是谁这么快给他递了消息?   “我猜的,果真如此。”封应然接过蔓霜倒的热茶,往前一推先给了雪春熙:“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此事不要太焦急,六姑娘暂时是无碍的。”   雪春熙听了,哪里还喝得下热茶,连忙追问道:“暂时?难道四殿下如此心狠手辣,让六姐姐有性命之忧?”   “七姑娘莫慌,四弟让人把手门口,却只是一个小丫鬟,证明四姑娘如今的确病重。有御医为证,四弟也不至于这时候对雪家的姑娘动手。”封应然皱眉,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怀疑六姑娘是不是无意中知道什么,这才会被四弟软禁起来。加上身子骨不好,忧思太重而病倒,四弟正好顺水推舟,让其闭门静养。”   他想到更多的是,雪丹珍知道后恐怕想要把消息递出去,这才会被四弟关起来,免得跟雪家人有接触。   是四弟早就清楚二皇子要做什么,却刻意隐瞒下来吗?   除了这一点,封应然别无它想。   他眯了眯眼,又劝道:“四弟身边并非守得跟铁桶一样,总有机会打听一二。明天父皇启程回宫,七姑娘的行李可是收拾妥当了?”   雪春熙一听,赧然道:“我担心六姐姐,倒是忘了收拾行装。”   她匆匆带着蔓霜进内屋收拾,封应然提醒道:“我的府邸里该有的都有,让管家置办就是了。七姑娘只需要带些紧要的东西便可,其余的酌情减一减,轻装出行为好。”   雪春熙听出他的话中有话,疑惑道:“三殿下,难道这路上会不太平?”   封应然苦笑着摇头,答道:“皇贵妃已经被父皇软禁,只是她的娘家未必会就此偃旗息鼓,必定会费尽心思救出二哥。只要二哥还活着,他们就要东山再起的希望。”   到时候会不会有人趁机捣乱,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七十八章 定情   听了封应然的话,雪春熙索性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银钱分成两袋,她和蔓霜一人一袋带在身上。   至于卜卦的物什,厚重的她懒得带走,只随手收拾了一个签筒了事,可谓真的两手空空一身轻了。   临睡前,封应然还将一把巴掌长短的匕首悄悄送给了她:“这是我贴身用的,暂时让七姑娘带着防身。”   雪春熙面露惊讶,这把手朴实得很,灰扑扑的,剑鞘磨得厉害,显然有些年头了:“这匕首给了我,三殿下该怎么办?”   封应然笑笑,摇头道:“这匕首是一对的,算是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其他母亲留下的,或许是钱财,或是衣裳鞋袜,唯独自己的母亲与众不同,留下了一对匕首给自己防身。   那些身外之物,贵重的若是留下,很快会被奴大欺主的宫人偷偷拿走,还不如留下些实际点的。   “这匕首别看着普通,却是削发如泥,七姑娘要小心些莫要伤着自己了。”   雪春熙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知道这对封应然来说意义深重,是他生母留下的遗物,应道:“殿下,我会好好珍惜的。”   封应然笑着点头,道:“这么些年我带着它们,却没有一个宫人发现。若是被发现在宫里携带利器,恐怕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小小年纪在宫里就能把匕首藏得天衣无缝,十几年来都没人发现,足见他的厉害。   雪春熙佩服之余,对封应然更是心疼。   这才几岁的年纪失去母亲,就要带着两把匕首保护自己了,能够长大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雪春熙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见雪元香也是两手空空,彼此相视而笑,显然是想到一块去了。   雪妙彤带着雪幼翠来送行,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低声说道:“七妹妹我是不担心的,好歹三殿下如今费心护着。只是大姐跟着大殿下,要万分小心才是。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可别瞒着自己一个人扛,务必跟七妹妹商量商量。”   雪元香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只觉得有些无奈却有心头一暖:“我是长姐,自然是知道分寸的。”   这话说得硬邦邦的,以前雪妙彤恐怕心头火气,以为雪元香这是炫耀自己是雪家排行第一的,没必要听她这个第二的话。   如今是知晓她的性子,清楚雪元香其实是不善言辞,雪妙彤无奈道:“大姐总是让人这般担心,务必珍重,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若是成为国师,必然是要回灵犀山受封,身为家主,雪妙彤不能离开这里,却也只有在新国师上任的时候能够见这些曾经下山的姊妹。   虽然最后,或许她只能看见一个人。   雪妙彤的目光一黯,雪春熙与三皇子齐心协力,显然比雪元香跟大皇子貌合神离要好得多。   这场无声的争斗,从一开始雪元香已经注定要输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主动答应大皇子的要求,跟随大皇子下山,就是为了不让雪妙彤和雪幼翠为难。   这份温柔叫人实在拒绝不得,雪妙彤心头暖暖的,却又觉得悲哀。   雪家姑娘的宿命,多少年来根本不能改变。   如果可以,在大皇子失败的时候,她盼望三皇子能够对雪元香手下留情,好歹让她能留下性命,重新回到灵犀山来。   雪妙彤张了张口,到底没对雪春熙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   再是彼此信任的关系,也不能左右封应然的想法,不然雪春熙跟三皇子之间恐怕要越走越远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坏了雪春熙的好事。   “一切小心,务必保重。”千言万语,最后只留下这八个字。   雪妙彤站在山顶,望着一行人慢慢下山,渐渐变成黑影,逐渐看不见了,依旧迟迟没挪开步子,转身回去。   雪幼翠在身旁轻轻叹气:“二姐姐身子单薄,还是赶紧回屋去为好。”   “若是我出什么事了,你就是下一任的家主。”雪妙彤转过身来,阻止了雪幼翠拒绝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不在乎雪家,对这些事也不喜欢沾手。只是雪家到底是我们的家,若是没了,我们就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要是其他姊妹想要回来,却连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实在可悲之极。”   雪幼翠沉默半晌,才应道:“二姐姐该明白只要有书阁在,我就足矣。让我管理偌大的雪家,恐怕是有心无力。所以二姐姐多保重才是,我也会努力找些药膳,加上丹药,务必让二姐姐活得长长久久的。”   雪妙彤脸色微变,雪幼翠做的丹药味道如此可怕,药膳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丹药不能每天当饭吃,药膳则不然,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恐怕自己还没病死,就得被雪幼翠这些药膳和丹药给折腾得生不如死。   “丹药还好,药膳就免了吧。”雪妙彤心戚戚然,实在不愿意尝试雪幼翠做出来的可怕味道。   同样的素材,雪幼翠怎能把它们融合成如此销魂的味道?   雪幼翠听得好笑,眨眨眼道:“二姐姐,讳疾忌医是不对的。”   说完,她又正色道:“其实如果二姐姐再心硬一些,直接把五妹妹的天赋全部掠夺过来,就能活得更久。”   可惜雪妙彤最后还是心软了,只掠夺了一半,堪堪维持自己,到底没要了雪易烟的小命。   “皇上把五妹妹留下来了,二姐姐有什么打算?”   是继续关着,让人看守,还是索性把余下的天赋掠过来,免得有后顾之忧?   见雪妙彤迟疑,雪幼翠摇头道:“五妹妹素来不安分,留着她就是祸害。雪家已经这个模样了,也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意外。而且在我看来,二姐姐比起五妹妹要重要得多了。”   “如今二姐姐是家主,理应多为雪家着想。若是家主不在,在我手里,雪家也只能苟延残喘罢了。”   雪幼翠的话,雪妙彤到底听了进去,眼底的不忍,渐渐化为寒冰,沉吟半晌才苦涩地开口:“或许,四妹妹你是对的。”   她刚才还劝着雪幼翠不要任性,多为雪家着想,如今这个四妹妹就把话抛回给自己。   雪妙彤何曾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明知道雪易烟是个不甘心的,留着她的性命,除了因为生母临终前的遗言,不想对不起生母之外,对雪家来说,根本是百害而无一利。   “二姐姐心里清楚,不过是妇人之仁罢了。再说,五妹妹害得二姐姐如此,若果换作是我,早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二姐姐对五妹妹从小就疼爱有加,就连我也羡慕不已。但是她恩将仇报,二姐姐这么多年对五妹妹也足够仁至义尽,对得起生母的遗愿,没必要再纵容她了。”   既然犯了错,就该有承受结果的觉悟。   可惜事到如今,恐怕雪易烟根本没有半点内疚和悔过的意思。   雪幼翠又道:“若果二姐姐不忍心,那么就让妹妹来代劳。”   “不,我独自过去,是时候做个了断。”雪妙彤摇摇头,雪易烟如此,也是她宠溺过度造成的。   雪易烟有错,她亦然。雪妙彤得了教训,没必要再知错犯错。   雪幼翠仍旧有些不放心,陪着雪妙彤走到院门口,这才在隔壁房间等着。总归不能让她一个人过来,若是出什么事,自己也能及时出手。   雪易烟狡猾得很,谁知道会不会哄得雪妙彤心软,放过她一马?   雪妙彤进去的时候,屋内烧了足足三个火盆。   虽说雪易烟如今落魄,仆人却不敢太怠慢,怎么也不能让她冻着。   只是三个火盆烧得旺,雪妙彤刚进来已经感觉浑身热烘烘的,雪易烟还裹着貂毛披风瑟瑟发抖。   她巴掌大的小脸消瘦得厉害,面上皱巴巴的,雪妙彤仿佛看见了前阵子的自己,在镜子里也是这般模样。   可是铜镜看得不真切,如今面对着雪易烟,她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般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头。   “姐姐,你来了。”雪易烟的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以前撒娇的语气。   雪妙彤面上有些恍惚,仿佛以前两姊妹相携长大的日子近在眼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雪易烟变得陌生,两人终于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呢?   “姐姐是来杀我的吗?因为我余下的用处,也就是让姐姐能够继续活下去了。”雪易烟声音很轻,没有了之前的愤恨,显得有些沮丧和绝望:“我知道自己对不住姐姐,姐姐会这样对我也是应该的。只是在临死前,我想要拜祭母亲。好歹在最后,告诉她,我辜负了姐姐。”   闻言,雪妙彤轻轻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姐姐是答应妹妹最后的请求了吗?”雪易烟眼巴巴看了过来,只等着她点头。   却见雪妙彤目光带着怜悯,缓缓摇头道:“知道妹妹不是认命的人,会这么说,唯一的可能,就是希望借由拜祭的机会逃出去。妹妹以为,姐姐还会傻得再纵容你吗?”    第七十九章 笼络   雪易烟一怔,没想到雪妙彤居然拒绝了她的请求,面上更是哀戚:“姐姐已经是雪家的家主了,一声令下,妹妹如何能逃得出去?不过是想要拒绝妹妹的借口罢了,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以退为进吗?   雪妙彤心下暗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亲妹妹心眼如此之多,才会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还以为雪易烟是个娇憨的小丫头?   “妹妹也知道我是家主,刚接手雪家,还没理顺,身边这些人能不能用,她们必然忐忑。趁机笼络她们,妹妹的确聪明。”她是没彻底掌管整个雪家,也没把心思不纯的人找出来。   但是雪妙彤不傻,家主新旧交替,人心不稳,正是哄骗笼络的时候。   恐怕雪易烟恐吓了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她们原本就心里忐忑,被派到这里来肯定也是不受宠的。   雪易烟只要被处置,她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唯一的出路就是帮五姑娘逃走,再一并跟随,另起炉灶。   就算雪易烟变成这个模样,却还是雪家的姑娘。   听说新家主命不久矣,再下一任的家主是谁,雪幼翠是素来不爱沾手,其他姑娘又下山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雪易烟掌握雪家。   不能被雪妙彤另眼相看,辅助雪易烟,把她推上去,大家有这功劳,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过。   “不知道妹妹到底如何花言巧语,只是并非所有人都当真。”   雪易烟瞪大眼,目光阴狠地在屋内伺候的丫鬟身上掠过。有人背叛了她,当面表示忠心,转过身就向雪妙彤告状,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若非自己被大皇子所厌弃,身边有一两个能人在,如何需要笼络这些低贱的下仆?   “妹妹不必看了,把人看出窟窿来也是于事无补。”雪妙彤摆摆手,示意丫鬟都退了出去,轻轻叹道:“你我之间,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雪易烟一听,顿时慌乱起来,挣扎着跪下求饶道:“姐姐,家主,就算关着我一辈子不出院子,或是绑着我也好,别杀我好吗?母亲临死前的话,姐姐忘记了吗?”   “我就是没忘记,才会把身家性命全部都告诉了妹妹。只是没想到,最后我教给妹妹的,却让妹妹用来对付我!”思及此,雪妙彤更是心头一疼,咬破指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符文,点在上头。   雪易烟脸色陡然一变,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却不甘心就这么让她得逞。   看着火盆,她于是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来,一头扎进了火苗里。   火舌灼烧着浑身,雪易烟顿时变成了一个火人。   雪妙彤一惊,连忙退后,手里的符文原本发亮,因为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于是渐渐变得黯淡。   “我不能好过,也不会让姐姐好过。没有我,姐姐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在黄泉路上与妹妹相聚……”   雪易烟在火中大笑着,似乎丝毫没感觉到身上被灼烧的疼痛,只有种报复了雪妙彤的痛快。   “真是个疯子……”   雪幼翠庆幸自己就在旁边,听见雪易烟疯狂的笑声传来,立刻就赶到雪妙彤的身边,抓住她的手在符文上继续勾画。   不过一个呼吸间的功夫,符文再次被点亮,从雪妙彤的手上直接飘到雪易烟的头上,火苗也没能把它烧掉,让雪易烟的笑声哑然而止,倒在火中再无声息。   符文又飘了回来,绕着雪妙彤转了一圈,很快化为灰烬。   雪妙彤闭上眼,片刻后才慢慢睁开:“多谢四妹妹了。”   雪幼翠知道她难过,摇头道:“我想要二姐姐活下来,五妹妹的死不是二姐姐的责任,我们都是共犯。若是二姐姐觉得这是罪过,那也理应由我们姊妹两人来分担,各自一半才是。”   “二姐姐对五妹妹有恻隐之心,可惜到最后也能看到了,五妹妹是宁可毁了二姐姐也不会成全人的,很不必内疚。”   雪妙彤微微颔首,看着火盆里烧成灰烬的雪易烟,以及烧掉了半个院子的火苗,深深叹了口气:“让人来灭火,五妹妹到最后依旧留给我一个大麻烦。”   虽说大冬天,院子之间离得也不尽,未必会烧到旁的地方。   只是院子都是雪家保留多年的,任由它烧掉,未免可惜了。   仆人看见院子烧了起来,只有雪妙彤和雪幼翠毫发无伤地出来,显然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雪易烟是必然没了。   她们心惶惶然,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生怕被新家主迁怒。   “都起来吧,将火扑灭了,就算你们将功补过。以后若是随意听了别人的蛊惑,就打算逃离灵犀山,究竟有什么样的下场,不必我多说。大姑娘曾经的奶娘,你们该心里有数。”   这奶娘是怎么死的,仆人都认为是天谴。   因为叛主,这才会被大雪掩埋,连尸首都找不回来了。   听罢,众人连连应下,急忙去打水扑火,生怕动作慢了,惹来雪妙彤的不满意。   雪幼翠点头,笑道:“还是二姐姐能压得住人,若是我必然要费一番心思。”   “四妹妹不过是懒得理会这些琐事罢了,做起来未必比我差。”雪妙彤勉强笑笑,脸色有些苍白。   看得雪幼翠十分担心,扶着她道:“二姐姐还是赶紧回去歇着,这里由我盯着,不会出岔子的。”   雪妙彤拍了拍她的手背,看着火光漫天的院子,到底点头了。   虽说夺取了雪易烟的天赋还有性命,此等逆天之行,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却能让自己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这就足够了。   雪春熙等一行人刚下山,就看见山上的火光,不由大吃一惊。   蔓霜担忧道:“若是下一场大雪才好扑火,可别是浅云居才好。”   “不会的,想必是世安阁。”雪春熙撩起马车的帘子,望向山顶,目光中是了然。   封应然骑着马跟在马车附近,听到她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世安阁,雪易烟,雪家五姑娘吗?   雪春熙对他微微颔首,此时不是能说话的时候,回头必然会跟封应然解释。   封应然也是明白,并没有多问。   大皇子看到火光也是皱眉,扭头问雪元香道:“大姑娘,山上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元香瞥了一眼,不在意地道:“冬日寒冷,屋内生火盆,无意中打翻了也是可能的。”   这番话尤为敷衍,大皇子听得十分不满,却也不敢呵斥雪元香,毕竟在他身边,也就只有她能用了,不然再折腾,父皇未必会如他的愿:“大姑娘为何不卜一卦,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雪元香垂眸道:“回大殿下,卜卦之术并非万能的,雪家人能用的次数是天定的,用一次就少一次。”   言下之意,这等小事就卜卦,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一下子被噎了两回,大皇子眼底满是怒意,知道是不可能从雪元香这里得到结果了:“用一次少一次,这话倒是稀奇。我怎的见三弟还没开口,七姑娘就主动为他卜卦。在大姑娘这里,却推三推四的,莫非没把我放在眼内?”   雪元香木着脸抬头,声音平平:“大殿下言重了,七妹妹年少不经事,回头我会提醒她,不要滥用卦术的。”   依旧递了一颗软钉子过来,把话都堵死了。   大皇子险些绷不住脸发飙,他打小因为长子又是皇后嫡出的缘故,从来没受过委屈。偏偏今天在雪元香面前一脸被噎了两回,心里实在不痛快。   不过雪元香说得有理有据,他又挑不出错来,只能闭上嘴生闷气。   打发掉大皇子,雪元香隐晦地瞥了眼几乎看不见的灵犀山。火光在白色的雪地尤为突兀。   她嘴角微弯,看来雪妙彤终究被雪幼翠劝住了,甚好。   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居然开始下雪。期初还很小,皇帝就没让车队停下来。   只是越下越大,渐渐前路看不清了,唯恐发生意外,皇帝到底让御林军在前面探路,找个能遮挡之处。   没等御林军回来,就见心情不好的大皇子下了马车走来,翻身上马:“父皇,儿臣去附近走走,指不定能发现遮挡的溶洞稍作休整。”   皇帝原本是不乐意的,又见大皇子面色不悦,恐怕跟雪元香在马车里闹得不愉快,终究点头了:“别走太远,带上十个侍卫。”   “是,父皇。”大皇子一踢马肚,就开始策马狂奔,后面的侍卫险些没跟上,一个个挥舞着马鞭,生怕落后了,   要是大皇子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人也别想有活路,还得连累家人的性命。   可惜大皇子身下是汗血宝马,脚程快得很,没多久就跟侍卫拉下了足足三个马身。   忽然骏马哀鸣一声倒地,大皇子惊呼着也跟着倒下,后面的御林军侍卫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连忙赶到大皇子身侧,汗血宝马早就气绝,脖子上是一支白色的羽箭,难怪刚才没发现。   两个侍卫闷哼一声也跟着倒地,其余等人发现不对劲,知道有埋伏,一边护着大皇子躲在树后,一边分出一人回去禀报皇帝,加以警戒!   这些人,恐怕是冲着车队冲着皇帝去的    第八十章 埋伏   大皇子一条腿被压在马下,御林军侍卫为了躲避羽箭,又生怕他伤着,只能硬生生用自己的身躯遮挡着,一边粗鲁地把他从马下拖出来。   腿伤疼得大皇子脸上一抽,短短几个呼吸间身边就死了四个侍卫。   知道时间不等人,他只能忍了,被侍卫连拖带拽地躲到树后。   看见雪地上侍卫的尸首和不少羽箭,大皇子这才感到后怕。若是羽箭的准头再好一点,射中汗血宝马的羽箭会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若是如此,他早就没能活命了,何止伤着一条腿?   十人死了四个,一个回去报信,如今在大皇子身边只有区区五人。   他们围成一圈,把大皇子拢在最中间,警惕地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   雪地里原本白皑皑的,有埋伏应该一目了然。   偏偏天公不作美,下着大雪,他们这才中了埋伏,险些让大皇子丢了性命。   不过正因为大雪,羽箭的准头才歪了歪,叫大皇子没被一箭要了小命。   “皇上很快会派人过来,还请大殿下先忍一忍。”侍卫取出伤药,这都是平日他们自己用的,效果快,却会极疼,比不上宫里贵人用的上等伤药。   大皇子疼得额上冷汗连连,只觉得整条腿疼得快没了一样,想要呵斥,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了一会,果真一队御林军侍卫赶来,足足有二十人。   他们手持弓箭和盾牌,显然是有备而来。在余下的侍卫示意下,纷纷向埋伏的方向射箭。   再怎么隐匿身影,在雪地里也是遮掩不住的。   几声痛呼传来,雪地上染了一小片的鲜红。   大皇子这才觉得痛快,真是无知歹人,居然敢对他下手?   “我要让这些人千刀万剐,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知道大皇子从来没吃过这等闷亏,自然要报复回去。   御林军也不手软,三两下就把埋伏的几个歹人就地正法。   只是领头的侍卫感觉有些不对劲,除了起初的羽箭射杀了几个侍卫,这些歹人加起来才不到十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怎的非要等到援军赶来,却不早早撤退?   他心下咯噔一跳,连忙招呼侍卫道:“立刻回去,护驾——”   恐怕歹人早就知道皇帝有多疼爱大皇子,必然会分出大部分的御林军来救他。那么余下的侍卫并不多,皇帝恐怕有危险了!   大皇子这才回过神来,暗道不好,让侍卫扶着上了骏马,也高叫道:“快回去,若是父皇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御林军的领头满脸苦笑,只能挥动马鞭,恨不能在后背插上翅膀,立刻回到皇帝身边。   一行人策马狂奔回去,看见的便是歹人围困车队,领头的御林军立即交代道:“一半人护着大殿下,余下的跟着我去护驾!”   大皇子不愿留下,恨不能第一时间回到皇帝身边。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腿脚不方便,回去只会是送死,只能憋屈地被御林军护着躲在旁边。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射箭啊!看着歹人就射,好歹能杀一个是一个!”   余下的御林军听得满嘴苦涩,车队旁边完全是一场混战,如何射箭?   一不留神就可能射中自己人,简直是添乱!   但是大皇子的命令,他们还不能无视,互相看了一眼,有人上前道:“殿下,我等余下的羽箭不多,若是歹人还有援手的话……”   闻言,大皇子只好作罢,紧紧盯着车队。   他看见封应然挥舞着长剑,一刀砍杀一个歹人,游刃有余。   封应然身旁清空了一大片,让御林军也能迅速调整自己的位置,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以说,若非有这个三弟在,恐怕歹人在包围车队没多久,就得被撕破一个口子,皇帝的安危就堪忧了。   大皇子微微眯起眼,封应然剑术了得,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心下思量,此次脱险后,三弟即便没能在父皇面前露脸,却也必然得了御林军的好感。   都说封应然是难得一见的将才,若非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透露出有一半外族血统,恐怕下一任的储君,非他莫属。   开国皇帝是在马背上打天下,历代储君在骑术和剑术上颇为了得。   大皇子这两样也是不差,但是在封应然面前,显然就是班门弄斧,高低立见。   难怪封应然总能很快虏获士兵的心,父皇不得不防着他,短时间内频密替换官兵,就是怕他笼络了兵权,对大皇子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   皇帝费尽心思想要为大皇子铺路,封应然若是把附近的盗匪都一一剿灭,恐怕就没有他的立身之地了。   大皇子陡然之间有个荒唐的想法,莫非这些年来盗匪杀而不尽,是封应然手下留情,跟他们私底下有交易的缘故?   若不是放了盗匪一马,怎会春风吹又生,总是杀不完?   他越想越是如此,当初封应然受伤,指不定也是苦肉计罢了,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封应然跟盗匪之间的关系。   联想到亲兵突然下山,说是剿匪,会不会跟盗匪联系在此地准备埋伏?要不然怎会这么巧,歹人会在他们的必经之地埋伏?   又知道调虎离山,一群贱民组成的盗匪哪里有这个脑子,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大皇子握紧缰绳,心下满是阴霾。   所以这些歹人莫非是盗匪,封应然把他们叫来埋伏车队,莫非是想要了父皇和他的性命?   真是好大的野心,自己真是小看了封应然。   这些年来封应然乖乖剿匪,从来没有露出丁点出头的意思。大皇子慢慢放下戒心,就连皇帝也是如此。   现在回想起来,三弟分明是故意示弱,好叫他放下警惕,只觉得这般刀刃好用,哪里会为难一把刀?   大皇子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揭穿封应然的狼子野心。   只是歹人众多,他担心这时候揭露三弟,封应然会露出险恶的嘴脸,皇帝和自己都危险了!   大皇子转过头,对身边的侍卫交代道:“等歹人都杀尽了,你们的弓箭对准三弟,在我一声令下就立刻放箭,明白了吗?”   御林军侍卫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大皇子不怎么喜欢有外族人血脉的三皇子,只是三皇子在前面厮杀,大皇子躲在安全的地方也就罢了。   如今三皇子杀敌有功,大皇子不嘉奖他,居然还想要他的命?   这是大皇子的命令,但是皇帝怪罪下来,还不是他们这些侍卫的错?   有一个胆大的侍卫劝道:“大殿下,此事要不要先告知皇上,再让皇上定夺……”   “等父皇知道,就制不住三弟了。这些歹人分明是他叫来的,不然怎的这般巧合?”大皇子咬牙切齿,这些侍卫果真偏心于封应然。长此以往,他身在宫中,连侍卫都信不过,时刻要警惕他们当了封应然的耳目!   “怎么,你们对我的话有异议?还是说,你们已经被三弟收买,忠心于他了?”   “大殿下冤枉,我等忠于皇上,绝不敢叛君。”被大皇子阴郁的目光扫过,侍卫连忙跪下,后背冷汗连连。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他们回去也别想活了。   只是有人心下怜悯,三皇子为皇帝和大皇子效力,每每受伤归来,都没能被嘉赏。功劳是大皇子的,皇帝依旧看不上三皇子被玷污的血脉。   如今无凭无据,大皇子却一口咬定封应然跟歹人里应外合,谋害皇帝和大皇子。   皇子做到这个份上,这是够凄凉的。   该享受的没享受到,大半年的时日总在外征战。吃的是干粮,露宿荒地,与士兵同吃同睡。   士兵要是能活下来,还能得不少赏钱,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乡里乡亲哪个不称赞?   三皇子回来,进宫复命,然后就回到没几个下仆的府邸里等待下一次的调令。   这王府足够寒酸,跟其他皇子根本比不上。   做得最多,嘉赏得却最少。   四皇子还是总角小孩的时候背上一首诗,得的奖赏都要比如今的三皇子来得多。   侍卫心里同情封应然,却不能不听命。   所以等歹人终于被杀尽,围着车队的御林军刚松一口气,就见不远处守着大皇子的侍卫举起弓箭,箭头对准马上的封应然,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大皇子这是做什么,想要造反吗?   明明是三皇子领着他们堪堪护住了皇上的安危,如今歹人被砍杀殆尽,大皇子怎么的开始对付自己人了?   骤然间的变故让御林军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双方僵持的时候,雪春熙忽然下了马车,缓缓走到封应然的骏马旁边,直直地看向大皇子的方向,扬声道:“歹人就地伏法,大殿下高兴才是,可别着了旁人的道。”   旁人的道,哪个旁人?   大皇子目光一闪,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若是先斩后奏,错杀封应然,父皇最多不过责备他几句罢了。   但是雪春熙的话却让大皇子多想了一番,是不是谁误导了自己,想借他的手除掉封应然?   若是如此,大皇子自然是不愿意当这个傻子,给比人做嫁衣    第八十一章 感谢   闻言,大皇子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把弓箭放下,笑眯眯地道:“误会,都是误会罢了。”   雪春熙挑眉,心下腹诽,用弓箭指着对方,然后笑着说误会,有这样可笑的误会吗?   封应然面色如常,仿佛刚才被数十支弓箭对着的人不是他一样,翻身下马肚子迎了上来:“大哥受伤,谨慎是应该的。歹人能够这么快伏法,全靠大哥英明指挥。”   不着痕迹地奉承,又眼睛都不眨地把功劳让给了大皇子,后者顿时飘飘然,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道:“若是没有三弟,歹人也不会这么快就除去了,在父皇面前,我一定替三弟美言。”   “那弟弟就在这里先多谢大哥了,”封应然顺手牵着缰绳,领着大皇子的骏马到车队里面,还亲自扶着他慢慢下来,可谓是事事躬亲,对这个亲大哥是掏心掏肺了。   试问哪个皇子愿意像仆从一样帮着牵马,分明是担心大皇子。   这番兄弟情,就是刚才被误会,封应然依旧无怨无悔,看得周围的御林军侍卫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怜悯和佩服。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们并不觉得封应然这样放低姿态是丢人。三皇子在宫里的地位如何,又在皇上面前的待遇如何,众人跟了一路是清清楚楚。   三皇子能活下来,除了如此,别无他法。   若是张扬任性,恐怕草都有坟头高了。   而且他亲自跟在大皇子身边,也是真情流露,的确对这位亲大哥十分关怀。别看只有短短一段路,若是有人突然暴起,封应然也能及时挡下。   再说刚才英勇杀敌,身先士卒已经让御林军明白,这位三皇子并不是使唤他们去送死,反倒总是冲到最前面为众人解围。   这让御林军侍卫对三皇子越发有了好感,跟着一个不把人命当回事,又胡乱指挥的主子,倒不如跟一个仁慈的,又体贴他们的。   不过这些话,他们也只能烂在肚子里,绝不能开口说出来就是了。   雪春熙看着一瘸一拐的大皇子,袅袅行礼:“大殿下果真逢凶化吉,是大富大贵之命。”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大皇子也不例外。原本他还憋着一肚子的气,上回封应然下山剿匪,雪春熙主动为他算卦,说是大凶而给了化解之法。   如今他出去散心前,雪元香却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不如雪春熙的卦术来得精妙准确,还是压根就不愿意告诉他会有这一劫。   不过雪春熙这番话,倒是叫大皇子痛快了一些。大富大贵之命,又逢凶化吉,的确如此。   他经历了好几次劫难,最后都错开了,只受伤算得了什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皇子自认为如此。这些劫难之后,大富贵是不是要来了?   身为皇子,大富贵究竟是什么,不言而喻。   思及此,大皇子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承七姑娘贵言了。”   他盯着雪春熙,忽然又问道:“七姑娘可是之前就知道会有歹人来袭,却会逢凶化吉,所以躲在马车里根本没有丝毫害怕?”   这话问得刁钻,雪春熙若果摇头,那就是卦术不佳,连这点事都没能推算出来。若是点头,那么没有事先告知,知情不报的罪名扣下来,她就算不死,也得被重重责罚。   听罢,雪春熙歉意地笑笑道:“因为第一次下山,民女一夜不曾合眼,总归是儿时的盼望,忽然实现了……刚才在马车上睡了过去,刚刚醒来。不过并没有大凶之兆,想必大姐也是如此认为,这才没有事先提醒大殿下。果真大殿下命格极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她刚才睡过去了,所以没发现端倪,这话倒也挑不出错来。   再说马车里只有雪春熙和一个丫鬟,谁能说她根本没睡,不过顺口开河?   反正大皇子若是指责她睡着了,没事先提醒,那就有些勉强了。   雪春熙还顺带把雪元香给摘了出去,若果大皇子责怪大姑娘,不就是无理取闹了吗?   大皇子嘴角微僵,还真是不能小看了雪家的姑娘。寥寥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让人根本无从发难。   “原来如此,不过七姑娘可否现在卜卦一番,究竟这些歹人从何处来,又为了什么?”   雪春熙知道大皇子不甘心,绝不会善罢甘休。尚未开口,就见雪元香下了马车,走了过来,冷冷开口:“民女刚卜了一卦,这些歹人从离位而来,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大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乌合之众?只是乌合之众,怎会在我们必经之处埋伏,还懂得声东击西?”大皇子满脸不悦,雪春熙在敷衍,雪元香也在敷衍,都当他是傻子一样好骗吗?   “大殿下,三殿下,皇上有请。”   封应然瞥了眼御史,忽然问道:“大人刚才也举剑杀敌了?怎的身上有一股子的血腥味?”   虽然很淡,几乎要嗅不到。但是封应然是历经战场的人,手上沾的人命不少,自然能够轻易分辨出血腥味来。   御史面上一僵,无奈道:“杂家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举得起剑?只是刚才侍卫杀敌,溅了杂家一身血污罢了。”   如此也说得通,封应然微微颔首,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雪春熙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究竟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她用脚尖在雪地上勾画,又扯下自己几根乌发随手扔在勾画好的雪地上。   大凶,还是血光之灾!   雪春熙看向封应然,扯住了他的衣袖。只是碍于众人都在,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封应然却忽然笑了,扶着她道:“刚才匆忙下了马车,想必七姑娘如今才知道后怕。侍卫也该赶紧把这些尸身清理了,此地也不宜久留。树林离得不远,大雪天不见得有野兽出没。但是下雪的时候没有多少猎物,真遇到饿坏了的野兽,凶性大发,恐怕难以对付。”   听说会有野兽出没,大皇子顿时也紧张起来了。浓郁的血腥味很容易吸引野兽来,他也顾不上立刻去见皇上了,吩咐御史道:“车队先行,离开这里,回头我会向父皇请罪的。”   御史顿时急了,斟酌地道:“还请大殿下先去皇上面前复命,杂家独自回去,实在不好交代……”   这话让大皇子眯起眼,有些不高兴了:“父皇素来亲厚,知道血腥味会引来野兽危及大家的安危,自然爱惜众位将士的性命,哪里会因为此事怪罪于御史?”   他盯着御史,一字一句地道:“还是说,御史想要停留在此处,若是野兽来了,愿意担起责任来?”   这么大的责任,御史自然是不敢担的,只觉得满口苦涩,低下头道:“是杂家没想明白,请大殿下恕罪。”   大皇子摆摆手,很是大度道:“知道御史也是听命行事,我如何会怪罪于你?”   他示意领头的御林军立刻启程,不能耽误。   因为腿伤的关系,大皇子被封应然扶着上了马车,雪春熙和雪元香紧跟其后。   一上车,雪春熙便开口道:“大殿下,三殿下,此事有些不妥。”   封应然没开口,大皇子点头赞同道:“御史太急切了,倒是露出些端倪来。只是父皇如今可能性命无忧,却是出事了。”   他目光一冷,又道:“刚才那么大的骚动,却没见四弟出来,恐怕是躲在父皇身边。”   若是父皇出事,第一个该怀疑的就是四皇子!   这个弟弟狼子野心,趁此机会胁迫父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要是大皇子不是命大,被埋伏杀害,封应然没有继位的资格,又是在外截杀歹人,哪里会想到皇帝被四皇子挟持在手里?   只要四皇子逼着皇帝留下让位诏书,那么他就是储君了!   “四弟还真是胆大包天,简直没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内。”大皇子说完,又对封应然歉意道:“我就是中了四弟的离间计,以为歹人是三弟指使的,大哥在这里给三弟赔个不是。”   “大哥言重了,四弟精心谋划,恐怕把所有事都算计在内。幸好大哥无碍,不然就让四弟如愿了。”封应然摇摇头,面上满是愤慨,对大皇子冤枉他的事丝毫没放在心上。   大皇子虽说是表达歉意,却有些敷衍,雪春熙看在眼内,知道他不过是担心惹怒了封应然。   如今四皇子很可能挟持了皇帝,大皇子需要一个有力的帮手,那么从来对他听话顺从的封应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在事成之后,大皇子会不会转过来对封应然下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雪春熙心里担心,却听见封应然毫不迟疑地应下:“如今拖上一刻,父皇就更危险。还请大哥给弟弟借几个人,这就把父皇救出来。”   她开口就要阻拦,大皇子却笑着拍了拍封应然的肩头:“你我兄弟之间说什么借,只是手头上能用的人不多,谁知道哪个侍卫被四弟收买,然后提前通风报信,父皇可不就更加危险了?”   闻言,雪春熙脸色微变。大皇子是什么意思,难道让封应然单枪匹马去跟四皇子拼命?   若是能把皇帝救出来那是皆大欢喜,要是没能救出来,难不成还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搭上小命就算了,大皇子还能从中把自己摘出来。把皇帝救下是大功一件,成功了是大皇子的孝顺和英明,没救出来就是封应然鲁莽行事的错了    第八十二章 担心   偏偏封应然如今答应得爽快,让雪春熙连阻拦的机会也没有,不由心里着急。   大皇子生怕封应然改变主意,一再把他夸上天:“父皇要是知道三弟纯孝,必然心下感动。等父皇脱险,给三弟的封赏想必源源不绝。”   听罢,封应然老老实实地摇头道:“弟弟不要什么封赏,只要父皇平安无事,这就足够了。”   大皇子一时不知道这个三弟究竟是真的纯孝,还是傻得天真,反正封应然愿意主动冒险,他也是乐意顺水推舟的,苦恼地摇头道:“三弟单枪匹马恐怕有危险,不如先把亲兵都叫回来,再作打算?”   封应然憨厚地摇头,皱眉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看御史刚才的模样,恐怕四弟的耐心有限。若是不成,逼迫父皇写下让位诏书,大哥该如何是好?”   这也是大皇子最担心的,四皇子要是捷足先登,不管这是逼迫还是如何,反正有皇帝的让位诏书,他到时候往哪里去?   失去了储君的位置,大皇子心有不甘。   “三弟说得是,父皇恐怕也受不了如此逼迫,正等着你我兄弟二人去解围。”大皇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了雪春熙一眼:“不若让七姑娘给三弟算上一卦,瞧瞧是不是旗开得胜,让父皇和三弟都能平安归来?”   封应然转向雪春熙,对她拱拱手道:“大哥说得在理,那就有劳七姑娘了。”   雪春熙不知道封应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更明白三皇子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就草率应下大皇子的话,想必是胸有成竹,也就释然了,对两人点头道:“有劳不敢当,我这就为三殿下算上一卦。”   她扫了眼四周,也就只有角落一张棋盘,上面还散落着黑白棋子,明显是残棋,对弈尚未结束。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无聊自己互相对弈,还是寻了个侍从一起打发时间。   雪春熙捻起一颗白子,对两人点了点头:“时间不多,我就用此物为三殿下算卦。”   大皇子知道雪家的七姑娘从来不按照常理办事,过手的卜卦之物素来奇怪,都是看着什么就顺手用什么,实在方便至极,却又有些草率。   不过看见过雪春熙展现的本事,即便这卜卦不如以前听说的那般郑重和肃然,效果却是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厉害,自然没敢小看。   他抬了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来。   雪春熙用胳膊把期盼上的棋子都扫落在马车里的毛毯上,抓了一把白子撒在上面,又扔了一把黑子,双眉蹙起。   大皇子见状,连忙追问道:“七姑娘,如何?”   “还是大凶,三殿下不妨再等等亲兵归来,再去救皇上如何?不然就这么单枪匹马,犹如以卵击石,没能救出皇上,还得打草惊蛇,谁知道四殿下是不是有埋伏正等着三殿下?”   听到雪春熙阻拦,大皇子不悦道:“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正如三弟所言,拖得越久对父皇越是不利。想来四弟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对父皇随意动手,三弟以为呢?”   “大哥说得在理,弟弟这就准备一番。”封应然对大皇子点点头,示意雪春熙跟上:“我先把七姑娘送回马车上,有劳大哥关照一二,等会若是四弟有异动,还请大哥护着七姑娘才是。”   “三弟放心,有大哥在,不会让歹人伤着七姑娘的。”大皇子更想把雪春熙留下,不过暂时还需要封应然当前锋去探一探虚实,自然顺着他的意思,满口答应。   封应然这才算是放心了,护送雪春熙回到马车。   雪春熙关上马车的门,立刻压低声音问道:“三殿下有什么章程,需要我帮忙吗?”   她不相信封应然真的要独自一人去救皇帝,没道理看不出大皇子的谋划?   大皇子根本就是让封应然当前锋去送死,嘴上说的兄弟情,却比谁都要凉薄。   封应然摇头,答道:“没什么章程,我独自一人过去就足够了。”   雪春熙瞪大眼,惊呼道:“三殿下,这……”   他这是疯了吗?   瞧出她的震惊,封应然不在意地笑笑:“带着侍卫,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人已经被四弟收买,又或是大哥的人?到时候我还得担心腹背受敌,倒不如独自前往,反而轻松得多。”   雪春熙依旧忧心忡忡,迟疑道:“不如我用卦术把亲兵的位置找出来,让殿下好歹能够有心腹在身边支援?”   “大哥有句话说得对,拖得越久对父皇越是不利。既然想要救,那就要赶紧才是,不然拖到人都没了,再去救又有什么意思?”封应然摇摇头,他想要去救皇帝,并非嘴巴上说说而已,却是真的想去救。   闻言,雪春熙倒是不明白了,问道:“皇上如此待你,三殿下还要冒险去救他?”   “即便父皇待我怎么不好,依旧有养育之恩。我能出生,正因为有父皇。”养育之恩不能忘,这次就当是把恩情还回去,他跟皇帝之间便谁也不欠谁。   封应然又拍了拍她的手背,银灰色的双眸目光灼灼:“七姑娘该更相信我一些才是,这些年我到处征战,却并非徒有虚名。不过区区一队侍卫罢了,我还没把他们放在眼内。”   雪春熙一怔,心下明白,恐怕这些年来他到处历练,身手非凡,却依旧有所保留。   这是保命的皇牌,恐怕就只有心腹亲卫才能知晓。   四皇子即便有所防备,却很难料到封应然居然比他预料中还要强大。   “四弟谋划这一切,因为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敢让父皇提前瞧出一点端倪来,准备的人手必然不多。拖得久了,那就未必了。”   封应然的话让雪春熙皱眉,难不成四皇子还有援手?   “能够在千里之外谋划,又能遮掩得严严实实,宫里惠妃显然也出手了。”母子二人联手,一个控制皇宫,一个到皇帝身边来,可谓心思深沉。封应然沉吟片刻,又道:“想必二哥的事,就是四弟和惠妃抛出的引子。加上大哥受伤的事,父皇会到灵犀山来,都在四弟的意料之中。”   一环扣一环,四皇子也不知道谋划了多久。   就连皇帝的心思,大皇子受伤,甚至雪家如今败落,其中都有四皇子的手笔,思及此,雪春熙咬牙切齿,恨不能冲过去把四皇子给撕了,为雪家报仇雪恨!   若不是四皇子,家主怎会早早死去,更别提是大长老了。   陡然失去两座大山,雪家要恢复元气,恐怕需要一段不短的时日。   雪春熙想到这里,心下陡然一惊。   四皇子想必担心雪家会从中作梗,索性借二皇子的手毁掉雪府的根基,让它大伤元气,无暇顾及皇上?   若是如此,四皇子实在太可怕了。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草菅人命,借刀杀人。   雪春熙脸色发白,被封应然看在眼内,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盯着她轻声问道:“七姑娘是不是后悔了,我也是天家人。”   她抬起头来,对上封应然目光,缓缓摇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殿下的为人,绝不会跟四殿下一样!”   封应然笑笑,只是唇边的弧度带着几分苦涩:“多谢七姑娘相信我,其实我起初也曾犹豫,该不该冒险去救父皇。只是我担心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大哥和四弟这个模样,所以决定铤而走险。”   他不想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可以说是妇人之仁,也可以说是以德报怨。   不管如何,封应然只是随心而为罢了。   对得起自己的心,这就足够了。   封应然又压低声音,交代道:“顾青肯定就在附近,若是我失手,七姑娘就先跟着他去附近躲避。”   雪春熙不由急了,抓住他的手道:“我如何能丢下殿下,独自逃走?”   “放心,四弟还不敢杀我。二哥不在,大哥是必然不能留下的。要是父皇出宫,转眼就剩下他一个人,千夫所指,倒不如找个替罪羔羊。”   封应然嘴角一弯,正因为四皇子舍不得杀他,所以自己才会去冒险。   雪春熙抓住他的手一紧,叹道:“三殿下什么都想明白了,我也不愿意拖后腿。只是有句话不得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请三殿下多保重自己。四殿下会留下三殿下的性命,却不一定不会伤了殿下。”   让封应然成为废人,只要留下他的性命当替罪羔羊就足够了。   封应然反手握住她,知道雪春熙担心自己,眼底暖意融融:“四弟想要生擒我,没那么容易。”   “若是四殿下用皇上的性命来威胁三殿下,又该如何?”雪春熙反口问道,提出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他摇头:“四弟不敢动我,更加不敢动父皇。”   所谓的威胁,对自己来说实在不痛不痒。   雪春熙盯着封应然,却道:“还请三殿下到时候,别心软才是。”   封应然应了,很快将两把匕首贴身藏好,下马车准备跟着御史去见皇帝。   他关上马车门时,还能瞥见雪春熙想要隐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忧心神色,心下烫贴。   只是转过身,封应然的神色骤然冷硬。   雪春熙说的心软,他是绝不会用在父皇身上。   她把自己看得太善良了,封应然的眸色再怎么跟其他兄弟不一样,体内依旧留着皇家的血脉    第八十三章 用处   大皇子回到马车上等了又等,终于看见封应然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雪元香,便气不打一处来。   雪春熙是封应然说什么都应下,让卜卦就卜卦,就算没主动要求也为他卜吉凶。   反观雪元香脸色冷然,对他不冷不热,留在身边根本没有多少用处。   大皇子不由后悔,该是把那个四姑娘抢下山来才是,留着这个大姑娘一无是处有什么用?   原本看上的就是雪元香的能耐,如今看来,雪春熙就要有用处得多了。   他盘算着若是封应然失败,身边的雪春熙自然就没了主子,自己再要过来,雪春熙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毕竟她离开灵犀山,轻易不能回去了。   雪元香低头看着书卷,终于破天荒抬头看向窗外,匆匆瞥了眼走过的封应然,对大皇子开口道:“民女为大殿下卜了一卦,殿下想要心愿达成,恐怕不容易。”   大皇子一僵,大姑娘难得开口,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泼了一身冷水,心里十分不痛快。   不能得偿所愿,究竟是雪春熙的事,还是储君?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大皇子想要看见的:“大姑娘是什么意思,想说我心愿难达成?逆天改命,不该是雪家人该做的?”   “改命不可为,在我看来大殿下还不如认命。”   “认命?”大皇子嗤笑出声,皇家人最是不愿意听见这两个字:“我会让大姑娘看清楚,这世上能做的事有许多,唯独我不会认命。”   还没开始,就认定他会输?   大皇子说着,眼底便有着难以掩饰的杀意。留着这个大姑娘,实在是自己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雪元香仿佛没看见他眸里的杀机,话说完了,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卷,似乎刚才泼冷水诅咒大皇子失败的人不是她一样:“该开始了,民女就等着殿下如何逆天改命了。”   这简直跟嘲讽没两样,大皇子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一把抓住她的脖颈,捏在手心里,恶狠狠地道:“别以为我不能杀你,既然跟着我下山,就该为我效力,给我摆什么脸色,还以为是灵犀山上如日中天的家主继承人吗?别忘了,如今继承家主的不是你,而是二姑娘!”   “民女自然没有忘,”雪元香的脖颈被大皇子用力捏着,脸色涨红,却没有丝毫恐惧的神色:“雪家人从来不会违心说假话,只是大殿下听不得真话罢了,又何必迁怒于民女?”   大皇子的掌心慢慢收紧,看着她的脸色从通红到雪白然后变得铁青,心里才有了一点快意,忽然松开了手,看着雪元香捂着脖子咳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这才居高临夏地警告她道:“真话?雪家人不是曾说,命虽然是天定的,却并非不能改变。看看三弟不就是了,原本该是死在剿匪之中,因为七姑娘的话而侥幸活下来,只受了点伤罢了。怎么到大姑娘的嘴里,这就一成不变了?”   雪元香终于缓过气来,瞥了他一眼,眸里尽是冷意:“大殿下有所不知,要改命,需付出什么。七妹妹年轻不懂事,犯了错,民女已经提醒过她了,绝不会一错再错。”   言下之意,雪春熙是再不会为谁改命,雪家其他人也是如此。   “你——”大皇子彻底被激怒了,若非此刻不能对雪元香下手,还留着她有用,早就一刀把这个碍事的女人给杀了。   “大殿下稍安勿躁,倒不如想办法把六妹妹救出来?”雪元香眯起眼,忽然提议道:“要是民女不中用,不是还有六妹妹吗?”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大皇子忍着她够久了,六姑娘虽然身子孱弱,却是个好性子,一手卦术也不错,总比这个一开口就气死人的雪元香来得好。   不过被雪元香牵着鼻子走,他也是不乐意的,抬了抬下巴道:“怎么,大姑娘想要救六姑娘?”   没点诚意,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雪元香也不在乎,重新拾起了刚才丢下的书卷,慢吞吞地道:“无妨,等三殿下把歹人拿下,再救出六妹妹来。七妹妹跟六妹妹最是亲和,两人一起呆在三殿下身边也挺好的。”   让封应然身边多一个助力,大皇子自然是不乐意的,烦躁地道:“行了,大姑娘好生呆在马车里,哪里都别去。”   他下马车吩咐侍卫,等会趁乱把雪丹珍救出来。   雪元香只听了一会,很快就重新把注意力落在手里的书卷上,仿佛周围的事跟她毫无关系。   未免大皇子总琢磨怎么在背后算计三皇子,倒不如让他有事可做,总好过给封应然使绊子。   对大皇子的所作所为,雪元香很看不上眼。   自己不愿意冒险去救皇帝就算了,怂恿封应然答应,想着事后摘去功劳也就罢了,却还琢磨着在背后捣乱,生怕皇帝真的对封应然另眼相看,简直无耻至极。   雪元香虽然对皇家人都没什么好印象,封应然起码身为人子,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愿意主动冒险去救皇帝,光凭这一点,就比大皇子强得多了。   她翻了一页,心下顿时觉得雪春熙的眼光不错,一下就从四个皇子当中挑上了封应然。   雪元香翻书的动作一顿,只觉得一阵心悸,有种不好的预感。   雪丹珍昏迷不醒,以冬又被四皇子打发走了,总觉得这其中必然有内情。   雪春熙以为是雪丹珍想要跟他们报信,四皇子打算谋害皇上的事情不愿意败露,这才会让雪丹珍一直昏迷。   如今想来,会不会是有别的缘由?   雪元香眯起眼,三皇子要救出皇上,恐怕没那么容易。   现在最紧要的是救出雪丹珍,然后让她醒过来才是。   大皇子派去的侍卫动作足够快,趁着四皇子的心思都在皇帝身边,对雪丹珍这个柔弱女子没有多少防备,身边除了一个伺候的婆子,就只有两个侍卫守着,轻而易举就被打晕。   雪丹珍被两个侍卫用裹着披风就偷偷送上马车来,雪元香瞧见她脸色惨白,气息若有似无,顿时心里着急。   雪春熙听说雪丹珍被救了出来,自然也是焦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上马车,看到雪丹珍的样子,眼泪就下来了:“六姐姐怎会如此,四殿下果真狠心!”   哪里是派人照顾雪丹珍,分明只是看着她,让六姑娘不死罢了。   雪元香从雪丹珍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雪春熙小心翼翼倒了一颗丹药,喂进了雪丹珍的嘴里。   幸好雪丹珍还能吞咽,着实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要是她咽不下,这就真是无能为力了。   “大殿下,照看六姐姐的那个婆子在哪里?”雪春熙咬牙切齿,恨不能亲手把那婆子给剐了。   大皇子本来就想给雪春熙卖个好,便道:“七姑娘放心,那婆子早就让侍卫处置了。”   如何处置,雪春熙是丁点都不想听的。   大皇子却是得意洋洋的神色,颇有些邀功的意思:“侍卫把那婆子的四肢都给卸了,埋进雪地里,一时半会死不了。嘴巴堵上,呼救不了,只能眼睁睁感觉自己浑身冻僵,血液凝固,在雪地里慢慢冻死。身边人来人往,却很难有人发现她。”   这种在绝望中死去,说是极刑也不为过。   雪春熙听得后背发凉,想要开口,起码不让婆子用这种方式死去,却见雪元香微微摇头。   也是,大皇子做出的决定,谁又能改变?   她心下一叹,倒没觉得婆子罪不至死。   雪丹珍跟婆子无冤无仇,如今六姐姐只剩下一口气了,说不是那婆子折磨的,雪春熙是一点都不信。   幸好在其他地方,雪丹珍倒没受到苛待。   身上的衣裳还算干净整齐,手脚也没有冻疮,身上更没有伤痕。   “六妹妹恐怕是病了,四殿下却没为她请来御医,只吊着一口气罢了。”服下丹药,雪丹珍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却依旧气若游丝。   雪元香叹气,雪丹珍原本就不长寿,这次吃了大苦头,恐怕就算熬下来,也熬不了多久的。   雪春熙双眼微红,握住雪丹珍微凉的手道:“大姐,六姐姐会没事。”   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祈求,她紧紧握着雪丹珍的手没有放下。   “以冬不在,也不知道她是否平安无事。”   雪春熙从车窗望向外头,紧紧盯着远处的一辆华贵的马车出神。   毫无动静,封应然过去足足有一刻钟了,如今是否平安?   她惴惴不安,手背一暖,转过头来,见雪元香的掌心搭着自己,安抚道:“七妹妹别担心,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如今没有声响,里面未曾乱,证明封应然还是安全的。   大皇子顺着她的目光也望了过去,目光微沉。   封应然主动求去,却没点动静传来,总不会是跟四皇子联手了吧?   知道大皇子多疑,雪春熙一瞥就明白他的心思,不由皱眉,很快又舒展开去,似是喃喃自语道:“三殿下必然是要先取信四殿下,这才好靠近皇上身边,把皇上顺利救出来。”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停下,看向大皇子:“不知道大殿下可曾派人在附近接应,好确认皇上的安危?”    第八十四章 危险   “我担心打草惊蛇,暂时还没派人前去。”大皇子盯着远处的马车,又道:“我这就安排人手,在车外接应三弟。”   雪春熙闻言,接口道:“此人要对三殿下熟悉才好,不然彼此之间默契不足,倒是容易坏事。”   大皇子沉吟一会,才道:“三弟的亲卫不在,身边的侍卫不多,也就只能挑上一两个看着机灵的……”   没等他说完,忽然听见车外有侍卫低声禀报道:“大殿下,三殿下的亲卫带着一个丫鬟赶了过来,求见三殿下。”   封应然去了哪里,侍卫是心知肚明,自然不能随意开口告诉这些亲卫。   大皇子一听,诧异道:“三弟的亲卫回来了,所有人吗?”   “不,只有三人,打头的是顾青,似乎受伤了被人搀扶着,身边还有一个丫鬟,属下瞧着似是有些眼熟。”侍卫的话让大皇子犹豫了一下,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顾青受伤,还得人搀扶着,不足为患,这才开口。   “让他们过来,只让顾青一人上马车。”   侍卫领命,很快就有人开门,让顾青上了去。   顾青的脸色惨白,跟躺着的雪丹珍没有两样,把雪春熙吓了一大跳:“顾副将这是怎么了,伤得厉害吗?”   闻言,顾青先是给大皇子行礼,因为动作似乎扯到伤口,脸色更难看了一些,苦笑道:“回七姑娘,匪盗余孽手上居然有不知道哪里来的袖箭。我一时大意中了暗器,好在不是要害,不然就不能回来了。”   他不见封应然,只得问道:“七姑娘,敢问三殿下在何处?属下等还想要跟他禀报,一并告知皇上。”   大皇子并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问道:“你带着的丫鬟是谁,怎么就只有两人回来了?”   顾青一手捂着眼睛,仿佛快要哭出来了:“袖箭上大半抹了毒,末将侥幸是新箭,没来得及抹毒药,这才活了下来,其他兄弟就……”   雪春熙一怔,眼圈便红了,喃喃道:“怎么会,怎会呢……”   她明明卜卦,这些亲卫必定是安全无恙的,这才会让他们一起下山,好保住自己,以后成为封应然的助力。   如今下山找的是剿匪的借口,怎么就真的遇上盗匪了?   雪春熙眨眨眼,眼泪快要下来的时候,忽然见顾青对她隐晦地瞥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让她恍然大悟。   是了,明明是借口,怎可能真的成为事实。   她关心则乱,顾青恐怕是让其他人藏起来,自己则是装出受伤的模样前来试探。   雪春熙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顾青实在太大胆了,挑这个时候赶过来。   大皇子是半信半疑,盯着顾青突然又道:“让御医过来瞧瞧你的伤,谁知道箭头有没毒,有些毒没那么快发作,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多谢大殿下,”顾青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见状,大皇子心里的疑惑这才去了些,等御医过来,顾青脱下外袍,露出后背上的伤口。   御医一看就知道是箭伤,对大皇子拱拱手道:“老夫瞧着这断箭恐怕拔得匆忙,倒也没伤着要害,皮肉伤静养一些时日就能恢复。”   顾青底子好,到底也年轻力壮,要恢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听御医说完,大皇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对顾青的话再没有疑惑。   “那丫鬟是以冬,末将曾见过她一面。这丫鬟迷路了,闯进了盗匪的老巢。幸好末将等人赶去的及时,不然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雪春熙听得一愣,以冬半途居然遇上顾青。还是说,顾青是特地去寻她的?   大皇子让侍卫把以冬叫了过来,以冬脸色憔悴,显然吃尽了苦头,看见旁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出来的雪丹珍,眼圈一红,眼泪就簌簌而下,跪在大皇子的跟前哭道:“求大殿下做主,四殿下把奴婢赶出去,说是照顾六姑娘不周到。奴婢从小就在姑娘身边,方方面面照顾着,哪里会有不周到之处?亏得奴婢命大,没冻死在雪地里,却遇到一队盗匪给捉了回去,若非碰见顾副将,恐怕小命就要交代在那里了,怎能再回来见六姑娘最后一面?”   见她哭得稀里哗啦,大皇子心里的疑惑彻底放下,问道:“盗匪余孽可是都清理干净了?这等杂碎绝不能留下,斩草除根才是。”   顾青拱拱手道:“回大殿下,盗匪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末将拼了这条命,也得给兄弟们报仇,一个都没放过!”   “好,很好!回头我就跟父皇提起,给你们报上一功!”大皇子面露喜色,盗匪剿灭,他又能得一大功劳在身上,哪能不痛快?   “大殿下,不知道三殿下他……”   大皇子摆摆手,打断了顾青的话:“三弟被父皇召见,等会就回来了,顾副将不必着急。”   雪春熙却忽然开口道:“马车上还有一瓶丹药,给六姐姐服用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正好御医在,可否请大人看一看?”   她苦思冥想,又道:“民女实在想不起丹药瓶子在何处,着实要先找一找。”   大皇子不在意地让雪春熙亲自去马车寻一寻了,问清楚顾青,也就懒得再搭理他,索性把人一并打发走。   顾青下了马车,跟在雪春熙的身后,似是护着她回到马车上,低着头,嘴巴微微一张一合,不走到跟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雪春熙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又接着往前走,只是走得比之前要慢上许多。   ‘剿匪为假,找到以冬为真。三殿下有危险,我只好负伤回来。’   她见周围的侍卫没有反应,就明白顾青是用内功传音。   没料到顾青居然懂得这门绝学,只是他的话让雪春熙心惊胆战。   封应然有危险,什么样的危险?   雪春熙上了马车,没多久又招呼顾青上来:“这里有一瓶伤药,虽说不是一等一的好,却也凑效,就送给副将了。”   “多谢七姑娘,末将就不客气了。”知道她不方便回话,顾青又在私下传音:‘以冬说六姑娘听到不该听见的话,生怕她招来杀生之祸,并没有告诉她究竟是什么。但是此事重大,说什么都要让六姑娘醒过来告知才是,不然三殿下就危险了。’   雪春熙把伤药递给顾青,对这他微不可见地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翻出一瓶丹药,很快又回到大皇子的马车上,把瓷瓶交给御医。   御医一闻,赞叹道:“是好药,只是六姑娘虚不受补,服下也没什么作用。”   雪春熙满脸失望,又问道:“六姐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大人可是有办法?”   见御医犹豫,她又转向大皇子道:“大殿下,六姐姐肯定不留神知道了四殿下的秘密,这才会昏迷不醒的。若是能让六姐姐醒过来,必定能让大殿下如虎添翼。”   四皇子的秘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大皇子当下就点头道:“御医只管试一试,让六姑娘醒过来。”   御医点头,从腰上取出银针给雪丹珍扎上,这是把看家本领都用上了。   若非大皇子开口,只怕他是不乐意给一个小丫头用上的。   不愧是御医,几针下去,雪丹珍的脸色就好转了一些,再是几针,她眼皮子一跳,居然悠悠转醒。   雪春熙喜不胜收,握住她的手道:“六姐姐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雪丹珍却反手握住她,艰难地开口:“危险……斩龙……阵……”   虽说醒过来了,雪丹珍依旧虚弱,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居然又晕厥了过去。   大皇子听得迷惑,问道:“斩龙阵是什么?”   雪春熙眉头紧皱,解释道:“民女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皇家数代前有皇子逼着雪家姑娘写下的禁术,为此杀了足足九百九十九人,鲜血染红了整个王府,血腥味久久不散。斩龙,便是想要得到皇位,却是逆天而行,只得斩断龙气,转嫁到自己身上来。”   “居然有这样的禁术,斩断龙气再转嫁,就能夺位?”大皇子瞪大眼,只觉得不可思议,转而却又震惊了:“四弟难道想用这个禁术,斩断父皇的龙气,好让他继位变得名正言顺?”   “不错,正是如此。”雪春熙忧心忡忡,不由加快了语速:“大殿下赶紧派人进去救下三殿下才是,斩龙阵开启,需要的是皇家人的鲜血和性命。”   若是封应然死了,斩龙阵开启,四皇子不但能逼着皇帝禅位,还能名正言顺得到龙气,在龙椅上坐得稳稳的。   “岂有此理,四弟居然如此大逆不道。”大皇子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之前是想着让封应然失败了也没什么,如今想到他是开启阵法的关键,顿时坐不住了。   他把侍卫都集中起来,只留下几人护着马车,其余人等都被派去围困马车,迅速把封应然救回来。   顾青上前请命道:“大殿下,还请让属下助一臂之力。”   一个受伤的人能做什么?大皇子原本想拒绝,又琢磨着人手不够,多添一个人能拖上一拖也是好的,便点头道:“也罢,你就跟着一起去。”   “多谢大殿下,”顾青应了,带着跟来的那个亲卫,两人飞快赶去远处的马车,端的是心急如焚。   若是跟雪春熙说的那样,封应然的处境就危险了。    第八十五章 拜见   封应然并不知道马车外有多少人正担忧自己的处境,他在马车前高声道:“儿臣拜见皇上,还请御史通传一二。”   御史出来看见他不由惊讶,探头见封应然身后并没有其他人,更是心下放松,笑道:“还请三殿下随微臣往里走,皇上已经久候了,就不知道大殿下怎么没一并过来?”   “御史没看见大哥,似乎很失望?难道就我一人过来,并不妥当?”封应然说完,顿住脚步:“要是不合适,我这就先回去?”   “哪里的话,不过微臣随口一问,还请三殿下见谅。”封应然主动上门,御史是求之不得,哪里会把他往外赶,连忙赔笑道。   封应然这才微微颔首,跟在他的身后。马车很大,相当宽敞,分成前后两部分。   前面是侍从和宫女伺候的地方,后面才是皇上起居之地,就是安置好几个人也是足够宽敞的。   一路走来宫人都低眉顺眼跪着行礼,封应然倒没瞧出什么不妥当之处。   等到了后面,有帘子隔着,御史进去后不久就出来了,似是去通传:“三殿下,老规矩了。”   封应然毫不犹豫把腰上的佩剑卸下,见皇上不能带刀,这是规矩。   御史接过佩刀,沉甸甸的差点闪了腰。没想到三皇子带着到处走如此轻松,居然这么重。   他在心里对三皇子更是忌惮了几分,能把这么重的佩剑拿在手里犹如轻得跟羽毛一样,足见封应然的身手比预料中还要厉害。   御史对里面悄悄摆了个手势示警,候在帘子前,若是有任何不妥,立刻把门外的侍卫叫进去帮忙。   封应然再厉害又如何,不过只有一双手罢了,总不可能对付得了一队的侍卫,还不是束手就擒?   挑起帘子,封应然下意识环顾一周,皇帝坐在正中,看着起色还好,显然四皇子没敢这么快对他下手,不过脸色就好不到哪里去,只怕已经知道了四皇子所图为何。   听见脚步声,皇帝睁开眼瞥向封应然,并没有开口。   四皇子就坐在皇帝身后,身边还有一个低着头的老头儿。   老头穿着华贵的绸缎衣袍,却是干瘦得很,宽大的衣袍没能撑起来,看着也有些不伦不类的。   双手满是皱纹,肤色黝黑,这不是一双富贵的手。   封应然不过看了老头一眼,没有过多的关注,这是四弟的帮手?   四皇子对他挑眉,笑笑道:“就知道三哥过来,大哥又在哪里躲懒了吧?这么些年来,三哥总是为大哥跑腿,就不会觉得难受和不甘心吗?”   闻言,封应然似是疑惑地看了一眼过去,奇怪道:“既然四弟叫一声大哥,替大哥做事跑腿不是弟弟应该的吗?哪里就有那么多的不满,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四皇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真是个榆木疙瘩!难怪被大皇子使唤得团团转,还亲亲热热叫他一声“大哥”!   在大皇子心里,未必把封应然当作弟弟就是。   “拜见父皇,”封应然对皇上行礼后,就要走近,被四皇子叫住了。   “三哥知道父皇素来不喜欢你,走那么近让父皇不喜该如何是好?”   皇帝一直没开口,封应然知道他或许是被四皇子制住了,开不了口。   这话着实伤人,封应然低着头,顺从地在不远处停住脚步:“不知道父皇召见,所谓何事?”   “歹人围剿,还懂得声东击西,必然有人里应外合,父皇想问的就是此事,不知道三哥有没头绪,知道是何人所为?”四皇子一路替皇帝问话,倒像是这里的主人。   封应然摇头,一派茫然:“儿臣听说大哥受伤,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时惊怒,把歹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倒是没能捉住一两个活口来问话,还请父皇恕罪。”   不小心把人都杀干净了?   四皇子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皱眉道:“三哥鲁莽了,哪能把人都杀光,好歹留下一两个活口……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也没必要。只是弟弟要提醒三哥,还是少造些杀孽为好。”   杀孽吗?   封应然忽然退后几步,沮丧地道:“原来在四弟看来,这些是杀孽吗?包括之前剿匪,那些盗匪杀了多少无辜百姓,手上沾了多少血腥,在四弟眼中这些反而不是该杀之人?”   他突然退后,让四皇子一惊,又听封应然不忿地反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和缓道:“三哥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弟弟念着三哥的好,这些杂碎让手下处置就好,没必要让三哥亲自动手。说了这么多话,却没个奉茶的,实在是怠慢,外面的奴才还不赶紧滚过来?”   有侍从惶恐地应了一声,很快有两人挑起帘子进来,一人端着木桌和垫子,一人捧着茶具,在封应然刚才站立的位置上摆好。   封应然等着两人退下,依旧没上前落座,绷着脸道:“若是父皇没别的事,儿臣就先退下了。”   他急着要走,分明是刚才四皇子的话不怎么动听,这是恼了。   四皇子心下不痛快,不过随口说了几句,三皇子却记在心上,孩子气地闹脾气,难怪一直让父皇看不上眼。   果真是有外族血缘,玷污了皇家血脉的,行事一点分寸都没有。   “三哥急什么,茶水都送来了,好歹喝上一壶才走。父皇等会也有话对三哥说,对吧?”四皇子声音轻柔,看向前面的皇帝。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了封应然一眼,这个儿子他素来看不上,但是绝不会是草包,估计在外头已经察觉出不对了,依旧走进来。   大皇子没来,皇帝心下失望。   他一面盼着最喜欢的长子不要涉险,却又失望于这个儿子果然打发封应然过来探路。   也不知道这个三儿子是真傻还是完全没察觉出来,被大皇子支使着到这里来冒险,就连佩剑都被取走,根本如同瓮中之鳖,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皇帝看向封应然眨了眨眼,有心提醒他还是赶紧离开才好。   封应然有些惊讶,还以为皇帝无动于衷,到底还是担忧他的安危,一时之间心下百味杂陈。   他垂下眼帘,四皇子一直挽留自己,这有些不对劲。   封应然没有离开,却也没有上前,似乎还有些恼怒道:“喝茶就不必了,父皇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儿臣洗耳恭听。”   四皇子皱了皱眉头,看向身边的锦衣老头。斩龙阵要完成,缺少了一味引子是不成的。   如果来的是大哥,那就最合适了。   大哥不来,眼前的封应然来代替也没什么。到时候把封应然的死推到大哥身上去,他就能摘个一干二净。   不过封应然似乎有所察觉,死活不肯到阵中去,该如何是好?   原本想要智取,毕竟封应然身手厉害,侍卫一时半刻还奈何不了他。   如今只是把人逼进阵中,倒应该不难。   “来人——”四皇子没了耐性,不打算等了,直接叫来门外久候的侍卫。   侍卫一股脑冲了进来,长矛在手,指向封应然,逼着他后退。   四皇子见封应然被长矛逼退了一步,这才笑了:“三哥听听话话不就好了,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让弟弟发愁,只能得罪了。”   他见侍卫束手束脚的,仿佛不敢伤了封应然,不由面露恼意思   封应然再是有一半的外族血统,眼眸跟平常人不同,到底是皇家血脉,是当今的三皇子,侍卫有所忌讳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四皇子到底没了耐心,催促道:“都愣着做什么,让三哥乖乖坐下。要是三哥不听话,就只能动武了,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就行。”   侍卫心下发凉,彼此面面相觑,只能咬牙听命。   他们是四皇子身边的侍卫,若是失败了,谁都活不了,倒不如如今听命行事,回头可能加官进爵,有着从龙之功。   思及此,侍卫顿时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硬生生把封应然又逼退了几步。   眼看就差一点就进阵中,四皇子催着身边的老头儿道:“大师,祭品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该着手开始了?”   老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跟双手完全不一样的面容。满头白发,一张脸却年轻如弱冠男子,皮肤白皙,一双眼却有着不是这个岁数该有的沧桑和深沉,他目光阴霾地看了四皇子一眼,张口道:“四殿下不必心急,老夫答应娘娘的事绝不会食言。”   若非惠妃的母族对他有恩,自己是绝不会听从这么个黄毛小子行事的。   四皇子心下懊恼,这个老头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内。等事成之后,自己也绝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就是了。   想到惠妃接下来的布置,他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那就有劳大师了,毕竟此事只能胜不能败。”   要是摆了,他们二人谁都逃不掉,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老头冷哼一声,目光转向阵中,只等着封应然一进斩龙阵,自己就开启阵法。   任何人进去,除了死人,不然是绝对出不来的。   就差一步,他就能功成身退,再不用被一个黄毛小子指手画脚。   想到自己的家族与雪家起名,到头来却是这些娘们依附皇家,得了一个山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反倒他们几代人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还得担心仇家找上门来,过得兢兢战战,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事成之后,他无论如何都要敲这黄毛小子一记,起码让家族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第八十六章 变故   眼看封应然就要踏进阵中,老头捏着手指,准备开启阵法,却突然出了变故。   原本该是抓着长矛向前挥舞,逼着封应然后退的侍卫,其中两人忽然把矛头指向身边的人,一个巧劲扫过去,顿时倒了好几个。   几人倒下,瞬间压着身边人,场面立刻混乱起来。   “饭桶,一群饭桶,你们这是做什么,连个长矛都拿不稳吗?”四皇子武艺不精,在他看来就像是一时手滑拿不住长矛,扫倒了一小片的侍卫,气得脸都红了。   老头比他多了两分眼力劲,立刻感觉不对付。向后一退,他抓着窗口整个人就翻身溜了。   四皇子冷不丁察觉身边的老头居然跑了,起身就要追上去,又迟疑地盯着身前的皇帝。   要是皇帝跑了,他还怎么成事?   只是老头跑不远的,车外还有自己的人守着呢!   老头也不蠢,知道车外肯定有四皇子的人,翻身出来还没站稳,趁着侍卫没防备撒了一把粉末。   侍卫立即到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老头这才站稳,“嘿嘿”冷笑:“你们这些小子想捉住老夫,还嫩得很……”   他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就指着自己的脖颈。   凉意从刀刃传到皮肤上,让老头脖子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不敢转头,小声哀求道:“是四殿下捉了老夫的家人,威胁老夫为他做事,老夫也是无辜的……”   “无辜?”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嘲讽:“怎么卦象里透着一股血腥味,死在你这个无辜老头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还别玷污了无辜二字。”   老头没料到居然被一个年轻的丫头给制住了,目露凶光。还以为是落单的侍卫,没被药粉弄倒,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凭他的身手想要脱身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正要动,又听她凉凉开口道:“我也不喜欢见血,所以在刀刃上抹了毒药。名字该是听说过的,就是七虫。四姐姐做了不少,一股脑都塞给我了,没料到如今居然派上用场。没有伤口还好,要是出了丁点的伤口……”   毒药就会从伤口渗进去,到时候就真的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七虫是什么毒药,老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谁知道七虫都是什么,要弄出解药简直难如登天,顿时歇了心思,小心翼翼陪着笑道:“姑娘千万小心,老夫绝不敢轻举妄动?”   雪春熙见他果真僵着身子不敢动了,便问道:“里面什么状况,三殿下还好吗?”   “原来是三殿下身边的姑娘,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感觉刀刃压着脖子往前了一点,老头立刻不敢多嘴,连忙正经道:“三殿下没事,差点要进阵中的时候侍卫里有人反水,搁倒了一片人。老夫跳出来的时候,三殿下还好着呢。”   至于他出来后,三皇子如何,就不清楚了。   “你倒是说实话,不过助纣为虐,看着就不是好人。大姐,我们该怎么处置他?”雪春熙问身边的雪元香,两人卜卦之后,察觉这里能够捡漏,果真逮着四皇子带来的帮凶。   看着大皇子派来的两个侍卫倒在地上,难为他们之前干掉了四皇子的侍卫准备从这里伏击,谁能想到一个老头会跳出来,还在半路撒药粉把人撂倒了?   “这是祸门的人,家主曾经提到过。”雪元香皱了皱眉头,她会记得此事,是因为家主再三强调过,遇到祸门的人,绝不能放过:“他们人人手上都沾着人命,只要给银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愿意做。尤其对阵法十分熟悉,这些禁术是随手拈来,为此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家主说过,遇到一个就杀一个,不必留手。”   老头没料到两个女娃娃居然知道祸门的事,又听雪元香提起家主二字,哪里能不清楚?   他嗤笑一声道:“原来是雪家的人,老夫早该知道皇家人身边哪里能缺了雪家人?别说得雪家一双手也干干净净的,光是雪府的历代家主,手上就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倒是懂得遮掩罢了,喜欢借刀杀人,没脏了自己的手,哪里有老夫的祸门来得坦率?”   “住口,家主绝不会是你口中所说之人。”雪元香忍不住呵斥他,在她心里面,家主杀的都是该杀之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谁是谁非,光凭一面之词,丫头又怎么能明白?祸门沦落至此,还不是雪家的缘故。别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来,老夫看着就烦。雪家如今能依附皇家,吃香喝辣的,还不是当年不择手段陷害祸门,不然现在皇家身边辅助他们的就是老夫了,哪里是你们这些黄毛丫头?”老头冷笑着,皇家当初选择雪家,恐怕也是因为雪府历代都是女人,好拿捏在手里。   祸门跟雪家相反,上上下下都是男子,皇家生怕他们跳出自己的掌控,所以顺着雪家的意思打压。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可以说是败雪家所赐,老头哪能不恼?   雪春熙盯着他的脸,也是一声冷笑:“说雪家不好,瞧瞧你这张脸,哪里像是老叟该有的?想必用阵法从哪里偷来的,这张脸瞧着不过弱冠之年,究竟祸害了哪家的年轻公子?恐怕抢了这张脸还不够,连身家性命也一并夺了去。”   不然怎会一双黝黑的手,分明是做惯苦力的,却有一张细皮嫩肉的脸,连带着穿上一身华美绸缎?   这缎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货色,平常人家哪里穿得起?   老头也不在隐瞒,嘿嘿笑道:“还是小丫头有眼色,这是上好的云纱,皇亲国戚才能穿上的。不过换了一层脸皮罢了,这些就通通归我这个老头了。那小子是个蠢货,出身好,又继承了偌大的府邸,吃喝不愁,偏偏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老夫索性就成全了他,让那小子跟他心爱的女人死在一起,也算是如愿以偿。”   雪春熙听得脚底一股寒意涌上来,这老头不但杀人,还直接杀了一双?   思及此,她手里的匕首又往前送了一分,吓得老头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得意神色:“老夫什么都坦白了,小丫头究竟还想知道什么,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斩龙阵真的能斩断龙气,再转嫁到他人身上?”   雪春熙这一问,让老头马上起了心思:“小丫头是跟在谁身边的,让老夫猜猜,想必是三殿下吧?不然也不会紧紧张张过来,就是害怕三殿下中计,踏进斩龙阵,成为祭品,成全了四殿下。”   他嘿嘿一笑,搓着手道:“小丫头,不如我们来做一笔买卖。我替你把四殿下引入阵中,让三殿下得了龙气,推他坐上皇位。事成之后,三殿下许祸门富贵,赐祸门免死金牌,如何?这个买卖相当合适,想想三殿下的眸色,除非其他兄弟都死光了,皇帝也不在,不然他如何能登顶,简直比登天还难。”   见雪春熙迟疑,并没有一口拒绝,老头嘴角咧得更大,心里暗道有戏,更是蛊惑道:“三殿下登基,七姑娘就是铁板钉钉的国师了,不必像以往一样,要把其他姊妹都杀掉,这才能当国师。老夫瞧着七姑娘是个重情重义的,必定舍不得姊妹受苦。”   老头还真是好口才,雪元香皱眉,盯着雪春熙,生怕她答应下来。   祸门的人是什么货色,家主曾跟她提了提,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当年祸门兴盛的时候,门内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更别提如今落魄了,为了生活他们更加不择手段,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这样的人开口承诺的话,根本就不能相信一个字。   雪元香想要劝阻雪春熙别轻信了这老头的话,事成之后,祸门指不定还要过来反咬一口。   尤其弑父弑兄这样的事,封应然只要做了,祸门就拿捏住这个把柄反过来威胁他。   三皇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也只能对祸门敢怒不敢言。祸门的人狡猾得很,就是发兵杀光了,谁知道会不会留有后手?   谁都不敢赌,祸门可不就鸡犬升天,更加胡作非为?   没等她开口,雪春熙冷笑道:“老先生说得倒是动听,三殿下想要什么,只管自己拿下,何必借助他人之手?”   而且祸门不但要富贵,还想要免死金牌,这心还真是大,指不定以后想要做什么,她绝不会留下祸门这个祸害,以后给封应然添堵!   老头脸色一变,没料到费了一番唇舌,这个小丫头居然一句话都没能听进去!   他也冷了脸,嗤笑一声:“老夫也是以防万一,兔死狗烹这种事对帝王来说不是第一回了。为了祸门,老夫也只能厚着脸皮只求能活着。小丫头年纪小,又常年在灵犀山上,哪里能知道世间险恶?尤其帝王家,从来都不喜欢知道得太多的人。老夫好心劝你一句,小丫头不领情就算了,何必反过来污蔑别人的好意?”   “还是说七姑娘更喜欢厮杀一番得到,才觉得痛快?你的姊妹们听了,只怕要心寒的。”    第八十七章 铁石心肠   雪春熙摇摇头,没打算跟这老头继续辩解:“大姐,是暂时留着他,还是直接抹杀掉,免得给三殿下添麻烦?”   老头一听,顿时急了。这小丫头不但冷静得可怕,居然还想要他的命!   不是说灵犀山上长大的丫头一个比一个心善天真,随意几句就能哄骗,怎么他碰上这个简直是铁石心肠,不管说什么都听不进丁点?   “小丫头也贼狠心了一点,老头也只想赚个温饱罢了,又没伤着三殿下,你张口就要人命,三殿下可知道雪家人表面瞧着清高而不问世事,却一个比一个狠辣?”   抬出封应然来,雪春熙神色依旧不变。   雪元香瞅见她转过头来,对自己眨眨眼,顿时了悟。   雪春熙并非想要老头的性命,而是担心祸门还有其他帮手在附近。若是这老头出事,必然会跳出来救他。   这些人必须都找出来,不然麻烦就大了。   “七妹妹,留着他也是浪费米粮。皇上微服出巡,带的吃食并不多。恰好碰上大雪纷飞,大路不好走,也不知道下一个城镇得多久才到,倒不如直接杀了,还能让御林军侍卫大冷天喝点肉汤。”   雪春熙闻言,笑着接话道:“虽说老头皱巴巴的,身上的肉也没几两重。不过大冬天的附近没有野味能猎杀,将就着炖成热汤,总归能暖暖身子。”   老头被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两个小丫头真把自己丢进热锅里炖了!   “等等,你们就不想知道,要怎么开启这斩龙阵?就算小丫头不感兴趣,不等于三殿下就不想要!”   雪春熙丝毫不领情,摆摆手道:“我了解三殿下,对这些旁门左道素来不感兴趣。再说,要是老先生说错一个字,这斩龙阵指不定变成吃人阵,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说到底,她是信不过这老头,更信不过祸门中人。   老头一张脸皱了起来,这丫头油盐不进,实在棘手得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罢,丫头想要什么,只管开口,祸门必然为你做到,只要丫头答应绕过老夫的性命。”   “这么说,附近还有祸门的人,不然老先生要怎么完成我的愿望?”雪春熙紧紧盯着他,生怕漏掉一个字。   听罢,老头哪里能不知道,这丫头在诈他,眼珠子一转,就要开口,却感觉脖子上的刀刃又向前一分。   雪春熙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我劝老先生想清楚再开口,不然刀剑无言,我这力气不大,但是这匕首削发如泥,再往前一分,恐怕就要见血收场了。”   老头浑身一僵,性命拿捏在她的手里,他就算有百般心思,如今也是不敢胡来了:“没有,这附近也就只有老夫一人。”   感觉匕首贴着脖子的凉意,仿佛再用一分力就能戳进去,他连忙求饶道:“真的,老夫当初生怕同门抢了这笔生意,谁都没说。”   如今他是后悔不迭,为了独吞四皇子的酬劳,自己以身涉险,还以为只要开启斩龙阵,反正其他事自有四皇子来办妥,谁能想到不但坏事了,他也被雪春熙给制住了呢?   要是附近有个接应的人,老头虽然不一定能毫发无伤,好歹能保住小命,从容逃走。   雪春熙仔细打量,终于相信老头没有说谎,这才笑了:“早说不就好了,白白浪费了我不少时间。”   她踢了踢地上倒下的侍卫,又问道:“刚才的药粉是什么,怎么叫醒他们?”   “很简单,只要再撒一次那种粉末,他们就能醒来了。”老头蔫蔫的,似乎认命了,乖乖听话。   雪春熙却依旧不敢放松,匕首牢牢抓在手里,贴着他的脖子是一动不动:“大姐搜出药粉来,洒在侍卫身上。若是侍卫没能醒来,老先生的小命可就要不保了。”   老头主动把药粉送上,谄笑道:“保证能醒,老夫发誓!”   管他发什么誓,雪元香小心翼翼接过药粉,用帕子包着,没沾上一点,洒在侍卫的脸上。   果然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侍卫就悠悠转醒,看见老头被雪春熙止住,顿时一惊:“七姑娘,大姑娘,属下大意了……”   他们是大皇子派来,说是助两位姑娘一臂之力。谁知道才刚来到马车旁边,站在雪春熙说的位置,一个身影就从车窗跳了出来,半空中还撒了药粉,直接把他们二人给药倒了。   两个大男人眨眼间就倒下,最后还是雪春熙自己把老头给制住,侍卫感觉一张脸火辣辣的,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无妨,这人狡猾得很,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龌蹉的玩意儿。若非两位大哥挡着,我和大姐就该遭殃了。”雪春熙对两人点点头,解了他们的尴尬,又道:“劳烦两位把人压着,别让他逃了。”   既然说了这老头身上很可能有别的东西,侍卫自然是不敢把人送到大皇子跟前的。   这也是雪春熙想要的,老头别的不知道,一张嘴皮子却是厉害。   大皇子要是相信了他的鬼话,被哄骗着来给封应然添麻烦,该如何是好?   前头有四皇子这个祸害,后头大皇子还来捣乱,三皇子必然腹背受敌。   雪春熙还是谨慎些为好,说什么都要把这些祸害的苗头掐死掉才放心。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二话不说就塞进老头的嘴里。   老头大吃一惊,想要把丹药吐出来,可惜丹药居然入口即化,咳了半天都没能抠出来,眼睛都红了:“丫头给老夫吃了什么?”   他担心是雪春熙给的是毒药,惊得脸色都白了。   雪春熙不慌不忙把瓷瓶小心翼翼收起来,笑道:“以防万一,还是让老先生安静些为好。”   老头一愣,还要张口,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他捂着脖子,瞪大了眼。   雪家的丫头好狠心,居然把他毒哑了!   “放心,等我回来就给老先生解药。只要老先生听话安稳,别想其他鬼主意。”雪春熙眨眨眼,又强调道:“这是四姐姐亲自调配的,世上只有她才能配出解药来。老先生若是不信,只管逃走,不能说话是小事,不出三天必定腹中绞痛而死。”   老头双眼赤红,带着恨意盯着雪春熙,他总归是小看了雪家的丫头。   说起心狠手辣,小小年纪是炉火纯青。   两个侍卫也是听得胆战心惊,想着回头要不要跟大皇子禀报,嗑药小心雪家的姑娘才是。   随便出手就是毒药,也不知道这身上究竟带了多少。   若是哪天想要对付大皇子,派人去灵犀山问四姑娘要解药,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雪春熙又瞥向两人,后者顿时浑身绷直:“刚才的事,我没打算告诉大殿下,两位大哥也不必担心。”   言下之意,要是他们在大皇子跟前胡说八道,就别怪她把两人刚才被老头瞬间药倒的事说出来。   大皇子最是痛恨无能之辈,要是雪春熙这一开口,两人也不用继续留下被重用了,连忙应道:“七姑娘,我等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这老头是我们制服的,颇费了一番功夫。”   另一人急忙点头,附和道:“对,是我等制服的,跟七姑娘毫无关系。”   雪春熙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吩咐道:“两位大哥在这里盯着他,我跟大姐进去瞧瞧。”   侍卫想要跟过去,只是一个老头而已,一人留下就已经足够了。   让雪家两位姑娘进马车,他们却在外头守着,大皇子以后问起来,两人一问三不知,恐怕也要吃挂落的。   再说,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谁知道会不会在马车里被牵连而意外负伤。   大皇子还用得着大姑娘,对七姑娘也颇为欣赏,其中哪个受伤或者死了,侍卫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雪春熙却拦下他们道:“他在马车内布下了阵法,要是我和大姐应付不来,很快就会退下,请两位大哥让大殿下叫来帮手。”   若是连雪家人都没办法,恐怕大皇子也是一筹莫展。   不过侍卫守在外头,出什么事也能立刻接应。   闻言,侍卫这才勉强点头了:“那么,七姑娘和大姑娘一切小心,有什么事只管大声呼叫便好。”   雪春熙点点头,带着雪元香就踏上了马车。   这么久在外头,却没听见里面有丁点动静,她不免担心。   雪元香握住她的手,摇头道:“三殿下来之前七妹妹不是给他卜卦了,虽说是凶兆,却并非没有一线生机。又有顾副将赶回来助三殿下一臂之力,七妹妹该镇定些才是。”   若是慌慌张张的,遇事如何能冷静应对?   “大姐说得对,妹妹记下了。”雪春熙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向马车里面,却见一队人围着中央,神色惊惧。   她看见封应然站在外围,并没有被推进阵法里面,这才松了口气。   封应然身边站着顾青,面色颇为古怪,看到雪春熙,挑眉笑笑:“七姑娘放心,三殿下平安无事。不过四殿下就没这样的好运气了,该说自作孽不可活?”    第八十八章 暗手   顾青语气嘲讽,说不出的快意。雪春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惊讶地瞪大眼。   四皇子居然倒在斩龙阵中,脸色铁青,想要起身,却被牢牢束缚了手脚,根本不能动弹。   侍卫想要靠近,却要害怕阵法会把他们也扯进去,只能面面相觑,站在不远处挡着封应然和顾青靠近。   除了如此,别无他法,只是站着干瞪眼。   四皇子虽说手脚被束缚,整个人躺在阵眼中不能起身,嘴巴却没封住,冷笑道:“三哥高兴得太早了,弟弟棋差一着,大哥可就不会放过三哥的。”   雪春熙疑惑,四皇子怎会跑到阵眼之中,封应然低声解释道:“顾青打晕两个侍卫,换了一身,隐在这其中。刚才我要被推进阵法当中的时候,那老头见势不妙跑掉了,四弟一个不留神就被顾青撞倒,摔进了阵中。”   后面的事不必说,皇家人进了阵中,阵法立刻启动。   虽说没有老头在,阵法也就只能束缚住四皇子。但是四皇子脸色越发难看,恐怕这个斩龙阵正吸取他的生息。   长此以往,不必几天,四皇子也要在阵中毙命。   雪春熙看出四皇子的不甘心,也是造化弄人,老头贪生怕死,十分警惕四周,估计一眼就瞧出顾青的不对劲,立刻起身逃跑。   顾青趁机想要把四皇子拿下,却不留神把人撞倒了……   真的是不小心吗?   她瞥了顾青一眼,后者耸耸肩,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四皇子摔进斩龙阵中,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侍卫不敢把四皇子救出来,干瞪眼也于事无补。   他们也明白此事失败,四皇子就算救回来也要被圈禁,这辈子都不能翻身。   至于底下这些奴才和侍卫,犹如棋子一般,主子败北,他们也不可能有活命。   侍卫面面相觑,握紧了腰上的佩剑,打算拼死一搏。   四皇子打算把皇帝的龙气转嫁到自己身上,需要三皇子这个生祭。   那么反过来,他们把三皇子推上龙椅,有从龙之功,三皇子素来仁慈,即便不能饶恕侍卫的性命,是不是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四皇子哪里瞧不出侍卫的犹豫,顿时心下恼怒:“你们还不过来救我,犹犹豫豫想做什么?别忘了,你们家人的性命还捏在我的手里,要是我死了,他们也只能跟着我陪葬!”   原本侍卫还犹豫不决,听了四皇子的话,顿时坚定起来。   他们抽出佩剑,领头一人小心踏进了阵中,发现斩龙阵对自己这个普通人根本毫无影响,脸上露出喜色,把剑尖指向四皇子,扬声道:“皇上,三殿下,属下正因为受四殿下用家人的性命来胁迫,这才会同流合污。属下愿意将功赎罪,只求能救出家人,善待他们。”   皇帝被下了药,浑身绵软不能动弹,更不能发出声音。   当初四皇子是怕他开口,坏了自己的好事,如今也只能闭上嘴巴,根本不能应声。   他看向封应然,后者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封应然这才慢吞吞开口道:“我在此发誓,会救出你们的家人,善待他们。如今先救出四弟,要怎么处置他,该是父皇发话才是。”   封应然话音刚落,顾青皱了皱眉,雪春熙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四皇子如此待他,封应然居然还帮着求情?   不过转念一想,雪春熙就明白了封应然的苦衷。   若是不念手足情,在这里答应侍卫,让他杀了四皇子。   皇帝亲眼目睹,这时候不怪罪,不等于以后不会秋后算账。   好歹是皇帝最偏爱的么子,这般大逆不道,还想要了自己的性命,说不恼怒是假的。   但是人死了,就会念着他的好。   然后身为帝王的疑心,必定会觉得封应然这时候能毫不犹豫杀掉亲弟弟,以后指不定也会对他这个生父动手。   封应然以绝后患,索性把人救出来,交给皇帝来处置。   要杀要剐,还是圈禁到死,全凭皇帝的一念之间,跟他毫无关系。   这做法实在高明得很,把刀子递给皇帝,却不脏了自己的手。   皇帝以后就算后悔了,那也是他的决定。   在雪春熙看来,皇帝为了名声,就连二皇子都不愿意杀掉,更别提是四皇子了,不过也是圈禁罢了,依旧好吃好穿供着,只是不能踏出府门半步。   对百姓来说,能有吃有穿已经不错了。但是对皇家子弟来说,这就跟死没两样,甚至比死还难受。   他们眼看着就差一步之遥,就能站在万人之上。   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就差了这一步,永远都不可能再向前迈上一步,简直生不如死。   这对四皇子来说,才是最重的惩罚。   只是,皇帝会不会因为偏爱,就原谅这个幼子?   加上四皇子一张巧嘴,若是推到别人身上,只说自己是被蛊惑了。   又或者是被祸门的老头控制了心神,这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因此而心软,放过了四皇子?   雪春熙不得不担心,下意识地看向了封应然。   封应然侧过头,对她露出稍安勿躁的眼神,轻声说到:“一切但凭父皇来定夺,七姑娘不必担心。”   顾青对她挤眉弄眼,大咧咧地笑道:“七姑娘忧心的事,绝不会发生。”   老皇帝被人制住,不能动弹,任人宰割,这样的耻辱,就算是亲生儿子也绝不会放过!   让他如此丢脸,四皇子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是作为皇家人的脸面,哪里会轻易就心软而饶恕四皇子?   更别提若非顾青这一撞,把四皇子撞进了阵中,那么皇帝很可能就会因此丢命!   没有比皇帝更惜命的人了,尤其他对幼子足够好,但是四皇子是怎么待他的?   越是宠爱,在被背叛的时候,就越是愤怒!   天子一怒,就必须有人用鲜血来平息,四皇子哪里能逃得了?   “父皇,儿臣错了。祸门的老头用秘术迷惑了儿臣的心神,这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如今醒来,心里愧疚,还请父皇饶恕……”四皇子仿佛也明白,这时候不求饶,更待何时?   他双目湿润,巴掌大的小脸看着更是可怜:“幸好父皇没事,不然儿臣真是罪该万死。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皇帝睁开眼,漠然地看向四皇子。   封应然绕开阵法,轻手轻脚扶着皇帝站起来。   只是皇帝被下了药,又被制住许久,浑身软绵绵的,只能倚在他的身上才勉强站稳。   这对皇帝来说,居然连站着都需要人搀扶,简直是奇耻大辱!   雪春熙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小声对封应然说到:“这是四姐姐临走前送给我的解毒丹,也不知道对皇上有没用处。”   皇帝对封应然微微颔首,后者这才从瓷瓶里倒出一颗灰色的丹药。   闻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封应然犹豫着要不要先自己服用,安然无恙的话才交给皇上。   皇帝却接过丹药服下,脸色微变,雪幼翠做出来的丹药味道依旧可怕,不过作用却是立竿见影,没多久他张了张嘴,就能出声了:“孽子,还敢狡辩?”   他许久没说话,声音带着几分嘶哑,里面含着的怒意却仿佛要溢出来。   四皇子顿时慌了,求饶道:“父皇,儿臣心智不稳才被蛊惑,还请三哥把那老头绑来,我愿意跟他对质!”   他一口咬死自己就是被老头给蛊惑的,刚才动手那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本意。   就算祸门的老头来了,四皇子一张巧嘴,怎么也要把罪责推到对方身上,好把自己摘出去!   皇帝冷哼一声,懒得再听四皇子的狡辩。   敢做不敢当,这就是他最偏爱的幼子?   “想必小二的事就是你让人透露给朕知道,朕一时气愤就带着人到灵犀山来了。你原本想着在灵犀山让小二对付朕,没料到他失败了,这才自己动手?”   皇帝的目光落在四皇子的脸上,猜测道:“小二藏得那么深,没道理会这么快被人发现。是你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蛊惑他的?惠妃在宫里做了多少手脚,就连皇贵妃都成了你们的棋子?”   “好,真是好,不愧是朕的儿子,一个赛一个聪明,却连朕都敢算计!”   他目光一沉,摆摆手道:“三儿,把他绑起来,小心安置,莫让他跟外头传递消息。至于这些侍卫,既然三儿已经承诺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侍卫一听,面上皆是认命的神色。他们抽出佩剑,很快一个个自刎而亡。   雪春熙惊得退后几步,看着侍卫倒在血泊中,他们坚定赴死,就为了能保全家人。   若非四皇子,这些侍卫就不必用如此悲壮的方式死去。   封应然侧过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没让雪春熙的双眼倒映着殷红的颜色。   一直在灵犀山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雪春熙恐怕不适应皇家这样血腥的事。   对他来说,这样的情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早就麻木了。   封应然对顾青摆摆手,做了个隐晦的姿势。   悄悄安葬这些侍卫,他们不过是四皇子的棋子,如今也因为四皇子而死的可怜人。没必要因为四皇子的错,让他们死后甚至不能入土为安。    第八十九章 棋子   封应然没立刻扶着皇帝出去,而是低头看着皇帝,等候他发话。   见状,皇帝相当满意。四儿子是个不听话的,瞧着一张嘴总是会说好话,哄得自己高高兴兴,这才偏爱了几分。   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亏得他对这个幼子颇为宠爱。   反倒是一直看不顺眼的三子,在关键时候总能救下自己。   皇帝拍了拍封应然的手,叹道:“朕没想到,如今身边就只有你在……”   就连最为宠爱的大皇子,也只敢派封应然过来一探。显然是担心自己牵扯进来,以身涉险。   这也是自己把大皇子从小养在身边,不经意间教会他的。   身为上位者,手底下要多少棋子就有多少,没必要自己去涉险。   他以前还觉得长子愚钝,也不知道学会了多少,如今看来,显然大皇子是学到了精髓,哪里就真的不够聪明?   皇帝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示意封应然道:“出去吧,多少人等着朕,也是时候露个脸了。”   封应然没多问,只乖乖扶着他慢吞吞往外走,体谅着皇帝刚服下解药不久,浑身的力气还没回来,一个步子只迈一半,万般迁就。   这个样子叫皇帝看得感慨,三子身上有着外族血脉,从一出生就叫他不喜。   每次看见封应然,皇帝就会想起自己被女奴的美色蛊惑,鬼迷心窍让她生下孩子,叫皇家子嗣沾上了污点。   还以为外族血脉作祟,这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能冷着就冷着,谁会想到有一天,封应然会再三来救下自己?   皇帝又回头瞥了眼被顾青五花大绑的四皇子,直接拖着出来,毫不怜惜,心里只觉得烦躁。   疼爱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对付他,皇帝也心寒了。   “父皇,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封应然搀扶着皇帝刚走出去不过几步路,就见大皇子红着眼扑了过来,一下子就挤开了封应然,险些让皇帝没了搀扶摔下马车。   幸好大皇子眼明手快,立刻扶住皇帝,眼睛更红了:“父皇没事吧,四弟他……”   大皇子扭头看见被五花大绑的四皇子,眼底露出一抹快意。   二皇子、四皇子接连失去帝心,他就是皇帝跟前唯一的继承人了!   大皇子再不必担心另外两个弟弟成为自己登上皇位的绊脚石,若非这时候不对,他就差高兴得跳起来了!   硬生生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大皇子脸上依旧是满怀担忧的样子:“儿臣担心附近有埋伏,又不敢打草惊蛇,这才让武功高强的三弟先来探一探,能救下父皇,三弟是大功一件了!”   他把封应然夸了又夸,以前这般夸赞,皇帝听了几句肯定不耐烦。   今天居然耐心听完了,他还颔首道:“不错,这次三儿护驾有功,的确是大功一件,该封赏才是。”   大皇子一听,顿时有些傻眼了。   他隐晦地瞥了封应然一眼,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皇帝对三弟的态度变得如此温和?   大皇子心下警惕,少了两个碍事的弟弟,难道封应然却入了皇帝的眼,成为新的绊脚石吗?   若是如此,那么封应然就必须除去了!   宁可杀错,绝不能放过!   他等得够久了,不能让任何差错出现……   大皇子万般想法,只化为脸上的微笑,赞同道:“父皇说得对,三弟该赏,要大大的赏。若非三弟只身涉险,哪能把父皇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说完,他又满脸内疚道:“要是儿臣精于武艺,就能亲自来救父皇了。都怪儿臣以前偷懒,学艺不精。等回宫后一定勤加操练,到时候还要请三弟多多指点才是。”   “大哥言重了,指点不敢当。宫内有武师傅在,必然能让大哥的武艺更上一层楼。”封应然不敢居功,中规中矩地回答。   这话叫大皇子接不下去,要是武师傅能教得好,他也就不会成为这个样子了。   总归是皇帝心疼他,小时候大皇子因为早产,身子单薄,所以学武比哪个兄弟都要休息得多。   武师傅生怕他伤着摔着,更是教导得小心翼翼。   再说,皇帝亲自开口,说是他身为长子,以后又不必亲自上战场,多的是将才能驱使,学会骑马射箭,不必太精通。   于是大皇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武艺学得马马虎虎,也就只有一个花架子。   如今年纪大了,想要重新捡起来,更加难如登天。   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在皇帝面前表表态,哄皇帝高兴。   谁知道封应然这个榆木疙瘩,根本不知道附和自己说些好话,呆呆答话,把大皇子气得不轻。   皇帝也明白大皇子小时候被自己宠得过了,武艺学得马马虎虎,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封应然的。   武师傅怕得罪大皇子,不敢让他辛苦,叫封应然去教,也是教不出什么来。   只不过把人叫到面前来,还指不定怎么揉搓。   皇帝眯了眯眼,问道:“御史在何处?”   大皇子顿时忘记了找封应然麻烦的事,连忙答道:“父皇,儿臣已经把御史拿下了。他敢背叛父皇,跟四弟一起谋害父皇,实在该千刀万剐。如今被绑着,就等父皇发落了。”   四皇子不用死,身边的侍卫都死光了,御史这个同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帝摆摆手,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御史在朕身边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就诛九族,不必连坐了。”   雪春熙在封应然身后听得浑身发寒,诛九族居然已经是皇上仁慈了吗?   不仁慈的时候,究竟会是如何?   她低下头,脸色有些发白。皇帝开口,仿佛这些不是人命,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物件罢了。   寥寥几句话,就定了御史一族人的生死。   九族算下来,怎么也得有几百上千人。   刚才侍卫自刎,雪春熙已经觉得四皇子在草菅人命,如今看来,皇帝也是如此,原来这就是皇家人吗?   嘴皮子一张一合,上千人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她不由看向前面封应然的背影,怔怔出神。   等三皇子得偿所愿的时候,会不会也变成皇帝和四皇子这个模样,视人命如杂草?   想要除掉他们,只需要张张口就行了。   封应然身为五人,五识敏锐,自然感觉到雪春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管短短一息,他就能猜出雪春熙在想什么。   这时候不方便解释,封应然只能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不过一瞬间,又收了回去。   多说什么都是苍白,倒不如以后让雪春熙亲眼看看,其实封应然并非圣人。   皇家人滥杀无辜,他并不是。但是在必要时,封应然也不会手软。   雪春熙回过神来,勉强笑笑。   从她离开灵犀山的那一刻就该明白,山下的世界比起山上要残酷得多了。   难怪雪幼翠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灵犀山,或许她早就猜得到,跟着皇家人,不管哪里恐怕都要沾上血腥和人命。   这就是山下的世界,她原本想着美好的,表示好奇的。   如今有些失望,雪春熙却没有后悔选择跟着封应然下山来。   大皇子应下,心里是欢喜的。   还以为皇帝恼了他,表情有些不冷不热的。如今把清理叛徒的差事交给他,说明皇帝还是疼爱自己的。   思及此,大皇子终于稍微安心了,又道:“父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去下一个城镇歇一歇?”   皇帝没答话,反而转过头来问封应然:“三儿怎么看?”   封应然一愣,面色颇有些受宠若惊,沉吟片刻才开口道:“父皇,四弟或许在必经之地都留了人。如今还是另辟蹊径,别走大路为好。”   大皇子也没料到皇帝对封应然的态度骤然变化,刚才在马车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皇帝对三弟的印象彻底改观了?   他瞥了封应然一眼,这个三弟果真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入了父皇的眼吗?   不愿意让封应然出头,大皇子立刻反对道:“父皇,如今天色渐暗。若是没个妥当的城镇安歇,总不能在外头露宿。要是有人在小路上埋伏,又趁着夜色,这侍卫并不多,三弟的想法虽好,却不够稳妥。”   “稳妥吗?”皇帝轻轻叹了一声,终究对大皇子有些失望。他不是没看出来,大皇子这是开始针对封应然了。   一个有一半外族血统的弟弟也容不下,这胸襟如何能成为明君?   他这些年的教导,居然养出了一个心胸狭窄的儿子吗?   反观封应然被大皇子呵斥,只低着头不吭声,既没露出愤恨的表情,也没有立刻反驳,完全是等着皇帝来决定。   不急不躁,沉着镇定,若非身上有着外族女奴的血脉,就是最适合的储君了。   皇帝心里惋惜,如果封应然的这份沉稳和聪慧在大皇子身上,这该有多好?   “那么,按照你的想法,该怎么走?”   被皇帝反问,大皇子想了想才道:“大路上可能有埋伏,那么不如往西边去。跟皇城不一样的方向,四弟的人再怎么料事如神,也不会在那里埋伏。”   “绕道的话,下一个城镇有多远?”   皇帝彻底把大皇子问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第九十章 扎营   封应然见状,替大皇子解围道:“回父皇,若是绕道,离城镇约莫有二十里。”   二十里,就是一天的功夫也未必能到,更何况如今已经天色渐黑?   所以说到底,他们还是要在外头露宿。   大皇子听了,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低头道:“是儿臣想得不周到,对附近的城镇位置并不清楚。”   既然无论怎么走都要夜宿不能进城镇,他自然更愿意绕道,而非走小路。   皇帝沉吟一会,到底还是顺着长子的意思,给了他这个脸面:“也罢,那就绕道。等天色差不多黑了,就停下来扎营。”   “是,父皇。”大皇子面露喜色,对封应然递了个隐晦的挑衅眼神。   可惜封应然一直低着头,压根就没注意得到。   又或者注意到了,索性低头,眼不见为净。   雪春熙皱了皱眉头,二皇子四皇子相继落马,如今在皇帝跟前就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除掉三皇子了吗?   明明三皇子一向对大皇子言听计从,素来没有忤逆这个大哥,怎么大皇子就这般容不下他?   使唤的时候倒是痛快,如今碍眼的其他兄弟不在,马上把封应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雪春熙有些担心,不知道大皇子会不会在背后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这一路上估计不太平,她得小心谨慎些才好。   御史交给大皇子处置,四皇子却是由顾青来看管。   如此安排也让大皇子不满,好像皇帝防着他对四皇子下手一样。   难道在父皇眼里,封应然还比他来得可靠吗?   大皇子越想越是不痛快,扭头把雪元香叫了过来:“大姑娘还不回我的身边,莫非想要留在三弟这里?”   阴阳怪气的语调叫雪春熙蹙眉,雪元香倒是没说什么,对皇帝行礼后就跟在大皇子身后回了马车。   一上马车,大皇子就忍不住问道:“马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父皇对三弟的态度怎么跟以往南辕北辙?”   雪元香摇头,答道:“民女上马车后,四殿下已经被制服,皇上平安无事。只怕是这次三殿下护驾有功,皇上语气亲近些罢了。”   刚救下自己的人,皇帝总不能恶言相向。   大皇子皱起眉头,不甚满意她的回答:“大姑娘真不是敷衍我,确实不清楚马车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四弟是怎么被制服的,然后你们捉住了四弟的帮凶,怎么没第一时间把人送过来?”   “此人身上藏着毒粉,轻易让侍卫中招。民女和七妹妹担心他会对大殿下不利,于是让侍卫加紧看管,绝不能叫他靠近大殿下。”   雪元香这话在理,大皇子想了想就丢开了:“我倒是好奇,四弟身边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让他待如上宾?”   她没接话,越是多说祸门的不对,大皇子恐怕会越发好奇。   与其这样,雪元香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大皇子见她规规矩矩低头不吭声,没来由地烦躁道:“以后不要我问什么才回什么,如今大姑娘跟在我身边,别像个木头人一样,该是跟七姑娘一样向三弟尽忠。”   尽忠吗?   那也要大皇子有让她尽忠的理由,叫雪元香心服口服。   很可惜,在大皇子身边的时日越久,她越是失望透顶。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毫无兄弟手足之情,心胸狭窄,疑心极重。   无论哪一个都是不堪大用之人才有的,偏偏这些都是大皇子如今表现出来的。   雪元香心下叹气,她早就知道大皇子远不如封应然,却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   恐怕刚才皇帝对大皇子的回答,也是相当不满意的。终究是自己偏爱的儿子,又是亲自教导长大,变成这个模样,皇帝也不好直接驳斥。   不过这般心软,才会教出如今的大皇子来。   慈母多败儿,慈父何曾就不是?   大皇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皇帝对第一个孩子多有偏爱,更是把大皇子留在身边养育长大,亲自教导,对他的感情最深。   自己养大的孩子,于是害怕大皇子累着,伤着。武课文课,不刻苦如何能成才?   正因为皇帝的宠爱,大皇子从小可以随心所欲。武不成文不就都没关系,只要皇帝的宠爱一天还在,他就是未来的储君。   直到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出生,大皇子才慢慢开始察觉到自己不是皇帝唯一的儿子。   他变着法子讨好皇上,让皇帝把封应然的军功揽在自己身上来,全是为了以后在铺路。   但是别人的东西,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抢过来的功劳,布告天下,却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瞎子,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大皇子常年在宫内陪着皇帝,什么时候出宫去剿匪?   身为大哥,他理所当然占有弟弟的军功,丝毫不加掩饰,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偏偏大皇子还为此沾沾自喜。   看,皇帝为了他以后走得更顺利,二话不说就把三弟的功劳加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储君只会是他,不会是其他兄弟。   但是大皇子一面又害怕皇帝的宠爱有一天会消失,患得患失让他变得疑心重又胸襟狭窄。   雪元香回想着封应然刚才的表现,简直无可挑剔。   反观大皇子,恐怕没多久,就会失去帝心。   雪春熙跟在封应然身后回到马车,很快车队开始启程。   顾青也跟了上来,敲了敲肩膀叹道:“真累,好在一切顺利。”   闻言,雪春熙眼里闪过惊讶。   难道他们早就预料到四皇子谋划了这一出,却从未想要阻拦?   封应然看出她的想法,笑笑道:“四弟身边不都是蠢人,从龙之功再好,总没有性命来得珍贵。”   四皇子根本就是孤注一掷,成功了还好,不成功那所有人就得跟着陪葬。   有胆大的愿意跟着冒险,也有假装愿意,却在背地里传递消息出来的。   顾青压低声音,告诉她道:“那些侍卫的家人,早就让兄弟救出来了。”   雪春熙抿着唇,想到那些慷慨赴死的侍卫,好在家人平安,他们也算是了无遗憾。   “要是大殿下处置,恐怕这些侍卫的家人根本活不了……”顾青摇摇头,幸好皇帝还算仁慈。因为封应然答应了这些侍卫,所以并没有把此事交给大皇子。   这话雪春熙是赞同的,按照大皇子的性子,恐怕会想要斩草除根。她转向封应然,依旧有些担忧:“斩龙阵对殿下没影响吧?真的没受伤吗?”   “放心,那些侍卫还伤不了殿下,就连近身都不可能。”顾青对封应然是相当信任,反之亦然。   不然封应然也不会听四皇子的话走向阵中,就等着他在背后扯一把。   两人在生死之中不知道联手多少次,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有默契,自然是掐着最好的时机请君入瓮。   想到四皇子一脸愕然倒在阵中,完全不明白究竟为何两人位置调转,他又失败得这般彻底,顾青便不由失笑:“估计四殿下直到如今都不明白,精心谋划多时,最后却轻易败北。”   他摇摇头,面色颇为遗憾:“也算四殿下运气不好,偏偏第一个就让三殿下发现了。”   闻言,雪春熙不由看向封应然,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小看府里的下人,他们会是最好的耳目。”封应然点到即止,并没有说得太详细,雪春熙却是明白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四皇子早早就在宫外立府,府里的下人都是精心挑选的,估计他也猜不到居然是这些下人高密,才让自己的精心谋划就此毁掉。   雪春熙没有多问封应然究竟是如何收买四皇子府里的下人,让这些人为他所用。   马车在行驶中,轱辘声不绝,却是隔墙有耳。   车外的侍卫听命于皇帝或者大皇子,哪怕听到任何一个字,都会惹来麻烦。   封应然沾了茶水,在木几上简略写了几个字,问的是其他兄弟藏身在何处。   雪春熙早就知道下山的亲卫不可能真的如顾青所说因为剿匪被杀,必定藏在别处。   顾青也学着他用指尖沾了水,简单画了一幅地图。   不过寥寥勾勒几笔,一张附近简易的地图就在眼前,让雪春熙叹为观止。   顾青洋洋得意道:“七姑娘没想到吧,平日四处剿匪,手边没有笔墨,就只能如此。”   别说笔墨,有时候连干粮都没有,只得挨饿受冻。摘野果啃野菜他们都试过,手绘地图这样的小事不算什么。   附近有几座山,他点了点其中的小路,兄弟们就藏在那里。   大雪天只能藏在山洞里,不敢生火免得冒烟扎眼,幸好有两三个腿脚快的跑到临近的城镇,假装是游商买了一马车的吃食和棉衣,好歹他们不会挨饿受冻。   对顾青的安排,封应然颇为满意地点头。   暂时让兄弟们藏好,其他事再作打算。    第九十一章 凶兆   顾青颇为不满,一手划掉木几上的水迹,小声嘀咕道:“要不是大殿下坚持绕道,兄弟们哪能要做山洞人?”   封应然瞥了他一眼,顾青连忙捂住嘴不吭声了。   不过身边只有不多的侍卫,总是不安全。还想着走小路,兄弟在暗处护着,让皇帝安全回到宫中主持大局。   如今忽然绕道,也不知道兄弟能不能赶过来。   封应然的指骨在木几上点了点,想着惠妃未必会善罢甘休:“劳烦七姑娘算一卦,绕道的话会如何?”   雪春熙点点头,抓起脚边的木签,随意扔在木几上,散落了一小片。   她指尖绕着木签在虚空中一划,皱眉道:“大凶。”   “又是大凶?果真这条路不是什么好去处,偏偏大殿下跟着魔一样非要跟殿下对着干!”顾青压低声线,满腹抱怨,对大皇子更加看不顺眼了。   什么都不清楚还胡说八道,硬是要跟封应然对着干,要是这次大凶把自己弄死了,那也是活该!   雪春熙收起木签,问道:“既然此路不通,不如改道?”   “这事不容易,毕竟父皇已经点头答应了。”封应然摇头,皇帝对大皇子依旧偏爱,这点小事肯定会顺着他的。   “那么,如果此路真的不通,又该如何?”雪春熙抓着一支木签,双眼发亮。   顾青搓搓胳膊上的疙瘩,总觉得有股凉意从脚底蔓延,雪家七姑娘究竟想的什么鬼主意?   封应然眸底含笑,问道:“七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很简单,我卜卦后发现前面被大雪封路,走不了。”雪春熙眨眨眼,笑道:“不过要麻烦……帮忙了。”   封应然明白,这是让他的亲卫把大雪堆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因为雪崩堵住了大路:“倒也不难。”   只需要稍微做做样子,有雪春熙的卦象在前,皇帝也不会不相信,更别提是大皇子了。   “此法可行,”封应然对顾青点点头,后者利落地从行驶中的马车翻了出去。   雪春熙把一声惊呼咽下,眼看顾青眨眼间就藏身在雪中,再不见踪影,不由目瞪口呆。   “雕虫小技罢了,上不得台面。”封应然见她好奇地在车窗张望,不由好笑。   他们的马车在最后面,其他侍卫并没有察觉的样子,雪春熙这才收回了视线:“殿下身边能人无数,想必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承七姑娘贵言了,”能不计较出身跟在他身边的人少之又少,不过人不在多贵在精,留下的人对自己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总比跟着一大串的人,却一个个心怀不轨为好。   封应然总要防着亲兄弟,要是连亲卫都要防着,就实在太累了。   雪春熙等了又等,不见顾青回来,不免有些心焦。   封应然笑着道:“七姑娘只管让蔓霜去知会大哥,顾青会把事情办妥的。”   这是毫无理由的信任,却足够难得。   雪春熙点头,她也相信顾青,便吩咐蔓霜去前头知会一声。   大皇子听了蔓霜的话,让车队停下,打发这丫鬟走了,他黑着脸转向雪元香:“下雪封路,大姑娘怎的不说?”   雪元香一怔,知道雪春熙让蔓霜过来,必然有她的缘故,便道:“今儿受了惊吓,民女惊魂未定,没能卜卦,自然无法知晓。”   这话叫人挑不出错来,马车里血淋淋的,就是后来进去的大皇子也不由心惊,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   大皇子摆摆手,心里琢磨着还是该把雪春熙给抢过来为好。   雪元香中看不中用,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丝毫不懂得巴结讨好,问一句打一句,木讷得很,实在无趣至极。   他去前头的马车告知皇帝,又派了侍卫先骑马都前头一探,回来禀报果真有大雪封了路,恐怕不能继续前行,顿时一肚子的火气:“父皇,只怕这回得掉头回去了。若是大姑娘提前卜卦,就不必走这些冤枉路。”   想到调转头回去,就得按照封应然说的走小路,大皇子更是满心不痛快。   皇帝眯着眼看向他,慢吞吞地开口:“雪家人素来高傲,要驯服她们不容易。就是当年国师进宫,也不是一开始就死心塌地为朕效忠。”   如何给能让属下臣服,这就需要手腕了。   大皇子瞪大眼,这事虽然听说过,但是皇帝亲自说出来,那就全然不一样了:“儿臣还以为国师能见天颜已是不易,如何会不臣服与父皇?”   “你也该知道,当初国师的人选并不是这位雪家姑娘。她进宫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才扭转过来。”皇帝说完,语重心长地道:“要臣服一个人,就要拿捏住她的软肋。吃硬不吃软的,就该强硬些。吃软不吃硬,那就得和软一点。什么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法子,一味用身份压着对方,很容易适得其反。”   听罢,大皇子赞叹道:“不愧是父皇,就连雪家人都能轻易臣服。”   皇帝皱了皱眉,这孩子真是不开窍,有心提点居然压根就没听进去吗?   雪元香的模样,分明是不愿臣服。   偏偏大皇子却总用身份来压着她,又没拿出别的本事来,甚至以礼相待都不能,雪元香会心甘情愿为他效力才怪!   想到封应然身边的雪春熙,事事为三儿着想。   比如这次绕路,恐怕封应然有些担心,这才请雪春熙卜卦。   卦象出来,封应然二话不说立刻让人来报信,丝毫没藏私。   其实他可以隐瞒不说,直到车队走到大雪封路的地方,也就不得不回头了。   不过是多费些时辰,还能让大皇子脸面不好看。   若是大皇子,恐怕就会这样做了。   可是封应然却让人提前告知,相比大皇子如今满腹抱怨,皇帝对这个长子更加失望了。   以前没把封应然放在眼内,又不常让他在跟前,所以并不了解。   这回同行,封应然又救了皇帝,他就多留意了一番。   如今看着眼前的长子,又想到封应然不但收复了雪家的七姑娘,还胸襟宽敞,大皇子不管如何对他,这个当弟弟的都是以德报怨。   无论是真的不介意,还是装出来的,表面功夫一流,就连皇帝都没能瞧出端倪来。   恐怕刚才这报信被侍卫看在眼内,对三儿又得高看一分。   大皇子见皇帝沉默了下来,顿时有些慌了。   今天从三弟救下皇帝开始,父皇对他的态度就不如以前来得亲厚。   难道真的因为救命之恩,所以父皇对三弟不一样了?   大皇子不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不管多危险,他都该亲自去救皇帝才是。   看着封应然的样子,根本是毫发无伤,如果自己去的话,也该是如此,真是白白便宜了这个三弟!   大皇子愤恨的神色几乎遮掩不住,皇帝见了心下又是一叹。   这个长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宠爱有加,宫里人谁都不敢得罪他,费尽心思巴结,等皇帝回过神来,长子已经变成喜怒都不懂得遮掩的性子。   因为他无需遮掩,也没有必要遮掩。   说到底,还是自己把孩子宠坏了。   皇帝微微皱眉,很快神色如常:“朕对七姑娘的卦术颇感兴趣,三儿把七姑娘带来,聊上一聊。”   大皇子连忙开口道:“父皇,儿臣也颇为欣赏七姑娘的卦术,不如……”   怎能让三弟跟父皇单独在一起,都说日久生情,皇帝真对封应然另眼相看,自己该往哪里站?   皇帝却摇头道:“外头可不能没有人盯着,三儿在这里给朕解闷子,其他的就要你来负责了。”   大皇子不情不愿地应下,又觉得皇帝把封应然叫到身边说是陪着解闷,可不就是给机会自己大展拳脚,不让三弟抢了他的风头?   思及此,大皇子重新振作起来,高高兴兴地到前头吩咐去了。   雪春熙被叫到皇帝的马车里,只不说聊了几句,皇帝精神不济,经过一番挟持,即便心智坚定,终归年纪不小,眉宇间的疲倦怎么都掩饰不住。   封应然劝着皇帝去歇息,两人便烹茶对弈,倒也惬意。   大皇子累死累活指挥车队,担心出什么差错坏了皇帝对他的印象,谁知道进来请安,看到的就是封应然舒舒服服品着茗跟雪春熙对弈,心里别提多郁闷了:“三弟在这里倒是轻松。”   他语气带着的酸意很难忽视,封应然放下茶盏,笑笑道:“能者多劳,父皇信任大哥,大哥多辛劳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话叫大皇子心里痛快了一些,他看向雪春熙道:“七姑娘不若算一卦,看看前路是否畅顺?”   他可不想走着走着又要绕路,这多费时间,还得耽误行程。   雪春熙瞥了封应然一眼,笑道:“有大姐在,大殿下怎么问到民女这里了?”   提起雪元香,大皇子摆摆手道:“大姑娘去照看六姑娘了,总是不在马车上。”   言下之意,雪元香不回来,他也不乐意派侍从跑去请人。   雪春熙无奈,依旧婉拒道:“总归不合规矩,民女这就请蔓霜把大姐叫回来,如何?”    第九十二章 心胸   雪春熙再三拒绝,就是不愿意为他算卦,大皇子脸色有些不耐:“七姑娘一再推脱,难道就只有三弟能使唤得了你,我是没这个资格了?”   这话实在诛心,雪春熙低下头,连忙匍匐在地道:“大殿下误会了,民女只是不想大姐难过……”   “行了,你特地过来,就是要为难七姑娘的?”皇帝午睡起来,隐约听见外头的对话,终究忍不住出来开口。   雪元香跟在他身边,不用自己人,反倒要抢封应然身边的雪春熙。   别以为皇帝没看出来,大皇子就是看着雪春熙顺眼,若非封应然还在,估计直接就下手硬抢了。   就算再看封应然不顺眼,连兄弟身边这么一个姑娘都要抢,大皇子未免没有当兄长的心胸和做派。   要是传出去,只怕这名声就要不好听了。   大皇子被皇帝呵斥,脸色一沉,很快调整表情,急急道:“父皇,儿臣只是见大姑娘一心照顾六姑娘,恐怕没有心思为儿臣卜卦。”   “身为雪家姑娘,又是跟随在你身边的人,她没有拒绝的权力。”皇帝冷哼一声,雪家的地位再超然,也不可能超过皇家人。   即便不是奴仆,也是下属的位置,雪元香有什么理由拒绝?   雪春熙目光微闪,大皇子这是把过错推到雪元香身上去了吗?   她正要开口辩驳,却见封应然对自己微微摇头,示意雪春熙不要意气用事。   但是不开口,就任由他们二人侮蔑雪元香吗?   正迟疑着,又听皇帝说道:“雪家清楚自己的地位,绝不可能拒绝。朕常年教导要以礼待人,对待下属要恩威并进。只有威,没有恩,如何能让人死心塌地为你效忠?”   他颇为恨铁不成钢,也顾不上封应然和雪春熙还在,冷声教训了大皇子几句。   等皇帝回过神来,这才缓和了神色,又叹道:“不同的人,该是用不同的态度去对待。”   一再教导,就盼着长子能够听进去,可惜大皇子不以为然的神色,叫皇帝心下无奈。   疲倦地摆摆手,皇帝把他打发走了,再不走,自己就得被这个榆木脑袋的长子给气死了!   “行了,回去吧,若是有意外,七姑娘总会提早警示,何必日夜担心?”   这是说大皇子不够沉稳了,在封应然跟前被皇帝呵斥,大皇子脸上挂不住,很快就退了出去,对这个三弟更是没什么好印象,甚至有些迁怒。   封应然还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一直没开口为自己求情,难不成就看着他的笑话?   大皇子越想越是如此,目光似是淬了毒一样,在帘子放下的时候隐晦地瞥了封应然一眼。   身为武人,封应然自然第一时间就捕捉到这个眼神,不动声色地低头抿了口茶,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样。   皇帝一直留意这个长子,哪里会错过这个眼神?   他看了眼一旁安静沉默的三子,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封应然的沉稳若是落在大皇子身上,这个长子必然是最适合的继承人。   如今大皇子只余下尊贵的身份,皇后嫡子,又是嫡长子,很可惜心胸狭窄,又没有容人之量。   以后若是成了新君,朝堂上耿直的臣子恐怕是活不了的。   反倒奸佞小人,最是懂得满嘴谄媚,哄得人高高兴兴的,怕是才能入了大皇子的眼。   要是这样,国将不国,到了九泉之下,列祖列宗岂不是要怪罪于他?   皇帝沉吟片刻,封应然的血脉实在太上不了台面。   二子和四子又如此,他也是心冷。   再有尊贵的血统又如何,弑父弑兄,光凭这一句,他们就失去了成为新君的可能。   皇帝沉默了下来,封应然也没开口,雪春熙默默斟了一杯温茶就要呈上,却陡然失手摔在了地上。   热茶撒了一地,茶杯碎得厉害,把她的手背割了一道不浅的血口子。   “父皇,儿臣这就带七姑娘去上药。”   “去吧,”皇帝看她手背上满是鲜血,微微颔首。   封应然示意侍从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带着雪春熙回去撒了伤药,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   雪春熙恍恍惚惚的,等手上一暖,抬头见封应然关切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三殿下放心,只是小事罢了。”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封应然皱眉,有些担心地看向她。   雪春熙不像是这般不小心的人,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事情都有两面,是好事,也是坏事。”她眯起眼,想到茶杯碎掉后散落的几处位置,笑眯眯地道:“只要对三殿下来说是好事,这就足够了。”   封应然叹气,无奈道:“知道七姑娘随时随地能够卜卦,却不能拿自己来开玩笑。这次受伤了,下回又会如何?总要爱惜些自己才是,莫要再伤着了。”   知道他在关心自己,雪春熙赧然道:“是,我记下了。”   封应然没有细问,她也没说。有些事要是说出口,很可能会改了路数,倒不如顺其自然。   以冬特地过来,双眼发亮地道:“七姑娘,六姑娘醒过来了。”   雪春熙二话不说便赶去雪丹珍的马车,上去的时候对雪元香点点头,这才看向被褥上苍白瘦削的人,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道:“六姐姐……”   雪丹珍虚弱地笑笑,叹道:“四殿下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咳嗽了两声,双颊染上一分红晕,对上雪春熙尴尬的神色,无奈道:“四殿下是咎由自取,七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是偶然得知四殿下的所作所为,这才想要对外通风报信。可惜被他发现,只来得及让以冬逃出去。”   以冬却被四皇子派人一路追赶,慌不择路,别说找到雪春熙报信,就是自己也迷路了,险些在雪地里丢了性命,不由内疚地低下头。   雪丹珍看向她,笑道:“为难你了,若非为了我,以冬也不会在大雪天跑出去。”   以冬连忙摆手,慌忙道:“六姑娘说的什么话,这是奴婢该做的。”   要是没能阻止四皇子,那么雪丹珍就要成为罪人了。   幸好她在路上遇上了三皇子的副将顾青,好歹在最后一刻把皇帝救下,没能让四皇子得逞,着实让以冬松了口气。   雪丹珍看向雪元香,后者会意,带着以冬现行离开了。   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雪春熙依旧紧紧握住雪丹珍的手。只感觉六姐姐手心发凉,骨瘦如柴,心里难受得紧。   “七妹妹也看见我这副模样,只怕是撑不久了。”雪丹珍又咳嗽了两声,这才虚弱地开口。   “不,等回到宫里,有御医在,定能妙手回春,让六姐姐好起来的。”雪春熙摇头,不想雪丹珍就此放弃。   雪丹珍苦笑地摇头,说道:“我的身体自己是知道的,在灵犀山上的时候郎中早就断言,活不过几年。所以才盼着能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总归不是糊里糊涂就这么过完一辈子。”   可惜,山下的世界没有她预料中那么好。跟着四皇子,心惊胆战,还险些丢了性命。   她目光苦涩,见雪春熙红了眼圈,无奈道:“七妹妹早该知道的,如今怎的还这般伤感?”   “我总想着御医能够让六姐姐好起来的,就算御医不行,皇上招揽神医,肯定有办法的。”   对雪春熙的话,雪丹珍笑着摇头:“我以前也跟七妹妹一样,只是如今七妹妹瞧瞧,四殿下不在,我身边除了以冬,也没能使唤的人了。”   宫里人最是会见风使舵,她没了能依靠的主子,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起初还有御医时不时过来看诊,送来的药材也是一箱接着一箱。如今四皇子才刚被擒下,她这里就冷冷清清。   人间冷暖,雪丹珍是真正体会到了。   雪春熙皱眉,宽慰她道:“六姐姐需要什么,只管跟我和大姐说,总会及时送过来的。”   雪丹珍再次摇头,小声道:“七妹妹也该明白,皇家都是什么人。我们雪家说是跟随,其实跟仆役没什么差别,主子若是倒了,身边人不落井下山就不错了。三殿下是个亲切稳重的,何曾不是因为妹妹的身份,再加上他身边没有多少能用之人?”   她踹了口气,见雪春熙垂下眼帘,又叹道:“我知道这话不中听,妹妹怕是不乐意听到的。只是我担心七妹妹就此陷下去,到时候伤了心就罢了,却是深陷其中,再也摆脱不得,进退两难。”   “我明白六姐姐的意思,必然会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会任意觊觎的。”雪春熙抿着唇,轻轻点头。   封应然的亲近究竟里面有没别的意图,她也分不清楚。   在山上彼此之间坦坦荡荡,就是欺负人也是摆在明面上。   不像是皇家人,总是把心里话深藏,让人瞧不出端倪来,说话更是暗含深意,要人猜来猜去。   这样的日子让人过得很累,雪春熙不过下山几天,就有些度日如年了。   而且因为一直跟在封应然身边,她确实越发随意,有些忘记了分寸。   幸好雪丹珍提醒了自己,说到底封应然也是皇子,是主子,并非她可以亲近的。    第九十三章 多管闲事   雪丹珍说了一番话,耗尽了精力,很快便满脸倦色。   雪春熙陪着她一会,直到雪丹珍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下了马车,吩咐以冬细心照顾着:“要是缺什么,只管来告诉我。”   以冬感激地点头,很快回马车去照顾雪丹珍了。   雪元香也没走,站在大雪中似是等着自己。   雪春熙加快脚步走到她的身边,两人并行,看着不远处的侍卫烧火煮饭休整,默契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树下。   沉默半晌,雪春熙才打破了这番寂静:“六姐姐一直在马车里,不曾出来过,对我和三殿下的事却这般清楚,是大姐告诉她的?”   雪元香微微颔首,她的确是多管闲事了,只是有些话却不得不提醒:“六妹妹担心你,便多问了几句。”   知道两人其实心意一样,只是雪元香更内敛,不像雪丹珍说得那般直白又毫无顾忌地开口,雪春熙依旧感激地笑笑道:“多谢大姐,当局者迷,若非提点一二,只怕我不知不觉就走了岔路。”   “七妹妹想清楚就好,他们……都不是好相与的。”雪元香口中的“他们”自然是皇家人了,看着大皇子的做派,她不由皱眉,轻声道:“小心大殿下,我总觉得他要动什么歪心思。”   雪春熙点点头,只是想着皇帝刚出事,大皇子肯定要收敛一二,不会这么快动手。   谁知道入夜她刚睡着,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传来。   蔓霜下去打听一二回来,脸色有些凝重:“七姑娘,四殿下没了。”   没了?   雪春熙连忙打理一番,这才下了马车,跟封应然遇上,她小声问道:“蔓霜说四殿下出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封应然的一张脸有大半被夜色遮掩,只能隐约看见轮廓,让雪春熙猜不出他的喜怒来:“夜里四弟求见我,我赶过去,他却是七孔流血死在马车里。”   闻言,雪春熙一惊,顾不上礼仪,抓住了他的胳膊,急急道:“这是陷害,难道是……”   大皇子这三个字尚未出口,就被封应然的手掌捂住了双唇,到底没能说出来。   雪春熙瞪大眼,封应然既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事已至此,我正打算求见父皇。”   “想必三殿下这是被拒绝了?”他会出现在这里,说明并没能见到皇帝。   封应然点头:“侍从说父皇喝了安神汤药刚刚睡着,不好打扰。”   哪里是不好打扰,分明是侍从拦下他,不让封应然见皇帝来辩解!   雪春熙满脸愤怒,这分明是大皇子的手笔。   她看向封应然,被乌云遮住大半的月亮慢慢显露,这才瞥见他的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一点惊惶失措。   这不是他做的,所以封应然能够坦坦荡荡,没有半点心虚。   但是四皇子就死在他跟前,皇帝未必会相信封应然真的毫无关系,怎么三皇子毫无惧意,仿佛胸有成竹?   雪春熙眼底透着疑惑,封应然目光含笑,答道:“七姑娘不是曾说,这对大哥来说是坏事,对我来说却是好事?”   虽然没有明言,可是雪春熙的卜卦从来不曾有过差错。   听罢,雪春熙不由大吃一惊,封应然就这般相信自己的卦术?   而且她从来不曾说明究竟是什么事,封应然却毫不迟疑地踩进陷阱里……   对他这份胆色,雪春熙不能不佩服,娇嗔地瞥了封应然一眼:“三殿下也太胡来了。”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她的卜卦之能,还有就是皇帝的判断。   顾青不知道从哪里赶来,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封应然,雪春熙仔细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是……荆棘?”   大冬天的,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封应然眯起眼,嘴角噙着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既然大哥开始了这场大戏,我就该尽职尽责继续唱下去,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大哥的一片心意?”   