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圣僧你瞧我美么 作者:小布爱吃蛋挞 文案: 她是生于侯府的嫡长女,却成了长于烟柳巷的小毛贼; 他是晋国最受宠妃子所出的六皇子,却被指定做仙灵侍奉佛祖。 她性子活泼烂漫喜欢逗他, 他专心侍佛总被她弄得手足无措。 白怡:明林,你瞧我这装扮美不美? 明林:小花姐,佛曰端正者,一者不嗔,二者施衣,三者爱敬父母,四者尊重贤圣,五者涂饰佛塔,六者扫洒堂宇…… 白怡:闭嘴,就问你好看不好看! 明林:……好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主角:温凉(明林),杨芃(白怡) ====================   ☆、一章 (1) 第一章江水边上 1 “母亲,暖阳公主托我给‘仙灵’带的栗子糕,我给他送去啊。”穿着粉色长裙的少女拉着妇人的衣袖,轻轻的摇摆撒娇。 “你把那栗子糕让杨五给寺里的接待僧人就是了,哪里需要自己走一趟?”杨夫人按住女儿的手,一脸的无奈。 “我想看看‘仙灵’到底长的什么样啊,是不是真的像暖阳说的那般跟菩萨跟前的童子似的。”十一岁的少女娇憨的像是七八岁的稚童,看得出来在府里是何等受宠爱。她说完了这些话,再不等自己母亲开口拒绝,提着裙摆领着身后的婢女就跑出了房间,留下一串带着笑的话音,“我半个时辰后就回来陪您给启儿念经祈福!”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拂翠在杨芃身后快步跟着,有些着急的提醒着。她家小姐是翔安侯府的嫡长女,出生的时候翔安侯还在出使各边境小国,等到父女相见时这嫡小姐已经会走路说话了,见着翔安侯的第一面就份外亲热的爬到他腿上揽着脖子喊“爹爹”。翔安侯三分内疚七分喜爱的把这长女捧在手心里的教养大,这么多年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要什么给什么,所以杨芃顺风顺水的长这么大,就没一件不顺心的事。 要说唯一有些闹心的,大概就是她母亲一直没能生个弟弟出来。翔安侯重情义,娶得是他当年恩师的女儿,又感念她在自己游历在外时的坚韧和操持家府的不易,虽然夫人生了杨芃后一直再没生育,也不曾纳个偏房,就连夫人抬成姨娘的两个陪嫁丫鬟也是动都没动过。 杨夫人求神拜佛了好些年,终于在长女十岁的时候又怀了一胎,生的还是个男孩。孩子太小不能带出来,杨夫人就领了女儿到兴隆寺还愿,添了香油钱又点了长命灯,诵经念佛希望一家人都能平安顺遂。 拂翠的一声声念叨终于让杨芃不再小跑了,她早就打听出了“仙灵”待客的居所,也让母亲差人跟住持方丈请示过了要去看“仙灵”,极其轻易的就进了等闲人不让进入的灵安居。 这灵安居有一个会客的厅堂,是方丈携“仙灵”接待贵客时的主厅,窄小的东厢房内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一个蒲团给“仙灵”打坐参禅,西厢房则是“仙灵”饮食起居的地方。 杨芃踏进院里的时候,正碰上方丈性慈从西厢房出来,她急忙双掌合十,恭敬的和方丈打招呼,“见过方丈。” 性慈微笑着回礼,“施主是来找明林的吧,他就在屋内。” 说完并不多呆,径直朝园外走去。 不小的庭院霎时间静悄悄的,杨芃示意拂翠在门外看着,自己拿过她手里的食盒就进了西厢房,房门大开着,她扣了扣门上的铜拉环,没人应声。杨芃试探着喊了声,“仙灵?你在么?” “进来吧。”一声清脆的男童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杨芃循着那声音进屋,就见一个跪的笔直的背影出现在眼前,还是用那清脆如瓷铃的声音对她说,“施主请稍等,这柱香就快燃尽了。” 杨芃不禁跟着去看一旁桌子上摆的香坛,果然看见一柱快燃到尽头的香。把食盒放到桌子上,拉开一层抽屉,用手帕捏着拿出了一小块栗子糕握在掌心里。她这边动静有些大,跪着的人忍不住扭头偷看了一眼,只看见粉色和白色的裙摆随着主人的步子摆动。 “你被罚跪了么?”杨芃虽然没有被爹娘这么罚过,却是见过嬷嬷责罚犯错的婢女的。 跪着的人觉得有些丢脸,抿着唇不语,腰板却挺得更直了。 直到最后一点香灰跌落,那个脑袋光光的小和尚才扶着膝盖站起来,一扭身子面朝杨芃,“你来……唔……” 没问清楚来人有什么事,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块栗子糕,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终因为香甜的栗子味和牛乳的滑腻感太诱人,小和尚圆瞪着大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把栗子糕吃了,煞是可爱。 杨芃被他的表情逗的不行,端了个小茶杯给他倒了杯茶水,“慢点吃,别噎着。” “多谢施主。”小和尚接过杯子含糊的道谢,一杯水全都喝了下去。 “我是受暖阳公主之托给你送点心来的。”杨芃自顾自的又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和他说话,只饮了一小口,皱了下鼻子,好劣质的茶。 杨芃的话引起了和尚的兴趣,他坐在桌子另一旁的椅子上,给自己添了杯茶,“公主好么?还有……柔妃娘娘,她好么?” “都好着呢。”杨芃把食盒推到他面前,“这就是柔妃娘娘亲手做的栗子糕,你没尝出来?” “嗯,是娘娘做的,加了牛乳和桂花蜜!”小和尚又拿了块点心出来,想了想,掰开一半给杨芃,“你也吃。” “我吃过晌午饭了,你留着吃吧。”杨芃看着他精致的五官还有眉眼间尚未褪去的稚气,就像看见了自己胖乎乎的跟莲藕娃娃一样的弟弟杨启。她刚得了弟弟,跟得到什么宝贝玩具似的四处炫耀,随母亲进宫请安的时候遇见了暖阳长公主也忍不住把弟弟一顿夸,结果暖阳立马反击了回去,把自己那个在兴隆寺作“仙灵”的弟弟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杨芃不服气,这才有了这次见面。 说起来眼前的这个“仙灵”小和尚,他本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名作温凉,出生那天传说其生母柔妃的长欣宫被紫红光云笼罩,又有国师替他批了八字,算出他是佑国佑民的命格,没等满月就被送入了刚建成的兴隆寺当“仙灵”,替黎民社稷诵经祈福,佑护山河国土。 兴隆寺是佑臻二年建成的,算起来这六皇子,不,这“仙灵”小和尚已经八岁了,比自己还小三岁。杨芃托着腮看对面的人吃栗子糕,想想长欣宫的气派,再看看这小厢房的简陋,觉得他这皇子当得比自己这个侯府嫡女还不如,一时间胡思乱想起来,要是自己的弟弟被送到庙里过苦日子,她肯定得心疼死。难怪暖阳听说自己要来兴隆寺,大清早的就派人赏了食盒到侯府。不过这皇子防备心也太差了,对着陌生人送的吃食居然都不怕下毒了么?也是,一个被送到庙里的皇子,对他下手似乎都有些多余。 “听师父说你是翔安侯府上的小姐,多谢你替公主跑一趟了。” 声音拉回了杨芃的思绪,她没听清对面人说了什么,还以为他问自己是谁,“我叫杨芃。” “哦,你叫我明林好了。”小和尚用汗巾把手上的油擦干净,拿起佛珠挂在了手上。 两人年纪都不太大,少了许多客套拘谨,杨芃是对什么都好奇的烂漫性子,明林则是很少和寺外的人聊天,两人一个说十五的灯市、一个谈*事的圣器,聊得不亦乐乎。 “明林,刚才我来的时候你是在被罚跪吧?你犯什么错了?”杨芃又问了一次。 “嗯……我心不静。”明林把师父训导的话原封不动的搬了出来。 杨芃更好奇了,“心不静?你干什么了?” 明林转了半圈佛珠,站起来冲杨芃说道,“你来。” 于是杨芃就跟着他出了房间,穿过一小片掩映的竹丛,看到了一面墙,还有墙上搭着的用麻绳和藤蔓编织的软梯。 对上杨芃吃惊的眼神,明林有些窘迫的解释,“我编了梯子去后山玩,被师父发现了,他不知道我怎么翻出去的,问我我不说,就罚我跪一炷香的时间,然后自己把‘作案工具’给销毁了。” “噗——”杨芃捂着嘴笑,果然是小孩子,居然翻墙出去玩。 两人猫着腰从竹丛里钻出来,竹叶簌簌作响。一直在院子口守着的拂翠看见自家小姐终于出来了,走到她面前请示,“小姐,您在这儿呆了大半个时辰了,咱们该回去了,不然夫人会着急的。” “啊,那咱们快走吧。”杨芃扶着拂翠的手就要走,被明林喊住,“我把果子拿出来,你把食盒带走吧。” 杨芃扭头冲他说,“没事,食盒先放在你这儿吧,我母亲每月都会来,我下个月再来找你玩啊。”说完一阵风似的和丫鬟一起走了。 明林挠了挠光光的脑袋,觉得这个女施主有趣极了,而且……她还知道娘娘和公主的好多事情。他转着佛珠进了东厢,盘腿坐下开始诵经,期待着杨芃下次的到来。 没想到下次的见面来的如此迅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灵安居就再次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却是去而复返的杨芃和拂翠,杨芃一脸惊慌的对从房内走出来的明林说,“有人在抓我们,你,你能不能把我们藏起来?” 明林听见这话也是有些慌乱,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灵安居地方就这么大,根本无处可藏,能藏人的地方…… “走,我带你们去后山!”   ☆、一章 (2) 2 好在爬后山的“作案工具”还没被方丈发现,三人穿过竹丛,明林走在最前头,拽着一根搭过两墙的藤绳,踩着藤梯就爬到了墙头,蹲在墙顶上冲杨芃喊,“快爬上来!” 性命有关,杨芃也不在意淑女风范了,在拂翠的托扶下爬上去,只是爬到最高处的时候却不敢动弹了,墙那边也是竹林,没有藤梯的辅助,明林都是抱着竹竿一滑到底的。 “别怕,就抱住离你最近的那棵珠子,我接着你。”明林伸开双臂,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少女。 “小姐,追兵就快追来了,小姐,别犹豫了,快跳下去啊。”拂翠也已经爬到墙头的位置,在后面催促着杨芃。 杨芃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咬着下嘴唇,脸色苍白的抱住离她最近的那棵竹子,闭着眼睛往地上坠,却没有想象中摔到地上的痛感,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小和尚接在了怀里,他还没有她高,穿着灰蓝色的粗布僧袍,松开双臂仰头看着她,又看看紧跟来的拂翠,“好了,咱们快跑吧!” 寺庙建在山上,明林所在的灵安居是寺庙的西北角,就靠着后山,后山有山禽野兽,方丈担心明林太小被伤着,因而每次发现他偷跑到后山都要责罚他。只是明林实在顽皮,被方丈抓到了那么多次,还是能够想出新招数来继续偷溜,比如这个月才搭好的藤梯就还没被拆除。 明林带着那两人直冲冲的往前跑,这是一片草原,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天,绿油油的草地上四处点缀着野花堆,却没人有心情欣赏。 因为太过平坦,这里实在不是藏身的好去处,明林领着她们到了一处清浅的水边,扭头说道,“那边有片山丘,还有个山洞是我平时……坐禅的地方,走,我们去那里。” 看着流动的江水,两三丈宽的江面,连刚才催促杨芃的丫鬟拂翠也有些怯意了。 明林看出她们怕水,率先跨进去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江水只浅浅的没过他的小腿,他转动佛珠念了句经,虽没听出念得是什么,可竟有让人平静心神的感觉,念完经语,他又对着杨芃安慰,“水横跨大晋境内,养育我大晋子民,只溺恶徒,不伤善民,别怕。” 大概是他念经的模样太虔诚,又有着“仙灵”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极有信服力。杨芃和拂翠手牵着手提着裙摆在水里迈步子,明林不时的回头告诉她们踩哪边,或者伸出胳膊扶她们一把。 等到过了江,没走多远,果然看见了疏密错落的树林,穿过那片树林,绕到山的那面,就是明林说的常“参禅”的山洞,山洞不是很大,洞口朝阳,因而洞内干爽明亮。平时只呆明林一个人的洞三个人进去就有些拥挤了,因而明林只在洞口站着,看那两人堆在一处坐在干草上依旧是满脸的慌张。 这个山洞是明林每次跑出来的栖身之处,有他从寺里捎出来的不少东西,蒲团,烛台,一本心经…… 拂翠想生火烤烤两人湿了的裙子,被明林制止,“被人看到烟就麻烦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回寺里看看情况,给你们捎两套我的僧衣,嗯,开春新裁的,我还没穿过。你们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杨芃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你去吧,帮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娘。” 明林很快的离开了,只是没多久又去而复返,在杨芃震惊的眼神下把兜着野果的僧袍一抖,将那些色泽鲜亮的野果都放到了草堆旁的石盘上,“我怕我回来的太晚,你们别出去,饿了渴了就吃些果子,我走了!”他说完又对着杨芃重复了一句,“别怕,我会尽快回来的。” 这是他今天第几次跟她说“别怕”了?明明是比自己还要小的人,个头也没自己高,此刻居然成了她们的依靠。 没了明林的山洞骤然就冷清了下来,杨芃闭着眼睛和拂翠靠在一起,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带着刀的官兵那么不客气的把母亲推搡着走,她咬紧了牙关,抖着身子,还是忍不住把一直没掉的眼泪掉下来。拂翠只比杨芃大一岁,她老子娘都是杨府的家奴,因而和杨芃一样也是担心害怕着府里的事,却还是轻拍着杨芃的胳膊安慰她,“侯爷是大晋的功臣,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仙灵也说了没事的,小姐别哭……小姐,小姐念念经吧,求神佛保佑家里平安。” 杨芃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眶拿过石盘上的经书,还有明林刚才遗落下的佛珠,像母亲平时那样转着珠子,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心无旁骛的诵起经来。 寺里,一个兵差正在跟领队模样的官兵汇报,“刚刚轻点过一遍人数,还差杨家的大小姐和一个丫鬟。” 官兵拇指抚了抚茶杯的杯沿,冲着端坐上首的性礼大师问道,“大师可知杨家小姐主仆现在何处?” 性礼是主持性慈的师弟,也是寺里的管负俗事的,他眼睛朝下方坐着的官兵一瞥,“寺里鲜少女客走动,想必你们要寻的施主已经不在寺内了。” “哦?”官兵头领把杯盖一扣,这寺庙的门已经被守住,绝对不可能会逃出去个大活人,因为是皇家寺庙,刚才搜的时候只是让僧侣门开门通窗,而且搜的都是普通宅院,后头有几处小园还没仔细搜查……“不知大师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的人把后头院子也盘查一遍,毕竟是朝廷钦犯,真要躲在咱们兴隆寺,大师也说不过去是吧?” “后面的三处院落,一为方丈的禅房,一为‘仙灵’的居所,还有一处是藏经阁,施主既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贫僧自是不能阻拦,只是还要先向主持禀告一番,省的出了岔子。”性礼对着这些粗鲁的官兵暗暗摇了摇头,让一个小和尚去找方丈。 官兵头领自然也知道后头不能轻易动,吩咐手下的人不可造次,只查人,不许破坏一物,更不许惊扰了“仙灵”。 去请示的小和尚回来的时候居然将方丈也请了来,要知道性慈方丈轻易不见客,就连圣上每年年礼上见到性慈都是十分恭敬的。方丈的出现引起不小的波动,性礼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师兄,您来了。” 性慈微点头,看向对着自己施礼的官兵,“寺里今日还真是热闹啊。” “叨扰方丈了,今早圣上下的旨,翔安侯通敌叛国,罪无可恕,满门抄斩。我等也是奉命来寻侯府家眷。” 听到“满门抄斩”的时候性慈皱了下眉头,念了声“阿弥陀佛”,长叹一声,“既是要抄查,诸位随我一同查看吧。” 说着,便抬脚领路,朝着东北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这是老衲礼佛的地方,诸位请查看。” “得罪了。”官兵头领亲自一间间屋查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性慈方丈又领着人去搜了最易藏身的九层藏书阁,依旧无所收获。 最后朝着灵安居走去的时候,在通往院落的甬道上碰到两个扫地僧人和方丈施礼,性慈随口问道,“可有人出入灵安居?仙灵有没有出去?” 那两个从早到晚都在扫地兼之看门的僧人低声摇头,“仙灵一直在参禅,并不曾出门,也没有人进出灵安居。” 性慈方丈“嗯”了一声,回身对着官兵头领道,“施主只带两人随我来吧,仙灵贵重,不便冒犯。”他脸上对“仙灵”的敬畏如此郑重,好像早上罚明林跪的人不是他一样。 官兵头领点头应是,想到那“佑国佑民”的仙灵是今上最宠爱妃子所出的六皇子,心里也有些忌惮,连脚步声都轻了许多。进得灵安居,院子里静悄悄的,方丈径直走到西厢房去,里面没有人,只有个食盒还摆在桌子上。 性慈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又迈步去了会客厅与东厢房,仍是没人。他扬声唤道,“明林,明林!” 声音刚落,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师父,我在这儿呢!” 众人随着声音仰头看,只见西厢房的房顶上,正坐着个赤脚的和尚,听到方丈喊他了像是刚睡醒一样翻身从屋顶爬了下来,白嫩的脚丫在地上分外显眼,他恭恭敬敬的和方丈施礼,接着疑惑的看向那三个官兵,“师父,他们是谁啊?” 官兵不知该行什么礼,不伦不类的合十双掌鞠了个躬,也看过院子里没人了,道着歉要离开。 “有条小路通往山下,寺里有个小门是挑水的僧人喜欢走的近道,我让人带你们去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从那里翻出去了。”性慈没有回答明林的话,眯了眯眼睛,好心的提醒。 这么重要的信息现在才告诉他们,官兵头领有些气闷,又想到或许是自己态度不好惹恼了大师,有些懊恼的又鞠了一躬,带着手下快速的离开了。 院子里的风吹动着静站着的师徒两人的僧衣,性慈眯着的眼睛睁开,低头看向鞋子不知去向何方的明林,什么都没问,和蔼的摸摸他的脑袋。 “点一炷香,好好跪着去。”   ☆、一章 (3) 3 七年后。 “小师叔,方丈让你去法堂一趟。”被划分到灵安居负责清扫的鉴镜和尚站在西厢房门口和里头正在靠着床头打盹的人喊话。 “啊唔……”明林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往地上一跳,穿了鞋子几步走出门外,“师父这时候不是应该在*么?叫我去干嘛?” 鉴镜摇摇头,“方丈只说让叫你去,旁的没说。” 这皇家寺庙规矩不多,但僧人的修为悟性都极高,*参禅练功也极为勤奋。但也有异类,比如这位被称作“仙灵”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站在方丈身边诵经祈福时神圣光洁,可性子却是跳脱的很,而且得了方丈特许不必跟众人一起做功课,可以自己在院落里学习,更助长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 明林对着鉴镜吩咐,“你先走一步,我洗个脸。” 鉴镜应了一声,对明林的讲究见怪不怪了,往院子外去,结果人还在甬道走着,就觉得身旁一阵风似的过去,只见明林似跑似走的经过了他,留下个灰蓝色的身影。脚步轻盈,气息平稳,可步速却极快。 走到法堂门口,有几个小和尚跟他打招呼,看起来都和平常无异,只是法堂的门却关着。明林不疑有他,径直过去开了门,只见空荡的法堂里只有性慈方丈独坐在正中的台子上,听见了声音,对着明林说,“把门关上。” “是。”明林应声,转身将大门关上,回头才问了一句,“师父叫我来……” 话没说完,忽的十几个拿着木棍的僧人从后头蹿出来,嘴里“嗬嗬”的两声,摆出了阵势向着明林攻去。明林措手不及,疑惑的去看性慈,叫了一声,“师父?!” 却只看见方丈闭目诵经,听而不闻。 两根木棍插过明林腋下要将他双臂剪起来,明林这时候身体比脑子反应的更快,利落的躲避,看着这些平时的师兄们面色严肃并无玩笑之意,也认真了心思,不再只是躲闪,抢了其中的一根木棍,用同样的身法和他们对打起来。 都是一样的招式,许多棍法还是师兄们手把手教着的,明林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出手再无招法,混打一气,那看似随意的招法里又有些规律,只是没等师兄们拆招,那快准狠的招数就已经把师兄们都掀翻在地了。 被制在地上的师兄想要爬起来再战,一直念经的性慈方丈好像才发现自己这些“玩闹”的徒弟一样,出声阻止,“明林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师父。”于是再无人恋战,纷纷捡起掉落在地的棍子,排成两队出了法堂。 “师父?”明林摸了摸被打到的左臂,呲牙咧嘴的表示自己很疼。 “来,坐。”性慈抬眼看了他下,从手边拿出个银色绸缎包裹,扔在他怀里,“宫里送来的。” 明林挨着师父跪坐下,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那包裹,先是一个镂空蝙蝠纹饰的银香笼,那球状的香笼正中有条缝,笼壁轻薄,每年这时宫里都会送个包裹来,别的变了很多,唯独这香笼年年有,只是每年都要大一圈。 今天,是他的生辰。 出家人把佛诞日当成自己的生辰过,可宫里的娘娘和公主每年这日仍要送来些礼物。 继续翻,除了那香笼,还有个青色的锦囊,里头还象征性的塞了些碎银子,明林把银子抖搂出来放在手里递给方丈,“师父,要充公不?” 方丈晲他一眼,“留着吧,路上用。” “路上?”明林把银钱放回锦囊,看那细密的针脚,猜着应该是暖阳公主缝的。 “你不总想着下山历练嘛,之前担心你不够沉稳容易出事,如今你也十五了,该出去走走了,佛在路上,不在庙里。”方丈又丢给他一个蓝灰色的包裹,“出门不可招摇,不要招惹是非,不要冲动,忍让慈悲。刚才我看过你的招式了,他们……教的不错。” 这个“他们”自然不是指寺里是师兄们,明林沉默着抱着两个包袱,向方丈磕了个头,“师父放心,我会记住您的教导的。” 师徒俩又说了些话,方丈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此次游历,就沿着岸边走吧,江水两岸,总不至于太危险,我们三个月为期,如果三个月未归,以后你就守着大殿的金佛呆一辈子吧。” 明林连忙答应,临出门的时候,想起来师父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句,“所以师父同意我下山,是觉得我已经够成熟沉稳了么?” 性慈念了声“阿弥陀佛”,依旧和蔼的笑着,“我怕再留你待着你会把寺庙给拆了。” 话虽这么说,明林却觉得那笑容之下满是“我怕再留你待着为师会把你给拆了”的潜台词,吓得他一个哆嗦,开了半个门就连跑带逃的退下了。 回了灵安居,明林把两个包裹里的东西都搬到了桌子上仔细的研究,他有个木匣子,里头装着往年从宫里收到的东西,先把一个小一圈的银香笼拿出来,顺着中线一拧开成两半,却不是一个空心的,里头还有个同样纹饰再小一圈的香笼,就这么一个套一个的解开,整整十四个香笼,最小的那个就跟个小铃铛似的。明林把新得的香笼和那些一起按顺序摆成一排,这是他从宫里收到的唯一的玩具,看够了,又按原样套回去,最大的那个香笼已经有拳头大了,不知道宫里会不会年年送他,等他像师父那么大岁数的时候这球是不是要跟水缸一样大了啊? 发了会儿呆,他又开始收拾行李,用的是师父给的青布包裹,装了套衣服,还有铜钵,明早去要些干粮……碎银?师父说可以带的,那就……带上好了。 天渐渐黑了,明林把打包好的包袱放在椅子上,自己盘坐在床上等着那每晚的敲门声。果然门响在亥时如期而至,明林悄步走出房门,对着月光下站着的两个挺拔身影高兴的说,“师父说我明天可以下山游历了!” 站在左边的那个人听到这话显然一愣,和另一个穿黑衣的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暗七,你们……要跟着我下山么?”明林摸了摸后脑勺,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就像跟家长寻求保护的小孩似的。 “主人去哪儿,我俩自然都会跟着。”名唤暗七的男人抱拳回答,“既然主人明天要下山,今晚就暂停练习吧,您好好休息,明天下山后我们自然会在暗处跟着,护您安全。” “好,那你们也早些休息。”明林话音刚落,两道黑影就蹿上了屋顶,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明林看着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屋顶,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仰躺在床上,手臂垫在脑后,他有些兴奋的睡不着觉,期待又忐忑。 其实没必要忐忑的,那两个黑衣人是自己祖父大将军送来的暗卫,李将军手里的暗卫队一共十七人,来保护明林的是擅长暗器的暗七和轻功最好的暗八,自明林出生被送到兴隆寺后就一直暗中保护他。这个暗中是真的很“暗”,直到七年前明林将杨芃藏在后山的山洞后往庙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暗八忽然出现,跪禀了一声“属下送您回去”,夹着明林的腰就跟飞一样的越过江水、飞掠草原,一直“飞”到灵安居的西厢房顶,他惊魂未定,却看见师父领着几个官兵模样从东厢房里出来…… 也就是那一晚,带着自己“飞”的暗八领着暗七第一次正式的跟明林见面,言说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大将军吩咐,我二人此生跟随主子,同生共死。” 明林吓了一跳,想转佛珠念一声“阿弥陀佛”,却发现手里的转珠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知道了暗七、暗八的存在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让他们去山洞给杨芃二人送衣服和食物,白天师父罚他跪的时候,他说要去给她们送东西,师父只说了一句话,“你现在过去,是在让她们送命。” 被师父的话给镇住了,他心神不宁的跪在佛堂里念经,得知了自己居然有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后,他的喜大过惊,只想着赶紧让杨芃她们心安。可暗八带回的消息并不让人高兴,他说山洞里空无一人,附近也找过了,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那两人应该是自己离开了。 后来,他又偷着去后山找过几次,那个山洞他每次去还是会歇在那儿,收拾的干净整洁,怕逃跑的两人有一日会需要安身之地。 后来,他开始跟着暗七暗八学些武功技艺,四壁索然的东厢成了最好的练武场,他晚上学半个时辰招式,第二天一早自己练功温习。 再后来,性慈方丈终于找到了那个挂在墙上的藤梯,自己动手割断了绳子——那时候明林跟着暗八学轻功已经能比较轻易的翻上墙头了,可是看着地上堆成一坨的藤绳还是有些感伤。 八月初二,明林背着包袱,拜别了方丈,又去香积厨要了些干粮,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兴隆寺的大门。 下了山,往去,沿着江水的流向前进,就是这次游历的路径。 阳光明媚,山青水静,世间一片祥和景色…… “扑通”一声水响,明林只觉得脸上似乎溅了几滴水珠,以为有人落水,他向前跑去,正要在那块巨石前下水的时候,水里忽然冒出个人来,食指比划在嘴边,“嘘”了一声,让他别说话别动弹,比划完了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明林还没反应过来,前方已经有几个男人追了过来,看到明林后面色凶狠的问了句,“和尚,看没看见有人从这里经过?” 出家人不打诳语。 明林看看无云的蓝天。 “喂!和尚!问你话呢!”有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过去推了明林一把。 出家人不与人为恶。 明林看看远处的青山。 “好像是个聋子!要么就是个哑巴!”胡子男人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敢偷老子的钱,让我抓着非给他剥掉一层皮!” 几个人骂骂咧咧的不在明林这里浪费时间了,继续往前跑抓那偷钱的小毛贼。 等到脚步声都没了,明林蹲在巨石边,朝着水里的人轻声喊,“人走了,出来吧!”   ☆、二章 (1) 第二章燕栖巷里 1 “哗啦”一声水圈荡漾开,冒出来的人长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确实没人了,才攀着石头爬上了岸。一上岸,冲明林道了声谢,就站在有阳光的地方,开始拧自己衣袍上的水。 明林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等这“小毛贼”打算解开发髻晾干头发的时候,才出声问了句,“施主可是盗了刚才几人的钱财?” 拆发髻的手一顿,那瘦弱的身板一转,有些苍白的脸上闪过讥笑,“是又怎样?你要拉我报官?” 之前看模样只以为是个瘦弱秀气的书生,这一开口才发现竟然是位……女施主。 明林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撤开了与她的距离,“施主为何要行偷盗之事,像刚才这样扎进水里的行为更是危险,为了一点银钱伤了性命可不值得。” “这水只溺恶徒,不伤善人。”那女人已经席地坐下,把一双布鞋脱下来拧了,丝毫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 明林别开目光,想着一个窃贼自称“善人”,觉得有些矛盾,可她偏又说的那么自然。 女人最终怕那伙人又追过来,没有散开头发,只是侧头看了明林一眼,“我要回城了,你去哪儿?” 明林并没有确定的去处,闻言默声跟上。女人并不爱说话,倒没觉得和一个和尚一同走有什么不妥,只是步伐颇轻巧,看起来是个“惯犯”该有的灵活性。 明林在半晌的沉默后,又是那么一句,“施主不该偷盗。” 女人冷哼一声,“看你来的方向,你是兴隆寺的吧?你们寺里香火盛,吃用不愁,可那些仁义道德在我们这些饭都吃不起的穷人眼里一点用都没有。” 明林被她说的噎住,把包袱里的钱袋拿出来,从里头掏出来三块碎银,“不知道施主家的情况,这些你拿着用,干些活计也好,以后不要偷盗了。” 女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明林,没有去接那银子,走的更快了。 “施主说的对,我确实是兴隆寺的,吃用不愁,却不知道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我佛慈悲,善待世人,施主想必只是缺个契机,你拿着这银两当本钱,不要再偷盗了。”明林执拗的握着银两要给女人,觉得她是不愿意被施舍,又加了一句,“我叫明林,施主以后赚了钱有了积蓄可以来寺里把这钱还我,或者替我转赠给有需要的人也可。” 听到这里,女人的脚步忽然一顿,确认似的问了句,“你是兴隆寺的……明林?” 世人只知道六皇子当“仙灵”在兴隆寺侍佛,知道他法号明林的人却并不多,因此他没什么遮掩。 “是。”明林点点头。 那女人把碎银拿到了手里,眼神有些复杂的跟他说,“我叫白怡,家在燕栖巷,等我有了钱就还你。” “好。”明林根本不认得什么燕栖巷,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会还钱。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白怡有意要跟他分开,毕竟一个出家人身边跟着个姑娘还是惹人非议的。 明林似乎知道她所想,也有意的放慢了步伐,只等她消失在视野内,才摸出了两枚铜板,找了间简陋的客栈,要了间下等房安歇下,坐在床上,忽然挂念起来那两个暗卫,冲着屋顶喊了两声,“暗七?暗八?” 结果门应声打开,两个穿着粗布麻衫像是跑堂的暗卫走进来,“主人叫我们?” “啊……就是想问一声你们住在哪儿?” “隔壁。”暗七答,“主人不必忧心。” “咦?隔壁?你们有钱么?”明林完全没注意隔壁什么时候进了人。 “主人缺钱么?”暗八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不够您就吩咐。” 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锭银子的明林惊到了,想到上午遇见的那个小毛贼,再想想暗卫的好功夫,不禁多疑,“你们不会是偷的钱吧?” 暗八眉头比他皱的还深,显然是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我和暗七还挂名在暗卫队上,账都是从将军府走,主人不必担心我们缺钱。” 明林这才放心,又想到了什么,“你们每个月都会去将军府领工钱么?会见到大将军么?” 那个外公大将军,事务繁忙,他只在寺里见过他两次,还说过两句话。 “寺里吃的好么?” “你怎么瘦的跟鸡崽似的?” 就这么两句,让他起了心思跟着暗卫习武健身。 暗八听到明林充满期待的问话,摇了摇头,“每月老三会给我们送钱来。” “哦。”明林的失望摆在脸上,当了十五年的和尚,他还是“心不静”,听到有关那些俗世亲人的消息,总忍不住多问几句。 暗卫答完了话就离开了屋子,虽然就住在隔壁,但他们也不知道躲在哪里,明林一直到到晚上都没再见他们。 燕栖巷里一处小院子里,白怡端着刚煎好的药,进屋给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女人喝,“林姨,喝了药就好了。” 被叫“林姨”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虽然在病中,可容貌仍然看得出是上乘。她接过药碗,心知这药喝了也治不了她的病,却还是为了安慰白怡,小口的将一碗苦药喝了个干净。碗才见底,嘴边就被白怡递过来一颗酥糖,“姨,吃糖解解苦。” “好。”林姨顺从的吃了糖,等糖都咽下去了,才面色担忧的问白怡,“你这买药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偷鲁大的?” 林姨对白怡的性子太了解了,自己已经是将死之身,不想拖累了白怡为了自己犯傻。 “没有没有,是碰到个施药的和尚,他心善,还给了我一块碎银让我买吃食!”白怡说着就跑出去端进来一小锅粥,打开盖子,香气四溢,她盛了一碗鸡汤炖的粥,虽然有了钱,她也不敢胡花,去大酒楼买了人家不用的鸡架,细心的把鸡架上残留肉撕成了肉丝留着,炖粥炖的那鸡架都快熬化了才把架子撇出去自己再啃啃,把鸡丝放进粥里继续熬。最后给林姨舀出来的就是这香味浓稠的鸡丝粥了。 家里因为给林姨买药,很久没有吃过荤腥了,林姨自私了一回,假装相信白怡真的碰上了善心的和尚,红着眼眶把那一碗粥都喝光了,“小花,你这粥熬得真好。” 被夸奖的白怡笑开,“我这里不是有了银子嘛,我想着以后早上我烙了饼子,去码头那边卖饼子,那里的搬工力气活多,容易受饿,工钱也多,说不定能有生意。” 林姨原本只是微红的眼眶更湿了,她拉着白怡的手自责,“是我不好,我没能达成你姐姐的遗愿,你这么好的孩子,都让我耽误了,当初,当初那些钱我要是留给你,你也就能嫁个好人家了。” 对林姨这样的沦落过风尘的女子来说,嫁人,是她们一生最大的梦想。当初,她攒下了一些银钱,为自己赎了身想要有个安定的家,却所托非人……如果那些钱没有赎身,说不定就能给白怡找个好婆家。 白怡见不得林姨哭,又给她填了一碗鸡丝粥,“您想什么呢,就算那钱留着,哪就那么容易找到好夫婿了,以前不是有个算命瞎子说我这命大富大贵的,以后要嫁给王侯贵胄嘛!就你那几十两银子,哪个王侯贵胄看的进眼里?” 林姨看着床边的小姑娘,身子瘦瘦小小的,因为营养不良,连头发都有些枯黄,一双大眼睛倒是水汪汪的惹人怜爱,脸上因为烧火被呛得有些脏,遮掩了她蜡黄的脸色,就这么一个身段一般,容貌中等的女孩,霸气的说着要嫁给王侯贵胄,林姨在红袖馆见惯了达官贵人,才不信有贵人会娶这么个黄毛丫头……一想到白怡已经十九了,林姨又叹了一口气。 这院子一共两间卧室,白怡伺候着林姨净面洗漱之后就回了自己屋,家徒四壁,屋里能典当的东西都换了钱给林姨看病了。 林姨以前在红袖馆也算小有名气,攒了二十年的积蓄,终于带着她摆脱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嫁”给了一直对她不错的猎户鲁大,当时林姨还有些钱,租了这里的小院子给白怡住,毕竟白怡是个半大姑娘了,跟着她一起嫁过去不合适。谁知道真的进了鲁大家的门,才发现他早有家室儿女,鲁大的媳妇十分泼辣,抓的林姨脸都花了,那时候林姨怀了孩子,在红袖馆吃了那么多避子汤药,能怀上孩子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因而林姨忍气吞声的给鲁大做了妾,在鲁大那里为奴为婢,可惜三个多月的时候被主母一顿欺打,孩子没了,身子也亏损的厉害。鲁大喜欢林姨的好颜色,虽说孩子掉了还是留着她在家住,可主母却不愿意付钱给她看病,看着她病的不行了,草席子一卷就把她扔出了家门。 白怡一直观察着鲁大家的动向,毕竟林姨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她背着病重的林姨回了燕栖巷里那个租住的家,虽然知道林姨这生的梦想就是离开燕栖巷,离开这处处莺歌燕舞的巷子,可最终,她们还是回来了。 林姨还在红袖馆的时候就常常接济鲁大银钱,可林姨生病了鲁大却不闻不问,白怡气的很,刚巧今天看见他和朋友去赌场,还大赢了一笔,这才起了偷他钱袋的想法,只是没想到那个负心汉体力那么好,居然追着她一路追到了城外山里。 想起白天的事,想起那个叫明林的和尚,白怡坐在床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串有些油亮的佛珠,轻轻的转动着。 是他啊。   ☆、二章 (2) 5 因为出门在外,夜里的教学和清晨的练武都取消了。明林一早起床,在屋子里打坐念经,念到天色发白了,才从床上跳下去,打开窗子往街上看去。这家客栈虽然简陋,但却开在客流比较多的街上,天蒙蒙亮就已经有讨活计的人出门了。 明林摸了摸空瘪的肚子,从包袱里拿出块已经硬邦邦的干粮,啃了一口,就着半碗茶水才咽下去。把剩下的干粮放回包里,看见了那个亮锃锃的铜钵,他还没有化过缘,也不打算托着钵去乞饭结缘,把包袱放在了房里,只想着去帮人做些活然后让有缘之人施些口粮就好,他还带了些铜板,如果所帮之人实在困苦,用钱换点吃的也行。 出了客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人都没有,那两个暗卫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虽然已经习惯了好几年,还是觉得好神奇。 他不知往哪里去,看见前头有三两个穿着坎肩的壮汉往南走,就跟在后头一起去了,走了一里地,来到一个码头旁,“嘿哟”的号子声不绝于耳,江边往来的都是渔船,正一船一船的把打捞的鲜鱼拖到岸边贩卖。那几个来搬运的工人蹲在岸边,只等着有诸如大饭馆和贵人家的大客户买了小半船的河鲜无法搬运时才凑上去询问。 “大老爷,二十五文一袋抗不抗?” “我二十文一趟,我这还有个弟弟,抗的少,十文一趟,大老爷需要不?” 竞价、砍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明林也想跟过去凑热闹,只是看着江岸边挣扎着来回蹦的活鱼,他有一种……想把它们扔回江水里的冲动。 知道这些渔民都靠这些鱼维持生计,他没真过去拯救鱼族。正想着还能干点什么事,就看见有个矮小的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他走近了些,发现真是昨天遇见的那位白怡施主,她正在跟渔娘讲价,最后大概是以比较满意的价格拿到了一小网兜的死鱼死虾。 看见白怡走到了距离码头最近的那个街口立住,身边似乎还有个小推车,明林有些好奇她要干嘛,想着或许是昨天自己的话还有钱让她“改邪归正”了,有点高兴,抬腿就朝着那小车过去了。 近了发现那小推车后头有个火炉,炉子上架着口铁锅,白怡则站在一个肉起面来会打晃的桌子上收拾着刚买的小鱼小虾,那些鱼虾因为打捞时磕碰着没上岸就死了,可时辰不长,尽快清理了下锅做熟也算新鲜。 察觉到有人来,白怡头还没抬就报了价钱,“现做的鱼饼、虾饼,四文一个,客官来几个?” 明林没作声,好奇的看着她把虾和鱼打成两团泥。 没得到回应,白怡终于把打好的肉泥放下,抬头看了一眼这第一位“客户”,结果发现是明林。 她疑惑的歪头,“出家人……能吃鱼么?” 明林摇摇头,露出一脸真诚的笑,“你在卖干粮么?” 这是他下山后遇见的第一个人,虽然是个女施主,但还是有些说不清的亲切感,他跟她问起话来很是自然。 “是。”白怡点头,“多亏了你昨天给我的银子,我从吴婶那买了她烙饼的车和锅炉,她儿子中了进士做大官接她享福去了。” 明林合掌道,“阿弥陀佛。” 白怡跟他说话的功夫已经揉了好几个面团了,用勺子挖了鱼肉塞进面团里,封了口甩到铁锅壁上烙,还抽空和他聊着天,“你来码头干嘛?” “来修行。”明林看着那些忙的热火朝天的人,还有身边这个灵巧的烙饼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他扭身问白怡,“我能帮你什么忙么?” “帮我?”白怡迟疑了一下,“要不然你帮我吆喝吧?” “怎,怎么吆喝?”师父总是教导他不许粗鲁的喊叫,这吆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怡看出了他的犹豫,也不勉强他,“那你帮我生炉子吧,烙饼的时候就添点火,闲着的时候就让火小些温着。 烧火还是会的,明林蹲下去捯饬炉灶,发现那火大小正好,再添会把饼催糊的。 这卖饼的方寸之地,似乎没有明林和尚能出力的地方。 饼已经出了一锅,酥脆的饼皮芝麻香十分诱人,可来买饼的却没几个,白怡皱着眉头自己拿了个虾饼吃,虾泥滑嫩细腻,倒招来了一只路过的黄毛野猫。 明林把掉在地上的饼渣都捏在了手里,伸掌在野猫面前让它舔了舔,自己随着它伸舌头的动作也有些饿,清早的一口干粮消化的差不多了,他却什么活都没干成。 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刚站起来,就听白怡说,“这里没生意,我打算改去东市卖了,你要是没事做就帮我把车推过去吧。” “好。”明林也没问缘由,把炉子里的火灭了,将地上的东西都抬到小推车上,握着把手就跟着白怡走。他第一次推这种独轮的货板车,试了两回才把握好平衡,稳稳的推着。 天已经大亮,过了早饭的时间,这饼不一定好卖了。白怡在反思着自己生意没做好的原因,大概是那些搬工成日跟鱼虾打交道,早就吃腻了这鲜味,而且出一趟工只二十文钱,四文钱的饼对他们来说太贵了。 到了东市,好位置是没有了,她让明林把车推到一处有些偏的树荫下,搭起来炉灶继续卖饼,这边的生意要比码头那里好些,可是因为过了饭点,来买饼的人依旧不多。倒是有几个小孩子从这边跑过去的时候扒着桌子看了一会儿,只是问了价钱以后又跑开了。 白怡叹了口气,揉饼的速度也不如一开始那么快了,看看坐在树荫下逗猫的明林——那只黄色的野猫吃了点儿饼渣就一路跟过来了。她问明林,“你饿了吧?我给你烙个饼吃。” 明林连忙起身,摆摆手,“不必了,我不吃。”只是他说这话时,肚子及其不配合的“咕噜噜”了好几声。 白怡笑了下,揶揄道,“你们和尚不是不能撒谎么?” 明林有些不好意思,纠结的站在摊子旁,看着白怡揉了一张格外轻薄但大了一大圈的饼,又在上头撒了芝麻和盐,贴到锅壁上烙,并不曾夹肉泥。他弱弱的开口,“我说我不吃,没说我不饿。” 唔,所以我没撒谎。 之前跑走的小孩拿着糖球又从他们摊前经过,有个小男孩闻着香气直咽口水,旁边一个小胖子舔着糖葫芦推那咽口水的小孩,“阿毛,别看了,我们没钱!” 叫阿毛的小孩狠狠的吸了口气,那馋样看的白怡都要不忍心了。阿毛抬头看白怡,“老板,我花两文买半个饼行么?” “行。”白怡从棉布下面拿了个最大的饼掰开一半,递到阿毛手里,只见阿毛又把那半个饼给掰开,其中一块给了那个小胖子,“大虎,咱俩一人出一文。” 其他几个小孩看他们俩吃的香,都有些流口水,纷纷学阿毛那样一人一文的合着买。等他们吃着笑闹着跑开的时候,明林也端着自己的一大张饼嚼起来,闻了一上午的香气,真的吃到嘴里才知道这饼多好吃,比寺里的厨艺好多了。 出家人不沉溺口腹之欲,明林默念了声“罪过”,吃的更欢了。 等他一张饼吃完,白怡问了他句,“你说明天我做些小份的鱼饼,专门卖给小孩子吃,会不会好卖些?” 其实白怡只是在自己思考,因为明林站在她身边才说了出来,并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可吃了人家的饼好歹得答谢一下,于是明林认真的出谋划策,“你可以去买那种卡子模具,做成鱼的形状,还可以做成彩色的。” 这主意倒是不错。 日头高挂的时候,白怡就开始收摊要回家了,明林不解,“现在正是中饭的时候,你怎么就回去了?” “早上出门有来不及做饭吃饭的,中午都有功夫了,没多少会出来买吃食的。”白怡一边收拾一边解释了句。而且林姨上午歇息,下午的时候病情会加重,需要她在家照顾。 这次白怡没让明林推车送她回家,只说让他继续修行去吧,独自推着车就走了。 明林看着白怡远去的背影,挠了挠脑袋,感觉绑腿被什么拱了一下,低头发现是黄猫喵喵的叫着蹭他,于是明林就决定跟着一只猫在街上结善缘了。 那猫虽是野猫,显然也有常去讨食的人家。明林跟着它走到一家卖簸箕的小摊前,一个老工匠正娴熟的编着竹篾。明林跟他交谈了几句,想帮着一起编簸箕。老工匠一点儿不怕这和尚偷师,自己起个头,让明林编中间比较简单的部分,然后再拿过去收尾,两人配合着倒也默契。 干了一下午的活,老工匠要给明林几文工钱,明林连忙谢绝,倒是看见隔壁摊子上有卖木头模具的,正是他今天和白怡说的那种小鱼模具。他知道隔壁摊子是老工匠小儿子的,不太好意思的问老工匠能不能给个卡子模具,老工匠大方的让他拿一对。他仔细了看过去,拿了一个小号的鱼模子,又拿了一个梅花模子,小时候他最爱吃的栗子糕就是那个形状的。 老工匠等明林挑好了模子,热情的让他跟自己回家去拿点吃的,明林答道自己还有事,便匆匆的告辞离开了。 他顺着记忆里白怡离开的方向走,想把这模子交给她,省的她再去自己买多花钱。只是走着走着就碰到个岔口,不知道往哪儿拐了。想起来白怡曾经跟自己说的住址,他训了个面善的大娘问路,“老人家,请问燕栖巷怎么走?” 老大娘挑着扁担,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明林,确认了这是个和尚而不是什么戏台子扮和尚的戏子,朝着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章 (3) 6 明林在那健壮的老妇人要呸他的时候灵活的避开了,念了声“阿弥陀佛”,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老妇人挑着扁担离开了。 明林疑惑的晃了晃手里的木头模子,好像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笑声,抬脚往没人的巷子里走,忽的转身,低声道,“出来。” 话音刚落,暗七就从后头那棵树上跳下来,“主子。” 明林说了许多次让他们叫自己法号就行,可这两位大哥执意不听,他也就不勉强了。眼下,他对老妇的唾骂和暗卫的嗤笑都很不解,直白的请教,“你知道燕栖巷么?” “主子,密城的燕栖巷,英雄的*乡,这燕栖巷是举世闻名的青楼妓馆聚集地。”暗七嘴边挂着笑意,对自家这位和尚主子简单的汇报。 青楼?妓馆? 明林沉默了片刻,又心知白怡不是卖笑女子,不然也不会出来烙饼了。“那你知道怎么走么?” “暗八去探了。”暗七禀告,“这密城我们也是头一次来。” 正说着,暗八已经从巷口拐进来了,“主子,刚才的岔路口往西拐,直着走就是燕栖巷,走到尽头有片民居,白怡姑娘大概就在那里居住。” 明林照着暗八说的路线去寻人,才走进写着燕栖巷的门楼,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与密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楼屋高大靓丽,四处挂着粉色的纱幔,二楼的坐栏前或立或卧着许多少女,和走在街上的男人们大声调笑着。 明林的一身素色僧袍,在这条街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连酒楼的跑堂都比他更适合这奢靡的氛围。虽然僧袍奇怪,可明林的一张脸却是长得英俊倜傥,不碍着有姑娘在楼上拿花球、绣袋扔他、和他搭话。 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明林吓的要呆住了,却不敢真的呆,因为那一道道炙热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给烤了似的。他快速的在燕栖巷跑着,狼狈不堪的失去了师父常挂在嘴边的“风度”。终于跑出去二里路,楼房渐渐低矮,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民房,这条巷子一条街到底,没有岔路,所以他想着一间间的走过去,总能找到白怡。 走了两个房子,敲门都没人应声,走到第三个房子门前的时候,抬手轻扣铜环,没关的大门自己打开了。他站在门口,还要等主人出来时,先听见了院子里的争吵声。 “臭娘们,拿着老子的钱不在身前伺候我,还出来住这么好的房子!”粗鲁的男人声音,有些耳熟。 “这不是你的钱,这是林姨自己的钱!你们不是一张草席把人丢出门外了么,现在怎么还有脸来找她!”这声音,更熟了。 明林忽然想起来那个男人声音为什么熟了,是那天在江边追白怡的大胡子男人。他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时候出面被大胡子认出来了会给白怡添麻烦,往旁边走了几步,唤来暗七暗八,“去帮个忙,别伤人,把那男人赶走就好。” 暗卫领了命,暗七飞步上了屋顶,暗八则骂骂咧咧的一脚踹开白怡家的大门,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粗声朝着里头喊,“家里有人没!” 那叫鲁大的正猥琐的拉着白怡要让她替林姨回家服侍自己,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拉扯的动作一顿,一脸的恶相,“你是谁?” 暗八冷着一张脸,比一脸胡子的鲁大更像坏人,“这里住的不是林娘子么?你又是谁?” “我?我是她男人!”鲁大松开白怡,朝着暗八走过去,撸起袖子来,“你来找她干嘛?” “她男人?那找你也行,房租欠了一个多月了,你是她男人,那就你来把钱付了吧。”暗八瞅了一眼白怡,看到她面露震惊,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话。 “什么?房租?房租找她要去,结算完了我们不租了,她们要跟我回家!”鲁大一听说是要钱的,语气软了几分。 暗八一把抓住鲁大的肩膀,“不讲理”的嚷道,“我看她们母女俩都是病秧子,这钱估计是还不上了,你是林娘子的男人,这钱就得你付!以后租不租我管,现在把欠的钱给我!”他手上使劲儿,鲁大那么粗壮的手臂愣是被他按压的动弹不得。 暗七坐在屋顶后看戏,随手捡起块碎瓦片,指尖一弹,把鲁大给弹跪下了。暗八大笑几声,“下跪也不管用,赶紧给钱,三两银子。” “三两?你抢钱啊!”鲁大一身蛮力,被暗八压制的居然完全没法还手,气的脸都红了。 “一天一成利,这拖了一个多月了,三两还是给你抹了零头了,赶紧的,给钱!”暗八本想拿脚踩那男的,忽然想起来明林嘱咐的话,把脚收回去,手又使了几分力气,疼得鲁大眼泪都流出来了,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来钱袋子,全都给了暗八。 暗八接过钱袋子看了看,冷哼一声,“剩下的呢?” “剩下的我回家给您拿,回去拿!”鲁大跪伏着求饶,只等暗八松了手,立马就往门外跑,跑的时候有条腿还一拐一拐的。 “您是来拿房租的么?”等到鲁大的脚步声没了,白怡走上前问暗八,她记得林姨当时付了三年的房租,恰是今年到期,只是不知道到底约定的几月份。 暗八把鲁大的钱袋扔向白怡,“不是。” 白怡两只手去接,捧住了钱袋还要问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她没空多想,跑回屋里去看林姨。今天她出门做生意,林姨的身子好转了些,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白怡回家的时候出去帮着卸东西,谁知那么巧,碰上了从赌馆出来后路过的鲁大,鲁大一直以为林姨已经死了,看见她这幅病西施的模样又动了坏心思,想带她回家,甚至还打算把她的“丫鬟”白怡也带回去。 林姨因为一番闹剧已经晕了过去,白怡刚才把她放在屋里椅子上暂歇,这会儿进屋发现她已经醒了,正拿着帕子抹眼泪。 白怡把人扶到床上躺着,没说什么,出了屋子去熬药。心神恍惚,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拿着扇子无意识的扇着炉火,忽然听见“咚”的一声,骤然回神,以为是鲁大去而复返,再细看,才发现院子正中的地上有什么东西,走过去看,是两个压饼用的木头模子。 第二天,明林如前天一样早早的起了床,碰上有富人家在施粥,就去粥棚帮了半天工,跟着喝了两碗不太粘稠的水粥。喝粥的时候看见之前见过的那个胖男孩也在排队领粥,他坐在男孩身边,看见他左手拿着个黄橙橙的鱼形饼,想来是白怡用上了自己送去的模子。要离开时,看见男孩从袖子里掏出个柿饼要往嘴里塞,明林制止了一下,“小施主,柿饼和鱼虾相克,不能同时吃,这柿饼你还是留着晚上再吃吧。” 胖男孩冲明林扮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开了,像是怕明林去抢他的食物。 明林失笑着摇摇头,收了土碗又回粥棚去帮忙收工。后面碰上有掌柜的在骂医馆小学徒把药都分错了,略知药理的明林跟着学徒一起重新归类草药,都整理好后,掌柜还送了他两个便宜的止血药包。 密城不大,又是京城边围百姓比较安定,明林绕着城内走到傍晚,打算再过一夜就启程去别处。只是走之前,想再去看一下自己在密城唯一认识的人。 这次明林没从燕栖巷穿过,而是走到临街尽头又折返回白怡家。依旧是在门外就听见里头吵嚷的声音,只是这次换成了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 “我儿子就是吃了你做的饼才会生病的!现在他又吐又拉,还发高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你抵命!”女人一通骂后又说了些不相干的,“果然是林静娥那个贱人教出来的黑心货,她勾引人家相公,你就谋财害命!林静娥呢!林静娥你给我出来!躲在里头干什么!命够硬啊你,还没死,还拿我老公钱财!把钱交出来!” 明林实在听不下去那些腌臜话,进了院门,看见白怡伸展着两臂,狠狠的瞪着一个矮胖的女人,不让她进屋。 “阿弥陀佛。”他出声打断了女人的叫骂,“贫僧化缘路过此地,听闻施主言语戾气太重,不是修行之理,还望施主敬人自敬,莫要言语伤人。” 今上崇佛,僧人的地位和士子一般高,因此有僧人开口劝架,矮胖女人的气焰弱了许多,只是阴阳怪气的跟明林说,“这里的吃食有毒,小师父还是去别地化缘吧。” 明林定定的看着那女人,忽然道,“此地与施主极为不合,贫僧奉劝施主尽快离开此地,迟了怕是会有血光之灾。”他说完这话,还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贫僧乃兴隆寺性慈方丈的弟子明林。” 果然后头的这句话极有威慑力,矮胖女人半信半疑的离开了。 明林目送那背影消失在门后,念了句佛,他可没骗人,如果那女人再在这里骂骂咧咧的,暗七该朝她扔石头了,磕破点儿血什么的可不是血光之灾嘛。 屋子里响起咳嗽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白怡急匆匆的往里去,顾不上给“化缘”的明林找吃的了。明林本来站在院子里,忽然听见屋里一声惊呼和压抑的哭声,忍不住进了屋去看。 屋子里,白怡正趴在床沿上哭,床上躺着一位中年女子,看样子应该已经去世了。明林双掌合十,对着逝者诵念往生咒,低沉又连绵的声音中,白怡的哭声渐渐消失。她不知道是对着谁说,“林姨总说她对不住我,可她却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了,当年我和姐姐乞讨就要饿死路边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们一口酥饼,后来姐姐快去世了求她照顾我,这么多年,她就一直养着我,护着我,不让鸨母打我的主意,现在她也走了……” 明林停顿了片刻,不曾出言安慰,只是循环往复的念着咒,那些白怡听不懂的言语使得她此刻不至于孤立无望,起码,她还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林姨的后事很简单,她们已经身无分文,更买不起棺木,也不需要棺木。林姨说她此生过的太脏,不想把这身子留在尘世了,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变成灰烬洒在门前那棵桂花树下,下辈子也别做人了,就做朵干干净净的桂花,起码不会再招人辱骂。 白怡照着她的话做了,只是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光,只觉得这世间似乎再没什么是和她牵连着的了。她想着林姨最后的一句话,林姨说,“走,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她对这里并没什么留恋,可要走,又能走去哪里呢? 清晨天刚亮,明林退了房间打算离开,就在客栈的门口,一抹瘦弱的浅绿色身影站在晨光之中,一张有些苍白的脸正对着他,明眸里带着期待。 她问他:“你能带我走么?”   ☆、三章 (1) 第三章同行山路 1 明林走到门口,走到白怡面前,他比白怡要高一些,低头看她时却并不给人压迫感,他问她,“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白怡摇头,“不知道。” 明林又开口,“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他沉默了片刻,“你要去哪儿?” 白怡抓紧了肩上的包袱结,“我跟着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唐,可明林又觉得她那笃定的语气没什么不对,他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当太阳升的更高了一些,阳光照得更耀眼了一些的时候,他认真的问她:“你要不要跟我回山上出家修佛?” “……” 白怡解开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来两块梅子糕,晶莹剔透的糍粑中间点缀着颗酸梅子,那酸甜混杂的香气闻着十分开胃。她就像拿着肉骨头诱哄邻居家的大黄狗一样,晃了晃手里的梅子糕,“你还没吃早饭吧?” 明林的眼睛随着那梅子糕晃动,暂时抛开了要化这女施主修佛的事情,迟疑的伸出手去,“给我的么?” 白怡却在他手要触到梅子糕时猛地后退一步,又问了一遍,“我能跟你走么?” 明林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这天下的路便是给人走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路途,施主要走的路和贫僧是同道,那么结伴而行也没什么不可。” “给你。”白怡听他这么说了,大方的把两块糕都给了他,这是她清早来时在路边买的,吃了两块还剩两块。 明林眼睛盯着梅子糕,手却依旧在转佛珠,他像是跟白怡解释,又像是在劝解自己,“贪乃大戒,口腹之欲也是大戒,心不平则不净,我不该对一块糕点……” “念叨什么呢,快吃了我们上路!”白怡听他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忏悔个什么劲儿,掰过他的手,将两块糕都塞进了他的手里。 明林的“悔己”戛然而止,对着梅子糕默念,这只是一块没有味道的干粮,这是一块没有味道的…… 唔,真好吃! 就这么一起搭伙上了路,明林照着师父的话沿着水边走,出了密城往北去。 “你知道北边是哪个城么?”明林想着或许白怡能熟悉些地况。 “不知道,我没有出过密城,只知道密城北面是山林。”白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是日头最晒的时候,赶了半天路的她有些累。 “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次下山,我都没离开过兴隆寺。”明林看到白怡擦汗,伸手把她肩上的包袱拿下来背在了自己身后,“施主,我们去水边歇一歇吧。” “好。”白怡跟着他往坡下走,走到江水边找了个阴影处坐下,“你也不要一直叫我施主了,我是天禧十七年生的,你应该比我小吧?” 明林正翻着自己包袱拿出铜钵来要去江边接水,听白怡问他年纪,回了句:“我是兴隆寺建成那年生的。” “既然比我小,你以后叫我小花姐吧,我家里人都喊我小花。”白怡席地坐着,手搭在膝盖上,冲着明林的背影说。 明林已经端着盛满水的铜钵回来了,他把铜钵放在阳光最炽烈的地方晾晒,也只是晒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把铜钵收回了,那钵身满是阳光的温度,他把钵先递给白怡,“名字身份都是身外物,叫什么无所谓,小花姐,喝口水吧。” 白怡道谢,接过去喝了一口,皱了下鼻子,大概是晾晒的时间有些短,水里有些许的腥味。 明林见状,又去翻包袱,“泡点茶除除味?” “不必了。”白怡憋着气喝了一大口水,把铜钵还给明林,“我只喝清水,不喝茶。” 明林听她这么说就不找茶叶了,他也渴了,根本没顾得水有没有味道,把剩下的水全都喝了,又去江边舀了一钵的水,放在光处晒着,这次不急着拿回去喝了,站着和白怡聊天,“为什么只喝清水?喝不惯茶的苦味么?” “不是。”白怡仰着头,她坐在明林身前的阴影里,看向明林时背光,看不真切他的脸,“我小时候被拍花子的下过迷药,差点被拐到青楼里。”她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虽然后面逃走了,可还是进了青楼。” 明林倒没觉得在青楼的女人和在街上卖鱼饼的女人有什么很大区别,他想起来曾经穿行过燕栖巷时那些唱歌跳舞的女人,他不太明白的问白怡,“为什么会被卖到青楼?卖到那里去是要做什么?” 他是真的不懂,自小生活在寺庙里,大部分时间待在灵安居里,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后山,偶尔会有女贵客需要他陪师父一起会面,但他说话说得最多的女子就是暖阳公主,公主并不曾告诉他什么叫青楼女子。 白怡一愣,看着明林那认真求教的模样觉得很想笑,她自从十二岁跟着住进了红袖馆,虽然被保护着不曾待客,可也见多了各种道貌岸然的男人,就连什么密城四大才子见了女人也和发情的畜生没什么区别,她永远不会忘记拂翠是怎么死的,因而对于男人她有种本能的惧怕,却也打心底里瞧不起男人。 可是明林显然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他“干净”到让她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青楼里的女子就是出卖色相,供男人们调笑享乐的。”白怡回答的很直白,她觉得面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和尚,说起这些来根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明林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猜或许青楼女子就是像他那天见过的那样,朝着男人们笑,用黄莺似的好听的声音跟男人们说话,然后那些逛青楼的就会给她们银钱了。这么一想,师父教导的果然很对,“□□,流连美色是执着虚妄,太无趣了。” 无趣?白怡此时已经不觉得明林是单纯了,他这简直就是块木头啊。 她朝着他靠近了一些,把自己左侧的衣襟一扯,夏衫单薄,动作间就露出了白嫩的肩头,她仰着头,眼波流转,笑意盎然,说话间不经意带出了她耳濡目染的风尘语调:“你觉得,这样有趣么?” 寺里的僧人也经常赤膊练功,可明林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单薄,肌肤却比男人的要细滑很多。 他直直的盯着她的肩膀看,白怡嗤笑一声,男人嘛,果然都是差不多的,哪怕是个和尚。 “等一下。”就在她要把衣服整理好的时候,明林却蹲了下来,指着她的肩膀对她说,“你这儿擦破了,我给你上点药。” 白怡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肩膀上果然有红红的划痕,还有块皮都擦破了。她为了林姨的后事忙到快天亮,大概是抱着柴堆火葬林姨的时候受的伤,当时没觉得,现在看见了,还真有些疼。没等她再仔细的看看,明林已经从包里翻出来了一个纱布装的药包,铜钵里的水晒的发烫,他把药包在铜钵里浸泡了片刻,返身回来坐在白怡身边,无比自然的一手轻轻扯着白怡的衣服,另一只手把药包贴在了破皮的地方。 “嘶——”药包贴上的一瞬间,肩膀上传来一阵疼意,只是没过多久,疼意减缓,变成了凉爽的触感。 明林把药包移开,看了看破皮的地方,又把沾着水的药包在其他划痕处按了按,“你身上还有别处受伤了么?” “没了。” “那就先晾一会儿,等药汁干了再把衣服穿好。”明林把那小小的药包随手丢弃在一棵树下,拍拍双手又折返回来,看了一眼白怡的肩头,“行了,差不多了。” 白怡听他说“行了”就把衣服合拢系好,心里有些不安,还有后知后觉的羞意,她刚才在干什么?! 只是看明林的眼神,他让自己晾着的时候,和让那铜钵里的水晾着似乎并没什么区别。 心神稍稍安定,明林却又说了一句,“如果你在青楼做的就是像刚才那样的事,我会想要给你银钱的。”   ☆、三章 (2) 白怡被他的话惊的半晌不知道该回什么,他说的“刚才那样”大概就真的只是拉拉衣袖露出肩膀,但是他想给她银钱又算怎么回事?他的一句无心之语,却让她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后头继续赶路的时候,白怡刻意的和明林保持了些距离,也不怎么说话。明林只当她是累了,鼓励道,“前面应该有村落,我们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还能吃上晚饭。” 白怡低声“嗯”了一句,明林练过轻功走路快,她步子也不沉重,没进红袖馆之前她和拂翠跟着一群小叫花子待过,偷鸡摸狗、逃避追打,都少不得要能跑。 只是这山路实在漫长,不知是不是他们选的方向不对,山路的尽头不是村落,而是一片树林。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可这树林一眼望不见边际,真走进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荒郊野岭的,晚上说不得还有猛兽出没。 白怡担忧的看了一眼明林,“怎么走?” 明林却完全没想那些,“往前走啊。” 白怡叹了口气,“往前走不知要走多久,今晚要歇在这个树林里么?” “好呀。”明林甚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天为盖,地为席,是很好的修行之道。” 夕阳西下,斜阳周围是一圈烧的红彤彤的云彩,树林里满是阴凉,眼见晚上肯定要在林子里睡了,白怡也不急着赶路了,找到个还算宽敞的地方,跟明林商量,“晚上就睡这儿吧。” 明林正瞧着树枝上两只小鸟斗嘴一样的互相叫唤,听了白怡的话止下脚步,看了看四周,“好,就这里吧。” 白怡靠着棵树倚坐着,“晚上吃点儿什么啊?这树林里好像也没什么野果。” 明林把包裹打开,里头还有个巴掌大的玉米饼子,他掰开饼子,把大的那一块递给白怡,“你先吃着,我去接点水来。” 白怡看见明林手里剩下的那一小点饼子了,不太好意思,“你吃那么少吃不饱吧?”他们可是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就没再吃过东西了。 “没关系,挨饿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明林毫不在意的把饼子叼在嘴里,翻出来铜钵拿着往江边走去了。 白怡吃了几口饼子,觉得有些噎,又怕明林去接水的功夫已经把他那块饼子吃完了,回来看着自己吃恐怕会更饿,所以干脆就这么干噎着把饼子都吃完了。 她站起身,弯腰拾了些枯树叶打算晚上烧火用,又用脚踢着把些不易烧着的青树叶堆成一片,晚上可以躺着软乎些。 正收拾着,身后忽然有“咕咕咕”的声音,伴随着那声音的还有树叶被踩的“簌簌”声,白怡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只见是一只颜色艳丽的野山鸡。她还没什么动作呢,那只山鸡却比她更加惊慌,在原地蹦了一下,然后就开始疯狂的跳跑,扑楞着翅膀在林子里转圈。 白怡就站在原地看那只山鸡疯跑,抱着的枯树叶都忘了要放到地上。 终于,“咚”的一声,那只山鸡一头撞在了树干上,胸脯向上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白怡跑过去,拿着根树枝戳了戳它,那只鸡一动不动的,应该是已经撞死了。 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本来还想着晚上要饿肚子了,没想到有只山鸡就送上门给她当晚餐。 明林端着水回来时,就看见白怡在给一只山鸡拔毛,听到明林的脚步声,她兴奋的抬头看他,“看!” 明林一愣,“这是什么?” “山鸡!”白怡把已经褪了一半毛的鸡给举起来,“可以当晚饭,你知道叫花鸡么?我以前听林姨说起来过,就是把鸡去毛以后用湿泥包裹起来,拿火烤熟,肯定特别好吃。” “阿弥陀佛。”明林就地坐下,把铜钵放到地上开始念经。 白怡的喜悦瞬间僵在脸上,她一下一下的揪着剩下的鸡毛,想着要不要跟他解释这只鸡是自己撞死的,她就是捡了个漏,可又觉得解释了他也不会信,或者就算信了还是会觉得她很残忍。 鸡毛已经褪净,白怡用明林带回来的水浇湿了树下松软的泥土往鸡身上涂抹,声音故意弄得很大,可打水回来的明林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在念经。 山鸡已经被裹成了一团泥球,白怡沉不住气的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替它超度。”明林回了一句,又继续念。 “寺外的人每天都在吃肉,难道你要顿顿超度么?”白怡觉得心里一口郁气堵着,不吐不快。 “碰上了,就度。”明林的态度淡定,睁开眼看了白怡一眼,看到她把已经搭起来的枯叶堆一脚踢散,拿着根粗树枝在地上猛刨了一阵,把那坨被泥包着的山鸡埋了进去,又用树叶在上头盖了盖。 “好了别度了,我不吃了,让它登极乐去吧。”白怡负气的坐在地上,手环抱胸前,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有病才会把一只鸡给“安葬”了,还在这里看和尚给它超度。 明林终于不再念经,他把那个已经空了的铜钵拿起来,又离开打水去了,只是这次他离开的时间比上次长很多,长到白怡打算去找他的时候才看见他回来。 太阳已经下山,树木繁茂,可偶尔有缝隙投射进来的月光却很明亮。明林一手端着钵,另一只手揪着僧袍下摆,正快速的往这边走。 他走到她身边停下,把僧袍兜着的野果一股脑的放到白怡面前,“吃吧。” 这一幕和多年前的某个画面重合,那个山洞里,那时候还是侯府小姐的她,和那个热心的小和尚。 和尚还是那个和尚,她却已经不是她了。 白怡收起心里的感慨,拿起一个青果用袖子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皱起眉头来,“好酸!” 酸也比饿着好,白怡舍弃了美味的叫化鸡,和明林啃着酸果子,觉得胃里涨得要命,倒也不想着吃东西了。 夜渐渐深了,白怡打了个呵欠,撑不住的眼皮发沉。她侧躺在早就堆起来的树叶上,跟盘坐着的明林说了句“我睡了。” “睡吧。”明林似乎打算就这么坐一整夜,只是还没入定,又忽然把包袱拿过去,从里头抽出一套僧衣,扔到白怡身上,“夜里风大,盖着吧。” 白怡已经有些困倦了,迷糊着听他说了什么,拉了拉身上的僧衣,透过还燃着的柴堆看到火焰里一晃一晃的明林身影,竟觉得无比心安的睡着了。 翌日,天刚亮白怡就醒了。她看见明林似乎还保持着昨晚自己睡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像是……她被忽然闪过脑海的念头吓了一跳,把身上盖着的衣服掀开,几步走到明林面前,将食指伸到明林的鼻子下方,感觉到了温热的呼吸。 “小花姐?”明林在她手碰到自己嘴唇的时候睁开眼,随即不解的看见了白怡惊慌的神情,她在想什么?以为自己就这么坐化了? 白怡尴尬的收回手,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可笑,把手背到身后,看了看被树冠遮盖住的天,状似镇定的说,“收拾一下我们继续赶路吧,趁着天早,一会儿又该热了。” 明林应了一声,把昨晚白怡盖着的僧衣装进包袱里,又把白怡和自己的包袱绑在一起搭上肩,跟着白怡身后走。 “刚才……” “刚才你脸上有根草,我帮你拿掉而已。”白怡打断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愚蠢透顶,不想让明林说出来笑话自己。 “谢谢。”明林没有多问,只是笑的极其真诚,他快走了两步走到白怡身边,抬手在她一侧头发上摘了一下,摊开手掌给她看,“头上沾了点碎叶。” “嗯,你帮我摘一次,我帮你摘一次,扯平了。”白怡匆匆扫了一眼,敷衍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正午的土地都被晒得泛热气,两人去江里舀水喝,白怡觉得脸上汗涔涔的,便跪在江边用双手捧着水扑在脸上洗,等那清凉的水驱走了热意,她拿手帕擦脸的时候,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侧着头,对着慢慢平静无波澜的江水照面,终于发现头发上似乎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她抬手,顺着耳朵往上把那东西摘下来。 一朵娇俏的小白花。   ☆、三章 (3) 白怡把掌心的小花看了又看,放在江水中目送它顺着水流离开。 这些年,她早就没有了妆扮的习惯,在红袖馆那种地方,漂亮,绝不是一件好事。已经灰头土脸的活了这么久,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哪怕只是一朵落在她头上的花,她也要去掉。 缩着脖子比引人注目能活的更久,十二岁以后她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从江边回到树荫下,明林正坐在那里闭目眼神,听到白怡的脚步声,撑地站起来,拍拍手心的灰,“再休息会儿,还是上路?” “走吧,不然今晚还得住在外头。”白怡走到明林身边,“我的包袱给我背吧,你背俩太重了。” “不重。”明林把那两个绑在一起的包袱往肩上一甩,“你的包袱就跟你似的,轻飘飘的像个纸片。” 白怡用手握了握自己的胳膊,确实有些瘦弱,她笑起来,“我包袱里又不用放铜碗。” 她平时不怎么笑,明林看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多看了两眼,视线往她头上移去,发现那朵小花没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直直的让人难以忽略,白怡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猛地想起来刚才丢掉的那朵白花,她震惊的问他,“那朵花是你别我发上的?” 明林点点头。 白怡噗嗤的笑出声,这小和尚居然还会干往女孩子头上插花的事情?她故意打趣他,“一花一木也是生命,你怎么好把人家花给折了。” 明林辩解,“那朵花本就已经落了,我只是替它换了个去处,它在你头上变得更好看了。” 她以为他会说花让她变好看,没想到却是为了那朵花……“所以只是因为我比草地更能衬的那朵花好看?” 明林点头,“当然,你这么美好。” 白怡的心用力跳了两下,为这和尚的直白,她听过那些文人讨美人欢心时作的诗句,那些或比兴或白描的句子,都没有明林说的这句“你这么美好”让她觉得心动。她握拳在嘴边干咳了两声,偷眼打量明林,确认他完全不是在调戏她。 “小和尚,你不是说过色.即是空么,你管那花好看不好看干嘛。”她避过他夸自己的那句,打岔道。 明林在前头走着,回头看了她一眼,“修佛就是为了追求真、善、美,能让事物变得更美好,有什么不对么?” 唔,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白怡快走两步跟上他,重新在林间穿行,有点儿后悔把那朵白花扔进水里了。 快要日落时,两人眼前终于出现了村落的模样。 白怡一把扯住明林的袖子,“一会儿进村我们就分开吧。” 明林不解,“你要留在这里了?” “不是。”白怡欲言又止,最后蹙着眉道,“我怕咱们一起走会被说闲话。” “内心坦荡,何必管他人如何说。”明林虽这么说,可还是没有违逆白怡的意思,“小花姐,那你先去吧,我过会儿再走。” 白怡接过明林递给她的包袱,背在肩上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刚才离开的地方,明林笔直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用自己的心思去看这天地,天地就变成了和她一样的孤独。 她想起林姨去世的那个夜晚,她决心跟明林一起上路的原因——这个世上,曾经的、现在的,和她还有关联的,救过她给予她关怀的,好像只剩下这个小和尚了。 她像揣着梅子糕忐忑的跑去客栈一样,从半路又跑回了明林身边,对上明林疑惑的眼神,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你说的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一起走吧。” 明林没问什么,顺着她的意思,各自背着包袱向着前方的村落前行。在余晖映照下,阵阵炊烟抖动着飘散,温馨静谧。 他们进了村庄,从小石桥上走过,村头有几个男人蹲在一起聚着说话,一个看起来年岁大些的男人把烟锅在地上敲了敲,站起身来看这两个外来客,“小师父哪里来啊。” 明林合掌行礼,“贫僧是兴隆寺的明林和尚,下山化缘,路过此地,打扰了。” 一听“兴隆寺”,那几个蹲着的男人也都站了起来,神态甚是客气,只是看向白怡的眼光有些好奇。 明林干脆替她解释,“这位白施主,与我结伴修行,化完缘便去山上兴济庵。” 众人恍然,哦,是个准尼姑。 白怡嘴角一抽,依着他不骗人的性子,他还真的打算度她修佛去啊。 之前说话的老人自我介绍,“你叫我霍二叔就行,我们村不大,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吧,我让老婆子给你们收拾屋子去。” “有劳二叔了。”明林回头看了一眼白怡,发现她正警惕的跟在自己身后,缓声说,“我们就在二叔家住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白怡点头,跟着他往霍二叔家走。进了屋,她认真的打量那房子,听到霍二叔跟一个婶子交代了几声,那婶子就过来跟白怡商量,“闺女,你跟我还有我小儿子住东屋,让你二叔跟大师住西屋,行吧?” 明林抢先搭了,“多谢施主,施主叫我明林就好。” 霍婶子笑眯眯的合掌跟他回礼,想着家里要招待兴隆寺的僧人,真是天大的好运气。 “娘,咋还不吃饭?” 正寒暄的时候,东屋传来一道男童的喊声。 “哎!来了!”霍婶子朝里头应了一声,拉着白怡往屋里走,“走走走,吃饭去。” 霍二叔家的几个女儿都已经嫁人,家里只有夫妻二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儿子,村里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就让明林和白怡一起上了土炕围着小桌子吃饭。 饭食很简单,村里人也吃不起肉,因为明林是临时住过来的,霍婶子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饭,她歉意的说,“明林师父,你凑合着吃吧。” 明林正要道谢,霍家小儿子嘟着嘴插话,“咱家今天刚宰了一只鸡!你咋不做了吃?” 霍二叔拿筷子背敲在儿子手上,“胡说!那鸡是自己死的,谁知道得了什么病!哪敢吃!”他训完儿子喝了口闷酒,这已经是家里这个月死的第三只鸡了,真是晦气。 白怡装作听不见他们的话,每个菜往碗里夹几筷子,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这两天可真饿惨了。 袖子忽然一沉,她放下碗筷,往身边的明林方向瞥了一眼,明林已经把手收回去了,对她无声的用口型说了句,“慢点吃。” 白怡心里一暖,想着明林是担心她吃急了一会儿肚子疼吧,刚才也已经吃了个半饱,之后的饭就慢慢的吃吧。 霍家小儿子不爱吃这些野菜,嘴一撇,跳下了炕,穿上鞋子就往屋外跑,“我明明看见今天有鸡了,你们不给我吃,我不吃饭了!我去找铁牛他们玩儿去!” “哎!春儿!回来吃饭!”霍婶子扯着嗓子冲窗外喊儿子。 “崩管他,饿他两顿就知道饭好吃了。”霍二叔制止住她,一脸的不耐,可还是跟客人道了歉,“让他娘给惯坏了,明林师父别介意。” 明林笑了笑,“成大事者总是不拘小节的。” 一句话说的霍家夫妻都挺高兴,就像给儿子去批了命一样,兴隆寺的僧人说他们儿子能成大事呢! 吃完饭,霍婶子担心天晚了儿子出事,催着霍二叔去把人找回来。她自己则烧水陪着白怡她们聊天,“赶路赶了挺久吧,烧点水一会儿冲冲身上。”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白怡连连道谢,“婶子,拿凉水擦擦就行的。” “凉水给他们男人用,你一个小姑娘,哪能不仔细着点儿,女人呀,就怕受凉,以后不好生孩子的。”霍婶子说完了想起来这个姑娘好像是个姑子,又多说了句,“就算不生孩子,也得好好照顾身子啊。” 好久没有长辈和她说这样的话了,白怡抽了抽鼻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说了声出去透透风,就从灶房里跑了出去,霍婶子只当她害臊,笑着继续添柴烧水。 院子里,明林正看着鸡窝里一只黄嫩嫩的小鸡崽来回溜达,看的极其专注。 白怡猜他又在参禅呢,他参禅的方式好像就是盯着什么东西看,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抬手摸了下他那光溜溜的脑袋,似乎有些扎手。 她在明林转身的时候收回了手,“小和尚,看什么呢?想吃肉?” 明林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在她摸过的脑袋上自己也摸了摸,低低道,“该剃头了。”   ☆、四章 (1) 第四章昌城遇亲 明林正摸着自己的脑袋念叨该剃头了的时候,出去疯玩的霍春被霍二叔揪着耳朵领回了家。 白怡打住了话头,没再跟明林聊天,转去帮霍婶子把热水打到木盆里,关了房门略略的擦了擦身上,觉得神清气爽。 出门倒水的时候,霍家两口子正在院子里坐着训斥不懂事的小儿子。霍二叔坐着小板凳把霍春这几天闯的祸一一数落出来,霍婶子则站在儿子身边不停的轻捶他肩膀,“明天叫你大姐和姐夫回来,看他们怎么骂你!” 霍春脾气却犟得很,根本不认错,梗着脖子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花。 白怡轻手轻脚的把水倒在饮牲口的泔水桶里,听着院子里的说话声,忽然就想起来那个叫杨启的小娃娃,如果他还活着,也就是这么高吧,说不定也会这样调皮捣蛋的被父亲训,母亲也会拿她这个长姐来吓唬他。 叹了口气,把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念头给收了,白怡一回头,就看见“一堵墙”挡在眼前。她抬头,明林端着个木桶冲她笑,也是出来倒洗澡水的。 白怡让开些距离,只觉得刚刚擦过澡的明林身上散出的味道格外清冽,就像他们一直顺着走的那条江,纵使天气炎热,却总散着凉凉的爽意。 明林倒完水,把木桶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轻声问白怡,“小花姐看什么呢?” 夜将深,小院子里没点灯火,可漫天繁星和皎皎明月都将眼前的人和物照的清明。白怡压低了声音答,“看你呀。” 一整天不怎么说话,她的声音像是没打开似的,带着沙沙的哑音。 一方院落像是从中被划开,一边是严父慈母顽童,一边是低声聊天相对无言的男女。 明林低了低头,视线和白怡的眼睛相对,嘴边是他总挂着的微笑,身上还带着些许清凉的湿气,说出来的话却直白的像这毫不遮掩的月光。 他对她说:“那么礼尚往来,我也看你。” 他俩就这么对视了许久,好在月色再亮也还是融在了化不开的黑夜中,不然白怡脸上陡生的热意简直无处遁藏。 她心里有些想笑,得亏这是个和尚,不然就冲这张嘴,不知道得降服多少小姑娘了。 “好了,早睡吧,明天咱们继续赶路。”白怡不敢再看他磊落的目光,说了这句就转身先回了东屋。 倒是明林站在原地又呆了片刻。 他喜欢看别人的眼睛,因为那是人最不易遮掩情绪的部位,他随师父待客的时候也总观察各种人的眼睛,从里面看出祈求、期待、贪婪,看出俗世里的各种贪念。可是刚才看着白怡的眼睛时,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因为……他忘了看。 他只看到她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还在这微弱的光线下看见她右边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痣。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默念了几遍心经,抬脚往西屋去了。 安静的夜里连虫鸣的声音都消弱了,白怡睡得正沉,忽然听见身边霍婶子焦急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发现屋里点了灯,霍婶子正在摇晃着穿着肚兜的霍春,“春儿,春儿,醒一醒,别吓娘啊。” 白怡把衣服穿上,凑过去看昏迷不醒的霍春,只见他脸色发青,手脚冰凉,头上却烫的很。她推了一把慌了神的霍婶子,“婶子,快去请郎中啊!” “郎中,对,郎中!”霍婶子踉跄着下了床,跑去西屋找霍二叔喊人。 没一会儿,霍二叔和明林一起赶来了这边,霍二叔也着急的不行,“崔郎中前几天去丈人家了,还没回来呢!” 明林上去摸了摸霍春的头,替他把了脉,又在他肚子上的几处按了按,皱着眉头说,“看样子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叔,快套车,咱们现在就去昌城找大夫,拖不得。” 一听说儿子是中毒了,霍婶子脚都有些软,抹着眼泪让霍二叔赶紧去套牛车,着急的给霍春穿上衣服,背着他往门口跑。 白怡跟着一起跑过去照应,明林则回了西屋拿了包袱出来,从纸包里拿出个大黄药丸,手沾了水把那药丸给揉软了,掰开霍春的嘴给他喂下去,过了会儿又把人背到肩上去颠了颠。 霍二叔套好了车让人上车时,霍春正趴在明林腿上朝着地上一通吐。吐完了,明林把霍春交到霍婶子手里让他躺的舒服些,一行人就着夜色便往城里去了。 好在离村子不过十里地就是霍家大女儿住的昌城,天蒙蒙亮的时候车子进了城,霍二叔驾着车往医馆去,霍婶子跑去大女儿家找人。 医馆尚未开张,霍二叔敲着门求大夫救命,这才把大夫给吵起来诊治。 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大夫给霍春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的,一直忙到了霍家大女儿和女婿赶到才擦了擦汗从内间走出来,“是中了毒,好在之前吐出了大半,毒散的不够开,后头给你开几付药,回去好好养着,个把月也就好利索了。” 霍家人千恩万谢的,接了霍春回大姐家。霍二叔不光记着他儿子,还念着明林他们,刚才大夫也说了,要不是明林让儿子吐出来,说不定毒早就发作了。他连着明林和白怡一起请去了女婿家,要让儿子醒了给他们磕头谢恩。 明林推脱不了,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霍家大女婿是个绸缎铺的掌柜,家里条件也不错,还有丫鬟婆子和仆人。只是客房没那么多,又不能让明林或者白怡去跟下人一起挤,只好在昌城最好的客栈给两人定了两间客房让他们暂住。 在家提早吃了一顿午饭,大女婿让下人领明林二人去客栈休息。 这个时间的昌城已经热闹了起来,街上的生意热闹又繁多,果真一片昌荣的样子。白怡好奇的四处打量着,不时的被捏面人的、卖面具的、玩杂耍的摊子吸引。 这么一路看一路走的到了客栈,领路的下人先回去了,白怡有些兴致勃勃的问明林:“咱们出去逛逛吧?” 一向好说话的明林这次却没同意,“昨晚就没休息好,现在日头那么大,说不准你就要晒晕了,先去睡一觉吧,等太阳要落了咱们再出去。” 白怡有些不甘心,可看见明林已经抬脚上楼了,只得沉默着跟在后头。 可躺到屋里床上了,想着那会喷火的杂耍,还有能照着人捏成一模一样的捏泥人的,白怡的心又活泛了起来。明林说日头落了再出去,日头落了,那些人也就该回家吃饭去了吧? 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鞋子,轻轻的开了门,左右看了看,最终没去打扰已经休息的明林,自己一个人出了客栈,沿着来时的那条路走了过去。 看够了杂耍,她和叫好的人一起跟着鼓掌;又去了捏面人那里,跟面人师傅形容长相,“光头,大眼睛,眉毛浓浓的,高鼻梁……” 面人师傅心灵手巧的捏了个和明林六分像的和尚,白怡高兴的交了十文钱,拿着木头棍等棍上的面人干硬定型。 正低头摸那面人的小光头呢,听闻身后有人惊呼,还有飞驰的马蹄声。惊惶的来不及躲闪,腰间被人一揽,一个穿着月白色衣服的俊秀男人把她拉到了路边,声如三月春风拂水般温柔,“姑娘,没事吧?”   ☆、四章 (2) 白怡一把将身后的人推开,退了两步,尴尬又无措的说,“多谢。” 那男人拱了拱手,“事出突然,唐突姑娘了。” 白怡点点头,又说了一次“多谢”,把面人揣着衣袖里,急匆匆的往客栈走,怕明林醒了找不到她。 身边有路人对着刚才策马的人指指点点,“那是五皇子吧?听说今上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也太霸道了些,当街纵马,伤了人怎么办?” “你懂什么,天家的人,能和咱们一样嘛……” 各种议论声传入耳中,白怡把五皇子和记忆中那个在宴席上见过一次的少年挂钩,那次在五皇子的姨母家赏花,他也是这么鲜衣怒马的出现,成为所有人的关注点,她记得他面相生的极好,在场的姐姐妹妹都拿帕子挡住羞红的脸,她……当时好像只顾着吃主人家特制的椰子酪。 因是故人,白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街上早没了骑马的人影,骚乱了一时的人群也已经恢复寻常。 只是身后跟着的人是怎么回事? 白怡有些紧张,脚步不禁加快,走的也是人多的大路。这种郎相救妾相许的桥段她见识的多了,但最后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她可不想和那位公子有丝毫牵扯。 就在白怡步伐有些乱的离开时,身后的男人倒是慢下了脚步。 一直跟随在旁的书童模样的人先开口,“少爷,她一定以为你是坏人了。” 男人笑了一声,“她以为的有什么不对么?” 书童撇了撇嘴,“少爷,咱们还回客栈么?” “回。”男人脚刚抬起,又停下,“派人去查一下,她怎么会在此地。” 书童抬眼看了看,“已经去了。” “嗯。”男人抬手敲了下书童的头,“对她客气点儿,指不定以后就是你主母了。” 书童眼睛瞪得圆圆的,嘴也惊楞的张开,逗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抬脚往客栈继续走去。 白怡快步跑回客栈时正遇上明林睡醒了下楼来,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白怡出去玩了,还招呼着她去街上看杂耍。 白怡摇摇头,“不想去看了。” 明林有些纳闷,又提议道,“去买点吃的?” 白怡还是摇头,不知为什么不想告诉他自己出去过了,连袖子里的面人也不想给他了。她继续上楼,打算睡一觉歇歇神,明林却反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小花姐?” 白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担忧,镇定了一些,“我还是累,想再睡会儿。” 明林松开她的袖子,“刚才霍二叔派人来找,说是歇好了就去府上坐坐,霍春醒了。” 白怡刚才一路小跑,现在放松下来了还有些后怕,只想躺着休息,犹豫之间,眼见着刚才救她又跟踪她的那个男人领着小厮也上楼来。 她和明林站在楼梯正中,像是为了让道一样,白怡站到了明林的身后,垂着眼睛不看来人。那男人却丝毫被躲避的自觉都没有,经过她身边时特意停了脚步,“姑娘也住在这里啊,真巧。” 有明林在身边,白怡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只是依然不想跟那男人过多纠缠,客气又疏离的道别,“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明林不明所以的看这两人说话,直到白怡从他身边绕过去下了楼才跟上,回头看了一眼那穿着月白色袍子的男人,快走了两步与白怡并肩,“那位施主是谁啊?” “不认识。”白怡表情有些紧绷,“感觉不像好人,我们离他远一点儿。”她说完了,看见明林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那男人是什么恶人,气冲冲对他说,“你就别想着度他当好人了!” 明林正在想事,被她一声低喝吓得肩膀一哆嗦,有些委屈的合掌,“阿弥陀佛。” 白怡被他的表情逗笑,心里的不安也散了不少,从袖子里掏出来那个面人,也不解释,直接把木棍塞在明林手里,“给你的。” 明林举在眼前看了看,栩栩如生的小人,好像,好像有点儿像他?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面对面的发愣,这情形实在好笑,白怡心里最后一点儿郁气也没了,拍了下明林的肩膀,“走了,霍二叔还等着呢。” 明林把面人放进衣襟里,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嗳。” 霍春果真醒了,只是还有些虚弱,醒一会睡一会的,醒着的时候霍婶子要拉着他给明林磕头,惊得明林连连退让,又说孩子刚醒不能乱动,急急的让霍春躺好了,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让他继续睡了。 退出内室,几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霍二叔想颠烟锅,意识到女婿家的木桌不顶磕,忍着不抽了把烟杆放下,“刚才春儿醒的时候说了,他昨天晚上去找村里的铁牛玩,铁牛说他们家有几只鸡病了,全被他娘拿药给药死了,药完了还点火给烧了。他们俩就去找烧火的地方,还真翻拉出来几块没烧焦的肉,俩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怕,把肉全给吃了,估计春儿是吃了袋子了,把些杀药给吃了。” 几个人又唏嘘了一番霍春福大命大,又谢了明林半天,直聊到开席。这一顿不比中饭的匆忙,是特意准备的,菜式繁多,有一半都是精致的素菜。 大女婿虽是商人,也是从庄户地里走出来的,没那么多讲究,一家子连带明林和白怡还是一桌吃饭。饭桌上,霍二叔举着大碗敬酒,明林以茶代酒的喝了,倒是白怡,闻着她面前酒盅里的果子酒香甜,好奇的喝了一杯尝味。 聊着天,明林问霍二叔,“村里很多人家的鸡都染病了么?” 霍二叔点头,“可不是,基本上户户都有。” “会不会是鸡瘟?”大女婿插话,以前也碰见过这种事。 “不像。”霍二叔摇摇头,“那些染病的鸡死之前不是发蔫,反倒是很精神,叫个不停。而且要真是鸡瘟的话也不会就死这么几只,一窝都得窜病。” 明林想起来那晚他看见的那只活泼的小鸡崽,不知疲倦的来回扑棱着翅膀跑,就跟要飞起来似的。 他见闻不多,知道的事情都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在他有些的知识里思索了一番,也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想跟白怡问问,一扭头发现她正端着白色的酒盅小口的啜饮。他失笑,俯身在她耳畔提醒,“酒多伤身,少喝点。” 白怡看他一眼,神态清醒,“火也伤身,酒也伤身,你那里,就没有不伤身的。”她看见他被自己说的噎住,有些得意,举着小酒盅问他,“要不要尝尝?不是有那么句话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明林摇头,“各人修佛的方式不同,我清修,不喝酒。” 白怡嘴角一勾,手在明林的腿上点了点,“为了修佛,你这日子过得可够无趣的。” 被点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明林有一瞬间觉得白怡是不是会点穴,可她碰到的那几处明明没什么穴位。没等他说什么,白怡已经把手收回去端酒壶了,又满了一盅,依旧是小口小口的啜饮。 好像是醉了。 明林把她面前的酒盅拿开,不像劝解,更像是恳求,“别喝了。” 白怡一只手支着面颊,侧头看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痣格外风情,“那就,不喝了。” 宴后,霍家女婿让下人去寻了辆马车来送明林二人回客栈。明林本想着自己走回去,可让白怡自己在车上又有些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坐了进去。 马车并不宽敞,是最简陋的那一种,两个坐下后几乎就没有活动的空间了。 白怡酒足饭饱,加之中午没休息,现在坐在车子里就开始犯困。她的眼睛睁睁闭闭了几次,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垂着头睡了过去。车子拐弯,车里的人也跟着倾斜,睡着的白怡一头歪倒在明林的肩上,把本来也有些被酒气熏困了的明林一下子惊醒。 他低头,看见靠在他身上的白怡,连忙把人给搬正了坐好,自己则靠着车壁又靠了靠,缩着身子想给白怡更多的空间。 被搬开的白怡嘟囔了几句,可眼皮太沉重了,睁不开,只能随着车子的晃动继续来回点脑袋,就跟被风吹雨打的莲蓬似的。 明林心里有些动摇,觉得她这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不太舒服的。 他靠过去一些,又靠过去一些,等到胳膊碰着白怡的胳膊了才停下。身子往下滑了滑,把肩膀降低,扭头看了一眼白怡,手飞快的抬起来把她的脑袋一按,让她枕在自己的肩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的心里像擂鼓一样咚咚咚的响个不停,肩膀上是她脸传来的温热,这慌乱的情绪念几遍心经都不管用。 好在他没乱多久,马夫就冲车内说,“小师父,到客栈了。” 这声音虽不大,却像炸在耳边的春雷,把明林给炸清醒了,他忙躲开,把白怡摇醒,然后一路看着她有些摇晃的上了楼、进了屋,却不敢再出手相扶。 盘坐在屋内念佛,门被无声的打开。明林睁眼看了下,竟然是好几天没露面的暗七。 “主子。”暗七拱手行礼。 明林第一反应便是暗卫们是不是都看见了,随后又想到有车厢挡着呢,心绪稍安,他开口询问,“怎么了?” “我们今天碰见了暗五暗六。”暗七回话,面上带了笑意。 “哦?”明林只知道暗卫队都是守着大将军的,“大将军在昌城?” “不是将军。”暗七一五一十的交代,“暗五暗六也和我跟暗八一样分派了别的主子,他们就是随着小主子来这儿的。” “小主子?”明林疑惑道。 “是,他们跟了将军家的渊少爷来的。”暗七回道,“也就是您的小舅。” 这么些年,他入了佛门,鲜少跟俗世的亲人们来往,他除了柔妃、暖阳公主还有大将军外,其余的听都没怎么听过,更不要说见面了。 此刻冒出来的这个“小舅”,他实在没印象,也不去想了,只问暗七,“他在哪里?” “隔壁。”暗七停顿了一下,“就是下午在楼梯上和白小姐说话的那个。”   ☆、四章 (3) “楼梯上……”明林想起了那身月白色,还有白怡有些慌张的躲在自己身后,略一思索,“他们认识?” “暗五说今天下午白小姐出门游玩的时候险些被马惊到,是渊少爷拉了她一把才没让白小姐受伤的。”暗七犹豫了片刻,“属下觉得渊少爷应该是早认识白小姐的,是否需要让暗八去查一下。” “不必了。”明林摇头,“万事有缘法,我不需要知道所有的事。你刚才说……小花姐下午出去玩了?你们有跟去么?” “属下和暗八要对主子寸步不离。” 明林随手把床头枕边的面人和尚拿到手里摸了摸,“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下次如果再碰上这种事,你跟在我身边,让暗八跟着她吧。” “主子……可是要让暗八露面?”暗七有些诧异,他们这些暗卫除了主人绝不会被外人知道身份。 “不,就悄悄的跟着吧。”明林把面人放回去,又问了一句,“渊……施主来昌城为何事?” “昌城的小玩意儿多,暗五说渊少爷是南下治水回京途经此地,买些礼物回去给暖阳长公主。” 暖阳的名字让明林瞬间感觉亲近了很多,“他和暖阳公主关系很好么?” 自明林出生后暗七就和暗八一直待在他身边守着,明林念佛他们就听经,鲜少离开过兴隆寺,所以对府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能模棱两可的答,“看样子是。” 明林有些许失望,也没让暗七去探,只说,“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吧。” 突然冒出来的小舅让明林有些睡不着了,他在寺里长大,能清楚的认出所有的师兄弟和师叔师侄,却完全不认识俗世的亲人们。师父对他很好,这些年他也不曾受过多少苦,最多是偷跑出去了被师父罚跪念经,他以为人生就该这样平静的度过,可这次下山却发现山下的人和他们活的都不一样。 他看着霍二叔训斥霍春、霍婶子在一旁劝解时,蓦地就产生了一种类似羡慕的感觉。 他每年的祭典都能见到圣上,当他跟在师父身后为大晋诵经,当他作为仙灵在祭台上念经祈福时,他知道圣上的目光是集中在他身上的。可每年也就那么一次,他甚至都没跟圣上说过话,一句都没说过。 柔妃娘娘每年在他生辰的时候会给他送贺礼,偶尔来过几次兴隆寺也都会招他见面,虽然说的话不多,可她会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会问他穿的暖不暖,吃的好不好。 还有暖阳公主,暖阳公主隔几个月就会去寺里看看他,给他送些他喜欢吃的点心。 从前,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可现在,他好像有些不喜欢了。他想大概是他的悟性太差,这么多年都没能参透佛理,没能抛却尘俗。 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梦里,梦见白怡坐在马车中靠着他的肩,头发在颠簸的马车中颤动,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喝酒喝得红润润的唇。 那天晚上他睡得极不安稳,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忽然醒了。睁着眼睛盯着精美的床梁,身下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坐起身,掀开薄被看着床铺上明显颜色变深的那一圈,不可思议的想,这是……尿床了? 越想越荒唐,他几下把中裤脱了查看,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发懵。懵了一会儿,也就懂了。寺里有药石师父教导简单的药理,这些身体的……反正这些,他也大概了解。可头一回碰上,还是有些错愕。他起身换了干净衣裳,把中裤泡进了水盆里,站在床前对着床铺发愁。其实也不那么明显,移开了被子多晾一会儿可能就看不出来了。 他洗了裤子,搭晾在椅背上,自己在床角找了个位置打坐念经,远远的离开那有些湿的区域。这一念就忘了时间,直到房门被敲响,白怡的声音传来,“明林,起床没?” 明林扬声回道,“起了。”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白怡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外面太吵,我把饭端上来了,先来吃饭吧。” 其实也没那么吵,只是白怡看到昨天的那位公子也在楼下吃饭,就想躲上来了。说不上为什么,那位公子明明还拉了她一把让她免收伤害,可她总觉得那人太精明,和精明人来往,一般吃亏的都是自己,所以还是离远一些好。 明林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坐下,看着白粥、小菜也觉得饿了,拿起筷子道了声谢,戳了个馒头就吃起来。 白怡也没吃饭,跟着一起坐下,看明林吃的开心,只觉得心情也好了很多,还是这小和尚好,单纯没心眼,不用费心。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头发可能真是烦恼丝,不然明林怎么一点儿烦恼都没呢? 她抬手,毫无征兆的就摸了摸明林的后脑勺,“慢点吃,别噎着。” “呃咳咳咳……”明林一口馒头噎在喉头,差点喘不上气来。 白怡急忙把茶杯倒了水递给他,“你看,让你慢点吃,噎着了吧,快喝点水。” 明林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是昨晚的茶,水也是凉水,不过倒让他冷静了许多。刚才他低头吃饭不去看白怡,也是觉得昨晚的梦里唐突了她,今天有些不好意思见她,谁知道她忽然碰了他的头。她手上温温软软的,他头上没有寸缕遮掩,没有毫发阻挡,好像脑袋上的所有经穴都被她触到,耳朵唰的变得通红,一个心神不宁,馒头就卡住了。 “你怎么了啊?”白怡感觉明林有些心不在焉,关切的问道。 “我……我……”虽说不能诳人,可明林也没脸说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失常,脸也变得通红了。 “生病了?”白怡要抬手去试试他的额头,却被明林躲开了。 他这躲避的动作实在太大,大的让人察觉不了都不行。白怡的脸一僵,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睑,“你不想我触碰你是么?” 明林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干净?”白怡的声音里满是失落,这小和尚在山下呆了这些天,是懂了燕栖巷里的人到底干嘛的,所以也厌恶了住在那里的她吧。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李渊正听着暗六回禀去查探到的消息。 “林静娥被鲁大媳妇赶出家门后一直身体不好,前不久刚去世,杨小姐遇上了下山游历的六皇子,两人就结伴同行了……借助在霍家时霍家小儿子染了急病,他们便一起来昌城求医。” 李渊背着手看向窗外,神情不虞,“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一直没跟我说?” 那书童正在拿着小锤敲山核桃,听到少爷生气了也完全没害怕的模样,“哒哒”的声音不断,还替暗六辩解了两句,“当年把人交给林静娥之后不是你交代的让盯防的人都撤了么?你怎么说的来着?哦,不保护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是你说的吧?” 李渊回过身来,走到桌前拿了个还完整的小核桃扔在书童背上,“我还说让你好好读书你怎么不记着呢!” 书童“哎哟哎哟”的夸张的趴在桌上喊疼,却在看见李渊脸色没那么黑的时候朝暗六使了个眼色,暗六连忙接道,“主子,那么现在是不是派人跟着杨小姐?” “不必。暗七暗八就在附近,不要引人怀疑。”李渊皱了皱眉,“还有,以后叫白小姐和明林,不要再叫错。” 暗六退下后,书童把剥好的核桃肉盛在碟子里递给李渊,“少爷,快吃点核桃,听说这玩意儿补脑。” 李渊捏了两块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思考白怡的事情,没有想出头绪来,决定暂且先放下这事,朝着书童扬了扬下巴,“萧钦,捎上东西,咱们去会会‘仙灵’。” 主仆二人才踏进明林的房里,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而且白怡似乎正一脸阴郁的要离开。 屋内的两人都没想到李渊会来,还是李渊先冲着明林问了句,“小师父,方便下两盘棋么?” 明林下意识的先去看了眼白怡,白怡一直对李渊有戒备心,现在看他刻意接近明林更觉得他不简单了。虽说刚和明林不欢而散,可这时候却想着不能让人害他,因此也不走了,主动的冲李渊行了个礼,“我去找小二添壶热茶。” 明林正着急怎么跟白怡解释呢,看见她的态度,立马明白是因为谁了,眼睛闪着亮光的请李渊坐下,待书童摆好了棋盘,一边随便走着棋,一边朝屋外张望,直到白怡提着茶壶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李渊开始还用了□□分心去走棋,可走了一会儿发现明林这下棋水平实在有限,强忍着没问出口他到底会不会下棋。结果自然是李渊完胜,只是两人离开棋盘时,萧钦碰了碰李渊的衣袖,让他再看一眼棋盘。 站起来视野更宽阔了些,李渊这才发现,明林不好好下棋,居然在那儿摆字,这吃吃补补的,到结束了居然摆出个“佛”字。李渊苦笑不得,又坐了下去,“再来一盘,你好好下。” 明林合掌,“小僧棋艺有限,就不耽误施主雅兴了。” 李渊像是听不懂他在谢客一样,转去问白怡,“姑娘昨天想必没有逛尽兴,我正好要给家里买些小东西,昌城有条街专卖这些手工玩意儿,姑娘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白怡心情不太好,也想着出去散散心,只是不想跟李渊一起,她面上端着笑意,说的话却是拒绝,“不敢劳烦公子。” 李渊接二连三的被这两人拒绝,却一点儿羞恼都没有,“行,有事找我,也别那么客气,叫我李大哥就行。” 说完就告了辞,走之前还深深的看了明林一眼,却只看见他眼睛正盯着白怡,一副紧张的样子。 呵,有意思。 白怡最终还是去逛了那条有名的饰物街,那里的有千百种新奇的小玩意儿,价钱也是贵贱均有,白怡就没看见从这条街走出去的人手里是空的。 明林跟在她后头,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佛经里的那些道理似乎都没法拿出来用,他都不知道白怡为什么要说她不干净。 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逛着街,白怡在一个木雕的摊子前停下,看见摊子上摆着一套木雕的猴子,一套三只,从大到小,那卖木雕的师父正演示着怎么可以把三只猴子套在一起变成一只。 明林终于找着话茬了,走到一边轻声跟白怡说,“我也有一套这种,银球形状的香笼,十五个呢,最大的这么大,最小的这么小。”他一面比划一面解释着那球的样子,小心的看着白怡的眼色。 白怡其实在他跟着自己出来的时候就不那么生气了,早上的事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如果明林真的厌恶她,何必这么诚惶诚恐的跟着她?他现在给了她台阶,她也就顺着下了。 “这样从大到小一字排开的东西,我以前也见过,粗的有小儿手臂粗,细的也就是筷子那么细。”白怡搜刮着脑海里的记忆,没怎么多想就跟明林分享自己见过的类似工艺品。 明林见她肯跟自己说话了,高兴的不得了,话也变多了,“哦?那是什么干嘛用的?也是香笼么?” 他这么一问,白怡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不妥的话,猛地闭上嘴,随口含糊道,“强身健体用的。” 怕明林这个最喜欢钻研问题的人再问她什么,她干脆又装作冷冰冰的模样,不再说话了。 明林刚高兴没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白怡,心慌了几下,正走到一处有巷子的地方,他想也没想扯着白怡的袖子往那巷子去了,不比繁闹的大街,这巷子里安静的很,连个来往的人都没有。 明林拉起白怡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一脸诚恳带些委屈的说,“小花姐,我没厌烦你碰我,你摸吧,摸吧摸吧。”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白怡的手在他那光脑袋上来回划拉,眼神清澈无辜的要命,白怡被他这么拉着,竟然觉得脑子里什么都想不着了。 “我……”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身子一个不稳,脚下的土地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五章 (1) 第五章安城赈灾 白怡努力稳住了身形,惊恐的望向明林,“刚,刚才,是地动?” 明林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等到那阵晃动过去,大地暂时恢复平静后拉着白怡往来时的路跑去。原本还热闹的集市已经乱做一团,摊主们着急的把货物收拢逃命,有年岁大些的站不稳摔倒在地,后头的人却理都不理的继续奔跑踩踏,虽然完全不知道要逃去哪里。 明林顾不得的大喊了一声,“暗八!” 待暗八落在自己身旁后,把白怡往他身边一推,“带她回客栈,不,别回客栈,带她去个人少的地方。” 暗八得了命令提起来白怡的胳膊就挟着人走了,这里有暗七看着,出不了岔子。 明林一路往街口走,把摔倒的人扶起来安置在空地上,不停的安抚着低声哭泣的人们。忽然听到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呼号声,明林抬头望去,只见两列身穿铠甲的官兵手持长矛跑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把人都舒散到北边粥棚休息,不得伤人!有想回家的也不需阻拦,再说一遍,不许伤人!” 有人发号施令,明林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再细看,原来是早上来过他房间的那个书童,好像叫萧钦。 萧钦也看见他了,吩咐完了官兵就跑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明林摇摇头,脚下又是一阵晃动,幅度比之前的要小。他先问了一句,“李施主呢?” 萧钦疑惑的“啊?”了一声,随即反应出来这个“李施主”问的是李渊,“少爷在县衙,很安全。” “嗯。”明林应了一声,“那你在这里忙吧,我去看看。” 他也没说要去哪里看看,萧钦有些不放心,喊来一个小兵,“你带明林师父去县衙找少爷。” “是!”小兵没等明林答应或是拒绝就连拉带扯的把人往县衙领,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县衙后头的议事厅。 明林没看见县老爷,只看见李渊独自坐在案子前看着什么,他走近,发现那是张地形图。 “来。”李渊看了他一眼,招招手,“来。” 明林刚站在他身边,又是一波震动,屋顶有瓦片滑落“啪”的摔在地上。 “别怕,这里不会很严重。”李渊岁数虽然比明林大不了许多,可说话时那沉稳的语气却很像一个安抚小辈的长辈。 明林“嗯”了一声,“师父说过,损坏的厉害的都是地动周边的地方,而地动中心反倒没那么严重。” “我派人去探了,这地动的中心应该是东南方向的那片山,昌城倒不要紧,我估计……安城受灾应该是最严重的。”李渊站了起来,望着东边,“安城……” 情况和他们预计的差不多,昌城除了偶尔的轻微地动外,并没有房屋倒塌的事情发生,倒是白天地动刚刚开始时,人群骚乱引发了踩踏事件,有不少人受伤,都被县官安排到了各家医馆。 白怡在刚开始比较强烈的那波震动结束后就要求暗八带着她去找明林,她认出来了这是曾经去她家帮忙赶走鲁大的那个“房东”,串联在一起便明白了当初也是明林帮她。她没问明林为什么会有侍卫,他那样的身份,真的自己一个人出来才奇怪了呢。 派出去的探子傍晚前来回话,距离昌城六十里以外的安城受地动影响很大,几乎有半个城都坍塌了。 探子看了一眼明林和白怡,有些犹豫。 李渊喝了口茶,“接着说。” “还有……还有五皇子殿下,下落不明。” 屋里骤然安静,能听得见探子咽唾沫的声音。 李渊把茶放下,“辛苦了,下去领赏歇着吧。” 等那探子离开,胖的走路都要喘的县官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李公子,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李渊没回他话,只是吩咐萧钦,“回去收拾好行李,今晚就往安城去。” 萧钦领了命,看着下首坐的明林和白怡,问道,“他们……?” 李渊看了一眼明林,“会骑马么?” 明林摇头。 李渊有些轻蔑的冷哼了一声,“给他俩找辆车,一起走。” 白怡不想跟着他们去,还没说出反对的话,李渊从明林身边走过,随手敲了敲桌子,“马都不会骑,改日我教你。”看看他发愣的脸,又催促了句,“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去。” 直到坐上马车,白怡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要跟着去那危险的地界了。这辆马车比他们之前坐的宽敞了许多,车中间有桌子,两人隔着桌子对坐两侧。白怡问他,“你认识他们么?” 明林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要跟他们走啊?”白怡急的恨不得从马车上跳下去。 “那是我小舅。”明林也不知道怎么跟白怡解释,怕吓着她,“我外祖父是李清将军,外面那个叫李渊,是我小舅。不过我从小长在庙里,没见过他。” 白怡果然愣住了,却不是像明林以为的那样被他“显赫”的身份吓住了,她只是在回忆,回忆李渊这个人。 年龄算起来的话,李渊倒是和大将军的小儿子能对的上号。大将军和夫人感情不错,在京的府里虽然也有姨娘,但府里的孩子却都是将军夫人所出,大女儿不喜女红偏爱练武,女扮男装跟着大将军四处征战最后被北方一个小国角国的皇子看中了娶了回去,现在已经是角国的皇后;二女儿文采相貌俱佳,嫁给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当今圣上为侧妃,生了长公主,后来又被封了柔妃,如今更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长子李邝则是在军营里长起来的,年纪轻轻便封了将军,赐名英武侯。 倒是这个小儿子李渊,却是大将军妾室所出。蛮子入侵的时候大将军率军杀敌,不幸中了埋伏和大军走散,失血过多昏迷时被一农家女所救,农家女的父母都染了病去世,家里只剩她一人,她一咬牙就自作主张的和这个来落不明的男人成了亲,劳心劳力的照顾他脱了生命危险,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后来大将军回京复命,重新率兵回击了蛮子,又去寻了农家女把他们母子二人接回京,回京后只把他们安置在京郊的庄子里,这一待就是许多年,直到将军夫人病逝了,他才把庄子里的二人领回府,那是佑臻六年,李渊入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八岁了。 白怡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那年母亲要给她找教书先生,打听到一个刚从太学退下来的老先生,去请的时候才知道已经被将军府请走了,说是将军府的小少爷身子不好没法去族学念书,只好找先生在家教导。当时母亲气坏了,她还安慰母亲自己又不是要考状元,不用那么好的先生,母亲却说“我们家小花当然要最好的。” 那时候她不喜欢母亲叫她的这个乳名,可现在想听却也听不到了。 “小花姐?”明林看白怡一直没反应,果然是吓着了吧。 “嗯?”白怡被喊的一愣,刚想着再也听不到了,就听见明林叫她,她轻笑一声,“怎么了?” 明林干脆一气都抖搂了出来,“还有我,我……你知道兴隆寺的‘仙灵’吧?” 白怡觉得他这样真有趣,更加不想把从前的事情说给他听了,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你是说那个江龙王转世的仙灵么?当然知道了,他可是大晋的护国仙灵。” 