雪春熙眨眨眼,只觉得大皇子这次恐怕要倒霉了。   封应然一再妥协,大皇子却步步紧逼。如今杀害四皇子,嫁祸三皇子,显然踩中了他的底线,让封应然忍无可忍,而做出反击。   但是她依旧忧心,皇帝对大皇子的偏爱,说不定会颠倒是非。   一个是不受宠又有外族血缘的三皇子,一个是从小在身边养大又宠到手心里的长子,牺牲掉前者保住后者,简直是最划算的买卖了。   看出雪春熙忧心忡忡,封应然垂下眼帘:“这场戏必然是越多人知道才好,到时候父皇也不好公然偏心了。”   想要把罪责一股脑推到他的身上去,也得看封应然答不答应!   他脱下外袍,跪在皇帝的马车前负荆请罪。   尤其中间背着荆棘,背上的血痕遍布,殷红的鲜血落在雪地上,封应然似无所感,一路穿过车队走到皇帝的马车前默默跪下。   刚才拦下他的侍从面色骤变,低声劝道:“三殿下这是何苦,等皇上起身,必然会知道此事,绝不会姑息养奸的。”   但是到底谁是奸人,却说得含糊。   雪春熙躲在一旁听得明白,双手握成拳,侍从要是进马车里在皇帝耳边胡说八道,皇帝会不会偏听偏信?   侍从低声劝了几句,见封应然不为所动,又道:“奴才这就进去通报皇上,指不定皇上已经醒来了,还请三殿下稍等。”   他正要挑起帘子进去,封应然忽然抬头,高声喊道:“父皇,三儿来请罪了——”   用上丹田之气,又有内力加持,这声音别说是传到马车里,就是车队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大皇子在马车里正暗喜,听到这声音顿时脸色微变。   恰好有侍从来通风报信,瞥了眼角落的雪元香,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大皇子听说封应然在皇帝的马车前负荆请罪,不由冷哼道:“装模作样,倒是我小看了三弟。”   一出事就跑去请罪,封应然这是打算默认了杀害四皇子的事?   倒是不必他出手,封应然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大皇子心下暗笑,挥手打发掉侍从,看向雪元香道:“大姑娘不如给我算上一卦,最近的气运如何?”   他是志在必得,四皇子身死,三弟只要应下,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怪责自己的。   四个皇子了,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问鼎?   正因为封应然从一出生起就失去了资格,另外两个弟弟都没了,大皇子是唯一的继承人,在他和封应然之间,必然会偏向自己!   对大皇子得意满满的神色,雪元香更显得冷淡:“或许要让大殿下失望了。”   失望?   他原本心里高兴,也得被雪元香这句扫兴的话惹得烦躁。   她整天摆着一张冷脸就算了,不懂得说讨好人的话也罢,怎么一开口就是不吉利的话?   大皇子目光阴戾,不悦地看向她:“大姑娘是什么意思,说我运道不顺?呵,我身为皇后嫡子,谁能给我不顺?”   就是老天爷,恐怕也不会有这个资格!   雪元香不再开口,甚至闭上眼,没有理会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恨不能扑过去把她的脖子掐住,让雪元香好好说话。   可是皇帝的话就在耳边,只得把满肚子的火气压下去。   如今还不是时候,以后要算账总有机会的。   这时候,门外有侍从传话:“大殿下,皇上有请。”   大皇子弹了弹衣摆上莫须有的灰尘,冷然瞥了雪元香一眼,见她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侍从的话,他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等到了皇帝跟前,大皇子的怒气还没消,瞥见跪在雪地上负荆请罪的封应然,后背满是划痕和鲜血,腰上雪白的汗巾早就被染上殷红。   他嗅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没看封应然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父皇召见自己,却没让封应然起身,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雪元香还敢说他运道不济,瞧瞧封应然,这才是没有运道之人!   大皇子换上忧心的神色到皇帝跟前行礼,叹道:“三弟一时糊涂,还请父皇网开一面。”   一上来就为封应然求情,如此手足情深是皇帝最喜欢看见的。   皇帝睁开眼,大晚上被吵醒,他面上的倦意却没显露出半分。   他盯着眼前的长子,总算学会了投其所好。知道自己喜欢看兄弟情深的戏码,一上来就乖乖做了一场戏。   “朕还么开口,你怎么就认定三儿是凶手?”   大皇子满脸愧疚道:“夜里三弟说要跟四弟聊聊,劝他坦白,儿臣便答应了。谁知道这才没多久,四弟就没了……”   言下之意,不是封应然动手,又会是谁?   “都怪我大意,想着三弟是个稳重的,四弟再做错事,也是他的弟弟。”   所以封应然不顾手足情,杀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必定受皇帝厌弃。   皇帝平生最厌恶的,就是罔顾兄弟情的人。   “三弟固然有错,儿臣亦然,还请父皇降罪。”皇帝的表情太平淡了,大皇子只得硬着头皮,按照原先的计划以退为进,先跪下认错。   皇帝的眼底是止不住的失望,这个长子是有长进了,却把心眼都用在亲兄弟身上,何来为君的胸襟?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大皇子以为天衣无缝。想必也是认为皇帝必然会偏心于他,就算有端倪,也会帮忙抹平或者视而不见。   车队里四皇子的侍卫已经清理干净,余下的大多是大皇子的人,必然为他效忠,万无一失。   但是大皇子唯独忘记了一点,皇帝还在,这些侍卫效忠的不是他,而是天子    第九十四章 底线   皇帝闭上眼,想到他不过对封应然的态度和缓了两分,大皇子就如此作为。   他原本想着让长子慢慢向封应然学习,然后长大成熟起来。   如今看着,却是误入歧途,钻了牛角尖。   大皇子以为把四皇子杀掉,嫁祸给三皇子,一石二鸟把两个弟弟都清理了,皇位就是属于他的吗?   皇帝病弱年迈,却还没死,大皇子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取代他?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如电,从小放在身边精心养大的长子,实在让自己太失望了。   自己首先是帝王,然后才是父亲,大皇子显然已经碰触了他身为皇帝的逆鳞!   帝王卧榻之前岂容他人安睡,大皇子这番作为让皇帝不由起了杀心!   大皇子低着头,没能察觉到皇帝眼底的杀意,只是皇帝没按照自己所想立刻定封应然的罪责,叫他心下不安。   “父皇,儿臣……”   皇帝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此事不忙,还是等回宫再说。”   他心里交战,一边是怜惜长子早早失去生母,一边是长子觊觎帝位。   大皇子比谁都明白,封应然没有登顶的资格,如今除去另外两个弟弟,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真是打得好算盘,偏偏封应然却比他魔高一丈。   大声嚷嚷的所有人都听见,皇帝想私下处置都不行了。   封应然一个字没说,直接负荆请罪,大皇子却是不停开口。   说多错多,显然大皇子没想过祸从口出。说得越多,破绽只会更多。   大皇子一惊,回宫再算?   皇帝这是舍不得封应然,真的开始偏向他了?   若是以前,大皇子只要随便告状,皇帝必定惩罚三弟,从来不多问。   如今怎么突然变了,让大皇子心下起了危机:“父皇,此事不尽快处置,人心惶惶,怕是不妥。”   “不妥?那你打算怎么办,直接定了三儿的罪?”皇帝冷冷一笑,又问道:“你说是三儿跟四儿见面后,四儿就死了。但是谁看见三儿动手了,四儿是在见到他之后死,还是之前死的,谁又知道?”   大皇子被问得哑口无言,若说四皇子是在见封应然之后死的,但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若果有派侍卫守着,怎会让封应然轻易得手?   没有侍卫在,他难道有千里眼能够知晓?   思及此,大皇子的额头冷汗连连,却也有些心惊。   皇帝这是打算帮着封应然撇清干系,不打算问罪吗?   他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父皇,此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皇帝心里多了几分怒意,他一再想把此事平息,拖上一拖,最后让侍卫守口如瓶,对外说四皇子突然暴病而亡,遮掩过去便是了。   大皇子却不依不饶,非要把此事嫁祸到封应然身上去。   若是再顺着他的意思,岂不是助涨了大皇子的气焰,下一次会不会想要对自己动手?   皇帝有心揭过去,可惜大皇子不领情,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客气了:“三儿知错,负荆请罪,你也跟着他在外头跪着吧。”   闻言,大皇子大吃一惊,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真的罚他,结结巴巴道:“父皇……”   “怎么,刚才不是说你也有错,三儿负荆请罪,认错颇有诚意,换作你就不乐意了?”   皇帝这样反问,大皇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咽下去。   刚才他是以退为进,笃定皇帝必然不会罚自己,谁知道居然闹得如此进退为难的局面?   大皇子咽下满嘴的苦涩,话之前已经说出口,犹如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让三儿起来,伤口上药,换一身干净衣衫歇着。”皇帝吩咐完侍从,起身道:“三儿刚才跪了多久,你就跪多久。”   交代完,皇帝径直回去歇下了。   侍从一脸无奈,只低着头在一旁等着大皇子出去跪着,压根不敢催一句,生怕大皇子不高兴迁怒于他。   大皇子面无表情地起身出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示意封应然把背上的荆棘摘下来给他:“父皇开口,儿臣不敢不从。三弟有错,我亦然,理应受罚。”   封应然茫茫然站起身,侍从摘下他背着的荆棘,换到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脱下外袍不由哆嗦了一下,他的身子骨比不上封应然,练武也是马马虎虎的,内力没练出多少,大雪天冷得刺骨,荆棘背起来,断刺就刮伤了白嫩的肌肤,比起封应然后背伤得更厉害。   封应然浑身上下就没几块好肉,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旧伤。   反观大皇子皮肤白皙如女子,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头。   他咬牙忍耐,侍从已经催促封应然回去上药,免得留在这里看大皇子受罚,让后者不痛快。   封应然随意披上外袍,满脸感激道:“多谢大哥替弟弟求情,若非如此,父皇怎会轻易饶恕弟弟?”   他千恩万谢地拱拱手,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大皇子给堵得脸色通红,恨不能破口大骂。原本他是想要完全摘出去的,谁知道最后却要留在这里受罪?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侍从:“刚才三弟跪了多久?”   侍从低眉顺目地答道:“回大殿下,三殿下在此足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大皇子一愣,想到自己知道封应然跪在马车前请罪,打算让他多跪一段时间才去见父皇,为他求情之余替自己摘出去。   谁知道他之前是打算看好戏,如今自己却让封应然看笑话了?   侍从见大皇子的神色阴沉不定,最后几步隐没在阴影里,生怕被他记恨着。   其他侍卫眼观鼻鼻观心,说什么都不往这边看一眼,生怕惹怒了大皇子。   大皇子硬生生跪了半个时辰,还以为皇帝必定会心软,跪一刻钟意思意思就算了,所以也没求饶,硬撑着跪了又跪。   夜里月色不错,也没再下雪。可是膝盖跪在雪地里早就冷得麻了,毫无知觉。   他恍恍惚惚不知道跪了多久,只咬牙挺着,等待皇帝派人出来扶起自己。   谁知道等了又等,却没听到马车里有声响,父皇睡下了?   是了,父皇被四弟挟持后身子骨便有些不好了,满脸倦容,刚才被吵醒后再去睡,估计很快就睡过去了。   伺候的人不敢叫醒他,所以自己真要跪足半个时辰?   大皇子瞥了侍从一眼,后者只低着头不吭声,显然不敢违抗皇命。   他挪了挪膝盖,冷得冷色发白。   抬头看向封应然的马车,这个三弟也没再回来,果然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吗?   大皇子越想越是愤恨,直到半个时辰够了,侍从上前来扶,他一把推开侍从,踉跄着又再次摔倒在雪地里。   侍从为难,示意侍卫上前扶起大皇子,几乎是架着他离开。   大皇子双腿早就没了感觉,虽然想要自己走,奈何根本站不稳。   回到马车上,雪元香早就准备好一盆雪水,沾湿了帕子给他擦拭冻红的膝盖,却被大皇子拍开了:“让人烧热水来,我要泡澡。”   他冷得浑身哆嗦,雪元香居然用雪水给自己擦拭,根本没眼力劲。   雪元香丢下帕子,大皇子不领情,她也不必好心了。   其中一个侍卫只得开口帮雪元香道:“大殿下,冻伤了最好先用雪水擦拭……”   大皇子根本听不进去,恶狠狠地盯着他道:“怎么,我要烧一桶热水而已,你们就推三推四的,不把我放在眼内了?要不要我去见父皇,亲自问一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侍卫再不敢开口,只能吩咐粗使小厮烧一桶热水。却又担心会坏事,千叮万嘱水不能烧得太热。   粗使小厮听说后小心注意柴火,烧了温水送来。   大皇子手一碰水,还带着凉意,一脚就踢翻了,冷着脸道:“连烧水都不会,我还留着你们有何用?”   粗使小厮吓得连忙跪下,直到再次烧了一桶热水来,大皇子满意了,这才放小厮离开。   小厮跪得双脚都冻红了,踉踉跄跄着逃得远远的。   大皇子把雪元香打发出去,脱掉衣袍跳进热水里,却是一声惨叫。   冻伤的双腿碰到滚烫的热水,身上是暖和了,腿上却是一搓就掉下皮肉来,疼得他惨叫连连。   他终于明白雪元香为何率先打来雪水,侍卫也一再阻拦,原来如此。   只是他们明明知情,却没有继续劝阻,分明就是敷衍了事,欺自己不清楚此事!   大皇子被侍卫从浴桶里抬出来,双腿已经隐约见骨。   有急忙请御医的,也有去禀报皇上的,想着一夜怕是无法消停了。   听见大皇子的惨叫,雪春熙并不意外,看向雪元香道:“大殿下总是如此刚愎自用,从来不接受别人的好意。”   言下之意,他弄得现在这个模样,分明是活该!   “只是大殿下的心胸,恐怕会迁怒到大姐身上来。”   雪元香不怎么在乎,摇头道:“我已经劝阻过了,大殿下不愿意听,还责罚了粗使小厮。皇上是明事理的人,绝不会对我怎么样。”   大皇子咎由自取,听不进别人的话,分明就不是一个明君。   皇帝对大皇子已经开始失望了,又一再对自己的兄弟下手,觊觎皇位,皇帝对这个长子估计也忍耐不了多久。   雪元香不由瞥了眼一旁闭目养神的封应然,大皇子原本没那么心急,如今就像疯了一样,这位三皇子真的不知情,还是顺水推舟?    第九十五章 颠簸   大皇子大闹了一场,到底把皇帝给惊动了,车队只好停下休整了半天。   御医给大皇子上了一等一的伤药,后者依旧疼得要命,叫得跟杀猪一样,让他大冷天一个劲地擦额上的冷汗,生怕医术不够精妙被皇上迁怒。   幸好皇上派侍从来看过后,只让御医继续照顾大皇子,便下令车队再次起行。   走走停停,他们已经耽误太多的时间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出了这等事,还不知道宫里得乱成什么样子,皇帝不能不着急。   大皇子只能忍着马车的颠簸一路前行,躺着直哼哼,看着雪元香没什么好脸色。   她之前坦言说不是好事,果然没好事!   这乌鸦嘴,雪家人的确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来!   只是自从雪元香到他身边之后,大皇子就霉运不断,做什么都不顺利。   先是被二皇子暗算,再是被四皇子派人射伤,伤口还没好,跪在雪地里冻伤,又因为泡了热水,这双腿如今是废了,根本不能走路。   也不知道要休养多久才能恢复,等回宫后,皇帝主持大局,他却不能参与其中,到头来指不定便宜了封应然,大皇子就满心的懊悔。   他走一步错一步,难不成有人改了自己的气运?   大皇子从来都相信自己是有大运气的人,没道理忽然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运,做什么都倒霉?   他认真想着这个可能性,马车突然一顿,猛地向前冲,颠得厉害,大皇子疼得面色惨白:“谁赶的车,快把人赶下去!”   连个马夫都要欺负自己,当他是谁?   雪元香一把抓住车窗稳住身形,面色凝重。   她抓起桌上尚未收拾起来的竹签,随手扔在桌面,缓缓开口道:“凶兆。”   大皇子最是听不得雪元香每次开口都没好事,瞪了她一眼道:“这次又是什么?难道就没个好话吗?”   雪元香瞥了他一眼:“有惊无险,大殿下只管放心。”   所谓有惊无险足够隐晦,只是说大皇子小命能保住,其他就不能保证了。   大皇子没听出她话里有话,有侍卫骑着马护着马车,一边喊道:“大殿下,后面有追兵赶来,三殿下带着几个侍卫殿后,皇上命令车队快马加鞭前行。”   闻言,大皇子一脸惊愕,探出头道:“追兵?哪里来的追兵?”   侍卫摇头,他并不清楚,但对方来势汹汹,必然是来者不善。皇上有命,他们只管听命行事就是了。   “又让三弟出风头了,迟早我……”   迟早怎么样,大皇子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雪元香皱眉,这个时候大皇子还计较三皇子在抢功劳,不是该琢磨追兵是什么人,要如何让车队全身而退?   她对大皇子越发失望,只提醒他道:“大殿下还是别露脸,若是来人针对殿下,那就危险了。”   听罢,大皇子赶紧缩回车厢,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行踪,他扬声对侍卫吩咐道:“保护好父皇,让三弟把人拦下。拦不住,我就要唯他是问了。”   只躲在马车里,封应然主动请缨拦下追兵,大皇子居然还要追究他的过错吗?   在侍卫看来,三皇子再勇猛也只是血肉之躯,带着区区几个人要拦住追兵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勉强拖延时间,好让皇帝和大皇子赶紧离开,他也能正面避开,保住性命往别处逃去。   侍卫心下有些发寒,大皇子对三皇子尚且如此,对那些为他效忠的属下是不是更加无情?   即便当奴才,也想要跟着一个明主。拼尽性命效忠,到头来没个好下场,连一句肯定都没有,谁愿意跟随?   思及此,侍卫心里思绪万千,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下,调转马头回去跟三皇子传话去了。   皇帝自然第一时间知道大皇子的传话,面上的失望根本就掩饰不住,连伺候的侍从都能瞧出来。   “派人跟过去,别让侍卫瞎嚷嚷。”   侍从领命,知道皇帝这是帮着遮掩一二,好让大皇子的名声不至于继续一落千丈。   只是他拍马赶到后头,看见封应然就罢了,身边居然还跟着雪家的七姑娘,不由大吃一惊。   封应然没打算硬碰硬,招呼顾青和另外的亲卫,带着几个手巧的侍卫布置陷阱,拖延后头的追兵。   时间紧迫,他也只能做简单的陷阱,忙得身上沾满尘土也顾不上了。   看见侍从,封应然只好起身拱手行礼。   侍从连忙回礼,对赶来传话的侍卫叮嘱两句,便准备回去复命了。只是他看向雪春熙,有些不解道:“七姑娘在此实在危险,不若奴才送七姑娘去大殿下的马车上?”   总归有雪家的大姑娘在,两姊妹在一辆马车里尚可。   为了迷惑对方,封应然的马车由着马夫往另外的小道去了。   另外几辆放杂物的马车也各自分散开去,有些解开骏马,直接把车厢留下。   侍卫一人牵着两马前行,以防意外。   封应然布置停当,自然没落下雪春熙,只是后者坚持要跟在他的身边:“我跟随殿下,自是不能离开左右。”   闻言,封应然看向她,叹道:“即便有生命之忧,七姑娘也要留下?”   雪春熙眨眨眼,狡黠一笑:“我在这里,就必然不会有性命之虑。”   原本留下的侍卫心里忐忑,虽说手脚利落,不免有些担忧以数人之力挡住追兵无疑是螳臂当车。   如今听了雪春熙的话,惧怕陡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动作加快,士气顿时上涨。   区区几句话,就让侍卫的精神头不一样,这才是雪春熙留下来的目的。   封应然心下感激,却也担忧她冒险,小声问道:“我让顾青留在七姑娘身边,有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二。”   雪春熙摇头,说道:“雪家人从不打妄语,此次有惊无险,三殿下不必忧心。顾副将留在殿下身边,才能有大作为,憋屈守着我做什么?”   有她这番话在,原本只有五成把握,封应然顿时感觉有了七八成。   顾青原本听着要留下,皱着一张脸有些郁闷,却不敢拒绝。   听雪春熙拒绝了,他不由挑眉,顿时咧着嘴笑了:“殿下就听七姑娘的,她说话素来精准,绝不会有差错。”   众人连连点头,都是听说过雪春熙为两位殿下卜卦过的,自然明白她的卜卦有多厉害,面上的神色都轻松了不少。   有封应然这个主心骨,加上雪春熙的话,士气高涨,原本该小半个时辰才做好的陷阱,居然一刻钟就完成了。   “顾青带着两人留下,其他人跟着我走!”   封应然翻身上马,向雪春熙伸手:“要委屈姑娘与我同骑了。”   虽说骏马绰绰有余,但是雪春熙常年在灵犀山必然没机会学骑马。如今耽误不得,还是两人同乘比较妥当。   雪春熙自然没有异议,抓住他的手,眨眼间就坐在了封应然的身前。   “架——”封应然一踢马肚,骏马撒腿向前狂奔。   她回头看了眼躲起来的顾青等人,知道他们是等着对方落入陷阱,再给封应然发信。   若是对方没中计,顾青就危险了。   似是看出雪春熙的担忧,封应然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说道:“放心,顾青跟在我身边多年,看着没个正经,却是极为沉稳的。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他心里有数。”   身下骏马狂奔,冷风呼呼吹,封应然几乎要贴在她的耳边说话,雪春熙才能听见。   他向前倾,胸膛与雪春熙的后背只隔着一指,温热的气息萦绕,她仿佛能嗅到封应然身上伤口淡淡的血腥味,顿时感觉十分不自在。   灵犀山上男子与姑娘们是不在一处的,男子另外的山头,山上的奴仆都是丫鬟和婆子,没有男子在,她还是第一次跟年轻男子如此亲近。   雪春熙伸手捂着滚烫的耳尖,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是少见多怪,隔一段时日便能适应,再不能生出旖旎来。   她点点头,张口要回话,冷风却扑面而来,呛得自己咳嗽了几声,眼圈都红了。   身后的封应然把披风扯到前面为雪春熙挡风,把她圈在自己的胸膛前:“七姑娘还好吗?”   挡住了冷风,厚实的披风却满是封应然身上的气息,雪春熙闹了个大红脸,深吸了口气让寒意令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开口道:“三殿下,我们这是追上车队吗?”   “不,我们往另外的方向去。已经派人向父皇禀报过,绕道而行。”   听了他的话,雪春熙皱眉道:“分散而行,不会更危险吗?”   毕竟护着皇帝的侍卫被分散了一些,人手不足,真遇上后面的追兵该如何是好?   “人越少,越好走。反之,只会是累赘。”封应然心知车队越庞大,越难时刻控制住。   倒不如精简一些,又分散开去,迷惑敌人,很难找到车队的行踪。   “若是下雪,车队只会更安全一些。”封应然话音刚落,眼前有雪花纷纷落下,他不由笑了:“看来老天爷都在帮着父皇,果真是真龙天子。”   下雪后,车辙被雪花掩埋,再也无迹可寻。    第九十六章 狠辣   雪春熙伸出手,小巧的雪花落在掌心了,转眼间就融化,变成一滩水。   她尚有疑惑的地方,回头问道:“三殿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追在车队后头?”   “看着像亡命之徒,队伍却太过齐整了。”封应然面色凝重,盗匪只是遮掩,或许是谁偷偷养着的私兵。   这些人跟亡命之徒没什么区别,有钱就愿意卖命,一个比一个狠辣,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幕后主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眼都不眨地杀人,与盗匪一样是祸害。   “是二殿下,还是四殿下?”雪春熙眯起眼,只想到这两个可能。   封应然老实地摇头:“暂时还瞧不出来,对方很小心,没露出任何把柄来。不过藏得再深,总会有端倪。”   他们只需要等着就是,来势汹汹,必然有意图。   小雪渐渐变成大雪,骏马四条腿陷在雪地里,跑得越来越慢。   封应然索性下马,牵着缰绳继续前行。   雪春熙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摔了一个跟头,险些要爬不起来,还是封应然一手把她捞起来。   雪花落在头上和肩膀,摔得半个身子都湿透了,雪春熙不由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温暖的披风就裹在她的身上,被封应然直接扛了起来:“七姑娘,得罪了。”   雪春熙吓了一大跳,只见封应然一手牵着骏马,一手扛着自己在肩头,脚程极快,没多久就走上了一座小山丘。   他远远眺望,雪春熙顺着封应然的目光,才发现这里能够看见陷阱的位置。   顾青仿佛早就清楚封应然要去的地方,躲在山石后,把一面蓝色的汗巾挥舞。   封应然从怀里取出相同的蓝色汗巾,对着顾青也挥舞了两下。   “来了——”   雪春熙被放了下来,远远能看见一队人马赶来,果真如封应然所说,齐整得很,像是被专门操练过的。   身上的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有人光着膀子,有人穿着灰色长褂,唯独每人身上都带着兵器。   弓箭、佩剑、斧头……   她仔细打量,带弓箭的在最里面,斧头在最外面,佩剑则是在中间。   果真是操练过的,弓箭手在里面,能够趁机发暗箭伤人,却不至于让人轻易近身。   有斧头的佩剑的在前面挡着,弓箭手就要安全得多了。   顾青安静地躲在石头后面,只等到对方打马冲过来,最前面的几人顿时摔在了地上。   骏马嘶鸣一声,两只脚陷下去,怎么都起不来,挣扎着扭伤了腿,哀鸣着倒下。   后面的见状,立刻拉紧缰绳不敢前进,担心前面有诈。   他们集中起来,背靠背围成一圈,谨防有埋伏。   只是等了一会,什么动静都没有。   中间的一人抬手,似乎示意继续前进。   雪春熙睁大眼,这是领头人!   顾青自然是瞧见了,掀开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袖箭,对准了那个领头人。   领头的闷哼一声从马背上倒下,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周围足足两圈人都没能挡住暗箭,顿时惊惶起来。   骏马也受了惊,好几匹嘶鸣着到处乱跑,队伍立刻乱了。   “机会来了,”封应然站在她身后,忽然开口。   机会,什么机会?   雪春熙正疑惑,就见顾青带领着几个侍卫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东西砸在雪地里,没多久冒出滚滚浓烟。   见状,顾青领着侍卫慢慢向后撤退,显然是不打算继续硬拼了。   “那是什么?”   “小玩意儿而已,上不了台面。”封应然见她好奇,笑道:“这是上次剿匪的时候从他们老巢里找到的,害得我折损了一小队侍卫。瞧着不显眼,却能让人闻到后四肢无力,三个时辰内无法动弹。”   三个时辰躺在雪地里,这些贼人也不能活命了。   “顾副将不靠近,查清楚这些人的身份?”雪春熙看着顾青灵巧地躲在石头群里,飞快地离开原地,显然不止第一回了,身手熟练得很。   封应然摇头,答道:“这玩意不一定能让所有人都中招,还是小心些为好。”   雪春熙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是有漏网之鱼,单凭顾青带着的几个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很可能会折进去。   反正封应然留下,只会了拖住对方,好给车队争取时间安然无恙地离开,没必要牺牲顾青等人。   后面跟着的侍卫听到他的话,不由心里暗暗一暖。   爱惜侍卫性命的主子,没有人不喜欢。   他们再是身份地位,也是惜命之人。   只等了不够一刻钟,顾青就带着人赶了过来,行礼道:“不负殿下所托。”   后面的几人还以为这次肯定有去无回,抱着必死的决心,谁知道就扔了几枚暗器,跟着顾青平安回来了,如今还有些懵。   跟着封应然的侍卫扯着他们走在后头,悄声告诉几人刚才封应然说的话,几人看向三皇子,目光里满含感激。   雪春熙没有错看侍卫们的眼神,想到雪元香的话,她不由垂下眼帘。   到底是皇家人,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刻意,封应然轻而易举就收买了人心。这是大皇子做不到,或许也不屑于做的。   殊不知这些小人物才是关键,很多时候能起极大的作用。   “七姑娘,该走了。”封应然见她站在原地发呆,催促雪春熙跟上。   “七姑娘是累了吧,跟着殿下满山跑。”顾青凑过来,笑嘻嘻地开口。   雪春熙摇摇头,她暂时还不累,只是雪地不好走,没多久他们总要停下来等自己,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侍卫也明白一个娇滴滴的丫头能跟着他们冒险已经足够胆大了,不可能完全跟上他们的脚程。   她走得气喘吁吁,额头满是汗珠,被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打喷嚏。   封应然好笑,一手托着雪春熙的胳膊鼓励道:“顾青去前头看了,有个能躲雪的山洞,再走一刻钟便到了。”   果真一刻钟后就看见了一个山洞,并不宽敞。一行人进去,就挤得满满当当的。   早有人燃起了火堆,山洞里顿时暖和起来,雪春熙不由松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还有援军,若是如此,前头的车队就危险了。”   封应然并不十分担忧,笑道:“父皇年轻时征战四方,对付几个宵小还是绰绰有余的。”   雪春熙瞥了他一眼,看出封应然真的不担心,顿时心下有些古怪。   果真皇家无父子,这种情况下,三殿下对皇帝并没有多少担忧,瞧着是感情淡漠。   封应然跟她躲在角落,其他人挤在另外一边,并不能听清两人的话:“七姑娘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于冷静和淡漠了,对父皇漠不关心?”   雪春熙没有答话,这正是她所想的。雪家人没有说谎的习惯,索性沉默下来。   见状,封应然摇头道:“父皇如今年迈,却并非无能之人。要是区区几个宵小也抵挡不住,他也就真的老了。”   余下的话他不说,雪春熙也能听出内里的深意。   连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宵小都对付不了,皇帝老了,就该让出身下的位子了。   “而且七姑娘既然卜卦出父皇这次有惊无险,我相信七姑娘的话,没什么不放心的。”   闻言,雪春熙脸上微烫。也不知道是因为离火堆太近,被熏红了,还是被封应然毫不吝啬的夸奖给弄得不好意思。   幸好这时候顾青凑了过来,小声开口道:“殿下,兄弟们就在附近,是不是召集他们跟过来?”   “不,暂时还不是时候。”封应然摇头,否决了他的话。两人对话丝毫没有避开雪春熙,显然对她相当信任:“让他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随时保持联系。”   “是,殿下。”顾青瞥了雪春熙一眼,三皇子对这位雪家姑娘的信任超出他的预料。   不过雪家人一旦跟随,就对皇子忠心耿耿。同是一条船上的人,就没必要一直防着。   再说,殿下素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要是用着谁都疑神疑鬼的,还怎么做大事?   顾青悄然无声退了出去,只说是在附近探探路。   山洞外的雪花越发密了,没多久就把山洞遮掩了一小半。   加上石头的遮掩,不走近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山洞,是个很适合藏身的地方。   雪春熙不由隐晦地瞥了封应然一眼,恰好找到这个容身的山洞,又在身上带了适合的暗器,三皇子真的不是早有预谋?   又或者他早就猜出会有埋伏,所以事先准备了一切?   这比起懂得卜卦之术的自己,更是有先见之明,雪春熙眯起眼,这就是真正的三皇子吗?   那个只会听从皇帝的话,跟在大皇子身后沉默寡言的封应然,其实只是表象而已。   雪春熙嘴角微微一弯,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若果封应然只是个愚孝又仅仅懂得自保的懦弱皇子,她恐怕早就因为失望,不愿意尽心尽力辅助于他了。   幸好,三皇子并没有让她感到失望。   这个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表现得令人极为惊喜。    第九十七章 寒意   即便山洞里燃起三堆火,半掩的洞口根本挡不住寒意。   雪春熙冻得脸色发白,裹紧披风几乎要贴在火堆前,都没能驱散身上的冷意。   外面大雪纷纷,看样子不下一夜都停不下来。   她以为自己撑不住,估计没到京中,就先要冻死在这里,忽然手上一暖。   雪春熙低下头,看见封应然的大手紧紧握住她,一阵灼热的暖意从交握的双手里传递过来,浑身的寒气渐渐被驱散开去,她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多谢殿下。”   “再等一等,顾青去弄些吃的,吃完会暖和一些。”封应然看着她脸色没有刚才的苍白,稍微放心了一些。   听罢,雪春熙轻轻点头。   她明白该放手的,只是难得的暖意叫自己踌躇了片刻,实在是舍不得松手。   直到顾青扛着一条小臂粗的蟒蛇进来,雪春熙这才不情不愿松开了手。   顾青笑着招呼侍卫把蟒蛇切开几段,架在火堆上烤,又把腰上的水壶递给封应然:“探路的时候遇上这条冬眠的蟒蛇,顺手弄死了带回来给大家垫垫肚子。大冷天的,不吃点热乎的,实在难熬。”   一行侍卫跟着封应然,也算是经历了一番,彼此也亲近了不少。   加上三皇子素来在军中,没什么架子,他们窝在山洞里相处了一阵,更是共患难,侍卫不敢跟封应然套近乎,倒是跟顾青称兄道弟,有人笑着接话道:“顾副将说得对,这蛇羹可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的,要是有一杯酒配着,那就更好了。”   “谁说不是呢,”顾青见有人扯着侍卫的袖子,示意后者别乱说话。   出门在外,有任务在身,自然是不能沾酒水的。   如今侍卫大咧咧说出口,要是封应然听了较真,回头递了出去,这侍卫也是当到头了,更可能连累家里人。   侍卫说出口,脸色就已经变了,顾青却仿佛没放在心上,乐呵呵地自己动手把蟒蛇切成片,塞了一块进嘴里:“以前剿匪,别说蛇羹,就是鼠肉也是吃过的。粮草不足,身上没银两,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碰上像今儿的大雪天,肚子空空,别提多难受,浑身都冷得受不了。有些淳朴的百姓便送二两粗劣烈酒来,每人喝上一口,起码熬上一整天是可以的,就是胃里感觉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烧着一样。”   侍卫听了,不由沉默起来。   他们在京中算得上舒服了,月银不多,却也不少,养着一大家子,紧巴巴的,也是能每天吃上几片肉,喝一壶中上的好酒。   听着三皇子带兵剿匪,居然还得饿着肚子,心里对他又是同情却又是敬佩。   饿着肚子带兵剿匪,居然百战百胜,而且士兵伤亡并不多。   每回轮到封应然手下的士兵调配,大家都是挤破脑袋想跟在他后头。   奖赏是必然能到手的,不必担心被上头独吞了,而且丰厚许多。   加上封应然怜惜手下的性命,跟着他就算受伤,却不必无辜受死,想要跟随的人就更多了。   皇帝原本因为猜忌,才频密调换三皇子手下的士兵。   到头来,反而让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曾跟随过封应然,知道他爱兵如子,在心里更是添上好感。   “多少年的旧事,莫要再提了。”封应然低声打断了顾青的话,后者笑呵呵地送上一节蛇羹,用树枝串起来在火堆上烤。   余下的几块生蛇片用干净的树叶托着,送到雪春熙的跟前:“七姑娘要不要试试,味道还不错,挺鲜美的。”   要是平常姑娘,早就被蟒蛇吓得花容失色了。   雪春熙看着毫无生气的蟒蛇,又低头瞥了眼树叶上的蛇肉,伸手捻起一块就要往嘴里塞。   这个时候能找到吃的,顾青必然是费了一番功夫,自然是不能浪费的。   再说,吃饱了才能走得快,不会拖封应然的后腿,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封应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皱眉道:“七姑娘没吃过这些,只怕身子骨要不适应的。”   雪春熙一怔,顺从地放下了蛇肉,就见封应然把烤熟的蛇肉递给她,柔声道:“七姑娘吃这个吧,只是没有盐,味道估计不会太好。”   接过树枝串起的蛇肉,她低头咬了一口,烫得厉害,没什么味道,却是鲜美。   封应然把树叶上的生蛇肉吃干净,示意顾青把余下的蛇肉分给其他侍卫。   人数不少,每人只能垫垫肚子,好歹不至于饿着歇息,众人是感激的。   雪春熙喝了一口热水,就摇着头把水壶递给封应然。   侍卫都是直接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她娇贵得只能喝热的,烧起来甚是麻烦。   封应然却劝着道:“热水凉了就白费功夫了,多喝些暖暖身子才是。外面大雪纷飞,根本看不清路,害得依靠七姑娘来分辨回京的路,可不能饿着累着了。”   顾青接话道:“是啊,我们兄弟们还盼着能尽快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七姑娘精神奕奕,才能指路,这功夫可不少,之后就得累着了,这时候别跟殿下客气。”   雪春熙这才又听话地喝了半壶热水,浑身暖融融的,倚着山洞角落,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还以为石壁又硬又冷,她今晚要睡不着了,谁知道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浑身还是暖的,没有半点冷意,雪春熙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封应然连带着披风一并搂在怀里,难怪手脚都是暖的。   她脸颊微烫,手忙脚乱地站起身道:“让殿下受累了,我……”   “不妨事,”封应然不在意地笑笑,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示意早就已经起来的侍卫把火堆熄灭了:“雪小了些,我们也该启程了。”   雪春熙这才恢复如初,如果不是耳根还有些通红,仿佛刚才的事就不曾发生过一样。   她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随意往洞口外一扔。   树枝落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痕来。   雪春熙裹紧披风上前查看,又抬头观察天色和方位,指着树枝较粗的一端道:“殿下,走这边。”   有老侍卫满脸迟疑,最终开口问道:“七姑娘,这并非回京的方向……”   京中在北面,这树枝分明指的是东面!   封应然却毫不犹豫地道:“听七姑娘的,我们启程吧。”   有他这句话,老侍卫再是满腹疑惑,依旧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往东面去了。   原本该是直接走北面最近,如今还得绕道,实在匪夷所思。   不过雪家人总是出国师,必然有过人之处,听她们绝对没错。   因为要辨别方向,一行人并没有骑马,雪春熙被封应然扶着坐在马背上,时不时停下来摆弄树枝来确认,走得极慢。   天色渐黑的时候,他们走得并不远。   始终没能看见村落,侍卫琢磨着今晚又要夜宿在外,不由皱眉。   若是直接往北面走,这时候该是到了最近的城镇,好歹有瓦遮头,不至于受冻,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更别提是喝一壶烫好的热酒了。   封应然对此毫无怨言,侍卫也只能把抱怨咽下去。   只是等天色渐渐彻底暗了下来,顾青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远处微弱的光亮,惊讶道:“殿下,前头有人!”   封应然也有些诧异,按理说这处是荒野,三面环山,前面却是荒地,不该有人居住才是,怎么会有人?   “上前去打探一番,小心行事。”他仔细交代,顾青点头应了,很快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没多久顾青回来,身后还带着两个身穿盔甲之人,一见封应然连忙行礼:“拜见三殿下,末将久候多时了。”   “两位快快请起,”封应然面露疑惑,这两人分明是留守京中的御林军,怎会出现在此地?   两人身为武将,没有多少弯弯曲曲的心思,直接把事情托盘而出:“皇上离开后不到一月,后宫有嫔妃暴毙在寝殿里,贵妃娘娘严查宫人和侍卫,借此杀了不少人,甚至有罪证指向属下二人。属下察觉到这是一次借刀杀人的阴谋,连夜带着御林军离开,打算直接面圣,告发贵妃娘娘的叵测之心。”   只是他们迟迟没等到皇上,不免心焦:“三殿下,敢问皇上如今在何处?回宫危机四伏,此时不宜归去。”   封应然把埋伏的事简单说了,皱眉道:“我与父皇分开了,父皇该是往京中赶去。贵妃娘娘有此计谋,恐怕已经谋划多时。两位不宜回京,此刻京中怕是已经贴满两位的画像,以叛国缉拿。”   两位武将脸色一沉,早已预料得到贵妃会有此手段,才会隐匿在山涧之处:“三殿下,末将等该如何是好?”   封应然抬手,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大雪下了一夜,雪地不好走,父皇与大哥必然找了地方歇脚,应该走得不远,尚未回到京中。”   他看向身旁的雪春熙,后者对封应然轻轻点头,赞同了他刚才说的话。   见状,封应然才继续开口道:“两位点上心腹士兵赶去护驾,再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父皇。父皇英明,必然明白两位的苦处。”   擅自带兵离京,就算有苦衷,若非主动请罪,以后皇帝要是计较起来,他们和身后的家族一个都别想活了    第九十八章 凝重   两人听了,面面相觑,依旧有些迟疑。   封应然好说话,不等于皇帝也是如此。要是皇帝因此追究起来,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见状,封应然示意顾青带着士兵去营地休整,众人离得远了,这才再次开口,神色凝重道:“贵妃娘娘恐怕不止在宫里,在宫外也留了后手。两位速速赶去护驾,将功抵过,父皇必然重赏,而不会责难。”   两人听了,神色也是凝重。想到贵妃的手段,他们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皇帝身边:“末将这就点兵前往,余下的士兵就交给三殿下了。”   封应然是领兵之人,他们在前,三皇子殿后,两人很放心。   他们回去营地交代一番,留下一位副将辅助封应然,很快点了一队骑兵匆匆往北面赶去。   雪春熙在营帐里也不敢掉以轻心,喝了一杯热水暖和身子,抓起一把雪扔在火盆里,看着火苗左右摇摆,皱了皱眉头。   皇上的情况有些不妙,只是两位武将已经点兵前往,应该能有所缓解。   她转过头,看见掀起帘子进来的封应然,轻声问道:“殿下打算点兵后,跟在后头支援吗?”   “不必,若是急着去,抢了两位将军的功劳,那就不好了。”封应然摇头,施施然坐在她的身前,灰色的眼眸盯着雪春熙:“我原本就没打算这么早赶去,该给下属机会得功劳,就不能让他们寒心。”   雪春熙听得心里叹气,封应然对待将士的态度,甚至比对皇帝也好。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这些将士心思简单得很,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他们就听谁的,绝不会随意添乱。   对他们越好,这些士兵只会加倍还回来。   虽说是粗鄙的武夫,却明白感恩图报,相处起来也轻松惬意得多,不必猜测对方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也不用担心突然遭到背叛。   “只有他们二人,恐怕会惹祸上身。”雪春熙轻轻叹息,斟了一杯热水推到他的跟前。   封应然摇头,笃定地笑道:“放心,我既然开口,就不会让两位将军出事的。”   他是胸有成竹,雪春熙就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她不免担心在皇帝车队里的雪元香,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自己能卜卦出来的事,恐怕雪元香也是心里有数的。   继续留在车队里,绝非好事。   只盼着雪元香能赶紧脱身出来,可是脱身后,她又能去何处?   回去灵犀山,还是到这里来?   雪春熙的目光顿时茫然起来,雪家人离开灵犀山后,除非死,又或者有皇帝的命令,不然是无法回去的。   她以前心心念念要离开灵犀山,看看山下的世界,如今却发现外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   想要回去,却已经回不去了。   雪春熙低下头,难怪雪幼翠说什么都不愿意下山。   或许雪幼翠早就猜得出,山下的尔虞我诈的世界,哪里有灵犀山上来得清净?   “七姑娘在想什么,这般出神?”封应然忽然开口,让雪春熙回过神来。   她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骤然有些感伤罢了。”   既然决定了,已经下山了,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   雪春熙从来不会想着回头,有这个时间,倒不如直接往前走才是。   “兴许是有些累了,才会胡思乱想。殿下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便是。”   她站起身,就要到账内的小榻上歇着。   遇上埋伏,又长途跋涉,加上频繁使用卜卦,雪春熙早就感觉身心疲惫。   只是眼前一黑,她摇摇欲坠中被一条胳膊牢牢扶住。   封应然的声音就在耳边,却有些飘忽:“七姑娘浑身发热,这就请军医过来……”   余下的话,雪春熙渐渐便听不见了。   揽着她软软倒下的娇躯,封应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叫来帐外的士兵,立刻去把军医请来,一面抱起雪春熙,轻手轻脚放在软榻上。   他身边皆是男儿居多,因为从小在冷宫生活,也就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   成年后分府,甚少回去,除了一个老管家,几个老仆,再没其他人。   领兵剿匪,身边都是顾青这样的儿郎,封应然还甚少跟年轻女子相处,尤其是娇弱的姑娘家。   雪春熙一直咬牙跟着,封应然心里只有赞叹,却没想过从小在灵犀山上生活,从未下山,娇滴滴的姑娘家能跟上已经不易。   恐怕早就撑不住了,却害怕给他拖后腿,生生忍着。   直到来了营地,这才彻底扛不住而倒下。   封应然看着雪春熙面无血色的面庞,眸底俱是复杂之色。   军医很快过来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叟,手脚却是灵巧,把脉后摸着胡子道:“三殿下不必忧心,七姑娘只是累得狠了,路上又受了寒,好好歇息几天,喝上三副药,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说罢,他又有些不赞同道:“姑娘家总要娇弱些,三殿下以后可不能带着七姑娘到处东奔西跑的。若是再来一回,七姑娘恐怕就要伤着底子了,后患无穷。”   军医是秉着医者父母心,忍不住唠叨了两句,封应然受教地点头道:“的确是我的错,累得七姑娘跟着我到处疲于奔命。”   军医活得久,见得多,知道封应然过得不容易,只叹了一口气,写下方子命药童去煎药,很快就离开了帐子。   药童手脚麻利,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把汤药送来。   封应然接过药碗,打发药童离开,扶着雪春熙起来,喂了小半碗。   汤药太苦,雪春熙在昏睡中依旧皱着眉头咽下。   放下药碗,封应然点了点她皱紧的眉头,忍不住抚平,轻声道:“让七姑娘受苦了……”   “七姑娘,”有人用力掀起帘子,蔓霜急急忙忙赶来,头发凌乱,显然心急得很。   她原本照顾雪丹珍留在前头的马车上,一看车队要远离,雪春熙和三皇子被留下,自己便留了心。   跟雪丹珍悄声留了话,蔓霜就偷偷落在后头,然后借机藏在灌丛里,转身往回走。   也是她命大,没在大雪里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遇到了封应然藏在山洞里的手下,这才没冻死在雪地里。   顾青去见兄弟的时候碰见她,手脚冻伤了,硬是压着蔓霜养伤,这会有营地在,才敢把人接回来照顾雪春熙。   谁会想到蔓霜慌慌张张闯进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顾青抓着头站在帐子前,见封应然小心翼翼扶着雪春熙,让后者枕在他的胸膛,嘴角还沾着汤药。   封应然正用指尖拭去雪春熙嘴边的药汁,就见蔓霜莽撞地闯了进来,不由眯起眼。   “殿下,蔓霜这丫头也是心急她家姑娘……”顾青苦着脸,感觉自己带着蔓霜回来的不是时候。   哪里见过三皇子如此细心照顾一个人,封应然看着温和亲切,顾青跟着他多年,很明白封应然是外热内冷,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人。   能对雪春熙如此,还亲自照顾,只怕是放在心上了。   顾青抓着蔓霜的胳膊,没让她冒冒失失冲过去:“你家姑娘刚喝下汤药,先整理一番,总不能在殿下跟前失礼了。”   蔓霜闯进来只看得见雪春熙,如今才发现封应然,还把自家姑娘揽在怀里,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请殿下恕罪,奴婢实在是担心七姑娘……”   “我明白的,你过来好生照顾七姑娘。晚饭前她若是不醒,只管去请军医过来。”封应然交代好,把雪春熙轻轻放下平躺,便起身带着顾青出去了。   蔓霜给雪春熙掖了掖被角,看着她雪白的脸色,心疼得不行。   若是自己在身边照顾着,雪春熙兴许不会病得这般重。   武夫果真都是粗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就是三皇子也不例外!   等顾青在帐外探头,送来热腾腾的吃食,都没能让蔓霜给他一个好脸。   他摸摸鼻子,无奈道:“出门在外,总是如此,比起我跟着殿下去剿匪的时候,已经好多了。”   蔓霜没好气地道:“所以说是我家姑娘太娇弱,全是七姑娘的错了?”   “我没这么说,只是七姑娘一路咬牙撑着,兄弟们也是敬佩的。”顾青把吃食一放,搜肠刮肚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七姑娘还没醒过来?”顾青刚撩起帘子,就听封应然问道。   他摇头:“还没,七姑娘看着睡得很沉,估计是真的累了。”   封应然微微点头,手里拿着的信笺是属下秘密送来的,只是顾青离开的时候看着这一张,回来的时候依旧是这张,显然他心不在焉,根本就没看多少。   顾青挑眉,看来封应然担心雪春熙,就连密报都看不下去了。   这倒是稀奇,三皇子素来沉稳冷静,剿匪的时候事事胸有成竹,从未有慌乱迟疑,难得居然在七姑娘的事上,心不静了。   “殿下,是不是去请军医。”   “去吧,”封应然说完,又起身道:“我也去瞧瞧七姑娘,军医说过,是时候该醒了。”   说完,他径直出去了,留下若有所思的顾青。    第九十九章 娇弱   封应然过去的时候,雪春熙刚醒来,被蔓霜扶着坐起身喝了半杯温水,摇着头推开了,见是他,脸上带着歉意道:“三殿下,我没耽搁事吧?”   “没有,七姑娘只睡了几个时辰,耽搁不了什么事。”封应然见她面色比之前好些了,这才稍稍放心:“我收到消息,两位将军已经赶到父皇身边护驾,七姑娘只管安心养病,暂时不要再卜卦了。”   雪春熙轻轻点头,不免有些沮丧。   蔓霜还活蹦乱跳的,她居然就倒下了,实在娇弱得丢人。   看出她的赧然,封应然安慰道:“是我的错,让七姑娘跟着担惊受怕,累得很了。”   “不,是我太孱弱了一些……”雪春熙摇头,正开口着,顾青就带着军医进了来。   军医把脉后笑道:“七姑娘醒来,就没有大碍。只是年轻姑娘家要对自己爱惜些,可不能再胡来了,多多保重才是。受了寒,以后年纪大些,就得受罪的。”   雪春熙谢过军医,看着他留下的药方,不由皱着一张小脸。   即便在昏睡中,她都能感觉到汤药的苦涩。   也不知道要喝多久,雪春熙已经有些怕了。   封应然见她皱着眉头,不由失笑:“军营里没有蜜饯,顾青倒是在附近的城镇买了些品相不佳的红糖,等会让人送过来。”   糖块是稀罕物,只怕顾青跑老远去买来的,且价钱不菲。雪春熙原本想要拒绝,封应然率先摆手道:“仅仅一点红糖而已,总不能辜负了顾青的一片好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雪春熙只好笑着应了。   顾青苦着脸,他骑上快马跑了足足三十里外买的红糖,还是封应然亲自交代的。   偏偏附近不产红糖,跑了两条街才买来,差点把骏马都跑断腿才赶回来。   他幽怨地看了封应然一眼,三皇子对七姑娘好,怎么最后跑腿的成了自己?   不过还好,蔓霜终于对顾青有了好脸色,因为他辛苦,还特意把讨要来的一点陈茶泡好递了一杯过来,叫顾青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陈茶的味道不怎么样,只是顾青喝得有滋有味的,一番辛苦好歹有人领情。   雪春熙醒了,跟封应然用了饭,便露出疲倦的神色。   喝下药,没多久她又睡过去了。   封应然这才轻手轻脚地出来,脸上的温和神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交代顾青道:“时辰差不多了,你带着兄弟们去给两位将军帮把手。记得藏严实点,别让父皇瞧出来了。”   “是,殿下。”顾青早就迫不及待了,如今殿下一声令下,他恨不能立刻出发。   “见好就收,别恋战。”封应然再叮嘱了一句,又另外吩咐两位将军留下的副将点兵出发。   顾青等人混在士兵之中也不怎么显眼,半数人出营,副将有些不放心:“三殿下不跟随属下一同前去护驾,助两位将军一臂之力?”   护驾这样的功劳,三皇子居然丝毫不在意,只留给底下人?   副将早有耳闻,但是眼见为实,依旧有些惊讶。   多少人为了能在皇帝面前露脸而挤破头,三皇子反其道而行,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就算怜惜属下,想让底下人多捞些功劳,也不至于如此无私。   “两位将军迟迟没把父皇迎回来,只怕是路上有些阻碍。若是全军出发,要是遇上埋伏,被人包围,要突破就不容易了,倒不如里应外合。”封应然考虑得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来,副将沉声应下,带兵出发了。   既然三皇子不打算抢功劳,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有封应然在背后坐镇,副将也是放心的。   毕竟都是将军带出来的人,要是便宜了别人,他可不乐意。   封应然爱兵如子,对待属下素来宽厚,副将这才能安心带着半数士兵离开。   留下的士兵也没怠慢,分成三班在附近巡逻,余下的一班休息,一班练武,绝不能落下身手。   也有些心思,若是被三皇子看中,选到亲卫之中,那是无上的荣耀。   只是封应然或是在自己的帐子里,或是去探望雪春熙,几乎没再露过面。   休整了两天,雪春熙渐渐缓和,能被蔓霜扶着下榻散步,封应然这才下令拔营离开。   雪春熙原本想卜卦看看皇上的情况,被封应然阻拦了:“不必,顾青一直有飞鸽传书回来,暂时无需七姑娘费神。”   闻言,她只好作罢。   封应然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一辆马车,里面铺上厚厚的被褥,而且稳当得很,人坐在上面没感觉多少颠簸。   蔓霜扶着雪春熙躺在被褥上,悄声道:“三殿下实在用心,也不知道让工匠紧赶慢赶,把马车改得稳稳当当,没让七姑娘难受了。”   雪春熙无奈道:“先前两天,还是谁在我耳边嘀咕,说三殿下不懂怜香惜玉,是个武夫来着?”   蔓霜一听,红着脸道:“奴婢见着姑娘病得起不来,比自己病了还难受,不就抱怨了几句,却是没坏心的……”   知道她是担忧自己,雪春熙笑笑道:“三殿下素来用心,之前也是情非得已。”   蔓霜听得这话中有话,有些不对劲,想要追问,却见自家姑娘已经闭上眼似乎睡着了,只好把到了嘴边的问话咽下去。   瞧着三皇子对七姑娘挺好的,怎么感觉雪春熙并不十分高兴的模样?   雪春熙闭目养神,心里头却想着封应然每一个举动都有他的深意。   不管是优待士兵,还是用心照顾自己,到底是有意为之。   三皇子出身不够高,没有母族帮忙,又在皇帝面前不得宠,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   人脉,财富等等,都需要他一点点积累,费尽苦心。   不像是其他兄弟,唾手可得。   所以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为的是拉拢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封应然带着面具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分不清真情假意。   就连雪春熙也分辨不出,他对自己的体贴照顾,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习惯为之。   原本只是闭目养神,不留神她居然睡过去了。   被蔓霜推醒的时候,雪春熙还有些迷迷糊糊,只是睁开眼不久就变得清明:“怎么了?”   “三殿下说前头有打斗的痕迹,又有凌乱的马蹄印,恐怕皇上遇到埋伏。两位将军护着皇上离开,却是往京中去了。”蔓霜三言两语交代完,伺候她穿戴整齐:“三殿下有意带兵追上,想要留下一部分士兵护着姑娘在后头,慢慢再跟上。”   “不必,让马夫紧紧跟着就是。士兵不多,若是分散,人手不够也可能坏事。”雪春熙摇头,蔓霜很快交代了马夫,拍马追上前面的队伍。   封应然的骏马从前头慢慢停下,等着马车赶来,才慢慢拍马靠近:“七姑娘,父皇和大哥往京中去了。”   雪春熙皱眉,只怕那些埋伏就是为了赶着一行人回京中,只怕城里有更多的陷阱:“三殿下打算就这样跟在后头,还是另辟蹊径?”   闻言,封应然递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过来:“还是七姑娘懂我,就在后面跟着,只怕要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也得人仰马翻。”   皇帝一行人被伏兵追着,东躲西藏,不可能直接往京中去。   中途肯定想要往别的方向去,伏兵却是有意压着他们往北面。   你追我赶,要浪费不少时间,他倒不如就在京中的必经之地等着。   “要加紧行程,三殿下不必太顾虑我。”雪春熙对他摇摇头,要赶在众人最前面到达京中的官道,必然要快马加鞭了。   再顾忌她,恐怕要坏事的。   封应然点头,又交代道:“七姑娘若是有不适,只管开口。”   知道雪春熙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又看向蔓霜:“仔细照顾你家姑娘,若是她有不妥,立刻禀报于我。”   蔓霜应了,封应然这才调转马头赶到最前面,下令士兵急行军。   一时间马夫的鞭子声不断,马车也有些颠簸。   蔓霜扶着雪春熙,有些担心道:“姑娘可撑得住?”   “没关系的,别小看了我。”雪春熙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是坚定。这点小苦头要是熬不过,就实在太丢人了一些。   咬牙撑了足足大半天,蔓霜脸色都白了,两人什么都不敢吃,免得吃下的都要给颠出来。   好在离京中已经不远了,有斥候探路,并没有发现有车队经过的痕迹,说明皇上尚未经过。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却又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在此地隐匿身影,等候皇帝车队的到来。   封应然派人在附近查探了一遍,彻底安全后,又命人在高处警示,丝毫不敢有半点放松。   马车藏在最后方,免得被误伤。   一众将士,人数不少,却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交谈,连走路也是一再放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蔓霜不由紧张起来,抓紧雪春熙的胳膊。   雪春熙拍了拍她的手背,撩起帘子的一角看向封应然。   他正跟两个斥候交谈,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回过头来,对上雪春熙的目光。   封应然略略点头,银灰色的眼眸里含着浅笑,丝毫不见半点紧张。   也是,身为将领,若是神色焦急,不够沉稳,底下人恐怕更是局促不安,难免会犯错。    第一百章 撤退   不过一刻钟,就像是一个时辰般难耐。   雪春熙尚未听见响声,就见封应然手一挥,周围的侍卫立刻小心藏匿起来。   显然等待已久的车队来了,封应然退后,紧紧盯着前方。   等雪春熙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的时候,已经能隐约看见远处的尘土飞扬。   “七姑娘在此处等着,顾青在后头包抄,这里会留下二十个侍卫保护姑娘。”封应然匆匆交代完,翻身上马,举起手里的佩剑:“听命,护驾——”   士兵跟着高呼一声,纷纷从藏身的灌丛跳出来。   后头的追兵大惊失色,看见领头的封应然,有人高叫着撤退。   不过封应然早有准备,顾青带人在后面包抄,让歹人根本逃脱不得。   防止他们自尽,顾青眼明手快把人打晕,一个不够,足足四五个才停了手,拖到灌丛里五花大绑。   藏在灌丛里的亲卫偷偷带走两人,余下的没理会,迅速离开了。   封应然眼看歹人杀得差不多了,这才拍马上前,在马车前跪下行礼:“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责罚。”   “三弟来得还真是及时,早做什么去了,这时候才来?两位将军早就两天前出发护驾,三弟在营地里磨磨蹭蹭到这时候才来,莫不是等两位将军把歹人杀尽,再不费吹灰之力来摘果实?”大皇子讥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他腿上受伤,不能下马车,更别说是对敌了,憋屈得要命。   这时候封应然撞上来,他不把一腔愤怒发泄在这个弟弟身上,还能如何?   “两位将军身经百战,必然能护得父皇周全。只是将军仓促离开京中,底下的士兵受伤不少,又不忍丢下众人,儿臣便让他们休整两天,这才来助将军一臂之力。”封应然没有居功,字里行间把功劳都放在两位将军身上。   大皇子不依不饶地冷笑道:“老弱病残,这样的士兵还要来做什么?如何能护得父皇周全?三弟非要把人带上,还休整两天,倒是懂得如何收买人心。留下的那些虾兵们,恐怕都对三弟俯首称臣了。”   封应然是不敢应下的,皱眉道:“大哥何出此言,父皇,儿臣也是从小兵做起,自然明白士兵有多么不容易。将士都是由小兵做起的,受伤就扔下,举国上下得失去多少骁勇善战的儿郎?大哥这般说,难不成以后只能不停招募新兵,老兵就没能留下来,谁还敢服兵役来送死?”   “行了,”皇帝疲惫的声音响起,原本不好打断大皇子的话,只是他越说越是过分。   封应然给台阶大皇子下就好了,却是忍不住争辩起来。   皇帝面上有些不高兴,又是一路遇上几次埋伏,心里隐约猜出幕后之人是谁,更是不痛快了:“追兵的事,两位将军已经禀报朕了,三儿你有何打算?”   “儿臣认为如今回京中,只怕是瓮中捉鳖。”   封应然话音刚落,大皇子又嘲笑道:“瓮中捉鳖,三弟说父皇是鳖吗?后宫嫔妃怎会这个胆子,居然想对父皇不利?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是些娘家人帮衬着,总不会偌大的京中,居然没个阻拦的?   大皇子就不相信了,区区一个后宫的嫔妃,竟然能一手遮天,把京中拿捏在手里,对付他们?   真是可笑,只是一个娘们而已,封应然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妄图把事情往严重地说,吓得父皇不敢回京,以功臣自居。   大皇子早就瞧出封应然的心思了,绝不会让他如意!   “父皇迟迟不回京,恐怕京中生变。再晚一些,想要挽回就要难多了。”   皇帝沉吟片刻,心里掂量,知道贵妃的娘家虽说有些势力,却的确不可能在京中只手遮天,便开口道:“三儿多虑了,朕是时候该回京了。有两位将军带兵护送,不会有谁不长眼,敢对朕不利。”   这是劝不住了,封应然低下头,无奈地再开口道:“父皇,还请父皇三思。”   “好了,朕知道三儿担忧。只是畏畏缩缩的,如何能成大事?”皇帝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几天没休息好,时时刻刻紧绷着,让皇帝有些心烦气躁。   加上知道这些追兵是贵妃指使的,皇帝更是不痛快。   同床共寝,也是夫妻一场,贵妃这时候竟然打算要他的性命,任是哪个男人都不会高兴。   “父皇……”封应然再次开口,皇帝已经勃然大怒。   “把三皇子带走,朕暂时不想看见他。”   大皇子冷笑一声,知道封应然素来耿直,没想到这时候还敢直言。皇帝心情不好,封应然就不怕被迁怒?   封应然被拖走,一路还想谏言,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回到了雪春熙的马车上。   蔓霜借口下去奉茶,也是担心三皇子心里难受,好歹雪春熙能宽慰一两句。   满脸沮丧的封应然回到马车,神色恢复如常。   雪春熙并不意外,轻声道:“难为殿下了。”   闻言,封应然抬头,自嘲一笑:“七姑娘不会觉得我总是做戏,入戏太深,看不出真假,着实让人讨厌?”   雪春熙一怔,她心里想的,显然没逃过他的双眼,也是苦笑:“什么都瞒不住殿下,只是我也明白,殿下身不由己。”   “的确是身不由己,不这样的话,我就不可能活到如今。只是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我也挺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戴着面具,快要不记得原来的我该是什么样子的。”封应然的声音很轻,她不仔细听,几乎要听不清楚。   “幸好,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雪春熙听得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是她想像中的那样吗?   封应然看着雪春熙难得呆呆的模样,点头道:“正是七姑娘所想的,这一切快要结束了。”   雪春熙心下一惊,想要追问,却明白如今不是该刨根问底的时候。   隔墙有耳,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听了去?   可是不问,她的胸口就像有上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痒得要命。   若是能卜卦,雪春熙就能明白了。   封应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摇头道:“军医说了七姑娘身子虚弱,尚未养好,不能费神,没有我的允许,姑娘暂时不要卜卦。若是不听话,军医只能在汤药里再添五钱的黄莲,顾青也不必跑老远去买糖了。”   没有糖,还要添黄莲的分量,雪春熙一张小脸快要皱成一团。   她最怕苦药,想到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就忍不住哆嗦。   好吧,她不敢不听话,只能忍住了。   见雪春熙耷拉着模样,封应然眼里满是笑意:“放心,不会让七姑娘等太久的。”   这一天,他等得实在太久了。   幸好,他算是终于等到了。   雪春熙隐约觉得这跟皇帝坚持回京中有关系,大皇子又是一力促成,难不成这其中有大皇子的手笔?   封应然摇头,并没有多言,只隐晦地解释道:“大哥耳根软,身边养着无数的幕僚。却又是多疑,跟幕僚相谈,素来每次只见一人。若是数人说的话相似,那么便信了五分。”   雪春熙若有所思,他这么说,证明大皇子身边必然有三皇子的人。   大皇子耳根软,原本并不坚定,被身边人怂恿,指不定就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只是如此,等皇帝事后查出来,会不会牵连到封应然的身上?   雪春熙隐晦地瞥了身边人一眼,心里难免担忧。   封应然何其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忧心,眸里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轻声道:“七姑娘且安心,小棋子牵一发动全身,未必需要挪动最大最重要的将棋。”   雪春熙眨眨眼,暗自心惊。她还什么都没说,三皇子已经能猜出自己的想法来。   如此察言观色简直炉火纯青,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到的。   她难免心疼,封应然会如此,必然是因为小时候不受重视,兢兢战战长大,才会如此敏感。   不过小棋子吗?   这些贵人高高在上,绝不会注意到身边蝼蚁一样的奴才。偏偏这些不起眼,甚至是身份卑微的人,被封应然利用起来,就能像湖里的涟漪,渐渐蔓延开去。   不动声色,甚至不必暴露封应然,就能轻而易举牵着大皇子的鼻子走。   雪春熙看向封应然,不知道他究竟谋划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大皇子身边安插人手了?   她还心里内疚,没能帮上忙。   如今看来,三皇子胸有成竹,根本不需要雪春熙出手,就已经胜券在握。   雪春熙有些晃神,都说皇家离不开雪家的卜卦之术,这才会对灵犀山又是猜忌,却又不得小心藏着护着,生怕失去这个依仗。   从小她就是听着家主反复说着,以为雪家人在皇家地位不一样,也影响着朝代更替。   在封应然身边,雪春熙却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   她相信,等三皇子成事后,更是不需要雪家人。   只需要把雪春熙送到高塔之上,作为国师让天下人安心,就已经足够了。   雪春熙轻轻一叹,原本以自己的卜卦之术为荣,如今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雪家未必就像家主说的,或者她想像中的那样,让皇家人舍不得,离不开。 第一百零一章 熟悉   思及此,雪春熙有些沮丧。   正好药效上来,她有些昏昏欲睡。   被封应然劝着躺下,雪春熙闭上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被外头一阵喧闹声惊醒,她还迷迷糊糊的没完全醒过来。   蔓霜守在她身边,见雪春熙醒来,脸上慌张之色连忙遮掩下来,勉强笑道:“姑娘醒了,可是饿了,要用些吃食吗?三殿下让人做了热粥,奴婢还在炉子上温着。”   雪春熙对她熟悉,知道这丫头左顾而言他,必然是出事了:“外面是怎么了,三殿下呢?”   “奴婢也不清楚,车外突然闹腾起来,指不定又是大殿下不满意底下侍从伺候,又在打骂谁吧?”蔓霜去炉子上把温着的白粥送来,心不在焉地答道。   这样的戏码也不是第一回了,在路上始终比不上在皇宫里的精致,大皇子伤了腿之后不能挪动,自然脾气蹭蹭往上涨,就苦了身边伺候的侍从,几乎每一个都被责罚过。   一个个鼻青脸肿,还有瘸着腿还得接着伺候。   谁让路上带来的侍从死了一些,余下就这么多,一时之间也没能再添人。   大皇子一肚子的火气,也就只能对这些侍从发作了。   雪春熙皱眉,听着外头的声音渐渐远了,却依旧能辨认出并非大皇子平日发作的声音。   骏马嘶鸣的声音,隐约刀剑相交的鸣叫,她不由挑起帘子的一角,往外望去。   蔓霜阻拦不及,眼睁睁见雪春熙望向窗外,双眉皱得更紧了。   他们该是跟着车队,如今却是离得远远的,实在蹊跷。   加上蔓霜支支吾吾没说出封应然的下落,雪春熙更是忐忑不安:“马车落后了这么多,谁赶的车?”   “是顾副将亲自赶车,三殿下交代了,车马颠簸,若是走得快了,必然影响七姑娘歇息,便早早禀明了皇上,让马车在后头远远跟着便好。”蔓霜把白粥递了过来,劝道:“奴婢知道的不多,原本不想让姑娘担忧,便没开口。只是姑娘睡得久,足足大半天没用过饭,赶紧吃一些才是。”   雪春熙接过瓷碗,低头喝了几口白粥,只觉得身体逐渐暖了起来,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把知道的告诉我。”   蔓霜瞥了眼外头,压低声音道:“大殿下说大姑娘卜卦,追兵就在西南不到五里处,禀明了皇上。说是与其被追着跑,倒不如主动围剿了。皇上应了,便派三殿下领着十来个侍卫往西南方去了。三殿下不放心姑娘,就把顾副将留在这里,还特地把满脸倦意的马夫替换下来,亲自赶车。”   顾青瞧着是个粗鲁的武夫,没想到十分心细体贴。见马夫困得东倒西歪,主动替换了他,又把马车赶得又快又稳,让蔓霜不由得刮目相看。   “三殿下走了有多久?”   蔓霜歪着头想了想,答道:“约莫一两个时辰,奴婢也说不准。”   一两个时辰,快马加鞭,只怕是走得远了。   雪春熙挑起窗帘又往外望了望,正是天色还昏暗的时候,瞧着时辰快要天亮了。   这个时辰正是人最为困倦的时候,御林军也是如此。   歹人恐怕早有预谋,逮着这个时辰埋伏,御林军明显手忙脚乱,似是勉强招架应付。   雪春熙又对前头问道:“顾副将怎么不带人去帮把手?”   顾青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不急不躁地道:“三殿下临走前交代了,务必护着七姑娘周全。这马车里除了属下,也就只有睡着的马夫,可没能帮上什么忙,光是护着姑娘已经力不从心了。”   这话雪春熙听得挑眉,显然顾青不愿意去淌这趟祸水,也没这个打算,分明是封应然交代的。   “光在一旁看着不帮忙,若是事后皇上怪罪下来,顾副将该如何是好?”   她一介弱质女流都没什么,皇帝不至于叫自己去拼命。   但是顾青就不同了,好歹是士兵,身手了得,这时候不过去,回头兴师问罪可就要连累封应然教导无方的。   顾青听了,话语里带着笑意:“七姑娘,属下已经悄悄用秘法知会三殿下,恐怕殿下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他并非不作为,皇帝秋后算账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知道顾青心里有数,雪春熙这才松口气,又望着远处。   御林军节节败退,围剿的歹人倒是像杀红了眼,步步逼近。   不出半个时辰,恐怕御林军就要撑不住了。   雪春熙正皱眉,又听顾青扬声道:“大姑娘有大殿下的人守着,不会出什么意外。六姑娘身子不适,三殿下派人护送她早一步去附近的城镇将养着。”   她的姊妹都被妥善安置,根本无需忧心。   不用说,这自然都是封应然的安排,雪春熙眉头一松,认认真真看着外头。   皇上和大皇子都没现身,应该是躲在御林军内圈最中央的两辆马车里。   若是御林军撑不下去,或是被撕开一道口子,两人恐怕就要遭殃了。   顾青不敢离得太近,免得受池鱼之殃,反倒调转马头往一旁的山丘去了。   山丘上灌木丛生,昏暗中倒是把马车遮得严严实实。   他停下马车,只怕有意躲在这里等着事情结束。   在高处,视野开阔,倒是比刚才看得更清楚。   扎营的时候四周点了火把,亮如白昼,雪春熙能看见歹人身上沾满鲜血,御林军一个个拼着命保护身后的马车,却又一个接一个倒下。   马车里的人恐怕等不及了,大皇子瘸着腿扶起皇帝下了马车,高声呵斥道:“无耻歹人,看看这是谁?哪个给你们雄心豹子胆,竟敢行刺皇帝?”   估计大皇子以为这些人是打家劫舍的盗匪,谋财害命,根本没想到马车里会是皇帝,而非一般的行商,若是惜命,必然会知难而退。   不然刺杀皇帝,那就是诛九族的事。   盗匪为财,却也得有命花才行。   谁知道歹人见着皇帝,手里的刀剑更是狠戾了几分,面色狰狞狠狠砍杀面前的御林军,硬是撕掉一道口子闯了进来。   大皇子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倒是把皇帝暴露在身前。   “父皇,小心——”   歹人就要扑到跟前,御林军被后面的歹人拖住,根本赶不及。   皇帝却是神色镇定,抽出腰间的佩剑挡住了歹人劈下的刀刃。   他虽说老了,却还不至于拿不动刀剑,挡不住这些宵小!   三四个歹人把皇帝团团围住,刀剑直直往他的要害招呼,毫不留情。   大皇子躲在后面,似是觉得不妥,也抽出佩剑,一瘸一拐地慢慢靠近,冷不丁刺中一个歹人的后背,让皇帝稍微轻松些。   皇帝也后退一步,顿时跟大皇子背对背站着,面对余下的三个歹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简直胆大妄为!”   歹人根本没回应,彼此间眼神一对上,便分开了。两人对付皇帝,一人对付大皇子。   蔓霜看得手心里全是冷汗,小声问道:“大姑娘在马车里,若是皇上和大殿下挡不住,可不就要坏了?”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害怕。   雪春熙没回答,盯着大皇子与歹人刀剑来往,总觉得有些古怪。   歹人的动作不如之前敏捷和狠戾,反倒慢了下来,难道刚才哪里受伤,如今渐渐显露出来?   不然没道理对皇帝刀刀致命,对着大皇子却是刀下留情。   她暗自心惊,大皇子因为腿伤,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缓慢。   按理说,这样的他面对歹人,招架起来十分勉强,该是浑身负伤才是。   如今大皇子却不如皇帝来得狼狈,衣服有些凌乱,却不见一个伤口!   别说雪春熙,就是蔓霜也瞧出不对劲来了,小声嘀咕道:“大殿下这是在唱戏吗?”   据说台上武旦对敌的花招就是这样的,光有花架子,却没半点威力,大皇子不就是这样吗?   顾青忍不住笑了,附和道:“蔓霜说得对,大殿下这是在唱大戏糊弄人呢!”   他早就知道大皇子的计划,还琢磨着该什么时候做点手脚推波助澜。   如今显然自己不必多此一举,顾青暗叹自己实在高估了大皇子。再是谨慎圆满的计划,碰上大皇子也算是倒霉。   歹人的埋伏就算了,大皇子简直浑身破绽百出。   难不成他当所有人都是瞎子,以为能随意糊弄过去吗?   就是皇帝也察觉出不对来了,他起初吃力地同时应付两人,心里惦记长子,不顾身上受伤,只想要尽快把歹人解决去救大皇子。   可是大皇子居然游刃有余,比起狼狈的皇帝,算得上干净整齐了。   大皇子还以为两人对付皇帝是绰绰有余,也就没怎么遮掩。如今发现对付皇帝的人一死一伤,余下的那个恐怕支撑不了多久,立刻认真起来。   他这一认真,对面的歹人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加快,硬是给大皇子添了几道刀伤,疼得大皇子直皱眉。   雪春熙叹气,做戏却没做全套,看着不对劲再用苦肉计,大皇子以为这样就能打消皇帝的怀疑吗?   皇帝或许又震惊又伤心这个长子居然跟歹人合谋,一时心不在焉,被歹人刺了一刀,踉跄着两步,脸色刷白。   她看得心里一紧,封应然再不来,恐怕皇帝就要被杀了!   到时候,这局面可就要对三皇子不利的    第一百零二章 逆转   雪春熙正担忧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她不由面露喜悦:封应然赶回来了!   不得不说,封应然回来得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他一回来,形势立刻逆转。   带来只有十几个侍卫,却是以锥子阵型突围,像是一把尖刀刺入,立刻就到了皇帝跟前。   大皇子诧异于封应然居然这么快就赶回来了,明明布置了伏兵,封应然又只带了十几个侍卫,就算不能直接杀了这个三弟,也能拖住他的步伐。   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大皇子心里暗骂那些伏兵都是饭桶!   都说妇人头发长见识少,果真如此。   跟贵妃合作,大皇子自认掉价,如今更是后悔。   若非他在皇帝身边不好有所动作,容易被察觉,这些人该是由自己来安排,哪里轮的上那个深宫里的女人?   不过好在大皇子早就跟谋士密谋已久,这样的变故也在他的掌握之内。   皇帝已经起了疑心,那么自己只好吃点苦头了。   父皇最是宠信他,大皇子只需要用苦肉计,相信就能糊弄过去。   以往的每一次,大皇子都是这样让皇帝把事情轻轻揭过去的,这次恐怕也不会例外。   他对歹人一剑劈下,隐晦地使了个眼色,转身就扑向皇帝:“父皇,儿臣……”   大皇子以为身后的人只会避开要害,谁知道剑尖刺向后心,他趴在皇帝的后背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想要回头,却早就没了力气,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临死前,他依旧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人分明是自己的心腹,居然刺中他的要害,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小命!   是了,贵妃失去了儿子,答应扶着自己坐上皇位,保住以前的风光,恐怕心里还是有恨的。   大皇子以为这妇人再狠毒,却需要他护着家族的辉煌,不敢对自己下手。   却是他想错了,贵妃因为丧子之痛早就疯了!   自己居然相信一个疯子,最后棋差一着……   皇帝也被这个变故所震惊,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痕,险些被歹人得逞的时候,一柄银剑挡住了对方的刀刃,却是封应然终于带着人马杀进来了。   他看了眼倒下的大皇子,毫不留情地砍杀掉皇帝身边的两个歹人,连忙吩咐道:“快扶着大哥进马车里疗伤,御医呢?”   封应然一手扶着皇帝,慢慢后退:“父皇,儿臣来迟了。”   皇帝颓然地摇摇头,若非封应然这时候赶来,恐怕他必然要丧命的。   他不是不怀疑封应然掐着点赶过来,但是如果这个三子再狠心点,索性再晚些赶来,不费吹灰之力,皇帝和大皇子都会命丧于此,那么问鼎之路就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但是封应然最后依旧赶过来了,皇帝心里轻叹,想到大皇子的作为,止不住的心冷。   大皇子是皇帝从小看着长大的,哪里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长子到底是心急了,被人一怂恿,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这样,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   虽说只有十几个侍卫,却犹如杀神,不要命地冲过来,见一个杀一个,杀得歹人都胆怯了,节节败退。   御林军顿时被振奋,不顾伤痛挥剑迎敌,转眼间形势一变,歹人被杀个精光。   皇帝早就猜出是谁的手笔,也没让御林军留下活口。   封应然扶着皇帝上了马车,便有御林军来禀报道:“皇上,御医大人被歹人杀了!”   跟随的御医本来有两人,一人护送雪丹珍去附近城镇,一人在车队里。   没想到歹人狠戾,早早把御医杀了,根本不留余地。   皇帝面色灰败,封应然上前握住大皇子的手腕,沉痛地摇头:“父皇,大哥他……去了。”   闻言,皇帝看着死不瞑目的长子,很快神色恢复如初:“让人给他整理整理,总不能就这么满身血污地走,该给的体面一点都不能少。”   “是,父皇。”封应然把没死的几个侍从叫进来,挑了四个看着比较机灵的帮忙伺候大皇子擦身换衣,又扶着皇帝道:“御医虽然死了,伤药还在,儿臣斗胆,这就帮着父皇料理伤口。”   没有御医,就只能他亲自动手了。   皇帝点点头,比起御林军中也可能有谁的钉子,他更相信面前的三子。   若是要动手,只需要拖着不来就是了,如今特地赶来,封应然乌发凌乱,身上的盔甲还沾着血污,恐怕之前也打了一场硬仗,察觉出不对劲这才跑回来了,等封应然帮他上药包扎后,皇帝不由叹道:“你有心了,好生歇着,等回到宫里,还有麻烦得应付着。”   原本四个儿子,如今就只剩下封应然一个在跟前了。   皇帝到底年纪大了,受了伤又面对丧子之痛,脸上露出些许的倦意。   封应然知趣地退下了,又派人去马车里瞧瞧雪元香是否伤着了,却见伺候她的丫鬟紫藤红着眼下车,小声请求道:“大姑娘快不行了,想要见一见七姑娘。”   听罢,他不由大吃一惊:“怎么会,难道大姑娘刚才下马车了?”   若非流箭,封应然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伤着雪元香。   紫藤摇着头,眼泪簌簌落下:“大殿下不放心我家姑娘,说是她不够忠心耿耿,逼着大姑娘定下生死契约。”   接下来的话,她无需多说,封应然已经猜出来了。   他垂下眼帘,亲自回去知会雪春熙,后者一听,顿时懵了,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幸好封应然眼明手快扶着她,才没让雪春熙摔在雪地上:“怎么会,大殿下居然如此……”   她倒抽一口气,冷风灌进嘴里,冻得雪春熙浑身发寒。   生死契约,一般都是皇帝与国师才订下的契约。一是为了让帝王安心,二来也防止国师对皇帝不利。   只是没想到大皇子居然这么早就逼着雪元香订下生死契约,恐怕以为胸有成竹,这帝王之位必然是他的。   谁能预料得到,大皇子突然被刺杀身亡,死得莫名其妙!   雪春熙踉跄着走了几步,封应然不放心,依旧扶着她的胳膊。   她倒是渐渐冷静下来,稳住身形道:“三殿下放心,我自己去见大姐就好。”   雪春熙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想到皇宫还没到,两姊妹之间尚未因为皇家之争而必须成为敌人的时候,大皇子没了,雪元香也被连累得就要丢掉性命。   只是雪家人大多不长寿,雪春熙在惊惶之中很快稳住了心神,快步走向雪元香的马车。   大姐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大皇子身死,她怕是要被契约束缚,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紫藤早就等在马车前,拦下担忧不已的蔓霜,只让雪春熙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这必定是雪元香的吩咐,雪春熙任由身后的马车门被关上,疾步上前。   雪元香躺在榻上,若非胸口尚有些许的起伏,雪春熙怕是以为她已经去了。   “七妹妹,你来了……”   她艰难地侧过头,对雪春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雪春熙一见,忍不住眼圈一红,强忍着才没让泪水落下:“大姐,肯定有法子救你的。对了,请三殿下飞鸽传书回灵犀山,指不定四姐姐看过的古书多,兴许有办法……”   闻言,雪元香笑着摇头:“不必忙了,这契约是无法解除的。就是有法子,也该是大殿下没死之前。”   人都死了,就算真有办法能解除契约,却已经太迟了。   听了这话,雪春熙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怎么哭了,雪家人总是不长命,七妹妹心里也该是明白的。我们下山来,总归是敌人。”雪元香见她哭得伤心,原本要说的话也咽下去了,轻轻一叹:“时间不多,我也就直言了。三殿下性情坚定,又是雄才伟略,以后必定是明君。七妹妹要小心他,别只看着表面,倒是被牵着鼻子走。”   “怎么会,三殿下他待我是极好的。”雪春熙没料到雪元香会让她防着封应然,一时之间有些愕然。   “七妹妹心里也该明白,这场闹剧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雪元香盯着她,心里跟明镜一样:“既然知道,就该清楚这位皇子不像表面上那般愚孝和愚忠。”   雪元香没说的是,封应然实在太可怕了。   这场大戏一环扣一环,每一个人都有意图,却都被他善加利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大皇子不管怎么挣扎,都不可能逃得了。   偏偏大皇子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殊不知螳螂在前,黄雀在后,封应然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不然三皇子怎会那么听话,乖乖带兵离开。又在恰当的时间赶回来,没让皇帝因此被连累着丧命。   尤其这回来的时辰拿捏得太精准了,早一分就能救下大皇子,晚一分恐怕谁都救不了。   雪春熙咬着下唇,想要替封应然辩解几句:“殿下事前有跟我含糊地提起一二,怕是没打算瞒着我。”   正因为封应然相信她,胆敢在出事之前把真相告诉自己,雪春熙才认为这是阳谋。   皇位争斗哪里能不死人,其他皇子也没对封应然手下留情,怎么三皇子就不能为了好好活着而反击回去?    第一百零三章 契约   雪元香见雪春熙想也不想就为三皇子辩解,不由又是一声叹息:“七妹妹难道就没想过三殿下城府极深,今天的事早就他的掌握之中。不管是大殿下的死,就连我也被算计在内。”   “不,三殿下总不会累及无辜之人。”雪春熙说着,心里却有些不肯定了。   封应然真的不知道大皇子跟雪元香订下了生死契约,不清楚大皇子一死,雪元香也活不了吗?   看她有些动摇,雪元香又道:“一切尽在三殿下的掌握之中,我若不在,七妹妹就不必为难了。”   雪春熙一听,之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大姐,妹妹我……”   “别说对不住,七妹妹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雪元香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大皇子此人并非明主,从小又被皇帝宠得太过。   之前屡屡逃过一劫,指不定就是三皇子为了挡箭牌而尽力护着他留下命来的。   不然依照大皇子的脑子,早就把自己给玩得丢了性命。   就像此次这样,雪元香早早就发现了不妥,想要阻止大皇子。   大皇子不但没把劝诫听进去,还觉得雪元香很可能会碍事,而派人在吃食里下了药,让她昏睡一起。   等雪元香从昏昏沉沉中醒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就连出手挽救的机会也没有。   这一切,她没有打算告诉雪春熙。   七妹妹到底以后要跟随三皇子,提醒她留心便好,若是说得过了,对封应然生了怨恨,只怕这位新帝会容不下她。   要是这样,雪元香的罪过就大了。   人之将死,她也不愿意雪春熙以后会重蹈覆辙。   雪家人好不容易下山,掺和到皇家争斗中,总是死得多,活下来的少。   即便活下来了,寿数也不多。在帝王身边,每天兢兢战战,活得不自在,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再斟酌,如此心累,怎能高寿?   就是活得了几年,雪元香还是希望雪春熙能够好好活着。   她反过来握紧雪春熙的手,封应然看着浑然无害,没料到城府如此深,又是这般狠辣和能忍。   忍了足足二十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却是不动声色把所有的障碍都去除了。   经过此事,皇帝的三个儿子都没了,封应然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再者,封应然在恰好的时间出现救下皇帝,只怕皇帝对他有所改观。   曾经的厌恶怕是慢慢消除,再没有选择,皇帝只会为封应然一点点铺路。   雪元香张了张口,满腹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含糊地提醒了雪春熙,却又不敢说得太多,免得隔墙有耳,反倒害了这个七妹妹。   却又想清清楚楚告诉雪春熙,三皇子不是善茬,最后谨守君臣之别,不要过于靠近。   不要对封应然动情,不然雪春熙只会万劫不复……   雪元香思绪万千,张开口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契约的束缚已经开始了,她再是担心雪春熙,也不能再说什么。   雪元香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直到最后才放开。   雪春熙看着她慢慢合上眼,神色平和中没了生息,眼泪便止不住,却又怕车外的蔓霜担心,只是闭上眼,任由泪水落满脸颊。   直到雪元香到最后还是在担心她,雪春熙俯身,用额头贴着雪元香的手背,轻声道:“大姐放心,你说的话妹妹都记下了。”   之前不是她看不见,而是想要自欺欺人。   封应然离开得太迅速,回来得又太及时,如何真的没有算计在里头?   雪春熙只觉得皇家之争,正如封应然曾经说过的一样,皇家没有父子没有兄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封应然从出生前就被冷待,不可能没有怨没有恨。   如今是为了活着,更多的或许是为了报仇。   雪春熙默默替雪元香整理衣裳,三皇子算计大皇子,连带着没放过这个大姐,她也是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   一山不容二虎,皇宫里不可能有两个雪家的姑娘。   不是她死,就是雪元香死。   从两人下山开始,这就是注定的结局。   封应然是否出于不忍心,这才替雪春熙动手,无声无息除掉雪元香。   还是如同雪元香说的一样,这一手也是有目的,为的是笼络她以后能替三皇子心甘情愿地卖命。   雪春熙的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封应然。   憎恨还不至于,却有些难过。   封应然到底是皇家人,因为过得艰难,每一步比谁想得更多更远,这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雪春熙有些承受不住,有一天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又或者雪家有更出色的雪家姑娘出生,是不是也会像雪元香那样,封应然根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就能让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这般想着,她的胸口便有了冷意。   雪春熙进去许久,却没有声响,又迟迟不出来,蔓霜忍不住担心,低声唤道:“七姑娘,七姑娘……”   “你们进来吧。”   紫藤和蔓霜进了马车看见雪春熙通红的双眼以及满脸的泪痕,哪里能不明白?   紫藤身形一晃,也是红了眼圈。   蔓霜胡乱擦去眼角的泪水,上前劝道:“七姑娘节哀,莫要悲伤过度,累着身子骨了。”   “替大姐入殓,再传信回灵犀山。”雪家的姑娘,既是从灵犀山入世,也该是最后的宁静归宿之处。   闻言,蔓霜点点头,径直出去传信了。   紫藤小心翼翼替雪元香整理衣裳和梳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又漂漂亮亮的,就像以往每一天一样。   “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大姐回灵犀山去?”雪春熙知道身边的大丫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非同一般,紫藤只怕不会留下。   果不其然,紫藤摇头道:“多谢七姑娘挽留,奴婢想要亲眼看着大姑娘入土为安。”   知道雪元香是因为大皇子连累才会丢了性命,她对雪春熙并没有怨恨,矮身行礼道:“七姑娘莫要自责,大姑娘甚是喜欢七姑娘,曾说七姑娘是国师最适合的继任人选。”   听了这话,雪春熙感觉心里更难过了,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便下了马车。   没想到封应然正等在车外,见她下来,关切地问道:“七姑娘还请节哀。”   对上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雪春熙一怔,并没有在里面看见丝毫的假情假意,只有真诚的担忧。   她撇开脸,低声道:“大姐去得太突然,我有些接受不了。这几天想要独自静一静,可以吗?”   “当然,七姑娘只管慢慢收拾心情。”   封应然伸出手扶着雪春熙下了马车,在她就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三殿下是不是都预料到了,所以这些时日以来不让我卜卦?”   说什么身子虚弱不能卜卦,再三阻拦。   起初雪春熙真的以为是封应然对她关怀备至,不忍自己卜卦太多而伤了身子骨。   如今想来,正因为她没卜卦,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没能出手挽救。   不然雪元香兴许不会死去,但是这样一来,大皇子也不会死,必然坏了封应然的谋划。   雪春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径直向前走了。   想要得到答案,却又害怕听到不想听见的,倒不如什么都不听不看。   只是封应然在她身后轻轻叹息一声,张口答道:“如果我说,事先并不知道大哥私下跟大姑娘订下生死契约,七姑娘信还是不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不可能被清除干净。   雪春熙明白,即便封应然口若悬河地辩解,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来,她也是不能像之前那般全然相信了。   所以她没停下来,头也不回地回到马车上。   车队休整片刻,此地不宜久留,只能勉强把御林军死去的侍卫尸身就地掩埋,便要即刻启程回京中。   清点人数,侍卫死伤过半,两位将军也负伤,简单包扎好就过来面见皇上:“皇上,要不要先南下,调兵遣将,再一举回京中去?”   他也是谨慎,生怕京中还会有什么变故。   侍卫的人数少了,谁知道京中会不会还有硬茬在等着他们?   封应然却不认为如此,拱手道:“父皇,儿臣想着宫里那位孤注一掷,恐怕手里能调动的人手只有这么多了。”   言下之意,他们直接回京,不可能再有这么多的伏兵。   皇帝沉吟片刻,赞同了封应然的说法。贵妃再是想一手遮天,京中恐怕围观的人多,真正出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贵妃失去了二皇子,就等于是没了依靠。   即便胜利了,也只会给人送做嫁衣,谁愿意跟着她做这个冤大头?   惠妃聪慧,就算想跟随皇贵妃,家族的根基却不深,能力相当有限。   能调动这么多的伏兵,已经足够出乎皇帝意料之外了,再多就不是两个家族能够承受得了的。   “直接回京,朕也是累了。”皇帝接二连三被亲生儿子背叛,不管是从小亲自养大的长子,还是最为宠爱的幼子,都伤了他的心。   他又看着面前等着自己开口的三子,依旧如同以前那般听话,心里又是一叹。   无论封应然是真的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愚孝木讷,还是深谙隐藏,就连自己也没瞧出一丝端倪,他都是唯一的继位之人。   如果是前者,那么三子的气运不错。如果是后者,那么皇帝更要传位于他了。   这样的心计谋略,无疑是成为真正的帝王所要具备的。    第一百零四章 吵架   蔓霜端着几乎没吃过的午饭下了马车,顾青见了,不由皱眉:“七姑娘好几天没吃什么了,身子骨受得住吗?”   她也是忧心忡忡,却是无奈道:“大姑娘骤然去世,七姑娘是伤心了,也就没能吃下几口东西。我劝了好久,才喝了几口白粥。”   顾青挑眉,想到封应然一直拍马在前面赶路,不像以往回马车休息,更别提是跟雪春熙说上几句话了。   这两人之间怪怪的,就连他都瞧出来了,不由拽着蔓霜到角落悄声问道:“是不是七姑娘生殿下的气了,这才不愿意吃东西?”   蔓霜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个猜测简直莫名其妙:“三殿下和七姑娘什么时候红过脸?两人一直客客气气的,最近连话都没说几句,怎么吵起来?”   她也是觉得奇怪,自从大姑娘去世后,雪春熙还真是再没跟三皇子说过话。   难不成正像顾青说的,两人真是吵架了?   问题也得他们见面说上话,才能吵得起来啊!   “总得有理由吧,七姑娘怎么就生气了?”   顾青皱着眉头叹气:“要是三殿下能早些赶回来,救下大殿下,大姑娘就不会死……”   “这事哪能拿捏得恰好,而且三殿下也是尽力了。”蔓霜抿着唇,却觉得雪春熙指不定真的因为此事而对三皇子有些埋怨,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三皇子是被大皇子调遣出去的,到头来没能及时救下,哪能怨得了封应然,只能怪大皇子自作孽,大姑娘命不好。   思及此,蔓霜又轻轻一叹:“我会劝着七姑娘的,若是可以,还要劳烦顾副将在三殿下跟前美言几句,可别让三殿下跟七姑娘生分了。”   她是跟雪春熙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   不管如何,雪春熙跟随三皇子,如今四位殿下里就剩下他一人了。   以后问鼎是毫无疑问的,雪春熙若是跟三皇子离了心,要是封应然心里不痛快,自家姑娘会不会就要过得艰难?   雪春熙总在马车里,蔓霜倒是跟侍从有些来往,看得出这些侍从表面风光,却是过得不容易。   主子都是极为金贵的,削尖脑袋冒头,真要当了贴身侍从,在外耀武扬威,在主子跟前就得卑微到泥了去。   若是主子没了,这些侍从就得重新投靠别的主子,却过得更是艰难。   原本的侍从哪里愿意他靠近新主子,抢了自己的饭碗?   若是主子那里不得宠,侍从也过得不好,谁都能踩上一脚,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   不管怎样,蔓霜只盼着雪春熙跟三皇子的关系亲近些,见风使舵的人也不敢揉搓自家姑娘,在宫里也能体体面面的过日子。   顾青笑着道:“你这丫头片子担心得太过了,你家姑娘以后兴许就是国师,三殿下依仗她的地方多着呢,哪里会怠慢七姑娘?”   蔓霜想想也觉得如此,这才露了点笑,回头找伙头兵,打算亲自下厨做两个小菜,好歹劝着雪春熙晚饭的时候用一点。   见她走了,顾青扭头就骑马上前,就在封应然半个马身后跟着:“七姑娘没吃多少东西,也没出马车。”   封应然微微颔首,依旧看着前头,并没有转过脸来,神色如常。   只有常年跟在他身边的顾青明白,三皇子这是有心事了。   “殿下,七姑娘终归会想明白的。”   顾青搜肠刮肚,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宽慰他。   封应然对雪春熙十分重视,自然不想看见她跟自己离心。   “姑娘家别扭起来,总会钻牛角尖。时间一长就能想明白的,七姑娘身边的丫鬟是个懂事又通透的,迟早会把人劝住。倒是三殿下,我们就这么直接回京,不多作准备吗?”   比起雪春熙,他更担心自家殿下又冒险了。   这回只带那么少的人就将计就计去大皇子的埋伏之地,就算有兄弟们在暗处跟着,顾青也是忐忑不安,恨不能亲自跟去。   可是封应然吩咐他留下护着雪春熙,顾青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   好在自家殿下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却是心下叹气:“殿下受伤的事为何不告诉七姑娘,任由她独自在马车里胡思乱想?”   这出虽然是苦肉计,明摆着打消皇帝的疑虑,却也是实打实的伤口。   顾青替封应然上药的时候也暗自心惊,原本旧伤还没好,又添了十几道新伤。大多没沾着要害,有两三道却是从要害之处擦过的,很是凶险。   他明白三皇子素来如此,最危险的地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   如此不要命,才能拼下如今的赫赫战功来。   大皇子算什么,只懂得坐享其成,何曾想过这些战功好几次险些要了封应然的性命?   “说多无用,倒不如不说。”封应然摇摇头,又交代道:“别擅自轻举妄动,你亲自护着七姑娘,不要离开半步。”   顾青一怔,知道京中估计还有凶险在等着:“殿下如此关心七姑娘,为何就不让她知道,平添猜忌?”   雪元香最后对雪春熙说的话,顾青也是隐约听见了。   武人耳目清明,雪元香的声音就算再小,他只要有心便能听见。   人就要死了,还不忘挑拨雪春熙与封应然之间的关系,顾青躲在一旁咬牙切齿,恨不能冲进去捂住雪元香的嘴。   就算大部分是真相,这时候戳破又有什么意义呢?   雪家人总生活在灵犀山,人情世故素来不擅长,顾青算是领教到了。   雪元香兴许是好心提醒雪春熙,把话说得太明白,却是叫七姑娘为难。   雪春熙可能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来,却是自欺欺人闭上眼。却被雪元香揭开了这层薄薄的纱纸,想继续装傻已是不能够了。   封应然的确有预谋,却到底为雪春熙着想。   要是护着雪元香周全,最后死的不就是她吗?   三皇子对她重视,自然不想雪春熙难过,更不愿意她脏了手,坏了姐妹之间的关系,这才主动当了恶人。   好吧,到头来雪春熙没领情,眼看是把三皇子给怨上了。   顾青耸耸肩,偏偏封应然又不愿意主动去解释,两人别别扭扭的,他看着就不痛快。   封应然见他巴不得立刻跑去跟雪春熙说明一切,倒是扯出一抹苦笑来:“如今说出来,七姑娘未必会相信。”   因为雪元香临死前的话,她对自己有了防备和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封应然垂下眼帘,又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提此事也不迟。”   京中就在跟前,无暇再顾及修复跟雪春熙之间的关系。   再者,他也觉得需要时日好好考虑清楚。   该是顺着雪元香的意思,封应然跟雪春熙退回到只比陌生人好一些的主仆关系,还是该往前一步?   他难得有些迟疑,便先把事情放下了。   相信迟早会考虑清楚,再到时候作决定也不迟。   有御林军先行探路,很快回来禀报道:“回三殿下,京中城门大开,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顾青挑眉,讥笑道:“难道想要上演一出空城计?”   这么幼稚的计谋,贵妃以为三皇子会上当吗?   “守城的侍卫也不在?街道上的百姓呢?”封应然没有立刻下决定,而是细细询问。   御林军回答道:“城墙人也没有人在,街道上的门窗紧闭,不知道是否下了禁令,不允百姓初拉力随意走动。”   封应然拍马转身去见皇帝,如实把御林军所言一五一十地复述。   皇帝眯起眼,反问道:“三儿打算如何,直接进城,还是在城外等一等?”   “依照儿臣的想法,还是谨慎为妙。不若儿臣先进城一探,若是无碍,再请父皇回京。”   封应然的回答中规中矩,一如以往。   皇帝听得有些满意,摸了摸胡子却摇头道:“不必什么时候都让三儿亲力亲为,不然养着那些属下又有什么用?派四五个御林军进城打探,若是没有变故,那就加派人手再探。”   比起封应然,他更加小心,谁知道京中有什么陷阱在等着?   “父皇受伤,又没有御医在,几番试探倒是浪费时日,且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总归要吃亏,倒不如这样,让人夜里悄悄进京中一试。”   皇帝赞同地点头,封应然便交代下去,就地驻扎。   隔着城墙,他还让伙头兵把大锅拿出来,做些好吃的犒赏士兵。   即便人多,每人可能只够吃半块拳头大的肉,再喝些热汤来暖暖身子,却已经不错了。   几天急行军,又屡屡碰上偷袭,所有人都绷着,尤其半夜和快要天亮的时候,实在担心又遇到伏兵。   幸好没再遇事,众人却神情颓靡,又累又困。   这时候士气不高,直接闯进京中要遇上埋伏,恐怕难以招架。   如今停在城外歇息,三皇子又把士兵分成两队,轮流休息。   就算每一队只能睡上一个时辰,也是能安安心心地倒下就睡。   封应然身先士卒,亲自在离城门最近的地方驻扎守夜,士兵哪个能不安心?   皇帝听说后只微微颔首,面上瞧不出什么来,眼底却十分满意。   以前只看到封应然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心下不喜,便什么都看不顺眼。   加上御史时不时提起封应然的生母,就差没指责他没修身养性,坏了皇家血脉,皇帝就气得要命,见着这个三子就生气,索性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如今亲眼目睹封应然的作为,就能明白为何跟随过他的士兵最后都对三皇子死心塌地。    第一百零五章 面圣   能让人死心塌地跟随,那就是手段。   皇帝忽然开口问身边的侍从:“听说七姑娘跟三儿闹别扭了,许久不曾见面请安也不曾聊上几句话?”   侍从低下头,答道:“回皇上,两人确实这几天并没有碰过面。”   “请七姑娘过来,就说朕要见她。”   雪春熙听说皇帝召见,连忙穿戴好快步到马车前:“民女拜见皇上。”   “进来吧,”皇帝平稳无波的声音响起,不喜不怒,她猜不出皇帝为何召见自己。   既然猜不了,索性就不猜了,她低眉顺目地上了马车,连忙跪拜。   “七姑娘不必多礼,朕请你来,不过是想问一卦。”   皇帝居然向她问卦,雪春熙不由一惊。只是皇帝开了口,她就不能拒绝,便应下道:“民女遵旨,却是不知道皇上要问的是何事?”   “就是攻城之事,三儿有意夜里偷偷潜入京中,朕却觉得凶险。三儿最喜欢亲力亲为,夜里只怕也会亲自进城,朕不放心,便请七姑娘过来卜卦。”皇帝眼皮一抬,又道:“三儿前阵子顾念七姑娘的身子骨,便没让七姑娘再问卦。可是这事如今除了问七姑娘,还真没别人能问了。”   雪春熙让蔓霜取来竹签,在地上放成一排,抬手道:“请皇上任意取三支竹签便可。”   皇帝看也不看,随手取了三支竹签。还以为竹签上有签文,谁知道仔细一看,竹签皆是空白,别说刻字,就连个印字都没有。   “皇上,民女匆匆出行,也没带上卦签,便只能用普通竹签来代替。”雪春熙解释完,打量着手里的三支竹签:“第一支竹签上尖下钝,三殿下打算今夜进城,却比白天进去来得好。”   她又拿出第二支竹签,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上轻下重,看来上半夜尚可,下半夜却有些凶险,得小心谨慎才好。”   再次拿出第三支竹签,雪春熙倒是没犹豫,说道:“上方下圆,事情有些棘手,却能够顺利解决。”   她把三支竹签放在一起,又道:“皇上请看,这些竹签皆是上难下易。前头的难关已经过了,后面只会越发顺利,对方已是强弩之弓。”   皇帝摸着胡子笑了:“有七姑娘这话,朕就放心了。”   他又稍稍敛了笑容,意有所指道:“七姑娘的能耐,朕亲眼目睹,就明白三儿为何对姑娘如此看重。只是三儿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身边人自然也得规矩起来,没得耍着小性子,忘记自己是谁了。”   雪春熙匍匐在地,没敢抬起头来。   皇帝也没为难她,很快就请侍从带雪春熙下去了。   雪春熙惊出一身冷汗来,明白皇帝这是在敲打她不要恃宠而骄。   封应然看重她的能耐,不等于能一直容忍雪春熙耍性子。   尤其皇帝是打算着手培养封应然,自然看不惯他身边的人胡来。顾青忠心耿耿,又是规规矩矩,反倒显得雪春熙十分不懂事。   三儿是个心软重情,雪春熙从一开始就选中他,不离不弃,从来没想过投靠其它皇子。   对封应然来说,雪春熙是特别的,便不愿意为难她。   既然如此,皇帝不介意做这个恶人,敲打雪春熙,让她见好就收。   雪春熙心不在焉地下马车,险些没站稳给摔着了,被人稳稳扶住。   她正要道谢,转头见扶着自己的人是封应然,不由低下头道:“拜见三殿下。”   “七姑娘免礼,地上滑,小心脚下才是。”封应然的语气一如既往,连脸上的关切神色都没变过,仿佛两人之间从来不曾离了心。   见状,雪春熙心里乱糟糟的。   耳边一面有着雪元香临死前的话,一面是皇帝刚才的敲打,眼前却又浮现起三皇子一直以来的身影。   这位皇子待她真是极好的,就算看重的不过是雪春熙的卜卦之术,却做得足够多了。   雪春熙问心自问,其他几位皇子也曾表示欣赏她的能力,却没有谁能做到封应然这个地步。   或许因为封应然除了她,别的雪家姑娘绝不会选择三皇子,不得不放低姿态,不得不缓和态度来亲近。   但是公道地来说,雪春熙其实没帮上什么大忙,所有事都是封应然苦心经营和谋划,她最多提醒一二,让他能少走些弯路罢了。   最终封应然赢得漂亮,打败了其他兄弟,入了皇帝的眼。   这是他拼尽性命才赢来的,若非如此,死的便是封应然了。   雪春熙抬起头来,跟在封应然身后慢吞吞向她的马车走去。   蔓霜早就识趣地退后几步,跟顾青并肩而立,免得打扰了难得见面的两人。   “父皇说的话,七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没等雪春熙开口,就听封应然柔声安稳自己。   她越发觉得心下内疚,轻声道:“皇上说得对,民女是使性子耍脾气,因为三殿下素来宽和,反倒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封应然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目光含笑地盯着她道:“这么多年以来,跟我耍性子的人,也就七姑娘一个。”   雪春熙一听,羞得满脸通红:“殿下,这……”   没让她的话说完,封应然又开口打断道:“敢对我耍性子,正是因为七姑娘相信我绝不会伤了你才会如此。姑娘这般信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又如何会生气甚至是怪罪于你?”   闻言,雪春熙有些愕然,更多的是心酸。   身为皇子,高高在上,却因为生母出身低微,加上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瞳而没人敢靠近。   她心下轻轻叹息,如果连自己都远离三皇子,那么他就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   雪元香的话虽然还在耳边,只是雪春熙看着神色如往日没有任何不同的封应然,便清楚那天两人的话,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即便如此,封应然没有急于解释,没有疏远和愤怒,只有坦然。   兴许这样的事,他并非第一次遇到了,早就习惯了。   思及此,雪春熙更是对三皇子感到怜惜:“殿下,我错了。”   “七姑娘何错之有?”听着她从“民女”换回了曾经的“我”的自称,封应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七姑娘没有错,是我一再隐瞒,这才让姑娘为难了。”   “只是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不清楚说出来后,七姑娘会不会因为我城府太深而感到厌恶。”   “不,三殿下也是身不由己罢了。我对殿下有的只是佩服,何来厌恶之说?”雪春熙看向他,两人相视而笑,算是终于冰释前嫌了。   蔓霜见两人在马车前停下,脸上没了之前的疏离客气,尤其雪春熙脸上带着笑意,她不免心里高兴。   顾青用胳膊碰了碰她,笑道:“我就说不会有事,你这丫头白担心了。”   他挤眉弄眼的,逗得蔓霜忍不住笑了。   等她上了马车,听得雪春熙微笑着低声道:“我有些饿了,让人瞧瞧还有什么,挑些简单清淡的送过来便是。”   蔓霜听得欢天喜地,连忙应道:“姑娘,奴婢这就去问问伙头兵。”   等她下车才没走两步,就见顾青提着一个食盒过来,递给蔓霜道:“里面是些好克化的点心,殿下老早就吩咐伙头兵准备好给七姑娘的。只是这地方没什么食材,七姑娘不免要将就着用了。”   蔓霜接过食盒,叹道:“三殿下对我家姑娘真是好。”   这荒山野岭的,又是赶路,士兵都是将就着喝碗肉汤啃干粮就已经不错了,封应然居然还能让人费心做些点心给雪春熙。   雪元香临死前的话她听了一耳朵,虽说心里也有些疑虑,毕竟三皇子对雪春熙实在太贴心了,指不定打什么主意。   七姑娘从小在灵犀山,对山下的事素来不清楚。   蔓霜好歹小时候在山下生活过,知道无功不受禄,更清楚不会有谁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只是如今提着食盒,还带着温热,怕是伙头兵用心温着,就等雪春熙开口了。   身为皇子,还能体贴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别有用心,恐怕也做不到的。   雪春熙诧异于蔓霜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打开食盒,里面两个巴掌大的盘子上是小巧精致的点心。   蔓霜小声说到:“这是三殿下让伙头兵准备的,奴婢就说伙头兵都是大块头,也就会把水烧热了把肉扔进去,哪里是手艺人。”   这点心白白净净,圆滚滚的应该是搓出来的,上面滚了一层白糖和芝麻,实在简陋得很。   雪春熙沉默地捡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只觉得一股甜味几乎要腻出来,却依旧细细咀嚼后才咽下:“荒郊野外要做这么两盘点心,光是食材凑起来就不容易。”   慌慌张张避开追兵赶路,原本路上带的精致食材也得舍弃。   除了实实在在的米面、盐巴和肉块,调料也扔了不少。这糖一吃就知道不是宫里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馋嘴的私下藏在身上,硬是被封应然发现然后充公,做了这点心。   两盘子点心她吃不完,让蔓霜也尝了尝。   蔓霜甜得直皱眉,也知道浪费不得,灌了口茶,嘟嚷道:“这里面放了多少糖,甜得掉牙了。”   只是她看着雪春熙两口一个点心,居然把余下的都吃完了,不由目瞪口呆。 第一百零六章 点心   顾青亲自过来把食盒带走,硬是送到封应然的跟前,指着空空如也的两个盘子赞道:“不愧是殿下,猜得极准。”   点心送去之前,他好奇地偷吃了一块,险些甜得要吐了,便抱怨说七姑娘必定吃不下这玩意儿。   谁知道封应然却笃定雪春熙会把点心吃得干干净净,顾青还不信邪,特地亲自把食盒拿回来一看,不得不佩服自家殿下。   封应然笑笑道:“七姑娘是个心善的,知晓这些东西来之不易,自然不会浪费。”   顾青轻轻一叹,京中的贵女他也是碰见过的。这些点心根本入不了眼,就是赏给身边的丫鬟都觉得丢脸。   难为雪春熙倒是把点心吃得一干二净,显然不是个挑剔任性之人:“七姑娘这性情极好,以后成为国师,恐怕也不是个难伺候的。”   他是听说过了,京中那位国师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一不高兴,被打骂是小事,被打杀倒是家常便饭了。   也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关在塔上几乎不能踏出去一步,没疯掉就不错了,哪里指望她心平气和?   想到雪春熙以后也要住进那栋高塔里,再也不能出来,即便锦衣玉食,美婢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恐怕不出几年,也得变成暴戾的性子,便有些可惜了。   顾青挠着头,蔓霜对雪春熙死心塌地,到时候肯定跟着进高塔里伺候。   那丫头傻乎乎的,以后七姑娘真是改了性情,对她又打又骂,蔓霜恐怕也不愿意离开的。   “三殿下,其实属下一直不明白,为何皇上要把历代国师都关在高塔里。是人都受不了,就不怕关得久了,里面的人都变疯子傻子了?”   封应然敛了笑,冷笑道:“还能有什么缘故,父皇不过是担心雪家人出来兴风作浪。原本雪家历代隐居在灵犀山,百姓都当那里是神山不敢靠近,雪家的姑娘也被看作是仙女下凡,恨不能叩拜臣服,这有伤帝王的脸面,父皇自然是不乐意的。”   把人关着,百姓见不到,还以为国师在宫里过着好日子,帝王又对仙女毕恭毕敬的,国家这才能风调雨顺这么多年。   谁能想到国师被关在高塔里,没有帝王的允许不能踏出一步,最后都是郁郁而终。   顾青脸色有些难看,叹道:“难怪雪家人做了国师,就没一个能活得过十年。这样的日子,能熬上几年就不容易了。”   “放心,我没打算像父皇一样把七姑娘关在国师的高塔里,你也不用担心见不着蔓霜。”封应然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顾青挠着头难得脸红了。   “就知道瞒不住三殿下,那丫头挺活泼可爱的,人也长得好,属下这不是惋惜她大好年华要被关在高塔里,多难受啊。”   “只是这事,皇上未必会答应。”   皇帝之前都把国师关着,封应然要是登基之后直接改掉这个做法,简直是在说他做得不对,不是打皇帝的脸面吗?   他会同意才怪!   封应然却若无其事地道:“到时候,就不是父皇说了算。”   他若是帝王,又怎会容忍有人指手画脚?   顾青一怔,忽然想到皇帝身上被歹人刺伤,没有御医在,只能依靠封应然亲手伤药包扎。用的不是上好的伤药,布条甚至是用皇帝的衣裳撕开匆忙包扎。   像兄弟们以前围剿盗匪的时候,也是就地取材,胡乱凑合着了事。却   因为他们都是年轻力壮,扛着熬着倒也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子又活蹦乱跳的。   但是皇帝却不一样,他在宫里锦衣玉食,吃的是最好的,用的是最精致的,加上年纪大了,又被伏兵追着,遭遇长子的背叛,身心疲倦,几天几夜不能安寝。   如此下去,他的伤即便好了,恐怕也是元气大伤,根本熬不了多少年。   根本无需封应然对皇帝下手,登基后不出几年,就能安安稳稳的,无需有人在头顶上指手画脚了。   顾青想通后后,对三皇子更是佩服。   雪春熙有卦术在手,才能料事如神。   只是封应然一介普通人,却是步步为营,比起雪春熙有过而无不及!   跟着这样的主子,他就算赴汤蹈火也是愿意的。   顾青早就看不惯皇帝的嘴脸了,不是一直宠爱着大皇子吗?   大皇子死了,看着皇帝伤心两天不到,立刻就打算选定封应然为继承人,想要开始着手栽培他。   至于长子,估计皇帝早就不记得这么一个人了,真是凉薄得可以。   虽然顾青也明白,一国之君不可能没有继位人。   四个皇子,最终只剩下三皇子。   皇帝没有别的选择,必定会排除万难扶持封应然登基!   他之前厌恶封应然这双银灰色的眼眸,也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他对封应然不闻不问,把人扔到外头剿匪,也不管生死。赢了就把功劳给大皇子,输了就让三子背黑锅,丝毫不见一点怜惜。   如今倒好,膝下其他出色的儿子都死了,终于想起三子的好来了?   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三皇子是什么,不能开口没有想法的死物吗?   “既然这样,殿下何必亲自进京一探,倒不如让属下带着兄弟们去便好。”   封应然摇头,答道:“我素来身先士卒,如今父皇身边只余下我一人,若是我忽然就与以前不同,父皇心性多疑,以后怕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在他顺利登基之前,就这么维持原状也没什么不好的。   顾青听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提刀把后头的马车把皇帝给砍死了,省的给三皇子以后添麻烦:“要是那刺客的身手,更加了如今殿下何必受此委屈?”   “委屈?我并不委屈,而且父皇如今可不能不在,不然我却是更为艰难。”封应然摇头,唇边含笑。他的一双异瞳,想要名正言顺地登基,就需要皇帝亲自扶持,压下所有不平的声音,才能让他顺利坐上那个位子。   若非有父皇亲口说出传位的话,恐怕朝臣绝不会听从他的调遣,更可能把自己从皇位扯下来!   “我的兄弟不在了,父皇却是有两个兄弟在封地上。他们膝下子嗣不少,即便自己没想法,别人不一定没别的念头。”   封应然不是不能摆平这些,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有人代劳,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皇贵妃的家族再厉害,能在父皇眼皮底下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还不被父皇察觉,倒是不可能有这能耐。”   顾青瞪大眼,轻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可能是封地上那两位?”   “极有可能,想必父皇也是这么认为的。”封应然笑笑,即便不是那两人的意思,如今也得把罪名扣到他们头上去。   他要顺利登基,父皇就得把所有的障碍都清除了才行。   皇帝的这两个兄弟,就是最大的隐患。   不除掉这些人,皇帝如何能安心?   封应然再不好,那也是皇帝的直系血脉,自然不乐意便宜了他的兄弟。   “七姑娘不是说此行凶险,却必定能成功,我更加要亲自进京才是。”正是在皇帝跟前表现的时候,他如何能错过?   顾青应下,又听封应然吩咐道:“留下几个兄弟守着七姑娘的马车,万事以七姑娘的安全为重。”   等顾青离开,交代几个身手极好的兄弟藏匿身影保护雪春熙,这才回过味来。   三皇子没让人保护皇帝,反倒让兄弟去护着七姑娘。   他挑了挑眉,嘀咕道:“殿下是觉得皇上身边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多此一举,惹得皇上疑心,这才让兄弟留在七姑娘身边吗?”   其中一人眨眨眼,面色憨厚,开口的话却带着兴味:“顾副将什么都厉害,就是人情世故方面缺了那么一点点。三殿下哪里是觉得皇上不需要留人保护,而是担心七姑娘的安危呢。男女之间的事,我是见得多了,一眼就能瞧出殿下对七姑娘不一样。”   “别胡说八道,让人听见了还不要撕烂你的嘴?”顾青打断他的话,没好气地道:“你也该听说过,一旦成为国师,终生不能离开高塔,更不可能嫁人。雪家人一旦破了规矩,就不能再卜卦了。”   在他看来,封应然成为君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反倒雪春熙的卜卦之术,对三皇子来说是如虎添翼,没必要为了一点男女私情,就毁了一把趁手的刀刃,害得名声受损。   顾青完全可以想得到,朝廷上那些固执的老头子要是知道这件事,指不定要说出多难听的话来,恐怕还有人趁势捣乱,指责三皇子,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小子却不以为然,他们素来跟着三皇子打打杀杀。封应然从来没摆架子,当众人是兄弟一样看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有人都是向着他的:“顾副将这话就不对了,你见三殿下哪里有像依赖雪家卜卦之术的样子?若非必要,根本就没问过卦。这阵子出了那么多的事,殿下更是让七姑娘在马车里歇着,还不是一切妥妥当当的?”   他指着自己胸口,收了笑容:“殿下素来相信的是自己,而不是信命。”   要是信命,封应然早就认命了,哪里会像如今这般笑到最后?    第一百零七章 心思   顾青觉得这小子说的是歪理,踢着他的小腿,笑闹着把人赶去干活了。   只是细细琢磨,这小子说得还真是实在话。   别说封应然,就是顾青对卦术也是半信半疑。即便雪春熙每回的卦术都极为精准,只是他打从心里就不乐意依赖这种缥缈的玩意,看不见抓不住,还不如他的佩剑来得安心。   恐怕三皇子也是这般想的,不然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只管找雪春熙问卦就足够了,反正她就没说错过。   可是天天听别人的主意,哪有什么意思?   早就知道了结局,这人生失去了惊喜,也着实无聊得很。   顾青摸着下巴,又想到那小子提起的话。却怎么都没瞧出三皇子对七姑娘有什么别的心思,倒是一个姑娘家跟着他们颠沛流离,殿下素来怜香惜玉,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他也就没往别的方面去琢磨。   如今被人提醒,他回想了一遍,也察觉出封应然对雪春熙的确照顾有加,实在是体贴得过头了。   若是如此,顾青以后对雪春熙还是更客气些才是。   蔓霜瞧着天色,劝着道:“时辰不早,七姑娘赶紧歇着吧。”   “我不困,泡壶热茶来。”雪春熙倚着窗前,看着外头的火把晃了晃,很快又恢复平静,就明白封应然已经出发了。   即便卦象显示这一次必定安然无恙,她依旧放心不下。   “大晚上的喝了浓茶,姑娘要更加睡不着了。”蔓霜抿了抿唇,明白雪春熙这是担心三皇子,只能谈着器去泡了一壶浓茶:“姑娘可别多喝了,殿下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嗯,”雪春熙点点头,喝了两杯茶,才感觉困意消去了不少。   京中依旧城门打开,街道上空空如也,没有人进出,白天看着有些可怖,晚上更是如此。   如同是一只张大口的猛兽,就等着有人闯进来,瓮中捉鳖。   思及此,雪春熙有些急躁不安,忍不住下了马车。   顾青就守在马车前,看见她下来不由诧异道:“七姑娘还没睡着?”   说完,他就知道雪春熙是担心三皇子,这才没能合眼,不由心下宽慰,看来殿下也不是一头热:“姑娘若是睡不着,跟属下聊聊?”   蔓霜捧着披风过来给雪春熙穿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劝着自家姑娘回马车歇息,怎么主动挽留?   马车外天寒地冻的,要是雪春熙冻着了,该如何是好?   顾青摸摸鼻子,感觉被一个小丫头给讨厌了,顿时有些尴尬。   “顾副将跟着殿下有多少年了?”雪春熙睡不着,也不愿意在马车里干等,索性跟他聊了起来。   “也有好几年了,当初我是在大殿下的亲兵里。却因为坏了规矩被责罚,足足五十大板,快要死的时候,才被三殿下求情拖出来。”顾青苦笑,要不是封应然开口,如今就没他这个人了。   蔓霜惊呼道:“五十大板,那不是要死人了?”   “动手的廷尉最清楚往哪里打最疼,又如何让人疼得不会晕过去,却又不至于尚未行刑完就断了气。”都是人精,最是懂得如何讨好贵人。   大皇子不过是心情不爽利,这才逮着他的错处狠狠责罚,哪里真要重罚?   也怪自己倒霉,幸好顾青平日做人尚可,有人偷偷知会了三皇子,不然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的。   五十大板下来还没死,自然是大皇子还打算慢慢折磨他。   这比直接打死还难受,根本就是一点点地折磨,生不如死倒不如一刀砍了他来得痛快。   见雪春熙脸色都白了,顾青不在乎地咧嘴笑笑:“也亏得这次机会,属下因祸得福,跟在三殿下身边了。不然在大殿下麾下,恐怕脑袋都要掉几次,哪里还能爬到副将的位置上来?”   大皇子好面子,身边人看重的也是出身。   顾青出身不好,这就注定他只能被人踩在脚下。   不像封应然,从来都是论功行赏,一碗水端的平。   谁出力最多,谁就能得到更多的上次。   不然兄弟里面那么多的刺头,怎么就对三皇子服服帖帖的?   雪春熙沉默着,知道这时候不需要同情和怜悯顾青,他对这段生死经历不以为然,反倒感谢这次机会能到封应然的身边,为三皇子效忠。   她呼了口白气,正打算问问封应然这些年剿匪的事,就见城里骤然一阵白光,接而是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啊爆裂开去。   蔓霜连忙伸手捂住双眼,吓得脸色惨白。   顾青目光一冷,咬牙切齿道:“竟然在城里埋了惊雷,真是一群疯子!”   又是一阵爆裂声响起,顾青催促她道:“七姑娘先回马车上,属下去打听一二。”   他又匆忙安慰道:“姑娘放心,殿下不会轻易就败在这些惊雷之下的。”   雪春熙虽然担忧,却也没去添乱,乖乖回到马车,只是心神不宁,便拿出竹签,随意抽出一支来。   蔓霜揉着耳朵,感觉刚才爆裂声后嗡嗡直叫的情况才缓和了一些,凑过来问道:“七姑娘,卦象如何?”   “是吉兆,”雪春熙这才松了口气,又道:“看来可以为殿下准备庆功宴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等到天色将亮的时候,才等到封应然回来。   雪春熙裹着披风,随手整理了不甚凌乱的乌发,这才施施然下了马车。   封应然一身玄衣,骑在白马上迎着朝阳回来,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更显得丰神俊秀。   雪春熙怔忪片刻,忽见封应然的目光扫来,与她对上,隐隐能发现眸底的笑意,不由双颊滚烫。她   居然盯着三皇子看呆了,幸好封应然不计较,不然着实失礼了。   封应然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向皇帝禀报。   雪春熙也就没有上前打扰,目送他翻身下马,身上并没有多少血迹,看来没受伤,她就转身回马车去了。   打了个哈欠,她抱着被褥躺下,见蔓霜满脸惊讶地问道:“七姑娘不等三殿下过来一起用早饭吗?”   明明雪春熙等了一夜,担心三皇子的安危,如今人回来了,怎么反倒不在意了呢?   “三殿下怕是要跟皇上用早饭,商量如何进城,哪能抽得了空过来跟我寒暄?倒不如趁这机会多睡一会,只怕进京后事情还多着呢。”说完,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蔓霜也困倦得厉害,陪着雪春熙熬了一夜,便也抱着被褥在角落睡得香甜。   两人睡了足足一个时辰,车队才开始进城。   等顾青过来的时候,见蔓霜睡得脸颊红扑扑的,不由好笑道:“终于睡饱了?”   蔓霜睡饱了,笑眯眯地道:“是三殿下让副将过来的,可是有话要对七姑娘吩咐?”   “哪里是什么吩咐,不过是想请七姑娘先在王府里安置。宫里乱糟糟的,还得收拾好才能住人。”说罢,顾青又补充道:“三殿下恐怕要先跟随皇上回宫,这几天都得忙着,七姑娘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这就命人去采买。”   雪春熙对蔓霜点了点头,后者撩起帘子脆生生地答道:“殿下贵人事忙,副将在殿下身边帮忙便是,不必特意留在七姑娘身边的。姑娘素来不挑剔,只要院子收拾干净齐整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殿下说了,七姑娘是贵客,哪里能慢待的?”顾青眯起眼,拍着身下的骏马道:“王府里伺候的人少,大多是侍从,丫鬟婆子却是没有的。管家已经让人牙子过来,请姑娘回头挑几个顺眼的在院子里伺候。”   没等雪春熙拒绝,他拍马走前头去了。   蔓霜放下窗帘,笑吟吟地道:“三殿下待姑娘真好,仿佛是主子一样看待。”   “又胡说什么,殿下事忙,这点小事不甚在意而已。”雪春熙也觉得自己挑人在福利伺候,显得太金贵了一年。其实身边有蔓霜一个,已经很足够了。   街道两旁依旧冷冷清清的,还有一小片的瓦屋倒了,乱糟糟的,却也能隐约看出里面之前藏着人。   如今血肉模糊地倒下,恐怕凶多吉少,被侍卫粗鲁地收拾出去,一股子血腥味飘来。   “这些必定是跟之前的伏兵是一伙的,屋子炸得七零八落,亏得三殿下全须全尾躲了过去。”蔓霜望着刀塔的瓦屋,忍不住低声惊叹。   担心雪春熙受不住,蔓霜连忙把帘子放下,回头却见自家姑娘若有所思:“姑娘不害怕?”   “他们该是贵人养的死士,总归是这个下场。”雪春熙摇摇头,虽说有些不习惯,只是见得多了,反倒不觉得什么了:“下山后,遇到这般血腥之事是必然。”   要得到皇位,从来都是踩着许多人的尸骨上才能踏上去。   这都在雪春熙的预料之中,倒不觉得意外了。   只是街道被炸得乱七八糟的,重建起来也颇费功夫。   最紧要的是,原本住在这里的百姓却不见踪迹,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   雪春熙皱紧眉头,忽然马车停下,一道身影躬身进来,竟然是封应然    第一百零八章 受伤   马车不过一顿,很快又继续往前驶去。   蔓霜识趣地去前头泡茶了,留下两人单独相处。   雪春熙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身上有淡淡的药香,显然还是受伤了,不由蹙眉:“三殿下哪里伤着了?”   “不妨事的,只是轻伤。”封应然不甚在意,见她面色带着倦意,关切地道:“姑娘瞧着脸色不好,回头在府里好好歇息,我会请宫里的御医到府里给姑娘瞧瞧……”   “该让御医瞧瞧的是三殿下,不该是我。”雪春熙对他不在乎自己身体而有些生气,虽然封应然可能是习惯了,对经常出生入死的他来说这的确只是小伤。   但是她不喜欢封应然罔顾自己的伤势,小伤没治好,很可能会成为暗伤。如今还看不出来,以后却要吃苦头的。   “殿下该多关心自己的身子骨才是,以后要费神的地方还多着呢。”   见她满脸恼怒,封应然反倒笑了:“多谢七姑娘关心,我会让御医把脉的。只是这两天宫里要收拾餐具,恐怕也没机会安心坐下来养伤。过了这几天,倒有清闲的时候。”   这是向雪春熙保证了,封应然这如客气,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却听他又开口道:“等我回夫,七姑娘盯着我请御医来调养身子如何?”   雪春熙一怔,脸颊滚烫,封应然这话说得太亲近了一些。   只是他说的时候面上带笑,正正经经的,倒是雪春熙以为自己想太多了,便点头应道:“殿下说话算数,我会请顾副将好好盯着殿下的。”   马车这时候颠了颠,雪春熙一时没坐稳,险些摔个跟头,被封应然眼明手快地扶住:“街上因为惊天雷的关系碎石颇多,要收拾起来不容易。”   马夫在前头告罪,封应然并没有怪责,对雪春熙解释道:“皇贵妃命人在城门这条街道上埋下数十个惊天雷,死士负责点火。若是父皇一行人直接入城,恐怕要被炸得尸骨无存。”   雪春熙听得一阵后怕,皱眉道:“皇贵妃命人把城门大开,瞧着就是内里有诈,就连遮掩都没有,这是笃定车队一定会进城来?”   “这是进京的必经之路,父皇要回宫,就必然要从此处进京。后头有追兵,车队慌不择路直接进城。撤掉守卫和沿路的百姓,也是不想让人提早通风报信。至于城门大开,则是皇贵妃以为有在必然大哥万无一失。”   封应然余下的话没说,雪春熙却是听明白了。   大皇子与皇贵妃联手,看着像是大皇子占尽上风,皇贵妃只为了报仇雪恨罢了。   等皇帝一死,大皇子带着车队进城。看见城门大开,只怕会以为皇贵妃这是敞开大门欢迎他回宫,哪里会多想?   就算皇帝没死,大皇子不忍下手,到时候皇贵妃让人把惊天雷点燃,也是一了百了,一石二鸟。   在皇贵妃的谋划中,皇帝要死,大皇子也是不能留下的。   “贵妃娘娘如此,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皇上和大殿下出事,娘娘又能占什么便宜?”二皇子做了如此弑君弑父的事,德行有损,根本不可能问鼎皇位。   硬是把二皇子推上去,也是难以服众。   此事不提,就是历代帝王之间的传承。若是皇帝骤暴毙,二皇子没能得到帝王背后完整的力量,要如何坐稳这皇位?   想必也因为此事,封应然才会赶回来救下皇帝。   并非因为父子之情,而是失去传承,重新掌握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实在太多了。   封应然漫不经心地道:“自是有人动了心思,在皇贵妃面前说是救下了二哥,二哥安然无恙,皇贵妃便动用了手上所有能动的。幸好没成功,不然就要为别人做嫁衣了。”   在京中深宫里,皇贵妃耳目闭塞,全然要靠底下人禀报。   这些人若是被收买,截断或是窜改消息,也不过是嘴皮子一动的事。   皇贵妃被人利用还不自知,如今还得承受天子的雷霆之怒。虽说也算不得冤枉,却也是倒霉。   朝堂上跟随皇贵妃的臣子估计也有不少,皇帝回京,血流成河是必然的了。   想必封应然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些,才会把雪春熙送到王府上,好歹眼不见为净。   若是跟着进宫,这些是躲避不了的。   “我进京来,该去拜见国师的……”   “此事不忙,”封应然摇头,答道:“国师病得厉害,等好一些了,七姑娘再进宫便是。”   “国师病了?”雪春熙有些吃惊,不过也证明皇贵妃没对国师下手,不然就不是病了那么简单的了:“难道贵妃娘娘就没去找国师,请她出塔帮忙?”   “高塔机关重重,贵妃娘娘想要进去不容易。”封应然听见车外的马蹄声,知道时辰差不多了,顾青这是来提醒自己,便道:“王府快到了,七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告诉顾青,让他转告于我。”   说完,他敲了敲车门,马车慢慢停下,这才出去了。   封应然翻身上马,回头瞥了马车一眼。   顾青无奈地道:“殿下,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皇上看见倒戈臣子的名单,正气得不行,三皇子可不能出错惹得他迁怒了。   “照顾好七姑娘,”封应然踢了踢马腹部,这才扬长而去。   马车停在王府大门,管家老早就候着了,脸上笑容满面:“七姑娘,请。”   管家领着她去的正院,让雪春熙十分惊讶,婉拒道:“我的身份住在这里不合适,还请管家换一个院子才是。”   “殿下这些年极少回府小住,后院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大多都空着。府里侍从不多,一时也打扫不过来,只得委屈姑娘将就了。”管家依旧笑眯眯地解释,却是让雪春熙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人牙子已经来了,就在偏院候着,姑娘是先沐浴换衣,用些吃食,小睡一会,还是这就把人叫来?”   不等雪春熙说什么,已经有两个侍从低着头把一桶热水送来。   显然管家已经做主,让她先收拾松散了,再去挑人不迟。   雪春熙无奈,封应然看着好说话,却是不容置疑的,没料到府里的人也是这个性子。   蔓霜伺候她洗完,自己也收拾了一番,感觉舒舒服服的,不由叹道:“还是这里好,路上也只能擦擦手脸,不能沐浴,浑身都不得劲的。”   雪春熙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问道:“这才刚住进来,就喜欢了?”   “老管家看着和善,府里也没长辈在,后院没有女眷,姑娘也能舒服些。”蔓霜自然为她打算的,等饭菜上桌,更是赞叹道:“这菜式必然是三殿下吩咐过的,都是姑娘喜欢吃的,又是清淡不油腻。”   摆盘漂亮得很,一看就是用心的,雪春熙累得很,原本没什么胃口,也忍不住多夹了两筷子,看得蔓霜好型得很。   用完饭,老管家亲自送来一壶茶。   淡淡的清香萦绕,还是雪春熙喜欢的碧螺春。   用饭还可能是巧合,有老管家盯着罢了。如今看见这碧螺春,雪春熙便能肯定是封应然交代的,不然谁会知道自己喜欢喝这个茶叶?   三皇子倒是用心,怕是担心雪春熙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些不适应。   如今方方面面如此周到,叫她在陌生地方的不安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心里暖融融的。   “多得管家费心了。”   老管家笑道:“不费心,姑娘喜欢就好,不然殿下回来见我等没伺候好姑娘,怕是要不高兴的。”   他拍拍手掌,便有十来个年轻丫鬟低眉顺目地进来:“姑娘喜欢哪个,只管挑便是了。”   雪春熙瞧着丫鬟年纪都不大,脚下却没半点虚浮,估计是会些腿脚功夫的:“让蔓霜去挑就是了。”   她对这个不甚在意,蔓霜却担心这些丫头欺负自家姑娘和善,仔仔细细走了一圈,这才选了四个面容平凡,却瞧着老实的丫头:“姑娘,奴婢瞧着这几个不错。”   老管家却道:“四个哪里够,屋里伺候就得四个,屋外跑腿擦拭的怎么也得添上几个。”   蔓霜听得目瞪口呆,犹豫着又挑了四个,管家这才满意地点头:“那老奴就不打扰姑娘歇息了,丫鬟们要是伺候得不尽心,只管打发出去便是。”   他对丫鬟们又是严厉地敲打了一番,这才放了几人进来伺候。   蔓霜感叹道:“果真是皇亲国戚,就连这伺候的丫鬟都不一样。”   丫鬟们的规矩极好,不多看不多问,却是一个个心细如发。   往往雪春熙刚抬头,尚未开口,便有丫鬟到跟前来递上她要的。   蔓霜反倒空闲下来,十分不习惯,想要像以往那样伺候,却发现那四个在屋内伺候的丫鬟把什么事都做好了,害得她无所事事,不由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了。   见状,雪春熙好笑道:“让你闲着,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奴婢这几天连姑娘身边都靠近不了,搭把手都被挤开,长此以往……”蔓霜嘟着嘴嘀咕,再这样下去,她在雪春熙身边可不就成了吃闲饭的了?    第一百零九章 入宫   雪春熙摇头,点着蔓霜的鼻尖道:“傻丫头,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自然是最信得过的人。这些丫鬟刚来,正要都好好盯着,不然我哪里会自在?”   蔓霜听了,顿时双眼发亮:“姑娘说得对,奴婢该仔细盯着。丫鬟笨手笨脚的,别不知道姑娘平日喜欢吃的用的,反倒闹得姑娘不痛快了。”   说罢,她高高兴兴出去吩咐了。   自己在姑娘身边待得时日最长,那些新来的丫鬟就该听她的才是,也得仔细敲打一番,别以为姑娘看着和善,私底下嘀咕而伺候得不尽心。   蔓霜这才出去没多久,管家就来禀报道:“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请姑娘走一趟。”   雪春熙一愣,三皇子这才进宫没多久,怎么就有人来请?   “可是说了,哪位贵人来请?”   管家低着头答道:“老奴瞧着来人的装束,该是高塔里的那位贵人。”   “国师?”雪春熙更是不解,明明三皇子说国师病了,怎么这会儿急着请她进宫去?   莫不是有什么事想要交代,这才匆匆忙忙让人来请她?   “那我得赶紧梳妆打扮,可别让国师久等了。”都是雪家人,又算是长辈,雪春熙自然不敢怠慢。   老管家却婉转地劝道:“七姑娘莫要琢磨,不如先让老奴派人送信给殿下,再进宫不迟。”   雪春熙一怔,看向他:“管家瞧着,似乎不想让我这时候进宫?国师到底是雪家的长辈,我作为晚辈该是进京后就立刻进宫去问安才是,如今国师派人来请,我若是拒绝,倒是显得有些无礼了。”   听罢,老管家告罪道:“三殿下让姑娘在府里好好歇着,老奴不敢自作主张。再说国师病得起不来,哪里会让人来请,这事叫老奴心里忐忑,便斗胆请姑娘等候片刻,容老奴去请示了殿下才是。”   雪春熙笑笑,摇头道:“管家莫非忘记了,雪家最擅长的就是卜卦之术。既然管家担心,不如让我卜卦一番?”   恰好蔓霜之前剪下一株花儿插在花瓶里,她挑起其中一朵盛放的花儿,撕下几片花瓣丢在桌上的茶盏里。   花瓣浮浮沉沉,雪春熙盯着片刻,倒是慢慢皱眉了。   老管家看不懂这卦术,却也瞧出雪春熙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小声问道:“七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何止不妥当,居然是凶兆。可是想要仔细看,却又瞧不真切。   雪春熙还是第一回看不懂这卦象,只能隐约看出这次进宫并非好事。   她正要开口,就见一个丫鬟进来在老管家耳边低语了两句,老管家脸色颇为难看:“七姑娘,国师派来的人想要硬闯,被侍卫拦下了。只是国师身边这些都是武功高强的婢女,平日是保护国师的。”   显然侍卫就算想拦,也要拦不住这些婢女。   果不其然,老管家话音刚落,就见四个白衣飘飘的婢女大步走来。   一个个身形纤细,容貌秀丽,必定是精挑细选过的。   雪家人大多只会卦术,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皇帝请人保护国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有时候国师需要人跑腿,这些婢女也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婢女毕恭毕敬地对雪春熙行礼,扬手道:“七姑娘,马车就候在府门,莫要让国师久等了。”   雪春熙站起身,知道她就算不想去,恐怕这些婢女都要架着自己上马车进宫去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她自己主动去的来,没得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如此,管家回头便跟三殿下说一声,别叫他担心了。”   蔓霜匆匆赶来,喘着气道:“姑娘,奴婢跟着去。”   “不必,院子里的丫鬟还要人盯着呢,哪能缺了人?你在屋里安心等我回来,估计晚饭前我就能回府了。”雪春熙安抚两句,好说歹说让这丫鬟留下。   进宫十分凶险,她不打算让蔓霜冒险。   雪春熙刚走到府门,就见顾青候在马车前,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白衣婢女不悦地皱眉,上前道:“有我等护送七姑娘进宫拜见国师,不必劳烦顾副将了。”   “那怎么行,殿下临走前说了,绝不能让属下离开七姑娘一步,不然回头拿我是问。姐姐们也别为难我了,我是听命行事,你们也是如此,不是吗?”顾青就要跟着雪春熙,还把三皇子抬出来。   白衣婢女知道其余三位皇子失去了继任的资格,只余下这位幸运的三皇子。   如无意外,皇帝驾崩后,三皇子将会成为新君。   她们到底是宫里伺候人的,自然不敢跟三皇子撕破脸,只能任由顾青跟在马车附近,骑马护送雪春熙进宫。   雪春熙见顾青紧紧跟在马车附近,看来是十分担心她的安危,倒是有些古怪。   宫里贵人多,担心她得罪谁倒也有可能。如今去拜见国师,都是雪家人,怎么顾青反倒更紧张?   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宫门的守卫见是白衣婢女,反倒上前来查看马车。只是在顾青出言阻拦的时候,这才没掀开帘子唐突里头的雪春熙。   白衣婢女气得脸色都白了,神色极为不痛快,恐怕难得受到这样的待遇。   也是,国师在百姓的名声中犹如仙女下凡,地位稳稳在帝王之下。   如今连小小的宫门守卫都敢拦下白衣婢女,足见国师在宫里的地位显然一落千丈。   反倒顾青这么一个小副将,守门侍卫却是恭恭敬敬的,更是让白衣婢女气得瞪了他好几眼。   雪春熙眨眨眼,三皇子平安无事护着皇帝回宫,成了最后的赢家,皇位估计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都说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果真如此。   若是以前,谁会对这个生母出身卑微,又有异于人瞳色的三皇子如此毕恭毕敬的?   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等马车停下,雪春熙下车后远远看见白色的高塔。   高塔上只有最上面才有小小的窗口,在里面住的人必定不舒服,连透气都不容易。   走到塔里,雪春熙这才懵了,仰头看着连绵不绝的石阶,诧异道:“这么多的石阶,国师要如何下来?”   就是下来了,估计再上去也得累坏了。   白衣婢女低眉顺目地答道:“国师素来在塔顶为皇上祈福,极少下塔来。”   不是国师不想,而是无法经常下塔来。不然光是这些石阶就得走到吐血,再回去更是不容易。   雪春熙开始同情历代的国师了,皇帝为了让国师极少出现在人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若非她进了高塔里面,恐怕也不会发现这个猫腻,以为国师真的为了帝王祈福而不愿经常出来走动呢!   不过想到以后自己若是成为国师,也得困在高塔之上,雪春熙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难怪国师身边的婢女都是会些功夫的,不然这样上上下下的,一般人可受不住,一天跑几回估计就得累瘫了,哪里还有力气伺候国师?   见她面色难看,白衣婢女作了个请的姿势:“七姑娘,国师等候已久了。”   这是催着自己爬石阶,尽快到塔顶拜见国师?   雪春熙咽了咽唾沫,想着她刚才还跟蔓霜说晚饭前能回来,恐怕自己晚饭前都未必能到达塔顶去。   顾青倒是在高塔之外,似乎听到白衣婢女的话,扬声笑道:“我记得国师有一顶软轿,平日出入的时候用着,怎么请七姑娘上去,却舍不得拿出来了?”   闻言,白衣婢女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角落的暗门里抬出一顶软轿。   软轿并不大,恰好一人坐在里头而已。   看来国师要上下高塔倒也不难,不必自己用双腿走着,而是有婢女抬轿。   雪春熙挑眉,所以顾青没提起,这些婢女是打算让她慢慢走上高塔,算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婢女未必有这个胆子,或许这是国师授意的?   思及此,她更是不明白。   自己跟国师从来没见过面,怎么一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国师?   都是雪家人,雪春熙原本以为会是一场和和气气的见面。即便不亲近,也不至于交恶。   如今看来,是她想岔了。   国师未必像雪春熙想得那样欢迎她进京来,毕竟自己的出现,证明国师就得换人做了。   舍不得国师的位子,所以对她不友善吗?   雪春熙不觉得日夜被关在高塔之上不能随意走动,国师真的会喜欢这样的日子。   还是即便被困在高塔里,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世人匍匐叩拜?   既然想不明白,雪春熙便打算见国师一面,或许就能弄清楚了。   她施施然坐在软轿上,扭头对白衣婢女道:“走吧,别让国师久等了。”   言下之意,雪春熙是催促她们抬轿得快些上高塔,完全是把婢女之前的话又还了回来。   还没当国师,就急着使唤她们了?   白衣婢女脸色一沉,倒也不敢发难,没见顾青站在高塔外正盯着几人?   若是她们有什么不利于雪春熙的举动,恐怕顾青也不会袖手旁观。    第一百一十章 国师   顾青看着雪春熙稳稳当当坐在软轿上,四个白衣婢女打算抬着她登塔,便想跟在后头,对国师实在是放心不下。   白衣婢女打头的一个皱眉,冷声道:“顾副将该知道,没有皇上和国师的允许,谁也不能进高塔里,不然杀无赦。”   杀无赦?   雪春熙听得吓了一大跳,居然如此严苛?   她看向顾青不免担忧,劝道:“既然如此,顾副将就在此处等着我可好?”   有他在,看白衣婢女并不想得罪三皇子,自然不会为难自己。   顾青站在原地,也只能如此,拱手道:“那么就有劳几位姐姐了,不然等三殿下问起,我可就无法交差了。”   白衣婢女已经腻歪了顾青一再提起三皇子,头也不回地抬着软轿登塔了。   顾青摸摸鼻子,他自问人缘,可惜刚才那几个婢女都没给自己好脸就是了。   只是国师这么急着把雪春熙叫来,到底所为何事?   他已经派人去知会三皇子,只盼着殿下能尽早赶来,又或是能让皇上下命让自己登塔。   白衣婢女腿脚极快,雪春熙稳稳被抬上塔顶,几人也不见脸红喘气,功夫果真了得,不由笑眯眯地道歉:“劳累几位了。”   “七姑娘,请。”婢女放下软轿,便领着她往里走。   塔顶布置奢华,只怕比起皇宫里头也差不了多少。   尽管国师只能呆在高塔,不能随意出去,不过吃穿用度恐怕都是极好的。   雪春熙穿过层层纱帐,终于在内室看见一个华服女子端坐在白玉桌前,面前是两个杯子,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来,显然在自斟自饮。   “七姑娘来了,坐吧。”她眼皮一抬,身后自有白衣婢女恭敬地上前斟酒。   “拜见国师,”雪春熙坐下,却没碰面前的酒水:“晚辈素来滴酒不沾,怕是要在国师前失礼的。”   国师倒没逼着她一定要跟着一起喝酒,挥挥手让白衣婢女都退下了:“是不是疑惑我不见病容,皇上和三殿下都说我病了?”   雪春熙心下疑惑,却没有急着答话。国师屏退婢女,自然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果不其然,国师似是喝了酒,双眸里带着湿润,整个人仿佛轻松下来。   雪家人的容貌都不差,国师也就二十多岁,却穿戴得规矩严谨。衣裳挑得也是暗沉的颜色,显然是增添肃穆庄重之感。   内室里皆是白色,白玉桌,白纱帐,白毛毯,以及一色的白衣婢女。   国师看来钟爱白色,只是白惨惨的一屋子,看得雪春熙不由蹙眉。   “这是个牢笼,进来后,只有死了才能出去。”国师举了举酒杯,嗤笑道:“你以为赢了,高高兴兴地赶到京中来,随后却被请上高塔,十年如一日就在这个像坟地一样的地方。就连出入都得皇帝允许,不然就只能用双腿走下去,可是连宫门都出不去。”   她喃喃自语,根本不像是要雪春熙恢复,一直自言自语:“我来之前憧憬着,国师受万民敬重,地位超群。等来了才知道,这就是一个漂亮华丽的笼子,死气沉沉的,待上几天便快要疯了。”   “雪家人天生懂得卦术,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以前我认为这是一种福气,如今却觉得是老天爷对雪家的惩罚。   国师仰头饮尽杯里的酒水,又自顾自斟满倒进嘴里,双眸迷蒙,带着几分醉意和嘲讽:“皇家要利用雪家人,却又害怕雪家盖过了他们的风头,让百姓只知道国师不知道帝王。我在这里将近十年了,没一天不盼着能够离开高塔。”   她定定地盯着雪春熙,挑眉道:“听说你跟随的是三殿下,还对他忠心耿耿?”   国师嗤笑一声,又道:“傻姑娘,三殿下对你好,不过是想借助你的手铲除其他兄弟,然后顺利登基为皇。如今他成功了,你很快就会代替我被送进这里,然后直到死都不可能离开。”   “我知道,”雪春熙坐在她的对面,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像国师一样的愤恨和不满:“下山之前,我就已经明白了。国师在离开灵犀山的时候,不也是心里清楚的?”   明明当初下山前早就料到会这样,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国师看着雪春熙宁静的眉眼,只觉得心里头有一把火,几乎要把她烧尽,重重放下手里的酒杯,冷笑道:“早就知道三殿下只是利用你,还一心一意替他办事,难道你喜欢上三殿下了?该知道喜欢上皇家人,下场都不会太好。曾经上一代也有雪家的姑娘一颗芳心送给了帝王,到头来又得到什么了?”   雪春熙看着她恶狠狠的样子,倒是微微笑开了:“我相信三殿下不会像皇上一样,国师也没必要激怒我,然后跟三殿下离心。倒不如把传承主动交出来,兴许新君会网开一面,把国师送回灵犀山去。”   “回灵犀山?”国师笑了起来,却有些癫狂:“回去有什么用,我快死了,可能没回到灵犀山,就得死在半路上。我与帝王订下了生死契约,皇上就要死了,我哪能活得下去?”   闻言,雪春熙皱了皱眉,怎么历代帝王都那么喜欢订下生死契约?   “国师难道没有办法解除这个契约?再说,皇上如今好好的,哪里像是即将驾崩的样子?”   “就说你傻乎乎的,被人利用尽了也不清楚。三殿下如今铲除了其他兄弟,是唯一的继任者。只要皇上一死,他就能立刻成为新君。就差临门一脚了,三殿下哪里会放手?”国师又饮下一杯酒水,讥讽一笑:“失去皇帝的传承,三殿下就要自己一点点聚集帝王该有的力量,费时费力。倒不如等把传承都拿捏在手里,再把皇帝除去。那么,他就是这个天下的主子,再不必受以前的窝囊气了。估计这件事,他盼了太久。”   感到最可怕的是,三皇子算计了一切,却又十几年如一日隐忍了下来。   任何人受到侮辱和欺负,总会忍不住暴露些许的愤恨和不满,唯独三皇子一直像是愚忠和愚孝之人,对皇帝唯命是从,又紧紧跟在大皇子身后。   得了功劳,送给大皇子也无怨无悔。被皇帝厌恶和猜忌,底下的士兵在养熟后立刻被调离,也是不吵不闹,继续接受下一波新丁再用心训练。   这些年多少人嘲笑三皇子就是傻子,如今却都傻眼了。   国师也不例外,这个男人太能忍了,忍了十几年,该是等得急了。此时此刻却依旧不骄不躁,默默跟在皇上身边用心孝顺着,才是最可怕的。   还以为三皇子在最后这一刻忍不住会急功近利,国师利用这一点,还能有些许的胜算,好歹能挣扎着逃出这个牢笼。   可惜三皇子太沉稳了,丝毫不见破绽。不但如此,就连面前这个小辈亦然。   国师心下有些不甘,却也有些挫败。这一刻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输了,还输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辈。   她苦笑着喝完一壶酒,叹道:“你真的想好了,成为国师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风光。帝王利用完你,就会把你丢在这个高塔里面,就像关进笼子里锁上。刚才上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没有婢女帮忙,根本无法轻松下去。再说,这些婢女看着是听从于我,没有皇帝的允许也是不敢带我下塔的。”   雪春熙看向窗外,这里的风景不错,却真的就像是一个华丽的牢笼。住在这里,别说国师,就是她估计也要受不了的。   只是国师说这些,未必真的是为她设想。不然顾青何必如此紧张,一路跟进宫里,还站在塔下候着?   比起素未蒙面的国师,雪春熙更相信顾青的为人,不在意地笑笑道:“这是身为雪家人的宿命,从一出生开始我就知道了。如今不过是顺其自然,早就预料到今天,并不十分意外。”   “可笑,你难道就这么认命了吗?”国师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她:“不过三殿下确实待你不同,未免脏了你的手,甚至还使计杀了大姑娘,让你成为唯一的继任者。”   雪春熙听见这话,终于脸色微变。   国师显然不打算放过她,看到雪春熙的面色终于不再是刚才风轻云淡的样子,唇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得到国师的传承后,七姑娘只会得到更多的能力。但是你甘心就这么为了皇帝,受困于这方寸之地?皇帝对你再好,也不过是不愿意看见七姑娘输了,然后跟大姑娘还得磨合,倒不如七姑娘用着顺手……”   雪春熙不想再听下去,骤然起身道:“若是国师没别的吩咐,那么我就先下塔去了。”   “那么着急做什么,七姑娘不是想要国师的传承吗?顾副将敢让七姑娘上塔来,恐怕也是打得这个主意。若是七姑娘两手空空的下去,别说顾副将,就是三殿下恐怕也要不高兴的。”国师指着面前的酒杯,笑道:“跟我对饮两杯,再离开不迟。”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失望   雪春熙站在原地,没像国师预料中的回来坐下。   她摇摇头,叹道:“我在来之前听说过国师的种种,也曾听前一任家主提起,国师是家主这一代最出色的人。只是等见面后,国师却让我失望了?”   国师挑眉,冷笑道:“失望?以为国师该是什么样子的,舍己为人,要为天下苍生而委屈自己?很抱歉,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或许曾经是,只是在这漫长枯燥得要把人逼疯的高塔里,她早就失去了原先的憧憬和活泼,变得死气沉沉的,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仿佛这样,她才会觉得痛快些,时日才会过得更快些,没那么难受。   雪春熙摇头,答道:“为天下苍生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想过。只是身在局中,早已是一颗棋子,为何还觉得满腹委屈,以为自己能摆脱棋盘?”   国师的确让她太失望了,当初早就该知道国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却无视了,然后又后悔了。   若是早就不满意如今的生活,就该跟雪幼翠一样,继续留在灵犀山上就好。   不甘心一直在灵犀山无趣地到死,却又不满在高塔里受人膜拜却失去自由。   “这世上总是两难全,国师想要的太多,却只是满腹抱怨,从未想过去挣扎去反抗。只是嘴皮子一上一下,不可能改变些什么。”   “你懂什么,居然敢指责我!”国师把手里的酒杯对着雪春熙扔了过去,再也不复刚才的镇定如常,一张脸涨红,胸口急促地起起伏伏:“七姑娘倒是说得好听,我就要看看,你住进高塔来的时候,是不是会跟自己刚才说的那样毫不在意。”   “反抗,七姑娘以为我没有吗?只是雪家的姑娘多得很,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若是我死了,也不过换一个雪家人坐在国师的位子上罢了,就像是七姑娘如今到我跟前来一样。”   她冷冷笑着,终究平复了激动,抚掌道:“来人,送七姑娘下塔。”   雪春熙躲过了酒杯,却没能躲过酒杯里的酒水,裙摆湿了一大片,颇为狼狈地被白衣婢女推着出去,又压着上了软轿。   白衣婢女没说什么,脸色却有些不悦。   她们这些人是国师上塔之后就被精挑细选出来伺候的,婢女只伺候一代国师,这是规矩。   虽然忠于帝王,但是婢女与国师生活了将近十年,也是有感情的。   知道国师性命堪忧,离死期不远,婢女又是伤心,却明白她们在国师死后也难逃一死,如此倒也不忌讳了,狠狠等着雪春熙。   这人倒是说得轻巧,真在高塔上生活,恐怕没多久也要受不住的,到时候只怕说不出刚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   对雪春熙没好感,四人下塔的时候就没顾及雪春熙,腿脚利索,走得飞快,把轿子上的雪春熙颠得脸色都白了。   好不容易到了塔下,她落轿的时候险些踉跄着摔倒,白衣婢女根本没有伸手扶她的意思。   雪春熙闭上眼还以为自己今天还是得出丑了,却被一条强壮的胳膊稳稳扶住。   她睁开眼,诧异道:“三殿下……”   三皇子该是在宫里陪着皇帝,在他父皇面前尽孝才是,怎么过来了?   封应然扫了眼四个婢女,目光冷然。数年来剿匪,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没收敛身上的煞气,叫婢女脸色发白,双腿一软便通通跪下了。   他这才收回目光,答道:“父皇喝了汤药睡下了,顾青说七姑娘被国师请上高塔,算算时辰也该下来了,我便过来接你。”   隐晦地打量一番,封应然又低声问道:“七姑娘没事吧?”   雪春熙跟着他慢慢走出高塔,顾青就等在不远处,显然是因为担心自己,特地把三皇子叫过来,不由感激地对顾青微微颔首,这才开口答道:“三殿下放心,国师没为难我,她也只是太寂寞了,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顾青走近,听见这话十分不赞同道:“不是大奸大恶?七姑娘有所不知,给二殿下和四殿下出谋划策的,正是国师。”   闻言,雪春熙似乎并不意外,摇头道:“国师并非恶人,只是想要解脱。”   她眼底满是苦涩,兴许有一天,自己住在高塔之上,为了雪家还不得不忍着撑着,直到下一代的雪家姑娘长大成人,这才谋划着能够早一些死去,能够摆脱这个华丽的牢笼。   国师等到了,或许她早就在等着这一刻。   雪春熙的手腕忽然一紧,抬头对上封应然的双眸。   这双银灰色的眼瞳在阳光下透着光亮,比起以往仿佛染上了一层暖色:“等七姑娘成为国师之后,若是不喜欢这高塔,便另寻一座宫殿作为住处便是了。”   听罢,雪春熙不由一怔,迟疑道:“历代国师都要住在高塔上,这是规矩。”   “若果我是帝王,那么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封应然牵着她纤细的手腕慢慢向前走,目光转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宫殿,冷哼道:“历代皇帝把国师约束在高塔上,不过是害怕国师离开,又或者是谋害自己。想要利用雪家,却又害怕雪家。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若是有能耐,区区一个国师又能对帝王做得了什么?   封应然剿匪多年,命悬一线的次数不少,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世上没有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王府是这样,皇宫里亦然。   事情还没发生就防着,不过是怕死之辈而已。   “国师该是辅助帝王,让天下百姓安康。困在高塔之上,要如何请教,总不能日日登上高塔,不累吗?”封应然笑笑,又道:“以后想要请七姑娘陪我对弈,恐怕就要辛苦多了。”   他说得轻快,雪春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三殿下能这样想,我听着高兴,只是朝臣未必会愿意。”   尤其御史一张利嘴,恐怕在朝堂上就要让三皇子为难。   她不想封应然为难,即便有皇帝的传承,三皇子顺利登基,因为一双异瞳的关系,恐怕要掌控天下也需要时日。   这中间出了岔子,只会让三皇子的帝王之路走得更加艰难。   封应然抿了抿唇,听出了雪春熙的担忧。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   他心里一暖,顾青在一旁倒是不甘寂寞地嚷嚷道:“七姑娘尽可放心,不听话的臣子,全部处置了就是,何必跟他们废话!”   顾青抬起手,掌心向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咧嘴一笑。   封应然瞥了他一眼,顾青连忙捂住嘴退后两步,表示再也不会乱说话:“七姑娘莫要听他胡说八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臣子哪会为难天子?而且国师在册,很多事能够尽快迎刃而解,并非坏事,朝臣必然会赞成的。”   他拍了拍雪春熙的手背,终于放开了手,吩咐顾青道:“送七姑娘回府,别让顾叔担心了。”   “是,殿下。”顾青领着雪春熙出宫,后者回头看了看封应然,感觉他的身影在奢华庄严的宫殿里是那么的渺小,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寂寥,便忍不住轻轻一叹。   “七姑娘别担心,殿下很快就能回府了。”顾青召来马车,请她上去,便再也没说其他了。   雪春熙想问,又瞥了眼宫门前的守卫,到底把疑问咽了下去。   国师笃定皇帝活不久,就连顾青也是如此。   皇帝即便之前因为刺杀而受伤,但是宫里有御医,又有上好的伤药,没道理不能治好。   还是说,封应然真的要对皇帝动手了?   蔓霜候在院子里快要疯掉了,等看见雪春熙全须全尾从马车上下来,顿时红了眼圈,上前抓住她的手道:“七姑娘总算回来了,奴婢坐立不安,恨不能跑去宫门前等着。”   若非老管家拦着,她就真的跑出去了。   顾青摸摸鼻子,劝道:“幸好你这丫头片子没到处乱跑,这里是京中,可不是灵犀山。随便碰着一个谁,都很可能是哪里的贵人,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   蔓霜嘟着嘴,泪水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恨不能掐顾青一把。   原本自己伤感着,被顾青一吓唬,眼泪都快要吓回去了。   “行了,我没事,累你担心了。”雪春熙对管家点点头,多得他拦下蔓霜,才没叫这个鲁莽的丫鬟跑出去。   蔓霜跟在雪春熙后头回了院子,叽叽喳喳地问道:“姑娘见着国师了,国师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特别像下凡的仙女?”   雪春熙一愣,无奈道:“这是从哪里听回来的,国师不过是一介凡人,也是从灵犀山出来的,怎么就变成仙女了?”   “府里的侍卫都是这么嘀咕的,奴婢在厨房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奴婢都要信了十成十!”蔓霜瞪大眼,上下打量着自家姑娘,小声说道:“姑娘这还没做国师呢,等成为国师,指不定就有仙女的纱衣披上深,可不就成了仙女?”   听着她越说越离谱,雪春熙没好气地道:“仙女的纱衣,这又是什么?”   “侍卫大哥说是历代国师都有一个仪式,就是把一件宝物交给下一任国师,这才算是完整的继承。他们没能亲眼目睹,这仪式只有历代帝王才能参加,不过猜着应该是仙女的纱衣,不然国师怎的如此厉害?”蔓霜说完,又眨眨眼道:“只是我觉得就算没这个宝物,七姑娘也是最厉害的国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做媒   听见蔓霜的夸赞,雪春熙笑笑道:“宝物不过是无稽之谈,只是我当了国师,你就不能跟在我身边了。”   蔓霜一听,不由急了:“怎么,难道奴婢伺候得不好,不能继续跟在姑娘身边?”   “不是,只是……”雪春熙唇边的笑意有些苦涩,虽然封应然承诺不会把她关在高塔上,依旧不能随意出宫。   不过是从一个小一些的牢笼,换到一个大一些的牢笼去罢了,有又什么不同?   蔓霜在灵犀山上自在惯了,只怕是受不住宫里规矩多,走一步笑一下都要说规矩,她实在不想这个丫头跟着自己受罪。   “瞅着你跟顾副将倒是合得来,不若我请三殿下出面做媒?”   雪春熙一开口,蔓霜双颊通红,嗫嚅道:“七姑娘又拿奴婢来开玩笑,顾副将跟着殿下,以后只怕不仅仅是副将。奴婢出身卑微,哪里配得上他?”   “你这话我不爱听,要是顾副将嫌弃你,那他也不能做你的夫婿了。只是不问清楚,你怎知顾副将无意?”   蔓霜低着头,半晌才道:“顾副将即便不介意,也该配得起高门大户的姑娘,哪里是奴婢能肖想的?”   “还没问,还没做,就不要轻易放弃。”雪春熙拍了拍她的肩头,无奈道:“你刚才说我厉害,怎么转身就如此自怨自艾,是觉得我护不了你吗?”   她的能耐不大,兴许无法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但是护住身边人倒是可以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蔓霜连忙摆手,脸色都白了。   “那好,这就去问顾副将的意思?”   蔓霜苦着脸,抓住雪春熙的胳膊不让她走,哀怨地道:“姑娘这么着急,是急着丢开奴婢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留下你一人,我也不放心。有个负责任的人照顾着,我也不至于日夜牵挂。”   雪春熙说罢,蔓霜嘟着嘴道:“皇上还好好的,国师不会那么快换人,姑娘悠着点便好。再说三殿下刚回京,顾副将为了辅助他必定忙碌,这节骨眼里骤然提起婚事,这不是添乱吗?”   她说得倒是有些道理,雪春熙这才暂时阁下:“这样吧,不如问问老管家的意思?”   顾青忙着,顾叔倒是不忙吧?   不过问上几句而已,也不至于耽搁了管家。   蔓霜皱着一张小脸,连忙劝道:“姑娘刚回来,赶紧沐浴换上一身衣裳。厨房里早就坐好晚饭,就在炉子上温着,可别凉了味道就不好的。”   细声细气地劝了又劝,雪春熙这才被她磨着进了房间沐浴。   热水早就准备好了,倒满了整个浴桶。   她脱下衣裳坐在浴桶里,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原本压在心头的疲倦仿佛也随着这番惬意而渐渐散去,便慢慢合上眼。   蔓霜见雪春熙闭着眼仿佛睡着了,轻手轻脚替她时不时往浴桶里添了热水,免得水凉了:“姑娘今儿究竟遇上什么事了,怎的心情这般不好?”   跟着她久了,蔓霜倒是瞧出不对劲来了。   雪春熙睁开眼,叹道:“今儿国师跟我说了许多话,她在京中十分难过。”   “难过,为何?”在蔓霜看来,国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百姓称赞叩拜,灵犀山上不知道多少姑娘和丫鬟羡慕着,怎的在雪春熙的嘴里,国师反倒过得不好?   “皇上对国师不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着,除了这个缘由,蔓霜实在想不到其他。   “吃住都是最精细的,跟皇上不相伯仲。”雪春熙看得出国师住的高塔上,那些纱帐是用鲛纱所制,一年不过十匹。就连家主也是继任的时候得了一匹,做了一身衣裳,每逢年初祈福的时候才穿在身上。   国师却是奢侈,满屋挂着的鲛纱,估计就不下十匹。没做成衣裳,倒是挂着耍了。   皇帝即便登塔看见了,也不吱声,随便国师糟蹋这些身外之物。   屋内的摆件也是奢华精致,足见皇帝对国师的重视。   只是国师想要的自由,却是没有的。   蔓霜见雪春熙脸上带着惆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奴婢相信三殿下不会这般对待七姑娘的,总会让姑娘过得舒舒坦坦。”   “希望如此,”雪春熙没说封应然的承诺,有时候不是他不想做,而是身为帝王很多事不能做。   她起身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放下了双筷。   蔓霜有些焦急,撤下余下的吃食,就见封应然大步走来,不由矮身行礼:“奴婢拜见三殿下。”   “免礼,怎么七姑娘只用了这么一点,可是饭菜不合口?”封应然扫了托盘上的晚饭一眼,微微蹙眉。   闻言,蔓霜低着头小声答道:“七姑娘见过国师回来后郁郁寡欢,想必也是长途跋涉所以累了。”   封应然脚步一顿,深深看着内屋,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姑娘。”   蔓霜还以为他会进去劝一劝雪春熙,居然转身走了,不由皱眉,看了眼一旁跟着来的顾青:“顾副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殿下不是来见我家姑娘的吗?”   顾青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三皇子急着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府,不就是想见一见七姑娘吗?   怎么都到了院门了,这又忽然转身走了?   “主子的事,我怎么能猜得出来。”顾青走了两步,又小声叮嘱道:“殿下心里有数,你只管好好照顾你家姑娘便是。其他的事,不必理会。还有,殿下过来又走了,不用特地告诉你家姑娘了。”   蔓霜眼看顾青也跑了,只得命人送上好克化的点心,好歹劝着雪春熙再用上一两块。   雪春熙在窗边随手翻看着一本游记,却有些心不在焉,封应然到了院门的事自然没察觉。   蔓霜张了张口,到底还是听了顾青的话没告诉她关于三皇子来过的事。   伺候着雪春熙睡下,蔓霜在侧厅幽幽叹气。   看自家姑娘的模样,做国师显然不是一件松快的事,只怕是要吃大苦头的。   忧心忡忡了半宿,蔓霜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顾青追上封应然,跟在几步之外,想要问却又不敢问的样子叫他失笑:“是疑惑我为何不进去院子劝说七姑娘?”   封应然点破了自己的心思,顾青挠挠头道:“蔓霜那丫头劝不动,殿下在,必然能劝得动七姑娘。”   “七姑娘不信我,再是侃侃而谈有什么用?倒不如身体力行,让她眼见为实。”   等封应然进了院子,顾青还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三皇子居然为七姑娘做到这个地步,不想光说,还想尽快做出来让她取信吗?   顾青摸着下巴,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只得悄悄溜到后院去,才进门,就感觉耳后有风,立刻警醒地向左一歪,勉强避开了身侧的一把利刃:“爹,就差一寸,孩儿的脖子就得没了一半,就不能下手轻一点?”   顾青抱怨着回过头来,还得迅速避开刺到胸口的长剑。   老管家年纪不小,身手依旧了得,对于偷袭显然是熟门熟路,根本就不是第一次了,冷笑道:“跟着殿下出去大半年,身手差了,看来平日操练偷懒了?”   “没有的事,孩儿每天操练一个时辰,从来没偷懒过。不信可以问问殿下,让殿下给孩儿作证!”顾青就差拍胸口指天发誓自己说得都是真话,却见老管家脸色都变了。   “你好意思让殿下给你作证,简直尊卑不分!”   顾青就知道,自家老爹对三皇子是忠心耿耿,恨不能把一颗心掏出来让殿下看看是不是红的。   对自己是恨铁不成钢,对三皇子就跟亲生儿子一样。   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儿子,不过顾青也习惯了。   当年要不是三皇子,老爹和他早就没命了,哪里会像如今这般逍遥自在?   又跟老爹过了三百招,老管家终于气喘吁吁,顾青这才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自家老爹的身手没怎么落下,每次刀刃都是险险擦过。   要是自己偷懒了,估计哪一天就得被老爹在身上戳一个血窟窿来!   顾青扶着老管家在桌前坐下,这才想起过来的正经事:“爹,孩儿总觉得三殿下对七姑娘实在太好了。就算七姑娘以后是国师,三殿下需要得到她的辅助,也不至于照顾得方方面面地周全。”   他又提起今天雪春熙进宫,被国师请上高塔。   顾青原本觉得应该告诉三皇子一声,谁知道殿下居然丢下皇帝就亲自过来了,把他吓了一大跳。   老管家静静地听着,见顾青终于住了口,这才慢悠悠地道:“三殿下心里有数,哪里需要你多管闲事?殿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   他站起身,冷不丁一脚踹向顾青。   顾青一时没防备,被踹得摔在地上,脸向下,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爹,我的亲爹,这又是做什么呀?”   “就是看你不顺眼,事情办得马马虎虎的,心眼倒是太多。我让你跟着殿下,那是替他分忧的,不是给他添麻烦的,记住了吗?”   被老管家训了一通,顾青捂着脸无精打采地走了,心想可能真是自己琢磨太多,三皇子与七姑娘能有什么事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送礼   雪春熙第二天起来,听见外头闹哄哄的,不由觉得奇怪。   王府的位置实在算不上好,这跟三皇子不受宠有关系。   府里规格倒是有了,但是内里的摆件却只能算平常,甚至对皇子的身份来说是太过于简陋和穷酸了。   不过封应然很少住在府里,都是在外头露宿剿匪,对这些身外物不甚在意。   老管家心疼自家殿下,但是没必要为了面子打肿脸充胖子,把三皇子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银钱都挥霍在这些没用的奢华摆件上。   只是给三皇子准备了最好的吃食,穿得是最柔软舒服的布料,住的地方布置得整齐惬意,这就足够了。   雪春熙正纳闷着,就见蔓霜进来,嘟着嘴道:“七姑娘,外头好多人赶着来送礼呢。一个个带着谄媚,以前不上门,如今倒是巴巴要贴上来。”   她是看不惯这些人的,三皇子这些年来都没见他们巴结。如今其他皇子没了,三皇子骤然在皇帝面前挂了号,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储君,于是立刻改了面孔,仿佛之前对三皇子的冷待不复存在,多大的脸?   蔓霜愤愤不平,恨不能让人用扫帚把他们赶出去!   “一大早扰人清梦,怪不会做事的。”   她伺候着雪春熙起来,又道:“管家说了,未免这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姑娘,这几天姑娘还是呆在院子里,其他地方都别去了。顾副将刚才给奴婢提了提,说是大清早的不知道哪家的管事想要翻墙进来,想见姑娘一面,亲自送礼,被侍卫发现,直接扔回墙的另一边去。”   雪春熙听得目瞪口呆,为了见她一面送礼,也是够不要命的。   王府里的侍卫哪个不是跟着三皇子出战的,手里都沾着人命,浑身的煞气那是实打实的。   管事就这么翻墙进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对雪春熙不利。   只是把人扔回去,倒是足够客气了。   估计也是担心给三皇子惹事,毕竟殿下难得在皇帝面前着眼了。   要是皇帝因为此事对三皇子不满,满府的侍卫可不就要内疚死了?   雪春熙叹气,摇头道:“怕是这管事家的主子没能见着三殿下,就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不过翻墙进来,实在是下下策。那管事回去,估计也得受主子责罚。”   没送上礼,攀上关系就罢了,还可能得罪了三皇子,那管事回去不死也得被削掉一层皮。   “那也是他活该,做什么不好居然敢翻墙进来,要是成了,吓着姑娘该如何是好?”蔓霜嘟嘟嚷嚷的,又道:“幸好姑娘这院子附近的侍卫来往巡逻,没半点马虎,别说管事,就是小猫小狗恐怕也不能轻易跑进来的。”   雪春熙一怔,倒是觉得这是小题大做了:“侍卫难得回来,该是好好歇着才是。让门房机灵些就好,还日夜劳累,倒是叫我不自在了。”   蔓霜却笑道:“早知道姑娘会这么说,顾副将替殿下带了话,说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难免有人要狗急跳墙,七姑娘的安危最重要。再说,侍卫虽说回京了,不必再兢兢战战地剿匪。只是劳累惯了,这回来只躺着不干活,却也是受不了的。只是日夜换着人巡视罢了,倒也累不着,好歹能松动些筋骨而已。”   听她这么说,雪春熙笑着摇头:“我还没说什么,倒是你头头是道的,叫我说不出别的话来。”   蔓霜挽着她的胳膊,娇笑道:“七姑娘总是想得太多了,三殿下这是看重姑娘,生怕有人动了姑娘一根汗毛。这是好事来着,怎么姑娘瞧着却是小心翼翼的?”   雪春熙依旧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以前三皇子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如今却是水涨船高,成了皇帝膝下唯一的儿子,未来的储君。   这身份不一样,对待他就不能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   伴君如伴虎,这一点雪春熙心里还是清楚的。   蔓霜在灵犀山长大,心思单纯,雪春熙也不想她跟着自己纠结烦恼,点着她的鼻尖道:“管家既然这么说,我们就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便好。”   管家挑了好几个丫鬟和婆子伺候,蔓霜也不必像以往一样忙得脚不沾地,跑得腿都要细了,能安安稳稳陪在雪春熙身边。   只是热闹了没几天,王府大门又开始冷冷清清了。   雪春熙倒是觉得有些古怪,却没仔细想,蔓霜却是好奇去问了顾青,回来的时候脸色都是白的:“这是怎么了?”   蔓霜低着头,小声道:“听顾副将说,皇帝因为刺杀的事非常震怒。加上这其中有后宫娘娘与不少臣子联手,刚回来的时候就暗地里把叛臣贼子都抓起来了,今早开始推出午门斩首,血流成河,那些想要巴结三殿下的人都吓得不敢出门了,哪里还会跑到王府来喧闹?”   就是没参与只旁观的臣子,也害怕得后颈发凉。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丝毫不见手软。   之前皇帝刚回宫,平平静静的几天就像是酝酿着风暴。   果不其然,参与其中的背叛者皆是诛九族,一个都没放过。   光是想想,雪春熙也忍不住脸色发白。   蔓霜见状,倒是心疼道:“都怪奴婢好奇,特地去问了顾副将。又是嘴巴多,回来告诉了姑娘。”   “没事,迟早要知道的,吓着倒没有多少,只是惊着了。”雪春熙皱眉,皇上这么不留手的杀人,恐怕朝堂上被砍去了半数的臣子,空缺自然就多出来了。   都是跟着皇帝的老臣,却如此无情,连妇孺孩子都没放过,只怕要失去人心。   这简直就像是痛下杀手为封应然铺路,既然有空缺,若是让三皇子来挑选,必然是如此了。   雪春熙琢磨着,皇帝难得有了慈父之心?   她心里忐忑,正要拿出竹签卜卦一番,只是竹签拿在手里,却莫名其妙裂开了些许。   蔓霜吓了一大跳,连忙抓住雪春熙的手左右端详,心有戚戚然道:“七姑娘没伤着吧,竹签放得好好的,也没人动过,怎么忽然就裂开了?”   雪春熙胸口猛地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不由皱了皱眉头:“没伤着,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还没等她让蔓霜去打听一番,管家倒是来告知道:“七姑娘,国师大人去了。”   雪春熙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愕然道:“不可能,前几天我见过国师,她还好好的,怎么才几天的功夫,人就没了?”   她根本不相信,皇帝还没死,契约尚未生效,国师怎么就没了?   管家看着雪春熙刷白的脸色,不忍中依旧开口道:“国师在半夜时分,趁着婢女没留意,从高塔上一跃而下……”   蔓霜吓得面色都变了,连忙扶着雪春熙,生怕她受不住而晕厥过去。   雪春熙倒没蔓霜想像中那么脆弱,只是神色有着浓重的悲伤。她早就知道国师已经厌倦了十年来在高塔的生活,想要得到解决。   却没料到国师在刺杀皇帝失败后,毅然以这么刚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或许,在见过她之后,国师放心了,再无牵挂,所以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吗?   这么多年的煎熬,正因为担心雪家后继无人,这才忍耐着。   雪春熙闭上眼,觉得自己去见国师,兴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等她回过神来睁开眼,却见身边的蔓霜和顾青都不见了,唯独封应然站在自己面前,眸里满满的担忧。   雪春熙摇摇头,苦笑道:“三殿下不必担心,我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封应然又上前一步,叹道:“我也没想到国师会如此,明明父皇并没有追究国师和雪家的意思。”   知道必然是封应然在皇帝面前不断美言,不然叛臣都被诛九族,就连宫里的娘娘也不例外,雪家肯定难逃一劫。   只是他如此用心,依旧没能挽留住国师的性命。   在三皇子的心里面,想必也是遗憾和内疚的。   思及此,雪春熙感激地道:“多得三殿下,不然雪家如今又怎能安然无恙?国师厌倦了此世,怕是早就想要跟前任家主团聚了。”   她压下眼底的涩意,低着头没敢再看封应然,免得三皇子看到自己沮丧的神色。   封应然轻柔地拍了拍雪春熙的肩膀,无奈道:“七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在父皇面前多说两句,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父皇也没想让国师的事牵连到雪家,如今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雪春熙点点头,知道三皇子这是实话实说。   若是牵连到雪家,那么以后的国师从何处来?   即便皇帝对雪家多有忌惮,但是不得不说,只论卜卦之术,还没哪个家族能比得上雪家!   雪春熙引着三皇子进了院内,奉上香茗,踌躇片刻才开口问道:“国师能否送回灵犀山上安葬?”   封应然看着她,轻轻点头:“七姑娘的心愿,我必然会尽力完成的。”   不过只是个死人,皇帝也不会多有为难。区区送回灵犀山上安葬而已,必然会应允。   有了三皇子的保证,雪春熙这才安下心来。   她不能挽留国师的性命,但是好歹能让国师回到曾经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安葬,不至于寂寞地在这个冷冰冰的京中,连个熟悉的伴儿也没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入土为安   封应然答应了,进宫禀报皇帝后,不出一天,就亲自挑选了几个亲卫,领着一队御林军护送国师的棺木回灵犀山。   未免国师的尸身在路上发臭腐烂,他还特意让人打造了一座水晶棺木,足足一车的冰块,快马加鞭启程。   雪春熙亲自送了国师最后一程,好歹随着马车走到城门口,这才目送车队远去。   封应然低头看着她,轻声安抚道:“七姑娘放心,亲卫都是特意交代过的,绝不会慢待了国师的棺木。”   闻言,雪春熙感激地笑笑道:“多谢三殿下,二姐姐会派人在山下候着,必然会让国师入土为安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很轻,却也有着几分释然。   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仿佛随着国师的棺木远去而被人轻轻撬开,雪春熙终于感觉轻松了几分。   只是这份轻松没持续多久,就见一对御林军骑马而来,领头的御林军手一扬,身后的队伍立刻停下,训练有素。   他翻身下马,对封应然行礼后,向雪春熙毕恭毕敬地道:“七姑娘,皇上有请。”   封应然听罢,上前两步把雪春熙挡在身后:“我出宫的时候,父皇并没有任何吩咐。”   眼下之意,他是怀疑御林军假传圣旨了。   这罪名要是真扣下来,那是掉脑袋的事,御林军头领自然不敢应下,低头答道:“皇上有旨,属下不敢妄言。若是三殿下不信,不如亲自询问皇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谅御林军是不敢乱传皇帝的口谕。   只是封应然蹙着眉头,出宫前皇帝不发一言,如今突然让御林军前来召见雪春熙,他总觉得有些不妥:“如此,我便陪着七姑娘走一趟。”   御林军无法,只好请封应然上了马车。   雪春熙有些忐忑,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召见自己。   忽然手背一暖,她抬起头见封应然的大掌握住自己,柔声安抚道:“放心,有我在。”   有他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雪春熙原本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她暗自心惊,三皇子对她的影响真是越来越大了。   区区一句话,就让自己彻底安心下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马车就在宫门前停下。   有太监总管来引路,看见封应然并没有意外,恭敬地道:“三殿下,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接着他又侧身,抬手道:“七姑娘,这边请。”   雪春熙皱眉,太监总管指着的方向分明是高塔的位置!   她抿着唇,难道国师一死,皇帝就迫不及待让自己住进去?   封应然眯起眼,不悦道:“父皇不曾说过,让七姑娘这么早就上高塔。那明明是历代国师才能踏足的地方,如今叫七姑娘住进去,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太监总管笑眯眯地道:“国一日不能无君,也不能没有国师坐镇。如今国师突然暴毙,宫内人心惶惶,更别提宫外了,皇上也是想要安抚民心,免得他们胡思乱想。三殿下素来为皇上分忧,也明白事有缓急,这亦然无奈之举。再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太循规蹈矩才是。”   他说的必然是皇帝的意思,封应然袖子里的双手握成拳。   自己之前才答应了雪春熙,不会把她困在高塔上。可惜这才没几天,他就要食言了。   三皇子万般不愿,站在雪春熙身前,怎么也不肯挪开一步。   太监总管唇边的笑意渐渐散了一些,依旧毕恭毕敬地道:“还请三殿下不要为难杂家,杂家也是奉命行事罢了。”   把皇帝抬出来,打算威胁他吗?   封应然眯起眼,满心不悦。他就算如今是皇帝跟前唯一的继任者,这些奴才看来依旧就像以前一样,没把自己放在眼内。   他会让这些奴才睁大狗眼,看清楚皇宫以后的主人会是谁!   雪春熙虽说没看见封应然的正面,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几乎要压制不住的煞气。生怕三皇子因为他而惹怒皇帝,她虽然不乐意,却也勉强扯了扯嘴角:“这是皇上的意思,三殿下莫要让总管大人为难才是。”   她对封应然隐晦地使了个眼色,这样子公然违背皇帝的意思,并非上上之策。   雪春熙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封应然事先并不知情。   他答应过自己的话,也不是脱口而出的空话而已。   如此,雪春熙愿意妥协地后退一步,毕竟跟皇帝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三皇子。   太监总管有些意外地瞥了雪春熙一眼,这位七姑娘倒是善解人意:“三殿下,皇上正等着呢。”   封应然僵硬地点点头,依旧不愿意看到雪春熙妥协:“暂且让七姑娘在塔下候着,我去去就回。”   他要去跟皇帝说一说,怎么也不能让雪春熙这就搬到高塔上。   太监总管没答话,这是皇帝的意思,不是他能够擅自改变的。   但是三皇子又不好得罪,他索性闭口不说。既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   等会皇帝要是派人来,不管是把雪春熙送到高塔上,还是把人送出宫外,这都跟自己无关了。   太监总管可不乐意惹得满身腥,能坐到这个位置实在不容易。   虽说是贴身伺候皇帝的,只是皇帝因为受伤后气血两亏,御医说了要慢慢调理身子骨。   只是皇帝年纪大了,又强撑了一段时日这才回到京中来。   没用什么好药,更别提是精贵的药膳了。   熬了一段日子,皇帝的伤口溃烂,御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伤口慢慢愈合。只是速度极慢,加上皇帝惩治背叛之人,又惊又怒,更是不利于养伤。   御医婉转地劝过,无奈皇帝根本就听不进去,只得兢兢战战尽心伺候,皇帝的精神气却一日不如一日。   这不但苦了御医,就是身边伺候的人也遭了秧。   太监总管也被呵斥了好几回,更别提是殿外伺候的太监不知道被杖毙了多少个,做事越发谨慎小心了。   封应然面无表情,只是一双银灰色的眼瞳像是酝酿着无数的怒意。   雪春熙不免担心,抓住他的手握住一下很快放开了,低声提醒道:“三殿下,莫要意气用事。暂时住在高塔上而已,没什么好委屈的。”   虽然国师才刚刚死了没两天,皇帝就让她上高塔。   想到高塔上曾是国师住了将近十年的地方,雪春熙心里就有些难过。   国师跟随皇帝这么多年,显然皇帝对她仿佛是一件死物。死了便死了,没半点悲伤不说,人不在,直接让别人住进去。   死了一个,再换一个人担当国师便好,雪春熙心下一叹,皇帝未免太凉薄了一些。   封应然眸色渐暖,点头答应道:“七姑娘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   说罢,他这才让太监总管领着去面见皇帝了。   皇帝的寝宫烟雾弥漫,因为伤口疼痛,他已经许久没睡一个好觉了。   御医在宫殿里放上静心的熏香,又在汤药里下了安神的几味药材,依旧没能安寝。   皇帝已经气得砍了两个御医的脑袋,如今这个只得兢兢战战送上一个小国的贡品,据说能让人平心静气,还能让伤口不如之前那么疼痛。   果真皇帝尝了两天,就感觉浑身轻飘飘的,的确没了之前的疼痛,大手一挥就给了御医大笔的赏赐。   只是贡品的用量原本一次才一量,每天最多三次,如今皇帝像是不满足,每天七八次都打不住,还每次用量上都在添。   太监总管候在殿外通报,皇帝刚用了贡品,浑身还舒服着,心情不错,便宣了封应然面见:“朕知道三儿要说什么,只是高塔上不能没有国师在。你去看看宫外的百姓,听说国师没了,一个个心惊胆战的,要是不尽快把七姑娘送上高塔,恐怕这人心都要乱了。”   他歪在软榻上,这些时日因为寝食难安,皇帝消瘦了许多,显得有些骨瘦如柴了。   扬了扬干枯的胳膊,太监总管小心翼翼把茶水奉上。   皇帝抿了一口热茶,这才又开口道:“朕的身子骨自己清楚,恐怕熬不了多久。人心乱了,以后三儿还怎么登基为王,总不能接过这一团糟的境况,那就是朕这个父皇不够尽心了。”   他难得跟封应然推心置腹,懒洋洋地道:“若是没其他事,三儿便退下吧。趁着这时间,倒不如多看几本奏折,莫要让那些臣子烦着朕,一看见他们啰啰嗦嗦的劝谏就不痛快。”   明知道皇帝因为伤痛浑身不爽利,群臣却劝谏他不要对贡品入迷,越陷越深。这玩意儿在小国里是禁品,沾上了很难戒掉。   偏偏皇帝为了能压下伤痛,越发依赖起贡品,有几个耿直的御史一再上书劝谏,把皇帝也弄得烦了,索性把奏折一股脑扔给封应然来处理,他倒是无事一身轻,再也不必再对着那些朝臣,看见那些厚厚十几页纸的劝谏。   劝什么谏,没见他疼得夜里睡不着,白天也吃不下了吗?   怕他依赖上,怎么群臣就不知道为自己分忧?   没能分忧,叽叽歪歪做什么?   皇帝心里一阵火气,摆手道:“退下吧,七姑娘接任国师的事就这么定了。”   他没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太监总管心里咯噔一跳,心知三皇子要是拼命劝谏,倒霉的就是这宫殿里伺候的奴才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继任   封应然没有依言退下,即便已经听出了皇帝的不悦,实话实说道:“听闻国师之间需要传承,如今国师突然去了,也不知道七姑娘要如何得到这传承。没有传承在,就不是完整的国师,对父皇来岂不是是无用之人?”   皇帝沉吟片刻,倒是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依三儿之见,这该如何是好?”   “儿臣也不清楚国师的传承该是如何,前任雪家的家主又早早不在了,二姑娘恐怕也是不知情。为今之计,只能飞鸽传书到灵犀山,让四姑娘帮着看看前任家主是否记录下来,又或是收藏的古籍里有所提及。”   封应然说罢,又提道:“国师突然去了,高塔上总归有些晦气。大姑娘不在,四姑娘不肯下山,二姑娘又是下一任的家主。六姑娘身子单薄,又御医调养,估计也熬不了多久。唯独七姑娘能够继任国师之位,还是远着这些晦气才是。”   没了雪春熙,国师根本就没有别人能够担任,自然是小心照料着为好。   皇帝听了,眼皮一抬。这些话句句在理,就是他都挑不出错来:“也罢,那就先送七姑娘出宫,等高塔收拾好了,再把她送上去。”   封应然闻言,低头应下,很快退了出去。   太监总管亲自把他一路送到宫门外,实在佩服这位三皇子居然能说得动皇帝,还没激怒皇帝:“三殿下,咱家就送到这里了,皇上身边可离不开人。”   “总管费心了,好好照顾父皇。”封应然对他微微颔首,不愧是小人,之前和如今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过封应然也懒得跟他计较,只要别碍事就好。   雪春熙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封应然回来,仔细打量,没见他受伤,这才松口气。   她真担心封应然顶撞皇帝,叫皇帝责罚,自己就得内疚死了:“三殿下,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   若是三皇子实在说不动皇帝,雪春熙也只能暂且上高塔住着了。   封应然对她笑笑,摇头道:“父皇应允了,七姑娘暂且出宫回我的王府住着。等高塔收拾好了,又得到国师的传承,再说此事不迟。”   雪春熙一怔,就要开口,看见四周的宫女和太监,到底还是抿着唇把话都咽下去了。   等封应然亲自送她回到王府,到了院子里,雪春熙又打发蔓霜在院外候着,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三殿下,国师的传承其实不必亲自为之……”   她不打算瞒着三皇子,便直接坦然相告:“国师去了,这两天我就会得到传承。”   封应然一愣,疑惑道:“该如何继承,难道高塔上国师留了什么给七姑娘?”   “不必如此,雪家的传承很简单,不过是托梦罢了。”难得看见封应然目瞪口呆的神色,雪春熙笑笑道:“雪家的传承一向神秘,既然国师已经认定我是继任者,自然就会在梦里得到所有的传承。只是传承过多,一天夜里怕是完不成的。”   这般诡异的传承,真是前所未闻。   只是世界之大无所不有,封应然吃惊之余很快便接受了,却是无奈道:“七姑娘不必对我这般坦诚,总归是雪家的秘密。再说,七姑娘难道就不怕我知道后,会对雪家不利?”   “我信得过三殿下,而且这传承方式就算知道了,也难以模仿。”雪春熙摇头,雪家正是通过这样直接的手段得到传承。   所以皇帝找不到雪家之外的人来继任,于是再是不喜欢,再是猜忌,也是不敢对雪家人动手。   这也免去了雪家的灭顶之灾,能够一代接一代传承下来。   “此事除了我,就连蔓霜也别说才是,毕竟隔墙有耳。”封应然叮嘱她,生怕雪春熙说漏了嘴。   虽说皇帝身居宫中,又把国事都丢给封应然来处置,耳目依旧灵敏。   若是被皇帝知道了此事,雪春熙只怕要被立刻送去高塔的。   雪春熙明白这个理,所以在宫里闭口不谈:“殿下放心,此事也就只有雪家人知晓。蔓霜知道得少,才能过得轻松些。”   蔓霜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雪春熙自然不想蔓霜以后过得艰难。   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   皇帝就算知晓后为难她,也不至于会对付一个不知情的小小丫鬟。   雪春熙还以为封应然交代她后,就要继续进宫了。   谁知道封应然却留了下来,对上她疑惑的神色,还笑笑道:“我总呆在宫里也不好,即便是父皇的意思,但是我如今既不是太子,却又是成年皇子,在宫外住着才对。”   皇帝躲懒,把奏折一股脑给他处理,封应然便命人把奏折从宫里抬进王府里。   书房附近有侍卫巡逻,免得奏折丢失,那就是大不敬的罪过了。   雪春熙皱眉,三皇子即便不好总留在宫里常住,每天去宫里处置奏折再回府也是可以的。   蔓霜眨眨眼,无奈道:“奴婢就知道姑娘想不明白,好在顾副将提点了奴婢。三殿下留在府里,这不是担心七姑娘受委屈了?若是他不在,皇上忽然改变主意要七姑娘立刻上高塔又该如何是好?”   闻言,雪春熙诧异,摇头道:“三殿下总不会仅仅为了这个缘由就留在府里,正如他所言,常年住在宫里也是不适合。”   倒不如顺水推舟,直接留在王府里面了。   蔓霜嘟嚷道:“三殿下一番好意,怎么姑娘似是不领情来着?就像姑娘说的,三殿下尽可以进宫处理奏折再回府,没必要如今劳心劳力让人把奏折抬出来。这路上要是丢了脏了,那可都是麻烦事。”   雪春熙默然,心里有些高兴,却又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还叮嘱蔓霜道:“这些话在我这里说说罢了,出去后可不能说漏嘴。要是哪个有心人听了去,会给殿下添麻烦的。”   “姑娘放心,顾副将早就叮嘱过奴婢了,奴婢还不至于那么傻。而且府里都是三殿下的亲卫,谁会口无遮掩把此事嚷嚷出去?”蔓霜不以为然,亲卫对三皇子忠心耿耿的模样,她是看在眼内的。   不过她又疑惑道:“上回顾副将不是说亲卫都战死了,如今却一个个好好的,要是皇上知道后,会不会责怪他们欺君之罪?”   蔓霜摸摸脖子,欺君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雪春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放心,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住亲卫的脸?你不说我不说,顾副将不说,三殿下也不说,皇上又怎会知晓?”   听了她这话,蔓霜原本提起的心这才有落回了肚子,拍拍胸口道:“那就好,不然亲卫好不容易回到京中来,要是被发现欺君,可不就要丢掉性命?”   亲卫对她们极好,护着自家姑娘来到王府,蔓霜对亲卫又是感激又是敬重。   这些人出生入死,就为了剿匪,不知道让多少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只是他们也不容易,一年到头也没几天能在京中享福,一个个还是孑然一身。性命不保,谁都不敢成亲立业。   如今好了,三皇子苦尽甘来,亲卫们也能好好过日子的。   思及此,蔓霜不由自主涨红了双颊,被雪春熙发现,好奇道:“这是怎么了,屋里的火盆烧得不旺,可是想起什么好事来了?”   蔓霜羞赧地眨眨眼,小声道:“没什么,就是屋里有些热罢了。”   她不说,雪春熙更是好奇,凑过来道:“刚才你不是说被顾副将提点了,莫不是他说了什么?”   听罢,蔓霜也知道瞒不住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却连脖子都红了:“七姑娘,顾副将说他跟随殿下多年,如今功成名就,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只是高门大户的贵女素来高傲自负,他不想娶个大佛到家里供着。最好找个贴心的姑娘,白头到老。”   雪春熙揶揄地笑笑,顾青这分明是要跟蔓霜求亲了,只是没跟她说一声,却快要把这丫头的心都给勾了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轻轻叹道:“都说女大不中留,没想到蔓霜这就要嫁人了。”   蔓霜连忙摆手,解释道:“奴婢就是怪不好意思的,却也没想过嫁人,还打算一辈子在姑娘身边伺候呢。”   听罢,雪春熙笑了,也不再逗弄她:“胡说什么呢,我原本就打算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的。顾副将是个实在人,又有功勋在身。历年来跟着三殿下,军功卓绝,殿下绝不会亏待他的。正好你们情投意合,回头我请殿下赐婚,让你出嫁得体体面面。”   蔓霜一听,立刻红了双眼:“七姑娘这是做什么,急着赶奴婢走吗?奴婢没想要嫁人,真的。”   雪春熙见窗外有人躲在树后,估计焦急得厉害,也没察觉露了身影。   她抿唇一笑,扭头道:“也罢,既然你不想嫁人,那就暂且留在我身边。以后若是我成了国师,上了高塔,你也跟着上去……”   “不行,万万不可!”顾青惊得也顾不上隐匿身影,更别提是规矩了,直接就从树后跳了出来。   要是那个傻丫头真是忠心耿耿地跟着雪春熙上了高塔,自己岂不是再也见不着人了?   蔓霜被顾青忽然跳出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瞪大眼道:“顾副将,你怎么在这里?”   她眨眨眼,回过神来,怒道:“顾副将怎么能躲在这里偷听奴婢跟七姑娘说的话,你、你……”   想到自己刚才复述了顾青的话,蔓霜感觉一张脸都要烧起来了,实在恨不能挖个坑跳进去把她埋了!   雪春熙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顾青挠挠头,这才发现被七姑娘给耍了,苦哈哈地道:“七姑娘就成全了我跟蔓霜吧,我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赐婚   蔓霜一听顿时不依了,她好不容易劝着自家姑娘改变主意,顾青怎么又旧事重提?   “顾副将,奴婢得一辈子伺候在七姑娘身边。这话以后别再说了,正如姑娘刚才所言,顾副将军功在身,要什么高门贵女为妻不过是三殿下一句话的事,就是不喜欢贵女,小家碧玉恐怕也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嫁给顾副将的。”   说到最后,她难免有些沮丧和酸溜溜的。   顾青平日嘴巴利索,如今看着蔓霜的样子却急得要命,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到该如何让她回心转意。   他求助的眼神看向雪春熙,却看见院门走来的身影,立刻又躲在树后。   雪春熙一怔,回过头来就看见老管家和三皇子。   封应然站在她身边,显然早就听到了顾青的话,笑道:“若是着急,我求了父皇赐婚便是了。”   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怒喝道:“三殿下尚未娶亲,你这小子倒是手脚挺快!”   蔓霜想到老管家是顾青的父亲,顿时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小脸通红。   顾青生怕她受委屈,连忙从树后出来把蔓霜挡在身后:“爹,我就是跟这丫头看上眼了。成亲的事不着急,等三殿下登基后充盈后宫,我再成家立业不迟。”   老管家挑眉,手里的棍子直接就落下了。   怕伤着身后的蔓霜,顾青硬生生扛着,也不敢躲避,嘴里却惊呼道:“哎,老爹可给我点面子,可不能在这丫头面前揍我!爹,你是我亲爹吗?”   “不是你亲爹,这棍子就不该落在你身上,而是落在你的脸上!”老管家没好气地回了几句,打了顾青一顿,这才感觉出了一口恶气:“行了,你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走!”   顾青眼巴巴看着他,小声问道:“爹,那我跟这丫头的亲事……”   老管家一瞪眼,不悦道:“还敢说?”   封应然这才开口打圆场,说道:“顾副将年纪不小了,若非跟着我到处剿匪,早就该是娶妻生子。”   老管家连忙放下棍子,摇头道:“这混小子以前就个正行,若非跟着殿下,哪里有今天的风光?殿下也别总顺着他,这混小子就是蹭鼻子上脸,居然敢觊觎七姑娘身边的丫鬟!”   雪春熙原本想说她并不介意,恰好蔓霜对顾青也并非毫无感觉。   只是蔓霜一颗脑袋几乎要贴在胸口上,小脸肯定红彤彤的,雪春熙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下去。   知道这丫头脸皮薄,雪春熙也就没再逗她了。   顾青算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老管家在后头催着,雪春熙也打发蔓霜去奉茶,其实是让她洗把脸,让双颊没那么红。   她看着蔓霜匆忙离去的背影,叹道:“没想到这么快,这丫头便要嫁人了。”   封应然好笑,无奈道:“七姑娘这语气怎么这般沧桑,像是上了岁数的老婆子一样?”   雪春熙脸颊红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感叹一番,不过顾副将的为人我看在眼内,蔓霜又是喜欢,两人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她就是有些舍不得,毕竟跟蔓霜一起长大,几乎没分开过。   “七姑娘不必想太多,顺其自然便好。”封应然对雪春熙笑笑,对此事显然是乐见其成的。   雪春熙原本担心他会介意蔓霜的出身,再是灵犀山上的丫鬟,毕竟也是山下的孤女。   若非真的活不下去了,也不会被卖上灵犀山。   就算灵犀山被百姓誉为是神山,能够上去当个砍柴的老婆子都值得骄傲。只是按照出身,蔓霜依旧是区区一个伺候人的丫鬟罢了。   反观顾青,等三皇子一登基,他的身份必然水涨船高。   即便是高门贵女,顾青要开口,哪家都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的。   “顾青跟在我身边数年,原本就不是什么显赫出身。再说,他统领我的亲卫,若果枕边人是个有心思,倒也可能让他跟我离心。与其这样,还不如娶个知根知底的。七姑娘的为人素来和善,身边的丫鬟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必定是个好的。”   封应然说得轻描淡写,雪春熙却听出了心惊胆战。   也是,顾青掌握着三皇子的亲卫,说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要是顾青被枕边人挑拨,跟封应然离了心,三皇子可就是被人砍去了双臂,后果不堪设想。   蔓霜虽然出身不高,却是在灵犀山长大。跟外头没什么牵扯,家里的亲人也在灵犀山的山脚,有雪家庇佑,谁也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如此看来,蔓霜倒是顾青妻子最合适的人选。   雪春熙想了想,这才放下心头大石:“有殿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虽说封应然是夸着蔓霜,却连带把她也给夸了进去,雪春熙有些赧然地偷偷红了双颊。   封应然忽然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笑道:“好烫。”   雪春熙一听,更加不好意思了,恨不能也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封应然见她耳根都红了,知道再逗下去,雪春熙只怕要落荒而逃,便只笑笑没再开口。   用冷水洗把脸的蔓霜,脸上的红晕褪下去大半,这才端着香茗过来,也让雪春熙松了口气。   她怎么感觉跟三皇子单独在一起,越发不自在了呢?   明明雪春熙原本跟他相处融洽,起初心境平和,甚至对三皇子有几分怜悯和格外照顾。   如今倒也相反了,是三皇子对她多有照顾,甚至面面俱到。   想到院子里吃的用的皆是雪春熙喜欢的,就知道封应然对她有多用心。   老管家即便掌家是一把手,却也不至于如此了解雪春熙的喜好。   雪春熙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眉头微蹙。   她想起了雪元香最后说的话,或许自己真的离三皇子太近了,近得就要忘记了分寸。   雪春熙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欢喜还是害怕多一些,只是每次看见三皇子,她总是满心雀跃。   三皇子见她心不在焉地喝茶,冷不丁茶杯脱手,茶水洒在裙子上湿了一大片。   雪春熙手忙脚乱接过蔓霜的帕子擦拭裙子,无奈地起身道:“我先去换身衣裳,就不送殿下了。”   封应然点点头,这便起身离去。   他不是没看出雪春熙是故意的,眯了眯眼,离开院子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   顾青躲在外头张望,看见三皇子的脸色,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总不会殿下反对此事,又或是变卦了?   想到那丫头要嫁给别人,他心都要揪在一起了。   老管家见状,嘀咕着一句“没出息”,摇着头走向三皇子:“殿下……”   “顾叔,我明白的。”封应然没等他多说,就打断了管家的话。   他笑了笑,刚才的阴霾仿佛不复存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三皇子自认他有足够的耐心。   顾青左看右看,就是不明白自家老爹跟三皇子打得什么哑谜,一脸困惑:“三殿下,七姑娘怎么说,答应把蔓霜嫁给我了吗?”   老管家没好气地伸手揍了这个儿子一拳,还觉得不解气,抓起旁边的扫帚就要落下。   顾青吓得跳了起来,捂着脸立马跑远了,嚷嚷道:“爹,我又做错了什么。都说打人不打脸,不然我顶着这个猪头脸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爹,我叫你亲爹了,可别再打脸了,不然明天蔓霜见着我,吓着了该如何是好……”   一人一个打一个追,一个逃一个喊,倒是融洽得很。   封应然看得好笑,却也羡慕顾家两父子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虽说顾叔对他照顾有加,对顾青不假以辞色。但是在封应然看来,顾叔依旧疼爱这个膝下唯一的儿子。   若是可以,他也想要一个严父,并非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姑娘,这饭菜不喜欢?”蔓霜见雪春熙拿起双筷吃了两口就开始发呆,不由奇怪地问道。   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听,脸上顿时绷紧了。   老管家交代过的,必定要把七姑娘伺候得周全。若是惹得她不高兴,她们也不必留下了。   雪春熙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不由错愕地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没什么胃口,这些都撤下去吧。”   “七姑娘好歹用一些,若是不喜欢,奴婢这就让厨房重新再做一桌饭菜。”有丫鬟殷勤地提议,却被雪春熙拒绝了。   “再做一桌我也吃不下,不就浪费了?这些撤下去,你们帮着吃完。”   她摆摆手,这些丫鬟婆子才不甘不愿地撤下了饭菜。   蔓霜帮雪春熙捏着肩头,疑惑道:“姑娘从见了三殿下之后就心不在焉的,可是三殿下说了什么,叫姑娘忧心了?”   “殿下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事我该想清楚才是。”雪春熙轻轻摇头,只是不管她怎么想,总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每天吃得少睡不着,人也跟着憔悴起来,蔓霜顿时急得不行。   不好直接去见三皇子,她只好偷摸着找顾青。   顾青被亲爹打了一顿,好在脸上的淤青散了大半,不然也不知道见着蔓霜是不是该用手捂着脸,还是直接用布料蒙住半张脸。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思   顾青听了蔓霜的烦恼,挑眉道:“你说七姑娘寝食难安,就是在见过三殿下之后?”   “是啊,我也不明白,七姑娘只说她有些事想不通。”蔓霜双手托着下巴,苦恼地皱着一张小脸:“看着姑娘瘦了一圈,我可心疼了。”   不像在路上连口热的都不好弄,王府里伺候得精心,厨房也是变着法子做吃食,味道好得很,蔓霜也停不下口,才住了没多久,腰上就多了一圈肉,也是苦恼得很。   只是雪春熙最近把席面都赏给她们,蔓霜不想浪费,跟丫鬟婆子一起吃光光,感觉肚子都圆了。   在路上过得不好,雪春熙反倒没瘦。如今在王府里反而瘦了,蔓霜一张脸皱得快要滴出苦水来。   顾青安抚了她几句,转身就跑到三皇子的书房嘀咕:“殿下,七姑娘这模样瞧着像是得了相思病呢!”   老管家正端着茶进来,听了顾青这话险些把一壶茶都扔到他的脸上去,没好气地道:“又在胡说八道,皮痒了?”   顾青摸着脸颊,这淤青才散,可不能再让自家老爹揍一顿了,连忙躲开,离管家远了些:“三殿下,属下可没说胡说。茶饭不思,又整天神情恍惚,不是相思病是什么?”   老管家听他说得越发不像话了,手又痒了。看来这儿子每天不打一顿,就不知道闭紧嘴巴。   没见三皇子对雪家七姑娘另眼相看,如今说雪春熙得了相思病,殿下就在跟前,这思得会是谁?   简直说话不过脑子,老管家心里叹气,这儿子怎么半点性子不像他如此稳重,到底随了谁?   自家死去的夫人也是贤淑女子,做事有条不紊的,谁知道这儿子从小就调皮,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   眼看自家老爹又要揍人,顾青一溜烟就跑了。   老管家只能替顾青收拾烂摊子,支支吾吾道:“三殿下别听混小子说得这些胡说,七姑娘怕是想家了。回头请侍卫把灵犀山的信笺送回来,便能好了。”   “他说得不无道理,”封应然笑笑,看着满桌厚厚的奏折,眉眼的疲倦仿佛都散去了大半。   老管家看得啧啧称奇,想着臭小子跟在三皇子身边久了,倒是摸清了他的脾气。   刚才那几句胡说,似是让三皇子难得高兴起来。   “三殿下,宫里的太监总管来了。只是这奏折还没看完,是不是先把人请到花厅里候着?”老管家皱眉,太监总管平日都是三天来一回,如今倒好,昨天送了奏折来,今天又来了,莫非以为三皇子有三头六臂,能把这么多的奏折都批阅完?   “没事,他不是来抬奏折回宫的。请人去花厅,我这就过去。”   老管家心里疑惑,却不像顾青那样毛毛躁躁地直接发问。   顾青是没大没小的,一直当三皇子是好兄弟,心里敬重,却没表现得兢兢战战的。   但是老管家不一样,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个管家,就该记住自己的身份,对三皇子毕恭毕敬的。   知道太监总管这次特意登门,必然有事要说,老管家索性让所有伺候的人退下,亲自在门外候着。   三皇子坐在上首,也没问太监总管所为何事而来,优哉游哉地品茗,没有半点好奇和紧张。   太监总管起初还想拿乔,最后实在受不住这沉默,擦着额头的冷汗,只觉得三皇子果然非常人,这浑身的煞气即便没刻意散发出去,依旧让他浑身发冷,只得打破沉默道:“三殿下,杂家此次过来,是御医无意中说漏嘴,皇上每天用的贡品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若是没了这玩意儿,皇帝估计要撑不下去的。   想到皇帝因为没有贡品而浑身疼痛,最后失去理智胡乱杀人,太监总管就浑身打颤。   他必须在皇帝杀人之前,投靠三皇子身边,才能够活命。   恐怕这世上最希望皇帝尽早驾崩的,必然是眼前这个人了。   太监总管在宫里做了数十年的奴才,最清楚身为皇子的封应然以前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而且身为皇家血脉,就不可能真的清心寡欲。   想要问鼎的事,就算藏得再掩饰,总归有暴露的一天。   三皇子能忍,这是太监总管也不得不佩服的。   忍到其他兄弟都没了,成为皇帝唯一的儿子。   加上后宫在刺杀皇帝的事上,除了皇贵妃,就连惠妃的家族也掺和进来。   皇帝对后宫不信任,杀了一半,关了一半,几乎是不再踏足,就不会再有皇子出生。   即便再有一个皇子,未来得及成年,母族再厉害,又如何能跟羽翼已丰的三皇子抗衡?   所以这天子迟早都是三皇子的,太监总管有这点眼力,自然想趁着如今给他一点小恩小惠。以后虽说不一定能在新君身边伺候,好歹三皇子也会看在这小事上待他不薄。   只是没想到,封应然听了后点点头,答道:“原来是此事,总管不必担心。我早就已经派人去小国传信,让他们尽快把明年的贡品送来。”   太监总管一听,顿时傻眼了。   他还想着皇帝缺了这贡品,受不住疼痛寝食难安,加上伤口尚未能愈合,迟早就是一个死字。   只要封应然不作为,皇帝很快就要驾崩的。   谁能想到封应然真的如此有孝心,早早就派人去小国索取贡品?   太监总管知道他今天跑的这一趟,算是白费苦心了。   还想给三皇子通风报信,谁知道三皇子早就有了对策。   思及此,他骤然一阵后怕。要是三皇子在皇帝面前提起此事,自己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明明是讨要好处来的,怎么到头来反而像是将把柄送到三皇子的手里?   太监总管吓得腿都软了,立刻跪倒在封应然跟前,求饶道:“还请殿下饶命,莫要将此事告知皇上,不然杂家这条小命就得没了。”   “总管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才是。父皇若是没你这样的贴心人在身边伺候着,怕是不习惯的。原本我打算等贡品送来,再告知父皇,免得送的迟了,白欢喜一场。正好今早送来消息,贡品最快便是明日就能到达京中。”   三皇子的话,太监总管哪里能不明白?   他当下谄笑着夸奖道:“三殿下这番孝心,杂家自然要让皇上知晓才是。想必皇上知道后,肯定会十分感动。”   老管家亲自送太监总管出府,看着对方软著双腿,走路都不利索了,心下鄙夷。   这么一个奴才,居然敢在三皇子面前叫板,想要讨得好处,借此拿捏殿下,简直是痴心妄想!   好在殿下早有准备,才没让这奴才如愿了!   “三殿下真要让人把贡品送来,叫皇上借着这东西活得好好的?”老管家对皇帝没什么好印象,这当父亲的对儿子不闻不问就算了,好几次三皇子险些死了,知道后也是毫不在意。   加上对大皇子的偏爱,皇帝对三皇子简直连奴才都不如。   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老管家恨不能拍手称快。   皇上这是得了报应,赶紧死了才是,三皇子怎么还要让他继续逍遥下去?   封应然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未及眼底,答道:“顾叔多虑了,这贡品虽然能减轻身上的伤痛,只是用量一天比一天多。等达到顶点,身子骨怕是要受不住的。若是我停了贡品,父皇难受,朝臣也得有异议,倒不如让父皇痛痛快快的,我也不必受诸多责难。”   老管家一听,便明白他是心里有数的,丝毫没打算让皇帝真的痛快。   皇帝对贡品有依赖,用量只会一天比一天多。   这玩意儿必然不是好东西,不然怎会让人如此沉迷?   等达到一定的量,皇帝越发衰弱的身体肯定要受不住而亡。   若是如此,朝臣借此理由责难自家殿下,这又该如何是好?   看出老管家的忧虑,封应然漫不经心地道:“若是父皇不在,我是唯一的储君,朝臣除非榆木疙瘩,想带着家族跟新君过不去,只怕没有谁敢说我一句不对!”   闻言,老管家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去:“殿下心里有数便好,老奴等着殿下继位的一天。”   “不会太久的,”封应然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若是母妃在,知道后必然也会高兴的。”   只是很遗憾,生母去世得太早了,没能等到这一天。   封应然想要她亲眼看见这一幕,却又怜惜生母在后宫过着苦日子,倒不如早早去了来得解脱。   老管家躬着身,低声安慰道:“殿下,娘娘在天之灵一定感到欣慰的。”   封应然点点头,这才释然了两分,只是他忽然低头看着老管家,笑道:“顾青是不是跑到顾叔这里来,提起七姑娘的事了?”   老管家一听,心下一凛,低着头道:“回殿下,正是如此。老奴已经教训过他了,让这小子别口无遮拦,到处胡说八道。”   封应然笑笑,开口道:“老管家是看出我的心思来了,顾青尚且不能理解,有心劝阻,难道就没阻拦的意思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意   老管家一听,后背弓得更厉害了:“殿下胸有沟壑,很明白自己做得是什么事,没必要顺从旁人的意思。”   封应然闻言,笑着抚掌道:“不愧是顾叔,总是最了解我。”   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更不在意历代皇帝所谓的规矩。   封应然只在乎自己的心,他想做什么,只要认为是正确的,就会一直走下去,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而且七姑娘是个好姑娘,老奴冷眼瞧着好一段时日了。她待身边的丫鬟颇为和善,从不为难,又能为殿下分忧。再者,说句不好听的。雪家遭此大难,势力被削减。若是强劲的外戚,又或是生在世家,老奴反倒要豁出这张老脸,怎么也要劝阻殿下一二。”   言下之意,老管家对雪春熙也十分满意,在公在私,都认为她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老奴瞧着七姑娘对此事懵懵懂懂的,未必能明白殿下的心意。”   “无妨,如今时日尚早,我总归会让她明白的。”封应然满意于老管家站在他这一边,从小时候开始便是如此,老管家总是毫不犹豫地顺从他的心意。   小国的贡品快马加鞭,跑死几十匹骏马后终于在十天内送到了京中。   皇帝知道后对封应然不吝啬地赞赏,这实在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忠心于皇帝的臣子察觉出不对劲来了,有心劝皇帝减少对贡品的依赖,认为三皇子私底下图谋不轨,对皇帝不利。   谁知道皇帝不但没听进去,还因为臣子的话而黑了脸,大手一挥就把人推出午门外斩首,就连家族也没放过。   一时间朝臣风声鹤唳,谁都不敢在皇帝面前说三皇子的一句不好。   皇帝得了几十车的贡品,满意地摸着胡须,越发瘦削的身形躺在软椅上,只觉得浑身飘飘然,更加不喜繁重的国事,仿佛能抽走他所有的精神气,便一股脑都丢给封应然来处理。   虽说封应然尚未登基,却已经把朝廷掌握得清清楚楚。   朝臣更是不敢忤逆这位未来的新君,兢兢战战完成手里的任务,一时间京中的风气好了不少。夜里再没大批官员流连在烟花之地,更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收好处,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的,倒是让举国上下廉洁清明了不少,让百姓暗地里拍手称快。   原本对三皇子一双异瞳,还有一半外族人血统心底不免嘀咕,如今见他重整朝堂风气。   光冲着这一点,封应然的名望就一天赛过一天。   反倒因为皇帝沉迷贡品,不理政事,还迁怒于身边的侍从和臣子,血流成河,在宫外的名声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雪春熙听着蔓霜叽叽喳喳说着府外的事,不由好笑:“又是顾副将告诉你的?”   蔓霜一听,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他如今闲着,也就到处打听消息,偶尔给奴婢说一点,好让姑娘心里有数不好吗?”   雪春熙笑了,明明是两人想要单独相处,却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她也没当面拆穿蔓霜,点头赞同道:“的确,我们总在府内,听听外面的消息也是应该的,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还以为自家姑娘要继续揶揄自己,见她赞同,蔓霜不由高兴了:“姑娘说得极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之后还要跟顾副将请教了?   雪春熙摇头,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瞧瞧蔓霜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可不就是这样了?   “不过有些事可以打听,关于皇宫和皇上的,就不必知道太多了。”雪春熙眯起眼,刚才寥寥几句,她就能听出皇帝的名望越发被三皇子给比下去了。   有心人仔细琢磨,指不定会怀疑三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是三皇子真的无辜,还是皇帝自己越发作死了?   或许两者都有之,毕竟她并不认为三皇子会错失这次机会。   身为异族血脉,加上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瞳,三皇子吃过太多苦头了。   以后就算登基,恐怕也会引人诟病。   但是因为皇帝不仁,倒能衬托出三皇子的好来。   雪春熙认为这样做无可厚非,这天下迟早都是三皇子的,区区一点伎俩来推波助澜又有什么不好?   皇帝苛待三皇子这么些年,也是该偿还的时候了。   蔓霜歪着头,不明白自家姑娘的面色为何如此凝重,不过她还是懂得轻重的。   雪春熙既然说了不要多打听,她必定依言行事,连忙点头答应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什么不该问,不会多嘴的。”   就算顾青跟她亲近了许多,蔓霜也不想自己多嘴而害了他。   见状,雪春熙心下叹气,果真这丫头的胳膊向外拐了。   也不知道该高兴于蔓霜终于有个好归宿,还是感叹这丫头有了心上人,事事都替顾青着想了。   可想而知,蔓霜嘀嘀咕咕告诉顾青这话,后者可感动得不行。   这丫头年纪小小,倒是十分体贴,还生怕连累了他。   顾青恨不能把蔓霜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只是也明白两人尚未成亲,总不能越轨,憋得眼睛都要红了。   蔓霜吓了一跳,老管家倒是瞧出来了,用棍子追着顾青敲了一路,冷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没出息,连这点事都忍不了,以后还怎么辅助三殿下干大事?”   顾青委屈极了,他有了心上人,巴不得将人娶回家,怎么就成了没出息的了?   他跑去跟三皇子小声嘀咕,末了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事难道能怪我吗?是个男人都忍不了,更何况那丫头又经常在我跟前晃来晃去?”   封应然挑眉,好笑道:“你这是跑到我跟前炫耀来了?行了,回头选个好日子,我赶紧帮你把这事办了,将那丫头娶回家去。看七姑娘的模样,也是赞成你们两人的亲事的。”   顾青美得不行,就知道自家殿下最好了,只是很快他又苦着脸道:“老爹说了,殿下尚未成家,我这个当下属的先行一步,实在是不忠不义。”   闻言,封应然乐了:“这事就是顾叔不对了,先成家再立业,也没什么不好的。等你成家后安定下来,可不就比以前来得稳妥?”   顾青连连点头,只是等出了院子,又回过味来,察觉出不对劲了。   三皇子这么说,难道是觉得自己如今不够稳妥,需要一个贤妻来辅助?   越想越是如此,他不免沮丧。   只是三皇子赞同,老管家也不好说什么,特地到雪春熙的院子商量吉日。   雪春熙把他迎了进来,蔓霜早就红着脸跑远了,不由好笑道:“我这丫鬟脸皮薄,以后少不得顾副将多谦让疼爱些,可别让她受委屈了。”   老管家板着脸,郑重地道:“七姑娘只管放心,要是老奴家这臭小子敢对蔓霜不好,老奴第一个就用棍子敲断他的腿!”   得了这话,雪春熙算是放心,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老管家做事井井有条,对待下仆也从不苛刻。唯独对顾青要求颇好,动不动就在院子追着跑非要卷起袖子揍他一顿。   不过有这样偏心媳妇的公公在,蔓霜必然不会受委屈便是了。   雪春熙看了看最近的吉日,挑了最近的一天,问道:“这一天是个好日子,只是时间未免太仓促了一些。”   老管家见了,摸着胡子笑道:“老奴跟七姑娘想得一样,也是挑得这一天。东西早就开始准备了,说句难为情的话,老奴早早便盼着那小子成家立业,给老奴一个大胖孙子的一天了。”   如今也算是盼着了,蔓霜瞧着就是个好姑娘,以后家里必定和和美美的,他总算没辜负早逝的发妻。   不过他选这一天,是知道京中快要变天了。   既然要办好事,自然要速战速决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只是雪春熙仿佛也清楚这一点,才会挑上这一天的?   老管家没有细问,雪家的本事他是听着顾青说过的,自然明白这个家族能在历代帝王的眼皮底下延续下来,还成为代代的国师,必然有她们的能耐。   两厢点头,府里便开始筹备起来。   顾青是三皇子的副将,身份就在他之下,原本该是大办的。   但是顾青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风头,反倒给三皇子惹来麻烦,打算一切从简。   这就有些委屈了蔓霜,他私底下把人叫出来,扭捏着搓手道:“让丫头委屈了,除了这事,以后我必定不会让你委屈的。”   蔓霜摇头,倒是赞同顾青的做法:“你一个副将却娶了一个丫头,特地大办,我也应付不了那些贵夫人。再说三殿下如今声望渐涨,七姑娘曾提起过如今三殿下是树大招风,一不留神容易惹来一身腥。副将既然是三殿下的心腹,自然要为他分忧,而非添麻烦的。再说不少人还想要借此攀上三殿下,倒不如我们关起门来,就请亲近的人,少了些约束,也能高高兴兴的。”   她可不想自己一辈子难得的亲事,还得应付各方势力,你来我往的,不但心累,也得把好事给搅得心里头不痛快。   顾青越发觉得自己娶这丫头是娶对了,咧着嘴乐呵道:“就听媳妇的,我家媳妇就是明事理,兄弟们可要羡煞我了!”   蔓霜说得郑重,谁知道转眼这男人就开始不正经了,还一个劲地傻笑。   她没好气地瞪了顾青一眼,也憋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娶妻   雪春熙不方便出府,所有事都是老管家一手操办的。   他准备得妥当,也没想怠慢蔓霜,物件精挑细选。   加上顾青手头有不少赏钱,都是封应然回京后在皇帝面前长脸,皇帝连连下了赏赐嘉奖,他自然也分给了其他兄弟。   顾青的还是最大的一份,原本他不好意思收,毕竟兄弟们都是出力的,没道理就是自己占便宜。   兄弟们听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你这都要娶媳妇了,哪能跟我们这些光棍一样?虽说王府不小,多弄一个院子给你和媳妇住是可以的,顾叔也在,理应就近孝顺。但是其他一应俱全,可不都要自己掏钱,总不能让你家媳妇出钱吧?”   顾青闻言,确实是这个理,笑道:“那我就不推辞了,兄弟们的心意我可就领了啊。”   众人笑闹了一会,好几个羡慕道:“没想到最大大咧咧的副将,最后居然比殿下还早成亲。也不知道以后殿下会娶一个什么样的王妃,若是个和善的,那敢情好,兄弟们也不至于兢兢战战过日子。若是个高傲不好相处的,兄弟们就得束手束脚的,别提多难受了。”   附和的不少,显然也是担心。   顾青拍着胸口,保证道:“你们这是什么话,殿下能看上这样的姑娘家吗?殿下能跟兄弟们出生入死,从来不摆架子,看上的姑娘自然也瞧得上我们。”   有察觉出不对味来了,勾着顾青小声问道:“怎么,瞧副将的样子,似乎知道殿下看上哪家姑娘了?快给兄弟们说说,也让我们心里有底。”   他这一说,众人都围着顾青,大有一副他不说就别想走的模样。   顾青摸摸鼻子,左右张望,没见着自家老爹,这才小心翼翼地道:“这事可不能传出去,不然我得被老爹揍得半死,殿下也不会放过我的!”   “行了,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快说!”兄弟们都不耐烦了,摁住顾青的脑袋,所有人都把耳朵竖起来。   顾青眨眨眼,比划了一下。   兄弟们都是一起打过仗杀过人的,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目瞪口呆。   有人回过神来,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真不愧是殿下,看上的姑娘家这般与众不同。”   “就是了,也就这样的才配得起殿下。平常世家姑娘,哪个以前不是对殿下避如蛇蝎?若非如此,殿下怎会到如今还是孑然一身,其他几位皇子的后院里都妻妾成群了!”   尤其是大皇子,后院几十个姑娘住着。   当初众人都认为大皇子是铁板钉钉的储君,一个劲往他的后院塞自家的嫡女。   如今大皇子没了,所有人都傻眼了,没料到最后竟然被默默无闻的三皇子捡了漏。   当初拒绝当三皇子妃的人家如今垂首顿足,只觉得以前自己瞎了眼,怎会没发现封应然这颗蒙尘的明珠?   也有不甘心的,想着法子往三皇子的后院塞人,却被老管家轻描淡写地拦下,甚至赶回去了。   不敢得罪三皇子,更不能对这位从小照顾封应然的老管家有半点怠慢,他们也只能僵硬地赔着笑脸把人送回去了,实在丢脸得很!   亲卫嘀嘀咕咕的,一个个在说那些贵女有眼无珠,却无人对三皇子的选择有异议。   顾青挠着脑袋,发觉自己当初真是少见多怪。   没看兄弟们替三皇子高兴着,对殿下选上的姑娘家只是惊讶,却全无阻挠的意思。   不过正如亲卫们所言,雪春熙的确比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和善太多了。   加上又是蔓霜的主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顾青以后也不必担心王府的女主子看不上蔓霜的出身而为难她,七姑娘比谁都护着蔓霜,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思及此,他倒是觉得三皇子的选择无比正确,就该无条件支持才是。   “不过话说回来,七姑娘瞧着对三殿下并没有男女之情,你们说……”   亲卫们摸着下巴,苦思冥想,其中一人忽然抚掌笑道:“你们操心什么,这该是殿下要操心的才是。不过殿下剿匪从来百战百胜,只是虏获一个姑娘家的心,这又有何难?”   在他们心里,封应然是无所不能的,把心爱的姑娘娶回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众人虽然没吱声,但是明显要殷勤得多了。   蔓霜瞧着亲卫又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有趣玩意,一股脑堆在外院,她收拾进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嘀咕:“七姑娘,这些侍卫怎么忽然如此殷勤,莫非想要求姑娘什么事吗?”   雪春熙见了,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得道:“他们兴许是担心你我在院子里总呆着会闷了,恰好出门就淘些有趣玩意过来。尤其你这丫头快要成副将的发妻了,他们自然是要百般讨好的。”   这番话说得蔓霜又涨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姑娘又取笑奴婢,奴婢何德何能让亲卫们讨好?”   “都说枕边风厉害,要是你看着谁不顺眼,告诉顾副将一声,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当然得提早巴结一番,以后就算犯错了,只要你这丫头美言几句,顾副将指不定就饶恕了他们。”   听得雪春熙揶揄的话,蔓霜脸颊滚烫得快要烧起来了,跺跺脚道:“姑娘总是取笑奴婢,等姑娘出嫁的时候,奴婢也得回过头来揶揄姑娘才是。”   雪春熙听罢,摇头道:“你这丫头好糊涂,怎么就忘记了,国师是终生不嫁的。”   见她目光微涩,蔓霜顿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白着脸凑前来道:“姑娘,奴婢错了……”   “你哪里有错,这是雪家的规矩,不是谁都能轻易打破的。”雪春熙没说的是,雪家有这规定也是无可奈何。因为雪家姑娘若是成亲嫁人破了身,这一手卦术就得随之消失。   没有卦术在手,等同于普通人,可想而知,没有了能耐,下场必然不会太好。   尤其如果她坐在国师的位置,却失去了卜卦的能力,那么就只能回灵犀山,或许因为知道皇家太多事,甚至没能踏出皇宫一步,终生被囚禁在一个院子里。   这样的结果不是雪春熙想要看到的,而且她也不确定,失去了卜卦之术的自己,还有资格留在三皇子身边吗?   三皇子会不会因此冷落她,对雪春熙感到失望?   光是想想,自己就已经开始胆怯了。   蔓霜见雪春熙满脸苦涩,越发觉得内疚了。她就不该多嘴,瞧瞧自家姑娘多难过?   “七姑娘,三殿下未必会介意此事。”   “但是,我介意的。”雪春熙轻轻答道,没有了卦术之能,她简直是一无是处,又如何能厚脸皮在三皇子身边呆下去?   “再说灵犀山遭了一难,如今六姐姐的身子骨只能勉强熬着,四姐姐是宁死都不肯下山来,二姐姐身为家主就更不可能离开。”七姊妹,到头来就余下她们几人,雪春熙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反倒让她们为难了。   蔓霜心里叹气,七姑娘总是这样为他人着想,却甚少考虑自己。   不过雪春熙一再希望留在三皇子身边,是不是也对这位殿下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若是如此,也难免七姑娘难过了。   身上人就在跟前,他们二人却永远无法在一起。   就跟两人之间横着一条不能逾越过去的鸿沟,只能遥遥相望,却无法伸手触碰得到。   蔓霜想到这里,因为自己的亲事而高兴的心情,渐渐有些低落了。   顾青很快察觉到这一点,苦苦追问,蔓霜支支吾吾说了几句,他就猜出来了,安抚她道:“你这丫头真是操心,何时才能多想想我?”   蔓霜没好气地瞪着他,自己正为姑娘的事而烦心,这人还没个正形,简直气煞人了!   “莫生气,是我说得不对。”顾青眼看媳妇儿要发飙了,连忙告罪,含糊地解释:“你也不必担心,这是好事来着,等过阵子你就明白了。我这会还不能说得太清楚,反正七姑娘不会吃亏不会再难过的。”   蔓霜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知道顾青从来不会骗人,只能半信半疑地记下了。   顾青倒是心花怒放,跑到三皇子的跟前小声禀报了:“若非蔓霜这丫头,属下还瞧不出七姑娘也是对殿下有意的。”   闻言,三皇子的面色倒是多了两分沉重:“你说,七姑娘难过了?”   “是,”顾青老实答完,眼看自家殿下脸色更沉,一脸狐疑道:“殿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雪家的规矩多,兴许有些事是我不知情的。”封应然看着他,十分为难道:“回头若是你能旁敲侧击,看蔓霜是否知情?”   毕竟是枕边人,总归有些算计的意味,有些不好开口。   顾青却毫不在意地应下了,笑道:“也不必旁敲侧击,直接问那丫头就是了。蔓霜若是知道,绝不会瞒着我的。就是担心蔓霜其实并不清楚,毕竟这可能是雪家的隐秘。”   三皇子摇摇头,叹道:“总之,此事为难你了。”   顾青摆摆手道:“殿下不必客气,若是能知道七姑娘到底在苦恼什么,殿下的好事也就近了。”   他也奇怪历代的国师寿数短,且都是终生不嫁,说是雪家的规矩。   什么规矩,就连天子都不能改变吗?    第一百二十章 十年   顾青小心翼翼问了,蔓霜确实不知情,也觉得雪春熙有些事在瞒着她,顿时更难过了。   “七姑娘总是如此,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久而久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顾青安慰她道:“兴许雪家历代都在国师的位置上,除了六姑娘,她是唯一下山的雪家姑娘。灵犀山上除了二姑娘当了家主,四姑娘是说什么都不肯下山来。若果七姑娘没当国师,雪家断在这一代,便是罪人了。”   虽然他很不以为然,历代国师也就摆着好看。   每年初会有一场祈福,偶尔皇帝会登塔问事,也不过几次。   国师就是在高塔住着,几乎是十年一换。   嗯,十年?   顾青忽然知道三皇子究竟在担心什么了,连忙追问道:“历代国师的寿数都短,这究竟是什么缘由?”   尤其她们大多都是寿终正寝的,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除了前任国师堪堪没到十年就从高塔跳了下来,或许也是到了十个年头,就要跟之前的国师一样。   说没有征兆,但是历代国师仿佛明白自己的死期已近,事先订下继任人,也没让雪家断在任何一代上。   这就奇了怪了,都说卦术是看不出本人的卦象,到底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蔓霜是一问三不知,顾青颇有些失望,实在没能替三皇子分忧。   只是回去禀报的时候,三皇子却摇头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国师都是从继位开始后足足有十年,如今七姑娘尚未成为国师,还有回旋的地步。”   虽然这般说着,他心里却也想要知道真相。   但是三皇子比谁都明白,雪春熙或许根本就不会提及此事。   若非自己和顾青注意到此事,七姑娘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坦白,在最后一刻吗?   十年的功夫,哪里足够呢?   封应然想了想,解铃还须系铃人,离开院子,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雪春熙的院子跟前了。   蔓霜看见他,连忙行礼,把三皇子请了进去:“七姑娘在后院歇着,殿下请。”   三皇子慢吞吞走向后院,难得有几分胆怯。他想要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真相。最为忧心的是,此事根本就是个死结,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开。   只是他忐忑了一番,却在看见雪春熙在软榻上的睡颜时不由失笑。   后院风大,丫鬟也没在身边伺候,三皇子不由眯起眼,对这些下人伺候不精心颇有些恼怒。   他解开披风,盖在雪春熙的身上,坐在一旁盯着她的睡颜许久。   蔓霜原本要奉茶进来,被顾青拦下了,便直到三皇子可能有事要单独跟自家姑娘说,便识趣地没进去,还吩咐其他丫鬟婆子也被进去打扰。   下仆并非不长眼的,自然乖乖守在院外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雪春熙朦胧中醒来,看到封应然坐在一旁,不由惊得坐直身。   身上的披风顺势落在腿上,她面色赧然:“殿下该叫醒我的,让殿下久等了。”   “无妨,是我不请自来。”封应然摇摇头,依旧把披风盖在她的肩头上:“这里风大,还是进屋里再说吧。”   雪春熙点点头,眼看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开口要叫,却让他拦下了:“没有外人也好,我也不必再装着皇子的架子,实在有些累了。”   看得出封应然所说非虚,眉宇间的疲倦怎么也遮掩不住。   国事繁重,三皇子突然被皇帝推出来处理,一开始必定手忙脚乱。   如今稍微井井有条,也是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去钻研,又熬了多少天这才出的成绩。   可惜皇帝丝毫没看到这一点,理所当然让三皇子劳心劳力的。   雪春熙心疼他,泡了一杯醒神的花茶,递到三皇子的跟前:“殿下也是多注意身子骨,可别劳累得很了。”   闻着茶香,封应然抿了一口,笑道:“许久没喝过七姑娘亲自泡的茶水了,虽说奏折多,还多数是鸡毛蒜皮的事,却能从小事着手让我逐渐摸清大局,即便累一些也是值得的。”   “尽早适应了,对以后也并非坏事。”   的确不是坏事,看着皇帝如今沉迷在贡品里不可自拔,三皇子越早掌控天下事,以后登基了才能更轻松。   封应然喝完一杯茶,这才迟疑着开口道:“我有一事不明,雪家出的国师寿数都极短,从未在高塔上住十年以上,这又是为何?”   雪春熙也抿了口茶,这才低声答道:“上天赋予雪家这血脉相承的能力,自然需要一些代价。据说当年雪家也只是凡人,祖先无意中闯入一个仙人的山洞,然后得到了卜卦之术。可惜仙人也不是白给的,只让雪家人每一代卦术最强的人只能活十年。十年后尘归尘,土归土,把卦术传承给下一代的姑娘。”   她说着,没看封应然,而是盯着手里的茶盏。   三皇子皱眉,顿时明白了:“七姑娘已经得到国师的传承?”   闻言,雪春熙轻轻点头:“每一代的国师死去的时候,下一任的继承者就会在梦中得到传承。我也才明白,十年为期,我的卦术会比之前更强。若是三殿下有什么想要问的,想必我能给殿下更好的答案。”   听了这话,封应然却满心不快。   他想要知道的事,尽可让底下人去打听,没必要每件事都需要雪春熙卜卦所得。   再者,比起把雪春熙关在高塔上,封应然更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七姑娘,难道此事就没有破解之法?”十年,实在太短了。   雪春熙摇头,道:“殿下该明白,雪家如今尚未有后人。若是我放弃继承,雪家的传承将会断在我手上。”   她并不想毁了雪家,成为雪家的罪人。   如果三皇子登基,兴许对雪家还好。但是他的后人,他的子孙就不一定了。   雪家没有一技之长傍身,以后又如何能继续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一旦成为普通人,加上以前的辉煌,恐怕雪家将会四分五裂,被人瓜分殆尽。   这并非雪春熙想要看见了,为了保护雪家,让传承继续下去,她就必须留在高塔上,等着雪家下一代的继任者出现。   三皇子紧紧盯着她的双眼,问道:“丢开雪家的关系,你愿意放弃卦术,跟我在一起吗?”   雪春熙一怔,接而摇头:“殿下,历代国师最多只有十年的寿数,而且……”   接下来的话,她有些开不了口。   若果雪家人破了身,那就要失去卜卦之能。可是两人在一起,总不能光是看着。久而久之,别说雪春熙,就是封应然也忍不了。   而且封应然以后登基,三宫六院,那么多的美人在,何必守着一个不能碰只能看的她?   三皇子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听院外传来顾青的大嗓门:“殿下,宫里出事了。”   雪春熙起身,催着他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三殿下还是赶紧进宫才是。”   她随意把茶水撒在桌上,皱眉道:“殿下,皇上怕是要不好了。”   急急忙忙想要趁着皇帝驾崩之前把蔓霜嫁出去,估计要来不及了。   知道雪春熙在担心什么,封应然笑着摇头:“等会我把顾青留下,今晚就让他们成亲。”   “今晚?”雪春熙听得目瞪口呆,顾青却是兴高采烈。   他总算有媳妇儿,晚上不用一个人睡了!   想到能抱着又暖又软的丫头一起睡,顾青的神色别提多美了。   封应然看他咧着嘴傻笑的模样,心下羡慕。回头看向候在院前目送自己的雪春熙,目光不由渐渐沉了下去。   雪春熙总归是不信他,所以才会迟疑。   既然如此,自己就该给她一颗定心丸吃下才是。   顾青这才想起正事,赶紧上前低声禀报道:“三殿下,皇上忽然晕厥过去,御医正救着。听着太监总管派来跑腿的小子含糊透露,只怕要不好了。”   “你留下办亲事,我进宫去去就来。”封应然拍了拍他的肩头,又惋惜道:“今晚即便洞房,恐怕也得冷冷清清,要委屈蔓霜那丫头了。”   顾青摸着脑袋笑道:“丫头是个明事理的,绝不会对此事诸多抱怨。殿下放心吧,她怎么说也是七姑娘身边人,自然是个善解人意的。”   这张嘴倒是越发会说话了,虽然是夸着蔓霜,却是夸上了雪春熙。   封应然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这才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赶去宫里。   皇帝的寝殿静悄悄的,进出的宫人皆是白着一张脸,胆战心惊。   殿内的皇帝瞧着好好的,忽然就倒下了,说不是他们这些人伺候不忠心,谁会相信?   若是皇帝醒来大发雷霆,恐怕他们的脑袋要搬家!   送来寝殿伺候的宫人死了一批又一批,众人被点选过来,大多都已经面如死灰。   看着三皇子的到来,他们眼底才有了些光亮。   “三殿下,御医大人有请。”太监总管快步上前来,引着封应然往偏殿去,小声禀报道:“皇上今儿跟平常没什么不同,用了早膳后就让奴才送来贡品。只是抽上没两口,突然就倒下了,把奴才吓得魂儿都快飞了。幸好御医大人妙手回春,好歹让皇上不再抽搐。”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后怕。   要是皇帝就这么没了,三皇子追究上来,即便是太监总管,没皇帝护着,也得脑袋搬家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尽力   三皇子听了,微微颔首:“劳你费心了,知道宫人都是尽心尽力,不会躲懒怠慢的。”   太监总管听了,知道他这是把自己摘了出去,脸上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三殿下仁慈,奴才无以为报。”   “好好照顾父皇,就是回报于我了。”三皇子瞥了他一眼,太监总管知趣地候在殿外。   御医正局促不安,看见三皇子立刻双腿一软就跪下了:“老臣有罪,实在是束手无策。”   皇帝一不舒服就找御医,没能治好就砍人。   太医院被杀的太医足有七七八八,如今余下的都是刚进太医院没多久的年轻大夫,倒是逃过一劫。   偏偏这御医是最后一个老大夫,就是想逃都逃不了,几乎是被太监总管找御林军直接架着过来的。   只是把脉后,御医心惊胆战,明白皇帝恐怕是熬不了多久。   这宫里能救他的,就只剩下三皇子了。   虽说皇帝一死,他难逃其责,三皇子也未必能保住自己。   但是好歹能保住家族,避免被诛九族,御医就已经满足了。   他跪得结结实实,就连殿外的太监总管都听得膝盖疼。   三皇子伸手扶着御医起来,叹道:“莫要担心,太医院有能耐的都被父皇砍头了。若是连你也遭了难,太医院也是名存实亡,以后出什么事,该去哪里找大夫?”   言下之意,他是愿意保下御医的性命。   这叫御医喜出望外,能保住自己家族就不错了,如今三皇子居然承诺保住他。   御医激动得连连磕头,感激道:“多谢三殿下,老臣惭愧。”   “父皇究竟如何了,要多久才能醒来?”   沉吟片刻,御医到底还是实话实说:“皇上原本年纪不小,又受了重伤,原本的伤口总是裂开,血也止不住。老臣琢磨着该是剑刃上被抹上罕见的毒药,只是不知道毒方,实在是不从下手。皇上日夜寝食难安,最后因为贡品才能歇息片刻,身上的疼痛也压下了。可是用量一天比一天重,如今是身子骨受不住,这才会晕厥过去。”   “皇上该是明天才能醒来,只是这贡品不能再沾,不然……”   余下的话御医不敢说,三皇子却是会意的。   再继续用贡品来压制伤痛,皇帝恐怕没多久就要没命了。   封应然微微蹙眉,又叹道:“我劝过父皇,却遭到他的呵斥,实在劝不住了。也有御史斗胆谏言,御医该看见的,御史被诛九族,实在无辜。”   说完,他看着御医刷白的脸色,又道:“等父皇醒来,我尽力在他面前美言,保住御医。就怕父皇听不进去,毕竟我不是皇兄,始终不受父皇欢喜。若是大哥还在,父皇指不定就会改变主意。”   大皇子都死了,如今三皇子也是为难。只是御医听得遍体发寒,他不但知道那御史的下场,还亲眼目睹御史被千刀万剐而死。   死的时候心脏还在跳动,浑身被切下三百六十五片肉来,血流成河,让自己硬生生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想到他有可能死无全尸,御医就打了个寒颤。   三皇子拍着他的肩头,叹气道:“我会尽力周旋,御医不必太过忧心。只盼着父皇醒来的时候莫要发怒,我会交代伺候的人更精心一些。”   伺候的宫人就死得更多了,御医是知道的。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在惊惶中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拱手道:“皇上病得厉害,老臣也不肯定皇上明天能醒来,兴许一直都无法醒来……”   封应然沉默地又拍了拍御医的肩头,转身就出去了。   御医顿时浑身发软,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殿外的太监总管只听到寥寥几句,进来的时候也是有些脚软。   他扶起御医,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便给御医壮胆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上越发暴戾,醒来的话整个寝殿里谁都活不了。御医有大好前程,如今太医院群龙无首,若是能够得了这大功劳,三殿下以后必定不会亏待大人的。”   威逼利诱,御医原本还忐忑迟疑的神色渐渐沉稳下来,点头道:“老臣记下了,多得总管多有提醒。”   若是他不做,就得死。做了之后,三皇子为了保住秘密,还是要死。   只是他死后,家族却能保住,所以御医说什么都只有一条路能选择了。   非要死的话,起码死了也值得。   想到他死后,家族必定能够风风光光的,御医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回到寝殿,早有太监总管把宫人都打发出去,这才从怀里取出秘药,一点点倒进皇帝的嘴里。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御医双手发抖,险些没能把秘药倒进皇帝嘴里,浪费了小半瓶后,这才渐渐顺手了。   把余下的秘药都喂了进去,御医这才松口气,忽然见皇帝的胳膊动了动,吓得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就要跑出寝殿,被太监总管拦住了。   “大人这个样子出去,被御林军看见了,只怕要生疑的。”   御医这才顿住脚步,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强作镇定回头看向内室,龙榻上的皇帝依旧一动不动,他这才放松下来:“有劳总管照顾皇上,也就三五天的功夫。”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很轻,犹如惊弓之鸟左右张望,这才勉强稳住心神离开了寝殿。   太监总管恨不能把耳朵切了,根本就不想听到这事。   却也明白御医是生怕他反悔,对自己不利,索性把人拖下水。   太监总管皱紧眉头,招来小太监,知道三皇子去处理奏折,顺带安抚不安的朝臣去了,心里有些忐忑。   御医会有这大胆的举动,分明是被三皇子误导的!   平日看着三皇子极为孝顺,以前跟在大皇子身后忠心耿耿。   说的不好听的,三皇子就像是大皇子养的一条狗。   谁能想到有一天,狗主人反倒被狗给反咬一口,甚至害死了呢。   原本大皇子的一切,最后都便宜了三皇子,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太监总管还以为三皇子这是走运了,捡了便宜。   如今看来,更像是所有人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是不是皇帝的晕厥,御医的铤而走险,还有他在内,都被三皇子算计了呢?   因为皇帝的暴戾,杀了不少人。这位御医当初不走运,进宫的路上抬轿的棍子断了,侍从急急忙忙去雇新的轿子,偏偏停下的地方就离午门不远。   恰好几个太医院的御医被推出来午门斩首,其中一个甚至被凌迟。   御医眼睁睁看着,几乎要吓破胆。   如今三皇子不过稍微一提,御医就立刻下定决心铤而走险了。   当初抬轿的棍子会断,轿子又恰好停在午门前,说是巧合,也未免太碰巧了。   现在想来,想必是三皇子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御医看见这一幕,然后甘心情愿地谋害皇帝。   太监总管思及此,浑身打了个哆嗦。   回想着自己以前只是个位置不高不低的太监,倒是没跟着其他人一起怠慢这位三皇子。   若非如此,如今坐在太监总管这个位置上的,就不会是他了。   他又打了个哆嗦,越发觉得三皇子的城府深不可测。   想当年其他几位皇子对三皇子不屑一顾,尤其看轻他出身卑微的生母。   如今死的死,残的残,太监总管不免想到几位皇子真是有眼无珠。   以为三皇子是个无害的忠犬,谁会想到其实是一条吃人的头狼?   太监总管看了眼躺在龙榻上不省人事的皇帝,心有戚戚然。   当初皇帝对大皇子多有偏爱,就对三皇子有多忽略。   忽略不说,说是苛待也不为过。   如今皇帝落在三皇子的手里,只怕没什么好下场了。   太监总管又想到御医拿出的秘药,三皇子难道连这个也算计上了?   不然怎的这般巧合,御医家里有秘药的方子,能让皇帝死得无声无息?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扭头对寝殿里的宫人狠狠敲打一番。   这时候可不能出岔子,不然自己没能跟着享福,首先就得先掉脑袋了。   不出三天,皇帝果真的昏睡中驾崩。   幸好早先就有了遗旨意,加上皇帝因为沉迷贡品,早早把政事交给三皇子不说,就连传承也是交代得七七八八。   如今只要安葬好皇帝,三皇子就能立刻顺利登基。   礼部正加紧把龙袍最后一点刺绣做好,这也是皇帝早早就交代的,他们准备已久,却没想到忽然之间要用上,这才有些手忙脚乱。   皇宫里的白绸挂满了,远远望着就像是落雪了一般。   封应然起码回府,已经快天黑了,却见雪春熙提着灯笼等在门口,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果真冰凉刺骨,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等了多久:“怎么不进前厅等着,没得冻病了该如何是好?”   雪春熙笑笑,任由封应然牵着她的手进了前厅。   老管家早就命人在前厅把火盆烧上,进来后雪春熙便感觉暖和得很,原本泛白的小脸没多久就飘起两朵红晕。   她低头看见封应然还握着自己的小手,暖意从掌心里蔓延过来,只觉得耳根都滚烫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急如焚   雪春熙有些不自在,抽回手道:“我只是担心殿下,便迫不及待在府门等着了。管家也劝着进前厅里等,却是我任性了,累得殿下担心。”   封应然听她率先告罪,有些无奈道:“我刚才有些急躁,说得语气重了,还望七姑娘别放在心上。只是姑娘早早等在府门,总不会只因为担心?”   就知道他素来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要紧处。   雪春熙微微点头,望着门外只有老管家一人候着,这才轻声开口道:“我今天卜卦的时候,察觉有些不对劲,便心急如焚,按耐不住到大门等着带你下了。”   她担心隔墙有耳,抓住封应然的手,在掌心慢吞吞写下几个字。   封应然感觉掌心痒痒的,直到雪春熙写了第三遍之后,他才认出究竟是什么,并没有多少惊讶:“此事我早就知晓,却是劳累七姑娘担忧了。我该早些告诉姑娘的,此事很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雪春熙有些急了,压低声音道:“殿下,此事可不能忽视,毕竟这生母的身份却是家世显赫的贵女。”   她也想不到,皇帝居然在宫外留下一个孩子。   当初皇帝南巡的时候遇到一个世家贵女,两人一见倾心。只是那年南方有战事,不好带着她一并赶赴战场。   贵女留下后不到一年生下一个孩子,却迟迟没等到皇帝接她去宫里。   世家以此为耻辱,两母子被送去偏远山庄呆着。   当年知情人都是老一辈,死得精光,大多认为此事不光彩。   也是一个后辈忽然发现这对母子,恰逢皇帝驾崩,便起了心思。   封应然见雪春熙满脸焦急,握住她的柔荑道:“七姑娘,此事我早就知道了。父皇前阵子亲口告诉我的,不是不想接那孩子回来,而是那孩子未必是皇家的骨肉。”   “什么?”雪春熙惊得连他握住自己的手也忘了,急急问道:“这贵女如此大胆,竟然想要混淆皇家血脉,不知道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世家素来有恃无恐,笃定父皇就算发现了端倪,也绝不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封应然摇摇头,世家敢这么做,肯定有万全的准备。   当初父皇被美色蒙蔽了双眼,等从战场回来的时候,贵女已经生下一个男孩。世家一口咬定这孩子就是皇帝的,但是皇帝总觉得有些违和,并没有接孩子接回来。   毕竟是无媒而合,皇帝愿意承认,这孩子才是皇子。若是含糊不清,并没有亲口认下,那就只能在宫外以不清不楚的身份活着了。   雪春熙听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世家为了谋算皇帝,把贵女推了出来。等皇帝有所察觉,并没有中计,又把贵女送到偏远的庄园自生自灭。   如今皇帝驾崩,膝下只有三皇子一个,世家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真是利欲熏心,简直不当贵女和那孩子是家人!   “难道说,世家如今把这对母子接出来,是打算以皇子的身份送到宫里来?”雪春熙皱眉,没有证据证明这孩子不是皇帝的血脉。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以贵女的出身来比较,三皇子的生母必然要被比下去。   “他们是不自量力,说是以卵击石也不为过。”拍了拍她的手背当作安抚,封应然有些不以为然:“空口无凭,朝臣也不会因为世家区区几句话就把那孩子当作是皇子来看待。”   他没有说的是,如今的自己已经掌握了朝政。   世家就算能证明那孩子的确是父皇的血脉,也是于事无补的。   “他们敢来,我就出手把人赶回来。若是还不识趣,我就只能不客气了。”封应然捏了捏她的指尖,忽然又道:“七姑娘说雪家因为得到卦术之能而短寿,是不是再不用卦术,就能长命百岁?”   雪春熙一愣,没料到他会突然话锋一转,含糊地道:“我其实也不清楚,毕竟没有人这么做过。”   身为雪家人却不卜卦,这怎么可能?   就是她们想要这样做,历代皇帝都不会让雪家如愿。   “既然不清楚,那就试一试?从今天开始,七姑娘暂时别用卦术,如何?”封应然上下打量着她,轻轻叹道:“我看着七姑娘回到京中,反倒比在路上时候还消瘦了几分,更是费神。想必卜卦太频密了,回头我就让蔓霜盯着七姑娘,可不能让姑娘再胡乱卜卦,伤了身子骨的。”   雪春熙低下头,目光闪烁,有些不敢跟他对视。   她在雪家,所有人都认为卜卦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其他几位皇子上山之时,自己就看出来了,没有卜卦之能的雪家姑娘根本不会如此重视。   如今三皇子却让自己不要卜卦,免得伤了身,这话听得雪春熙感觉双眼微热。   不说皇帝,山下多少人想要得到雪家的能耐。   封应然对此却并没有多少依赖,反倒事事亲力亲为,只想让她能够轻省一些。   就是这份关怀,叫雪春熙心里暖暖的。   即便真如雪元香所说,三皇子不过是为了讨好她,让自己心甘情愿卖命。   雪春熙却觉得,封应然能屈尊降贵做到这个地步,就是以后要她卖命又何妨?   “殿下,此事不妥。若是有了变故,岂不是毫无防备?”她重新抬起头来,规劝道:“我的卜卦好歹能让殿下以后的路走得平坦一些,仅此而已。不然留在殿下身边,我岂不是毫无用处?”   “用处?”封应然嘴角一弯,银灰色的双眸灼灼生华:“只要七姑娘平平安安陪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雪春熙被他盯着,只觉得脸颊滚烫,胸口犹如小鹿乱撞,噗通乱跳个不停。   她连忙低下头,不想自己的窘态暴露在封应然的眼前。   下巴却是被他的指尖勾起,看见雪春熙难得面红耳赤的娇俏模样,封应然笑笑道:“如此美景,真是难得。若是能长长久久,我是甘之如饴。”   雪春熙很快抓住他的手退后了两分,叹了口气道:“殿下这又是何必,这一生我都会跟随在殿下身后的。”   是身后,而非身边,她不是一个适合与封应然并肩而立的那个女子。   想必会有一个出身更好,容貌更佳的贵女站在三皇子身边,然后母仪天下。   但是那个人永远不会是她,也绝不能是自己!   封应然眸里的光彩渐渐黯淡,无奈道:“七姑娘到底还是不信我。”   “不,并非如此,只是……”雪春熙看不得他如此难过,急急想要解释道:“雪家人寿数不长,若是跟殿下在一起,只会让殿下为难,我又是不堪大用了。”   “原来如此,七姑娘担心的是这些小事,并非厌恶于我?”   听了他这话,雪春熙张了张口,最后只挤出一句话来:“殿下怎会这般说?而且,这怎会是小事?”   “我从出生到如今,厌恶的目光已经看得太多了。”封应然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笑道:“只要七姑娘不是害怕我这双眼睛,其他就都是小事。”   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雪春熙抿着唇再也找不到话来辩解。   “即使只有十年又如何,起码七姑娘留在我身边。有一天算一天,这些都会成为我的记忆,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封应然说罢,又眯起眼道:“再说我就不信倾举国之力,真的没有能人帮七姑娘解决这死结?”   他有信心,十年内必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至于七姑娘担心失去卦术之能,就变得毫无用处之事。姑娘以为,我跟父皇一样,没有雪家,就不能掌控天下吗?”在封应然看来,历代皇帝对雪家的卦术过于依赖了。   把天下压在一个小姑娘的肩头上,尤其在做错事的时候,一股脑把过错推到她们身上去,免得名声受损,实在是懦夫的举动。   他绝不会如此,也不会给任何人有这个机会!   “所以,七姑娘除掉这些顾虑,就会答应我了?”   封应然步步逼近,雪春熙只觉得自己节节败退。   她转开脸,依旧在迟疑的时候,就听见院外传来顾青犹如天籁的声音:“禀报三殿下,汝阳王带着一对母子进京来了,说是皇帝的亲骨肉,是三殿下的弟弟,也是皇子,理应进宫正其位。”   顾青撇撇嘴,汝阳王真是厚颜无耻,居然真敢把这对母子带进京中,还想送进宫里去。   说是一路护送他们从南方回京,却带着一整队的侍卫,浩浩荡荡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汝阳王想要带兵攻打京中!   不过他估计就有这个想法,却要师出有名,正等着找到一个恰当的借口。   这对母子对汝阳王来说,就是最适合的借口!   若果三皇子容不下他们,只要稍微用点计谋把两人在京中丢了性命,封应然就难辞其咎,汝阳王也师出有名了!   雪春熙连忙起身,送三皇子到院门,亲自给他递上披风:“三殿下,一切小心。”   “我知道了,”封应然目光微柔,低头看着她,直到雪春熙耳根都红了,这才转身带着顾青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脸红   顾青看得目瞪口呆,一向沉静的雪春熙居然被三皇子看了区区一会儿就红了脸。   他对三皇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雪春熙是在刺杀当中都神色不变的。   所以说,三皇子这是虏获了七姑娘的芳心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却已经得手了,不愧是三皇子!   顾青正感叹着,被身边人锤了一把后背,险些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他扭头正要大骂,却发现是老管家,顿时蔫了:“老爹做什么忽然又揍我,明明我有好好干活的。”   若非自己一直派人在城门外五十里都盯着,快马加鞭传来消息,不然怎会知道汝阳王要把那对母子送进来恶心三皇子?   “你再继续磨磨蹭蹭地在七姑娘的院子里,三殿下不高兴,必定会给你点颜色看看。”敢多看雪春熙两眼,顾青就算是无心的,也太不要命了。   顾青顿时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回头,一溜烟跑过去紧紧跟着三皇子,绝不敢再东张西望了。   只是正如老管家所言,三皇子在七姑娘的事上心眼并不大,不过换着是他也该如此:“既然汝阳王来了,顾青就替我去迎一迎他。”   顾青一张脸皱得苦哈哈的,可怜巴巴地道:“汝阳王是个老狐狸,光靠属下一个估计很难应付。”   而且汝阳王到底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三皇子的叔叔,派一个副将去迎,会不会太不把他放在眼内了?   封应然一听,却是笑了:“皇叔不是打算激怒我吗?那么在他进京之前,看看谁先忍不住发怒?”   顾青听得双眼发亮,要是汝阳王忍不住先出手,那么占理的人就是三皇子了!   “殿下思虑周到,属下佩服,这就立刻去十里外迎汝阳王!”   不必等到一众汝阳王的侍卫到达京中,顾青就巴不得将人激怒。   要是在十里外动手,也就不会让京中大乱。   这个节骨眼,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想趁此作乱?   封应然微微颔首,顾青点了几个亲卫,带上一队御林军就出发了。   他还专门挑的满身痞气的,没个正经模样,这样去迎接汝阳王,对方还不得气炸了?   想到汝阳王就是个爆裂性子,区区一点小计谋,很容易就能把人惹火,何乐而不为?   顾青满怀信心赶去十里外迎接,汝阳王没出面,反倒让身边的军师过来。   军师是个白面书生,瘦得跟竹竿一样,一直笑眯眯的。别说火气,还对顾青等人十分客气有礼。   顾青再想怎么挑起汝阳王的火气,也得见着人才行。   偏偏这书生找了各种借口挡着拦着,顾青又不能直接冲进汝阳王的帐子,顿时有些发愁了。   “这书生贼厉害了一些,一张嘴死人都得说活了。”顾青叹着气,想到自己在三皇子面前拍胸口保证,到头来居然没能把事情办妥,脸色十分难看。   几个亲卫挤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道:“既然这书生碍事,直接把人解决了,不就完了?”   顾青摸摸下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一拍膝盖道:“说得对,就这么办!”   明目张胆杀人肯定不行,他索性让亲卫夜里穿上夜行服,蒙着脸装作刺客来刺杀汝阳王。   他们直接闯入汝阳王的帐子,把油灯灭了,三两下就把侍卫砍杀掉,却偏偏找不到汝阳王和书生。   顾青心道坏事了,对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在一起杀敌颇为默契,知道立刻撤退才是上上之策。   “怎么刚来就打算走了,顾副将?”书生的声音从账外传来,账外灯火通明,两排弓箭手正对着王帐,显然是早有准备。   顾青不慌不忙地比划一番,几人退到他的身后。   这时候暴露自己,那就是傻子。不过那么多的弓箭手,他们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   但是跟着三皇子久了,兵不厌诈,亲卫转眼就想到一个馊主意。   其中一个人一向沉默寡言,过来迎接的时候从来没开过口,声音最是陌生。   此时他上前一步,可怜巴巴地扬声道:“沐先生,都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明明按照你的吩咐来刺杀汝阳王,怎么到头来你却想要我们兄弟几人的小命?我们不是什么好人,做的也是杀人生意,却是公事公办,从来没让主顾失望过。如今失手了,你就拿我们兄弟来开刀,太不厚道了吧!”   其他几人压着嗓子如何附和,嚷嚷道:“我们兄弟愿意把银钱退回去,只求沐先生手下留情啊。”   白面书生气得要命,这几个歹人居然敢反咬他一口?   “王爷莫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属下对王爷是忠心耿耿的,没必要在这快要让王爷功成名就的时候背叛。”   他急急向身边一个魁梧的大汗解释,大冷天的急出了一身冷汗:“再说,若属下真有异心,早就该下手了,如何要拖到这个时候?”   亲卫睁眼说瞎话,又嚷嚷道:“沐先生不是说过想要投靠三殿下,却苦于没有功劳,早早却也有眼无珠。只要把汝阳王骗过来,加上那对母女,三殿下必定对你另眼相看!”   这话一出,汝阳王看向白面书生的目光都变了。   白面书生也是脸色大变,恨恨地道:“王爷,他们这是要离间我等。属下若果没猜错,必定是三殿下所为。属下愿意对天发誓,如有背叛王爷,必遭天打雷劈!”   发毒誓之后,汝阳王这才脸色稍稍好看了。   顾青是玩得痛快了,隐晦比划一番,那亲卫又叫嚷道:“沐先生不是说这是假名,对天发誓的话,天雷怎么都劈不中你,随便发誓都行!兄弟们也得跟你学学,以后就用假名行走江湖,指天发誓的时候就不用再担心了!”   白面书生这会真是百口莫辩,因为亲卫随口胡诌,却歪打正着,他还真是用的假名。   眼看汝阳王就要相信歹人,拿他开刀,书生双腿都要软了,就听见一道女声沉静地响起:“王爷,妾身冷眼瞧着,这些歹人真是沐先生请来的,必定能够一击即中,先生又何必让王爷离开王帐,节外生枝?”   寥寥几句话,就让即将暴怒的汝阳王平静下来,目无表情地看向顾青等人:“馨姑娘说得在理,把他们都拿下!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有这个胆子,居然要刺杀我?”   那位馨姑娘又娇声道:“不若去请顾大人过来,此处有侍卫在,也能护着大人。不然进京后,王爷可就不好跟三殿下交代了。”   顾青挑眉,这个女人倒是有点脑子。知道派人去请,如果没找到他,那么不管这些刺杀的蒙面人是不是自己,都能把罪名扣到他的头上来。   不过顾青可不傻,镇定地笑道:“看样子这妇人想要替沐大人拖延时间,莫非是看上沐大人了,不然怎会一开口就帮着他?”   那白面书生顾青已经忍耐许久了,这时候能报复回去,哪里会留口德?   那叫馨姑娘的气得脸色涨红,眨眨眼,泪水就从脸颊上落下:“妾身生是先帝的人,死了也是先帝的鬼,出口无德,中伤先帝,实在有和天命。”   天命?   顾青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女人还真敢说,不由挑眉道:“既然生是先帝的人,先帝都不在了,馨姑娘怎么不做鬼去九泉之下伺候先帝?”   后头跟着来的亲卫连连附和,有人嗤笑道:“先帝活着的时候没见着谁带着孩子去认亲,人没了,死无对证,自然是嘴皮子一张,说什么都行了?”   “不是说汝阳王英明神武,最是聪明的,怎么三言两语就被一个妇道人家给骗了去?”   他们嘀嘀咕咕的,声音却不小,在场的都听了进去。   馨姑娘直接眼前一黑,仰头就晕倒了过去,亏得身边的婢女眼明手快扶着了,不然可得摔个头破血流。   顾青看着这个碍了三皇子好事的女人没什么好印象,一看那长相就是个不安分的,要是真让她进了京中,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浪来!   这时候已经懂得利用汝阳王来进京,以后还不继续把汝阳王当靶子,自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他摸着下巴,眯起眼道:“兄弟们都是收钱办事,不过瞧着沐先生是没打算把余下的银钱给了,咱们也得吃饭,怎么也不可能做白工。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谁要接这差事?”   顾青说完,又看向汝阳王,叹道:“只是看样子,王爷也被歹人蒙在鼓里,也怪可怜的。沐先生是个白眼狼就算了,这位馨姑娘瞧着就是蛇蝎心肠,利用王爷护送进京,就等着黄雀在后呢!可悲可叹,王爷再怎么英明,看来也难过美人关!”   他暗地里做了个撤退的手势,趁着汝阳王神色若有所思的时候,立刻退后几步,脚尖一点,转眼就逃远了。   沐先生气急败坏,这么多年来他还没吃过如此大的亏:“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人拿下!”   不把人抓回来,还怎么洗清他身上的嫌疑?   自己不择手段多次,这才深得汝阳王的信任。谁会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人以牙还牙来对付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筹码   汝阳王听着沐先生叫嚷的声音,不悦地皱眉道:“急什么,莫非真让那些蒙面人说中了先生的心思,这才要杀人灭口?”   沐先生连忙跪下,知道自己如今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那些歹人为了脱身,不过是在胡说八道,诬陷属下。若非王爷的赏识,属下又如何能有现在的地步?背叛王爷,必然一无所有,属下何必如此?”   这番话倒是让汝阳王听进去了,他又看向晕倒的妇人,摆手道:“把馨姑娘送回帐子里,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馨姑娘和那位少爷踏出帐子一步。”   闻言,沐先生心下一凛。看来那歹人胡说八道的话,汝阳王还是听进去了,不由蹙眉。   馨姑娘和她儿子是一张极好的筹码,用得好了,对汝阳王十分有力。   只是如今汝阳王跟馨姑娘离了心,以后事情恐怕没那么顺利了。   沐先生不由咬牙切齿,要不是那些从天而降的刺客,他何必落得如此地步?   顾青逃得远了,见没有追兵,这才停下来歇口气。   众人自个乐了一番,这又乔装打扮回到帐子里装作休息。   汝阳王琢磨了一会,还是听馨姑娘的话派人去帐子查看,见顾青等人好好的在帐子里躺着,一看就是睡得臣。   守着帐子的侍卫也说帐子里早早熄灯,没见顾青等人出来。   帐子就一个门,他们难不成还从地下钻出去的?   汝阳王打消了心里的疑虑,对刺客的话更是相信了几分,对馨姑娘的举动有些怀疑了。   的确,馨姑娘生下的儿子真是皇家的血脉,先帝没道理不把这对母子接回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馨姑娘水性杨花,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先帝的!   若是如此,他还真是被馨姑娘利用了一把。   混淆皇家血脉,自己就算不愿意让封应然这个有半个异族血统的人登基,也绝不允许一个假装皇家血脉,根本不知道是谁家的儿子当上皇帝!   要是让馨姑娘得逞了,汝阳王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等百年之后,他也没脸面对皇家的列祖列宗!   尤其当初馨姑娘说孩子还小,汝阳王直接篡位有违天和,倒不如徐徐为之。   先让她的孩子占着皇位,封汝阳王为摄政王。   等朝廷慢慢被汝阳王掌控后,再把皇位让给他。   汝阳王当初想着的确有几分道理,不坏名声,又不觉得馨姑娘和一个孩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还不是被自己拿捏在手里吗?   如今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妇人耍了,汝阳王满脸怒意。   他把沐先生叫进来,脸上恢复如常:“先生说说,馨姑娘真会乖乖顺从于本王,没别的心思?”   沐先生强作镇定,他之前被馨姑娘的美色蛊惑,掉进了美人计,如今被馨姑娘拿捏住把柄,当然是护着她的,连忙解释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带着孩子,听说被家族除名,孤孤零零住在偏远的庄子上。没有家族支持,身后没有任何势力,王爷想要捏死他们母子二人,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汝阳王听了,笑笑道:“先生说得对,是本王多想了。明日一早,不管那位顾大人说什么,直接进京,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听罢,沐先生这才松口气,好歹汝阳王没再追究此事,馨姑娘母子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等他退了出去,汝阳王冷笑着叫来心腹侍卫:“盯着沐先生,要是他跟馨姑娘碰面,若是有不轨之心,就地处决就好,本王允你先斩后奏。”   侍卫领命而去,沐先生也是小心谨慎,知道汝阳王必定有些怀疑,这时候不该见馨姑娘。   可惜馨姑娘却心急了,晕过去之后就被汝阳王禁足。   她心急火燎等了一宿,没等到沐先生传来的消息,帐子外的侍卫又在打瞌睡。   馨姑娘到底忍不住,让贴身婢女装扮成她的模样躺在榻上,自己则是穿上婢女的衣裙顺利出了帐子。   沐先生在清晨的时候被摇醒,看见婢女打扮的馨姑娘吓了一大跳:“你怎么来了!”   他连忙起身,见帐子外静悄悄的,这天色才刚亮,正是侍卫巡逻该换班的时候,这才放下心来:“你也太大胆了,明知道王爷起了疑心,怎么还来我这里?”   “妾身放心不下你,生怕王爷一怒之下处罚你,一夜未眠,看着天色刚亮,实在按耐不住就过来了。”馨姑娘双眼含泪,脉脉含情,任是谁都受不了。   沐先生也是如此,迟疑着握住她的柔荑道:“你放心,王爷没责罚我。只是对我起了疑心,你以后乖乖在帐子里,其他事一切有我。”   “好,妾身信先生的。”馨姑娘依偎在他的怀里,小脸绯红,双眼闪闪发亮,神色如释重负,看得沐先生满是心疼。   “你一晚上没睡,赶紧回去歇着吧。”   馨姑娘也放了心,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清楚不能久留,这才慢吞吞地起身道:“等事成之后,妾身也能享福了,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等到时候,能跟先生双宿双飞,妾身这一生就圆满了。”   这话说得沐先生心里舒坦,感叹她不是个爱慕虚荣,眷恋权势的,搂着馨姑娘的肩头道:“你且放心,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奉到你的面前来……”   没等他说完,沐先生忽然瞪大眼看向帐子门口,满脸愕然和惧怕。   馨姑娘满脸疑惑,扭头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柄刀刃却穿破胸口而出,鲜血喷洒在沐先生白色的亵衣上。   沐先生惊得连连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馨姑娘倒在血泊之中。   他想要逃,逃得远远的,可惜刀刃已经到达胸口,急忙求饶:“我这是要迷惑馨姑娘,好把她的心思问出来,对王爷还是忠心耿耿的!”   反正馨姑娘死了,无从辩驳,自然全凭沐先生说什么是什么了。   侍卫冷笑,毫不犹豫刺穿了他的胸膛:“沐先生敢做却不敢当,还真是个孬种。既然你们二人情投意合,那就到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王爷也算是成全了你们!”   沐先生睁大眼,感觉不可置信。   他跟在汝阳王身边足足三年,每每出谋划策,如今是汝阳王面前的大红人。   怎的短短一夜,所有事就变了,自己还如此窝囊地死在这里?   沐先生还没想明白,就已经断了气。   汝阳王一大早对外宣布馨姑娘和沐先生都得了急病去了,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就连顾青也不例外,他只是脸上带着惋惜,问了几句如何安葬两人,就没再提起此事了。   该死的终于死了,他恨不能仰头大笑三声。   估计馨姑娘到死也不明白,她离成功就差一步了,怎么莫名其妙就死在汝阳王手里呢!   她不明白的是,汝阳王性情多疑,只要落下一颗小小的火种,就能烧掉整片草原。   这是三皇子教他的,与其硬碰硬,倒不如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残杀。   看,不必顾青动手,汝阳王就杀了身边这个厉害的谋士沐先生,然后还把馨姑娘这个祸害杀了。   唯一惋惜的是,汝阳王还不至于因为怒气而失去理智,把馨姑娘那个儿子也杀了,不然该省下顾青多少事?   “不是属下不通融,而是王爷几万士兵跟着进京,哪里能住得下?”   顾青笑眯眯地指着京郊的山头道:“别看这荒郊野岭的,山上有一处皇家别院,是三殿下特意为王爷准备的。正好山上够大,又平坦得很,士兵扎营也是足够的。”   汝阳王心下不痛快了,他好歹是封应然的皇叔,居然让自己住在荒郊野岭,却不能进京里去?   “三皇子是本王的侄儿,让长辈住在这样的地方,先帝难道没请人交规矩吗?”   顾青嘴角的笑容浅淡了一些,凉凉地道:“王爷非要带兵进京,却又不愿意听从三殿下的安排。那么,属下一筹莫展,只能进京禀报殿下,再作打算。暂且请王爷在城外候着,属下去去就来。”   他说完,带着亲卫就直接进京去了。   丢下汝阳王在城外脸色黑沉,三皇子居然敢这么对他,简直没把自己放在眼内。