明林脸一红,他的身世在外面穿的神乎其神,可他本人明明普通的很,也不知道白怡知道了会不会受打击,“其实……我就是‘仙灵’。” “你?”白怡眼角轻挑,显然是不信的样子。 明林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是明林,有些苦恼,脑袋一垂,“你不信算了,我骗你干嘛。” 白怡看见他沮丧的样子觉得更好笑了,她起身坐到了明林身边,“那你真是江龙王转世?” 明林看着她,抿着嘴不知道怎么作答,国师这么说,圣上也是这么说的,全国的民众都是这么说的,他哪里知道。 “是不是啊?”白怡又问了一遍。 明林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可能是?” “噗——”白怡笑出声,戳了一下他的头,“我看看,这里有没有龙角?” 明林也跟着瞎笑,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白怡的手从他头上移开,顺着他胸前滑下去一边戳一边问,“我看看,你这龙尾巴在哪儿呢?” 明林就觉得,他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五章 (2) 白怡的手越过胸口去戳他的肚子,逗小孩儿似的问,“嗯?尾巴呢?” 明林想起来昨晚那模模糊糊的梦,她也是靠他这么近,近到呼吸都止不住的颤抖还是想让她更近些。他一把按住白怡的手,“尾巴,尾巴,不是应该在后面么?” “后面?”白怡跟着他重复了一遍,瞬间觉得不妥了,就像他之前让自己随便摸他脑袋似的,这傻小子要是真拉她手去摸摸他屁股的话,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人丢出马车去。 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白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双桃花眼看着明林,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问了出来,“小和尚,我怎么觉得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真不懂青楼里的女人是做什么的?” 明林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白怡被他逗乐了,“到底懂不懂?” “也懂也不懂。”明林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被她这么一问,想起来在河边时她露出来的半边肩膀,一丝一毫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他抿了下唇,“我不用懂她们,我懂你就行了。” “懂我?”白怡冷哼了一声,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还在这儿吹牛呢。 “嗯,你很好。”明林肯定的说。 “我好?我哪里好?”白怡胳膊撑在小桌子上,抬起手托着腮,打算听他怎么说。 明林正襟危坐,认真的打量着白怡,觉得她问的这问题比师父讲经时的提问还要难上许多,打量了一番,他终于开口,“你没有哪儿是不好的。” “……” 才清明了些的气氛又变得有些怪,白怡觉得马车再大还是拥挤了些,这要是在外头走路的话指定不会这么闷,闷的喘气都喘不动。 她撩开车窗的帘子,外头是一片黑,车轮子滚动的声音轰轰作响,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放下帘子坐正后又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她严肃的对他说,“以后不许这么信口开河。” “阿弥陀佛。”明林委屈的很,“出家人不说谎话。” 出家人还不跟女施主走这么近呢! 白怡不搭理他,省的他再说什么让她面红耳赤的话。她觉得自己也是奇怪,明明在红袖馆的时候听了那么多露骨的情话见了那么多香艳的场面,可每次这小和尚跟她说几句话就能让她张皇失措。 察觉到白怡好像又不高兴了,明林搓了搓手里的佛珠,下意识的转动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也好,省得再说错了什么惹得她更不高兴。她就是不高兴了也好,不像师父那样罚他跪,也不像师兄那样和他比武的时候不留情,她就安安静静的坐着,偶尔看他一眼,然后就随便盯着某处发呆。 他猜她悟性肯定比他强,才能这么容易就入定,要是领她回兴隆寺,师父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安城,萧钦在城门口等着他们,接到人以后让马夫下了车,自己亲自驾车去往李渊的住处。 李渊他们是骑马先到的,明林到的时候他正跟当地知府谈请求朝廷赈灾和安抚灾民的事情。说起来这李渊身上并没有一官半职,可就凭他是大将军儿子的身份,知府对他也是毕恭毕敬、有商有量的。 “陈大人,劳烦您这么晚还来我这里议事,刚才说的还请您多费心,等这茬安稳的过去了,我一定让父亲替您请功。”李渊看着萧钦把人接来了就不再和知府多说,站起来送人出门。 陈知府拱手告辞,脸上也是倦色,“不求有功,但求百姓们少受些苦吧。李公子也休息一会儿吧,这都快寅时了,等天亮我派人来接公子。” 等到人走了,李渊按了按额头,吩咐萧钦道,“带他们先去歇会儿。” 明林却没跟萧钦往后院走,他站在李渊身边,对着他的小舅关切的问,“我能帮什么忙么?” 李渊闭着的眼睛睁开,看了明林一会儿,“你,把自己照顾好,精神养好了,后面几天确实有你要帮的大忙。” 刚进了房间打算闭目养养神,房门被轻轻的敲响,明林以为是暗卫,躺在床上说了声“进”。 结果进门的却是白怡。 她看见他躺在床上,有些拘束的问,“睡了?” 这一声轻柔的问话让明林立马坐了起来,有些诧异的看向门口,“小花姐?你怎么来了?” 白怡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朝着床边走了几步,“刚才有外人在我没说。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你,我觉得那个李公子,心机颇深,他要是让你去帮什么有危险的忙你可别答应啊。” 明林不解,“他,他是大将军的儿子。” 白怡撇了撇嘴,“大将军可是有俩儿子,在北疆守着的那个英武侯才是你亲舅舅,这一位,谁知道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呢,反正啊,你自己好好琢磨着些,要是有危险你别犯傻,别硬往前冲。” 明林这次点了点头,白怡刚才说的那些大将军的家庭关系他确实不太清楚,“小花姐,你知道的好多啊。” 白怡神情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在红袖馆的时候经常听见那些达官贵人说起来这些道道,你在寺里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清楚着呢。” 明林不疑有他,比起才见了两面的那个“小舅”来说,这几日朝夕相处的小花姐显然说话更有说服力,“你快去睡吧,我都记着了。” 他把人送到门口,关门前她不放心的又看了他一眼,他笑嘻嘻的冲她说,“小花姐,有你真好。” 白怡立刻回过头去,小跑着进了自己屋。她没上床去歇着,坐在桌子前对着烛台上慢慢燃着的蜡烛发呆,今天一整天,她好几次因为明林的话失神,那一跳一跳的烛火就像她一跳一跳的心,不时的摇曳晃动,没什么规律可循。 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可又让人忍不住的贪恋。她好像很久没体会过那种被人在乎、被人需要的感觉了。 可是明林会在乎她的心情,还会告诉她“有你真好”。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就好像儿时她绣的第一个针脚拙劣的汗巾子被她父亲珍重的欣赏了半天然后揣进怀里一样。 父亲…… 父亲已经没了,还有母亲,还有弟弟,都没了。 那以后再没人在乎她,也再没人需要她了。 这么想着,原本还有些烦乱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是呀,有什么可烦乱的,明林是个和尚,是个修佛修了十几年的和尚,大概在他眼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他都会关怀爱护的吧。 他可是佑国佑民的“仙灵”呢。 来时是深夜,又是坐的马车,两人根本没看清安城到底是什么状况。直到天亮跟着李渊去街上走了一圈,才知道这次地动给百姓带来了多么沉重的打击。四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一条街生生的从中间断成两截,一面是官府搭建的粥棚施粥,另一面却是如同地狱一样的荒芜。 路边随处可见可闻的是哀嚎声,还有不甘心失去亲人在废墟里用手挖着找人的。白怡看着那些嚎叫着喊娘的小孩子,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脸上血色全无,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陈知府照着昨夜李渊吩咐的那样,在城中几个比较大的空地上都搭了粥棚,又让手下的人去原本人口最密集的房屋区整理废墟顺便救人,只是衙役数目太少,加上李渊拨给他的兵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城里的居民,不论老少,都被这灾难给吓得离了魂,瘫坐在路边萎靡不振。 和李渊料想的差不多,他转身冲着明林看了一会儿,吩咐萧钦道,“给他换身衣裳,把人也领来。” 明林还不知他要自己做什么,李渊就先跟他说了,“去镇宁楼上念经。” 镇宁楼是个塔楼,也是安城最高的建筑,这次地动并没有摧毁镇宁楼,只是楼身稍稍有些倾斜。 明林觉得只是念经的话似乎并不算危险,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白怡,答应了李渊的要求。没多久,萧钦领着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和尚,又给明林换了皇家祭天时才会穿的法衣,从安城最大的街上走过,径直的上了镇宁楼的顶楼,那里四面通透,和尚们席地而坐,在明林的带领下念经为这座城市祈福。 人群中是杂乱的声音,有知情的人大声嚷道,“楼上诵经的那个是兴隆寺的‘仙灵’啊!” 接着就有七七八八的附和声,还有些妇女跪在地上朝着塔楼的方向跪拜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的恳求着什么。 在地动中活下来的百姓,许多人身上并没受什么重伤,可心里却是崩溃的,他们觉得这是老天爷对他们有怒气降下来的惩罚,人哪里能跟天斗,想着原本活生生的亲朋好友刹那就从这世间消失了,那种无力感就遍透全身。 可是塔楼那里传来的诵经声,那么悠扬,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让所有惊慌的人都冷静了下来。尤其是楼上坐着的,是兴隆寺的仙灵,是传说中的江龙王转世,是那个能佑国佑民的天家六皇子。 正帮着转移妇女孩童的白怡也忍不住驻足,抬头看着楼上的和尚,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人脸,可她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明林。不止是她,几乎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来哪个是仙灵,或许是那身华丽的袈裟让他格外的与众不同,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仙气。 白怡仰着的头低下来,第一次正视了她和明林的距离,那距离,比这座镇宁楼的楼高还有多出许多去。   ☆、五章 (3) 壮丁们被组织着去搬运残垣和搜救伤者,女人们则聚在空地上编草鞋,搜救的地方路不好走,一天就得费一双鞋。只有小孩子的心大,吃饱了也就不再哭闹,几人成堆的追打着嬉笑玩耍,笑声传出去好远。 白怡就坐在那些女人中间,和她们一起打草鞋,这种帮助人的感觉让人心安,她不时的抬头看向塔楼上的明林,觉得自己在和他做一样的事情,这种“一样”似乎可以让他们的距离稍微近一些。 繁忙的一天就这么匆匆的过去了,白怡就在那一横一竖的草绳纹理中看花了眼,都不知道天色渐晚。直到穿着华丽袈裟的明林来到她面前,朗声喊了她一句,“小花姐,回去了!” 白怡把草鞋放在膝盖上,抬头看他,讷讷的应了一声,因为蜷了太久的膝盖有些僵硬,站起来的时候跺了跺脚才能好好走路。两人并肩往住处走,路上的行人不时驻足合掌向明林行礼,神态恭敬。 白怡的心里忽然就有些苦涩,他是那个受世人敬重的仙灵,就算她编一天、编十天、编一百天的草鞋,都不可能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分毫。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没劲,此时已经到了临近宅子的巷子里,四周都静悄悄的。 她停住脚步,也像那些路人一样跟明林行了个礼,惊得明林不知所以。 “明林,后头的路,我们就分开走吧。”白怡的语调并无波澜,甚至还能开玩笑似的告诉他,“江湖这么大,总有我的落脚之处,你就不要想着度我去当姑子了。” 明林还没搞清楚她怎么就要跟他分开走了,可也来不及想清楚了,他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像缠着大人买吃食的小孩,眼睛里全是乞求,“不度你不度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我们一起走吧,我跟着你。” “你跟着我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对话似曾相识,只是说话的人却完全反过来了。 白怡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被攥住的衣袖,“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看,你这么尊贵,可我却……” 她今天在乱糟糟的环境中呆着,人也变得乱糟糟的,蓬头垢面,在他那一身华丽的装扮前更显得卑微。 明林抓着她袖子的手一松,白怡转身就走,心里乱的想捶脑袋,可没走两步,明林又追上来,挡在她前面不让她走。 白怡烦躁的往旁边走,他就也跟着走过去,依旧堵着。 “让开。”白怡推了他一把。 “不让。”明林的脸上居然难得的有了怒气。 白怡停住,瞪了他一眼,“让开!” 她这一瞪,明林有些服软的趋势,可随即又站直了身子,“你这么说,我,我不让。” 不等白怡开口,明林又接着说,“仙灵不是我说的,六皇子也不是我想当的,那些传言更不是我传出去的,我一直和兴隆寺的普通和尚没两样,我更没觉得我有什么身份有什么尊贵,你如果非说我有身份,那我的身份管什么用,能让我跟着你一起走么?” 在白怡的印象里,明林一直是个善良大度的和尚,总是温温和和的照顾着别人,这是她头一次见他这么怨怒,更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一点儿都不“无欲无求”的话。 白怡不知道怎么办,她本来也无处可去,可她不想跟在明林身边了,那会一遍遍提醒她前尘往事,关键是,她好像还对个和尚…… 她把对自己的怨气撒在了明林身上,怨自己心意不坚决,被人劝两句就有些松动。她再次推了他胸膛一把,“你让开!” 明林没想到她还会推,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倒,两个人都愣住了。 明林就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锦丝绸缎滚上一层尘土,他甚至把两只手在地上拍了拍,然后在脸上胡抹了一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狼狈的像个没头发的小叫花子。 白怡震惊的合不拢嘴,“你,你疯了么?” 明林倒是毫不介意,顶着一张花猫脸凑到白怡面前,“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儿,这么看起来你比我有身份多了吧?” 一股羞恼的感觉涌上脸,白怡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了,低着头小声的问他,“你干嘛非要跟着我啊?” 明林这次没有立刻回她,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刚才的劝阻似乎是身体反应一样,根本就没过脑子。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不想让她走,或许是担心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不安全,当初是他把人带出了密城,那现在就该对她的安全负责才是;又或许是跟她共处的这些日子觉得很愉快,再无所求的人还是希望过得能高兴一些的。 明林觉出了自己的举止很不符合一个僧人的修为,可他更看出来了白怡心软了。 于是他把披衣扯了下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面如止水的答,“说的也是,那小花姐你自己走吧。” 说完就转身继续朝着宅子走了。 “……”刚刚不是还在挽留呢?这就让她自己走了? 白怡几步追上去,握着拳头重重的捶了他肩膀一下,“喂!什么就说的也是了!刚才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是谁啊!” 明林被捶了也不生气,反倒笑呵呵的看着她,“出家人不以已欲强加于人,虽然我很想你和我同行,但是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干预你的决定。” “……” 虽然说的大义凛然的,但是为什么笑的那么别有用心似的! 白怡这时候也不知道要说跟他走还是不跟他走了,绷着张脸,气鼓鼓的说,“你最好是别干预我。” 明林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绿色的什么东西,“中午知府给僧人安排的素斋,这个荷叶八宝饭味道不错,我给你捎了一个回来,你白天也没怎么吃饭吧?” 白怡看了一眼那包成三角的八宝饭,肚子还真有些饿,“我不吃。” 明林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就开始抽细绳、剥荷叶,露出里面各色豆米的八宝饭,荷叶的清香格外诱人。他手捏着叶子,把露出一角的八宝饭团递到白怡面前,“你尝一口。” “不要。” “尝一口。” “……” “好吃么?” “……好吃。” “明天再给你带。” “……好。” 两人再没说后头的路还要不要同行了,白怡的那些纠结好像就着那个荷叶八宝饭一起吃进了肚子,白天的忧虑一扫而空,什么距离不距离的,再说吧,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呢,想那么多干嘛。 明林,明林明天还要给自己带好吃的呢! 李渊比他们早些回府,见明林回来了喊人一起吃晚饭。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闷,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倒是李渊的侍从萧钦看着洒脱许多,他被允许上桌吃饭,就坐在明林身边,自己吃到什么好吃的还会给明林夹几筷子。 明林被照顾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给萧钦夹菜,两个人有来有往的给对方碗里夹起一个小山堆,然后又各自闷头扒拉着消灭饭菜。 白怡暗暗的观察着,觉得这一对主仆对明林都很奇怪,心里对明林的安危更担心了。 刚吃完饭,陈知府就带着刚收到的加急的信件送到府上来,是圣上给陈知府写的手谕,陈知府把那手谕交给李渊,来找他商量。 手谕上就六个字:“速送吾儿归京。” 出来的这些天,几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规矩,李渊看完了就随手给好奇的萧钦还有明林白怡他们看,那三人看见这几个字,都知道圣上说的“吾儿”是在地动中死去的五皇子。 说来这五皇子也是多情,在安城邂逅了一位商贾大户家的小姐,两人私定了终身后,那小姐不想跟着去五皇子府上当个随时会被皇子妃磋磨死的小妾,就自己住在安城置办的大宅子里。大概是应了那句“妾不如偷”,五皇子对这个养在外面的女人也是够用心,每个月都要来安城陪她住两天,哪里知道这次这么赶巧,两个人正寻欢作乐的时候地动了,还来不及脱逃就被掉落的房梁给砸个正着。等到侍卫把人翻出来的时候,五皇子连同那女人都已经断了气。 白怡的眼睛从始至终没离开过明林,看到他看着那手谕时一闪而过的惊讶和紧随其后的失落,知道他大概刚开始错以为圣上是让他回京了。 也真是可笑,明明他也是皇子,偏偏皇帝却像是把这事给忘了。 陈知府今天才知道“仙灵”到了安城,看见明林的打扮就认出来人了,圣上可以忘记他还有这么个儿子,陈知府可不敢往,重重的跪在地上向明林磕头。明林身子一让,躲开了他的跪拜,把人扶起来后有些无措的看向李渊。 李渊咳了一声,叫了陈知府去商量赈灾和护送五皇子灵柩回京的事。 “圣上只传了这一道送人的手谕,朝廷的救济一事还没指示,怕是要明日早朝商定好了才会下令。”陈知府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为官一向清正爱民,管辖内出了这么大的天灾简直寝食难安,心里头有些怨怼圣上却不敢言,只能跟这位将军家的小公子商量。 虽说李渊没有官职在身,可他这次果断的让官府开仓放粮并且承诺事后全由将军府补上差额的举动让陈知府很是感恩,能让百姓少受些苦,哪怕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他也不后悔。 又谈了些时候,李渊再三叮嘱陈知府不要提及自己的名字,“我是奉三皇子之命赶来的安城,这些善行也是三皇子宅心仁厚希望为灾民多办些事情,陈大人酌情向上回禀就是了。” 陈知府知道圣上不喜结党营私之事,将军之子为三皇子做事确实说不清楚,陈知府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一丝上层的秘密,也深知要想长命就不要知道太多,一一应了李渊的要求,赶回府去继续给朝廷写奏报。 另一边,白怡和明林回了后院,犹豫了半天,白怡还是跟着明林进了他的房间,在明林不解的目光中关上房门,抱着手臂看着倒水喝的明林,“咱们谈谈。” 明林倒了两杯水,推了一碗在白怡面前,“坐,谈。” 白怡一仰头把整杯水都喝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说想继续和我一起游历,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明天就跟我走,就咱们两个人走。” “好。”明林答应。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就答应了?”白怡无语。 “那为什么?”明林从善如流的问。 “……”白怡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说出来,“因为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连三皇子和五皇子都牵扯了进来,而且我觉得李渊是故意的,故意不瞒着你那些事情,他如果真是为了你好,这些事他明明不该当着你的面讨论,可他就这么暴露了你的身份,暴露了他现在在为三皇子做事,甚至还暗示将军府也是听从三皇子命令的,这些太奇怪了。虽然我想不清楚他要干嘛,但他肯定是想利用你。还有那个萧钦,明明是李渊的侍从,可你看他说话没大没小的,而且还能和主子同席吃饭,像将军府那种地方,你觉得这种主仆不分的事可能么?” 她讲了一大通,明林却只是给她添了杯水,“还有么?” “还有……”还有就是她的身份让她惶恐,她隐姓埋名了这么久才保下的命,可这阵子却接二连三的碰上和天家有关的人,每个人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很怕这样下去她迟早连命都丢了,“没有‘还有’了,你要跟我离开么?” “好。”明林点点头,并没什么犹豫,“那就收拾一下,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你……真的舍得走么?”明林答应的那么干脆,倒是白怡有些犹豫了,“你好不容易才能跟你家里人相处……” 他好不容易才遇上了家人,却要因为她的恐惧害怕就这么离开了,他会不会有遗憾? “出家人本就无所牵挂,能碰上,能相处时日,我已经很开心了,既然你觉得待在这里难受,我们就走好了。”明林拍拍她的肩,“看你脸色这么差,快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走。” “明天就走?” “你不是想早点走么?”明林是确实无所谓,下山后的每一天见闻都很新鲜,他并没什么留恋的。 白怡恍惚着走回自己屋,总觉得时而洒脱的跟得道高僧似的,时而又躺在地上打滚的,是两个明林。 她记得以前遇见过红袖馆的一个姐姐得了癔症,白天的时候唱歌跳舞温婉可人,可一到了晚上就说自己是狐大仙,还跑去小厨房把鸡鸭什么的生生的咬破喉咙,样子十分惨厉。那个姐姐对她倒是挺好的,有时候还说她也有狐仙缘,会给她分些自己从厨房里叼来的活物,她觉得那鱼肉生吃倒是挺好吃的,其他的流着血的动物却是不敢下口。 现下,白怡觉得明林可能就是有癔症,他今天在地上打滚说不定就是以为自己是狗大仙、猫大仙的。她越想越觉得可能,不过就算有癔症她也不会嫌弃他的,反正她相信他不会伤她性命,最多,他要是想吃肉骨头、鱼骨头的话她就去帮他找好了。 可他是个和尚,不发癔症的时候知道自己吃了那些东西会不会羞愤死? 越想越觉得有趣,因为马上就要离开那些朝廷的人,也因为白天太累了,白怡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一夜无梦。 天刚擦亮的时候她就起了,把包袱整理好了背上,轻悄悄的出门去找明林,想在众人还睡着的时候就和明林离开这多事之地。 屋门的转轴有些陈旧,关门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杨小姐,这大清早的你要去哪儿呀?” 背后的人声穿过微凉的空气传到白怡的耳边,惊得她关门的手一抖。她僵硬的转身,看见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干上坐着的人。 白怡冷着脸,“你叫我什么?” 萧钦从树干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他走近白怡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我说翔安侯府的杨小姐,这大清早的,你要去哪儿呀?” 白怡背后发冷,脚底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步都挪不开,她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发出了声音,“你们想干什么?” 萧钦竟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明朗,一点儿都不像在算计人,“放心吧,不会伤害你的。” 他说完了就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但是你得听话。”   ☆、六章 (1) 第六章进京面圣 白怡失魂落魄的背着包袱回了自己房间,她感觉自己也就是在床边坐了几息的功夫,明林就来找她了。 明林一眼扫过放在床尾的包袱,关了房门站在桌子旁边看她,“小花姐,你想往哪儿去?我听说坐船往北是北原,那边的人都住在土洞里。” 白怡抬头看了看他,低下头,“不,不走了。” 明林往床边走了两步,“怎么了?不是说不想在这里呆着了么?” 白怡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清早萧钦的话犹在耳边,她觉得自己的命就像蝼蚁一样轻贱,那些人随随便便的就可以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眼泪蓄满了眼眶,她强忍着没哭出来,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可是一碰见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发现自己还是软弱的要命。 明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弯腰,歪着头去看白怡的脸,正看见一颗豆大的眼泪落下去。他有些慌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默默的坐在了白怡的身边,也不说话。 白怡飞快的收拾好情绪,扭头看向明林,又觉得有些委屈害怕,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裙子,两只手揪着衣服,像要揪出个洞来。 明林被那种疏离的气质弄得有些不舒服,他稍稍往白怡身边坐近了些。 白怡还在那里揪衣服。 明林悄悄的屏住了呼吸,又朝着白怡坐近了些。 白怡这次终于有反应了,她抽着鼻子,怒视着明林,“你靠我那么近干嘛?!” 明林抬起屁股就朝着反向挪动,坐的比之前刚落坐时还远。 白怡看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更生气了,“你躲着我干嘛?” 明林这次没有立马挪动,他有点琢磨不透白怡的心思。他正犹豫,白怡一直憋着的眼泪忽然不憋了,一串连着一串的往下落,虽然没有哭出声,可是她鼻头却哭的红红的,看着分外可怜。 明林想起来上次见白怡哭,那是林施主去世的时候,她就趴在床边嚎啕大哭。他这么一想,想起来上次让她止住哭好像是因为……念经? 嗯,对,她悟性那么高,说不定他念念经,她能从中参出来什么佛理,也就平心静气了。 白怡正想着狠狠的哭一通,然后就不管不顾的告诉明林自己的身份,也不去管那个什么萧钦会不会杀了她了,她一定要逃走,再待在这里她会疯了的。 可是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忽然,就念起经来。 她没听过,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可她一点儿都不想听他念,她现在需要的是倾诉,需要明林去听她那些藏在心里的害怕。 谁知明林看她惊楞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的方法奏效了,终于止住了她的眼泪,念得更用心了。 他闭着眼睛,手里的佛珠随着他嘴唇的翕动快速的转着,仿佛完全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应该是神圣高雅的,那个世界,一定也没有她。 白怡想到这里,忽然从心里生出一股不甘和怨气,这世上,如果说还能勉强算是和她有关联的,明林应该是排行第一。可对明林来说,她只是他游历路上遇见的一个谈的来的路友,他有俗家的一众亲戚,他有寺里的师兄弟,他甚至还有能让他一直宽容善良的信仰。 他在她世界里占了那么大一部分,可她,对他只是可有可无的朋友。 这样的现实让白怡心里的阴暗都被释放了出来,她站起来,一步跨到明林面前,在他还没睁开眼之前两只手按着他的脑袋,在他那已经长了一层短短头发的脑袋上用力的亲了一口,那亲吻十分粗鲁,离开的时候带了一道“啵”的声音。 不知道是脑门上异样的触感,还是这暧昧的声响,或者两者兼有,明林手一抖,佛珠掉在地上,砸中了白怡的脚。 白怡弯腰捡起来那串油光发亮的佛珠,放到了明林腿上,一丝不自然都没有,她理直气壮的盯着他,好像刚才轻薄了出家人的那个不是她一样。 明林的一双眼睛里有惊讶,有迷茫,还有点后知后觉的羞恼。 白怡看见他总是温和的脸上一下子这么多表情,有些捉弄人成功后的得意,她瞪着他,“你不想让我哭了的话,这么做比较有用。” 明林抓着手里的佛珠,原本还想问问白怡到底在伤心什么,现在却只想着赶紧离开。他觉得白怡的状态不大好,而且自己好像也是她状态不好的原因之一,他还是先走吧。 白怡看着明林不发一言的离开了自己屋,又后悔起来,她好像惹恼了明林,她怕她会把唯一关心她的人也给推得越来越远。 她坐回床上,手抚着自己的嘴唇,刚才明林短短的发茬戳在嘴上酥酥麻麻的,她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居然做出那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不知道明林会不会吓着了,以后躲着她再也不理她了。 明林确实是吓着了,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记得小时候,有次自己在寺里闲逛,看见去寺里上香的一个女客,领着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男孩,那男孩子走路不稳摔倒了,看样子摔得不重,因为他都没哭,还在那里咯咯的笑。可是那个女客却吓坏了,“心肝肉”的抱着那个小男孩叫,还亲他的额头和脸颊。 明林是从小在寺里长大的,也摔过,摔得还挺厉害,可是从来没人亲他,他记事很早,所以他很确定,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们,都没有那么温和的抱过他,更别说亲他了。 后来他还见到过父母或者是长辈亲那些小小的肉团子,所以他心里的感觉就是人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被亲,这个“很小”大概是六七岁以前,因为年纪再大些的孩子他就没见过被亲了。 甚至有一个阶段,他希望自己能长得慢一点,这样他就还是个小孩子,说不定柔妃娘娘来看他的时候,他扑倒了,她也会亲亲他。 可是一直过了可以被亲的年纪,他的那个愿望也没实现。 今天,刚才,就是一盏茶之前,白怡亲了他。 她亲的是他的脑袋,就像摔倒小孩的娘亲那样做的,他终于知道了那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有一瞬间脑子里放空,被亲过的地方还残留着软软的触感,难怪那个小孩被亲了那么开心…… 他思绪越飘越远,心跳的异常活跃,总觉得被亲了的地方像是个热源,持续不断的散发着热意,不烫,但是暖暖的。 喝了一整壶茶,心也平静了很多,他终于觉察出了哪里不对。 明林站起来,绕着屋里走了一圈,看看房顶,看看床后,最后试探着喊了声,“暗七。” 半开着的窗子“哒”的一声落下,暗七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飞了进来,“主子。” “哎,坐。”明林不习惯被他跪,拉着人坐在桌子前,“那个……问个事。” “主子您吩咐。”暗七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说两句话就要跪下。 明林一直拉着他不让跪,“昨晚到今早,小花姐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早白小姐背着包袱出的门,渊公子的手下萧钦和她说了些话,然后她就回房了。”暗七当时在屋顶捉蚊子,蚊子“嗡嗡”的叫的人心烦,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有个重点他倒是抓住了,“萧钦喊她‘杨小姐’,然后白小姐很惊慌的样子。” “杨小姐……”明林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他暂时放下了这头,又问暗七,“怎么没跟我说啊?” 暗七楞了下,“主子只让保护白姑娘安全,没说……那以后是谁跟白姑娘说了什么都要跟您报告么?” 明林一噎,“不是……哎,反正以后你要是看着她脸色不对就跟我说一声吧。” “是。”暗七不多话,见明林没什么吩咐了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杨小姐……杨……”明林脑海里浮现出七年前给他送栗子糕的那个小姐姐,那个在山洞里也是红着一双泪眼看他的小姐姐。 他闭上眼睛,记忆里的人和白怡的脸慢慢重合,好像,是有些相似的。 难怪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熟悉的感觉,原来是故人啊。 他在屋里慢慢踱步,想着暗七说的萧钦去找了白怡,然后白怡吓哭的情景,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么一想,他抬脚出了门,向着李渊的房间走去。   ☆、六章 (2) 李渊的房间在院落最偏僻的位置,屋子很大,明林敲门后等了一会儿,等到了萧钦来开门。 萧钦看到他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扬起一张笑脸,看起来人畜无害,“仙灵,你怎么来了?” 明林淡淡的施了个礼,“李施主在么?” “找少爷?”萧钦侧身把明林让进屋,“你先坐会儿吧,少爷去安排送五皇子回京的事了,一会儿就回来。” 明林道谢,跟着他进了屋落座,神色自在的对着那雕花的窗棂参禅。 萧钦站在一旁给他倒茶,看了他几次,没忍住开了口,“仙灵,有什么急事么?要不要我派人去给少爷捎个信。” 明林把目光从窗棂转到了萧钦脸上,“不必麻烦,只是闲谈。” 他的眼神并不像李渊那样有着让人胆寒畏惧的凌厉,却在温和之中透着一股不容欺瞒的精光,起码萧钦看着这样的目光莫名的有些心虚,他退到一旁,“那就等等吧,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萧钦对李渊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明林的一盏茶还没喝完,屋子的主人就推开门进来了,看见客厅里坐着的明林时一愣,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桌子前,倒了一大碗茶喝下去,长舒了口气,“来找我?” “是。”明林应声,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李渊,“你们找白怡说了什么?” 李渊眼里闪过一瞬的疑惑,忍不住回头看萧钦,“你找她了?” 萧钦的目光有些躲闪,但还是诚实的答了,“早上看她背了包袱打算离开,就……和她聊了两句。” 李渊眼里的疑惑变成恼火,手里的茶杯扔在萧钦脚下,“怎么不跟我商量!” 萧钦没敢躲,被那茶水泼在脚上,一分烫装作七分,龇牙咧嘴的装疼,却还是站在那里,有些委屈的说,“我也是怕她自己走了有危险,才想让她留下……” 李渊没再理他,回身看着明林,不用问也知道萧钦的“聊两句”肯定不是唠家常,多半是威胁白怡留下,至于用什么威胁,也就是她的身世能做做文章了。他不想当着别人的面训斥萧钦,忍下怒气,只问明林,“白小姐可是吓着了?” 明林捻过一颗佛珠,“或许吧。” “你来找我是想……萧钦,一会儿去跟白小姐道歉!”李渊想了又想,也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那倒不必了。”明林摇头,觉得萧钦出面只会再次去揭白怡的伤疤,“想问件事。” “你说。” “李施主……”明林叫了这一声,不知为什么觉得别扭,换了个叫法,“你想软禁白怡么?” 李渊敲了下桌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就是想软禁我了。”明林垂着眼皮,轻飘飘的问了这么一句似乎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李渊朝萧钦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门外看守,等到屋里只剩两人的时候,他面沉如水的问明林,“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我么?” “只要力所能及。”明林不犹豫的答了,“而且不伤害别人。” 李渊嗤笑了一声,“利益所争,有人有所得,必然是因为有人有所失。” 明林不和他辩解,“我只是个出家人,早就断了和俗世的牵连,如果是朝堂上的事,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你知道当年你是怎么被送到兴隆寺去的么?”李渊看着明林的眼睛,不容他有丝毫的闪躲,也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就把在宫里早不是秘密的秘密告诉了他,“你出生那天,你母亲柔妃的寝殿长欣宫上出现了大片的紫红色云团,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那奇异的天象,圣上大喜,当即招了国师来给你批命,你这命也是金贵,国师批了整整三个时辰,算出来你是里头的江龙王转世,能够佑国家昌盛,保万民平安。你知道大晋就是依着水建起来的,你这个命格,立了太子悉心教养才是正路,怎么可能就送去庙里念经了。” 明林听得很认真,这些和他身世有关的事情,好像除了他自己以为,别人都清楚的很。 李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因为国师算出你佑国佑民的命之后,又算出了你别的命——他说你克父。” 明林就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他不能理解,“然后,他就信了,就送我去寺里了?” 李渊摇了摇头,“圣上一开始也不信,你知道,你的母妃很受宠爱,她给圣上生的孩子,又是个转世龙王的命,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扔开了。可是自你出生以后,圣上忽然得了怪病,先是夜里睡不着,总看见鬼影,白天精神不济,正值壮年却时常晕倒,太医们也查不出来什么病,开的安神的方子又不管用,这么一来二去的,又有人在圣上面前提你的命克父云云,圣上就有些疑心了,本来也只是因为兴隆寺刚建成,送你去度度佛光去去煞气,结果你一走,圣上的病就好了,甚至更精神了,于是……“ 于是就让他在兴隆寺呆了十几年。 明林并不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平,他跟着师父给人看命的时候,从来都是规劝人心向善,那些所谓的命格他觉得都是人的性子的缩影。他不知道国师怎么看出来他是龙王转世的,更不知道一个才落地的婴儿怎么就能去克他的父亲。 明林的沉默让李渊有些不忍,可他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没理由就这么停下,“国师,哦,应该是先国师了,大将军派人去查,结果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先国师的夫人小时候曾经有个义结金兰的手帕交,那个手帕交后来嫁给了还在潜邸的圣上,并且为他生下了五皇子。” 话说到这份上,明林再不通世故也听懂了李渊的意思。 李渊笑了笑,“当然,或许这真就是巧合,但你也得看清楚,这天下没你想的那么太平,你,还有白怡,你们就这么瞎走,只带了两个暗卫,我不放心。” 明林不知道李渊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假意,他忽然觉得还是寺里好,师兄弟们偶尔吵架斗嘴,却从来不会去算计人。他想不明白,所以就只能问清楚,“既然当年大将军查出来了国师可能有问题,为什么不接着查,为什么就让我一直待在寺里了?既然我已经平平静静的待了这么多年,你现在又何必来扰我清净,告诉我这些呢?” “如果不是碰上了你,又正好生了这些事端,我也不想跟你说,只是眼下,你走不了,你得跟着我。”李渊欲言又止,“当年,父亲不是没想把你领回宫,是柔妃娘娘……她告诉父亲,不要深究了,圣上安康最重要,而且,圣上把你送走后心怀愧疚……对柔妃娘娘和将军府,都是好事。” 如果说明林枯燥寂静的寺庙生活曾有过一丝慰藉,那份温暖也都是柔妃娘娘和暖阳公主给他的。此刻,李渊告诉他,柔妃当年可以领他回去,可是为了固宠,她选择了放弃他。他曾经所有的慰藉都成了水中倒影一样的虚无,温暖就像是写在纸上的墨字,有那么个意思,却触不到温度。 明林捏着那天青色的茶杯,微颤的指尖显示出他的不平静,过了许久,他微哑的声音传到李渊耳朵里,“你要带我去哪儿。” “京城。”李渊食指敲打着桌面,“你可能得跟我进趟宫里。” “白怡呢?” “我会在京里找个地方安置她,你放心。” “你知道她是谁。”明林望着李渊,“不要伤害她,也不要吓着她。” “没问题。”李渊一口应下,“等事情过去了,你可以继续回寺里修行,不会再有人打扰你清净。” 明林不清楚李渊嘴里的“事情”是指什么,可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无力逃脱,于是只好随命前行。 日上三竿的时候,明林才想起来自己早上还没吃东西。摸着瘪瘪的肚子,他从李渊那里出来了就往后厨走去,两个做饭的婶子看见他来吓了一跳,听说他来找吃的,从温着的锅里舀了些小米粥,又端来些剩下的馒头和小菜。正打算给他搭个小饭桌,明林连忙推辞,说端回屋里去吃就行,只是走了没两步,看见簸箩里鲜鲜嫩嫩的玉米棒子停下了脚步,把放着饭菜的托盘一搁,跟做饭的婶子打了个招呼,拿了两个玉米就蹲在灶旁烤起来,厨房里有烤肉的铁叉子,他用来烤玉米倒也便利,生玉米本就嫩,他没多烤,看着玉米粒表面有些泛黄了就给抽出来,也不顾那玉米烫手,迅速的掰成好几块放进盘子里,一边用嘴吹手心,一边用小刷子往玉米上涂蜂蜜。 端着这香香甜甜嫩嫩的蜂蜜玉米,他一溜小跑的往白怡房间赶去,想着吃了这么甜的玉米,小花姐应该就不会哭了吧。   ☆、六章 (3) 轻轻叩门,屋内半天没人应。明林想着昨晚白怡慌张的跟自己说要走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不会自己偷着走了吧? 这念头划过,明林有些顾不得礼节了,运了运气,用力的推开的了白怡的房门。这房间一眼看的见头,自然也包括那木架子床,还有床上堆成的“小山包”。 明林诧异的望向床上,白怡似乎是在趴着,只拿被子把上半身给裹了起来,刚才敲门听不见大概也是因为她脑袋埋在被子里。此刻,因为他的突然闯入,白怡猛地掀开了被子露出脑袋,发丝凌乱,脸颊红粉。 两个人互瞪了半天,同时出声。 “你来干嘛?” “你在干嘛?” 然后又同时噤声。 白怡把被子翻到一侧,坐起来,也没解释自己刚才因为亲完明林后觉得害羞,少女怀春的拿着被子把自己跟外界隔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林更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他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转身去关门,发现木栓因为被他刚才强行撞开而裂了道缝,只虚虚的挂上,想着等会儿找人来修一下。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桌前,烤玉米的香气扩散的四处都是。白怡清了清嗓子,直接用手拿起来一块看着最好吃的,“你做的?” 明林想提醒她上头有蜂蜜,可是看她已经下了手,干脆起身去铜盆那里拿帕子沾了水,打算给她净手用。回头要递给她的时候,白怡已经在嘬手指上的蜂蜜了。 明林拿着帕子,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只得把湿帕子放在桌子上。 白怡的一身侯府小姐的做派早在这几年间的市井生活中磋磨没了,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太有失体统了,讪讪的看着自己的手,“这个,挺甜的,你尝尝。” 明林本来也跟着她看她那双修长但是劳作的有些皲裂的手,听她说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头愣脑的就凑过去,舔了一下她伸着的指头,迅速的又退了回去,低着头开心,“是挺甜的。” “……” 白怡脸上才褪去的红,瞬间又爬了上来。 这,这,这是什么路数? 明林见白怡半天不说话,好奇的放下粥碗去看她,就看见她一直拿那个湿帕子擦手,好心问了句,“你不吃了么?” 白怡很想把那个帕子扔他脸上,问问他刚才那是在干嘛,可是想到早上自己对他做的出格的事情,又有些心虚的忍下去了。 虽然各怀心事,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两个人还是把早饭给吃的干干净净。肚子饱了,心也就没那么沉了,气氛也好了很多。 明林把上午跟李渊的对话一句不漏的都告诉了白怡,虽然他答应会跟李渊回京,但那是他自己愿意帮李渊或者说将军府的忙,至于白怡,她应该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没必要因为别人的私欲就得提心吊胆的跟着,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你不想去,没人能强迫你,我可以让人护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白怡沉默了一会儿,她认真的思考着哪里是她想去的地方,结果发现她哪里都没去过,小时候在京城长大,后来逃到了密城,只有这两处是她熟悉的,可这两处她都不想再呆了。 明林似乎能看懂她的犹豫,替她出主意,“或者,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会有人安排你住在京郊的宅子里,很安全,等我能帮的都帮完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兴隆寺。” 他说的一本正经,白怡听了却只想笑,“要修佛我也是去兴济庵吧,去什么兴隆寺啊。” 明林偷偷看了白怡一眼,“兴隆寺也有供女客修佛的地方。” 不过都是些短住的贵客。 当然这句可以先不告诉她。 可他忘了白怡小时候也是经常跟着杨夫人去寺里小住的,所谓的女客修佛的地方,她呆了不知道多少次。 白怡没戳破,转而思考起李渊说过的明林的身世。她不知道李渊这次把明林卷进夺嫡的风潮里意欲何为,虽然他话里话外都是将军府在支持三皇子,可李大将军是出了名的不涉党争,如果真想扶持个新皇帝,还不如考虑他们自己家的亲外孙呢。 再看看眼前这个“亲外孙”,这小光头要是穿上龙袍……啧啧。 白怡的思绪越飘越远,等到终于回神,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大将军真想拥立新君,当年就不会把明林给送去寺里了。 她问明林,“你相信李渊的话么?就是他说,柔妃娘娘为了固宠把你送走的话。” 明林一愣,“我觉得,娘娘人很好……你见过她么?” 他问完了,发现白怡抿着嘴不语,想起来她并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就“没见过”柔妃了。他能理解白怡,但他现在真的想这个人聊聊那些“不清净”的佛门以外的俗事。 “我觉得,她肯定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吧。”白怡抿着的唇微张,“没有娘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明林从李渊那边出来的时候心里转了千百个回合,他从不会恶意揣测别人的言语,可李渊暗示的柔妃娘娘的自私,他一句都不相信。白怡对柔妃娘娘的肯定让他像是在星月无光的夜里前进时看见了照明的火把,来不及细想就忍不住朝着亮光奔去。 “你真的这么觉得么?”明林满眼都是期待。 “是啊。”白怡跟安抚眼馋肉骨头的大狗似的细细的和他讲道理,“外人都觉得宫里的贵人锦衣玉食,过的是神仙似的生活。可究竟过的好不好,只有宫里人自己明白。就说圣上的几个儿子吧,大皇子是当今皇后生的,论嫡论长都是头一份,结果没长到五岁就给一场风寒给折腾没了;二皇子自小身强体壮,领兵打仗,少年英雄,结果让敌军一支毒箭伤了腿,至今走路不利索;三皇子,三皇子长得倒是挺好,成天斗鸡遛鸟的没个正行,连不懂事的孩子都知道唱歌谣说‘嫁作三皇妃,只能跟鸟睡’;四皇子爱好戏子伶人,梨园行里玩出个花来,连名号都有了;倒是五皇子,听说长得最像圣上,能力也拔群,结果呢?一场地动,一个外室,说没就没了。” 明林认真的听着,看白怡停下来了,小声催促,“你接着说。” “所以呀,咱们六皇子,还是一生下来就带着贵气的六皇子,又是紫云,又是八字的,只一句‘江龙王转世’,怕是就会招了满宫人的对付。大家都差不多的时候,会各自为己,可有一个特别出众的,那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我想柔妃娘娘就是怕自己看不住你,才会把你远远的送走,寺里的生活就算清贫了些,总归没有性命之忧。她断了你继承大统的路,可保住的是你的命,不然你根本活不到现在。”白怡一口气说完,想着曾经见过的柔妃,那么温婉的一个人,对着所有小辈都很慈爱,每次见她都会赏一些实用的小玩意儿,“就算她冷着你,她让将军府的人冷着你,那也一定是为了不给你带来麻烦。” 明林没想到白怡知道的这么多,她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说一句,他心里的空洞就被填满一分,说完了,他觉得受过伤的心也都和好如初了。他脸上扬着笑,就差长出来一条会摇的狗尾巴了,“小花姐,你真好。” 这是第几次说她好了?白怡忍不住也有些高兴,这家伙,也太容易满足了。 心里的芥蒂没了,明林依然决定跟李渊回京,一是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二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寺的机会,他很想知道他的母亲和姐姐过的好不好。 回京坐的是船,比走陆路要快上许多。明林第一次乘船,没多少新奇,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他一遍遍的念经驱走那些烦扰,可真正平静的时候却是对着白怡,他发现白怡比佛更让人亲近,他甚至觉得白怡可能是佛在世间的使者。 本来想着他要度她,现在看来倒是她在度他。 两天一夜的路途很快结束,暮色中,白怡看着岸上来接人的队伍,从包袱里掏出了她随身带了多年的那串佛珠,趁着没人的时候交给了明林。 明林抚摸着珠子,认出了这是自己小时候丢的那串,“你拿走的啊。” 白怡一听这话好像是她偷了他的佛珠一样,脸一板,“盗亦有道好么,你这东西又不值钱。” 明林和她斗嘴,“不值钱你还留了这么多年。” “……”白怡觉得这和尚一点儿都不如刚下山时可爱了,转身就走,“等你回寺里的时候记得还我。” 说的倒好像这原本是她的一样。 明林把那佛珠放进怀里,知道白怡大概把这当成什么平安符一类的给他护身,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她已经上了去庄子里的马车,除了自己,没人注意那辆走小路离开的车子。 而他,要去的是他名义上的家,虽然那个家……他从没去过。   ☆、七章 (1) 第七章暂留宫中 明林本以为下了船就要去宫里的,毕竟岸上那浩浩荡荡的车马明显是宫里的规制。谁知道李渊带着几分不自在的神色走到他身边,悄声在他耳边说,“大将军派人叫你回将军府。” 明林好奇的看着那明黄的车曼,问李渊,“你回去么?” “我得先……算了,我先送你回府。”李渊招手叫来萧钦,跟他吩咐了几声,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收回视线,表情也恢复如初,“那边是三皇子,来接五皇子棺木的。” “阿弥陀佛。”明林在江上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后头的那条船运的是什么,也没多说。知道暂时不用去宫里,他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李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领着明林上了将军府的马车,一路无话,快到府门口时,李渊忽然问明林,“如果大将军问你想不想登大宝,你怎么答?” “大将军为什么要这么问?” 李渊干笑了几声,“毕竟是亲外孙。” “不想。”明林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我只是来看看柔妃娘娘和暖阳公主,旁的,都不想。” 李渊习惯性的用食指敲打着桌子,思考了片刻,“其实你这样,也挺好。” 好与不好的,旁人怎么说都不算。 接他们的马车很简陋,可迎接的规格却是不小,明林一下车就迎面见到了大将军领着一众家眷在门口迎他。明林有些受宠若惊,上前施礼,说了声,“大将军安好。” 李斯忱细细看着这个自己没见过几次的外孙,看到他那短短的头发时心里有些酸,满是粗茧的大手在明林肩上拍了拍,拍的明林一边肩膀都忍不住下沉了些,“好小子,瞧着比小时候壮实多了。” 明林心中的不安似乎被李斯忱那一拍给拍的粉碎,看向将军的眼神里不禁带了些对长辈的亲近。他这清澈的眼神杀伤力太强,李斯忱被他这么看着居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果然说,血缘之亲,隔多远都割不断。 被忽视的李渊并没恼意,蹲下去把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扛起来,“大热天的,你跑出来干嘛?” 小姑娘咯咯的笑,也不怕生的望向明林,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他,“看表哥。” 她脆脆生生的声音惹人喜爱,李渊亲了亲她的小脸蛋,佯装吃醋的问,“小叔好看还是表哥好看?” 小姑娘很是为难的来回看着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作答,那纠结的小模样逗笑了一众大人。将军身边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把孩子从李渊手里接过去交给奶娘,有些埋怨的说,“多大个人了还没正形。”说完看看李渊的身后,“怎么自己回来的?” 李渊解释了句,“让萧钦留在三皇子那里替我做些事。” “哼。”李斯忱的一声冷哼打断两人的谈话,“秦氏,你领凉儿先回住处。你,跟我来书房!” 明林一时没反应过来“凉儿”是谁,等到那妇人朝他看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说的是自己。他甚至没来的及介绍自己的法号,李斯忱已经怒气冲冲的领着李渊走了。 “孩子,走吧,我特意给你安排在小佛堂附近的院子住,你没事可以和我一起念佛啊。”秦氏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很好说话,她问奶娘怀里的小姑娘,“玉锦去娘亲房里玩,等你娘回来了让她给凉表哥张罗饭菜好不好?” 李玉锦在门口站了这些时候已经有些困了,闻言乖乖的趴在奶娘肩上搓眼睛。 人都散了,秦氏带着仆人领着明林往他住的地方走。秦氏给他安排的屋子确实很用心,不至于偏远,但是很安静,途经书房的时候,听见里头“嘭”的似乎是茶杯落地的声音。秦氏见怪不怪的安抚明林道,“大将军脾气爆,父子俩经常这么吵,别担心,没大事。” 明林点点头,想起来李渊生气也爱扔茶杯,还真是随了大将军呢。 书房内,李斯忱可不像秦氏说的没什么大事,他摘下墙上挂着的剑,指着李渊的胸口,怒目圆睁,“你这逆子!五皇子的死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是。”李渊面不改色,“虽然我很高兴看到这场面,但这次真是他自己去赶风流债,我的人没动手。” “那个女人不是你安排的么!就算没有这次地动,只怕你也会想办法让她下手吧!”李斯忱胸口剧烈的起伏,气的不轻,“我就问你,你想干什么!非要搅得天下大乱么!” 李渊抬手握着那剑往自己心脏处移了移,刀锋锐利,他的手顷刻就被划破,“我想干什么,父亲三年前不就知道了么?若说是我搅得天下大乱,那也太冤枉我了。