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跟这个侄儿客气了!   带来三万士兵,还有两万在后面的路上,密信送来,说是一天之内就能到达。   这时候不直接攻城,更待何时?   封应然如此慢待他,也是汝阳王发兵的一个好借口!   “传本王的话,三皇子不敬长辈,谋害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本王要替天行道——”   汝阳王的旗帜一打出来,士兵集结就要攻城。   城门立刻关闭,守城的侍卫镇定地让人进宫送信,投石车早就准备妥当了,弓箭手也是如此。   还以为十拿九稳,毕竟是出其不意。   但是汝阳王忽然发现,半天下来,光是城门就进不去。   反倒他的士兵死伤惨重,怎会如此?   要是沐先生还在,能给自己出谋划策。   如今身边却没几个有脑子的,汝阳王杀了两个幕僚,其他人更是不敢随意开口了。   “一群饭桶,本王养着你们正是要用在这时候,一个个跟哑巴一样不说话,就以为本王奈何不了你们?”   汝阳王大发雷霆,却又束手无策,不得不暂时鸣鼓收兵。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守城   城门为围攻,轰隆隆的声音把雪春熙从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地想要卜卦,只是脑海中闪过封应然说的话。   减少卜卦,或是不卜卦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能长命一些?   虽说这只是猜测,但是雪春熙却把抓住竹签的手松开。   蔓霜匆匆进来,急忙说到:“七姑娘,汝阳王派兵攻打京中。不过姑娘放心,顾副将带兵守城,绝不会让汝阳王如愿的。”   只是想到顾青在城门,她又满脸担忧。   雪春熙起身洗漱,用早饭的时候看见封应然端坐在桌前,对着她微微一笑。   三皇子如此胸有成竹,汝阳王必定不能成事,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雪家人早就习惯任何事都要卜卦,如今雪春熙努力改变这个习惯,刚开始实在不适应,难免有些心里没底。   只是在看见封应然的那一刻起,她心里的焦灼和忐忑仿佛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青提前动手了,倒是饶了姑娘的好梦。”   封应然示意老管家和蔓霜退了出去,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京中囤的粮食足够半年不出了,七姑娘不必担忧,只管多用些才是。”   雪春熙心里的顾虑,他似乎一眼就能看清,一语道出。   还担心京中的粮食不够,若是汝阳王放弃攻城,转而围城,对封应然就是大大的不利。   谁知道三皇子这才多久,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还是说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清楚汝阳王的举动,早作准备,就等着汝阳王自投罗网?   若是如此,这份先见之明,简直比雪家的卜卦更厉害。   难怪三皇子从来不喜欢依赖卜卦,在他看来,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掌握各种消息,没必要只执着于卜卦这个手段。   所以雪春熙就算不会卜卦,看来对封应然并没有影响。   他上回说得也是真话,即便雪春熙没有了卜卦之能,对封应然来说并非什么大事。   雪春熙低下头,认认真真把他夹的菜都吃完了,一点不剩,这才放下了双筷:“虽说京中囤足了粮食,但是只守不攻,并非三殿下要的。”   封应然笑着颔首,也放下了双筷:“知我者,七姑娘也。的确,只守不攻,城门的损耗太厉害了一些。只是我直接杀了汝阳王,朝上那些老顽固必定会吵闹不休,指责纷纷。”   直接杀了不行,那就只能活捉。   “其实也简单,汝阳王只想着出其不意,很快就能成功破城而入。没想到城内屯粮充足,士兵也是井井有条,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攻下,后续的粮草必然要跟不上。”   他稍微一提,雪春熙就明白了:“粮草不足,又久攻不下,汝阳王的士兵很快士气低落,未必没有逃兵。但是他们为了一口吃食,对附近的城镇下手,这又该如何是好?”   而且要等汝阳王的士兵把粮食都吃完,也需要好长一段时日。   她并不觉得三皇子有这个耐心,毕竟礼部已经准备妥当,没多久就是吉日。   错过这个吉日,就要另选日子,总归是一国一天不能无君,拖得越久,人心惶惶,对封应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我已经让周边城镇的百姓暂时撤走,当然要带走所有的粮食和牲畜。至于汝阳王的粮草,顾青今晚会带着亲卫去烧掉粮仓,后面跟着来的粮车也会派人截下。”封应然拍拍手,老管家进来把桌上的碗碟撤下,放上一副棋子:“估计最长三天内就有分晓,七姑娘不妨跟我对弈,消磨时间?”   雪春熙见他运筹帷幄,此战必胜,汝阳王不过是白费功夫,欣然答应:“是,那么我就在殿下面前献丑了。只是殿下,那位所谓同父异母的弟弟,该如何处置?”   封应然取了黑子,低头道:“我先走一步,七姑娘不介意吧?”   他把黑子放在正中央,指尖在黑子周围轻轻绕了一圈:“既然父皇没把这个弟弟接到皇宫来,我也不必费这个心了。汝阳王拿他做筹码,要是这个筹码没了,只会败得更快。”   雪春熙捻起白子,落在黑子旁边,清楚馨姑娘的这个儿子,恐怕三天内毕竟没命。   说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因为生母的野心,从一出生起就被利用。   想来馨姑娘被除族是假,搬去偏远的庄子,也是会了掩人耳目。   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皇帝的,无人知晓。   不过孩子是无辜的,馨姑娘就是再大的野心,也不该拿孩子当筹码。   封应然又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道:“七姑娘心善,只是这孩子也并非什么好人。虽说住的院子比较偏远,吃住却是极好的。仆役成群,馨姑娘又认为他必定能借此登上皇位。对这孩子是百般宠爱,性子养得跋扈狠戾。小小年纪,一个不顺心就打杀仆役。亲卫去查过,庄子后山有一处乱葬岗,简直是数不清的白骨。”   雪春熙听得心底发寒,她总觉得稚儿无辜,却从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孩童能如此残暴。   如此,她皱了皱眉,倒是不同情这孩子了。   这孩子杀了那么多人,也是时候该还回去的。   雪春熙下了白子,不过几步,就有些乱了。   她知道,自己的心有些烦乱,封应然也没继续对弈。   一盘结束,他让老管家把后院的亭子收拾好,带着雪春熙过去。   亭子里的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壶泡好的茶水。   雪春熙喝了一杯茶,嗅着淡淡的茶香,心里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远处的厮杀声逐渐低了下去,她看着身旁神色平静的封应然,又在这湖边的凉亭里。   美景在前,雪春熙的眉眼这才渐渐放松。   这三天,封应然只是早晚会在书房呆上半个时辰,其余的时候都陪着雪春熙。   或是在院内对弈,或是一起看书,又或是在湖边安静地赏景。   只是偶尔开口,彼此安安静静的,却不觉得尴尬和寂寞。   反倒一股温馨在两人之间萦绕,有种熟悉已久的默契。   老管家看得满意,摸着胡子叮嘱丫鬟婆子不要上前去打扰,让封应然得以跟雪春熙单独相处。   这样平静的时光不会太久,三天之后,城门大开,封应然带兵出城,亲自活捉了汝阳王。   然后对外宣称汝阳王在束手就擒前为了泄愤,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杀了。   这让原本想为汝阳王求情的老臣顿时闭上嘴巴,反对指责汝阳王不忠不义,连小小年纪的侄儿都不放过,心思极为歹毒。   汝阳王挣扎着想要辩解,根本就是封应然亲自杀的,却赖到自己头上来,他实在冤得很!   可惜封应然根本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直接让顾青压着人送去皇陵,为先帝守孝。   如此,汝阳王身为叔叔,三皇子不忍杀他。但是进了皇陵,虽然还是吃用如以前没什么区别,却除了死,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汝阳王的士兵被杀了大半,余下的不是当了逃兵就是俘虏。   周围的城镇警戒,遇着生人,尤其鬼鬼祟祟的,拿不出路引,二话不说就先绑去衙门发落。   逃兵除了在半路死掉的,无一人落单,全被金睛火眼的百姓捉拿下来。   他们以前生活得平静惬意,最恨打仗。   如今这些人挑起战争,自然恨之入骨。就连村妇都敢拿起锄头,狠狠砸晕这些逃兵送到衙门去,堪称女中豪杰。   雪春熙听着蔓霜说得手舞足蹈,也是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村妇居然这般厉害,拿着锄头就能对付得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士兵?   不过如此一来,三皇子的名望大涨,百姓更为拥戴,登基是顺天而行的事了。   再没有提及封应然那双异瞳,还有身上一半的异族血统。   这样便好,障碍被扫清,三皇子能够顺利登基了。   蔓霜见雪春熙忽然不吭声,小声问道:“明天三殿下的登基大殿,七姑娘真的不去观礼吗?”   明明三皇子早就安排了一个隐秘却又视野极好的位子给她,雪春熙却是拒绝了。   这么大的盛况,想必三皇子也是希望自家姑娘能亲眼看见的。   谁会想到,雪春熙居然拒绝了。   “我还是少出现在人前为好,也不愿意三殿下为难。”谁知道那些朝臣看见自己,会不会就在登基大典上让封应然把她送到高塔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雪春熙倒不如留在王府里为好。   蔓霜无奈,嘀咕道:“七姑娘不去,三殿下必然会失望的。”   雪春熙听了,苦笑着摇头:“殿下站在祭台上,高不可攀。俯视众人,又如何能看得清底下人的神色?”   她就算去了,对高台上的封应然,恐怕也只能远远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了。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不愿意去。   因为站在底下,仰望着高台上的三皇子,她会感觉两人的距离其实是天差地别,比想像中更远。   蔓霜皱眉:“七姑娘总是想得太多,三殿下也不过想让姑娘看见他终有一天站在了高台上……”   雪春熙一怔,看向她笑道:“怎么一直劝着我去参加登基大典,莫非三殿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丫头来当说客?”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服   蔓霜摸着鼻子,无奈道:“七姑娘说得什么话,奴婢也是不想姑娘以后会遗憾。”   见雪春熙盯着她挑眉,蔓霜知道瞒不住,低着头小声道:“还不是顾副将,他在殿下面前拍胸口保证一定能说服姑娘参加登基大典。谁知道回头催着奴婢来当说客,只是他都在殿下面前夸下海口,奴婢总不能不帮他……”   闻言,雪春熙好笑道:“所以,这也算是嫁人了,胳膊就往外拐了?”   蔓霜连忙摆手,嘟嚷道:“奴婢一心向着姑娘,只是顾副将说的话也有道理,错过这次,可就没下回了。”   登基大典,封应然这辈子毕竟只有一次。错过了,的确不可能再看见。   雪春熙轻叹,知道自己被说服了。而且她并不觉得顾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指不定是三皇子在背后教他的。   她看向蔓霜,揶揄道:“怎么还叫顾副将,都已经拜堂成亲了。”   蔓霜被调侃得满脸红晕,低着脑袋道:“奴婢这不是没习惯,还没改口。”   她眨眨眼,见雪春熙唇边带着笑,忽然惊喜道:“所以姑娘被说服了,这是明天打算去登基大典了?”   “有你这丫头如此用心帮着顾副将说好话,我若是再拒绝,顾副将要被责罚,你还不过来跟我哭鼻子?”   蔓霜连耳根都红了,嗫嚅道:“七姑娘又取笑奴婢,顾副将被责罚,那是他活该。做不到的事,怎能随口就答应了呢?还有,奴婢才不会哭鼻子!”   她跺跺脚,特地跑出去告诉顾青这个好消息了。   雪春熙好笑地摇头,蔓霜还说不在意,转身就往顾青那里跑了,这丫头就是口是心非。   只是她也有几分羡慕,蔓霜从小就在自己身边,就像妹妹一样。   如今蔓霜有了归宿,时不时跟顾青腻歪在一起,反倒没以前那样经常在她身边,自己的院子冷清多了,雪春熙陡然间有些不习惯,还有几分寂寞。   雪春熙再抬头的时候,却见封应然站在门口,一双银灰色的眼瞳带着笑看向自己,也不知道站在那里盯着她有多久了,不由脸颊发烫:“三殿下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不让人通报一声?”   “我听说七姑娘打算参加明天的登基大典,便忍不住过来了。”封应然倒没隐瞒,开门见山地道。   听罢,她不由一愣。   算算时辰,估计蔓霜出了院子告诉顾青,后者直接就禀报三皇子了。   连一刻钟都没到,封应然就赶到这里来了,显然十分在意此事。   雪春熙不免愧疚,她当初拒绝三殿下,恐怕封应然是失望难过的。   幸好如今答应也不算晚,她轻声道:“我担心给殿下添麻烦,如今看来还是如此。”   封应然上前坐在雪春熙的身边,抓住她的小手道:“七姑娘能来,我很高兴。其他的事,姑娘只管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总是如此为自己操心,叫他有些心疼,却也是封应然最喜欢雪春熙的地方。   雪春熙再次轻轻颔首,对着他扬唇一笑。   封应然被她的笑容蛊惑,忍不住低下头,就要吻上那张微张的红唇。   雪春熙却是脸色一变,毫不犹豫伸手推开了他:“殿下,我……”   封应然冷不丁被推开,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险些摔下椅子。   看着雪春熙惊惶无措的神色,他安抚道:“无妨,是我孟浪,冒犯七姑娘了。”   封应然站起身,又道:“衣裳今晚就让蔓霜送过来,七姑娘早些歇息,登基大典的吉时很早,明天在五更天就得起来了。”   交代完,他这才缓缓离开。   雪春熙坐在原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颤抖一直没能停下来。   虽然封应然并不需要她的卜卦之能,但是雪春熙依旧害怕。等五年十年之后,他是不是仍然会这么想?   失去这个能力,雪春熙就跟平常的姑娘没什么不同了。   雪家再厉害,也不过是灵犀山上隐居的卜卦师。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厉害的家族,她又有什么资格与封应然并肩而立呢?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害怕。   以前雪春熙痛恨卦术,正因为这东西,才会让私奔的生母被家主找到。   茫茫人海找一个人不容易,若非有卦术,生母可以跟喜欢的人快快乐乐一直生活下去的。   只是如今的雪春熙却又不敢失去这卦术之能,心下纠结,晚饭也吃不下,愁得蔓霜一张脸都皱在一起了。   她正琢磨要不要让厨房准备小点心送过来,劝着自家姑娘吃上两口,很快就面色凝重地进来道:“七姑娘,以冬来了。”   雪丹珍后来被送进京中,索性带着御医住进了王府。   只是久久没能醒来,雪春熙去看了几回,只坐了坐问上几句就回来。   如今以冬来了,莫非雪丹珍醒了?   没把以冬请进来,雪春熙直接就出了院门。   以冬领着她去雪丹珍的院子,低着头轻声道:“六姑娘醒来了,想要见一见七姑娘。”   贴身照顾雪丹珍,以冬累得很,瘦了两圈,神色憔悴,却因为雪丹珍醒了,双眼发亮:“御医换了汤药,等会让药童送来。服下后六姑娘就要睡下了,便急着让奴婢请七姑娘过来。”   闻言,雪春熙又加快了脚步,很快进了院子。   雪丹珍躺在榻上,脸色白得透明,也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雪春熙看着心酸,好不容易把眸里的泪水压下,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听说六姐姐醒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御医隐晦地皱了皱眉头,很快就退了出去。   雪春熙见状,又听以冬在她耳边低声叮嘱:“大人说了,六姑娘刚醒来,还不能多劳累,还请七姑娘长话短说。”   以冬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雪丹珍盯着雪春熙好一会儿,才笑道:“感觉睡了一觉,似乎好久没见着七妹妹了。”   雪春熙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六姐姐只管安心养病,这里是三殿下的王府。”   雪丹珍蹙眉,又道:“七妹妹怎的住到王府来了,按理说该去宫里陪着国师才是。”   “国师她……”雪春熙抿了抿唇,终究没骗她:“六姐姐,国师没了。”   闻言,雪丹珍瞪大眼,喃喃道:“十年之期还没到,国师怎的就没了?”   “国师是从高塔跳下来的,说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雪春熙轻轻叹气,想到她见到国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免神色黯然。   雪丹珍双眼微红,叹道:“这就是雪家姑娘的命,不是留在灵犀山,就是死在进京的路上,最后到了皇宫,也不过区区十年。”   她拍了拍雪春熙的手背,又道:“既然国师没了,七妹妹该是住进国师塔才是,怎的一直住在王府里?”   以为雪春熙是不放心自己,雪丹珍又摇头道:“有太医在,以冬又在我身边照顾着,七妹妹不必担心。等我身子骨稍微再好一些,就搬出王府去,不然常年住在这里,倒是有些打扰了殿下。”   “三殿下已经不住在王府里,而是搬入皇宫了。”   雪春熙的话不言而喻,雪丹珍有些吃惊,却又觉得是庆幸:“幸好是三殿下登基了,若是大殿下,那就真是……”   余下的话她没说下去,终究是王府,担心隔墙有耳。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雪春熙能意会就好。   雪春熙轻轻点头,大皇子性情暴戾,若是登基,只怕举国上下不得安宁,三皇子也得遭殃。   “既然三殿下登基,那么七妹妹也该归位了。”雪丹珍见她面露迟疑,不由皱眉道:“怎么,难道三殿下改变心意,打算撤掉国师塔,还是想要换其他人来当这国师,彻底把雪家姑娘挡在宫外?”   “六姐姐,不是这样的。”见雪丹珍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气得狠了,雪春熙连忙抚着她的后背帮忙顺气:“高塔我去过一次,是一个只能上去很难下来的地方。三殿下不忍我数年如一日困在塔上,便允了我暂时住在王府,回头再安排其他住处。”   雪丹珍这才放下心来,不是换掉雪家人便好。不然雪家几代延续下来,可不就要断在她们这里?   “既然如此,七妹妹耐心等着三殿下,不,应该该叫新君接你进宫去才好。”她何其细心,又跟雪春熙一起长大,两人素来亲近,便发现这个七妹妹的目光有些躲闪,不由皱眉:“七妹妹不敢看我,可是有事瞒着我?”   雪春熙有些难以启齿,只是雪丹珍紧紧盯着她,仿佛自己不开口就不罢休,   担心雪丹珍因为着急而又坏了身子骨,雪春熙只得道:“皇上跟我诉了情意,我……”   “不可,七妹妹,此事万万不可!”雪丹珍急急打断她的话,紧紧抓着雪春熙的手道:“妹妹难道忘记了,若是与人成亲,将会失去一身的卦术,没了依仗,跟平凡女子无异。后宫是吃人的地方,没有显赫家族,没有卦术,没有天姿国色,妹妹打算如何一直笼络住皇上的心?”   “历代皇上都是三千佳丽在后宫,不可能独宠一人。即便想,朝臣和天下人都不会允许的。七妹妹莫要天真,舍下一身卦术在后宫中日夜盼着皇帝驾临,如此日子跟高塔上又有何区别?”我还以为自己更新了,原来木有==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苦劝   雪丹珍苦口婆心,生怕雪春熙一时被迷惑,就这么糊里糊涂被拐到后宫去。   即便她还年轻,只是后宫里的龌蹉却听得不少。   后宫的女子很多就连皇帝的脸都没见过,就在宫里蹉跎一生。   就算是受宠的,容颜易老,帝王又如何会独宠一人?   不说远的,就是先帝,原本最是喜欢皇后。   皇后难产死了,留下大皇子,先帝把长子养在身边,对皇后的家族也颇为照顾。   只是皇帝不就很快开始宠爱皇贵妃,没多久就生下二皇子?   皇贵妃受宠这才多久,三皇子和四皇子不就接连出生?   先帝说得多钟情,在宠爱一人的时候,还不是跟其它女子在一起?   雪丹珍看向雪春熙,知道她到底年轻,封应然又是有心计的,不由心焦地劝道:“七妹妹莫要糊涂了,新君以前的确受尽了委屈,却是有城府心计的,不然好几个皇子,身后的家族也是相当厉害的,怎么到头来却是他登上皇位了?”   若果封应然真是个愚孝忠君的,雪丹珍是绝对不相信的。   她不相信皇家里会有一个没野心的皇子,只是三皇子为何要蛊惑雪春熙,让这个七妹妹到后宫去?   为此,三皇子还不惜对一个小姑娘用上了手段。   雪丹珍心下嗤笑一声,难道三皇子真以为雪家无人了?   当着她们的面上,就敢对雪春熙图谋不轨?   雪丹珍沉吟片刻,莫非三皇子早就打算把国师撤掉?   毕竟国师在朝堂上也是颇有话语权的,这也是历代帝皇不愿意让国师随意离开高塔的缘由,防备她们掺和到政事来。   真是可笑,雪家擅长的是卜卦,对朝政可没什么兴趣。   难不成帝王还担心雪家想要改朝换代,她们还想当女帝不成?   皇帝看着风光,不也是劳心劳累,还是孤家寡人,身边伺候的奴才,就是后宫的枕边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他背后刺上一刀!   更别提是打探消息的,为自己家族谋福利的,大有人在。   皇帝就像是一块香饽饽,所有人都想要分一羹,哪里有雪家人在灵犀山来得自由自在的,才不稀罕这个位置呢!   雪丹珍思及此,看向雪春熙道:“七妹妹难道就没想过,新君为何一拖再拖,没让你住上高塔,礼部也没开始着手准备国师继任仪式?”   闻言,雪春熙摇头道:“三殿下对卜卦并不十分依赖,想来也是看着我不喜欢高塔的冷清寂寥,这才一直拖着,还压下朝堂上反对的声音。”   “这都是三殿下告诉你的?”雪丹珍见她点头,颇为恨铁不成钢道:“他说得好听,难道七妹妹就没想过,皇上就是不想让雪家人继续当这国师,分掉他的皇权?”   雪春熙一怔,有些迟疑道:“殿下不像是这样的人,若是他有这个打算,直接告诉我便可。”   雪丹珍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究竟三皇子给七妹妹吃了什么迷魂药,居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皇家人说得话哪里能相信个十成十?傻妹妹,三殿下比之前的皇帝还狠,把国师关在高塔上,好歹还给了雪家一个国师的身份。如今把七妹妹送到后宫去,嫔妃是不能插手朝政的。”   没有话语权,那么雪家跟其他家族又有什么区别?   以前有国师的身份,所以雪家隐隐凌驾在其他家族之上。   如今三皇子的作为让雪丹珍忧心忡忡,若是雪春熙真的被蒙骗了过去,灵犀山的安稳可就要不保了:“七妹妹,别觉得我说的话是危言耸听。一个不好,雪家就要毁在你的手上的。”   她低头咳了几声,却是止不住,咳得两眼含泪,手帕捂着嘴许久才缓过气来。   雪春熙连忙给雪丹珍抚着背顺气,劝道:“六姐姐的话我记住了,如今姐姐该歇息才是。都怪我,让六姐姐担心了。”   雪丹珍咳得面色酡红,瞧着倒是比刚才的苍白好了些许,笑道:“七妹妹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你我姊妹之间,关心你是应该的。以前家主曾说,下山后有许多诱惑,若是没能及时抵制,很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   雪春熙张了张口,还想为封应然辩解,雪丹珍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叹道:“我清楚七妹妹如今是一心向着三殿下,说什么都要听不进去了。我只盼着七妹妹能冷静些,暂时不要做任何决定,慎重考虑后再作打算可好?妹妹做得任何决定,很可能都会影响到雪家。”   她看向雪春熙,无奈道:“雪家已经受不住再次的打击了,我刚收到灵犀山上四姐姐送来的信笺。三殿下送去的礼物,她们都收到了,无比惊讶,又忧心得很,这才特地送信过来。再就是,二姐姐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雪丹珍说到这里,眼底有着深深的黯然。   她们姊妹七个,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余下四人。   只是她的身子骨自己是清楚的,恐怕熬不过今年了。   雪妙彤被反噬后又用秘术,也是强弩之弓,估计也就只能熬上几年。   到时候雪幼翠得扛起家主的重任,等自己病逝,雪家这一代就余下两人了。   雪丹珍垂下眼帘,雪幼翠只爱躲在藏书阁里看书,对别的事不感兴趣。虽说有一副玲珑剔透心,却不喜欢用来跟人周旋。   四姐姐若是当了家主,雪家能够维持如今的一切,前提是没有任何变故。   雪春熙做的所有决定,就是关键。如果真被三皇子得逞,七妹妹被送去后宫,那么雪家就算是彻底毁在这一代。   从此之后,再没有国师,也没有成为国师的雪家继承者。   不出三代,恐怕世人早就不记得曾经的雪家,也不会知道历代国师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   “算是姐姐求你,不要轻易做出决定好吗?”   看着雪丹珍哀求的目光,雪春熙连忙点头,扶着她道:“姐姐这话真是折煞妹妹了,是妹妹不懂事,让姐姐难过了。”   雪丹珍握住她的手,又是一阵咳嗽。   雪春熙连忙扶着她躺下,安抚道:“六姐姐赶紧歇着,太医说了姐姐可不能累着了。”   尤其不能大喜大悲,雪春熙心里更是愧疚。   雪丹珍说了一会儿话,把攒着的力气都用光了,眉眼里满是疲倦。   她闭上眼,沾着玉枕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雪春熙等着雪丹珍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出了来:“照顾好六姐姐,有什么事只管让人来知会我。若是我没在,告诉蔓霜也行。”   以冬连忙点头,送她到了院门,这才进去守着雪丹珍了。   蔓霜就等在院门,看见雪春熙神色疲倦又凝重,小心翼翼地问道:“六姑娘还好吗?”   “暂时还好,”只是她却能看得出,雪丹珍已经是强弩之弓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雪春熙揉了揉额角,轻声道:“六姐姐刚睡下了,我们先回去吧。”   她也得好好琢磨刚才雪丹珍说的话,自己的确太任性了,只想着自己。   如今在京中只有自己和雪丹珍二人,六姐姐身子骨还需要静养,雪春熙更是不能胡乱做决定,惹麻烦才是。   回到院子,在门口看见顾青,他一把抓着蔓霜往外走:“许久不见这丫头了,实在想得紧,还请七姑娘允许,让属下跟她聊上几句。”   蔓霜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明明两人昨天才见过,什么许久不见?   不过顾青在,等于三皇子也在,只怕在这里等着七姑娘有一段时辰了。   蔓霜识趣地跟着顾青走了,雪春熙站在门前踟蹰了一会才踏进去。   背对着自己的封应然听见脚步声,这才回过头来。   一身宝蓝色的长衫,腰上扣着金黄的腰带。   这是大皇子曾经的殊荣,即便先帝尚未加封他为太子,却默许这个心爱的长子用上太子才有的腰带。   如今的三皇子是铁板钉钉的储君,即使没能从太子的身份成为帝王,却有足够的资格佩戴这条属于帝王的金黄腰带。   “我已经吩咐太医院,若是有需要的药材,只管从私库里去取。六姑娘不会有事的,七姑娘莫要太担心了。”他慢慢上前来,盯着雪春熙发白的脸色,轻声安慰道。   雪春熙低着头,没敢对上他的目光。   雪丹珍的话还在脑海中,就像是给她添了一条鞭子,时时刻刻抽打着,提醒自己不要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明日就是三殿下的登基大典了,今儿该有些歇息才是,我也有些累了,就不留殿下了。”   封应然点点头,意料之外没有多追问,也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我只是想来见一见七姑娘,如今见着了,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书房里堆着的奏折,恐怕在登基大典前要看不完的。”   说罢,他又叮嘱道:“七姑娘瞧着脸色不好,我已经让厨房炖了滋补安神的汤水,姑娘记得喝上一碗,可不能忘了。”   雪春熙垂着脑袋,只觉得眼底有点热。   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三皇子。   这位殿下却待自己一如既往,甚至察觉出雪春熙的不妥,体贴地并没有追问,像以往一样关心备至。   送走三皇子,雪春熙跌坐在软榻上,双手捂着眼睛,久久没能回神。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谨慎   封应然踏出院门没多久,顾青就已经回来了。   他示意蔓霜进去院子里伺候雪春熙,转过头来,就见三皇子脸上温和的浅笑早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心里不免忐忑。   自从先帝死后,三皇子已经是储君了,身上的气势不必刻意收敛,比起以往是越发凛冽逼人。   即便顾青跟着封应然的时日最长,偶尔见他冷着脸,心里也不由嘀咕。   “让人小心盯着雪家六姑娘,莫要出任何变故了。”   三皇子忽然没头没尾交代了这句话,顾青简直一头雾水,答道:“殿下,属下已经让太医院小心伺候,药方也需要三位御医看过后才能定下。就是煎药,也得三个药童,一人取药,一人煎药的时候另外一人陪同,小心谨慎得很。”   就是老管家见了,面上也不由古怪。   这位雪家六姑娘何德何能,让三皇子如此另眼相看,这待遇比起封应然自己也是有过而无不及的。   顾青还曾暗搓搓地想,难不成自家殿下是爱屋及乌,生怕六姑娘没了,七姑娘要伤心,这才派人紧紧盯着?   “院子里伺候的除了六姑娘身边的以冬,还有四个大丫鬟,三个小丫鬟,两个婆子。若是殿下觉得不够,再让老爹添些人?”   “不必了,太多人反倒容易手忙脚乱,如今这样便好。”封应然听了,微微颔首,转头见顾青眼底带着疑惑,便问道:“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我这般在意六姑娘?”   “回殿下,属下的确有些不解。不过雪家遭了大难,七个姑娘就剩下四个。两个在灵犀山,听说二姑娘的身子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六姑娘的病是从娘胎带出来的,身子骨一直弱,能勉强活下来也是依赖灵犀山不要钱的用名贵药材供养着。只是之前六姑娘被四殿下用了药,身子骨大不如前了,殿下小心些也是应该的。毕竟六姑娘若是去了,七姑娘不知道要多伤心的。”   顾青轻轻叹气,雪家的姑娘七个姊妹就剩下一半了。   很快这一半,兴许还要再少一半。   思及此,他不免同情雪春熙。   看着自家姊妹一个接一个死去,七姑娘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   “六姑娘有意阻拦七姑娘跟我亲近,为了达到目的,兴许会不择手段。”封应然的话不过点到即止,顾青的脸色却变得铁青。   “殿下,她怎么敢……”   封应然摇摇头,叹道:“雪家的女子素来刚烈,国师是这样,六姑娘也是如此。”   顾青听了,神色凝重地应道:“属下一定派人好好盯着六姑娘,绝不会让她出任何差错的。”   他原本只以为雪丹珍的病需要好好照顾着,免得方子里下了重药,人就得遭罪。   如今看来,分明是担心六姑娘寻死!   要是六姑娘在雪春熙的眼皮底下没了,七姑娘就算不恨封应然,恐怕心里还是恼怒的,必定会有意疏远,甚至成为陌路人。   顾青皱眉,不免有些头疼。   若是防着刺客还好,他随手就有十几个方法。   但是要防着人寻死,却就不好办了。   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让人守着雪丹珍,还不让人睡了吗?   人总有疲倦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可就要被六姑娘得逞了。   只是封应然把此事交代给他,也是信任顾青,自己就更不能搞砸。   他不可能办得妥妥当当,自然是搬救兵了。   找到老管家,悄悄告诉他此事,老爹挑着眉听完,摸着胡子道:“要拦着一个想寻死的人,是怎么都拦不住的。不过可以放心,六姑娘就算寻死,也不会想要窝囊地死去。”   顾青听得更加心惊胆战,难不成雪丹珍还要来个轰轰烈烈的死法?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头疼欲裂:“老爹,这六姑娘究竟怎么想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如此?”   老管家瞪了这个儿子一眼,没好气地道:“若是我以死相逼,不让你娶蔓霜那丫头,你该怎么办?”   顾青瞪大眼,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道:“儿子不孝,娶不娶蔓霜都要不痛快,却必定是要怨上老爹的。”   老管家眯起眼,还不算蠢:“要是我因此死了,你又该如何?”   顾青“呸呸”了两声,无奈道:“老爹就不能举别的例子,非要咒自己吗?”   老管家恨不能用棍子敲他脑袋,让顾青的脑袋能灵光些,吹胡子道:“磨蹭什么,快回答。”   闻言,顾青暗忖半晌才慢吞吞开口道:“要是老爹真这么没了,当儿子的再怎么不孝,也是不敢娶的。若是娶了,心里难免愧疚,娶了也不会长久。”   说完,他不由一惊:“这就是六姑娘的目的,拆散三殿下和七姑娘,叫七姑娘内疚得不敢跟殿下在一起?”   老管家叹气,摇头道:“真是个傻姑娘,不过我能明白,她是担心雪家就此没落。三殿下要是让人取代雪家,或是撤掉了国师的位子,灵犀山多少年来受帝王护着,以后就要遭罪了。”   有皇帝护着,前任家主都能没了。   若是没人护着,只怕灵犀山不复以往的宁静,很可能就此毁了,四分五裂,再不能延续下去。   雪丹珍也真是为了雪春熙着想,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个妹妹成为雪家的罪人。   顾青听了,嗤之以鼻道:“六姑娘未免想得太多了,三殿下怜爱七姑娘还来不及,哪里会害她?毕竟还爱屋及乌,让人护着灵犀山,不让人打扰雪家的。”   这点能耐,封应然还是有的,不至于连七姑娘的娘家都护不住。   老管家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信殿下,雪家人却未必会信。若非几个皇子胡闹,雪家如今又何必这般艰难?”   顾青摸摸鼻子,也觉得几个皇子争权夺利就算了,还祸害到灵犀山去。   闹得如今雪家对皇家颇有微词,难怪对三皇子也十分不信任,甚至是怀疑他的做法有什么玄机。   “三殿下还真冤,其他兄弟做的坏事,怎么就算到他的头上去了?”   “总归是一家人,雪家谨慎些也是理所当然的。”老管家催着顾青派人盯着雪丹珍,可别真让她做傻事,不然这烂摊子可收拾不过来。   顾青匆匆忙忙走了,老管家回到屋里,不意外见到封应然已经等在这里了:“老奴见过三殿下,殿下可是不放心?”   “顾青办事素来谨慎,若是有什么不足的,有顾叔在,我一向放心。”封应然坐在桌前,任由老管家给他斟茶。   他端着茶盏,轻轻开口道:“顾叔是不是跟六姑娘一样,以为我接近七姑娘的举动别有深意?”   老管家躬着身,毕恭毕敬地答道:“老奴看着殿下长大,殿下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老奴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也就青儿这小子糊里糊涂的,勉强能替殿下分忧而已。”   封应然听了,唇边微弯,露出几分苦笑来:“我想让七姑娘一直陪着,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   这次老管家没有开口回答,因为他明白,面前的三皇子并不需要自己的答案。   封应然安静地喝完一杯茶,这才起身道:“打扰顾叔许久了,我也该走了。”   他站在窗口,远远望向雪春熙住的院落,目光渐渐沉了下去:“我想要得到的,绝不会让别人坏了事。”   不管是皇位,还是七姑娘,自己是志在必得!   老管家目送三皇子离开,心里轻轻叹气。   这位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头,自己也是心里有数,对封应然颇为怜惜。   只是从小独自在皇宫里生活,身边连个能相信的人也没有。渐渐的,等分府的时候,老管家才再次见着三皇子,这位殿下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他表面沉默忠心,对大皇子事事顺从。老管家却也明白,三皇子胸有成竹,潜伏着等待最好的时机,然后一击即中。   就像是在狩猎的时候,看中的猎物只需要布置陷阱之后,等待着它们慢慢踏进去再一举收网,这就足够了。   三皇子因为小时候的苦难,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隐忍和耐心。   为了捕捉这个猎物,封应然隐忍了将近二十年,等待了也有二十年。   没有人比他更有耐心,还能如此忍辱负重。   只是这样的封应然,却比其他人更有执念。   比如皇位,比如雪春熙。   老管家不知道如此的三皇子步步逼近,会不会把七姑娘吓跑。   但是封应然必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两人若是没能在一起,兴许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想到这里,老管家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既然这是三皇子想要的,那么他必定拼尽一切,只为了让这位殿下能够如愿。   这些年来封应然失去得太多,想要的太少了。   难得有想要的,老管家又如何能看见三皇子失望难过?   即便这对雪春熙来说很可能并非是一件高兴的事,甚至对封应然避之不及。   但是老管家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七姑娘只能留在宫里,留在三皇子的身边。   至于其他的,他只能在心里对雪春熙说一声对不住了。   为了三皇子,老管家不惜牺牲一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转机   雪春熙一夜心神不宁,一大早被蔓霜叫醒的时候脸色有些憔悴。   蔓霜见状,连忙给她在脸上擦了胭脂,看着面色这才好多了,心疼道:“七姑娘夜里没睡好,是担心六姑娘吗?奴婢早上特地去问以冬,说是六姑娘昨晚醒来用了半碗小米粥,以冬可高兴了。太医也说,六姑娘若是能静心调养,三五年内必定平平安安的。”   言下之意,三五年后可就不能保证了。   闻言,雪春熙颇为惊喜,她还以为雪丹珍恐怕连今年都撑不下去。   如今太医却说能熬个三五年,自己怎能不喜出望外?   “三五年,太医真的这么说?”   蔓霜见她脸上带着笑,连忙点头道:“奴婢亲耳听见的,以冬喜极而泣,还被奴婢笑话了两句,不过奴婢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替雪春熙梳好头,她又笑道:“如此,七姑娘该安心了。”   伺候她换上一身华贵的朱红衣裙,蔓霜在一旁赞叹道:“这身颜色衬得姑娘肤白如雪,顾副将说了,这料子和颜色是三殿下亲自过目后才让绣娘赶出来的。”   雪春熙看着镜中的自己,险些要认不出来。   正如蔓霜说的一样,这裙子的颜色极为衬她,就像是专门为自己做的一样。   蔓霜捧着裙摆,赞叹道:“七姑娘瞧瞧这刺绣,绣工一流,只怕是宫里的绣娘才做得出来的。”   她没说的是,这绣娘指不定是专门只为三皇子刺绣的。   如今却为雪春熙绣了这么一条衣裳,必定是三皇子特地交代的。   三皇子果真待自家姑娘极好,不管是以前还是如今即将登基,仿佛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蔓霜这才安心下来。   毕竟皇子和皇帝,称呼上差了一个字,地位却是千差万别。   蔓霜真担心三皇子如今得偿所愿,就会把雪春熙一脚踢开。   幸好,三皇子对七姑娘一如以往。   雪春熙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被蔓霜扶着出了院子,老管家已经让人把马车驶了进来。   看到她的装束,老管家目光微闪,低头恭敬地道:“马车已经备好了,还请七姑娘上车,莫要错过了吉时。”   雪春熙点点头,笑道:“管家辛苦了。”   她带着蔓霜上了马车,直奔祭坛。   原本女眷是不能观礼的,除非是后宫的嫔妃。   只是雪春熙的身份特殊,又是雪家人,许多朝臣认为她将会是未来的国师,不同于普通女子,自然就不觉得这位雪姑娘出现在登基大典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御林军有不少是一路跟着封应然回京的,也是知道这位雪家的七姑娘。   马车没有被检查,一路顺畅地到达祭台。   蔓霜撩起帘子的一角,好奇地向外张望,眼底满是赞叹。   能够目睹帝王登基,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资格。   若非沾了自家姑娘的福分,哪里能到这里来?   看出蔓霜满脸艳羡的神色,雪春熙无奈道:“顾副将就要被提拔为将军之位,你很快就是将军夫人了。以后去哪里,可不就是许多人巴结着?”   蔓霜指着自己的脸,惊讶道:“将军夫人,我吗?”   “不错,顾副将没告诉你吗?”雪春熙眨眨眼,想到顾青兴许是担心蔓霜会纠结转换一个显赫的身份,索性就没嚷嚷着说出来,也算是给她一份惊喜。   只可惜这份惊喜,似乎被自己破坏掉了。   “回头让顾副将亲口告诉你才是,是我多嘴了。”   蔓霜笑笑,感叹道:“没想到有一天,奴婢也成了将军夫人。”   这对她来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往后不必自称奴婢,你如今的身份可不一样了。”雪春熙小声叮嘱她,生怕蔓霜在外人面前说漏了嘴。   蔓霜迟疑片刻,到底应了。毕竟这不只是关乎自己,还关乎顾青的脸面:“奴婢……我记下了。”   雪春熙点点头,马车这时候停了下来。   有宫女打开门,毕恭毕敬请她下车。   朱红的裙子一晃,宫女脸上有两分吃惊,却很快恢复如初。   雪春熙看着周围,不由蹙眉。   这里居然是离祭台最近的地方,该是亲王端坐之处。   只是汝阳王被送去皇陵,再没有别的亲王了。   宁愿不设座才是,怎么三皇子居然把她请到这里来安坐?   刚才惊讶的宫女在前面带路,雪春熙只得跟着她在高台上落座。   大臣依旧品级在下方落座,看到她的位子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   只是雪春熙这身衣裙,却让几个上了年纪的御史有些不赞同地皱眉。   蔓霜机灵,早就派身边一个机灵的丫鬟去打听了一番。   宫人素来嘴巴紧,丫鬟没问出什么来,只悄悄听着御史小声嘀咕,便回来禀报了。   “御史大人说,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穿着朱红衣裙,七姑娘穿着实在有些不妥当。”   雪春熙一怔,没想到这颜色居然如此招眼。也是她一直在灵犀山上,不懂这些宫里的弯弯曲曲。   只是她不懂,不等于封应然不清楚。   三皇子特意挑了这颜色,恐怕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这份心思。   雪春熙脸颊微红,却又感觉几分慌乱。   她知道自己陷进去了,可是雪丹珍的叮嘱就在耳边,不免有些沮丧。   一阵鼓声响起,吉时到了。   祭台上一人缓缓从石阶一步步走上来,经过雪春熙这里的时候,封应然眼底含笑,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越过她往上走。   雪春熙看着今天的封应然一身金黄的龙袍,龙袍上五爪龙身腾云驾雾,更显得他丰神俊秀。   他一步步走上祭坛,不疾不徐,正如当初得到这皇位一样。   不紧不慢,不骄不躁,这才得到最后的胜利。   雪春熙是佩服他的,年纪尚小,生母就去世。因为出身不好,被皇帝冷落,被兄弟欺凌,甚至被宫人欺辱。这么多年,封应然努力活着,就为了今天。   成王败寇,他到底成了最后的赢家。   先帝估计到死也不明白,这个不起眼的三子,居然是他的催命符。   若不是那些贡品在,先帝恐怕还能熬上几年。   雪春熙正走神,封应然已经迈上最后一个石阶,缓缓转过身来。   “吾皇万岁,万岁——”   众臣起身匍匐在地,向他叩拜。   雪春熙连忙跟着起身跪下,只是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第一次仰望着封应然。   就如同两人现在的位置,封应然已经不是当初刚上灵犀山时候的三皇子了。   两人不再平起平坐,地位天差地别。   她低下头,不由露出几分黯然来。   雪丹珍说得对,封应然的身份不一样了,若是她失去国师之位,又有什么资格继续跟在他的身边?   恐怕只会有更多出身高门的贵女站在封应然的身边,还可能不止一个。   她正想着,忽然见一双玄色的靴子停在自己跟前。   这双靴子上有着飞龙的刺绣,用金线绣上,栩栩如生。   雪春熙诧异地抬起头来,能穿飞龙靴子的,除了封应然还能有谁?   封应然正站在她的跟前,伸手托住雪春熙的胳膊,硬是把人扶了起来:“地上凉,莫要多跪,免得膝盖难受了。”   她晕乎乎地站起身,回头见朝臣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连忙抽回手臂道:“多谢殿下关心,我……民女无碍的。”   这时候称呼民女才正确,毕竟封应然的身份不同了。   有一位老御史颤巍巍起身,扬声道:“皇上登基,乃是举国之大幸。不知是否趁此机会,赐封雪家七姑娘以国师之位?”   国一日不可无君,也是一日不能没有国师。   高塔空置,时日长了,必定人心惶惶。   身后的朝臣纷纷附和,这国师的位子一直空着,难保不会出岔子。   新君除了一双眼眸以及出身,简直无可挑剔。   无论是手腕,还是之前的战功,甚至处理朝政的能力都比先帝要好得太多了。   若是能长此以往,必定能让国家更加强大。   朝臣对这位新君充满期盼,只是封应然迟迟不让雪家七姑娘为国师,叫众人心里嘀咕不已。   难道新君对雪家七姑娘不满意,打算换别人来做这国师?   这样也不是不行,只是雪家的能耐是有目共睹的,卜卦之术相当出色,无人能出其左右。   雪家六姑娘身子单薄,未必能胜任。   余下灵犀山上的两个姑娘,一个身子骨也不甚好,指不定家主很快就要易主了,根本不可能再下山来。   如此,雪家就余下唯一的继承者。   新君要是不满意雪家的七姑娘,根本无人能够替换!   只是七姑娘的能耐,众臣也是听说过的,据闻是神乎其技。   既然如此,新君对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封应然闻言,微微蹙眉,开口道:“七姑娘未曾得到上一代国师的全部传承,国师之事延后一段时日再说。”   话音刚落,却见雪春熙跪在他的脚边,应道:“回皇上,民女已经得到国师传承,此生愿为皇上效劳。”   她这一跪一说,封应然愕然地低头,却只能看见雪春熙一头乌发,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   既然雪春熙这般开口,就没有任何借口拖延下去了。   封应然思及此,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章 拖延   “七姑娘愿为朕效劳,那是朕的荣幸。从今天开始,请七姑娘住上高塔,为朕的国师!”封应然说完,一甩袖便转身离去,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雪春熙一眼。   雪春熙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稍稍落下,抬头只能看见封应然离开的背影。   蔓霜过来扶起她,小声道:“皇上的脸色很难看,似是生气了。”   必定是生气自己善作主张,雪春熙叹了口气,摇头道:“总这样拖着,也是不行的。”   群臣就在底下,封应然却依旧找借口拖延。   长此以往,臣子必定会反复催促,叫封应然为难的。   如此,都不如让她提出来,反正这终归是自己的命。   蔓霜看着她,轻声道:“七姑娘不喜欢高塔,怎么偏偏又要住进去?皇上怜惜姑娘,不愿姑娘在高塔上冷冷清清的,姑娘如此实在是伤了殿下的心。”   “我知道的,”这些她何曾不知道,只是雪春熙摇摇头,没多说什么,慢慢从石阶走下祭台。   群臣恭恭敬敬向她行礼,雪春熙抬起下巴,微微颔首。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国师,并非雪家的一个姑娘了。   雪春熙领着蔓霜走向高塔,后者第一次看见塔里的石阶,满脸诧异:“这上去了,可就难下来的。”   自家姑娘真要住在高塔上,不后悔吗?   雪春熙注意到抬轿的白衣婢女换了人,不由奇怪:“之前那四位姑娘去哪里了?”   领头的白衣婢女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国师,每一代的国师去了,婢女都是要跟着伺候的。”   闻言,雪春熙脸色微白。   上一代国师死了,身边的婢女居然要跟着陪葬?   那白衣婢女似乎见怪不怪,规规矩矩地又解释道:“能成为国师身边的婢女,是奴婢的荣幸。能随国师而去,更是一大幸事。奴婢等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若是国师不喜欢,尽可以换掉。”   自然,换下的婢女也是不能再活着的,毕竟是伺候过国师的,知道得太多,出去若是胡说八道,那可就是个祸患了。   倒不如直接抹去,省得麻烦。   雪春熙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连忙摆手道:“暂时不必换了,你等先送我上塔。”   “是,国师。”白衣婢女低着头依旧恭敬,脸色平静,仿佛刚才谈及的不是她们这些婢女的命运,而是一件再平淡不过的小事而已。   不知道婢女们是麻木,还是真如她们所言这是莫大的荣幸。   雪春熙面上自嘲一笑,这些婢女不会说真话,她不是该一早就知道的吗?   蔓霜想要跟着她,被雪春熙拦下:“糊涂,你已经嫁人为妻,怎能跟着我上高塔去?”   白衣婢女也站在雪春熙的身前,垂首解释道:“蔓霜姑娘,高塔除了奴婢等几人,只有国师和皇上才能登塔,请不要让奴婢为难。”   听罢,蔓霜看着雪春熙,登时红了眼圈。   她以为自己能够一直陪在自家姑娘身边,没料到离别会如此突然和伤感:“姑娘,我……”   蔓霜想说,她不愿意离开雪春熙。   宁愿守在这塔下等着,可惜这就如同是痴心妄想。   就算能留在塔下,却不可能一直留在宫中。   说到底,她还是得离开这里,离开雪春熙的身边。   蔓霜低下头掩饰眼角的泪水,老老实实给雪春熙磕了三个头,这才转身匆忙离去。   雪春熙知道她舍不得,自己又何曾舍得?   今天之后,身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她不免有些伤感。   “国师,请。”白衣婢女依旧恭敬地站在原地,等雪春熙上轿后,又开口道:“起——”   四人的力气大得很,腿脚矫健,雪春熙没等多久,就到达了曾有一面之缘的高塔之上。   这里的摆件似乎换了,揭去了漫天的白纱,反倒像平常院落一般的布置。   只是比起平常的院子,摆件依旧华贵精致,光是柜子上的一对玉如意就是价值连城。   见她环顾一周,白衣婢女问道:“国师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开口,内务府的大人必定为国师效劳。”   “不必,暂且住着吧。”   反正高塔上只要住得舒服便好,内务府的大人倒是厉害,一眼就瞧出她不会喜欢前任国师的拜见,索性就彻底换了。   而且这换后,还深得她心。   难怪能当内务府的第一把手,果真是有眼力劲的。   雪春熙站在窗前,冷风习习,远远能望见大片的宫殿。   光看着金碧辉煌的屋檐,根本无法分辨哪里是金銮殿,哪里又是封应然的寝殿。   她收回目光,白衣婢女已经为自己泡好茶。   雪春熙微微一嗅,是她最喜欢的碧螺春。   她眯了眯眼,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婢女矮身行礼,答道:“回国师,奴婢名为春望。”   “春望?倒是个好名字。”雪春熙盯着她,容貌秀丽,却并不算十分惊艳,看得舒舒服服的。   又是有一副七窍玲珑心,不愧是封应然亲自挑的婢女。   “以后你便管着其他婢女,有什么事由你来禀报我便可。”即便她不说,春望恐怕也是几个婢女之中地位最高的。   她开了口,春望就能更加名正言顺了。   “多谢国师!”春望再次行礼,示意身后的婢女把茶点送上。   雪春熙捻起一块点心,小巧精致,瞧着就可口。放进嘴里,入口即化,还不甜腻。   都是她喜欢的,莫非是封应然特意交代的吗?   除了这高塔不能轻易下去之外,仿佛这里跟王府住着没什么差别。   雪春熙目光一柔,虽说封应然刚才离开的时候似是生气了,却依旧命人布置得妥妥当当。   方方面面都十分周全,务必让她在高塔上也住得惬意舒适。   他还念着自己的,光是想到这一点,雪春熙嘴角便忍不住微微勾起。   春望是个沉默寡言的,只要雪春熙不开口,她就不会轻易打扰。   不像是蔓霜,总是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看见的趣事逗雪春熙高兴。   习惯了蔓霜的活泼,陡然间高塔上一片静谧,除了满室的茶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什么时辰了?”雪春熙实在有些烦闷,让春望挑了一本书册过来,是颇为有趣的游记。   她却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寥寥翻了几页,喝着香茗用了两块茶点,忍不住开口询问。   “回国师,快到午时了,可要用午饭?”春望一直站在角落,在雪春熙开口的时候才上前两步恭敬地答道。   “才午时么?”雪春熙放下书册,她在高塔上才呆了一个时辰,却感觉很久很久了。   不像是在王府里,听蔓霜叽叽喳喳的,自己看看书,偶尔跟封应然对弈,在院子里散步,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连半天都没到,雪春熙已经开始想念在王府的日子了。   在高塔上果真难熬,也难为上任国师在这里呆了将近十年。   十年,每一天如此,真的会把人逼疯。   见雪春熙一脸惆怅,春望提议道:“奴婢对古琴会一点皮毛,愿为国师解闷。”   她可有可无地点头,春望连忙让人送来古琴,在远处跪坐。   双手抚着琴弦,调整片刻,悠扬的琴声响起。   春望虽说是皮毛,却是谦虚了。   雪春熙闭上眼,琴声在室内萦绕。清清冷冷的琴音让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翠绿的竹子林当中,微风吹过,脸颊凉凉的,烦躁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好琴,又是好曲。   只是琴音忽然哑然而止,雪春熙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绝不该出现的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盯着她。   “皇上,”她诧异地站起身,连忙迎了上去:“皇上驾临,怎的不让人事先告知?”   “没必要,朕想来就来了。”封应然越过雪春熙走向内室,后者满脸无奈。   看来封应然这气还没消,却依旧记挂着自己,这才上塔来了?   雪春熙扭头看向外面,并没有看见其他人,难不成封应然是独自上塔来的?   也是,春望曾说过,高塔除了国师,就只有皇上能够登塔。   其余人等应该在塔下候着,不过封应然是自己走上来的?   她又狐疑地转头往外看,封应然已经在桌前落座,看了过来:“不必再张望,你去塔下把东西送上来。”   他随手点了春望,候着应下,领着另外一个白衣婢女下塔去了。   雪春熙局促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上前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尴尬地挤出一点笑来:“皇上登塔,民女以为该有软轿才是。”   “父皇当初的确备下了软轿,只是朕不需要。”封应然征战多年,区区一个高塔罢了,还不至于需要人用软轿抬上来。   传出去,不说别人,就是他的亲卫都得笑话自己的。   “原来如此,只是上上下下的未免劳累,皇上怕是不能常来了。”这话刚出口,雪春熙便面红耳赤,察觉自己说错话了。   这话怎么语气里满是舍不得,生怕封应然不知道自己舍不得他吗?   雪春熙懊恼得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才好。   这回真是丢脸丢到封应然面前了,她只盼着对方刚才没听见。    第一百三十一章 飞鸽传书   可惜封应然不是聋子,怎么可能没听见?   他从登塔后一直板着的脸这才稍稍舒开,甚至眼底多了两分笑意:“的确,上上下下也费时辰,实在是浪费时间,不能来来回回地折腾。”   闻言,雪春熙心底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口气,只得喃喃道:“以后皇上有什么事,或许可以用飞鸽传书,就不必了劳累皇上经常登塔了。”   这是个好方法,只是刚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   若是封应然答应了,是不是就真的用飞鸽传书,再也不上高塔来见她了?   封应然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国师的提议很好,朕回头就让人准备信鸽。有什么事,只管用飞鸽传书,也方便得很。”   闻言,雪春熙一愣,低着头不吭声了。   直到春望带着东西上塔后,这才打破了高塔上的沉默,把雪春熙从尴尬和懊恼中终于惊醒过来。   “这、这是……”   两个婢女抬着一个大箱子上来,打开后,里面堆成山一样的奏折她不可能看错。   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雪春熙看向封应然,难不成他还打算在高塔上批阅奏折?   等这一箱子的奏折看完,起码得好几个时辰才行。   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雪春熙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封应然一挥手,示意春望把箱子搬到桌前来,后者放下东西很快领着婢女们退下了:“国师,还不帮着朕处理政事?”   “这……皇上,似乎于理不合。”雪春熙摇头,国师是不掺和政事,更不可能直接看奏折。   要是被群臣知道后,只怕会惹来麻烦。   “朕让国师帮着处理国师,必定是更加顺应天意,朝廷上谁有异议?”封应然懒洋洋地说着,指着箱子道:“两人的话,会比较快一些,指不定你我还能对弈一盘再用晚饭。”   对弈?他还打算用完晚饭才下塔回寝宫吗?   雪春熙听了,有些哭笑不得。瞧着满箱子的奏折,她也感叹封应然的辛苦。   登基大典这才结束,就有如山的奏折送过来了。若是今天没处理完,明天肯定又来一箱子。   积累下去,如何能看得完?   她只得帮着取出奏折摊开,放在封应然的面前。   他坐在桌前,用朱笔勾了一下便推开了,雪春熙再取出一本奏折。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奏折翻阅的声音。   雪春熙一边递着奏折,一边偷偷瞥向封应然的侧脸。   他目光专注在奏折上,朱笔时不时落下,看得飞快。   她不得不多留神,不敢分心,在封应然推开上一本奏折的时候,连忙把下一本奏折递上。   只是不经意间,雪春熙总是会瞄见一部分奏折上写的。   她低着头,避免再看到奏折,却听封应然忽然问道:“国师住在高塔上,还习惯吗?”   “回皇上,还好,这里的布置得跟王府差不多……”   说到这里,雪春熙忽然抬起头来,眼底有些诧异。   对了,这里跟王府住的院子几乎一模一样,哪里是差不多?   她不由看向封应然,说是内务府大人吩咐的,倒不如说是面前这位殿下交代的。   “习惯就好,毕竟以后要在这里常住。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告诉春望,朕会命人送来。”说完这话,封应然不再开口,两人继续安静地一个递奏折,一个批阅奏折。   足足两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满箱子的奏折这才算是批阅完了。   雪春熙认真地把批阅好的奏折整整齐齐放回箱子里,这事不能让其他人沾手,免得有谁偷窥奏折,惹来麻烦。   白衣婢女不能用,就只能她自己来整理了。   收拾好,雪春熙这才松了口气,大冷天的居然额头冒汗。   她抬起头来,却对上封应然的双眸。   银灰色的眼瞳里含着浅浅笑意,也不知道看着自己有多久了。   雪春熙顿时双颊绯红,连忙低下头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这就要下塔吗?”   “说了朕要在这里用晚饭的,不然一个人用着,实在没什么滋味。”封应然说完,就见春望领着几个白衣婢女拎着食盒进来,把晚饭一一摆在桌上。   帝王的晚饭虽说不算铺张,却也有足足十六个菜。   雪春熙看着满桌的菜肴,想到封应然在偌大的桌前对着这么多的菜式一个人用饭,的确有些寂寥。   毕竟能坐在皇上身边用饭的,不过是寥寥几人。   只是封应然尚未有皇后和子嗣,除了她,还真没有人敢坐在他身边。   “起筷吧,今儿的菜式瞧着还不错。”封应然示意春望为雪春熙布菜,夹了几筷子。   雪春熙一看,不由一怔,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的口味偏清淡,甚至过分寡淡。   就是蔓霜跟着自己用饭都有些不习惯,如今满桌的菜式却大多偏清淡,用上一口,就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御厨不可能不照顾封应然的口味,如今却尽是紧着自己,必定又是他的吩咐了。   “皇上若是吃不惯,下回让人换换菜式。”如此素淡,恐怕封应然不合口。   他越是迁就自己,雪春熙的心里就越是惆怅和内疚。   “清淡些也没什么不好,朕不挑食。”封应然嘴角扯了扯,有些自嘲一笑:“以前不曾挑食过,国师不必忧心。”   听了这话,雪春熙不免有些心疼。   封应然小时候因为不受宠吃了很多苦头,别说是挑食,估计勉强能果腹就不错了。   之后在外面剿匪,填饱肚子就好,更加不会在意味道。   雪春熙低着头,轻声说道:“以后皇上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御厨,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封应然笑笑,指着满桌的菜肴道:“看着国师吃得香甜,朕也觉得可口。”   这话一处,雪春熙不由一惊,忍不住看向一旁伺候的春望。   却见春望手里握着双筷,神色如常,认认真真继续给她布菜,仿佛刚才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雪春熙心下惊疑,春望不可能没听见,但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像作假。   所以说,春望早就知道封应然对自己的心思吗?   封应然如此毫不避讳,恐怕是因为在场的白衣婢女都是心腹的缘故。   没错过雪春熙若有所思的神色,封应然微微一笑:“这些婢女都是朕亲自挑选的,都是孤女,身后没什么牵扯,国师可以放心用着。若是觉得伺候不精心,换了便是,朕挑了十几个婢女,就怕这些让国师不满意了。”   “春望她们伺候得不错,暂时就不用换了。”春望还好,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后头伺候的几个白衣婢女双腿一软已经跪在地上了。   “国师喜欢就好,只是不必太心软。若是用着不趁手,换了便是,没必要委屈了自己。”封应然把之前雪春熙的话原封不动又送还给自己,她不由心下叹气。   “是,皇上。”   这顿饭吃得有些没滋没味的,雪春熙勉强吃到半饱就放下了双筷。   封应然倒是吃得不错,任由她安静地等着自己吃完,这才接过春望泡的热茶抿了一口。   发觉雪春熙有些局促不安,封应然到底没久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朕这就先回寝宫。”   “恭送皇上,”雪春熙松了口气,连忙起身送他到石阶前。   “朕明日再来,”不等雪春熙回话,封应然丢下一句便径直下塔了。   “去点上灯笼,给皇上引路。”雪春熙扭头吩咐春望,让她提着灯笼匆匆追下去了。   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身后一个白衣婢女提醒道:“国师可要沐浴?”   “嗯,”雪春熙也觉得累了,早早起来梳妆参加登基大典。   她且感到疲倦,更何况是封应然?   偏偏他还批阅了几个时辰的奏折,即使如此忙碌,依旧登上高塔陪着自己用饭。   雪春熙走到窗前,不久后看见微弱的灯笼映出封应然的身影。   春望没有久留,很快就又进了来。   灯笼交给一个内侍提着,封应然却没急着走,而是忽然抬起头来,跟雪春熙远远相望。   今晚月色并不明亮,模模糊糊的,她也不确定封应然是不是真能看见自己。   只是封应然仰望了片刻,雪春熙仿佛能够跟他的视线对上一样。   她自嘲一笑,这怎么可能?   白衣婢女来提醒自己,热水已经准备妥当了。   雪春熙这才转身离开了窗边,脱掉衣裙泡在热汤里,闭上眼轻轻呼了口气。   这时候的封应然该是回到寝殿去了,说是明天再来,只是明日开始便有早朝。   早朝后,还要跟重臣商讨国事,之后怕是还得批阅奏折,如何有空再来?   不过是随口承诺罢了,就算封应然想来,恐怕也是无法把一个人劈开两半来用。   泡完澡解乏,雪春熙迷迷糊糊躺在柔软的榻上,只觉得惋惜,今晚该让春望多泡一壶茶的,她跟封应然也没来得及对弈一番。   明天若是封应然不来,而是改用飞鸽传书。   要多久,自己才能再看见他?   只是刚分开,雪春熙居然就开始想念封应然了。   她心下一惊,在榻上辗转难眠,几乎到天明的时候才堪堪入睡。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生百态   春望看见雪春熙起身时,脸色苍白憔悴,暗自心惊,更是精心伺候,生怕她有半点不适。   雪春熙神色蔫蔫的,胡乱用了几口早饭便吃不下去了:“都撤了吧。”   她站在高塔的窗前,这里能看见大半个金碧辉煌的皇宫。   几代帝王都住在这里,屋檐在阳光下透着金光,却也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有宫人轻手轻脚打扫着殿前,小心翼翼得生怕留下半点积雪,叫贵人不小心摔着了,他们就是掉脑袋的事。   也有恭敬捧着食盒朝殿外去的,只怕是封应然用了早饭,让人撤了下来。   雪春熙倚在窗前,高塔虽然冷清,却能从这里看见皇宫里的人生百态。   春望担心她冻着了,连忙奉上厚实的披风,又送上熏好的手炉:“七姑娘,天儿凉,不如在火盆前坐一坐?御厨送来两碟点心,奴婢瞧着精致又好克化,七姑娘用上一块试试?”   雪春熙见她小心翼翼地伺候,全然没了蔓霜以前在身边的轻松,心下不由叹气:“也好,呈上来吧。”   不想为难春望,她坐在桌前,火盆烧得旺,有机灵的婢女已经送上两本书册。   都是雪春熙昨天多看了两眼的,这就记在心上了。   果真是封应然亲自挑选的,这些婢女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   比起蔓霜,可就是更加善解人意。却没了蔓霜没大没小的模样,一个个守规矩跟榆木疙瘩一样。   一举一动都像用尺子量度过一样,仿佛是一个人似的。   雪春熙手边不知何时还多了一壶泡好的香茗,翻着书页,面前是御厨房刚出炉的点心。   天儿这么冷,御厨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叫点心还热着,味道可口得就像是刚从炉子里拿出来一样。   还真是用心了,恐怕是因为她就快成为国师的缘故,一个个都拼命巴结讨好。   雪春熙无奈,有这个劲儿,还不如去讨好新君来得更快?   “这点心倒是好克化,又不甜腻,皇上那里也送去了?”   春望一怔,低头答道:“回七姑娘,皇上不喜甜食,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御厨房给姑娘送来的。”   如此,倒是雪春熙听得一愣。   封应然特地吩咐的吗?   她在府里倒是喜欢用点心,却是觉得寄住在王府,没道理使唤主人家的厨子,于是没怎么多用,就连蔓霜也没瞧出自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毕竟在灵犀山,大多都是粗茶淡饭,厨子做得算是精致,却哪里比得上京中的奢华?   光是这用料,不但新鲜又是精挑细选的,雪家就算有皇家供养着,也是不敢这么挥霍,倒是中规中矩。   却没想到,她没表露出来,封应然却是看出来了。   雪春熙低头盯着手里的香茗,不管是喝的茶叶,还是用的点心,就是书册都是自己喜欢的。   封应然仿佛比雪春熙还要了解她,做得每一件事都能结结实实体贴到自己的心坎上,叫人心里暖融融的,对封应然更是添了一分好感。   这样笼络的手段,难怪手下人对封应然是忠心耿耿,就算让顾青等人去送死,估计他们都不会说一个不字,毫不犹豫就应下了。   春望见开了口,雪春熙反倒没了笑容,连忙跪下道:“是奴婢多嘴了,惹得姑娘不高兴,还请七姑娘责罚。”   雪春熙一听,迷糊道:“起来吧,我没什么不高兴的,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闻言,春望兢兢战战地抬头,见她脸上的疑惑不像作伪,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说起来,怎么你们几个特别害怕我,难道我长得特别凶恶,十分吓人?”雪春熙忍不住摸了摸脸颊,跟她开玩笑道。   春望刚起身,急忙又跪了下去,慌慌张张道:“七姑娘天人之资,贵为国师,容貌犹若仙人,怎能用凶恶二字?不过是奴婢等敬畏国师,唯恐伺候得不够精心,这才谨慎小心,”   雪春熙摆摆手,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春望刚才惊惶中跪下,“砰”的一声,膝盖估计早就青紫了。   她算是明白了,身边这些丫鬟估计被上一任国师吓破了胆。   也可能是封应然昨天警告的话,说是伺候得不好就要全换了她们,这才兢兢战战的。   雪春熙感觉有些无趣,身边连个多说两句话的人都没有。不过开个玩笑,就像是要杀了她们一样,实在让人郁闷得很。   不过半天的功夫,她简直度日如年。   春望起来后守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没去理会膝盖的疼痛,只恭敬地等着雪春熙的吩咐。   雪春熙是给她们磨得没脾气了,只能继续心不在焉地翻看手里的书册,等着午饭的到来。   每天就是睡觉,看书,用饭,恐怕就没什么事能做了。   她托着下巴,琢磨着自己该弄点有趣的玩意儿来打发时间,不然这半天功夫就已经如此难过,还可能要在这里呆上十年……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感觉太难熬了。   没等她琢磨出什么来,塔下却是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   高塔上实在太安静了,雪春熙一听到响声连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大批的宫人不由大吃一惊:“楼下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是……”   宫人的数目不少,三四个人抬着箱子,吭哧吭哧走到塔里来,却是不敢上去。   不但是箱子,还有桌椅和摆件。   没听见春望的回复,雪春熙疑惑地回过头来,便见封应然不知何时来了,站在她的身后微笑。   雪春熙连忙转过身来行礼,低头道:“拜见皇上。”   “七姑娘不必多礼,”封应然上前托着她的胳膊,让雪春熙起身,笑道:“朕又来打扰姑娘了,还望姑娘别介意。”   “哪里的话,天下莫非王土,皇上想去哪里,无需任何人的允许。”雪春熙急忙摆手,就见春望不知道何时带着婢女把两个箱子已经抬上来了。   白皙的小脸上不见半点汗珠,领着白衣婢女又下去了。   雪春熙眨眨眼,难不成春望打算带着白衣婢女把底下宫人带来的东西都抬上来吗?   她站在窗边往下望,果不其然,春望已经接过四个宫人的箱子,比起宫人满头大汗还脸色发青,倒是轻松有余。   “皇上,这是……”   雪春熙一脸疑惑,不明白这些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封应然大动干戈,看样子把殿内的宫人都叫过来帮忙搬东西了。   封应然上前打开箱子,一个里面是满满的书册,一个堆满了奏折。   等春望再抬上来了两个箱子,他也一一打开,雪春熙看得都惊了。   后面两个分明都是封应然替换的衣衫,鞋袜和配饰,他把这些都带上高塔来,莫非打算住下?   “皇上,这于理不合,大臣们必定不会允许的,对殿下的名声也有碍。”雪春熙皱眉,她是国师的身份,却也是一个年轻女子。   封应然堂堂新君,却搬到她这个年轻女子的高塔上来。男女授受不亲,未免有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   传出去,对新君的名声也不好。   “放心,朝廷上不会有人反对的。”封应然笑笑,挥手让春望把箱子送进高塔最里面的一个空房间,将东西一一整理。   “朕有事要讨教国师,疑问一天两天说不完,总是登塔来实在麻烦。既然爱卿们不愿朕把国师安置在皇宫里,朕就只能搬到高塔上来,好方便跟国师请教了。”   雪春熙听得目瞪口呆,这算不算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群臣认为她住在宫殿里不合规矩,封应然索性就搬到高塔上来,谁敢说皇帝这样做不对?   他有事要跟国师请教,新君登基,与国师多多商量如何让举国上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天下的百姓哪个不乐意,恨不能新君跟国师多亲近亲近,指不定又是一朝盛世。   毕竟国师能知晓天下事,一手卜卦之术出神入化。却也是仙人之后,不愿跟凡人来往,不然怎会住在到高塔上,只跟帝王见面?   新君越是能讨得国师的欢心,让国师死心塌地,这国家不就能越来越好?   雪春熙抿着唇,连群臣都妥协了,她也实在找不到拒绝封应然的理由来。   “总归这里离上朝的金銮殿太远,殿下不若住在高塔附近的宫殿里也方便得很。”   听见她为自己着想,封应然笑道:“国师不必忧心,朕已经让人布置好附近的宫殿,以后上朝就换到那里去。离宫门也近,方便了年迈的老臣,实在是一举多得。”   好吧,新君体恤上了年纪的老臣子,这才换了宫殿。   而非因为封应然直接住在国师塔上,离金銮殿太远,上早朝不方便。   “金銮殿是历代帝王议事之处,就这么换了宫殿,匆忙间布置,怕是不够郑重,还请皇上三思。”雪春熙担心封应然这么胡闹,迟早会被御史跳起来弹劾。   她可是听雪幼翠提起过早朝的趣事,说这些御史一个个都是老顽固,还是一根筋。   倒是忠君之人,一张嘴却能把死人都说活了,就连帝王都拿他们没办法。   一个不痛快,不是跪死在殿外,就是一头撞到柱子上寻死。   要是御史这么做,封应然必定也要为难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性情   雪春熙越是开口,感觉封应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既然朕这个有外族血缘的皇子登基,还有着一双异瞳,朝臣都接受得了,更何况不过是换了一个宫殿来议事?难不成换了地方,群臣就不会开口说话了?”   “国师莫要担心,这些只是小事罢了。”   真是小事吗?   雪春熙哭笑不得,以前总觉得封应然是沉稳之人,怎么登基后反倒有些孩子气了?   不过如此真性情,倒是叫她高兴的。   以前封应然被先帝厌弃,被大皇子使唤得团团转,二皇子和四皇子也是时不时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让这位三皇子过得并不好。   如今压在身上的大山没了,总是给他惹麻烦的兄弟们也没了,封应然终于能够恢复他的本性,实在可喜可贺。   等着这一天,封应然实在等的太久了吧,索性也就没再压抑下来了。   如此,雪春熙只是尽职劝了几句,倒是没再苦口婆心继续劝下去了。   封应然虽说似乎任性了一回,却也是于情于理。加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群臣恐怕已经被他说服了,自己再操心也是不必要的。   就是雪春熙想到封应然跟自己以后住在一起,不免有些忐忑和期待。   期待吗?   这个念头一起,雪春熙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连忙甩甩头,似乎这样就会把如此荒唐的念头给丢掉。   “怎么了,国师可是哪里不舒服?”   封应然的声音近在咫尺,雪春熙抬起头来,额头险些磕上他的下巴,连忙后退一步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惊讶于皇上的决定。”   她不确定,封应然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是因为想要跟自己在一起,还是因为朝臣反对的缘故,这才为了彰显帝王的身份而反其道而行?   毕竟封应然的出身是诟病,若非先帝其他子嗣都没了,也不会轮到他这个三皇子来登基。   正因为如此,封应然登基后首先就是要拿捏住朝廷,在群臣之间建立起身为君王的威信。   他第一次做出决定,就被群臣反对,自然心里不痛快。   会直接搬到高塔上,何曾不就是对群臣不满的举动?   思及此,雪春熙感觉胸口的跃动逐渐变慢,终于平静下来。   她不该自作多情的,封应然是帝王,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了,如何会纠结于这点儿女私情?   封应然此举想必也是敲打朝臣,这坐在龙椅上的已经换了人。   他也不在是以前那个沉默好欺负的三皇子,而是新君了。   等群臣醒悟过来,想必封应然也会从高塔上搬走,如今也不过是暂时罢了。   雪春熙默默想着,让自己不必很放在心上,这才抬起头道:“皇上可用了午饭?这就让春望叫御厨房送吃食来。”   封应然看着她微微颔首,道:“朕下了早朝就让人清点东西送过来了,如今倒是有些饿了。”   言下之意,别说午饭,就连早饭都没时间吃。   闻言,雪春熙不由心疼,一叠声吩咐春望赶紧去御厨房吩咐,尽快送吃食来,一边轻声叮嘱道:“殿下虽说日理万机,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骨才是,别累坏了。即便殿下身子强壮,长此以往也是要吃不消的。”   封应然听着她的关心之语,叹气道:“刚刚登基,父皇留下的烂摊子不少,要一一摆平不说,如今朝堂上的臣子也不是一个个都听话,私底下的心思多着,总有些小九九,做事也并非十成十地认真。可是朕刚登基,也不好把朝堂上所有臣子都换一遍,又没有这么多的人才能够添上,只能忍耐着。”   “皇上辛苦了,”雪春熙的声音越发柔和,暗含更多的心疼:“事情要慢慢来,皇上很不必急躁。相信亲眼看见皇上的能耐,群臣佩服,必定对皇上忠心。”   封应然笑而不语,他没点破雪春熙的天真。   群臣会听话,不是因为忠心,更有家族的利益夹杂在里头。   能够让家族受益,他们自然是干劲十足。   否则,便是敷衍了事,却又叫他挑不出错来。   一个个都是混迹朝堂的老油条了,要怎么打发封应然简直是信手拈来。   不过封应然会让这些老头子明白,他可不是父皇,那么容易就能被忽悠得了的。   不拿出点成绩来,那么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这些糟心事,封应然没打算拿出来坏了雪春熙的心情。   春望没多久就领着食盒过来了,只是白衣婢女太少,来来往往走了三趟才把午膳拿齐全了。   即便有些腿脚功夫在身,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也是吃不消,春望脸色有些发白,后面几个白衣婢女更是香汗连连,看得雪春熙都有些不忍了。   “皇上,不如让人做个吊篮,把东西放进去再从窗口提上来,倒也方便得很。”   知道雪春熙这是心善,封应然却摇头道:“若是七姑娘不忍心,回头就让大臣把奏折亲自送上来给朕,也不必如此折腾高塔上的婢女了。”   “她们该是伺候国师的,其它事很不必插手才是。”   闻言,雪春熙不吭声了。   若是大臣知道后,恐怕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年轻大臣尚可,只是里头不少是文弱书生,高塔的石阶不少,上来一次,第二天恐怕要起不来的。   更别说年迈的大臣,怎么可能爬上来,奏折送不上来,皇上不看,他们往哪里哭去?   估计御史又得换个地方撞柱子,高塔底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一想到自己高塔下面会多几个御史的冤魂,雪春熙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皇上就别开玩笑了,要是朝堂上的大臣听了,怕是要腿软的。”   爬不上高塔就不能送上自己的奏折,这不是逼死老臣,折腾年轻臣子吗?   封应然挑眉,好笑道:“国师怎么觉得朕在开玩笑,朕素来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的。”   所以,这是当真了?   雪春熙眨眨眼,已经开始同情大臣们了。不过那些顽固的老头子三天两头送上弹劾的奏折,估计他也是烦了。奏折送不上来,还落得轻松,何乐而不为?   就是不知道群臣听说之后,会不会又闹腾起来,集体哭着不干活,又或是跪在宫门前请皇帝收回成命了。   她抬头见春望等人低着头站在角落,对封应然的话也不知道究竟有没听进去,神色如常。   见雪春熙看过来,春望上前一步恭敬地道:“皇上,国师,可是摆上午膳?”   “上菜吧,莫要凉了。”封应然摆手,春望领着白衣婢女把食盒里的菜式摆了一桌,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试试御厨的拿手菜,宫师傅进宫三十年,朕只用过两回他的手艺,没想到如今每天都能吃上。”   雪春熙听得心里一软,轻声道:“宫师傅的手艺的确好得很,皇上平日劳累,今早又不曾用饭,既然喜欢就多用些为好。”   “一个人用饭总是没滋没味的,两个人在一起反倒能多吃些了。”封应然夹了一筷子,笑道:“这里也没外人,七姑娘不必拘束着,喜欢吃什么就夹,莫要客气。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盯着看,尤其站在身后,吃着也不自在。”   这话说到她的心坎里了,雪春熙被春望等人伺候着。吃什么不必自己夹,只要看一眼就有婢女帮着布菜,夹到碗里,让自己浑身别扭得很。   就是以前有蔓霜伺候着,两人经常一起用饭,一边吃一边聊上几句,也没什么食不语的规矩。   只是春望这些白衣婢女站在身后,若是雪春熙想要自己夹,就一副惶恐的模样跪在脚边,闹得她也不敢自己夹菜了。   如今还好,有封应然在,总算把贴身伺候的春望等人打发了,她也能自在地用上一顿饭。   雪春熙起初还有些放不开手脚,见封应然吃得极快,也没多往自己这边看,她也就没再拘束,夹了瞧着不错的菜式尝了,忍不住赞道:“御厨的手艺果真了得,这味道比早饭更好。”   她还以为御厨房就一位师傅掌勺,殊不知宫师傅是给帝王掌厨的。   原本先帝驾崩,宫师傅年纪也大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该退下来,选上封应然中意的厨子。   谁知道封应然喜欢他的手艺,也不在意这些规矩,硬是把人留下来。   既然天子发话,宫师傅哪里有不应承的。   而且能连着伺候两朝天子,那是莫大的荣誉,是谁都羡慕不来的。   他在一干御厨的欣羡中继续为帝王掌厨,当然使出浑身解数,务必让封应然吃得高兴。   只是一连几天,封应然没吃上几口。   不是忙得忘了,就是累了所以用得少,急得宫师傅头发都快要白了。   幸好今儿封应然忽然派人发话,说要让他做一桌好菜。   宫师傅把平生的技艺都使上了,生怕新君不满意。   忐忑不安在御厨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双腿都要发软的时候,终于见着太监总管过来,笑眯眯地拱手道:“恭喜宫师傅,皇上和国师对师傅的厨艺赞不绝口。以后皇上和国师的膳食都由师傅来负责,直接送到高塔上去。”   听了这话,宫师傅喜不胜收。   能为帝王掌厨已经是荣耀了,还能给国师一并掌厨,简直是祖坟冒烟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看重   旁边为国师掌厨的御厨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却又不安地上前道:“总管,莫非国师对小的手艺不欢喜,这才换了厨子?”   他刚把话说出口,后背已经冷汗连连。   要是自己做得不好,惹来国师厌弃,在御厨房也是混到头了。   谁知太监总管依旧笑眯眯的,摇头道:“非也非也,只是皇上如今搬到高塔上方便跟国师请教。一桌菜劳烦两位师傅做,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冲撞。而且国师喜欢点心,这便让宫师傅负责做菜,点心就交给你了。”   那人原本心灰意冷,听到最后脸上带着喜色,搓着手道:“国师能喜欢小的做得点心,那是小的荣幸。”   “那是,小心伺候着,都打醒十二分精神,莫要以为国师住在高塔上甚少下来就敢怠慢了。”太监总管临走前不忘敲到两人,免得他们动了什么小心思。   要是雪春熙不满意,封应然必定不痛快,太监总管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两位御厨连连应下,他们算是明白了,新君对国师十分看重。   能让国师满意,升官发财是没跑的。要是国师不满意,他们估计要看不见明天的朝阳了。   太监总管看着两人琢磨着什么新菜式,一个比一个卖力,这才满意地走了。   高塔上的雪春熙感觉御厨的手艺是一顿比一顿好,菜式还不带重样的,加上封应然吃得痛快,她也跟着吃了不少,感觉不到几天仿佛胖了一圈。   她在寝室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忍不住轻轻叹气。   “这是有什么烦心事,竟然让国师叹气了?”   封应然站在门口,显然因为不好踏进闺房而没有进来。   雪春熙听得脸颊一红,摇头道:“皇上,没什么烦心事。”   若果起初她住到高塔上,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也没活泼又爱说话的蔓霜在,难免有些寂寞。   等封应然也搬上来后,雪春熙就丝毫没感觉度日如年了。   封应然果真说到做到,大臣想要上奏折子,那就自己爬上高塔来。   春望就等在石阶在尽头,双手恭敬地接过大臣手里的折子。   身后的白衣婢女捧着茶壶和杯子,谁也没上前搀扶累得快趴下的大臣,只给他们喝上一杯热茶,就客客气气把人请下去。   若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是由御林军或是顾青送上来,倒也没误事。   年轻大臣尚可,他们就算脸色铁青,双腿打颤,好歹手脚并用也爬上来了。   武将就没这个烦恼,只是先帝重文轻武,能上品级的武将没几个,上塔的时候轻轻松松的,没什么事也不上来。   如今盗匪剿灭得差不多了,都是封应然亲手清理的,武将对他素来佩服,自然是有事说事,无事就操练底下的士兵,一个个精神头不错,以后就算突然拉出去上战场也不至于丢人。   封应然虽说也没轻视文臣,却比以往更重视武将,让后者是心花怒放,终于有出头的机会了,自然是卯着劲表现。   文臣就苦不堪言了,他们就擅长嘴皮子和笔杆子。尤其御史,就是盯着皇帝不放的。   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御史就得跳出来引经据典,然后让皇帝自省。   皇帝改过自新,那是皆大欢喜。   要是一错再错,御史领着一干文臣就在朝堂上口沫横飞,说什么都要据理力争,让皇帝回头是岸。   对皇帝决定要搬上高塔,御史当然认为不符合规矩。   一个个上了无数的折子,抬奏折的太监从两个变成四个,最后还得添了四个御林军这才扛得完。   封应然是不耐烦看了,直接就搬上高塔,压根就不管群臣发对。   文臣是炸了锅,誓要让新君明白,国师再怎么有才能,那也是年轻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符合规矩。   只是封应然却扔出了一个旨意,上奏折标明不满,当然可以,但是要自己用双腿登塔后送上来,他才会批阅。   别人帮忙带上来,那不算数,他会直接从高塔的窗口扔下去。   这就苦了那些年迈的老臣,有几个硬气的,愣是要自己登塔。   一个走到半路,险些从高处摔断腿,惊出一身汗来。   一个好歹爬了大半的石阶,胜利在望了,谁知道直接累得晕了过去。   一个就快到了,体力不济,喘得厉害,脸色跟白纸一样。要不是春望看着不对劲赶紧让御林军把御医抬上来诊治,这老臣就得死在石阶上了。   有这几个老臣打头,其他人是不敢再试了。   若非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也是不敢再洋洋洒洒写上十几页的奏折呈上去。   就是想,他们也爬不上高塔,只能望塔兴叹了。   雪春熙站在春望身后张望,看着几个老臣简直是拼了命要爬上来,吓了一大跳。   好在有他们在,后来也没几个文臣再尝试,封应然算是耳根清净了许多。   见状,她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封应然是打算整治这些文臣,以前先帝重文轻武,把这些文臣都宠坏了。   以为自己学问高了不得,张口就是皇帝祖辈的训诫和规矩,愣是要让帝王按照他们想的去办。   先帝大多顺着他们,养出好几个固执的老臣来。   如今还想用同样的方法约束新君,却是踢到了石板,疼得不轻。   就不知道这些老臣是真的反省了,还是觉得封应然一错再错,如今依旧在痛心疾首?   雪春熙好笑,实在不明白这些老臣的想法。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对他们十分礼遇,以前舒服惯了,就以为能继续下去。   没料到封应然可没先帝好说话,总算是蔫了。   要是过阵子封应然回去后,这些老臣还倚老卖老,他又该怎么整治才好?   雪春熙托着下巴,忍不住问出口。   封应然抿了一口热茶,笑着道:“谁说真要下塔了,国师在哪里,朕就在哪里。”   这话说得雪春熙脸颊滚烫,不好意思地道:“皇上说得什么话,总不能一直住在高塔上。想必不久之后,就得扩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那时候封应然说什么都得回去寝宫住着,总不能侍寝的时候让人把嫔妃抬上来。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有些难过了。   是啊,封应然迟早要三千佳丽在后宫,她不该继续执着下去的。   只是想到要割舍掉,就像是拿着一把尖刀把心切开,还没动手就已经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耳边忽然响起封应然低沉的声音:“朕什么时候说要扩充后宫?”   雪春熙低着头,声音很轻:“这是迟早的事,皇上的后宫总不能一直空着。”   “先帝骤然离去,留下一堆烂摊子起码要收拾好几年。国库空虚,哪能任意挥霍?填充后宫这种事不必着急,莫不是谁在国师面前胡言乱语了?”封应然说罢,目光在一旁的春望等人身上掠过。   白衣婢女噗通一声全部跪下,面色惶然,也不敢喊冤,只是颤抖着匍匐在地。   雪春熙一怔,连忙摆手道:“不,不是有人在我跟前提起,只是四姐姐曾说过,帝王身边不可能没有皇后和嫔妃,不然是要后继无人的。”   封应然听了,好笑道:“四姑娘又是从藏书阁里找到的闲杂书看见的吧?野史之类的,看着打发时间无妨,却不能当真。”   听罢,雪春熙愣了愣,莫非雪幼翠真是看的野史,事实并非如此?   她满腹狐疑,只是在灵犀山上生活,甚少知道外头的事,自然也分辨不出真假来。   封应然示意春望去拿期盼,看着雪春熙笑道:“正好空闲,不如跟国师对弈一盘?”   雪春熙最近被他手把手指点,棋艺大有长进。   尤其封应然从皇宫的藏书阁送来不少棋谱,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手痒想要试一试,自然愿意有人跟自己对弈。   每天来上几盘,雪春熙试了背下的几个棋谱,稍作修改,使得趁手,能跟封应然对上半个时辰才输掉。   她摩拳擦掌,想着今天只怕能再扛上一刻钟,谁知道顾青匆匆赶来,对封应然欲言又止。   知道必然有紧要事,不然顾青不会脸色如此差劲,雪春熙连忙起身道:“皇上若是忙,只等明天再完成这一盘便好。”   “不必明天,朕去去就回。”封应然神色平常,对她点点头,便跟着顾青下塔了。   雪春熙皱眉,顾青如此慌张,莫非出什么大事了?   她想要卜卦,只是手边没有竹签,又有封应然曾叮嘱过,自己要习惯别事事占卜,坏了身子骨,便忍了下来,却是心里惶惶然,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青跟在封应然身后,直到下塔了,打发御林军远远跟着,听不见两人说话,这才轻声开口道:“皇上,六姑娘不肯进药,御医劝不住,又请了蔓霜过去,依旧没法劝得动。御医说了,若是这两天六姑娘还硬撑着不喝药,只怕身子骨要熬不住的。”   封应然一听,并没有转身,抬头看着梅树枝桠上的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国师塔附近原本空空荡荡的,就是防止有人躲在树上,又或是从枝桠爬上塔去。   如今御林军巡逻比起以往更加频密,封应然不喜高塔往下看着光秃秃的,就命人种了一大片的梅树。   果真梅树盛开的时候粉色一片,美不胜收,雪春熙站在窗前眺望也是连连惊叹,高兴不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延命   封应然想着雪春熙总是如此简单的高兴,不过是一片梅树罢了,每回看着都双眼发亮,甚是欢喜。   她求得并不多,只是能过得自在些,身边的姊妹能够好好活着,这便足够了。   很可惜雪春熙这点小要求,却总是不能满足。   难得在宫里她能清净些,雪丹珍却又开始不依不饶了。   封应然脸色渐冷,在顾青忐忑不安中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御医说了,六姑娘还能撑几天?”   顾青还以为他会责罚六姑娘,又或是使出什么法子让雪丹珍屈服,没料到会问这个事,愣了一下才道:“回皇上,御医说了不服药,怕是只能熬半个月了。”   “半个月吗?”封应然喃喃说着,知道雪丹珍要是死了,雪春熙必然要伤心的。   只是这位六姑娘不死,就会左右雪春熙的想法。   想到那位死去的雪家大姑娘,临死前也对雪春熙反复叮嘱的一番话,封应然就不由挑眉:“若是喝药,六姑娘真能撑个三五年?”   “御医的确这么说,前提是这些年间都不能断了药。”顾青对这位六姑娘有几分怜悯,身子骨打从娘胎出来就不好,病怏怏好歹长大了,如今年纪轻轻却又要没命。   蔓霜求了他,想要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明白六姑娘也是一心为雪春熙好的。   只是雪丹珍碍封应然的事,别说美言,顾青是多说几句都不敢的。   “朕记得在京郊有一处温泉庄子,在半山腰上,很是僻静。”   封应然忽然提起此事,顾青又是一愣:“是,的确有这么一处庄子。”   “把六姑娘请过去,御医也跟着,好生伺候。身边的丫鬟都不必跟着,换上嘴巴紧力气大的婆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让她们也不必回来了。”   顾青听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雪丹珍被送去温泉庄子,那么偏僻的地方,就算是死了,估计谁都不会知道。   显然雪丹珍是真正惹怒了封应然,他犹豫片刻道:“若是国师问起,这该如何是好?”   “该怎么说话,还需要朕多言吗?”封应然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又道:“只要你别多嘴告诉枕边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国师却不可能知道。”   雪春熙一直住在高塔上,除了身边几个白衣婢女,就只有封应然了。   他不说,白衣婢女是没胆子提起外边的事,雪春熙又如何会知晓?   顾青低着头,到底应了下来。   他心想蔓霜嘴巴不紧,此事真是要烂在肚子里才好。   封应然这么说,就是有办法让雪春熙相信,雪丹珍被送去温泉庄子将养着,起码三五年内不会有事。   三五年内雪春熙以为六姑娘好好的,再之后顺其自然说雪丹珍病逝,也不显得突兀了。   顾青慢吞吞退下,远远见封应然站在树下,忽然摘下一根枝桠,上面的梅花开得极好,只怕是要拿回去送给雪春熙的。   想到新君对七姑娘的用心,顾青对雪丹珍原本的一点怜悯也烟消云散。   封应然从出生起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艰难地熬了过来,多少次游离在生死之间。   若不是他几次出手相救,顾青也不会保住性命到如今好好地站在这里,还娶回了心爱的姑娘。   再过几年,兴许他还会有孩子,阖家欢乐。   这都是封应然给自己的,包括如今的地位,让蔓霜能够安逸富足的生活。   难得封应然有了想要的东西,有了喜欢的姑娘,又如何能让人碍事?   思及此,他心底的踌躇散尽,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   顾青心里琢磨着回府后得小心,万不能让蔓霜瞧出来了。   又考虑该挑什么样的人跟着伺候六姑娘,免得节外生枝。   听说雪丹珍被送去郊外的温泉庄子,雪春熙有几分惊讶,更多的是不放心:“六姐姐身子骨单薄,京郊离着不远,却是一路颠簸。”   “七姑娘放心,皇上派了两位御医跟着,一位是一直在六姑娘身边,方子大多出自他手。另外一位擅长医治不足之症,是皇上特意让属下广招良医,好不容易找来的。若是七姑娘不放心,属下把太医院的御医都叫来,让国师亲自挑选?”   顾青说到这个份上了,雪春熙自然没有异议。   她感激地看向封应然,开口道:“多谢皇上,让皇上费心了。”   “哪里,国师的事就是朕的事,何来费心二字?”封应然摆摆手,又蹙眉道:“只是七姑娘如今成了国师,不能轻易离开京中,恐怕要委屈七姑娘,这些年也不能亲自去探望六姑娘了。”   雪春熙心下也有些舍不得,只是雪丹珍在温泉庄子里能够好好养病,把身子骨调养好,这比什么都重要:“等六姐姐好些了回京,我也能见着她。只要六姐姐能好,这就足够了。”   顾青一直低着头,没敢看雪春熙,就怕自己的神色会露馅。   幸好雪春熙也没仔细打量他,只笑着问起蔓霜:“她还好吗?没再闹腾着要进宫来吧?”   提起此事,顾青就头疼了:“蔓霜一直想要进宫继续跟在国师身边,原本属下想着她跟国师姊妹情深,骤然分开的确舍不得,偶尔进宫跟国师见面,得了皇上允许也是可以的。”   他脸上带着喜色,小声道:“只是昨天蔓霜说是不舒服,属下得了皇上的恩典请了御医进府,蔓霜她有喜了,只是身子骨有些弱,这几个月不好再出府走动。”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雪春熙听了,脸上满是欢喜的神色:“没想到这丫头也要当娘了,还真是够快的。”   她替蔓霜高兴得很,只是手边没什么能送给蔓霜当贺礼,急得团团转。   高塔上的东西都是封应然置办的,全是他的,哪里能胡乱送人?   封应然看着她急得走来走去,小脸满是苦恼的样子十分有趣,轻笑道:“朕已经赏了东西,名义上是跟国师一并赏的。”   “那怎么好意思,”雪春熙赧然地笑笑,又见顾青递上赏赐的单子。   只有几样是好兆头的名贵玉器,其他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是蔓霜用得上的。   “顾叔要当爷爷了,置办了不少物件,连稳婆和奶娘都开始物色了。”   封应然提起此事就忍不住好笑,这才刚怀上就急着找稳婆,也算是京中头一份了。   雪春熙听了,好笑道:“管家怕是盼着这个孙子太久了,忽然来了,可不就紧张了?”   顾青苦着脸,无奈道:“如今蔓霜就是府里的瓷娃娃,谁都碰不得。就连属下想亲近亲近,也得被老爹赶到一旁去。说属下一介武人,手上没个轻重。”   蔓霜好歹是他的妻子,如今又有身孕,自己小心还来不及,哪里敢伤一根毫毛?   偏偏老管家比顾青还紧张,身边的丫鬟也是打醒十二分精神,别说靠近,就连坐在一起用饭也得隔着一张镯子,顾青目光里满是幽怨,都没能打动得了自家老爹。   “国师评评理,怀胎十月,难不成属下近一年都不能靠近蔓霜一步了?”   这让他如何能忍,从昨天到今天自己苦得就快要哭了。   雪春熙同情地看着顾青,只是也没什么好办法。   封应然挑眉,笑道:“朕会写信跟顾叔说一声,只怕蔓霜也是念着你的,总不能隔开你们两人。她怀着孩子可不能不高兴,回头再送一个擅长这些的御医过去。”   “谢皇上,”顾青喜滋滋地谢恩,他原本就是为了转开话题,免得雪春熙一直追问雪丹珍的事,没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不由满脸笑意。   等他走了,雪春熙不由羡慕道:“顾将军待蔓霜不错,这丫头没看错人。”   顾青已经被封为一品将军,依旧不骄不躁,也没嫌弃蔓霜的出身,反倒对她更好了。   如今因为不能亲近蔓霜而到皇帝面前哭诉,这样的臣子估计他也是头一份了。   不过也能证明,顾青压根就没当封应然是外人,这才会说出此事。   毕竟家丑不能外传,这话透出来,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蔓霜是国师的身边人,又是当作妹妹一样疼爱,他要是敢待蔓霜不好,不必国师出手,朕第一个就饶不了顾青。”   听了封应然的话,雪春熙笑笑道:“也是,有皇上在背后撑腰,我和蔓霜就能狐假虎威了。”   “要是谁敢欺负国师,只管告诉朕就是。”   雪春熙听得好笑,摇头道:“我住在高塔上,又有谁能欺负?”   就算想要欺负,也得爬上高塔来才行。   说到这里,她不免有几分好奇道:“最近上塔的文臣一天比一天少,今儿居然没看见一个上来,莫非真是放弃了?”   雪春熙总觉得这些文臣被先帝宠得厉害,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尤其几个老臣是钻了牛角尖,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封应然当然知道这些老臣不会轻易放弃,不在意地道:“无论做什么,朕只管等着接招就是了。”   收拾这些老顽固就得慢慢来,让他们心服口服,以后才能为自己所用。   所以封应然也不介意他们使劲折腾,反而是闹得越大越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吓   雪春熙在高塔上呆得闷,但是有封应然陪着倒也不觉得寂寞。   只是能看看热闹,自然不会错过的。   她还以为文臣会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直到看见四个年轻文臣抬着一顶软轿,上面坐着一个老臣子,不由目瞪口呆。   封应然不让人把奏折捎上来,索性老臣就说服四个年轻文臣抬自己上来。   可怜这些年轻文臣都是老臣的学生,拒绝不了,特地在府里练了好几天,以为万无一失。   只是瘦弱的身子骨哪里是几天就能练出力气来的,一人险些脱手,让软轿上的老臣给甩出去。   老臣愣是吓出一身冷汗来,不敢再坐在软轿了,让几人搀扶着他慢吞吞爬上来。   爬到一半,他已经气喘吁吁快走不动了,雪春熙都看得有点不忍心,封应然算是折腾老人家吗?   可是她不过探头张望,被老臣子发现了,隐晦地狠狠瞪了一眼,这又继续颤巍巍走石阶,雪春熙摸了摸鼻子站直身,自己似乎被老臣厌恶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进宫后除了封应然登基,曾见过这些臣子一面,再无交际。   他们怎的一副厌恶的模样,好像雪春熙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雪春熙的脸上藏不住事,封应然一看就问道:“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说出口,却又觉得自己像是在告状,连忙解释道:“我就是好奇,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妥当,得罪人了。”   封应然脸上没了笑容,冷哼道:“不过是认为朕执意搬到高塔上来,是国师的缘故。不能直接指责朕,可不就把罪过都推到国师身上去了?”   私底下说雪春熙妖言蛊惑他的不是没有,封应然都是一笑置之。   如今让她察觉了,封应然便有些不高兴。原本是折腾这些老头子,让他们消停些,谁知道是变本加厉,真以为自己那么重要吗?   看来还是该早早让这些老头子辞官回乡才是,主动走的,封应然还愿意给些体面,后代子嗣也不至于为难。   若是不识趣的,他也就不会心慈手软了。   封应然眯了眯眼,转头温和地道:“他们差不多上来了,国师不如避一避?老臣说话素来不客气,说些不好听的,倒是污了国师的耳朵。”   雪春熙点头,顺从地躲到最远的房间去了。   春望伺候在侧,压根就没留在外面,她想打听一下都没了办法,索性翻开一本书册,心不在焉地看着。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见封应然进来了,雪春熙不由惊讶:“那些臣子这就下塔去了?”   那么辛苦爬上来,没道理短短一刻钟就下去。   好歹要把写的奏折一股脑呈上,才没辜负爬了那么多石阶的艰辛。   再说,刚上来,估计这些体弱的文臣也没力气下去了吧?   封应然无奈地道:“老臣年纪大了,还非要登塔。上来后旧病复发,几个学生搬不动他,朕便让御林军上来把人送去塌下,御医也赶过来了。”   雪春熙叹气,这些臣子还真是穷折腾,不把自己折腾死了,估计也不会罢休:“他们这样何必呢?”   “谁知道,或许就是闲的。多派些差事下去,他们便会消停,没空在这上面痴缠了。”   封应然的话,她是深以为然。   简直是吃饱了撑着,要是忙起来,自然没那么多功夫纠结在这上面了。   估计老臣登塔被抬下去险些丢命的事,好歹给文臣敲响了警钟,终于让他们暂时消停了。   高塔难得清净,再没有人吭哧吭哧要爬上来打扰。   雪春熙跟封应然对弈再也不必担心有人打断,甚是畅快淋漓。   尤其今儿她赢了封应然一子,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笑眯眯地道:“皇上,承让了。”   封应然瞧见雪春熙喜上眉梢的模样,心下琢磨以后让她多赢两回,看着这笑脸就叫他忍不住跟着微笑。   只是安静的时日不过两天,就被顾青再次打扰了。   封应然的脸色有些冷,顾青也是无奈。   谁都不敢登塔来,也就推着他出面。   顾青下塔后才敢硬着头皮开口道:“皇上,那天的老臣回府后病了,今儿一早传信进宫,说是断气了。”   短短两天的功夫,那老臣居然死了,他也十分吃惊。   御医回宫来回话,也让顾青大吃一惊:“御医说是怒急攻心,加上年纪大了,这才没撑着……”   宫里那么多的好药能吊命,偏偏没能熬下来,还是气死的,顾青听了也十分无语。   这老臣的胸襟得多小,被封应然赶下高塔罢了,气得病了不说,最后竟然就这么气死了。   不过这气死了的事,在文臣里相当震撼,   没敢说新君的不是,就揪着七姑娘不放了。   顾青头皮发麻,却不得不说下去:“这老头子一死,家里跟文臣都是拐着弯的姻亲,都说国师塔上有不干不净的东西,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没道理说没就没了。”   “简直一派胡言,”封应然冷笑,就知道文臣要在这里做文章:“朕在高塔住了这么多天都没事,怎么他一上来就出事?不过是受不住朕落了他的脸面,这才活生生气死了,到头来却要把这罪过赖到国师头上去?”   其实不管是不是雪春熙的关系,估计这些文臣是对她有诸多不满。   谁让新君对国师处处维护,跟先帝甚至之前的皇帝甚是不同?   历代帝王对国师是又敬又怕,不敢亲近,却又不能被其他人所用,于是把国师关在塔上,就跟圈禁没两样,只利用雪家姑娘的卜卦之能。   但是封应然全然不一样,他跟雪家七姑娘走得实在太近了。   国师在百姓心目中犹如仙女一样,却依旧是异类,哪能不害怕?   这些臣子也是如此,他们生怕雪家有什么秘术会蛊惑人心,新君很可能就是这么被摄住了心魂,才会对雪春熙百依百顺,甚至拼命维护。   长此以往,要是雪家有野心,把封应然彻底控制住,又该如何是好?   就该在事情出现苗头的时候尽快掐掉,才不会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   顾青听说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得雪家的姑娘好像不是人,而是狐狸精一样。   若是有这能耐,历代国师怎么会乖乖被关在高塔上,早就该呼风唤雨,只手遮天,活得比皇帝还恣意潇洒。   如此荒唐,该说文臣想得太多,还是有心人刻意谣传,想对雪春熙不利?   封应然想得远了,皱眉道:“去查一下,究竟是从哪里先传起来的。”   顾青一听,也是觉得有些不妥了。   一个两个这么说就算了,一群文臣都这么认为,就有些古怪了。   他领命而去,封应然却不管顾青有没查出什么来,这些文臣是不能留下了。   这么容易就相信谣言,还被人利用上仍不自知,留着也不堪大用。   加上这些文臣都是姻亲,彼此之间藕断丝连,斩都斩不断的关系,不是封应然想要的。   新君登基,提前科举是可以的,多提拔些人才上来,顶替这些文臣的位置便好。   封应然打算把朝堂上的文臣几乎都撤换掉,方能换来清净。   他回到塔上的时候,见雪春熙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往下看,不由好奇:“国师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瞧着梅花开得正好,想着让春望去摘一些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做胭脂。”雪春熙仿佛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封应然,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   他看着古怪,却没刨根问底,只点头道:“做胭脂是可以的,春望手艺不精,遣宫里的嬷嬷来动手就是。”   雪春熙听了,心不在焉地应了。   她没说的是,自己刚才看见一个年轻臣子站在一大片的梅树下,即便看不清神色,目光却犹如利刃,直刺刺地望过来,叫人浑身不自在。   带着恨意的目光,雪春熙想忽视都难。   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这人如此痛恨自己?   她百思不得其解,还琢磨着是不是让春望下去瞧瞧到底是何人。   只是等自己回过神来,这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若非亲眼所见,雪春熙都要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回过头来,对上封应然关切的目光,她张了张口,到底没隐瞒:“刚才仿佛看见有人在梅树林里,兴许是我看错了。”   国师塔附近素来不能有人随便靠近,这是皇命,估计没人有这个胆子违抗。   封应然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朕下了口谕,附近又有顾青亲自领着御林军巡视,应该没什么不长眼的宫人敢随意靠近。”   他又想起一事,笑道:“说起来,顾青倒是送上一本棋谱,偶然得来的,知道国师喜欢,眼巴巴就送过来了。”   雪春熙看见封应然递上的孤本棋谱,接了过来,爱不释手:“皇上替我多谢顾将军的美意,若是能经常偶遇,也是多多益善。”   不过顾青瞧着就不像是喜欢读书之人,怎么突然去寻孤本来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起名   察觉雪春熙面露狐疑,封应然答道:“左右是因为要给孩子起名,顾青素来不爱读书,说是看见大字就头疼。但是自己的长子,总不能胡乱起名,便早早去各处书阁看了个遍。”   闻言,雪春熙不由好笑。   蔓霜这才刚怀上,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得知,顾青就已经急着起名字了?   不过也是,第一回当爹,顾青自然高兴得紧,第一个孩子的名字极为重要,就算花上大半年也是理所当然的。   早早开始琢磨,也不至于临时临急反而手忙脚乱,没能起个好名字来。   如此,也能看出顾青对孩子的疼爱,蔓霜算是有福气的。   雪春熙思及此,不免有几分羡慕:“顾将军以后会是个好爹爹,蔓霜倒是好眼光。”   听出她艳羡的语气,封应然挑眉道:“顾叔总说他笨手笨脚的,这回起名,出了好几个名字,顾叔甚是嫌弃,打算让蔓霜来接手。”   这是把顾青嫌弃上了,想到顾青如今愁眉苦眼,眼巴巴盼着蔓霜能替他美言,把起名的事要回来,雪春熙就忍不住抿唇偷笑:“顾将军也不容易,蔓霜答应了吗?”   “蔓霜正左右为难,夹在顾叔和顾青之间,也不知道该答应谁,索性就把这事揽在身上了。”封应然见她笑得高兴,知道雪春熙被困在高塔里,又不能出宫,自然无法知晓外头的事。   她跟蔓霜感情深厚,自然愿意听得蔓霜过得好,封应然不介意多说几句:“顾叔把蔓霜照顾得周全,国师尽可放心。”   “有顾叔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雪春熙摇摇头,她在王府住了一段时日,能看得出老管家是个胆大心细之人。   照顾她的起居饮食,简直是面面俱到。   如今用在蔓霜身上,必定也是事无巨细地周全,估计蔓霜比起以前跟在自己身边还要过得好。   两人聊了几句,奏折就被春望等两个婢女抬了上来,封应然只得去书房批阅,雪春熙取了一本游记,歪在软榻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原本还觉得高塔冷清得很,如今不过多了封应然一个,倒是热闹起来。   每天封应然下去早朝便回来,连奏折都是让人用箱子封好直接抬上来,仿佛丝毫不愿意在底下呆着。   群臣就算想要把人截下来,也只能扑了个空。   封应然好歹是剿匪多年,身手敏捷不说,又有御林军挡着,群臣就算想要靠近他都难了。   更别提是高塔爬上去的几人,回去后纷纷病倒,如今还没能起来,更别说是上朝了。   朝堂上的文臣有一副硬骨头,却也有些渐渐顿悟,不再跟封应然对着干。   再是有骨气,也得有命留着才是。   他们再怎么有底气,却忘记了坐在龙椅上的不是先帝,已经是封应然了。   比起温和敦厚的先帝,封应然更显沉默,手段却要雷厉风行。   仿佛像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如今越是不动声色,以后恐怕更不会手软。   若是再不知趣,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文臣有半数开始乖觉了,不知道是真的惜命,还是暗地里在谋划其他。   封应然看在眼内,倒是不甚在意。   科举尚未开始,手里没有多少心腹能用,这些文臣先放着有用,倒也不必急着铲除。   若是知错能改,他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要是一股脑只想寻死,封应然当然也不会拦着。   他进了书房,脸色冷了下来。   伺候在侧的太监总管连忙浑身绷紧,察觉出这位新君不悦的神色,生怕自己有哪里不妥当。   却听封应然突然问道:“让顾青去查一查,刚才接近梅树林的都有谁,立刻禀报。”   太监总管连忙应下,退下后匆忙下塔去寻顾青,一刻都不敢耽误。   顾青带着人搜了一圈,倒是找到几个弱鸡一样的文臣,看见御林军凶神恶煞到跟前,顿时腿都软了,路都走不了,他不由皱眉:“盯着他们几个,我这就去禀报皇上。”   他跑上高塔把这些人的名字和官职都报上,便低着头不吭声了。   新君忽然要自己巡查周边,本就是不愿意有人来打扰雪春熙。   如今有不识趣的,顾青自然不客气。   但是这些人究竟做了什么,他也没打算刨根问底,皇上总是对的。   “朕已经下令让人远离国师塔,看来还有人没把朕放在眼内。”封应然负手而立,目光森冷:“把这些人都革职查办,子孙直系三代不能赴考更不能入京为官。”   顾青听得咋舌,这责罚真够重的。   子孙直系三代,起码百年都不能有起色了。   倒是绝了直系,旁系却没相干。   直系能出头,就没旁系的事。如今直系倒了,旁系不趁机起来才怪。   等百年之后,谁是直系,谁是旁系,那就是两说了。   顾青扯了扯嘴角,不听话的就该责罚,以为新君会像先帝那么心软,轻易就妥协了?   简直是做梦,新君到底是从血路中杀出来的,自然更欢喜铁血手段。   “皇上,灵犀山送信给国师,是否呈上来?”   他不确定信里究竟说了什么,也不好拆开,直接送去给雪春熙,更是不敢。   封应然瞥了一眼信笺,上面没有封死,显然也是不担心有人打开来看:“直接送去给国师,以后也不必问朕,灵犀山送了什么来,直接呈上给国师就是。”   这对雪春熙真是极为信任,连查看都免了。   顾青眨眨眼,看来以后要对国师更加恭敬才是。   “来信?”雪春熙没想到灵犀山这么快会送信过来,接过信笺一看字迹,便笑道:“是四姐姐的笔迹,这字真是越发好了。”   雪幼翠不但博览群书,一手字也是极好的,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打开书信,雪春熙一目十行,很快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甚至消失。   顾青送信后早就退下,春望伺候在侧,眼看她皱起眉头,又是叹气,不由轻声问道:“国师,可是灵犀山出事了?”   “没什么,不过雪家的家主换人了。”雪春熙收起信笺,又是一声叹气。   她知道雪妙彤的身子骨撑不了太久,只是没想到如今已经缠绵病榻,把事务都交给雪幼翠来处理。   雪妙彤也是不恋权的,索性趁着身子骨还能动弹,直接把家主之位传给了雪幼翠。   雪幼翠即便再不喜这些杂事,也明白雪妙彤是没有精力再处理这些,只能接手。   想到雪幼翠在信里抱怨的几句,雪春熙面露无奈。   四姐姐还是老样子,最不喜欢这些俗务了。   “若是四姑娘力不从心,国师倒是能挑些能干的婢女送去灵犀山帮忙。”封应然大步走来,沉声提议道。   并非他来挑选,而是雪春熙来办。   显然是不想让她误以为国君要插手灵犀山的事务,很是避嫌。   知道封应然是真心给自己建议,雪春熙笑着摇头道:“可不能顺着四姐姐,若是送几个精明能干的婢女过去,她就能把事情全然丢下。这不是二姐姐想要看见的,四姐姐总要担起家主的责任来。”   只有雪幼翠亲自做过,才能明白其中的门道。   若是还没上手,直接有人代劳,雪幼翠恐怕再也提不起干劲来。   趁着如今手边没人能帮忙,逼着她接手,倒也能担起一二来。   “二姐姐一番苦心,四姐姐也是明白的。只是写信来抱怨几句罢了,却没有推辞。”   雪春熙摇摇头,又皱眉道:“只是四姐姐提了提,六姐姐已经有半个月不曾去信了。”   雪丹珍身子骨不好,雪妙彤担心,便让她每隔十天送一次信,报一下平安。   平日雪丹珍准时得很,如今拖了五天未曾送来,雪妙彤担心,索性让雪幼翠写信来询问。   说是询问,担忧中却有些惶恐,生怕雪丹珍出了什么事。   雪春熙看向封应然,模模糊糊中有所猜想:“莫非六姐姐身子骨有些不好,皇上却瞒下来了?”   不待封应然说什么,顾青硬着头皮上塔,手里捏着一封刚收到的信笺。   看见雪春熙,他张了张口没敢说,封应然却示意道:“说吧,国师不是外人。”   顾青头皮发麻,只得无奈说道:“御医飞鸽传书,六姑娘身子骨大不如前,怕是要不好了。”   雪春熙惊得手里的信笺险些脱手落地,急急问道:“之前御医不是夸下海口,六姐姐必定吉人自有天相?”   为何这才一个月不到的功夫,雪丹珍就要不好了?   是御医开口说谎,还是另有蹊跷?   封应然沉吟片刻,吩咐道:“顾青,备马车,朕陪着国师去见六姑娘。”   顾青应了,很快准备了一辆外看简单,里面却舒适宽敞的大马车。   雪春熙心不在焉地上车,皱着眉头许久没开口。   封应然安抚她道:“六姑娘暂时不会有事的,国师不必担忧。”   她依旧没吭声,封应然明白雪春熙对自己的隐瞒有些生气。   同在一个屋檐下,雪春熙倒是丢下了因为他登基而出现的拘束感。   封应然就是喜欢雪春熙这番真性情,盯着她坦言道:“是朕的错,不想让国师日夜担忧,便让人慢下来,还叫顾青把六姑娘送去京郊,免得国师看见,徒增伤感。”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为难   皇帝亲自道歉,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雪春熙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见他面露诚恳,顿时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对,皇上替我着想,我却为此闹别扭了。”   她叹了口气,也是担心雪丹珍的身子,皱眉道:“皇上告诉我实话,六姐姐她是不是……”   是不是原本就快要不行了,却因为封应然怕她伤心,所以才说谎了?   “原本可以支撑一段时日,前提是六姑娘能按时喝药,又爱惜身子骨。”   话说到这个份上,雪春熙哪里还能不明白?   她双唇微微颤抖,红了眼圈,满腹的话最后只挤出一句来:“叫皇上为难了,这原本该是我们姊妹之间的事。”   雪丹珍不想雪春熙越陷越深,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不利己的办法来?   六姐姐不愧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对雪春熙很是了解。   若是雪丹珍就这么没了,封应然又有心隐瞒,等一段时日后雪春熙得知真相,必定无法原谅自己,如何能够心无旁骛跟皇帝在一起?   就算没恨,对封应然必定还是有些埋怨的。   雪丹珍用自己的死在雪春熙心里投下一颗种子,便阻止了她跟皇帝之间的任何可能。   雪春熙闭上眼,六姐姐对自己太狠了,这又何曾不是为了她?   若果不是她丢了芳心,雪丹珍何必如此?   想到六姐姐为自己担忧,不惜用性命来阻扰她,雪春熙就心生不忍,又对自己极为失望。   要是能守住本心,雪丹珍在御医的看护下必定能过上几年惬意的日子。   如今为了她而舍命,雪春熙几乎要被漫天的愧疚淹没。   手背忽然一暖,她睁开眼,见封应然握住自己的手,不由愕然,想要抽回手:“皇上,这……”   雪春熙想说于理不合,封应然却抓得更紧了,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万般错处,皆是朕的错,国师不必自责。”   听罢,她低下头,免得让封应然看见自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忍不住落下。   这男人总是不开口就罢了,一开口总能说到人的心坎上。   雪春熙没再挣扎着抽回手,压下泪意,这才轻声开口:“皇上不必把罪过都揽在身上,是我先坏了雪家的规矩,六姐姐如此也是在提醒我,万不能一错再错。”   她想到自己继续错下去,雪丹珍的性命就要没了,声音不由哽咽:“皇上,放手吧。”   这是对封应然说的,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放手了,雪春熙才能慢慢收回她的心。   即便这颗心到头来会潜藏百孔,她也甘之如饴。   从一开始雪春熙就明白,两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如今雪丹珍用性命来提醒她,让雪春熙清楚不能继续错下去了。   封应然握着她的手,盯着雪春熙一字一句地道:“若是朕不愿意放手呢?”   雪春熙一怔,终于抬头看向他。   封应然不像是在开玩笑,一双异瞳紧紧盯着自己,仿佛在等着她的回应。   若是拒绝,封应然只怕要难过的。   雪春熙不知为何,居然在面无表情的人身上感觉到一丝紧张。   封应然也在害怕吗,如同她一样?   “皇上还有很多选择,但是失去雪家这个依仗,实在是得不偿失。尤其雪家如今只有我能留在京中,若是失去了卜卦之术,对皇上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美貌可人的女子何其多,封应然以前因为一双异瞳遭人害怕和厌恶,如今身在皇位,那些人怎么敢再如此?   只怕一个个恨不能把家中贵女送上,求着能够在皇帝身边伺候一二。   比她更漂亮更贴心,出身更好,学识更高的女子大有人在,封应然很不必执着于自己。   雪春熙看着他,见封应然不开口,以为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继续劝道:“即便皇上再娶妻,我也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直到最后的。”   这最后,自然是她寿终之时。   即便只有短短的十年,雪春熙也愿意一直留在封应然身边,不离不弃。   所以即使她不能成为封应然的嫔妃,也不会离开这里。   身份不变,其实依旧能够在他身边的。   封应然等雪春熙说完,这才说道:“这是国师心里头的想法,不离不弃,却不求任何分位?”   她一听,不由笑了:“我身为国师,跟那些嫔妃不一样。皇上若是碰上疑难,我必然愿意为皇上分忧。”   然而后宫不能干政,那些嫔妃连听都不能听,如何能为他分忧?   这就是雪春熙跟那些后宫女子不一样之处,她身为国师,比起只能依附封应然存活的女子,地位更高更为超然。   她能站在封应然身边,即便不是最尊贵的皇后,但是皇后依旧要向自己行礼。   雪春熙心里自嘲一笑,她也不过是在说服自己。只要能站在封应然身边,是皇后还是国师又有什么不同?   好歹国师对封应然还有用,不必像皇后这般,只能呆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等着皇帝的驾临。   她到底还是胆怯,雪元香和雪丹珍的话犹在耳边,帝王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   恐怕十年不到,帝王的心早就向着别的女子了。   雪春熙抿了抿唇,她是个胆小鬼,宁愿退守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也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原本还在踌躇,如今雪丹珍给了她一个绝妙的借口,可以说服自己安稳坐在国师的位子上,也能有充分的理由让封应然退后一步。   “皇上如今已经不一样了,世家勋贵众多,总会有一个出色的女子胜任一国之母,皇上也值得更好的贵女。”   封应然盯着她,没有放过雪春熙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半晌,灼热的目光始终没有挪开,雪春熙被看得双颊酡红,封应然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朕是个贪心的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他伸手点了点雪春熙的双唇,没让她把辩解的话说出口:“朕也是个冷酷无情之人,父皇死在朕的面前,朕是心如止水,不但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茶壶碎了一样,没能激起他心底半点涟漪。   先帝对封应然来说,就如同一个死物,如今不过是挪开了位置给他罢了。   “众人害怕朕,厌恶朕。就是当年顾青刚到朕身边来的时候,也是惶然不安,甚至有些恐惧的。唯独只有国师,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稍微惊讶,便对待朕如平常人一样。”   他眼神渐柔,看着雪春熙,嘴角微弯:“朕在那一刻心动了,想要把国师永远留在身边。国师也没让朕失望,一直待朕如初见。”   没有谁能代替雪春熙,封应然贪恋着她的这份体贴和温柔,贪恋着她的这点温暖。   仿佛像父皇沉迷的贡品一样,封应然也渐渐深陷,再也想像不出失去这份温暖的感觉。   “那些贵女再好,她们当初看朕的目光里满是厌恶和害怕。如今即便到朕的后宫来伺候,国师又如何能知道她们心里是怎么想?”   说到这里,封应然又压低声音道:“国师难道就不害怕,她们暗藏祸心,认为朕不堪为帝,想要用温柔乡来迷惑,然后杀了朕,让其他人取代?”   “不,她们怎么敢?”雪春熙反手握住他的大掌,皱眉道:“皇上,我绝不会给她们这样的机会。”   她即便豁出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封应然这些日子的勤政,雪春熙都看在眼内。   除了生母是异族,双瞳的颜色异于常人,他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完全是一位亲政爱民的明君。   若是朝臣总是拿他的出身和异瞳来做文章,对封应然何其不公平?   生母无法选择,当初若果先帝不宠幸这位女奴,就绝不会有封应然。   先帝没反省自己,倒是把过错都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   再说,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母,封应然亦然。   但是雪春熙也感谢先帝犯了这样的错,让封应然有机会降生在这个世上,叫两人能够相遇。   封应然低头,在她的指尖上落下轻轻的一吻:“七姑娘要是舍不得国师一职,那就兼任,朕也不愿意别人来担当国师,由朕的皇后来做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他的皇后吗?   雪春熙一怔,又摇头道:“皇上,失去卜卦之能,我又如何能担当国师?”   不能卜卦,她就如同普通女子一样,只能呆在深宫之中。   可是雪家也的确没有可以继承的人了,这该如何是好?   雪春熙顿时愁眉不展,只是成为封应然的皇后这件事诱惑着她。   她既是国师,又是皇后吗?   看着雪春熙为难的神色,封应然微笑着把她揽在怀里:“朕不说,谁又知道七姑娘不能再卜卦?朕说你是皇后,那就是皇后,兼任国师,朝臣也不敢有异议。”   她被搂着,鼻尖里全是封应然身上淡淡的墨香萦绕,带着一丝冷意,却叫自己心安。   封应然的承诺就在耳边,温柔的语气让人沉醉,雪春熙觉得自己想要这辈子都不再清醒过来。   就这样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了吧,毕竟这就是雪春熙想要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忐忑   马车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顾青在车外恭敬地禀报道:“皇上,温泉庄子到了。”   雪春熙回过神来,连忙坐直身,离开了封应然的怀抱。   封应然怀里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馨香,如今空落落的,不免有些惆怅。   他下马车的时候不冷不热瞥了顾青一眼,后者被看得后背发毛。   顾青偷偷瞅着雪春熙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下,顿时腿都软了。   显然他没眼色,打扰了皇帝跟国师的好事,这是被迁怒了。   顾青忐忑不安,封应然倒是没为难他,带着雪春熙进了庄子。   以冬听说雪春熙来了,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却看见封应然也在,犹豫着跪下:“奴婢拜见皇上。”   “起来吧,”封应然冷淡地应了一声,便看向身旁的雪春熙。   雪春熙没敢看他,连忙扶着以冬起来,焦急地问道:“六姐姐如何了?”   以冬整个人瘦了两圈,脸色憔悴,双眼红肿,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回七姑娘,六姑娘病了好几天,却始终不肯喝药。奴婢怎么劝都劝不住,好在七姑娘来了,好歹让她喝药再吃些东西,可别再糟蹋自己的身子骨了。”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这些天以冬是担惊受怕,雪丹珍是下了决心,说什么都不肯再喝药,也不愿意吃东西,只说要见雪春熙。   御林军把温泉庄子守得跟铁桶一样,以冬想要寻雪春熙,根本连大门都出不去。   更别提是信笺了,也是不可能送到宫里的雪春熙手上。   以冬急得团团转,求着御林军帮忙,却谁都没搭理她。   眼看着雪丹珍要撑不住了,她哭得眼睛都快要瞎了,谁知道峰回路转,皇上亲自送雪春熙到庄子上来?   原本以冬以为皇帝关着雪春熙,这才没让她过来探望自家姑娘。   如今是自己想岔了,以冬不敢看封应然,催着雪春熙道:“七姑娘,六姑娘就在里头的院子。”   雪春熙回头看向封应然,斟酌地道:“皇上在这里等着,可好?”   毕竟雪丹珍对他有些偏见,如今身子骨不好,看到封应然恐怕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一边是情如姊妹的雪丹珍,一边是心上人,雪春熙也是为难。   封应然善解人意,点头道:“朕在这里等着你。”   雪春熙这才松了口气,没能再说几句,就被以冬拉着跑了。   她早就想到雪丹珍的情况不会太好,只是看见床榻上瘦骨如柴的雪丹珍,雪春熙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六姐姐,你怎的如此糟蹋自己?”   雪丹珍气若游丝,似乎听见雪春熙的声音,这才慢慢睁开眼来,虚弱地道:“七妹妹终于来了,我等着妹妹很久了。”   久到她以为不能等到雪春熙,没想到老天爷开眼,总算没让自己带着遗憾离开。   “这样的日子,我也是过够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总算有解脱的时候。七妹妹也不必伤心,总归是必然的事。”雪丹珍说一句喘一下,被以冬扶着坐起身,脸色犹如白纸一样。   “六姐姐莫要多说话,用些吃食,再把御医开的汤药先喝了。”雪春熙扶着雪丹珍,示意以冬去把汤药端过来。   雪丹珍却摇头道:“我这身子骨自己是知道的,如今是再不想碰那些苦涩的汤药了。以冬先出去,让我们两姊妹好好说些体己话。”   “六姐姐何须如此,御医都说了能够让姐姐多活几年的……”   “我实在不想承皇上的恩情,总归是拖累了七妹妹。”雪丹珍轻声打断雪春熙的话,叹道:“欠下的人情债越多,姐姐这辈子还不上,到头来还不是要七妹妹来偿还?不过是用名贵药材如水一般服下,吊着我的性命。短短几年,这花费巨大。恐怕七妹妹为皇上做牛做马一辈子,才能还的上了。”   她自嘲一笑,又道:“我这个当姐姐的没能给你帮忙,反而留下一堆人情债给妹妹。姐姐的脸皮还不至于厚成这样,就算去了九泉之下,恐怕也要被其他姊妹嘲笑的。”   “六姐姐怎能这般想,如今七姊妹只余下我们几人。我是盼着六姐姐能轻省些,至于所谓的花费很不必放在心上的。雪家对皇家有恩,多少年来辅助帝王,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过区区药材,怎的就算是人情债了?”雪春熙柔声劝着,觉得她是想左了。   这点花费,估计封应然根本就没放在眼内的。   雪丹珍摇头,又道:“七妹妹在宫中,恐怕不知道这些药材究竟有多少见。御医亲口说了,用的是皇上的私库,那里面是积累了几代帝王的收藏。如今是用一点少一点,都是无价的。”   闻言,雪春熙大吃一惊,怔怔道:“六姐姐,真是如此?”   “千真万确,我也是偶然听到药童提起的。”雪丹珍叹气,自从不留神听见这事之后,那个药童就再也没出现在自己跟前,只怕连温泉庄子都是呆不了的,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   雪春熙握住她枯瘦的手,叹道:“妹妹只盼着六姐姐能好好活着,这就足够了。四姐姐来信,二姐姐恐怕也要不好了,已经把家主之位托付给四姐姐。”   雪丹珍点头,似乎并不惊讶:“二姐姐熬了这么久,也是不容易。如今卸下肩头的重担,自在过上一段时日,的确不错。”   说罢,她又笑笑道:“难得不用再喝苦药,七妹妹就依了我,让姐姐松散几天可好?”   雪春熙听得眼圈又红了,不喝药,雪丹珍只怕熬不了几天,她如何能舍得?   “六姐姐又不是小孩子,怎的还怕喝苦药?”   “这药我喝了十几年,实在是有些厌了。既然终究有一死,早些解脱也未尝不好,还不至于拖累了你。”雪丹珍盯着她,又道:“七妹妹匆匆赶来,心里可是对我有怨有恨?认为我以死相逼,不让妹妹继续恋慕皇上?”   雪春熙一怔,沉默了下来。   雪丹珍目光里带着了然,轻叹道:“这是皇上亲口告诉你的,再让七妹妹过来见我的?”   “不错,皇上亲自送我到庄子上来的。”雪春熙点头,并没有隐瞒此事。   雪丹珍望向窗外,以冬小心得紧,生怕她被冷风吹着,窗户关得紧紧的,透不进丁点凉风来,自然也看不见窗外的美景:“皇上看透了人心,真是可怕至极。”   他知道雪丹珍想做什么,顺其自然,还把人送到温泉庄子上来,远离皇宫,就算就这么病死了,雪春熙估计也不会知晓。   就这么一直瞒下去,以后告诉雪春熙,雪丹珍病死了,也不会惹来怀疑。   但是封应然忽然改变了主意,估计是因为雪幼翠送来的信笺。   雪丹珍与灵犀山依旧有联系,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传信一封。   如今久久没有信笺,雪妙彤自然担心,送信给雪春熙询问是理所当然的。   雪丹珍原本以为,雪春熙过来见她的时候必定在担心中带着愤然。   如今瞧着,雪春熙神色平静。在她提起皇帝的时候,眼底还带着温柔和缱绻。   新君真是个可怕的男人,他轻易就看透了雪丹珍的心思,索性顺势而为,亲自送雪春熙过来。   只怕在路上,封应然诚心坦白,打消了雪春熙的疑虑,甚至让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雪丹珍不喝药不用饭,这是在寻死,兴许是为了逼迫雪春熙离开皇帝。   手段高明,当机立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又把雪春熙的心思掌握得一清二楚。   雪丹珍只觉得后背生寒,她原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如今看来显然都在封应然的意料之内。   这样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了。   因为封应然明白雪丹珍的七寸在哪里,更清楚她所有的心思和手段。   雪丹珍清楚,她赢不了封应然。   雪春熙对他深信不疑,对自己反倒起了隔阂。   握住雪春熙的手,雪丹珍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估计这个妹妹再也不会听进去了,有些事却不得不说:“妹妹已经答应了皇上,要舍弃这身卦术,也要跟他在一起吗?”   雪春熙一愣,摇头道:“皇上曾问过我,只是我尚未答应。”   她还在犹豫,只是刚才在路上听到封应然的话,却已经心动了,就差临门一脚。   这一点,雪丹珍又如何能看不出来?   “皇上答应,我是皇后,又是国师。只要雪家不说,皇上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我已经失去一身卦术。”雪春熙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她。   雪丹珍再次叹气,脸色更加苍白:“既然七妹妹已经决定了,便无法反悔。若是可以,姐姐劝妹妹与皇上立下契约。”   雪春熙猛地抬头,皱眉道:“六姐姐,立下契约后若是任何一方毁约,都会被反噬。”   “不错,难道七妹妹对皇上没信心,认为他迟早有一天会背叛,舍不得他被反噬?”雪丹珍嘴角一勾,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反问她道。   皇帝从来都是三千佳丽在后宫,如今封应然说得好听,要专宠雪春熙一人。   往后要是后悔了,有契约在,只怕也讨不到好处。    第一百四十章 默认   雪春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六姐姐该明白的,雪家姑娘素来短寿,下了山,最多不过十年。”   十年后,她或许就不在了,契约的约束却一直都在。   要是自己死了,封应然却不能再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原本她先走一步,留下的人必然悲伤。   若是有一个能安抚的女子出现,封应然却因为契约无法跟她在一起,雪春熙岂不是罪过了?   “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既有了雪家的姑娘,其他凡间的平常女子又如何能取代你,或是站在妹妹原本的位置上?”雪丹珍摇头,冷哼道:“要是皇上答应,我也会帮妹妹写信给二姐姐和四姐姐,让她们默许此事。”   “六姐姐,这太强人所难了。”雪春熙不敢答应,反噬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要封应然以后日夜受此痛苦,她如何能舍得?   “愿不愿意,让皇上亲自定夺如何?也让我瞧瞧,皇上对七妹妹究竟有多认真,还是嘴上说说就算了,哄着妹妹舍弃雪家,连这点代价也不愿意付,那可就配不上雪家的姑娘了。”   雪丹珍不等雪春熙再说,唤来在门外伺候的以冬,去把封应然请了来。   雪春熙满脸为难,雪丹珍喘着气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封应然听完,毫不犹豫地道:“朕愿意与七姑娘订下契约,这一生只求她一人。”   闻言,雪春熙愕然地看向他,却也双颊滚烫,心底暖融融的。   雪丹珍也有些吃惊,对封应然倒是有些改观:“皇上不多考虑几天?好歹我还能熬上两天,皇上三思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毕竟以后要是他后悔了,契约却是不能轻易收回的。   雪春熙也在一旁附和,劝道:“是啊,皇上不必急着答应,再深思熟虑才好。”   她担心封应然如今一时冲动答应下来,甚至顺势立下契约,以后想要后悔,该如何是好?   雪春熙当真不愿意看见封应然被反噬的模样,看看雪妙彤就明白,被反噬的滋味并不好受,日夜痛苦煎熬,简直生不如死。   封应然张了张口,想说他早就不是无知小儿了,想要做什么根本不可能没考虑清楚就胡乱答应。   但是对上雪春熙担忧又害怕的目光,他到底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顺着她的话答道:“也罢,过几天再给六姑娘答复也未尝不可。只是朕的回答,也不会改变就是了。”   既然雪春熙担心他是因为一时冲动才答应,倒不如等上几天再立下契约,她也不必以后担忧,在心里留下祸患来。   听了封应然的话,雪春熙着实松了口气,生怕他真的立刻就要订下契约。   契约不能反悔,总要想清楚才好。   雪丹珍脸色惨白,眉宇间满是倦意,勉强笑道:“我有些累了,就不送皇上了,在此等候皇上的回复。”   封应然对她微微颔首,转身就出去了。   雪春熙跟在后头,送他到二门,却见封应然猛地回过头来,轻声问道:“六姑娘瞧着似是不再死气沉沉,七姑娘也该放下心才是,别累着自己了。”   听罢,她轻轻点头,叹道:“六姐姐是个倔强的,不留神就钻了牛角尖,幸好如今算是勉强走出来了。”   雪春熙不由担心,她不在雪丹珍身边,这个六姐姐会不会没几天又萌生死意?   若是如此,倒是她的罪过了。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七姑娘总不能替六姑娘做主。再说,七姑娘如今是国师,不可在宫外久留。我放心不下,再就是多少人对七姑娘有敌意或是想要抢走。”封应然皱了皱眉,历代国师被送到宫里的高塔上,一是不想在百姓面前多出现,名望比帝王还高。   另外一个缘由,便是国师这个香饽饽,有人恨着,有人巴不得抢走。   当然,因为契约的缘故,就算抢走也没用,暗杀倒是更多。   雪春熙了然地点头,她是清楚这些的。在决定要当国师之前,这些事就不能避免:“我再陪六姐姐一会儿就回宫,皇上能多等片刻吗?”   “好,我在马车上等着七姑娘。”封应然借着宽袖的遮挡,握着她的柔荑轻柔地捏了两下便松手。   雪春熙脸颊绯红,见周围的宫人低着头并没有发现封应然的小动作,这才悄悄松口气,转身进去了。   等她一走,封应然嘴角的浅笑就淡了下来。   守着马车的顾青见到封应然冷冷的神色,不由疑惑,难不成里头的六姑娘病得快不行了?   只是皇帝素来对七姑娘之外的人不感兴趣,这是谁惹着他不痛快了?   “院子里伺候的人太少,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丫鬟送过来。要机灵些,嘴巴严实的。”   封应然忽然交代,顾青连忙答应下来:“就让蔓霜去挑选如何?她在雪家生活多年,对六姑娘的喜好该是十分清楚才是。”   “也好,蔓霜总是向着她家姑娘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顾青仗二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多事不该问,他是不会多嘴的,一肚子疑问压下,又奇怪道:“七姑娘这是在院子里陪着六姑娘了?”   封应然点点头,背着手站在马车前,没有上去的意思。   雪春熙回到屋里,见雪丹珍盯着门口,看到自己这才笑了:“还以为七妹妹这就要跟着皇上直接走了?”   “我是得回宫,只是舍不得六姐姐,向皇上请示了,少不得多陪姐姐一刻钟。”   雪丹珍听了,脸色黯然:“我真是想念在灵犀山上的日子,跟七妹妹虽说不能下山,在山上却是能随意走动,见面也方便些。如今病着,身边除了以冬,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冬也是累得紧,我舍不得让她总陪着我。若是七妹妹也跟我一起住,那就好了。”   雪春熙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在这里陪着六姐姐,只是已为国师,便是身不由己,总要回宫去的。”   “总归是我的身子骨不利索,不然撑上十年,就算关在高塔上也好,不至于让七妹妹如此为难和寂寞。”雪丹珍抓住她的手,雪春熙只感觉一阵凉意,连忙掖了掖被子。   “六姐姐的手怎的这般凉,让以冬多送两个手炉来?”   雪丹珍摇头道:“不管多少手炉,这手总是暖不起来,何必麻烦?”   她又抬头看向雪春熙,皱眉道:“七妹妹,别怪姐姐多事,我总想让你活得自在些。”   “我明白六姐姐的心意,总归是为了我好。”雪春熙垂下眼帘,为难道:“至于契约的事,还是缓缓再说。皇上刚登基,要处理的国事繁多,没必要给他添麻烦。”   “七妹妹总是这般善良,却也得为自己打算才是。”雪丹珍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催促她道:“我也想睡了,七妹妹赶紧出发回宫,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雪春熙点头,承诺道:“回头我多些出宫来看望姐姐,姐姐该多保重,这京城里也就只有你我两姊妹互相扶持了。”   “是,我会保重的,绝不会像之前那般任性,叫妹妹担心了,是我的过错。”雪丹珍拍了拍她的手背,见雪春熙一步三回头,终究还是走了。   以冬把雪春熙送上马车,眼看马车出了院子,这才回来。   还以为雪丹珍睡着了,却见她睁大眼盯着帐子,目光无神,以冬有些慌了:“六姑娘?”   “我没事,把汤药拿过来吧。”   听了这话,以冬喜不胜收,赶紧把炉子里的汤药奉上,双眼通红:“好在七姑娘来了,总算把六姑娘劝住了。”   不然长此下去,雪丹珍可不就要丢了性命?   雪丹珍仰头把汤药喝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来:“是啊,看见七妹妹,我才发现这样下去不行的。”   她被困在院子里,除了每天喝汤药,就连大门都出不了。   雪春熙成为国师后,不但能在宫里过着惬意的生活,又有皇帝陪伴,如今皇帝更是亲自许诺愿意订下契约,陪着七妹妹一辈子。   雪丹珍闭上眼,耳边听着以冬轻手轻脚收去瓷碗,把珠帘放下的声音,却是辗转难眠。   她早就明白自己的身子骨能撑到如今便是不容易了,愿意下山来,也是想让皇宫妙手回春的御医开方子,好歹延缓几年。   如今愿望达成,雪丹珍却没多高兴。   看看雪春熙,再看看自己,她只觉得这一生过得惨淡无比。   同是雪家人,以后的路却走得截然不同。   雪丹珍也没想到有一天,在雪家最末等,又因为生母的关系被家主厌恶的雪春熙,有一天不但成为国师,还能得到帝王的青睐,很可能成为一国之母。   天下间的好事众多,几乎能集中在这个七妹妹的身上,还真是奇妙。   难怪大长老看不清雪春熙的命盘,因为涉及到皇家,雪家根本就看不尽然。   她早该明白的,不牵扯到皇家,该是清清楚楚的命盘又怎会这么多年来都看不清楚?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愧疚   一路上静悄悄的,雪春熙坐在封应然的对面,见他眼底带着青影,怕是又一夜未睡来批阅奏折。   先帝留下许多烂摊子,如今都需要他慢慢收拾,说不累是假的。   可惜雪春熙没能帮上忙,还添了不少麻烦。   想到朝臣起初对她的排斥和弹劾,估计都让封应然颇为头疼。   要把所有反对的声音压下,肯定破费功夫。   如今雪春熙为了雪丹珍又任性地要出宫,国师不能擅自离开,封应然只能再一旁陪同,耗费了不少时辰。   思及此,她不免更加愧疚了:“多谢皇上陪着我出来见六姐姐,若非如此,姐姐怕是要见不上面的。”   “举手之劳而已,我在宫里也是呆得烦闷,正好陪着七姑娘出来散散心也好。”封应然笑笑,丝毫没有半点不满,让雪春熙更加不好意思了。   “皇上国事繁重,总归因为我浪费了时辰。”   “能够陪在七姑娘身边,哪里能用上浪费二字?”封应然打断她的话,抿唇笑了笑,神色满足。   闻言,雪春熙脸颊通红,低着头目光不敢跟他对上,只觉得浑身都滚烫起来。   顾青在一旁骑马护卫,偏偏耳目极好,居然听见了马车里的对话。   他轻踢了踢马腹,总觉得若是继续偷听,回头封应然找自己算账就不好了。   再就是,听了皇帝的话,顾青更是想念早上才分开的蔓霜。   封应然倒好,能一天到晚陪在雪春熙身边。   可怜他这个护卫,也就早晚能够见一见心爱的妻子了。   顾青正哀怨了一会,就听见后头有马蹄声赶来,却是宫里的御林军,靠近后向马车禀报道:“皇上,元国使者已在二十里外。”   “元国?”雪春熙疑惑,使者怎么就突然上京来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是,封应然的生母就是来自元国。   “让人把行宫收拾好,顾青去接待使者。”封应然面色淡然,仿佛来的不过是一般人,跟他毫无瓜葛。   顾青脸色一僵,怎么又是他!   想到元国这次过来,肯定来者不善,他就开始头疼了。   看来最近想要跟蔓霜卿卿我我的时间又要减少,谁让能者多劳呢?   “是,皇上。”顾青除了答应下来,还能如何?   直到马车回宫,封应然再没开口。   雪春熙看得出他面色平常,心情却没多好。   元国此次突然派使者过来,恐怕目的不会那么简单。   只是没想到这次元国派来的使者里,居然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倒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   元国二十五年前犯境,反而兵败,为了不灭国,答应了先帝一连串的要求。   又是上贡,又是俯首称臣,只为了能苟延残喘。   经过这么多年来休养生息,如今倒是不至于穷困潦倒,反倒有些慢慢恢复了。   听说封应然登基,又如何能不到京中来拜见?   说到底,封应然身上还有一半元国的血脉。   雪春熙光是想想,就觉得元国人上京的目的绝对是来恶心封应然的。   如此大刺刺不经过允许就上京来,可不就是把封应然当成了自己人?   但是这么多年来,封应然过得不好,也没见元国的人来过问。   如今封应然登基了,成为皇帝了,这才想起他的好来,要过来分一杯羹?   这般好事,怎能便宜了元国?   雪春熙越想越是气愤,双眉皱得紧紧的,封应然原本心里有些不痛快,看见她同仇敌忾的模样,反倒笑了。   见他盯着自己笑了,雪春熙摸摸鼻子,顿时有些难为情:“我只是替皇上感到不值,这些人脸皮也太厚了。”   简直是厚颜无耻,脸皮比城墙还厚!   封应然笑着摇头,马车停下后率先下去,亲自撩起帘子扶着雪春熙下车:“此时不忙,七姑娘不若跟我去御花园走走?”   知道他如今心情不痛快,怕是想去御花园散心,雪春熙连忙点头。   御花园有园丁打理,晚春时分依旧百花齐放,很是赏心悦目。   雪春熙安静地跟在封应然身后,盯着他高大的背影,默默陪着他一路向前走。   只是走了没多久,封应然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对她笑道:“这里没外人,上前来并肩走如何?”   跟皇帝并肩走,这是大不敬的事。   雪春熙想要拒绝,对上封应然的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面是淡淡的期待,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只得一脸懊悔地上前几步,站在他的身侧,却依旧差了半步。   封应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让雪春熙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半步。   这下子,两人终于并肩而立。   “这样说话才能听得清楚些,不是吗?”封应然微微一笑,又道:“我可不想一句话重复几遍,又或是跟自言自语一样。”   雪春熙看着四周,御花园里没有人在,只怕是封应然事先吩咐的。   他有话要说,恐怕是关于元国的事。   果不其然,封应然寻了一处海棠花开得最好的地方,示意雪春熙一起在石凳上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道:“当初我的生母原本是世家的嫡出小姐,可惜正逢皇权更替。元国皇帝暴毙,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夺皇位,大皇子输了,生母的家族依附于大皇子被二皇子迁怒,一家子被贬为奴隶。”   他眯起眼,这些往事不曾向别人提起过。   就是顾青,封应然也不曾开口。   他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愿意把此事说出来,没想到对着雪春熙,倒是自然而然就托盘而出。   封应然转过头来,见雪春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神色认真地聆听,眼底倒影着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如此感觉,似乎两人之间再也容不下其它。   封应然深吸了口气,原本该是沉甸甸的心,顿时轻快了两分,这才继续开口道:“贬为奴隶又被辗转发卖,最后竟然卖到这里来了。母亲渐渐长大,容貌出色,自然被买主当成上品,小心呵护,就想要卖一个好价钱。”   当年那些人绝不会想到,有一天生母居然被卖到皇宫来,还被先帝一夜宠幸有了他。   这对某些人来说,他的生母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吧?   雪春熙静静地听着,此时却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掌。   封应然回握着掌心里的柔荑,接着说道:“后来的事七姑娘该知道的,母亲生下了我。身为元国人,诞下皇子。母凭子贵,母亲虽然没有封号,好歹我被承认是父皇的第三子。听闻我刚出生没多久,元国就派人瞧瞧进宫进母亲一面,只是被母亲拒绝了。”   当初二皇子登基,对依附大皇子的世家和官员心狠手辣,就连妇孺小童都不放过。   生母受家族连累,辗转多年,父母皆死得极为惨烈,又是亲眼目睹,如何会愿意归顺这位元国皇帝,曾经的二皇子?   “元国皇帝的人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直接就回国了,再也没来过这里。”   封应然垂下眼帘,这些都是生母在小时候就告诉他的。元国没有人再来,等同于放弃了他们母子二人。   既然选择了放弃,如今再来又有什么意义?   在最需要元国出手帮忙的时候,元国根本没有任何表态。   如今却在看见封应然居然登上皇位,立刻就以自家人自居。不想付出任何东西,就打算从他这里讨要好处吗?   雪春熙听得越发心疼,这些年来封应然在宫里过得不好,元国就算兵败没有多少根基,稍微接济一番也是可以的。   但是元国当年就选择了放弃,想着封应然既不受宠,以后也必定没什么成就,懒得在此时雪中送炭。   估计回想起来,如今那位元国皇帝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皇上何必理会这样的小人?再是有元国的一半血统,却并非亲人,也不是友人。”雪春熙柔声安慰,只觉得元国人当年如此待封应然的生母,又对他不闻不问,如今过来吃闭门羹也是应该的。   “不,七姑娘错了。”封应然摇摇头,答道:“元国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使者之中必定有我的直系血亲。”   雪春熙满脸惊讶,元国皇帝居然无耻到这样的地步,带着封应然的血亲到这里来借此威胁他吗?   她随手摘下海棠的十几片花瓣,轻飘飘地散落在脚边的草地上。   粉色的花瓣缓缓落下,雪春熙仔细打量,蹙眉道:“使者里果真有皇上的血亲,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封应然抓住她的双手,不悦道:“不是说让七姑娘暂时别卜卦的?”   雪春熙脸色涨红,喃喃道:“我担心皇上,这才不由自主的……”   “以后莫要如此了,我更担心七姑娘。”封应然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很轻,有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雪家人成为国师后,也就区区十年便死去。   十年对历代帝王来说,或许不长,对封应然来说,或许就是一辈子。   他恨不能把这十年延长,又或是把时间停住,好长长久久把雪春熙留下。   “七姑娘,我们尽快立下契约吧。”   封应然猛地抬起头来,对上雪春熙的目光:“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后悔   雪春熙被封应然惊住了,哭笑不得。   明明之前才答应雪丹珍和她要多番考虑,怎么回宫还没一个时辰就改变主意了?   封应然见她笑着却没搭话,便明白雪春熙到底以为自己是心血来潮,无奈道:“这是我早就决定的事,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何乐而不为?七姑娘也别担心我会后悔,我做了决定,便绝不会后悔。”   不管是铲除其他兄弟,还是让先帝慢慢死去,他都从来没后悔过。   或许有人知道真相后,会指责封应然太冷血无情,连血亲都不放过。   但是这些人又如何能明白,这些年来在宫里,他在先帝和几个兄弟面前连人都算不上?   既然他们如此待自己,封应然又何必以德报怨?   他并非圣人,生母不是自愿,却被千夫所指。   生母其实更想回到从前,可惜元国那位二皇子毁掉了她的家族,毁掉了她的家。   她一个弱女子无力反抗命运,却拼命护着自己,只盼着封应然好歹能够平安长大。   但是生母也心善,不愿意看见封应然和先帝父子相残,临终前劝他放下仇恨,孝顺先帝,做一个闲王,富贵一生。   封应然答应了她,却也没有遵从生母的遗愿。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即便放弃一切,那几个兄弟们也不会放过自己。   如此,封应然又怎能手软?   生母从小被娇宠着,甚少知道府外的黑暗。   被流放后又被人牙子看中,算是有惊无险地长大,到了宫里也在暗无天日地做着苦活,身边却有几个同府的丫鬟婆子护着,心里还有着善。   可惜皇家没有父子更没有兄弟,封应然比生母更清楚这一点。   封应然不后悔答应临终前的生母,转身又毁掉这个承诺。   他也不后悔清楚掉一切血亲这种障碍,最终登基为皇。   他更不后悔把雪春熙带下山,又看着她成为国师。   最不后悔的,就是喜欢上这位雪家的七姑娘。   有她在,吹散了自己心底一直沉淀着的阴霾,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除了生母,也就只有雪春熙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当他是普通人来对待。   这双异于常人的瞳色,给封应然的儿时带来了太多的苦痛,他厌恶这双眼睛,小时候曾一时冲动想要把眼睛挖出来。   但是在雪春熙的眼眸里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却又觉得这双眼睛没有想像中那么难看。   或许是因为她眸里的温柔,又或许是她眼底的清澈,让封应然没像以前那样厌恶这双奇怪的瞳色。   封应然也是第一次发现,银灰色的眼瞳也能溢出满满的温柔,不再像之前那般冷硬的颜色。   “我时常想,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其实老天爷如今就在补偿我,把七姑娘送到我的跟前来。”封应然眸里含笑,握住她的柔荑轻轻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又怎能不在一起?我又如何能放开七姑娘的手,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珍宝?”   雪春熙被他紧紧盯着,面色涨红,有些不知所措:“皇上若是跟我订下双向契约,那么以后等我不在,皇上身边就不能有别人。这对皇上来说是不公平的,毕竟我只有区区十年……”   封应然伸出手,指尖点在她柔软的粉唇上,摇头道:“是不是真的十年,如今你我都不清楚。为了这个不确定的事而拒绝我,说真的我不甘心。而且除了七姑娘,我并不觉得以后还可能选择别人。”   除了她,又有谁能与自己并肩而立?   雪春熙对上封应然认真的目光,几乎要忍不住答应,最终还是忍下了:“此事不着急,即便不订下契约,有生之年我也会在皇上身边的。”   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封应然无奈道:“一天被七姑娘拒绝两次,我真是有些难过。毕竟这番拒绝,我会以为七姑娘其实是厌恶我的。”   “不,我怎会厌恶皇上,我……”喜欢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咽下,险些岔气。   雪春熙急急想要解释,看着封应然的双眸渐渐溢出笑意来,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猛地站起身,转头就走。   封应然吓了一跳,以为把她逗弄哭了,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雪春熙的肩膀,却见她耳根红透了,脸颊满是绯色,显然是不好意思。   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封应然的下巴搁在雪春熙头顶的乌发上,轻笑道:“不是厌恶,那就是喜欢了?既然两情相悦,又不愿意不离不弃,订下契约,七姑娘就不必担心我以后会反悔。”   又旧事重提,雪春熙无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封应然还真是不死心,非要订下契约。   或许对他来说,契约比任何事都来得牢靠。   这也是小时候吃得太多苦头,才想要牢牢抓住想要的东西,订下契约,便更能心安。   雪春熙心疼地轻拍着肩头上他的大掌,叹了口气,就想要开口应下的时候,却见顾青急急忙忙赶来禀报道:“皇上,元国使者不乐意呆在行宫,带着人到宫门来了。使者里有皇上的舅舅,属下也是为难。”   顾青抓着头一脸无奈,使者里有张熟面孔,虽然面容苍老,眉宇间却跟封应然有五分相似,尤其那双异于常人的异瞳十分显眼,他就算不相信元国皇子的鬼话,也不得不怀疑此人跟封应然之间的关系。   封应然搂着雪春熙的手臂缓缓放开,脸色逐渐冷了下来:“舅舅吗?”   他是知道生母有一个亲弟弟,年纪相差不大,只是流放被变卖分开了,没料到居然还活着。   元国人以为带着他的亲舅舅,就能肆无忌惮了吗?   “带他们进宫来,朕倒要看看,元国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   封应然冷冷说着,又低下头道:“七姑娘是陪朕一起去见一见,还是在这里等着?”   “自然是跟着皇上,瞧瞧元国究竟怎样的厚颜无耻。”雪春熙满脸气愤,知道元国人带着封应然的亲人,没料到居然会是他的亲舅舅。   除了生母之外难得的亲人还在,难保封应然会于心不忍。   元国使者带着人来,真是用心险恶。   雪春熙说什么都要陪在封应然身边,起码在他难过的时候,还有自己在。   封应然笑笑,知道她必然会跟着,并没有多少意外,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放心,我不会被元国人牵着鼻子走的。”   想要从他这里占便宜,也得自己答应才是!   两人到达前殿,远远就听见一阵喧闹声。   雪春熙皱了皱眉头,元国人还真是嚣张,居然敢在皇宫里喧嚣?   封应然心下了然,在殿门前停下脚步,自有太监尖着嗓子通报道:“皇上驾临,国师驾临——”   殿内陡然一静,元国人转过身,就见一身金黄龙袍的封应然缓步走来。   银灰色的双眸冰冰冷冷的,丝毫没向他们瞥一眼,带着雪春熙径直走向上首落座。   他缓缓坐下后,这才居高临下正色面前这些元国使者:“急着进宫来见朕,究竟所为何事?”   元国皇子在下首,只觉得被封应然羞辱了。   一上一下,他被封应然俯视着,犹如蝼蚁。一如以往自己俯视着伺候的奴才一样,简直没把人放在眼内。   深吸了口气,他心知此时不是撕破脸闹翻的时候,压下火气冷声说到:“顾将军送我等去行宫,却没提什么时候面见皇上。如此擅自做主,我等不服,便直接进宫来讨要个说法。”   雪春熙瞥了这位元国皇子一眼,容貌清俊,五官轮廓深,是位美男子。   只是一张口,这话就不怎么动听了。   不过是想要擅自闯进宫来见封应然一面,怎么就把过错推到顾青身上,以此作为借口?   封应然一听,扯着嘴角笑了,只是带着几分讥笑:“顾青的意思,正是朕的意思。大殿下居然会认为顾青善作主张,倒是好笑得紧。朕的跟前,谁敢擅自做主?”   元国皇子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下认为封应然在讥笑自己。   他在国内,因为皇后擅自做主,给自己娶了一个高门贵女做王妃。明明心仪的是别的女子,却因为皇后从中作梗,心上人嫁作他人妇。   这事让人恼火得很,元国皇子不敢对皇后做什么,对皇后身边献计的太监找了个借口狠狠发作了一番。   做得如此隐晦,除了皇后和他,没别的人能知晓才对,封应然是如何知道的?   思及此,元国皇子不由暗暗心惊,对封应然的看法有所转变。   原本以为封应然不过是撞了大运气,因为其他三个兄弟都死了,老皇帝也病死了,这才捡了便宜做了皇帝。   如今看来,那几位皇子和老皇帝的死,兴许跟他脱不开关系。   若是如此,封应然倒是个难缠的对手了,又或者是自己多想了?   不管如何,元国皇子不敢看轻封应然,笑道:“我向顾将军提及,皇上的舅舅好不容易辗转找到,这边急急忙忙送过来,好叫皇上能跟亲人团聚。只是顾将军未曾向皇上说起,又对皇上的舅舅没什么好脸色。如此下属,我不得不多想是不是忤逆了皇上的意思。”   言下之意,顾青怠慢了封应然的亲舅舅,难道就不该罚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谋划   雪春熙听出来了,元国皇子在试探封应然,究竟对亲人是什么样的态度。   若是不着急,那位亲舅舅的下场可想而知,原本就是个派遣使者的借口罢了。   若是有些着紧,这位亲舅舅就是现成的把柄,封应然不敢对元国做什么。   只是还有一事,若是元国人四处宣扬封应然对亲舅舅视而不见,寡情薄意,会不会坏了他的名声?   元国人哪里会这么好心,特地送封应然的亲舅舅过来,只怕暗地里早就谋划好。   不管封应然对待亲舅舅的态度如何,元国必定要占尽便宜,叫新帝明白,如今元国已经不同往日了,再不愿俯首称臣。   雪春熙眯起眼,元国的野心不小,指不定还想借着新君刚登基,再次犯境,吞食土地和掳掠粮食。   她看向一旁的封应然,位置比自己高出两个台阶,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见他。   封应然的神色淡然,从进来后一直没什么变化。   即便元国皇子一再提起他的亲舅舅,封应然就连目光都没任何改变。   “怎么,皇上不认亲人,这是打算做真的孤家寡人了?若是天下人知晓,恐怕要对皇上失望的。”元国皇子轻轻叹气,似是为封应然这般寡情感到惋惜,在雪春熙听来,却是要挟了。   不善待亲舅舅,那就是薄情寡义。善待亲舅舅,可不就被元国拿捏在手里吗?   雪春熙眼里满是怒火,恨不能亲手撕破元国皇子伪善的嘴脸!   封应然见她的双眼就要喷出火苗来,倒是觉得有趣,却也用目光示意雪春熙稍安勿躁。   对付这样的小人,没必要大动肝火。   “大殿下说是朕的亲舅舅,就真的是吗?朕的母亲离开故土的时候年纪还小,几十年来不曾跟亲弟弟联系过。这久久究竟是生是死,谁都不知道。”言下之意,元国送一个人来说是封应然的舅舅,说不定就是假的,找个人乔装打扮来骗人的,封应然如何会承认?   元国皇子没想到封应然居然不肯认亲,冷笑道:“让那位老先生上前来,皇上一见便知。”   封应然倒没阻拦他把人叫上来,只是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颤巍巍走近,雪春熙吓了一大跳。   按照年纪算下来,封应然的生母当初二十岁生下他,亲弟弟就算年纪差不多,也就四十出头。   如今这老叟步伐蹒跚,头发花白,看着比实际年纪大了二十岁有余,怎么可能是封应然的亲舅舅?   元国想要骗人,就不会找个年纪相似的?   只是雪春熙转念一想,既然元国皇子如此有把握,指不定面前这老叟就真的是封应然的亲舅舅。   这般老迈,恐怕在流放之处吃尽苦头。   老叟上前来慢吞吞行礼,想要跪下,却双腿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   元国皇子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抬起头来,让皇上好好瞧一瞧,你也来认认自家亲外甥。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惦记着亲姐姐?”   闻言,老叟身体哆嗦了一下,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雪春熙这才发现老叟双眼的瞳色是琥珀色的,跟封应然并不相同。   想必只有封应然生母的双瞳是银灰色的,与众不同,才会被当作罕见之人送进宫里来,造就了跟先帝的一番孽缘。   老叟对上封应然拿上银灰色的眼瞳,惊恐地大叫一声,死死趴在地上,浑身哆嗦不已。   哪里是认亲,根本就像是看见恶鬼一样的神色。   元国皇子也是大吃一惊,他早知道封应然瞳色与一般人不同,起初看着有些可怕,但是也不至于像老叟这般惊慌失措。   听说封应然的生母也是一样的瞳色,身为亲弟弟,早就见过无数次了,怎会如此害怕?   他百思不得其解,有些后悔把这人带上来,倒不如听从妹妹的意思,另外选一个容貌有些相似的人来伪装来得顺利。   不过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了。   元国皇子示意身后的侍卫把老叟扶起来,趴在地上算什么?   封应然一手托着下巴,似乎看戏看得相当有趣:“这是朕的亲舅舅?元国皇上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吗?若是亲人,怎会看见朕会如此害怕?”   元国皇子咬牙切齿,张嘴就侮辱自己的父皇,也就封应然做得出来:“原本家里的老仆也在,皇上见一见便知真假。”   “朕有些累了,没心思再继续看下去。大殿下不想住在行宫,那就住到驿站去,恕朕不能亲自招待了。”封应然微微抬手,顾青就走到元国皇子的跟前。   “大殿下,请。”   顾青没收敛身上的气势,从战场上一路杀过来的人,浑身的煞气扑面而来。   元国皇子就算再厉害,也有些脸色苍白。   知道再留下来也讨不了什么好处,他打算回去跟妹妹商量一番,再作打算。   不过这老叟没作用,没必要留着,带回去继续好吃好喝养着,元国皇子也是不乐意的。   “这人就留在宫里,要怎么处置由皇上定夺就好。”他似笑非笑地抬头,又道:“对待亲舅舅这般冷漠,若是皇太后泉下有知,恐怕要对皇上失望至极。”   好歹在临走前恶心一下封应然,元国皇子这才跟着顾青离开。   雪春熙看了过来,有些担心封应然为元国皇子的话而愤怒。   然而封应然依旧神色如常,只是他站起身,慢慢走下台阶,站在老叟的跟前。   老叟一直哆嗦着,就像是停不下来一样。   雪春熙不明白,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如果是害怕元国皇子,那人早就走了。   在皇宫里,在封应然跟前,老叟如果真是他的亲舅舅,根本没必要害怕自己的外甥。   她脸上带着疑惑,也跟在封应然的身后走了过来。   指尖微微一动,想要卜卦一番,只是想到封应然之前的话,雪春熙又只好忍耐下来。   封应然一直余光注意着她的小动作,看见雪春熙一脸迟疑,到底还是安安静静站在他身旁,就算心里因为看见这位所谓的亲舅舅感到不高兴,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   她记住了自己的话,是不是代表雪春熙把他放在心尖上?   封应然站在面前,却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老叟浑身抖动得更厉害了。   雪春熙不由发愁,再这么抖下去,老叟身子骨受不住直接晕厥过去该如何是好?   “这位老人家还是先起来说话,如今元国的人不在,倒也不必担心。”   她有心劝慰,只是老叟低着头始终没吭声,抖着身子慢慢后退了一步,却始终没敢抬起头来看封应然。   见状,封应然冷笑道:“他这样不是害怕元国的人,而是害怕朕。”   害怕自己的亲外甥吗?   雪春熙皱眉看向地上的老叟,连外甥都害怕,当年是不是也害怕他的亲姐姐?   “而且他做了亏心事,看见朕如何能不害怕?”   “不,不是这样的——”因为封应然的话,老叟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声音沙哑干涩,嗓子犹如被什么东西磨损过一样,听着十分刺耳。   他辩解了一句,又哆哆嗦嗦没再开口。   封应然有些不耐烦,甩袖道:“母亲临死之前把什么事都告诉朕了,即便当年朕只是个几岁的稚儿,母亲的话不明白,却也死记硬背下来。如今回想起来,舅舅又有什么脸面活着,还到朕的跟前来?”封应然讥笑一声,看着老叟,指着他对雪春熙解释道。   “七姑娘看着他如今这瘦骨如柴的模样是不是觉得很可怜,又是白发又是如此苍老,瞧着就像是吃尽了苦头。只是当年一家子被流放,舅舅想要寻个富贵人家有个好差事,不必发愁吃喝,便怂恿着人牙子把亲姐姐卖得远远的,还卖上个好价钱。”   心中的仇恨和激愤早就在十几年来慢慢消磨殆尽,如今剩下的不过是冷然。   看着趴伏在地的男人,封应然的目光冷淡得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母亲的瞳色太特别了,引来无数人觊觎。自然的,在身边一个瘦小普通的男童根本不会引人注意。所有人都要把母亲买走,却没有人要买自己。舅舅心里不忿,便偷偷跟人牙子说母亲是被诅咒之人,不然家族不会被流放,父母也不会因此接连死去。”   雪春熙听得心里苦涩,悄悄上前牵住了封应然的手。   生母被卖得远远的,全因为面前的亲弟弟,心里的苦楚可想而知。   封应然握着她的手,唇边的讥笑更深了:“可怜母亲一直坚持着,只想着让人把姐弟两个一起买了,也好有个照应。谁能想到头来,却是被亲弟弟出卖了呢?被诅咒之人,难为舅舅说得出口。不过人牙子倒是相信了,匆匆把母亲卖给了一个邻国的走商。辗转几次,居然卖到宫里来了。”   “舅舅看着朕跟母亲一样的瞳色,犹如看见她一样。这二十几年来,每每想起是不是觉得后悔,时不时做噩梦看见母亲化为厉鬼追着索要你的性命?”   老叟身子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要蜷缩成一团,看着可怜得要命。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雪春熙看着他,目光里再没有刚才的怜悯,唯独剩下厌恶。   连亲生姐姐都不放过的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目光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姐姐原本就是不祥之人,不然当年大殿下怎会输了,家族也跟着倒了,所有人被流放千里。对,都是姐姐的错,全是她的错。只要姐姐不在,我就能摆脱厄运了……”老叟上臂抱着自己喃喃自语,似是疯了一样。   封应然看着他这般作态,嗤笑一声道:“母亲被卖得远远的,不在舅舅的身边,舅舅就真的摆脱厄运,过上好日子了?”   雪春熙瞧着老叟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过上好日子的,恐怕之后没有亲姐姐的庇护,混得越发艰难了。   老叟苦涩地咽了咽唾沫,的确如同封应然所说,他根本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原本以为姐姐不在,就会有人看中他,买下自己。   谁知道根本无人问津,姐姐离开后,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加少了。   人牙子发现生意不如以前,知道自己上当了,对他迁怒,每天饿肚子是必然的,偶尔人牙子喝了酒不高兴还会用鞭子抽上几下。   以往有姐姐在,嘴皮子利索,倒是能哄得人牙子高高兴兴的,吃喝不至于好,但是起码能填饱肚子。   后来姐姐不在,他却过得比之前更不如意。   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不该把姐姐送走?   只是人已经被发卖得远远的,根本找不回来,就算后悔也无补于事。   他后来被一个商人买了去,起初陪在商人独子身边当书童和玩伴,倒也过上一阵子惬意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商人独子落水淹死了,他被商人迁怒毒打得半死不活,转卖给矿主。   于是暗无天日的生活开始了,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做着最重最累的活。   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偏偏他还活着。   苟延残喘,带着对姐姐的回忆和悔恨一直活了下来。   熬到矿主死了,一次地龙把矿场毁了,他才趁机逃了出来。   只是逃出来没多久,就被元国人发现捉了起来,说是要献给封应然。   他也才知道,姐姐居然辗转卖进了皇宫,被老皇帝宠幸,外甥成了新的君王。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惊喜,只是高兴过后就是害怕了。   他对姐姐的悔恨,在看见封应然那双跟姐姐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瞳后彻底爆发出来。   老叟闭着眼,任由泪水汹涌而下,喃喃道:“姐姐,是弟弟对不住你。当初我鬼迷心窍,年幼无知,只以为姐姐不在,我就能过好日子。姐姐走了,我险些活不下来。如今活着,可不就是生不如死?”   他匍匐在地,向封应然说道:“是我错了,是我连畜生都不如,姐姐原谅我吧。我快要死了,临死前能不能原谅我?”   雪春熙叹了口气,老叟估计把封应然当成了死去的姐姐,因为愧疚已经变得疯魔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只是快要死了是什么意思,她不由打量着老叟。   瘦小干扁,肤色白里发青,宽大的锦衣长袍就像是谁给套在身上一样,根本不合身。   宽宽大大的,一看就知道元国人并没用心,随意给了老叟一件衣服就进宫来了。   除此之外,她没瞧出什么来。   “老人家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元国的大殿下喂了我一颗毒药,说是七日内没服下解药就会死。如今已经过了六天,没能让大殿下如愿,只怕明天一过,你我就再也不会相见了。”老叟慢慢抬起头来,苍老瘦削的面上早就泪流满面:“不过能在最后一刻见着姐姐的孩子,得到外甥的原谅,我也是死而无憾了……”   雪春熙听着他一边泪流一边哽咽着说出最后的遗愿,不由心下叹息。   以前种下的因,迟早要得到这样的果,他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封应然生母当年受的哭,如今怕是加倍还在他的身上来。   封应然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地上的男人,凉凉地道:“谁说我要代替母亲原谅你了?”   别说雪春熙吃惊,就是老叟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凉薄的话来,结结巴巴道:“我就要死了,一辈子痛苦,又窝囊地死去,这样还不能得到原谅吗?”   “当然不能,”封应然答得理所当然,他瞥了老叟一眼,挑眉道:“既然遗憾,那就带着这个到九泉之下,向朕的母亲磕头请罪,看看母亲会不会原谅你?”   “若是母亲愿意,那自然是好的。若是她不愿意,朕身为儿子也不能替母亲擅自做主。”   老叟目瞪口呆,也是哑口无言。   若非地方不对,雪春熙险些要笑出声来。   只是封应然说得很对,他不能替死去的生母做主,也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松松说一句原谅。   在雪春熙看来,老叟也不是真的惭愧内疚。不过   是临死之前希望能从封应然这里得到心安,才能平静地离开人世。   可是这世间上哪有如此好事?   既然做错了,那就要承受后果。   老叟被元国皇子带来,其实可以拒绝的。   被逼着服毒,未免给封应然带来麻烦,先找个机会自刎而死也是可以的。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被带到封应然的面前,还哭着祈求这个外甥的原谅?   凭什么封应然要让他如愿,又成全了他?   封应然这么多年来没得到过所谓舅舅的关爱,凭什么舅舅在快死的时候祈求什么,就一定要答应?   老叟跪在地上,久久才回过神来。   他在来之前想过很多,也想过封应然不会原谅自己。   只是等封应然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叟心底有种难以压抑的愤怒。   他已经如此低声下气,甚至卑微地求封应然说一句原谅而已,为什么就不能答应,让自己不留遗憾地离开呢?   这个外甥就跟姐姐一样,就是个薄情寡义的。   看看姐姐进了宫,成了妃子,还生下封应然。   母凭子贵,必定过着富足奢华的生活,却从来没想过回去找自己,把他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姐姐且是如此,生下这个带着不祥瞳色的儿子必然也是如此。   老叟低着头,嘴角噙着冷笑,他早就不该奢望的。   不祥的人生下的孩子,依旧带着不祥的瞳色,又如何会有一颗善心?   既然他活不下去,凭什么这个外甥成为了帝王,站在万人之上,风风光光,甚至流芳百世?   光是想想,老叟就觉得不能忍受。   他就要凄惨地毒发死去,这个外甥却是三宫六院,又过着极尽奢华的生活。   这皇宫,这国家,全都是外甥的。   而自己有什么,却是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地死去。   老叟的双眼里布满了阴霾,他就算死,也该找个垫背的。   黄泉路上,这才不会寂寞了。   雪春熙心下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她指尖一颤,想要卜卦,只是脑海中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   来不及,来不及了……   雪春熙不清楚究竟什么来不及,但是身体比任何时候都要迅速,下意识就站在封应然的身前。   老叟猛地暴起,扑了过来。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已经到达跟前,雪春熙睁大眼,瞥见他手心里藏着的一点银光。   是匕首,居然把利器带进宫里来,早有预谋吗?   只是瞬息,雪春熙根本来不及避开。   她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眼睁睁看着老叟近在眼前,银光刺了过来。   小腹被匕首的刀刃刺入一点,就停住了。   雪春熙诧异地看见封应然的大手抓住刀刃,硬生生把匕首握住,没再向前多一分。   让刺入的利刃只有尖端的一点点,她小腹上的伤口并不大。   老叟神色疯狂,大笑道:“这是你的女人,死了,大家一起死……”   封应然镇定地握住匕首,侧身一脚把老叟踢开。   老叟不过是靠着一股疯狂劲才能支撑,如今被他狠狠一踢,又是在最脆弱的腹部,捂着肚子倒下,呕出一大口鲜血便倒地不起了。   “七姑娘——”封应然扶住雪春熙,后者却是托着他受伤的手皱眉。   “皇上实在太乱来了,这伤好深……”雪春熙看着他的手心血流不止,刀刃锋利,几乎切断了一半的掌心。   这是惯用的右手,若握剑是伤得厉害,以后再也不能握剑,她的罪过就大了!   御林军听见里面的喧闹声,立刻冲了进来。   看见封应然的右手血流不止,雪春熙的衣衫又沾着一大滩鲜血,顿时面色微变:“护驾,快去请御医,把顾将军叫回来!”   三五人把地上晕厥的老叟五花大绑,有几人去请御医,直接把人抬进来。   御医看到封应然手上的伤势,险些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   若是没能治好,这手就得废了。   还是惯用的右手,饶是素来镇定的御医也白了一张脸。   封应然倒是不慌不忙,跟雪春熙互相搀扶着在上首的椅子坐下:“愣着做什么,赶紧来看看国师的伤势。”   雪春熙忙不迭地摆手道:“先看皇上的伤势,这右手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御医大人快帮忙止血才是。”   两人互相推脱,好在御林军没多久又架着一位御医进来,倒是不必让他们继续推让了。   后面来的御医看见封应然的伤势也是双腿一软,幸好止血的金疮药随身带着,才没让封应然的伤口继续血流不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换药   雪春熙的伤口在小腹,御医不好让她宽衣解带,只得把太医院的一个伺医宫女叫了过来。   她回到偏殿脱掉外衫和亵衣,露出沾血的肚兜来。   宫女小心翼翼剪开肚兜,露出不到拇指大的伤口,终于松了口气道:“国师大人,伤口不深,敷药后不能沾水,半月就能恢复。”   “有劳了,”雪春熙点点头,知道伤口这么小是因为封应然抓住了刀刃。   想到他右手的伤势,雪春熙就止不住的焦躁。   催着宫女敷好药,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裙便匆匆回到隔壁的前殿。   御医已经替封应然敷药包扎好,见雪春熙过来,连忙行礼道:“国师大人,皇上的伤口看着可怕,只是皮肉伤而已,敷药后小心些莫要让伤口裂开,渐渐就能复原。”   闻言,雪春熙并没有松口气,皱着眉头看向封应然包扎好的右手,叹息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元国皇子把人送进宫来,未必不清楚老叟身上带着匕首。   老叟究竟想做什么,元国皇子说不知情,就连雪春熙也是不相信的。   封应然笑笑,挥手示意御医和伺候的宫人都退了出去,这才看向她问道:“国师身上的伤势无碍吧?”   “多得皇上挡了匕首,只是小伤。”雪春熙说罢,抿了抿唇,眼底似是有些愧疚:“若是我早些卜卦,指不定能阻止此事,就不会让皇上受伤了……”   “受伤而已,这点小伤我还没放在眼内。小时候吃的苦头多,皮糙肉厚,国师很不必担心。”封应然的左手抬起,握住了她的柔荑。   雪春熙不敢动,任由封应然牵着自己在一旁坐下:“再说,明明是我让国师不再卜卦的,国师不必内疚。”   “皇上,此事明明能够避免,以后不如还是让我继续卜卦……”   没等她说完,就被封应然打断了:“人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灾祸,总不能事事都要让国师来操心,国师单薄的身子如何能承受得了?对我来说,国师的身子骨比什么事都来得重要。”   甚至比起他的性命还来得重要吗?   雪春熙垂下眼帘,猜到封应然未尽的话,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灼热。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刚才那一瞬间看见封应然用手握住刀刃,她就心如刀割。   思及此,雪春熙轻轻叹气道:“皇上下回可不能再如何鲁莽了,如今这手伤得厉害,也不知道要多久才恢复,让皇上误事了。”   封应然不以为然,摆摆手道:“国师言重了,剿匪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势也是有过的。不过手伤了,确实诸多不便。尤其批阅奏折,总不好让宫人在身边帮忙。”   毕竟不是外人能看的东西,就算是宫人,他也未必能够全然相信不是别人的钉子。   见他为难,雪春熙迟疑道:“若是皇上不介意,我替皇上整理奏折?”   封应然一听,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信得过国师,有国师帮忙,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毫不犹豫一口应下,又道:“只整理还不够,要国师多费心了。”   雪春熙点头,即便封应然说不是她的责任,却是因为自己大意的缘故,能帮得上忙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封应然说的“费心”,还真的足够让她费心的。   看着一桌满满的奏折,还有宫人送上的朱砂和毛笔,封应然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雪春熙揉了揉额角,无奈道:“皇上,此事不合规矩。”   国师理应不掺和任何政事,帮忙整理奏折已经算是逾越了,谁知道封应然更大胆,直接让她来执笔勾画。   大臣熟悉封应然的笔迹,陡然换了人,哪能看不出来?   “朝臣也明白我如今受伤拿不了笔,又信不过其他人,让国师帮忙算是理所当然的事,如何会有异议?”就算有异议,封应然也会压下去就是了。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雪春熙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谁让她之前主动要求帮忙的?   她看着封应然之前龙飞凤舞的字迹,再低头看着字迹小心翼翼模仿的一个“阅”字,只觉得天差地别。   雪春熙叹气,再怎么模仿都不可能相似,倒不如直接用上她的字迹。   反正大臣们一个个都是人精,肯定能看得出来,她也就不折腾了。   至于之后的反应,究竟是怒而上奏折痛斥封应然不该让她一个国师还是女子来插手政事,还是气得在早朝要撞柱子,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在雪春熙的心里,封应然估计能把朝臣都摆平的。   于是她心安理得打开奏折看一遍,重要的放在左边,不重要的放右边。   这是封应然吩咐的,人命关天的先看,歌颂的弹劾的可以扔右边以后慢慢来。   只是封应然看了一会就揉眼睛,雪春熙连忙抓住他的手道:“皇上小心,莫要让伤口裂开了。”   他习惯抬起右手,雪春熙看得心惊胆战。   封应然摇头,无奈道:“国师太操心了,我不过觉得眼睛有些刺疼。”   雪春熙心疼他道:“皇上看得累了,不如我把奏折念给皇上听?”   这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自己看奏折已经是越轨,如今居然要一本接一本地念,若是门外有什么人听了去,也是一桩麻烦事。   没等雪春熙再开口,封应然双眼微亮,笑道:“国师贴心,就这么办。”   她扭头看了眼门外,想着能留在这里贴身伺候的宫人应该都是封应然的心腹,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才拾起一本奏折慢吞吞念了起来。   封应然则是一手撑在下巴,看着雪春熙,耳边是她刻意放慢的柔和声音,银灰色的双眸也渐渐变得温柔如水。   一个念一个听,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   厚厚的一叠奏折终于看完,雪春熙念得嘴巴有点干,想着那么多的奏折每天都是封应然一个人看完的,顿觉做皇帝也没那么轻松。   光是这天下的政事就多如牛毛,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琐事。   比如哪家大臣的弹劾,比如哪个地方出了天灾人祸,比如地方上官员的外放和述职事宜。   尤其重要的是元国使者还在行宫住着,雪春熙问过一次后,封应然并没有回答,她就没再追问了。   说到底是封应然的亲舅舅,要怎么处置是他自己拿主意的事,雪春熙没打算刨根问底。   而且封应然心里不好受,这亲舅舅不管是处置了还是不处置,肯定都不痛快。   雪春熙不爱多管闲事,自然是紧着封应然来的。   封应然一脸云淡风轻,这一天又只顾着处理政事,回头两人用了午饭又歇息了一会,他就提出让雪春熙念一念游记来打发时间。   估计雪春熙念得好听,封应然有点上瘾了。   雪春熙自然不会拒绝他难得的要求,老老实实挑了一本不错的游记念了起来,两人在殿内顿时和乐融融。   宫外的元国皇子却是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那老叟是个心胸狭窄的,却没想到居然当场就发作了。   还是带着刀刃直接刺向封应然,听说是被国师挡了一下,这才没立刻送命。   不过御林军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行宫也被封锁起来,问谁都不再吭声,只说御医都赶到封应然的寝殿里了,大有一副新帝若是因此死了,元国这些使者也必定不能好过的神色,身上的戾气叫元国皇子心里胆怯。   总不会就这么死了,封应然命硬得很,没见剿匪多次,多凶狠的盗匪都拿他没办法?   怎么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叟,就能接近封应然,还给了他一刀?   原本的计划该是这老叟激怒了新帝,然后封应然不留神弄死了亲舅舅,元国皇子就有机会大做文章了。   如今忽然反了过来,简直让元国皇子目瞪口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狠狠砸了手上的茶杯,只觉得这次出行实在诸事不利!   “是谁惹得皇兄这般不高兴?”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元国皇子回头看见玉河公主,脸上的怒气这才消了几分:“皇妹怎么来了,不在房间里歇着?”   听说老叟刺杀新帝失败,被人送到午门车裂了,玉河公主也有些坐不住的。   明明已经计划好了,却功亏一篑,不说元国皇子心情不好,就连她也有些受不住。   “皇兄,妹妹听说老叟对新帝不敬,被送去车裂了,新帝真够狠心的,唯一的亲舅舅呢。”   元国皇子扯了扯嘴角,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却觉得一切已经不在掌握之中,心底不免烦躁:“新帝高大勇猛,又有一身武艺,居然被一个腿脚不灵活的老叟给刺伤了,还真是丢人……”   话刚出口,他一愣,转而皱眉道:“不对啊,就算新帝的武艺是虚的,年轻高大,怎的会被一个老者伤着?”   这分明就是陷阱,还是针对元国的阴谋!   元国皇子豁然起身,扭头对玉河公主说道:“看来新帝早有准备,就连国师都算计进来了!”   玉河公主大吃一惊,秀丽的面容上却有着几分茫然和不解:“皇兄的话,妹妹怎么没明白?”   该是元国算计封应然才是,怎么到头来反倒被新帝给算计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玉河公主   知道玉河公主常年呆在深宫中,对阴谋诡计不甚擅长,元国皇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原本不该污了妹妹的耳朵,只是以后妹妹嫁人,又是嫁得并非一般人,还是知道得多些,才有了防备,不至于轻易被人算计了去。”   玉河公主一听,脸色绯红,容貌更是添了一分艳丽,低着头赧然地道:“皇兄怎的突然提起此事,母后不是说我不急着嫁人,只需要听父皇的话就是了?”   闻言,元国皇子冷冷一笑,对继后的话不怎么放在心上:“母后那是打趣妹妹而已,妹妹已经十八岁了,再呆在深宫里,难不成要熬成老姑娘吗?”   继后膝下有三女,自然不愿意玉河公主嫁得太好,自家女儿可不就被比下去了吗?   加上玉河公主的容貌十分出色,与生母几乎像了个十成十。   每每看见她的样子,继后心里就不痛快,哪里会真心替玉河公主物色好男人当驸马?   若非元国皇子看不下去,劝说父皇把玉河公主带出来,只怕回头不知道被继后用什么法子随意就嫁给一个不怎样的男人,或是直接送去偏远的国家和亲!   玉河公主并非元国皇子的嫡亲妹妹,只是玉河公主的生母是前头那位皇后的宫女。皇后早早病逝,亏得有玉河公主的生母暗地里照顾着,不然也不知道给继后带歪到哪里去。   所以元国皇子对玉河公主颇为照顾,在她的生母病逝几年来也一直贴心照应。   如今发现继后的心思,他又要出使,不敢把玉河公主独自一人留在元国,就只好带出来了。   思及此,元国皇子无奈道:“若是嫁给元国的世家子弟,妹妹也未尝不好。没料到新帝是个不好相与的,妹妹要是留在这里,恐怕日子会不好过。”   毕竟老叟刺杀在先,不管是不是元国在背后示意的,就算无辜,也得被新帝记恨。   这时候玉河公主代表元国和亲,留在宫中,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玉河公主脸色微白,却是勉强扯着唇角笑道:“皇兄别担心,这是身为妹妹该做的。好歹妹妹拖累了皇兄这些年,终于能为皇兄做点事了。”   她一双乌黑的眼眸看了过来,水润柔和,看得元国皇子心里一软:“皇妹也别担心,皇兄没什么本事,但是留些人在这里护着妹妹还是可以的。新帝再怎么不痛快,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弱女子。皇兄也会办法,让新帝忌惮一二。”   听罢,玉河公主柔柔笑道:“妹妹就知道皇兄最好了。”   元国皇子笑着让人送来茶点,虽说被禁足在行宫,御林军倒也没为难他们。该吃的用的穿的一概都是精细的,一如之前。   看着精美华贵的衣裳,可口丰富的吃食,他也不免眼热:“要这些都是元国的,该多好?”   元国因为连续两年干旱,颗粒无收。   皇城还好,远一些的地方已经快撑不住了。人吃人的事时有发生,简直骇人听闻。   再这样下去,不必邻国做什么,元国自己就得被消耗殆尽。   光是抢掠周边小国,简直是杯水车薪。   所以元国皇帝才会盯着这里,恰好新旧朝代交替,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只是谁都没想到,封应然能够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肃清异己,把朝堂牢牢捏在手心里。   速度实在太快了,元国皇子快马加鞭赶到京中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他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叹道:“新帝是个能人,偌大的皇宫看着华丽漂亮,能够把朝堂拿捏住,才是真本事。”   “先帝缠绵病榻,早就把政事交给新帝处理,他自然是得心应手。至于朝堂的臣子,不听话就杀掉,也非长远之计。”玉河公主因为元国皇子的缘故,身边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还特地请了一位有学识的女先生,见地自然跟普通深宫女子不一样。   元国皇子不相信身边人,却欣赏这个妹妹的聪慧,素来喜欢跟她商量。听了这话,他不住地点头道:“不错,光是杀人,如何能够服众?起初是能够压得住一部分人,只是人心哪是能一直压得住的?”   人心浮动,正是他们下手的机会。   “可惜被困在行宫,不然如今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玉河公主对他眨眨眼,笑道:“皇兄被困在行宫,这是天助你也。”   被她一提醒,元国皇子也笑了:“妹妹果真聪明,有些事的确不需要我们亲自去办。就不知道妹妹物色了谁来代替我们,我可好奇了。”   “这人不显眼,却是至关重要。皇兄别责怪妹妹擅自做主才是,早早就已经私下联系过了。如今只需要端坐在行宫内,等着结果就是。”玉河公主娇俏一笑,显然胸有成竹。   见状,元国皇子摇头道:“妹妹调皮,不过我信得过妹妹,妹妹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以后父皇问起,我也绝不会轻易透露丁点。”   “有皇兄在,妹妹自然后顾无忧。”玉河公主跟他相视一笑,只盼着一切顺利。   “不知道妹妹第一个准备开刀的,选的会是谁?”元国皇子真的好奇,朝堂上的大臣不少,该挑哪个,他也着实头疼了许久。   玉河公主却摇摇头,答道:“不是朝臣,而是那位国师。”   “国师?”元国皇子大吃一惊,没想到她如此胆大,第一个开刀的人居然选上最棘手的一位:“听说国师一手卜卦之术出神入化,要绊倒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个早就能预知一切的人,简直无从下手!   他不觉得玉河公主能够成功,最多给雪春熙添点麻烦而已。   “雪家没有皇兄想像中那么神奇,若真是能够知晓天地一切之事,灵犀山的雪家又怎会遭难,不得不换了年轻的雪家二姑娘来当家主?”   玉河公主这么说,元国皇子皱起的眉头这才松开了:“妹妹说得有理,如果国师提前知晓,就不会让老叟刺伤了新帝……”   提起此事,他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了:“都说医者不自医,预测不了雪家的事还有可能,就连新帝可能被刺杀都没能卜卦出来,这雪家的国师可是浪得虚名啊。”   “确实如此,所以皇兄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徒有虚名的神棍而已,用来吓唬人的。不然这么多年,历代皇帝早就该掌控天下了,哪里还会憋屈地守在此处?”   玉河公主笃定一笑,又道:“皇兄想一想,原本该是提前示警的国师却没开口,新帝会怎么想?”   “妙,实在妙极,不愧是妹妹。”元国皇子赞叹一笑,只要有人在封应然身边挑拨一二,雪春熙这位国师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只要没了国师,单单封应然一个人就容易对付得多。   至于那位雪家的七姑娘再被吹得神乎其技,一个在灵犀山不谙世事长大的单纯姑娘,不可能有什么厉害的法子脱身。   元国皇子摸摸下巴,想到对雪春熙匆匆一面,倒是个漂亮的丫头。   到时候封应然不懂得怜香惜玉,被他抢过来带回元国,即便不能成为助力,放在身边也能震慑不少人,给自己继承皇位添了不少筹码。   光是想着,元国皇子就忍不住勾唇笑了笑,神色是志在必得。   玉河公主瞥了他一眼,自然明白这位皇兄想得是什么。   她不由自主问道:“皇兄是见过那位国师的,不知道容貌如何?”   “算不上绝色,却别有一番滋味。毕竟是在灵犀山上长大,与外界没有来往,身上丝毫没沾上一点世俗之气。又是时常占卜,必须不动声色。”面无表情,若是微微一笑只怕犹如冰雪初融,自是清丽脱俗了。   这样的姑娘家是他没见识过的,身边的美人再多,却没哪个如此冰清玉洁,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勾得元国皇子原本心里只有三分,如今也足足有八分。   玉河公主提醒他道:“新帝从登基之前就十分重视这位雪家七姑娘,皇兄该小心行事才是。”   别因为美人蒙蔽了双眼,最后没让封应然中计,反倒惹了浑身麻烦。   “妹妹的话,我是记下了。”元国皇子说着,却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封应然对雪春熙必定不怎么重视,毕竟遇刺在前,没有一点防范,如今小命受威胁,哪个帝王能受得了?   元国皇子却不知道,以为性命有关中的新帝正听着自家国师念游记,柔和的嗓音让他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封应然倒也舍不得雪春熙就这么一直念下去,嗓子就得哑了。   太监总管这时候进来送上茶点,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这才退了出去。   封应然等人一走,这才扭头对雪春熙开口道:“元国以为我被刺伤,如今御医在宫内诊治,性命垂危。”   雪春熙眨眨眼,笑道:“皇上这是故意的,准备瓮中捉鳖?”   鳖吗?   封应然听得笑笑,点头道:“不错,元国在密谋什么,我也懒得仔细去查探。倒不如封锁皇宫,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位皇子想得多,事情想得七七八八,不必我派人旁敲侧击告知他。”   元国皇子以为自己是在外看戏的,殊不知他也身陷其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等待   “元国皇子既担心我就这么去了,只怕要找元国问责。却更希望就此除掉我,去掉心腹大患。没我在,群龙无首,蚕食掉这里是轻而易举的事。我膝下无子,几个兄弟又没后人能够过继。”封应然歪着头,忽然想到他一死,还真的无人能继承,实在能够大大便宜了别人,尤其是如今在京中的元国使者。   雪春熙听得心惊头条,嗔怒地瞥了他一眼,无奈道:“皇上这话太晦气了,可别再说了。”   封应然笑笑,又道:“漫漫长夜,不如来下棋?”   今晚皇宫需要灯火通明,好证明他这个新帝的确“身受重伤”,彻夜不能熄灯,才能让元国人尽信。   就连顾青都被拦在外头,说是不能阻扰了御医诊治,又不能没人盯着行宫。   顾青急得要命,只能吩咐御林军严密守卫皇宫,又赶去行宫亲自守着元国一行人了。   太监总管派去跟着的小太监回来,说是顾青瞪大眼盯着元国使者,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十分吓人。   封应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是雪春熙听得不由笑了:“难为顾将军了,回头要是知道真相,怕是要恼了皇上的。”   “骗得了自己人,才能骗得了元国的使者。顾青那张脸藏不住事,要是稍微露出一点端倪,岂不是被元国皇子给猜出来了?我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委屈一下他担惊受怕一个晚上了。”封应然吩咐太监总管送来棋盘,示意雪春熙选子。   她这才挑了白子,在棋盘下了一手,就见太监总管又低头进了来,轻声禀报道:“皇上,六姑娘派了身边的小丫鬟进宫来了,说是担心国师大人,有心求见一面。”   雪春熙一怔,扭头看向封应然。后者却是抓了一颗黑子,慢慢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皇宫里的事这才多久,就传到六姑娘的耳边了?看来六姑娘的卦术也十分了得,无需盯着这里,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闻言,雪春熙心下陡然一颤,毕竟雪丹珍不是国师,随意用卦术打探宫里的事,对皇帝来说都是忌讳。生怕雪丹珍因此惹怒了封应然,她连忙解释道:“雪家人不用卜卦,也能提前感知到危险。可能六姐姐也是担心,却不确定,就让丫鬟过来问一问了。”   封应然挥挥手,示意太监总管去把人问清楚后打发回去:“等会儿不就知道了,先把这盘棋下完。”   雪春熙有些心不在焉的,棋盘上的白子七零八落,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无路可退,只得低头道:“是我输了。”   “国师没把心思放在棋盘上,自然不可能赢。”封应然摇摇头,没说什么,就见太监总管回了来。   小丫鬟说得不多,只道是雪丹珍心里乱糟糟的睡不着,总觉得出事了,这才贸然让丫鬟进宫来见雪春熙。   按照封应然的吩咐,太监总管悄悄告诉小丫鬟,皇上遇刺了,国师也因此受伤。   送走惊慌失措的小丫鬟,太监总管这才来回禀。   雪春熙听得有些不自在,小声问道:“我没什么大碍,这么说会不会吓着六姐姐?毕竟她身子骨不怎么好,可受不住惊吓的。”   “有御医在身边守着,六姑娘的身子骨不会出什么事的,国师总是担心别人多于自己。”封应然叹了口气,让人送了吃食过来。   太监总管亲自捧着,送到雪春熙的跟前,让后者吓了一大跳。   一大碗黑乎乎的汤水,她眨眨眼,不解地看向封应然。   “国师受伤,虽说伤口没大碍,却总归是掉了血,很该补一补。这里面是红枣当归,对国师的身子骨会好的。我问过御医,没有跟汤药相冲,国师只管喝了就是。”   封应然漫不经心解释几句,雪春熙却听出了他的用心来。   特地问了御医,又让人炖了汤水送来,显然对雪春熙受伤的事还耿耿于怀。   她不由放轻了嗓音,笑道:“多谢皇上关心,只是御厨不该单单送一碗来。”   封应然挑眉,示意太监总管再去取了一碗,捏着鼻子也喝了下去:“我也喝了,这总行了吧?”   雪春熙笑眯眯地把一大碗汤水喝完,也没浪费一点。   知道她这是不满自己伸手抓刀刃而受伤,封应然尽管不喜欢当归的味道还是把这汤水喝掉了。   如此,关于雪丹珍的话倒是一晃而过。雪春熙是忘了,封应然是不乐意提起。   雪丹珍听说雪春熙因为封应然遇刺而受伤,不由大吃一惊。怔怔坐了一会,她这才沙哑着声音吩咐道:“以冬,去取竹签来。”   以冬摇头,恳切地提醒道:“御医说了六姑娘不能伤神,卜卦之事绝不能做,不然身子骨会垮掉的。”   垮掉?   雪丹珍心下冷笑,为了阻止她卜卦,御医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以为自己是七妹妹那样耳朵软的,封应然说什么就信什么?   她面上不显,皱眉道:“七妹妹受伤,若不卜卦一番,我也放心不下。”   以冬却咬咬牙,依旧摇头道:“七姑娘必定吉人天相,六姑娘的身子骨好不容易好起来,却不能冒险才是……”   “让你拿来就拿来,哪来这么多的话?到底谁才是主子,你推三推四的,莫不是从了别的主子,所以不肯听我的话了?”雪丹珍听得不耐烦,骤然打断了她的话。   以冬一脸愕然,连忙跪在地上哭道:“奴婢对姑娘忠心一片,何曾会投靠别人,姑娘这话说得奴婢好难过……”   她尽心尽力伺候,从来都当雪丹珍是唯一的主子。   若是雪丹珍哪天真的熬不住去了,以冬也打算跟着自家姑娘一起走,免得六姑娘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的。   谁知道雪丹珍居然说出如此戳心的话,以冬红着眼圈,眼泪滚滚而落,完全止不住了。   雪丹珍一愣,叹了口气道:“以冬快起来,我这不是担心七妹妹,这才口不择言了?你知道我跟七妹妹情同姊妹,听说她受伤了,我也是心慌意乱……”   以冬听了,抹了抹眼泪,这才慢吞吞起身道:“六姑娘,这样的话以后可别说了,奴婢心都要碎了。”   “是我不对,让你难过了,我跟你赔罪可好?”雪丹珍抓着她的小手,又无奈道:“我知道你紧着我的身子骨,生怕我有事。只是卜卦哪里会费神,眨眼间就能做好的事。御医不过是危言耸听,偏偏你都听进去了。我这身子骨又不是瓷器做的,哪是随意就能打碎?”   以冬听得迟疑起来,怯生生地道:“姑娘何必费神,跟御林军打听打听就好了。要不奴婢去宫门问一问,跟几位御林军大哥也算是见过几面混了个熟脸,问七姑娘的事,必然会告诉奴婢的。”   “傻丫头,皇宫是什么地方,哪是能随便去打听的?而且御林军都是守门的,怎会知道七妹妹的事?好歹七妹妹是国师,不是谁都能见着的。”雪丹珍说罢,又是一叹。   “你看我让跑腿的丫鬟去宫里,不也没见着七妹妹就被打发回来了?”   以冬摇头,又道:“那丫头不是说皇上遇刺,国师不过是受了连累,并无大碍,六姑娘尽管放心才是。”   她又估摸着时辰,雪丹珍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喝药了,连忙告罪,亲自去厨房煎药。   雪丹珍见以冬走了,不由皱了皱眉头,叫来门外的小丫鬟去取卜卦的竹签。   小丫鬟却是摇头道:“竹签被以冬姐姐收起来了,奴婢并不清楚放在哪里。”   她刚才在门外听得真切,以冬连雪丹珍都敢拒绝,自己当然是不敢触霉头的。   又不是在雪丹珍身边近身伺候的,以冬若是不高兴发落下来,小丫鬟哪里能立足?   再说,她又是皇上派来照顾雪家六姑娘的。   太监总管临走前吩咐了,御医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做什么绝不能做。   既然御医发了话,不能让雪丹珍伤神,小丫鬟要是擅自做主,以后出事了哪能担得起责任来?   小丫鬟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叫雪丹珍满心不痛快。   这别院说是给她养病的,外头一圈的御林军,里面的丫鬟婆子却是使唤不动,哪能看不出是被皇帝禁足在此处了?   莫非被封应然瞧出些什么来了?   想到这里,雪丹珍又摇摇头否认了。   若是真瞧出来了,新帝哪能放任她在这里自由自在,又好吃好喝地养着?   光是送来的一车车药材,每一样都是宫里的精品,一般人都是用不上的。   新帝如此大方,没道理是看出来了。   那么,是真的派御林军保护自己,以防不测?   雪丹珍垂眸想了想,以冬带着一个端着汤药的小丫鬟进来,笑道:“书坊的小二说是有了几本新书,赶紧就送到别院来让姑娘瞧瞧。”   “快把书册都呈上来,正好打发时间。”   知道雪丹珍在别院养病不能出门无聊得很,以冬便让人在外头寻些有趣玩意儿。有个跑腿的丫鬟无意中买的点心盒子底下居然压着一本游记,索性就带回来了。   没想到雪丹珍看着喜欢,好几天看得爱不释手,以冬便跟书坊的掌柜说好了,有新书就来知会一声,这也是跟御林军报备过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趣   以冬看着三本书册,鼻尖还闻到淡淡的墨香,笑道:“书坊看来生意不错,这才没一个月,又到了三本游记。”   雪丹珍随手翻了翻两页,笑道:“的确,就是我这个大主顾足够大方,掌柜怎的不四处搜罗新书来讨好我?”   “六姑娘先把汤药喝了再看书,今晚可不能再看到三更半夜了。”以冬小心翼翼端起汤药,递到雪丹珍跟前。   “知道了,你这小管家婆。”雪丹珍打趣一句,接过药碗把汤药一饮而尽。   以冬收拾了一圈回来,见她看得津津有味,不由问道:“姑娘,这书怎么样?”   “有趣得很,以后还有,就让小二直接送过来好了。”雪丹珍看得头也不抬,直到夜深了,才在以冬的再三催促下合上书册,放在了枕边。   以冬轻手轻脚熄了烛灯,吩咐小丫鬟守夜,就回去厢房歇着。   只是桌上随意放着一个包袱,她起身在桌前打开,里面是三册书,正是雪丹珍刚才手里拿的。   以冬没翻看,把包袱重新绑好,叫来一个容貌平凡的小丫鬟:“送到后门旁边的老婆子手里,莫要让别人看见了。”   丫鬟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接过包袱,很快趁着夜色把包裹藏在裙子的暗格,从别院的后门出去了。   “六姑娘,你究竟想做什么?”以冬轻声呢喃,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   只是她也没打算听到任何答案,轻轻叹了口气,关上门转身就躺下睡觉。   忙了一天,事事亲力亲为,以冬也是累了。   可是合上眼,她却睡不着。   那小丫鬟是二姑娘从灵犀山送过来的,说是她一个人照顾雪丹珍实在太累了。   以冬想了想,欣然答应。   蔓霜已经嫁人了,总不好让她过来伺候雪丹珍,毕竟已经不是丫鬟,而是将军夫人了。   其他丫鬟婆子,以冬也是放心不下的。   思来想去,二姑娘如此最是贴心。   从灵犀山能够被送下来,肯定手脚麻利,人又聪明,还对雪家忠心耿耿。   不过二姑娘让丫鬟带了口信,说是要先瞒着六姑娘。   以冬觉得奇怪,不过身为丫鬟,总是要听家主的。   而且雪丹珍不喜欢二姑娘,若是知道是雪妙彤送来的丫鬟,必定心里不痛快,便答应瞒下来了。   这一瞒就是几个月,送来的丫鬟确实手脚麻利,就是白天在人前笑吟吟的,夜里不见人光在以冬面前就面无表情。   人人都有秘密,以冬只当这丫鬟白天笑得脸颊都僵掉了,夜里不讲究自然不愿意再对自己笑。   只是刚才瞅着,那丫鬟嘴角微弯,透出几分阴森森的味道,以冬不由悄悄打了个哆嗦。   这死丫头,大晚上的笑得如何吓人,是故意的吗?   后门旁边住着的那婆子也是二姑娘一并送来的,说是担心以冬压不住丫鬟,婆子算是半个管事。   隔个三五天,以冬就要找借口把丫鬟送过去。   对外说是婆子年纪大,膝下没子女,因为丫鬟扶起摔倒的她,认了干女儿,隔几天去见一见,帮忙收拾屋子也是应该的。   御林军只道两人有缘,也不为难丫鬟,入夜后听说是去后门那婆子的住处便放行了。   带着三本书册,丫鬟轻易到了婆子的屋里,把东西淘了出来:“今天小二送来的就是这些了。”   知道小二私下收了银钱,把书册偷偷誊抄了一份,婆子小心翼翼把书册收好,抬头绷着脸问道:“以冬跟着六姑娘这么多年,真能忍着没跟姑娘透露一二?”   那丫鬟笑笑,摇头道:“感情再好,以冬也没忘记自己是雪家人。”   只要对雪家不利的事,以冬自然是不敢做的。   婆子听出了丫鬟的言下之意,点点头,没再多问了。   丫鬟不由好奇地瞥了包袱里的书册一眼,问道:“这是要送回灵犀山去,还是交给国师大人?”   灵犀山离京中不近,一来一去要花费不少时日。尤其如今腾不出人来送回去,路上要是丢了,可真找不到第三份了,只能从雪丹珍手上那书册再想办法,颇费功夫。   婆子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这丫头心思不少,觉得该是送回去给家主过目,还是直接送宫里给国师大人?”   国师就是跟家主平起平坐的,对丫鬟来说还真没什么区别。   “在奴婢看来,送去给国师大人,可不比送回灵犀山来得容易。”她就是被雪丹珍派去皇宫见雪春熙,却吃了闭门羹的人。   婆子笑了笑,又道:“等会我进宫,自然就没人会拦着了。”   丫鬟挑眉,只以为婆子吹牛皮,压根没放在心上,很快就赶回别院,可不敢在雪丹珍跟前消失太久。   婆子入夜后才出门,把书册送到宫门交给御林军,直接就回来了。   雪春熙接过不怎么沉的包袱,疑惑道:“这是以冬让人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宫人低着头,答道:“奴婢没敢打开来看,说是要直接呈上给国师大人的。”   越听越是疑惑,以冬送东西,或许是六姐姐的意思?   雪春熙这才把包袱拿到内屋,慢慢打开,才发现是三本薄薄的书册。   随手翻了两页,是外头书坊里常有的游记。   还带着墨香,应该是刚誊抄不久的新作。   雪丹珍是担心自己闷着,所以特地让以冬送游记过来的吗?   但是盯着看了几行字,她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缺字是常有的事,怎会突兀地多了个字?   或许是誊抄的时候错了,一行错了,怎么连着整整一页多错了?   雪春熙提起毛笔,点了朱砂在多出来的字上勾勒一个圈,等圈出来的字串联起来,她拿着游记的双手不由微微颤抖。   “国师大人,该用膳了。”   宫人突兀的声音险些让她把书册摔在地上,雪春熙抬起头来脸色发白,知道封应然正等着自己用膳,索性把书册一并带上。   封应然似乎不奇怪她收到这些书册,只道:“先用膳,吃完再说。”   雪春熙点点头,却没多少胃口,动了几筷子就慢了下来。   封应然示意身后的宫人给她布菜,劝着雪春熙多吃了几口,这才让人把桌上的佳肴都撤了下去:“国师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是,皇上请看这个。”雪春熙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把书册上用朱砂勾勒出来的字给指了出来:“这是今儿以冬让人送来的,我还以为是用来解闷的游记,谁知道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该是维护雪家才是,但是雪春熙更清楚,雪丹珍这是在做傻事。   若是自己不阻止,雪丹珍在这条路上只会越走越远,一错再错。   思及此,雪春熙是宁愿把事情呈到封应然跟前来,只盼着在坦诚的份上,能够对雪丹珍从轻发落。   封应然的指尖点了点勾出来的字,串联起来分明是一道消息。   雪丹珍即便被软禁在别院里,有这些遮掩的游记在,轻而易举就能探听到不少事。   甚至宫里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会是宫人私下透露的,那么就只有多管闲事的元国人了。   元国的手伸得足够长,就连雪家人也没放过。   却是最为让人意外的雪丹珍,而非雪春熙。   封应然抬起头,看见雪春熙绷着一张脸,目光却透着焦虑和紧张,知道自己吓着她了,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事我有耳闻,知道是六姑娘一个人的主意,她只是想岔了,于是我让顾青守着别院,莫要让人对她不利,也断了跟外头的消息。”   “很可惜,六姑娘依旧一错再错,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已经在警告雪丹珍了,可是这个丫头却依旧一意孤行。   雪春熙一怔,她没想到封应然早就瞧出来了,却没有吭声,而是默默让顾青封锁别院。   可惜封锁了别院,仍旧没能让雪丹珍幡然醒悟,她抿了抿唇,顿时对这个六姐姐有些埋怨的。   封应然这番举动不可能是为了雪家,而是为了她。雪丹珍如此,叫雪春熙以后如何自处?   “我也不明白六姐姐为何如此,兴许是受人蛊惑?”   雪春熙在灵犀山上跟雪丹珍最是亲近,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个六姐姐怎的与元国联手了?   明知道雪家受帝王扶持和庇护,再是有什么怨愤,都不该胳膊往外拐才是。   若是亡国了,雪家又怎能延续下去?   雪春熙皱起眉头,又道:“总归是雪家犯错,皇上若是降罪,也是应该的。”   她不敢抬头,免得对上封应然痛心又失望的目光。   他对雪家足够好了,尤其把私库的药材如同流水一样往别院里送,又派去两个医术高明的御医守着雪丹珍,就连雪妙彤都没这个待遇。   但雪丹珍回报封应然的是什么,是背叛,甚至叛国!   如此以怨报德,叫雪春熙心下一紧。   封应然要是大发雷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请求他的原谅才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处置   雪春熙正沮丧着,手背一暖,便见封应然紧紧握住她,语气里一派轻松:“六姑娘犯了错,怎的要国师来承担?国师也请放心,六姑娘一人为之,我不会迁怒于雪家的。雪家似是发现了此事,对六姑娘也有所防范,不然这书册怎会到得了国师的手上?”   闻言,雪春熙眨眨眼,恍然道:“所以这的确是以冬让人送来的,二姐姐和四姐姐也知道了?”   于是最后知情的人,反倒是她吗?   她这才抬起头来,忍不住问道:“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得到了?”   “没有多久,也是雪家有意提醒之下,我才发现的。毕竟顾青守着别院,有人提示一二,他总会知晓,又不敢隐瞒于我。”封应然轻轻一叹,又道:“雪家没出手,只怕是希望我来处置此事。但是雪家人,我若是罚得重了,国师怕是要难过。若是罚得轻了,也不好跟外人交代。”   知道她和雪丹珍的感情最好,这才叫封应然为难了,迟迟没出手把人拿下。   雪春熙神色无奈,也跟着叹气道:“是我累得皇上为难了,六姐姐这是叛国,理应是重罪,皇上不必再顾忌我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元国人可恨至极。   雪家人自小在灵犀山长大,对外头的事知之甚少,就像蔓霜打趣的,少了几分烟火气。   正因为如此不知世事,才好下手。   她在宫里被封应然护着,元国人找不到机会下手,于是就把机会打到雪丹珍身上去!   雪春熙思及此,越发对元国咬牙切齿:“只盼着皇上能够手下留情,毕竟六姐姐也是被元国人蛊惑,这才会犯错了。”   虽说情有可原,但是该罚的,就不能免去。   封应然见她的脸色愧疚,又有些苍白,不由心疼道:“元国会盯上六姑娘,一来她跟国师亲近,二来又在皇宫之外,三来人心易变,意料之内的事。”   人心易变?   雪春熙看向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喃喃道:“未必如此,六姐姐一路从灵犀山到京中来,对我事事照顾。即便自己身子骨弱,几乎不能从榻上起身,也对我关怀备至,担心我的安危……”   这样的雪丹珍,怎会心思变了,开始远着她,被人利用来对付自己了?   她不愿意相信,也无法相信。   人心再变,雪丹珍都是自己的好姐姐,没道理帮着外人来害她!   知道雪春熙不会轻易相信,封应然惆怅道:“小时候,大皇兄待我也是挺好的。虽说就像逗猫逗狗一样,起码多番照顾,只是后来被身边人说得多了,自然就当我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雪春熙摇摇头,叹道:“以冬的性子我是一直看在眼内的,本分细心,没什么能挑剔的地方。这张嘴更是闭得紧紧的,也没向外头透露什么事。若非此事重大,估计以冬也能继续瞒下去,不会告诉我半分。”   所以身边人不怀好意在雪丹珍耳边嘀咕,次数多了让她对雪春熙起了厌恶,这话实在没道理,根本不可能发生。   “再说,来了京中,六姐姐身边除了以冬都是皇上派去的人,没有哪个敢不本分,在六姐姐耳边说三道四。”   知道封应然是怕自己伤心,这才一再帮忙找借口。   “人心易变,或许真是如此。在灵犀山上清清静静,没什么迷人眼的东西。等到了京中,一切变得不一样了,人或许也跟着变了……”雪春熙说着,不由红了眼圈。   她是真的不愿意去相信,雪丹珍已经变了,变得厌恶自己,不再是原本的六姐姐了。   封应然搂着雪春熙的肩头,柔声安慰道:“曾经的你,不过是七个姊妹里最不显眼的人。后来渐渐显露出非凡的能力,又一路从灵犀山到京中来,成为了这一代的国师。曾经该跟在后头听听话话的妹妹,陡然间一个转身,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国师。反倒身子骨孱弱的六姑娘,只能慢慢等死。”   这样的落差,雪丹珍不可能真的不介意。   毕竟比她厉害的人没成为国师,反倒不如雪丹珍的雪春熙却得了这个便宜。   起初并没有这样的感觉,等雪春熙住在皇宫里,又站在高台上受万民叩拜。   那一刻百姓的欢呼声几乎要震天,雪丹珍在别院里却只能缠绵病榻,躺着听见外头的声音,心里能不难受吗?   她就要死了,雪春熙却得到无上的地位,还有健康的身体。   这世间如此不公平,有得必有失,那为什么雪春熙得到的比自己多得多?   甚至于,雪春熙还得到了帝王的喜欢,或许还会成为皇后。   什么好处都让这个七妹妹得了,雪丹珍却只能等死。   她的性命掌握在御医手里,也就是帝王的手中。   哪天封应然要雪丹珍死,那么她就不得不在下一刻死去。   这样的惶恐几乎把雪丹珍逼疯,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心里有了准备,却不等于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哪天死怎么死都由别人来决定。   或许封应然还受雪春熙的影响,雪春熙想要雪丹珍活着,后者即便再痛苦,也得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老天爷对雪春熙的偏爱,让雪丹珍心里不好受。   她平生第一次对这个七妹妹产生了厌恶,也是嫉妒。   封应然对自己有所防范,雪丹珍不得不依靠外力,比如元国人。   可惜,元国人失败了,找人来打算毁了封应然的名声,却反过来惹了一身骚。   如此不得不另想办法,居然用书册通信的手段,想要她帮忙,将雪春熙骗来别院,再送到元国人的手上。   有了雪春熙这个筹码,就不信封应然能够不屈服,不对元国俯首称臣!   雪丹珍歪着头,想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雪春熙素来是信她的,把人叫来并非难事,难在封应然把七妹妹看得紧。   派人去宫里,却没能把雪春熙叫出来。   莫非消息传到封应然的耳边,让他有了防备?   雪丹珍没能找到以冬藏起来的竹签,不能卜卦,也无从得知,心里沉甸甸的。   她总觉得所有的事仿佛脱离了掌心,难以掌握。   自己跟元国私底下合作太隐秘,几乎没怎么通信,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出来才是。   瞧瞧雪春熙的模样,因为封应然一句话就放下了卜卦,从此之后再没碰过。   雪丹珍嗤笑一声,也多得封应然帮忙,她才迟迟没露馅。   雪春熙只要继续坚持着不卜卦,那么事情就绝不会败露!   如此,封应然也会被蒙在鼓里,计划必然更加顺利。   “以冬,去宫里递个消息,就说我不舒服,让七妹妹来看我。”   雪丹珍最终放下了卜卦的事,以她如今的身子骨,要卜卦的确太吃力了。   卜卦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精气神尤为重要。   她如今虽然靠着汤药能够活下去,却也身子虚弱,并不能支撑着完成整个卜卦。   自己并非七妹妹,用些奇怪简单的手段就能卜卦。   漫长专注的卜卦之术,会消耗掉雪丹珍如今的精气。   恐怕尚未完成整个卜卦,她就得倒下去了。   雪丹珍也不敢赌,她好不容易能够活着,哪里敢去冒险?   以冬站在门外,离得远,烛灯的光亮不足以看见她整张脸的神色:“六姑娘,宫里瞧着半个时辰不到就要落锁了,有什么事不如等明天再说?”   闻言,雪丹珍颇为不痛快道:“怎么,我都使唤不动你了?以前你这丫头手脚麻利,最爱往七妹妹身边钻,跟蔓霜感情也好,如今怎么推三推四的了?”   “六姑娘,宫门落锁,奴婢就赶不回来照顾姑娘了。”以冬低着头,就是不挪脚:“姑娘瞧着气色尚好,若是不舒服,不如请御医过来瞧瞧?”   雪丹珍盯着以冬,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以冬以往最是听话,从里都没忤逆过她的意思。   如今住在别院里,却是开始各种推诿拖沓,这不像是以冬平常的样子。   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是蔓霜,是顾青,又或是皇帝?   雪丹珍揉着额角,放轻了声音:“皇上遇刺,七妹妹也被连累受伤。若非我不能轻易离开这个别院,早就进宫见一见七妹妹了。不亲眼看看,我哪里能睡得着?你这丫头总是小心翼翼的,御医不是说了,如今有了祖传的汤药,只要我一直不断药,就不会有事。”   “去宫里递个话而已,让七妹妹来走一趟便好,即便是瞧上一眼,我也能放心睡个好觉。”   话说到这个份上,以冬没道理再拒绝。   她怯生生地抬头看向雪丹珍,这才喃喃应道:“奴婢这就去跟顾将军说一声,请御林军去宫门走一趟递个话。”   “去吧,”雪丹珍看着以冬转身出去,脸上虚弱担忧的神色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连身边的丫鬟都对顾青唯命是从,以冬说没投靠皇上是不可能的。   又或者以冬投靠的,是她那个七妹妹?   雪丹珍眯起眼,她倒是小瞧了雪春熙。   这个好妹妹指不定表面上跟封应然答应得好好的,转身也未必真的没碰卜卦。   雪家人哪能离了这个,心里惴惴不安,如何能够安睡?   若是如此,那么雪春熙也没道理一直不动声色,莫非就等着一个证据好定她的罪了?    第一百五十章 心疼   顾青派人递了话,太监总管却守在殿外没让御林军进去。   其实顾青也不明白封应然怎么留着雪丹珍这个祸害,如今能够跟元国联手对付自己人,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加上那如水一般的珍贵药材,就算不当家不知道这些具体价值如何,也明白要继续让雪丹珍活着,花费的可不是普通的银两,而是实打实的稀少药材。   这些药材用掉了,就不是随便用银钱就能买回来的。   别说御医,就是顾青都开始替封应然心疼了。   尤其费了这么多昂贵稀少的药材,居然养着一个白眼狼,反过来对付自己人,能不郁闷吗?   顾青尚且如此,更别提是封应然了。   只是封应然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吃该睡,陪着雪春熙一起上大戏,糊弄元国人。   真真假假的,元国人如今是信了封应然被亲舅舅刺伤,伤势还颇重,如今还躺在榻上。   这还真是让元国人又惊又喜,皇帝重伤,精力有限,不就是动手的好时机了?   偏偏还敢对雪春熙下手,顾青抱着佩剑,心下嗤笑元国皇子的脑子真是进水了。   而且这合作的人选,竟然选的是雪丹珍。   雪丹珍身无旁物,除了身边伺候的以冬,哪一样是她的?   光凭她跟雪春熙的关系,好让国师踏进陷阱?   当他们这些御林军是死人么,在眼皮底下传递消息,真的能够没察觉出半点来?   封应然要纵容着,顾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元国跟雪丹珍之间传递消息。   消息他也是看过的,竟然就藏在书页上,当所有人识字的都是瞎子吗?   或许雪丹珍是有恃无恐,以为皇上就算知道了,有雪春熙保住她,必定不会出什么事。   顾青抬手摸了摸下巴,雪春熙若是有意维护雪丹珍,封应然的确就不好办了。   若是硬要把人重罚,闹得跟雪春熙之间有了隔阂,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忽然明白,封应然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绕了一个圈,对雪丹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必真是想要放过她。   不过是打算让雪春熙亲自发现此事,她必然不敢包庇雪丹珍。   这可是叛国罪,雪春熙就算想要包庇,也不可能兜得住。   如此,倒不如索性摊开来说,让封应然手下留情。   不过皇上会对雪丹珍手下留情,好给雪春熙留下一个仁慈的好印象?   顾青嗤笑一声,他可是比谁都了解封应然,会对雪丹珍心慈手软才怪!   只是在表面上,还是要给国师面子的。   他挑了挑眉,拍了拍身边的御林军:“好好守着,我先回去了。”   御林军幽怨地看着顾青施施然离开,回府抱着自家娘子睡觉,听说已经显怀了,再没几个月就得有孩子了。   顾青不但仕途平坦,又深受皇帝重用,平步青云,还娶了国师身边的丫鬟,如今家里就快要添一口人。   放眼整个京中,谁能比顾青更惬意?   御林军眨眨眼,琢磨着是不是该让家里物色好姑娘,自己也尽快成家立业,跟着顾青的身后也娶妻添丁!   不然天天看着顾青一脸幸福吃着自家娘子让人送来的吃食,那味道闻着就香,谁能受得住?   顾青走得痛快,在屋里的雪丹珍越发坐立不安。   宫里一直没消息,雪春熙既没说见她,却也没派人来传话拒绝见她。   雪丹珍皱着眉头琢磨雪春熙究竟之不知情,心里乱糟糟的,简直寝食难安。   尤其元国也没再派人来递消息,雪丹珍摸不准元国人的心思。   这是担心自身难保了,还是把她当作是弃子?   若果是后者,元国人未免太小看了自己。   堂堂雪家的姑娘,哪是元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雪丹珍一夜未曾合眼,脸色便憔悴了许多。   “以冬呢?怎么不到屋里伺候?”   伺候的是两个面生的丫鬟,雪丹珍总觉得不对劲。   丫鬟脆生生地答道:“以冬姐姐得了风寒,担心传染给六姑娘,便交代奴婢等尽心伺候。”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得了风寒?御医不是在么,让他给以冬瞧瞧。”雪丹珍蹙着眉头,以冬说病就病,还是在关键时候,怎能让她不疑心?   丫鬟点头道:“六姑娘如此关心以冬姐姐,以冬姐姐知道后必定很感动。”   感动吗?   雪丹珍抬起头来,扫向两人:“以冬病了,也该屋外的二等丫鬟进来伺候,怎么叫来两个没见过的丫鬟?”   哪里是以冬叫来的,只怕是其他人的意思。   丫鬟笑笑,却也没答话,另外一个一直沉默的这时候倒是没瞒住,开口说道:“以冬姐姐病得都起不了床榻,哪里还有力气吩咐谁来伺候六姑娘?二等丫鬟虽说手脚麻利,伺候人却不够精心。顾将军不沾手这些琐事,是将军夫人吩咐下来的。”   将军夫人,蔓霜吗?   闻言,雪丹珍脸色微变。   蔓霜派人来,是顾青的意思,还是雪春熙的命令?   丫鬟见雪丹珍脸色都变了,又解释道:“将军夫人也是想替将军分忧,毕竟别院里的御林军都是粗鲁的大爷们,哪个都不熟悉内务。以前都是以冬姐姐管着,将军从来不插手。如今也是没办法,这才请将军夫人出面帮把手。”   说完,她再没多话,拉着另外的丫鬟出了去:“六姑娘若有吩咐,只管开口唤奴婢就是。”   除了出门和卜卦,其它倒是没有人会阻拦。   雪丹珍看着门外站得稳稳的两个二等丫鬟,她们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刚才那两个丫鬟的话,也没进来伺候。   显然这些二等丫鬟比起自己,更听蔓霜的话。   成了将军夫人,地位还真是不一样了。   雪丹珍心下嗤笑一声,蔓霜这是打算隔开以冬,孤立自己吗?   她的指尖点了点桌面,上头的花茶早就凉透了。   若是以往有以冬在,桌上哪里会有凉茶?   以冬生怕雪丹珍喝了凉掉的茶水会闹肚子,冷掉的就换成热的,每回她喝的时候,总是恰好入嘴的温度。   如今没了以冬,这屋里的人倒是开始怠慢了自己。   兴许是以冬照顾得太周到了一些,这些年纪小的丫鬟哪里懂得伺候人?   雪丹珍到底没忍住,吩咐两个丫鬟去书坊又取了新书,只道是之前送来的三本已经看完了。   丫鬟倒也没推诿,干脆利落让小二又送来了书册。   只是她翻了又翻,整整一夜把书册几乎都要翻烂了,也没能从字里行间瞧出什么来。   不是瞧不出来,这些书册分明就是原来那些,哪里有藏消息在里面?   难道元国真是放弃她了,连一点消息都不肯再递进来吗?   思及此,雪丹珍越发不安,尤其在她提出要去探望以冬的时候被丫鬟拒绝,彻底不悦地发怒道:“以冬是我的丫鬟,我想要去见她,还得别人同意?就算顾将军在跟前,也没道理拦着我才是。”   丫鬟四平八稳的,不慌不忙地道:“御医说了以冬姐姐得了风寒,若是叫六姑娘沾上了,国师大人怪罪下来,奴婢是要吃挂落的。还请六姑娘稍安勿躁,以冬姐姐的风寒不厉害,休养十天半个月就好。到时候六姑娘不必特地去见以冬姐姐,她也要回来继续伺候姑娘的。”   问题是雪丹珍现在就想见以冬,除了这个丫鬟,别院里就没哪个能信得过的!   她不能坐以待毙,说什么都要跟元国再接上消息才是。   思来想去,除了以冬,再没有适合的人选了。   好歹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以冬嘴巴紧,手脚利索,在别院里也能自由出入。   顾青仿佛并不怀疑以冬,以冬跟蔓霜之间的感情又深厚。   以冬又听话,雪丹珍吩咐的事必然办得妥妥当当,没道理会拒绝。   只是如今这些人拦着她去见以冬,没能亲自吩咐,以冬还怎么帮忙办事?   “走开,你们这是以下犯上。让顾将军来见我,你们就是这么听七妹妹的吩咐来照顾我的?哪里是照顾,倒像是把我当成是囚犯一样,一步都不能离开别院不说,就连以冬都不让我见了!”   这话把罪过都扣了下来,丫鬟是不敢应的。   她们面面相觑,只得去知会御林军把顾青请来。   顾青慢吞吞地过来,听说雪丹珍闹得厉害,把屋里能砸的摆件都砸了个干净,他这才不情不愿过来。   雪丹珍见着他,脸色因为薄怒而带着几分红晕,比起平日的苍白倒是好看了几分。   不过顾青是没心思欣赏这等美色的,只觉得雪丹珍是烦不胜烦。   封应然暂时腾不出手来处置雪丹珍,偏偏她还折腾得厉害。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以为他们真拿雪丹珍没办法吗?   “这些丫鬟,顶尖的都送去伺候国师了,余下的也是百里挑一,皇上便送到别院来给六姑娘差遣。六姑娘要是不满意,恐怕也没别的丫鬟能比她们更好的了。若是六姑娘实在不乐意让她们伺候,只得把丫鬟们暂时都打发出别院去。”   言下之意,丫鬟就这么多,要是雪丹珍不乐意让她们伺候,把人打发走了,那就不会再有丫鬟来伺候着,只能亲力亲为了。   “顾将军,你——”雪丹珍气得心口疼,这哪里是来交代,分明是威胁!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叫她也无可奈何。   看来要发作这些丫鬟,再用此作为借口去见以冬,怕是不能够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算计   听说雪丹珍闹腾,封应然扯了扯嘴角,示意太监总管把声音放轻一些。   太监总管会意,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没敢抬头看封应然怀里睡得皱眉头的雪春熙。   昨天雪春熙身心疲倦,低声跟封应然说起小时候在灵犀山上的生活,里头说的最多的就是雪丹珍。   可以说七个姊妹里,也就雪丹珍跟她亲近一些。   她从来因为排行第七,天赋最差,又因为生母的关系不受家主待见,在灵犀山就算是个透明人。   其他姊妹不喜欢亲近雪春熙,不甘心跟天赋差的她在一起。   又觉得她不受家主喜欢,要么见面嘲讽几句,要么当看不见雪春熙。   这日子过得难受,除了蔓霜,也就只有雪丹珍会时不时跟她说话。   所以知道雪丹珍算计了自己,雪春熙难受得要命,忍不住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就害怕安静下来,她又会想起过往的事,反而更加难过了。   封应然也愿意陪着她,听着雪春熙颠来倒去提起雪丹珍的话,也觉得烦闷,还在她说不下去的时候问上两句,让雪春熙能够把心里的苦闷都倾吐出来。   直到雪春熙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坐着都摇摇欲坠的时候,封应然这才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合上眼睡了过去。   这时候让雪春熙一个人,反倒会胡思乱想,倒不如有他在身边陪着。   封应然也是甘之如饴,他盼了好久,这才让雪春熙能够依赖自己一些。   就算陪着她枯坐一夜,封应然也是乐意的。   尤其雪丹珍越是不消停,他越是高兴。   封应然在回京的路上早就看出雪丹珍对雪春熙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和不对劲,但是始终没有开口。   原本想让雪春熙慢慢发现,后来却觉得拖得实在太久了。   雪丹珍的举动越来越大胆,这跟雪春熙的纵容不无关系。   雪春熙太相信这个六姐姐了,所以不愿意把人往坏里想。   但是封应然却在皇宫里长大的,这里集中了人心最黑暗的地方,他一眼就能瞧出雪丹珍的心思。   没有比较的时候,人总会宽容一些。   可是忽然有一天,发现一个事事不如自己的人居然变得高不可攀,这就要开始不甘心了。   不甘心之后,就想要取代对方,变得比对方更好。   苦于没有办法爬得更高,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对方从高处拽下来。   封应然抬起手,轻柔地落在雪春熙的乌发上,慢慢抚过。   雪春熙或许早有察觉,却不愿意睁大眼去看清楚,而是自欺欺人。   如此,他就只能戳破这层薄薄的纸,让雪春熙真正看清楚。   即便这样之后,雪春熙会痛苦,会难过,会伤心。   但是有封应然在身边陪着和开导,也不过是持续一段时日罢了。   在最脆弱的时候,陪在身边的人在心里的地位就会变得越来越重要,重要得没有人能够取代。   封应然嘴角微微一弯,他等着这个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   感谢雪丹珍,若非她在,或许他还要另外想办法来制造这样的机会。   雪春熙睡着的时候依旧不安稳,双眉紧紧蹙着,似是做着不好的梦,紧紧抿着唇,双手捏成拳头。   等封应然握住她的拳头时,雪春熙眼皮一跳,很快慢慢醒了过来。   迷蒙中发现自己居然枕在封应然的腿上睡觉,雪春熙吓得连忙坐起身。   却因为起得太猛而晕眩,险些又摔了下去。   幸好封应然眼明手快扶住她,把人紧紧揽在怀里,这才没摔到塌下。   “皇上,我怎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雪春熙一手揉着额角,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手脚带着凉意和酥麻,显然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也不知道封应然的双腿会不会被她压得不舒服。   她想伸手帮忙捏一捏,又觉得此举太孟浪,一时有些踟蹰,反倒忘记自己被封应然紧紧搂在怀里。   “感觉好些了么,会头疼吗?”封应然轻声问着,抬手给她揉了揉额角。   雪春熙微微点头,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整个被他搂在怀里,顿时脸颊绯红:“我、我……”   “想要国师投怀送抱,着实不容易。”封应然见她满脸羞赧,还忍不住打趣两句。   听罢,雪春熙一张脸滚烫得快要烧起来了,赶紧坐直身,不着痕迹地脱离了封应然的怀抱:“皇上,我刚才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提起六姐姐?她如今是怎么样了,是不是又给皇上添麻烦了?”   封应然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这时候提起雪丹珍,实在是坏人心情:“没什么,不过是闹着要离开别院。只怕还没死心,想要跟元国搭上关系。”   元国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会在意一个小小的雪家姑娘?   怕就怕元国狗急跳墙,雪丹珍又是有些本事的,两者联手,也不知道要给雪春熙添多少麻烦,叫她难过了。   思及此,封应然又道:“顾青派人把六姑娘拦下了,暂时把人禁足在别院,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国师只管放心就是了。”   “皇上是不打算处置六姐姐了吗?还是说元国又想要做什么,就等着六姐姐将把柄递出来?”雪春熙皱了皱眉头,她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雪丹珍变了,或许是元国人在六姐姐耳边怂恿,这才会让雪丹珍做出叛国的事来。   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摇头道:“她到底是你的姊妹,国师又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情谊不比他人。若是我处置了她,国师岂不是要难过了?”   “只是姐姐犯了错,没道理就这么不了了之的。”雪春熙抿着唇,神色无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不该太在意我的想法和感受的。”   “不在意国师,还能在意谁?”封应然盯着她,缓缓开口。   雪春熙一怔,只觉得耳根都热了,连忙低下头。   封应然还不够,把玩着她的指尖,在掌心里轻轻揉捏。   捏的力度忽大忽小,闹得雪春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又被封应然牢牢抓住,怎么都被紧紧捏在手心里。   “皇上——”   封应然笑笑,这才放过了雪春熙,松开了手:“暂时先让六姑娘禁足,元国因为刺杀我的事闹得连行宫都不敢出了。有百姓守在门口,就等着他们出来,手里的臭鸡蛋和烂菜叶据说扔得大门口到处都是。我让侍卫别拦着,只要人不冲进行宫去就好。”   不过自然也不会让元国人好过,半夜敲锣打鼓叫骂,白天也换一批人在门口闹腾,就不让他们睡个好觉。   小惩大诫,也让元国皇子长长记性,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随意动的。   元国想要算计他,却把注意打到雪春熙的头上来,是封应然绝不能忍的!   雪春熙眨眨眼,平民百姓会知道宫里的事,必定是有心人宣扬开去。   没封应然首肯,绝不会有人敢随意把宫里消息透露出去。   所以说,封应然这是故意的了?   也好,元国心思叵测,也不知道私底下准备了多少计谋,就等着算计封应然。   如今给他们添点麻烦,只是让元国人不能离开行宫,封应然已经算得上十分仁慈的了。   至于白天晚上闹腾闹腾,也是给封应然出一口恶气,倒也是应该的。   若是元国人受不了,让人给封应然递信来,帮忙赶走那些闹事的百姓。   封应然也能用养伤的借口直接把人打发了,好让元国人继续吃苦头好一段时日!   雪春熙光是想想,就忍不住会心一笑,元国人也是活该。   让他们算计封应然,就该有吃苦头的觉悟!   “不过元国图谋已久,恐怕不会被这么一点小事就吓退了。”雪春熙更担心的是,毕竟刺杀的是封应然的亲舅舅,跟元国没有太大的关系。   估计这也是元国算计好的,把亲舅舅推出来,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封应然的罪过了。   用一个孝字,就能让封应然的名声受损。   再大的功绩,只要多了一个小小的污点,就能把其他都抹去。   雪春熙反过来握住封应然的大手,第一次觉得自己除了卜卦之外,居然一无是处。   不依赖卜卦之术,是不是她就别无长物了?   光是想着,雪春熙就忍不住沮丧起来。   封应然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些不高兴,捏了捏雪春熙的手心问道:“元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国师不必太忧心。”   雪春熙摇摇头,叹道:“我只是想着自己除了卜卦,居然不会别的,无法为皇上分忧……”   听罢,封应然不由笑笑道:“是我强人所难,光是卜卦这一点,国师已经是无人能及的。只是比起这逆天的卦术,我更希望国师能够好好的,长长久久留在我的身边。我实在太贪心了,想要从老天爷手上抢人,反倒让国师难过了。”   “我也想要好好活着,不止是短短十年。”余下的话她没说,雪春熙跟封应然也是一个意思。   她想要长久陪在封应然身边,而非短短十年。   封应然牢牢抓住她的手,笑道:“国师这可是答应我了,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能反悔。”   若是以后雪春熙反悔了,想要松开这只手,封应然却再也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安   元国皇子自然没那么快死心,他叫来侍从问道:“还没跟别院那一位联系上?”   侍从摇头,这已经是今天问的第三回了,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殿下,并没有回复,就是派去接头的人也没回来。”   “看来是栽了,这条线用不上,实在可惜。”不知道元国皇子是可惜派去的人很可能就这么没了,还是雪丹珍这个难得的王牌居然如此不给力。   “玉河公主呢?”   侍从的脑袋更低了,几乎要贴在胸口上,规规矩矩地答道:“公主殿下在后院歇着,特地让身边人去厨房做了羹汤,正在送来的路上。”   “妹妹倒是有心,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去做羹汤。”只是玉河公主如此镇定,倒是让焦躁的元国皇子也跟着心安了几分。   这个妹妹素来足智多谋,既然她都没慌了手脚,他这个当哥哥的总不好表现得更糟糕,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果不其然,玉河公主没多久就带着婢女过来,笑盈盈地伸手亲自端起羹汤放在桌上,柔柔地道:“这是皇兄最喜欢的吃食,妹妹我可费了不少功夫,皇兄说什么都要吃完才是。”   “妹妹做的自然是人间美味佳肴,我怎能辜负妹妹一片好心?”元国皇子心情不错,羹汤的确是他喜欢的。若非玉河公主,别人还不可能知晓此事。   对她的一片心意,元国皇子也是愿意承这个情。   喝了两口,味道最合乎他的心意:“妹妹准备的那几个人怎么还不出手,看着雪家六姑娘这副牌面恐怕是成了弃子,实在是不能用了,着实可惜了。”   闻言,玉河公主笑笑道:“皇兄莫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自然要一击即中。如今朝堂纷乱,皇上因为受伤迟迟没上早朝,人心已经散了。就等着最适合的时机给皇帝会心一击,皇兄只管耐心等着就是了。”   “离开元国多时,我心里实在不安。在这里呆一天,元国就可能乱了。谁知道等我们回去的适合,会是什么光景?”元国皇子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道:“我不是不信妹妹,不过是有些焦躁罢了。”   “我明白皇兄的担忧,宫里的情况总是瞬息万千。即便留了人,又是心腹,总归不能亲自盯着,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玉河公主放柔了声音,带着几分愧疚:“都怪我连累了皇兄,不然就能留在宫里成为皇兄的助力,哪会让皇兄如此不安?”   “怎的就怪到你的头上来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到处任性妄为。如今倒是当哥哥的没本事,这才让妹妹事事操心。”元国皇子摇摇头,想着自己如果足够强大,就不需要亲力亲为,还得跑到这里来。   有能用的心腹,哪里需要跑这一趟?   玉河公主听了,不由苦笑道:“妹妹和皇兄怎的好好的,就互相愧疚起来了呢?没有皇兄,就没有我在。我就盼着能给皇兄添些欢笑,不至于帮倒忙就好了。”   “哪能够,若非妹妹在,我也不能如此心安。底下人再厉害,总归是外人,哪里比得上妹妹?”元国皇子挥挥手,又笑道:“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提前知会我一声便是,我也能心里有数。”   至于什么时候动手,他完全是交托给玉河公主,显然是对她深信不疑。   玉河公主目光微闪,神色感动道:“皇兄信我,我自然不会让皇兄失望的。”   元国皇子点头,笑道:“我自然是相信妹妹的,就等着日后能够带着妹妹风光回到元国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元国皇子显然是高兴坏了,多喝了两杯水酒,很快有些醉了,玉河公主适时提出告退,没打扰他歇息。   等回到行宫的寝殿里,玉河公主微微蹙眉,神色颇为纠结。   身边的大丫鬟打发掉殿内其他伺候的下人,低声提醒她道:“公主殿下可不能心软,如今一辈子的命数还被皇后娘娘捏着呢。”   元国皇子再对她好,却无法决定玉河公主的另一半。   玉河公主瞥了丫鬟一眼,垂下眼帘道:“皇兄一心为了我着想,只怕是盼着我能嫁给这里的皇帝。”   成为封应然的皇后,对元国十分有利,她也不必再回到元国受蹉跎。   元国皇后的话说得再好听再动听,在玉河公主听来,也不过是忽悠人罢了。   偏偏身边这个大丫鬟却是相信了,玉河公主是宁愿相信元国皇子多一些。   大丫鬟叹了口气,替自家公主心疼不已:“公主殿下以为辜负了大殿下,殊不知大殿下心里可不是想要利用公主的美貌来迷惑这里的皇帝?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没替公主殿下打算的。”   元国皇子如此待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犹如嫡亲妹妹一样,叫玉河公主心里感动。   何尝不是想要利用这份感动,让玉河公主甘心情愿地替他办事?   大丫鬟可不是心思简单的人,在皇宫里陪着玉河公主多年,能够平安活下来,倒不是那些蠢笨又天真的。   玉河公主苦笑,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   自己夹在缝隙中兢兢战战地活到如今,靠的从来不是别人。   “你说得对,我是时候替自己多着想一些了。”玉河公主的指尖点了点桌面,想到刚才元国皇子的神色,未必是真喝醉了。   皇宫里人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就算是亲父子亲兄弟都是如此,更何况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这个大哥待自己足够好,却不足以让玉河公主真的豁出去替他卖命。   大皇子为了他自己,那么玉河公主也得替她自己多琢磨一二。   “国师不好对付,那皇帝更不好对付。”玉河公主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简简单单一件挑拨离间的事,花费千金贿赂朝中大臣,居然一个接一个拒绝。   究竟是害怕皇帝,还是害怕国师?   她不得而知,却明白再找不到适合的人,恐怕这个计划就不能继续下去,自己不是白忙一场?   此事玉河公主不敢告诉大皇子,免得他多想,以为自己不尽心去办事。   她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疼至极。   大丫鬟给玉河公主锤着肩膀松快松快,低声说到:“不过是区区一个国师罢了,雪家人不一定真是如此团结。丢了一个六姑娘,不是还有灵犀山上的两位吗?至于朝堂上的臣子,奴婢就不信他们真能守住,不会见钱眼开!”   她是从来不相信真有两袖清风,清明到穷困的臣子。   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人精,再是八面玲珑,手上都不能缺了打赏和送礼的银钱。   “只怕他们是贪心不足,知道公主殿下求着办事,于是表面拒绝,其实是想要抬高价钱。”   就是在元国,大丫鬟也见过太多这样的臣子了。   瞧着像是规矩清明,却是一肚子坏水。   玉河公主被她安慰几句,倒是没之前那么烦恼了,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来:“就你这丫鬟机灵,也是我心急得很,不免焦躁。也罢,既然要办成此事,多费些银钱也是应该的。只怕他们看不上银钱,反倒在意其他。”   皇帝新登基,对贿赂之事查得严厉。   那些臣子未必真不想收,不过是不敢大刺刺地收下,那些银子金子的确太扎眼了一些。   玉河公主琢磨着该送上一颗大珊瑚,还是一盒子完整无缺的拳头大的东珠?   大丫鬟却又不无担心地道:“不知道雪家那位六姑娘狗急跳墙,会不会把公主殿下给牵扯进来?”   “放心,跟雪家六姑娘联系的从来只是书册,谁知道对方究竟是圆是扁,是男是女?再就是拿到那些书册,可不是简简单单将把柄留下,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玉河公主抿着唇笑了,她可不傻,书册留在雪丹珍的身边,哪天雪丹珍被发现,不就得把元国给牵扯进来?   她的好大哥为了前程,必然是不承认的。不然怎会千里迢迢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该做替罪羔羊的时候,玉河公主不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可以借口说玉河公主嫉妒雪春熙在封应然的身边,于是使计对付国师。   这样一来,没牵扯到两国之间的纷争,不过是儿女私情,只是玉河公主一个人的任性妄为罢了。   元国可以轻易脱身,大皇子也没沾上手,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玉河公主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书册上动了点手脚,很快也能撇清干系。   “皇帝也未必愿意跟雪家对立,雪家六姑娘的事,只会不了了之,绝不会闹大的。国师的脸面还要呢,皇帝哪舍得让她没脸?”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雪字来,总归是雪家人。   雪丹珍做下叛国之事,不管真假,总是连累到国师的名声。   以皇帝对国师的重视,未必会愿意看见这些。   大丫鬟歪着头,有些不明白道:“以往的皇帝对国师还算重视,却也就把人关在高塔上,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如今倒好,不但请到内殿里住着,据说还同出同入。国师到底是年轻女子,皇帝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玉河公主听了,心里骤然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来。   一个年轻男子,一个年轻女子,两人同出同进,真要说没关系可能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费   大丫鬟见玉河公主脸色都变了,连忙解释道:“奴婢也就是胡说八道,皇帝不过是刚登基,所以对国师十分看重。加上国师又在皇帝被刺杀的时候出手相救,皇帝就算是表明上也得对国师极好,不然落下口舌,名声就不那么好听了。”   总归是救命恩人,不闻不问,那不就是忘恩负义了?   封应然刚登基,任何不好的名声对他都是致命的。   所以就算是表面功夫,就算封应然心里不痛快,都要对雪春熙犹如上宾。   玉河公主摇摇头,叹道:“曾听说皇帝对国师有意,我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听你提起,倒真可能是这么回事。按理说雪家六姑娘动作一番,好歹能够离间国师和皇上。可是却丝毫没有作为,甚至让两人之间更加密不可分。”   原本她以为雪丹珍说什么都能有些作用,到头来却是白费功夫。   一个年轻的帝王,没道理会不忌惮有卜卦天赋的国师。   历代的皇帝,哪一个不是对雪家极为忌惮,害怕她们不听话,这才立下契约,又把人困在高塔上,不能随意下塔一步?   几代的国师都只在皇宫呆十年便没了,玉河公主甚至会想,是不是皇帝受不住国师拥有太多的权力,所以只给她们十年。   十年是恰恰好的时间,既不会太长,把权力紧紧捏在手心里,又在百姓里的民望节节攀升。   却又不会太短,起码不至于没坐稳国师的位子,给皇帝分忧,就得香消玉殒了。   玉河公主的贝齿咬着下唇,原本以为是天方夜谭,难不成是真的?   想到国师从封应然还是不受宠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边,封应然对雪春熙的感情比其他人来得深厚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如此,封应然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如今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少了一些。   玉河公主说不心动是假的,若果她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嫁人,巩固大皇子在元国的地位,那么为什么不嫁一个最出色的,又是她喜欢的男人?   只要她成为皇后,就算是元国也不敢随意再拿捏自己。   元国如今可不比以前了,恨不能巴结着封应然,却又下不了面子。   这才会想下三滥的方式,说什么都要找到封应然的把柄,好捏在手心里。   可惜利用封应然亲舅舅的办法,被那个没脑子的老叟给搅黄了,后来想着能利用国师,如今也失败了。   余下唯一的办法,不就是她牢牢笼络住封应然的心吗?   玉河公主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她的面容跟生母几乎一样。   当年生母就是凭着出色的容貌,这才在元国皇帝身边占了一席之位,且极为受宠。   若非生母死得早,自己的地位或许会比如今好上许多。   玉河公主没能亲眼看见雪春熙,却是见过这位国师的画像。   容貌的确出众,却是比不上自己的。   思及此,玉河公主脸上有了点笑容。在元国,多少年轻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封应然没道理会对她无动于衷,自己想要的,终归能够得到手。   “你亲自去给御林军递个话,就说我这里有皇上生母的遗物。”玉河公主吩咐大丫鬟,这件事除了心腹丫鬟,她是谁都信不过的:“记得,对方问什么都不要多说。还有,此事得瞒着皇兄,绝不能让他知道。”   若果大皇子知晓自己手上还有这么一个物件,却始终没告知他,皇兄可不会高兴看见自己成功。   没拖后腿就不错了,玉河公主是绝不能让大皇子搅黄自己这番好事。   大丫鬟领命,悄悄去后门找到御林军,转述了玉河公主的意思。   御林军不敢拖延,很快就把消息传到宫里去。   雪春熙正皱着眉头跟封应然对弈,后者还真是丝毫没手下留情,棋盘上的白子被杀得七零八落,根本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   封应然看着性情温和,也极少有发怒的时候,是个好脾气的。   但是在棋盘上,却从来都是大杀四方,根本不留给对方任何能够逃开的机会。   都说对弈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对方的真性情。   想必封应然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不过若果真是个温顺听话的,就不可能坐上如今的位置。   有野心,必然有相应的能力,而非运气。   封应然能够走到今天,得到所有他想要得到的,不可能单单靠运气那么简单。   “皇上,我又输了。”雪春熙不免有些沮丧,对弈每回都输,她都要怀疑自己的棋艺是不是退步了。   明明在灵犀山上的时候,没事就琢磨一下棋谱,感觉棋艺尚可,怎么在封应然面前就如此不堪一击?   封应然看着她沮丧的样子,不由笑笑道:“我以前跟大皇兄对弈,从来都要小心翼翼的。如今跟国师对弈,倒是能放开手脚了。”   言下之意,他以前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在棋盘上瞧出真性情来,露了端倪被大皇子察觉,缩手缩脚的。不敢轻易赢了大皇子,却又不能输得太容易,让大皇子觉得无趣,叫皇帝觉得他连棋艺都远远落后于大皇子。   雪春熙听了,又是心疼,却又是无奈:“皇上放开手脚,这是来欺负我吗?”   如今封应然能够不必受制于人,自然不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只是这般厉害的棋艺,却要用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吗?   雪春熙抿着唇,想到从来赢不了的对弈,倒是有些兴趣缺缺了。   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捏了捏,笑道:“谁让国师输了的时候,露出那么可怜又委屈的神色呢,叫我怎么看都看不够,于是忍不住欺负国师了。”   听罢,雪春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每次都输,她能不委屈吗?   封应然最喜欢她的脸上露出真实的表情来,不像宫里人戴着厚厚的面具,需要费心去猜度。   雪春熙总是把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根本就毫无掩饰。   或许在封应然面前,她也不想,也觉得没必要掩饰。   思及此,封应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这样的雪春熙,让人如何能够忍得住不欺负她?   “光这样对弈,实在无趣,不如添一份彩头?”他看向雪春熙,忽然提议道:“这一回我让国师三个棋子,如何?”   要是继续对弈,雪春熙还真是赢不了,估计也不想继续跟封应然下棋了。   封应然于是想出这个办法来,果然雪春熙小脸一亮,转而问道:“皇上说的彩头,都包括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国师提出来的,我都会办到。”封应然不担心雪春熙会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就是真的提出了,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雪春熙瞥了他一眼,叹道:“皇上就不担心,若果我提出过分的要求,比如想要皇上把皇位送给我之类的,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国师若是对这皇位感兴趣,我拱手相让也没什么。就是光批阅奏折,国师就时不时揉着手腕想要偷懒,恐怕常年下来也是要吃不消的,倒不如让我为国师分忧。”封应然笑笑,雪春熙帮忙整理奏折,有一次居然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显然是累得紧,对奏折也不感兴趣。   雪春熙脸颊一红,被封应然抓包偷懒还睡着的事,她醒来的时候实在窘迫得很:“皇上又旧事重提了,只是奏折枯燥得很,难为皇上每天都要看那么多。”   若是她,宁愿多看些游记或是关于卜卦的古书,也不愿意看那些奏折的。   封应然无奈地笑笑,把皇位放在雪春熙跟前,她都觉得麻烦,若是旁人知晓了,恐怕也得郁闷的。   太监总管这时候进来禀告玉河公主的话,雪春熙听了不由皱眉:“元国人又想做什么,三番四次拿皇上的生母来说事,简直就没消停的时候。”   封应然的生母去世多年,却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拿出来当诱饵,实在叫人心烦得很,也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她且是如此不悦,更何况是身为亲子的封应然?   雪春熙不由看向他,替封应然心疼得很。   若非元国人狼子野心,又怎会总拿此事做文章?   把封应然的亲舅舅推出来还不够,如今居然还拿出了生母的遗物。   显然元国早有准备,亲舅舅没能派上用场,于是就把藏起来的遗物拿出来当诱饵了吗?   封应然神色镇定,似乎并不意外:“有说遗物是什么,就带在身边?”   他冷笑一声,道:“玉河公主倒是有心,居然一路护着这遗物过来。元国皇子上次没提起过,只怕连他也是不知情的。”   雪春熙眨眨眼,玉河公主把遗物藏起来,却不让元国皇子知道?   看来这对兄妹并没有表面看来那么感情深厚,各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皇上打算见玉河公主吗?”   “的确该见一见,不然她又抛出别的诱饵来,不是烦不胜烦?倒不如现在如了她的愿,也能看清楚玉河公主究竟所图为何,不至于被她牵着鼻子走。”   封应然对元国无所畏惧,只是厌恶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手段。   倒不如把人提溜到眼皮底下,他倒要看看,玉河公主究竟想翻出什么风浪来?   “召见玉河公主,记得让整个行宫的人都知晓。”   雪春熙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封应然分明是打算将计就计,离间元国皇子和玉河公主这一对明面和谐的兄妹!   这招倒是高明,就不知道玉河公主会如何应对?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恨意   玉河公主听到太监总管亲自来传达皇帝的口谕,心里总算松口气。   愿意上钩就好,不然她还要另外想法子来接近封应然。   不过自己的好皇兄听说此事,必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看到元国皇子怒气冲冲赶到她的跟前来,玉河公主并没有多少意外。   “皇妹倒是厉害,不声不响就得了面见皇帝的机会。可怜我三番四次求见都被拦下,都是禁足在行宫里面,究竟皇上为何愿意见皇妹?”元国皇子面露怒容,如果玉河公主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想着利用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带过来也是一番助力和筹码。   谁知道到头来反而被这个素来温顺听话的妹妹将了一军,元国皇子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犹如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   他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如果不是玉河公主还有用,自己早就一刀把人杀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玉河公主起身袅袅行礼,声音温温柔柔的,一如既往:“谁惹得皇兄如此生气了?快喝杯茶消消气。”   简直是明知故问,以为自己真拿她没办法吗?   元国皇子这时候倒是冷静下来了,皇帝特地让人在行宫里广而告之,不就是想告诉自己,然后找玉河公主的麻烦吗?   如果他能够把玉河公主宰了,恐怕最高兴的不是别人,而是封应然了。   封应然在背后等着看戏,元国皇子还不乐意当台上的角儿呢!   “说罢,究竟为何背着我跟宫里传话?妹妹不像是鲁莽的性子,这时候暴露自己,可不一定是好事。”元国皇子端起茶盏,没急着问罪,反倒像是关心妹妹的兄长一样,带着几分语重心长。   玉河公主也配合得很,挥手让大丫鬟领着下人都出了去,这才开口道:“皇兄误会我了,妹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皇兄。”   “妹妹都是为了我?这倒是稀奇,我洗耳恭听。”元国皇子嘴角噙着冷笑,这话倒是动听,他等着玉河公主继续胡诌,看怎么忽悠他的?   玉河公主不慌不忙地道:“皇兄带妹妹到这里来,必然是愿意跟皇上成为姻亲的。有皇上出手帮忙,皇兄要顺利继承皇位是轻而易举的事。妹妹自认容貌尚可,皇上又不曾迎娶皇后,这是难得的机会,自然愿意豁出去拼一把。若是成功了,自然能给皇兄帮忙,就算失败了,对皇兄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这番话倒是说到元国皇子的心坎去了,毕竟玉河公主的提议很让人心动:“皇妹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实在让人感动。就不知道进宫面见皇帝,妹妹究竟用什么法子让皇帝点头?”   他还是介意封应然不愿意召见自己,居然愿意见玉河公主。   这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难不成玉河公主的地位比他还高吗?   玉河公主红着脸低下头,娇羞地道:“皇兄误会了,皇上重视皇兄,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闻言,元国皇子笑笑,倒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举起茶盏道:“那么我就在这里先恭贺妹妹旗开得胜,一举虏获皇帝的心了。妹妹只要愿意帮我,我也愿意成为妹妹身后的靠山,坐稳皇后的位子。”   两人相视而笑,算是愿意坐到一条船上了。   不过前提是玉河公主成功了,要是失败,恐怕元国皇子也不愿意沾手任何麻烦。   这就是所谓的兄妹情,玉河公主早就看明白了,也不强求。   只要她能成功,元国皇子巴结自己还不够,哪里敢拖后腿?   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这个皇兄肯定不会吝啬。到时候,玉河公主就能稳固自己的地位,不再受元国左右了。   思及此,玉河公主微微一笑,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站在高台之上,跟着封应然受万民跪拜,风光无限。   元国皇子的心腹有些武功在身,即便在殿外也能听清玉河公主的话。   等他跟随元国皇子回到寝殿的时候,难免担忧道:“大殿下,公主如此不安分,以后真成为皇后,不一定会为殿下出力。”   “她能依靠的,除了我还有谁?我的地位越高越是稳固,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她急着摆脱我,却也不至于焦灼坏事。她是一枚极好的棋子,如今愿意身先士卒,跑到皇帝面前去,我也没必要阻拦。就像妹妹说的那样,成功了,对我没坏处。失败了,只是有些可惜坏了一颗棋子,却也不至于彻底失去了作用。”   元国皇子的确想要跟封应然扯上关系,一路走来,这片土地有多么富饶,他都看在眼内。   能够搭上干系,对元国没坏处,对他更加是如此。   即便最后失败了,没能跟封应然成为姻亲,别成为敌人就足够了。   除了玉河公主,他还准备了许多漂亮年轻的女子。   封应然看不上玉河公主,还有其他的选择。   不过玉河公主的身份地位,加上天香国色,在元国深受世家子弟的欢喜。   如果封应然连这等绝色都不喜欢,那么其他准备的女子估计也不堪大用。   如此,还是让玉河公主亲自去试一试封应然,让元国皇子在旁边仔细看一看,这位新帝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投其所好,这才能一击即中。   “让人盯着妹妹,别让她把事情弄坏了,反倒不美。”   元国皇子还不打算跟封应然为敌,要是最后玉河公主没成功,恼羞成怒,惹怒了封应然,那就得不偿失了。   心腹应下,心里也有了计较。   看来在元国皇子心里,玉河公主不过是试刀石罢了,并没有把人放在眼内。   玉河公主既然要面见新帝,自然是着手开始打扮起来。   她先是让大丫鬟准备了花瓣浴,采摘了清晨最嫩最新鲜的花瓣,又准备了从元国带来的鲜艳衣裙和华贵首饰,务必让封应然印象深刻。   “腰带勒紧了,松松垮垮像什么样子?”玉河公主咬牙让大丫鬟把腰带勒得比平日要紧上两分,虽说难受得很,几乎要呼吸不了,细腰却看着盈盈一握,就连大丫鬟也看呆了。   “公主殿下真美,新帝见了,必定为公主倾心。”   玉河公主扶了扶发髻,乌发上挽起,松松戴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凸显了她白嫩纤细的脖子,因为裙子领口的关系,露出一小节莹白的肌肤,惹人遐想。   她在铜镜前左右端详,听着大丫鬟的话,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你这小嘴真是越发甜了,跟抹了蜜一样。”   好话谁不爱听,尤其玉河公主如今要进宫,心里不免忐忑。   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身影,完美无瑕,没有男人能够不为她而倾倒,就算新帝也是如此。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早有宫人候在行宫门前,看见戴着面纱的玉河公主,低头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请上马车。”   宫人还算客气有礼,估计是封应然的意思,没为难她。   这让玉河公主心里更有底气了,只要封应然的态度不至于厌恶,她就有机会。   元国皇子的心腹自然是站在门口亲自送走玉河公主,看着宫人的做派,陡然觉得这位公主的确有几分手段和姿色。   要是真能成事,兴许也并非坏事,对元国皇子也是一番大助力。   玉河公主坐着马车到达宫门,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   她期待又害怕,就算在深宫里经历了一番,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国家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宫人恭敬地把玉河公主请到了前殿,很快就奉上茶点退了下去。   既没说新帝什么时候召见,却也规规矩矩的没见冷落。   玉河公主一时间拿不准新帝的态度,也只能老老实实在前殿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热茶换了四次,点心上了两次,就是向宫人问话,对方总是恭敬老实,只道是新帝受伤虚弱,每天需要昏睡很长一段时间,让她安心等着就是了。   玉河公主等的脸色有些白了,以为新帝把她叫过来,只是为了让自己空等。   这也算是一次下马威,玉河公主已经有些失望了,以为今天白来一趟的时候,宫人却忽然几步上前来低声道:“皇上驾到,还请公主到殿门迎接。”   峰回路转,玉河公主算得上是喜不胜收。   她连忙整理衣裙,又扶了扶发髻,摸着玉簪并没有歪,这才起身袅袅走到殿门迎接。   一抹金黄龙袍的身影从远至近,玉河公主低着头,露出自己莹白的后颈。   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最是吸引人,多少年轻男子就因此对玉河公主念念不忘。   只是封应然下了龙撵后脚步一顿,等了一会这才重新向前走。   玉河公主不经意一扫,发现封应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人必然不是宫人,因为位置离封应然实在太近了,几乎就差着半步。   她有些惊讶,在皇宫里有谁会如此大胆,站在封应然半步开外?   玉河公主慢慢抬起头,不敢直视封应然,却悄悄打量他身后的人。   熟悉的面庞,几乎是短短一瞥,她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封应然最为重视的国师,雪春熙!   来面见自己,居然还带着雪春熙,显然国师在新帝心里的地位,玉河公主需要重新度量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色   雪春熙听说封应然要见玉河公主,原本打算避嫌不来的。   只是她也想知道,玉河公主急着进宫来,究竟所图为何,索性就提出要跟着来了。   还以为需要解释一番,封应然才会同意,没想到他一听,立刻就点头了。   于是,雪春熙就跟在封应然身后来了。   玉河公主盯着她的目光,雪春熙很快就感受得到了。   估计玉河公主也是好奇,这才多看了两眼。   不过玉河公主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容貌原本就出彩,如今衣着首饰都是顶尖的,就是雪春熙见了也忍不住赞叹。   封应然倒是只瞥了一眼,很快就领着自己踏进了前殿。   仿佛玉河公主不过是殿外的柱子,没什么特别的。   玉河公主见封应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连眼神都冷冷淡淡的,不免有些沮丧。   这么出色的容貌都没能让封应然多看一眼,她还能用什么来虏获新帝的心?   她转而看向雪春熙,心里若有所思,或许能从这里下手。   “听说公主手上有朕的生母以前的物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封应然也没寒暄,直截了当提起此事,开门见山就差问她把东西要过来了。   玉河公主有些惊讶,笑着解释道:“是老叟念着亲姐姐,一直带在身边。这次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只怕是几十年来受了些蹉跎,神志不清,这才会刺伤皇上。他的心里,始终是念着自家姐姐和外甥的,不然也不会妥善护着这些物件,多少年来就跟新的一样。”   原本元国因为封应然被老叟刺杀的事,彼此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   若果封应然落井下石,只道元国早有预谋,就是打算让老叟进宫来刺杀他,以此借口发兵攻打元国,谁都挑不出错来。   玉河公主倒是聪明,三言两语就把此事归咎于老叟苦日子过得太多,所以给累得神志不清,连眼前是谁都闹不清楚,很可能以为是仇人,这才会动刀子。   这话说得合理,又能撇清跟元国的关系,还给了老叟台阶下,更让封应然心里舒坦。   起码亲舅舅不是元国派来的,又不是真想对亲外甥下手。   即便是自欺欺人,封应然只要觉得高兴就行了。   雪春熙一手托着下巴,玉河公主还真是聪明人,三两下就把两国紧张的关系缓和了。   如果封应然无意跟元国作对,这的确是很好的台阶。   封应然只要顺着玉河公主的话接下去,刺杀的意外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显然,封应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元国。   如此现成的把柄捏在手里,轻而易举就放过元国,他可不甘心。   封应然挑了挑眉,冷笑道:“舅舅在刺杀的时候,嘴里可是说着嫉妒亲姐姐的话,恨不能过上外甥如今的日子,不甘心又满怀恨意,绝不是玉河公主说的这般。”   玉河公主后背的冷汗几乎要下来了,她知道老叟肯定是疯了,这才会对封应然下手,却没想到这人下手就算了,竟然还不遮掩心里的嫉恨。   真是个蠢物,当初就该找人取代老叟,假装他的模样跟封应然亲近,也不至于今天走到这个地步,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嘴边带着苦笑,无奈道:“当初找到老叟的时候,他一副想念亲姐姐的模样,没想到我和皇兄都被他骗了过去。如今事已至此,皇兄满怀内疚,只得把物件送上,聊表歉意。”   玉河公主没说封应然生母的这件遗物是她藏起来的,反倒说是元国皇子为老叟刺杀封应然的事来赔罪。   反正她进宫来的目的达到了,物件终归是封应然生母的东西,自己再藏着掖着不肯交出去,没跟封应然打好关系,反倒交恶了。   倒不如玉河公主主动把这遗物交出来,好歹能给封应然留下一个好印象。   不然继续捂着这东西,让封应然以为她打算以此作为要挟该如何是好?   封应然倒是喜欢玉河公主的爽快,太监总管把物件送上来,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木盒的年岁应该不小了,边角都被磨损。不过的确能看得出收藏的人的用心,木料光滑,应该是贴身放着许多年了。   难怪玉河公主会这么说,老叟对这个物件十分宝贝,很可能真的是一时发疯才伤人。   当然前提是老叟没在封应然面前吐露真言,不然真被玉河公主简简单单就把事情轻易压下。   太监总管轻轻打开木盒,动作小心,生怕这木料的年岁不小,用力太大整个就散架了。   木盒里是一个木雕,雕工并不算好,木料更是糟糕,不知道是从哪里信手拾来的。   这雕刻的是一个人,面容粗糙,仔细一看只能勉强瞧出五官来。   身上穿着短褂,不像是富贵人家。   玉河公主见封应然看得目不转睛,这才开口说道:“我跟哥哥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来,是老叟说,这是皇上的生母亲自给父亲雕刻的木像。仔细一看,的确跟老叟有两分相似。”   应该是年纪小的时候雕着玩的,所以并不算好看。   只是封应然的生母对父亲显然十分敬重,这才会有模有样地雕了如此一个木雕。   又被老叟贴身收藏,这对姐弟感情未必真的好,对父亲却都相当喜欢。   生母亲手雕刻的木像,的确值得收藏。   封应然瞥了木盒一眼,示意太监总管把木雕小心收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礼物,有劳公主费心了。”   “皇上言重了,当初也只是老叟担心东西丢了,让皇兄和我帮着保管。后来事情多,倒是把此事忘记了。因为老叟突然发难,我才想起这么一个物件来。”   玉河公主的话十分谨慎,既撇开了她或许从老叟那里强抢了封应然生母的遗物,又说明东西没早早送来是因为贵人事忙给忘了,并非有意为之。   就连雪春熙听了,都忍不住多看了玉河公主两眼。   比起元国皇子,玉河公主说话真是动听多了。   如果美丽又聪慧的公主,与封应然站在一起实在相当相配。   雪春熙顿时有些沮丧,她一直想要给封应然帮忙,到头来却能帮上什么。   要是换作玉河公主,只怕这份智慧能给封应然如虎添翼。   玉河公主注意到雪春熙打量的目光,眯起眼笑道:“早有听闻雪家的卦术闻名天下,若是能够有国师替我算上一卦吉凶,回头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我的。”   此话一出,她顿时发现封应然的神色不对劲了。   刚才他是漫不经心,就连看见木盒里的东西,神色也没任何变化。   只是玉河公主刚刚开口,封应然连目光都变冷了。   难不成国师只能为皇帝算卦,她提出这个要求太过唐突了?   明明前些年有其他国家的使者到这里求见国师,虽说皇帝不怎么高兴,最后还是点头了,甚至让国师给对方算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卦。   怎么到封应然这里,雪春熙都能出来见外人了,又不必被困在高塔上,却连给别人算卦一回都不乐意?   新帝未免太霸道了一些,不像是占着国师一人,随时让她跟在身边,更像是把雪春熙圈在自己眼皮底下……   想到这里,玉河公主心下一跳,忽然觉得新帝与国师之间的关系未免太亲密了一些。   之前只以为是封应然想要国师取信于他,所以让雪春熙从高塔挪到内殿里住着,随时能够见面。   如今想来,看着并不像是帝王对国师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年轻男子在取悦一个年轻女子!   玉河公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明明不该有的想法,新帝难道就不怕群臣反对?   国师的能力如此危险,要是左右了帝王的决定,臣子是绝不会允许的。   “当然国师地位超然,要是不愿意为我卜卦,也是应该的。这事我实在鲁莽了,还请国师见谅。”玉河公主连忙低头表达歉意,生怕时间长了,封应然不痛快。   封应然点点头,玉河公主是个识趣的:“木盒朕就收下了,多谢公主特地进宫一趟。至于卜卦之事,朕已经许久不让国师卜卦了。卜卦多了,可是伤身的,朕可舍不得。”   他轻笑一声,挥手示意太监总管送玉河公主出宫。   玉河公主听了封应然几乎没掩饰的话,愕然地抬头看向雪春熙,很快在太监总管的催促下离开宫门,脚步虚浮,神色呆怔,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雪春熙皱眉,无奈道:“皇上这话会引来误会的,玉河公主回去告诉元国的大皇子该如何是好?”   封应然笑笑道:“我实话实说,也省得玉河公主胡思乱想,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   慢吞吞不是他的作风,最喜欢的是快刀斩乱麻。   玉河公主看着自己的目光,封应然心里很明白。   这丫头想要的,就差写在脸上了。   “我不喜欢玉河公主看过来的目光,仿佛我是她的囊中之物。”元国想要玉河公主联姻,即便不是皇后,就放在后妃的位置。   封应然的后宫依旧空无一人,要是真把玉河公主弄进来,内宫必定要乱了。   先斩断她的念想,总比玉河公主以后出昏招来得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机会   雪春熙听了,不由一怔。   封应然其实可以利用玉河公主的心思,转而给元国添麻烦。   只是他并没有这样做,跟玉河公主扯上关系兴许会让雪春熙感到不快。   明明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没有多少甜言蜜语,却总会用行动来表达对她的重视。   “皇上,玉河公主未必真能听进去。”   她好不容易能来到这里,对封应然不知道存了多少心思。   封应然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拒绝了玉河公主,后者未必真的会彻底放弃。   “我给了她后退的机会,玉河公主要是不识趣,非要向前迈步,那谁都救不了她。”封应然摸摸下巴,感觉到雪春熙眼底带着几分愉悦,就知道自己的做法深得她心。   换作是自己,也不乐意别的男子靠近心上人。   都说皇帝该是三宫六院,那不过是利益所至。   把臣子笼络住,靠的就是姻亲。   在封应然看来,再好的姻亲,也可能在私底下背叛。   若是不听话,杀了便是,空出来的位子恐怕很多人都愿意坐上。   不过如此狠戾的做法,不能让雪春熙知道,免得污了她的双耳。   