父亲,你睁眼看看,这世道,还能更乱么?现在上边坐的那位,忠奸不辨,善恶不分,朝堂上乌烟瘴气,百姓们民不聊生。奸佞当道,像您这样的良将却被架空着压在府里。你如果要忠的就是这么一个君,那不如一剑刺死我,但凡我还活着,该干的事我就一定会去干。” 李斯忱的手抖了下,看着李渊手心的血已经沾染了袍子,长叹了一口气,把剑扔到地上去,“逆子!” “父亲。”李渊握着受伤的手,背到身后,“父亲,我不敢求您帮我,各凭本事,成了是我的命,不成,也是我的命。” “放屁!”李斯忱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既然你叫我一声父亲,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等你事败了,你以为李府上下能有人活?!” 李渊沉默不语,听任李斯忱责骂。 终于,李斯忱骂够了,问到了正事上,“你这是打算,动手了?” “是,五皇子死了,还有地动这个由头,三皇子蠢蠢欲动,我的人也已经准备了三年,是时候了。”李渊把话都说开,“只是明林……原本没想让他掺和进来的,可我身边跟着三皇子的人,他知道了以后让我务必把明林带来,上面的那位信这些,三皇子的意思是拉拢明林让他替自己批个好命,毕竟仙灵的话在民间很有威望。” “威望?”李斯忱哭笑不得,“他一个毛娃娃,还批命,还威望呢,可笑。” 李渊对信鬼神之说的圣上向来不屑,听李斯忱这么骂,也没附和,只能保证,“不管事成与否,我都会尽快把明林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嗯……”李斯忱虽然骂他,可李渊打从一开始就没瞒过他,过了三年了,李斯忱在见识了这位主子种种昏聩之后,心里的天平开始偏向李渊,到底都是皇家血脉,或许真的是李渊更适合那个位子? “承远,你下定决心了么?”李斯忱又问了一次。 “是。”李渊肯定的答。 “那……如果成功了,宫里的人你要怎么处置,还有三皇子,人虽然愚钝了些,我看对你可是真不错,这些,你都想好了么?” 李渊没吱声,若是依着当年他一家所受的苦,这些人当然要全部杀光,可他不能跟李斯忱这么说,说了只怕他再不会支持自己。 看他沉默了,李斯忱也就懂了大半。这也是李斯忱一直不能下决心帮他的原因,二十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他实在不想再见到一次了。 书房里气氛压抑,明林屋倒是挺和煦的。 秦氏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佛学典籍来给明林摆了一桌子,又记着柔妃说过他爱吃栗子,桌几上摆着各式栗子做的小点心。 明林对着这位其貌不扬却格外细心的长辈,忽然就想起了白怡,他记得小时候,白怡也给他送过栗子糕。 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栗子糕,只是因为柔妃娘娘每次见他都会带,他又比较珍惜娘娘送的吃食每次都会吃完,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他爱吃栗子糕了。 谢过了秦氏,他独自坐在这装潢典雅的屋内,不知道白怡那边过的怎么样,是不是也这样锦衣玉食、照顾周到。 他能感受到这里人的善意,可毕竟还是陌生的地方,人在陌生的环境下总忍不住去想亲近的人。他想了一会儿白怡,又想了想师父,可是脑海中浮现出师父笑眯眯的让他去跪着时,明林甩了甩脑袋,继续想白怡了。 京郊的庄子里,白怡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身后的婢女连忙上去给她披上外袍,“小姐,门口风大,咱们回屋吧。” 白怡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 走了这么久,居然,又回来了。   ☆、七章 (2) 白怡有些晕船,在江上的时候一直睡不安稳,回到庄子上安顿好了就觉得乏累。这庄子没有主人,她来了,所有的仆从都围着她转,也不用讲究什么礼节,白怡在床上足足的躺到要用晚膳了才起。 刚睁眼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今夕何夕,听到小丫鬟柔声询问是否用水的时候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在侯府的时光。 她起身,看见昏暗的房间已经点上灯了,怔愣的往外间走,竟发现有个男人倚靠在方塌的靠背上看书,听见她的脚步声,那男人抬头问了声,“起了?” 是李渊。 虽然是李渊的庄子,可是她一个姑娘的房间,他就这么不避嫌的出入,还是让白怡心里有些不快。寄人篱下,她也没什么可说的,目光移到他看的书上,是一本风俗游记,再看他那拿书的手,裹了一层厚厚的白布,应该是受伤了。 李渊发现了她的关注,放下书下了塌,吩咐婢女们安排上饭,“我来这儿也有半个时辰了,还没用膳呢,一起吧。” 在安城时尚能同桌共食,可一回到京城,白怡的那些礼仪教养好像席卷了周身,让她跟李渊相处的时候处处别扭。 李渊却是完全不在意的,甚至吃饭时还把她多吃了几口的菜移到她面前,一副殷勤照顾的样子。白怡食不知味,索性摊开的问他,“公子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命都握在你们手里,你们要我做什么我也不能不做。” 李渊轻笑一声,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把门关上。” 白怡一看这架势,有些慌,声音拔高了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不过去,公子还是开着门吧。” 李渊的笑意更胜,“说不过去?怎么会说不过去呢?我正要跟你聊聊说的过去的办法。” 白怡听到这话暗骂一声糟糕,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说什么“说的过去”,这不就是要让她做他的女人嘛!这……这怎么行!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李渊看白怡面红耳赤的,偏偏却不是小女儿的羞态,更多的是打算跟他鱼死网破的拼命样子,敛起了笑意,“这次把你带回京城,确实是为了保护你,你的身份我知道,而且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你放心,我没想害你,翔安侯于我有大恩,他惨遭横祸时我年纪尚幼无能为力,后来打听到了你的下落,我也一直给那位林娘子银子让她照顾你,只是手下的人办事不力,居然不知道林娘子已经去世了。这是我的疏忽,所以我现在要弥补我这个疏忽。” 白怡消化不了这么复杂的内情,在她眼里,李渊是个心机太深不适合交往的对象,所以他说的话她一点儿都不相信,可是在他说出托林姨照顾她的时候,她心里又有些动摇,赎身需要一大笔钱,当时林姨赎了身嫁给鲁大时她就疑惑过林姨哪里攒下了那么多钱。 “之前因为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也就觉得离你远一些可能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现在……”李渊说到这里停了下,没有说下去,直接说明了来意,“你是翔安侯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我自当全力护你,前几年让你颠沛流离是我的不是,今后我保证让你荣华富贵,再不受苦。” “……”白怡不太适应忽然变得这么深情的李渊,不确信的问他,“你是想纳了我当姨娘?” “自然不是,我会迎娶你当正妻。”李渊心知自己说的太急,估计白怡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我说这些是希望你安心在这边呆着,京城里最近会变天,但是不管怎样你都不要害怕,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护卫森严,你就养养花喂喂鱼的休养着,等我把事情都办完就来娶你。” 白怡沉默着看李渊,觉得他那受伤的手掌一定是失血过多,把脑子也给连累坏了,不然就是她还在睡觉,这一切都是梦。 李渊自觉已经把话说全,再留下来只怕会让白怡紧张,命令小厨房给白怡再备一些好消化的粥食,连夜回了将军府。 白怡舀着南瓜粥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白色的瓷勺磕上碗沿发出“叮咚”的声音,白怡举起小勺子细细的看,又拿着那小勺磕了一下碗沿,多久没用这么好的东西了,这声音可真好听。 在侯府的时候,和娘亲出去玩总会遇到些夫人拉着她要她当自家儿媳妇,那时候她太小,没心没肺的谁说要收她当儿媳她都答应,惹得她娘亲没少臊她。后来家破人亡,她和拂翠进了红袖馆,拂翠为了保全她也为了挣钱糊口,做起了那种生意。只是拂翠长得一般,又没有才艺傍身,在红袖馆里接的也都是些粗鲁的男人,那些男人和畜生没什么两样,每次她帮拂翠涂抹伤药的时候都恨不得去死。是拂翠总劝她,“活着,还能有些盼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拂翠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就连“白怡”这个名字也是拂翠妹妹的名字。后来拂翠被折磨死了,林姨就收留了她,她在红袖馆的后厨帮着烧火洗菜,偶尔看不惯那些男人欺负和她关系好的姐姐,还会去顺几个钱袋子给那些姐姐出气,那还是她跟着乞丐混的那段日子学到的手艺。 总之那几年,应该说一直在林姨死之前的日子里,她过得确实不好。如果她一出生就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或许还不觉得,正因为她曾经有过大富大贵的日子,落差才显得那样大。在那种不人不鬼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想过成亲的事。她不像林姨那样心存侥幸,从燕栖巷走出去的女人,怎么可能嫁个好归宿。 哪怕就是离开了燕栖巷,离开了密城,她也没想过嫁人。她是罪官之女,是在逃的死囚犯,她的身世就像雨前的闷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她何苦去连累别人。 只是李渊,他刚才说父亲是他的恩人,虽然没说有什么恩情,可白怡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觉得他没必要偏她。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会护她一世周全,那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又想到他说的那句“京城要变天了”,白怡心里惶惶不安。 她和明林会来京城,就是因为李渊相求。明林能帮的忙,大概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忙。五皇子死了,圣上年富力强,三皇子难道等不及了? 她越想头越痛,不知道李渊的话是不是真的,心情有喜有悲,还带着对明林的担忧,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明林。 晚饭的时候宫里来了人传话,说让明林明日入宫觐见。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师父陪同的情况下去面圣,明林紧张的睡不着。 他反复想着圣上会问他的问题,然后自问自答的琢磨着怎么回答。听说圣上脾气有些暴躁,说话不要太冲,还有有气度有礼节…… 想了太多,第二天起床时眼下有些发青,大将军亲自送人去宫里,看见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没睡好,咂了咂嘴,“熊包,进个宫有什么好怕的,也值当的你睡不着?” 明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想把那团青给揉开似的。 “去车里眯一觉吧。”大将军把人赶上了车,自己骑着马,还凑到马车窗子边撩开帘子跟里头的明林说,“赶明儿教你骑马,大男人,坐什么马车。” “是。”明林想起来之前李渊也说过类似的话。 为了面圣的时候看起来精神一些,他强迫着自己在车上睡了一觉,虽说没睡沉,可他觉得头脑清醒多了。 他就这么怀着忐忑和几分说不清的心情随着大将军一起进了圣上的书房,还被赐了座。只是圣上一直在跟大将军说话,神情恹恹的,不时的让大太监帮他揉揉额头,看起来很不舒服。 明林听着圣上问起边关的军防,又问了问李邝将军的事,接着说起派兵去安城防止□□的安排。安排完了一溜儿,圣上就让大将军退下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好像才想起来还有明林的存在,对着明林那特意刮过的光亮脑袋盯了一会儿,丧气的挥挥手,“你五哥去了,过两天性慈大师会领人来,你们一起替他做场法事。这两天,你就住在宫里陪陪柔妃吧,她身子也不大好。” 吩咐完了,也不等明林回话,说了一句自己要歇着了就把人都赶出了殿外。 明林跟在大将军身后,回头看着关上的木门,他准备了一晚上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心里难免就有些失落。 大将军不能去后宫,就要分开的时候问明林,“我要走了,你得住在这儿,也不会太久。住进来不能轻易出宫,你外面还有什么事么?” 明林摇摇头,忽然想起来什么,拿出串佛珠来给李斯忱,“这个您帮我转交给京郊庄子的白怡姑娘吧。” 他觉得白怡一个人在庄子上肯定心神不宁,既然她把这佛珠当护身符,还是放在她那里有用些,“跟她说我一切安好,不用挂心。” 姑娘? 李斯忱看明林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七章 (3) “将军?”明林对上李斯忱沉思的表情,催问了一句。 “咳咳,京郊庄子是哪一个庄子,这是承远安排的是吧?行了我会让他去转达的,你快去给柔妃娘娘请安吧。”李斯忱摆摆手,走在领路小太监之前走过巷道。 明林一路走,一路好奇的打量着宫里的景色,满眼的金与朱,入目的都是宫殿和高墙。 “仙灵,这就是长欣宫。”小太监不知道怎么称呼明林合适,只是看他这一身的僧袍,便称了一声“仙灵”。 “有劳施主。”明林客气的朝他施礼,吓得小太监噗通跪下。 明林尴尬的要去扶他,小太监头磕的更低,手臂都发抖了。 “凉儿!”身后有人拍了下明林的肩膀,“你在门口磨蹭什么呢!母妃在殿里等着你呢!” 明林转身,看见暖阳公主穿着蓝色镶边的白色长裙,头上没戴什么发饰,笑意盈盈的拉着他胳膊,“快走快走,我给你准备了好多好玩的。” 明林被她拽着往殿里走,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跪着的小太监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 “公主,我自己走就行。”快到殿门口了,明林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 “哟哟哟,跟自己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啊。哎,我这两个月没见你,你好像又长高了,我都得仰着头才能对上你眼睛。”暖阳还是不松手,紧紧抓着他胳膊,朝着殿内喊,“母妃,快看这是谁家的小和尚!” “瞎叫什么呢!”柔妃的声音伴着她的人影一直出现在明林面前,她温柔的看着明林,不像暖阳那样上手去抓,只是招呼着人一起往屋里走。 明林进了屋才发现,屋里还有李家大少奶奶。 他刚朝着李邝的妻子吴氏施了礼,就被暖阳按着坐在了柔妃身边的座位上,拿银叉子叉了桃块给明林吃,“大舅母今天才带来的,是她回娘家去从果园子里现摘的,可甜了。” “昨天在将军府吃过了。”明林没说完,已经被迫被暖阳送进嘴里一块桃。 他闭着嘴嚼桃子,瞪着眼看暖阳,听到对方问他,“比你在将军府吃的甜吧?” 明林仔细的咂摸了一下,好像是更甜些,于是点了点头,就听见暖阳得意的说,“肯定甜啊,这可是本公主亲自切的。” “暖阳!别胡闹了,自己坐好去。”柔妃轻声的训斥了声,转而头疼的跟吴氏说,“就这个样子的,去哪里给她找夫婿。” “那就不找了!我就在宫里陪着母妃!”暖阳丝毫不觉得羞臊,搬了个绣凳坐在柔妃腿边撒娇,“母妃,我就在宫里不好么,我不想找夫婿。” 柔妃揉着自己的额头,“当着你舅母还有弟弟的面,你装也装出几分矜持好么?” 明林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碰上这么一出,不用暖阳强行投喂就自觉的拿着叉子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桃来,竖着耳朵听他们说暖阳公主的婚事。 “我这次来呀,就是跟娘娘转达我娘家人的心思,当年想亲上加亲,让我那侄儿尚了公主,可惜我侄儿福薄……公主心善,替我侄儿守了三年,我们娘家人没有不感恩戴德的,只是既然是自家人,更不能坑害了公主,三年的孝期也到了,还请娘娘给公主相看着再寻个驸马吧。”吴氏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按眼角。 这事明林倒是知道的,公主齐笈礼之后就许给了吴氏的侄子吴文辉,听说那是个脾气样貌都顶好的,又和暖阳自小相识,结果下了定送了日子没多久,吴文辉跟友人出去游玩时遇上野兽,马受了惊把人给甩在地上,还踩了两脚,吴文辉当天就没了。暖阳公主不肯退婚,圣上又不舍得让她守一辈子寡,最后定下了亲事照旧,只是暖阳只能替吴文辉守三年,三年到了就要再找个驸马另行婚配。 有次暖阳去兴隆寺见他,明林还替暖阳开解过,让她不要太执拗于已逝之人,结果暖阳不耐烦的跟他说:“小孩子懂什么啊,快看看我给你寻的这个木鸢,会飞的!” “舅母,你哭什么啊,哎呀,母妃都没哭,你哭什么……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人么……”暖阳最看不得别人哭,偏偏她大舅母就是个眼泪包,连大舅那种疆场上杀人不眨眼的硬汉看见她哭都急的想撞墙,她更没招架的能力了。 暖阳正着急,忽然看见了一旁悠然吃着桃子的明林,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凉儿不是会算命么,来来来,快给我算算,我的驸马什么时候会出现?” “咳咳——”明林险些呛着,柔妃给他递了碗温茶让他喝水压压,又从自己衣襟上摘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慢些。” 这样亲切的举动,明林更觉得耳朵发烫了,看向暖阳,“我不会算命。” “你不是仙灵么?之前那些去找你批命的都说准,怎么,给我就不能批了?”暖阳一撇嘴,偷眼看着舅母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明林身上,更加卖力的扯着明林要算命了。 “小祖宗,你饶了我吧,我这耳朵被你嚷得嗡嗡响,能让我静静么?”柔妃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几年她不喜欢寡居在公主府,大半时间都是来宫里陪她的,母女俩感情好,说话都比别的宫妃和子女要随意些。 闹腾了半晌,吴氏告辞,柔妃感激的对着吴氏说,“暖阳的事劳嫂嫂挂心,有合适的人选你多帮我留意,我在这宫里就是个睁眼瞎,哪能知道谁好呢。” 吴氏连连应了,又让柔妃好好调养身子,临走的时候又被暖阳塞了一手的礼物,除了给李玉锦的小玩意,还有个长方形的木盒子,“给小舅的,你可得亲手交给他!” “嗬!”李渊打开木盖子就被弹出来的小木球吓了一跳,那木球上沾着黄色的粉末,碰到李渊的肩膀上染黄了一团。 萧钦在木球弹出来的时候就飞身向前,只是盒子离人的距离太短,还没等他出手,李渊已经被打中。看清不是什么暗器,萧钦长舒了一口气,又看看李渊的狼狈样子,憋不住笑了。 “还笑,速度这么慢,真要是暗器,你主子死了十回八回了。”李渊气恼的把木盒往桌上一扔,这暖阳,越大越没正形了。 萧钦去给李渊拿换洗衣服,李渊坐在椅子上看那机关木盒,看到木盒边上翘起来一小块白色的角,拽着拉出来,才发现是张小小的纸条,上边只写着三个字“醉仙楼”,也没写什么事,连时间都没说。 他看了看天色,思量着她大概是晚膳不在宫里吃了,等到萧钦拿着干净衣服给他换上了,把那纸条随手用火折子给烧了,冲着萧钦说,“备车,去醉仙楼。” 醉仙楼是京城数的着的酒楼,这里只有包厢不设大堂,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 李渊进门赏了掌柜几块碎银子,“暖阳公主在哪儿?” 掌柜的接了银子堆着笑谢赏,指派了一个小二领路,“二楼天霖房。” 李渊随着小二上楼,果然在门口看见暖阳的侍卫,他吩咐萧钦在门外守着,自己推门进了屋。一进屋就看见了一桌的饭菜,暖阳独自坐在靠窗的软凳上,坐也不好好坐,屈膝跪着,脱了鞋的一双脚坐在身子下边摇晃。 李渊把门关上,走到她旁边坐下,带着几分宠爱又无奈的问她,“这是谁又惹我们长公主生气了?” 暖阳在他来之前已经喝了小半壶酒了,这会儿酒意已经上了头,听见声音看过去,怒目圆睁的指着李渊,“大胆李承远!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李渊不和她计较,半跪下去草草的行了个跪礼,“草民李渊,拜见长公主殿下。” “嘿嘿嘿……算你小子识相。”暖阳给李渊倒了杯酒,“心气不顺,你陪我喝会儿酒吧。” 李渊坐下,把她刚刚倒得那杯酒一饮而尽,“怎么回事,说来听听,谁惹你了我替你报仇。” 暖阳嘴嘟起来,酒杯往桌子上一砸,“都惹我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催我成亲!我,我不是成过了么!怎么还不满意!” 李渊心里一酸,却只能带着笑,“柔妃娘娘念你了?” “哼!你也不是好人,你也催我!”暖阳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喝高兴了换了个坐姿,把脚直接搭在李渊腿上,“小舅舅,给我穿鞋!” 李渊弯腰从地上捡起横七竖八的鞋子,握着暖阳的脚踝,帮她把鞋子穿上,“我没催你啊,你喜欢怎么过就怎么过,之前你要跟吴文辉的牌位拜堂,我不是也帮你跟大将军求情了么?” “哼!”暖阳自觉的把穿了鞋的脚收回去,又把另一只脚搭在他腿上让他穿,“哼!” “哼哼哼,就知道哼哼,快成猪了。”李渊两只鞋都给她穿好了,把人扶正了,“晚上回公主府么?” 暖阳斜晲他一眼,“凉儿进宫了,是不是你安排的?” “嗯……”李渊敷衍了一句,“你们母子团圆、姐弟团圆,高兴么?” “高兴,怎么不高兴。”暖阳端端正正的坐好,像是跟夫子回答问题似的,“母妃最近夜里睡不踏实,凉儿就教她吐纳调息的打坐法子,我走的时候两个人聊的投机着呢,我看凉儿那样,恨不得让母妃跟他一起回兴隆寺皈依佛门哈哈哈。” 李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暖阳忽然拿筷子一敲菜碟,“不然我也当姑子去!这样看谁还逼我成亲!” 李渊对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侄女”一直怀着比较复杂的感情,他喊李斯忱父亲,也把将军府的一家都当成自己的亲人,可是对着李玉锦那个小侄女他能疼爱宠溺,对着只比自己小一岁的暖阳……他还记得八岁进将军府的时候,李斯忱怕他身份暴露,不让他过多跟人见面,每天都把他拘在小院子里,请各种老师教他文武,还让萧钦给他当玩伴。 后头有一天,他正在桌前临大字,忽然听见窗边有声音,回头一看就发现大开的窗子前露出来半个人身子,小姑娘长得可爱,可性子却很骄纵,仰着下巴质问他,“你就是我那个新来的小舅舅?” “小舅舅,我头疼,我想回府了。”暖阳的声音拉回了李渊的思绪,他应了一声,叫来门口守着的侍卫,“公主贴身服侍的丫鬟呢?” 侍卫沉声答,“被公主赶回府里去了。” 李渊小声的责骂了句,“真胡闹。”也不知道骂的是暖阳还是侍卫。 “我不想回公主府,我要去将军府找玉锦玩。”暖阳忽然十分清醒似的说了这么一句,下一刻又打断自己的话,“不对,去将军府又要被大舅母念,还是回公主府吧。” 李渊也不计较她的自言自语了,不能让侍卫扶着,他拿来锥帽给暖阳戴上,揽着她走的飞快的进了外头自己的马车,好在暖阳喝醉了最多是话多点,没有疯闹,这一路也就走的很平稳。 李渊坐在车里撑着脑袋看醉态横生的暖阳,“你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暖阳有问必答,思考了片刻,指着李渊的脸,“像小舅舅这么好看的。” “呵。”李渊笑出来,“眼光倒是不错。” 暖阳顺着座位一路挪到了李渊身旁,张开双臂冲李渊嘟囔,“小舅舅,抱抱!” “……” 这要是李玉锦这么伸手,他肯定一把就把人扛到肩上了,可是暖阳这么个大姑娘了,哪能随便抱。李渊板起脸来,让暖阳坐正,“别胡闹。” 暖阳嘴一撇就落起泪来,哭的那德性和李玉锦像了个十足十,哭的李渊心一软,真就从她伸着的胳膊下方伸过手去把人抱进了怀里。 暖阳手臂揽着李渊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前,眼泪止住了,呼吸也平稳了很多,像是要睡着了,直到马车快要靠近公主府的时候,她又醒了过来,闷闷的问他,“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嫁给吴文辉么?” “嗯?” “有一年我去赏花灯,路上碰见他了,他站在桥上,桥上有灯,但是照不清楚脸,他站在那里,侧面特别像你。” 李渊到庄子的时候白怡已经打算洗漱睡下了,听人禀报说公子到了只好又换了身衣服去见他。这次他自觉了许多,没跑到她屋里,而是坐在会客厅堂等。 “公子有急事让下人来说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夜深路不好走。”白怡本意是想提醒李渊不要大晚上的来找他,谁知道李渊听了这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路是不好走,我晚上不回去了,在这边住下好了。” “……”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么! “说笑呢。”李渊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头,从袖子里捞出来串佛珠,扔到白怡怀里,“明林让交给你的,他在宫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挂记他。” 白怡接过佛珠,那珠子散着一股檀香味,让人闻着就觉得心静,“多谢。” “你和明林的关系还不错?”李渊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白怡心里一惊,昨天她半宿没睡,今天又思量了一天,已经做了决定要嫁给李渊了,听他这么问,还以为他觉得自己和明林有私情,正琢磨着怎么解释,李渊却又问她,“你早知道他的身份吧?” 好像并不在意两人关系好不好。 “是。”白怡挑着好答的答了。 “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你不恨他么?”李渊问白怡,就像去问另一个自己。 “我为什么要恨他?”白怡这次没仔细思考,只是诧异的看着李渊,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的父亲,杀了你全家,你怎么会不恨?”李渊死里逃生的时候还是个婴孩,可即便这样他都恨不得替他惨死的一家人手刃皇帝,然后把当年他家人受到的伤害都还给皇帝,白怡家里遭难时她都那么大了,怎么可能不恨呢。 “谁说我不恨。”白怡冷冷的开口,“我恨冤枉我父亲的奸臣,更恨不辨是非的圣上,可那跟明林有什么关系?” 李渊要说服自己似的,只强调那一句,“他是你仇人的儿子。” “可明林没杀我爹,更没害过我。”白怡反驳他,“除了亲人以外,明林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虽然他们只是一起呆了几天,虽然明林也没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可她小时候能死里逃生,林姨死后没有孤苦无依,这些都和明林有关,她在心底已经把明林化作亲人的一类里。 “最好的人么?”李渊若有所思的站起来要离开,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转佛珠的白怡,“这段日子我不能过来,你在庄子里好好呆着,不要出去。”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可白怡却敏感的觉察出一股杀意。 京城,这是又要变天了吧?   ☆、八章 (1) 第八章京郊私会 在宫里睡的第一夜,明林感觉自己像是什么稀罕摆件似的供人参观,不说那些低着头偷偷瞄他的宫女太监,就连几个年纪小的皇子都跑来他的居所看这位从没见过的皇兄,然后被慌张找来的乳母给抱回去。 明林侧躺在床上,手握成拳撑在脸下,在长欣宫用了晚膳,还教柔妃娘娘怎样调息,一直到柔妃娘娘困乏了才离开。 其实明林也困了,但是情绪上有些兴奋,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睡不着。他想和人聊聊天,聊聊暖阳公主和柔妃娘娘,要是白怡在这里就好了,她见过她们,说不定比自己知道的还多。 可惜白怡不在,他又不能找个小太监小宫女过来,叫来了光磕头就得磕一晚上。 “暗七。”明林想起来自己还要两个“影子”,一时兴起喊了一声。 “主子。”几乎他声音刚落,暗七就出现在他面前。 明林没想到暗卫在这皇城里居然也能这么随意行走,惊奇的问,“暗八呢?你们一直在宫里么?” 暗七自得的笑了笑,“暗八在外头守着呢,主子放心,十七暗影的名头不是白叫的,除了圣上呆的地方侍卫太多不容易接近,您去哪儿我们都跟着呢。” “喔。”明林面上的赞叹极大的鼓舞了暗七,“其实这宫里我一个人守着您也是够够的,您要是有需要跑腿的活儿就让暗八去。” “咦?”明林一听,似乎真的考虑了一下,“那你叫暗八来一下好么?” “得令!”暗七幸灾乐祸的去把刚才抢了他七连环的暗八给换进屋,想着大晚上的暗八还要到处跑就高兴的不行。 暗八不明就里的进了屋,看见明林正坐在灯下拿着笔对着纸发呆,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他一眼,指着门前的杌子让他先坐,自己要写封信让他送出去。 暗八也不和他拘礼,拿着从暗七那里抢来的七连环坐下研究,这七连环是暗七自己做的,平时看暗七一甩手就给分开七个圈,一合手又变成了一个大环,可到他这里怎么拆都拆不开,气的他想直接用内力给它震碎了。 就在那乒乒乓乓的拆环声中,明林这封咬着笔杆写了小半个时辰的信终于写完了。他有许多话想跟白怡说,还想问她知不知道柔妃和暖阳的喜好,可是那么多话最后他一笔都没写。 暗八把七连环塞进怀里去拿信的时候真的无心偷看的,只是明林完全不避人,收信纸的动作大的很,让他不想看见都难。 当然,最主要的是那封信的内容也太简单了,就仨字:“你好吗?” 暗八对将军府在京郊的几处庄子都很熟,他记得暗六说过白小姐住的是渊少爷之前住的庄子,门儿清的摸出了宫,借了匹马朝着庄子赶去。虽说他觉得大晚上的用暗影跑老远去就为了传个“你好吗”这种无关痛痒的屁话实在浪费,可这是主子的吩咐,他必须要遵守。 他觉得,大晚上传信这种烂主意,多半是暗七那家伙想的,再联想到之前暗七的冷笑……暗八把怀里的七连环捞出来,那是暗七花了半个月用木头雕的,光打磨就用了五天。现在,他掌心一用力,七个圆环震的粉碎,手一扬木屑随风飘散。 白怡的房门忽然被敲响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李渊去而复返了,那人不会真打算住在庄子里吧,就算住下,自己找个房间就是了,找她干嘛? 敲门声只响了一次,待白怡披好了外衫往外走,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空荡荡的根本没人。她觉得奇怪,关了房门往回走,赫然发现床前居然站着个一身黑衣的人。 “姑娘别慌。”暗八朝她走近了两步。 因为已经见过几次面了,白怡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明林身边的暗卫,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着一颗心着急的问,“明林出事了?” “主子没事。”暗八把那封信掏出来放在桌上,“就是让我给你捎封信。姑娘看看吧,要是需要回信就现在写,我给带回去。” 白怡没想到明林会给自己写信,有些新奇的拿过那信,又看了一眼背着手站在窗边背对她的暗八,轻声的询问,“壮士来我这儿,李公子知道么?还有外面的仆人……” “姑娘不必担心,没人知道,你快着点儿写信吧,你外间服侍的丫鬟我用了迷香,很快就会清醒了。”暗八解释并催促道。 白怡抿唇,这哪里是不必担心,这要担心死了好么!李渊还说这庄子安全,现在丫鬟被迷晕了,房间里进了人,外头的侍卫却什么都不知道! 没心情去考虑李渊这里的守防多么薄弱,她点了一只烛灯让光更亮些,打开了那个连封口都没封口的信,对着信上的内容反复看了许多遍。 暗八骑马骑的脖子有些酸,活动筋骨的时候回头看了下,只看见白怡两手托腮的盯着信纸。 就仨字,有啥好看的? 这姑娘是不是不识字呀? 就在暗八要忍不住上前告诉她那三个字念什么的时候,白怡抬腕拿了支笔,砚台里墨不多,她一边研墨一边写,抬头就是两个字:“都好。” 暗八觉得这废话一样的回复足够交差了,谁知白怡沾了浓浓的墨汁挥挥洒洒的写了整整两页纸。他这次没偷看,不,他从来都不会偷看别人的信件,之前只是不小心瞄到了而已。 等他带着这两页纸回到宫里时,明林屋里已经熄了灯。暗七正坐在树顶上百无聊赖的嚼树叶,暗八落在他身边坐下,笑话他,“你是鸟么,为什么要吃草?” 暗七鄙视的把树叶吐掉,“鸟才不吃草呢。你怎么不去主子那里回话?” 暗八下巴朝着明林的房间扬了扬,“那不是歇了么。” “你傻呀。”暗七捶了暗八肩膀一拳,“一小姑娘,还是一漂亮小姑娘,大半夜给你写信,搁你你睡的着?” 暗八沉默良久,“主子是和尚啊。” 暗七笑起来,“这样,一个月的工钱,赌不赌?” 暗八脚尖一点,朝着明林屋里去了,等看清床上坐着的人目光清明的眼睛时,一阵肉疼。 这个月要喝西北风去了。   ☆、八章 (2) 白怡的信里写了许多她知道的宫中贵人的喜好,比如皇后喜爱荷花,陈贵妃喜欢金钗,跟柔妃关系最好的和妃喜欢吃杏仁茶。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小时候熟记的那些事情就像刻在脑海里一样,不去想的时候就藏着,一想就全都想起来了。 其实倚着圣上说的让明林在宫里住不过三日,法事是在五皇子头七的时候做的,做完了,明林也就要跟着师父走了。 所以白怡列的那些个贵人,他可能见都见不到面。 但他还是高兴,他明明都没说,可白怡却知道他心里担忧的是什么。明林把白怡写的都记到了心里,不想留着纸条多生是非,把信放在烛台上给烧了。 火苗跃动着吞噬了纸张,快烧到头的时候明林又后悔了,用手硬是把火给按灭了,然后把被火烧的生疼的手指放在嘴边“呼呼”的吹气,另一只手则去弹那残留的信纸一角,黑色的边缘弹掉后,有些泛黄的纸上还有白怡写的“都好”二字。 他抽了个信封,把这残余的一角小心的装进去,撑开信封确认已经装好了,这才倒持着烛台在信封口上滴蜡密封。 这可是他收到的第一封信,回头放到寺里他的那个箱子里,好好留着。 那封信里白怡说了好多细碎的事,可有一句她宽慰明林的话却是最准确的,“宫里的人都信佛,对着你肯定会客气的。” 翌日清晨,有皇后身边的内侍来传明林去永宁宫,说是皇后请人过去说话。 明林其实更想去长欣宫找柔妃娘娘礼佛,可是皇后的话他不好不听,不然等他走了柔妃肯定要受牵连,只好换了身新的僧衣跟着那内侍去拜见皇后。 出乎他的意料,永宁宫里来了许多娘娘,连柔妃都坐在那儿冲他安抚的笑。 他向皇后施了礼,又看了一眼柔妃,然后才在皇后赐的座上坐下。 “哟,这就是仙灵啊,看着可真有精气神。”坐在柔妃下手的一位看上去有些年老的妃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皇后点头,“和妃说的是,看着是个好孩子,赏。”她一扬手,身后的宫女捧着个托盘走到他面前,是几盒上好的檀香,“身外物估计你不稀罕,头一回见也不知道送你些什么好,回头我让人去兴隆寺再捐些香火。” 明林替寺院向皇后道了谢,只听得和妃又笑起来,“皇后可是贵人多忘事,这哪是头回见啊,这仙灵出生的时候咱们不是一起去给柔妃贺的喜嘛,我记得那天是江龙王的生辰,就是咱们仙灵出世的那会儿,漫天的红光啊,天都发紫了,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好看的景色。” 皇后端起茶杯轻抿了口,“是啊,咱们仙灵和江龙王一天的生辰,命里带着吉相,佑国佑民。” “哼,可真是带着吉相,这仙灵早不下山、晚不下山,这一下山就赶上了安城地动,估计呀,是仙灵身上带着仙气,人世间消受不起。”坐在偏角的丽贵人冷嘲热讽了一番,她是陈贵妃的堂妹,也是五皇子的姨母,因为自己没能生养个皇子,一直跟随着陈贵妃,如今五皇子死于非命,陈贵妃伤心过度在宫里休养,她对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六皇子满怀敌意,说话是直白的不客气。 “是赶巧了。”和妃一抚掌,“老三这不是负责安城赈灾的事嘛,我听他讲呀,这安城百姓没有不夸仙灵的,说是地动发生不到一天,仙灵就赶到了安城为亡灵超度,为生者祈福,满城百姓都知道有仙灵守着安城,这大家伙才心里有底,不然那些灾民说不定就要出乱子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言语中心的明林却是半句都没放在心里去,他就定定的坐着,不附和也不反驳,好像他们说的那个仙灵并不是他一样。 柔妃欣慰的冲他点点头,喝了口茶便收回了目光,直到皇后说累了众人这才散了。和妃快走了两步跟在柔妃身边,亲切的和要跟着柔妃回长欣宫的明林说话,“昨个儿见着你父皇了吧?圣上最近啊为了赈灾的事成天操劳,你有空见着了也要提醒你父皇多注意身体。” 不止是安城一处地动,好几座城都发生了灾害,北方大旱滴雨不落,南方却是大坝被冲毁淹了沿岸的居所。举国上下四处有流离失所的灾民,皇帝派了十几位钦差大臣去赈灾,就怕灾民发起暴.乱。 明林想想昨日见到的圣上,跟他没说几句话,多是在和大将军商量派兵的事。他对着刚才好几次维护自己的和妃,只简单的答了句,“圣上心怀天下,自然日理万机。”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还没走出永宁宫的大殿,身后的嫔妃们听得一清二楚。 和妃笑着夸了几句圣上的勤政,又问起来三皇子的事,“我也好多天没见老三了,你可看见他了,哎成天的到处跑,就没个闲停。” 明林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刚才这位娘娘还说三皇子跟她讲了自己在安城替百姓祈福的事情,怎么这会儿又说好多天没见三皇子了。可能是这位娘娘的面容太慈祥,而且白怡说过她是柔妃的好友,明林对她也更客气些。 想了想那天在岸上看见的那浩大的车马阵势,还有李渊给他指三皇子马车时看到的一个略有些胖的男人的身影,就是那个人指挥着李渊在安城安置灾民的。明林回道,“三皇子宅心仁厚,想必是为了灾民奔波劳碌,这才没能来您面前尽孝。” “哈哈哈,他就是个跑腿的命……”出了永宁宫的大门,后面他们的对话宫妃们就听不到了。 或许是太想知道仙灵出了殿门还有什么“高论”,宫人们四处打听谈论,结果还不到一天的工夫,从后宫到朝堂,全都在传着仙灵的话了。 关于圣上的倒还正常,只说圣上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心怀天下,日理万机。 关于三皇子的却是有些邪乎了。 最初传出去的版本是“三皇子宅心仁厚,为了灾民奔波劳碌,寝食不休。” 再接着又有了“三皇子宅心仁厚,爱护万民,品德高洁,为了赈灾事宜三过家门而不入,有古代圣贤风范。” 然后越传越多,到最后已经成了“三皇子仁心仁德,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听暗八回复这些传言的时候,明林满是不可思议,这都哪跟哪儿啊,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又想到李渊暗示的几次在替三皇子做事,他猜这可能就是李渊说的让自己帮忙。 明林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被传成了这样,想去找柔妃解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刚出门就被传旨的太监给追上,说是圣上召见。 站在御书房,没被赐座的明林站的笔直,对上圣上那不辨情绪的眼睛,不知道圣上召自己来做什么。 良久,没能从明林脸上看出一丝心虚的圣上有些不满,声音有些低哑,“宫里的传言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明林老实的回答。 “哦?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有这么回事了?你给三皇子批命了?算出来他就是下一任储君?”圣上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威慑,像是能看破所有人的谎话。 “回皇上。”明林也学着圣上那样蹙了蹙眉,“我连三皇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圣上一哑,然后禁不住笑了起来,还没听人这么回过他的话,这老六去寺里当和尚当的脑子一根筋了吧,他笑的都咳嗽了起来,喝了口茶压下去,才又笑眯眯的问他,“那么这话不是你说的?” “不是。”明林摇头。 “如果让你见见三皇子呢,可算得出这储君之位他坐不坐的住?” “我不会批命。”明林继续摇头。 圣上的脸色温和了许多,“好,好,不会批就不批,在宫里可住的惯?我今日看你母妃气色好多了,不如你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吧。” “多谢皇上好意,贫僧已是出家人,住在宫里多有不便,还是及早回寺吧。”明林半分没有客套的说,“我会在寺里为皇上和娘娘多多诵经祈福的。” “嗯,好孩子,既然住不惯就回兴隆寺去吧,下午性慈法师就进宫了,你替朕去接他。” 明林一直看着圣上,所以看见了他的肩膀从绷着的状态放松的那一瞬间,就是那放松的一瞬间让明林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他想,圣上刚才说的那些话果真只是客气话。 跟着性慈法师做完了五皇子头七的法事,明林就带着暖阳公主送他的那些小玩意儿回兴隆寺了。走的是大路,宫里特意派了豪华的马车送归。 车上,明林和师父面对面的打坐,忽然睁开眼睛,“师父,我的游历期限还没到呢。” 性慈回道,“多事之秋,你还是先待在寺里吧。” 明林失望的“哦”了一声。 又过了会儿,明林再次打破车内的安静,“师父,你会骑马么?” “不会。” “我也不会。”明林把装着礼物的包袱往车里推了推,自己走到车门口,朝着性慈说了声,“但是暗八会骑啊。” “师父我要去找个人,很快就回山上。” “说不定比你们的队伍还要早的回山上。” “师父再见!”   ☆、八章 (3) 这一行车马载了一百个和尚,明林和普通僧人穿着无异,从车队偷溜出去时并没有引起护送侍卫的注意,只当是有人下车要方便。 跑到没人的草丛里,看着最后一辆马车也离自己远去后,明林扬声叫出了暗八,“能借到马匹么?” 暗八答道,“这有何难,主子要几匹?” “一匹就行了。”明林不好意思的答,“你骑马,我,我坐后头。” “行,这里离租马行不远,主子随我一起过去吧。”暗八说着就要像小时候那样把明林给夹起来,被明林跳了一步躲开。 “你先去,我让暗七领路随后就到。” 暗八得了命令脚一点就飞了出去,只是一边飞檐走壁,一边心里暗叹:先是半夜和小姑娘通信,现在又不让自己抱了,小主子果然长大了啊。 明林第一次骑马,虽然不用握着缰绳控马,只需要扶着暗八的肩膀坐在后头,可暗八骑的有些快,马匹颠簸了一路,赶到京郊的庄子时明林的腿都有些打哆嗦,大腿根那里摩擦的生疼。 暗八将马拴在离庄子有一定距离的树干上,问明林,“主子,咱们是从大门进还是翻进去?” “君子行事自然要光明坦荡,怎么能有门不入却要翻墙呢?”明林边走边对着……咦,暗八呢? 头顶的某棵树上传来声音,“既是正门进,我就不方便露面了。” 不知是不是李渊有过交代,或是白怡自己吩咐过什么,明林跟门房说了自己的法号后,门房甚至没去请示就把明林请进庄子里了,一边引路一边让小厮去里头通禀。 这庄子里头除了花草还有块农田,田里种了当季的瓜果蔬菜,田边还有一只老母鸡领着一队的小鸡在散步。 去通禀的小厮没在后院见到白怡,正要问管事嬷嬷去哪里找人时,被明林拦了一把,“施主不要找了,人在那里呢。” 明林指着田间那个穿着灰绿色粗布衣衫带着斗笠的背影,冲小厮笑。 小厮惊了一跳,真没想到小姐居然会下地干活,更没想到她穿成那样这和尚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下也不用通禀了,白怡转身拔草的功夫就看见了明林。她把斗笠摘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明林挥了挥手。 明林立马就大步走到田埂边上,朝着往自己方向走过来的白怡打招呼,“小花姐!” 白怡笑嘻嘻的应了,走到田边把罩在衣服外头的粗布衫给脱了,指着地上的小鸡崽跟明林说,“看,这是我来的那天才孵出来的小鸡,是不是很可爱?” 明林跟着看过去,认真的点点头,伸手把跑在最后头一颠一颠的那只小鸡给提起来捧在手上看。 “嗯,这只是小黑,送你了。”白怡大方的把那只脑袋上有个黑点的小鸡送给了明林,又说道,“外头热,咱们进屋里聊去。” 回了房,白怡让明林在外间方塌上和小黑玩一会儿,自己进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又用香胰子洗了脸,抹了珍珠粉,这才出去。 明林听见声音看过去,才几天不见,就觉得白怡好像好看了许多,头发绾的好看,衣服搭配的好看,连脸都好看了。 他把小黑放在塌上让它自己跑,正了身子跟白怡说起来这几天在宫里的见闻,连说带比划的描述着暖阳公主送他的那些小玩意儿,还讲到了柔妃娘娘亲手去小厨房给他做了栗子糕。 白怡静静的听着,和他一起高兴。 “我今天就跟师父还有师侄们一起回寺里了。”明林说完了宫里的事,又说起来这里的目的,“我是来接你一起走的。” “接我?”白怡愣了下。 “对呀。”明林点头,“当初让你和我一起来京城的时候不是就说,在京城暂住几日,等事情结束了你就和我一起上山。” 白怡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跟明林一起出家了,看他这笃定的神色,可能自己真的答应过?不过就算真的答应过,那也是走投无路的时候的选择,现在这样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干嘛要出家啊。 “咳咳。”白怡有些想笑,“你真的那么想度我啊?” 明林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悟性好。不过我说过的,不会强求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出家就不出家。” 他还觉得柔妃娘娘的佛理也好。 要是柔妃娘娘和白怡都去兴隆寺礼佛就好了,他可以天天见到她们。 白怡满意的点点头,“还是明林体贴我。不过我不能跟你上山了,我六根不清净,还是留在山下做我的俗人吧。” “可是你在寺里也可以不出家的,我可以和师父说,让你在香客的居所住着,你现在没有去处,不如就在寺里帮着做做饭什么的。” “谁说没有去处,我这不是住的很好么?”白怡指了指这间屋子。 “这里?”明林有些疑惑,“这里是将军家的庄子。” “是呀,不过这里平时没人来,李公子说让我就住着好了。”白怡给明林倒了杯温水,“你是跑来的么,一脑门的汗,喝点儿水。” 明林喝了水,又拿袖子把撸了一把脑袋,“那你也不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吧?” 白怡起了逗他的心思,“为什么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你不是也要一辈子住在寺里么?我怎么就不能住这里?” “那不一样啊。”明林开口反驳。 “哦?哪里不一样?” “就……就……”明林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最后讷讷道,“你还要嫁人啊,嫁人就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了。” “哈哈。”白怡憋着的笑忍不住蹦了出来,“傻小子,这都听不出来么,我既然说要一辈子住在这儿,自然就是要嫁给这庄子的主人了。” “大将军?”明林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了自己的外祖父,随机觉得不对劲,一思量,“李渊施主?” “嗯。”白怡笑着戳明林的脸,“你怎么会想到是大将军啊,想什么呢?” “真的是李渊施主?”明林又确认了一遍,“你要嫁给他么?” “是呀。”白怡又戳了他脸一下,“以后我可就是你的舅母了!来,叫声舅母听听!” 她丝毫没有待嫁女的娇羞,甚至说“舅母”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只觉得逗明林玩很有趣,却看见明林的脸色倏忽就变白了。 “怎么了?”白怡把戳他的指头伸成掌,放在他额头上停了下,“哪里不舒服么?” 她的手上带着刚洗完后的清香,停靠在明林头上时那香气沉到了明林的鼻尖,让他片刻的心安,顿了一会儿,明林再次开口:“你怎么会忽然要嫁给李渊施主呢?” 白怡收回手去,“说起来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李公子答应了要娶我为妻,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还有人能护我周全又不会被连累,我自然很愿意。” “很愿意……”明林想起来暖阳公主被催着成亲时不耐的神色还有她说的那些话,鹦鹉学舌一样问白怡:“可是你爱他么?” “噗——”白怡捂着嘴笑,“啧啧啧,你这小和尚,下山学到的东西可真不少哇。不过,男婚女嫁的,哪有几个有资格谈感情,我年纪又这么大了,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 明林的脸色更难看了,猛地站了起来,俯视着白怡,“你,你,我……” “什么?”白怡也跟着站起来。 “既然你已经有了更好的归宿,那我就回寺里了,你多保重。”明林抬脚往门外走。 “哎,明林。”身后白怡忽然唤他。 他转头的一刹那,眼睛里有明亮的火光,“怎么了?你改变主意了?” “不是……”白怡一指桌上缩成一坨的小鸡崽,“小黑你不带走么?” 明林走到桌边,摸了摸小黑的头,看到它似乎很紧张,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不带走了,它还有兄弟姐妹和母亲,带走了它会不开心的。” 白怡说不出听到这话时是什么感觉,就像是透过那只蔫头巴脑的小鸡看到了还是孩童时候的明林。 “小花姐,我走了。”明林冲白怡摆摆手,来的时候有多着急,走的时候就有多急迫。 一路跑到了拴马的树旁,明林才喘着气停下来,一手撑在树干上,深深的呼吸。 “主子,回去?”暗八从明林跑出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他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并不知道白怡和他聊了什么,只是看着主子高高兴兴的来,临走了却明显的不高兴。 明林垂着脑袋,两手扶在马鞍上往上爬,不知道是心不在焉还是不得要领,一条腿刚抬上去,整个人就横着跌了下来。 没等暗八出手,明林拍着手上的灰站了起来,神情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趴在地上的样子。 “主子,怎么了?”等在附近的暗七也从树上跳下来,站在一身灰土的明林身边,关切的问。 明林抿了下唇,“小花姐不跟我回山上了。” 暗七、暗八听见这话同时笑了出来,多大点儿事啊,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不想出家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 “她要嫁人了。”明林看着缓缓下落的夕阳,再次尝试爬上了马背,“我以后大概不能再见到她了。” 明林走后,白怡有些烦躁的感觉,她察觉出了他的不开心,毕竟他完全不会藏情绪,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或者说他一向心宽,很少会有那么不高兴的时候。但是听说了自己不去兴隆寺了,尤其是自己要成亲的消息时,明林很明显的不高兴了。 侍奉的丫鬟在门外请示,“小姐,晚膳在锅上了,是热着还是现在摆桌?” “摆上吧。”白怡喊了丫鬟进屋,“上次你给我看的刚做的新衣呢,我想换身衣服,你都找来我挑挑。” “是。”丫鬟应声下去,没一会儿把新制的夏装搬来供白怡挑选。 上次衣服刚做出来给她看时,白怡只是瞥了瞥,留了两件样子简单颜色素雅的衣服。可这次她让丫鬟一套套的把衣服展给她看,看的无比认真,最终挑了一件料子最好,款式最新颖的,就是颜色有些艳,枚红色的。 她换了新衣服,又打开了那从来没用过的首饰盒,戴了一对圆润珍珠的耳环,银制贴珠的整套发饰,唇上涂了胭脂蜜。 一旁服侍的丫鬟不住的赞道,“小姐这样打扮真美。” 她的赞叹真心实意的,就像刚才明林看她时看直了的眼神。 白怡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也觉得这身衣裳更衬气色。这几日吃的好睡的多,之前饥寒惯了的身子抽芽似的发育,不知是脸色白嫩了,身上的肉也见长。 她就这样颜色妍丽的独自吃了顿饭,然后跟布菜的下人吩咐下顿饭少做些。 下人在庄子里待得时间长,并没有京里人家那样拘束,笑着回话,“少爷吩咐的份例我们哪能做主减了,小姐不必担心浪费粮食,您这里剩下的底下的人就跟着沾光了。” 既然是李渊的安排,白怡也不便多说,吃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食欲,就撤了桌子回房了。 她从架子上找了本书,是李渊那天看的游记,第一话说得就是昌城,有字有画,画里那出名的精巧物长街正是当日她和明林一起逛过的街。 她记得那天他们本来是在因为什么事赌气的,后来明林为了不让她生气还给她摸了自己的光头。傻乎乎的,却全是对她心情的重视。 想到明林,她心里一沉,因为他心情不好,自己也有些不自在。 可那家伙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带着气走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开解他。再说,要她开解什么呢?她要嫁人,嫁的还是个很好的归宿,他不应该替她高兴么? 难道还真要她出家了,他才满意? 游记被摔到方塌上,白怡“哼”了一声,回内间去把这一身漂亮衣裳给脱了,穿着中衣倒在床上发呆。 迷糊着,也没熄灯,就睡过去了。 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屋里有响动,她在红袖馆呆的那几年,睡觉极其轻,一有声响就会惊醒。 “谁?!”她不知要不要高声呼救,有了上次暗八来寻她的经历,她怕喊了以后误伤人。 门帘被掀起,快要燃尽的蜡烛发出噼啪的声音,伴着那声音出现的是个熟悉的人影。 明林还穿着白天的那套僧衣,只是看起来好像比白天要脏了许多。 他嘴角耷着,看向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人,幽幽的说了一句,“小花姐,我不开心。”   ☆、九章 (1) 第九章京城变天 “你?你怎么进来的?”白怡惊的不轻,尤其是她现在只穿了中衣,虽说胳膊腿都遮着呢,可总归于理不合,这小子也太莽撞了,被人知道可怎么办。 “翻墙进来的。”明林实话实说,没提这院子里侍卫太多,他轻功不到家,最后还是暗七和暗八一起夹着他飞进来的。 “大晚上的,你翻墙干嘛啊?”白怡这会儿穿衣服也不是,赶人很突兀,又不能就这么说话,只好把被子往身上围的更严实了些。 “想见你,走大门怕给你惹麻烦,就翻墙了。”明林实话实说,站在门帘的地方看着有些可怜。 “你……真是服了你了,你坐吧。”白怡指了指内间唯一的一把圈椅。 明林看看那真丝坐垫,再看看自己的脏衣服,摇了摇头,“我衣服脏了,不坐了,就这么站着吧。” “没事,明天洗洗垫子就是了,你快坐吧。”白怡又指着那圈椅。 “我不坐……”明林走到床边,“我站着吧,这样离你近些。” 白怡心里无语的笑,大晚上的离那么近干嘛啊,“你来找我,是有话要说吧,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明林听不见她心里的话,走的更近了些,小腿碰到了床架子板,低着头对围坐成一团的白怡说,“我很难过,心里很难过。” “为什么?”白怡仰头看他。 “你说你要嫁人了,我想着以后可能不能见你了,就很难过。”明林之前一直把白怡当暖阳公主一样的姐姐看,可是暖阳公主嫁了人还是他姐姐,他还是能和她见面,能彼此关心;白怡不一样,白怡如果嫁人了,大概就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怎么会见不到?我如果嫁给李渊,我们还是一家人啊,他是你舅舅不是么?”白怡说到最后,声音弱了下去,自己也觉得不合理,“也是,你毕竟在寺里,来往的机会少了些。” 而且她一旦为人.妻甚至为人母,也不合适去山上找明林玩了。 她的沉默让明林继续之前的话道,“所以我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就跟有人拿了个小勺子,挖西瓜似的把我心里最中间最好吃最甜的那一块给挖走了。” 这比喻,说的白怡都跟着一起心颤。 “我都已经走出去二十里了,哦不是走的,是骑马,你会骑马么?”明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问白怡,看她摇了摇头又说,“没事,以后我可以教你,我已经会骑了。骑了二十里地,心里难受的太厉害,我就掉头又回来了,你能帮帮我,让我不那么难受么?” 白怡从来没听人问过这种问题,她甚至连他的问题都没搞懂,更别说怎么回答了,她反问,“我要怎么帮你?” 明林只是想着自己因为她难受,有果必有因,要解决果就得先寻着因,所以才跑了过来,现在白怡这么问,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依旧是一脸难过,“我也不知道,可你见识的多,我想你可能会知道。” 白怡除了攥被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明林想起来在安城的时候,萧钦拿白怡的身份吓唬她不让她走,那次白怡也很难过,难过的都哭了,那时候他想安慰她,白怡怎么说的来着? 白怡亲了他一下,跟他说安慰人的时候这样比较有用。 现在明林觉得自己难过,白怡不安慰他,他有些生气,所以他打算自己寻求安慰。他俯下.身子,两手捧着白怡的脸在她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亲完以后去看白怡的神情,只看见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见鬼似的吼他,“你疯了?” 明林手还放在白怡脸颊上,她说话的时候手掌传来细微的颤动。明林觉得亲她和上次她亲自己的感觉差不多,都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他现在心里充满了不安,就像又一次要被最亲近的人抛弃一样。 屋里的那截蜡烛终于烧到了末端撑不住的灭了,屋里一片漆黑,白怡差点喊出来。 明林把手下移,捂住了白怡的嘴没让她发声。 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夜色,白怡也不顾得拉着被子了,松开手去推明林,把人一把给推倒在地上,“今晚的事我当没发生,你赶紧走吧。” 地上冰凉,明林坐在那里有些委屈,上次白怡亲他的时候他就没推倒她,他不服气的站了起来,温和了那么多年的脾气下掩藏着的幼稚无礼都一同爆发,他站在白怡面前也伸手推了她一把,反正她身后是床,推倒了也不会像他刚才跌的那么疼。 白怡一时不查被他推倒,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撑着坐了起来,低声训斥他,“你真是不可理喻!” 她那个“喻”还没说完,明林又是朝着她肩膀一掌把人给推倒,气哼哼的告诉她,“这是上次你亲我的时候我没推的那一下,我们扯平了!” 白怡火气上涌,跪坐起来,披散着头发就是一头撞在明林肚子上,成功的把人再次掀翻在地,“谁跟你扯平!” 明林这次直接半躺在了地上,好在床前空地大,他没磕着碰着。 白怡坐在床上,明林躺在地上,两个人都在气呼呼的喘粗气。 这么过了一会儿,明林忽然出声,“地上凉,我的背硌的疼。” “谁让你躺在那里的。”白怡这会儿气也消了,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很愚蠢,有些脸热,好在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明林翻身爬起来,径直坐在了床边上。 “哎你这衣服这么脏怎么直接就坐上来了啊!”白怡嫌弃的训他。 明林沉默了下,问道:“那我脱了?” “……”白怡简直是要气笑了,“算了明天让他们洗吧。”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着,谁都不说话,就在白怡以为明林会不会坐着睡着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我知道我这样想很不对,可我真想你永远不嫁人。” 白怡无奈的低语,“哪有你这样的,你也想暖阳公主永远不嫁人么?” “不,不是这样的。”明林摇头,“她嫁了人会幸福的话我就想她嫁,不开心的话就不想她嫁。” 白怡又问:“那你是觉得李渊不好,我所嫁非人,所以不想我嫁?” “嗯,对,是这样。”明林答的极快,好像终于找到了借口,可没多久又出声,“对不起小花姐,我刚才撒了谎。我觉得李渊人挺好的,你嫁给他确实很好。” “既然都很好,那你干嘛不让我嫁。”白怡简直想翻白眼了。 “可是那样我就不好了。”明林的声音简直像要没有了,他极快的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想去寺里么?那,那我下山来好么?” “什么意思?”白怡不太确定,“你这个下山是说出去游历么?” “嗯!”明林坚定的回答,“我们可以继续去游历江湖。” “可我想成亲,想生个孩子,想和夫君孩子一起吃饭休息,一起嬉戏玩耍。我很多年没有家了,我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家。”白怡叹了口气。 明林听她说的那些话,觉得好像比起四处云游更有意思,他是这么想的,于是脱口而出,“我也想。” 白怡当然知道他也想,可他想归想,身为这个国家的仙灵,他根本没办法自己做主。她摇摇头,“明林,你难道还能还俗么?” 明林想了一会儿,“我还俗的话你就不嫁给别人了么?” 白怡觉得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问自己要不要嫁给他,也没犹豫,比起和明林一起可能遇到的种种阻碍,还有那可能根本就是镜花水月的念头,嫁给李渊是更好的选择,“在你还俗之前我可能已经嫁人了。” 明林这次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他好像终于想通了,想通了自己的无理取闹,因为舍不得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就不顾她的想法强行耍赖。 他站起来,白怡感觉身边的暖意一下子减少,然后看着明林一步步离开,什么话都没说。 朝堂上,因着五皇子的死,也因为三皇子在赈灾中表现良好很得民心,一封封恳请圣上立储的折子堆满了御书房的案子。 皇帝随手翻开一本,看见又是请求立太子的折子,心烦意乱的扔到一边,叫大太监上前来捏头。 “你说,他们是不是觉得朕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老三就那么优秀?” 大太监也没停下手,从潜邸跟着一路走了这几十年,他比后宫的妃子还要了解圣上的脾气,只捡着好听的话说,“三皇子表现的再好,再优秀,那也是您的儿子,是您教导的好呀,您瞧瞧这一桌子的折子,您每天就睡两三个时辰,臣子们这也是怕您太过劳累了,这才想着立了储君替你分忧不是?” “哼。”皇帝闭着眼冷哼一声,“这没立的时候一个个还知道忠君、孝顺,真要是立了,止不住有些人这心就要大了。”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的书房里,三皇子温漓正烦躁的在屋里走着,“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金架上蹲着的鹦鹉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温漓肩上,学着他刚才的话。 “这会说话的鸟,以后谈事的时候还是别放屋里了,可不比人的嘴严啊。”李渊把玩着温漓送他的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想着这种精巧玩意儿暖阳应该会喜欢。 “王三,把这破鸟拿出去!”温漓高声朝着门外喊了句。 “破鸟破鸟,破鸟破鸟。”鹦鹉也不知道骂的是谁,就被端着出了屋。 温漓坐在李渊身旁,压低了声音问他,“承远,你说父皇,他想干什么?” “圣心难测,您的那些幕僚可有什么高见?”李渊声音里透着恭敬,选择扶持三皇子,便是因为这人最沉不住气,好拿捏,手下又是一群废物。 关键是年纪合适。 “他们就是分赏的时候头头是道,真要出点主意了屁事不顶,居然还有人说让大将军去向皇上进言的,这,这都什么烂主意。”温漓这么说着,却还是偷偷瞄向了李渊,“承远啊,不过你也跟我透个底,父皇的心我揣测不到,那大将军的心思你可能揣测清楚?” 李渊放下匕首,回视着温漓,“殿下大可放心,我父亲最是忠君,谁坐在那位子上,他就忠谁,我能做的,便是让他在您登上大宝之后再赶到,那时候您已经是新君了,他自然也就忠您了。” “大宝”、“新君”,这些字眼像是让人上瘾的毒一样蛊惑心智,温漓拼着最后一分理智迟疑,“其实,其实也不是非要现在就……就……或许我们可以再等等,等父皇把那个位子交给我,名正言顺的交给我。” “等?”李渊笑了声,“我们这不是就在等么,等圣上的一个态度。如果圣上这次的奖赏是东宫之位,那自然最好,父慈子孝,您慢慢接手这江山;可若是圣上只是给您封了王呢,再不济,说不得就是赏点金银田庄的,您还要等么?举国各地出现天灾,这机会您上哪儿等?圣上年富力强,十二皇子才刚过了百日宴,过个二三十年,您的弟弟们正值好年华,您呢,可还有现在的好名声和好借口?” “是,是,你说的我都知道。”温漓又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就等这次封赏吧,我不信父皇一点儿都不疼我,再等等,等等……” 从三皇子府离开的时候,李渊厌恶的弹了弹衣服,唯恐把这府里愚笨的气息沾染在身上。温漓还想着天家真有父子亲情呢,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就上头坐着的那位,最是冷血无情,连亲儿子说扔都能扔了,若不是因为温凉和江龙王同日生辰,被传是龙王转世,能帮着稳固他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只怕就一个“克父”的名头也够温凉死好几回了。 这一位,谁都不疼,心里只有他自己。 因为那日醉酒后说了不该说的话,暖阳许久没再见李渊了。她是醉了,可醒来以后没忘利索,醉的时候说了什么一清二楚。 在家里摆弄着侍女刚剪的花枝,听见下人通禀说李渊拜访,暖阳手一滑,被树枝上的突起划破了手。 拿帕子擦了擦止住了血,暖阳急忙往正厅里跑,快到门口的时候才理了理头发,缓缓的走进屋。 李渊正背着手看案子上摆的一件琉璃器,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一笑,“听大嫂说你好些日子没进宫去陪柔妃娘娘了,我正好路过公主府,就来看一看,怎么,最近忙什么呢?” 他一句没提那晚的事,暖阳也高兴也不高兴,自己在主位上坐了,招呼道,“你想喝点什么,酸梅汤还是雪梨汤?” 李渊就近坐了,“随意。” “那就杏仁茶吧,正好我想吃了。”暖阳吩咐下去,立马就有侍女端着两碗杏仁茶上来。 她尝了一口,随即挥手遣散了屋里的人,“都下去吧。” 李渊已经喝了半碗,他其实只爱喝苦茶,这些甜食他平时碰都不碰,也就是跟暖阳一处时迁就她的口味,说起来,暖阳姐弟俩的口味倒是挺像的,他记得明林也爱这些甜食。 “明林回去以后你跟他联系过么?”他随意的开口。 “没……”暖阳被他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这些日子既没去给母妃请安,也没关照回了寺里的弟弟。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可是过了暑气?”李渊低头看她的脸色,“我那里有些解暑凝神的药茶,一点儿都不苦,凉凉甜甜的,回头我让萧钦给你送过来。” “哦……”暖阳看李渊好像完全忘记了那天的事,照常这么照顾子侄一样的和他说话,心里有些不满,“那你让萧钦早点送来,明天我去宫里看母妃,顺便给父皇捎些茶,听说他前两天也过了暑气,身子不舒服。” 李渊沉闷的“嗯”了声,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暖阳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女儿,而且是还在潜邸时生的。那时候的今上虽然已经在密谋造反,可面子上却要做出一副无心朝政的样来,儿子们不能太宠溺,便把宠爱都聚集在了长女身上,或许是因为只有暖阳是他从生下来就经常抱着的孩子,以至于等今上登了大宝还是很疼暖阳,所有的皇子公主里,也就只有暖阳是坐在御书房里圣上的腿上学写字的。不论圣上的宠爱有几分真,暖阳对她父皇的爱意是真真的。 李渊自娱自乐的想着,干脆在那凉茶里放些□□,直接毒死皇帝得了。 只是这□□真让暖阳亲手端过去的话,他又于心不忍。 那天的话没有触动是假的,可他动什么都不敢动心。大将军抚养他长大,他如果成了事,自然会善待将军还有柔妃一家。可暖阳怎么想呢,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变成前朝皇帝的女儿,这种落差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他想起来那天他问白怡恨不恨明林,白怡说那是上一辈的恩怨,她恨也是恨皇帝,和明林无关。 可他和暖阳却全然不是如此,她的父亲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他,可能又会变成她的杀父仇人。 他把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送给暖阳,看着她脸上喜爱的笑意时,心里一苦。 如果她知道了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怎么策划着杀了她的父皇,只怕现在会拿着手里的匕首一刀捅在他胸口上。   ☆、九章 (2) 夏季已经走向了末尾,可白怡却觉得一日多过一日的胸口发闷。 伺候的丫鬟看她好几日都没怎么动筷子,连原本爱去的菜地也不去照料了,有些慌神,给京里的李渊传了个信说明情况。 京里的局势正处在胶着状态,瞬息万变,可李渊却不像前二十年那样处处算计处处谨慎了,似乎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到底是希望举事成功还是保持现状。 收到传信后,他叫萧钦安排了马车去庄子。路上,不想自己待着的李渊把萧钦也叫到了马车里陪自己聊天。 “你也很久没去庄子了吧。”李渊前几次都给萧钦安排了更重要的事,并没带他一同前往。 “是挺久了。”萧钦让马夫去骑马,自己亲自坐在前头驾车,不时的回头跟李渊聊两句,“有时候还挺怀念在庄子里的生活,几岁那是,你领着我去打枣,我爬到树上晃枝子,你在下头拿衣服兜着,结果正碰上大将军来查我们的功夫和功课,当时我都吓傻了,觉得他肯定得训咱俩,结果他把咱俩一人一边的架在肩膀上举着……” “六岁,那年姨娘染了风寒,整整拖了半年才好,咱俩去打枣就是想给她炖枣吃。”李渊补充他的记忆。 “对,六岁。真奇怪,那么小的时候的事居然还记得。”萧钦一扬马鞭,“说实话,我觉得在庄子里可比在将军府高兴多了。” 想到萧钦一直只能以自己的伴读、侍卫这种下人身份出现在别人视野中,李渊有些内疚,“这些年委屈你了,等真成了事,那些官职你随便挑。” “嚯!”萧钦笑起来,“您这还没坐到那位子上呢,就开始有当昏君的潜质了?” “咱俩谁跟谁啊,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连这身份都用的你的,你就是想当皇后,我一咬牙一闭眼的也就忍了啊。”李渊也往外坐了坐,看着两侧飞驰的风景,难得的放松了心情。 “去你的!少占我便宜!谁给你当皇后!”萧钦用马鞭朝着车厢内虚晃了一鞭,“你的皇后搁庄子里绝食呢!我说,她这是几个意思,不想嫁你?” “不能介呀,上次谈的挺好,她也是个明白人。”李渊谈到白怡有些惆怅,“哎,是我连累了她一家,翔安侯当年冒死护下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活不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他也不会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果。其实我十一岁那年见过她,当时翔安侯已经被圣上打压的很厉害,来见了我一面,和我谈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没想到那居然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那次见面翔安侯领着杨芃来的,她大概十岁吧,门牙掉了,说话漏气,说不清楚被人笑话了就要跟翔安侯撒娇生气要吃好吃的……那时候她过的多好,我还偷着羡慕来着,结果再见的时候她性子已经大变了。得亏她聪明,也能忍,不然真不一定活的下来。” 萧钦抠了抠耳朵,“你这记性也够可以的,那么久之前的事还记得呢?别不是十岁那年就看上人家了吧?” 李渊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再胡扯我给你踢下去。” 萧钦挨了一掌老实了些,今天去庄子权当散心,他也不想和李渊说那些朝堂上的事了,倒是对另一件事挺上心,“我想问一句,你打算把暖阳怎么处置?” “自然是和柔妃娘娘一起接出来好好照顾。” “哦?”萧钦似笑非笑的,“然后给她找个如意郎君?” 这话有些戳人痛处了,萧钦比李渊看的更清楚,甚至也看得出李渊的挣扎和心动,他老成的叹了口气,“庄子里放着的那个,如果不是真心实意的放在心上,你何必去招惹人家?” “你知道的,娶白怡,不只是给翔安侯的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将来安抚老臣的心,儿女私情什么的太费心神,还是算了吧。”李渊摇摇头,“我想白怡也是这么想的。” “李公子,我想了很久,咱们的事还是算了吧。”白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反应最大的不少李渊,而是他身后正拿着水喝的那位——萧钦一口水差点没喷了李渊后脑勺上。 李渊倒没觉得气恼,就是有些疑惑,不是谈的好好的么,怎么说变就变了? “可是庄子里呆的不习惯?还是下人们服侍的不好让你受气了?”李渊说这话的时候扫了一眼屋里,当值的下人们立马跪下磕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干他们的事。”白怡这段日子和他们相处的很好,忍不住替他们求情,“我有话不方便当着外人说,你让他们先退下吧。” 地上跪着的人一动不动。 李渊呵斥了一声,“没听见小姐说让你们退下么?” 这下屋里立马空了,连萧钦都三两步的跨出门外给他们关了门。 李渊叩着桌板,说不气是假的,被人当众落了面子,谁都真的一点儿不介意,他皱了皱眉,“什么情况?” 白怡不能把明林来找过自己的事告诉他,更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明林的无赖和伤心才改了主意,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理解不了,更别说李渊了。 她只好七分真话掺着三分假的告诉他,“你知道我这几年都是在妓院里住着的,就算你真的不介意,可我总觉得我名声有损你的身份,三皇子如果真的登了基,许了你高官厚禄,就必定要让你出更多力,那你的妻子就不能是这样的一个名声不好的人;再者,当年和我一同逃出来的丫鬟拂翠,她为了护着我自己去做了那种生意,说实话我看了许多男欢女爱的场面,心里早就对这些事厌恶至极,甚至连男人都讨厌,我如果和你成了亲,恐怕你连个嫡子都没有。我想了这许多日,你说我父亲对你有恩情,所以想找我报恩,可我什么都不清楚,只靠着你那点儿虚无的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没有了的感激之情,怕有朝一日你还是会厌倦了我。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没时间在这些事上下功夫,可我不一样,我想要的是如同我父亲对我母亲那样情深义重的感情。” 她说了这许多,李渊就静静的听着,“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想……”白怡怕自己会后悔,话赶话的把早上才起的念头说出来,“既然你说过要报恩,那我也不客气了,我想你能帮我造个户籍,然后在京里买套小院子,再找个护院和烧火丫头就行,我想过点儿平淡日子,还不用太奔波。然后你分我一处铺子,最好是脂粉铺子或是酒楼,房契我不要,我就做个掌柜,每月有些进账就好。” 然后等上一年两年,或是十年八年的,如果明林真能还俗,她就和他一起去云游四海;如果明林一辈子都得护国护民,她离他也不远,每个月去进香的时候见个面聊聊天也挺好。 说起来很丢脸,她这些天翻来覆去的吃不下睡不着的,不为别的,就为明林那句“如果我还俗”的假设。 当时她在气头上,又根本没想过这事,就觉得不可能。 可是他走了,剩她自己一个细想,她忽然脸红的发现她好像有点儿喜欢明林。 或者比有点儿还要再多点儿。 毕竟和明林在一块儿的时候除了高兴自在,还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就像是这世间有人和她有着牵绊,她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李渊走的时候还是带着气,他劝白怡再考虑考虑,“翔安侯的恩情不是一个宅子一个铺子就能换来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看着庄子每天送来的信报说白怡郁郁寡欢,他又很郁闷。 萧钦又拿着小锤给他敲山核桃吃,说他用脑太多了得天天补,“我看你不如就随了她的意,她高兴了,翔安侯在天上才能安心不是?” “哼,无知,幼稚。”李渊还是觉得白怡的决定很冲动,可他也没辙,安排了人照着白怡的吩咐去办了,假户籍,一套二进的离将军府只有一条街的小院,还有他名下的并不出名但收益不错的一个成衣铺子。 护卫、丫鬟、铺里的伙计全是从自己手下派过去让白怡亲自挑的。 高高兴兴的住进了新家,白怡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随从去兴隆寺上香。 她得去找明林问一问,还俗然后……然后娶她的话还算不算数了!   ☆、九章 (3) 鉴镜来找明林的时候明林正在摆弄他那套可以套起来的香笼,百无聊赖的掂在手里玩,不想练功也不想念经。 “小师叔,有施主想要见你。” 明林看了鉴镜一眼,“每天都有施主想见我,见不见得我说了不算,你去问住持吧。还有,叫师叔就好了,为什么总要加个‘小’字?” 鉴镜虽是明林的师侄辈,可年纪和他差不多,因此总不自觉的这么喊。被一向好脾气的师叔训了,鉴镜挺郁闷,但还得把信带到了,“住持昨天就离寺了呀。这个女施主是带着将军府的拜帖来的,所以接待师父让我来问一下你要不要见。” 将军府?女施主? 明林只反应了一瞬就往屋子外面跑去,跑了两步又跑回来,询问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鉴镜:“是她一个人来的么?” 鉴镜想了想,“还带着侍卫和丫鬟。” 明林“哦”了一声,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 那天她说的挺明白了,说要嫁给李渊,想过平静富足的生活,那她现在过来干嘛呢?只是来上上香顺道看看他?还带着将军府的拜帖……她哪里来的拜帖?李渊给她的? 明林心里有些不舒服,还有些害怕,他怎么觉得白怡是来跟他说自己要成亲了,吉日定在哪天要是有时间让他去观礼呢? 他才不去呢! 他也不会跟她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 鉴镜惊奇的发现小师叔的表情一会儿一个变,最后稳稳的坐在蒲团上不打算走了。他问了句,“师叔,不见么?那我去跟住持师父回话了。” “回来!”明林喊了一声,“谁让你去了!” “那你……倒是见不见啊?”鉴镜两只脚跨在门槛前后,不知道到底怎么办。 “见见见,你把人领到灵安居吧。”明林语气有些不耐烦,不耐烦后头还藏着些低落,鉴镜看不太明白,不过跑的倒是挺快,去接那位女施主了。 明林想换身新领的僧衣,又觉得太刻意了,想洗洗脸又怕白怡看出来。最后在屋里等得太焦躁,换了一双僧鞋,状若淡定的去了会客厅坐着。 可那淡定在看见白怡出现的时候瞬间就破功了,他一脸挡都挡不住的高兴,大声叫了句:“小花姐!” 这一声吼把白怡身后跟着的小丫鬟给吓了一跳,手里提着的食盒都差点摔地上。 白怡被小丫鬟缩肩膀的动作逗笑了,拍拍她的肩膀,“红绮,你去外头等着吧,我有话和仙灵说。” “是,小姐。”叫红绮的小丫鬟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留下明林和白怡面面相觑。 白怡清了清嗓子,自己坐下了,抬手把食盒里的食物拿出来,是南瓜条,长长的一条,里头是炸的酥甜的南瓜,外面裹着一层香米。 明林看看盘里的南瓜条,再看看白怡,没忍住伸手去拿了一条放在嘴里,又香又甜,还挺有嚼劲。 等到他吃完了一条,动手又拿了一条的时候,白怡喝了口水,拿眼瞥他,“小师父,被光顾着吃啊,给我看看最近的运势呗。” 明林嘎巴咬掉半条,“不会看,师父不在,你要算的话等他回来吧。” “嘁,江龙王要知道他在人间的转世这么没用,肯定气的掀了龙宫。”白怡看他吃的香,忍不住也拿了一条吃,这是她大清早亲自炸的呢。 两个人都不搭理对方,各吃各的,一盘南瓜条很快就被瓜分完毕,明林都不用白怡动手,自己就去打开食盒下一层,看到还有一盘的时候打算拿出来继续吃。 “哎哎哎,别吃了,那盘留着你晚上再吃吧,吃这么多不腻啊你。”白怡打了他胳膊一下,把食盒给关上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 “不腻。”明林把食盒拉过去,“你不是带来给我吃的么,怎么能跟我抢。” “啧啧,真是越活越倒退,小时候还知道分我一半栗子糕呢,现在连根南瓜条都不让我吃了。”白怡摇摇头,装作很伤心的样子。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带着个丫鬟提着食盒来找他,和他聊天吃东西。 也是那天,她的人生全都变了。 白怡觉得挺神奇的,两次来找明林,明明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就像这次,只是来给他送点儿吃的,可走出寺院以后,她曾经计划好的或者说李渊替她计划好的平静人生就要没了。 看白怡没说话,明林想了想,猜她也是因为想起来小时候的事难受了,把食盒往她面前一推,“你吃你吃,你想吃多少都行。” “噗——”白怡的思绪被打断,笑出声来,无奈的说了句,“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以前哪样?” “呆呆的。” 明林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反驳,头一偏,“我不呆。” “好吧。”白怡一耸肩,巴掌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我来找你是说正事的。” “嗯?什么事?”明林转头看她,撇着的嘴角还没扬起来。 他俩这次见面一直是这个气氛,好像上次的不欢而散的气还没消净,不想理睬对方又有事要谈,想冷战又忍不住开口。 白怡心说不和他计较,把自己现在的情况细细的说了,“我在西市十条那里的一个成衣铺当掌柜,也不忙,就是进料子、定式样的时候长长眼,看账现在还有点儿困难,不过账房娘子人很好,还会教我。客人来试衣裳买衣裳都有伙计招呼,我平时就在后头屋里看看书学学看账就够了,过的还挺轻快的,还能收不少钱。” 明林有点儿疑惑,他虽然不清楚将军府的规矩,可他看到那些勋贵家里的女人都不会出去抛头露面的啊,好像就是将军府里,秦姨娘还有大少奶奶也没出去当掌柜啊,都是手里有谱子光收账就行的。李渊这是想什么呢? 白怡都说到家里又开了块地种菜的事了,明林还没从她开铺子那边绕出来,摇手让白怡先停下,“你为什么要去当掌柜的?我看京里成了亲的太太们连家门都不经常出,李渊施主怎么会让你去当掌柜呢?” “因为我不是‘太太们’啊。”白怡俏皮了眨了眨眼,“我不成亲了。” “哈?”明林瞪大了眼,“为什么?” “哈什么,就是不成亲了啊。”白怡不满意拽住明林的衣服袖子,“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说的,不想我成亲,你可以还俗的嘛,怎么,要赖账?” “没没,没赖账!”明林急忙否认,“我就是太惊讶了,小花姐,你上次不是说的很笃定么,我以为你都考虑好了的……” 是考虑好了,这不是又让你给搅和的不坚定了么。 白怡缩回手去,觉得有些害羞,又看明林淡定自若的完全没什么变化,只是皱了皱眉,“可是师父出去和人论佛了,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等师父回来我去找他说吧!” 白怡看到明林忽然明快的笑,有些缓不过神来,就这样就可以了? “你和你师父说了你想还俗,就能还俗么?” “是啊,佛门来去自由,以前也有想还俗的,去和师父说了,改了寺里的僧侣名册就可以了。”明林点点头,“有次我跑去后山玩,师父罚我抄佛经,抄的手都要断了,那时候我就特别想还俗。只是想着还俗以后又不能回宫,除了兴隆寺我哪里都没去过,还俗了估计还是只能待在寺里,就作罢了。” “那你如果现在还俗,圣上会同意么?”白怡不相信事情能这么简单。 “圣上……”明林抓了抓脑袋,“不在寺里也可以做居士啊,我还是兴隆寺的仙灵,只是下山游历去了,反正心里有佛,在哪里修都可以啊。” 看着明林笑,自己也不自觉的跟着笑,好像担忧了那么久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变得无比简单。她伸出了小拇指,“那拉钩,说好了,你师父回来了你去和他说还俗的事,我在外头当掌柜等着你!” 明林没理会她的小拇指,直接把她的手给包在了自己的掌心,“你手好小啊,还没有我的香笼大。” “……”白怡手被他包着,消失了多年的少女情怀好像一点点苏醒,终于想起来了两个人现在这么正经谈论着的是他们今后的生活。 她没好意思问明林会不会娶她。 她觉得他愿意为了她还俗下山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娶不娶的倒没那么重要了。她觉得比起夫君,好像有明林这么个伴儿陪着更让人舒心。 明林攥着她的手比划了一阵就放开了,然后趁着她发呆的功夫,把食盒里另一盘的南瓜条给吃了大半。 十月,圣上下旨封三皇子温漓南岭王,赐珍宝若干,令其尽早启程赶在年前到南岭赴任。 封王旨意三日后,南岭王车马出府,却不是向着南岭的方向,而是剑指禁宫。   ☆、十章 (1) 第十章奉旨下山 性慈大师被邀去历山参加大会去了,说是半个月就能回,可半个月后回来的只有一纸书信,大意就是“历山挺好,我要多住几天”。 明林挺郁闷的,本来掐着指头算性慈大师的归期,那几天还有点儿紧张,跟见圣上的紧张又不一样,圣上他不熟,可师父却是从小把他拉扯大的,他很怕自己说想还俗会伤了师父的心。 关于“还俗”这事,他不是第一次想了。 小时候,被师父罚跪罚的腿疼想还俗;看见有拜佛的施主吃香香的糖馋的睡不着的时候想还俗;抄佛经抄的手腕要断了的时候也想着还俗。 总之在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每次看见有同门还俗了他都要跟着躁动一番。 只是躁动完了也就那么着了,真还俗也没地方去,费那劲儿干嘛。 所以师父总训他:“明林,你心不静。” 那天去找白怡,她说她要嫁人,他都没怎么想就说了可以还俗陪她,可能是还俗的念头虽然被压着了,但一受刺激还是容易往外出溜——白怡就是那个刺激。 也说不好还俗了要怎么陪白怡,反正他就是想霸着白怡不让她嫁人。似乎认识了白怡以后,他那本应无欲无求的心就开始不安分了,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跟白怡在一起的那几天觉得特别高兴,比他在寺里呆的这些年的高兴加起来还要多。 他可能真的是悟性差,佛缘浅,虽说佛讲的道理他都明白,可他的苦恼佛却不能解决。所以他决定自己去解决,解决完了他在山下一样礼佛。 师父不回来,他就没法下山,也不知道白怡会不会担心。反正她有将军府的拜帖,担心了自己到寺里来问就好了,他觉得她不像胡思乱想的人。 去找师兄练武的时候,看见个新入寺的小沙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还没他手里的棍子高。明林过去帮他把棍子放到了高架上,捏了捏他的脸,“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小沙弥有模有样的合掌施礼,“师兄好,我是鉴色。” 明林又捏了他一下,“我不是师兄,我是你师叔,休息会儿吧。” 鉴色的脸蛋又嫩又滑,摸完了手里还有几分软软的感觉,这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好像白怡的脸也这么嫩的。不禁想起来那晚灯熄了,他捧着她脸的场景。 明林叹了口气,鉴色小师侄,希望你能好好鉴清“色”之一字,师叔我就先糊涂着了。 半月之期过了好几天的时候,白怡是打算上山去找明林问问的,看是哪里出了障碍。谁知宫里忽然就出事了,街上全是穿着铠甲的官兵,东西市封了,铺子也不能开张。有大胆的人开了门想出去,却被城里萧肃的气氛吓得不敢多说话了。 白怡连门都不敢开。 她忘不了当年就是这样的官兵拿着大刀把母亲给带走的,或许她没看见的时候她的父亲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也是这么被带走的。她对这样的场景充满了抵触的感觉,甚至连房门都不想出,圈在被子里难过。 红绮那天陪姑娘去寺里就觉得怪怪的,守在门外的时候偷眼看了一下里头,看见了那个俊俏和尚正拉着姑娘的手在笑,心咯噔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她原本是李渊书房的二等丫鬟,被送到白怡这里的时候李渊还叮嘱过她好好伺候姑娘,姑娘待她很好,不苛刻也不体罚,有什么好吃好用的还会赏她一份,所以她下定了决心要好好跟着姑娘的。 可……可姑娘怎么能这么不自重呢,这要是传出去了,姑娘可还怎么活呀! 她知道姑娘和那个和尚定了半个月的期限,好像是说半个月以后那个和尚下山来看姑娘? 半个月到了,和尚没来的时候红绮还挺高兴的。可眼看着姑娘越来越消沉,脸颊都有些瘦下去的时候她又替她心疼,然后心里暗暗的骂那和尚不靠谱。 端着刚熬好的鸽子汤进了白怡屋,看见她正用被子把自己包的紧紧的,倚靠着床架子坐着发呆。红绮没由来的就觉得这样的姑娘看着可怜,把托盘直端到白怡脸前,“小姐,看你中午都没吃下什么饭,喝点儿汤吧。” 那汤都炖出了奶白的颜色,看着浓稠可口,可白怡却一丝食欲都没有,“外头还是那样么?” “嗯,全是兵,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人说是圣上病了,也没个准话,反正是没人上街。”红绮以为白怡是因为见不到那个和尚伤心,“小姐,城墙都关了,你等的人大概进不了城,你别着急,先把自己身子养好了啊。” 听到红绮说起明林来,白怡精神似乎好了些,可还是不想吃东西,怕红绮担心自己,她勉强的喝了几口,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嘱咐红绮,“以后让厨娘多做素菜,少做荤腥吧。” 红绮当然知道白怡这话是为了谁,撇了撇嘴,“小姐,大夫说您营养跟不上,让给你多进补呢,吃素菜哪能补的上。” 白怡和她这么聊着天打发时间,似乎觉得没那么害怕了。有下人慌慌张张的来禀报,说是家里来了官兵找小姐,白怡正下地的腿一软,磕在了架子上撞得膝盖生疼。她甚至想翻墙爬出去逃走,就像七年前逃避追杀一样。 可惜没等她逃,来找她的人已经一路到了后院,从门缝看出去,是个带着头盔的官兵,没有硬闯进屋,在门外喊话,“白姑娘,末将是李将军的手下江虎城,奉二公子之命接你到将军府去暂住,城里乱,公子怕这边护不周全。” 李渊的人? 白怡还有些犹豫,隔着门板问了句,“你可有凭证?我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你走。” 门外的人哈哈大笑,“白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可二公子吩咐的急,没给什么凭证,时间紧迫,姑娘还是跟我走吧,不然我为了复命说不定就得‘强请’了,就一条街,过去就是。” 白怡咬着嘴唇,那人说的没错,如果真要硬带她走,她也没法子躲。她只能赌一把,赌这真是李渊的人,赌还没有别人发现她的身份。 开了门,看见外头站着个很魁梧的男人,浓眉大眼的,嘴边一圈胡子。也不知道这圈胡子怎么逗到了白怡,这么紧张的时刻她居然有点儿想笑。 白怡前脚跟着江虎城走,红绮后脚就扑上来跟着了,她在将军府呆的时间不长,也没见过李将军的部下,怕姑娘被人骗了,又不能拦着那人带走姑娘,一咬牙就拉住了白怡的袖子,“小姐,你对将军府不熟,我陪你去。” 白怡挺感动的,可不想真有什么危险连累了红绮,拍拍她的手,“你在家呆着吧,我走了家里的事还得你给看着呢。” 说罢不给红绮开口的机会,快步和江虎城离开了。 白怡这小院离将军府的正门有一定距离,可离着将军府的偏门却真的只有一条街,江虎城只身一人领着白怡往侧门走,瞥见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金簪,嗤笑了一声,“快别攥了,攥的手疼,你那玩意儿也就给我破个相,这身铠甲你哪里捅的破?” 好在很快到了将军府,门房似乎认识江虎城,直接把人放了进去。白怡握簪子的手这才松了劲儿,又有些不好意思,“江大哥,对不住,不是针对你。” 江虎城点点头,“我知道,好了,你在这等着,一会儿有人来安排你住所。” 白怡于是就安静的在一旁站着,等着安排的人来,可还没等来安排的人,侧门再一次被打开,这次拥拥簇簇的来了六七个人,走在前头的那个白怡认识,是萧钦。萧钦后头还跟着些小兵,小兵后面……是明林?! 明林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白怡,越过正在说话的萧钦和江虎城,一个箭步迈到了白怡面前,完全不像白怡那样的紧张,看着跟出去踏青似的悠闲,“小花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白怡看了眼萧钦,“他们说让我暂住在将军府,说外面不安全,怕生事端。” “啊,他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明林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管事带着几个丫鬟来侧门旁的凉亭寻白怡和明林来,连声告罪说没想着两位主子来的这样快,说完就要带他们去住处,明林还是住上次的小院,“白小姐,您的住处在后头,我带您去。” “小花姐,你住在我这里就好呀。”明林挺久没见白怡了,正要和她说说师父没回来的事,他这院子里有三间房子,让白怡住过来多方便啊。 “胡说什么呢!”白怡在管事和丫鬟震惊与探寻的目光中脸唰的红了,羞的想从地上捡个瓦片扔他脸上。 然后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明林住的院子。   ☆、十章 (2) 明林挺失落的在天井里站了会儿,四下看了看,忽然顺着院子里的石灯连爬带飞的上了自己这间房子的屋顶。 正在洒扫院子门口的丫鬟捂着嘴差点喊出来,这将军府虽说会功夫的不少,可还真没见过谁大白天的爬屋顶的。因为想让明林自在些,院里除了这一个打扫的丫鬟也没别伺候了,那小丫鬟咽下去没喊出口的惊呼,低着头装没看见的继续扫地了。 站的高看得远,明林一下子就找到了白怡一行人,管事给她安排的就在自己院子后头不远的一个厢房里,没他这个院子大,他估量着那距离,又看着可以落脚的东西,寻摸着要是自己飞过去会不会摔断腿。寻摸了半天,觉得会摔断,于是作罢。 他其实还挺想喊一嗓子的,怕惊了府里其他的人,也只能这么作罢。 哎,还挺遗憾的。 明林这么想着,虚张着嘴,无声的喊话:小~花~姐~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心意太足,白怡走着走着还真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都没有,她疑惑的继续前进。 明林对她刚才的一回头很是激动,继续无声的喊着气音:小——花——姐! 白怡走着走着又觉得不对劲,敏感的回头扫视了一周,这次还抬头看了看,这一看差点给她吓趴下,明林那个傻小子正站了房顶上冲她招手呢,眼瞅着还想蹦个高。 明林用口型跟她说:一会儿来找我玩! 逆着光,明林的脸都看不清,更别说口型了,白怡一个字都看不懂,也不想知道他在说什么,等领路的管事停下跟着她一起看屋顶的时候,从路边草丛捡起个土块就朝着明林的方向扔过去。两人离的太远,白怡又不会武功,扔出去的土块半道就落在地上砸了个米分碎,可明林却好像真被砸到似的跳着躲了下,脚一滑差点滚到房底下去,平衡了好一会儿身子才又站稳,等站稳了再去看,白怡已经进了屋了。 明林郁闷的又看了看别处,只看见那个叫李玉锦的小姑娘正扑棱着胖胳膊胖腿哭着在自己院子后头跑,也没多想,翻下墙就去看她了。 “你闲的啊,欺负我主子。”暗七拿了个刚做好的虎头锥戳了下身边来找他玩的暗十七。 暗十七连躲带逃的避开了,继续去巡视府里其他角落,“这不是那姑娘想这么干,我帮帮他嘛,不过你主子这功夫不行啊。” 暗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把暗十七一脚踢到树下,“话真多。” 明林追上李玉锦的时候她正迷迷瞪瞪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了,一掉头看见了明林,顺着他腿往上爬,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表哥,呜,表,表哥救我。” 明林纳闷的问她,“你怎么了?”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完全让她自己挂着。 没一会儿,乳母还有丫鬟就跑了过来,看见李玉锦挂在明林身上,都上前去哄着要把人给抱下去,结果李玉锦死死的搂住明林的脖子,鼻水打着泡的鼓出来,“求你了,求你了,救救我表哥。” 她哭的惨绝人寰的,明林想安慰安慰她,抬手抱住她腿了才发现她这长裙底下没穿裤子,觉得不妥又赶紧给松开了。 “这是怎么了?”明林脖子被勒的疼,忍着劲儿问乳母。 乳母也是着急要把李玉锦抱下来,可这是主子,又不能强拉硬拽,不然刚才也不会被她给跑出来了,“小姐这正涂药膏呢,伤口得先用药水冲洗一下,那个药杀得有些疼,小姐不让洗,跑出来了。” 她没说哪里伤了,不过明林看这光着的小胖腿也猜到大概是屁股或者腿了。 正闹腾着,吴大奶奶已经得了信赶过来了,看见正发脾气的李玉锦,她面上还是那副亲切温柔的模样,可说的话却是一点儿商量都不给,“我数到三,你从表哥身上下来,不然晚饭就不要吃了。” 李玉锦把埋在明林肩上的脸抬起来,跟她娘亲顶嘴,“不吃就不吃!” “明天早饭也别吃了,零嘴也不许吃。”吴大奶奶被她那样子气着了,开始数数,“一,二……” 明林能感觉到他这个大舅母刚开始数数,李玉锦就哆嗦了一下,“停下!娘!别数,不要数!” “那你下来。”吴大奶奶张开手,接过犹犹豫豫的转到她身上的李玉锦,一边哄着一边训着的往李玉锦住处去了,走之前还让明林好好休息会儿。 她们这边动静太大,白怡原本因为明林乱说话不想去找他的,可还是被那响动给吸引了出去,等看着吴氏已经把李玉锦抱走了,她才跟明林感慨了句,“果然是能降住英武侯的女人,看样子也没那么柔弱嘛。” 明林也正想着现在看到的吴氏和那天在长欣宫看见的哭啼啼的吴氏不太一样,听到这话附和了一声,附和完了忽然惊喜的转头,“呀!小花姐!” 白怡转身就走,明林一脚跟上去,“聊聊天啊。” “有什么好聊的。”白怡冷哼一声,“你怎么就跟多少年没见过我似的,那么殷勤干嘛?” 其实她想说跟没见过肉骨头的狗似的,后来觉得不太合适,才改了说法。 “嘿嘿。”明林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见着你特别高兴。” 白怡心里一动,然后又懊恼着他不是应该说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小花姐,一会儿吃了饭你来我院子里坐坐吧,你屋里还有伺候的人,我那边就我自己,没人。”明林提议着,“我跟你说事。” “有什么事你现在说就是了。”这里是将军府,白怡不想落人口实。 其实就是师父没回来他还没提还俗的事,可能得过阵子。就这么简单一件事,两句话就说清楚了。可明林说不上什么感觉,想找白怡多说会儿话,怕她不去找自己,嘴硬的说了句,“真有事,很重要的事,你来了我再跟你细说。”说完了怕白怡追问自己答不出什么,一溜烟的跑走了。 白怡心里很怀疑,她觉得明林不像有大事的样子,可又觉得明林不会骗人。思来想去,在这陌生环境里,也没个人能解闷,最后还是在晚饭后溜达着去了前头明林院里。 这边果然和明林说的一样,静悄悄的连个守院子的人都没有。 天一日短过一日,用过晚饭后天就擦黑了,院子里的石灯也点起来了。明林屋里没关门,他正好走过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院子里的白怡,开心的招了招手,“小花姐,进来吧。” 白怡“唔”了一声,走过去的时候跟明林说了声,“你让你的暗卫看着,要是有人来了就报一声。” 明林觉得她这样没什么必要,不过还是遵着她的意思叫了声,“暗七?” 院子里“啪嗒”落了个小石子。 “好了,他说知道了,进来吧。”明林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白怡跟着走进去,把门给关了,坐下后轻咳了两声,“有什么事,说吧。” 明林给她倒了杯水,把椅子拖到她椅子旁边,“师父还没回寺里,我下山的事还得再等等。” “嗯。”白怡之前就猜到了他一直没信应该是因为明林的师父没回来。 明林吃饭的时候就琢磨着“大事”呢,现在说的也挺顺溜,“小花姐,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都接来将军府,萧钦跟我说待在寺里不安全。” 这也是白怡考虑的问题,不过李渊跟她暗示过京城要变天的事,她想通的就快些,“最近城里戒严,我猜着大概……”她压低了声音,靠近明林耳边说,“我猜着应该是宫变了,李渊甚至是大将军应该都参与了,现在将军府的守卫最牢靠,把我们叫过来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吧。” 她说话时的暖气都扑在他耳朵上,明林觉得痒,抓了好几下,把耳朵都给抓红了。 白怡嫌弃的看他,“你干嘛啊,跟个猴子似的。” 明林放下手,“痒。” 可放下手了,白怡也撤开了,他又觉得不得劲儿,自己把耳朵凑过去,凑到白怡脸前,“然后呢?” 白怡一拍他的光头,“没有然后了。” 明林委屈的捂着脑袋坐直了。坐直了又想起来件事,“你腿怎么了?下午就觉得你走路不太自然,刚才你进屋的时候好像还瘸了下。” 听到这话,白怡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今天张急忙慌的,撞着膝盖了,我看了看都青了。” “呀,这么严重啊。”明林以前练功的时候常帮师兄们揉背揉腿,往自己大腿上一拍,“来,搭上来,我给你捏捏,把淤青揉开了好的快些。” 白怡第一反应是男女授受不亲,第二反应是去看门关好了没有,第□□应……把腿给搭过去了。 她还留着点儿小心思,授受不亲的男女都是那些没成夫妻的,反正她都打算后半辈子和明林一起过了,捏捏腿也没什么吧? 没有娘亲教着,懂事的时候又是在妓院里长大的,她早就不是那些在闺阁里正统教出来的名门淑女了。 看着明林的光脑门发呆,膝盖上传来又疼又酥麻的感觉,她收了心神,对着认真揉腿的明林懒洋洋的问,“你说的大事,特别重要的事,就是这些?看你那要把天给说破的样子,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啊……”明林想起来下午自己为了让白怡来,故弄玄虚的事,“真是天大的事……” “哟,还装,你这小和尚越来越不实在了啊。”白怡伸出食指去戳他肩膀。 明林被戳的夸张的一晃,揉膝盖的劲儿都大了两分,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真是天大的事。” 明林说了句什么,白怡就觉得膝盖上的酥麻一个劲儿的往头上窜,耳朵好像都听不见东西了。她沉默着,终于回过味儿来。 明林刚才低头念叨着,“我想你啊。”   ☆、十章 (3) “你……你刚才说什么?”白怡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明林停下揉捏她腿的手,身子朝着她更近了一些,小小声的附在她耳边说:“我说我想你啊。” 白怡的脸瞬间通红,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抿紧了唇,羞恼的瞪着明林。 明林被她瞪的不知所措,身子往后靠,又去给她捏膝盖,抱怨似的嘟囔,“怎么,不让想啊……” 白怡觉得说“让”说“不让”都不合适,努力的把话题扯向别处,“我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宫变啊,你怎么都不担心呢。” 明林看她,“知道啊,他们觉得圣上这皇帝做的太久了,他们也想当皇帝,就去逼宫了。” “那你就不担心……不担心流血死人么?”白怡说的还算隐晦,没问他不担心皇帝被杀么。 明林叹了口气,“可我的担心也没什么用啊,他们都知道杀生不好,我说了他们也不会改,就算是师父,跟他们说破了心里的魔障,也改不了他们对权力的贪婪。事情到这步了,我根本没法子……而且大将军他们连你和我都保护起来了,就肯定会保护好柔妃娘娘和暖阳公主的。” “那圣上呢?”白怡一直很好奇明林对那个不管他不顾他的皇帝爹是怎么想的。 “圣上……”明林想了想,“我在寺里虽然没亲眼见识过,下山游历的日子也不长,可我听来寺里上香的香客,听找师父论佛的贵人他们说的,我想圣上或许对这国家的治理并不好,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好……圣上还乱杀人……我听过好多人说起翔安侯的好,说他有颗大慈大悲的仁义心。” 白怡听到明林忽然提起了自己的父亲,有些难受,抽了下鼻子,“我爹当然是好人。” 明林点点头,“所以我想,或许换一个人去当皇帝,于黎民百姓应当是好的。至于圣上……” 他再不通世故,也知道圣上大概是逃不过一死的,虽然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可小时候,甚至就在不久前进宫时,他还是怀着对一个父亲的希冀想要多亲近一分。想到不久之后这个人可能就要从世上消失,明林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圣上真的殡天了,我,我给他超度,希望他下一个轮回无灾无难、一生顺遂。” 大事终于谈完,有过丧父之痛的白怡明白明林的难受,可她又矛盾的觉得皇帝死了是为她爹报仇,应该高兴才对。她把架在明林腿上的脚收了回来,捏了捏他的耳朵,“我跟李渊他们求情,不让他们杀皇帝,把他软禁起来就好了。” 明林侧着头看她,“你求情管用么?” “大概不怎么管用……”白怡摇了摇头,“可是杀生总归不好的。” 关键是杀了皇帝,难受的伤心的是还活在世上的这些人,可如果是关着皇帝,让他看着自己的河山拱手让人,这样的折磨大概比死更让他难以接受。 她想报仇,可她是想让皇帝受苦,而不是看着明林甚至是柔妃、暖阳伤心,她猜李渊他们说不定也要打着个“孝仁”的旗号,只说是圣上身体欠安,难以把持朝政,给他个太上皇的名分,把三皇子奉上新君的位子。 明林虽然心知白怡求情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心里却稍微高兴了些,他挺喜欢被白怡捏耳朵的感觉,于是也伸手去捏白怡的耳垂,轻轻的掐了一下,“你说要去求情,是为了我求的么?” “不是。”白怡朝他丢了个白眼,“给我西边住的院子里那只看门的大狼狗求的。” 明林笑弯了眼,把手收回去,装着不高兴的语气,“你说我是大狼狗,我不捏你耳朵了。” “真新鲜,谁求着你捏了?”白怡觉得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喝了口水放下碗,起身打算离开。 明林笑吟吟的后脚跟上去,“嗳。” 白怡回身,“嗳什么嗳?” “小花姐。”明林叫了一声,“刚才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白怡想了一下,“什么问题?” 明林压低了声音不想被门外的人给听到,“让想你么?” “……”白怡鼓着腮帮子半晌没说话,最后说了句,“你学坏了,你现在一点儿都不像和尚!” “那我像什么?” “像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油嘴滑舌的嫖客。”白怡狠狠的瞪他。 明林配合着做出惶恐的神情,末了还是在她没出门前说了句,“嫖客不让想,就让和尚想。” 又觉得和尚似乎是个很广义的词,改了句,“就让明林和尚想。” 白怡被他的话臊的出门差点绊倒,一想到不知道什么位置还守着他的暗卫,连骂他都没心思骂了,如同白天那样再次逃出了他的院子。 白怡猜的没错,圣上确实没死,还被尊为太上皇。可有一条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登上皇位的不是三皇子,而是李渊。 从三皇子逼宫到全城解除戒严足足七日,这七日宫里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等到白怡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这消息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所能想象的范畴。 三皇子因不满父皇领兵逼宫,大将军率兵护驾,活捉了三皇子,替换了通敌的禁军统领,又把几处重要关防的禁军全都换了大将军的亲卫。圣上被三皇子气的中了风,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利索,根本无力处理朝政,恰在此时李渊这个昔日的皇太孙带着先皇的赐封诏书和龙纹佩环出现,朝中几个肱骨大臣见了先皇遗物无不痛哭流涕,又有大将军为李渊的身世作保,当场就认下了李渊这个前皇太孙。 当今这位中了风的圣上并未立储,且膝下的几个皇子残的残、死的死、出家的出家、造反的造反,剩下的全是黄口小儿。圣上如今没法亲政了,可国不能一日无君,于是众人拥立新君,竟无一人提出异议,更是一个怀疑李渊身份的人都没有。 不管戒严的这些□□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反正像白怡这样的平头百姓能自由的出门走动时,已经改朝换代了。 将军府里没有人敢瞎议论,更没人因为府里养了个皇帝而欢天喜地。府里的都是聪明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还是懂的,安安静静的干好分内活才是正道理。 新皇登基的仪式办的有些仓促,可新皇念着百姓疾苦,且上天才发出地动洪涝的预警,不可铺张浪费,因而登基仪式一切从简,只在祭祖和追封时费了些心思。这样重大的场合,明林作为庇护一国的仙灵不可能不在场,这次他的出现不只是祈福,更是一种认证,认证新的皇帝也是被上天认可的,是真龙天子。 仪式结束后,新皇把明林叫到了寝殿,退去了所有侍奉的人,在空荡荡的厅里问他,“你会恨朕么?” 明林摇头,“我在祭典上恭祝过圣上了。” “圣上……”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让人着迷又让人难安,“说起来,之前一直做你小舅,其实我本名温澈,是你的堂兄。” “哦……”明林不怎么在意应了声,反正不管是什么辈分,他跟他都不太熟。 温澈看他这应付的样儿居然不生气,点了点座位让他坐下,“我还召了白怡来,你有没有兴趣听我们聊聊天。” 这话倒是立马激起了明林的注意力,他没忘了在今上还叫李渊的时候是打算娶白怡为妻的,就连白怡现在住的房子、收账的铺子也都是他给的。眼下他刚登基当皇帝,手头不是应该一堆事要去干嘛,回了宫顺道让自己来说说话还算正常,大老远的把白怡召进来是要干嘛? 难道是皇帝登基了,想让他接着祝福着办个皇后册封大典? 那他肯定不会同意的,他还会……还会说是江龙王不同意的!反正都说他是江龙王的化身,那他不同意就是江龙王不同意了。 这边他还在努力想着对策,那边温澈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已经觉得想笑了,从打昌城碰见了明林和白怡,他就觉得他们两人关系很好,后头禁城把两人带进将军府了,虽然他没回去过,可听下人的回话也知道明林说出过让白怡住他那里的混账话。这小和尚,果然还是年纪轻,七情六欲的没那么容易就修清净了啊。 两人各怀心思的喝着茶,直到大太监在门外通禀“白小姐求见”,才都回了心神。 白怡不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是第一次见皇帝,那些搁置了许多年的礼仪还没忘干净,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看着穿了黄衣龙袍的故人,心里的讶异实实在在的写在脸上。 “坐。”温澈扬手让她在明林旁边的位置坐了,如同从前去看她时脸上带着亲近的笑,“找你来是商量个事。” 明林觉得他那个笑脸真是假,一看就是有所图谋的样子,心里噗通噗通跳的老快,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白怡,怕她答应去当皇后。 白怡被盯得犯嘀咕,回瞪了一眼,让他不要在圣上面前失仪。 温澈看着他们的互动,觉得真够有趣的,可也没忘了叫他们来所为何事。他润了润嗓子,朝着白怡温柔的问:“你看,我下旨让明林还俗怎么样?”   ☆、十一章 (1) 十一章封王赐府 白怡正在和明林对瞪,乍一听皇帝的问话甚至没反应过来,跟着重复了一遍,“让明林还俗?” “是啊。”皇帝敲了下桌板,“你觉得怎么样?” “这……”白怡心里高兴,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略显矜持的低头,“这事圣上跟明林说才是,跟我说我也没主意。” “嗯,也对。”皇帝点点头,又喝了口茶,声音更温柔了,“那就说说跟你有关的事,你来拿个主意——可想当皇后?” “啪!”杯子落地的碎瓷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及其刺耳,几乎是和着皇帝的问话一同出声。 明林指着地上的杯子,状似无辜的问,“咦?杯子怎么自己跑到地上去了?” 说完了就弯腰去捡碎瓷片,才捡了两块,忽然“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左手捧着右手的手腕,看着白怡的方向撇嘴,“划破手了。” 这不是骗人,是真破了,豆粒儿大的血珠子就凝在食指的手指肚上,一晃就顺着指头滑落下去。 皇帝皱了下眉,“用不用传御医?” 明林已经把这新制的僧袍掀起来一截按住了伤口止血,摇摇头答道,“不要紧,就是这杯子……” “放那吧,一会儿让人进来收拾。”皇帝摆摆手,被他这一打岔,开始跟白怡说的话倒不好接着说了。 他瞅了明林一眼,没想到小和尚的花花肠子还挺多。 “你的户籍册子我已经命人去造了,当年……你的户籍已经被销,所以需要重新登个新的。还有翔安侯的冤案,你放心,我也已经让大理寺和刑部重审,翔安侯对我有大恩,先帝当年已经觉察了五皇子有异心,只是察觉的太晚无力回天,那时我才出生不足三个月,先帝就写了那封赐我我为皇太孙的密旨交于翔安侯保管,甚至要求我母亲把我也交给翔安侯,然后下旨令翔安侯携带大批人马物资去列国周游谈判,互通有无。”皇帝就这么把当年的事说出来给白怡听,也不顾忌还有明林在场,“过了两年多,翔安侯带着几十个国家的贡品和缔盟书回来了,已经靠着造反登上皇位的五皇子为了名声只能对他大封特封,可心里对翔安侯是极其不信任的,还总怀疑他手里有先帝的遗旨。翔安侯没地方安置我,便跟才战胜归来的李大将军求助,造反逼宫的时候李将军在边关打仗,中了敌人的埋伏险些丧命,多亏副将救下他又背着他到了山里一个村子里养伤,后来副将跟村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成了亲,有了孩子,再后来,李将军一路摸回京城,发现朝里已经物是人非,可边关百姓还在受苦,他没心思参与朝中勾心斗角的事,挂帅领兵再次回了战场,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可惜他的副将却战死疆场,大将军照着副将的遗愿去找了当时救了他们的农家女,把母子二人一起接回京城想要安排好了照顾起来。” 说了这么多有些渴,他给那两人消化这段历史的时间,喝了一大口水才继续道,“他接回那母子二人时,正是翔安侯去找他的时候,两人一合计,干脆也不说那孩子是副将的孩子了,直接把人安排在京郊的庄子里,只说我是他在外生的孩子,至于另一个孩子……” “是萧钦?”白怡问了句。 “是。那位副将姓萧。”皇帝微不可闻的叹息了声,“我父亲尚为太子时,翔安侯是他志趣相投的好友,大将军是教过他骑术弓箭的老师,我父亲被杀害后,全靠两位恩人将我抚育长大,甚至因为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白怡,不,杨芃,你现在知道令尊对我的恩情有多大了,根本不是一个院子一个铺子能抵得了的,我说了保你一世荣华保你再不受颠沛流离,都是认真的,这天下是翔安侯替我守着的,我想和你一起坐在最高位上,你愿意么?” 前头说故事的时候明林还听得很认真,甚至在皇帝细数他父亲惨死的那段时心里充满了同情,可后面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开始勾引白怡了呢!而且怎么那么会说!那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明林看着白怡泛红的眼角,不确定她这是想起来父亲了难过还是听了皇帝的话感动,不管是哪种,反正他都不想看着她哭。 他想故技重施的再摔次杯子,可手边什么能碰倒的东西都没了。 心里着急,他想都不想的就打破了皇帝和白怡“含情脉脉”的气氛,“圣上!您不是说要下旨让我还俗嘛!” “啊?啊……”皇帝不看白怡了,目光定在明林身上,“是,有这个打算,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您这个想法挺好的。”明林重重的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向白怡,心里暗暗着急,“就是不知道太上皇能不能同意?” “哼。”提起太上皇,温澈的语气充满了冷漠,“太上皇身体不适,自然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心了,有朕做主就是。” 