雪春熙闻言,叹了口气道:“身为公主,总不能随意选择心爱之人做驸马。”   公主在皇宫里犹如是一个华美的物件,被利用殆尽。   想到前朝的几位公主嫁的都不是心上人,皆是皇帝挑选的世家子和老臣之子。   甚至有一位公主还远嫁到元国和亲,只是郁郁寡欢,没有十年就已经病逝了。   病逝之前,元国开战,她的驸马赫然就是领兵的将军。   一边是故乡,一边是丈夫,公主为难得只好病了,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如今封应然登基,又有先帝休养生息多年,终于把元国打怕了,这时候就琢磨着送公主来和亲。   玉河公主的确是适合的人选,出身不错,容貌出色,还十分聪慧。   懂得察言观色,进退有度,就连雪春熙见过后都觉得她相当适合站在封应然的身边。   “国师又在胡思乱想?总不会是觉得玉河公主可怜得紧,打算劝我把人接到宫里来?”   前面这话还算正经,后面越说越是离谱了。   雪春熙听得有些无奈,没好气地看向他道:“皇上要选什么人进宫,不是我能左右的。”   封应然握住她的手,笑道:“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开口。不然我只能猜来猜去,若是猜错了,让国师不痛快,我也得难过的。”   “即使我不在内宫,也会一直跟皇上在一起的。总觉得因为我,却老是给皇上添麻烦。”   雪春熙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心里的不安说了出来。   “国师若是真的给我添麻烦就好,我乐意给国师收拾烂摊子。”很可惜,雪春熙太乖巧了一些,丝毫不知如何任性和撒娇,叫封应然也无从下手。   “皇上又打趣我了,”雪春熙抽回手,封应然脸上没有修饰,就这么出现在玉河公主面前。   元国恐怕现在知道,封应然即便受伤,也不是多大的伤,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若是再拖两天,让他们担惊受怕吃些苦头,总是好的。   雪春熙才发现,自己也挺坏心眼的。   “玉河公主知道皇上没事,那么元国的大皇子也该知晓才是。”   封应然却摇摇头:“这两兄妹没国师想像中那么亲近,玉河公主未必会在大皇子跟前说实话。”   雪春熙听了有些惊讶,元国皇家就来了这一对兄妹,看着感情深厚,玉河公主居然打算瞒着大皇子吗?   “这对玉河公主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不知不觉,她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好处可多了,玉河公主瞒下我的事,大皇子就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玉河公主能进宫来见我,大皇子也只能依靠她给元国脱罪了。如此,玉河公主的地位不就上来了,就连大皇子也不敢轻易动她了。”封应然低声解释一二,雪春熙听得直摇头。   “就连亲兄妹之间也不能彼此相信,稍微挑拨,恐怕很快就会反目成仇。”   “正是如此,两人之间的兄妹情并不稳固,稍微动些手脚,不必我动手,他们就得决裂了。”封应然笑笑,没说接下来会怎么做,只问道:“既然玉河公主走了,不如国师回去继续跟我对弈?想来刚才那盘棋,瞧着像是要平局。”   雪春熙的棋艺哪里能这般厉害,分明是封应然让着她的。   估计她一直输,没了对弈的兴致,封应然想找个陪着他下棋的人都要没了,自然得给雪春熙一点甜头。   雪春熙心下好笑,为了能继续下棋,封应然还真是破费功夫。   “既然皇上说是平局,金口玉言,可不能回头就让我输了。”她站起身,想着不把棋局结束掉,封应然只怕是不甘心的。   舍命陪君子,也不过如此了。   封应然笑笑道:“自然说话算话,即便平局,也算国师赢了,如何?”   雪春熙一怔,想到赢了的人能够提要求,她摇头道:“这样对皇上不公平。”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不过是一局棋罢了。”封应然执意如此,两人回去没多久,果真是平局。   雪春熙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暂时没什么要求,可以暂时先放下吗?”   “给国师留着这个要求,以后再提出来也是有效的。”封应然也有些倦了,躺下来,示意她拿出昨天没读完的游记。   雪春熙翻开昨天的一页,细声细气念了起来。   封应然闭上眼,若是能枕头她的腿上,那就更好了。   不过耳边尽是雪春熙认真又温柔的声音,仿佛被这声音包裹着全身,叫他惬意至极。   温水煮青蛙,慢慢靠近雪春熙,如今是有了成效。   她再不像是惊弓之鸟,想着逃离自己的身边,只是封应然还觉得不够。   雪春熙的目光不是只专注在他的身上,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只做国师而不是皇后,她还是有顾虑。   要怎么让雪春熙勇敢地向前迈一步,这让封应然有些苦恼。   若是顾青在,或许能给自己一点建议。   可是在如何对待雪春熙的事上,封应然更喜欢独自想办法,然后慢慢实践。   他听着雪春熙的声音,渐渐有了些睡意。她今天一再注意玉河公主,这位公主或许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元国皇子在行宫等了几个时辰,这才等到玉河公主回来了。   只见她面露疲倦,元国皇子却等不及了,把人迎进屋内就打发了侍从守着门口:“怎么在宫里这么久,跟新帝都说了什么?”   “没说几句话,皇上似是累了,午睡许久才起来,把我晾在殿内,桌上的茶水就换了四次。”   对玉河公主的话,元国皇子是半信半疑:“把你晾着这么久,又为何早早就接妹妹进宫去?”   他不相信有人看见盛装打扮的玉河公主,居然就只说了几句话把人放回来了。   怎么也得留在宫里,又或是赏些什么。   可惜玉河公主两手空空回来,宫人倒是亲自用马车接送,却没见其它。   他越发觉得奇怪,新帝想要做什么,还是说玉河公主又在私下谋划什么?   心腹说的对,这个妹妹心思重,越发猜不透究竟想要做什么,不好拿捏了。   放任下去,玉河公主只会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内。   “妹妹心里有数就好,不管如何都别忘记自己身为元国公主的身份。就算再心急,也莫要让新帝看轻了元国。”元国皇子冷哼着训斥几句,免得她急功近利而坏事。   这话实在诛心,说得好像玉河公主为了能够留在封应然身边,连身为公主的尊严和女子的矜持都扔掉了。   玉河公主听得脸色都白了,她没想到大皇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兄这话叫妹妹不明白,妹妹做了什么让人非议之事?”   元国皇子还不打算这时候跟玉河公主撕破脸,敲打一番就算了,直接把她推向封应然的那一边又不妥当:“是皇兄心焦,这才口不择言了。毕竟皇上只召见了妹妹一人,却拒绝了我。若是你我兄妹能一同召见,闲话也能少一些。”   “嘴巴是长在别人身上,要说什么,不是你我能掌控得了的。”玉河公主垂下眼帘,她比元国皇子更明白,这时候两人交恶,只会让她孤掌难鸣。   她忍了十几年,没道理功亏一篑,说什么都要把满腹的委屈继续咽下去:“知道皇兄焦心,此次进宫,我也跟皇上提起皇兄。皇上答应了,下次召见,兴许会先见皇兄。”   “真是如此就好,总觉得皇上对我有些成见,还望妹妹在他面前多美言几句了。”元国皇子向她拱拱手,对玉河公主的识趣十分满意。   打一棒给一点甜枣,他是驾轻就熟,又道:“知道妹妹要进宫,总得体体面面的。元国的服饰不够亲切,我便让最好的绣娘过来给妹妹裁剪做几身。”   “那妹妹就先多谢皇兄了,”玉河公主袅袅矮身行礼,元国皇子笑了。   “你我兄妹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摆摆手,元国皇子很快就回去了。   玉河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这才松开,大丫鬟眼尖,瞥见掌心里的血迹,不由大吃一惊:“公主殿下,您的手……”   “没什么大事,不必咋咋呼呼的。把随身带着的伤药帮我抹上,不让人瞧出来就好。”玉河公主伸出手,看着掌心里的血迹,只觉得疼痛从手心蔓延到胸口。   大皇子开始怀疑她了,自己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掌控   太监总管亲自到行宫接人的时候,元国皇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皇上这次又只请了妹妹,没叫上我吗?”   他不可置信,新帝还真是看上了玉河公主吗?   三番四次把玉河公主请进皇宫,却不召见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元国的皇子,这次出使的领头人!   心腹侍从上前一步,在元国皇子耳边低语:“殿下,玉河公主如果能笼络住新帝的心,对殿下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吗?   元国皇子表示质疑,玉河公主太聪明了,越发难掌控了。   以后要是成了封应然的皇后,还会把自己这个皇兄放在眼内吗?   想到这里,他又不确定了。   可是如果阻扰玉河公主的好事,自己更加讨不到好处。   玉河公主依旧盛装打扮,绣娘通宵赶工做出来的衣裙穿上身十分贴服。   不愧是最好的绣娘,绣工一流,裙摆上的刺绣栩栩如生,仿佛云彩就要飘到天空上,渺渺如仙,让她十分满意。   尤其剪裁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艳丽的颜色凸显了她肌肤如雪。   就连见过无数美人的元国皇子,在看见玉河公主的那一刻都有些失神。   真是个美丽的尤物,难怪新帝一而再再而三召见玉河公主,这心思够明显的。   思及此,元国皇子终于露出一点笑来:“妹妹果真适合这衣裙,回头让绣娘多缝制几件备着才是。”   玉河公主低下头,感谢道:“那就有劳皇兄费心了,妹妹感激不尽。”   大皇子愿意置办这些,不过是提前向她示好。   想到昨天两人几乎是不欢而散,大皇子的话刺得玉河公主一夜不曾安睡。   她原本只想要摆脱元国和大皇子的掌控,如今倒是真心实意想要成为新帝的身边人。   就连这个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放进眼里的大皇子都为了新帝而不着痕迹巴结自己。   等她真成了事,岂不是时不时受到殊荣?   光是想想,玉河公主就十分期盼这一日的到来。   马车比起上回更是好上几分,外头华贵,里面更是奢靡舒适,显然是刻意交代过的。   这差别待遇,叫玉河公主心里也多了几分意味。   昨天的新帝冷冷清清的,眼神都放在她身上,如今想来是因为有国师在,所以刻意忽视?   玉河公主始终不相信像她这般的人间绝色,到头来会备受冷落。   显然新帝是个不露声色的,这才让她看走了眼。   其实早就对自己起了心思,却不愿意表露出来……   想到这里,玉河公主不由微微一笑。   坐在对面的大丫鬟看见她的笑容不由一愣,赞叹道:“公主殿下不笑则已,一笑起来犹如百花盛放,就连奴婢这样的女子也要受不住的,更何况是年轻公子们?”   “真是越发会说话了,只是进宫后可不能胡乱开口得罪人。”玉河公主拂过肩头的乌发,想着今天终于不用被冷落,心里头不由多了点期待。   果不其然,她不过在内殿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听见内侍通报,新帝过来了。   这次封应然的身后没跟着国师,玉河公主脸上的笑容不由深了两分。   果然昨天是做戏给国师看的,其实新帝的心里,国师并没有那么重要?   为了笼络国师,为他所用,新帝还真是费尽心思,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   不过对女子来说,能为一个男人死心塌地,也是因为把他放在了心上。   封应然恐怕也正是如此,才对国师另眼相看。   “拜见皇上,”玉河公主矮身行礼,低着头,展现出自己最美的身段。   “不必多礼,起来吧。”封应然没有落座,站在不远处笑道:“后院百花齐放,倒也算是美景,不如公主跟着朕去欣赏一二?”   “这是我的荣幸,”玉河公主心花怒放,显然封应然今天的态度和蔼亲切,比起昨天简直是云泥之别。   “公主今天盛装打扮,这裙子该是京中的绣娘所缝制的。”   玉河公主点头,嫣然一笑:“皇兄特意请了一流的绣娘,一夜通宵为我缝制的衣裙。”   封应然挑眉,开口道:“看来大皇子胸有成竹,猜出公主今天也要进宫来?”   闻言,玉河公主眼皮一跳,否认道:“皇上这话真是折煞人了,皇兄哪有这等本事,又不是国师,会有预知的能耐?不过是疼爱我,想着入乡随俗,再穿着元国的衣裙进宫也不好,便让人连夜缝制,谁会想到皇上今天召见于我呢?”   说是巧合,更像是封应然知道衣裙必然连夜能够缝制得出来,所以今天也召见了自己。   思及此,玉河公主心里一凉,总觉得有些事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这花果真开的好,不愧是御花园,想必花匠也极为精心照料这些名贵的花儿。”她转开话题,生怕封应然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今天怎么没见到国师大人?”   “朕让她歇着,没必要事事陪着。”说完,太监总管忽然走近,在封应然耳边低语了几句。   “出了点事,暂时失陪了。”封应然说罢,转身就走了,把玉河公主丢在御花园里。   身边的宫人倒是有两个,却不让玉河公主离开御花园。   瞥见御花园外还守着的御林军,玉河公主突然有些不明白封应然的举动了。   说是对自己另眼相看,怎么陪着不到一刻钟就不见人了?   而且还让御林军守着御花园,生怕她离开这里去宫里其他地方?   这究竟是喜欢,还是厌恶她呢?   玉河公主再是聪慧,也琢磨不出封应然的心思来。   好在御花园有凉亭,她也不必一直站着,只是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天色都擦黑了,宫人才请玉河公主出了宫。   这回连茶点都没上,玉河公主又饿有渴,下马车的时候都站立不稳。   大丫鬟连忙扶着她,生怕玉河公主摔着。   宫人毕恭毕敬请她下了马车,又道:“皇上感到歉意,送来一些赔礼,还请公主殿下笑纳。”   跟昨天两手空空不同,这次宫人带来了两箱珠宝。   打开箱子,玉河公主险些被拳头大的东珠给惊住了。   “皇上真是大方,妹妹不过陪了他一天,就送了两箱子的东珠来。这样的成色,一箱子就是千金都打不住的。”元国皇子走来,看着两箱子的东珠,脸上似笑非笑道:“看来今天皇上没冷落妹妹,很是疼爱了妹妹一番。”   玉河公主皱了皱眉头,她如今脸色苍白,因为饿得厉害走都走不稳,瞧着就像是被人疼爱过一样。   如果她说新帝只是在御花园见了自己一会,前后不过一刻钟,之后在御花园里苦等,大皇子恐怕不会相信的。   别说是大皇子,就是换了别人,玉河公主也是要不信的。   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声音干涩沙哑,就像是喊叫过许久一样。   大皇子的神色带着几分暧昧和揶揄,吩咐侍从送来茶水:“妹妹先润一润嗓子,只怕是累坏了吧?”   玉河公主脸色涨红,她跟新帝清清白白的,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做了什么不见的人的事:“的确跟皇上相谈甚欢,倒是忘了时辰,险些没在宫门落锁前回来。”   “妹妹就算不回来也没什么,行宫里的下人嘴巴严实,不该说的都不会说,妹妹只管放心就是了。”大皇子眯着眼,没想到短短两天,玉河公主就得了新帝的青眼。   这一副被狠狠折腾过的模样,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   两箱的东珠说送就送,封应然对玉河公主还真是大方,显然也十分满意:“妹妹昨天不是说皇上冷漠得很,见你的时候还带上国师,今天呢?”   “今天不见国师,说是在殿内歇着。”玉河公主如今真是满身嘴巴都说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多说几句,不过是越描越黑:“我今天也累了,先进去歇息,皇兄随意。”   她的确累得很了,枯坐在御花园里,再漂亮的花儿看得久了也无趣。   大皇子被丢在大厅里,脸色十分不好看。   这才得了新帝的青眼,就敢对他不客气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每一天封应然都派人请玉河公主进宫,元国皇子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就连蔓霜也被惊动了,忍不住进宫去见雪春熙,喃喃道:“皇上究竟想做什么,莫不是很快就要有一个元国出身的皇后?当初元国可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真让玉河公主嫁过来,百姓第一个就不乐意。”   她忍不住嘀咕道:“七姑娘不劝一劝皇上,免得美色误人?”   雪春熙脸色有些苍白,摇头道:“皇上要做什么,不是我能左右的。元国的玉河公主漂亮聪慧,兴许入了皇上的眼……”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这几天耳边总有人跟自己提起玉河公主。   雪春熙其实比任何人都不想再听见这几个字,一想到封应然跟那位美艳的公主在一起,她就觉得胸口闷闷的,仿佛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一样。   她不该介意的,自己比任何人都希望封应然能够得到幸福。   这多年来,封应然吃的苦头够多了。如果跟她在一起,只会受到更多的指责,名声也会因此受损。   若是跟元国这位玉河公主在一起,群臣反对的声音也能更少一些。   雪春熙明白是一回事,但心里难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紧张   蔓霜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见雪春熙开始发呆,便有些无可奈何道:“七姑娘如此不上心,总该为自己多想一些。”   她想到雪春熙上次遇刺受伤,也不知道伤口是否愈合,脸色极为苍白没有血色,不由担忧道:“七姑娘受伤,我该是立刻进宫来照顾才是,却被顾青拦下了。”   雪春熙回过神来,无奈道:“你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了,顾将军拦着你是应该的。挺着大肚子进宫来照顾我,可不是要被顾将军在背后指着骂了?”   “他敢?”蔓霜嘟嘟嚷嚷着,心里有些不痛快,没能第一时间赶到雪春熙的身边来。   “知道你担心我,只是该注意身子骨才是。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了,不能再任性了。”雪春熙好奇得看着她的大肚子,左右端详:“这肚子越发大了,夜里睡觉会难受吗?”   “还好,孩子不算调皮,夜里也不闹腾,就是重得很,压得人不能平着睡,只能侧着睡了。”说起孩子,蔓霜的小脸上满布光芒,眼里都溢满了笑意:“顾青紧张得很,每晚回来都跟着我出出入入,一点都不消停。都让他好好歇着,身边跟着两个婆子四个丫鬟,足够照顾好我了。”   “他第一回当爹,怎能不紧张?”雪春熙看着她的大肚子有些羡慕,或许自己并没有机会当母亲的。   看着蔓霜跟以前不一样的神色,这兴许就是当母亲的人才会有的光芒,一张小脸都要发光了。   “这孩子还没出来就如此紧张,真出来了,将军恐怕夜里都不敢睡着了。”蔓霜笑笑,提起此事不免觉得有趣:“就连照顾我的嬷嬷也在私下抱怨,将军管得太多,瞧着像是信不过她们一样。七姑娘没看到将军的模样,恨不能把所有事都包了,让丫鬟们都清闲着……”   她抬起头来,又见雪春熙走神的模样,不由心下叹气:“七姑娘要是介意,不如亲自见皇上问一问?”   “不了,此事不该问的。”雪春熙回过神来,对蔓霜摇了摇头。   “七姑娘是觉得不该问,还是不敢问?”蔓霜多多少少看出雪春熙对皇上的感觉不一样,当初在灵犀山的时候,两人就相当亲近。   如今封应然排除万难坐上皇位,两人反倒疏远了。   蔓霜曾问过顾青,怎么亲近的两人反而疏离了。   顾青的神色十分耐人寻味,答道:“就是离得太近了,国师忍不住后退,皇上却是步步向前。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彼此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反倒更远了。”   听得蔓霜糊里糊涂的,明明他们都在皇宫里,怎么就一个在跑一个在追了?   跑来追去,不都在皇宫里吗?   顾青听了,不由大笑:“你这丫头就是有趣,幸好我早早就把你娶回来了。不然你在宫里,少不得要吃苦头的。”   蔓霜一听,这是在嫌弃自己笨吗?   气得她第二天直接把顾青赶了出来,再也不让他进屋子来了。   顾青摸摸鼻子,他只是说了实话,蔓霜该是感动才是,怎么反而是恼了?   不过他倒是提醒了蔓霜,忍不住进宫来跟雪春熙说说话了:“将军有时候说的话,我听着就不明白。不清楚的就当面问了,七姑娘也能如此。”   雪春熙握住她的手,倒是笑了:“要是我跟你一样坦诚,就能少些烦恼了。”   她没敢直接去问封应然,只得在这里胡思乱想。   正如蔓霜说的,其实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雪春熙直接去问封应然得到一个答案就足够了。   如果相信封应然,如今又何必不安忐忑?   说到底,雪春熙不是不相信封应然,而是不相信这份感情能够持久。   男女之间的感情,在书中犹故事她看过不少,犹如水中月一样,想要牢牢抓在手心里是不可能的。   多少才子佳人,都没能保持赤子之心走到最后,更何况是她和封应然呢?   其实她是相信这一刻,封应然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三年五年以后呢?   这份感情能够持续多久,谁都不清楚。   为了多少年后的事而烦恼,雪春熙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但是她的时日或许就只有十年,短短十年,谁能坚信两人的感情不会变质?   封应然身边的诱惑实在太多了,雪春熙又对自己没信心。   雪春熙也明白自己不够聪慧,也无趣得很。   因为能够在封应然尚未登基的时候跟随在他的身边,一直不离不弃也没有背叛,所以他,对自己有感激   ,感情比起一般人是不同的。   但是随着年岁过去,这份心是不是一直保持下去呢?   雪春熙在担忧,在苦恼,她唾弃自己摇摆不定。明明对封应然的心意是不一样的,却迟迟没有答应他。   或许她也犹豫,答应之后,封应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不是就没如今这般喜欢和专注了?   都说没得到的时候特别喜欢,恨不能用全世界来交换。   但是等得到手了,却又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   拿在手里,比起远远望着的时候,发现上面有瑕疵,没想像中那么完美,于是会失望,因为期望太高了。   如今封应然这般热切地喜欢着她,在得到之后,会不会也开始嫌弃雪春熙身上无趣的地方?   是不是该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在尚未得到却有并没有失去的位置,让封应然能够远观着,却又不必像夫妻一样在一起?   雪春熙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封应然是血气旺盛的男人,不可能就看着她便满足了。   他会有很多需要,怎么可能一直守着呢?   所以她的选择,要么拒绝而放手,让封应然去选择其他女人。   要么就答应下来,然后或许需要忍受封应然的嫌弃和情感冷却之后的淡薄。   雪春熙以为自己可以慢慢放下对封应然的心思,在一个最适合他的女人出现的适合,默默退后。   却在玉河公主出现后,封应然尚未把心思坦诚告诉自己,她就已经先受不住的。   雪春熙一想到玉河公主会代替自己站在封应然身边,就觉得心如刀割。   若果两人真的在一起,她可能会因此心痛而死。   既然放不开,那么就丢开顾虑,就算以后可能会分开,这一刻起码他们曾经在一起。   这样想着,雪春熙一扫脸上沮丧的神色,对蔓霜感谢道:“多得你来开解我,让我终于想明白了。”   蔓霜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啰嗦了这么久的话,哪些打动了雪春熙。   不过见她终于不再沮丧,蔓霜也高兴起来:“七姑娘想通了就好,我只想要看见你高高兴兴的,不再忧愁。”   离开灵犀山,雪春熙或许只有剩十年了。   这么短的时日,怎么能不快快乐乐地过?   送走蔓霜,雪春熙紧张地吩咐宫女沐浴换衣,挑了一件艳丽的衣裙,颜色着实跟玉河公主身上的有些相似,她又丢下了。   没必要模仿别人,她就是她。   一向穿着素净的衣裳,没必要为了学别人而换上不适合的衣裙。   雪春熙看着铜镜里仔细打扮的身影,抿唇笑了笑,只是手心里满布湿汗,比起第一次卜卦的时候还要紧张:“皇上在哪里,还在御花园吗?”   听说今天玉河公主也被接到宫里来,直接送去了御花园。   算下来,已经是整整七天了,封应然都跟玉河公主在御花园里见面。   她如今直接闯入御花园,会不会看见一些自己不想要看见的?   好在宫女禀报道:“回国师大人,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看着天色尚早,封应然就已经回到书房了?   平日玉河公主都是快天黑,宫门要落锁的时候才离开,今天瞧着似乎早了一些?   思及此,雪春熙的脚步有轻快了一些。   或许封应然没想像中那么喜欢玉河公主,她可以因此有期待对吗?   御书房外有御林军守着,看见国师也没有阻拦,这是皇帝亲自交代过的。   雪春熙一路顺畅到达御书房里面,就见封应然低头在桌上用朱笔勾画,听见脚步声这才笑着抬起头来:“国师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让人通传?”   “该是派人先来告诉皇上一声,我贸然过来的确打扰皇上了。”雪春熙顿时有些懊恼,匆匆忙忙过来见封应然,却没提前知会一声,实在太唐突了。   也不知道封应然会不会因此恼了自己,雪春熙忐忑地抬起头来,就见封应然脸上的笑容不变:“国师要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打扰?国师来得正好,帮忙整理这些奏折?”   雪春熙是做的熟门熟路了,很快就把乱糟糟的奏折整理好。   翻开奏折,第一本就是提及立后之事。   玉河公主每天都被宫里来,明眼人瞧着封应然是看上她了,若说立后,身份还算适合。   尤其被玉河公主收买过的,这时候看在银钱上也费工夫说好话。   直接跟国师对上,朝臣是没勇气的,惹来皇帝不痛快,自己的管帽也得戴不稳了。   只是给玉河公主美言几句,又不至于夸上天,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收拾   雪春熙拿着奏折的手一顿,默默把奏折放下,也不知道封应然是不是看过了?   她再拿起下一本,依旧是提及立后的事,人选还是玉河公主。   也不知道玉河公主给了这些大臣多少好处,一个劲把玉河公主夸上天,难道封应然的皇后除了玉河公主就没别的人了?   雪春熙抿着唇,忍住把奏折撕掉的冲动,深吸了口气,抬头对上封应然的目光,开口道:“这些臣子难道都是元国的人,如此为玉河公主在皇上面前夸赞?”   封应然挑眉,答道:“可能是看见玉河公主连续几天来进宫,以为是揣测出圣意了。”   圣意,以为他看上了玉河公主,所以打算拍马屁了?   “那么皇上的意思呢,真是大臣们猜想的一样?”雪春熙放下奏折,轻轻问道:“跟元国联姻,并非上上之策。当初元国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这才多少年,大臣们就忘记了这段往事,打算以德报怨了?再说,玉河公主成为皇后,皇上的子嗣必有有一半是元国的血统。到时候元国若是发难,对皇上不利,那么这里的皇帝就不一定再是姓封的了。”   她想要以理服人,只是说出口的话不免有几分尖锐。   其实自己应该更柔软一些,跟封应然撒娇,告诉他,自己并不喜欢玉河公主,更不喜欢看见封应然跟玉河公主在一起。   但是话到了嘴边,雪春熙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耳根倒是先红了。   如此羞赧的话,她实在难以说出口,不由满心懊恼。   “国师想的,就只有这些国家大事?”封应然上前来,轻轻叹了口气,接而握住了她的柔荑。   雪春熙刚才拾起奏折的时候也没留意,被边角在指头划出一道红痕来。   虽说没出血,却也红彤彤的一条痕迹,若非封应然握住她的手,雪春熙都没能察觉得到。   若果不是太介意奏折上写的,雪春熙又怎会连疼痛都没感觉出来?   “我、我其实……”她张了张口,还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脸颊倒是先红了。   封应然抬手碰了碰雪春熙的脸颊,滚烫滚烫的,不由微微笑开了:“国师怎的如此容易脸红,这话还没说完倒先是一张脸快烧起来了。”   雪春熙被他亲昵地抚过脸颊,感觉连脖颈都滚烫了。   “皇上真是看上了那位美貌的玉河公主,这才接连几天都请人接玉河公主进宫来见面吗?”她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封应然的双眼。若果可以,雪春熙恨不能把双耳捂住,就不会听到不想听见的答案了。   封应然却抬手托起她的下巴,强硬地不让雪春熙低下头:“我对国师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心真意的,绝没一个妄言。”   既然没一句妄言,那么喜欢雪春熙是真的,又如何会突然喜欢上别的女人?   雪春熙眨眨眼,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或许在内心深处,她是相信封应然的,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见异思迁:“皇上如此举动,总会让人误会。”   “让谁误会,国师吗?”封应然凑过来,神色有两分委屈:“我以为国师是绝对相信我的,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不不不,我是相信皇上的。”雪春熙连忙摆手,急急解释,生怕他误会了:“只是看到玉河公主每天进宫,想到皇上可能跟玉河公主在御花园里亲近,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这才会过来……”   她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自己仿佛像是个怨妇妒妇,看不得封应然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不知道封应然听见后,会不会对她有了不好的印象?   毕竟原本的雪春熙就像是高山上的雪莲,不沾半点俗气。如今仿佛堕落凡尘,会埋怨会嫉妒了。   “我很高兴,说明国师是欢喜我的,这才舍不得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哪怕是亲近一些。”封应然的话却出乎雪春熙的意料之外,眉眼间带着愉悦,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了。   “皇上说的是真的,但是这样的我,不是该犯了七出……”雪春熙眨眨眼,她下山前曾在书阁看过一本书,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女之间该规规矩矩的,女子更是不能怨不能妒。   封应然见她不可置信的模样,不由伸手捏了捏雪春熙的脸颊,手感不错,嘴角弯弯道:“国师究竟看了什么杂书,居然有这般守旧的想法?”   雪春熙被他捏得有点懵,眼睛睁得大大的,结结巴巴道:“难道这样不对吗?明明那些书册上都是这么写的,就连话本也是如此。”   “那是骗人的,在我身边,国师就该恣意任性一些。我介意的是国师对此无动于衷,显得我在国师心里其实没那么重要的。”正因为重要,正因为想要珍惜,所以眼里才容不下任何一颗小小的沙子。   封应然是巴不得雪春熙会嫉妒,会发脾气,会任性妄为,他是乐于帮忙收拾烂摊子的。   就怕雪春熙太懂事太乖巧,反倒不给封应然这个机会了。   雪春熙听了,实在哭笑不得,眼底却有些酸酸的,嗫嚅道:“皇上这样,是会把我宠坏的。”   “宠坏了不是更好,以后国师除了依靠我就没有别人了,也就不会离开我了。”封应然握紧她的手,笑了笑:“我还想多宠着国师一些,国师感激我的好,心里眼里都放不下其他人的。”   雪春熙脸颊通红,喃喃道:“皇上不开口则已,开口说起情话来,比起那些才子的情诗还来得动人。”   “那么,这些话打动国师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再绞尽脑汁多想一些的。”封应然盯着她,若是雪春熙摇头,他是真的打算再想些感动人的话来。   闻言,雪春熙无奈道:“皇上日理万机,许多政事要处理,怎的费时在这上面了?”   “这可不是浪费时间,若是没能让国师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我连奏折都要看不下去的。”封应然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笑道:“要是国师不信我,不如把这心挖出来看看?”   雪春熙被吓了一跳,生怕封应然真要把心给挖出来,连忙摇头道:“皇上就别吓我了,以后皇上做什么,我都会相信皇上的。”   “有国师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封应然抓着她的手不放,又道:“不如国师去御花园看看,玉河公主在做什么?”   雪春熙摇头,并不想见玉河公主:“不,我就不去了……”   “不亲眼看一看,国师会放心吗?”封应然二话不说扯着她起身,又道:“如今有一场大戏在,国师怎么也得去瞧瞧才是。”   雪春熙只得被封应然牵着走向御花园,心里想着他在御书房看奏折,玉河公主竟然还在御花园?   是不是这几天封应然都派人去接玉河公主进宫,却把人冷在御花园里,他们并没有见面?   若是如此,那么封应然的举动就别有深意,是自己误会他了。   思及此,雪春熙不由看向封应然的背影。   封应然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笑道:“怎么,国师终于瞧出我的好来了,这才看得目不转睛?”   被他打趣得满脸羞赧,雪春熙连忙低下头来。   御花园离着御书房并不远,两人甚至没坐上龙撵,没多久就已经到了。   远远看见凉亭里坐着的玉河公主,不过几天没见,神色憔悴,甚至消瘦了两圈,并没有雪春熙想像中的意气风发。   还以为有封应然三番四次把人接进宫里,又有朝中大臣替她美言,推举她做皇后,必然要得意洋洋的。   但是她却是十分焦灼,在凉亭里,石桌上摆着的茶点根本没动过,茶水早就凉透了,身边根本没有人伺候。   玉河公主仿佛早就习惯了宫人对她的怠慢,安静地坐在凉亭里,不吵不闹,似是在等着宫人到了天黑的时候来送她出宫。   封应然总是一大早派人来接她进宫,马车也是一次比一次华丽,宫人的地位也是一回比一回高。   大皇子看她的眼神已经很不对了,今早出发的时候,玉河公主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也是,她若是得宠,很可能就会成为封应然的皇后。   但是玉河公主跟大皇子并不亲近,这几天反而疏远了。   估计大皇子忌惮她,却又不悦玉河公主暗地里讨好封应然,猜着她是不是在私底下谋划着什么。   既是害怕,却又十分防备。   玉河公主苦笑,她进宫来,除了第一天封应然露了一面,再也没出现过了。   偏偏宫人一次比一次早到行宫来接自己,仿佛她成了封应然面前的红人。   只有玉河公主自己心里清楚,封应然对她没什么感觉,看过来的目光就跟御花园的花花草草没什么两样。   也就大皇子会相信,封应然真的看上了她。   玉河公主并不蠢,封应然就是故意让大皇子误会的。   两人的误会慢慢加深,大皇子对她原本就不是十分相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恐怕玉河公主如今无论说什么,大皇子都听不进去了。   如此,玉河公主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下。当作真的被封应然看上的样子,默默跟着宫人进宫来,然后在御花园里枯坐大半天再回去。    第一百六十章 不解   这一天玉河公主也以为只要等到天色擦黑,宫人就会出现,然后送她出宫。   可是宫人却提早出现在御花园,让她十分不解。   只是在看见宫人身后的身影,玉河公主神色顿时凝重了,连忙起身行礼:“皇兄怎么来了?”   大皇子笑笑,只是笑意没达眼底:“怎么,妹妹不想看见我吗?”   “怎么会,就是有些惊讶而已。”玉河公主急忙摇头,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让宫人看了笑话,又道:“那么,我这就跟着皇兄出宫?”   “不着急,既然要走,总得跟皇上说一声才好。不然就这么走了,皇上出来没见着妹妹,迁怒于我该如何是好?”大皇子用开玩笑的语气,却是看向宫人,等着他带路去见封应然。   玉河公主顿时有些慌了,她在御花园枯等的事,是绝不能让大皇子知道的。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没能得到封应然的侧目,就等同于失去了价值。   到时候大皇子会做出什么事来,玉河公主实在没把握。   她不希望主动权重新交回给大皇子,这才一再瞒下此事。   要是被宫人这时候戳穿了,玉河公主不但失了脸面,甚至被大皇子嫌弃和鄙视。   大皇子是她的靠山,愿意一直默默把自己带在身边,也是等着这一刻。   若是从此失去利用的价值,玉河公主不敢想像,自己会沦落到如何的境地。   所以绝不能让大皇子知道真相,玉河公主又劝道:“皇上日理万机,忙得很,这不就被宫人叫去御花园处理政事了,皇兄还是不要打扰皇上为好。”   “皇上请妹妹进宫,居然把妹妹晾在这里,实在是……”大皇子眯起眼,心里有些猜疑逐渐涌了上来,难不成玉河公主这几天都进宫来,却没能笼络住皇帝的心?   只是碍于脸面,所以玉河公主什么都没说,默认大皇子以为封应然对她另眼相看?   若是如此,这个皇妹真是该死,简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要是真的没能耐笼络住封应然的心,就该早早说出来,大皇子还能另外想办法。   如今却是玉河公主死皮赖脸进宫来,简直是丢了元国人的脸面!   元国的公主不多,一个个都金贵得很,哪里需要低声下气求封应然宠爱,还吃了闭门羹?   思及此,大皇子的脸色极为难看。   玉河公主一张小脸褪了血色,苍白得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的宫人,心里琢磨着什么法子继续瞒下去。   从一开始玉河公主就打算瞒着,就知道总会有被戳穿的一天,但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让她招架不住。   她只能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免得大皇子多想。   谁能想到大皇子竟然亲自进宫来,把自己伪装的面目撕下来?   玉河公主闭上眼,心下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犹如天籁的声音传来:“大皇子驾临,有失远迎。”   封应然缓步走来,显然是匆匆忙忙的,连身上的常服都没换下。   大皇子连忙缓和了神色,行礼道:“叨扰皇上了,我来接皇妹回去行宫。”   “都怪底下人办事不利索,惹了麻烦,朕狠狠发作了一通,误了时辰,倒是委屈了玉河公主。”封应然面露微笑,带着些许的歉意,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   闻言,大皇子一愣,转头瞥了玉河公主一眼。   只见她低着头不做声,似乎真的委屈了。   他皱了一下眉头,玉河公主真有手段居然让封应然侧目了?   若是如此,自己倒是不必烦恼。   大皇子也露出歉意的笑容来:“皇妹不懂事,经常进宫来打扰皇上。皇上贵人事忙,不该总宠着她才是。”   “客气了,朕是个惜花之人,素来喜欢漂亮的花骨朵儿。”封应然又看向玉河公主,笑道:“既然大皇子亲自进宫,今天公主就先回去好了。”   大皇子应了一声,带着始终低着头的玉河公主出宫。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因为有宫人在,彼此之间并没有开口。   直到回了行宫,大皇子进了内屋,这才转过身来讥讽一笑:“妹妹倒是有能耐,把皇上迷得七荤八素。既然如此,怎的不早早开口?我已经做了些许动作,私底下买通了不少大臣给妹妹在皇上面前美言。这事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砸下的真金白银可不能浪费了。”   玉河公主是有苦说不出,封应然刚才突然出现,打消了大皇子的疑虑,却把她推向深渊。   封应然唇边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她一样,叫玉河公主心寒。   这男人看清楚她的性情,既骄傲又清高,加上尴尬的处境,把玉河公主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于是顺水推舟。   把她接进宫里,表面上毕恭毕敬的,仿佛真的看上她了。   进宫后却把人扔在御花园就不闻不问,茶点瞧着好看,却是甜腻得让人受不了。   茶水是冷的,凉亭里连个遮挡纱帐都没有,玉河公主冷得够呛,哪里还喝得下这凉茶?   点心甜腻,没茶水辅助根本咽不下去。   大半天枯坐着,身边没个伺候的,连吃食都没有,把她饿得要命。   不过几天的功夫,眼看着镜中的身影渐渐消瘦,玉河公主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谁让她一开始就瞒着,没跟大皇子坦白。又清楚说出口,自己等同于没了价值,大皇子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向前一步要死,退后也得死。   玉河公主别有选择,只能暂时维持着这微妙的平衡。   她听了大皇子的话,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皇兄未免太急躁了一些,朝中那些大臣都是元国多年来留下的暗棋,要是全部都动用了,若是被皇帝连根拔起……”   大皇子听得挑眉,不悦道:“所以皇妹更要笼络住皇帝的心,让他对你唯命是从,自然不会对元国留下的这些钉子下手。而且我动用这些人,还不是为了皇妹,难道皇帝要对他们下手的时候,皇妹就不会出手相救?如此,皇妹未免太凉薄了一些。”   玉河公主简直比吃了黄莲还苦,封应然又凭什么会听她的?   就连正眼都没多瞧上一下,哪里会顾忌她的面子,对这些钉子网开一面?   她忽然明白封应然的所作所为,兴许就是为了引出大皇子这一手,把钉子都连根拔起!   想到这里,玉河公主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懊恼自己为了面子,只怕元国这些年来在这里的布置都要毁于一旦了!   “皇兄还是三思为好,皇帝再怎么宠爱一个女子,总归不能容忍有人对他指手画脚,即便是朝中大臣也如此。”   大皇子听得不耐烦了,挥手道:“皇妹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些人为元国效命,死了便是死了,皇妹为了自己是不会顾及他们的。以后得了势,看来也不会出手帮我了。如此,皇兄算是看清楚皇妹的心思。这般费尽心思帮皇妹,也没得来一个谢字,反倒是百般推脱!”   “皇兄,不是这样的……”玉河公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无力,根本说服不了他。   看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大皇子越发厌恶。   果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壁的,不过总算好拿捏就是了。   玉河公主如了愿就想一脚把他蹬开,简直是痴心妄想!   “行了,皇妹也不必想太多。元国给了这些人多少好处,他们给皇妹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罢了,不算是什么大事。皇帝真的追究起来,他们这些人精总会有脱身的法子,后路多着呢!就是皇妹以后成了事,别忘记这些大人在背后出了力。我可不想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骂,说是忘恩负义之徒!”   这分明就是教训她,以后不要忘恩负义,忘记他这个皇兄的提携和帮忙!   玉河公主抿着唇,心里是又惊又怒。   大皇子是认定了她能成事,这才不遗余力地出手帮忙。   要是事情搞砸了,大皇子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   玉河公主的贝齿咬着下唇,只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封应然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垂死挣扎,却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   封应然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大皇子的举动,所以一天天把她叫进皇宫里,然后等着大皇子一步步跟着踏进陷阱里头?   她素来聪慧,却从来没见过像封应然这样的人。   表面和和气气,温和无害,手段并不激烈血腥,却能让人万劫不复!   一想到自己的下场,玉河公主心都冷了。   逃离这里,离开大皇子,她除了元国又能去哪里?   回到元国,那么自己也是没有选择的。   得罪大皇子,玉河公主在元国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但是看着大皇子越陷越深,她却无法阻止,愁得一夜都快白头了。   玉河公主想不到的是,封应然坑了她一把之后,回去跟雪春熙笑着邀功了。   雪春熙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看着封应然装模作样的误导大皇子,把玉河公主往坑里推了一把,施施然回来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封应然把人叫来,却又丢在御花园不闻不问。   以玉河公主的骄傲,自是不敢回去告诉大皇子,她就是进宫里吹冷风,连个像样的吃食都没有,更别提是受到封应然的万千宠爱了。   这性子对身为公主来说是应该的,说出去太丢人了。   但是对如今的玉河公主来说,简直是含着黄莲,有苦说不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恼怒   雪春熙好笑,难怪封应然心情好了。   玉河公主说不出口,封应然必然是清楚她的性子,越是不开口,大皇子的误会就越深。   为了加深大皇子的误会,封应然还不惜匆匆从御书房跑到御花园来跟他见面,说上几句话。   就是知晓真相的雪春熙听着,都像是封应然看上玉河公主,更别提是原本就有这个心思的大皇子,自然是往这边琢磨的。   瞧着大皇子恼怒的模样,估计是觉得玉河公主不上道,回去也没跟他说什么,还以为是有心隐瞒的。   玉河公主那张娇俏的小脸苦得快要皱成一团,看得雪春熙忍不住好笑。   封应然这一招够狠的,既把玉河公主推到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又让大皇子以为快要得手了,心里有了期望。   等以后知道真相,大皇子恐怕要加倍失望了。   思及此,雪春熙忽然想到御书房里看见的奏折。   怎么好几个大臣忽然就对玉河公主大夸特夸,真的只是猜度封应然的想法那么简单?   两人回到御书房,封应然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道:“就像国师想的一样,大皇子以为玉河公主已经笼络住我的心,自然要帮一把,添一把火。”   雪春熙挑眉,终于明白封应然这几天把玉河公主叫进宫里来,原来就等在这里:“皇上是知道元国在朝中安插了钉子,这才打算将计就计,把他们连根拔起?”   封应然没有否认,点头道:“一个个去查,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元国费了多少年,才慢慢培养出这些人来,尾巴自然都打扫干净的,要查起来就得追溯到至少十年前,费时费力。倒不如让他们自己暴露出来,省了我不少功夫。”   闻言,雪春熙垂下眼帘来:“皇上英明,这样的确能事倍功半。”   “怎么,国师瞧着不怎么高兴?难道觉得我手段太狠戾了,连这些朝中大臣也没打算轻易放过?”封应然勾起她的下巴,逼着雪春熙与他对视。   雪春熙听了连忙摇头道:“叛国之人,原本就该罚的。我只是想到自己没能帮上忙,即便不为皇上卜卦,皇上也能把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所以她仿佛更加没用了,不免有些沮丧,毕竟卜卦是自己唯一擅长的事了。   封应然失笑,搂着她的肩头,不容雪春熙拒绝地揽在怀里:“国师又在胡思乱想了,我不想国师受累,这点小事更是不必国师亲自出手的。只要国师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这些污秽的事,我也不愿意让国师脏了手。”   雪春熙被他揽在胸口,耳朵贴着胸膛,听着一声又一声平稳的心跳,沮丧的心情仿佛渐渐消散而平静下来:“皇上每次开口,总能让我高兴起来。”   “那就好,我还担心自己不会说话,惹得国师难过的。”封应然笑了笑,又道:“国师今天特地过来,除了玉河公主的事,应该还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听罢,雪春熙顿时局促起来,手脚无措道:“我就是来看看皇上,再就是玉河公主的事有些不解,如今误会都解开了,没什么要问的。”   “真的?国师特地前来,就为了玉河公主?”封应然低下头,不容她躲开自己的目光:“真的没别的话要跟我说?”   雪春熙咬咬牙,鼓起勇气道:“我就是担心皇上被玉河公主的美色给蛊惑了,所以才会特地过来提醒一二。”   “美色?在国师眼里,我会被这么一个心怀不轨的女子所迷惑,还是国师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从来不会轻易改变?”封应然抬起手,指尖挑起她腮边的一小束乌发,放在自己的唇边,低头轻轻落下一吻。   见状,雪春熙双颊绯红,明明她是打算过来告诉封应然自己的心意。怎么到头来,反而又被封应然抢先一步了?   “皇上,我……我也是……”她张了张口,却羞赧得始终没能把一句话说清楚。   封应然却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笑道:“国师不必勉强,知道你并不想让我难过,但是真的不必逼自己。”   “不,不是的。”雪春熙摇摇头,明明因为玉河公主的到来,让她看清楚了对封应然的感情。只是这时候,却因为羞涩而说不出口,反倒让封应然以为自己只是顺着他的话来开口,实在是冤枉了。   “玉河公主三番四次进宫来,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不介意的。只是听说皇上在御花园与她相会,又是从早到晚,心里便开始难过。”   她低着头,徐徐说着自己这几天的心情。   雪春熙这些时日是寝食难安,一想到玉河公主可能依偎在封应然的怀里,她心里就在滴血,只觉得有一块石头压着,沉甸甸的,几乎让她要呼吸不了。   封应然听得双眸微亮,却又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在乎皇上的,比自己想像中更在乎。”即便她可能只有十年的寿命,也可能封应然不到几年后这份深情就慢慢消磨而消失,雪春熙这一刻都想要豁出去地赌一把。   赌赢了,那么皆大欢喜。赌输了,起码她不会后悔这一刻没把自己的心情告诉封应然。   封应然看着她始终低着的脑袋,终究忍不住握紧了雪春熙的柔荑,笑道:“我等国师这句话,真是等得太久了。”   雪春熙这才抬起头来,红着脸对他笑了笑。   眉宇间的阴霾被吹散,唇边的笑意犹如解开了某些沉重的枷锁,娇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被封应然紧紧盯着,雪春熙很快就有些不自在,撇开脸道:“皇上怎的这般看着我?”   “国师笑起来太美,我舍不得挪开目光。国师这样释然的笑容,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封应然很满足,因为雪春熙会笑得这般幸福和愉悦,全都是因为他。   思及此,封应然只觉得胸口暖融融的,仿佛心里的缺口被填得满满当当。   除了雪春熙,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如此。   封应然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边,笑道:“看来皇后的册封大典,该开始准备起来了。”   雪春熙一怔,唇边仿佛还残留着他柔软温暖的触感,耳边嗡嗡直叫,根本听不清封应然究竟说了什么。   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不停重复着:她被亲了,被皇上亲了……   “国师?”见她瞪大眼呆呆的,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封应然疑惑地搂着雪春熙的肩头,却吓得她后退跳开,就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他不由好笑,知道雪春熙这又是羞的,便不敢再刺激她,没再向前一步。   “在册封皇后之前,还得先把朝廷里的内鬼都收拾干净了。连根拔起,也能杀鸡儆猴,让他们明白,我不是父皇,不会轻易手软放过他们的。”先帝更偏向和,而非战,尤其在对其他国家都是如此。   打算休养生息,战乱只会让国库消耗,能不战就不战,能和亲就和亲。   可是对待国内嚣张的盗匪,先帝却是容不下的。   与其跟其他国家征战而虚耗国库的银钱,倒不如先把内乱平了再说。   因为这份妥协,元国才会越发过分,居然手伸得这么长,竟敢贿赂朝廷命官,为他们所用。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从朝廷里得到多少消息,又布置了多少陷阱而得利。   封应然要做的,不但是把他们都找出来然后都铲除了,还要让他们这些年来得到的好处都通通吐出来。   正好国库还没填满,先拿他们开刀也无妨。   既能充盈国库,甚至是他的小金库,也能震慑朝堂上的大臣,让他们心里明白,新帝的眼里容不下叛徒,他们好自为之才是。   雪春熙自然是赞同的,点头道:“的确,这些背叛皇上的大臣就是祸害,就该一一除去才是。元国如此放肆,万不能让他们以为皇上软弱可欺。”   不然,实在是后患无穷。   封应然微微颔首,他没说的是,不清理掉这些渗透朝堂的势力,只怕以后有人会对雪春熙不利。   雪春熙身后的雪家是隐世家族,不轻易离开灵犀山,等于没有靠山。   大臣最喜欢挑软柿子捏,即便封应然能一一摆平,这些人若是盯着雪春熙不放,也是十分烦人。   倒不如一开始就给个下马威,让大臣们明白,国师在新帝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无人能够取代   欺负她,就等于是打封应然的脸,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商议清楚,雪春熙小心翼翼托着封应然的大掌看了又看。   伤口已经结疤,只是一道疤痕在掌心,依旧狰狞可怕。   她想到那天的凶险,刀刃再锋利一些,只怕能够把封应然的右手从掌心直接切成两半。   光是想想,雪春熙依旧心有余悸。   她低头在封应然的伤口上轻轻吻了吻,鼻尖里是浓重的伤药香气,只盼着他能尽快好起来。   “国师不必担心,御医也说了,再过上一段时日,就能痊愈,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封应然其实不在乎留下疤痕,只是雪春熙每次看见都露出伤心的表情来,他也跟着难过。   原本觉得伤疤是男人身上英勇的标记,可是雪春熙既然看着难过,他也没必要留着了。   即便封应然喜欢雪春熙这般紧张的模样,却不喜欢她露出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彻查   对朝臣发难,自然还是需要证据的。   人证物证俱在,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这些臣子胆敢如此,必然心有依仗,又或是把尾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自以为天衣无缝。   只是曾经做过的事,怎可能彻底抹掉?   封应然要做的,就是派人暗地里彻底清查,务必把证据都捏在手里,摆在朝臣的面前,让他们再也没理由继续为自己争辩,或者还反咬封应然一口,认为他在诬陷。   这事重大,封应然还是交给顾青来做。   顾青对守着雪丹珍的别院实在觉得无趣,难得有这么个秘密任务,他自然高高兴兴地接下。   他摩拳擦掌,打算尽快查清楚。   一来让封应然能尽快铲除这些朝堂上的虫子,免得看着碍眼。   二来也赶在蔓霜生孩子之前,他怎么也得陪在身边,就需要抓紧时间了。   封应然没打算留手,顾青也是没准备手下留情,证据不需要面面俱到,只需要找到最厉害的,能一击即中的要命证据就足够了。   这就大大地减少了彻查的时间,丢开细微的小事,只抓大事不放。   封应然也赞同顾青这个做法,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耽误他迎娶雪春熙。   他这边忙碌着,雪春熙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来人笑着进来,见雪春熙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眯起了眼:“怎么,不欢迎我吗?”   “怎么会,只是没想到二姐姐会来。”雪春熙的确没想到,雪妙彤居然离开灵犀山到京中来。   雪妙彤比当初看着更瘦了,脸上的倦意和憔悴怎么都遮掩不住。   她想到雪妙彤此次来,很可能是为了雪丹珍,不免心里难过。   明明她们二人当初在灵犀山的时候是最亲近的姊妹,可惜下山后,却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雪春熙甚至不敢去见雪丹珍,害怕雪丹珍会对自己露出厌恶的眼神来。   雪妙彤坐下,接过宫女送来的热茶低头抿了一口:“我千里迢迢过来,可不是看七妹妹发呆的。”   闻言,雪春熙回过神来,歉意地道:“二姐姐下山来,如今灵犀山上只有四姐姐了?”   雪妙彤点头,答道:“我卸下了家主之位,有四妹妹允许,自然能够下山来。六妹妹的事,皇上已经派人送信到灵犀山,具体的我跟四妹妹也是命人亲自调查,免得冤枉了六妹妹。”   可惜查探下来的结果,却让她和雪幼翠都失望至极。   身为雪家人,居然会因为嫉妒和不甘生出恶念来,还真是丢了家族的脸面。   封应然送信来说不好处理,一来他并非雪家人,不好处置雪家的姑娘。二来他并不想雪春熙沾手此事,毕竟两人曾经是感情最深厚的姊妹,雪春熙若是亲自处置雪丹珍,恐怕心里要极为为难又得难受的。   雪妙彤跟雪幼翠商量后,她决定亲自下山。   “七妹妹不必忧心,我会带六妹妹回去灵犀山的。”   雪春熙一怔,问道:“六姐姐会有什么样的惩罚?毕竟她身子骨不好……”   “难为你如今还念着她,六妹妹却不顾旧情。”雪妙彤轻轻叹气,仿佛想到已经不在的嫡亲妹妹雪易烟。   连血脉相连的亲生姊妹都是如此,更何况彼此之间并没有深厚的血缘关系?   雪春熙无法对雪丹珍下狠手,封应然也只让人把雪丹珍软禁在别院里,何尝不是等着雪家来处置?   新帝倒是精明,不肯让雪春熙沾手,免得她以后愧疚又难过。   雪妙彤垂下眼帘,又道:“放心,这次带六妹妹回去,也只会让她面壁思过。她的身子骨可受不住什么责罚,要是不留神转眼就一命呜呼了,不就给四妹妹添麻烦了?”   刚上任的家主这才没几天,刚接受事务来处置,却忽然手上有了人命,还是雪家的姑娘,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别人不一定会知道雪丹珍的身子骨不好,只会戳雪幼翠的脊梁,说她连自家的姊妹都容不下。   雪春熙听罢,点头道:“二姐姐想得周到,御医留下的药方,我会请他一并交给二姐姐带回去给六姐姐的。”   雪丹珍不能断了药,不然就得要了她的小命。   雪妙彤扯了扯嘴角,讥讽一笑:“这药方金贵得很,难为皇上大方,已经许诺会派人亲自送药材到灵犀山。”   反正封应然的意思,是不让雪丹珍就这么轻易死了,实在是便宜了她。   雪丹珍心心念念能下山来,看看这大千世界,过得风风光光又轰轰烈烈的。   谁知道这才没几个月,就得回到灵犀山去面壁思过,对雪丹珍来说,真是比死还难受。   她活多久,就得难受多久。   看来封应然对雪丹珍的不满由来已久,只是碍于雪春熙的面子上没亲自动手,而是交给雪家来办。   倒是个狡猾的皇帝,在雪春熙面前装好人,却是一肚子坏水。   雪妙彤原本也不乐意下山来见雪丹珍,这么个丢人现眼的,让她自生自灭就算了。   反正有御医在,又有皇宫里源源不断的精贵药材,只要雪丹珍不折腾,起码活个三五年是没问题的。   不过封应然三番四次送信来提及此事,显然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说到底还是雪家给封应然添麻烦了,家务事也该自己来办,雪妙彤这才不情不愿从灵犀山赶到京中来处置雪丹珍。   听说封应然愿意继续把珍贵的药材送去灵犀山给雪丹珍,雪春熙心里暖融融的,有些感动:“皇上是个好人,素来想得周到。”   雪妙彤听了,心里腹诽,皇帝都不知道给雪春熙灌了多少迷魂汤,让她以为封应然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好人。   实际上,封应然想要谁死,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足够了。   甚至的,底下有机灵的心腹能办事,根本不必他动嘴,就能揣测出封应然的意思了。   “七妹妹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也罢,皇上能让你一直这么想也挺好的。”算是自欺欺人了,只要雪春熙高兴,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封应然能一直这么把自己伪装成好人的样子,让雪春熙过得舒服又高兴,这就足够了。   对外人来说,封应然是怎样的,雪妙彤一概不在意。   雪春熙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姐姐远道而来,怕是累着了,偏殿已经收拾好了,先歇一歇?”   “的确累了,快马加鞭赶来,就怕又出什么幺蛾子。”雪妙彤明白自己的身体,也快撑不住了。   雪幼翠也是好意,这次特地让她离开灵犀山,也是想让雪妙彤能下山到处看看,不必急着回去。   身上的担子已经卸下了,雪妙彤如今是无事一身轻。   雪幼翠这番好心,雪妙彤自然是感激地应下的。   虽然对她来说,山下的万千世界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   雪妙彤是巴不得赶紧回到灵犀山,也能在最后的时日里安安静静地度过。   她在偏殿睡了两个时辰才起来,洗漱后过来,正好碰见宫女禀报,封应然今晚不过来用膳,不由挑眉:“皇上经常过来跟七妹妹用晚膳?”   雪春熙一听,赧然道:“只要没事,皇上都会过来一起用膳。”   那就不止是晚膳,很可能是一天三顿都往这里跑了。   雪妙彤挑眉,封应然对雪春熙还真是用心良苦。   宫女上了膳食,都是清淡的菜肴,显然是迁就雪妙彤。   雪春熙这番好意,雪妙彤自然是受着的,有这么个贴心的妹妹,她心里也高兴。   雪丹珍下山后变了,该是在大染缸里泡着的雪春熙却丝毫没变化。   也不该说没变化,雪春熙比起在灵犀山上的时候更加有生气了,眉宇间噙着愉悦,光是看着就能感染到身边人。   显然封应然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没让雪春熙沾染上一点乌烟瘴气的东西。   两人默默用完晚膳,谁也没率先开口。   最后还是雪妙彤先打破沉默,问道:“皇上送来的信上还提及一事,说是打算立后。”   雪春熙闻言顿时有些紧张了,轻轻点头道:“皇上的确跟我提过,不知道二姐姐和四姐姐的意思?”   雪妙彤看着她的神色,哪里是不同意的,依旧绷着脸道:“我和四妹妹商量过了,此事在雪家算是头一份,从来就没有哪个雪家姑娘这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章程。四妹妹的意思,是我亲自过来问七妹妹,是不是真的打算留在京中,成为皇后,然后一辈子就跟着皇上过了?”   没等雪春熙回答,她又接着道:“七妹妹该三思才是,雪家祖训,雪家的姑娘不能随意嫁人。即便是雪家的家主选定的男子与雪家姑娘匹配,这些雪家姑娘也会彻底失去卜卦的能力。想必,七妹妹以后也是如此,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要确定这一点,因为雪春熙的牺牲实在太大了。   如果封应然以后辜负了雪春熙,这个七妹妹该如何是好?   就算回到灵犀山,失去了卜卦之术,又已经委身于他人,在山上恐怕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当然如果封应然珍惜她,那么雪春熙只是被约束在皇宫里不能轻易出去,只要她乐意,倒也无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忆   雪春熙听了,点头道:“二姐姐,我早就已经想清楚了,绝不会后悔的。”   雪妙彤眯了眯眼,反问道:“七妹妹就认定了皇上,不担忧他以后会变心吗?”   “我自然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在决定此事之前也犹豫不决。”雪春熙摇摇头,无奈道:“只是看见皇上身边有了其他女子在的时候,我是心如刀割。与其担心以后痛苦,倒不如现在就顺从自己的心。即使以后皇上变心了,起码这一段时日,他是真心待我的。”   这对她来说,就是最美好的回忆。   若果因为害怕,从一开始就拒绝了,那么就连这点美好的回忆也不复存在。   雪妙彤听得叹气,说道:“既然七妹妹已经想好了,我和四妹妹当然是向着你的。以后若是在京中呆不下去,灵犀山必定还是会接纳七妹妹的。山上的地方不小,再容下一个七妹妹还是足够的。”   “多谢二姐姐,”雪春熙笑笑,知道雪妙彤特地下山来,为了雪丹珍,也是因为关心她。   “行了,雪家的姑娘一旦下定决心,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雪妙彤摇头,神色无奈:“七妹妹跟你生母的性子真是相似,最后为了心上人,都放弃了自己的天赋。”   雪春熙一愣,问道:“二姐姐知道我生母的事?”   “以前家主曾经提及过,只是说得不多,却听得出是个性情中人。”雪妙彤回想起家主的话,知道当年家主其实十分喜爱雪春熙的生母,有意提拔她到身边来。   若是可以,培养成她的左右手,必定如虎添翼。   可惜为了一个男人逃离灵犀山,家主不得不派人去捉拿雪春熙的生母。   正因为失去了卜卦之术,这对小夫妻偷偷摸摸四处躲避,依旧无法逃离雪家的追捕。   直到死,她也没后悔过逃离了灵犀山,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这让家主又生气又惋惜,没想到有一天,雪春熙也如此。   有其母必有其女,终究是血脉相连。   “性情中人吗?”雪春熙难得听到生母的事,不由想多知道一些:“除了这个,还有提及其他吗?”   雪妙彤想了想,这才答道:“七妹妹的生母在卜卦之术上十分有天赋,小时候性子顽劣得很,家主收藏的几枚古铜钱都被她弄丢了,为此到后山面壁思过了足足三个月,及笄后才慢慢稳重了一些,却又喜欢偷偷到山脚玩耍。”   也因为如此,才会遇到雪春熙的生父,然后日久生情。   所以以后家主下了死命令,不能轻易离开山顶,就连半山腰也不让去,还加强了灵犀山的护卫大阵,不让陌生人能够随意靠近,可谓是用心良苦。   “据家主说,七妹妹跟生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也是为何当初的家主不喜欢雪春熙的缘故,日夜看见这个让她郁闷的一张脸,能喜欢才怪。   雪春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嘴角噙着笑。   她像生母多一点,是不是就不像生父?   “二姐姐可知道,我的生父是什么人?”   雪妙彤摇头,应道:“此事家主从来没提起过,我自然是不清楚的。”   闻言,雪春熙不免可惜。   只是能打听一点生母的事,她也觉得挺高兴的了。   “说起来,一路上我四处打听,女子出嫁,听说是需要娘家准备嫁妆的。在路上我已经传信回灵犀山,跟四妹妹提起此事,让她赶紧准备起来。”雪妙彤煞有介事提起嫁妆的事,让雪春熙目瞪口呆。   “这……会不会不好?”毕竟灵犀山上都是雪家几代传下来的宝物和钱财,变成她的嫁妆,会不会对其他雪家姑娘不公平,又起了不好的作用?   毕竟她下山后成为国师,却又做了封应然的皇后,给雪家开了先河。   要是以后雪家姑娘一个个多如此,雪家的卜卦之术岂不是无人继承了?   “放心,此事会在暗地里秘密进行,不会让雪家其他人知晓的。”说罢,雪妙彤又自嘲一笑:“雪家没剩下多少人了,如今在山上的就只有藏在后山里的几个年纪小的姑娘。当初她们机灵,躲在后山隐秘的地方,就是雪家犯错的人面壁思过的山洞,这才没让人发现,躲过了一劫。”   若非如此,恐怕就连这么几个小姑娘都没能保住性命,雪家算是骤然断了一代,元气更是大伤,恐怕十年之后都未必能恢复得过来。   “幸好还留下这么几个独苗苗,四妹妹打算培养一番,以后也能成为下代的继承人,又或是家主。”   雪春熙大吃一惊,疑惑道:“四姐姐这才当上家主,就打算培养继任人了?”   如果可以,雪幼翠当个二三十年的家主都没问题,培养两代雪家姑娘,从中精心挑选最合适的成为继承人,这才是历代家主做的。   雪妙彤摆摆手,叹道:“四妹妹醉心书阁,如今成为家主也是因为我身子骨实在撑不住了,不然一贯是打算做甩手掌柜的。让她撑个十年已经算勉强,再多些,估计四妹妹就得受不了。如此,倒不如尽快把继任人培养起来,她也能早早卸下负担,在书阁里继续逍遥快活。”   雪春熙听得无奈,雪家的家主之位什么时候成了烫手山芋,谁也不乐意接着了?   “七妹妹也别担心,四妹妹别看吊儿郎当的,能力手段都是有的,眼力又相当不错。虽然只有几个小姑娘能选择,她也不会马虎了事,必定会挑上最适合的继任人。就算还欠缺了一些,四妹妹也会从中辅助,绝不会丢下就什么都不管了。”雪妙彤笑笑,雪幼翠就是如此,瞧着没点担当,只是在接任家主的重担后,也是认认真真地处理琐事,办得妥妥当当的,一点没含糊。   她原本还担心,却没有其他人能够选择。   后来见雪幼翠的模样,根本不需要雪妙彤从旁协助,简直再省心不过了。   若非如此,雪妙彤还不敢就这么径直下山到京中来,不然灵犀山上岂不是要乱套了?   “四姐姐素来聪慧,却只爱博览群书,不爱闻窗边事。”雪春熙其实有些想像不出,雪幼翠认认真真处理山上琐事的模样,是不是郁闷地只抓脑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干活?   思及此,她不由笑笑,还真是为难雪幼翠了。   雪妙彤看向雪春熙,却是郑重地道:“亏得七妹妹,灵犀山这才比起以前要安稳多了,四妹妹要忙的事也不多,不然着实头疼。”   雪春熙听了不由一怔,摆摆手道:“二姐姐怎的夸起我来了,都是二姐姐和四姐姐厉害,把灵犀山打理得井井有条。”   摇摇头,雪妙彤叹道:“七妹妹也该知道,以前灵犀山附近总有人虎视眈眈。皇帝对雪家是什么态度,七妹妹心里也该清楚。该防着就防着,却也没给雪家什么方便,就像是关在笼子的金丝雀,不饿死能用就行了。”   她这话着实有些大不道,只是如今却不吐不快:“先帝的时候,家主几番头疼,一再加强护山大阵,可惜到头来还是让皇家人钻了空子,死伤大半。历代雪家成为国师,为帝王鞠躬尽瘁,除了好名声,便是什么都没能得到。”   雪春熙心下苦涩,哪里能不知道雪家几代下来过得不好?   “皇上是个和善的,必定不会像先帝这般为难人。”   雪妙彤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有七妹妹在,皇上哪能不对雪家和善?只是有些话虽说不中听,我还得提醒七妹妹才是。立契的事,可不能省下。”   “真要跟皇上立契?当初不过是六姐姐的提议,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雪春熙想到当初还以为雪丹珍为自己着想,如今想来,应该是打算让封应然知难而退吧。   谁知道封应然真的应承下来,把雪丹珍吓了一跳,她也是目瞪口呆。   如今雪妙彤再次提起,雪春熙摇头道:“很不必如此,我信得过皇上的。”   雪妙彤叹气,答道:“四妹妹说得对,七妹妹就是太天真了一些。我们雪家没经历过此事,谁也不知道帝王的宠爱能坚持多久。立契怎么说,对七妹妹也是一份护身符。就算以后皇上对七妹妹没了兴趣,也不至于让七妹妹为难。”   “或许七妹妹觉得我这是危言耸听,只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没什么不好的。皇上若是保持这份宠爱,待七妹妹一直这么好,那么契约就没有用武之地,实在皆大欢喜。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七妹妹起码性命无忧,不至于被揉搓。”   雪妙彤拍了拍雪春熙的手背,叹道:“雪家如今人丁单薄,势力也及不上皇帝。皇上想做什么,只怕是阻止不了的。唯一能为七妹妹做的,就是帮着立下契约,即便皇帝反悔,也得吃些苦头才是。”   “七妹妹成为皇后,就得失去卜卦之能,这么大的牺牲,难道皇帝就不该付出些什么吗?”   雪春熙垂下眼帘,喃喃道:“我没想过让皇上为难,当初皇上会答应,恐怕是不清楚立契后的反噬有多么痛苦。”   “这还没嫁人,胳膊就往外拐了?”雪妙彤听得无奈,又道:“放心,四妹妹早就知道七妹妹心软了,特地在书阁翻了好几个月,总算是找到一册孤本,上头的契约之法能让人吃些苦头,却不至于要了对方的小命。”    第一百六十四章 珍惜   雪春熙忐忑不安地接过薄薄的两张纸,却感觉犹如千斤重。   看见她踟蹰的模样,雪妙彤没好气地道:“知道你心疼皇上,我和四妹妹也不至于叫七妹妹为难的。”   闻言,雪春熙不好意思地打开来一看,不由皱紧眉头:“心头之血,这……”   用上心头之血了,真的不会要封应然的小命吗?   她有些迟疑,雪幼翠寻找的孤本是不是靠谱,不会伤及封应然吗?   雪妙彤睨了她一眼,叹气道:“都说要出嫁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总是为夫家着想。我当时听着还不以为然,如今算是亲眼目睹了。只是七妹妹该知道,要娶雪家的女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能下这样的决心,我和四妹妹还不敢让七妹妹就这么留在京中嫁给皇上了。”   说完,她又语重心长道:“七妹妹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万般珍惜。还是千辛万苦才得到手,又付出过代价的,才会好好珍藏。我可不想没过几年,就听见七妹妹回来灵犀山像个怨妇一样哭诉。”   雪春熙听得嘴角一弯,明白雪妙彤是刀子嘴豆腐心。雪幼翠粗心,哪里会去找契约来帮她?   估计是雪妙彤交代下来的,雪幼翠才不情不愿在整个书阁来翻找了几个月。   其实依照雪幼翠过目不忘的能耐,要找一册孤本哪里会拖上这么久?   分明是不情愿的,只是几个月之前就开始,雪妙彤知道得这么早?   “二姐姐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这……”就连雪春熙也是最近才确定封应然的心意,雪妙彤怎会知道得这么早?   卜卦对雪家人自己素来不容易,雪妙彤如今的身子骨因为反噬而孱弱,卜卦能力也减弱了,没道理那么早就知晓此事。   雪妙彤眯起眼,笑道:“不是还有四妹妹吗?别小看了四妹妹,平日懒散着,倒是排行第四,卜卦之术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雪春熙听得心下疑惑,她知道雪幼翠的卜卦之能的确不错,只是总觉得雪妙彤似乎想要一句含糊带过,并不愿意深谈。   既然雪妙彤想要回避,她也体贴地没有刨根究底。   二姐姐不想告诉自己的,必然是有难言之隐。   见雪春熙没有继续问下去,雪妙彤摇头无奈道:“七妹妹未免太体贴了一些,以后指不定要吃亏的。”   雪春熙眨眨眼,表示奇怪。她贴心了,怎么反倒会吃亏?   雪妙彤学着她的模样,调皮地眨眨眼道:“都说男女之间就是一场比试,谁先示弱,谁就是落了下风。七妹妹这般柔弱的模样,可不就要被皇上欺负了?别看皇上温和无害的样子,七妹妹心里该明白,这可是站在万人之上的帝王,哪里可能是温柔的兔子,根本就是豺狼或是狮子,可不能掉以轻心。”   雪春熙听得好笑,怎么封应然在雪妙彤的嘴里成了猛兽一样可怕的人物了?   她回想着从认识封应然之后,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除了那问鼎的野心之外,还真没觉得封应然有哪里不好,事事为自己着想,既细心又周到。   雪妙彤瞧着雪春熙嘴角含笑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想起封应然了,摆摆手道:“行了,四妹妹说得对,雪家都是下定决心后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固执。我是如此,四妹妹也是,七妹妹也不例外。既然七妹妹已经下定决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东西七妹妹拿着,该怎么跟皇上说,什么时候说,都有你自己拿主意。”   “怎么,二姐姐才刚来,这就要走了?不留下来住上一段日子,好让我也能尽地主之谊?”雪春熙听着她的口气,似乎不会留下,不由吃惊。   雪妙彤摆摆手,好笑道:“你我姊妹之间何需客气,我对京中不怎么感兴趣。再说,六妹妹要不是尽快带回灵犀山,总觉得麻烦。要是再惹祸,可不就是面壁思过那么简单了。”   就是雪家想要姑息,封应然第一个就不会乐意!   雪春熙满脸舍不得,好不容易跟雪妙彤见面,下一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在京中,以后若是成为皇后,更加不可能轻易离开皇宫。   要想回灵犀山也不容易,更别提是雪妙彤的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看着她的神色,雪妙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雪春熙这是担忧自己,雪妙彤也不至于不明白她的好意:“放心,我这身子骨虽然不怎么好,但是撑上几年还是可以的。再说,皇上已经许诺,除了六妹妹药方里的药材,还连带着请御医跟随上灵犀山给我调养身子。药材也是由皇上的私库来出,要什么给什么,大方得很。”   说罢,她又笑道:“我也算是占了七妹妹的光,原本四妹妹还大为头疼。灵犀山上什么都好,就是缺大夫和上好的药材,如今皇上都置办齐全了,她可高兴坏了。”   不然一大笔银钱购买药材,也叫雪幼翠头疼的,不知道该从哪里筹措出来。   说是要省,但是吃穿用度,哪里不是要银钱?   就是金山银山,总要吃完的一天,更何况雪家除了卜卦,其他事务一概不沾手。   也就前几代留下来的产业,不是把田地租出去收点租子,就是有附近的百姓来供奉,加上皇帝的慷慨。   勉勉强强算是能过日子,只是大部分都是京中送来的,需要看帝王的面色。   雪妙彤想到雪幼翠开玩笑,因为雪家出了一个皇后,如今算是翻身了。   新帝简直想要把家底都搬到灵犀山来讨好雪家人,雪幼翠自然是毫不客气地笑纳。   开玩笑,经历一番劫难,雪家几乎毁了一半,光是修复这些就不容易。   不当家不知道艰难,雪幼翠每次看着账本都要抓狂。   还以为雪家就是两袖清风,干干净净不沾俗务。如今才明白,正是因为家主都把这些事都揽在身上独自处理了,才能让底下的姑娘们轻松过活。   如今交到雪幼翠的手里,她才感觉繁复得恨不能把账本烧掉。   想到四妹妹每次在书房脸黑黑看账本的模样,雪妙彤就有些幸灾乐祸。   她当初就算再是明白当家主需要经历这些,也觉得头疼。如今把担子卸掉,感觉浑身轻松。   雪妙彤幽幽叹气,要是雪元香在,这些事是最适合她了。   不得不说,虽然两人不对头多年,雪妙彤还是很赞赏雪元香的。   既沉稳,又细心,继任家主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又经常帮着家主处理事务,接手后必定如鱼得水,不会像她和四妹妹那般手忙脚乱。   雪妙彤心里惋惜,正因为皇家之乱,好好的一个雪家七个姊妹如今只剩下四个。   一个雪丹珍还是不省心的,她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如今的雪家,也就只剩下雪幼翠和雪春熙撑着了。   思及此,雪妙彤又看向雪春熙,想到这个妹妹要远嫁到京中来,又想要叹气了。   这还是雪家头一遭,也不知道该怎么筹备才是。   不过看封应然的模样,恐怕也会把此事接手过去,不会让人看轻了雪家和雪春熙。   这男人真算是用心良苦,就连雪妙彤看着,也不得不承认封应然对雪春熙的确不一般。   但是再浓厚的感情,随着年岁一长,依旧可能被消磨殆尽,更何况身为帝王,身边的莺莺燕燕绝不会少。   雪春熙如今正是年轻美貌的时候,再过些年头,容貌不在,封应然真的会像如今这般珍惜她吗?   雪妙彤作为雪家姑娘里留下最年长的,自然要为她多考虑几分。   “七妹妹可别不当回事,这东西不用,我和四妹妹是不敢让你出嫁的。”   她又提醒了一句,雪春熙苦笑着把立契的这张纸收起来,点头道:“我知道的,让二姐姐和四姐姐费心了。”   雪妙彤也知道适可而止,直接逼着雪春熙,只怕会让她难受:“我这就走了,出来这么久,很是念着灵犀山的清净。六妹妹我也会让她收拾好,这两天就准备出发的。”   “这么着急吗?”雪春熙舍不得雪妙彤,却也明白她是归心似箭。外面再好,总比不上灵犀山的。   “不着急怎么行,还要回去跟四妹妹商量,给七妹妹怎么添妆呢!”雪妙彤又打趣她几句,这才走了。   雪春熙想要送她到宫门,被雪妙彤拦下了:“七妹妹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不必送我了。”   开玩笑,封应然把人藏着掖着,就是不想让雪春熙出去抛头露面。   谁知道如今对雪春熙有敌意的人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封应然如此也算是护着雪春熙周全的。   要是送自己出宫门,出了什么意外,雪妙彤实在担待不起。   只是临走前,雪妙彤忽然问道:“听说皇上为了七妹妹的身子骨着想,不让你卜卦?”   听到这话,雪春熙也没隐瞒,点头道:“的确如此,二姐姐觉得不适合吗?”   毕竟身为雪家人,最后居然丢掉卜卦,守着宝物不用,的确是暴殄天物。   雪妙彤摇头,叹道:“雪家这卜卦的天赋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几乎每一代的雪家人只要下山,都活不长久。就算在山上,一代几个姊妹,总会因为林林总总的事,最后没剩下几个来,看看我们七个姊妹不就明白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放弃   正如雪妙彤所言,每一代最后只余下两三个人,算是人丁凋零了。   只是雪春熙从来没想过,这会跟雪家的天赋有关系。   雪妙彤见她疑惑,不由解释道:“有得必有失,雪家能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天赋,自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寿命,还是其他。”   “还有其他寿命?”雪春熙更加好奇了,难不成这还是每一代雪家姑娘都有的?   是不是她的生母也明白,才会不顾一切地逃离雪家?   雪妙彤摇摇头,没继续说下去:“七妹妹如今没再卜卦,皇上也有几分道理在,试试无妨。若是真能保住七妹妹的性命,以后雪家就能从容得多了。”   但是未必有人跟雪春熙这样,能够坦然地直接扔掉天赋。   十几年来形成的习惯,每一天都是如此,哪能说丢就丢掉的?   也就是雪春熙心大,居然听从封应然的话,坚持了下来。   有时候雪妙彤都不得不佩服雪春熙,该说她聪明,还是傻乎乎的呢?   或许雪春熙是大智若愚,即便明面上并不清楚卜卦天赋的坏处,却打从心里不准备一直以来它。   说起来,雪春熙比她们七个姑娘里任何一个都来得强,难怪能得了封应然的青眼。   多少代的雪家姑娘从来做到过的事,居然让雪春熙办到了。   就算帝王的宠爱只是一时,也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尤其封应然还不打算撤掉她的国师之位,既是国师,又是皇后,这还是史无前例的。   有时候,雪妙彤都忍不住羡慕雪春熙。   雪家只怕没有一个姑娘能够跟雪春熙一样,站到如今的高度。   也难怪雪丹珍会心里不痛快,最后跟感情深厚的雪春熙亦忍不住翻脸。   雪春熙的运气实在好,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就算再嫉妒或者羡慕又如何,不是自己的,总归不可能得到。   雪妙彤坚持宫门外有马车候着,不必雪春熙送了。   没办法,雪春熙只让身边的大宫女送雪妙彤出了宫门,自己则是呆呆坐在殿内,直到封应然回来。   “怎么不点灯?”   雪春熙一怔,这才发现殿外已经擦黑,没想到这一坐居然就好几个时辰去了:“我一时发呆,没留意时辰。”   封应然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坐在雪春熙的身侧,关切地问道:“怎么,国师有心事?”   雪春熙一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来:“二姐姐来看我,却匆匆忙忙的,我有些舍不得。”   封应然听了,不由好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让国师如此苦恼,既然舍不得,就把人留下住上一段时日便是了。宫里空着的宫殿多得很,让二姑娘随意挑一间住着就是。”   闻言,雪春熙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二姐姐特地住到后宫来,可不是要坏了她的名声,皇上这是帮她,还是害她呢?”   封应然见她恢复过来,牵着雪春熙的柔荑道:“我不是想着你舍不得二姑娘,让她留下来陪着你?”   “不用,二姐姐不习惯山下,没必要勉强的。”雪春熙说着,不免有些低落。她想到怀里还揣着的那张纸,面露迟疑。   封应然看着她,笑道:“若非灵犀山太远,七姑娘只怕是想要从雪家出嫁的。”   雪春熙闻言,这才露了点笑:“的确,灵犀山太远了,不然在雪家出嫁倒是头一遭。”   想到她成了雪家第一人,怕是要记录在雪家的家谱上,不由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希望别给雪家带来不好的影响就行了。   “二姐姐说起嫁妆的事,也不知道从何准备起来,毕竟雪家从未试过这样的事……”   雪幼翠为难,她也是如此。   封应然眯起眼,对雪春熙提及此事十分感兴趣。   若非重视,又如何会担心和为难?   “国师不必担心,这些小事内务府会办妥的。国师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出嫁就是了,只是不知道雪家会不会有什么规矩?”封应然的话叫雪春熙一怔,她都要以为这人听到了雪妙彤跟自己说的话了。   “的确有一事,二姐姐带来了一物,该是给皇上看看才是。”   雪春熙咬咬牙,到底把藏在怀里的纸拿出来,递给了封应然。   封应然接过,粗略一扫,点头道:“这事不难,等会就开始吧。”   听罢,雪春熙大吃一惊,喃喃道:“皇上不仔细考虑一下?毕竟心头之血并非儿戏,反噬的疼痛会十分厉害。”   雪妙彤特地挑这个誓约,恐怕也是不想让封应然太好过。   若是拒绝,雪春熙也算是看清楚这帝王的面目,不留下也罢。   若是答应了,就说明雪春熙没看错人。   封应然几乎没什么犹豫,一口就应下,即便最后没做,雪春熙在这一刻还是感动的。   只是封应然说做就做,催促她道:“这上面的符咒,就需要国师亲手绘制了。尽快完成此事,我也能安心。”   因为如此,雪春熙就再没有后路了。   雪妙彤想要给雪春熙一个保护伞,封应然何曾不是想要借此让雪春熙没有后退的理由?   雪春熙总归下山不久,见过的年轻男子寥寥无几。   谁知道什么时候,她会看上别的男人呢?   封应然从来都是想要什么,总会想方设法得到手。而且比谁都要有耐心,就等着适合的时机,一击即中,把东西牢牢抓在手里。   不管是皇位,还是雪春熙,他从来没有放手的意思。   雪家的态度很明确,封应然只要过了这道坎,雪春熙就是他的了。   心头之血算什么,不过是一点疼痛罢了。   封应然曾经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这点小疼还不放在心上。   只要付出一点心头血,就能娶得美人归,这个买卖实在太划算了,他如何会拒绝?   封应然催着雪春熙赶紧画符咒,简直算得上迫不及待。   原本雪春熙还担心,如今看他猴急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忍不住发笑。   其实在她忐忑不安的同时,封应然也是如此的吧。   生母早早去世,生父又对他漠不关心,兄弟要么当他是眼中钉肉中刺,要么就想要把他利用殆尽,就没个真心人。   所以封应然比谁都喜欢把想要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里,说什么都不放开。   思及此,雪春熙对他更是疼惜。   即便所有人都说封应然就是豹狼,不是好相与的人,在她心里面,他却是有千千万万的好。   见她笑了,封应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国师笑什么,这般高兴?”   “皇上又笑什么,这般得意?”雪春熙反问一句,只觉得一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石头被搬开了,浑身都送酷开起来:“皇上答应得这么快,可别后悔才好。”   “这句话也是我问国师的,要是国师往日后悔了……”封应然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绷着脸道:“就算后悔了,也没有机会反悔的。”   雪春熙好笑,这会是真的笑出声来了:“皇上放心,我不会后悔的,没有比皇上更好的人了。”   或许封应然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但是对她极好,这就足够了。   封应然捏了捏她的小手,笑道:“那么,国师可以开始了吗?”   “好,”雪春熙眸里含笑,只是看了一眼,早就把符咒牢牢记在脑海里。   如今画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画得妥妥当当的了。   “皇上,可以开始了。”雪春熙即便知道雪妙彤不会骗她,但是立契的事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她担心得手心里满是湿汗。   封应然却已经取出贴身的匕首,就要从刺入胸口划上一刀。   这动作吓得雪春熙连忙抓住他的手,无奈道:“皇上可不能用力了,不然一命呜呼,可还怎么继续立契?”   “那就有劳国师了,”封应然想也不想,直接就把匕首递给她。   雪春熙接过轻如羽毛的匕首,封应然此举显然是相信她,也愿意把性命交到她的手上。   她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这才把匕首拿得稳稳当当的。   胸口可不是别的地方,只要伤口深一点,都很可能会要了封应然的小命。   雪春熙小心翼翼用匕首的顶端划开一个小口子,看着鲜血滴出来,急忙用瓷瓶接住。   “这就好了?”见她连忙把瓷瓶收好,又用准备好的伤药给自己涂抹,封应然没感觉多少疼痛,不由低头问了一句。   “可以了,只需要两三滴心头血而已。”雪春熙咬破指尖,把自己的鲜血也滴落在瓷瓶里。   封应然盯着瓷瓶,笑道:“如今里面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雪春熙听得脸颊微红,这话十分暧昧。   她低下头,装作很忙碌的模样,把鲜血小心撒在画好的符咒上面:“皇上,我开始了。”   封应然微微颔首,雪春熙喃喃念了几句,符咒犹如活了起来,从地上裂开,飘在了半空中。   殿内早就把宫人都打发出去了,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封应然看着这奇妙的情景,不由感叹雪家果真神秘。   “我雪春熙在此立契,对封应然从此不离不弃,生死与共。”雪春熙闭上眼,坚定地念出这句誓约来。   闻言,封应然缓缓走入符咒的光圈中,接着念道:“我封应然在此立契,对雪春熙从此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话音刚落,光圈陡然缩小,分开成两半,转眼就钻入两人的身体里,再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尝试   封应然抬手抚上光圈钻入胸口的位置,没感觉出任何异样来,挑眉道:“国师,这就好了?”   雪春熙点头,眉宇间有些倦意,对符咒她没有雪妙彤来得擅长,费了不少精力:“这就可以了,皇上别看着简单,反噬的力度却是一点都不小的。”   言下之意,若是其中一人背叛,那么钻入体内的光圈就会反噬,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真是生不如死,任何人都不会愿意去尝试。   封应然不在乎,反正他没打算违背誓言,那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亲眼目睹誓言化为光圈融入体内,再也不会消失,也让他漂浮的心在这一刻沉淀下来。   他再不用担心雪春熙会轻易离开,她会陪着自己一直走下去。   光是这样想着,封应然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见他这般高兴,整个人都洋溢着愉悦,雪春熙也笑眯了眼。   她之前何必纠结那么久,以为会让封应然为难,其实他却十分乐意接受的。   对他来说,立契不是什么为难事,反而能让一颗心从此安定下来。   封应然上前一步,长臂一伸,把雪春熙牢牢搂在怀里。   雪春熙愕然,浑身一僵的时候,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开口道:“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把国师娶回来,然后向天下人宣布,国师是我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闻言,雪春熙一张小脸通红,埋在封应然肩窝里,久久没能抬头。   能遇到封应然,两人能够走在一起,或许是老天爷给她最大的惊喜和赏赐。   他们在殿内难舍难分,雪妙彤出了宫门,挥别雪春熙的大宫女,脸上的笑意就褪得干干净净:“去别院,该是时候看看六姑娘了。”   虽说在雪春熙面前不动声色,雪妙彤对雪丹珍却是有些恼了,又忍不住想叹气。   雪家每代的姑娘最后余下的都不多,也算是上天的考验了。   到了别院,以冬安安静静守在门口,御林军则是让开,沉默地让雪妙彤的马车进去。   估计早就收到封应然的命令,没有阻扰她进去见雪丹珍,更别提是带她离开这里了。   顾青也在,对雪妙彤点头示意:“恭候二姑娘多时了,让以冬带二姑娘进去吧。”   “有劳顾将军了,六妹妹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雪妙彤矮身行礼,便跟着以冬往里走。   以冬一路沉默,直到远远看见院落,这才放慢了脚步,小声说道:“二姑娘会如何处置六姑娘,七姑娘可是发话了?”   雪妙彤瞥了她一眼,原本是不想搭理这个丫鬟的。   不过也多得以冬在,才能让自己掌握雪丹珍的消息,难得开口道:“放心,七妹妹没有追究。不过家有家法,六妹妹是不能在别院住下去,该是回灵犀山的时候了。”   以冬一怔,想到雪丹珍好奇山下的世界,好不容易离开灵犀山,如今却又要回去了。   回去后,只怕都不能再离开,这让雪丹珍比死还难受。   只是她也明白,这已经是雪妙彤法外开恩了,不然雪丹珍真的得手,那么雪家就麻烦了。   雪家不能没有家主,雪春熙没了,国师的位置不能空缺,两者无法兼任。   雪丹珍不可能继承,雪妙彤的身子骨撑不住,雪幼翠只有一个人,总不能劈开两半来用。   到头来,皇帝恼了雪家,雪家还能继续安然地隐世下去吗?   恐怕最后,雪家保不住,全因为雪丹珍的罪过。   如此,以冬没再开口,默默领着雪妙彤到了院门口。   雪丹珍就在不远处的树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看见雪妙彤,她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仿佛早就猜出来了:“二姐姐,许久不见了。”   “的确许久不见,六妹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雪妙彤缓缓走了过去,脸色冷淡地跟她寒暄。   雪丹珍也不介意雪妙彤的冷脸,而是看了过来:“二姐姐的脸色倒是不怎么样,看来二姐姐在灵犀山上也不怎么快活。”   “自然没六妹妹自在的,不但独自住着整个别院,有御林军守门口,有丫鬟伺候,吃的用的穿的都极为精心。”雪妙彤也不客气,雪丹珍浑身上下什么都是皇帝给的,算是极为优待了。   可惜雪丹珍享受着这一切,却对雪春熙下手,还真是恩将仇报。   雪丹珍冷笑一声,答道:“二姐姐想岔了,皇上如此也不过是拿捏着我罢了。吃穿再好,也不能踏出别院一步,跟囚禁又有什么不同?而且喝的汤药虽说能延命,药方却被御医牢牢捏着,若是断了一段时日,我就活不了。”   换言之,封应然哪天想要她死,直接断药就行了。   雪丹珍什么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只能依赖汤药继续苟延残喘。   “六妹妹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真有勇气反抗,早就这汤药出现的时候便断了,皇上又如何能拿捏得了你?”雪妙彤扯了扯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来。   说到底还是雪丹珍软弱,舍不得死,只能接受皇帝的好意。   但是又被拿捏住,心里不痛快,于是嘴上抱怨,对皇帝也没什么好感。   多少精贵药材在一碗汤药里,雪丹珍还是个不省心的,封应然愿意让她活着,已经足够仁慈了,可惜没换来一点感激之情。   雪丹珍脸色涨红,显然被她戳中了痛处。   谁不想好好活着,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雪丹珍都不想要放弃。   而且凭什么雪春熙活得好好的,还风光无限,她就要缠绵病榻,凄凄凉凉地死去?   雪妙彤看出她眼底的不甘心,摇头叹道:“果真如四妹妹猜想的一样,六妹妹这是得了心魔。”   “心魔?”雪丹珍皱眉,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   “四妹妹在书阁的暗格里找到一本薄薄的册子,是雪家上一代家主留下的。她提及雪家每一代的姑娘都不会留下多少,不是逃走,就是被暗害,又或是遭了死劫。其中姊妹之间的争斗尤为厉害,即便是嫡亲姊妹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雪妙彤幽幽一叹,不由想起了雪易烟。   或许这就是雪家姑娘的宿命,要么成年后下山,憋屈被关在皇宫的高塔上活个十年就郁闷地死去。要么还没成年就没了,被家里的姑娘挤兑暗害。   “嫉妒,不甘,害怕,愤怒……这都是心魔,雪家有着卜卦的天赋,逆天之术,就需要付出代价。”   雪丹珍挑眉,冷哼道:“二姐姐想说,我得了心魔,这都是雪家人必然会经历的?简直是无稽之谈,可笑之极。”   “是不是无稽之谈,是不是可笑,谁又知道呢?”雪妙彤耸耸肩,又道:“我只知道,六妹妹出来已经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到灵犀山去。”   闻言,雪丹珍退后一步,皱眉道:“我不要回去,难不成这是七妹妹的意思?”   “是四妹妹的意思,也是家主的意思,六妹妹打算忤逆家主吗?”雪妙彤似笑非笑看着她,好笑道:“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刚才六妹妹不是说这里是个牢笼,呆着痛苦,那不如早早离去。”   “六妹妹也不必担心,皇上已经允诺,御医和药材都会送到灵犀山,六妹妹能活很久很久,或许比我还要久。如此,六妹妹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话叫雪丹珍双眼赤红,回到灵犀山依旧被禁足,继续浑浑噩噩地活着吗?   她慢慢转向门口的以冬,讥笑道:“二姐姐对这里倒是了若指掌,就连皇上的意思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若非有人报信,二姐姐哪里会如此厉害?”   以冬瑟缩了一下,明白雪丹珍这是打算秋后算账了,连忙跪下道:“是奴婢的错,还请姑娘责罚。只是六姑娘跟着二姑娘回去灵犀山,有雪家必有,皇上就会放过六姑娘了……”   “放过吗?所以你觉得私下做这些,不是叛主,而是为了我好?”雪丹珍冷冷一笑,只觉得胸口被火烧了一样,又疼又烫:“知道我一直盼着能下山,所以二姐姐打算带我回去,就为了惩罚我?倒是个好主意,让我想想,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七妹妹的意思?”   雪妙彤挑眉一笑,没看身后一直磕头不起的以冬,讥讽道:“六妹妹不用迁怒在一个小丫鬟身上,为何我会对别院的事了若指掌,六妹妹是不是忘了,你如今在天子脚下,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的?”   雪丹珍没想到,给雪妙彤通风报信的,居然会是封应然!   “这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封应然有这个闲心来盯着自己一个被禁足的雪家姑娘吗?   “沉睡的狮子,即便没睁开眼,也十分可怕。更别提是你打算虎口夺食,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带你回灵犀山,是我和四妹妹向皇上请求的,不然六妹妹以为能活着离开京中吗?”雪妙彤满脸讥笑,封应然可不是一个宽容的人。雪丹珍曾经做了什么,每一件事他都记在心上。   未免雪春熙难过,封应然不介意在别院养着雪丹珍。有人愿意接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那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雪妙彤觉得封应然必定早有预谋。   因为雪春熙没再卜卦,自然是不清楚宫外的事,封应然说什么就信什么。   封应然只要说是意外,雪丹珍不幸死了,雪春熙就不可能得知真相。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下手   雪丹珍后背一凉,知道封应然心狠手辣,却没想到隐藏得这么深。   没动手,是因为不想让雪春熙看见他真正的面目。   如果不是雪妙彤来接她,是不是有一天封应然会告诉雪春熙,自己逃离别院,在离开京中的路上遇到意外不幸死了?   雪丹珍的双臂抱紧自己,只觉得彻底的心寒。   这个男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她从来都是相信着的。   见雪丹珍害怕,雪妙彤嗤笑道:“既然担心,那就赶紧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就离开京中。”   雪丹珍沉默下来,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却又担心雪妙彤不在,封应然真有可能对自己下手。   “拖拖拉拉的,要是皇上改变主意,我也是没办法的。”雪妙彤懒得理会她,转过身要走。   雪丹珍忽然幽幽开口道:“二姐姐难道从来没想过,只要七妹妹不在,国师的位子就可能是二姐姐坐上去?如今的风光,七妹妹不过是因为新帝的宠爱罢了。以色待人,从来不会长久。而且雪家以天赋排行,七妹妹在最末,如今却比我们六个姐姐都来得风光,二姐姐难道就不会不甘心吗?”   “怎么,一计不成,还想蛊惑我了?”雪妙彤倒是没急着走了,站在原地冷冷开口道:“七妹妹慧眼独到,一眼就相中了当初的三皇子。你我没有这个眼力,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不过谁又能想到,最不起眼最不受宠,又有着一双异瞳的封应然最后成了赢家,登上了皇位?   所有人都猜不到这个结果,雪春熙倒是一开始就已经一只脚站在赢面上了。   “把你不该有的心思都收拾好,我可不想新帝知道后大发雷霆,到时候就是七妹妹也救不了你的。”雪妙彤说完,径直离开了。   不甘心吗?   除了不甘心,她又能做什么?   既然没能得到,那就直接放下,继续纠结着做什么?   雪妙彤早就放下了,所以会欣羡却不会嫉妒和不甘。   这些压在心头折磨着自己,却又求而不得,何必呢?   雪丹珍怔怔望着雪妙彤离开的背影,看也没看门口磕得满脸是血的以冬,转身也进了屋子。   收拾东西?   别院里所有的都是皇上派人布置的,没有真正属于她的东西,根本无法带走,也不想带走。   她狠狠砸了几个花瓶,这才感觉胸口的难受稍微舒服了一点。   有丫鬟怯生生禀报道:“六姑娘,以冬还跪在门口,是不是该让她起来?不然一夜过去,一双腿怕是要废掉的。”   “她想跪,那就让她跪着。什么时候她想起来就起来,以为这样我就会轻易原谅她吗?”叛主的丫鬟,雪丹珍根本就不需要。   想到陪伴在自己身边十年的以冬也会背叛自己,雪丹珍就满心不痛快。   她的身边还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思来想去,雪丹珍居然找不到,不悦地喝了汤药后躺在床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雪妙彤第二天一早起来,见跟前伺候的丫鬟欲言又止,不由皱眉道:“有什么就直接说,我可不喜欢猜来猜去。”   “二姑娘,以冬昨夜没了。”丫鬟低声说着,声音里还带着颤抖。   闻言,雪妙彤一怔,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没了?怎么会没了?是六姑娘动手的?”   “不,六姑娘早早就睡下了,以冬跪在门外,半夜的时候走了。院子里伺候的丫鬟还以为以冬终于放弃一直跪着,就没留意。只是今早起夜的丫鬟看见以冬的房间还有烛灯,觉得奇怪去敲门,大门没锁上,推开就看见以冬上吊了……”   说到最后,她是又震惊又伤心。   谁也没想到以冬会想不开,一句话不说就这么走了。   雪妙彤叹气,又问道:“这事告诉六姑娘了吗?”   “是,一早等着六姑娘醒来,就有人去禀报了。”   看着丫鬟的模样,显然雪丹珍的表现不怎么样,雪妙彤眯起眼道:“她怎么说的?”   丫鬟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复述了雪丹珍的话:“说是人都死了,留在别院里也是晦气。今早就得离开京中,没有时间置办以冬的丧事,直接告知御林军,让七姑娘做主就好。”   雪妙彤嗤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就要走了,她还得给七妹妹找不痛快。以前看着柔柔弱弱,性子温婉,钻牛角尖后,倒是变得陌生了,叫我也差点认不出来。”   “也罢,此事交给御林军去办。至于要不要告知七妹妹,就让顾将军请示后再定夺。”   丫鬟听了,傻乎乎地反问一句:“二姑娘打算让顾将军向谁请示?不把以冬带回灵犀山去?”   “说你这丫头就是傻,路途遥远,带着以冬,在路上就得臭了,还不如在这里入土为安。”雪妙彤摇摇头,又道:“此事顾将军自然不能瞒下,得告诉宫里的那一位。至于那位要不要告知七妹妹,那就是他的事了。”   只怕封应然到最后,未必想要告诉雪春熙。   但是瞒下来,始终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倒不如直接摊开来说。   这一点,雪妙彤是相当佩服封应然的。   他对雪春熙的性子简直是了如指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说,封应然都拿捏得刚刚好。   这才是封应然最可怕的地方,他对人心的掌握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像是几个月前,他已经对雪春熙动了心思,二话不说就送信到灵犀山来,指明交给自己。   雪妙彤打开信,看到封应然写的话,想要把雪春熙占为己有,就气得把信笺撕掉了。   简直不知所谓,雪家的姑娘是那么好夺走的吗?   只是封应然有句话却说到她心坎上了,雪春熙点头那一天之前,他都不会用任何逼迫的手段。   他也不需要雪家人同意,只需要雪春熙愿意就足够了。   大放厥词,雪妙彤当初想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不过这个男人的确有耐心,这么久以来的确没有激烈的手段让雪春熙为难,却也让她心甘情愿掉进封应然编织的网里,一点点收紧,然后再也逃脱不开。   想到这里,雪妙彤又念及雪丹珍。   或许从一开始,封应然就看出雪丹珍的不妥来。   但是他从不阻止两人来往,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雪妙彤就不信了,雪丹珍在御林军的严密看守之下,居然还能跟元国搭上桥,没人帮忙,怎么可能?   就是送信的那个小店的掌柜和小二,在出事后也再也找不到了。   不知道原本就是封应然的属下,还是被他收买的,如今没了作用,也就不必留下了。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封应然实在可怕,亏得雪春熙还能安然无恙留在他的身边。   或许封应然也有意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温和无害的模样这才让雪春熙放下了心防。   又或者跟四妹妹说的那样,被感情蒙蔽后,自然就看不出对方的不妥之处。   可能看出来了,却又当作看不见,自欺欺人。   不管雪春熙是哪一种,两情相悦,总归是一件好事。   不然雪家没活路,也不知道封应然会使出什么厉害的手段来。   雪妙彤皱了皱眉头,吩咐道:“让人准备马车,拢箱都抬进去,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总觉得再不走,只怕雪丹珍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顾青听着丫鬟磕磕碰碰传话,满脸不耐烦,让丫鬟更是一句话都要说不完整,生怕他不高兴一刀就砍下来。   他瞧见丫鬟害怕的模样就纳闷,抬手摸摸自己了脸颊,明明长得玉树临风,只比皇上差那么一点点,别院的丫鬟怎的如此害怕他?   顾青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更让他头疼的是处置此事。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雪妙彤来接走雪丹珍的时候就出事!   不过看着雪妙彤的模样,是打算速战速决。   他也觉得雪丹珍继续留着就是祸害,还不如打发得远远的,最后这辈子都别再到京中来。   不过雪妙彤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顾青摸着下巴笑了。   反正该烦恼的是皇上,他何必纠结?   封应然接到消息,是刚下早朝的时候。   他脚步一停,转头看向报信的御林军:“让人准备入殓,再找个风水好的墓穴来安葬。总归是雪家多年的丫鬟,没能回灵犀山,起码能有个好地方入土为安。”   以冬毕竟是冒着叛主的名声给雪妙彤报信,终究是为了雪家,是个对雪家忠心耿耿的丫鬟。   人既然都没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打发掉御林军,封应然去了雪春熙的寝殿,看着她被几个绣娘团团围住,正量身裁剪嫁衣。   看见他,绣娘连忙跪下行礼,头也不敢抬:“恭迎皇上。”   “已经可以了?”封应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雪春熙身上。   领头的绣娘见状,就算不可以,如今也不是留下的时机,便领着其他绣娘很快就退下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雪春熙见封应然皱着眉头,不由问道。   “刚顾青派人来报信,那个叫以冬的丫鬟昨夜上吊,没能救回来。”   封应然实话实说,雪春熙一怔,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值   封应然眼明手快,一把扶住雪春熙,趁势把人搂在怀里。   “怎么会,明明没多久前还是好好的……”雪春熙双目失神,喃喃自语,似是不能接受这个噩耗。   “以冬终究是叛主了,二姑娘要带六姑娘回去,只怕她是回不去的。”封应然把人牢牢揽在怀里,坐在软榻上。   雪春熙软软地窝在他的怀里,久久才回过神来:“以冬是从一开始就明白,虽说忠于雪家,却始终背叛了六姐姐,根本没脸跟着她回去灵犀山。”   若是雪丹珍留在这里,以冬还能苟且偷生。   可是六姐姐要回去了,以冬没脸继续跟在雪丹珍的身边,又被知晓自己所做的事,东窗事发,就只能用这个方式还清对她的愧疚。   “真是个傻丫头,”雪春熙轻轻叹息,替以冬感到不值。   能有许多方式来偿还这份愧疚,以冬却用了最狠的一种。   “二姑娘急着走,六姑娘不想料理此事,顾青就只能派人进宫来报信了。”封应然感觉到怀里人一颤,陡然抬起头,脸上是震怒的神色。   “六姐姐她实在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以冬伺候她这么多年,该有的情分还在的,怎能连腾出手安葬她都不愿意?”   雪春熙的胸口起起伏伏,慢慢平静后,露出无奈和悲伤的神色:“既然六姐姐如此无情,还不如让我来料理以冬的后事。”   封应然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开口道:“我已经命人去找风水宝地,好安葬这丫头。”   “让皇上费心了,”雪春熙依偎在他的胸口,汲取着封应然身上的温暖,仿佛这样才能驱散心底的寒意。   雪丹珍如此无情,她早有料到,对雪妙彤却是有些怨的。   晚几天再走,安葬好以冬,也是可以的。   可惜雪妙彤看着也不愿意沾手,直接告诉御林军,何曾不是想要传到宫里来,把消息递到她的跟前来?   雪春熙有种说不出的心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身边人却如此冷漠。   即便是个丫鬟,只是灵犀山上,这些丫鬟陪伴她们的时日却是最长的,也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想到蔓霜如今已为人妇,顾青疼爱,又怀上子嗣,很快就要当母亲了,她才稍稍有些安慰。   “此事还请交代顾将军,暂时不要告诉蔓霜。她如今身子重了,以冬跟蔓霜感情又好,知道后必定要伤心的。若是伤了孩子,我必定要愧疚的。”   “放心,我早就交代了,顾青也是不愿蔓霜知道这些烦心事,安安心心生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封应然搂着她,久久没有放手。   雪春熙也不想挪动,就在他温暖坚实的怀里渐渐闭上眼睡着了。   只是睡着后依旧不安稳,眉头紧皱,时不时用脸颊蹭着封应然的胸膛。   封应然微微一笑,只觉得怀里的柔软怎么都抱不够。   恨不能再用力一些,把她捏碎了,然后狠狠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即便这样想着,他的动作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轻柔,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雪春熙。   不过也好,封应然终于把雪春熙心里惦记的人都通通赶了出去,唯独只留下自己一个了。   封应然巴不得搂着雪春熙,低头看着她沉睡的模样,一点都不觉得无聊,而是感觉心里平静得好呢。   可惜这份安宁,到底还是被打破了。   他抬起手,示意报信的人先噤声退下,轻轻抱起雪春熙放在榻上,又掖好被角,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去:“出什么事了?”   来人禀报道:“皇上,行宫里元国大皇子和玉河公主吵了起来。大皇子对玉河公主极为不满,却被后者堆倒,额角撞到石桌上,御医赶去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就死了?”封应然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始终会爆发,只是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之快。   也好,玉河公主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   就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玉河公主如何了?”   “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任是谁都不准入内,奴才担心……”来人欲言又止,只等着封应然一声令下,就进行宫里把玉河公主揪出来。   封应然瞥了他一眼,笑道:“放心,玉河公主惜命得很。”   玉河公主费尽心机,才在大皇子面前露脸,能够离开元国,如今怎会甘心一切都化为乌有?   估计在屋内正懊恼着,琢磨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不过这时候,再给她添把火也未尝不可。”封应然抿唇一笑,只是这笑意有着森然的冷:“备车,朕亲自到行宫去。”   来人大吃一惊,没想到新帝居然要亲自到行宫见玉河公主。   之前有群臣上奏折子,推举玉河公主为皇后的事,他是知道的。   如今看着封应然唇边森冷的笑容,来人慢慢低下头。   玉河公主这一次,看来只能自求多福了。   封应然出宫,自然没瞒着雪春熙。   知道是为了玉河公主的事,她只是一怔,并没有多问。   倒是封应然抬手拂过雪春熙耳边的碎发,低声说道:“最多半个时辰,正好赶上用饭的时候,我就回宫来了。”   就跟老夫老妻一样,出个门还跟自己报备,雪春熙一愣,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那我等着皇上回来。”   “嗯,”这话封应然爱听,不管他离开多远又多久,总有雪春熙在原地等着自己。   光是想想,他就感觉心里暖暖的。   以前在剿匪的路上,封应然偶尔会满身疲倦和伤口回到营帐里,看着黑漆漆的账内,总盼望着有一天,帐子里会有一盏灯亮着,只为指引着他回来。   如今他终于有了等待自己的人,如何能不欢喜?   马车停下,侍从候在车外唤了一声,默默等着。   封应然回过神来,缓缓下了马车,看着行宫,一扫脸上轻松愉悦的神色:“玉河公主还在屋子里?”   “是,屋内依旧没有声响,御林军都守在门外。”侍从应了一声,又低声答道:“回皇上,元国大皇子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我记得京郊有一位姓张的御医,有一门祖传的手艺?”   封应然不经意提起此人,侍从却是听闻过的,忍不住后背发寒,脑袋几乎要贴在胸口上:“回皇上,此人在京郊别院,足足十年没踏出过大门一步了,不知道……”   就是侍从也不清楚,这位张御医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封应然听了,好笑道:“要是人不在,张府还不至于瞒着。”   张家也算是医药世家,只是这一代的张御医有些不能见光的手艺,被先帝无意发现后,直接打发到京郊来。   说是张御医年纪大了,该是回去好好歇着。   然而也没有提拔张家底下的子嗣,更是赏赐了一座不大的府邸,让人盯着。   哪里是颐养天年,根本就是被放逐,又被软禁了。   只是张御医经历了两代帝王,先帝还不好直接把人杀了,又把这不见得光的事给暴露出来。   于是就把人关着,后来直接把人忘记了。   若非封应然提起,只怕侍从早就不记得此人了。   “派人去请张御医过来,就说朕有事让他办。张家这份祖传的医术就此埋没,的确可惜了。”   言下之意,如果张御医把事情办妥了,张家就能再次起来,底下的子嗣也不必躲在府里,就此荒废了一身医术了。   侍从低着头应了,心想元国大皇子真够倒霉的,竟然要落在张御医的手里。   封应然交代完,这才慢慢走近行宫。   行宫是先帝用来招待外臣的,为了彰显自家的财力,处处透着奢华,比起皇宫只逊色一点。   倒是个奢靡的,用来招待外人,还是十年结怨的元国,封应然感叹着真是浪费了。   四个御林军守在门口,看见封应然默默行礼。   封应然也不客气,直接指着紧闭的大门道:“愣着做什么,给朕撞开了。”   这些御林军有不少是以前剿匪的时候跟着封应然的,身上煞气重,回京后反倒不适应这里的规矩和约束,浑身都不自在。   只是顾青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能信得过的就是这些生死相交的兄弟,他们也只能忍下了。   还以为封应然当了皇帝后,以前的血性和匪气都已经舍弃了。   这一来,直接让人撞门,算是说到御林军的心坎上。   一人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开了大门。   玉河公主正坐在桌前怔怔出神,听见外头有人含糊地说了什么,大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吓得她花容失色。   看来封应然,她更是双腿一软,险些就要摔到椅子下,惊慌失措地道:“皇上,我是无心的,皇兄并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说着说着,玉河公主起身跌跌撞撞就要扑到封应然的身上来,被御林军粗鲁地推开,摔在地上,掌心擦破,疼得她这才清醒过来,懊恼自己居然跟新帝求情。   新帝是巴不得元国人都去死,哪里会帮她的忙?   想到这里,玉河公主不由绝望。   要是元国大皇子的死讯传回元国,她是绝不可能保住小命的。   比起一个皇子,自己一个公主又算的了什么?   为了压下元国皇帝的雷霆之怒,她必死无疑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容不下   玉河公主满心绝望,闭上眼,久久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她想到自己从小乖巧顺从,又学会察言观色,就为了能够在吃人的皇宫里活下去。   挣扎了这么多年,以为自己终于能柳暗花明的时候,谁能想到不过推了一下,会失手把大皇子给弄死了?   思及此,玉河公主眼圈红了,泪水默默从脸颊上滑落。   无声无息的哭着,看着更叫人揪心。   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在场的年轻男子却半点没心软。   封应然的心里除了雪春熙,谁都是容不下的。   至于其他御林军,守着别院已久,对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没什么好感。   要是真的美丽娇弱,如何会把元国大皇子给弄死了?   再是娇艳的花骨朵儿,反而是最危险的。   一个不留神就要被扎着手,甚至还会跟大皇子一样,莫名其妙就丢了小命。   如此可怕的美人儿,御林军是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巴不得离她远远的。   封应然居高临下看着她许久,直到玉河公主哭够了,没听见周围有人开口,身上被投注的目光却越发逼人,这才不得不收起眼泪,仰起头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送回元国去吗?”   她满脸绝望的神色,知道封应然不会放过这次绝妙的机会。   但是直接把两人送回元国,这不是隔空打元国的脸,准备宣战吗?   看着封应然并没有大举出兵的意思,玉河公主原本的灰心绝望一点点散去,逐渐冷静下来。   或许还有转机,她不用被送回元国去凄惨地死去,起码能保住小命。   封应然没错看玉河公主眼底一闪而过的沉思,冷笑道:“等会有御医过来,处置大皇子的尸身。玉河公主该记得,大皇子只是病了,病得重起不了身,你如今是要日夜在榻前守着他,精心伺疾,明白了吗?”   玉河公主闻言,不由打了个寒颤,惊惶地道:“皇上打算做什么,皇兄他……”   “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这就足够了。其他的,不必多问。玉河公主究竟想生,还是想死,就看这一遭了。”封应然眯起眼,打断了她的话,似是有些不耐烦:“行宫里都是朕的人,绝不会把大皇子身死的事传出去。至于能瞒着多久,就看玉河公主了。”   听罢,玉河公主皱起眉头。   封应然没道理帮她,那么是想自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皇上帮我,是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封应然也没隐瞒,大大方方地道:“大皇子若是死在行宫,对朕没有好处。元国虽然如今不是朕的对手,朕却有重要的事得处理,没时间跟元国打闹。不是帮玉河公主,只是怕麻烦罢了。只是帮了玉河公主的忙,往后自然要讨回些好处的。”   至于是什么样的好处,他暂时没提,玉河公主心里七上八下的。   知道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索性接纳了这份好意。   不接下来也不行,毕竟凭着自己一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大皇子的死给瞒得死死的。   还是得靠封应然帮忙,才能把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   玉河公主吁了一口浊气,感觉手脚更加没了力气。   刚才的伤心绝望,这一刻因为封应然的话,悬在头上的刀刃总算离得远了,却没有彻底消失。   比起回到元国,在这里受封应然的挟制,这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起码保住了小命,只是以后还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玉河公主蹙眉,见封应然转身要要走,连忙主动请缨道:“皇兄在朝中安插的人手,我知晓一二,能够写下来送给皇上。”   这份人情不少,起码能抵消一些,不至于被封应然牵着鼻子走,身不由己。   她心里计较着,封应然刚登基,需要牢牢掌控朝廷。   揪出这些潜藏了许多年的钉子,很费功夫。若是玉河公主主动说出来,能省不少事,封应然没道理会拒绝。   只是玉河公主满心期待,封应然却是脚步一顿,转头冷着脸,丝毫不敢兴趣:“公主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那些人,朕已经知晓,很快就能都揪出来,免得坏了朝廷的风气。”   说完,不管玉河公主已经刷白的脸,封应然继续在她心口戳刀:“说起来,也要多得公主的帮忙。若非大皇子迫不及待想要给公主造势,以为公主得到朕的皇后之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亦不会让这些钉子都活动起来,露出狐狸尾巴。”   “藏了这么久这么深,若非一起活动起来,朕还发现不了。”   封应然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看着玉河公主惨白颓然的神色,施施然离开了。   玉河公主坐在地上,许久没能回神。   她想到自己因为骄傲,进宫后没能见着封应然的事也没敢告诉大皇子。   于是大皇子以为玉河公主已经笼络住新帝的心,私底下就活动起来,让大臣推举自己做皇后。   玉河公主闭上眼,想到最后跟大皇子之间的争吵就是为了此事。   大皇子察觉出不对劲来了,上次进宫接她回来,就发现御花园里只有自己一人孤单地坐在凉亭里。   石桌上连茶点都没有,这是哪门子的热情款待?   只是封应然后来匆匆赶来解释,又对玉河公主温柔体贴,打消了大皇子的疑虑,这才急着把玉河公主的皇后之位落实了。   可惜大臣蹦跶了好几天,奏折送上去,却连个水花都没见着,他不由急了,赶来质问玉河公主。   玉河公主这些日子在宫里受尽冷落,原本心里就不痛快。   被大皇子口不择言地质问着,明里暗里说她不过是个物件,卖不出价钱,那就跟街上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这让玉河公主怒从心生,趁着大皇子转身要走的时候,狠狠推了他一下。   谁会想到,大皇子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倒了,脑袋正好狠狠磕在石桌上,一头鲜血就倒下了,把她吓得够呛。   玉河公主如今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大皇子死不瞑目的样子,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她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门外有宫女来禀报,说是张御医来了,这才慢吞吞站起身来:“请御医大人去看看皇兄,男女有别,我就不奉陪了。”   宫女却没理会玉河公主的话,冷淡地转告了封应然的意思:“皇上有命,请公主一并过去。张御医的年纪大,一只脚要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也没什么男女之别。规矩是死的,在别院里没有胡乱嚼舌根的人,公主尽可放心。”   话里话外,是让玉河公主听从命令,不要忤逆新帝的意思。   玉河公主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硬是压下心里的不痛快,神色平静地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宫女这才满意了,在前面带路。   玉河公主跟在她的身后,眼里冷冰冰的。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宫女就能骑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往后在别院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封应然看来是帮她,却没打算给玉河公主再多的脸面了。   宫女引着玉河公主去了主院,这是行宫里最大的院子,自然是归了大皇子所有。   张御医就站在大堂里,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瘦削的小药童,背着的药箱很大,几乎要把药童纤细的肩膀压垮,整个人都压得弯了腰,也不知道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   听见脚步声,张御医这才回过身来,敷衍地拱拱手算是行礼:“见过公主。”   身后的药童也学着他的模样,显得更加无礼。   玉河公主再不痛快,也明白如今把柄捏在封应然的手里,她也没有立场能够对张御医呵斥发作,只得勉强挤出一点笑来:“有劳张御医了。”   “不劳烦,”张御医年纪的确不少了,头发和胡子花白,脸上都是褶子。   若非封应然亲口提及此人,玉河公主都要以为这是哪个棺材里爬出来的老头了。   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衣袍,不像是什么好料子。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劳作的。掌心里有厚厚的茧子,浑身瘦得只有皮包骨,显得眼睛很大,却是浑浊无神。   咋一看,玉河公主还以为封应然是从哪里找来的农夫,若非有药箱在,哪里能看得出是宫中御医?   跟玉河公主寒暄完,张御医连忙带着药童进了内屋。   玉河公主原本不想进去,只是宫女就站在门口盯着,她也就硬着头皮进去了。   这一进去,看见躺在床榻上的大皇子,她只觉得心惊肉跳。   大皇子被收拾了一番,额头和脸上的血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就连身上的衣袍都是换过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尤其没有留下半点皱褶。   安安静静地躺着,大皇子就像睡着了一般,除了脸色白里透青,胸口没有起伏,就跟活人无异。   张御医看见榻上的大皇子,顿时两眼发光。   刚才困顿浑浊的双眼简直跟年轻人一样,盯着大皇子不放,喃喃自语道:“不愧是贵人,骨头长得好,皮肤也嫩得很……”   他舔了舔下唇,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示意身后的药童把箱子打开。   玉河公主看着箱子里满满当当的各种工具,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这哪里是御医,分明是刽子手。   药箱难怪那么重,把药童都压得直不起身来,就因为里面全是一指宽的刀刃。   有大又小,薄如纸张,却透着森然冷意,必定是见过血的    第一百七十章 御医   玉河公主看得浑身都冷了,哆哆嗦嗦指着张御医道:“你、你这是想对皇兄做什么?来人啊,快拦着他。”   张御医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把小刀,在掌心里掂量了两下,感觉满意了。   听见玉河公主尖锐的声音,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这时候被打扰,实在高兴不起来,张御医看向门口的宫女:“太吵了,这让老夫怎么安心做事?皇上要留着这个公主,老夫是没有异议,只是嘴巴得封严实了,不然一个错手,就得坏了这副好皮囊。”   身为皇家人,元国大皇子的容貌自然是不差的。   又是身份尊贵,从小锦衣玉食长大,除了指腹一点用笔时留下的薄薄一层茧子,一身皮肉精贵得很。   张御医还从来没遇到身份这么高贵的人,更别提是拿他开刀了!   光是想想,他就兴奋不已。   不然被先帝打发到京郊里过着十年的苦日子,张御医早就满腹怨恨,哪里愿意帮封应然的忙?   只是听说有元国大皇子的尸身在,新帝还允诺让他随心所欲,只要表面完整能封存几个月,这就足够了。   如此大的诱饵摆在面前,张御医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带着最小最贴心的孙儿就赶到行宫来。   腿脚再不利索,为了这事,张御医简直是健步如飞。   死寂了十年的心感觉再次活了起来,他如何能不惊喜?   原本以为封应然说的好听,未必会一开始就让自己上手。   谁知道御林军验明他的身份后就把人放进来,屋内根本就没有别的御林军在,摆明让自己随意发挥。   这让张御医心里十分满意,新帝如此上道,他自然也不能马虎了事的。   捏着手里的小刀,他咧嘴一笑,对身边的孙儿说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多少年没能看见我亲自动手了。”   张御医轻轻一叹,想到这十年来被困在京郊里的郁气顿时都吁了出来,瞥了眼旁边脸色发白的玉河公主,他又挑眉道:“公主若是受不住,还是出去等着才好。不然要是晕了,这里可没人能照顾得了公主。”   玉河公主自然是不敢出去的,她心惊胆战地看着张御医,实在不知道他拿着小刀究竟想做什么。   她再是心狠,也知道让大皇子就算死了也体体面面。   但是看张御医的样子,玉河公主上前一步就想要阻止。   张御医懒得理会她,直接就动手了。   小刀就用三指拽着,张御医熟练地解开大皇子的衣裳,指尖在他腹部点了点,很快找到一处适合地狠狠划开。   玉河公主脸色发白,险些倒头晕厥过去。   “你、你这是要对皇兄做什么,死者为大……”   “人都死了,又不疼,怕什么。”张御医头也不抬,见身边的孙儿脸上没有害怕的神色,瘦削苍白的小脸上,一双黑眸闪闪发亮,不由欣慰。   不愧是张家的子孙,这胆子可不能小了。   “而且我也是为了他好,要想让大皇子好好地躺上几个月,不收拾收拾,公主还想闻着臭味,等着他腐烂了,送一团东西回元国去吗?”   张御医每说一句,玉河公主脸色就白上一分。   他挑了挑眉,动手杀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如今玉河公主装柔弱给谁看呢?   反正张御医是没兴趣搭理她了,兀自把大皇子腹部的东西都掏空,再用鱼线把伤口缝上。   玉河公主半途实在看不下去,转身跑到门口,扶着柱子摇摇欲坠。   她双眼通红,觉得封应然哪里是在帮忙,分明就是在折磨大皇子!   人活着的时候没能动手,人死了也不放过他!   光是想想,玉河公主就不寒而栗!   大皇子还想把封应然当作对手,殊不知新帝恐怕根本就没把人放在眼内。   如今死了,也得利用殆尽!   玉河公主想到这个把柄被封应然捏在手心里,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揉搓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只怕封应然还没动手,她日夜担忧害怕,就得把自己吓疯了!   张御医没用多久就把伤口缝合好了,身边的孙儿轻手轻脚地摸着伤口上缝合的鱼线,双眼亮晶晶的:“爷爷,接下来要如何?”   “那是必须用些好东西把人抹上,才能保存得好好的。”张御医说罢,将箱子最底下的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拿了出来:“这事简单,你来试试?”   孙儿是求之不得,捧着小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白色的软膏,透着一股子浓郁的药香。   “别看着没什么,却是难得的好东西。我费了二十年的功夫,这才弄出一盒子,算是便宜了他。”张御医摸着胡子,想到自己十年来也没荒废,捣鼓出这玩意儿来,如今能用上也是心满意足。   孙儿用指尖勾着软膏,一点点擦在大皇子的尸身上。   从头到脚,一点都没落下,就连头发丝也没放过,仔仔细细地擦上一遍。   木盒里的软膏用得七七八八,张御医有些心疼,只是看着大皇子脸色苍白,却犹如睡着一样躺在床榻上,不由满意地笑笑。   任是谁进来,远远瞧着,只会以为大皇子昏迷不醒,却并非死了。   张御医放下纱帐,层层叠叠更是看不真切。   玉河公主稍微恢复,终于忍不住进了来。   透过帐子看向榻上的大皇子,浓郁的药香飘来,仿佛这位皇兄就是病得起不了身。   她略略惊讶,看向张御医,迟疑地问道:“这、这就好了,那么其他的……”   玉河公主想问张御医要如何处置从大皇子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却又觉得自己问了,张御医未必会回答她。   就算回答了,也不是自己想要听见的。   张御医笑眯眯的,只道:“家中的孙儿被拘着,没能出府,见识少得很,老夫打算带回去给他们开开眼。”   玉河公主几乎要晕了过去,拿这些东西给自家孙子看?   她看向张御医身边的药童,年纪小得很,却比自己还要镇定。   甚至如今出来了,他的目光还时不时往里面瞥,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玉河公主哆嗦了一下,张御医一家子果然都是疯子,也不知道封应然怎的想起这个人来!   “别动大皇子,放上三天就好。”张御医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眼里透着冷意:“若是动了一根手指头,把人弄坏了,老夫可不愿意收拾烂摊子。”   弄坏了,那就不完整了,张御医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把人再拼回来的。   有瑕疵的玩意儿,留着也没用。   玉河公主嘴唇哆嗦,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张御医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大皇子的尸身只是一个心爱的物件,可以随意摆弄。   她沉默地看着张御医出了门,兴致勃勃跟身边的小童说着话,声音压得低,玉河公主只能勉强听到几句,却恨不得把耳朵捂上。   什么放上三天,擦了秘制药膏的大皇子就跟活过来一样,脸色都要变好。   什么三天后沾水,也不会让大皇子的尸身腐烂,保存得完完整整又体体面面的。   玉河公主跌坐在地上,不知道听从封应然的话,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没因为大皇子的死而送命,落在封应然的手里,却是生不如死。   顾青是知道这位张御医有多疯,所以丝毫没有凑前去。   见张御医带着药童出来,满脸红光,就知道事情办妥当了,便笑道:“皇上有命,让我护送张大人回府。”   张御医点头示意,想到京郊的府邸,不由皱了皱眉头:“三天后老夫还得过来看看,还有点尾巴得收拾了。”   言下之意,三天后还得有人送他过来。   顾青听罢,笑吟吟地道:“皇上已经安排好了,特地在行宫附近物色了一处府邸。张府在郊外,也多有不便。”   张御医摸着胡子,十分高兴。新帝相当上道,比起先帝不知道好多少。   尤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一点让他十分满意。   “家当已经派御林军搬过来了,只是有些精细的物件,少不得要张大人回去瞧瞧该怎么收拾才是。”顾青想到张家,也是头疼。   御林军帮忙搬家,冷不丁从张御医的院子里找到一座琉璃棺木。   里面是个看着四十来岁的妇人,恐怕是张御医的发妻。   没把人下葬,入土为安,反而日夜放在屋内,就是再胆大的御林军也忍不住后背发毛。   每晚陪着死去的夫人在同一个屋子里就寝,张御医的胆子真的不是一般大。   最厉害的是琉璃棺木里的妇人就像睡着了一样,连头上的乌发也被梳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看得出照顾的人十分精心,就是顾青琢磨着,这妇人死去快十年了,还能保存得如此完整,足见张御医的厉害。   难怪新帝会把张御医请出山,把大皇子收拾一番。   就是这以假乱真的手艺,怕是暂时能把大皇子死去的事瞒得严严实实的。   顾青堆着笑把张御医送走,回去后狠狠搓洗了一番,这才敢靠近蔓霜。   张御医再厉害,总归是有些晦气,他可不敢带回来给自家妻儿沾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手   封应然听了来人禀报张御医的事,微微点头,算是知道了,就把人打发走。   还以为他会多问,比如张御医是如何处理大皇子的。   只是封应然不问,来人自然不会多嘴。   雪春熙在屏风后听得有趣,见人走了,这才出来道:“张御医到底厉害,居然能把尸身保存得完完整整的?”   封应然握着她的手,在桌前坐下,这才开口道:“张御医的医术高明,只是有些怪癖,对尸身十分喜爱。都说是旁门左道,却也是一手难得的技艺。”   这时候大皇子出事了,让张御医出手是再适合不过了。   雪春熙看着他,疑惑道:“皇上想要暂时把大皇子的死给瞒下,总不能一直瞒着。迟迟没跟元国通信,到底会发现端倪。”   闻言,封应然笑道:“国师忘了还有玉河公主?大皇子的笔迹,让人模仿就是了。玉河公主知道如何联络元国的信使,能省下不少麻烦。”   “玉河公主真会听话,心甘情愿受皇上驱使?可别在暗地里谋划什么,想要暗害皇上。”雪春熙皱眉,不免有些担心。   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封应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捏了捏雪春熙的掌心道:“国师放心,玉河公主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我了。”   雪春熙眨眨眼,想到玉河公主如今的处境,的确没有封应然出手,便是进退两难。   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大皇子的死又很可能被发现而瞒不住,回到元国,玉河公主还要承受皇帝的滔天怒气,只怕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是听从封应然的话,留在这里隐瞒大皇子的事,却也终归是一时之策。   要封应然帮忙,玉河公主也得付出代价才是。   雪春熙不由好奇,玉河公主究竟许了封应然什么,后者才乐意帮忙?   瞥见她的目光,封应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笑笑道:“元国这么多年休养生息,如今是缓过来了,自然不会放过身边这块肥肉。会派大皇子过来,也是一步险棋。总是等着元国出招,倒不如我先行一步。老是等着,我们在明,元国在暗,实在有些吃亏,还消磨耐心,还不如先发制人了。”   雪春熙赞同他的话,与其在原地等着,还不如主动给元国找麻烦:“所以皇上打算怎么做,让玉河公主送回元国的信笺,里头的消息真真假假的,叫元国捉摸不透?”   封应然笑着点头道:“不错,大皇子不是希望玉河公主能到我的后宫来,然后在我身边不但能得到确切的消息,还能取得我的信任,又或是对我下手。若是元国得知玉河公主真能成事,该是多高兴?”   让元国误会玉河公主就要进宫来,眼看着更进一步,只怕是满心欢喜。   “只可惜这个关键时候,大皇子却病了,还病得起不来,元国自然会派人来探究一番。”   