想让明林还俗,有许多考量,有那么一半原因是觉得明林在寺里过的清苦,想让他母子、姐弟团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政局考量,年幼的皇子他派了心腹教着伴着送去各个封地当个名义上的郡王,至于三皇子之流只怕是要和太上皇一样好吃好喝的供着,却再也不能出府宅方寸了。而明林,这位一出生就带着贵重命格的仙灵,大将军的外孙,修了十几年佛的出家人,他自己也颇喜欢的这么一个前六皇子,便是他用来表现自己仁政的最好人选。他要让朝臣服气敬重,不靠着暴虐和残杀,他一个人都不杀,就算恨极了那位太上皇他也不会要他的命,比死更难受的是痛苦的活着,这一点儿在他无能为力报仇雪恨的时候深有感触。 他知道大将军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他这些身世的,如果不是他和萧钦玩闹的时候误打误撞的进了别院的暗室,翻出了那块玉佩和诏书,然后又跑去找大将军刨根问底,那他现在或许就是个将军府的二公子,虽是庶出却并没受什么苦,还有个冷面的爹和慈祥的姨娘。 可惜一切都是天意,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是那么寸,被你赶上了真没处说理去。 就像此刻殿里坐着的这三人,明明身份都是无比尊贵的,可从小都没过上什么正常孩子的生活。 因为提起了“太上皇”,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白怡收拾好了情绪,跪下去跟皇帝谢恩,谢他为自己父亲翻案,也谢他有求娶之心,“恕民女无福消受圣恩,只想安稳度过余生,当不起皇后一位。” 这答案皇帝早就猜到了,再提一次,一是怕她改了主意愿意再给她次机会,二是……他觉得逗明林好像挺有意思的。 既然白怡没把她和明林的事说破,皇帝也就顾着她那份颜面没再追问。 “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会强人所难。”皇帝看着明林略显紧张的神情,连日来的烦闷都消散了不少,故意加了一句,“只是这中宫之位一日未决,你就仍有反悔的权力。” 嗯,吓得小和尚的脚都绷起来了,效果不错。 从宫里回将军府,明林和白怡一起坐在马车里头,萧钦说京城还不安生,让他们在将军府多呆些日子。 眼下,白怡还在为皇帝说起的那段故事默默伤感,想到自己的父亲做的那些义举,想着他当年领队周游各国时的风姿,心一痛一痛的。 明林探着头看她失神的模样,说的话酸溜溜的,“小花姐,你不会是在后悔吧?” 白怡抬了下眼皮,“后悔没把你踹下车跟着跑?” “哼唧。”明林低着头看自己被割破的手指头,往白怡面前一伸,“疼死了。” 白怡拉着他的手腕看了看,发现那道口子确实挺深,看着心里都哆嗦,她把他的手一扔,“自己找的,你赖谁?” “没说赖你。”明林把手收回去,又指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跟她说,“罚你回去帮我把这件衣服洗了。” “罚我?”白怡原本还在忧愁身世,被他这么一搅活心思全跑了,“为什么要罚我?” “因为我手破了你没给我个手帕让我包着,结果我就把衣服弄脏了。”明林说的理直气壮。 “你也没问我要啊。”白怡气笑了。 “你应该主动给我啊,你当时肯定光想着要当皇后的事了。”明林振振有辞的控诉着,“要不是我摔了杯子说不定你就答应了。” “你再胡说就自己跳下马车吧。”白怡把车窗的帘子打开,扭头看向外面。 明林跟过去把帘子给放下,把自己的脸贴在车厢壁上求关注,“你不能信他的话,真的,他可会说谎了,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安城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过我为什么被送去寺里,他还说柔妃娘娘是为了争宠才不要我的,他就爱骗人!所以他说的什么一世荣华,什么什么什么的,那些好听的话,他也会跟别的女人说的,你不要相信。” 白怡扭过头去不看他,嘴角偷着翘起来,“他说话骗人,你说的就不骗人了么?你之前还骗我说什么天大的事要商量,让我去你院里呢。” 明林跟着她的脸走,她转了方向,他就换到另一边,在拥挤的车厢里来回挪动着,“我不骗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这么说完了,想起来自己很快就不是出家人了,一扬头,蹙着眉看她眼睛。 “而且我为了你连佛都不修了。”   ☆、十一章 (2) 明林的一句“不修佛”让白怡愧意陡生,他原本是个不酒不荤、清心寡欲的和尚,甚至有着仙灵的称号,应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和尚,说不定能得道成仙那种,可她却拉着他下山,让他还俗,甚至……还打算过些日子跟他谈谈成亲的事。 白怡问他,“你会不会后悔啊?” 明林反问,“后悔什么?” 白怡抠了抠自己的指头,“还能后悔什么呀……” 明林很高兴看到白怡把注意力从皇帝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做出副沉思的表情,“是有点儿后悔。” 白怡心里一堵,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可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真等圣上一道圣旨下到寺里,你可就是被除名了,再回去也不那么容易吧。” “我后悔没早点碰到你。”明林打断她的话,一双眼里全是真诚,“真的,要是早点遇上你,你早点撺掇着我还俗,那我可能头发都这么长了。” 他胡乱在自己胳膊附近比划,皱了下鼻子,“我小时候经常想着还俗的,我还常常对着我院子里的那棵树发脾气,本来把我送进寺里就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我真心敬仰佛祖,可也真的沉不下心来,师父对我很好,但他总罚我跪佛抄经,我不喜欢那样,他再怎么整治我,我还是静不下来,我就想跑后山去玩,我还在后山的山洞,就是小时候我带你去的那个山洞,在那里养了只狼,那只狼是在草丛里捡的,小小的一只,腿被捕兽夹给夹伤了,我就把它领到山洞里给它吃喝,还给它敷药。” 明林这么一说,白怡好像还真觉得当时的洞里有股土腥气,不过也只是觉得,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真的记着。“后来呢,伤治好了就送它走了?” “嗯,怕他跟我亲了以后送不走,又怕它身上沾了人气回去被欺负,我每次见它之前都要沐浴更衣,和它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基本上给它换了药喂了食就走的,就在你去找我之前的两天我才把它抱到捡它的那里送走,我是看着它嗷嗷叫着跟只母狼走了才离开的,它走之前还舔我的脸呢。”明林回忆起来那只狼伙伴,神色很是生动。 “嗷嗷叫是怎么叫?”白怡逗他。 “嗷嗷叫就是嗷呜——嗷呜——”明林小时候试图跟那只狼交流,还真学的有模有样的。 只是白怡看着明林仰着头学狼叫的时候,莫名就有些难过,她好像觉得他真的是比自己更孤单的样子,在他脑袋上拍了下,“好了别叫了,你真不嫌丢人,外头都听见了。” 明林摸着被她打过的地方,不在意的笑,“不是你让叫的么。” 白怡静了片刻,“那次我找你,我记得你就在罚跪,也是因为小狼么?” “算是吧,我不是要把小狼送到另一个山头嘛,回去的晚了,被师父抓到了,他问我去哪儿了我不说,他被我气得够呛就罚我抄佛经,第二天去问我,我还不说,就罚跪了。”明林似乎对那些处罚十分抗拒和委屈,拉着自己的衣服跟白怡说,“我膝盖上都跪出茧子了!你等我脱了裤子给你看看。” “……”白怡扯过身后的靠垫就往明林身上招呼,“你又胡说八道!” 明林笑着躲,躲不过了被砸了好几下,闷声哼疼,“哎呀玩笑都不让开嘛,我错了!小花姐,疼疼疼,轻点打!” 两人在车里闹腾了半天,等到了府门口要下车的时候,白怡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明林拉了把白怡不让她下车,抬起胳膊来用袖子在她脸上擦了好几下,把汗都给擦净了,边擦边念叨着,“干干净净的小花姐。” 然后在白怡嫌弃的目光里又用那只胳膊把自己的脸也给抹了一把,“干干净净的小和尚!” “噗咳咳咳——”白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又想笑又想板着脸骂明林不要做这么奇怪的举动,可最终还是觉得这样的明林特别可爱,忍不住凑过去捏了下他的脸,“别磨蹭了,快下车吧,外头还等着呢。” “嗯。”明林顺从的跟在她后头往府里走,他们还是住在原来的院子里,相隔不远。 快到明林院子的时候,有个一直候在那里的小厮跟明林说大将军在书房等他,让他回来了就去找他。明林听完后跟白怡点点头,转身要跟着那小厮去大将军的书房。 走了两步了,回头看见白怡还站在那里看他,他一笑,“有事要说?” 白怡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告诉他:“我不是那小狼,我也没有娘亲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说完不给明林反应的时间,快步离开了,心里扑通着直打鼓。 明林看着白怡的背影走远,又看看这万里无云的天,心里就剩俩字:真好。 明林到书房的时候,大将军正在看书信,挥手让明林先坐,自己快速的把那信给看完了,这才解释了句,“是你姨母的信,说是不日要同角国国王一起进京朝贺新帝。” 大将军脸上的笑根本不遮掩,似乎对很快能见到自己的大女儿无比期待。 “将军叫我来有什么事么?”明林等李斯忱的笑意稍减的时候才问他。 “啊。”明林的声音让李斯忱想起来温澈登基以后还有一堆糟心的事等他去处理,眉头皱起来,“是有挺多事要跟你商量的。按理说不该烦着你,可是圣上才即位,你大舅又远在边关,这些和你切身相关的事也只好让你自己拿主意了。” 明林直接问出口,“是说还俗的事么?圣上今天跟我说过了。” “哦……说过了。”李斯忱从书桌后走出来,走到明林身边的椅子坐下,“那你是怎么想的?想还俗还是继续修行?哎,当年没的让你选,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你想怎么过,我不会让圣上为难你。” 明林抿了抿唇,“我想做个俗家弟子,在山下一样修佛。” “好,好,那就在山下修,回头我让人把将军府的小佛堂扩建一下,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李斯忱一直也觉得对这个外孙有所亏欠,从前见不着面的时候也就心里叹两声罢了,如今不知道是岁数大了容易心软了还是见着明林着实喜欢,总想着补偿着他些什么。 “有劳将军费心。”明林巴巴的提了又一个要求,“我想过几日回寺里亲自和师父辞别,然后……然后……外祖父,你能替我去求亲么?” 前一个“外祖父”正喊得李斯忱心肝一颤,后一句“求亲”吓得他心跳停了几下,不敢相信的问他,“你要求亲?求的哪家亲?” 明林刚被皇帝吓了一番,总觉得白怡喝杯茶的功夫就可能变成皇后,因此就有些急了,他知道能镇住皇帝的只有大将军,因而赶着先提了这请求,到时候大将军替他求了亲,皇帝总不至于去抢了吧? 他这短短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拥有过什么,佛家讲求的是放下,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得着就要先学会放手,就像是那只小狼,在遇上的第一眼就已经考虑着要怎样保持距离才会在分开的时候不让对方受伤害。 可白怡不一样,白怡是他头一个想得着还不想放手的人,也是第一个向他说过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人。他在经久见不着太阳的暗处困了太久,哪怕是一只萤火虫都能让他珍重相待,何况是如同烧不尽的火苗一样的白怡,他不能让人把她抢了去。 “你喜欢那位翔安侯家的那位姑娘?”李斯忱也只是刚才被惊着了,略一思索便能猜到明林要求的哪家亲,“嗯,那也是个好孩子,能活下来不容易。” 明林不插话,就静静的等着李斯忱的答复,直到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明林的肩膀,“好了,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考虑的。” “考虑……是不一定帮我的意思么?”明林习惯了直来直往,怕李斯忱只是推诿的借口。 李斯忱一拍桌子一瞪眼,“我还能不帮你嘛!小兔崽子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先回山上去跟你性慈大师告别去,剩下的我再好好想想,你那个身份,是说结亲就结亲的么!还有杨家的女娃,一家的案子还没翻呢,我不信她有那个心思跟你成亲!” 明林心里默默的顶嘴:她有! 成亲的事李斯忱就这么掀过去了,因为这根本没在他今天的谈话内容计划里。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太上皇现在中风在床,虽然行动不便利了,可那脾气倒是不小。圣上打算让太上皇迁到别宫去住,没生养的太妃跟着一起住过去,生养了的就跟着儿子一起去封地荣养。我看圣上的意思,是要留你在京了,可是你母妃却不愿意留下,想要跟着太上皇一起走,这事……你劝劝她,她那身子也不行,别宫里到底不如这边伺候的得体,你劝劝她看她能不能留下。” 两人正说着话,书房的门被敲响,李斯忱烦躁的吼了声,“谁这么没规矩!” 外头的管事急忙告罪,“将军息怒,只是暖阳公主才将来了,嚷着要见仙灵。”   ☆、十一章 (3) “暖阳?”李斯忱愣了下,“她这时候跑来干嘛?” 明林对上李斯忱的疑问神色,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二人正对视着,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蛮力推开,暖阳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后头跟着的管事不住告罪。 李斯忱冲着管事扬了扬头,“你先下去吧,把门关好。” 等到屋里只剩这三人的时候,李斯忱也蹙着眉训了暖阳句,“你也不是小孩了,怎么这般没规矩?让下人看见了笑话。” “笑话?”暖阳冷笑一声,“我现在在天下人眼里已经是个笑话了吧?” 平日里纵使骄狂也总带着公主的矜贵,现在倒真有些撕破脸皮的戾气。 李斯忱一拍木桌,“那你也不能自己把自己当笑话,你看看你什么样子!” 平日里威严的大将军对待这个外孙女总是和颜悦色的,很少这么凶的跟她说话,暖阳鼻头一酸,眼圈立马红了,她不甘示弱的看着李斯忱,直到明林站起来拉住了她一侧的胳膊。 “大将军还有事要忙,你不是来找我的么,咱们去我那里说话吧。”明林轻轻摇了摇暖阳的胳膊,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哄李玉锦那个小丫头。 暖阳把没掉下来的眼泪努力的憋了回去,就着明林的手劲儿转身阔步离开了李斯忱的书房。 李斯忱负手站在书房的正中央,看着书房的门开了又关,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门槛上漂浮着的灰尘历历可见。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孤家寡人,不知道当初支持李渊上台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凉儿,这次的事,你参与了么?”暖阳在路上就甩开了明林的手,失态的情绪已经控制住,把来找他要问的话问出来。 “或许有吧。”明林想到之前在宫里小住的那几日“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关于三皇子的赞词,以及就在今早的登基大典上他所说的那些祝词。 “有就是有,没有就说没有,什么叫或许有。”暖阳皱着眉。 “事已至此,不管有没有,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么?”明林重新拉起她的袖子带她往自己院子里走,不想让过往的仆从偷眼看她。 “当然不是!”暖阳虽然跟着他走了,可语气依旧不善,“这决定了我要不要和你绝交。” “噗——”明林转身随手摸了摸暖阳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幼稚?你都和谁绝交了?” 暖阳掰着指头数起来,“萧钦,大将军,李承远,还有认错后的你。” “哦。”已经到了院子门口,明林跟扫地的丫头说了声把白怡请过来,继续拉着暖阳进屋,“合着整个将军府里的人你都不认了。” 暖阳的气火又被拱起来,“那是圣上啊,是我们的父亲!他们这是造反!是乱臣贼子!” 明林给她泡了壶从山上带下来的苦丁茶,“可是当年圣上的位子不也是这么得着的么?” 暖阳的肩膀耷拉下去,声音也低了些,“我知道,你从小被送到寺里去,跟父皇感情不深,可能还怨着他,可再不济,那也是我们的父亲啊……” “起码他还活着不是么?”明林递给暖阳茶杯,“你现在这样暴怒,除了伤自己的身体,再没别的用处了。就像刚才大将军说你的那样,他在提醒你在外人面前不能表达对新圣上的不满,落人口实吃亏的还是你。” 这些暖阳何尝不懂,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如果父皇真的被赐死了,她或许会悲伤,会去做一个女儿该做的事情,可现在父皇被软禁着,她除了闹一闹,安慰父皇也安慰自己,这之外她好像没什么能做的了。 成王败寇,这个她服,可她不服的是登上皇位的那个人,那是她最信赖甚至爱慕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她的心,怎么可以前几天还和她说说笑笑的,转头就带着兵队血溅皇城? 嘴里浓郁的苦味直钻到心底,暖阳把杯子扔到了桌上,“天都转寒了,你喝这么苦的茶败得哪门子火?” 明林从罐子里捏了点儿红糖放到杯里,又给倒上清水,“那喝点儿糖水吧。” 暖阳冷哼了一声接过去,糖味冲淡了嘴里的苦涩,一杯水才见底,院子里来了人。她抬眼看过去,觉得来人有些眼熟,可多看了几眼也没认出来是谁。 明林去迎了白怡进屋,给暖阳介绍,“这是先翔安侯府上的长女。” 白怡早听去叫她的丫头说了暖阳公主在,因此并不像暖阳那么吃惊,行了个礼,“民女杨芃。” “杨小花!”暖阳终于从那似曾相识的眉眼里找到了旧友的影子,蹲下去把人给拉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一上午没落下的眼泪这会儿忍不住了,一边抽搭一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小花你没死!你居然没死!你怎么这么多年也不去找我呢!当初你家出了事,我哭了好几天,还给你立了个衣冠冢呢!” 白怡也有些激动,她和暖阳年龄相当,小时候玩的很好,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再见。 两人正无语凝噎,中间忽然就插过来一只手,扯着白怡的胳膊把她的手给拽出来,小声说了句,“你把她捏红了。” 白怡这下不止手,连脸也跟着一起红了,瞪了明林一眼:就你话多! 暖阳大概是太激动了,也没往别的方向去想,拉着白怡坐下,问她这些年怎么过的。 “我和拂翠原本想去投奔我舅舅的,谁知在街上就听人说舅舅家也因为父亲获罪的缘故被抓了满门,我们无处可去,又怕官兵追捕,想再回兴隆寺的山洞那边躲着,结果路上在茶棚子里喝茶,被人下了药给抓去了密城……后来我们趁着夜里他们看管的不严砸晕了赶车的人逃走了,身上没钱,只好去乞讨,有几个丐帮的小弟兄人很好,带着我们一起讨饭,讨着了大家一起分……拂翠卖身给了红袖馆,我就在后厨打杂,跟着厨娘一起睡,厨娘爱喝酒,脾气也不好,喝醉了总是拿着锅铲子打我,拂翠自己照顾自己都困难,赚了点儿钱就都给我买吃的……那天晚上有两个男人买了拂翠,他们把拂翠折磨死了,我也想跟着死,是林姨救下我,说以后她养着我……”白怡把过往像说故事一样说给暖阳听,自己倒不觉得有多难受了,毕竟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的生活好过千倍万倍。 遇见明林之后的事白怡说的比较简短,只说了李渊帮她在京里安置了房子,也答应会替翔安侯正名。 说到这些的时候,暖阳有些许愧疚,为着自己的父亲杀了杨芃一家的事,她也见过翔安侯,吃过翔安侯夫人做的饭菜,她觉得他们都是好人,现在李承远说要替他们家正名,那就是说当年自己的父皇是冤枉了他们。 她来这里原本是为了抒发那股心底的不平之气,可意外的碰见了杨芃,她才发现自己跟她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起码她家人还在,父皇也只是被看管了起来,而且还有个太上皇的封号。 暖阳看了明林一眼,知道他把白怡叫过来的用意是什么。她没想到她这个弟弟当和尚还没当傻,居然还挺会来事的。 不知不觉的聊到了天色渐晚,暖阳要回公主府去,连带着还要让白怡跟她一起走,“我和小花还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跟大将军或者皇帝说一声吧,我公主府也是挺安全的。” 她说话习惯了说一不二,何况她提到的两个人也向来宠她宠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在明林这里碰了钉子。 “小花姐认床,你有话和她说,就白天来找她或者让她去公主府好了。”明林站在门口不让暖阳把人带走。 “我就喜欢和小花睡一个被窝说悄悄话,你个臭小子别挡着路。”暖阳推了他一把,居然推不动。 明林越过暖阳的肩膀看向白怡,“小花姐,你不想去吧?” 白怡冲他眨了眨眼睛,说出来的话却直接击碎了明林的打算,“我也有许多话和暖阳说,你快让开吧。” 明林原本还挺强的气焰瞬间熄灭,“真去啊?” 白怡冲暖阳笑了笑,“要不你先去车里等等我,我回我屋拿两件衣服。” 暖阳原本想说公主府什么都不缺的,又怕这话会刺激到白怡,点了点头,“行,那我去外头等你。哎?我去看看玉锦在不在,把她也一起捎走好了。”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明林和白怡在屋里互不理睬。 明林先转过头来说话,“她喜欢和你躺在被窝说悄悄话,我还喜欢呢,你怎么不陪我?” 白怡这次都没骂他乱说话了,安抚了句,“她这不是正难受着呢。” “我也难受,被关的也是我父亲呢。”明林顶嘴。 还真是,白怡都快忘了明林原本也是个正经的皇子了。 白怡往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松松的环住了明林的肩膀,在他身后轻轻的拍了拍,“小可怜,在家乖乖的等我,等我回来了给你做好吃的。” 明林的胳膊也被她环住,抬手不方便,干脆就那么垂在身侧,头低下去压在她的肩膀上,“哼”了一声,“得做很多好吃的才行。” “嗯,很多好吃的。” “每天都给我做。” “嗯,每天。” 明林在她肩上蹭了蹭脸,站直了身子时脸上高兴了起来,“行吧,那你走吧。”   ☆、十一章 (4) 白怡跟着暖阳走后不久,李斯忱又把吃了晚饭的明林叫过去一趟,“都说什么了?她哭没哭?” 明林摇摇头,“没哭,说要跟您绝交。” “这……”李斯忱噎了一下,拍了拍椅子把手,“哼,没当面跟老夫说,不算。” 明林还没见过大将军这幅别扭的样子,有些好笑,符合道,“嗯不算。” “杨家闺女呢?”李斯忱觉得在外孙面前不够威严,清了清嗓子说起别的。 明林便答道,“跟着一起去公主府了,您要是不同意就派人给接回来。” “我有什么不同意的?”李斯忱摆摆手,“暖阳现在正难过着,找个人说说话也好。” 都是一样的说辞,明林也没法反驳什么。 “对了,你下午跟我说你想跟杨家那个丫头成亲?”李斯忱咳了咳,“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也有这个打算呢还是你单方面的想娶人家?” 明林耿直的答,“她也想嫁给我。” “咳咳咳……”李斯忱没想到这孩子说话这么直,敲了他脑袋下,“出去可别胡说,这关系到人家姑娘的清白名声。” “我也不想别人说,所以您早点替我去求亲吧。”明林继续耿直。 “唔……”李斯忱想了想还是问出来,“这事,你跟圣上提过么?” 在圣上还是李渊的时候,将白怡保护在庄子上并且打算娶她为妻的事就和李斯忱商量过。那时候两人考虑的更多的是稳固朝臣的心,先为翔安侯平反,接着便娶翔安侯孤女为妻,既不怕外戚坐大,又在朝臣尤其是前朝老臣面前竖起念旧、感恩的仁君形象。 皇后这个位置,就如同官职一样,应该给能发挥最大价值的那个人做。 明林点头,又摇头,“圣上问小花姐愿不愿意当皇后,小花姐拒绝了,圣上也同意了。” 李斯忱还真不知道这件事,皱了下眉头,“你是因为杨家的丫头才想着还俗么?” “是。”明林坚定的答,也跟着皱眉,“您不是说过会帮我的么?” 李斯忱在屋内走了几步,手里攥着两个铁核桃来回转,“我也不知道这是帮你还是害你了。” 李渊如果还是他那个庶出的儿子,他自然可以左右儿子的想法,叫他成全外孙;可李渊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自古君心难测,像他这种扶立新君的更是要谨言慎行不叫皇帝疑心自己张狂。更何况立后一事是政治考量,如果皇帝只是想纳白怡为妃还好说,可他是想立后啊,就这么着让明林拐走了他的皇后,君主颜面何存?明林这个前皇子会不会被认为有逆君之心? 明林看着来回踱步的李斯忱,也看出了他的为难,咬了咬牙走到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让您为难了,是我的不孝。如果求亲这事太难办,您能掩护我和白怡出京么,我们可以去浪迹江湖。” 李斯忱正沉重的思绪被他这话给逗笑,“还浪迹江湖呢,你以为江湖是那么好浪迹的?行了行了,别出那副样子,自己起来过去坐着,成亲这事不是不成,但我得再去跟圣上商议一下。” “他不同意您就不同意么?” “屁话。”李斯忱骂了句粗,“他不同意我敢同意么?君君臣臣,他不同意我只能跪着求他同意。” 明林一听这话,抬了一半的腿又跪下去,“那我也不起来了,您现在就去和圣上商议吧。” “你当圣上跟你似的这么无聊,大晚上的不睡觉么!”李斯忱朝着自己之前打过的对称的另一边脑袋上敲去,光头就是方便看,一打一片红。 圣上确实不无聊,但也没心情这么早就睡。 案几上摞着小山高的奏折,他斜靠在软塌上,听萧钦汇报京城护卫的部署情况和几个异姓王爷的动静。 萧钦现在是禁军统领,复完了命就要去看看换班的情况。 温澈留下了他,捏着眉心和他商量,“要不你就去挨一刀子,听说有秘制伤药,十日内便能如常人生活了。” 萧钦脸颊一抽,跪下去低着头不说话。 “好吧好吧知道了,你们萧家就你一个独苗了,行了别跪了,快起来快起来,不让你当大太监。”温澈去扯他胳膊。 谁知萧钦竟然不顺坡下驴,岿然不动的跪在那里,“以后也不让我当。” “行行,再不提了。”温澈赔了个笑,“人家都挣破脑袋要当着内侍总管,你看看跟在那位身边的那个,几十个干儿子干女儿,京里两套宅子,庄子铺子数不清,金银珠宝堆满了地下库。你要是真当这大太监,前边那位抄出来的家当我直接给你,都不往国库里放了。” 眼看着萧钦又要跪,温澈一把扶住了,“得得得,不说,真不说了,一个字都不说了。” 萧钦这才站好了,主动的站在案几前把那些奏折一个个打开扫一遍,按照轻重缓急给分了类放在桌上,“真不是我怕那一刀,我就是割舍不断儿女情长,您看看连明林那小和尚都急了眼的要还俗,你让我怎么放得下我的那些好妹妹。” “明林那孩子是挺逗得,今天我把人叫在面前说要娶杨芃,那孩子脸都白了。”温澈瞥了眼桌上,“真是没规矩,奏折是你想看就看的?看之前不得说声万岁爷我帮你归置归置?” “得,万岁爷您找个有规矩的帮您归置吧,我去盯换岗了。”萧钦拱了拱手打算退下去,被温澈再次拦住,“你干嘛老躲着我啊?” “上次您说要让我当史无前例的男皇后,今儿又说想给我咔嚓一刀。我还上赶子往您面前凑个什么劲儿?” “嘿,我那不是跟你说着玩呢。”温澈拉着萧钦一同坐在铺着毛毯的台阶上,“我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着了,憋的慌。” 萧钦自然知道他想找谁说话,“您最近见了公主没?” “没。”温澈冲着还不那么怕他的昔日兄弟说,“不敢。” “听说今天暖阳公主去了趟将军府,走的时候把杨芃也给带回去了。您要是怕没理由去公主府,不如就以找杨家小姐的理由去呗。” “你是嫌她对我的误会不够还是怕她原谅我?这种时候我要是还跟别人纠缠不清,估计以后她连话都不能跟我说。” 温澈闭了嘴,又不服气的说,“既然您什么都算好了,那还有什么怕的。” “哎……”温澈有些压抑的叹气,“我怕的是我算不准自己的心。”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明林就蹲守在李斯忱每早练功的练武场里,手里掂着个长木棍,无聊的来回耍着。 “嚯,吓我一跳,你这是守着要给我一闷棍呢?”李斯忱老远就看见了明林的身影,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明林从巨石上跳下来,“外祖父,我睡不着,我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事您那么犹豫,不过既然您说了要去跪圣上,我当然不能让您去跪,我今天陪您一起进宫吧。” “你外祖父多少年不上朝了,你不知道啊。”李斯忱随手从架子上拿下长矛,朝着明林刺去。 明林不接招,往大石头上爬,被李斯忱一刺就刺破了裤子。 “您要进宫还不就是递个折子的事。”明林捂着那个洞,屁股都能感受到凉飕飕的风了。 “真没劲儿,你跑什么啊,下来陪我练会儿。”李斯忱把长矛抵在明林胸前把人给晃下石头,“能接我十招我就帮你。” 听到这话明林还真跳下来了,只是把棍子一扔,自己盘腿坐下双手合十,一副要开始念经的样子,“您打吧,打完了十招就帮我。” “……”李斯忱无语的把长矛扔了,走过去朝着明林屁股踢了一脚,“真服了你小子,这时候找圣上不好使,你赶紧回山上去找性慈法师还俗,然后回来就跟杨家那个丫头悄悄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了,圣上也不能说什么。” 生米煮成熟饭? 听起来好像很好吃。 于是裤子上被戳出个洞来的明林在大将军的授意下,当天就回了兴隆寺。见到许久未见的性慈方丈时,明林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这兴隆寺虽是太上皇所建,可山下的政治争斗与山上的修行生活并不相关,僧人们依旧过着原本的生活,性慈方丈也还是如往常一样给弟子们*。 明林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安静的听了他在寺里的最后一堂课。 直到众人散去,法堂里只有他和性慈两人时,明林才上前去跪在师父面前,“师父,我想还俗。” “还俗?”性慈并没有多大的震惊,似乎早就知道一样,摇了摇头,“没法还俗。” 明林抬头望着性慈,“师父?” 性慈站起来,摸着他短短的头发,“你本就是俗家弟子,何来还俗一说?” 与此同时,听闻明林悄悄离府的温澈召了李斯忱进宫,对着这位教养自己长大的长辈,苦笑着给他看了自己正要颁发的旨意,“父亲,您连我都信不过么?” 李斯忱迟疑的打开了那道圣旨,只见上头的几句话无比扎眼。 “封温凉为逸王,赐逸王府。” “赐婚先翔安侯长女杨芃。”   ☆、十二章 (1) 十二章婚前守礼 李斯忱合上了那道圣旨便跪下请罪,“是臣小人之心了。” “父亲。”温澈把人扶起来,“坐上这龙椅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我一点儿不喜欢看你们跪我。” 李斯忱被扶起来,沉吟了声,“礼不可费,圣上以后也不要喊臣父亲了,您的父亲是孝贤帝。” 温澈叹了口气,应了一声,让李斯忱坐下,“这事我本来是想这两天和您商议的,没想到明林小子这么着急,让您为难了。” “哈。”李斯忱苦笑着摇摇头,“我们这儿还想着他愿不愿意还俗呢,他倒好,连媳妇都找着了。” 昔日的父子、今日的君臣二人都笑了起来,笑完了还得商议正事。 温澈把那道圣旨放在案上,“既然他已经回寺里辞行去了,就等他回来再下这道旨意吧,封了逸王以后就让他接管钦天监,大晋好些年没有国师了,他那个仙灵的名声还是挺响亮的。” “嗯。”李斯忱点头,“也好,大事之前算个大吉大利什么的,鼓舞人心。” 至于算的到底是凶还是吉,就看圣上的意思了,不过是个由头,他和温澈都不信鬼神之说。 两人就明林的安置谈论了半晌,终于说到婚事上。 “他俩能在一起也挺好。”温澈神情放松,“只要是给翔安侯家眷一个好归宿就行了,嫁给当朝王爷也说的过去,而且我看杨芃也是挺在意明林的,她如果嫁过去能幸福,我也能坦然祭慰翔安侯。” “杨家女娃和凉儿说到底隔着杀父之仇,就算不恨他也不会帮着他什么的。”李斯忱这话,是说杨芃嫁过去绝对不会给明林提供助力,让明林有什么异动。 “您……”温澈哭笑不得,“我还能不相信他么?您就别再这么戳我心窝子了,咱们还跟从前那样行不行?觉得我哪里不对您直管骂,气不过了动手也成。” 李斯忱咳了咳,“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再多句嘴,杨家女娃嫁了凉儿,皇后之位怎么办?中宫不宜久空,之前你要办大事,我从来不去给你张罗婚事,结果你现在身边连个侍奉的人也没有。皇嗣也关乎国本,你看看,是不是考虑先选个妃?” 这话问得温澈说不出话来了,他带着几分心虚的点了点头,“好,回头我就让人去把京里适婚官家女的信息拿给我看。” 李斯忱看出他的犹豫,不解的问,“圣上可是心里有中意的了?还是说就看好了杨家那个?” “不是不是,您别多想。”温澈在明林面前把态度表现的多暧昧,在李斯忱面前就把态度放得多端正,“旨都下了,我哪会反悔。” 李斯忱将信将疑的,“那圣上再考虑考虑皇后的人选吧,听说严丞相家的三女和户部韦侍郎家的孙女都不错,一个文采卓然,一个貌若天仙。” “大将军真是博闻。”温澈讪讪的笑,敷衍的赞了一句。 要说貌若天仙的,公主府里也有这么一位呢。暖阳长得不是特别艳丽,也没有无比端庄,是种介乎少女和成熟间的美,再加上自小被人捧着宠着,虽然不至于张狂却也是自带着一股骄傲,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让人敬畏又忍不住靠近。 看眼下的暖阳少了许多骄纵气,又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了。 秋风把叶子吹落一地,落地时的沙沙声隔着窗传进了屋里。昨晚白怡是被强留在暖阳屋里的,两个小姐妹像七八岁时那样盖着一床被子聊天,直聊到夜半,于是第二天便睡到了日头老高,暖阳赖床,拉着白怡继续躺着聊天。 暖阳比白怡还大一岁,可看着却比饱经世故的白怡懵懂许多。她把藏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说给白怡听,“我小时候第一次见李承远就觉得他好看,他喜欢穿月白色的衣服,我就跟着他一起穿,这样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提起来‘哎你这衣裳跟你小舅那套有些像啊’。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他一个人,哎你知道么我成过亲,不过是跟牌位成的亲,当时他们都不同意,但是拗不过我,我要是不嫁给那个牌位,我就得嫁给别人,嫁了别人就一点儿念想都没有了。” 暖阳撑着脸看白怡,“我是挺傻的,我也觉得我挺傻的,喜欢自己小舅,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暖阳的眼睛和明林的很像,白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时有一瞬间错觉自己是和明林躺在一起,脸红了一会儿,又摇摇头,“现在他不是你小舅了。” “还不如小舅呢。”暖阳翻了个白眼,“成堂哥了,还是个恨不得杀了我父皇的堂哥。” 白怡不知道怎么安慰暖阳,只好现身说法,“上一辈的事太乱了,就别带到我们这里了。” 暖阳发觉自己失言,不再提父辈们的事,转而问她,“小花,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喜欢的人么?” “啧啧,嫁过人就是不一样啊,张口闭口喜欢的,你也不知羞。”白怡刮了刮自己的脸,笑话暖阳。 “哎呀那有什么的,我说不定这辈子就当个老姑娘了,还不让我说说呢?”暖阳哼了一声,“快说说,有没有?” 白怡不知道怎么说,装傻充愣,“我那几年净在妓院呆着了,你还指望我看上什么风流书生呢?” “书生怎么了?戏本子里的书生也有痴情的啊。” “你还是别看戏了,都看傻了,好男人哪有逛妓馆的。” “那好男人干什么?不让喝花酒,都跟家当和尚呢?” “……” 白怡这短暂的沉默让暖阳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了白怡的胳膊,“不是吧?你和凉儿……嗯嗯嗯?!” 白怡继续沉默,但是脸红了。 “我的天!”暖阳尖叫了声,“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你和他?你们怎么会?” 白怡捂住了暖阳的嘴把人给拉倒继续躺着,“你嚷什么啊?” 暖阳的震惊已经变成了偷笑,她从来也没把明林当成真和尚,她就觉得那是他弟弟,只是换个地方长大而已,“哎?你们什么时候的事啊?”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事。”白怡斩钉截铁的否认,“他说他要还俗,还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哟哟!还要还俗呢!”暖阳笑的更欢了,“他居然要还俗啊,他不是一心向佛的么,上次差点把母妃也给度成姑子。” “哈哈哈他以前也说我有佛性,让我跟着上山去修佛。”白怡没撑住跟着一起笑起来,觉得愣头愣脑到处度人的明林简直是活宝。 笑完了,暖阳又逼问,“你别糊弄我,他都肯为你还俗了,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哎,你们有没有亲过嘴?什么感觉?是不是软软的甜甜的?” 白怡一圈捶在暖阳胳膊上,“你怎么比你弟还能胡说呢!哪有的事!” “胡说?”暖阳想想自己单纯的弟弟,“他还会胡说呢?他怎么胡说了?你学给我听听!” 白怡觉得这天不能再聊下去了,一咕噜坐起来,嚷着,“你让他自己说给你听吧,哼,我要去吃饭了!饿死了!” 饭早就备好了一直温着呢,听到白怡喊饿,立马有丫头在门外问了句,“公主,摆饭吧?” “摆吧。”暖阳也坐起来,喊了人进屋来伺候,小声在白怡耳边说,“弟妹一会儿多吃点儿,省得凉儿误会我虐待你。” “你再说我就挠你痒痒肉了!”白怡知道她哪里最怕痒,张扬着两只手吓唬她。 “那我就去跟你婆婆说你坏话!”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直接把早饭并午饭一起吃了。 从法堂走出来的时候,明林还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俗家弟子?本来就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还可以这样? 性慈方丈就站在门口目送着明林离开,等他回身冲自己挥手时点了点头,“这里是你的家,你随时想回来都可以回来。” 明林背着光笑的呲出了一口白牙,大声冲性慈师父喊,“我不回来了!” 性慈师父也跟着他一起笑了,持掌在胸前念了声佛,“那就别再回来了。” 天已经晚了,明林却想着连夜赶回去,怕时间拖长了再生变故。灵安居里和其他僧人的起居室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多出了那个大木箱,里头装着他收藏的生辰贺礼和暖阳送他的些小东西。 他翻开箱子,最上面的是他最喜欢的那套香笼,上次没来的及给白怡看,这次带回去就送给她吧。她好像以前还说见过一套什么柱型的玩意儿,也是大小排开的,等着回头问问她喜不喜欢那个,喜欢的话给她再送一套。 他后悔这些年没攒下什么钱,不然现在白怡喜欢什么他就可以送给她了。 他想把世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买给她。 只是等他带着箱子回将军府的时候对着一屋子的赏赐才知道,原来他现在缺的不是钱…… 他见不着白怡了!   ☆、十二章 (2) “我要见白怡!”明林蹲在李斯忱的书房内,背倚着木门,不让他出去。 “白怡是谁?”李斯忱冷哼一声,要把那道圣旨扔到他身上,又想起来大不敬,改成递到了他手里,“你要求娶的是杨家长女,可不是什么白怡。” 明林一目十行的扫过圣旨上的内容,先是面露欣喜,然后又怒视着李斯忱,“既然圣上已经赐婚了,为什么不让我见白……杨芃!” “你当男女私相授受、私定终身是什么好话么?现在既然圣上仁慈给你们赐了婚,你就老老实实的等到大婚之日罢,你们寺里什么规矩我不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就是婚前不能见面。”李斯忱着急出去,轻踹了踹他屁股,让他闪开。 明林却蹲的稳稳的不挪地方,“我们寺里的规矩就是无所遮瞒,坦诚相待,随便见面的!” “放屁!”李斯忱骂了句,“你们寺里那是男女间的规矩么!是没成亲的夫妻间的规矩么!” 明林扬着脖子,抿着嘴,反正就是不让开。 李斯忱很是头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后悔当年没有阻止女儿送他去寺里,说是保护他,结果保护出来一个木头疙瘩。 说他木也不木,离寺不到半年就自己找上媳妇了。 还为了这么个媳妇三番两次的给他添堵。 真是不知道哪辈子结下的冤家! “你……”李斯忱开了个口,换了说法,“当年我娶你外祖母的时候,她也是成天被拘了家里不让出去,我就不见了么?翻墙你不会啊?敲窗你不会啊?当年我还被你外祖母的爹拿着棍子打过,杨家连个能活过来打你的人都没有,你怕什么啊?你要见你媳妇你在这边堵着我有用?有用?” “没有用……”明林愣着听完了外祖父的教诲,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那我现在去找她!” “回来!”李斯忱在他拉开门的瞬间喊住他,“你懂什么叫偷偷去么!青天白日的你去翻墙是怕人家看不见么!” 明林转过身来,拉开个门缝给李斯忱看天,“这都半夜了啊。” “呃……”李斯忱发现自己也是一高兴,就忘了时间,他晚上接到了长女的信,说是队伍刚行驶到大晋境内就诊断出了身孕,还说这一胎打算在大晋生下来了再回角国去。他正要去库房找找能送给小外孙的礼物,还得去和秦氏商量一下把长女从前住的小院再收拾出来。 虽说秦氏和他没有夫妻之实,但李斯忱把她当家里的妹妹看待,这些年基本上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和儿媳管了,现今儿媳管着账,秦氏就管着些杂务。 还好明林提醒了他时间,不然他这么晚真去找秦氏,有点儿说不过去。 清咳了两声,李斯忱等了明林一眼,“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你看看你那脸色,小心人家姑娘嫌你丑,改了主意不嫁你了。” 这威吓还真有点儿用,明林攥着那道圣旨跟李斯忱道别,“那我回去睡一觉,明天再去找她。” “嗯。”李斯忱白了一眼这没什么出息的外孙,只想着长女的孩子出来了他得亲自教,不能长成明林这样傻不愣的。 明林那边刚走没几步,又噔噔噔的跑回来,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外祖父,婚期定了么?” “还没呢。得等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再说你那逸王府还没建起来呢,起码得等府建成了,杨家的案子翻了,再商量成亲的事吧。”李斯忱背着手,头头是道。 “钦天监?就是圣上说的让我以后掌管的地方吧?那我算了十日后就是好日子,就定那天好了!”明林自说自话的点点头,很满意这个结果。 “你那府十天也就刻个门匾!我说你急什么啊。”刚心想这孩子木,他就给自己弄出来这么些弯弯肠子,还没上任呢就滥用起职权来了。 “那就刻个门匾行了,房子那么大我也住不过来,白,呃杨芃说她在将军府附近有个小院子,我们就去那里住好了,把门匾挂在那里。”明林不知从哪里学了个词,骄傲的跟李斯忱说,“我倒插门!” 李斯忱差点就把墙上挂的那柄剑拿下来刺他。 等明林终于回了自己屋去“休息”,他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连圣上都想娶小花姐,可见不止是自己觉得小花姐好,是大家都这么觉得,要是大家都像他这样认识了小花姐就想娶她,小花姐又没什么坚定的立场,可能一比较觉得别人好就嫁给别人了呢! 这么一想,危机意识让他完全睡不着觉了,一咕噜爬起来就喊暗七暗八,等那两人出现在面前时,他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两人是外祖父派来保护自己性命的,结果自己好像总让人家做些没什么用的小事。 “主子,有何吩咐?”暗七拱手问安,来之前他正和小十七打花牌呢,以至于明林喊了他两声才听见,此刻很是内疚。 “没吩咐,就是问一下,你们知道公主府怎么走么?”明林比暗七还客气。 “主子,要送信么?您写好给我就行。”暗八以为明林又要给白怡写信,熟门熟路的请示。 “不是……”明林顿了下,“不是送信,要送个人过去。” “哦,您亲自去是吧。”暗八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夹着明林翻个墙什么的不算困难,张开胳膊就答,“走,我送您去。” 暗七还在愧疚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积极的请示道:“让暗八先去探一下白姑娘住哪个屋,我在后头引着您往公主府走。” “好好,就这样。”明林可不想这一路都被暗八给夹着走,他又不是七八岁的时候了。 主仆三人分工合作,在没什么月色的黑夜里悄默声的就往公主府去了。 等到明林跟着暗七到了公主府的小偏门时,暗八已经在墙头上等着了,脚尖一点跳下来揽住明林肩膀,沉默的带着他飞跳到白怡的房门口。 暗八小声的跟明林说,“刚才我走到这儿的时候正好碰上丫鬟来送夜宵,白姑娘亲自开门接的,没睡呢,快去吧。” 明林此地无银的回他,“我就是跟说两句成亲的事,说完就走,很快……” 他话没说完,暗八已经跳上屋顶去了。 明林心跳的挺快,想想外祖父提的建议“敲窗”,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了,他来回看了半天,似乎就是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最隐蔽,面前的那扇窗也足够他爬进去。 可是佛说…… 算了反正他都还俗了,佛会宽恕他的。 明林抬手,照着窗棂“咚咚”的敲了两下,没人应。 是不是太小声了她没听见?刚才暗八说她在吃宵夜,这么晚了她怎么还吃东西呢?白天吃不饱? “咚咚”又是两声,比之前的声音要大。 这次他好像听见了脚步声,有些杂乱的,但也不是朝着窗边走来,倒好像是去开门了。 明林看着还亮着灯的屋内,很是好奇,往指头上沾了点儿唾沫,把窗户纸戳了个窟窿,眼睛贴过去看里头。 里头……是个大木桶……大木桶里还坐着个人……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花姐。 白怡洗澡的时候正对着那扇窗户,眼睁睁的看着窗户上破了个窟窿,关键是那窟窿挺大的,她想不注意都难。 正要尖叫,明林忽然出声,声音不大不小的,“小花姐,是我呀!” 白怡把那声尖叫憋了回去,双臂挡着胸前,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你……” 明林觉得一个眼睛看太费劲,索性把那窟窿戳的更大了些,都快露出他半张脸来了,见到白怡的喜悦让他连避嫌两个字怎么写都忘了,笑着问白怡,“小花姐,你洗澡呢?” 问完了,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不用白怡开口,自己先转过身去,只是转了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咣”的一声打在头上,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倒在地上的时候似乎还听见耳边有什么说话的声音。 “去,给我抬起来,我看看是哪个淫贼不要命了敢来我公主府耍流氓。” “咦?这不是……” “咳咳,给我抬到屋里床上去,都把嘴闭紧了,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半个字你们就都不用活了。” “……” “我说,你们这是玩的哪一出啊?你知道他要来么……我想你也不知道……这小子真可以啊,还学会爬墙了?行行行,你照顾他吧,我今天就先回我屋里去睡了……” 再后来,好像感觉到头上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移动,让人觉得很舒服。 还听见了他熟悉的笑声,“你是不是傻啊?” 屋顶上,目睹了一切的暗七冲暗八问,“刚才那下,没问题吧?” 暗八底气不足的答,“应该没问题。” 暗七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探的啊,连暖阳公主在这屋里都不知道?” 暗八委屈,“我这不是看见白姑娘屋里叫了热水要洗澡,就赶紧去接了主子过来嘛!怕来晚了白姑娘洗完了。” 暗七点了点头,“嗯,你做的很对。”   ☆、十二章 (3) 明林迷糊着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昏迷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他看着头顶的雕花床架子,闻着清香的气息,有些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你终于醒了?”白怡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书,听到明林翻身的声音过来看了眼,一眼就看见了睁着眼睛发呆的他。 明林偏头,看着没有头发披散在肩上只穿着家常便服的白怡,缓缓的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没醒。” 白怡噗嗤笑出来,坐在床边戳了下他额头上那个大包,“没醒还会说话呢?” 明林皱了下鼻子,被戳疼了,可依旧闭着眼睛,喃喃道,“做梦呢,做梦呢。” “成,那你接着做梦吧,我去暖阳那边睡去。”白怡收回手,站起来打算离开。 “你别走呀。”明林着急的一把拉住白怡胳膊往回带,用力过猛把人直接给拉倒在自己怀里了,没等白怡出声,他先叫唤上了,“你撞疼我了!” 白怡捂着自己的鼻子,闷声闷气的说,“我还疼呢,快放开我。” 明林不吱声。 白怡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撑着明林胸膛想坐起来,却被明林死死的按住了肩膀不让动。 明林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了,按着白怡肩膀的手移到她鼻子上,“我给你捏捏,还有哪里疼?” 白怡这么斜趴着是真不舒服,推了推明林,“腰酸,胸闷,你先放开我。” 明林探究的看着她,“真的?” 白怡点头,“你这么扭着腰你也不舒服啊,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 明林迟疑着松了手,等到白怡坐直了身子,调整了下位置正对着他的时候,明林又觉得她刚才趴过的地方空空凉凉的,嘟囔着,“冷。” 白怡从一边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屋里挺暖和的呀,你不会是夜里走路走的着凉了吧?” “什么时辰了?”明林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 “丑时了。”白怡又戳了戳那个包,“你觉得头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现在能回将军府去不?明天记得叫个大夫仔细检查检查,到底伤在头上,别大意。”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他觉得疼了,自己摸了摸,“是公主打的?下手真狠啊……” 说到这个白怡又忍不住笑了,“谁让你又是敲窗又是偷窥的,暖阳睡在我这屋里,听见敲窗声就叫上护卫去捉‘采花贼’了,还好是她亲自出手,要是护卫们看不清脸直接打的话还不知道给你打成什么样呢!” “我会功夫!”明林不愿意被白怡看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挥了挥拳头辩解。 白怡不和他做没意义的争辩,只是又嘱咐了他一遍,“回将军府以后记得叫大夫看看啊。” “好。”明林把手从头上移开,望着白怡的眼睛可怜兮兮的问了句,“你给我‘呼呼’吧,‘呼呼’了疼的轻一点儿。” “呼呼”也是他在寺里的时候看见过的,小施主摔破皮,他娘亲给他呼几口气就不疼了。 白怡沉默的看着他,她知道“呼呼”是什么意思,小时候她娘也会给她吹气,说能赶走疼痛,这个词好些年没听过了。 她低下头,对着他额头上那个有鹌鹑蛋大小的包轻柔的吹了好几口气,吹完了目光下移,“好点儿没?” 明林正瞪着眼看她呢,根本没感觉到脑袋上什么感觉,催促道,“再吹两口。” “呼——呼——”白怡又吹了几下,发现她一吹气,明林睁着的眼睛就会不自觉的闭上再睁开,她觉得挺有意思,也不吹那个包了,冲着明林的鼻子吹气,一吹就看见他闭眼,一吹就看见他闭眼。 两个人一个吹气一个眨眼玩的不亦乐乎,明林忽然“哎呀”了一声。 白怡鼓腮帮子鼓的脸颊微红,停下来看他,“哎呀什么?” 明林仰视着她,指着白怡的嘴再指指自己,“你把口水噗到我脸上了。” “……”白怡有些窘迫,抬起袖子来在他脸上胡乱擦了擦,“没了吧。” 明林笑吟吟的,本就不在意,却逗白怡,“谁知道还有没有啊,我要噗回来!” 白怡微红的脸又热了几分,总觉得很没规矩,把脸靠近了明林几分,“你不能故意啊,就轻轻的噗,就噗一下,我又不是故意的。” 明林“嗯”了一声,夸张的吸了一大口气要喷她,等她闭上了眼睛一脸嫌弃又慌张的等着他朝自己喷口水的时候,明林的那口气没忍住全撒了。 “小花姐,你怎么那么可爱啊,我才不会喷你呢,逗你玩的。” 明林虽然这么说了,白怡却还是不敢睁眼睛,怀疑的问他,“你可别耍花样,你是不是打算我一睁眼就朝着我吹气!” 她不相信他,他也没办法,从下往上看白怡,先入目是她白皙的脖颈,然后是小巧可爱的下巴,接着就是透着粉嫩光泽的嘴唇。因为闭着眼睛紧张,她的唇微微抿着,看着……格外引人注目。 明林定定的看着她,说了句,“你先睁眼,你睁眼我不吹你气。” 白怡听他这么说越发坚定了他要捉弄自己的猜测,“我不要,你肯定骗我呢,你快吹,吹一口气,吹完了咱们扯平了就不许再吹了。” 她身子朝他倾斜,两人之间大概隔着一臂的距离,他抬起身子,朝着她凑过去,“好吧,那我吹了。” “快点快点,就一下啊……”白怡有点往后躲。 明林越靠越近,眼看着就快要贴近她的时候,他冲着她那可爱的小嘴吹了口气,吹得白怡打了个哆嗦,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后退,带着几分羞恼的看他,“你干嘛!” “不是你说让我吹气嘛。”明林本来都不打算吹了的。 白怡不知道先害羞好还是先生气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唇上还有丝丝麻麻的气流拂过的感觉,心里都跟着痒痒的。 明林往将军府走的时候很是不解,明明开始还有说有笑的聊天呢,吹气也明明是白怡让他吹的,怎么忽然就翻了脸把他给赶出房间了。 他还以为他晚上可以住在那里跟她聊聊天呢。 对呀,说起聊天,他还没和白怡说皇上赐婚的事情呢,万一她没收到消息后面又看上别的男人怎么办?哎呀,那不是白来这一趟了么。 他转身就打算回去再找白怡,被飞到身边的暗八给拦住,“主子,天快亮了,咱们还是先回府吧,有事明天再来说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那俩人在屋里说了些什么,可他和暗七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林是被白怡硬推出来的,看着白怡那模样是生气了,明林又不会说话,这时候回去不是火上浇油嘛。 明林想想也对,如果被人发现了白怡会更生气的,只好垮着肩继续往府里走。 暗八看他这失落的模样,也不飞檐走壁了,跟在他身后陪着他一起走路,“主子,您怎么惹着白姑娘了?” “我也不知道啊。”明林更沮丧了,“她突然就不理我了,你说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爱翻脸啊?” 明林自说自话的,没等暗八回答,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哎,你也没娶亲,问你也没用。” “……”暗八运了个气就飞到屋顶上猫着去了。 有媳妇了不起啊?! 把明林赶走之后,白怡也没睡着,大概是早上起得太晚了,等明林醒的功夫又喝了几杯茶,这会儿倒是困意全无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总觉得明林吹得那口气还在一样。 其实如果他真的亲过来,她大概也不会这么羞恼,反正日后总会成亲,成了亲以后夫妻间怎么样都没关系,可他就这么贴着自己吹了口气,然后还用那种无比单纯的眼神看她,结果小鹿乱撞的她倒成了那个不矜持的人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装的还是故意的啊! 她心跳的极快,手放在胸口都能感觉到微弱的震动,就这么一直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工夫,暖阳就来她这里找她了。 暖阳来的时候没让丫鬟进屋,她倒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看了个遍,甚至去把白怡的被窝给掀了,纳闷的问,“他回去了啊?” 白怡揉着眼睛坐起来,“不然呢,他还能在这里过夜?” “嘿嘿嘿~”暖阳笑的别有意味,“他不就是来过夜的么?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白怡想了想,还真没听他说来这里是干嘛的,也可能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自己赶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来干嘛的,反正他一醒我就赶他回去了。” “哎呀!”暖阳一拍巴掌,“你怎么那么没有情趣啊!不管他来是干嘛的,肯定是因为想你了才大晚上的跑来啊,你居然就把人赶走了!” 白怡真是不明白这位公主怎么想的,成过亲的女人都这么彪悍的么? 她沉默着自己穿衣,暖阳就跟在她后头转悠,转悠到了最后,暖阳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白怡用眼神询问她知道了什么。 暖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是不是喝醉了走错地方了啊!” 有这么个姐姐比对着,白怡忽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明林傻乎乎的了。   ☆、十三章 (1) 十三章伴驾随行 白怡也在猜明林找她做什么,猜来猜去,也只能猜到一个明林说过的去山上找师父还俗的事。这事还算个挺高兴的事,只是想到明林做的“轻浮”举动,她又克制着自己不去笑,以免显得自己太过恨嫁。 用过了早饭,宫里来人请暖阳去看柔妃,“公主殿下,柔太妃前几日染了风寒,这几天身子一直不太舒坦,今儿说是想您了,请您去宫里看看。” 暖阳先是心急的去安排车马,可随即又觉得不太对,虽然那内侍是母妃身边的不假,可母妃似乎并不常派他跑腿。她小声的叮嘱白怡:“母妃怕人说张狂,从来不会主动召我进宫的,小疼小病的更是不会跟我说,我怕这里头有诈,要是晚饭前我还没回来,你就让侍卫去大将军府跟大将军说我有难。” 白怡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忧,拉着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吧。” 暖阳推开她的手,“这么急着在婆母面前表现呢?” 白怡无语的等她,然后看着暖阳冲自己眨了眨眼,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一路往西去。