封应然话音刚落,雪春熙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皇上是打算把元国的探子引到行宫来,再一网打尽?”   “不错,元国这些年来一点点渗透进来,不知道在京中布置了多少人手。”可笑先帝还一直觉得京中固若金汤,若非早早死了,让封应然接受,只怕真的会如了元国的愿。   其他三个皇子也只盯着皇位,自是没发现这些。   封应然甚少在京中,也没察觉出来。   若非因为玉河公主的缘故,大皇子心急如焚,动用了这番势力,露出了狐狸尾巴,封应然恐怕还没能发现。   这些势力挑得取巧,都不是元国人,要么贿赂,要么拿住了把柄,都在京中生活了多年,就连亲近的人也不清楚他们已经投靠了元国,为元国办事。   要查探起来,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真是多得大皇子出手,让封应然省了不少事。   如今大皇子病重这个消息一传开,行宫却不能轻易进去,玉河公主再没进宫而是留下来伺疾。想来会有很多探子想要知道确切的消息,夜探行宫。   “我打算让行宫外的御林军撤掉一半,在里面多处埋伏。”封应然眯起眼,又道:“这事交给顾青,国师觉得如何?”   雪春熙想到蔓霜没多久就要生了,顾青也没时间陪着她,不由叹气:“顾将军总是这般忙碌,蔓霜在府里挺着大肚子也辛苦,只怕要埋怨皇上的。”   好好的一对夫妻,就连见面也不容易,有怨愤亦是理所当然的。   “顾青这么快就能得偿所愿,我还真有些嫉妒,自然要让他忙碌起来。”封应然难得开起玩笑,对她眨眨眼,显出几分调皮来。   雪春熙听了,实在哭笑不得:“这话要是顾将军听见,只怕要垂首顿足,觉得跟错了主子的。”   她也觉得好笑,摇头道:“皇上怎的这般孩子气,好歹蔓霜生孩子的时候,说什么都要让顾将军清闲起来。”   “是,我都听国师的。”封应然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这才笑道:“顾青立功越多,地位越高,越是没人敢质疑蔓霜的身份,他巴不得能忙一些,国师很不必为顾青担心。”   雪春熙睨了他一眼,心下烫贴。   的确蔓霜虽说是她身边人,却到底是丫鬟,跟顾青算不上门当户对。   明面上那些贵夫人还不敢怠慢蔓霜,私底下如何嘀咕,就不得而知了。   尤其蔓霜成亲后一直在府里,也没受什么帖子,跟贵夫人们不亲近,只怕她们是看不起蔓霜的出身。   毕竟国师的名头再响亮,却没什么实权,历代还被关在高塔上居多。   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身边人?   蔓霜却从来没跟她抱怨过,每次进宫来都是笑眯眯的,绝不提及这些烦心事。   “这次顾青立功,我打算把他再往上提一提,蔓霜自然也能得个三等皓命。”有皓命在身,那些贵夫人们更是忌惮蔓霜,不敢有半点不敬的。   知道封应然是爱屋及乌,因为她才对蔓霜多着想,雪春熙满心感激:“劳皇上费神了,我替蔓霜多谢皇上。”   “有时候,我真羡慕顾青。”封应然忽然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低落。   雪春熙明白,知道他是纳闷元国捣乱,不把人都连根拔起,两人就不能顺顺利利成亲,不由好笑:“能一劳永逸,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一直在这里,立后的事早几天晚几天也没什么。”   “只是我心急得很,想让国师尽快成为我的皇后。不能比顾青早一些有孩子,也不能迟太多了。”   封应然的话叫雪春熙脸颊通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低着头不吭声了。   见她难得羞赧的模样,封应然搂着雪春熙的肩头,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叹道:“有国师在,真好。”   可能因为契约的缘故,他就算闭上眼,都能感受到雪春熙的存在。   即便两人没能面对面,封应然也能安心。   因为他知道,雪春熙一直这里等着自己。   以前的忐忑和焦虑,都被一一抚平。   这种少有的宁静,让封应然长久飘零的心终于能够安定下来。   雪春熙闭上眼,耳边是封应然强而有力的心跳,也觉得安心无比。   孩子吗?   雪家的孩子都会继承母亲的天赋,那么她和封应然的孩子,是不是也有卜卦的天赋?   思及此,雪春熙便有些纠结。   就像雪妙彤说的,有失有得,雪家代代有着无可比拟的卜卦天赋,却需要付出代价。   为了保持天赋的继承,没有天赋的都被送走,唯独有天赋的才能留在灵犀山。   雪春熙皱了皱眉头,所以说她的孩子很可能并没有任何天赋?   只是雪家每一代生下的只有姑娘,以后又有谁来继承帝位?   雪春熙抿了抿唇,不由失笑。   她想得真够远的,可是这些事却不得不考虑了。   毕竟,自己还想跟封应然长长久久在一起。   雪春熙如今舍弃了卜卦的天赋,也是希望能活得久一点。   就是不知道,久一点,是能有多久。   她轻轻叹息,被封应然听见,不由低头问道:“怎么,国师有什么烦心事?”   雪春熙踌躇一番,到底说出了她的担忧,谁知道封应然却是笑了:“还以为国师在担心什么,不过这点小事。”   这还是小事?   雪春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无奈道:“这是国家大事,皇上请认真点。”   “是,国师说得对。”封应然眼底溢满笑意,觉得雪春熙居然想得那么长远,就是认认真真想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   光是想着,他就感觉胸口被填得满满的。   “的确是小事,谁说只有男子才能登基为皇。我的孩儿,我的女儿,也是能如此。”   雪春熙一听,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让她吓了一大跳:“皇上,朝廷大臣不会同意的。就是平民百姓,恐怕也接受不了。”   封应然不以为然道:“我能让国师成为皇后,那么让女儿成为皇帝,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还有时间,我们能够慢慢筹谋。”   他的大掌从雪春熙纤细的腰肢慢慢滑落,然后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笑道:“首先,这姑娘得先落地,我们再苦恼也不迟。”   雪春熙原本还沉浸在震惊中,被封应然的话愣是回过神来,一张脸涨红。   怎么说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这个让人面红耳赤的事上面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陷阱   揪出朝中那些元国的钉子,并不费多少力气。   只是私底下找证据费了一番功夫,封应然接到消息,夜谈行宫的人越来越多,不由笑了:“暂时把人都拦着,等差不多了,再把他们放进去。”   顾青应下,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   探子进不去,自然会找帮手。帮手越多,京中被拔起的钉子只会更多,他是巴不得他们多找些帮手来。   就算不是深藏的钉子,肯定是有牵扯的,才会出手帮忙。   只要稍微动了心思,就能被御林军盯上。   可别小看了他们,这些日子白天睡觉,夜里守着,一个个晚上精神奕奕,就等着探子落网了。   元国如此欺负人,御林军自然不会客气。   逮住人了,必定往死里揍一顿,再从他们口中挖出些有用的消息来,这才算是物尽其用。   御林军混了不少以前跟着封应然东奔西跑的兄弟,下手从来不含糊。   其他人是有样学样,原本都说御林军是世家子弟居多,锦衣玉食长大,少了点血性,多了份娇贵,软趴趴的,除了一身花架子,没多少硬气。   封应然一点不客气,登基后就让顾青狠狠把人都操练一番,怎么也不能比兄弟们差别太多。   世家子弟就算安逸久了,祖先到底是征战沙场的血性汉子,又或是以前坑死人不填命的铁齿文臣,被挑起了血脉里的狠戾,如今一只只小兔子变成狼崽子,简直完全改头换面。   可惜没有动手的机会,如今元国人撞进来,御林军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能多捞点功劳,总算没抹黑祖先的脸面。   于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就连蒙面的探子也研究得仔仔细细,就怕有漏网之鱼。   比起御林军们的激动和期待,玉河公主没几天就直接瘦了两圈。   任是谁跟一个死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因为要伺疾的借口,她整个白天都不能离开大皇子的身边。   屋里放了冰块,这是张御医交代下来的。   大皇子肚子上缝补的鱼线已经拆掉了,用软膏涂抹后,身体犹如生前那般柔软有弹性,连伤口也只余下浅浅的一道伤痕,看得玉河公主后背发寒。   这样的手艺简直要逆天了,把大皇子摆弄得就真像是睡着一样。   就连脸色就只是苍白,没一点死人的青紫可怕。   即便伪装得再好,那也是死人。   每天跟一个死人呆在一起,没有别人在,玉河公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觉得屋内阴森森的,简直寝食难安。   答应封应然这件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玉河公主觉得再继续下去,她迟早都要疯掉的!   如此,她是恨不能把探子都叫过来,尽快被封应然都抓住了,自己也就能解脱了。   玉河公主红着眼磨墨,绞尽脑汁把大皇子曾经联络过的人都想起来,一一写下,尽量把消息传出去。   对玉河公主如此配合,顾青相当欣慰。   是个有眼力劲的,省了他不少功夫。   要把探子都集中起来,还真是费时间。   顾青还打算速战速决,好赶紧回去陪着蔓霜的。   有玉河公主的帮忙,事情相当顺利。   每晚的探子越来越多,御林军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顾青琢磨着该来的都来了,一声令下,让外头的御林军把探子放进来,里面的他们连忙扑向这些人,全部拿下。   实在活捉不了,就地处死。   活捉了的,下巴卸了,四肢卸了,五花大绑送到行宫地底下的牢房里,让御林军练练手,顺便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御林军们两眼放光,一步步走近这些探子,搓着手笑眯眯的。   探子满眼惊恐,觉得自己不是被逼问,而是要被大卸五块被煮一锅吃掉!   尤其关在一个大牢房里,打算把牢房里的刑具都用一遍。   第一个探子还没用完就一命呜呼了,顾青下来的时候看见,摆摆手就让人抬出去:“少一个没事,皇上不会怪罪下来的。你们悠着点,探子就这么多了,要是都弄死了,我也不好跟皇上交代。”   闻言,探子们吓得一个哆嗦,面面相觑。   开不开口都要被折磨死,开口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如果能活,谁也不愿意死。   探子下巴卸了,含糊呜咽着想要招供,可惜御林军一个个捏着刑具小脸放光,恨不能每个人都试一遍,把探子吓得不清。   顾青摸着下巴,眼看震慑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道:“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你们说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我这些手下常年呆在京中,也没个练手的地方。如果你们谁能供出外面的一个人来,就让对方来代替你受罪,这算一笔不错的交易吧?”   探子到行宫来的虽然多,肯定还有一些漏网之鱼的。   与其在京中大海捞针,倒不如让探子自己供出来。   探子没想到御林军不要消息,居然要人,顿时有些懵了。   要是把同伴交代出去,哪里还有人能救他们?   但是不说,那么没等人救,只怕也活不了。   究竟说还是不说,不少人都犹豫起来。   顾青也不催促,冷笑道:“我这个人素来没什么耐心,按我的意思,把你们都通通五马分尸算了,可是皇上和国师仁慈,想着如果你们愿意戴罪立功,那么网开一面也是可以的。要是你们不识趣,辜负了皇上和国师的好意,兄弟们也就不必客气了。”   探子一听,见御林军挑了趁手的刑具慢慢靠近,有些心意坚定地直接闭上眼,不打算答话。但是有些开始动摇,眼神闪烁,等御林军走到跟前,顿时惊慌失措地大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我……”   “把他带到隔壁去,酒菜先伺候着,不着急。”顾青打断探子的话,环顾一周道:“还有谁要跟他去隔壁享福?还是宁愿在这里试一试所有的刑具?”   有人开了头,接着也有几个探子开口,通通都被御林军带到隔壁去了。   他们在进来的时候也是经过隔壁的牢房,说是牢房,却是干净整齐,床榻桌子被褥都有,在牢房里算是不错的房间,只怕是用来关押大臣和世家子弟的。   几个探子去了隔壁,还在忐忑不安的时候,就见有御林军真的送来了酒菜。   他们被关了半天,早就饿得不行了,又害怕饭菜有毒,迟迟没动手。   第一个开口的探子二话不说,用手抓起盘子里的鸡腿就啃了起来,吃得那个香。   他含糊不清地嘟嚷道:“就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几人听了,都有些意动,见他吃了一会也没见有事,这才有人跟着吃了起来。   第一个探子冷嘲一笑,瞥了他们一眼:“你们也是的,要是顾将军要在饭菜里投毒,哪里会费尽心思把我们弄到隔壁来?”   没打听出其他探子的事,顾青还不至于对他们下手。   有人皱眉道:“就怕说出来,姓顾的就要取我们的性命。”   不说要死,说了也得死,简直叫人为难。   “怕什么,不是有玉河公主在吗?看样子她是投靠姓封的皇帝了,手边没有能用的人,如果救了我们,不就对她死心塌地的?”第一个探子啃完鸡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慢悠悠喝了起来,一派自在。   其他人见状,也不由放松了些许,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众人顿时惊了:“玉河公主没道理会投靠这里的皇帝,她身为元国的公主,怎能如此……”   “如此卑鄙,连自家人也背叛?”第一个探子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地道:“我打听到消息,大皇子如今昏迷不醒,就是玉河公主动的手脚。若非她投诚了,怎会对大皇子动手,巴结大皇子还来不及呢!”   在座的几人也是听了风声,这才赶到行宫里。   只是谁都不知道,玉河公主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对大皇子痛下杀手!   “大皇子待玉河公主不薄,她怎能对兄长下手?”   第一个探子把酒杯放下,冷笑道:“在利益面前,哪有兄弟姊妹?大皇子对待玉河公主就像个物件一样,就是想要送给姓封的,不然怎会特地从元国带这么个累赘过来?”   几人听了也是明白,大皇子亲自把玉河公主带过来,本来就打算把她送给封应然,在后宫占了一位子。   要是能虏获封应然的宠爱,那是再好不过,打听消息也容易得多。   若是不能,起码能成为元国的耳目,在后宫里能知道不少秘密。   玉河公主情不情愿,大皇子完全不在意,哪里会顾及她的心情?   不管是谁被人当作物件要送出去,自然是不痛快的,玉河公主也不例外。   好歹是个公主,却像地位低下的舞姬一样送给封应然,玉河公主心有不甘,在大皇子争吵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动手,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事情已经做下了,为了隐瞒下来,玉河公主动了心思投诚封应然,也是顺理成章。   不投诚,东窗事发,玉河公主回元国得死,不回去逃离在外,也得被元国追杀,不一定有容身之处!   与其在外受苦,倒不如留在这里帮封应然,好歹能苟且偷生。   可是玉河公主孤身一人,行宫里又都是大皇子的部下,想要活命,身边就得培养一些心腹。   这些探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略微施恩,他们必然感激玉河公主,哪里会不愿意替她办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吓破胆   听了第一个探子的话,众人心里都有了计较。   玉河公主身边要培养一批人,他们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施恩之后再立威,从来都是皇家人最喜欢做的。   “你们怎么想,我不管。我就想能吃饱喝足,不用提心吊胆自己的小命。你们想想,这些年我们活得比狗都不如,四处打探消息,元国有把我们这些蝼蚁放在眼内吗?死了多少兄弟,你们数数,死了就一卷草席送去乱葬岗,连个石碑都不能立,就怕有人发现端倪。我们死了,谁都不会知道,身份低微,如此微不足道,元国哪个会记得我们在这里兢兢业业,为元国做了多少事?”   这话算是说到探子的心坎里了,他们不能成亲,生怕有软肋。夜里睡觉还不敢太沉,免得开口说了梦话暴露了身份,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   打探消息,一个不留神被发现,必死无疑。   彼此之间也不敢频密传信,甚至不能见面,因为元国防着他们为了保命送回去的是假消息。   还真的没谁当探子是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过再送一个过来,就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功劳从来都是顶头上司的,死的却是他们这些干活的,心里的不忿从来都有,却深压在心底。   如今被挑起这事,众人不免握紧拳头,脸上皆是浮现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来。   他们地位再卑微,也是身在其为办其事,没半点马虎。   只是上峰不当探子是人,就是普通把玩的棋子,想丢就丢掉,死了也不可惜。   谁不想活着,谁不想锦衣玉食,谁不想能子孙满堂?   会做探子,都是身不由己。   要么祖上犯了事,除非做探子立功,不然家族依旧是奴籍。   为了能洗掉身上的奴印,他们只能拼了命地四处打探消息,就为了今天元国能够成功吞掉这里。   熬到那个时候,论功发赏,探子就算没能得任何打赏,好歹给家族脱了奴籍。   若是没能熬到哪个时候,他们就算是白死了,还客死他乡,死后可能没有全尸,更不可能回归故里。   探子们都低着头,第一个探子却是嗤笑道:“看你们没出息的样子,只要能活着,以后什么能没有?要是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玉河公主也是元国皇家的人,归顺她跟大皇子又有什么区别?”   有人琢磨出不对劲来了,蹙眉道:“你三句不离玉河公主,莫非是收了她的好处,这是来蛊惑我等为玉河公主办事?”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答道:“大皇子昏迷不醒,行宫里被御林军守着。姓封的想要大皇子死,不就是嘴皮子动一动的事?你们要继续跟随大皇子,连黄泉路上都陪着,我自然是不阻拦的。只是念在你我都是苦命人,提醒几句罢了。好心没好报,我也不再多言了。”   说罢,他还真的没再吭声,径直把桌上的酒菜吃了个干净,躺在角落抱着一床新被子倒头就睡得香甜。   几人见他这般自在,不由互相看了看,眼里皆是惊疑和动摇。   这人虽然说的话不好听,却都是实话。   大皇子在行宫里,如今虽说有御医看着,谁知道封应然是想他生还是想他死?   若果他们是封应然,只怕也绝不会让大皇子醒过来的。   要是这样,眼前除了投靠玉河公主,根本就没别的活路!   思及此,几人也吃完酒菜,安静地分散在牢里各处休息。   不养好精神,回头怎么精神奕奕去见玉河公主,让她把众人都收为部下?   好死不如赖活,他们都是常年生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哪个都是惜命的。只要能活着,自然不会计较效忠的人是谁了。   再说,玉河公主好歹是元国人,身边正缺人手,对他们肯定还算礼待。   要是他们投靠的是封应然,就算削尖了脑袋,也未必能让封应然看一眼!   睡醒后,探子老老实实把记得的其他同伴,姓名、住处和联络暗号都全部说了出来。   顾青还把他们分开,御林军把记录下来的对照一看,一模一样,没谁在胡诌。   昨晚几人后来没再说话,也没私底下动手脚,说出来的这些只怕是真的。   反正不论真假,把人先都抓过来就是了。   至于还有没漏网之鱼,顾青也不太担心。   至清则无鱼,探子都清理干净了,谁去跟元国报信?   提起此点,顾青不得不佩服封应然的绝妙计谋。   因为玉河公主无意中把大皇子弄死开始,眨眼间就已经有了计谋,一环接一环,让玉河公主深陷其中,根本没有能挣扎开去的机会。   封应然也能因此有了束缚元国的借口,毕竟大皇子还在行宫生死不明,元国如果这时候来攻打,可不就是不顾大皇子的死活?   连长子的死活都不管,如此冷心的皇帝,会不会让大臣心底发寒?   都说虎毒不食子,为了野心连儿子都不放过,直接就攻打过来,就是在元国民间的名声估计也要好不到哪里去。   不能光明正大的来,那就只能偷偷摸摸的。   没能放在明处,就只能转到暗处。   封应然不怕元国皇帝来阴的,正因为他被束手束脚,自己才更有胜算。   不能率兵大举进犯,就只能送些探子来,又或是不少钉子在暗地里使坏。   封应然已经派人在边境盯着了,元国只要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传到他的耳边。   虽说他不愿意雪春熙卜卦,免得伤了身子。   但是不等于封应然就完全不依靠雪家的天赋了,不是还有雪家二姑娘和四姑娘在吗?   二姑娘身子骨弱着,不能卜卦,还有四姑娘在。   身为雪家如今的家主,为皇帝效力也是应该的。   雪幼翠再怎么咬牙切齿,还真不能拒绝封应然的要求。   有雪家的卜卦在,如虎添翼,封应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这些暗地里的小老鼠都悄悄抓住,然后从他们嘴里撬出更多的消息来。   元国皇帝只怕还在暗暗窃喜,以为封应然没有防备,即便不能在明处把这肥肉一口吞了,也要让封应然不自在,甚至付出代价。   他可不傻,大皇子突然倒下,肯定跟封应然脱不开关系。   不可能有仇不报,还是亲子的仇,元国皇帝一点都不手软。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一任的国师被封应然软禁在宫内,隐隐有立雪春熙为皇后的意思。   元国皇帝知道后嗤之以鼻,雪家的卜卦可是天下第一。   他眼馋很久了,不把雪家姑娘放在身边物尽其用,居然打算收在后宫里,封应然还真是暴殄天物。   雪春熙在国师的位置上,可是比当皇后有用得多了。   也不知道封应然是不是被美色所惑,连江山都不要了,竟然让国师不得再卜卦。   一个被拔掉爪牙的野兽,就跟废人没什么两样。   不让卜卦的雪家姑娘,那也是一文不值。   被关在后宫中等待着新帝的临幸,雪春熙心里指不定怎么痛恨和不愿。   元国皇帝心里琢磨着,派人给行宫里的玉河公主递了密函,让她务必跟雪春熙联系上。   要是能策反这位国师,把矛头对上封应然,那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雪春熙心软,把人骗到元国来,也是大功一件。   他就不会再计较玉河公主没能护住大皇子,让长子如今昏迷不醒。   玉河公主顺顺利利收到密函,手心里全是湿汗。   她没想到好几个探子已经把行宫外的同伴交代得差不多了,元国皇帝居然还有能耐把密函偷偷送到行宫里,甚至亲自交到自己手里。   显然元国皇帝在这里布下的棋子,比玉河公主预料中还要多得多。   探子之间没有联系,也就不清楚到底究竟有多少同伴。   虽说已经陆陆续续交代出不少人来,也被顾青带着御林军悄悄拔除,却依旧有漏网之鱼。   玉河公主捏着信,瘦削的面庞有着几分憔悴。   她守在大皇子的榻前已经好一段时日了,白天心惊胆战,夜里也睡不着。   封应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让人把偏殿收拾好,美名曰是让玉河公主守在大皇子身边。   大皇子要是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把玉河公主叫过来。   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事?   封应然必定是故意的,就是让玉河公主不痛快。   白天守在大皇子的尸身旁边还不够,夜里还要睡在离大皇子最近的地方。   玉河公主再是心志坚定,也被折磨得整个人都瘦了两圈,人也开始恍恍惚惚的。   她手里的密函已经被捏得变形,再用力一点,就会被撕破了。   玉河公主有些迟疑,是该把密函交到封应然手里,还是直接偷偷把密函烧掉?   火盆就在屋内不远的地方,张御医交代过,屋里不能冷,也不能太热,不然大皇子的尸身就不好保存了。   顾青自然是听从张御医的话,把屋内布置得温暖如春。   也不知道怎么摆弄的,在屋内既不冷也不热,还每天都感觉差不多,也是能耐。   大皇子的尸身一直没腐化,整个人如同睡着了一样,玉河公主即便每天看着,也有些心里发慌。   封应然手底下居然有此等能人,连死人都能留下,是不是还有其他可怕的手段没使出来?   光是想想,玉河公主就几乎要吓破胆。   这么一段时日来的担惊受怕,就快要让她一颗心都炸裂开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好戏   玉河公主犹豫了一夜,等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她忽然自嘲一笑。   自己在这里苦恼,指不定新帝早就得知消息,正等着她的反应。   她就像是跳梁小丑,新帝正等着看自己的好戏。   若果玉河公主选择把密函烧掉,那么以后她在行宫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的。   新帝再怎么心胸宽广,还不至于会善待一个对他有异心的元国公主。   玉河公主站起身,把密函交到了顾青的手上。   果真顾青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仿佛早就知晓此事。   见状,玉河公主暗暗后怕,幸好她终究没把密函烧掉,而是选择交出去。   虽然这番举动不一定能让新帝信任,起码在短时间来,新帝都不会处置她。   是的,处置。   玉河公主相信,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   新帝一直没提及他帮玉河公主隐瞒大皇子身死的事,究竟想要从自己这里索要什么。   不仅仅是把元国的探子连根拔起那么简单,她作为诱饵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如今探子已经被捉拿得差不多,已经向新帝投诚的几个探子也从牢里放出去。   自然是玉河公主求情,起码顾青是对放出来的几个探子是这么说的。   逃出生天的探子对玉河公主满心感激,起码在表面上是如此,至于心里面究竟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玉河公主身边的确不能没有人,只是顾青提防着,她也不敢经常跟探子在一起,更别提是使唤几人了。   大皇子身边不能缺了人,但是除了她,根本就不能让其他人靠近。   只要靠近,终归会发现端倪。   一个死人躺在床榻上,就算伪装得再好,也不可能察觉不出不妥来。   玉河公主恨不能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哪里会让探子接近大皇子?   殊不知她拦着不让探子来照顾大皇子的事,让几人在心里嘀咕开了。   之前在牢里怂恿几人坦诚的探子,嘴巴总是关不紧,这不夜里几人就寝前,他就嚷嚷开了:“玉河公主不会是怕我们得了大皇子的信任,这才不让我们去伺疾的吧?”   这话算是说到探子们的心里了,他们也是如此猜测。   不然玉河公主怎的如此身娇玉贵,还亲自伺候大皇子?   身为皇家公主,就算地位再怎么不高,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哪里有自己动手的时候?   那探子嗤笑一声,接着开口道:“玉河公主如此娇贵,只怕是没伺候过人的。也不知道大皇子如何了,要是伺候得不好,昏迷着也说不出一声埋怨来。就是没昏迷,有玉河公主防着,连跟别人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众人心思活络,不得不联想大皇子是不是被玉河公主囚禁了,这才好掌握大权。   大皇子受伤躺在床榻上,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若非玉河公主心里有鬼,哪里会拦着别人去伺候大皇子,还得费心亲自守在榻前?   怎么看怎么蹊跷,那探子环顾一周,见说的话是让众人都听进去了,这才不再多眼,转身就躺下了:“也罢,依照我们的身份,也不能忤逆玉河公主的意思。不过大皇子正吃苦头,要是我们把他从玉河公主救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得一点奖赏?”   “虽说家里没个人,不等于以后没有。当探子也不是长远之计,我以前就琢磨着做个几年,要是能活命就金盆洗手,隐姓埋名去乡下娶个贤惠的小媳妇,生一窝小子,每天上山下海的,家里热热闹闹,也不枉此生了……”   他说着说着,翻了个身就打起了呼噜,居然睡着了。   其他人听着,也不是不心动的。   探子的命不值钱,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既然如此,当然不会想未来如何。   如今能活命了,自然得谋划谋划。   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能不想?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解救大皇子,揭穿玉河公主的真面目。   不但能让大皇子感恩,拿捏住玉河公主的把柄,也不敢对他们动手。   要是能勒索点钱财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探子一心求财,等以后离开行宫,也能有个着落。   等他们小声商量对策后,几乎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呼噜声此起彼伏,起初开口的探子却慢慢坐起身,看着他们在黑暗中咧嘴一笑。   他轻手轻脚出了院子,跑到茅厕附近,捏着鼻子对树后的人影低声说道:“头儿,一切顺利。”   “嗯,”树后的人应了一句,不悦地皱眉:“你就不能找个碰面的好地方,这里实在太臭了。”   那人憨厚一笑,挠着头道:“我不是觉得来茅房比较不会引人怀疑,在这里碰面最适合了。头儿,我还得继续留在那里吗?整天对着那几个傻子,我感觉自己也要变笨了。”   来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露出顾青的脸来:“行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我想的主意,怎么最后反而成了你一个人的功劳了?当然你如此卖力,以后论功行赏,必定少不了你那一份的。”   “多谢头儿,我就知道头儿不会忘了兄弟。不过那些探子到底是元国派来的,真会对玉河公主动手?”他有些想不明白,娇滴滴的元国公主怎么就碍着顾青的眼了,非要把她折腾得惨兮兮的?   顾青一眼就看出他不明白,也懒得解释道:“说多了你也摸不着头脑,回头你等上一段时日不就清楚了?”   那人又挠挠脑袋,觉得顾青说的对,就没继续追问下去,很快去茅房转了一圈,这才回院子去了。   有个探子刚好醒来,看见他进来,满身茅房的臭味,捏着鼻子嘟嚷道:“你就不洗洗才回来,熏死个人了。”   他“嘿嘿”一笑,故意凑到那探子跟前去,把人吓得连连退后:“别院的下人可不敢靠近,倒夜香好一阵子不来了,臭着也没办法,难道你去打扫吗?”   光是转了一圈就浑身臭烘烘的,谁愿意去打扫,不然回来岂不是臭味连天?   对方连连摇头,他也是猜着了,若无其事回到榻上睡下,琢磨着顾青的意思,看来这几个傻子要动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玉河公主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擦黑,想到终于能离开这个屋子,就算只能去偏院,也是心满意足。   起码不用对着大皇子的死人脸,还有屋子里悄然无声的惊悚感觉,仿佛一个不留神,大皇子就会从榻上做起来一样。   光是想想,就把她吓得不轻,每天守在榻前不远不近的地方,说什么都不敢靠得太近,却也不敢离得太远,免得看不见,恍惚中看见一道人影还不吓个半死?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玉河公主揉了揉额角起身出门,却见那几个刚收下的探子在不远处恭恭敬敬地候着。   她脚步一顿,看向几人问道:“都过来做什么,不知道皇兄最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清净?”   “大殿下总是躺着,公主力气小,恐怕也没能给他翻个身。奴才等想了想,还是斗胆想请公主让我等伺候大殿下翻身擦洗,没得叫公主一个人劳累了。”   他低眉顺目,语气恭敬,玉河公主挑了挑眉,哪里能不明白这几人的意思?   分明是觉得玉河公主独自守着大皇子不让他们靠近,是为了夺权。   她心下嗤笑,大皇子都死了,自己早就是行宫里说一不二的人了,这几个小子倒是想拿捏住把柄,好威胁元国公主吗?   “怎么,你们连我也不信?皇兄好好的,还不至于不能翻身,只是伤着喉咙,这才不能说话。手脚也受了伤,这才不能起来走动。”玉河公主早有准备,胡诌了几句就要打发几人走。   忽然听见屋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目光一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惊呼声:“大殿下,没、没气的……”   知道探子居然声东击西,几个人拦着玉河公主,把她的注意力都引在这里,另外有一人从窗口爬进屋内跟大皇子见面。   谁知道一罩面,立刻就发现大皇子是个死人?   探子们也不装出恭敬的虚伪样子,连忙越过玉河公主就闯进屋内。   两指探在大皇子的鼻息,根本就没气。   玉河公主这么些天一个人守着的,居然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人了。   探子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劲。   玉河公主死死瞒着大皇子的消息,是不是证明大皇子的死跟她有关系?   她派人动的手,还是亲自动的手?   玉河公主缓缓走了进来,见事情败露,脸上也没多少惊惶的神色。   她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总有露馅的时候。   幸好发现的是自己收下的几个探子,玉河公主冷冷一笑:“你们发现了,就与我同罪。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谁也别想透露出去一个字。不然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别忘了,是我把你们从死牢里捞出来的,如今谁不知道你们几个是我的属下?”   几个探子就算对外解释他们事先并不知情,谁又会相信?   只怕都会觉得大皇子的死,指不定是玉河公主支使他们做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投靠   探子们可不想背黑锅,一个个心里头琢磨着怎么把自己摘出去。   玉河公主看着几人的面色,又是冷笑道:“你们也不必着急,只要帮着我继续瞒下去,就不会有事,不然就性命堪忧了。元国可能会放过叛主之徒,却绝不会放过对皇兄痛下杀手的歹人。”   “明明是公主做下的事,怎的让奴才等来承担?”一人不服气,不由张口就反驳回去。   “就凭我救了你们,你们几个如今的小命就捏在我的手心里。我想要你们死,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一句话的事。”玉河公主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略略一扫,又道:“你们以为我在行宫还能好好的,究竟是为什么?”   探子都不是蠢人,一想就明白玉河公主是投靠封应然了。   若非如此,消息怎的一直没泄露出去,反而引来大批的探子来一探究竟?   其中一人脸色微变,诧异道:“难道从一开始,玉河公主就已经背叛了元国,杀死大皇子,又借大皇子病重的借口为诱饵,把我等引过来送死……”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   要是真的,玉河公主简直就是一开始挖了个巨大的陷阱,就等着探子们跳进去!   若非玉河公主帮了忙,封应然哪能轻易把探子们一网打尽?   说到底,探子们不恨封应然,毕竟立场不同。   如果换作他们,只怕也会将错就错,把隐藏的探子都引诱过来,一一杀尽。   现在新帝慈悲,或许是因为国师的关系,对他们网开一面。   探子们对新帝没什么特别的恨意,却对玉河公主十分不满。   同是元国人,怎能如此对待同胞?   他们拿封应然没办法,难道就要被玉河公主耍玩在鼓掌之中?   “公主此话差矣,公主再有能耐,总不能独自一人成事。而且大皇子的死,又能瞒到什么时候?新帝未必好心,会一直帮公主收拾这个烂摊子。”   探子说的是实话,玉河公主心里也是明白的。   但自己明白是一回事,被人提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是区区丧家之犬,若非她出手,就得死在牢里,如今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大发厥词,甚至胆敢教训她吗?   玉河公主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所以,你们打算回元国告发我,好因此得到皇上的赏赐,高官厚禄,从此平步青云吗?”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几人,眼底的讽刺和轻视根本就没有任何掩饰。   若非身份低微,又如何会做了探子?   探子们袖中的双手捏成拳,脸上都是愤然的神色。   玉河公主这是看不起他们,以为这几人就不敢动手吗?   “就算你们到了皇上的跟前,父皇也未必会相信你们的话。还是你们觉得,卑微的身份能够轻易见得到皇上,又或是皇上相信你们也不相信我?”   她冷笑一声,只觉得这几个探子简直不自量力。   “行了,你们也别都杵在这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在我面前晃悠了。”不过探子已经知道大皇子的死,玉河公主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让他们轮流在这里守着?   不然她得独自对着大皇子的尸身,心里实在有些胆寒。   原本是担心别人知道后会泄露秘密,如今这些人的性命拿捏在玉河公主的手里,她也就不怕了。   同是一条船上的人,探子们真的向元国告发她,这些人也活不了。   玉河公主懒懒地瞥了他们一眼,交代道:“你们轮流守着皇兄,不要让其他人靠近这里。若是泄露了消息,我活不了,你们也照样活不下去。”   说罢,她施施然离开了。   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守在屋里,玉河公主也是累得慌。   探子们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分成两组,一组进了去,一组转身就回院子。   进屋的两人皱着眉头,不忿道:“真要听从玉河公主的话,这可是死罪!”   玉河公主害死大皇子,如今还要拖他们下水!   她死就算了,还得拽几个垫底的。   “那是公主,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奴才又能如何?”其中一个探子叹了口气,看向榻上的大皇子:“比起我们,大殿下才是冤。全须全尾地来,却是莫名其妙就死在玉河公主的手里。估计他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还是死在毫无威胁的妹妹手里。”   听罢,几人唏嘘了一把。   一人去外头打了一盆水,两人轻手轻脚地撩起帐子,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三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个胆大的把帕子沾湿给大皇子擦拭了脸和手,啧啧称奇:“玉河公主到底怎么办到的,人死了好几天,居然完全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看看这脸色,就跟睡着了一样。”   后面两人听得毛骨悚然,低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死者为大,被打量了,惊扰了大殿下的安眠!”   他们瞧着大皇子还真像是睡着了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诈尸坐起身,顿时更加心里发毛。   几人呆在屋子里小半天,就浑身都不自在,难为玉河公主在这里呆了至少半个月。   一个金枝玉叶能有这个胆色,只怕是个狠人。   “看玉河公主的样子,杀了大殿下也毫无惧色和悔意,以后难免也会这么对我们。要是东窗事发,全部推到我们身上。别说是死,恐怕皇上会让我们生不如死,亲族也别想能逃得死罪。”   光是想想,探子就忍不住忧心忡忡。   “怕什么,我们偷偷把消息传回去,把自己摘出来就行。”   这人一提,旁边两人连忙瞪圆了眼:“胡说什么,真要传回消息去,你我都活不成了。”   “起码戴罪立功,亲族无碍。不然被诛九族,等九泉之下,我们还有脸面去见长辈吗?”   他说得有理,其余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夜里几人一起商量,务必找到周全的法子。”   要从守卫森严的行宫把消息传回元国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暂时得取信于玉河公主,又跟御林军打好关系,让他们放松警惕,才能有机会。   有人犹豫,有人沉默,有人反对。   毕竟太冒险了,一个不留神被御林军发现,消息还没传回元国去,他们也活不了。   而且玉河公主杀掉大皇子此事实在太匪夷所思,元国皇帝未必会相信。   好歹要有物证才是,不然口说无凭,元国皇帝如何能相信他们?   “做要死,不做也得死,还得把九族都拖着一起赔命,你们自己斟酌就好了。我是孤家寡人,一出生就不知道亲族在哪里的人,倒是无所谓的。”   几人被他说得有些意动,嘀嘀咕咕了一个时辰,终于下定了决心。   雪春熙看着绣娘送来的嫁衣,不由目瞪口呆。   柔顺华贵的衣裳,上面的刺绣层层叠叠,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一对龙凤腾云而起,栩栩如生,仿佛就要冲破云端到达天顶一样。   她轻轻滑过嫁衣,真实的触感才让自己实实在在感觉到,真的要嫁人了,还是嫁给封应然。   朝堂上清洗了一遍,再没有蛀虫会妨碍封应然。   立后的事再次提起,也没有哪个大臣敢忤逆新帝的意思。   新帝登基后,手段雷厉风行。以前那个沉默寡言又听话顺从好拿捏的三皇子不复存在,这时候朝臣才发现,如今的封应然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想必先帝和其他三个兄弟都被他温和无害的样子迷惑了,这才会一一失败,最终让三皇子成为赢家。   国师成为皇后,这还是历代以来的第一遭。   两人强强联合,大臣倒没反对的意思,只是雪家代代生下的都是姑娘。   新帝的子嗣只有公主,这到底谁来继承?   封应然也痛快,直接道:“朕的公主是皇家血脉,自然能够继承皇位。”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从来没有公主为帝的,这简直是胡闹。   有老臣实在看不过眼,就算想要独善其身,这时候也不得不出头,颤巍巍出列道:“皇上三思,女子为帝,这不是要坏了祖宗的规矩?”   “什么是规矩?每一代帝王都有他们的规矩,这就是我的规矩。身为朕的臣子,何必提及先帝和祖宗们的规矩?”封应然的意思很明确,做他的臣子,就得听从他的意思。   以前那些皇帝究竟怎么想的,跟他毫无关系。   这话说得实在狂妄,却又在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先帝和祖宗都到黄泉地府去了,还能跳出来指责封应然大逆不道吗?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更加没资格指责皇帝,要么辞官走人,要么乖乖听话,仅此而已。   于是朝堂上一片安静,显然没人愿意当出头鸟,被封应然继续杀鸡儆猴。   封应然环顾一周,心里颇为满意,这才下朝回去了。   看到雪春熙抚摸着手里的嫁衣,脸上噙着浅笑,就知道她十分满意,封应然也笑道:“宫里绣娘的手艺不错,赏了。”   太监总管连忙应下,派人去告知绣娘。   见封应然心情不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宫外来了一批行商,领头的人说是要见国师大人。”   封应然皱起眉头,冷了脸道:“什么时候国师是谁都能见的,还是一介行商,居然胆敢闹到宫门前?”   这般说着,他的声音里已是有了怒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行商   “皇上息怒,”太监总管连忙跪在地上,冷汗连连:“来人带着雪家家主的一封亲笔信,说是要亲自交到国师手里。奴才不敢擅自做主,就让御林军把人带进来,好生安置。”   封应然挑眉,雪家家主的亲笔信?   “是四姐姐的亲笔信?”雪春熙颇为好奇,毕竟雪家有信鸽,怎么特地让一个商人来送信?   或许有别的事,她没能卜卦,也不得而知。   “不过二姐姐临走前,并没有提及此事。”   封应然不以为然道:“或许是不重要的事,二姑娘就没提起了。国师想要见一见,还是直接让人把亲笔信送来?”   雪春熙笑道:“来人不是说得亲自把信笺交给我,只怕是不愿意让别人代为送信。正好没事,我去见一见这些人?”   她倒是觉得有趣,毕竟行商能有这个胆色,也是难得一见。   封应然轻飘飘瞥了太监总管一眼,后者双腿都软了,连忙答道:“皇上放心,行商的队伍被拦在宫门外,只有领头的两人才带进来了,身上有御林军搜了两遍,并没有带什么不该带的物件。”   既然是搜过的,他还是相信御林军办事妥当,这才勉强点头了:“不管如何,用屏风隔开,御林军守在门外,朕陪着国师一起过去。”   雪春熙听了,笑吟吟地道:“自然要让皇上陪着,一起瞧瞧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也好。”   她没有避开封应然的意思,两人就要成亲,雪家的事,封应然也应该听一听的。   这话叫封应然听得心里烫贴,脸上也有了笑容,牵起雪春熙的小手道:“那就去看看,许久没出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他心里暗暗掂量,不着痕迹看了太监总管一眼。   后者会意,很快恭送两人出去后,转身就去找顾青。   商人能避开耳目到宫门前求见国师,也不知道意图为何,不得不防。   毕竟国师是新帝的心头肉,又即将成为皇后,起码不能轻易再起波折。   若是没能让新帝如愿,底下人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雪春熙心里也琢磨着这些商人是谁,在屏风后与封应然坐下,就有御林军把他们请了来。   屏风是被工匠做了个简单的机关,薄薄的一层,里面能清晰看见外头,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对方也没做出什么突兀的动作来,恭敬地对着屏风行礼,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雪春熙一见,顿时吃了一惊。   来的两人,一个约莫四十岁,有着两撇八字须,显然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神色带着几分憔悴。   身后是一个年轻人,瞧着是弱冠之年,与中年人容貌有五分相似,只怕是一对父子。   “不知道两位特意进宫来求见我,所为何事?”雪春熙静静地打量着两人的眉目,就如同平日在镜中自己的容貌有两三分相似。   雪妙彤曾说,她的容貌跟生母极为相似。   那么这两分,估计就是肖似生父了。   这两人应该跟她的生父有关系,就不知道是直系亲属,还是旁支。   时隔将近二十年出现,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祸事。   所以雪春熙发现后,并未说破,反而开口问起对方的来意。   中年人面上难掩激动,从怀里把一封信笺恭敬地取出来:“这是雪家家主亲笔写下的,证明我等的身份属实。口说无凭,我等只好冒昧向雪家求助。”   御林军接过信笺,用帕子包着送到屏风前。   雪春熙打开粗略一看,的确是雪幼翠的笔迹。   上面写的便是证明中年人所言非虚,的确是她生父的亲人,还是嫡亲大哥。   中年男人见雪春熙没有吭声,知道一时之间她未必能接受自己这个亲人,开口絮絮叨叨地回忆起往事来:“弟弟是个自在人,又是幼子,爹娘很是偏宠他,任由他四处游历,偶尔才归家来。书信往来不断,出外几年后,弟弟忽然写信来,说是准备娶妻。爹娘甚是高兴,我亦如此。恰逢爹娘病了,不好出远门,我便带着仆人特地赶去,匆匆见了弟弟和弟媳一面。”   他轻轻叹气,当时匆匆忙忙的,没等呆个三五天,家里生意就出了大事,自己只能又赶了回去。   未曾想,这次见面,居然就成了跟亲弟弟的最后一面。   “后来书信突然断了,再没来,爹娘担忧,我便派人到处找寻,却始终没能打听到弟弟的消息。直到半年后,才有人发现乱葬岗里有弟弟贴身带着的信物。那物件不值钱,却是我小时候亲自雕的,弟弟很是喜欢,一直戴在身上,这才找到了人。”   “起初认为弟弟遭遇不测,指不定是弟媳的关系,于是把一面之缘的弟媳画下来,四处派人打听找寻,却毫无消息。不曾想过了二十年,听说国师的容貌与画像有八分相似,我等这才贸然进宫来求见,只盼着能了结遗憾。”   中年人唏嘘不已,弟弟突然去了,弟媳不见了,任是谁都会怀疑这个陌生的年轻女子。   谁会想到弟媳居然是雪家的姑娘,恐怕弟弟的死跟雪家也有关系。   爹娘受不住打击,已经相继离去,他却从来没发现去挖掘真相。   弟弟死的蹊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就此不了了之。   雪春熙听了,对中年人起了几分好感。   为找寻亲弟弟的死因,足足二十年都没有放弃,可见兄弟情深。   只是雪家惩罚她的生母,却连累了生父为此丢了小命,对生父的家族来说,也是灭顶之灾,实在有些无辜。   身为雪家人,雪春熙对生父的家族有几分歉意,当下便道:“母亲犯了家规,原本不该跟雪家订下之外的人在一起,想必母亲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中年人知道自己没找错人了,神色激动道:“弟弟不在,没想到却留下了侄女儿。若是可以,还请侄女能够认祖归宗。”   他身后的年轻人却是皱眉,显然不乐意道:“爹,小叔死得那么惨,都是那女人的错,怎的能把那女人的女儿认祖归宗?”   “胡说什么,那是上一辈的恩怨,跟侄女儿有什么关系?”中年人转头呵斥了年轻人两句,又对雪春熙解释道:“这是我的长子,被宠着长大,说的话不好听,还请侄女儿莫要介意。”   封应然挑了挑眉,终究打破了沉默开口道:“认祖归宗?国师是雪家人,怎能记在别人的族谱上?”   雪家的地位极为超然,若是雪春熙的身份记在一介商人的族谱上,实在太掉价了。   雪春熙就要成为他的皇后,就算没人敢有异议,封应然都不允许她的身份有了污点,被人在私下诟病。   年轻人的脸色带着两分愠怒,却是敢怒不敢言。   他知道能够在国师身边的,必定是新帝了。   “爹,大伯就说了让您别一时冲动,总归要她点头。”   年轻人撇了撇嘴,恨不得雪春熙直接拒绝,也好让他爹彻底死心。   中年人神色黯然,满脸羞愧:“是我想得简单了,只想让侄女儿记在弟弟的名下,好歹不算膝下无人。”   只是如今国师的身份,的确不适合记在一个商人的族谱上,没得掉价。   雪春熙看向封应然,赞叹道:“父亲知道您这般有心,必定十分高兴的。”   她既没有当面拒绝,却也没有点头,足够给中年人脸面了,不至于让他处于尴尬的境地。   中年人苦笑着,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于无理,却依旧想要试一试。   如今失败了,他也没打算纠缠,而是道:“弟弟的忌日就订在找到他尸骨的那一天,就在一个月之后,还请侄女儿赏面,能够给弟弟上三炷香,好让弟弟看见侄女儿平安长大。”   这个要求不算难,只是雪春熙却没有轻易答应,而是问道:“父亲的墓地在哪里?离京中远吗?”   中年人连忙应道:“在雪城,是个常年下雪的地方。弟弟最爱雪景,曾说最喜欢这个小镇,我便擅自做主葬在了雪城。”   雪春熙满脸疑惑,她从未下山,下山后也是跟着封应然等人进了京中,根本不知道雪城在哪里。   封应然凑到她的耳边,低声为雪春熙解惑:“雪城在边城不远,与元国交界。”   那么远的小镇,甚至跟元国交界的位置?   这个地方的位子太敏感和危险了,雪春熙不由蹙眉。   “父亲家里是在哪里的?还不曾问过父亲的姓氏,又是什么样的人?”   她目光有些黯然,别说母亲,自己连父亲都不曾见过。   母亲的容貌,雪春熙还能在镜子里看见。父亲却是不清楚了,只得想像。   中年人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副画轴,递到御林军的手里示意他呈上:“来之前,我特意请画师把弟弟的容貌画下来。画师画出了精髓,足足有九分相似。”   余下的一分,就是画像少了活生生的人气。   雪春熙展开画像,生父的确跟中年人身份相似,只是要年轻许多。   应该是他与生母认识时的模样,嘴角噙着笑,双眸里透着放荡不羁,难怪喜欢四处游历,瞧着就是个喜欢随心而为的人。   她轻轻摩挲着画像上的人,视线描绘着五官,比对着自己究竟有哪里跟生父相似。   没想到有一天,雪春熙还能知道生父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画轴   见雪春熙喜欢,屏风里的人影没动,显然在打量着画轴。   中年人心下欢喜,又取出一副卷轴:“我想着侄女儿应该也没见过弟媳,便让画师又作了一副,是我与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因为离开后,弟弟就失踪了,这次见面他的印象尤为深刻。   生怕自己忘记了,之后足足一个月,中年人每天都会做一副画。   把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方方面面都画了下来。   挑了最满意的一副,他便带过来作为给雪春熙的见面礼。   雪春熙没想到如此,催促着御林军把画轴呈上来,看着画上的一双璧人,顿时眼底微涩。   封应然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他看着画上的人,足见画师的用心,两人栩栩如生,举手投足皆是无尽的亲昵。   一个抬手,一个目光,都能让看者感受到他们彼此的情意。   二十年前的事了,真能记得如此清楚?   封应然不是雪春熙,他从来不会往太好的地方去想。   这中年人特地赶到宫里来见雪春熙,不可能只是赠画那么简单。   若果说把雪春熙记在族谱上算是一件事,但是中年人未免放弃得太轻易了。   或许这并不是他来这里最重要的目标,那么又会是什么?   “虽说我等一介商人,却又一双巧手,画工都还能入眼。不过弟弟的画工,可比我厉害得多了,只是可惜……”中年人又叹了口气,似是惋惜弟弟就这么没了,不然凭着一手画工,好歹能小有名气,留下不错的画作,不由再三唏嘘。   雪春熙看着画轴,的确是有作画的天赋,就连两人的神情,尤其目光都描绘得活灵活现。   中年人感叹自己的作画天赋不如生父,生父的天赋究竟有多厉害?   光是想想,她也不禁为生父感到可惜。   “这两幅画我很喜欢,就收下了,多谢。”雪春熙让宫女把画作收起来,却没有立刻认亲的意思。   她知道以封应然的谨慎,肯定已经派人去打听这中年人的身份。   不能光靠着中年人一张嘴,雪春熙就全信了去。   比起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亲人,她还是更相信封应然一些。   雪春熙看向封应然,后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笑笑,带着几分安抚:“那就让人在外宫安置他们,国师认为如何?”   不曾调查清楚,就该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才是。   年轻人有些不痛快,住到宫里来,再出去就不容易了。   总觉得雪春熙压根就不相信他父亲的话,明明父亲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让她认祖归宗。   若非父亲好心,雪春熙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不是很可怜吗?   可惜这位国师根本就没有感激的意思,语气冷淡疏离,叫他更是不忿。   中年人生怕儿子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得罪人,对他使了个警告的眼色,这才应道:“那就叨扰皇上和侄女儿几天了,至于认祖归宗的事,还请侄女儿考虑考虑,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雪春熙点头应了,就有太监引着两人出去。   中年人临走前,开口道:“我等姓秦,还望侄女儿记下了。”   生父姓秦,她原本也该姓秦吗?   雪春熙微微失笑,觉得这位秦大伯倒是十分有趣。   嘴里说着考虑,其实却是殷切地想要她认祖归宗,再改姓秦?   封应然见她笑了,挑眉道:“国师看着很高兴,是准备认祖归宗,改姓秦了?”   知道他这是打趣自己,雪春熙没好气地道:“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我的姓随了母亲,这么些年也习惯了。再说,难道我不姓秦,就不是父亲的女儿了?”   她摇摇头,又问道:“将近二十年了,这亲人忽然才到跟前来,感觉总有些奇怪。”   他们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过来,雪春熙眯起眼,不能不多想。   封应然握住她的手,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命人去查探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来。我瞧着小秦公子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或许也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事来。”   “皇上拿主意就好,不问清楚,总叫人不放心。尤其是这节骨眼里,别横生枝节的好。”雪春熙低着头有些担心,却又想到生父的坟墓孤零零的在雪城,不悦地皱了皱眉。   “虽说父亲喜欢雪城,只是特地葬到那处。瞧着秦家并不在雪城,这其中恐怕有别的缘由。”   就因为生父喜欢这个小镇,连祖坟都不进,直接迁到偏僻的雪城里,实在蹊跷得很。   光是喜欢这个理由,着实站不住脚。   雪春熙没让人怠慢了秦家两父子,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能离开外宫进来。   即便秦大伯求见了两次,她也没应下,只推说这几天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不能见客,硬是把人拦下了。   小秦听了,十分不悦,太监前脚刚走,他就抱怨道:“父亲,您看这女人猖狂的样子。还没成为皇后娘娘,就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内了。认祖归宗的事,她只怕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甚至是不乐意的,少不得怨父亲怎么把身世告诉她,坏了她的出身。”   毕竟之前雪家死死瞒着,众人也只知道她的生母跟外人私奔了,最后被找回来,此事就不了了之。   如今过了二十年,知道的人死得差不多了,他们却突然找上门来,有心人恐怕能瞧出端倪,雪春熙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成为国师就该是纯正的雪家血统,如今藏起来的污点被人发现了,很可能影响到她立后的事,如何能痛快?   “父亲,我们赶紧回去算了。她不愿意认亲,又何必强人所难?”   秦大伯摸着胡子,皱眉呵斥道:“说的什么话,侄女儿身子不适静养,就让你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来。她陡然间知道还有亲人在,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不是应该的吗?多考虑几天,慢慢适应,也是理所当然的。等侄女儿想明白了,想必不会拒绝认亲的事。”   小秦嗤笑一声,摇头道:“父亲想得太好了,我瞧着她就没认亲的意思。族长也说了,做雪家人,那就是国师。做秦家人,就是一介商贾罢了。孰好孰坏,她心里可明白着呢。”   “越说越混账了,进去好好反省,今天就别吃饭了。侄女儿特意交代让人照顾妥帖,吃喝都是极好的,却还堵不住你这张嘴!”秦大伯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呵斥两句,直接打发小秦进屋里去。   小秦愤愤不平地走了,嘀咕道:“族长说得好,父亲就是心太软了……”   不然哪会特地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硬是跑到这里来求见雪春熙呢?   这么一个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姑娘,小叔没得到家里的同意就跟雪家人在一起,并非明媒正娶,身份可不怎么光鲜,要不是父亲好心,哪里会想着让雪春熙认祖归宗?   小秦虽然小时候就见过小叔几次,年纪太小,小叔的容貌要记不清了。   但是小叔每去一个地方,就把那里有趣的玩意寄回来给他。   院子里一个锦盒满满这些小玩意儿,小秦每次看见,都不由想到小叔是个可亲的人。   待他这么好的小叔,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都怪雪家!   明明是雪家害死了雪春熙的父母,她居然还认贼作父,留在雪家长大,甚至顺着雪家的意思成为国师。   比起权势、地位,父母的死根本微不足道吗?   小秦咬牙切齿,雪春熙瞧着就不是个有良善之人,父亲一番好意恐怕要付诸流水了!   足足三天,封应然才收到消息,看着手上薄薄的一张信笺,他让人把雪春熙叫了过来:“派人查探了一番,只得到这么些许的消息来。”   雪春熙接过来一看,不由挑眉:“看来这位秦大伯手段了得,没看起来那么单纯。”   生父原本是嫡子,这位秦大伯是庶长子,生母难产死了,直接记名在没所出的嫡母底下。   足足两年后,生父才出生的,又是生性顽劣,不喜做生意,长大后四处游玩,再也没怎么归家。   秦家的家主,自然是被秦大伯接手,尤其在他接手后,秦家的生意才慢慢有了起色,如今在南方,谁不知道秦家?   这样厉害的人,会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弟特地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劝服她回秦家去认祖归宗吗?   “从小秦嘴里也打听得差不多,秦家是最近才知道国师的事。毕竟雪家隐秘,一直在灵犀山上,他们也没办法进去。无意中得知弟弟有了后人,这才匆匆去灵犀山打听,再到京中来见国师。”封应然用指尖点了点信笺,又道:“理由充分,毫无破绽。”   就是他也挑不出问题来,这次秦家很可能真的因为打听到雪春熙的消息,才会特地过来的。   雪春熙眨眨眼,疑惑道:“太过合理,反而奇怪?”   闻言,封应然笑着赞同:“确实,一环接一环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此事。而且秦家出现的时机很微妙,雪家之前经过一劫,防范不如以前严密,要打听国师的事并不难。国师下山来也有半年了,却迟迟没出现,这时候才到京中来。”   秦家所求的,或许不止雪春熙认亲那么简单。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亲人   见雪春熙满脸凝重,封应然又笑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兴许是我多疑了。”   “谨慎些总是好的,若果不是冲着我来,而是暗地里要对皇上不利……”雪春熙不免担忧,却又很快释怀道:“既然有四姐姐见过秦家人,应该是无碍的。”   封应然目光闪烁,并没有像雪春熙这般乐观。   再说,他也不喜欢全然相信片面之词。   雪幼翠即便见了秦家人,有没特地为他们算一卦,又为雪春熙打算,这就说不准了。   把雪春熙置于危险的境地,那是封应然不愿意看见的。   “顾青已经派人去雪城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来。”   话音刚落,太监总管已经把飞鸽传书送了来。   封应然看了后,笑道:“国师也来看看。”   雪春熙接过信笺,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证明她生父的坟墓确实在二十年前就立在雪城。   只是把墓地设在那里,却并非秦大伯说得那么简单,就是她生父喜欢那个地方。   而是秦家恼怒生父没听从族里的安排,迎娶一个高门贵女,反而跟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偷偷成亲。   尤其生父最后客死他乡,秦家的继承人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实在不怎么光彩。   族里商量后,索性没同意让生父进祖坟安葬,秦大伯才会想到雪城这么个地方,好歹让生父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能入土为安。   想到这里,雪春熙对秦家顿时没什么好感,对秦大伯却十分感激的。   若果不是他一手包办,生父只怕会被随意葬在一个地方,哪里会是在雪城?   尤其看信笺里透露的意思,雪城这坟墓选的位置不错,是个风水宝地。   因为秦大伯舍得出银钱,把生父风光大葬,当年风风光光的,雪城许多人还记得。   被问起的时候,都印象深刻。   能为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做到这个地步,秦大伯想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想到秦大伯千里迢迢,只为了让了她能记在生父名下,雪春熙也忍不住动容。   或许她该考虑一下,亲自到雪城拜祭生父。   即便对秦家没什么好感,不愿意改姓,更对认祖归宗没什么兴趣。   但到底是雪家愧对生父,她去拜祭也是应该的。   雪春熙张了张口,却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封应然开口。   封应然不可能离开京中,就她一个人去雪城,只怕他是不放心的。   她迟疑的神色看在封应然的眼内,他笑道:“我知道国师想去雪城拜祭生父,倒也不是不行。”   闻言,雪春熙睁大眼,大吃一惊道:“皇上让我离京去雪城拜祭生父,这会不会不好?”   毕竟立后大典已经如火如荼准备起来了,她这时候离开,加上路上耽误的,少说来回一个月也是最快的了。   封应然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奈道:“我是这般不近人情的吗?国师去拜祭生父也是应该的,我会让顾青亲自护送,谨防路上有意外。”   雪春熙皱了皱眉头,有些踌躇道:“蔓霜眼看着快要生孩子了,顾将军这时候却没能陪在她身边。”   光是想想,她就对蔓霜十分愧疚。   “其实也不必这么赶,知道了地方,回头有机会再去也行。”   即使下个月就是生父的忌日,但是心里有诚意,不是忌日去拜祭也没什么不妥当。   “国师要是担心,速去速回不就好了?”封应然笑笑,不掩饰他对雪春熙的不舍。   这话叫雪春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反手握住他的大掌道:“不过去拜祭一下,哪里要费多少时日?我必定是速去速回的,可舍不得耽误了跟皇上成亲。”   封应然听得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点头道:“那我就立刻准备出行的事,等着国师尽早回来了。”   交给他来办,雪春熙自然是没异议的。   顾青被召见的时候,已经大略知道这件事,犹豫道:“让国师出京,还请皇上三思。”   想对雪春熙不利的或是想占为己有的人实在太多了,路上的意外只怕不会少。   离京后再是有御林军护着,哪里有宫里来得安全?   “国师已经意动,再阻拦下去,只会让她徒增伤感。”封应然摇摇头,既然拦不下,那就索性让她出去一遭:“若非有你护送,我也不敢让国师出远门的。”   顾青听了,连忙跪下道:“皇上放心,属下一定会护得国师周全,将国师全须全尾地送回京中。”   封应然走近,扶着他起身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就是秦家人得多注意一些。”   “皇上怀疑,秦家人另有所图?”顾青让探子在南方查探消息,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不免发愁。   新帝登基的时间不长,安插耳目要徐徐图之,不敢一下子暴露出来,引起朝臣的不满是小,坏了封应然的大事是真。   先帝曾经有放下钉子,愿意归顺新帝的都收下了,不愿意的就悄然无声地处置掉。   收下的人在地方有些根基,打探消息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些年来先帝没有用心经营,任由探子随波逐流,如今身居高位的少,打听消息只能浮于表面,不然怎会让秦家到了京中才得到消息?   这让顾青十分不满意,想着这次去南方,该是狠狠敲打这些眼线了。   “秦家身为商贾,费尽心思让国师认祖归宗,只怕是想要借着国师的地位,能够把家族往上提一提。”顾青琢磨着,如今真是如此,倒也无伤大雅。   商贾的地位不高,秦家又没有举人,不能涉足朝廷,靠山太少。   这一代家主能耐不弱,秦家迅速崛起,但是金山银山也需要有人护着才是,不然就是一块大肥肉,一不留神就要被瓜分殆尽。   秦家人恐怕是担心这一点,才会费心让雪春熙回到秦家。   即便不能如愿,起码也向世人表面,秦家有国师这个靠山,身后还有新帝在,要对付秦家,也得掂量一番,震慑一下不安分的人。   “谁知道呢?你亲自去瞧一瞧,不就清楚了?”比起猜测,封应然更相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他不能离京,那么顾青就是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让顾青去看清楚,就等于是封应然亲自了解此事了。   如此信任,叫顾青心里烫贴,对封应然郑重行礼:“皇上放心,我必定查探得清清楚楚,绝不让秦家得寸进尺,对国师不利。”   “有劳了,尽早回来,不然国师可要怨朕的。”封应然微微一笑,拍了拍顾青的肩头:“蔓霜快要生了,说什么都要赶在这之前回京。”   封应然这般体贴,顾青更是感恩不已:“属下会尽早回来的,即便被耽搁了赶不回来,心里有遗憾,蔓霜素来善解人意,必定也不会介意的。”   这话一出,封应然却不怎么赞同:“她嘴上不说,心里未必真的不介意。初次为母,必定忐忑不安,你又不在她身边陪着,久而久之成了心结就难解了。”   顾青愣了愣,觉得这话在理,顿时纳闷封应然文武双全,居然连这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都拿捏得清清楚楚,不由佩服得紧。   是不是跟国师在一起久了,封应然也变了呢?   以前的封应然虽然跟他称兄道弟,却也不至于这般亲近,有种若有若无的隔阂在,让顾青很难越过去。   如今的新帝却是有人情味多了,每每开口,总能说到他心里去,恨不能为封应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国师为封应然带来的这些改变,顾青是感激的。   想到以前的封应然内外受困,先帝对他十分冷漠,长兄往死里利用他还要抢走所有的功劳,其余两个兄弟都没把他放在眼内。   现在的他不但笑容变得多了,提及国师的时候,目光甚至微微发亮,看得人心里一暖。   顾青退了出来,回到家中,握紧蔓霜的手忽然说道:“国师真是个神奇的人,让皇上也渐渐开怀了许多。”   蔓霜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笑道:“将军这才知道,我家小姐自然是最厉害的。”   “是是是,为夫错了,不该质疑国师的。”顾青听了,不由失笑。   自家娘子最是维护国师,他怎么忘记了呢?   在蔓霜眼里,雪春熙估计是最优秀的,无人能及。   跟封应然在一起,蔓霜认为是应该的。   也只有新帝这般出色的男子,才配得起国师。   顾青揽着蔓霜的肩头,愧疚道:“为夫又要出远门,倒是委屈了娘子,不能陪着你了。”   之前在行宫的事好不容易有了着落,能交给其他人,让他松快些,回家来陪着蔓霜。   谁知道转眼他又要远行,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蔓霜生孩子之前回来。   蔓霜依偎在顾青怀里,笑道:“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这般生分,将军这是去办紧要事,我在家妥妥当当的。管家已经找来三个稳婆,四个嬷嬷,八个丫鬟在我身边伺候着,将军还有什么担心的?”   想到她身后跟着一串人,蔓霜着实感到不习惯。   以前她就是个丫鬟伺候雪春熙的,如今因为雪春熙的地位高,又因为嫁了顾青,他也被新帝重用步步高升,管家比起谁都要紧张,生怕这生孩子前后出半点意外。   顾青比管家还紧张,丫鬟是亲自挑的,嬷嬷也是。上下两代都查清楚了,必须要身家清白,又没什么陋习的,很是折腾了一番。   想到顾青的重视,蔓霜心里暖暖的,只觉得嫁给他,此生无憾。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舍   这厢顾青和蔓霜你侬我侬,雪春熙也对封应然依依不舍。   行装自然有宫女打点,又有封应然亲自让太监总管去盯着,务必让雪春熙出行得舒舒服服的。   光是吃穿用度的物件就装了三辆马车,塞得满满的。   封应然依旧觉得简陋,特地命工匠把马车检查改造了一番,不那么颠簸,让她能在路上少受点罪。   见他比起自己这个就要出行的人还紧张,雪春熙无奈道:“皇上日理万机,原本就忙碌,还得分神吩咐这些,倒是我的罪过了。”   “国师哪里的话,不过是我不放心,倒不如亲自打点而已。”封应然搂着她的肩头,轻轻叹气道:“若是我说,其实舍不得国师离京,会不会让国师为难。”   雪春熙笑笑,摇头道:“皇上若是舍不得,要不我就不走了?”   封应然低头对上她的目光,知道雪春熙不是随口说的安慰自己的话,反而摇头道:“我知道国师处处顾及我,总要为自己多想一些。祭拜生父也是应该的,我知道国师心里,其实对生父十分愧疚。能借这次机会去见一见,也能收拾心情,回来跟我好好过日子。”   闻言,雪春熙就知道,封应然是懂她的。   的确因为愧疚,她才会想要去雪城拜祭生父。   亲眼目睹生父能够风光大葬,自己心里的难受和内疚才能好一些。   再就是,雪春熙也想要去看看雪城是不是宁静怡人的地方,能不能让雪家把生母的坟墓迁过去,父母能够合葬在一起。   他们生前好不容易排除万难在一起,生下了自己。那么死后,雪春熙也希望两人能够葬在同一处墓穴。   不能同生,起码能同葬。   阴曹地府之下,他们也能尽早重逢。   雪春熙握住封应然的大手,郑重地道:“这次之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京中,离开皇上身边。”   封应然笑笑,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开口道:“总是在皇宫里,没能亲眼目睹亲耳听见,被人蒙蔽了也不自知。”   闻言,雪春熙惊讶道:“皇上打算微服私巡?”   京中和朝廷已经收拾了一番,封应然即便没有亲自坐镇,也不至于后方大乱。   出去走走,耳听八方,的确不是坏事。   雪春熙想到以后能跟封应然一起四处走走,不由开始憧憬了,笑道:“那么我就等着跟皇上游历山河,赏遍这天下美景了。”   光是想想,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皇宫里的动作不小,很快秦家父子就得到了消息。   秦大伯顿时红了眼圈,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他硬是把泪意压下,叹道:“侄女儿是个孝顺的,愿意离开锦衣玉食的皇宫,千里迢迢去雪城拜祭弟弟……”   小秦却撇撇嘴,不赞同道:“身为儿女,将近二十年没能拜祭生父,亲自去一趟不是应该的吗?”   听罢,秦大伯皱眉看了他一眼:“与侄女儿一起去雪城,你做堂哥的,好好管住这张嘴,别什么话都说出口。侄女儿的身份到底不一样,这次能出远门,下一回就不一定了。”   小秦听得不痛快,总觉得父亲偏袒雪春熙,却又皱眉道:“难不成皇上连让国师每年去雪城拜祭生父都不愿意,莫非想要软禁她吗?”   就算再不喜欢雪春熙,到底是秦家人。   他可以欺负,但是被别人欺负,小秦就不乐意了。   而且拜祭生父,那是纯孝,封应然又有什么理由不让雪春熙为生父尽这点小小的孝心?   “身份不同,便是身不由己。”秦大伯轻轻叹气,又道:“所以你也得明白侄女儿的难处,可别处处为难她了。”   “我知道了,父亲。”小秦想到雪春熙小时候被关在灵犀山上,雪家不让她离开山顶一步。如今进京后,在皇宫里有无数御林军守着,连出宫门都需要封应然点头,顿时心里开始同情她了。   再是国师的身份,如何尊贵,也就是笼中鸟,没半点自在可言。   再高的身份又如何,换作是他,也是郁郁寡欢。   想到这里,小秦捏紧拳头,不自然地问道:“父亲想把她带回秦家认祖归宗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吗?毕竟是秦家人,回去也是应该的。只要不对外宣扬,谁会知道她被记在秦家的族谱上了?”   “纸包不住火,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瞒得密不透风。皇上的顾忌也是对的,被人知道国师是秦家人,虽说秦家能得意,却不一定能得好处。身为一介商人,京中随便一个权贵不高兴,就能把秦家打压得翻不了身。只要侄女儿心里认为自己是秦家人,这就足够了。”秦大伯神色柔和,眉宇的疲倦仿佛散了大半。   小秦心里有些郁闷,自家父亲风尘仆仆赶来京中,为的就是告知雪春熙自己的身世。   好歹让雪春熙明白,她除了是雪家人,也是秦家人。   秦家从来都是关心她的,只是没办法上灵犀山,这才没能照顾一二。   这份心意,秦大伯想要传递给雪春熙,才会抛下南方的事务,特地带着他赶到京中来。   思及此,小秦顿时有些愧疚了。   他还对雪春熙出言不逊,只怕让秦大伯为难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秦大伯不想两人的关系闹僵,毕竟都是秦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来。   “父亲,儿子错了,以后一定会谨慎寡言,不给您添麻烦。”   秦大伯听得颇为欣慰,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世事无常,侄女儿也有许多不得已,你该多谅解一些才是。”   说罢,他又叹道:“你娘亲去世得早,家里又宠着,性情难免有些骄傲和暴躁,很该收敛下才是,不然以后要继承秦家,可怎么以理服人?”   小秦听得双眼一亮,仿佛秦家很快就要掌握在他手里,连忙笑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好好磨一磨这性情,不给父亲丢脸,把秦家发扬光大。”   “有志气,这才是我的好儿子。”秦大伯满意地笑笑,又道:“武学师傅留下的功课,每天都不能落下,记住了吗?”   “是,”小秦沮丧地低下头,秦大伯对他寄予厚望,请来的西席是南方颇有名望的大学士,武学师傅也是有名的副将,若非伤病厉害,又有秦家愿意用珍贵药材给他温养旧伤,只怕是请不到一介商户的家里人教导他的。   即便如今武学师傅指点他的武功,却从来没让自己叫一声师傅。   在这武将的眼里,秦家跟他是做了一笔生意。秦家愿意出药材,武将则是倾囊教导小秦,谁也不欠谁。   小秦想到武将不冷不热的神色,对他严格却不亲近,脸上不由有几分黯然。   秦大伯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拍了拍小秦的肩头:“没有不散的宴席,武学师傅也是不想以后留有牵挂。上战场的人,或许没有多少个明天。要是感情深了,他日不能相聚,只会徒增伤感。”   小秦点点头,其实他心里也想要上阵杀敌,可惜别说秦大伯,就是秦家也绝对不同意的。   他已经是内定的继承人了,必然不能出任何意外。   秦家培养小秦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他去战场上给地方送人头的。   “我们也收拾收拾,只怕侄女儿很快就要出京了。”   小秦有些吃惊,又想到雪春熙就要嫁给封应然成为皇后,礼部确定好的日子绝不能更改。   前后只有两个月,难为雪春熙会急着出发了。   怕是想要尽快赶回来,别耽误了立后大典。   想到这里,他嗤笑一声道:“能成为皇后娘娘,可是所有女子的梦想,看来她也不例外。”   秦家就要出一个皇后了,偏偏他们还不能说雪春熙是秦家人,实在憋屈得很。   “又乱说话了,侄女儿能幸福,我们也该替她高兴才是。”秦大伯拍了拍他的肩头,让小秦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去宫门候着。   小秦不情不愿去收拾了,想到要颠簸一路,又让侍从去京中买了不少能放的吃食,好歹路上不至于让雪春熙不习惯。   秦大伯见状,无奈地笑笑。   小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对雪春熙不认同,私底下却是为她想得周到。   果真入夜的时候,皇宫里来人向两人告知:“国师明天一早出发,还请两位准备妥当。”   交代完,对方转身就干净利索地走了。   小秦原本想要递过去的钱袋僵在半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翻身上马,很快就只余下小小的背影,接而消失在门外,咬牙切齿道:“真是狗眼看人低,好歹我们也是国师的亲人,不说巴结讨好,就连个笑容都吝啬!”   显然他们这个态度,也代表了封应然的心思,压根就没把秦家放在眼内。   这次若非雪春熙执意,恐怕封应然是绝对不会让她出京的。   对于秦家上京来告知雪春熙身世,让她急着去雪城拜祭,封应然指不定恼了他们二人,自然没给什么好脸色。   还没出发,封应然就这个态度了,想到一路上恐怕也会在雪春熙身边留人,小秦就双眉紧皱。   国师出京是大事,却是不能大肆宣扬。   大排场肯定是没有的,就不知道封应然打算派多少人在雪春熙身边盯着了    第一百八十章 赶路   没有出乎小秦的意料之外,足足有三辆马车都是皇宫给雪春熙准备的行装。   为了掩人耳目,跟随的御林军都换了穿着,分明是要假扮镖师。   不然浩浩荡荡一群人太显眼了,换作是送镖的,倒是能说得过去。   小秦仔细打量,御林军虽说只有二十人,双脚有力,没半点虚浮,就是跟在雪春熙身边的四个丫鬟估计身手都相当厉害,走路都带风的。   见状,他不免皱眉。   封应然对雪春熙的掌控也太厉害了,出个门身边有一队御林军还不够,连带着安排了四个身手了得的宫女跟着,这是多担心国师会逃走去?   若是如此,想让雪春熙绕道去秦家见一见长辈,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了。   小秦的打量没逃过顾青的眼,后者率先上前来笑着打招呼道:“一路快马加鞭,秦小公子怕是要受不了,我手头准备了不少药,要不要匀一点过来?”   闻言,小秦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只知道面前的是御林军的头头,却不知道是谁:“多谢这位兄台的慷慨,我没那么孱弱。”   “是么?那是我多管闲事了,还望小公子莫要放在心上。”顾青挑了挑眉,他一番好意,小秦既然不愿意接受,也就不多说了。   这些药都是蔓霜亲自准备的,他不过问一问,还真舍不得送给别人用。   小秦心里觉得这些御林军是不是看不起自己,面色越发沉了下去,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可否知会国师大人这就出发?”   “不着急,”顾青笑笑,小秦满脸狐疑,这都准备好了,为何还不走?   秦大伯带着他先上了后面的马车,低声答道:“皇上来为侄女儿送行,我们等上一会再出发。”   “都要出京了,还亲自来送,生怕人不见了吗?”小秦嘀嘀咕咕地抱怨,觉得封应然简直把雪春熙看得太紧了,哪个姑娘受得了这样盯着,雪春熙还真可怜,就算厌恶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得事事顺着皇帝。   秦大伯拍了下他的脑袋,小秦这才闭上嘴巴,撩起帘子往外瞧了瞧,许久后才见封应然下了马车,一只雪白的小手隔着帘子跟封应然的大手交握在一起,显得依依不舍。   封应然轻轻拍了拍雪春熙的手背,垂眸道:“该出发了,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嗯,”虽说是雪春熙决定要去拜祭生父,只是跟封应然分开依旧有些闷闷不乐,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一切准备就绪,她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后悔,对封应然点点头,狠心放下帘子没再看他,免得真想留下。   封应然看了顾青一眼,后者笑道:“皇上放心,兄弟们一定小心护着国师,让她全须全尾回来的。”   “有劳了,”封应然退后一步,看着顾青骑上马吆喝一声,车队慢慢启程了。   雪春熙坐在马车里没感觉到丁点的颠簸,就知道封应然的用心良苦,顿时红了眼圈,终究忍不住扯开帘子往外望。   封应然看着她眼红红的,抿着唇没上前,直到马车在大路上渐渐看不见了,身后的太监总管这才催促他回宫。   “秦家查得如何了?”   顾青离开,查探的事就交给了太监总管。后者被问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皇上,暂时没查出任何不妥的地方来。”   顾青已经命人查探了一遍,封应然依旧不放心,派人把旁支、主子的妻妾家族都查探一遍。   这人数多了,年代久远的,就得多费些时日。   太监总管接受此事,又是高兴又是苦恼。   短时间内查清楚,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没查明白,国师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他就算有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思前想后,太监总管只得下死命令,让底下人动作快些,别遗漏任何一点不妥的地方。   不然死的,就不是一两个人的事了。   “继续查着,再让人盯着秦家。”若是有什么意图,总归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太监总管见封应然不放心,却依旧让雪春熙离开京中,甚是不解:“若是国师大人留在宫里,怕是更安全一些。”   何止安全,皇宫如今守得跟铁桶一样,一只鸟都飞不进来,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封应然扯了扯嘴角,看向早已看不见马车的大道:“不然她去,心里总会有遗憾。有遗憾,那就会一直惦记着。”   倒不如让雪春熙出门去一趟,心愿已了,自然会放下一切,心里只余下他一人在。   再说,小别胜新婚。   他们认识后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偶尔离开,也能让雪春熙更牵挂自己,他在雪春熙心里面的分量只会越来越重。   每天惦记着,封应然的身影会在雪春熙的心里慢慢填满,最后没有半点缝隙留给其他任何人。   这是他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太监总管看见封应然唇边的笑意,已经闪烁的异瞳,没再敢多问,慢慢低下头。   有些事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知道的太清楚为好。   皇上看重国师,又准备立她为后,那么雪春熙以后就是皇宫里除了封应然之外最尊贵的主子,作为奴才,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至于其他的,何必知道?   雪春熙直到宫门都看不见了,这才放下帘子,神色有些黯然。   身边四个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劝道:“国师大人用些膳食,这边歇一歇?一大早起来,该是累了。”   闻言,雪春熙摆摆手道:“我不饿,先睡一会。交代顾将军,快马加鞭,尽快赶去雪城。”   马车不颠簸,走得快些也没影响,她刚出门,已经归心似箭,自然是不愿意把时间都耽搁在路上的。   顾青听说后,心下满意。   就知道皇上选的姑娘家,都不会是娇滴滴又任性的弱女子,雪春熙这话正合乎他的心思。   顾青就想着快马加鞭,又怕让雪春熙难受才缩手缩脚的。   如今雪春熙发话了,他抬手打了个手势,身边的御林军扬起马鞭,加快了脚程。   雪春熙在马车里很快皱着眉头睡着了,想着在梦里见一见封应然。   后头跟着的秦家父子可就苦了,却是有苦说不出。   小秦颠得脸色都白了,他们的马车再好,当然是比不上封应然特地让工匠改过的,他扶着车门虚弱地道:“父亲还好吗?这么颠下去,没到雪城,人就得散架了。”   秦大伯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却叹气道:“没听侄女儿刚才让宫女发话,要加快脚程赶到雪城去,你多忍耐些。连侄女儿都没喊苦,你一个大男儿若是受不住,传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小秦捏着拳头,脸色更白了。   想到雪春熙如今在马车再好,肯定也会颠簸。却吩咐御林军快马加鞭,只怕不是她的意思,而是顾青擅自做主。   不过是让宫女装出雪春熙吩咐的模样,没见雪春熙根本就没露面吗?   小秦越想越是如此,觉得封应然表面待雪春熙不错,实际上一点都不体贴。   一个姑娘家再厉害,也是身子孱弱,这么颠簸连他一个大男子都要受不住,更何况是雪春熙?   “也不知道国师如何了,会不会难受?让顾将军慢一点,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他小声嘀咕着,对雪春熙颇为心疼。   小小年纪在雪家也没受到重视,听说排行第七,在末尾上,只怕没少受揉搓。   好不容易下山了,熬到其他姊妹都死了,当上了国师,又得被封应然捏在手心里。   小秦替雪春熙觉得不值,要是小时候早早回到秦家,日子不知道要多好过。   如今像是家里的妹妹们,一个个天真烂漫,正在闺阁里笑嘻嘻等着出嫁,哪里会像雪春熙连出个宫门都要封应然允许。   这次离京回来后,恐怕封应然不会再让她轻易离开的。   思及此,小秦蹙眉道:“父亲,国师大人在京里过得如此艰难,等去了雪城,要不要劝劝她?”   劝雪春熙回秦家去,如果她坚持,又悄悄记上了族谱,就是封应然也不敢反对。   毕竟世人重孝,封应然再厉害,跟百姓对着干怕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至于秦家一介商贾,或许要受封应然的揉搓,但是身为家族,不就是为了护着族人的?   雪家的能耐也厉害,雪春熙一出手,就是封应然也拿她没办法。   有她在,秦家亦能无忧。   小秦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父亲以为如何?”   秦大伯沉默了一会,这才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到时候再问一问侄女儿的意思。”   有他赞同,小秦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   小秦暗暗琢磨,要如何说服雪春熙跟他们回秦家去?   没等他琢磨出来,马车颠得更厉害,马鞭的声音不断,骏马嘶鸣着跑得更快了。   小秦顿时脸色白里透着青,要说服雪春熙,也等他们到了雪城才行!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他以为车队要停下来休息,谁知道顾青派人过来告知:“这附近没有小镇,村庄离着三十里路远,露宿不安全,倒不如赶往下一个城镇。”   顾青派人过来,显然不是询问秦家父子的意思,早就已经决定好,只是告诉他们而已。    第一百八十一章 欺负   小秦捏着拳头险些发怒,被秦大伯拦住了。   他愤愤不平道:“父亲,他们……欺人太甚。”   他们两人就算了,雪春熙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日夜兼程的赶路?   顾青丝毫不顾及雪春熙的身子,更别提是他们两个顺带的秦家人了。   一路上没见前面的马车有动静,小秦一天下来什么都吃不下,人也昏昏沉沉的,估计雪春熙早就受不了而晕厥过去了。   还没到雪城,雪春熙的身子骨会不会就垮了?   小秦满脸担心,颠簸中根本就睡不着,熬到天色擦亮的时候才到达下一个城镇。   顾青怎么也不敢累着雪春熙,马车里虽然舒服没颠簸,又够宽敞,到底没有客栈来得舒服。   他挑了镇上最大最干净的客栈,选了最好的房间给雪春熙歇息片刻。   雪春熙被宫女扶着下车的时候,远远看见秦家父子两人面色发白,双腿发软,摇摇欲坠,不由挑眉,对身边人道:“秦家两人的马车怕是颠簸得厉害,让将军照顾些,容许他们晚些再跟上吧。”   不然还没到地方,秦家父子就得熬出病来。   顾青自然是听命的,特地亲自去见秦家父子,看他们的脸色果真不好,挑眉道:“我这里的好药,秦小公子服下一颗会是舒服些。回头马车慢一点,跟在后头,我会分几个御林军护着,不必担心。”   “不需要,我们很好。”小秦咬牙切齿,愣是挤出这句话来。   看着顾青的神色,压根就是看不起他们身子孱弱。   又不是御林军这些老大粗的武人,从商的哪里能比得上?   小秦是有点吃不消,但是更讨厌被人轻视,说什么都不肯被优待。   雪春熙一个弱女子还在前头,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后面慢吞吞走算什么?   而且小秦担心他们不在,顾青对待雪春熙的态度会更糟糕,说什么都要坚持紧紧跟在后头。   雪春熙是担心二人熬不住,顾青倒是无所谓的。   反正就算晕了也好,马车颠着颠着不就习惯了?   就跟骑马一样,刚开始谁不会大腿内侧磨出血来,习惯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雪春熙是好心,顾青也是仁义,秦家人不接受,那他也没办法。   如实禀报了雪春熙,后者听了有些惊讶,却点头道:“既然他们不肯,那就算了。”   她也是担心两人倒下了,去到雪城少了向导。   既然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份好意,雪春熙也就不再坚持。   小秦还以为雪春熙没两天就要忍受不住的,谁知道顾青一直都没停下来,雪春熙也是一声不吭。   没等雪春熙支持不住,小秦他们就已经有些受不了。   顾青之前说要赶到下个城镇再歇息,也不过歇了半个时辰,买了些吃食就继续赶路了。   小秦还想能找个平稳的地方睡一觉,毕竟颠了两天,他都没能合眼。   如今是累得慌,想找个客栈睡一会儿,可惜顾青一点都没停下来的意思,大有一副直接奔向雪城,速去速回的念头,简直要人命!   “父亲,再这样下去……”小秦脸色憔悴,一张脸苍白得跟鬼一样,话还没说完,实在撑不住,倒头就躺下了,很快睡了过去,再是怎么颠簸也没能醒来。   顾青听说后,笑笑道:“习惯就好,再是睡不着,也撑不住两天两夜不睡的。”   反正撑不住就能睡着,怎么颠都不在意了。   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会不清楚?   小秦是睡得沉了,秦大伯也眯了眯眼。   等几天后雪春熙下车去顾青安排的客栈用饭,看见秦家父子苍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也吓了一跳。   知道他们会不好受,没想到憔悴如此,整个人还瘦了一大圈。   她真担心还没到雪城,这两人就要撑不住倒下了。   顾青安慰雪春熙道:“夫人放心,他们也是一时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因为要掩人耳目,他没在外唤“国师”二字,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外宣称这次送镖,也是护送一位夫人去雪城探亲。   这理由不显眼,也说得过去,倒不至于惹人侧目。   雪春熙听了,微微点头。   顾青是知道轻重的人,说是无碍,那么秦家父子也不至于真要倒在半路上的。   果真如顾青所言,秦家父子没几天就适应了,怎么颠簸都能吃能睡,面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雪春熙这才放下心来,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半个月就到达了雪城。   她撩起帘子,呼出了一口白气。   雪城虽说没有白雪皑皑,却也比京中冷多了。   雪春熙裹紧身上的貂毛披风,雪白的领子衬得她小脸如玉。   马车按照秦大伯的指点,直接挺在了一处荒地。   周围没有人家,只有一间泥屋。应该有些年岁了,墙壁斑驳,一看就是修修补补许多次,勉强住人的。   顾青皱起眉头翻身下马,秦大伯连忙上前道:“我不能时时过来,就请了一个守墓人留在这里盯着,每日给弟弟上香奉茶。”   闻言,雪春熙看了过来,心下感动,秦家人还真是用心。   知道不能亲自过来,还特地请人留在这里守着父亲。   若是能把母亲的尸骨迁过来,两人重新团聚,父亲怕是更加高兴的。   秦大伯话音刚落,就见泥屋破破烂烂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子慢慢走了出来。   雪春熙看着老婆子满脸皱纹,显然年岁不小了,一条腿勉强是伤过的,一瘸一拐,走起路来慢吞吞的。   她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先是看向秦大伯,开口问道:“还没到忌日,这次来得真早,带的人也够多的。”   秦大伯扯了扯嘴角露出两分笑来,答道:“这是我家侄女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便特地带她过来拜祭弟弟。”   他说罢,又对雪春熙介绍道:“这位是金婆婆,与弟弟有一面之缘,孑然一身,便愿意留在这里为弟弟守墓。”   金婆婆这才注意到马车旁边穿着貂毛披风的雪春熙,仔细打量后露出惊讶的神色:“果真是秦先生的女儿,跟秦夫人长得是一模一样。”   说完,她十分激动,瘸着腿动作却是灵敏,很快走到雪春熙的跟前,眼底似是有泪光:“没想到有一天,先生还有后人在,总算不只有我这个老婆子给他上香了。”   雪春熙也是感动金婆婆二十年如一日守在这个荒芜的地方,为生父守墓,连忙笑道:“多得秦大伯上京来寻我,我才知道父亲在这里。”   她目露黯然,又道:“是我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为生父上香。”   金婆婆笑了笑,满脸沧桑中却带着无尽的喜悦:“只要有心,哪里就会晚了,如今去给先生上香也不迟。来吧,今天没下雪,上去见一见先生。先生看到姑娘,定然会高兴的。”   她进屋拿了一根乌黑的拐杖,这拐杖应该是自己打磨的,坑坑洼洼并没有多好看,胜在结实。   金婆婆撑着拐杖就往屋后走,沿着小路上山,一边跟雪春熙说道:“马车上不来,骏马也是,只能走着上去了。雪城起码半年都下雪,只是山上却是终年堆满白雪。先生喜欢雪城,秦家就把墓地选在半山腰。”   顾青安排了两人留下看顾马车,跟在雪春熙的后头,问道:“墓地建在半山腰,要费不少人力抬上来吧?”   “谁说不是呢,当年秦家请了雪城所有的青壮年来建墓,足足三个月才建成,如今不少人还记得的。”金婆婆说完,又是一叹:“死后风光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活着。”   雪春熙听了这话,低声问道:“金婆婆为何愿意留在这里为父亲守墓?”   金婆婆看着她,露出怀念的神色来,笑道:“先生是老婆子的救命恩人,当年老婆子还有一个独子在,可惜半路得了急病去了,有人趁乱抢了包袱,我连安葬他的盘缠都没有。是经过的先生知道后,特地帮老婆子买了一块墓地,好生安葬了。”   想起当初,她不由眼圈微红:“丈夫去得早,儿子也没了,老婆子想着就算要下黄泉,好歹也要先报恩。谁知道等我找到先生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这事让金婆婆很是伤心,不过看到秦家在雪城为恩人建墓,她毅然提出要留在这里为恩人守墓。   “老婆子反正没什么牵挂,只能为恩人做点小事,免得有人打扰他的清净。”   雪春熙满脸感动之色,叹道:“多得金婆婆在,要是娘亲也能跟父亲重聚,那就更好了。”   “是啊,当初安葬的,就只有先生一人。”金婆婆皱眉,也是觉得夫妻二人没能一起安葬实在遗憾:“我曾见过夫人一面,就跟姑娘长得一样,性子也是温柔体贴,特地让人买了颜色朴实的棉袄,看着不怎么显眼,却暖和得很,还说是旧衣改的,让老婆子别介意。”   说起此事,金婆婆摇头道:“这衣裳一看就是针脚新得很,料子也是极好的,怎会是旧衣?夫人是担心我不愿意收下,钱财又不是一个老婆子能守得住的,便体贴地想了这法子,好歹没让老婆子冻死在雪天里。”   想到当初秦夫人温柔的模样,金婆婆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样的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守墓人   雪春熙听了,也不免伤感。她从记事起就只知道生母背叛了雪家,逃离灵犀山,跟别的男人私奔了。   但是她的容貌,也只有秦大伯送来的画轴才得以看见。   在之前,雪春熙既不知道父母的模样,更不清楚他们的为人。   在灵犀山,她的生母是禁忌,雪家上下都不愿意提起,自己哪里能知道关于父母的事?   思及此,雪春熙又问道:“金婆婆可知道,我的父母究竟为何会早早去了?”   金婆婆摇头,也是茫然,答道:“老婆子也不明白,四处打听先生的事,后来找到秦家人,才知道先生没了。至于究竟是怎么去的,秦家人从来不说,我这些年打探了一番,也没能知道先生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只知道最后恩人两夫妻在哪里落脚。”   她说出了一个地名,顾青在身后示意雪春熙,他已经记下了,必定会派人去查探。   雪春熙这才没再追问,一行人终于到了半山腰。   不必金婆婆开口,雪春熙已经看见了墓地。   墓碑果真气派得很,秦家财大气粗,说是墓地,更像是墓园,围起来了一大片。   秦大伯上前来,说道:“这山都被秦家包下了,没什么不长眼的人会上来打扰弟弟的清净。”   雪春熙点点头,接过金婆婆点燃的三支香,恭恭敬敬给墓碑拜了三次。   墓地再气派,人都死了,再风光也没有用。   她抬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半山腰果真白雪皑皑,生父喜欢这里吗?   很可惜,生父永远无法开口了。   父亲,女儿来看您了,您高兴吗?   若是可以,我会尽快让母亲跟您团聚的。   还望父亲原谅,女儿不孝,如今才来见你。   父亲是不是等得太久,盼得太久了?   她眼圈微红,跪在墓碑前,久久没有抬头。   顾青生怕雪春熙冻着了,赶紧让婢女把她扶起来,安抚道:“夫人,请节哀。”   雪春熙微微颔首,刚站起身,就听顾青在身后警示道:“小心,保护夫人——”   他声音刚落,就见破空之声传来,无数的羽箭扑面而来。   顾青眯起眼,很快往地上一滚。   婢女也连忙护着雪春熙躲在石碑后面。   石碑足足有半人高,三人宽,挡住羽箭是绰绰有余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死者为大,墓地在半山腰,附近荒芜得很,根本没有能遮挡的地方。   御林军身上穿着护甲,依旧有不少被密集的羽箭伤着。   “父亲——”猛地听见小秦惊惶失措的声音,雪春熙探出头来,便看见秦大伯身上中了两箭,显然是把小秦挡在身后的。   小秦浑身毫发无伤,扶着摇摇欲坠的秦大伯,脸上是惊惶的神色。   他没想到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候,被父亲挡在身后,顿时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没事,没伤着要害。”秦大伯虚弱地拍了拍小秦的手背,低声安抚:“让金婆婆带路,赶紧把侄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   顾青原本有些怀疑,如今见秦大伯居然也受伤了,不由皱眉看向金婆婆。   金婆婆被变故吓得不轻,好在她被顾青扯了扯,羽箭只伤着胳膊,擦伤了一点,倒也无碍:“快,跟我来。”   她撑着拐杖,脸色坚定道:“上山只有一条大路,用箭,证明那些人在山上,一时半会下不来。”   半山腰四面平坦,根本不能埋伏。   所以这些人就藏身在山上,然而山上有石头遮挡的地方不近,如今要下来也不容易。   金婆婆对这里熟悉得很,招呼雪春熙和顾青等人道:“快,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向另一边的山脚,除了我这个老婆子,没有人知道。”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又道:“这是几年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滚落到这里才发现的。路不好走,你们仔细脚下。”   顾青命两个御林军跟在金婆婆的身后,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老婆子。   毕竟刚上山拜祭,伏兵就出现了,指不定是金婆婆里应外合。   但是金婆婆没有做此事的理由,顾青也不能胡乱指责她。如今不清楚伏兵有多少,御林军能不能挡得住。他们受伤或者死了也得把雪春熙护着,不然如何有脸面回去见封应然?   御林军先跟着金婆婆在前面开路,没多久一人回来,对顾青点了下头:“小路只有野兽的脚印,并没有其他人的。郁郁葱葱有灌木遮挡,一般人发现不了。”   若非金婆婆摔下来了,估计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条小路。   羽箭是有数的,两轮下来就没动静了。   顾青不敢托大,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对方羽箭或许用完了,又或者等着他们现身!   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是声东击西,有人在山上,有人却已经赶着下来了?   顾青当机立断,招呼雪春熙道:“夫人,这里走!”   婢女听命,护着雪春熙从墓碑后面走出来。   羽箭果真没再出现,顾青面上稍稍松了口气,上前也警惕地护在雪春熙身边,从小路下了去:“这是金婆婆发现的小径,看样子能直接到山下。也不知道守着马车的人是不是也被偷袭了,暂时绕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再作打算。”   顾青也懊恼自己大意了,居然没先查探山上的动静,就直接把雪春熙带了上来。   不过是秦家人的墓地,他也没想到有人会事先躲在这里偷袭。   明明他们的行踪隐秘,雪春熙又几乎没露过面,按理说不可能有人知道。   还是说,京中有眼线?   顾青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毕竟御林军已经把京中的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这少不得玉河公主的帮忙。   她手底下为了活命而供出同伴的探子可不少,抓出几个,后面连着一大串,几乎可以说是连根拔起,没道理还有人能从京中把消息传递出去。   他皱起眉头,一边小心护着雪春熙,一边盯着前面带路的金婆婆,又不着痕迹打量着后面跌跌撞撞的秦家两父子,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金婆婆腿脚不灵活,看见雪春熙的目光不像作伪。   这么一个老婆子要是动手,在雪春熙毫无警惕地靠近她的时候就适合得手了,何必白费功夫让人事先在山上藏着?   又或者说,他们的目标并非杀死雪春熙,而是御林军吗?   谁又有这个胆子,跟御林军作对?   毕竟御林军是皇帝的亲兵,杀了任何一个,那就是跟封应然作对!   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会挑衅封应然。   封应然如今已经把举国上下牢牢捏在手心里,朝廷已经没有任何敢忤逆他的人。   新帝的狠戾手段,让朝臣不敢不从。   这时候谁敢动国师一根毫毛,那就是跟新帝过不去,下场可想而知。   不是他们这边的人,又会是谁?   玉河公主在行宫里,身边人又不能出去,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消息,更别说是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秦家父子了?   是那个秦家大伯,还是年纪小的秦家公子?   顾青心里琢磨了一圈,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沉着地跟在金婆婆身后,在小径里快步走着。   小径幽深,又有许多岔路,若非金婆婆带路,恐怕几人早就迷失在大片的灌木丛中。   金婆婆到底年纪大了,一路是撑着一口气。   眼看小径走到尽头,她脸上露出疲色,指着前面道:“出了这里往右走,有一处山洞,从山洞传过去,后面有一间小屋,是先生以前亲手搭起来的,除了我这个老婆子,恐怕没人知道了。”   金婆婆回头看向雪春熙,见她安然无恙,只是衣衫发鬓有些凌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姑娘没事就好,老婆子就守在这里,不让人随意过去。”   雪春熙一听,不由急了:“不必如此,婆婆不如跟着我们过去避一避才是,谁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金婆婆听她维护,就知道雪春熙压根就没怀疑过自己,心下烫贴。   毕竟是她把人带上山的,又是这里的守墓人,出了意外,金婆婆很该第一个被怀疑。   然而雪春熙并没有这么想,金婆婆心下暗叹,不愧是先生的女儿,心善得很。   却也让金婆婆担心,雪春熙心善又单纯,会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吃亏受苦?   她又在顾青等人身上扫了一圈,想着雪春熙身边有这么多人护着,只怕如今的身份地位不一般。   这些人身上的血腥煞气一个比一个浓烈,金婆婆是逃难过的,人间地狱也是经历过,自然明白这些人手上肯定沾过人命,还不止一个两个。   能沾手这么多人命,眉宇间却是一派正气,不像匪盗,那就是士兵了。   上过战场的人,总能护得雪春熙周全,金婆婆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别看老婆子腿脚不灵活,以前却也是个上山打猎的人。若非灾荒,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四处奔逃。”   想到在路上没能熬过去的独子,她目光黯然,只叹道:“你们走后,老婆子把这里藏着的陷阱都打开了,后面的人不能轻易追上来。”   “但是只得婆婆一人,我们如何能够让婆婆独自冒险?”雪春熙蹙眉,理应留下几个御林军帮着金婆婆才是。   顾青二话不说,点了几个受伤颇轻的御林军,对金婆婆说道:“婆婆不必推辞,有人帮着,总能事半功倍。”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敬佩   金婆婆到底接受了雪春熙的好意,留下了几个御林军在身边,赶紧催促她过去,就带着人忙活起来。   被留下的御林军被支使得团团转,却也不得不惊讶于金婆婆的陷阱十分精妙又藏得颇深。   若非金婆婆刚才在前面带路,有人掉进陷阱里,只怕是活不了的。   金婆婆握着拐杖,苦笑道:“老婆子年纪大了,也不想多造杀孽。只是荒山野岭,总要弄点吃食才好。”   她是守墓人,自然不能离开这片荒芜之地,想着能够安安静静守着恩人的墓地直到下黄泉与之相聚的那一刻。   御林军听了,神色敬佩。   金婆婆为了报恩,二十年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半步,这份耐心和毅力足叫所有人为之动容。   “这些贼人扰了恩人的清净,怎么也得向恩人赔罪才是。姑娘不能出事,不然老婆子在九泉之下可没脸见先生了。杀孽造了,报应在我老婆子身上,我也是认了的。”金婆婆冷冷一笑,脸上的神色是无所畏惧。   她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杀孽什么的,让自己一力承担就是。   “金婆婆……”几人面露恭敬,对这位老人家是万分佩服。能为恩人做到这个地步,不是谁都能够的。   金婆婆摆摆手,又轻声道:“这些陷阱也只能勉强困住这些人,若是没援手,恐怕有些麻烦。”   困得一时却不可能一直困着人,要是来的贼人多,那点陷阱可就不够看了。   御林军何曾不明白,直接道:“婆婆不必担心,早就已经派人去请救兵,只要拖上一个时辰就足够了。”   从这里到达最近的知府,快马加鞭,需要小半个时辰。   他相信山下逃出去的那个兄弟,必然能够赶回来。   金婆婆点了点头,御林军忽然神色一凛,她就明白那些贼人过来了!   她带着几人躲在灌木丛里,安静地等着对方的到来。   连续几声惨叫响起,贼人掉进了陷阱,后面的人顿时踟蹰起来,不敢向前。   “都停下来干什么,快追上去,可别让国师跑了!把人带回去,皇上必定重重有赏。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妻妾成群,都能唾手可得!”   利益在前,很多犹豫的人渐渐又坚定起来。   御林军仔细打量着来人,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布衣,根本就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人。   显然对方偷偷过来,也不想让人知晓。估计身上也没带什么显眼的东西,能够认出身份的。   这么偷偷摸摸的,必然不是善茬。   “陷阱不够深,有人爬出来了。”一人指着陷阱的坑里,一个满脸是血的灰衣人爬了上来。   虽然看着脸上都是血,手脚却还是好的。   “陷阱是对付野兽的,这么多人掉进去,最上面的自然能爬出来。”御林军皱眉,这么下去,别说一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都撑不住。   金婆婆却递给几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说道:“放心,好戏还在后头。”   她示意几人跟着自己慢慢退后,轻声开口:“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先去跟姑娘回合。”   御林军一愣,这就走了,不把人都干掉再去见雪春熙吗?   金婆婆挑眉,就他们几个人,直接送人头给对方吗?   “这里是山野,到处荒芜,今年的野兽比去年可是凶猛多了。再留在这个血腥味浓重的地方,等会可不就要给野兽添一份口粮?”   她的话让御林军几人瞬间明白了,陷阱并非是把所有人都干掉,而是弄出浓烈的血腥味,引来野兽。   想到金婆婆口中凶猛的野兽,几人立刻扶着她迅速从灌木丛里退后,然后拔足狂奔。   他们身为武人,耳朵厉害得很,已经能听见野兽纷乱的脚步声。   显然再一会儿,野兽就要来了,可不能留下来当口粮!   几人也来不及掩饰身影,拔腿狂奔。   自然被发现了,对方领头的高喝一声,笑道:“看他们往哪里跑,赶紧追!”   一声令下,不少人追了过去,打头的却很快惨叫一声,后面的也跟着退了。   领头的躲在后面不知情,呵斥道:“怎么了,就那么几个人也怕了?跑回来的,算逃兵,赏赐可就没了!”   “大虫来了——”有人苍白着脸,终于找回了声音,惊呼一声就往后跑回来。   领头的不悦地皱眉,嘀咕道:“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老虎,一群胆小鬼真是说话越发离谱了。”   没等他在呵斥,前面的人如水一般逃命回来,自己也看到了老虎。   不是一只,而是三只!   都是成年虎,却瘦得皮包骨,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领头的顿时也腿软了,转过身就往回跑。   再不跑,就得当老虎的口粮了!   金婆婆几乎是被御林军架着过来的,雪春熙大吃一惊,连忙过去看。   见金婆婆并没有受伤,只是跑得脱力了,这才会被扛回来,她才松了口气:“幸好大家都没事,那些贼人呢?”   御林军把几只老虎过来把贼人追得屁滚尿流的事说了,顾青脸上也不由有了笑容:“也是他们活该,可不是天助我们也?”   埋下那么多的伏兵,最后居然被老虎追得逃命,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小秦却是满脸惊惶,好在秦大伯的伤势不重,顾青帮忙上了伤药又包扎,如今白着脸睡下了。   听说老虎出现了,小秦心慌意乱道:“那我们躲在这里,会不会被老虎发现?”   老虎的鼻子可灵了,谁知道会不会循着味道过来?   金婆婆摆摆手,答道:“别担心,老婆子身上带着药。这东西人闻不出来,野兽却是要被熏得受不了的。”   鼻子不灵了,自然找不到这里。   小秦听了,脑袋里绷紧的一根弦终于松了,向后一倒就人事不省了。   雪春熙一愣,顾青上前查看,不屑地撇嘴:“夫人放心,他是累得晕过去了。”   身为男儿身胆子居然这么小,还真让他看不起。   金婆婆皱起眉头,小声问道:“老婆子刚才听见对方高叫着要捉拿国师,难不成姑娘你是……”   其他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国师,只是面前这个像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闺阁姑娘,竟然会是刚继任的国师吗?   她的脸色有些惊讶,却没有多少害怕和厌恶。   雪春熙笑笑,点头道:“不错,我是国师。之前没说,也是不想透露出身份来,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连累了婆婆。”   金婆婆摆摆手,笑道:“说什么连累,姑娘是恩人的女儿,老婆子就该护着。只是那些人怎么知道这里,又事先埋伏?老婆子不说,这一片荒山野岭的,甚少人过来。他们要埋伏,也只能趁着我夜里睡觉的时候才不会被发觉。”   她年纪大,睡得浅,又睡得时辰不长。   除非有人确切报信,知道雪春熙一行人今天会到,不然要在山上冻死吗?   山上常年积雪,一夜下来是个大男人都受不住,别说是窝个两三天了。   能够得到确切的时间,不是一直跟在雪春熙身后,就是他们中间有人偷偷报信。   顾青带着的这些人都是士兵,不可能叛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除了士兵的两个外人了。   金婆婆看着昏睡的秦家父子,又觉得恩人的兄长没道理要对付自家人,顿时不解了。   雪春熙却忽然问道:“婆婆,当初是秦大伯独自买下这里,给父亲下葬的吗?”   “谁说不是,恩人因为悔婚,秦家人跟他断绝关系。老婆子看得真切,恩人的尸身被官府发现后知会了秦家,最后来的是秦府的管家,还有这位秦老爷。”   想起往事,金婆婆摇摇头道:“秦府管家特地过来认了人,确定是恩人就直接走了,说是秦家早就跟他断绝关系,后事自然也是不愿意包揽的。秦老爷就留下,又是买地又是建墓,闹腾了三个月,选了个好日子给恩人下葬,这才走的。临走前不放心,听说老婆子愿意留在这里守墓,留下银钱,但是我拒绝了。”   她一个人,也不打算离开这里。   山上有野菜,又有野兽,布下陷阱,总能饱腹,没有用银钱的地方。   “见我没收,秦老爷劝了劝才走的。”金婆婆叹气,恩人虽然死得不明不白,又年纪轻轻地走了。秦家不厚道,好在还有个厚道的兄长,愿意亲自打理后事。   听说了这些,雪春熙对秦家十分没好感。   人都死了,就连后事都不愿意揽下了吗?   如此冷漠,幸好有秦大伯在,不然父亲怕是只能被官府胡乱葬下,连个墓碑怕是都没有,更别提是如此气派的墓地了。   金婆婆也觉得秦大伯是好人,当初用心给恩人打理后事,显然是兄弟情深,没道理会让外人对付自家侄女儿。   或许是一行人依旧扎眼,这才打草惊蛇,引来这些贼人。   若是一伙人,没道理会伤着秦大伯,让他差点就没命了。   羽箭没眼,不小心就可能葬送小命,秦大伯要是别有心思,没道理拿自家的性命做赌注。   要是输了,可就什么都没有的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避祸   秦父当初留下的木屋有些破旧,金婆婆偶尔收拾过,勉强能住人。   雪春熙跟婢女带着金婆婆在屋内歇着,顾青留下守夜的,御林军围在木屋周围,有什么事能第一时间护着国师。   金婆婆年纪大了,今天又惊又怒,躺下后很快就累得睡着了。   雪春熙却是睁大眼,久久没能睡着,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付自己。   却又觉得那些羽箭并没有向着自己来,显然对方更愿意生擒她,而非就地格杀。   说明活着的雪春熙更有用,死了反而可惜。   雪春熙闭上眼,脑海中是封应然那双含笑的异瞳。   半个月的功夫,她对皇上的思念越来越深了。   自己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刻回到京中,回到宫里去见封应然。   若果不是雪春熙任性,就不会出远门,连累身边人受伤。   婢女还好,御林军几乎一个个都负伤,好在都不重,却都见血了。   幸好对方自负,羽箭上并没有抹上什么,不然御林军只怕要全军覆没的。   雪春熙忍不住坐起身,心里头有一股沉甸甸的感觉,久久没能散去。   她有种预感,此事并没有结束,还只是开始而已。   金婆婆疑惑,雪春熙更不解,究竟是谁透露了她的行踪?   顾青等人不可能,金婆婆瞧着也不像,秦家父子……雪春熙并不想怀疑生父的兄长,毕竟秦大伯为秦父做得并不少。   她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却始终没有松手,最后慢吞吞地重新收好。   既然答应了封应然,雪春熙依旧没破戒来卜卦,而是重新躺下。   她对顾青有信心,想必明天就能有转机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雪春熙却听到了一个坏消息:“知府并没有派兵前来,去报信的御林军也不见了?”   顾青点头,神色凝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御林军不可能不见,只可能是……”   只可能是被人中途杀了,没能到达知府,这才没有援兵派来。   他夜里出去看了看,山上浓郁的血腥味让老虎久久没有离去。   贼人倒是死伤大半,余下的都退了出去。   老虎似乎有什么顾忌,并没有离开这座荒山,不然那些贼人早就该死光了。   吃饱了的老虎没什么危险,尸身堆的不少,足够它们吃几天的。   那么他们藏身在这里,起码几天之内,贼人因为忌讳老虎都不会进来。   但是几天之后,又该如何是好?   身上带的干粮始终有吃完的一天,顾青没打算让雪春熙吃苦头,基本上每天都准备新鲜的吃食。   所以御林军身上带着的干粮足够两天而已,雪春熙身上却是没有的。   秦家两父子不算,干粮分摊下来,两天都撑不住的。   加上顾青等人都是武人,精力体力耗费得快,吃得也要更多一些。   吃不饱,又如何保护雪春熙?   顾青皱着眉头,想到封应然特地把国师托付给他,要是自己没能完成这次的任务,回去被说对不住皇上,就是蔓霜只怕也会埋怨的。   想到蔓霜哭得眼红红的模样,顾青就开始头疼了。   蔓霜把国师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要是受伤了,还不要气得想撕了自己?   光是想想,顾青就有点受不住自家婆娘把他赶出去,不能同榻就算了,甚至连面都不能见上,得多难受?   “此地不宜久留,就算贼人没闯进来,只怕我们也要困在这里饿死渴死的。”   顾青摇摇头,示意御林军在附近查探一番,瞧瞧有没别的路能出去。   秦大伯这时候幽幽转醒,听见他的话,虚弱地开口道:“当初修建墓地,无意中挖出一条天然地道。因为没挨着墓地,只让人把地上的坑给填上了,并没有多管。”   他环顾一周,迟疑地道:“方位我已经记不清楚了,约莫是在这附近。”   秦大伯目光的迷茫不像作伪,就连金婆婆听了,也点头道:“老婆子也曾听修建的工匠无意中提起此事,不过都没放在心上。毕竟是在半山腰,到处都是石头,有些底下是天然的窟窿也并非少见的事。”   工匠们是见怪不怪,若非秦大伯提起,金婆婆早就不记得此事了。   有金婆婆附和,顾青便领着两个御林军在山洞里查探。   山洞不大,但是每一处都要查探清楚,瞧瞧到底哪里的石头后面是空心的,倒是颇费功夫。   足足半天,顾青这才发现角落里一处石头的后面有些异样。   让两人一起帮忙搬开这块石头,才发现后面的石壁里面是空的!   终于找到这个天然洞穴的位置,顾青稍稍松了口气。   “这地道到底通向哪里,没人知晓,国师的决定如何?”说到底还是要雪春熙点头,顾青不敢擅自做主。   雪春熙二话不说点头道:“留在这里饿死渴死,倒不如进去地道里走着瞧瞧,指不定有一线生机。”   她话音刚落,小秦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来皱眉道:“国师为何不卜卦一次,好看看进地道后是吉是凶?”   顾青挑眉,阻拦道:“皇上有命,国师大人身子骨虚弱,暂时不能卜卦。”   “是暂时,还是永远不能?”小秦冷哼一声,不悦道:“身为国师,皇上却不让她卜卦,这到底是因为国师身子骨弱,还是别的原因?”   他可不是蠢人,封应然如此,根本就是要桎梏住雪春熙的天赋。   没有卜卦的天赋在,雪春熙比一般人还不如,性子又单纯好骗得很,可不就被封应然蒙在鼓里,懵懂不自知?   要是能卜卦,雪春熙如今怎会落得如此困窘的地步!   在小秦看来,封应然指不定之前深情款款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意图迷惑雪春熙。   目的就是把雪春熙牢牢拿捏在手心里,这不就把她骗的团团转,居然放弃了大好的天赋不敢拿出来用?   有这个逆天的天赋在,雪春熙原本该是无往不利的。   如今犹如被束缚住双手双脚,简直是寸步难行!   顾青也是怒了,瞪眼道:“秦小公子可不能胡乱说话,诋毁皇上!”   小秦梗着脖子,也是不认输:“若非皇上命令国师不能用卜卦,我们怎会被困在这里,束手无策?”   说到底还是皇帝的错,不然他们早就察觉出危险,早早躲开了!   雪春熙抿着唇没吭声,秦大伯连忙出声劝慰道:“顾将军请息怒,小子被宠坏了,口不择言,还请多包涵。”   “父亲,他们如此过分,怎能视而不见……”小秦瞪大眼,没想到秦大伯居然说出这番话来反驳自己,顿时有些不高兴。   秦大伯瞪向他,却又无奈道:“这时候闹什么,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对。”   吵吵嚷嚷的,就能脱困吗?   指责雪春熙不卜卦,让他们躲开埋伏,这不是叫她为难吗?   小秦这才后知后觉,看了雪春熙一眼,却是不好意思道歉。   其实他只是为雪春熙打抱不平,到头来却是让她难做了,顿时有些懊恼。   雪春熙见两人不吵了,示意顾青走在前头领路:“别耽搁了,启程吧。”   她施施然跟在顾青后面,踏进了石壁后的地道。   御林军用利剑刨开薄薄的石壁,露出半人高的洞口。   等他们一行人进去后,最后的御林军把石头拖回来堵住洞口,遮掩一番,起码一时半会没人能察觉出这处的不妥来。   顾青打头,跟着的几人在前面,两边护着的,加上最后,牢牢把雪春熙、金婆婆和秦家父子都护在中间。   他小心翼翼,不知道天然洞穴里会有什么,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洞穴很黑,雪春熙让婢女扶着金婆婆,自己小心脚下,不至于摔倒给旁人添麻烦,走得很是缓慢艰难。   走了许久,感觉洞穴是往下走的,黑暗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也不知道究竟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或许更久,一行人终于提着心看见了前面的光亮。   小秦按耐不住地欢喜,高兴道:“前面就是出口了,果然能出去!”   原本他听说这处洞穴没人来过,还担心是死路,根本没出口的。   若是如此,一行人就只能往回走。   不但费了一番体力,还浪费了时间,指不定回去的路上还可能碰到发现洞口的追兵!   幸好老天爷眷顾,才没让他们白费功夫!   顾青也是松了口气,这次进了陌生的洞穴,要是没能找到出口,往回走就得头疼了。   他隐晦地看了雪春熙一眼,国师果真是个有大造化的人,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找到出口,顾青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先派几人出去看了看,没见埋伏和其他危险,这才让雪春熙等人出了来。   离开黑暗的洞穴,雪春熙眯起眼,有些不适应洞外刺目的阳光,好一会才缓过来,笑道:“果真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托国师的福,的确如此。”顾青脸上也有了笑容,查探的御林军也回来了,说是前面有炊烟,不远处应该有村庄。   他们一行人又饿又累,也是时候找个地方歇息一番。   只是等众人来到村庄不远处,顾青却突然顿住脚步,远远望着村里人瞪大了眼。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诱饵   “等等,先别过去。”顾青拦下后面的人,满脸凝重。   小秦早就饿得不行了,实在不明白顾青怎么突然如临大敌。   明明已经有御林军查探过了,远远看着村庄也不像是凶神恶煞之徒,没瞧见什么危险,怎么就不能过去了?   他回头看向秦大伯,疑惑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秦大伯的神色也是沉了沉,叹道:“傻孩子,这些村民穿的是元国的服饰。为父几年前曾跟一个落魄的元国商人做过一笔生意,所以知道一点。”   他指着远处的村民,解惑道:“看看他们的短褂,上面有些奇怪的纹路,这是元国的图腾。只要是元国人,都喜欢把图腾绣在衣裳上。不认识的人,只觉得是普通的图案罢了。”   顾青回头看了秦大伯一眼,笑道:“秦老爷知道得真不少。”   秦大伯摆摆手,叹道:“秦家一年不如一年,看着风光,族里人吃穿用度却一年比一年奢侈。要养一大家子不容易,私底下也跟不怎么入流的人做生意。他们这些人看着落魄,却是阔绰,出手十分大方。”   说到这里,他颇有些为难道:“当然做的都是明面上的生意,可不敢为了那点私利就叛国的。”   秦大伯连忙表忠心,可不想被顾青误解了。   顾青点点头,答道:“秦府家大业大,吃穿用度自然跟旁人不一般,也难为秦老爷用心良苦到处挣钱养这么一大家子。”   养出一屋子废物来,还真是劳心劳力。   不过这样一来,就没谁能跟秦小公子抢继承人的位子了。   小秦被秦大伯养在身边,亲自教导。就算性子天真任性了一点,怎么也比秦家里那些养废的强上许多。   秦大伯看着憨厚,显然也是大家族出身,很明白要捧杀该如何无声无息的。   估计秦府一大家子还当秦大伯是傻子,觉得他到处挣钱却白白供众人挥霍。   不过大家族一向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顾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虎毒不食子,当然是自家子嗣是最好的。   秦大伯也不过是用了点手段,丢了点鱼饵,秦家其他人上钩,那只能怪他们贪念太深,又都是蠢人,谁都没能明白这点小心思。   顾青这么一说,显然是不打算管秦家那点糟心事,秦大伯略略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来:“平白说,父亲早早去世,家里几房人,加上伺候的奴仆,几百口要养着不容易,每天都要费一大笔钱。我是庶出,母亲出身只算一般,若非做生意能挣不少银钱,怕是在秦家没有立足之地的。”   “我也就罢了,却不想自家孩子也受这份苦。”   他轻轻一叹,在家里曾经受过的委屈,是半点都不愿意让小秦经历的。   小秦听得眼圈一红,低声唤道:“父亲,是孩儿愚钝。”   要是聪明些,就能为秦大伯分忧了,哪里总要他为自己担心?   雪春熙一怔,知道秦大伯以前在府里只怕是过得不怎么好。   最后凭借一番手段,才能立足,又过了数年的经营,有了如今的地位。   当初力排众议,亲自为生父建墓,秦大伯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秦家人不支持,秦大伯手上的银钱有限,也不知道如何造出如此气派的墓地来。   恐怕是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投在这里了,实在是用心。   思及此,雪春熙目光一暖。秦大伯为生父做到这个地步,她作为子女,以后眷顾秦家一些也是应该的。   即便不能认祖归宗,好歹报答秦大伯的这份人情,起码也该在封应然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   打定主意,她对秦大伯笑笑道:“难为您了。”   这话叫秦大伯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侄女儿说的什么话,这是我应该做的。身为秦家人,总不能不顾血亲。却也不敢说是圣人,没有私心。自己就算了,不能护着妻儿,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儿?”   他即便是庶出,也没掩饰自己的私心。   秦大伯不护着自己的妻儿,谁来护着?   小秦听得眼睛更红了,像个兔子一样,抽着鼻子就快要哭出来。   秦大伯见了,无奈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让侄女儿看见了,羞不羞?”   小秦眨眨眼,硬是把泪意压了下去。   这时候被雪春熙亲眼看见,他也是不好意思的。   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实在太丢人了。   雪春熙不想小秦尴尬,挪开了目光,问道:“顾将军,是入夜再过去,还是绕道?”   她看着御林军伤的伤,再是铁打的身子,也不可能不吃不喝。   若是绕道,这些御林军肯定是撑不住的。   即便咬牙忍着,路上若是遇到什么事,却是没力气施展,显然是事倍功半,抵挡不住。   顾青也是这个顾虑,但是这时候进去村里,无疑是会惹来众怒。   他们能看出村子里都是元国人,更何况对方?   一看就不是自己人,不打起来才怪!   要是以前,顾青是不怕的。但是如今这边受伤的不少,又有好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尤其雪春熙,可是一根毫毛都不能掉了,不然回去他也没脸见封应然。   雪春熙见顾青犹豫,就知道他是在顾虑自己,不由笑道:“离入夜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要是没我拖累,顾将军要潜进村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留下她一人在这里,顾青显然不放心。   “国师是重中之重,末将绝不能随意离开你身边。”   听罢,雪春熙摇头道:“伤药还够,但是吃食却不够的。谁知道追兵什么时候过来,抓紧时间多找些吃食,打探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确定位置,才能再作打算。   没料到雪城的地道一走,居然会到了元国这里。   按照原路回去是不可能的了,那就要尽快找到一条隐秘的路,能够赶紧回去。   在元国的底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要是被元国人知道雪春熙这个国师在这里,想活捉她的人就太多了。   顾青就算本领再高强,身边也只有二十个不到的御林军。若果来的是元国的军队,一百人还勉强能应付,一千人,一万人呢?   他明白雪春熙说得是对的,环顾一周,最终还是决定进去村子打探消息。   带的人不敢太多,只挑了四个机灵的,自己却是不敢离开雪春熙身边。   雪春熙也知道顾青有他的顾虑和坚持,并没有多言。   四个御林军行礼后很快就弓身缓缓靠近村子,看来准备从偏僻处悄悄潜入,不打算打草惊蛇。   顾青也没在原地歇息,而是带着十个御林军把出口用大石堵上。   谁知道追兵会不会也通过地道过来,到时候腹背受敌,可不是一件好事。   几人吭哧吭哧把出口堵严实了,顾青才喘了口气,很快又神色凝重,扑向雪春熙的身边。   雪春熙大吃一惊,看见之前的三四只老虎居然从角落走了出来。   看来地道不止一条,很可能已经变成老虎的巢穴!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几只老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不少。   闻着肉味,举家都带过来了?   顾青也没料到这附近竟然有这么多的老虎,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么多的老虎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皆是饿得皮包骨,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双眼泛着绿光,看着众人就像是饭点,丝毫没有一点惊惶和害怕。   就算明白顾青和这些御林军都是好手,身上的佩剑不知道沾了多少血腥,煞气冲天。   但是饥饿让老虎根本无所畏惧,呲牙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小秦吓得脸色惨白,腿都软了,扶着秦大伯,只觉得实在倒霉至极。   那么多的老虎跑过来,难道之前那些追兵都没能喂饱它们吗?   想到那么多的追兵很可能都被老虎吃掉了,小秦简直面无血色:“顾将军,这可怎么办?”   十几个御林军就算再厉害,对上十几只老虎也不一定是对手。   再说他们还得分出人手来保护手无寸铁的雪春熙,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能怎么办,只能硬拼了。”顾青舔着下唇,知道退无可退。   如果是追兵,他还能想办法震慑,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对上的是一群畜生,顾青可不敢有半点松懈。   老虎最是野性敏锐,众人只要退后一步,这些老虎就能得寸进尺,把他们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国师退后,两人保护她。其他人拿出吃饭的家伙来,是时候给它们好看了!”   顾青也许久没动一动筋骨了,对上这些老虎,没有多少害怕,更多的是兴奋。   太久没出全力,握剑的手都要生了。   自从封应然登基,顾青也许久没能离开京中,像以前一样追杀盗匪,感觉无趣得紧。   难得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隐藏在身体里的血性再次复活,顾青咧嘴一笑:“兄弟们,可不能被这些畜生给小看了。让它们见识见识,封家军到底如何!”   御林军笑着应了,他们都是跟着封应然出生入死的,对着不要命的盗匪都不害怕,更何况是这群老虎?    第一百八十六章 虎口   小秦没想到御林军没护着他们后退,反而上前跟老虎扑打在一起,整个人都呆住了。   老虎的数量不少,御林军挡住了大半,还有小半没能拦住。   雪春熙身边的婢女和另外两个御林军连忙挡在前面,免得惊扰了她。   金婆婆皱着眉头,环顾四周道:“我们这些拖累人的,赶紧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先躲着。”   不然他们拦着老虎,还得留神这边,束手束脚的,只能发挥出一半的能耐,铁定要吃亏的。   这些老虎都不知道饿了多久,一个比一个凶残。   只要能吃饱,老虎估计是不会轻易后退的。   为了能活下去,老虎比任何时候都难缠得紧。   雪春熙点点头,也明白她如今就是个累赘,抬头看着四周,居然没个能藏身的地方,不由皱眉。   小秦扶着秦大伯,看着村子里还没回来的御林军,知道留在这里不妥当,只得开口道:“要不我们也去村子里,好歹能躲开这些老虎。”   只是躲开老虎了,却躲不开元国人,到时候被识破了雪春熙的身份,麻烦就大了。   没等雪春熙开口,秦大伯一口就否定了这个提议:“不能去村子,被元国人发现侄女儿,会对她不利的。前面不能走,就只能走另外一边了。”   后面是刚堵住的出口,前面是老虎,旁边是村子,四面就余下最后一条路了。   雪春熙知道不能耽搁,点了点头就赞同了秦大伯的话:“事不宜迟,我们慢慢向那边走。”   不能走太远,免得真遇上什么事,他们这几个人伤的伤,老的老,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是挡不住任何人的。   只能退后一点,免得让顾青等人分心。   秦大伯示意小秦扶着自己走在前头,说什么都不让雪春熙冒险。   雪春熙见状,心里一暖。   没想到将近二十年没见,秦大伯爱屋及乌,对她也是极为爱护的。   这份情,她如今是牢牢记在心上。   “有、有东西……”小秦听着灌木丛里轻微的声响,吓得说话都开始哆嗦了,指着那边道:“我们是不是要退后,要是老虎来了。”   他欲哭无泪,话才刚落,还真是两只老虎从灌木里探出头来。   好在身形不大,应该是半大的老虎,尚未成年,却也是饿得皮包骨。   不过就算不是成年的老虎,他们几人也是应付不了的。   后头的人被老虎群缠着,谁都无法过来帮忙,雪春熙皱眉,难道她今天就要落入虎口之中了?   想到这里,她倒是越发镇定了,把金婆婆推到身后道:“婆婆小心。”   雪春熙从靴子里取出封应然给她的匕首,牢牢拿在手里。   要是不行,她拼着命也得先把老虎伤了,好让秦家父子能逃掉。   小秦见雪春熙如此勇敢,小手拿着匕首,面上一片冷静之色,没一点慌乱,顿时觉得自己丢脸,居然害怕得说话都哆嗦了。   看看雪春熙这么一个弱女子都敢拿着匕首对上两只老虎,他也不能太逊了。   贴身藏着的匕首也拿了出来,这是秦大伯给他的。平日在路上,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有个防身的东西总是好的。   没想到得到这把匕首后,从来没有用到的时候,今天没能用在人身上却要用在老虎身上了。   “你别怕,我等会拦着老虎,你扶着父亲往顾将军那里跑去。”小秦额头满是冷汗,双腿还有些发软。   只是他不能退后,身后除了雪春熙,还有自己的父亲。   若是小秦退了,那么秦大伯和雪春熙都要没命的!   雪春熙见他白着脸还站在自己前面,目光一柔:“有两只老虎,你一个人挡不住,还是我们一起吧。金婆婆扶着秦大伯,等会往回跑。”   金婆婆却是不答应的,怒道:“我这老婆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哪能让小辈豁出小命去救的?还不如我这硬骨头喂了老虎,给你们两个小辈找机会逃命。”   秦大伯却是打断她,接过小秦手上的匕首,开口道:“都别争了,我身上有伤口,血腥味重,老虎鼻子灵,肯定跑不掉的,还不如挡着一阵子。”   他坚定地上前,牢牢盯着两只老虎,嘴上说道:“你们走吧,别担心我。好歹学了几年的腿脚功夫,怎么都比你们三人加起来也厉害一些。”   不等雪春熙再劝,两只老虎已经按耐不住扑了过来。   秦大伯目光一凛,一脚踢开其中一只老虎,却被另外一只扑在身上。   “父亲——”   小秦惊呼一声,就想上前帮忙,却被秦大伯喝道:“快带她们走!”   闻言,小秦担忧地看了秦大伯一眼,见他面色狰狞,用力抓住老虎的上下颚,没让老虎咬着自己,这才撇开脸,抓着雪春熙往回跑:“走,快走,别让父亲难做了!”   他一手抓着雪春熙,一手扶着金婆婆就往回跑,根本不敢往后看。   生怕往后一看,看到的会是秦大伯浑身是血被老虎咬得支离破碎的模样。   只是又害怕又担心,小秦脸上越发苍白。   雪春熙被抓着跑了几步,扯着小秦停下脚步来:“等会,我们帮秦大伯一把。”   “你不会武,怎么帮?”小秦大吼一声,担心秦大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被她浪费了,几乎压不住心下的火气:“父亲豁出去救了你,不是让你再跑回去当老虎的口粮!”   “别担心,我们不靠近。”雪春熙拿出一块帕子,弯腰抓起一大把的泥土放进去,又撕开裙摆,塞了泥土再裹起来绑上,并不十分结实。   金婆婆一看,顿时明白了:“姑娘是想用这东西迷了老虎的眼?”   “不错,只是我力气不够,要靠秦公子了。”雪春熙快手快脚裹了四五个土疙瘩,金婆婆也蹲下来帮忙,弄了十来个,这才停手了,塞了两个到小秦的手里:“事不宜迟,快!”   小秦抓着简陋的土疙瘩,知道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连忙上前几步对着想要扑向秦大伯的另外一只老虎狠狠扔了过去。   土疙瘩一撞上老虎的脸就散开了,泥土掉到老虎的眼睛里,老虎乱吼两声在地上打滚,起来的时候也是晃来晃去,根本看不清路。   小秦连忙弯腰捡来石头对着老虎扔,手心被石头的尖锐擦破了也不自知,专心致志地看准老虎就使劲扔。   土疙瘩加上石头,让老虎苦不堪言。   有他们帮忙,秦大伯的压力少了许多,不用一个人对付两只老虎。   小秦大喝一声提醒秦大伯,把土疙瘩扔在老虎脸上。   秦大伯趁机把匕首刺入老虎的下腹,顿时鲜血淋漓。   老虎疼得在地上一滚,又看不见,只得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   小秦看着两只老虎跑了,这才感觉手心疼,胳膊也酸软得厉害。   刚才只记得拼命扔,如今才觉得累了还后怕,一屁股坐在地上,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居然把两只老虎赶跑了,简直不可思议。   秦大伯也喘着气坐起身来,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浑身是伤。   雪春熙连忙上前,把伤药拿出来,示意小秦帮忙上药:“伤得太厉害了,赶紧包扎才是。”   之前的伤口因为刚才动作太大都裂开了,如今看着身上简直没一块好肉,实在让人心疼。   若是秦大伯没能把老虎挡住,他们几个谁都活不了。   想到他不顾自己的小命拼命护着自己,雪春熙只觉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感激之意。   见雪春熙眼圈微红,秦大伯手足无措道:“侄女儿别担心,我这都是皮外伤,稍微休养一阵子就能好的。”   看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除了小秦帮忙上药的时候呲牙咧嘴,根本没什么不同。   雪春熙叹气,感觉自己无论去哪里都像是给人拖后腿一样。   “先别停留,赶紧向前走。”秦大伯让小秦简单包扎后,示意几人继续往前走。   小秦皱眉,担心道:“父亲,刚才碰到两只老虎,谁知道前面还会不会有?等顾将军收拾好后面的老虎群,一起再商量是不是继续往前走才是。”   有顾青在,他们也不必如此狼狈了。   想到秦大伯刚才差点就没命了,小秦说什么都不想继续往前去冒险。   秦大伯却是叹道:“你以为老虎群是那么好对付的吗?刚才是两只没成年的老虎,经验不足,这才被我们吓走了。再多上几只厉害的,我们是一个都跑不掉!”   “顾将军把老虎收拾了,自然会跟上来。我们先去前面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要是找到适合藏身的地方,也能提前把地方收拾收拾,只怕跟老虎打完一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我记得有抹去血腥味的药草,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他低头四处查看,金婆婆颤巍巍指着一颗不起眼的药草道:“是这个,老婆子打了猎物就洒上一把,野兽就闻不到了。”   小秦满脸惊喜,狠狠抓了好几把,手心里的伤口裂开了也顾不上,顺手洒了点药粉在伤口上,疼得一张脸皱成一团,倒是鼻尖的血腥味真的渐渐少了,然后闻不到了:“真有用,我得多摘些下来,等会给顾将军他们用上。”   他一脸惊喜,抓了好几把,实在没地方放,就一股脑塞在自己怀里。   雪春熙看着小秦的模样,不由好笑。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胆小又骄傲的富家公子,如今满脸尘土,有额头的汗水滑落,弄得跟小花猫一样的脏脸蛋也不自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被掳   被雪春熙笑眯眯地看着,小秦也觉得不好意思,以为脸上有脏东西,伸手一抹,脸颊更脏了。   秦大伯好笑,摇头道:“别抹了,一脸黑乎乎的,赶紧走吧。”   知道现在不是洗脸的时候,小秦有些别扭,还是顺从地扶着秦大伯往前走。   沿着小路,倒是没再遇到老虎,却也没碰到藏身的地方。   小秦迟疑地往后看,灌木渐渐少了,大树多了起来。他们这样盲目地往前走,会不会迷路?   要是迷路,顾青等人追上来也找不到他们,该如何是好?   不过秦大伯没发话,应该是了然在胸的,小秦也就没多问。   走了一段路,前面渐渐开阔,树林没那么密了,小秦这才松口气:“听着有水声,前面应该是一条小河,父亲该渴了,我去打点水过来。”   说罢,他扶着秦大伯在树下坐着,这才起身去河边打水。   只是等了一刻钟,没见小秦回来,金婆婆有些担忧:“老婆子去看看,怎的这般久都没回来?”   雪春熙想要起身,被金婆婆按住了肩膀:“我去瞧瞧就好,姑娘在树林里躲好。”   若是真出了事,雪春熙一个人可应付不了,还不如在这里躲着等顾青过来。   知道金婆婆是担心她,雪春熙也没坚持,坐着目送金婆婆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等了又等,金婆婆没回来,反倒是树林周围陡然静了下来。   虫鸣声通通不见了,雪春熙顿时浑身绷紧。   她把匕首拿在手里,慢慢靠近秦大伯身边,警惕地看向四周。   有人,而且人数还不少。   究竟是元国人,还是顾青追过来了?   秦大伯却突然神色一沉,提醒道:“不好,快闭气!”   他却是说得有些晚了,雪春熙闻到一股不对劲的味道,没来得及闭气,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居然用了迷药,散在四周,显然是有备而来。   堕入黑暗之前,这是雪春熙最后的想法。   等她重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在一处陌生的院子里。   听见轻响,外头一个少女探头看了一眼,很快匆匆走了,应该是去报信。   雪春熙手脚软绵绵的,坐起身已经累得额头满是冷汗,知道药效还没完全散去。   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在,金婆婆、秦大伯和小秦还好吗?   想到那些突如其来的老虎群,果真是有人放出来的,为的就是逼他们进到元国来。   看着院子里的摆设,雪春熙隐隐觉得,这里就是元国。   埋伏的人和放老虎的,估计不是同一拨。   埋伏的被当成了明面的诱饵,摆在他们跟前,以为只有一路的追。   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等雪春熙琢磨出究竟是谁下手,就见一人缓缓走来。   身上华丽鲜艳的服饰让她眯了眯眼,来人应该是元国的贵族,自己曾经见过玉河公主穿上这身相似的衣裳。   女子年纪应该二十出头,肤色雪白,神情高傲,应该常年处在高位的人。   如此金枝玉叶,应该是皇家人了。   “不知道公主殿下大费周章把我绑来,究竟所为何事?”雪春熙慢慢开口,目光牢牢盯着对方。输人不输阵,就算她如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也绝不能在这人面前示弱。   来人莹莹一笑,似乎并不意外雪春熙会猜出她的身份来:“我是玉馨,国师大人幸会了。”   玉馨公主打量着眼前的人,眯起眼道:“听着国师的传闻已久,还以为国师是三头六臂的,瞧着倒像是个普通人。”   雪春熙看着她,问道:“跟着我一起来的人呢?”   “放心,国师乖乖听话,我也不会为难他们。”玉馨公主挥挥手,侍女捧着托盘进来:“国师该是饿了,先用些吃食,晚些得赶路了。路上不会停留,还望国师担待了。”   这是打算掳走她去元国的皇宫了?   是玉馨公主一个人的谋划,还是元国皇帝在背后支持?   “公主带我去哪里?想要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就是了。”雪春熙依旧坐着没动,担心秦大伯的伤势,以及金婆婆和小秦是否安好。   玉馨公主分明是拿他们当人质,好威胁自己。   雪春熙心里不痛快,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胁。   偏偏秦大伯对她的生父和自己都有恩,雪春熙绝不能见死不救。   “有国师在,任何事都能解决。国师不是知晓天下事,好好辅助我如何?”玉馨公主也没有隐瞒,示意侍女退了出去:“父皇占着皇位太久了,大皇兄又重伤,玉河妹妹可不是个适合的继承人,我打算取而代之。若是有国师在,我必定如虎添翼。”   雪春熙抬眼,这位玉馨公主的野心还真不小,竟然想要问鼎皇位吗?   “若是我不答应呢?”   她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开始试探玉馨公主的底线。   如果雪春熙不愿意成为她的助力,玉馨公主会怎么做?   玉馨公主冷冷一笑,拍手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她早就预料到雪春熙不会轻易答应,已经准备后手了。   两个孔武有力的女侍卫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拖着上来,一手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一扫,抬起来人的下巴,让雪春熙看清楚这人的脸。   “金婆婆!”   雪春熙没想到,第一个被带上来的人居然会是金婆婆。   她皱起眉头,若是秦大伯或是小秦,自己还能稍微拖延一下。   但是看着金婆婆的样子,显然十分不好。   金婆婆的脸上满是血迹,双眼紧闭,也不知道哪里受伤了,整个人毫无声息,被侍卫拖着走,也没呼痛,估计一直昏迷着。   雪春熙上下打量,看见金婆婆的双手不自然的弯曲,就知道是被人折了。   对待一个老人家居然如此残忍,玉馨公主显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也是,若非如此,她怎会想要当元国的皇帝?   就连亲生父亲都不放过,玉馨公主哪里会对一个老人家以礼相待?   “把人弄醒了,让她跟国师大人说一说话。”玉馨公主拍拍手,就有一个女侍卫抱着一个水桶走来,里面满满的清水。   不用说,必然是冷水了。   狠狠往金婆婆身上一泼,金婆婆浑身一颤,疼得呻吟一声这才满满睁开眼,面色比之前更难看了:“姑娘?”   见雪春熙满脸担忧地看了过来,金婆婆咧嘴想要笑一个,浑身却疼得根本笑不出来。   雪春熙也是看出来了,木桶里的哪里是清水,分明是盐水!   为了把金婆婆弄醒,光是清水还不够,居然在里面放了盐。   雪春熙对玉馨公主怒目而视,满脸不悦:“公主倒是心狠手辣,就不知道我以后若果帮了公主,是不是也会有这个下场?”   玉馨公主挑眉一笑,答道:“国师大人说得什么话,只要国师愿意辅助我,我自然对国师如同上宾,绝不会半点怠慢。”   “对我的人,公主也敢怠慢如此,我凭什么相信公主?”雪春熙冷哼一声,不敢再看金婆婆,免得玉馨公主知道她对金婆婆的重视,反而对金婆婆更加下狠手。   “国师大人放心,只要国师答应我,我立刻就把这个婆子放了,留在国师身边当个伺候人的嬷嬷。就是这老婆子腿脚不灵活,只怕要伺候不周到的,少不得要另外多派些人来伺候国师才是。”玉馨公主笑了笑,笃定雪春熙不会拒绝自己,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国师,明人不说暗话,到元国来帮我,对你也不会有坏处。听说国师一直被困在皇宫里,新帝对你比起以往的皇帝要好,依旧不会轻易让你离开。据闻还想立国师为后,岂不是牢牢把你身心拿捏在鼓掌之中,国师真的甘心吗?明明你有绝好的天赋,新帝却不容许你用,根本就是忌惮于你。成为皇后,不能用卜卦,后宫很快会有更多年轻美貌的妃子,到时候国师该如何自处?”   身为公主,玉馨公主在宫里看到的龌蹉实在太多了。   她根本不相信封应然真的能够守着雪春熙这个皇后,三五年内或许能如此,但是五年后十年之后呢?   雪春熙的颜色不在鲜嫩,封应然的目光很可能就会转向其他更加年轻貌美的女子。   到时候,雪春熙失去了卜卦的天赋,又困在后宫,插翅难飞。   没了她这个让人忌惮的存在,失去了逆天的卜卦之能,雪春熙又剩下什么?   封应然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起码在十年内都不受雪家左右,何乐而不为?   偏偏雪春熙蠢笨得很,竟然相信一个帝王的话。   对新帝来说,只要动一动嘴皮子,装出深情的模样来,编织一个名为温柔的陷阱,雪春熙就自动自觉跳进陷阱来了。   当年她的生母不也被元国皇帝的皮囊吸引住,又被甜言蜜语蛊惑,把家族的秘宝奉上,只是下场又是如何?   玉馨公主心下嗤笑,痴情的男子世间本就少,更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他先是皇帝,而后才是夫君,才是父亲。   只要能达成目的,完全不在乎不择手段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可悲   玉馨公主这番话算得上有些真心了,帝王的爱犹如镜花水月,谁相信了,那么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想到她多少的弟弟妹妹,生母又在郁郁寡欢中病逝,自己更是深有体会。   元国皇帝表现得多深情,还为生母特地建造了一处华丽的宫殿。   几年如一日只在生母的宫殿里留宿,最后引来朝堂和后宫的不满。   是啊,身为帝王怎能不雨露均沾?   皇帝总是没错的,那么错的就只有她的生母了。   蛊惑帝王,妒忌心重,想要独占这个男人,那是遭世人所不容的。   即便生母身后的家族再强大,四面楚歌树敌的时候,也不得不退让。   元国皇帝顺势从生母的宫殿离开,装作依依不舍的模样,很快就有了无数更年轻貌美的妃子,生下了更多的儿女。   玉馨公主想到玉河公主也不过差自己一岁,大皇子甚至比自己还要大一岁,嘴角就忍不住扬起一抹冷笑。   皇帝说得多么深情款款,没在别的宫殿留宿,还不是宠幸了其他女人?   偏偏她的生母对皇帝深信不疑,又是情根深种,简直是被哄骗得蒙住了双眼。   又或者是看见了,却是自欺欺人,认为皇帝不得不宠幸其他人来安抚朝堂,平息流言,其实是对她的宠爱和保护。   真是可笑至极,可惜她的生母却是信了。   如今看着雪春熙,玉馨公主仿佛看见了她在宫殿里日夜盼着皇帝驾临的生母,是那么的可怜又可悲。   不过她也明白,这样的女人不见棺材不落泪,要是这么容易就恍然大悟,自己的生母又怎会郁郁寡欢最后不治而亡?   总是要给点震慑,才能乖乖听话。   “国师大人最好答应了,不然我心情不好,不知道会对这个老婆子做出什么事来。反正年纪也不小了,这双腿也不灵活,不如直接都砍断了?”玉馨公主说得轻松,仿佛要砍断的不是一双腿,而是砍的是桌脚,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   雪春熙却是听出来了,玉馨公主简直是个疯子,很可能为了逼她就范,真的砍断金婆婆的一双腿:“你……”   “不必听她的,姑娘保重就是,只是老婆子有些不甘心,没能守着恩人到最后了。”金婆婆毫不犹豫打断了雪春熙的话,猛地推开身边的两个侍卫,一头撞向不远处的柱子。   霎时间鲜血淋漓,金婆婆嘴角噙着一抹释然的浅笑缓缓倒下。   玉馨公主一愣,没想到这婆子居然如此刚烈,说自尽就自尽,只为了不给雪春熙添麻烦,成为威胁她的人质。   女侍卫上前伸手一探,对玉馨公主摇头道:“公主,这婆子断气了。”   “那就带下去,好生安葬了。”玉馨公主还是佩服金婆婆这般护主的举动,起码没因为贪生怕死,成为雪春熙的累赘。   雪春熙眼看着金婆婆被抬走,出声道:“慢着,我要亲眼看着金婆婆下葬。”   “可以,”玉馨公主倒没在这个时候为难她,毕竟金婆婆出事,自己也是罪魁祸首。   如今还想要雪春熙心甘情愿为她做事,玉馨公主也不敢逼得太紧,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安葬的地方也不远,就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山脚下。   雪春熙看着金婆婆被入殓,四个女侍卫抬着棺木在挖好的大坑里放下,很快用泥土掩埋。   “要不要立碑?”   “不必了,”雪春熙暗暗记下位置,等脱困后一定把金婆婆带回去,葬在生父墓穴的附近。   金婆婆后半辈子都为了生父守墓,就连死前还惦记着,倒不如让两人毗邻而居。   见她拒绝,玉馨公主也没多问,直接把人又带了回去:“国师如今还不答应吗?”   “公主到底想要问什么,”雪春熙看向她,忽然问道。   玉馨公主也没遮掩,笑道:“自然是想问国师,我问鼎皇位什么时候能够实现?”   闻言,雪春熙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来:“很可惜,公主并不可能成事。”   话音刚落,玉馨公主收敛了笑容,浑身带着冷意,身后的女侍卫也握着刀柄,只等着玉馨公主一声令下,就把胡言乱语的雪春熙拿下。   玉馨公主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把佩剑收好,冷冷地问道:“知道国师厉害,但是尚未卜卦,就随口说出答案来,简直不把本公主放在眼内。”   她对身后人使了个眼色,女侍卫很快又拖着一人过来,分明是秦大伯。   秦大伯身上也是干涸的血迹,倒是没有昏迷。   看见雪春熙,他上下打量,目光里满是关心和急切:“侄女儿没事吧?”   “我没事,劳大伯担心了。”雪春熙眼神一柔,幸好秦大伯没事:“小秦还好吗?”   “放心,都好着呢。”玉馨公主冷笑一声,没让两人继续寒暄:“刚才金婆婆的下场国师已经看见了,还想再看见一回吗?要是不愿意,那就为本公主卜卦。”   雪春熙摇头,不说她已经答应封应然不再卜卦,光是看着玉馨公主的面相,就根本无需卜卦:“公主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再是卜卦又如何,依旧只是不信罢了,何必徒增麻烦?”   玉馨公主眯起眼,显然十分不悦:“国师凭什么说我不能成事,还是说更看好大皇子,认为他能继承皇位?”   看来她并不清楚,大皇子早就死了,雪春熙扯了扯嘴角笑道:“若是能成事,公主身上该有隐约的龙气加身才是,很可惜我根本没看见。”   没有龙气,证明玉馨公主根本不能问鼎皇位,所以雪春熙也懒得卜卦了。   这番话说得笃定,玉馨公主皱起眉头,心下迟疑,难道真如雪春熙所言,她根本不能成功?   不,她已经准备那么长时间,准备了那么多,完全不可能中途收手,让自己白费功夫:“不管国师如何说,我还是想让国师卜一卦。”   许久没有卜卦,雪春熙颇为意动。   她指尖微微一颤,却听秦大伯焦急地道:“侄女儿千万别答应,我……”   “堵嘴,”玉馨公主干净利落,让女侍卫用帕子把秦大伯的嘴给堵住了,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别答应,为什么?是不想卜卦,还是不能卜卦?”   她曾听说一些传闻,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倒是想起来了:“据说雪家姑娘若是破身,就会失去卜卦之能。难不成国师已经跟新帝在一起了,这才对外说向新帝立誓不再卜卦,其实是已经失去了卜卦的天赋?”   若是如此,倒是说得通了。   不然雪春熙为何会放弃大好的天赋,进宫后不再卜卦?   新帝倒是厉害,指不定是听说了传闻,这才把雪春熙的天赋除去。   一个没有卜卦之能的雪家人在国师的位置上,就算只有十年,也足够皇帝随心所欲了。   再就是雪春熙还在,雪家还不能让其他人来代替她成为国师,简直是一石二鸟。   新帝为了补偿她,还准备立雪春熙为后,真是好计谋。   只怕雪春熙心里再有怨愤,因为新帝的甜言蜜语和再三承诺,早就心甘情愿,不再有芥蒂了。   玉馨公主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雪春熙,后者神色沉静,并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没半点羞辱之感,仿佛刚才玉馨公主说的人并不是她。   “无论公主怎么想,我的答案始终只有一个。”雪春熙不懂面相,也根本不会看什么龙气。但是她明白,顾青没有找到她,必定四处找援军,再知会封应然。   雪春熙比谁都要相信封应然,肯定能够把她救出去的。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稳住玉馨公主:“当然,命格也不是不能改,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至于是什么代价,天机不可泄露,但公主心里该是明白的。”   雪春熙的确不打算给玉馨公主算卦,不用算卦都能明白她必定不能成事。   首先玉馨公主把她捉来,惹怒了封应然,就必然不会顺利登基。   雪春熙隐约明白,元国皇帝如今膝下有几个皇子和公主,哪个都是野心勃勃,谁都不让谁。   要不然,大皇子也不会冒险过来当使者,就为了能够拿到更多的筹码,在继承人的竞争中能拔得头筹。   谁知道最后,居然死在玉河公主的手里呢?   玉馨公主要打败其他的兄弟姊妹,才可能问鼎皇位。   有封应然使绊子,又有这些兄弟姊妹做阻拦。加上元国皇帝可不是吃素的,人还没死,自然不愿意那么快退位让禅。   对于觊觎皇位的子女,估计都没什么好脸色。   要是威胁到他了,肯定也不会手软。   在雪春熙看来,玉馨公主的野心暴露得太早太快了。   急急把她绑来,要是元国皇帝知道后肯定对玉馨公主大为忌惮。   谁不知道雪家的卜卦天赋十分逆天,有雪春熙在身边,玉馨公主简直如虎添翼,在元国皇帝眼里岂不是最大威胁的一个?   不早早把人弄死了,难不成还拱手把皇位让给玉馨公主吗?   所以不必卜卦,雪春熙已经知道玉馨公主的结局。但是在此之前,她也十分不痛快被人绑来,怎么也要给玉馨公主一点教训。   装出神棍的模样来忽悠人,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   板着一张脸,说话不急不慢,又有雪家的名头在,玉馨公主不可能不相信她。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静候   玉馨公主迟疑地看了雪春熙一眼,心里隐隐约约有了想法:“希望国师难得看错了,等着我成事。”   她转身让女侍卫把秦大伯又拖走了,冷冷道:“国师别动什么心思,老实在这里呆着,不然身边人吃苦头,要怪就只能怪到国师头上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玉馨公主施施然走了,留下六个女侍卫守在院子里。   两个在屋内,四个在屋外,守得滴水不漏。   雪春熙知道自己的斤两,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会想要硬碰硬。   尤其就算想逃出去,对上六个武功高强的女侍卫,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她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着救兵的到来。   是的,雪春熙相信,无论她在哪里,封应然总会派人来救自己。   也不清楚这份笃定究竟从何而来,但是她始终相信着,并不是如同玉馨公主所说的那样,封应然对自己别有用心。   真要掌控她,倒不如利用雪春熙的卜卦天赋做更多的事。   而非像如今这样,让她放弃掉这么好的才能,不为他所用。   又是避开追兵,又是被老虎追,中间还长途跋涉,还受到惊吓,雪春熙也累得很了。   她躺下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显然对周围虎视眈眈的侍卫视若无睹。   这叫女侍卫们守卫得更加警惕和森严了,雪家人在元国的名声是极为可怕的,天下事简直无所不知。   玉馨公主若能得到雪春熙的辅助,要得到元国的皇位简直是手到擒来。   所以她们要小心点,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更别提是救走雪春熙了。   尤其看雪春熙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别的阴谋。   她太镇定了,一点都不像是被绑来的人,反倒像自家院子一样,说睡就睡,丝毫不见外。   这让侍卫们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传话给玉馨公主的时候,后者也多派了四个侍卫过来守着院子。   对她来说,雪春熙是最大的筹码。   若果失去了,那么自己问鼎皇位的胜算就得少上一半。   雪春熙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才醒来,吩咐侍卫送来吃食,慢条斯理吃了起来,根本没一点戒心,反倒吃好睡好,没半点是人质的自觉。   她的心思很简单,要是有人来救,自己手脚绵软,没力气跑,那不就是累赘吗?   反正玉馨公主暂时拿自己没办法,绝对好吃好喝地供着,何必跟身子骨过不去?   吃饱了睡好了,才有力气跑,雪春熙吃睡得很安心,只是偶尔会担忧秦家父子,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不过玉馨公主打算用秦家两人来威胁自己,如今肯定也不敢伤着的。   起码能好好活着,不像金婆婆那般,这就足够了。   等救兵来了,雪春熙再把二人救出来带回去,有御医和好药在,只要剩下一口气都能救回来。   只是因为她的缘故,秦家父子算是被拖累了。   以后脱困了,雪春熙也得好好补偿他们二人才是。   她如今越是云淡风轻,越是对秦家父子两人不重视,他们才能好好活到救兵来的时候。   不然雪春熙只要提起秦家父子,恐怕他们的下场不会太好。   看着玉馨公主丧心病狂的样子,碍着她路的人,只怕都要被一一铲除。   雪春熙微微皱眉,玉馨公主的耐心有限,她想要拖延,也不可能拖太久。   果真不过五六天的功夫,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玉馨公主再次来到院子里,冷着脸开口道:“有劳国师跟着我回宫去,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成事了。”   听罢,雪春熙不由惊讶。   她之前含糊不清地说玉馨公主心知肚明,是觉得这位公主敢问鼎皇位,肯定已经做了万全之策。   不必雪春熙说什么,玉馨公主已经准备妥当,就差下手了。   如今被她一提,玉馨公主果真对自家兄弟姊妹动手了?   看着玉馨公主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显然那些兄弟姊妹都不是她的对手。   败者为寇,那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雪春熙眼底的惊讶让玉馨公主看见,后者不由笑了:“怎么,不信我已经碍事的人都除去了?都是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我以病重为由离开皇宫到偏远的别院养着,他们窝里斗,可不就两败俱伤?”   这时候她不动手,还等什么时候?   “父皇已经开口,愿意亲自写诏书,把皇位让给我。”玉馨公主想到数年来的谋划,终于要得偿所愿了,眼底泛着光,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黄袍加身的一天。   “国师许久没卜卦,看来手生了,居然会看走眼了?”   她讽刺一笑,原本就对雪家震天的名声只是半信半疑。   不过许多人相信雪家真的有逆天的卜卦天赋,不然封应然区区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怎么最后反而成了赢家?   雪春熙的天赋是实打实的,就算如今不愿意卜卦,放在身边就能得到不少的支持。   想到元国朝堂上原本只是中立观望的臣子,因为她得到了雪春熙反而愿意主动投诚,玉馨公主嘴角一弯。   就算雪春熙一直不愿意为她卜卦,单单放着当门面,都能让玉馨公主顺顺利利接管整个朝廷。   如此,玉馨公主也没再逼迫雪春熙为她卜卦,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了。   当然,她也担心有人中途跟自己抢人。   自己的兄弟姊妹杀掉了大半,有一两个却是被家臣护着逃走了。   狗急跳墙,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玉馨公主几乎把所有的侍卫都调来了,足足有上千人,护着中间六辆马车。   雪春熙被女侍卫扶着上了中间的一辆马车,跟玉馨公主在一起。   显然玉馨公主对她十分重视,想要亲自盯着雪春熙。尤其身边的侍卫是最多的,放在眼皮底下,玉馨公主才能安心。   只是自从上路后,玉馨公主的眼皮就一直在跳,仿佛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原本打算兵分三路,把侍卫分开,分别护送两辆马车另外走。   如今却是不敢了,分散兵力,实在不是上上之策。   “传令下去,不必分三路走,快马加鞭回宫里去。”   皇宫的城墙十分坚固,是元国两代皇帝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建成的。可攻可守,是个十分有利的地方。   仓库里也有足够的粮食和兵器,只要回到皇宫,玉馨公主有把握任何人都不能将雪春熙救走!   马车疾行,雪春熙被颠得脸色发白。   她忍不住抬头想往外看,只要回到皇宫,恐怕救兵来了也不容易把自己救出去。   得想办法才是,雪春熙不愿意坐以待毙,闭上眼摇摇欲坠。   身边两个侍卫立刻发现她的不妥,看向玉馨公主。   “身子骨真是单薄,喂些药丸吧。”元国是马背民族,就算是纤瘦的玉馨公主也是骑马射箭的高手,对娇弱的雪春熙很是看不上。   雪春熙没咽下药丸,就都吐了出来,脸色更加惨白。   玉馨公主只得让马车走慢一点,别还没回到皇宫,雪春熙就给颠得丢了小命!   幸好一路还算顺畅,除了雪春熙这点小意外,完全没有其他人阻拦。   远远已经看见皇宫,一行人已经进了皇城,玉馨公主紧绷的小脸上这才露出了一点点笑容来。   再等一刻钟的功夫,马车就能进入皇城。   元国的皇位是她的,这天下很快也将会是自己的。   光是想着,玉馨公主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谁知道这时候马车一颠,一侧的轮子居然裂开而倾斜。   玉馨公主连忙抓住雪春熙,想要把人牢牢扯到身边来。   但是马车侧翻的速度太快了,她只抓到雪春熙的衣袖,狠狠扯下一大块布料,人却是摔了出去。   “快,把人带回来。”   玉馨又惊又怒,没想到马车居然出问题了。   两个女侍卫身手敏捷,雪春熙一被摔出去,她们就跟着跳出了马车。   可惜刚出马车,两道羽箭扑面而来,侍卫在半空中没法避开,硬是被羽箭射中咽喉,倒下后声息全无。   雪春熙还以为自己摔出马车,就算没断手断脚,也得蹭出一身伤来。   谁知她却是一个翻滚,闭着眼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不由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过去:“皇上……”   雪春熙没想到封应然居然亲自来了元国,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咽下了一半。   她左右张望,看见顾青和其他御林军,人数并不多。   在玉馨公主浩浩荡荡的侍卫当中简直可以说是少得可怜,区区几十人,难道能全身而退?   雪春熙止不住的担心,被封应然放在地上的时候,牢牢抓住他的胳膊,喃喃道:“皇上不该来的,这太危险了。”   都是她任性妄为,让封应然不顾危险跑到元国来救自己。   要是封应然出了什么意外,雪春熙这辈子怕是要愧疚难安的。   封应然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脸上带着浅笑,一双异瞳在阳光下透着光亮,丝毫没有半点害怕和退缩之意:“别怕,我会带你平安回去的。”   银灰色的异瞳紧紧盯着雪春熙,眸底的温柔缱绻依旧,让雪春熙一颗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就算有什么事,只要封应然在,仿佛都能一一解决。    第一百九十章 包围   玉馨公主好不容易离开马车,看见封应然也是十分震惊。   新帝居然亲自跑到元国来送死,她又怎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玉馨公主的目光不由落在雪春熙的身上,带着几分惊讶和沉思。   没想到这位国师的魅力比自己预料中还厉害,就算新帝对她迷恋得很,居然迷恋到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把人带回去。   看来雪春熙这个筹码厉害得很,若是能够牢牢捏在手里,岂不是能够让封应然听听话话的?   玉馨公主挑眉笑了,说道:“新帝驾临,真是有失远迎。”   “好说,公主把朕的皇后带走了,朕只能亲自把她接回去,就不必在元国的宫里做客了。公主若是有意,等立后大典的时候送一份厚礼就好。”封应然笑吟吟的,似乎没看见侍卫把他们重重包围。   上千人围着他们,光是看着就没有胜算。   只是封应然脸上始终神色沉静,胸有成竹,玉馨公主不由怀疑,新帝不可能单人匹马闯进元国来,难不成还有其他后手?   想到新帝很可能在皇城里布置了埋伏,她就心下不安:“贵客特地到元国来,我必然要尽地主之谊的,不如进宫里为上宾,今晚为你开宴洗尘?”   “不必了,立后大典已经准备妥当,朕这就要带皇后回去,不然就要赶不上了。”封应然笑着婉拒,显然不觉得玉馨公主能把他留下。   玉馨公主眯起眼看了过来,冷笑道:“来者就是客,贵人不必客气。”   她抬起手,身后的侍卫慢慢缩小包围圈,显然是要把封应然生擒。   雪春熙抓住封应然的胳膊,打量着四周,根本没有能逃脱的缝隙。   再这样下去,他们岂不是要束手就擒?   封应然握住她微凉的柔荑,放在温暖的掌心里包裹住,对顾青说道:“该是回礼的时候了。”   顾青对他点了点头,早就摩拳擦掌打算教训一下元国人了。   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把雪春熙掳走,顾青简直没脸面见封应然!   幸好封应然带兵赶来,不然顾青还不能这么快找到雪春熙的藏身之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封应然身在京中,这么快能赶来,是不是一直就跟在身后,也预料到雪春熙会有危险?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封应然从来都如此万事掌握在手中,顾青并没有十分意外。   听命行事,已经渗入到他的骨子来。   封应然既然说动手,那么就是有胜算,而非要兄弟们白白去送死的。   但是在玉馨公主看来,他们就是来送死的!   “皇上还真是不疼惜手下人,以卵击石,让他们来送人头吗?也罢,既然皇上不珍惜底下人的小命,我也就不客气了。”玉馨公主挥手让侍卫把顾青等人拿下,没有他们在,封应然一个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顾青却没有莽撞地冲过去与元国的侍卫短兵相接,而是拿出弓箭,对准马车拉弓。   弓箭上绑着油布,他拉弓的时候,身边的御林军用火石把油布点燃。   带着火苗的弓箭落在马车上,很快就让六辆马车都被点燃起来,轰轰烈火升起,侍卫下意识地退开。   玉馨公主皱了皱眉头,看见其中一辆马车里爬出两个灰头灰脸的人,其中一人大声喝道:“公主说话不算话,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雪春熙一怔,听出这声音是属于秦大伯的。   秦大伯的衣服被烧了一些,一张脸被熏得黑漆漆的,身边的小秦奄奄一息,双手和后背被烧得血肉模糊,显然是为了护着生父而伤着了。   小秦几乎是被秦大伯拖着出马车的,若是再迟一点,小秦估计要被烧成灰了。   秦大伯十分气愤,加上眼睛被烟雾熏着,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玉馨公主喜爱的大红衣裳,恶狠狠地道:“公主别忘了,粮草和武器都是小人准备的,如今余下的都藏起来了,位置只有我一个人知晓。若是公主不守信,那么剩下的东西就得便宜公主的兄弟了。”   居然敢威胁她,玉馨公主咬牙切齿,却也拿秦大伯没办法。   她能成事,粮草和武器都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即便就快胜券在握,父皇一日没写下诏书,玉馨公主就一天不能名正言顺地登基。   父皇精明得很,国库里的东西都被送走了,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皇宫里吃食早就见底了,玉馨公主身边养那么多的侍卫,一天就得消耗大量的干粮。   如果秦大伯断了这干粮,她还拿什么来震慑其他人?   侍卫只要没吃饱而倒下,玉馨公主敢肯定她的父皇必定反扑过来,绝不会让自己如愿!   玉馨公主不得不安抚秦大伯,柔声道:“秦老爷说的什么话,只是出了点意外,火也是顾将军放的。要追究,也得追究顾将军才是,怎么赖到我的头上来了?”   秦大伯浑身一僵,可能没想到顾青居然能追上来。   顾青在,那么是不是等于雪春熙也听见刚才的话了?   他费尽心机取得雪春熙的信任,是不是就因此化为乌有,之前都白费功夫了?   雪春熙震惊地看着秦大伯,她一直感激这位长辈对生父的付出,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跟玉馨公主联手。   她就说行踪怎会泄露,玉馨公主又如何轻易捉到自己。   原来是秦大伯在背后推波助澜,有他的帮忙,玉馨公主自然能简简单单就把雪春熙活捉。   想到死去的金婆婆才是最无辜的,可恨雪春熙还对秦大伯心怀感激和信任,打算回去后报答他!   “大伯,为什么……”   她喃喃开口问出了心里这句话,实在不明白秦大伯为何要这么待自己。   明明秦大伯对生父这般重情重义,怎会加害她这个生父唯一的女儿?   秦大伯自知暴露了,也没再掩饰,低低笑道:“侄女儿在雪家没受多少人间疾苦,哪里能明白大家族的苦处?我是庶出,家族早就有意让弟弟继承家主之位。可是我一直费心费力为家族办事,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做得大,谁都没看到我的付出,只盼着弟弟能回来,理所当然继承这一切。”   他不甘心,付出的明明是自己,怎么最后的收获全部都要送给从来没做过任何事的弟弟?   弟弟在外逍遥自在,可怜秦大伯每天兢兢战战,生怕生意出一点错,绞尽脑汁把生意做得更好更大,想办法结识更多的人作为助力。   但是这一切,家族里没有人看见,他们看到的只是嫡庶有别,继承家主的必定只有弟弟一人,而他是没有资格的。   “秦家该是我的,我一直这么认为。但是所有人都觉得我痴心妄想,弟弟最后回来了,却告诉所有人,他要娶妻,也不打算继承家主,又匆匆离开了。”   秦大伯想起当初,脸色有些狰狞和扭曲:“我盼了这么久的家主之位,弟弟轻轻松松就放弃了。他不想要,施舍一样送给了我!”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当面给了一巴掌,脸颊疼得几乎要呼吸不了。   秦大伯日夜盼着的东西,弟弟根本就不稀罕!   雪春熙听了,不由冷笑道:“既然大伯想要家主之位,父亲让给你,你还觉得不甘心?不让给你,你也觉得不痛快。不管父亲做了什么,大伯心里都不高兴就是了,何必借此说事?”   她盯着秦大伯,只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这哪里是亲戚的长辈,根本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告诉我,父亲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秦大伯咧嘴一笑,知道雪春熙猜出来了:“跟我有关系,那又如何?”   雪春熙脚下一晃,险些站不稳,幸好封应然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我没事,别担心。”她拍了拍封应然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神色黯然。   雪春熙能想像得到,生父对秦家的家主之位的确不感兴趣,又或者生母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生活在秦家,很可能给秦家招祸,还看到了秦大伯多年来的努力,这才会打算把家主的位子让给秦大伯。   可惜在秦大伯看来,这是生父对他的侮辱和轻视。   在心胸狭窄的人眼中,不管生父做了什么,都只会是错的!   秦大伯千辛万苦想要得到这个家主之位,只是她的生父却不屑一顾,丝毫不在意就拱手相让。   这是生父对秦大伯的兄弟之情,在秦大伯眼中,却成了生父对他的施舍。   雪春熙心下冷笑,似乎第一次认认真真看清楚秦大伯一样。   她还真是以为,自己虽然没见过父母,好歹如今也有了一个亲人。   谁知道,秦大伯却亲手打破了雪春熙的天真!   在利益面前,哪里还有亲人?   秦大伯为了自己,就连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没放过,更别提是隔了一代的侄女了。   雪春熙只觉得悲哀,秦大伯得到了家主之位还不满足,甚至私下跟元国联手生擒自己,送到玉馨公主的跟前来。   出卖亲人,还要叛国,究竟图的是什么?   她站稳身,问道:“秦老爷跟元国联手,叛国之罪就不怕掉脑袋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相   秦大伯闻言,却是笑了,似乎是在笑雪春熙的天真:“要是畏手畏脚的,还怎么能成大事?”   “元国承诺了你什么,让秦老爷甘心冒险为他们卖命?”雪春熙实在想不明白,整个秦家都在他手上了,还蒸蒸日上,秦大伯还要图什么,怎么还不满足?   “侄女儿以为秦家如今能壮大到这个份上,中间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价?”秦大伯的脸色有些狰狞,想起以往,嘴角噙着一抹讽刺:“我的生母出身低,我又是庶出,有弟弟在,根本就轮不到我来继承秦家。弟弟逍遥在外,家里却不能没个主事的。秦家人使唤我来办事,暗地里却又看不起我,我如何能甘心?”   累得跟牛一样,却得不到任何的重视,甚至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全部都不属于他的,叫秦大伯心里不忿。   “我要做到最好,自然少不得有人帮忙,可惜母族没有根基,又如何能在秦家站稳脚跟?”   秦大伯的话,让雪春熙恍然大悟:“秦老爷是找到元国人,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   这真不是一个好选择,再说秦大伯怎的会跟元国皇家人扯上关系?   不说两边的地位差距大,元国的皇家人未必真看得起秦大伯。   “这还不是沾了弟弟和弟妹的光,元国早就眼馋国师了,如果能生擒一个雪家人回去,根本就是如虎添翼。但是灵犀山有护山大法,轻易不能踏入。皇宫里戒备森严,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了。”   秦大伯还愁眉不展的时候,元国的皇家人率先向他递了橄榄枝,想要招揽自己。   他一想就明白了,元国需要雪家的姑娘,恰好弟媳就是。   只要秦大伯略施小计,哄骗弟弟和弟妹到元国去,简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元国得益,高兴之余肯定少不了他的好处。   就是指缝里漏一点给他,对秦大伯来说,足够在秦府里一手遮天了。   为了能等到如今的地位,秦大伯可谓是煞费苦心。   雪春熙冷嘲一笑,想到自己的父母,虽说从来没见过面,却能猜得出来:“我的爹娘拒绝了秦老爷,于是秦老爷就起了杀心?”   她的生父即便是个喜欢逍遥不爱束缚之人,却绝不会想要做叛国之徒!   秦大伯的建议,他是绝不会答应的。   “不愧是侄女儿,猜得真准。没错,弟弟没答应,弟妹也不乐意。他们被雪家追在后头,跟丧家犬一样的时候,是我出手帮忙,好歹让他们两人有了藏身之处,安安稳稳度过了一段时日。但他们是怎么报答我的,拒绝得斩钉截铁,根本不留任何余地。”   这让秦大伯十分愤怒,他千辛万苦躲过雪家人的追踪,把两人藏起来,让他们安然度日,这点小忙却不愿意帮?   也没叫弟媳帮着元国攻打过来,只是稍微哄骗一下元国的皇帝,让他信以为真就好。   到时候,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弟弟和弟媳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秦大伯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个弟弟给撕了。   这么多年来,他对这个弟弟相当愤恨又嫉妒。若是弟弟愿意帮这点忙,秦大伯也可以既往不咎,翻过一页,他们二人还是好兄弟。   但是弟弟断然拒绝了自己,几乎是毫不犹豫。   秦大伯暴怒之后回过神来,才发现弟弟已经死在他的面前了。   弟弟死了,那么还有弟媳在,交给元国人,也是足够了的。   反正元国的意思,只要得到雪家姑娘就行了,其余的不足挂齿。   秦大伯是起了好心,想让两夫妻一起去元国享福。   只可惜他们不识趣,弟弟死了,秦大伯知道瞒不住,直接去捉拿弟媳。   谁知道弟媳也是个聪明的,直接联系上雪家人,挡住了秦大伯的追兵。   等秦大伯千辛万苦再一次得到弟媳消息的时候,弟媳因为难产,生下孩子后就死了。   就在眼前的宝藏却飞了,秦大伯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   没能给元国交差,元国的态度极为恶劣。   只是秦家在这里有根基,秦大伯又有不少人脉在,打探消息要轻易得多。   元国这才没迁怒到秦大伯的身上,私下依旧扶持秦家,把爪牙慢慢伸进了各地。   雪春熙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有秦大伯助纣为虐,京中隐藏的元国探子才这般猖狂。   若非没秦家在暗地里养着这些探子,又为元国打探消息,这些年来又如何会给元国渗透得这么深,险些被蚕食殆尽?   为了自身利益,就算叛国也不在乎,这就是秦大伯,她在这世上寥寥无几的亲人吗?   雪春熙目光黯然,再也没开口继续问下去。   秦大伯的心思一目了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她还以为是雪家杀了父母,才把自己抱回去的。   如今看来,家主还是隐瞒了内情,并没让雪春熙知道秦家的龌蹉,免得难过了。   甚至愿意让雪家担起骂名,总比雪春熙知道,秦大伯为了地位和权势,连同父异母的兄弟都不放过。   她轻轻一叹,只觉得世事难料。   在之前,雪春熙以为是雪家对不起秦家,对秦大伯满心愧疚。   如今知道真相,她只觉得秦大伯以前亲切慈祥的举动实在虚伪得很,让人倒进胃口。   秦大伯还想哄骗着自己,送到元国的手上。   若非封应然带着顾青等人赶过来救她,雪春熙或许一直到最后都被蒙在鼓里,还以为秦大伯是好人,日夜为他担忧不已。   指不定秦大伯在背后享尽荣华富贵,偶尔会想起弟弟和弟媳,假惺惺地可怜一番,然后嘲笑雪春熙的愚蠢,轻易就被他哄骗了去。   雪春熙袖中的双手捏成拳,就是指甲刺入掌心里也是毫无知觉。   封应然抓着她的手,一点点掰开指头,让雪春熙不再弄伤弄疼自己:“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的。”   他低下头,双臂从身后环住雪春熙的腰身,低声安抚。   玉馨公主见两人被侍卫包围,就要束手就擒的时候还记得卿卿我我,不由冷笑道:“皇上是打算直接跟我走,还是要侍卫来代劳?”   这是不打算给封应然体面了,他有胆子直接闯到元国的皇城里,就该有回不去的觉悟!   雪春熙不由担忧起来,回头看向身后的封应然。   封应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没万全准备,朕又如何会来?”   他是来带回自己的皇后,而非把两人都陷在这里的。   玉馨公主难道以为封应然是有勇无谋之人,只懂得一时冲动就闯进元国的皇城来了?   闻言,玉馨公主眼皮一跳,只认为他是虚张声势:“只得几十人在,皇上不至于认为还有逆天之力,能够扭转乾坤吧?”   “为何不行?”封应然勾唇一笑,把雪春熙紧紧揽在怀里:“而且谁说朕只带了区区几十人?”   话音刚落,身后的顾青抬手让御林军对天上射出了一支响箭。   尖锐的声音响起,玉馨公主带来的侍卫身后涌出了一队人马,把他们重重包围。   原本该是玉馨公主胜券在握,把封应然等人像包饺子一样一举生擒。   谁知道突然出了这个变故,她脸色骤然不变,不可思议道:“不可能,皇城里怎会有这么多的人马,到底从哪里来的?”   皇城戒备森严,那么多的御林军被带进来,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雪春熙也被眼前这个变故而大吃一惊,元国再不济,皇城的守卫不可能轻视。   封应然居然轻而易举把这么多人带进来,究竟是怎么在元国皇帝的眼皮底下做到的?   “所有人一起进来,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化零为整,却是可以。”封应然低头对雪春熙一笑,为她解惑。   雪春熙听罢,顿时明白了。   估计封应然早有准备,让人乔装打扮分批进到元国的皇城来。   零零散散,又并非同一天进城,自然不会被元国人察觉。   毕竟元国皇城绝不可能没半个外族人进来,尤其元国贵族最喜欢带上十几个奴隶在身边伺候。   最喜欢的,就是敌国的人。边境多少平民百姓被生擒后,很快都会成为元国的奴隶,甚至被转手几次。   所以有面生的奴隶进城,并不会引来任何人的怀疑。   雪春熙能想到的,玉馨公主自然也能明白,目光复杂地看向封应然。   这个男人早就预料到了,清楚秦大伯的计谋,事先派人慢慢渗透到元国皇城里,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玉馨公主顿时后背一寒,封应然把万事掌握在手心里,却没有立刻把元国皇城攻下。   他耐心地等着猎物出现,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才发现真相。   这种落差几乎让人癫狂,犹如一支利箭刺入心胸,痛彻心扉。   封应然是故意的,不想猎物死得太快,反而慢慢让他们垂死挣扎,在欢喜中坠入深渊,明白自己根本就逃脱不了。   那种绝望,必定会让人崩溃。   玉馨公主哆嗦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跟这样的男人为敌,根本没有任何战胜的可能!   她瞥了眼不远处面如死灰的秦大伯,心下恼怒。   秦家人传来元国的消息里,根本就没提到这个新帝的性情居然如此可怕!   若非如此,玉馨公主怎的毫无准备,就落入了封应然精心准备的陷阱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功亏一篑   玉馨公主想到她离皇位就差一步了,偏偏就这么一步,却被封应然这个拦路虎,让自己一败涂地。   她神色颓然,明艳的脸庞上满是失落。   封应然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把元国蚕食殆尽,就像是以往元国对他们做的一样!   斩杀所有的元国皇族,那么元国就不复存在了。   玉馨公主陡然想到,她亲自斩杀了多少兄弟姊妹,就为了能夺取皇位。   甚至还软禁了父皇,为的是让他亲自写下诏书,叫自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所有事都办得妥妥当当,如今封应然才出现……   玉馨公主不是蠢人,顿时想到这也是封应然的预料之中。   为的是什么,不过是让她代劳,好省些功夫,尽快把持住元国罢了。   想到那些死去的兄弟姊妹,哪个不是对玉馨公主含恨而死,指不定临死前还发毒誓,诅咒她不得好死。   如今玉馨公主想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却为别人做了嫁衣,不由仰头疯狂大笑起来:“好啊,原来如此,皇上真是好心机!”   她一无所知,按照封应然所想的一样,费尽心机把其他兄弟姊妹都斩杀了,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   玉馨公主笑得眼睛落下泪来,却是鲜红的血泪。   通红的双眸慢慢一转,渗人的笑声也停了下来,玉馨公主的目光落在雪春熙的身上,突然抿唇一笑:“皇上如此费尽心机,却也没忘抛出诱饵。国师大人还以为皇上对你情深意重,最后还不是把你推入危险之中?”   “以为皇上是特意来救国师的?不过是来接手元国,顺便让国师欠下一个人情罢了。从此之后,国师还不就要对皇上死心塌地?”   封应然居然费心上台演了这么一场大戏,倒是够委屈自己的。   玉馨公主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却带着无尽的嘲讽,轻声道:“什么情深意重,国师在皇上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诱饵罢了?明知道秦家人不怀好意,还让国师跟他们一起上路。若是路上出什么事,皇上不就有借口对秦家下手,然后顺藤摸瓜到元国这里来?”   说到底,封应然需要一个攻打元国的借口。元国李逵,他才能尽情地下狠手,不死不休,也不用担心死后被被人责骂,名声受损。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玉馨公主眯起眼,即便没有胜算,能跟封应然交手一回,她也是输得心服口服,死而无憾。   但是在死前,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封应然太痛快了。   封应然若非重视雪春熙,又如何会亲自到元国来?   说是想要国师死心塌地,也不必自己来冒险。   他是真的把雪春熙放在心上,才会如此担忧,不得不亲自前来吧?   不然早已布置妥当,没有任何遗漏,何须以身涉险?   玉馨公主是女子,更明白两人之间的情爱容不下任何一颗沙子。   她要做的,就是在雪春熙的心里留下一颗猜忌的种子。   没有谁愿意变成诱饵,深陷险境,雪春熙也不例外。   封应然事先没有告诉雪春熙,这个玉馨公主可以肯定,不然秦大伯也不会被骗了去,没得到任何消息,糊里糊涂就踏进了这个男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既然雪春熙不知情,那就更好办了。   就要成为夫妻的两个人,雪春熙却被蒙在鼓里。   任是谁都不会痛快,玉馨公主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就能离间里两人的感情。   封应然不是把雪春熙放在心上吗?   那么,玉馨公主就要他求而不得!   她就算死,也不会让封应然如愿。   元国已经救不回来了,落入了封应然的手里。   但是玉馨公主能让封应然得到天下江山,却得不到自己的心上人。   思及此,她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来,仿佛能看见封应然求而不得的沮丧神色。   他能得到所有,却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种痛苦,让玉馨公主光是想着就觉得痛快至极。   雪春熙往后一退,后背贴着封应然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衣裳,她能感受到身后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在加快。   原来强大如封应然,这时候也会紧张?   想到这里,雪春熙神色一柔,慢慢露出一抹浅笑来,却是转瞬即逝。   就连玉馨公主也不确定,这位国师刚才是不是笑了。   为什么雪春熙被欺骗后,竟然还笑得出来?   “看来,国师知道自己做了诱饵,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了?”玉馨公主暗地里捏紧拳头,对雪春熙的反应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   难道雪春熙真的不在乎被心上人利用,陷于危险之中?   “公主把我想得太娇弱了,即便是诱饵,却是毫发无伤。相比之下,公主就要狼狈得多了,更别提是其他人。”雪春熙目光一扫,从玉馨公主身上掠过,落到了秦家父子的身上。   显然秦大伯如今浑身狼狈,身旁的小秦因为烧伤而昏迷不醒。   作为诱饵的雪春熙,也不过是衣裙稍微有些凌乱,就连发髻都没散掉。   玉馨公主咬牙切齿,恨恨地道:“国师还真是伶牙俐齿,也心胸广阔得很,被人当鱼饵送到元国来,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说雪春熙完全不介意,那是假的。   但是她也不乐意让玉馨公主如愿,让这人看笑话。   自己跟封应然算账,可以缓一缓,如今可不是给玉馨公主看好戏的时候。   雪春熙思及此,对她笑了笑:“谁说我事先不知道,难道公主能读懂人心?”   “不可能,你……”玉馨公主皱起眉头,看着雪春熙盈盈而笑,顿时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雪春熙从一开始就知情,假装被秦大伯哄骗的模样,把她引诱出来?   雪春熙不但骗过了秦大伯,还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玉馨公主唇边的笑意撑不住了,若果真是如此,那么雪春熙从头到尾都心知肚明,这是眼睁睁看着她的笑话呢。   自己就如同跳梁小丑,在雪春熙面前夸夸海口,实际上究竟是什么心思,这位国师心里跟明镜一样。   想到她在雪春熙面前出丑,玉馨公主的脸色顿时扭曲了:“好,国师果真厉害。”   寥寥几句话,就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像是被人狠狠踩了好几脚。   堂堂元国的公主,竟然被一个初出世的丫头彻头彻尾地骗了,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肝疼,恨不能把雪春熙那张笑脸给撕了!   封应然听着怀里人的话,并没有出声打断。   雪春熙显然是在蒙骗玉馨公主,偏偏后者却是信了,还毫不怀疑。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雪春熙的口才不错,居然能把堂堂元国公主忽悠得团团转。   思及此,封应然嘴角一弯,开口道:“玉馨公主知道了始末,也算是死得瞑目,就不必再继续耽搁了。朕还要尽快带着国师启程回去,免得错过了立后大典。”   言下之意,把元国接手,也不过是寥寥几天的事。   对封应然来说,所有事都在了然在胸,不必他亲力亲为,很快就能离开元国回去。   玉馨公主听得一口血险些吐出来,封应然简直就没把元国放在眼内!   难道偌大的元国,真的就这样被灭了吗?   即便没了她,还有父皇在,没道理就如此毫无招架之力。   想起皇宫里的父皇,玉馨公主眼底一亮。   姜还是老的辣,父皇不可能在宫里没有后手。   只要封应然带人进去,就算不能要了他的小命,也能让这男人吃大亏!   看着玉馨公主心有不甘的神色,雪春熙低下头,小声提醒道:“公主在宫里必定还有人手在,进宫的话得小心谨慎才是。”   “谁说我要进宫去?让顾青把皇宫围起来就是了,别放人出来。”封应然眉眼渐柔,知道她如今心里有些不高兴,却依旧把自己放在心上,担心他的安危,如何叫人不动容?   不进宫,只包围?   雪春熙目光怜悯地看了眼玉馨公主,只怕后者还想着宫里的人手埋伏之下,封应然就算能杀掉元国皇帝,也是要吃大亏,失去不少心腹将士才是。   谁能想到,封应然早就预料到了,根本就不打算进去。   把皇宫团团围着,不让任何人出入。   宫里的吃食是有数的,长此以往,不出两个月就得吃空了。   饥饿之下,守卫还有什么力气能够设下埋伏?   元国皇帝第一个就得受不了,要是没骨气点,直接就出来投降了。   要是有点血性,没等到那个时候,就会带兵突围。   封应然恐怕也等着他们杀出来,顾青守着宫门,根本上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出来一个必定杀一个,谁都别想轻易能逃出宫来。   他们不在乎元国皇帝如何,宫里的侍卫却不尽然,还要护着皇帝,束手束脚的,哪里是顾青等御林军的对手?   胜负已分,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玉馨公主被雪春熙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难不成封应然还有其他后招来对付他们?   她果真从一开始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玉馨公主勉强稳住身形,却是面如死灰。   她不止一次后悔,没打探清楚封应然的性情,太过于轻敌,才会败得毫无反抗之力。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乔装   大势已去,玉馨公主带来的侍卫有心反抗,想要杀出重围,好护着她逃离。   两军对垒,足以看出彼此的实力来。   玉馨公主没有坐以待毙的意思,两方人数相差并不多,毕竟封应然再是把人分散着送到皇城来,太多的陌生面孔出现,依旧会被人察觉出蛛丝马迹来。   既然人数差不多,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不对上不知道,一对上,自己的侍卫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就倒了一大片。   玉馨公主大吃一惊,元国的侍卫素来彪悍,虽说没在马背上,没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实力来,但是轻而易举就被搁倒,封应然带来的御林军究竟有多厉害?   眼看侍卫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她明白自己根本没办法逃出封应然设下的五指山!   倒是玉馨公主被顾青擒获的时候,她不留神向外一扫,却没能看见秦家父子的身影,顿时双眼一眯。   秦家人逃得倒是快,只是封应然必定要两人的小命,元国又容不下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一切尘埃落定,顾青让人把玉馨公主捆起来,直接送进皇宫里去。   雪春熙眨眨眼,明白把玉馨公主直接杀了,还不如送进宫里给元国皇帝报信。   不知道元国皇帝知道皇宫外全是封应然带来的御林军,进出不得,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之后的事,不必封应然亲力亲为,他搂着雪春熙上了一辆马车,笑笑道:“在这里呆上连三天,处理妥当,这就回去。”   雪春熙看了他一眼,蹙眉道:“皇上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   “有什么能解释的,国师不是都明白吗?”封应然低头,忽然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大半个月没能看见国师,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日日寝食难安。”   他这番深情表白,硬是让雪春熙满腹的怒气消去了一半。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这话说出口,又是温柔缱绻的模样,叫雪春熙如何说出责备的话来?   只是她依旧有些介意,垂下眼帘道:“秦家的事,皇上也是早早就知道,却并没有告诉我?”   “若是告诉了国师,那么在秦家人面前就容易露馅了。秦家这人精明狡猾得很,要是看出来了,国师的安危就堪忧了。”封应然知道瞒不住,索性摊开来说。   这般直率坦然,让雪春熙心里要舒坦一些。   可是有些事的确能明白,未必真的能完全释怀。   比起封应然的隐瞒,雪春熙更加难受的是秦大伯对生父的残忍,甚至还投靠了元国。   “皇上,他怎能如此,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爹娘……”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只觉得眼底酸涩,就要落下泪来。   封应然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雪春熙,安慰她道:“人心难测,但是你还有我。”   雪春熙抬手搭上他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轻轻点头,依偎在封应然的怀里,叹道:“也不知道四姐姐是不是也被秦家人哄骗了,这才没瞧出他们的真面目来。”   想到雪幼翠也被秦大伯伪善的模样给骗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秦家父子呢?”   “趁乱逃走了,但是一个重伤,一个年纪不小又不会武,不会走得太远的。”封应然低头看着她,问道:“国师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处置秦家?”   雪春熙冷冷一笑,讥讽道:“若是就这么让秦家人死了,就实在太便宜他们了。既然这些人喜欢金钱,喜欢权势和地位,那么就一一夺去。”   想要什么,就让他们失去什么。不让秦家人轻易死了,眼睁睁看着这些曾经在手里的东西一点点失去,再也不复存在。   对秦家人来说,这才是最残忍的,简直是生不如死。   封应然听着,却觉得雪春熙到底还是太仁慈了。   不过,他不打算阻拦,点头道:“就按照国师所言去办,回去就让人抄了秦府,指不定里面还会有伯父的遗物在,到底是个念想。”   这说的伯父,必然是雪春熙的生父了。   她轻轻点头,生父到底在秦府长大,他的东西应该还在。   即便没见过生父,有这些东西在,也能看看生父小时候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   院子的摆设,能看得出一个人的性情如何。   两人低声聊了几句,雪春熙有些倦了,一直赶路,后来又被玉馨公主生擒,根本没能睡得踏实。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想念着封应然的。   如今有他在身边,雪春熙只觉得被封应然熟悉的气息萦绕,眼皮沉甸甸的,很快耷拉下来。   好一会没听见她答话,封应然低头看见雪春熙睡着的模样,不由怜惜地看着怀里人。   她怕是累坏了,又接连的惊吓和担忧,身子骨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不过这一路走来,雪春熙能看清楚秦家人的真面目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些话说出来,对方会半信半疑,只有亲眼目睹,这才不会有任何隔阂在。   封应然不想雪春熙从他的嘴里听见诋毁秦家的话,这很可能会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倒不如让雪春熙冒险,好歹真真切切从秦大伯的嘴里听到所有的真相。   顾青站在马车外,等封应然撩起帘子,看到睡着的雪春熙,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皇上,秦家父子逃到山里去了,要不要派御林军这就追过去?”   “跑得远吗?”封应然拍了拍雪春熙的手背,动作轻柔,让她睡得更沉一些。   “应该跑得不远,看样子秦小公子应该醒过来了,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腿脚估计还不灵活。”顾青低着头,没敢抬头看雪春熙一眼。   这已经是未来的皇后了,他多看一眼,那就是对雪春熙的不敬。   “暂时不必分出人手来去追,让一个人留下盯着就好,别让他们跑得没踪影了。”封应然虽然说让雪春熙亲自对付秦家人来报仇,却也不打算绕过任何一个。   秦家的不作为,或许也是知道真相后包庇了秦大伯。   要不然秦大伯怎会还一直风风光光的,还坐上了家主的位子?   因为他能给秦家带来无尽的财富和风光的地位,秦家人心动了,把真相掩埋,甚至替秦大伯抹去了尾巴。   不然就凭秦大伯当年的手段,还没能耐把事情遮掩得严严实实。   光凭这一点,封应然就不会放过秦家人。   就是雪春熙那样动软刀子,对秦家人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   失去财富,却也能勉强度日。   真正连人都做不了,这才会后悔,会恨起秦大伯的心狠手辣,甚至会为了一点吃食大打出手,或许还会要了其他族人的性命。   为了活下去,又有什么不会做的?   封应然不想雪春熙脏了手,又让秦家人不痛不痒地活着,吩咐道:“秦家的事,就交给你处置了。记得,别让他们死了,也别让他们活得太舒服。”   顾青点头,他早就看秦家人不顺眼了。   连自家人都不护着,反倒对一个刽子手巴结讨好,简直不是人。   既然都是些畜生,就该过着畜生才有的日子。   顾青悄声退下,皇宫的事不必封应然来操心,根本轻轻松松就让他们不战而败。   有血性的汉子,更多也只想活着,不惜叛主开门逃了出来。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更多。   当然,他们也带来了相当有趣的消息。   雪春熙睡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被封应然轻柔地叫醒,迷迷糊糊地用了一些吃食,却听到他的话后大吃一惊:“皇上是说,玉馨公主死了?”   “是,元国皇帝亲手把玉馨公主斩杀,人头让人送到顾青手上了。说是跟秦家人联手,又在京中设下探子,都是玉馨公主自己的主意,他一概不知情。”剥了一颗葡萄,他送到雪春熙的嘴边。   雪春熙有些脸红,看着周围的宫女,到底还是低头把葡萄吃下。   咽下后,她才正色道:“这么说,元国皇帝是打算推卸责任,把所有事都推到玉馨公主身上,好把自己摘出来了?”   真是无耻至极,就这么一推,难道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再说,元国皇帝说的话,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当封应然是蠢人,相信这番鬼话?   “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吗?为了活命,就连亲生女儿也能痛下杀手。”雪春熙抿了抿唇,知道玉馨公主被送入皇宫,皇帝因为被她软禁的关系,肯定不会给这个女儿好脸色。   却没想到前后不到两个时辰,玉馨公主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元国皇帝却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只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   封应然摇头笑笑,并没有打算告诉雪春熙。元国皇帝让人把玉馨公主的头颅送过来,说要亲自向他赔罪。   顾青觉得其中有诈,乔装打扮坐在上首。   果真送头颅来的人是个刺客,若非顾青身上穿着玉甲护身,恐怕就要被一剑刺到要害了。   这个刺客原本就没打算活命,每一招都是以命换命的狠戾。   在场的御林军大多伤了,幸好顾青早有准备,不过是轻伤罢了。   元国皇帝趁此想要封应然的小命,却失败了。   封应然极少出现在人前,除了一双异瞳,根本没有人能辨认得出。   顾青不过用秘药把眼瞳染色一刻钟,就骗过了刺客,让元国皇帝的谋划就此破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接手   这些糟心事,封应然不想让雪春熙知道。   元国皇帝知道刺杀失败后,不等封应然拿他问罪,直接就自刎而死。   皇家人死了大半,封应然直接接手了这里。   元国能派人到京中来当探子,他自然也是数年慢慢把人手渗透到元国的朝堂上。   被收买的,有把柄被捏住不得不顺从听话的,也有亲自派去的死士。有封应然在背后支持,慢慢一点点向上爬,虽说大多没能在最重要的位子上,却也是副手和心腹之类的人物。   封应然一声令下,愿意投诚的人自然能活命,否则留下也无用,被身边人动手清理掉了。   如此一来,元国朝堂被他拿住,再没有敢忤逆他。   至于元国的士兵,早已被玉馨公主分散出去,原本是打算慢慢收复,却给了封应然极好的机会,逐个击破。   成千上万的士兵分散后,只要拿下领头的,就如同一盘散沙,任人宰割。   不出几天,逃的逃,死的死,所剩无几,不足为患。   留下顾青打扫战场,把元国的皇城牢牢掌握在手中,至于元国其他地方,还需要时日来慢慢收复。   不过封应然不着急,最着急的是尽快回去,让雪春熙名正言顺成为他的皇后。   雪春熙在马车上远远向后望,渐渐看不见顾青的身影,不由皱眉道:“蔓霜快要生了吧,顾将军能赶得回去吗?”   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感觉到掌心里的凉意,把雪春熙搂在怀里:“放心,想要赶回去,便能来得及。”   她是听明白了,封应然这是把顾青当苦力使唤呢。   换言之,这是迁怒了。   封应然当初把雪春熙交托给顾青,后来她却被玉馨公主掳了去。   若非封应然赶来及时,恐怕雪春熙就要真的被玉馨公主带进元国皇宫里,要救出她来,就得颇费一番功夫了。   不说之前的谋划都得重新再来,就是雪春熙在元国皇宫里会发生什么事,封应然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相信顾青这个好兄弟,好下属,才会把雪春熙托付出去。   如今雪春熙虽然安然无恙,封应然依旧有些后怕。在恼怒自己的同时,也忍不住对顾青有些迁怒了。   雪春熙清楚他的想法,对顾青有些内疚。   她到底有秦家一半的血脉,秦家人犯错,自己也得负一部分的责任。   “国师不必把罪过都担在自己肩头,这事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险些让秦家人和元国得逞了。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封应然轻轻一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这样的失而复得,他并不想再发生一次。   雪春熙的耳朵贴着封应然的胸膛,听着他一下又一下并不算平稳的心跳声,轻轻点头:“我也再不会离开皇上身边了。”   封应然没有开口,回答她的是更加用力的拥抱。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直到御林军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皇上,发现秦家人了,只是……”   “只是什么?”封应然皱眉,并不想知道秦家人的下场。   不过御林军都是有眼力劲的,这时候会出现,显然事情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不然也不会特地打扰封应然,前来禀报了。   御林军在车外,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秦家父子失足跌下山坡。秦老爷被压在底下,当场就死了,秦小公子倒是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顾青派人来禀报的意思很明白,小秦还有一口气,雪春熙对这个血缘上的亲人要不要见最后一面?   这个决定,也该有雪春熙自己来下,而非隐瞒下来。   回头雪春熙想起,指不定心里不痛快。   顾青是个人精,当然不愿意得罪雪春熙这个封应然心尖上的人,才特地让人快马加鞭前来。   再说,雪春熙以后总会知道的,到时候以为封应然故意隐瞒下来,让两人心里有了隔阂就不好了。   顾青倒是操心得很,想得十分周全,也算是想要戴罪立功。   封应然心下满意,知道顾青是为自己着想,低头看向雪春熙,等着她的决定。   “如此,那就去见一见他吧。”   雪春熙沉吟片刻,还是开口答应去见小秦。   御林军说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估计是用精贵的药丸吊着这口气,就等着她来做决定。   要不下了决定,人却没气了,不就白折腾一趟了?   雪春熙也算不得心软,只是人都要死了,见一见倒是无妨。   封应然听了,命令马夫调转马车,很快就由御林军带路去到了一处山脚之下。   御林军没敢动小秦,就连秦老爷也是如此,只用野草编了草席,盖在他的尸身上面,免得吓着雪春熙。   她下车后看了眼草席,想到秦大伯的所作所为,满腹野心,最后却就这么草草死去,秦大伯临死前只怕是不甘心的,这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或许是报应来了,秦大伯失足一摔,直接就去黄泉路上了。   也不知道在阴曹地府见着她的爹娘,会不会有一丝的后悔和内疚?   雪春熙讽刺地笑笑,秦大伯敢动手,又在二十年来风风光光,把事情死死隐瞒下来,就知道没半点良善,哪里会有愧疚之心?   小秦躺着,脸色犹如一张白纸,呼吸微弱,不走近看见胸口轻微的起伏,雪春熙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听见脚步声,小秦慢慢睁开眼,看到雪春熙,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你来了……”   “父亲那番话,我昏迷的时候隐约听了大半。”   他起初说话还有些喘,只是渐渐口齿伶俐,面色也变得红润。   雪春熙明白,这是小秦在回光返照,余下的时辰无多了。   “他是个好父亲,却并不是一个好人。”小秦目光转向秦大伯尸身的方向,露出黯然的神色:“他对娘亲和我都是极好的,只是没想到秦府的家主之位,居然是这么得来的。”   在小秦心里,秦大伯是无所不能的父亲,他敬佩这个生父,也希望以后能够成为生父这样的人。   谁能想到,在半昏迷的时候,他会听见父亲亲口承认对小叔下手?   小叔好歹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说杀就杀了。   隐瞒真相之后,还四处找寻雪春熙的消息。   小秦原来以为父亲心软,怜惜小叔这个遗腹子,这才会到处派人打探消息,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和功夫。   可惜,这一切原来都是阴谋。   秦大伯想要找到雪春熙,也不过是作为一个筹码送给元国,借此让元国对秦家多有支持,让他继续在家主的位子上坐得更久更稳。   得知一切的小秦,只觉得生父在心里美好的形象彻底破碎了。   他满心黯然,在醒来后忍不住跟父亲争执起来。   为何要一错再错?   只要跟雪春熙道歉,小秦也愿意陪着父亲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补偿这个遗落在外的妹妹。   可惜父亲却是嘲笑他的天真,雪春熙就算心软,背后的封应然也绝不会容得下秦家的。   如此,倒不如赶紧逃到元国哪里去,等待机会东山再起,甚至伺机报复回去。   这样的想法让小秦觉得面前的父亲忽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让他根本就辨认不出来。   那个慈祥厉害的父亲,原来一直戴着一张面具,在外人面前都是这个心狠手辣的模样吗?   小秦觉得心里塌了一角,双眼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秦家对不起你,我原本想要父亲向你赔罪,可惜拉扯之间,却失足坠落。如今父亲死了,我也快要活不了,国师能不能让皇上饶恕秦家?”   他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自己在秦府长大,不想死后,秦家却不复存在。   “不是让他们继续过着舒服的日子,无论是小惩大诫,只需要饶下他们的性命即刻,国师能够答应我吗?”   闻言,雪春熙叹道:“就算我答应了你,秦家未必会感激,还可能处心积虑等着以后找到机会再报仇。”   看着秦大伯的性情,她可以想像得到,秦家兴许都是如此。   只是看到小秦,她又不确定了。   或许在秦府里,也有跟小秦这样嘴硬心软的人。   并没有什么坏心,也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真相罢了。   见雪春熙的目光微微软化,小秦双眼一亮,就知道她很可能会答应。   只是没等雪春熙开口,身后的封应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看向小秦道:“秦家的小辈或许不知道真相,但是老一辈怕是没有不清楚的。”   然而他们却偏向于隐瞒真相,让雪家担起了黑锅。   如此,雪春熙真要饶恕这些老东西吗?   就算她答应,封应然也是不同意的。   小辈们被蒙蔽,少不得有些被老东西哄骗,也把雪家视为洪水猛兽,将雪春熙当成灭族的罪魁祸首。   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小秦要死了,他需要一个承诺,好安心地离去。   但是留下来的人,未必会跟他想像中那么好。   留下祸害,很威胁到雪春熙的安危,封应然绝不会让她因为一个临死之人的话一时心软而答应下来。   这世上以怨报德的人太多了,雪春熙能好好活着,却是因为雪家的良善,绝非秦家的功劳。   秦家多年来找雪春熙,不就只是打算用她来当敲门砖,好让元国把秦府捧得更高?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请求   思及此,封应然不由冷笑。   小秦说出请求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脸红吗?   秦府做了什么,他如今是跟明镜一样清清楚楚的。   如此,还是要雪春熙以德报怨,当一个圣人,轻飘飘几句话就让她宽恕秦府做下的罪孽?   这会不会太厚脸皮了,又为难了雪春熙?   被封应然带着嘲意的目光扫过,小秦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他也知道自己临死前提出的要求不厚道,但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秦府覆灭,也是做不到的。   也罢,小秦目光渐渐溃散,想到自己都要死了,又何必再为活人操心?   他微微摇头,嘴角噙着苦笑开口:“是我为难国师了,人之将死,反而变得贪心了。”   自己尚且做不到,又何必让雪春熙为难,答应他这个快要死的人的请求?   雪春熙没有吭声,她的确没办法彻底原谅秦家做的事。   想到素未蒙面的爹娘,想到他们原本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却因为秦家的野心而葬送了性命,她只觉得心如刀割。   或许对秦家来说,秦家死一个人,就能让家族兴盛,那是值得的一笔买卖。   但是对雪春熙来说,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比起任何事都来得重要。   就这么没了,生父死在至亲的手里,秦大伯连生母也没放过……   她轻轻一叹,看着小秦慢慢闭上眼,呼吸渐弱,终究没了声息。   陪着小秦走到最后一刻,算是雪春熙没有把秦大伯的所作所为都迁怒到他的身上去。   说到底,称呼上,她还得叫小秦一声“堂哥”的。   “回去吧,”封应然搂着雪春熙的肩头,带着她往回走。   余下的事,自有御林军来收拾。   小秦或许还能有一地安葬,秦大伯就没这么好了。   御林军不把人扔进后山野兽吃掉尸身,就算得上仁慈了。   他们是恨不得把秦大伯挫骨扬灰,若非这人野心勃勃,又怎会害得不少兄弟险些就葬身在元国里?   幸好封应然赶来,又事先谋划妥当,不然他们就是被秦大伯哄骗进元国的皇城里,下场可想而知。   雪春熙上了马车,一路沉默。   封应然也没试图多说话来安慰她,有些时候再多的话也苍白得很,还不如让雪春熙自己清净清净。   直到回到京中,雪春熙这才回过神来,对封应然歉意地笑笑:“我只是想到爹娘,为他们感到不值。要是他们还活着,我或许就不会生活在灵犀山,不会在雪家……”   那时候,她就会像平常的百姓一样,跟父母一家三口平平静静的生活。   不算富足,却也能幸福地长大。   或许及笄后,会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男人,然后生儿育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笑道:“若是如此,我就不能遇到国师,又如何能让国师跟我在一起?”   说到底,这也是缘分。   他们是有缘之人,这才在今天走到了一起。   雪春熙回以一笑,赞同地点头。   兴许她的父母没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却是有一段幸福惬意的时光。   若非这番劫数和变故,雪春熙也不会回到雪家,更不可能碰到身为皇子的封应然。   “可能爹娘在冥冥之中保佑我,才能遇到皇上。”雪春熙笑笑,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去。   不幸之外,她依旧是幸福的,因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对的人。   封应然看着雪春熙,忽然低头,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道轻吻:“我也感谢国师的爹娘,把国师生下来,才能让我得到救赎。”   若果没有雪春熙,如今的他在报仇雪恨之后,坐在皇位上,心里也是一片冰凉冷硬。   正因为有雪春熙这个柔软的存在,才没让封应然彻底被复仇蒙蔽了双眼,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只会行尸走肉的人。   雪春熙脸颊滚烫,目光游弋,一时之间不敢看封应然。   脸颊上被亲吻的地方还残留着封应然柔软的触感,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胸口砰砰乱跳的心从嗓子眼一跃而出。   看见雪春熙羞赧的模样,封应然只觉得有趣至极。   没等雪春熙在车厢里浑身熟透了,下车后看见浩浩荡荡的人马抬着无数的箱子送进皇宫里来,她不由奇怪:“皇上,这是什么?”   “国师的嫁妆,从灵犀山特地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封应然扫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雪府出嫁姑娘,这算是头一遭。   身为家主的雪幼翠怎么也得给雪春熙一点脸面,送些嫁妆来是应该的。   雪春熙一怔,之前只以为雪妙彤是开玩笑,送几个箱子来添妆就是了。   这么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抬的箱子,少说有一百多抬。   灵犀山里几代下来存着的财宝,只怕都被雪幼翠让人送过来了。   “皇上,这会不会有不妥?”   她还真担心雪幼翠把灵犀山搬空了,以后还吃喝什么?   封应然听得好笑,摇头道:“国师别忘了,灵犀山送多少东西来,以后我给她们只会是更多的东西。”   所以雪幼翠是一点都不心疼,毕竟这些东西大方地送出手,给了雪春熙体面,封应然也会有所回报,绝不会比这些东西少。   这一代的家主,倒是精明得很。   他嘴角一弯,精明些没什么,只要是个识趣的人就好。   雪春熙听得目瞪口呆,从没想到四姐姐会打上封应然的主意,迟疑道:“四姐姐不曾下山,对钱财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是钱财如粪土,这才会出手大方得不像话。   封应然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雪春熙想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无妨,我不会短了灵犀山的吃喝。国师如今要想的,是明天的立后大典该如何。”   “明天?”雪春熙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今天才回到京中,立后大典竟然明天就举行?   “这日子会不会太赶了,皇上长途跋涉,也该好好歇着才是。”   尤其是封应然离开京中,宫里积累的奏折应该不少,要处理的事更多。   立后大典就选在明天,简直让雪春熙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内务府挑选的好日子,会不会也太恰好了一点?   难不成封应然紧赶慢赶的,就为了赶上立后大典?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封应然笑着摇头道:“原本该是一个月后,才是内务府选上的好日子。我却是觉得太迟了,不早一天把国师立为皇后,国师就改变主意该如何是好?”   雪春熙失笑,无奈道:“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反悔,皇上这话是不信我了?”   “不是不信,只是想要快一些向天下人宣告,国师将会是我的皇后。”   封应然刚回宫,自然有事需要处理。   明天的立后大典已经准备妥当,他也要亲自查看一遍才放心,绝不会让明天出现任何意外。   雪春熙目送封应然离开,很快就有宫女来请她去看嫁妆。   嫁妆足足二百六十抬,每个箱子都装得满满的。   她也好奇雪幼翠准备的嫁妆到底是什么,示意宫女打开了前面的几个大箱子。   第一个箱子里是满满的金条,一根有两指粗。刚打开盖子,金光满溢,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足见是难得的纯金。   雪春熙大吃一惊,又看向第二个打开的箱子,这次是满满的珍珠。   一颗有婴儿的拳头大,她拿起来仔细打量,发现每一颗珍珠几乎一样大。   一箱子这么多,居然都是差不多大的珍珠,显然是极品之中的极品。   灵犀山这次的准备,恐怕把几代下来积累的财富都送过来了。   明天之后,嫁妆都是她自己的东西,就是封应然也不能沾手的。   这么多的都是都归了她,显然雪家人是怕雪春熙在皇宫里会受了欺负,这是给自己撑腰。   皇家再好,灵犀山其实也不弱。   一口气准备这么多的金银珠宝,给了雪春熙足够的底气。   别看封应然再宠爱,谁知道能持续多久?   总归是雪春熙自己有底气才好,不至于什么事都要伸手跟封应然索性。   她财大气粗,想做什么都能自己说了算。   雪妙彤和雪幼翠显然是用了心的,即便不能亲自前来观礼,这份心意在嫁妆里满满地体现了出来。   她们是想当雪春熙的娘家人,在用这些嫁妆告诉雪春熙,不管发生任何事,灵犀山都是她的靠山,雪府的大门随时会为雪春熙打开。   雪春熙脸上带着笑,放下了珍珠,看着第三个箱子里的云纱,低声吩咐道:“都收拾停当,不必都打开来看了。”   她信得过雪家人,准备的这些嫁妆必定是妥当的,没必要通通开箱来查看。   身后的宫女欲言又止,毕竟这不符合规矩。   不过雪春熙即将成为未来的皇后,如今又还是国师,宫女嘴唇微动,最终没再劝说。   她已经下了决定,作为身边人没必要惹得雪春熙不快。   再说,就算这些嫁妆只有前面的几个箱子能充门面,后面全都是石头,这也没什么。   难不成来参加立后大典的人还敢打开箱子来看看,里面究竟都是什么?   抬进了皇宫,除了雪春熙的吩咐,谁都不会知道箱子里放的是什么。   宫人依言把箱子抬进封应然已经命人收拾停当的宫殿,这就在封应然的寝殿旁边,几乎不必坐龙撵,几步路就能到。   要不是历代帝王的规矩在,帝后不能同一个寝宫,恐怕封应然早就让雪春熙直接搬进来一起住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出嫁   雪春熙看过嫁妆,又有宫里的嬷嬷把嫁衣送来。   她看着大红的嫁衣,上面用金线勾勒的凤凰栩栩如生,美不胜收。   嬷嬷帮着雪春熙穿上,瞧瞧还有没需要改动的地方。   “国师穿上这嫁衣,如同九天下凡的仙女一样。”嬷嬷慈眉善目,这会儿堆满笑,打量着雪春熙上下并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这才小心翼翼伺候她把嫁衣脱下。   这嫁衣动用了几十个绣娘,轮流日夜刺绣才赶出来的。   若是坏了一丁点,根本不可能再绣出另一件来。   再说,皇帝立后这样的大事,出了一点差错,嬷嬷连带所有的绣娘都别想保住脑袋了。   嬷嬷把嫁衣收入箱子里,封应然便回来了,示意宫人把浴桶抬进来:“国师也该倦了,不如一起洗鸳鸯浴?”   雪春熙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转身躲进层层纱帐的后面,说什么都不肯回应。   封应然知道她脸皮薄,进了内室沐浴,洗去了一身的疲倦。   想到明天这个时候,雪春熙就会成为自己的皇后,这时候并不着急。   雪春熙在另外的内室沐浴,出来的时候封应然已经命宫人摆膳了。   桌上都是雪春熙喜欢吃的,她对封应然笑笑,两人安静而温馨地用完晚膳,封应然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说一会话,这就歇了吧。”   在马车上,两人都是相拥而眠,雪春熙倒也不排斥继续在他身边留宿。   只是嬷嬷为难地提醒,成亲前帝后是不能见面的,更不能同塌。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雪春熙也不想为难嬷嬷,只问道:“皇上想跟我说什么?”   “明天一早国师留在这里,我带着御林军在宫外走一圈回来接你。”封应然笑笑,说起明天的安排。   雪春熙听得一愣,一般都是新娘子带着嫁妆绕皇城走一圈,怎的到他这里,反而成了新郎出去转悠了?   “皇上,这不符合规矩,嬷嬷又得为难了。”   “规矩是死的,总不能一成不变。”封应然眯起眼,又道:“明天我不想出任何差错,国师离开皇宫,我担心会有意外,倒不如让我去转一圈为好。”   皇宫的守卫森严,雪春熙在这里面,封应然也能放心。   “毕竟元国刚被收复,皇城是被攻下了,然而元国是游牧民族,封地上有不少部族的首领,底下养着的私兵,虽然不及元国皇帝的军队,却也不容小看。”   封地的部族首领有他的族人,元国皇帝担心他们造反,封地上私兵的人数是有限定的,超过就得以谋反罪收回封地。   这些首领不管有没异心,为了自保,养着的私兵人数又有限,自然是最精锐越好。   以一顶十,人数不多,却都有着彪悍的战斗力。   既不会违背忤逆皇帝的意思,也能保存实力,实在是一石二鸟。   如今皇城被占,元国居然要变天了。   首领们各自为政,却不等于所有人都愿意直接降服在封应然之下。   有聪明的,见识到封应然的势力,只是观望而已,看看有什么便宜可占。   有些不忿的,自然联合不少部族,打算谋划着一起对付封应然。   这时候雪春熙作为封应然的软肋,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才行。   闻言,雪春熙点点头,明白封应然是担心她的安危,自然没有异议。   就像他说的,规矩是死的,灵活些也没什么。   想到封应然一身盛装骑马在皇城里走动,雪春熙也是皱眉:“皇上也得小心才是,不若穿上玉甲,以防万一。”   “会的,国师别担心。我还想尽快回来成礼物,可不想在路上耽误了吉时。”   知道封应然是个心里有数,雪春熙微微颔首。   封应然送她到寝宫后,这才回来布置下去。   元国那些识趣的,要是愿意降服,不提些过分的要求,还可以留下。   至于想要他性命,坏了自己好事的,封应然自是不会客气。   可以说,他也是用自己作为显眼的诱饵,把暗地里那些渣子全部都请君入瓮,一次过解决了。   留着是个祸患,倒不如彻底打扫干净。   震慑一番,元国上下归顺他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肯定有惜命的,不至于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再说主动偷袭,先动手的人总是要吃亏。   封应然抿唇一笑,眼底的冷意盛然,只觉得有种久违的兴奋。   自从进宫登基之后,他就不能随意离开。   这次去元国接雪春熙,也是瞒着众人,悄悄离开的。   只说是要亲自准备立后大典,半个月停下早朝,惹来朝臣的不满。   雪花一样的奏折摆满了整张桌子还不够,旁边两个箱子都是满满当当的。   封应然踏进御书房之后,直接让太监总管把奏折都送回去。   如今朝臣都知道他是秘密离开京中去元国,这些奏折就不必看了。   太监总管二话不说就命宫人把箱子抬了下去,低着头道:“这几天有朝臣请求面见皇上,都让老奴给挡回去了。”   封应然看着他,笑了笑:“你做得不错,还有什么话想对朕说的?”   闻言,太监总管连忙跪下道:“三位老臣硬是给老奴塞了荷包,老奴担心坏了皇上的好事,只虚应着,没一口回绝,这荷包暂时便收下了。”   他心里忐忑,生怕新帝怪罪下来。   封应然挑眉,并没有放在心上,漫不经心道:“既然收下了,那就收着。如今大臣已经知晓,不至于会跟你讨要回来。”   太监总管一听,浑身都僵住了。他担心的不是留不住荷包,而是这些大臣会记恨自己,以后多有为难。   不过封应然不介意,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新帝不怪罪,打狗还要看主人,那些大臣还不敢在明面上对自己不利。   想到这半个月来太监总管是寝食难安,生怕封应然出丁点问题。   他的身家性命全依赖在新帝身上,封应然要是出什么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宫里如今体体面面又风风光光的自己怕是连落水狗都不如。   见封应然挥挥手,太监总管连忙跪安。   虽然新帝没交代,他还是特地绕路去各处敲打一番,免得这些宫人明天没眼色,出了点小错坏了新帝的好事。   封应然躺下后,久久没能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到底忍不住披上外袍向外走去,站在殿前,有宫人躬身行礼:“皇上,可要奴才提上灯笼往照曦殿去?”   照曦殿就是雪春熙就寝的宫殿,见封应然的目光远远望着照曦殿的方向,宫人了然。   新帝这才跟国师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国师果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宫人打定主意要对雪春熙越发恭敬才是。   “不必,”封应然倒不是真的听从宫里嬷嬷所说的规矩,认为成亲前的男女见面是不吉利的。   他只是想到雪春熙或许跟自己一样紧张得睡不着,这时候已经迷迷糊糊就要入睡了,自己跑过去反而不美。   封应然站了一会,直到候着的宫人忐忑不安,想要发问的时候,他才转身进去了。   天色渐亮,照曦殿的宫人已经如水般捧着托盘进来。   人数不少,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宫里的老嬷嬷候在殿外,看见宫人脚下没丁点声响,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有腿脚功夫的。   而且身手还不差,她浑浊的双眼一抬,露出了然的神色。   历代皇帝对国师极为忌惮,即便是封应然,对雪春熙怕是有些警惕的。   不然也不会招来这么多的好手留在国师身边,只为了伺候她一人。   这就有些大材小用了,如此身手,就是在新帝身边当宫女也有些可惜。   如今只是伺候雪春熙洗漱,实在是暴殄天物。   不过封应然的心思,谁也不清楚。   他以前不受宠,要偷偷养着这么些人,千挑万选的不容易。   现在一股脑都送到雪春熙这里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厌倦了,就会对国师下手了?   老嬷嬷低下头,神色恢复如初,安安静静地候着。所有的思绪不过在一瞬,她只是个老奴才罢了,听新帝的命令如今好生伺候着国师便是。   至于其他的,何必多想?   没让老嬷嬷等太久,殿内传来声响,雪春熙该是起来了。   有宫人笑吟吟地出来,请老嬷嬷进去,一边轻声说道:“国师大人昨夜没睡踏实,辗转难眠足足两个时辰,如今早早便起来了,只怕困倦得很,还请嬷嬷动作轻些,让国师能坐着闭目养神,或是睡个囫囵觉也是好的。”   宫人特地出来提醒,不知道是雪春熙吩咐的,还是想给自己卖个好。   老嬷嬷自然是恭敬地应下,进去后先是给雪春熙行礼,这才给她刮面上妆,动作轻柔得紧,叫昨晚没睡好的雪春熙不知不觉居然睡过去了。   等被宫人唤醒,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该换上嫁衣了。   雪春熙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看见镜中的身影,居然一时之间没能把自己认出来,笑道:“嬷嬷这手真巧,我都要忍不住自己来了,实在好看得紧。”   老嬷嬷连忙摆手,无措道:“国师谬赞了,老奴当不得。”   伺候她换上嫁衣,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有宫人从殿外喜气洋洋来传话,说道:“皇上骑马游城,约莫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该回来了。”   雪春熙袖中的双手动了动,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忍不住紧张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杀机   恍恍惚惚中,雪春熙还有些不可置信,居然真的要成为封应然的皇后。   这一刻心里又紧张又是高兴,她在照曦殿都有些呆不住了。   等了又等,雪春熙渐渐冷静下来,感觉出不妥来了:“半个时辰还没到吗?”   感觉等了很久,封应然却始终没出现,她不免忐忑。   宫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回来笑着禀报道:“国师放心,百姓从来没能瞻仰皇上的龙颜,争相恐后的,把路都堵住了,御林军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出道来,正往皇宫赶,怕还要耽误一刻钟。”   话音刚落,又见一个宫人喘着气赶来,笑着道:“皇上进宫门来了,还请国师大人准备上车撵。”   按理说雪春熙如今尚未立后,在后宫除了封应然,谁都不能坐上车撵的。   只是封应然发了话,谁也不愿意在大好日子上触他的霉头,自然没人敢有异议。   雪春熙带着凤冠,沉甸甸的叫她只能让两个宫人扶着上了车撵。   这才起行没多久,远远便见封应然骑着骏马走来。   身上穿着的并非代表皇帝的金色衣袍,而是跟她一样的殷红色。   雪春熙不由一怔,想到封应然是希望跟她像平常夫妻一般,一起穿着大红衣袍成亲,唇边就不由自主勾起笑意来。   盛装打扮的她让封应然眼前一亮,惊艳得很。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坐上了车撵,跟雪春熙一起到天坛去。   “今天的国师很美,美得让我想要把你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   封应然扭头看着雪春熙,远看已经夺目得很,近观更是让他移不开目光。   他恨不能让车撵立刻掉头回去,免得让其他人看见雪春熙这一刻绽放的美丽风采。   被封应然灼热的目光盯着,雪春熙不得不低下头。   他笑了笑,终于收敛的目光,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在掌心里捏了捏:“国师可是等久了?”   “皇上,刚才出什么事了?”   封应然不是个会迟到的人,只怕宫外刚才很可能出来意外。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玉河公主不甘心,底下有些不安分的人在,这时候出来闹腾罢了。”他连元国封地上那些手握私兵的首领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区区一个玉河公主?   玉河公主气数已尽,根本不足为患。   如今出来蹦跶,也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罢了。   雪春熙面色一紧,凑过来盯着他:“皇上没受伤吧?”   “没有的事,她还没那个本事能靠近我。”还没靠近,就被有备而来的御林军拦下了,根本靠近不了封应然。   她依旧不放心,伸手在封应然的胳膊和胸膛上抚了抚,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这人又刻意隐瞒:“真的没事?”   封应然抓住雪春熙到处游弋的小手,无奈地道:“原本没事,如今却是有事了。”   雪春熙一惊,还以为自己不留神把他的伤口给弄得裂开了,急得眼睛都有些红了:“皇上哪里疼?”   知道她误会了,封应然连忙搂着雪春熙安抚道:“我没事,只是国师再乱摸,立后大典还没开始,我就得原路回去了。”   听罢,雪春熙起初有些迷糊,后来对上他揶揄的目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登时满脸通红,更是衬得一张俏脸娇媚,目光如水。   知道自己之前吓着雪春熙了,封应然低头吻了吻她的眼帘,歉意道:“玉河公主身边能用的人手有限,又是各怀鬼胎,不可能成事。不过元国的皇家人就剩下她一个了,难保有人想要把玉河公主当作傀儡推上皇位去。”   有不少首领想玉河公主递去了橄榄枝,这位公主以为得到了靠山,就能东山再起,成为元国下一任皇帝,然后跟封应然拍板。   这不带着人悄悄潜入京中来,就打算封应然在京中骑马游城的时候下手?   可是她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封应然哪可能不察觉?   顾青早就发现了,向京中飞鸽传书来报信。   封应然却没有打草惊蛇,玉河公主以为自己能成事,带来的几乎是所有支持她的首领手底下最精锐的私兵。   他乐得不用到处找这些藏头藏尾的私兵,玉河公主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把元国任何翻身的苗头都掐灭,只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雪春熙自然也是明白的,想到玉河公主兴冲冲带着人杀到京中来,最后一无所获,甚至把手头上最后一点人手都给折腾没了,怕是要疯了。   她想到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告诉自己,目光有些黯然。   “皇上总是如此,让我老是在最后才得知真相。”   雪春熙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人,说不沮丧是假的。   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在唇边吻了吻,歉意道:“是我的错,只觉得国师为了准备成亲的事已经忙得分身乏术,这点小事就没提起。”   玉河公主带兵攻入京中来,在他眼中只是小事吗?   雪春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觉得封应然实在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我答应你,以后国师想要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她一听,这才满意了。   两人一路慢慢走上天坛,朝臣离得远,没能听见帝后两人低声私语。   若是知道,一些年纪大的老臣恐怕要吓到了。   京中居然闯入元国的士兵,在立后大典的关键时候,还是封应然默许的,这不是乱来吗?   封应然的性子,雪春熙是清楚的。   看着温和,其实在骨子里的疯狂隐藏得太深,让外人无从窥视得出来。   不过这样能够一劳永逸,也没什么不好。   封应然用请君入瓮的方式,让元国彻底输得一败涂地,起码十年二十年内都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那么他们二人也有足够的时间能够在一起,不然封应然还得忙碌国师,甚至领兵打仗,很难时刻陪在雪春熙的身边。   谁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彼此都珍惜着每一天,自然不愿意耗费在战事之中。   “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两人在天台的高处站定,朝臣匍匐在地向他们跪拜。   雪春熙看着黑压压的一片,站在高处,顿时能够明白封应然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恍惚中似乎孤身一人,凉风习习,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她用力握住封应然的大手,侧头看向他,轻声承诺道:“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跟皇上在一起,绝不分开。”   当然,如果封应然有一天放开了她的手,那么雪春熙也无可奈何。   听罢,封应然用大掌裹住她的小手,唇边微微一弯,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银灰色的异瞳仿佛把星光都藏在了深处,摺摺生辉得让人移不开双眼。   “有皇后在,这天下才有意义。”   雪春熙一怔,对上封应然的目光,也缓缓笑了。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封应然的皇后,是他的妻了。   她不敢说出白头偕老的话来,因为害怕最后要打破承诺的人会是自己。   仪式结束,两人走下天坛,就见太监总管匆匆而来,小声禀报道:“顾将军的夫人发动了,派人知会了顾将军,将军正在路上快马加鞭。”   雪春熙一笑,颇为惊喜道:“蔓霜这就要生了?”   挑在这一天,也让她颇为高兴。   普天同庆,她们这对情同姊妹在这一天都是喜气洋洋的。   “府上可是准备妥当了?稳婆找好了吗?奶娘呢?”   雪春熙一叠声问了一串话,太监总管笑着答道:“稳婆和奶娘早就在府上候着了,有老嬷嬷坐镇,皇后娘娘且放心。”   她想到顾青还在路上,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来。   他被封应然留在元国,只怕如今是发了疯一样冲回来的。   “派人去给顾将军送马?”雪春熙还真不想顾青以后遗憾,没能听见第一个孩子第一次的哭声。   封应然点头,笑道:“早就让人在一路上准备妥当了,绝不会耽搁太久。”   他是有点迁怒,却也不会让自家兄弟真的遗憾。   一路上所有驿站都放了骏马,顾青要赶回来是可以的。   见雪春熙满脸紧张,仿佛生孩子的是她,而非蔓霜。   封应然扶着她上了龙撵,抿唇道:“皇后莫非忘记了,接下来我们还要洞房的。”   言下之意,雪春熙难道想要丢下他去顾府看蔓霜生孩子?   雪春熙听了,不由失笑:“怎么会,明天再去也不迟,怎能委屈了皇上。”   说到这里,她不由脸红红的。   宫里的老嬷嬷昨夜给雪春熙送来一本薄薄的册子,里面是关于洞房花烛夜。   两个小人姿势各异,叫她看得面红耳赤,久久没能睡下。   如今回想起来,脸颊又忍不住滚烫。   封应然哪里瞧不出雪春熙想的什么,催促抬轿的人加快脚程,硬是把一刻钟才能到的寝宫压到一半的时间,示意宫人都退下,搂着她就踏进了宫殿。   宫人哪里能不明白封应然的急切,抿唇笑着退下,惹得雪春熙脸颊几乎要烧起来了。   “这还没天黑,皇上要不要先沐浴用膳?”   她累了半天,如今也是饿了。   封应然忽然一把将雪春熙扛在肩头,笑道:“浴池旁边准备了些糕点和酒水,皇后可以将就着用一些。今夜会很长,皇后要吃饱些才好。”   雪春熙连脖子也涨红了,被他放在浴池边,身上的衣袍一件件褪下,有些害怕得用贝齿咬住了下唇,却被封应然低头吻住:“别怕,是我。”   是他,最怜惜雪春熙的人,不会伤了她的。   闻言,雪春熙这才闭上眼放松下来,被封应然搂着踏进了浴池。   热雾腾腾中,两道身影紧紧贴近,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正文完结,下面是甜蜜小番外呢,么么~~    番外朝来寒雨晚来风(一)   足足半个月,雪春熙都没能离开皇宫去探望诞下麟儿的蔓霜。   封应然是食髓知味,每天夜里都缠着她,叫雪春熙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歇息一个下午,晚上就得再次应付他。   他这般努力,让雪春熙有些无奈。   夜里两人沐浴后用完晚膳,封应然又要拦着她到床榻去,被雪春熙伸手推了推,无奈道:“皇上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雪春熙是懂他的,封应然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叹道:“我总觉得时间不够,恨不能快一些有个继承人,就能带着皇后四处游历,看看这大好河山。”   知道他把不安藏在心底,雪春熙依偎在封应然的怀里,轻声安抚道:“皇上无需着急,即便真的十年为期,我们还有许多年……”   封应然长臂一伸,把她牢牢搂在怀里,贴在雪春熙的耳边道:“皇后这么好,十年怎么够?这一辈子也不够,我还想跟你一起过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的。”   雪春熙低头埋进他的怀里,久久没能抬头,免得让封应然看见自己眼底的黯然:“总归还有时间,皇上这阵子真是累着我了。蔓霜坐月子都过了一半,皇上总要让我去瞧瞧。”   知道欲速而不达,封应然总算不情不愿地点头了。   只是夜里依旧把雪春熙狠狠折腾了一番,让她嗓子变得沙哑,第二天起来眉目噙着春色。   出宫的时候,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队御林军,足足有百人之多。   雪春熙有些无奈,却也知道封应然担心她,只能让马车挑少人的地方走。   顾府早就被告知她要来,除了蔓霜坐月子没出来,顾青带着一群小厮出来迎接:“末将恭迎皇后娘娘。”   看着顾青脸上掩不住的喜色,雪春熙就笑道:“恭喜顾将军喜得麟儿。”   封应然当天知道蔓霜诞下麟儿,顾青又及时赶去了,让人带着几箱子的赏赐送到顾府去。   因为顾青被留在元国的缘故,还有些人以为他功高过主,这才被新帝留在了元国。   若是新帝不召他回来,岂不是要呆个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或许回不来了?   顾青战功赫赫,名声响亮,几乎跟新帝齐平。   新帝要容不下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于是朝臣之间的来往,独独缺了顾府。   蔓霜也不在意,正好清净等着生孩子。   不然以前一个个有事没事上门来,这个前脚走了,另外一个后脚又来了。   哪个都不是顾青能彻底得罪的,蔓霜只好强颜欢笑把人迎进来招呼,大着肚子跟人寒暄,夜里累得都要直不起腰来。   身边有着宫里的嬷嬷也没回去,雪春熙问过她的意思,老嬷嬷年纪不小,宫外的父母和大哥都过世了,也不想死在宫里,愿意继续留在顾府。   蔓霜很喜欢这个嬷嬷,总是板着脸似乎严厉得很,却是个刀子口豆腐心的,方方面面替她打理得妥妥帖帖,省了自己不少事。   而且有她在,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招呼那些上门的贵妇人,也没有失礼的地方。   蔓霜原本出身低微,后来在灵犀山上生活多年,自然不知道那么多世家的规矩。   若非有老嬷嬷在,她只怕要在人前出丑,给顾青的脸面抹黑的。   老嬷嬷见蔓霜难受,却不得不应付上门的贵客,不由皱眉提醒道:“实在不行,不如告知皇后娘娘,让她帮忙一二?”   蔓霜听了,却是摇头道:“不过是小事罢了,怎能去叨扰皇后娘娘?”   见她执意,老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在那些贵妇人也算知情知趣的,眼看最后一个月蔓霜的肚子就跟吹皮球一样眨眼就鼓了起来,也没好意思上门来叨扰。   加上顾青被丢到元国去了,想到这个新帝面前的大红人很可能失了宠。原本一心一意要上门巴结的人不是退缩了,就是打算静观其变,观望一番再作打算。   伺候蔓霜的大丫鬟淬了一口,不悦地嘀咕道:“真是些见风使舵的,之前一个接一个上门来,赶都赶不走。如今倒好,当顾府是洪水猛兽一样,人影都不见一个,再也不敢来了。”   老嬷嬷瞥了她一眼,大丫鬟低着头不敢再抱怨。   蔓霜倒是笑笑,说道:“贵客会上门来,不是看在夫君的面上,就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   雪春熙在宫里许久没到顾府来,大家只怕也觉得帝后很可能把他们一家都厌弃了,自然不敢再上门了,免得招了池鱼之殃。   说到这里,她摸着肚子轻叹:“要是夫君能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那就好了。”   大丫鬟一脸欲言又止,要是自家主子跟皇后开后,会不会在新帝面前美言几句就把姑爷给叫回来了?   “夫人只管放宽心,姑爷留在元国也是为皇上办事,若是成了,夫人以后想不见那些登门来的贵夫人,也是可以的。”   老嬷嬷轻声安慰着,她在宫里的时间不短,算是看着封应然一路走来的,觉得这位新帝不像是会担心部下的名声越过他而记恨不悦的人。   蔓霜轻轻点头,安心养胎。   没等多久,顾青就传信回来,看见信笺上写的寥寥几句,她愁眉苦脸了许久终于绽放出笑容来:“嬷嬷,夫君就在回来的路上了。”   一想到顾青就要赶回来,她就跟喝了蜜一样甜。   就算有不少丫鬟贴身伺候,又有宫里这位老嬷嬷坐镇,蔓霜依旧心里有些没底。   幸好家里的主心骨要回来了,她怎能不高兴?   看着蔓霜笑了,老嬷嬷面色柔和了两分。   没想到等了半月,蔓霜居然提前发动了。   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小心翼翼抬着送进隔壁准备妥当的偏院,蔓霜疼得满头是汗,还不忘问道:“嬷嬷,夫君回来了吗?”   “快了,说不准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就赶回来了。”老嬷嬷一边安慰她,一边使眼色让丫鬟去叫小厮到城门瞧瞧,看下顾青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几天在信上也写了,就在这几天能赶到京中来。   也不知道姑爷能不能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叫蔓霜能够安心。   稳婆动作麻利,尤其小心翼翼,毕竟是顾将军的夫人,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的。   这些伺候的人都是老嬷嬷仔细查探过的,身家清白,性子也大多忠厚老实。只是她依旧不敢离开蔓霜一步,毕竟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的事。   足足两个时辰,老嬷嬷喂了疼得脸色苍白的蔓霜一点吃食,见她摇头,心里不免焦急:“夫人再吃一口,才有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蔓霜勉强又吃了一口,目光一直往门口打转,一看就是盼着顾青回来。   老嬷嬷心里叹气,让丫鬟把吃食收拾下去,顺便去门房问问。   丫鬟没多久就满脸苍白进来,腿也是哆嗦着的,结结巴巴道:“嬷嬷,姑爷回来了……”   “回来了是好事,怎么脸色这么差?”老嬷嬷不悦地瞪了丫鬟一眼,只觉得她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相当晦气。   “不,嬷嬷,姑爷他……”丫鬟摇头,急忙想要解释。   没等她说完,外头就有小厮惊叫道:“将军不能进去,先……”   小厮的话只说了一半,帘子已经被人粗暴地掀起。   老嬷嬷抬起头来一看,也是一声惊呼:“姑爷这样子可不能进来!”   饶是老嬷嬷见过世面,看到顾青穿的盔甲被鲜血染红,也是大惊失色。   她急忙起身拦下顾青,小声说道:“夫人看着姑爷这样子,还能安心生孩子吗?再说,姑爷浑身这血也得洗洗,别把稳婆给吓着了。”   稳婆要是吓晕了,谁来接生?   顾青也是一时情急,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模样实在吓人,他皱眉点了下头:“是我莽撞了,亏得嬷嬷提醒。”   说完,他这才转身出去了。   老嬷嬷连忙吩咐小厮去准备热水,顾青远远听见拒绝道:“不必,去井里打几桶水来。”   他又不是身娇玉贵的,冲冲冷水就好。   虽说顾青是听劝了,没直接进来,却也不愿意走远,就在后面井边让人打水,盔甲扔在角落,穿着亵裤就狠狠冲了好几桶冷水,这才把身上的血腥味冲淡了一些。   玉河公主的确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带的人马却不容轻视。   顾青刚进京中遇上玉河公主带人偷袭封应然,他二话不说就跟着御林军加入了杀局,把这些歹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敢到京中来撒野,也得问问他的刀剑肯不肯了。   刚把人杀得差不多,顾青也顾不上收拾残局,翻身上马就赶回府里,忘记自己身上都是敌人和自己的血,有些已经干涸,层层叠叠一大片,难怪门房给吓得脸色都白了。   幸好顾府里也没孬种,不至于看见他这样子就吓晕了过去。   冲干净了,顾青这才又要进房间,被一个丫鬟拦下了。   丫鬟为难地道:“嬷嬷说了,夫人生孩子,姑爷不好进去,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顾府里我就是规矩。”推开丫鬟,顾青径直进了去。   这么久没回来,蔓霜肯定想自己,顾青也是念着她的。   他特地千里迢迢赶回来,可不就是让蔓霜能放下心来,不至于惦记着自己吗?   蔓霜疼得满头大汗,脸色也惨白得很,看到顾青大步走来,身上还带着冷意,眼底满是欣喜,却也无奈道:“嬷嬷不是让人在门口拦着夫君了,怎么还进来了?”   “夫人辛苦生孩子,我之前不能陪着,这时候可不能再不亲自陪着了。”顾青弯腰握住她的手,郑重地道:“辛苦夫人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咱们的孩子出生。”   这番话叫蔓霜眼圈微红,险些落下泪来。   她受了那么多的罪,不就是等着这句话吗?   顾青体谅自己,这才是蔓霜想要的。   她轻轻点头,稳婆也在下面柔声提示,加上嬷嬷帮忙,好不容易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   老嬷嬷难得脸上带着笑意,把孩子擦洗干净后用襁褓包好,抱过来报喜道:“恭喜姑爷,恭喜夫人,是个小子。”   顾青听了,大笑道:“是小子就好,以后长大了跟我学武,这一身的武艺总算有人来继承了。”   蔓霜倦得很,看了孩子一眼,听见顾青的话叹道:“孩子才刚落地,夫君就琢磨要他辛苦学武了?”   “是个小子,哪能怕累?”顾青见她脸色不好,扶着蔓霜躺下:“夫人先歇着,我这就让人送信到宫里,也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晓。”   谁知足足半个月,宫里虽然当天就送来赏赐,皇后却没来。   顾青也没上朝,在府里陪着蔓霜,时不时逗弄一下孩子,实在惬意得很。   有人上门来打探,顾青都让门房打发了。   他难得过清闲的日子,哪能让人打扰?   顾府闭门不见客,顾青也没进宫去,仿佛就像失宠了一样。   京中不少人私底下嘀咕,难不成顾青这是抗旨,私自跑回来的?   只是因为京中那天出了意外,顾青恰好赶来帮了一把,皇上才没拿他问罪,却也没像以前那般宠信?   说的人多了,便有人信了,渐渐也就没来吃闭门羹的客人。   谁能想到半个月后,皇后亲自驾临顾府?   顾青对府外的流言蜚语没放在心上,看着雪春熙的模样也是不知情的。   封应然必然把消息都封锁了,不让这点乱七八糟的事来污了雪春熙的耳朵:“皇后娘娘驾临,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了,我就是来看看蔓霜。”   雪春熙没打算让顾青跟着,带着宫女就去见蔓霜了。   “娘娘,”蔓霜见她进来,就要起身行礼,被雪春熙摁下了。   “好好躺着,又不是见外人,这么拘束做什么?”见蔓霜脸色不错,雪春熙这才放下心来:“瞧着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娘娘来看看我家的小子,”蔓霜让老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雪春熙低头一看,倒是笑了。   “瞧着跟顾将军像得很,也就这嘴巴像你。”   “谁说不是,这小子跟他爹就像一个模印出来的。”蔓霜逗弄了一番,孩子依旧睡得呼噜噜的,一点没被吵醒:“脾气好得很,不吵不闹,整天睡着,饿了尿了才醒来哼唧两声叫丫鬟过来伺候,可省心了。”   “这才好,是个知道疼人的孩子,也没想要累着你。”雪春熙看着圆乎乎的孩子被裹在襁褓里,小拳头就在嘴边,小脸白嫩,实在可爱得很,不由羡慕。   看她喜欢,蔓霜笑道:“娘娘要不要抱一抱,就是有些沉。孩子一天一个样,转眼就长大了,明明刚落地的时候才两个巴掌大一点。”   雪春熙小心翼翼接过襁褓,感觉手臂沉甸甸又暖乎乎的,不由嘴角一弯。淡淡的奶香味飘来,软软的一团让她浑身都僵住了,不敢用力,却又不敢太轻,免得孩子一动就掉下去了。   抱了一会儿,老嬷嬷就把孩子抱过去了。   雪春熙有些不舍,笑道:“这孩子实在叫人疼惜,我少不得以后要多上门来叨扰,逗弄一番,你可别烦了我。”   蔓霜听了,也跟着笑了:“娘娘哪里的话,小子能得娘娘喜欢,入了娘娘的眼,那是他的福气。娘娘想要什么时候来也无妨,等我出了月子,娘娘要是不方便出宫,我带着孩子进宫见娘娘也是可以的。”   这是体贴她不易出宫了,不但是出宫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御林军和一串的宫女嬷嬷,着实不方便。   再就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频密出宫也不好。   最后皇上对她宠爱有加,也是不舍得雪春熙总是出宫去的。   雪春熙听了点头道:“那敢情好,我就盼着你能进宫给我说说话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雪春熙这才在宫女的提醒下起身离开了。   她一走,老嬷嬷打发掉屋里伺候的丫鬟,小声说道:“娘娘怕是清楚宫外的流言,这是特地来给夫人撑腰的。”   蔓霜听得有些惊讶,摇头道:“娘娘在宫里,怕是不会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素来疼我,不过是来看看我。”   老嬷嬷却不是这么想的,雪春熙要出宫一回不容易,却直接到顾府来了。   或许是皇上的意思,或许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这才匆匆来给顾家人撑腰。   雪春熙显然是个念旧的,对蔓霜一如既往。这态度够明确,不必理会府外的流言,皇上对顾将军仍旧十分看重。   蔓霜对这兜圈子的事没什么兴趣,笑道:“嬷嬷这样想也无妨,娘娘不管知不知情,总是念着我的。这份心,我一直记挂着,以后必定要报答娘娘的。”   老嬷嬷心下点头,都说能共患难,却未必能共富贵。   很多人换了一个身份,就变得不一样了。   蔓霜却跟其他人不同,即便从伺候人的丫鬟身份,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的将军夫人,该怎么样还是跟以前一样。   平日里并不奢华挥霍,却也不至于抠门寒酸。   在老嬷嬷的提醒下,一天比一天好,如今已经有当家夫人的风范,只是初心依旧,让她心下欣慰。   正是因为蔓霜这性子,老嬷嬷才会从宫里出来留在顾府。   跟着这样的女主子,是她的福分。不用担心哪天被赶出府去,又或是年迈没用的时候给丢到角落,自生自灭。   她的那些宫里的姊妹,好些出了宫之后被世家养在后院。   起初还是恭恭敬敬的,又能教导府里的姑娘们,被奉为上宾。   只是年纪大了,又经常生病,没能再像以往一样做教养嬷嬷,不就被丢在角落院子里去了?   无人过问,凄凄凉凉的。外人只看见她们被奉养在后院,听着风光,其实谁知道最后下场如何?   老嬷嬷也是担心,这才一直留在宫里没出去。   若非被派到顾府来,见着蔓霜,她情愿老死在宫里的。   雪春熙说到做到,等蔓霜出了月子,每隔半个月,不是她出宫来,就是召蔓霜进宫。   “孩子果真一天一个样,长大得真快。”   她逗弄着蔓霜的孩子,难得他今天醒了,乌黑的眼眸看了过来,安安静静的:“真是个乖孩子,一点都不闹。”   蔓霜笑道:“嬷嬷也说,这只怕是她见过最听话的孩子了。”   “是个好孩子,”雪春熙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又轻轻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跟皇上也有这样可爱的孩子。”   “会的,娘娘不必着急。”蔓霜柔声安慰她,知道雪春熙在立后大典之后两三个月肚子没动静,不免有些焦躁。   “娘娘,是不是皇上说了什么?”   雪春熙摇头,答道:“皇上倒是不急,是我想早点怀上孩子,也能看着孩子长大,多一天是一天。”   这话有些惆怅,蔓霜一时接不下去。   怀里的孩子却突然哼唧一声,雪春熙一愣,低下头问:“这是怎么了?”   这才把孩子抱到肩窝想要哄一哄,他忽然贴了过来在雪春熙脸上亲了一口。   雪春熙彻底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孩子是见我难过,所以安慰我吗?”   蔓霜见状,佯装酸溜溜地道:“这孩子出生后还没如此亲近过我呢,真是人小鬼大。”   两人又逗弄了一会,雪春熙见孩子睡了,压低声音道:“给孩子起名了吗?”   “是,夫君说这孩子出生的日子是顶好的,想要他长大后睿智又勇猛,叫睿勇。”蔓霜笑了笑,又道:“这孩子最是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小名叫毛毛。”   “毛毛?倒是可爱得紧。”雪春熙对顾瑞勇爱不释手,抱在怀里都舍不得放下了。   还是蔓霜怕累着她了,这才把孩子抱了回来。   只是雪春熙刚松了手,脸色微变,干呕了几下。   蔓霜看得双眼一亮,凑过来小声问道:“娘娘,我起初怀上毛毛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要不要让御医来瞧瞧?”   雪春熙一怔,身后的嬷嬷已经去太医院请御医了。   三位老御医一起前来把脉,片刻后封应然也过来了。   御医先行礼后对封应然恭贺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雪春熙听得眉梢里满是喜色,蔓霜却见封应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乖觉地带着毛毛退下了。   “皇上怎的板着脸,不喜欢孩子吗?”雪春熙被他扶着起身回到照曦殿,一时有些不解。   “我这才刚跟皇后成亲,孩子后脚就来了。”封应然轻轻一叹,想到两人夜里再也不能胡来,顿时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早早来了。   雪春熙听得无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幸好孩子来了,不然我也不知道得被皇上折腾多久。”   “一辈子,折腾一辈子也不腻的。”封应然笑笑,看着她还平坦的小腹:“十月怀胎,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孩子赶紧出生了。”   “还早着呢,不过孩子早出生,我们也能相处得久一些。”雪春熙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想到孩子就在里面,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封应然搂紧她,低声道:“我们会看着孩子长大,然后给她找个好夫婿,再生很多孙女们。”   雪春熙失笑道:“怎么是很多的孙女,而不是很多的女儿?”   “孩子一个就足够了,可不能让孩子占了我跟皇后相处的时日。”封应然可不乐意孩子太多,占据了雪春熙所有的时间。   他这般霸道也不是第一回了,谁让雪春熙就是喜欢这样的封应然呢?    番外朝来寒雨晚来风(二)   怀着孩子,让雪春熙着实受罪。   直到生孩子前,她依旧害喜,吃得不少,却咽不下一二,整个人都瘦了两圈。   封应然看得着急,在各地请来名厨到御膳房来,谁能让皇后多吃一口就能留下。   名厨们是卯足了劲,使出百般技艺做出一桌又一桌色香味的菜肴来。   雪春熙也知道自己不能不吃,勉强动几筷子,勉强自己咽下。   只是难受得紧,即便没吃得少,也还是瘦得厉害。   蔓霜进宫来见雪春熙的时候,看着她瘦削的样子险些哭了,回头把自己做的小菜送到宫里来。   雪春熙就着小菜喝了两碗粥,封应然连忙又派人去顾府去要了两坛子回来。   蔓霜使出浑身解数,把各式小菜都弄了一遍,看雪春熙喜欢吃什么就多弄一些,倒是忙碌得很。   其他人也有动了心思,想要送些吃食进宫来的。   只是大部分都不敢动,这是入口的东西,要是皇后吃出个好歹来,那不止掉脑袋,是诛九族的大事。   也就顾夫人这个傻瓜,凭着以前是贴身丫鬟,就大咧咧送吃的进宫。   好在皇上和皇后不在意,不然出什么意外,那可就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蔓霜也不傻,吃食的材料都是她派心腹亲自准备的,送回来还要检查两遍。   做好的小菜用坛子封好,出府的时候检查一回,进宫的时候再检查一次,还是老嬷嬷亲自送去的,毕竟小心使得万年船。   这天蔓霜带着老嬷嬷送小菜来,见雪春熙脸色好了一些,没那么苍白憔悴,总算是松了口气。   雪春熙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眼看着快要生了,害喜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却依旧厉害。   御医不敢随便用药,雪春熙也不想怀着孩子的时候乱用药。   毕竟是药三分毒,也就忍了下来。   “正好你来了,御花园百花齐放,花儿开得正好,陪我去走走。”御医说了,雪春熙平日也要稍微走动走动,不然肚子太大,腰腿不够有力,生孩子的时候就艰难了。   她也就每天趁着天气好,早上和下午去走一圈。   蔓霜自然是应了,吩咐老嬷嬷歇息,自己扶着雪春熙就去御花园了:“毛毛会翻身没多久,就开始会爬了。可是每天依旧不爱动弹,就躺着不怎么起来,夫君急得要命,觉得他这性子懒洋洋的,以后练武哪里受得了苦,每天都早早把他叫醒,然后拿玩意儿逗弄,好歹让孩子活动起来。”   她想到顾青每天拿着拨浪鼓还有其他玩具,蹲在地上逗弄孩子,毛毛却面无表情看过来,一脸不感兴趣的神色,就忍不住想笑。   “毛毛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了一些。”雪春熙想到顾青气急败坏逗弄孩子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只是孩子还小,顾将军也太心急了一些。”   “谁说不是呢,毛毛还没会站会走,夫君已经琢磨要怎么带着他练武了。”蔓霜想着孩子估计三岁的时候,就必定要每天跟着顾青扎马步,就开始心疼了。   “都说三岁前看大,毛毛性子沉稳,看着就可靠。不像我肚子里的丫头,调皮得紧,每天不翻身踢我几回都不行。”雪春熙话音刚落,扶着肚子顿住了脚步,无奈道:“瞧,这丫头又踢我了,难不成知道我说她的不是了?”   蔓霜抿唇一笑:“这还没出生就如此聪慧,也是个伶俐的孩子。”   雪春熙赞同地点点头,谁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呢?   只是她没多久脸色一变,一手搭着蔓霜的胳膊道:“不好,羊水破了,孩子可能要出来了。”   蔓霜吓了一大跳,幸好后面跟着一串的宫女和嬷嬷,她们早有准备。   有人去禀报封应然,有人准备了车撵扶着雪春熙坐上去,有条不紊的,也没谁慌乱无措。   蔓霜不放心,跟着车撵去了照曦殿,封应然已经赶来了。   看到面色惨白的雪春熙,封应然连忙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没事的,我在这里。”   雪春熙轻轻点头,就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抬了进去。   没多久宫女进进出出,还有端着血水的盆子,让封应然心下不安,几次想要闯进去,都被嬷嬷拦下了。   “娘娘刚刚发动,孩子没这么快出来的,皇上还是先回去歇着?”   封应然哪里敢离开,直接在偏殿坐着,几个宫女兢兢战战在身后伺候,被他阴沉着的脸吓得不敢吭声。   蔓霜不好久留,很快就出宫回府去了。   她在府里来回走动,也是焦虑不安,让人等在宫门前,一有消息就递回来。   这才没多久,就见顾青快马加鞭回来,翻身下马就径直过来告诉蔓霜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刚从宫里回来,皇后娘娘母女平安。”   蔓霜听得一愣,笑道:“这孩子出来倒是快,只怕也是个疼人的,不想让娘娘太受苦。”   “谁说不是呢,”顾青笑笑,梳洗后让人把孩子送来,打发掉屋里伺候的下人,忽然问道:“皇上刚跟我提起,有意让两个孩子结娃娃亲,夫人的意思呢?”   闻言,蔓霜目瞪口呆:“公主才出生,要那么着急订下娃娃亲吗?”   这事怎么看,对顾府只有大大的好处没有坏处,只是她不由迟疑。   到底是金枝玉叶,两个孩子长大后,谁又知道会如何?   而且雪家只出女儿,这个公主以后怕是要继承大统的,那么顾瑞勇就要像妃嫔一样留在后宫中守着。   光是想想,她就有些郁闷。   虽说雪春熙是通情达理的,未必会束缚着自家孩子。   但是朝臣那么双眼睛盯着,就算是尚公主的驸马也没能得个一官半职,担心扰乱超纲,更何况是女帝的枕边人?   孩子没长大,他以后未必会愿意。   若是个有才能的,怕是更加不乐意就此埋没。   “这事皇上也是先提一提,两个孩子长大也需要时日。”顾青眯起眼,解释道:“皇上的意思是先订下来,以后公主及笄后若是两个孩子都愿意,再对外宣告。”   蔓霜眨眨眼,又问道:“这也是娘娘的意思?”   顾青苦笑,摇头道:“皇后娘娘还没知道,只是皇上有这个意思罢了。”   等雪春熙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小公主已经会翻身了。   她吃惊地看向封应然,有些不解道:“毛毛这孩子我也是喜欢的,看着性子沉静,苗苗瞧着活泼好动,是个坐不住的,两人也算是相配。只是他们还小,长大后未必是这样,早早订了亲,要是没看对眼,可不就让两个孩子为难了?”   苗苗是小公主的小名,雪春熙当初指着几个字念,唯独这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小公主就高兴地拍掌,于是就订了这个名字。   “孩子的亲事都是父母之言,我看着顾家小子不错。总归是私下订了,等孩子长大后再说不迟。”封应然说完,又道:“我打算让苗苗五岁入学,那时候把毛毛叫进宫里,隔着屏风一起进学。”   这样学的都是一样的,足见他对顾瑞勇的重视。   见封应然已经安排好了,雪春熙轻轻点头:“就依了皇上的,端看这两个孩子以后如何了。”   反正还有许多年,他们就算有心撮合两人,也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番外朝来寒雨晚来风(三)   小公主五岁开始启蒙,封应然果真把顾瑞勇叫进宫里来一起进学。   这事朝臣有些异议,不过隔着屏风,又有大名气的老师在,两人尚未七岁,总算说得过去。   顾瑞勇学得又快又好,小公主也是聪慧的,只是有些好动坐不住。   见老师频频夸奖顾瑞勇,她也是卯足劲儿跟上。   两个孩子的努力被老师看在眼内,他颇为欣慰。   封应然有暗示过,以后公主就会继承皇位,这位老师大吃一惊。   历代皇帝里,女帝不是没有过,却只有区区一位。   在小公主出生后不到两年,封应然就对外宣布,她会是自己唯一的子嗣。   这事朝堂上闹得厉害,却谁都无可奈何。   哪个敢向后宫塞人,塞了也是守活寡,没看帝后感情深厚,谁都掺和不进去吗?   原本可以从其他兄弟里过继,奈何新帝三个兄弟都没了,膝下也没留子嗣。   先帝把兄弟直接杀光,旁支也是没有的。   没个过继的人,总不能让封应然随便找个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来继承皇位。   朝臣除了吵闹一番,然后妥协又能如何?   老师刚来的时候也担心小公主顽劣,以后难以担当大任。   就是男子做皇帝也辛苦,更何况是娇滴滴的女儿家?   不过小公主极为聪敏,就是有些贪玩罢了,到底年纪小,也没什么。   可惜生在帝王家,又是新帝唯一的子嗣,比起旁人的担子要多得多,自然是不能松懈的。   多得顾瑞勇进宫里陪着,也是个刻苦的,让小公主不至于懒散,让老师头疼。   等两人满了七岁,再也不好同席。   老师就变通了一下,上午给小公主讲课,下午让顾瑞勇进宫来。   虽然累了些,同一个老师说的总是相似,两人的进度也差别不大。   雪春熙心疼女儿每天点着灯到子时才睡下,这天让人炖了汤亲自送了过去。   小公主正在桌前练大字,看见她来脸上带着笑扑了过来:“娘亲来了,好香,带着什么好吃的过来了?”   “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如此毛毛躁躁的?”雪春熙担心她摔着,把人揽了个满怀,不怎么严厉地提醒了两句。   小公主吐吐舌头,笑眯眯地道:“我不是挂念娘亲,这才心急了?”   父皇总是霸着娘亲不放,就是她每天见到雪春熙的时辰都能数得出来,小公主起初有些郁闷,后来因为学业忙忙碌碌的,也就没空闲想这些,又有顾瑞勇在一旁开解,倒也很快释怀了。   父皇和娘亲感情好,那是该高兴的事。   小公主正喝着汤,一边跟雪春熙撒娇,就见封应然来了。   她嘟嘟嘴,这才没多久,父皇就来接娘亲走了,让人多留一会陪陪自己都不乐意吗?   “蔓霜带着毛毛进宫来了,皇后去见一见?”   雪春熙一怔,起身道:“这事我给忘了,毛毛的生辰快到了,我给准备了礼物。”   她匆匆忙忙走了,封应然打发掉殿内的宫人,正色道:“老师该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两年你跟在我身边学习。”   这是把小公主当成继承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   小公主大吃一惊,接而欣喜道:“父皇,那我也能上朝了?”   “可以,我会让人在旁边设座。”说完,封应然看着她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也该知道雪家的事。雪家二姑娘已经油尽灯枯,却愿意为皇家做最后一件事。”   “逆天改命,她的能耐只能改一人。是皇后还是你,我想让你来做决定。”   小公主听了,神色并不意外:“父皇莫要忘记了,除了雪家二姑娘,还有六姑娘在。”   两人目光一对,心照不宣。   雪妙彤能够改命,雪丹珍亦然。两人换两命,倒也划算得很。   前者因为之前用了秘术活不久,又对雪春熙有些愧疚,愿意在临死前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至于雪丹珍,她就该为此赔罪的。   养着这位雪家六姑娘多年,也是她该回报皇家的时候了。   那些如水一样送去灵犀山的药材,可不是白白浪费的。   “不愧是我的女儿,这事你我知晓就好。”封应然站起身,看着小公主脸上带着笑,眼瞳微微显露出一丝银光来。   她并没有完全继承封应然的异瞳,看着是跟雪春熙双眼一样的乌黑,只有情绪高涨的时候才会露出浅淡的银灰色来。   “父皇放心,这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让娘亲知晓的。”小公主看着面前的封应然,又道:“虽然我并没有完全继承娘亲的卜卦天赋,只是隐隐约约在梦里能看见很多事。父皇且放心,娘亲会长命百岁的。”   所以,两年的时间来学帝王之术会不会太短了?   她苦着一张小脸,让人颇为不忍心。   封应然笑着摇头,答道:“我在这个位子上已经有些厌了,朝堂上下这些年来收拾得还算干净,元国因为商户来往,又通婚的关系,渐渐并入来了,起码十年来都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有顾青在,还有毛毛在,你会做得很好的。只是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言下之意,不行也得行了。   小公主无奈,知道封应然已经下定决心,只能拼了命地学,恨不能立刻通通学会。   封应然说到做到,真的只给了她两年的时间。   两年一到,就带着雪春熙出宫云游去了,对外说是得了怪病只能出去寻找神医,把皇位传给公主。   雪春熙是睡着了的时候被他带出来的,她这些天总是昏昏欲睡,经常睡不醒。   偶尔还会一连睡上两天一夜,把伺候的宫人吓得不轻。   若非封应然知情,并没有怪罪下来,她们怕是要吓破胆了。   雪春熙在车厢里醒来,才发现两人离开皇宫十里之外了。   看着车外陌生的景色,她顿时无奈道:“就这么把国事都丢给苗苗,皇上也狠得起这个心。”   “该学的她都学会了,余下的我也没什么能够教的。有顾青和他家小子在,夫人很不必担心,不如想想等会去哪里?”   封应然没让带人,暗卫都留给小公主了。   只留了一个哑仆来赶车,轻省得很。   事到如今,再回宫是不可能的了,雪春熙眼底带着欣喜,她小时候在灵犀山长大,下山后只在皇宫里呆着,从来没去别的地方。   现在终于有机会四处游历,怎能不心动?   封应然看着她暗暗雀跃的模样,就明白自己做对了。   “天下之大,你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用一辈子走遍这河山也没关系,只要雪春熙在他身边长长久久就足够了。   紧紧握住雪春熙的手,能遇上她,能够长相厮守下去,封应然只觉得终生无憾。《国师娘娘》的连载正式结束啦,多谢从头到尾一直捧场的亲们!   这篇文的繁体出版已经在今年6月上市,简体暂时还木有~~~   请继续支持姊妹篇《幻师娘娘》哦^_^ 本书由 凌烟阁月虎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