只是在她看不见的拐道处,驾车的马夫悄然换了人,车子也不是朝着禁宫的方向走,而是向着京郊的猎场奔去。 暖阳在车里闭目养神了半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外头怎么一点儿人声都没有,她掀开窗帘子看了看,这一看差点没把她吓坏,怎么外头一片荒凉,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林子了? “停车!”她在车内高声喊了一句。 马车依旧咕噜噜的前行,半分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说停车!”她一把掀开了门帘,怒气冲冲的朝着车夫喊。 结果“车夫”转头冲她笑了笑,“公主稍安勿躁,快到地方了。” 暖阳被他笑的气更盛了,“萧钦?你要带我去哪里?!统领大人这是要绑了本公主么?” “公主息怒,臣也是受人所托,这要是好言相劝您肯定不能跟我走,这才出此下策的。您放心,不用半个时辰就到了,去的地方包您满意。” 暖阳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丝毫觉察不到会有让她“满意”的可能性。她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威胁还是警告的跟萧钦说,“我可是叮嘱了杨芃,如果我晚饭前回不了府,她会去找大将军的。” 萧钦依旧是笑盈盈的,“您放心,我已经提前知会了大将军您是陪圣上出去散心了,他不会担心的。” “放心……放心才见鬼了呢!”暖阳一脚蹬在萧钦背上,这一脚出的太过突然,萧钦没防备好,身子一斜就滚下了马车。 他这一跌惊了马,没人掌控着车,那马居然慌乱的就朝着树林子跑去,眼看着车要撞到树上了,暖阳吓的失声尖叫,不停的喊着“萧钦!萧钦!啊!啊!李承远!李承远!小舅舅救命啊!” “来了。”车架前跳上来一人,用力的牵紧了缰绳,强迫着马车在离树不过半丈的距离处停了下来,然后回身仔细的看了眼暖阳有没有受伤,“大呼小叫的,就这么点儿胆子?” 暖阳都快把车帘子给拽下来了,眼泪在眼里打转,看见熟悉的人就在眼前,忍不住就扑了过去,在他怀里哇哇大哭,“吓死人了呜……” 温澈原本绷着的脸也柔和了几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还不是你自己调皮,把萧钦给踹下去了,得亏我来这边迎你们,不然萧钦来不及爬起来,你又不会驾车,真撞翻了车,吃苦的还不是你?” 他的教训安抚了暖阳的惧意,随之而来的情绪便是恼怒。从温澈怀里抬起头,暖阳扬手就是一巴掌,那巴掌不偏不倚,就扇在了温澈的左脸上。 从地上打滚爬起来奔向这里的萧钦眼睁睁的看着温澈被打了个结实的耳光,摸了摸鼻子,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趴在地上又滚回摔落的地方了。 暖阳那一巴掌着实用力,温澈都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了,他舔了舔流血的地方,没说话,可看着暖阳的眼神却有些阴沉。 “拿我母妃的身体开玩笑骗我出来很有意思么?”暖阳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的像兔子,发起火来没什么威势,却让人难忍不安。 温澈张嘴才发现声音发哑,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是我的错。” 暖阳打完了也有些后悔,不论是小舅李承远还是皇帝温澈,都是个要面子的男人,她这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实在有些过分。可打都打了,她也不想再示弱,只垂着眼问他,“你找我出来有事么?” “过年的时候你说想找个庄子泡温泉,最好还有热乎乎烤红薯和冰水镇过的葡萄,冷了就围着棉被,热了就去山顶吹风,睡觉之前在温泉里泡着看话本。你那次说了以后我找人寻了地方建了,刚刚建好,接你来玩。”温澈不知为何嗓子还是有些哑,说出来的话沉甸甸的让人难受。 “我……我不想去了。”暖阳咬了下嘴唇,“我想回公主府。” “为什么不想去了?”温澈不甘心的问了句。 “为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嘛,所以才骗了我出来,你不就是知道我不会去的么?”暖阳觉得鼻子发酸,要努力的忍着才不会哭。 “是。你恨上我了吧?”温澈有些茫然的问她,“可我没伤他,更没杀他,我只是把他‘伺候’起来了。暖阳,你得替我想想,他杀了我全家,我的父亲我的母妃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们,一个都不留!” 暖阳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对你不好,对小花也不好,甚至对温凉也不好。可他对我好啊,他是我的父亲啊,我不恨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我没法像从前那样要求小舅舅给我这个、给我那个的,我甚至不能跟你好好说话,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对不起我父皇,所有人都背叛了他,可我不能背叛他啊……” “不能把我当小舅舅了……”温澈苦笑了下,“你不是喜欢我么?” “……!”暖阳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白的把这话说到了台面上,无措和羞愧让她差点又忍不住扇他一耳光,可她理智尚存,没有出手。 “因为我抢了你父皇的皇位,你是不是打算把那些喜欢也都收回去了?”温澈眼里流露出一丝阴鸷,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登上了这个皇位之后,似乎一切都变了,曾经视他为己出的大将军和秦氏现在见到他要诚惶诚恐的下跪,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忽然有了隔阂,就连曾经冲他撒娇喜欢他的暖阳都开始疏远他。 那他这个皇帝当来有什么意思?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想回府,你让萧钦送我回去吧……”暖阳不想和他说那些情爱,虽然她可以对着小花肆无忌惮的说着这禁忌的爱慕,可她却不想在李承远心里有一丝一毫的不良形象。 “有的没的?”温澈冷笑一声,“这可不是有的没的,你酒醉的那天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不是因为吴文辉侧面像我就嫁给他么?怎么,到了你那里,这都成了有的没的了?你问过我的意思了么?” 暖阳抽了下鼻子,忿忿的嚷,“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你又怎么样?你原本是我舅舅,现在是我堂哥,你还想怎么样!跟我乱.伦么!” “哦?乱.伦?”温澈牵着缰绳一甩马鞭,朝着那建好的庄子行进,“有何不可?” 眼看着天快要黑了的时候,白怡忐忑了一天的心终于按捺不住,她喊来暖阳留下的那个侍卫,叫他去将军府通禀一声,又怕侍卫说不明白,干脆自己也坐了马车随后跟去了将军府。 她想着,要么是柔妃娘娘真的病重,那大将军肯定会知情;要么就是暖阳真被人掳了去,可谁敢绑架公主呢?又是为何居心? 她遗憾自己真的是离京太久不了解朝廷的局势,连个猜想都做不出来。 终于抵达将军府,下了车就看见明林守着门口提着个灯笼等着她,一见到她眼睛笑成了一对月牙,“小花姐?你来找我么?” “不是。我来找大将军有急事说。”白怡没心思耽误时间,急着往府内走。 “就是大将军让我在门口接你的,他说他都知道了,没事的让你不要担心。”明林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还是尽职尽责的转达了李斯忱让他说的话。 “他真的知道什么事?”白怡有些不放心,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是中间哪里出了岔子可不得了,“明林,你能带我去找一下大将军么,我还是想亲口跟他说说这事。” “好啊。”明林提着灯笼引路,领着白怡就往李斯忱的书房走,边走边跟她说,“对了小花姐,我已经还俗了!不对,我本来就是俗家弟子,只是我不知道嘿嘿嘿……” 白怡推了他一把,“以后再说,快带我去找大将军。” “哦……”明林委屈的应了一声,还没说圣上赐婚的事呢。 直到敲开书房的门,看见了李斯忱,白怡还没开口,李斯忱先说了句,“暖阳的事是吧?放心,她很安全。” 李斯忱这话说出口,白怡才算彻底放了心,欠身告罪,“打扰大将军了。” “嗯……天也黑了,你跟凉儿婚前得守规矩,不好这么随意见面的。”李斯忱说着,叫来了管事,“去,把杨姑娘送回西桥胡同那边去。” 西桥胡同就是白怡先前住的那个小院所在。 李斯忱的一句话信息量太大,白怡还没理解透彻,就听见管事的回复,“是,小的这就将杨姑娘的马车赶到西桥胡同去。” 意思是:只赶车,不赶人? 没等白怡反应过来,李斯忱朝着明林挥了挥手,“行了,赶紧把人领回去,小心点儿别让人瞧着。”   ☆、十三章 (2) “小花姐,你吃饭了么?”明林谨遵外祖父教诲,把灯笼的火给灭了,乌漆墨黑的领着白怡从没人的小道上走。 “没。”白怡还没反应过来大将军的话,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明林回他院子去了,慢了几拍的询问,“大将军说的成亲是什么意思?” “啊,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呢,就是圣上赐婚了。”明林站住,指指白怡再指指自己,“你和我。” “什么?!”白怡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看不清亮的明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下的旨,我去寺里了,圣旨给了大将军,大将军给我看的,说要等我的逸王府建好了才能成亲,哦,圣上封了我当逸王,但是好像还没大告天下,说是得等几天,因为那道旨意写着赐婚的事情,所以还要等翔安侯平冤昭雪之后……” 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事情,白怡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算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她捶了明林一拳,“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呀?” “我要跟你说啊,我昨晚就是去跟你说这个的,可是还没说呢就被你赶走了。”明林很是委屈,他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白怡生什么气,后来终于想起来他做的不太好的事情…… “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说话没算话?” 白怡一愣,“什么说话不算话?” “就是我说你哪里疼我给你捏捏,你说胸闷腰酸,结果我没给你捏……” “……” 他还想捏哪里! 白怡气呼呼的朝着明林的肩膀胸口打了好几拳,打的明林叽里呱啦的喊疼,有值班的侍卫经过,打着灯笼朝这边走过来,“何人喧哗?” 想着自己应该已经“回府”了,白怡急忙蹲下,只留了明林揉着肩膀朝那边过来的侍卫应付,“是我。” 侍卫听了声音又模糊的看见了那光秃秃的脑门,请了个安,“凉少爷您没事吧?” 大将军今天才下的令,以后一律称凉少爷,不许再叫“仙灵”了。 明林清了清嗓子,“没事,刚才跑过去一只小猫,挠了我几下。” 被叫做“小猫”的白怡闻言抬手就朝着明林的腿上拧了一把,疼的明林差点跳起来。 “凉少爷?”侍卫看着这古怪的和尚少爷,举着灯笼朝他又走近了几步。 “没事没事,小猫调皮,你快忙去吧,我这就回房了。”明林觉得自己的小腿估计都被拧青了,白怡下手真够狠的啊! 等到侍卫疑惑的离开后,明林猛地蹲下,和白怡面对面,“好疼好疼好疼,小花姐你下手好重!”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白怡有些不好意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好吧那我不说了。”明林偷瞄了她一眼,“可我没胡说,我真有只小猫,就在我屋里,走啊我带你去看看。” 昨晚他觉得白怡生气了,又不知道怎么求和好,结果今日府上养的那只长毛白猫生了一窝小猫,有一只格外的白,看着很讨人喜欢,他想着或许白怡看见了会开心,便抱回了自己房里。 白怡听他这么说果然很有兴趣的样子,拉着他的手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从前她拉过他袖子,拉过他胳膊,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天黑没看清,她直接就拉住了他的手。她原本有些粗糙的手养了这些日子已经滑嫩了许多,小小的一只握着他的手,软的就像刚出锅的白豆腐。 明林咧嘴笑,扭头看着不远处的星星灯火,反手握紧了白怡的。 “喂,快走啊。”白怡其实也有些害羞,强装镇定的任他握着,两个人手牵着手回院子里,一句话都没再说。 到了院门口,依旧是空荡荡的没个人伺候,屋里倒是已经摆上饭了,白怡从明林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先一步的进了屋,拿手在盘子上方试了试,饭菜还冒着热气。 “你也没吃呢?”白怡看向关门的明林,天凉了,关上门暖和些。 “是呀,我一早就去等你了。”明林坐在白怡身边,带着些求表扬的语气,“一直等着。” 白怡夹了块麸皮素肠放在明林碗里,“那快吃吧。” 明林挺高兴的吃了白怡给他夹得菜,想起来还有小猫的事,把筷子放下后就去床边提着竹篮子出来,竹篮里铺着紫色的小棉被,白色的猫缩成一团,看着很可怜,“你就这么把它领回来了,为什么不让它跟它娘亲在一起啊,它不用吃奶么?” 明林急忙解释,“母猫一窝生了十只呢,奶水不够,白小猫个头最小,争不过别的兄弟姐妹,管事本来也是把它单独领出来喂羊奶的。” “呀,这么可怜。”白怡伸出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小猫的脑袋,“你刚才管它叫什么?” “白小猫。”明林有些心虚的重复了一遍,“很可爱吧?” “听着像是我的同辈似的,这是公猫母猫啊?”白怡倒没怎么在意。 “是只母猫。”明林纠正她,“不是同辈,你是白小猫的娘,我是白小猫的爹。” “噗哈哈哈哈——”白怡笑的被口水呛到,食指点在明林的下巴上敲了敲,“你玩过家家呢?你怎么不捏个泥巴小人说是你儿子呢?” 明林躲开她的手,反过来捏着她下巴晃了晃,“你不许取笑我。你喜欢泥巴?我给你捏一个?” 白怡觉得自己被人捏着下巴的模样一定很丑,想从他手里挣出来,结果他却不松手了,强迫她承认,“你是白小猫的娘不?” “我要是真生只猫出来你能高兴?”白怡这次用了力气,一把打掉他的手。 明林却不知道被她说了什么高兴的点上了,认真的跟她说,“你给我生只耗子我都高兴。” “呸!”白怡对着越来越没法交流的明林狠狠的啐了一口,“你真不想让我理你了是吧!” 明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表示绝不多话了。 两个人再次坐在饭桌前,这次是真的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吃饱了,白怡想到来这儿的目的,有些担忧的问明林,“大将军说暖阳现在很安全,可是也没说她去了哪儿,你知道么?” 明林的手又捂到了嘴上,声音模糊不清的从指缝里传出来,“你不让我说话。” 白怡瞪他一眼,明林适可而止的拿开手,“你原谅我了么,你原谅我了我就跟你说。” 本来就没正经生气,哪里说得上原不原谅的,白怡点点头,“好,我原谅你了,你说吧。” “我不知道。”明林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这是哪儿?”暖阳看着山上那华丽恢弘的房屋时有些呆住,这门楼,这装饰,确实都是她喜欢的。 “说了是哪儿你也不知道。”温澈笑了下,拍了拍手,历时有捧着托盘的侍女鱼贯而出,有举着点心的,有举着瓜果的,还有举着热饮的。“你不是说想从街头吃到街尾,吃吧,想吃哪个吃哪个。” 举着托盘的侍女从山门排到殿内,一眼望不到头,暖阳怀疑的看了眼温澈,直到他捏了块糍粑放到她嘴边才犹豫着咬了一口,咬完了还嫌弃的说了句,“你没洗手呢。” 温澈把手里剩下的那半个直接填进了自己嘴里,“爱吃不吃。” 暖阳撇了下嘴,慢悠悠的从侍女面前走过,看见想吃的就吃两口,真就一路吃到了屋前,正中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远阳阁”三字,那字看得出来是温澈自己写的。 暖阳拿帕子擦着手,咋舌道,“您这一看就是个能为了红颜祸水铺张浪费的昏君啊。” 敢这么直接的骂皇帝昏君的,也就是暖阳了。 温澈浑不在意的进了正屋,“能不能当成红颜祸水得看我惯不惯着她。” 他今天一直跟她称呼“我”而不是“朕”,还真让暖阳会时常忽略两人身份上的变化。 进了正厅,温澈问庄子的管事,“温泉石那边都收拾妥当没?” “回主上,已经好了。”管事招手叫进来四个侍女,手里捧着换洗的新衣,走到暖阳身边听吩咐。 暖阳这一路确实有些冷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回不去,这庄子既然是为了她建的,那她就好好享受一下好了。 这里的温泉池并不大,建在最后头的暖房里,水是引得活山泉水,烧热了渡到池子里,暖房四壁上也都用热水浇的发烫。 暖阳穿着白色的半袖半裤入了水,池边摆着冰水镇过的葡萄和李子,她泡在水里,半个身子还露在外头,手臂撑着池边吃东西。 没吃了一会儿,暖房的门开了,温澈还穿着来时的衣裳走进来,把下人都给赶了出去,然后走到池边的玉床上坐下,看向温泉池里的暖阳,“可还满意?” 暖阳把身子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个脑袋无语的瞪他。 “知道你要说什么,反正你也不打算再嫁了。”温澈眯了眯眼,“或者,你还打算着嫁人?” 暖阳把葡萄籽吐出来,“我怎么就不能嫁人了?” 温澈把束腰解开,脱掉了外袍,似笑非笑的看她,“那也得看还有没有人敢娶你了。” 暖阳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你干嘛脱衣服!” “热啊。”温澈答的理所当然,“这屋子里有些闷,回头我让人再改改,加个通风的窗。” 他一边说,一边脱得只剩下中衣,手肘只在膝盖上,问她,“好吃么?” “好吃……”暖阳说着又摸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可是母妃说吃不应季的果子会肚子疼,还这么凉……” 她说着,觉得温澈可能会马上把瓜果给撤了,急忙又扯了两粒葡萄填进嘴里,能多吃一口是一口。 温澈看着她的动作笑出来,“没事,不拿走,你慢慢吃。庄子里备了三四个大夫呢,吃坏了肚子也不怕,你不就想这么吃么?” 暖阳忽然觉得嘴里的葡萄有些酸,她抽了下鼻子,“你这样……你别这样……” 温澈站起来,噗通一下跳进了水里,抹了把脸上的水,靠近了暖阳,“别哪样?这样?”他环抱住暖阳的腰把人拉向自己,“还是这样?” 话才说完,他忽然低头朝着暖阳的唇上吻去。 他的吻带着些粗鲁,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急切,这皇帝的位子没坐几天,他没觉得得到了天下,却总觉得失去了很多。 暖阳被他咬的嘴唇发疼,用力推他,才扬起手来就被温澈握住了手腕,“怎么?还要打我?” 暖阳眼睛里含着泪,“你疯了么?!” 温澈没答她,却再次俯身亲过去,这次他没亲她的嘴,转而吮吸在她的脖子上,一边细碎的落下红痕,一边抬手抚在她的腰上。 暖阳没有再推拒,她说不出来自己什么感觉,她从小就喜欢李承远,可她一直知道他们没有结果,所以也从没想过他会回应什么。可现在,他这样握着她的腰,亲吻她的脖子、胸口,她只觉得像是要喘不上气来似的,不知所措。 “你不是说梦到过我么,梦见什么了,可曾梦见我这样对你?”温澈在她耳边轻语,手在她胸前揉捏,往日里风度翩翩的形象全无。 “我梦见过你给我做纸鸢……”暖阳已经放弃了抵抗,她抬手环住了温澈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李承远,你说的对,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嫁人了,你现在是皇帝,你能做主不让人娶我,这样也挺好的,你想要我么?想要就要吧,我也想,我一直喜欢你……” 她后面还有话没说完,这样的结合不会被允许,她只当今晚是圆了她十几年的一个梦,等梦醒了,她跟他便各归其位,老死不相往来吧。 温澈笑了声,“你已经在想着回去以后怎么逃开我了吧?” 暖阳没想到心中所想居然就这么被猜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温澈松开了她,抱住人出了池子,将暖阳放在了玉床上,站在玉床边告诉暖阳,“你不要想着躲我了,你躲不了,我也不会让你躲。” “今天你是我的,以后也是。”   ☆、十三章 (3) “凉少爷,大将军说他身体不适,让您今晚过去侍疾。”管事几乎是掐着明林他们吃完饭的点就过来叫人了。 “身体不适?”明林先是一紧张,“刚才见到还好好的呢?可是什么急症?” “凉少爷别急,大将军只是吩咐您今晚去侍疾,旁的没说。”管事说这话时甚至面带笑意,一点儿都不想大将军生病了的样子。 还是白怡先反应了过来,朝着明林低声说,“你去吧,我晚上就歇在你这里。” 人多口杂,既然都已经“送走”了白怡回府,也不好大张旗鼓的给她安排地方睡,那就只能暂住在明林这屋了。大将军虽然开明,却不可能放任明林婚前就和白怡真住到一个屋子去,所以干脆把人叫去自己那里睡了。 道理明林一想也就明白了,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一回事,想到白怡就在他屋住下了,可他却不能和她一起,他就胸口发闷。“既然不是什么急症,那我,我晚点儿再过去吧。” 管事应该是得了吩咐,欠身告退,“我在偏房里等着您,大将军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准备休息了,您也别过去太晚。” 等屋子里又只剩下明林和白怡二人时,明林重重的叹了口气,“小花姐,你要是不想我走的话我就去跟外祖父说一声。” 白怡走到明林身边,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你还真敢想呢?不走你睡脚踏上么?” 明林想说自己要睡床,怕白怡又弹他,“我跟白小猫一起睡猫窝。” 白怡想象了一下明林像那只小奶猫一样蜷成一团缩着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捏了捏他的脸,“那你睡去吧。” 明林揉着自己的脸,很不满的跟白怡控诉,“你不要总打我,你再打我我就咬你。” 他说的煞有其事,好像真会扑上来似的。白怡总止不住想笑,憋住了,一扯明林的腰带,他今天穿的是件湖蓝色的衣裳,做工精致,不再是原本粗糙的僧袍了,看上去倒是贵气了不少。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些的明林,“你觉得我那是打你?” 明林点头,“你下手可狠了。” 白怡勾了勾他的腰带,把人往床边带了几步,忽然转身抬手搭在明林的肩膀上,把人给按坐在床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眼波流转的看着他,手戳在他胸口,“那你打回来吧。” 明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咽了口口水,咽的还挺大声,他看见白怡听到以后都笑话他了。 有些郁闷,明林一把将白怡扔到了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才不打人呢。” 白怡把脸埋在枕头里,无语的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投怀送抱了一次,居然就这么被扔开了,好丢脸。 明林过去捏着白怡的脖子把人从枕头面里揪出来,“别这么趴着,会憋死的。” “我又不是你的白小猫,真憋得慌我会转身的!”白怡感觉明林看她的眼神跟看顽童似的,急忙辩解。 “嗯,你不是我的白小猫,你是我的白小花。”明林笑着摸了下白怡眼角的那颗痣,“你比白小猫好玩多了。” “……”好玩多了是个什么形容?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明林是在调戏她么?调戏的这么清新脱俗她都不知道要不要表现出羞愤了啊…… 她发呆的时候,明林已经又坐下了,一会儿摸摸她眼角的痣,一会儿戳戳她手背上的窝窝,好像真的觉得她“很好玩”。 白怡眼里闪过一丝算计,扯着明林的胳膊让他低头,明明屋里只有两个人,却还是说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声音,“我以前在红袖馆的时候,有姐姐跟我说有些男人就喜欢被打,在床上被打,说是很刺激,你想不想试试?” 明林怀疑的看着她,“是挺刺激的,这都被打了能不刺激么?我不想试,你不要找借口欺负我!小花姐你变坏了,居然还要为打我找理由!” “啧~”白怡朝他眨了眨眼,“只有一点点疼,那些器具都是特制的,真的,不会伤到的,等成亲了我给你试试你就知道了。” 明林依旧怀疑,“你不知道你多有劲儿,打我拧我的时候可疼了,我不是装的,我不要试……” 白怡没想到明林这么乖,可他越乖她越想逗他,那种逗他的恶趣味甚至超过了女子要有的矜持,她跪坐起来,按着明林让他躺倒,解开他的腰带把他两只手绑在一起,“你不许乱动,乱动我就不理你了。” 明林无奈的把手举到了头顶,“小花姐……” 白怡几下扒拉开他的衣服,露出来白皙的胸膛,明林常年练功,身上的肉很匀称,尤其是小腹那里还有浅浅的纹理线,此刻因为紧张微微的绷着。 白怡没好意思多看他的上身,跳下床去拿烛台,还警告了他一句,“不许乱动!” 明林晃了晃自己被绑着的双手,表示知道了。 等到白怡端着烛台再回来的时候,明林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意思?” 白怡认真的答疑解惑,“我把这个蜡烛倾斜,然后烧化的蜡滴就会滴到你身上,‘刺啦’‘滴答’一下,很刺激的。” 是很刺激,明林现在就被刺激的想逃跑了。他翻滚到一边,缩着身子求饶,“太吓人了!小花姐我错了,你还是拧我吧,我要这个!” 白怡看看手里的烛台,又看看打滚的明林,心满意足的达成了自己逗他的目的,举着烛台低头问明林,“真不要?” “不要不要!”明林躲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白怡,就听见她“嘶”的吸了口气,看过去才发现晃动的时候一滴蜡油落在了白怡的手上。 明林赶忙坐起来,一使劲挣松了手上绑的腰带,几下把手给蹭出来,接过那银烛台放到了桌子上,又回来拉着白怡的手看,红红的蜡滴被拂下去了,蜡滴落下的皮肤上也是粉粉的红,看着很显眼。他把她手拉到嘴边吹了吹,“疼吧?” “不太疼。” “别骗我了,你说不疼我也不试。” “不试拉倒。”白怡抽回自己的手,甩了几下,要把疼痛甩走似的。她低着头,眼角余光看到了衣服还没穿好的明林的小腹,坐起来比躺下去时看着更好看,那腹部的纹理也更明晰了。 “想摸就摸。”明林看她发呆,很大方的双手扯着衣服往两边一拉,把自己的身子展现的更完整了。 白怡被他这一句话喊回了神,拿过床上的那个打着结的腰带就朝他脸上丢去,“快去找你外祖父睡觉去吧!” 原本打算在明林屋里歇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自己西桥胡同的小院的,谁知刚醒来就被人告知说暖阳公主请她去郊外的庄子去。 明林也得了消息知道白怡要去京郊庄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庄子,是不是她原来住过的那个,想着上次白怡就是住在那里才打算好要嫁给当时的李渊的,他察觉到一阵危机感,圣上可是放过话,只要皇后一日未立,她就可以随时反悔的。现在赐婚的那道旨意还没发,他和白怡的关系还不是板上钉钉,那个庄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阵法,万一再给白怡弄迷糊了又不嫁他了怎么办? 他这么一想,立马就急了,去跟大将军请示:“我也要和她一起去!” “你去干嘛?”李斯忱正给大女儿李佳慧写信叮嘱她路上别太赶好好养胎,听到明林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给她驾车!” “你会驾车么?” “不会!” “……”李斯忱放下毛笔,不会还这么理直气壮,他这外孙可真有出息,“圣上早上派来的消息让杨芃去,没说叫你。” 果然是圣上的意思!他肯定是对白怡还没死心呢! 明林一听这话也不跟李斯忱请示了,转身就去找白怡,反正她让不让的他都要跟着去了,还有婚期的事他也得再和大将军商量商量,越早越好。 不会驾车的明林最终还是坐进了马车里。 白怡看着不说话的明林问,“你这盯了我一路了,你盯什么呢?” 明林揉了下眼睛,继续盯,“盯紧了,要是你有丝毫的动摇我就把你打晕了带回去。” “动摇什么?”白怡不解。 “动摇嫁给谁。”明林答道,“好了,你别想这个问题了,我连你思考别的对象都不乐意。” 白怡很冤的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想,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被盯一个盯人的行了一路。下了车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庄子。 这哪里叫庄子啊,这规模简直堪比行宫了。 “远阳阁?”明林念着门匾上的字,“字写的挺好。” 白怡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记得圣上之前的字叫承远吧? 远,阳…… 这股不对劲儿在见到了从内室出来的暖阳时得到了落实,白怡看着暖阳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神态她一点儿都不陌生,分明是女子承欢后才有的娇媚。   ☆、十四章 (1) 十四章平冤昭雪 “哟,我这傻弟弟也跟过来了。”暖阳坐下斜靠着大腰枕,“我找小花来玩,你跟着干嘛?” 明林一时不知道是先否认自己是“傻弟弟”还是解释自己为什么跟过来,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端着花茶喝起来。 暖阳看着弟弟吃瘪的样子挺高兴,吩咐侍女给白怡换了清水,这才看向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 白怡摇摇头,“车赶得太急了,可能有些晕车马,没事。” 暖阳“哦”了一声,“我给你在后面留了间屋子,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要在这儿待几天,你能陪陪我么?” 白怡还没回答,明林先抢着答了,“我也要住这里陪你。” 暖阳一看见明林就想笑,“你住这里干嘛,给我念经么?” 明林一噎,小声的跟她说:“我还俗了,不过你想听经文我还是可以给你诵的。” “不用了,你留着给你小花姐念吧。”暖阳到底顾着屋里还有侍女没直白的打趣明林为了白怡还俗的事,只跟管事说了声给明林安排间屋子,就让他们各自先去房里安顿了。 白怡一直跟在暖阳身后,等到了屋里,她把下人都屏退,严肃的问暖阳,“你和圣上……” “啊。”暖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惊呼了声,捂着嘴看白怡,“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白怡皱着眉头,看了眼关的严严实实的门,把暖阳拉到里头坐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就算你心里倾慕他,可你俩根本没有可能啊,他那个身份,怎么可能娶你,他连个妃位都没法给你!你就这么委身与他了,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我不打算再嫁人了……”暖阳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跟母亲求饶似的,“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也没办法,他靠过来的时候我没办法推开他……” 白怡听着又心疼又无奈,戳了她一脑门,“还说明林傻呢,他比你聪明一万倍!他才不会干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 暖阳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遇上你的事,他指不定伤不伤害自己呢。你不知道,真的爱上一个人,什么理智都没了。” 白怡跟着她一同叹气,似乎除了这样也没什么能说的了。她不清楚暖阳和圣上的恩怨纠葛,也就没法去多嘴她这样到底对或不对。 她能做到的只是再见到明林时,忍不住就问了:“如果有一天,为了我要你做伤害自己的事,你会做么?” 明林听见这话时正在吃樱桃制成的酥饼,耳朵支楞了一下,躲避着白怡的目光。 虽说白怡并不希望明林会伤害自己,可是看着他这明显退避的模样还是有些伤心。她是不是有点儿太自作多情了? 没等白怡伤心完,明林的目光又移过来,装着很硬气的样子没底气的声明:“你不要想着拿蜡烛烫我了,我不同意!” “……”白怡听见后头那个伺候的侍女没忍住笑了。 这臭小子瞎嚷什么啊,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对着下人吩咐,“都下去吧。” 明林看着门被最后一个出去的丫鬟关上时,几口把樱桃酥饼咽下去,“大白天的,你,你想干嘛?” 白怡被他逗的原本的那些伤感一丝不剩了,她靠过去,捏着明林的耳垂揉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坏?” 明林的一边耳朵被揉的通红,他看着白怡的眼睛,“以前特别好,昨晚你拿出蜡烛的那刻就变成一般好了。” “嗯,没事,还有个‘好’就成。”她继续捏着他的耳垂,看着他的脖子都变红了心里愉快的冒泡泡,“我以后不拿蜡烛吓你了,你一直觉得我特别好,好不好?” 明林扬起嘴角,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也不要捏我耳朵,感觉怪怪的。” “不喜欢?”白怡被他握着手腕,就那么举着,也不抽回去。 “不是不喜欢,就是有点儿怪……”明林也解释不清楚,干脆拉过白怡的手在嘴边亲了下,那轻柔的吻落在她食指的指尖,轻的不像话,她要不是亲眼看见了都觉不到。 她忙把手抽回去,有些嗔怪的说了句,“谁准你亲我的。” 明林笑开,“明林准的!” 白怡抬手就要去敲他的光头,想起来自己承诺过以后不随便打他了,又把手收回去,却被明林半道给握住。白怡心想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还想亲她? 却发现明林拉着她的手直接塞到了怀里,隔着中衣贴在了他的小腹,“给你摸摸我肚皮,我知道你昨天就想摸。” “谁想要摸了……”白怡努力维持着淡定,却又觉得好奇,不由自主的就真的摸了几下,硬实的手感和摸自己肚子时完全不一样。 “好了,再摸就要收钱了。”明林浑说着,把她的手给拿出来,整理好了衣服。 “呸……不害臊……”白怡底气不足的骂他,忽地想起来正事,重重的强调,“不管是为了谁,哪怕是为了我,你也不能伤害自己知道么?” 明林压根没把她的担忧往心里去,不伤害他人,不伤害自己,爱护一切生命,这都是师父从小就教的,他才不会闲的自残呢。他掰下一小口樱桃饼递到白怡嘴边,“好吃的,尝尝。” 白怡也没法跟明林解释,只能张嘴吃了。结果吃完这口,明林的下一口就递过来了,一口一口的没完没了。白怡在明林又捏了一口酥饼过来时抓住了他的手,先是把那一小口饼给吞了,接着却是把明林的手拉到唇边,看了他一眼,张嘴含住了他的食指,把上头那细碎的渣渣都舔了个干净。 湿润柔滑的舌头转过他的指头,明林惊的忘了反应,直到白怡松开了他,微笑着说自己“吃饱了”,他才愣愣的点头去洗手。 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个水盆,他把那只手背在自己身后,有些不自在的说,“我,我出去找盆。” 白怡喝了口水,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暗笑,“嗯,去吧。” 明林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屋子,有丫鬟上前询问他需要什么,他只是点点头,过了会儿才回神,“给我打盆水。” 丫鬟下去了,他把背后紧攥着的手放在面前看了看,那被白怡舔过的手指就像有蚂蚁咬似的痒酥酥的,他偷偷的把手指放在唇上,想舔一下指尖尝尝味道…… “凉儿?在外面站着干嘛?”暖阳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老远朝着在门口发呆的明林打招呼。 明林吓了一跳,按在唇上的手往上一挪,食指直冲冲的插.进了鼻孔。 “咦——”暖阳嫌弃的对上明林转过来的脸,快步走着进屋,“我要去告诉小花你居然这么恶心的抠鼻孔!” “喂!”明林着急的跟上去,低声跟暖阳威吓,“你要是跟她说了我就再不和你玩了!” “谁稀罕和你玩呀~”暖阳扒着眼皮朝明林做鬼脸,跑跳着去找白怡,“小花!我跟你说!我刚才看见唔唔唔……” 明林情急之下捂住了她的嘴,威吓改为求饶,“暗七会变那种一甩胳膊就甩出一条火龙的戏法,晚上我让你变给你看好不好?” “呜呜放手……”暖阳拼命点头。 明林这才松了口气,谁知道他手刚放下,暖阳就“呸呸呸”了半天,跳着脚骂他,“你居然用你抠完鼻子的手捂我嘴!你这个逆子!” “……”逆子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你们在门口闹腾什么呢?”白怡从听见暖阳声音就站起来了,等了半天不见人,走到门口来看拉扯斗嘴的姐弟俩。 “没事!” “他刚才……” “我刚才说晚上让暗七给你们表演变戏法,他会变火龙。”明林先一步截住了暖阳的话。 暖阳不满的瞅着明林看,看到明林软软的告饶的眼神,心情好了些,“正好晚上要搭炭火吃烤食,吃完了就看他表演吧。” 白怡看了明林一眼,和暖阳商量,“他不吃荤……” “知道知道,没有肉,全是素菜,他们自己种的。”暖阳摆摆手,促狭的笑,“我这未来小弟媳还挺贴心啊~” 白怡笑笑不说话,明林却跟在后头替她接受了表扬,“小花姐最贴心了。” 三人玩花牌玩了一下午,等侍女来禀报说炭火已经备齐全了可以开宴了时,暖阳的一张脸上贴满了宣纸条,她抹了把脸,把那些纸条都给抹掉,一甩手里的牌,“你们合伙欺负我!” 明林是下午才学会的打牌,可他脑子好算牌快,白怡则是跟着红袖馆的姐姐们学会的,两人牌技确实都不错。跟着凑手的侍女是个机灵的,谁都不打,就喂牌了,三家轮着喂,也没帮暖阳太大忙,结果算下来还真是暖阳输的最多。 白怡帮她把脸上没揭干净的纸条揭下来,“这么输不起以后可别叫我们陪你玩了。” 暖阳酸酸的说,“哼,都‘我们’了,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感情好,不要在我面前刺激我!我要去吃大餐!我要吃肉!” 最后一句她是朝着明林喊得,以为明林会冲着她痛心疾首的说“阿弥陀佛”,结果明林撕了条纸跟她说:“最后一局的还没贴呢。” “……!”气的暖阳拂袖而去。 说吃肉是气话,晚宴上全是蔬菜,能烤的就烤,不能烤的就切了凉拌,暖阳没让人伺候,指使着明林干活,把那些垒好的食材都烤了。 三个人吃不了太多,明林也就任劳任怨的在炭火边烤。 烤出来的第一盘白蘑先送到了白怡面前,等她夹了一个在盘子里才把剩下的都端了暖阳面前,说了句“趁热吃”又跑回白怡身边,邀功似的问她,“好吃么?” 白嫩的蘑菇面被烤的焦黄,小碗一样盛满了因炙烤而溢出的汁液,闻着鲜香,喝起来更是美味。白怡把汤汁喝了,又咬了口蘑菇,点点头,“好吃。” 明林于是满意的跑回了炭火旁继续给她们烤,一边烤一边朝着白怡笑,熊熊燃起的火映的他脸通红,看久了就觉得眼酸,可又不敢揉眼,怕这一揉就惊觉这都是一场梦,醒来了自己还是红袖馆烧锅的丫头,提心吊胆的等着厨娘的一顿打。 暖阳瞧瞧这个,再瞅瞅那个,看着他们眼里就剩对方的样子一阵牙疼,夹起个蘑菇就朝着明林面前的炭火里扔去,没好气的吼他,“吃饱肚子再谈情说爱好么!”   ☆、十四章 (2)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饭,就在烤着火的那片小广场上,暗七瞅了一眼蹲在屋顶上磕着瓜子看他“耍杂耍”的暗八,无语的把下午赶制的霹雳火给拿了出来。 效果和十五时放的烟花差不多,就是响声小了些,而且不用点火,暗七一甩袖子就能甩出来一串,漂亮的火焰连成火龙,火灭了还有成线的白烟在灯火下飘散飞升。 暖阳看了一眼白怡的方向,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偏偏明林非要去打扰她,一会儿戳戳她胳膊一会儿多嘴多舌的给她解释那火是怎么产生的。 真是不稳重。 暖阳的目光又移到了那烟火上,晃眼的晕眩感让她想起了昨晚李承远在她耳边的轻语,她还没有习惯他现在的名字,还是固执的没大没小的叫他原本的字,他想起来他问她,“你后悔么?” 后悔? 从她那年看花灯只因一个侧脸就决定要嫁给吴文辉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她只能不回头的走下去。 看完了花火,暖阳说是吃撑了不想玩花牌了,要早点儿回去休息,明林好不容易能跟白怡一起出来,并不想一早睡觉,精神抖擞的问白怡,“我们再玩会儿吧!” “玩?玩什么?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儿玩?”白怡拉紧了身上的披风,阻挡住夜深的凉寒。 明林很后悔当初跟白怡单独游历的那段日子里居然没和她多呆呆到处去玩一下,那时候多好啊,也没人跟着,也没人看着,他什么时候想去她屋里都没关系…… 唔……说起来那次去她屋里她还亲了自己呢…… “你发什么呆呢?问你要玩什么,想不出来我也回去睡了啊,外面冻死人了。”白怡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出神的明林,有些不满的问道。这家伙,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还走神,想谁呢?! “啊啊,是挺冷的,那个,那个,明早起来一起看日出呀?”明林提议完了又加了个语气词,“好不好?” “看日出?”白怡有一瞬间的犹豫,大冬天的,看哪门子日出啊,“早上也很冷的……” 明林看了一眼后头的丫鬟,靠近了一步小声的跟她说,“你衣服不够的话我的给你穿啊。” “那你穿什么,光着呀?”白怡也压低了声音逗他。 明林居然当着下人的面用食指在她脸上刮了两下,“羞羞脸,我还有两套衣服呢!” 白怡一把打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快步回屋了,走着走着又回头看他,“那你提前来叫我吧。” 果然天不亮的时候白怡就听见了门响,这里侍候的人都是宫里出来的,深知“眼不见耳不闻”的重要性,听见了明林敲门也当没听见,各司其职的干着自己的事。 白怡太累,睡得有些沉,愣是没听见明林敲门。 因为是在山上,明林也不像在将军府时那样守规矩了,直接推开了门进去找她,屋里头一片漆黑,他借着开门后投进去的微弱灯光点着了屋里的灯,然后把烛台放在床边的小案上,自己则过去趴在白怡耳边说了声,“小花姐,起床了。” 白怡“嗯哼”了一声,抬手挥蚊子似的拍在了明林的脸上,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继续睡。 明林就跟着她翻身的动作继续叫她,“走呀,看日出去。” 白怡这次睁开眼了,睁开眼也没看清是谁,迷糊的问了句,“明林?” 明林“嗯”了句,“起来呀。” 从前白怡睡眠很轻,那是为了保命练就的敏感,可是最近这种敏感似乎越来越弱,就算明林在她耳边一直叨唠她都能继续睡觉。 听着白怡的呼吸又开始绵长了,明林有些着急,眼看着外头就快要亮了,她再不起来还看什么日出啊,不如直接去看日落。 哎?日落?这个主意好像也不错啊。 看白怡睡的那么香,明林不再叫她,甚至从她微弱均匀的鼾声里把自己也给弄困了,屋里这么暖,白怡这么香,他也不想出去吹个寒风再回自己屋里去铺床了,一跃跳上了白怡的床,挪到床里头躺下,侧躺着,手撑着脸,看白怡。 灯还没熄,屋里有光亮,白怡的样子看的很清楚。 她睡着的时候无比柔和,河边再遇时的冷漠,密城骂鲁大时的泼辣,把救了她的李渊当登徒子时的防备,此刻统统消失。 她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嘴角是上扬的弧度,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应该是做了什么好梦。 明林原本的一丁点睡意忽然全被风吹走了,他目光炯炯的盯着白怡看,忍不住就越靠越近,近到他的鼻子擦过了她的脸,还是想要更近的看看她。 这距离太过危险,睡得再熟白怡还是觉察到了。 她睁开眼就是凛冽的眼神,却在明林移开一些距离看清了是谁后放下戒备,“你吓到我了。” 明林老老实实的道歉,“对不起。” 白怡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全然忘记了他们早上的约定,“你在这儿干嘛呢?” 明林看着天色发白了,也没再提看日出的事,趴在她旁边,两只手托着腮盯她,“小花姐,你真好看。” 白怡翻身正对着她,也把一只手垫在塞下,看起来风情万种的,“哪里好看?” “都好看!” “油嘴滑舌。”白怡这么说他,却还是忍不住高兴。 明林被骂了仍是笑,“哪里都好看,不过我最喜欢你的肩膀,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肩膀!” 白怡想起来那次他帮她上药,她扯了衣襟半露肩头,他傻乎乎的说他要是嫖客会给她钱的,想到这里她禁不住笑出声,空闲着的那只手一伸,“那次不是说给我钱么?钱呢?倒是给啊。” 明林在她手心上一拍,“先欠着。” “那就得连本带利还了。”白怡学着赌场里头的人吓唬他。 “还还还,大将军书房里那几大箱子的赏赐都是你的!”明林又拍了一下。 根据大将军之前说的话,白怡立即明白他说的是圣上赐婚的赏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大清早的脑子也不太好使,就觉得困,和他说几句话眼皮都发沉。她随口应付着,“当然都是我的,以后成亲了你也是我的。” 明林笑,长出发茬的脑袋在白怡脖子那里蹭了蹭,“都是你的。” 他这么一蹭,白怡又觉得有些醒了,还有些痒,躲着他的头往旁边靠了靠,“我好困,还想睡呢,你睡么?” 明林闷声应了句,“我想在你屋睡,你床上好香。” 都说了清晨时候脑子不清醒,心也软,明林这么说了白怡居然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她掀开了一角被窝让脱了外罩的明林躺进去,拍拍他的脸,“那就睡吧。” 明林这次入眠的倒是很快,说不上是谁的呼吸节奏带动了谁的,总之到最后就变成了呼吸都是同步的,两人都睡着了。 白怡觉得半梦半醒之间,唇上似乎被软软的碰触了下,她分不清是不是做梦,就觉得那触感很真,可脑袋很沉,就是醒不过来,想睡觉,也确实一直在睡。 等白怡真的睡醒了时,身边谁都没有,她甚至怀疑清晨的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明林根本没来过。 净面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看见凉少爷了么?” “回姑娘,凉少爷陪公主在小广场射箭。”侍女奉上帕子给白怡擦脸,“说是您醒了派人知会一声,一起用早膳。” “好,我过去看看。”白怡换了身宝蓝色的冬裙,随着引路的侍女去找那两姐弟。 小广场还是昨夜吃饭看戏法的小广场,不过今天收拾的更空旷了些,暖阳和明林站在门前,广场的另一头是两个靶子,姐弟俩正比赛射箭。 说是箭也不准确,那体型更像是镖,样子倒还是箭的样子,也是暗七做的精巧武器,叫袖箭,用皮带绑在袖子上的,有个机关,按一下就射一箭,一条皮带上有七根箭。 “小花来了!”暖阳换箭的时候先看见的她,朝着明林喊了一嗓子。 明林一分神,箭射偏了,也不在意是不是输给暖阳了,把袖箭的皮带一解,高兴的朝着白怡的方向跑过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才跟她说话,“你起来了?” 当着暖阳的面,白怡也不好意思问早上他是不是跑她床上去睡觉来着,抽出自己的帕子给他让他擦汗,“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暖阳还在那边玩,像是有顺风耳似的朝着他们喊,“我吃过了,你们去吃吧。” 于是明林就跟着白怡身后往回走,走着走着,白怡发现明林没动静了,停下步子来回头找他,发现他正站在一棵树前看什么。 她随着他一起看,发现那枯树枝上有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不解的问:“你在看什么?” 明林一本正经的答,“听他们聊天呢。” “……”白怡觉得当着侍女的面骂他傻子不好,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你听得懂?” 明林已经收回了目光,扯了下白怡的袖子让她继续往回走,边走边拿捏着声调告诉她: “那只胖麻雀问‘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都没吃的!’” “然后瘦麻雀回答‘我在看世上最漂亮的人呢!’” “胖麻雀问‘谁是世上最漂亮的人啊?’” “瘦麻雀说‘你去问前边那个小和尚去!’” 他胡诌了这一顿,又变成了自己的声音,“我当然知道谁最漂亮了,不过我不乐意叫他们看,所以我就赶紧把人给拉走了。”   ☆、十四章 (3) 白怡被他拉走了好远才想明白刚才明林的话,好笑的骂他,“你以前总跟我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一还俗就学会骗人了!” 明林不解,“我怎么骗人了?” “你还装!你说什么听鸟说话,还说的有模有样的,你真听得懂!还不是骗人!”白怡数落着。 “佛说你心里的世界是怎样的,你看见的世界就是怎样的。我心里觉得那两只鸟叽叽喳喳的是这个意思,那它们就是这个意思。”明林说的无比坦然,“而且我觉得你就是最漂亮的人,你觉得这句是骗人么?” 白怡明明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她“咳咳”了两声,警告明林,“在外人面前不许瞎说啊。” 明林点头,“我这不是就跟你说么。我这么说你高兴么,你高兴的话我以后天天跟你说。” 白怡心生疑窦,“你这是从哪里学的啊?” 明林毫不遮掩的告诉她,“我住的那屋里有架子书,我昨晚随便拿了一本看,里边那男的跟女的这么说,女的很高兴。” “……”白怡刚才的开心全都烟消云散了,她有些阴郁的沉着脸,“带我过去看看。” “好呀~”明林还挺高兴她要去自己屋里,一脸灿烂。 侍女把饭已经在明林屋里摆好了,白怡过去以后也没让人伺候用饭,都屏下去了把门一关,卡着腰问明林:“快把你那不正经的书交出来!” 明林朝着白怡伸出的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我没看不正经的书!” 说完了还是去床头把昨天翻了一半的书给拿过来送到白怡手上。 白怡一看名字《吕娘夜奔》就瞪了明林一眼,这话本她知道,以前在红袖馆的时候在林姨屋里看过,讲的是大家闺秀和穷书生私奔的故事,坊间流传着的几个版本里她看过的是最露骨的那个版本,因此看见书封的时候她差点没忍住要打他的光头。 随手翻了翻,直接翻到了吕娘和书生私奔那晚的情节,这个版本的和她看过的不一样,要文雅许多,可就算是再文雅,被翻红浪什么的也还是写出来了。 白怡冷冷的问明林,“你看到哪里了?” 明林被她那神色吓着了,就跟闯了祸要被家长训的幼童似的翻到了书中人在湖中游船的情节,指指那页书,“看到这里,就睡了。” 哦,还好,那时候两个人还没什么轻浮举动。 白怡把书往背后一收,“这个书不适合你看,以后不许看了。”然后又去书架前看了一遍,一书架的全是些痴男怨女的话本,估计都是圣上叫人给暖阳准备的,她就爱看这些。 她神情还是冷冷的,转身对着明林吩咐,“回头让人都送了暖阳公主那里去。” “哎,好。”明林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有些委屈的解释,“我就是想学学别的男人是怎么哄人的,我觉得我好像总惹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你不用去学。” “你现在就在不高兴……”明林撇嘴。 白怡吸了口气,把书插回书架上,抬手摸了摸明林的脖子,“你想学什么,问我就好了,我都可以教你。” 明林看着她这神态,听着她爱哄的语气,不自觉的继续认罪,“其实我还看了一本妖精化人的故事,你好像里头的那只狐狸精啊,勾人魂那种。” “……”狐狸精?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啊? 白怡把另一只手也搭在明林脖子上,两只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脖颈,眼睛盯着他的眼睛,“还看什么了?” “没,没了,就看了这两个。”明林觉得神智好像有些不清明,和书里被吸走精魂的书生一样,那个书上怎么说的来着? 神魂颠倒? 白怡把手抽回去,冷冷的哼了一声,“最好是就这两本,再看的话我就不跟你好了。” 明林捣蒜似的点头,跟着她出了里间去吃饭。 两人默默的吃饭,却都有些吃的心不在焉。明林忽然问了句,“你什么都能教我么?” “嗯?”白怡把粥勺放下,擦了擦嘴。 “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亲嘴?” 晌午的时候温澈来了庄子上,召了白怡和明林去前厅说话。 明林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他先是看了看白怡,发现她偏着头不理他,又看看暖阳,看见她正摆弄着不知名的小玩意儿,最后才去看温澈,想了想应该下跪,还没动作就被温澈喊停了,“大国师身份尊贵,可以不行跪拜礼。” 明林合掌谢了恩,倒像是之前还没出家的样子。 温澈看着明林长出来的短短的一层头发,想笑,托着腮跟他说,“既然为大国师,总是与众不同的,我看你这头发就一直剃着吧。” 暖阳听到这话放下手里的玩意儿斜了温澈一眼,意思是别欺负我弟弟。 温澈喝了口茶,自顾自的给自己找台阶,“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已经还了俗,那就还是把头发续起来吧。” 明林一直在看白怡,也没听清温澈说了什么,行了个礼就回去坐着了。 厅里一时很安静,没人开口说话。 明林见白怡总不看他,有些着急,没话找话说,“圣上来此何事?” 温澈看了一眼暖阳,朝她笑了笑,又看看明林那烦闷的样子,忍不住就想逗他,“为何事啊,当然是为了来找小花了。” “……!”明林猛地回头看向温澈,他刚才是说“来找小花”? 他什么时候也能管她叫小花了?小花姐不是说最亲近的人才这么叫么! 听到温澈叫她,白怡扭头看过去,“圣上有何吩咐?” 温澈站起来,朝白怡招招手,“小花,来,我跟你说点儿事。” 白怡跟着走过去,看见温澈经过暖阳身边时捏了捏她的脸,被暖阳瞪了一眼才松开。 厅里只剩下姐弟两个,明林忍不住站起来跟过去想听听,被暖阳喊停,“又没叫你,你跟过去干嘛?” 明林站住,“你不好奇他们说什么了么?” 暖阳摇头,拆下来一块带孔的方块,“不好奇。” 明林知道暖阳和圣上熟,自己不能跟过去,就从暖阳身上下手,“你去看看吧,你不知道,圣上一直对小花姐有情,三番两次的想立她为后。” “什么?”暖阳放下手里的玩物,抬眼看明林。 “哼,他想和我抢小花姐!”明林的表情不满,“你,你去看一下嘛!” 暖阳的眼神一黯,她当然不担心小花会嫁给圣上,可她却仿佛看见了以后的日子里她会不断的听到圣上要纳哪家姑娘,或许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可真真假假的都与她无关,她什么都不能说。 明林觉得暖阳的眼神有些不对,晃了她肩膀一下,“公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暖阳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我没事,你遇事别那么慌张,小花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害怕什么啊?” 明林就是知道白怡想过嫁给圣上才这么担心的! 而且今天上午他还刚惹了她…… 他问她能不能教他亲嘴,白怡一拳砸在他胸口就不理他了。 结果没等明林叫住她,白怡又回来了,问他早上是不是去她床上睡过,是不是还趁她睡着的时候亲她了。明林直觉承认了会很惨,可又不能撒谎,干脆看着地面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白怡气的打都不打他了,丢下一句“你这不是不用教!”就跑了。 还把门关了让人守在外头不准他见自己。 明林越想越慌,总觉得白怡这在气头上,说不定一气之下真答应嫁给圣上他可就后悔莫及了。 和明林想象的旖旎气氛不同,温澈是郑重的向着白怡说了翔安侯平冤昭雪的事情。 “当年模仿翔安侯字迹写下通敌书信的那人已经缉拿归案,那人命大,没被太上皇派去的人杀死,沉入江中还残留了一口气……” “……案子是翻了,可这罪名不能安在太上皇身上,毕竟是皇家丑闻,影响皇室威望,这事是前丞相魏金源筹划的,他已于昨晚写下亲笔信一封详述了经过,然后悬梁自尽了……” 白怡心想魏丞相也是个聪明人,当年他随太上皇夺了皇位戕害了圣上一家,如今温澈登基,他把罪认了,给皇帝的朝堂让路,又以死谢罪让儿孙回乡丁忧,圣上以仁义治国,放过了他的家人,一人死保全家安,说不上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说完了前堂的事,温澈掏出个信件,“这是让人给你新办的户籍,从前的翔安侯府现已在修缮,修好了便赐还给你居住。” 白怡静了会儿,“多谢圣上,可我不想回去住了。” 那已经不是她曾经的家了,回去了只会更让她难过。 温澈沉吟了声,也懂她的意思,笑了笑,“那就赏你个更大更好的院子,当成你新婚的贺礼。” 他把户籍交给白怡,轻叹了声,“总算都回到原位了,杨芃。”   ☆、十五章 (1) 十五章各归其位 明林在前厅呆了好一会儿,看着暖阳把一个个带孔的小木块从那绕的歪七扭八的铜条上解下来摆在桌子上,心里空了一下,然后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暖阳抬眼看他,“怎么的,不去找你小花姐了?” 明林拿着杯盖一下下的磕杯沿,“是我的总是我的,她要走要留都不是我能强求的。” 暖阳不知是赞是贬的说了句,“嗯,不愧修佛这么些年。” 明林放下杯盖,闭上眼睛手搭在膝盖上,默默的想要参佛静心,可刚闭上眼,就想起来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灯火忽闪着照明一小方天地,他看着白怡随着呼吸颤动的睫毛,忍不住凑过去轻轻的碰了下她的嘴唇。 比他想象的还要软,他只停了一瞬就立马挪开了位置,躺在她身边喘气都不敢出声音,在静谧的清晨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无比强劲。 他本想把这当初他心底的秘密,没曾想白怡那会儿睡得不熟,居然有所察觉。 厅里很安静,暖阳和明林都不说话,只有木块放在桌子上时偶尔会发出脆响,十七个小木块都顺利的解了出来,暖阳打了个呵欠,叫来个侍女,“去跟圣上通禀一声,我困了,先去睡了,等他谈完了事……算了,就说我去睡了就行。” 等到侍女领了命离开,暖阳又走到明林身边拍了拍他肩,“要睡回屋睡去,在这坐着睡像什么样?” 明林睁开眼睛,“没睡呢。” 暖阳这阵子总看他在白怡身边跳脱蹦跶,许久没见他这样“稳重”的样子了,心里竟有些不舒服,没好气的教育他,“心里怎么想的就好好跟人家说明白,该道歉道歉该求饶求饶,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你在这难过她又不知道,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不就行了。” 说完不等他的回答,回自己屋去了。 明林继续合掌静悟,觉得自己似乎该说的话没说,不该说的倒是说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侍女去禀报过,温澈很快就结束了和白怡的对话,出了小厅直接越过了明林去找暖阳了,路过的时候好奇的看了一眼明林,也没多想,径直走了。 倒是后头跟出来的白怡,看见他这个样子时像是看见了刚下山的他,时不时的找个地方打坐,有些感慨日子过得真快。 她不想理他,走过的时候却忍不住回了下头,这一回头就发现明林已经睁开眼看她了,满眼的期待,只等她一个口令就要扑上去的样子。白怡转过头去,轻声说了句,“我回去睡了。” 明林连忙跟过去,跟到了她的房门口,眼看着她要进屋了,这才开口,“我等你睡醒了来找你行么?” 白怡背对他回了句,“我睡不醒,你别来找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是因为他问她能不能教他那什么,还是因为早晨他已经偷着亲过她了? 可能都有,可又很矛盾。 她讨厌他这种询问的姿态,看着是尊重她,可总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讨厌他不经许可就亲了她,亲完了还不跟她说。 她从前在红袖馆的时候总看见那些男人不顾女子的意愿各种动手动脚的,反感至极。后来认识了明林,觉得他单纯善良喜欢和他呆在一起的感觉,可时间久了她有些喜欢他了,又嫌弃他什么都不懂,等他开始懂了她又拦着不让他懂那么快。 哎…… 白怡躺在床上烦的要命,烦着烦着小腿一阵抽疼,禁不住就“哎呀”了一声。她才发出声音,一直呆在门口没走的明林立马就推门进去了,他本就在思考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进屋了还不惹白怡生气,这轻轻的一声惊呼别人没听见,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小花姐?你怎么了?”明林蹬蹬的就跑进了内室,看见白怡仰躺着床上掰着脚一脸的痛状,“这是撞到哪里了?” “不是,腿抽筋了,嘶——”白怡用力的掰着脚,想让那感觉尽快的过去。 明林坐在她脚边,把她的脚搬到自己腿上,有技巧的按着她小腿绷紧的地方,“好点儿没?” 之前他也曾经帮她揉过腿,白怡觉得那阵抽痛慢慢退下去了,能感觉到明林的手捏在她腿上的力度,她轻“嗯”了声,“不抽了。” “不抽了也得再捏捏。”明林一手按住她膝盖,一手握住了她的脚来回屈伸,他手心的温度隔着棉袜传到了白怡的脚掌,“你可能是冻着了,睡觉怎么不盖被啊?” 白怡心说她也没打算睡觉,就是躺着想事情呢,再说屋里烧了炭火,也没那么冷啊。可是明林这么握着她,她也不想解释了,她忽然发现她刚才还在怨这怨那,可明林现在这么照顾她她一点儿都不想跟他说些要守礼的话,她羞耻的想,她可能更多的还是想要明林和她亲近的——前提是不要总问她。 明林捏了一会儿腿,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也没把她脚放回去,还是握着放在自己怀里,想了又想,小心翼翼的开口,“小花姐,你还生我气么?” 白怡把头扭向墙的方向,“哼。” 明林看她好像没上午那么生气了,拇指在她脚下挠了挠,“别生气了。” 白怡被他挠的猛然缩脚,忍不住想笑,装样子吓他,“松开我!” 明林自然不松,又在她脚上挠了几下,“你不生气了我就松开你。” “哈……”白怡实在憋不住笑,哈出个气音,用力的往回收脚,却被明林死死的拽着,“臭明林,快放开我!” 明林这会儿也不去说原不原谅的话了,看见白怡笑了就高兴的想和她闹,把下巴伸过去蹭了蹭白怡的脸,“我才不臭,你闻闻!” 白怡本来脚板痒的厉害,现在又被他蹭的脸上也痒,他说话呼出来的气就在耳边,总之是被他弄得身上到处都痒。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了笑穴了,哈哈哈的一边躲一边笑,怎么都停不下来,哪怕后来明林不挠她了,只是碰她一下她都要抱着肚子缩着笑。 明林跟着她一起笑,直到她彻底平静下来了,明林也已经脱了鞋坐在她身边了,拉着她的袖子问,“你笑什么啊?” 白怡擦擦眼角的泪,“不知道,就觉得好痒,你不是也笑呢。” “我觉得你笑的好好笑,就想和你一起笑。”明林帮她擦了另一边的眼泪,没敢再提她生气的事。 谁知道白怡刚刚笑过去,又苦着一张脸,捂着肚子嘀咕,“刚才笑的时候可能灌进风去了,肚子有些疼。” “呀。”明林把手也覆在她肚子上,“疼的厉害么?” 白怡翻了个身,又翻回来面朝着明林,“不算特别厉害,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明林就像揉腿似的又给她揉起肚子来,“嗯,揉揉就好了。” 白怡烦了半天又笑了半天,正是歇晌的时间,她不禁有些困,可眼皮才搭上,感觉肚子上的手挪开,她又睁眼去把明林的胳膊握住了。 明林反手握了握她的手,“你睡吧,我回去。” 睡觉的时候似乎是白怡最脆弱也最好说话的时候,她咬了下嘴唇,拉着明林的手又放回自己肚子上,“你再揉揉吧,还是疼。” “疼的厉害么?要不让大夫给你看看吧。” 白怡往里挪了挪,给明林空出些位置,闭上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不用看,你揉揉就好了,你中午在这边歇会儿吧。” 那敢情好! 明林半分不犹豫的就躺下了,躺好了想起来要给白怡揉肚子,凑过去一些,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白怡,另一只手轻轻的把她揉。 白怡闭着眼睛哼唧,“你别一直看我,影响我睡觉了。” “嗯。”明林立马听话的闭上眼睛。 两个刚才还堵着气好像婚事都要吹了的人,现在又和和气气的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了。明林几次要睡着了的时候都赶紧晃晃脑袋清醒一下继续给她揉肚子。他看着白怡的睡颜还是有些蠢蠢欲动,可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毛躁了。 他知道夫妻成亲之后是日日睡在一起的,就像他和白怡现在这样的靠着。如果每天都睡一张床,总要白怡睡熟的时候吧,那大概轻轻的亲她她就感觉不到了,只要动作足够的轻。 明林这么想想,就觉得前途充满了希望。最后再不想睡也还是睡着了,手就捂着她的肚子,盖了同一床棉被,脑袋依偎在一起。 白怡再睁眼时是疼醒的,她推了推抵着她脑袋的明林,哑哑的说了声,“肚子疼。” 明林一下子就醒了,跳下床穿鞋子,“怎么疼?我去给你叫大夫吧。” 白怡也没形容出来是怎么个疼,“那你去找暖阳让她派个大夫过来吧,我记得她说过这庄子上就有好几个大夫的。” 她说完,想下床去弄点儿热水喝,刚挪动了几下,忽然觉得不对劲,再看看床上的被铺……“明林!” 已经走到门口的明林回过头来,“啊?” “那个,不用,不用找大夫了。”白怡拿被子把自己围起来。 “不是肚子疼么?”明林疑惑的走过去想看看她,被她喝住,“别过来!我不疼了!你快回自己屋去吧!把丫鬟叫过来就行!” 明林不明所以的还想过去看,被白怡扔了个枕头在身上,“快出去快出去!” “哦……”明林把枕头捡起来放在椅子上,一步三回头的看向白怡,最后还是听话的出了门,想去让人炖点热汤给她喝,不是说肚子里灌进风去了么。 他前脚走,暖阳后脚就过来了,看见明林急匆匆不知道跑去哪里的背影,纳闷了下,再往里走的时候就看见侍女抱着床旧单子出来了。 侍女对她施礼的功夫,暖阳的目光就被那床单子给吸引了。 啊!那上边那块是血么!   ☆、45章 十五章(2) 因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暖阳怕白怡尴尬,索性就没进她屋。 仓皇的跑回了自己屋里,温澈还在睡着,她爬到床上去把人摇醒,着急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给温凉和杨芃赐婚了么?” 温澈昨夜熬了半宿才把折子都给看完了,就为了白天来这里看看暖阳,也没听清她说什么,把人拉倒在怀里抱着,“跑哪儿去了你,不折腾折腾你这是不满意是吧?” 暖阳敲了他一拳,“跟你说正经的,你会给他们赐婚么?” 温澈“嗯”了一声,“操心那么多干嘛?” “那是我弟弟和我好朋友!我能不操心么!”暖阳不想在温澈面前说些毁姑娘清誉的话,也没说自己看见了什么,就是催促了句,“你不是说已经为翔安侯正名了么,那就赶紧给杨芃赐个婚吧,她年纪也不小了,赶紧赐了婚让她和凉儿住到一起去!” “赐婚的旨意我已经给大将军了,只是婚期还没定下来,回头你和柔太妃商议一下定个日子吧。”温澈打着呵欠,手在暖阳腰上捏了一把,“你说还痛我才不动你的,你要是继续这么乱拱我可不管你说什么了啊。” 暖阳急忙摆手,“疼疼疼,真的疼,你快好好睡一觉吧,你看你眼睛下边一圈黑,好好睡吧。” 温澈满意的笑着亲了她口,“真会心疼人~” 暖阳心里却想着刚才的事,要是他俩真的已经发展到那一步了,那可得跟母妃说说婚期定的早一点儿,这要是怀上了可不是什么小事!不行不行还是不妥,真要是有了,孩子等着落地的日期也说不过去,还是别怀上的好。她这边担心着那俩的事,忍不住就多问了温澈几句,“这边庄子上的大夫都是擅长什么的?可会开避子汤?” 刚有些睡意的温澈陡然惊醒,又问了一遍,“什么汤?” “避子汤啊,应该很简单的吧,他们会开么?”暖阳真就又答了一次。 “嗯。”温澈的表情冷了几分,“这边的大夫不是看那些的,回去我让宫里太医开方子,药性不那么烈,不会伤了底子,以后想要还能要。” 暖阳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误会自己要喝了,又不好解释,又气他自作聪明,硬是拗着一口气不说出来,“那你让太医快着点儿把药送来,听说那药得趁早喝,晚了药效就不够了。” “晚不了,朕现在就去吩咐。”温澈坐起来穿上衣服穿上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明明找个人去走一趟就行了,他却直接回了宫。暖阳气的不行,等傍晚那副药送过来的时候她亲自去煎的,一边拿蒲扇扇烟,一边被烟呛的流眼泪,药煎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 还是白怡到处找不见她,听人说她在小厨房才找了过去,看着她那狼狈相,蹲在她身边帮她擦眼泪,“这是谁欺负咱们暖阳公主了?” 暖阳脸上的灰混着眼泪看起来像个花猫,还是那种到处流浪的脏猫,白怡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陪着她难过,“好了好了别哭了。” 明林之前在这边炖了锅玉米,这会儿过来拿,在小厨房门口听见里头两人在说话,暖阳好像还在哭,怕暖阳羞恼就没进去。 暖阳其实哭的差不多了也,使劲抽了两口气也就憋回去了,她把煎好的药倒了瓷碗里,端给白怡,“趁热喝。” 白怡好奇的闻了闻,边问“这是什么?”边喝了一小口。 “避子汤。” “噗——”白怡还没咽下去的汤全吐在了地上,“什么玩意儿?” “避子汤啊。”刚才暖阳哭的时候把人都摒退下去了,这会儿屋里没外人。 “你给我喝这个干嘛?”白怡的表情活见了鬼一样,觉得暖阳是不是哭傻了。 “避子汤,你说是干嘛的,还能是治风寒的不成!”暖阳烦躁的答,“行了行了你别瞒着我了,我都看见了,下午丫鬟从你屋里拿出来的被单了,有,有血……” “……”白怡把那瓷碗往木台子上一放,无奈的问她,“你是没来过癸水么!” “啊?”暖阳还真往那上头想,“你来事儿了呀。真是的,吓我一跳!” 白怡又气又笑的戳了暖阳一指头,“还不是你胡想瞎猜的,还有,你到底是哭什么呢?” 暖阳搞了这么大一出误会,自己都有些无语,端起来那个白瓷碗自己喝了一大口,只喝了半碗觉得有些苦,把剩下的都倒掉了。 白怡拦都没来得及拦,“你喝避子汤干嘛呀?” “煎都煎了,别浪费。”暖阳吐了吐舌头,“不好喝。” 白怡心里一酸,好像有点知道她刚才在哭什么了,也不戳破,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明林的声音,“你们是不是偷喝我的玉米汤呢!” 白怡转身,看见明林一阵风一样跑到那边小火炖着的瓦罐旁,神秘兮兮的朝她们问:“没喝?” 暖阳白了他一眼,“我那边燕窝汤都懒得喝我能去偷你的玉米汤喝?” 明林也不应声,拿了两个陶碗出来,每个碗都舀上半碗汤,先给暖阳递过去,“尝尝有没有你的燕窝汤好喝。” 暖阳接了,一边喝一边逗他,“哟,我弟弟真有良心,娶了媳妇还能记着姐姐呢。嗯,好喝,又香又甜的。” 明林已经端起来另一碗,自己尝了一口,才递给白怡,“不烫,正好可以喝。” 暖阳决定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明林只煮了一根玉米,剁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还把玉米须洗干净一起煮了,汤里有掉落煮化的玉米粒,喝起来浓稠甘甜。 白怡喝完了把碗递给明林,“你也喝点儿。” 暖阳翻了个白眼,“那边摆着一溜碗呢,不用这么省。” 明林才不听暖阳念叨,就用白怡用过的那个碗舀了一大勺,还特意找到白怡喝的那个位置对上嘴,偷瞄了一眼白怡。 白怡看见他的举止也看见他的眼神了,脸红了下,又不能当着暖阳的面打他,转身跑回去了。 晚上三人一起吃的饭,明林也没问圣上怎么走了,坐在暖阳和白怡中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问暖阳,“怎么全是素菜啊?” “哎哟!”暖阳放下筷子一抚掌,瞧着白怡震惊,“小花你听见了没?可真是出息了!还想着吃肉了!” “不是不是。”明林摆手,“不是我吃。那个,你们,你们平时怎么吃就还是怎么吃好了。尤其是小花姐,你不是肚子疼么,吃点儿滋补的调养一下……” “去掉尤其是,我还是你的好姐姐,你还是我的好弟弟。”暖阳真是受够了每天看这俩家伙你侬我侬的,不,主要是看明林跟个大狼狗似的黏糊着人家,她狠狠的咬了口白萝卜,“明天就回去,我一天都不想和你们待在一起了!” 白怡他们来的时候就没带东西,回去自然也不用收拾什么。用了晚膳,羡慕的看着暖阳去泡温泉了,自己只能回屋里捂着被子休息。 不过门还是在她意料之中的被敲响了,她想着回去以后大概会有挺久没法见到明林的,也有些舍不得,应了声:“进来吧。” 明林不是空着手进来的,他左手提着个小锅,右手夹拿着一个汤婆子,一进门就赶紧把门关了防止灌风。 白怡坐起来,看到那个汤婆子以后从自己被窝里拿出来一个,“我有。” “嗯,多拿一个暖脚。”明林先把锅放在桌上,过去给她塞在床尾被窝里一个汤婆子,嘱咐她,“你盖好被子,别受凉。” 白怡觉得这样的明林特别好,倚靠着床头忍不住微笑,“你又给我炖玉米汤了?” “不是,桂圆红枣汤,放了红糖。我问了我院子那边管事的姐姐,她说这个对你好。”明林惊觉自己没带碗,也不想麻烦别人去找了,直接倒在了大茶杯里,端过去让白怡喝。 他这是知道自己来癸水了才这么体贴吧,白怡本来觉得来这个的时候身上脏不想和明林接触,可又舍不得他的好,于是也不赶人了,小口小口的喝着烫烫的糖水。 明林从被窝里拿出个汤婆子自己暖了手,又把手伸进被子里去帮白怡揉肚子,“还疼的厉害么?” 白怡眼瞧着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被窝,很不好意思,“哎呀”了一声,“你怎么好随便这个样!” 明林又不解了,“中午让我给你揉,现在又不让了,小花姐,你不能一会儿一个标准,我跟不上。” 白怡嚼着嘴里的枣,嚼了好一会儿,把核吐在手帕里,“跟不上就别跟着,去找那个管事姐姐玩吧!” 真是的,从来不用人伺候,居然还有什么管事姐姐了。 明林把她的帕子拿过去,威胁她,“再胡说我就拿枣核扔你。” “!”白怡瞪她,“你居然还要打我!” 明林笑出声,拿个枣核扔一下就叫打?他把帕子拿走枣核丢掉,又倒了一杯汤给她,“吃桂圆么?” “吃,你把桂圆核去了再给我行么?”白怡感觉自己找回来些当年在侯府的娇惯。 明林自己喝了口汤,含了一个桂圆嚼啊嚼,最后吐出来一个圆圆的核,“我只会把桂圆肉去了。” 白怡要拿汤婆子扔他,又装作犹豫,“算了,扔了晚上就没有抱着的了。” 明林端着新倒的汤给她喝,“扔了以后晚上可以抱着我睡啊,我身上热乎着呢。” “不害臊。”白怡喝着甜甜的热汤,觉得小腹舒服了许多。 明林叹气,“害不害臊的,回去以后都得好久见不着呢。大将军说成亲之前我都不能见你的。” 白怡跟着“嗯”了一声。 明林却又来了一句,“不过我可以翻墙去看你。” 劲风吹打着树枝和窗棂,还有呼啸的声音从缝隙里传来,白怡看着他笑,为他那句“翻墙”。 明林小声说了句,“今晚的风好大啊。” 白怡看看窗,又看回明林,“是挺大的。” 明林声音更小了,“那我晚上别回去了吧。”   ☆、46章 十五章(3) “你,你说什么?”白怡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我说……我晚上别回去了吧,就在这睡吧。”明林又解释了一遍,“外边风太大了!” “噗嗤。”白怡捶着床笑,“你是不是在寺里呆傻了?你以后要是出门去人家家里做客可千万别这么说话,都是主人留客人的,哪有客人自己说这种话的啊,哈哈哈,你笑死我了!” 明林被她笑的耳朵都红了,拍了下床板,有些恼羞成怒的,“你别笑了。” “好好,不笑了,噗哈哈哈我憋不住。”白怡就觉得明林这家伙实在太有趣了,自顾自的乐了好一会儿,看着明林是真有些挂不住脸了才停下来。 “真的,你千万记着,以后别说这样的话哈。”白怡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你也不说啊……我只能替你说了……”明林被她笑话的差点坐不住,强打精神又问了一遍,“那你留留我。” 白怡觉得他有些可怜,犹豫了一下,拉着他的袖子,“那这么大的风,你晚上就睡我这儿……地板上吧。” “好!”明林忙不迭的答应了,“我去让她们来收拾……算了,别惊动她们了,我去搬两张椅子来睡就好了。” “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惨,我才不会心软呢。”白怡看着他来回忙活搬椅子,又觉得他晚上会睡不舒服。 “不惨不惨,能跟你一起过夜呢,哪里惨。”明林喜气洋洋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脚搭在另一张上,歪着头看白怡,两个人的视线刚好平齐。 白怡也躺下去,面对着明林和他聊天,“你可以坐着睡啊,我记得从前我们赶路的时候,你晚上在树林里都是坐着睡得。” “坐着哪里睡得着,也就是闭着眼休息一下,林子里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窜出个野兽来,睡着了就被吃掉了。”明林也想起来那天,笑了下,“你那时候还以为我死了还拿手指头试我呼吸来着。” 白怡哼了一声,不想说那件事了,“你不是可以入定可以参佛么,你就找个位子打坐好了,很快就天亮了。” 明林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我现在心里没有佛,还是别参了,静不下心来。”他翻了一下身子,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想在椅子上睡了。” 白怡还为他那句“心里没有佛”推测他是说心里有她而窃喜,听他说不想在椅子上睡了,心里直扑通着打鼓,也不看他,随便盯着个被子上的花纹瞧,“你不想睡椅子那想睡哪里?” “我睡你这脚踏上吧。”他把椅子挪开,蜷着身子真的缩到了床下的脚踏上,声音闷闷的从下方传到床上去,“不过这样我就看不见你了。” 白怡又羞又气的握了下拳头,“你还是回你屋睡去吧,地里扑棱的烦死人了。” 她说完,就看见明林露出来半个脑袋,大眼睛盯着她看,慢慢的朝着她凑过去,一直凑到了自己脸跟前,“你是不是想让我上床上睡啊?” “想的美!”白怡手轻轻拍在他脸上。 “我想的比这美多了~”明林居然朝她眨眼睛,还很有心机的跟她说,“你让我上床上睡,我跟你说我想了什么!” “我才不想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白怡背对他转过身去。 明林也没在说话,白怡只听见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刻意放轻的声音,忍不住好奇稍微扭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明林惊慌的表情和加快了动作脱外衣的手。 “喂!你干嘛!”白怡惊得坐起来。 明林觉得脱也不是穿也不是,敞着怀坐在脚踏上,“脱,脱衣服,睡觉啊。” “睡觉你脱什么衣服啊!”白怡瞪她。 明林看着白怡露在被子外面的衣服,“你也只穿了中衣啊,我,我睡觉也是啊。” 其实在寺里的时候他睡觉习惯只穿一条中裤的,不过在白怡面前还是有所克制了。 白怡蛮横的要求他,“不许脱,穿着睡!” 明林撇嘴,“你欺负我。” 白怡拍拍自己的床,“你别脱,让你睡床。” 明林三两下就把衣服给系好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床,因为白怡原本躺在床中间,他爬上去也只能占个床沿,他得寸进尺的说,“你靠里头点儿。” 白怡正后悔自己嘴快放他上来了,堵着一点儿小气,她发现自己跟明林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生气,又或者是从前她也常常会生气,只是知道那种环境里没人会哄她让她所以干脆不曾发出来。她拍了下明林,“让你睡就不错了,还敢提要求,没地方了,就这么睡,嫌窄回你屋睡去。” 明林一把搂住她的腰,抱着她打了两个滚,在她“哎呀”的惊呼里直接把人举到了自己身上放着,自下而上的看她,“这不是有地方了么?” 白怡在他压住自己的时候胸口闷了一下,在他把自己忽然举到身上的时候更是有难以企口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身下涌出去血了…… 太过羞耻,白怡连骂都不知道怎么骂,捶着明林的胸口,“放我下去!” “啊呜……好困,小花姐,别闹了,我们睡一会儿吧,明天一早还得回去呢。”明林打了个呵欠,真的闭上眼睛。 “谁跟你闹了,快放我下去!”白怡又是对着他一顿捶,“再不放我下去我就咬你了!” 她说着真的就低下头去咬他脸,毫无形象的在他左侧脸颊上咬出一圈牙印。 “嘶——”明林被她咬的睁开眼,手却按着她腰不让她下去,空着的那只手按着她脖子往自己怀里压,“咬吧咬吧,咬累了就睡觉,啊唔……小花姐我真的要困死了,你就行行好别折腾了,睡吧……” 怎么还成了她不讲理了似的! 白怡被她闷在怀里憋了好一会儿的气,大概明林看她不动弹了,松开了她脖子上的手,随意的搭在了她背上。白怡抬着头凶狠的瞪着明林看,结果看见明林似乎已经睡着了,嘴唇轻轻抿着,眼皮一动不动。 她只知道小孩子入眠的快,原来像明林这种没什么心思的人也可以睡得那样快。 她轻声问了句,“睡着了?” 回答她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白怡于是又低下头躺在了他的胸口,算了,他都睡着了,不和他见识了……嗯? 嗯嗯嗯? 贴着自己腿根那里缓缓抬头的是什么?! 白怡先是有些不敢置信,觉得自己可能想岔了,可是挪了挪身子,那硬硬的抵着自己的触感……她可是在红袖馆呆了许多年的人! “睡你的脚踏去!”白怡这会儿才不讲什么情义了,猛地坐起来,一脚把明林蹬下了床。 第二天,睡了一宿脚踏的明林不停的打着呵欠在马车里朝白怡露出委屈的眼神,昨夜那么冷,白怡也不心疼他,丢给他一个毯子和他拿来的那个暖婆子就让他睡在脚踏上了。冷倒还好,就是今早起来了腰疼。 上车之前暖阳看见他眼底困倦的乌青还有不停揉着自己腰的手,语重心长的跟他说,“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姐姐知道你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年,可也不能纵欲过度啊。” 她知道白怡身子不适,只当他是突然通晓了人事,自己解决的太多次数了。 明林被她说的一脸懵,却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很合礼的事,不然她干嘛神神秘秘的和他说悄悄话呢? 进了京城,白怡跟着暖阳去了公主府,明林则孤孤单单的回了将军府,要分车的时候他还不甘心的问了暖阳句,“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外祖父,他很想你的。” 暖阳露出一副“别拿我当挡箭牌,我又不是傻子”的微笑,指挥着车夫就回了自己家去。 回京的第一日,圣上的一道道旨意和封赏就下来了。 温凉封逸王,居大国师位,接管钦天监,赐逸王府。 杨芃特封嘉和郡主,原翔安侯府改为郡主府,赐婚于逸王。 从白怡到杨芃,从明林到温凉,这身份的变化等了好多年,好在终于一切都回到了原位。 温凉好几次问大将军“能不能把郡主府改名逸王府,逸王府不用建了”,都被李斯忱打哈哈糊弄过去了。 然后他就继续问,“那我能不能去见见她?” 烦的李斯忱去跟圣上说角国国王快要抵京时忍不住的抱怨了几句。 皇帝笑了笑,“这算什么难事,明天让柔太妃叫杨芃进宫来说话,也叫温凉来问安就是了。” 李斯忱摇摇头,“这小子得亏在山上寺里长大的,这要是在宫里长大说不定现在孩子得排到城门外去了。” 皇帝差点被茶水呛到,“不能,我看温凉挺好的一孩子,这也是心急了,让柔太妃好好看看日子,就近挑了时间下定、成亲吧。” 李斯忱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王府还得小半年才能建成,总不能真让温凉住进郡主府去吧?” “嗯……”温澈沉吟了一番,“不如就让杨芃从公主府出嫁,新房先设在郡主府,等逸王府建好了再搬过去也行。” 李斯忱想想明林急的上蹿下跳的样儿,无奈的叹气,“那您让柔太妃问问他俩的意见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了,再拖下去我都怕温凉把将军府的牌子摘了挂个逸王府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杨芃:听说你想嫁到郡主府? 温凉:没有没有,还是住逸王府,小花姐你瞅瞅,京城里头你喜欢哪个宅子,我去给他摘牌子去! =============== 今天照顾小小朋友的时候觉得他那副无忧无虑睡睡吃吃的样子好可爱,想着自己要是能重生成小朋友就好了,要是有一天你们突然发现我不更新了,那我可能就   ☆、47章 十六章(1) 十六章新人故居 温凉接到要入宫的消息时,一大早就眉开眼笑的对着盆里的水整理头发,他的头发长了一些,但还是束不起来,只能散着。 李斯忱给他配了两个伺候的人,温凉用不习惯,推说自己有暗七暗八就够了,李斯忱想了想,“暗七暗八还是用在暗处吧,外头的事还得找个人处理,这样吧,我有个部下叫江虎城,打仗的时候伤了脚,我把他留在京里养伤,他为人处事都很老练,先放在你那里替你管些事,你自己也相看着,看到了合适的就留下自己用。” “好的,谢谢外祖父,我们快进宫去吧!”温凉提到进宫的时候眼睛都要放光了,连“外祖父”这种讨李斯忱欢心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李斯忱只交给他一封信,“这个给你母妃,我不进宫了,你自己去吧,到宫门那里会有人接你。” 温凉把信揣进衣服里,毫不留恋的出门去了,走出书房就看见门口守着个人,高高壮壮的,见到他以后抱拳行礼。 “你是江虎城吧?”温凉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他,“大将军说你要帮我处理事情,他跟你说了么?” “王爷有事尽管吩咐。”江虎城说话的声音很洪亮,这一声“王爷”惊得温凉差点没弄清楚他在叫自己。 “哦好,好,我现在要进宫,你随我一起去么?” “车马在门口等着呢,王爷咱们这就可以走。”江虎城退开身子,让温凉先行。 虽然将军府的下人们对温凉都挺恭敬的,从“仙灵”到“凉少爷”到“王爷”也都改的很顺口,可温凉总觉得他们是将军府的人,可如今忽然有了一个替自己干活的人,这感觉好奇怪。 温凉脚步刻意放慢,看着江虎城的脚,“大将军说你脚受了伤,好的怎么样了?” 江虎城很有气势的做了个踢腿的动作,腿周边的风带起一层沙尘,“只要不是跑个三天三夜的,应该没问题。” 温凉惊奇的看着他的功夫,觉得比暗七暗八还厉害,起码看起来很唬人。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跑那么久的。”最多送个信什么的,那也是让暗八去,他飞的快,说到送信,真的好几天没见到小花姐了,“既然你没问题,那我们就走快点吧!” 温凉入宫的时候看见暖阳和杨芃都已经在柔太妃宫里了,柔太妃从原来的长欣宫搬到了现在的恩禧宫,当初正是因为移宫,她觉得有些感伤,干脆就想跟着太上皇一起去别宫住了。 倒是一双儿女劝住了她,暖阳扬言说别宫太远了,她要是住过去了自己好几个月都不一定去看她一趟。 柔太妃这一生经历了许多波折,从当年自己的夫君逼宫登基,到现在自己的夫君被别人逼了宫退位,她都见识了,甚至在目睹了每次宫变时大殿前血染红的汉白玉台阶以后,她觉得能活着就挺好。 太上皇刚被软禁的时候,她去看顾了几次,宫里未生育的太妃都被遣送回家了,生育过皇子的太妃也跟着儿子去了封地,最后宫里剩下的老人也不多了,新帝发了话,“想去皇庙吃斋念佛的就去,想跟着太上皇去别宫养老的也可以。” 柔太妃觉得新帝比太上皇年轻时要仁慈的多,起码皇嗣还有后宫他都放过了。 她想着住了十几年的长欣宫说搬就搬,以后身边连个吵架拌嘴的人都没了,还不如跟着去别宫呢。 可新帝主动来见了她,他跟她说,“这宫里没了谁的位置都不会没有您的,您安心住下吧,移宫只是因为礼法。” 她去看了看中风在床的太上皇,太上皇有一副好皮相,当年她就是因为在书坊见到了他那张脸,又见识了他的文采,这才对他芳心暗许。 她回了府就去跟母亲咬耳朵,说自己碰到了个多么优秀的男子。 母亲很开明的问她,“树柔可知道是谁家的公子?” 她害羞的摇头,“下次再见到的话我就问问他。” 李树柔和她大姐李树欣不一样,大姐从小喜欢男扮女装、舞刀弄枪的,她却喜欢琴棋书画,像其他正常的大家闺秀一样。 李斯忱总是欣慰的说:“还是我这名字起得好,你看,叫柔儿,这性子不就柔和了么!” 李树柔没想到真的能再见到他,那是在公主的生辰时,她在府前的小道上走路,他的马不知为什么惊了,他及时的制住了马没伤着她。 她记得他跳下马俯下身子看他,“小丫头,你没事吧?” 她红着脸就跑了,跑了几步又跑回去,大胆的问他,“你叫什么?” …… 母亲知道小女儿喜欢的那个男子居然是五皇子时,遗憾的告诉她,“五皇子已经娶亲了,嫡长子都生了。” 本来李树柔想要收了心的,可谁知竟能接二连三的在各种场合再见到他,更没想到他竟然在父亲打完仗回家的时候上门来求亲了,说想求她当侧妃。 五皇子在几位皇子中并不受宠,虽然他的生母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可对这个皇子却极其冷落。而李斯忱是手握重兵的将军,那时他的长女自作主张嫁给了角国王子,他气的要命,一门心思想给小女儿找个好人家,没想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居然敢来求亲,求的还是侧妃。 李斯忱当即就把五皇子派来的媒人打出府了。 等他气势汹汹的去找李树柔时,没想到李树柔听了两句就红了眼睛,她怯生生的问她父亲,“我要是想嫁他的话,你可以让我嫁么,侧妃我也愿意。” 气的李斯忱甩了她一鞭子,把人给关起来了。 没想到五皇子不死心,自己亲自上门求亲,求到第四次的时候将军夫人心软了,她想着女儿食不下咽的样子就难受,拿李斯忱抽树柔的鞭子也抽了五皇子一鞭,“你要好好待她!” 再后来,李树柔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她爱的男人了,五皇子待她确实很好,冬天陪她赏雪,春天季带她赏花,初夏她为他生了个女儿时,他高兴的不得了,每天抱着暖阳出去溜达,她们母女得到的宠爱确实比府里其他人都多得多。 只是李树柔太单纯了,明明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她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野心,没发现他在密谋的“大业”…… 直到五皇子成了皇帝,李树柔被封了柔妃,他们的儿子被送进了寺庙,宫里不断的添了新人,原本温柔体贴的夫君变得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她的心也就渐渐冷了。 她看着太上皇在床上痛苦的□□,曾经英俊的面孔已经被病疼折磨的不成样子。 原来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就坐在床边给他喂药,看见柔太妃过来了冷冷的问,“来看笑话么?” 柔太妃走到太上皇身边,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变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会高兴?” 太后把药碗放在一边,直直的看着柔太妃,“你走吧。过去这二十年,他心一直放在你身上,我没和你抢过,现在他都这个样子了,你们也没法吟诗作对了,你把他还给我吧,不要再和我抢了。” 柔太妃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心从来只在他自己身上,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了解?” 正是因为他的心没长久的在一个人身上呆着,他的妻子,这个后宫的主人才能放心的不对哪个人赶尽杀绝。 “不管怎么说,你父亲拥立的新君都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现在他让我们搬去别宫,我陪着圣上就好,你在这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吧,在新君封后之前,你都可以是这后宫的主人。”太后说着诱惑她的话,希望她不要跟着走。 “呃啊——”太上皇忽然绷直了手,指着太后吆喝,又费力的去指着柔太妃,“呜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柔太妃坐下,握着他的手,“您想跟我说什么?” “温……凉……”太上皇说的很吃力,才把这两个字给清楚。 “凉儿很好,他现在很好。”柔太妃点头,“您不要担心。” 原本还一脸温情的太上皇突然发了狠,向上使劲一把扣住了柔太妃的脖子,用力的掐着,那力道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凶狠。 “圣上!您快松开!”原本站在一旁的太后急忙去掰扯他的手,还好他病着力气不够,很快就被太后给拉开了。 “咳咳……”柔太妃被吓着了,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眼眶红着跟太后道谢。 太后却只是很凉薄的告诉她,“我只是怕你出了事,我和太上皇也活不了。好了,看也看了,他并不欢迎你的样子,你还是回去吧。” 柔太妃仓皇的离开了那里,出了门要回头看时,那门从里头被“轰”的关上了,她只觉得那一道道年少美好的记忆都被这门给斩断在屋内,曾经多少的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恩禧宫里,柔太妃正跟杨芃唏嘘着当年翔安侯的风采时,听见内侍来禀报说“逸王爷来了”,接着就是蹬蹬的脚步声和一道毫无规矩的声音:“小花姐!” 柔太妃看着杨芃泛红的脸,又看看明林那不成样的头发,拍了拍桌子,“这是哪个山上下来的毛猴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难过,我昨天话说到一半就不见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着急的!你们不问问我怎么了么!万一我真的穿回去了怎么办!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啊!【心灰意冷的咆哮。   ☆、48章 十六章(2) 一声“毛猴子”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就连温凉都不好意思的跟着乐,乐完了凑到柔太妃跟前请安,他终于不再合掌行僧礼,喊了一声,“母妃安康。” 柔太妃爱怜的喊了人拿来铜盆角梳,抓着温凉的头发试图给他在发顶攒一个髻,失败了。 杨芃就坐在下首的位子上,和温凉面对着面,看他头上竖起个冲天啾快笑死了,又不能在太妃面前失礼,只好憋着,涨的脸都红了。 柔太妃给温凉沾着水梳了梳头发,又试着给他扎双髻,虽说他这个年纪的男的没有这么扎的了,不过谁让他头发太短了呢。 温凉老老实实的坐着,让太妃给他梳头。 这对他和太妃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十几年来从未体验过。 最后柔太妃面前给他梳了个双髻,可他站起来致谢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发型和他的身高实在不协调,柔太妃笑着给他把头发全都梳散,“就这么先披着吧,再长一些的时候我再给你梳。” 一伙人笑够了,柔太妃说起来皇帝跟她说过的事。 “本来这事不该当着姑娘家的面提,可翔安侯家……哎,造孽啊,郡主和凉儿的情分难得,咱们也就先抛开那些俗礼吧,钦天监给了几个日子……” “腊月二十六,正月二十二,正月二十四,二月初八,二月十六。”温凉现在主管着钦天监,虽说是个虚职,可他去要个日子还是没问题的,“我看就腊月二十六吧!” 这已经腊月十七了,杨芃听见温凉这话就忍不住笑着瞪他,可惜威力全无。 柔太妃坐的离温凉近,听到这话居然没反驳,看了看杨芃,“郡主的意思呢?” 杨芃有些诧异,这么急的话逸王府哪里建的起来?可小辈的也没有忤逆的道理,只屈身答话,“全凭太妃做主。” “那就腊月二十六下定,正月二十二成亲吧。”柔太妃一直温柔的看着杨芃,怕她不安,“圣上的意思是新房设在郡主府,等逸王府建好了你们俩再搬过去就好。” 还能这样?这太荒唐了吧?杨芃活这么大没听说过有王爷成亲倒在女方家里的。 这消息放出去的时候群臣也觉得荒唐,更有替逸王不平的,堂堂王爷弄得像入赘一样,太丢皇室颜面了。可这决定是圣上下的,圣上说逸王爱重郡主,怜其父母双亡,所以在郡主府成亲告慰父母在天之灵。新君虽然仁慈,但做的决定却鲜少收回的。众人只在心里感慨着新君好谋划,把命格最尊贵的原六皇子留在京城,又是封王又是赐官的,看起来风光无比,却也决不给人一点儿东山再起动摇皇位的余地。 就说这赐婚,赐的那可是世仇家的女儿,现在甚至还要让王爷住进郡主府,这不是打人脸面么,夫妻俩能和睦才奇怪了呢! 不管群臣怎么想的,事件中心的两个人却没那么多顾虑了,两人一个清点着聘礼,一个巡视着府里的角角落落。 杨芃那日进宫之后就暂住在宫里了,圣上为她备了三百六十台嫁妆,要让她从宫里出嫁,绕着城里走一圈,接受所有人的羡慕和祝福。 杨芃无奈的苦笑,“您确定得到的是祝福不会是嫉妒么?” “管它呢,咱们自己高兴就行。”温澈批折子累的要命,逮着谁都要聊半天,“郡主府修的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再去看看?” “上次回去看过,小花园那里修得不太好,我让他们别建楼阁,建个亭子就好……” “自己的家,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后日就要下定了,你如果不放心府里,不如今天再出宫去看一眼。”温澈对这个恩人的女儿一直很是照顾,这几日偶尔问询她婚事,竟然有了几分送妹妹出嫁的感觉,他还想过,如果父母尚在,会不会也给他生个这么懂事的妹妹呢? 杨芃谢了恩,要走的时候又折回来,“圣上,昨天暖阳给柔太妃传信说这几天不能进宫请安,好像是病了。” “嗯?嗯,知道了。”温澈的表情变了一瞬,“多谢。” 杨芃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暖阳别和圣上纠缠了,还是希望圣上能多陪陪暖阳,世上总是难得两全法吧。 想想就要和温凉成亲了,她心里的沉重消解了几分,连带脚步都轻盈了起来,去跟柔太妃请示了一下就出了宫。一进郡主府,前几日还有些脚步匆忙的下人们如今都显得悠闲多了,看样子是府里修缮的差不多了。 红绮一早等在府门口,引着杨芃四处察看了一番。 要赶在日落前回宫,杨芃看着几处重要的、常去的地方都已经修好了,也就不多留,以住进来慢慢修就是了。 要走的时候发现宫里的马车后头还停着辆车,坐在车架子上的那人看着也有些面熟。杨芃仔细想了想,想起来那人就是宫变时带自己去将军府的人。只是他脱了铠甲,刮了胡子,看起来俊秀了许多也年轻了许多。 既然是将军府的人…… 她走过去,朝着江虎城点点头,“江大人?” 江虎城连忙跳下车,“郡主折煞我了,我现在在逸王跟前做事,您喊我江虎城就好。” 他话还没说完,温凉就已经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了,朝着江虎城上下挥动手,做出压低声音的手势,煞有其事的说:“你小点声,别吓着她。” 江虎城一噎,绕到车架的另一边坐上去,彻底的闭了嘴。 车前空出来位置,温凉又向外走了一些,朝着杨芃伸手,“我送你回宫吧。” 杨芃两只手背在身后,看了看前头的空车,摇摇头,“不合规矩。” 温凉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规矩又不想你。” 他这眼神太可怜了,杨芃差点就动摇,捏了捏帕子,“我,我先走了,以后时间多的是,你快回去吧,别叫人看见。” 说完杨芃就快步离开,上了宫里的那辆车。 温凉脑袋还探在外头,和江虎城眼对着眼的不说话,忽然温凉拍了江虎城胳膊一下,“哼”了一声,“一定是你声音太大吓着她了!” “……”江虎城认错,“是小的不对。” “不是。”温凉察觉到自己迁怒了别人,连忙改口,“是,是规矩不对!” 主仆二人继续无言,直到听着前头的车马已经动了,江虎城才问温凉,“咱们回将军府么?” “不回,跟着前头吧,别太紧,引人注目。”温凉想了想,要是跟的不够紧万一小花姐根本意识不到怎么办,“呃,也别太远,就,就跟着。” 车子行到半路的时候,杨芃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了看,果然温凉还跟着呢。 她把帘子摔下,有些生气温凉的不稳重,京城里他们俩的闲话还不多么,他就一点儿都不在意一下两人的名声啊! 可气了一会儿,她又有些心疼温凉,他刚才那样子,好像是有话想跟她说? 杨芃看了看车子正从巷道经过,没人,轻声跟车夫说停车。她这边一停车,后头的立马就停了。杨芃吩咐了车夫几句后跳下车子,快步走到后头那辆面前,没等江虎城问话就爬了上去,把要出来的温凉按到车子里。 她按得太着急,直接把温凉给推倒在车子里,胳膊撞上了座子,疼的温凉呲牙。 江虎城看前头的车开始走了,压低声音问了句,“王爷,咱们走么?” 杨芃替他回答,“跟着前头的车子走。” 等车子缓缓行驶起来了,温凉才爬起来到座位上坐好,开心又克制的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你一直跟着我不就是等着我过来么?”杨芃就坐在他身边,歪头看他,“有什么事快说吧。” “事……没事……”温凉是接到了杨芃回府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想见一面了,现在听杨芃这意思,没事她就要走了,急的一把抓住杨芃的手,“有事有事,我给你带了红薯。” 温凉一边说一边把炭火炉子的盖打开,快速的从里头拿出来个黑乎乎的红薯,他午饭没吃就过来了,本想着路上饿了垫垫肚子的。 杨芃闻着香味了,也往那边凑了凑,“烤好了么?” “好了好了。”温凉一边剥皮一边吹自己的手,烫的不时捏捏自己的耳朵,把耳垂都捏上一层黑黑的灰。 杨芃笑着帮他擦耳朵,一扭头就迎上他举过来的剥好的红薯。她咬了一小口,那红薯个头不大,味道甜的很。 “好吃么?”温凉眨着眼问她。 “好甜,你也尝尝。” “你吃吧。”温凉就一直帮她举着,也不用她费力。 杨芃几口就把好吃的烤红薯吃完了,嘴角沾上些红薯烤出来的焦焦的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帕子沾了茶水擦。 “好吃吧?”温凉等她擦完了嘴,又问了一次。 杨芃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一直问,再想想自己出宫的时间,诧异的问,“你没吃午饭么?” 温凉咽了下口水,“嗯……” 杨芃轻轻拍了他腿一下,“那刚才让你吃你怎么不吃?” 她中午也没顾上吃饭,不过在郡主府的时候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些汤。 温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看见她吃的开心就只想着让她多吃些,结果她吃完了自己忽然觉得饿了,“我后悔了……” 他这么实在的跟她说后悔都给她吃了,杨芃都不知道该笑该哭,心思转了一下,忽然靠近了温凉,手托着他的脸,嘴直直的冲着他的嘴贴上去,在他吃惊时舌头舔了舔他的唇,甚至不小心太用力还伸进他嘴里碰到了他的舌头。 她只亲了这么一下就赶紧扯开,脸红的和炉子里烧红的炭似的,看着自己对起来的脚尖说,“给你尝尝味道,别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昨天又关心(?)我了,就当是关心了吧,所以今天我要让温凉吃地瓜_(:зゝ∠)_ 总觉得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一张题为马车的内容呢嗯哼   ☆、49章 十六章(3) 杨芃凑上来的那一刻,温凉脑袋里放空了好一会儿,就觉得舌尖似乎碰上个软软香香的东西,还没咂摸过来味,又离开了。 杨芃说“别后悔了”,温凉根本反应不过来,就会胡乱跟着点头,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想往杨芃那里靠,结果杨芃已经红着脸朝外面喊了句,“停车!” 车子应声急刹,江虎城在外面询问,“郡主?” 温凉头都快贴上杨芃耳朵了,听到江虎城那大嗓门立马坐正,不想被人看见他们的亲密样子,他看着杨芃整理裙摆要下车了,着急的拉了一下她的手指,“你什么时候还回府?” “不回了,要等,等成亲再回去。”杨芃侧着脸答他。 “下定你不回来么?”温凉舍不得放手,“我还想……还想尝尝味……” 杨芃被他又直白又含蓄的表达羞的脸更红了,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圣上说我江南还有个姨母,他已经派人去请姨母过来了。我,我插簪也在宫里进行,太妃帮我插簪。下定我不露面的,你快别说傻话了,我要回宫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别叫人看见了笑话。” 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半天,温凉难得看她那么慌张的可爱模样,更不想让他走了。 他难得的不听杨芃话了一次,朝着江虎城说:“继续走,我没说停就不用停。” “是,王爷。”江虎城自然知道谁是自己的正经主子,闻言继续驾车。 杨芃都要掀帘子了又被温凉带回去,“你干嘛?” 温凉带着她的手直接把人揽进了怀里,头抵在她颈窝里,“抱抱。” 杨芃挣了一下,“快放开我,我要回我车上去。” “这也是你的车,我的都是你的。”温凉闷闷的耍无赖,“我也是你的。” 杨芃被他的话说得心里甜丝丝的,比吃烤红薯还高兴,她不在挣扎,安静的坐在他腿上,犹豫着抬起手来摸着他的脖子,看到他还是短短的头发时轻轻的摸了摸,笑话他,“你头发这样要怎么举行仪式啊,宾客们会笑话你的。” “不怕,外祖父说我头发长得快,成亲那天应该能束起来了。”温凉把脸抬起来,仰着头看她,“我不想再拖了,想早点和你成亲,等不及了。” “噗——”杨芃戳戳他额头,“有什么好等不及的。” “想天天看见你,见不着你太难受了,干什么都没意思。”温凉眼睛亮亮的,“我想带你去骑马,你还不会骑马吧,我也不会,我们可以一起学,我还带你去泡温泉,上次你在远阳阁不方便,以后你方便了我再带你去。你还想去哪里玩,我都可以带你去,反正钦天监也不用我经常去,我去了也看不懂他们在干嘛。” “看不懂你要多问多学啊,圣上给你安排的事情,你总要好好做的。”杨芃不好意思回应他前头说的那些话,只好和他谈“正事”。 “你比我还笨。”温凉仰着头咬了她下巴一下,“我不造反不闹事,宣扬天下太平,就是圣上想让我做的事了,我要真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他反而要烦恼了呢。” 杨芃没想到温凉想的这么通,有些心疼他,他作为一个皇子,似乎从小就没被人寄予过什么期望,都是皇家血脉,凭什么他就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 温凉似乎看出来杨芃在替他不平,心情大好的在他才咬过的地方又轻轻的嘬了一下,“没关系,我志不在此。我有小花姐就够了。” 杨芃嫌弃的擦了擦有些湿润的下巴,把手背蹭在温凉衣服上,“不要用甜言蜜语唬我,我可是在红袖馆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可没那么容易被你哄昏了头。” 温凉闭嘴了片刻,又问,“那他们都是怎么哄女人的?” 杨芃想起来温凉的“好学”,怕他又去找什么奇怪的话本学歪了,赶紧道,“你别管他们怎么哄的,他们都不是什么好男人,好男人不用说话哄人,女人最爱听的还是实话,你以后就和我说实话,别骗人。” 温凉忽闪忽闪了眼睛,睫毛似乎颤了颤,咬了下嘴唇,“说实话,我还想尝尝味……” “……”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就得负责,杨芃就跟教导不要说谎的小朋友似的,在对方说了实话以后要给以应有的奖励。 她闭上眼睛,也没说什么,默许了温凉的话。 温凉心跳的极快,她坐在他腿上,脑袋和他的差不多高,他一俯身就能亲到她,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里慌,不太敢碰她,就怕把人给碰坏了似的。 杨芃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动静,张开眼睛嗔怪,“你倒是亲不亲了?” “亲,亲。”温凉急忙回答,可靠近的速度还是跟乌龟爬似的缓慢,一边靠近一边咽唾沫,唾沫咽的无比响,响到杨芃憋不住笑了,握着拳头一直捶他,“不亲了,你个怂包!” 她在红袖馆见的那些男人哪个不是对女人强硬的要命,要亲要摸的都粗鲁的很,她就没见过像温凉这种亲一下嘴都要磨蹭半天的。 “你别笑,别笑。”温凉急了,他也看出来杨芃在笑他,拉着杨芃的手使了些力道,头往前一凑就亲在了杨芃的嘴上,他睁着眼,看杨芃到底还是害羞的闭上了眼,试探着张开自己的嘴含住了杨芃的唇。 杨芃小小的颤了一下,心里涌起怪异的感觉,眼睛闭的更紧了。 温凉就一直睁着眼睛,看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含住她的嘴唇“吧唧”了一口,然后轻轻的放开了她。 杨芃也睁开眼睛,两个人都有些脸热,温凉把她放下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坐着,努力的并拢双腿离她远一些。 杨芃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揪着帕子玩,“喂,我去前头的车上了。” 温凉拿肩膀碰了她一下,“在这里坐着呗,咱们说说话。” 杨芃又拿肩膀碰回去,“一会儿到了宫门口不好说,还是先换过来吧。” 两个人你撞我我撞你的又说了几句没用的闲话,温凉这才叫江虎城停了车,让杨芃换到了自己的车上去。他不想杨芃不高兴,看着杨芃上了车,和她挥了半天的手就叫江虎城掉头回将军府了。 杨芃说的姨母是在夜里赶到京城的,因为杨芃住在宫内,温澈叫人安排了客栈,又在下定前一日宣了杨芃姨母进宫。 姨母谢氏是杨芃母亲的亲妹,在杨芃未满一岁时就随夫家外调去了江南,也因此并没有受当年翔安侯案子的影响。 杨芃看着模样酷似自己母亲的姨母,当场就哭了出来。 她很少有情绪这样激动的时候,可此刻却扑在谢氏的怀里不停的喊着“娘”,在场的柔太妃和暖阳都忍不住陪着落泪。 谢氏拍着杨芃的肩,“好孩子,别哭了,别哭了,姨母不知道你竟然还活着,姨母只当你随着你爹娘去了,让你受苦了孩子,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杨芃说不出话来,只是真的像看见母亲的孩子一样委屈的哽咽,等姨母叫了水拿了帕子替她擦脸,这才有些害羞的止了哭。 谢氏擦了擦自己红红的眼眶,“小花要成亲了,这是好事,大喜事,不能哭的,咱们好好说明天下定的事,再商量商量你那亲事想怎么办,你是大人了,一切都随着你的喜好来办。” 杨芃听她叫自己小花,当真是又亲切又喜欢,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臂,“姨母,你自己来的么?” “还有你表弟表妹也一起来了,你姨夫在任上走不开,圣上派去的人着急回京,我就只带了你表弟表妹过来。” “你们住哪里啊?是竟成表弟和萱儿表妹么?” “住在客栈呢,圣上把客栈都给包下来了,真是太破费了……是你萱儿表妹,你还记着她呢,你竟成表弟呀刚当上爹,来不了,是你竟勤表弟,你可能不记得了,他今年才八岁。” 杨芃有一瞬的恍惚,“那就是和启儿同岁了。” 说起杨芃那个早夭的弟弟,谢氏再次沉默了,她姐姐一家甚至是受牵连的哥哥一家,死的太惨了。 柔太妃和暖阳一直安静的当旁观者,听她们二人终于冷静下来了,这才招呼着吃点心喝茶,说起来插簪的事和婚事。 “姨母,你带着表弟表妹去郡主府住吧,我叫人给你们收拾出来屋子,住什么客栈啊,咱们又不是没家。”杨芃说起来要在郡王府办事,急着让谢氏搬进去住。 “本来也不是要常住客栈的,就是先落个脚,咱们亲事还要在郡主府办呢,我得去给你张罗着。” 几个人亲热的说着喜事,一想到又能搬回小时候的家,虽然家里的人都已经变了,可杨芃还是觉得心里头暖暖的,苦日子都过去了吧,以后她又要有自己的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貌似需要带着姐姐家的小朋友去游乐场玩,小朋友告诉我那是一个四层楼高的游乐场,我已经预感到我的腰在呼救……明天可能会晚点更新,大概是你们睡觉之前。【你们要是四五点就睡觉的话那是耍流氓我也没办法╮(╯▽╰)╭   ☆、50章 十七章(1) 十七章同床共枕 杨芃坐在花轿里时还有些恍惚,成亲的场景她连做梦都不曾梦见过,如今身临其境了依旧觉得不真实。 好像从插簪到大喜的这天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她前两天还在想方设法的躲着不见温凉,今天却已经被他领着往他们的家去了。 她想撩开盖头看看外头什么样,听声音似乎是很多百姓在围观。也难怪,就她那满满当当的三百六十台嫁妆,任谁都会好奇羡慕的吧。 手里握着个红苹果,她低着头,透过盖头边缘转着圈看了那个苹果,发现一丝瑕疵都没有。 后头一直吵吵吵,杨芃竟然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里晃起神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进行的,全福人牵着她,让她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满耳都是起哄的声音夸奖的声音,他们笑的极有感染力,杨芃看不见什么,就跟着一起微笑。 后来似乎是被扶着坐在了床上,只一会儿,盖头被人挑起来,杨芃缓缓的抬眼,就看见温凉坐在她身边,直勾勾的盯着她,话都说不出来了的傻模样。 屋里有好些宾客在,杨芃看他发愣,打趣了一句,“我这么装扮好不好看?” 她说了话,温凉才回过神来,也看见屋里还有别人在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居然张口来了句,“佛曰端正者,一者不嗔,二者施衣,三者爱敬父母,四者尊重贤圣……” “闭嘴!”杨芃着急的小声说,“就问你好不好看。” “……好看。”温凉顿了一下,“真好看!” 屋里的人轰然大笑,闹腾着让他们把余下的仪式都完成了,这才随着温凉一起出了屋,只留杨芃自己继续坐着。 杨芃舒了口气,才放松了没一会儿,温凉居然去而复返了,急急的嘱咐了几句,“听他们说新妇不能吃饭,你别听他们的,饿了就先吃着,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说完大概意识到杨芃要骂他,赶在她开口之前又跑走了。 杨芃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独自坐了一会儿,把嫁衣脱下来仔仔细细的叠好,抚摸了几遍,换上新的中衣。 正是寒冬,虽然屋里点着炭盆,她坐着吃了两口点心后还是觉得冷,干脆跑回床上去拉开被子围着自己。 “郡主?”红绮敲了敲门。 “进来吧。”杨芃答声,又教训了一句,“要改口了。” 红绮在自己脸上拍了下,“是是是,王妃。” 杨芃听到这称呼耳热了一下,看见红绮手里端着汤盅问了句,“王爷让拿来的么?” “是,王爷刚吩咐了让送个热汤过来的,人参枸杞乌鸡汤,王妃你先吃一点垫垫吧。”红绮把汤放在了桌上,出门去拿了件披风进来,给已经坐在桌前的杨芃披上。 一口热汤下去,热意散了到四肢上,她对着一旁站着的红绮问,“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规矩都是人定的,王爷这是心疼您呐,王妃高兴就好。”红绮一直后悔自己以前说过那个“坏和尚”的坏话,现在只要在杨芃面前就肯定是一箩筐的好话夸温凉。 杨芃果然就很高兴的喝完了一盅汤,又喝了热茶漱口,虽然她还是不喜欢喝茶,可刚喝了鸡汤,怕嘴里有味道——为了某个不吃荤的人,她就勉为其难的喝两口茶吧。 外头的筵席进行了好久,杨芃在被子里坐着都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了门“吱呀”响了一声,立马睁开了眼睛。 温凉目光清明的进了屋,带着寒意和酒气的大跨步走到床前,在杨芃问之前先开口解释,“我没饮酒,身上不知道沾了谁洒出来的酒所以有些味道,我先去洗澡。” “好。”杨芃点点头,“我帮你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洗澡还要你帮呀,你快围好了被子,别冻着。”温凉给她掖了掖被角,便急忙去屏风后头了。 摸了摸两个大木桶里的水,都是温的,应该也是刚搬进来不久,他没再叫人,自己把水倒进浴桶里,脱了衣服扑通一声迈进水里,一边快速的往身上撩着水,一边扬声和床上的杨芃说话,“小花姐,你之前在屋里都干嘛了?” “没干嘛呀,就在床上坐着。” “等我么?”温凉笑了声,“我想早点回来的,我又不饮酒,可他们都不让我走,后来圣上也来了,我以茶代酒喝了十几壶茶,尿了好几次。” “……”杨芃才不和他讨论这么粗鄙的事情,大声喊了句,“你快洗,洗完了好睡觉的!” “哎!”温凉这么说着,直接从桶里站起来,拉过架子上的澡巾擦了擦身上,套了条干净的中裤就往寝室跑,跑到床前的时候推了推杨芃让她往里,自己迅速的跳到床上去,拉过杨芃盖着的被子包住自己,抖了抖全身,“好冷啊好冷啊。” 杨芃穿着衣服都能感觉他身上的湿气,“你怎么不套个衣服?” “我睡觉习惯这么睡……”温凉侧过身子歪着头往杨芃衣服上蹭水,“给我擦擦。” “呀!你这臭……”杨芃说到一半想起来这是自己夫君了,不能随便骂,捶了他一下,“闹什么啊,都把我衣服弄湿了。” 她说完了,温凉脚边绕下床,不一会儿拿了个干帕子回来帮温凉擦头,他头发不长,擦了一会儿就擦的差不多干了,脑袋还枕着她的腿,仰头问她,“以后我洗了头你可以每次都给我擦么,我也给你擦。” “嗯。”杨芃摸了摸他的脸,润润滑滑的,她把他脑袋搬开放在枕头上,又跑下床去放湿帕子,放的时候心里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她忽然来癸水了。 按理说今天不是她的小日子,可她在外头那几年没调养好,小日子一直不太准,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亲了有些激动,她喝了鸡汤发了汗就觉得身子不太对劲儿,再一瞧,居然是来事儿了。 犹豫再三,杨芃还是没说什么,爬回被窝里去平躺着,心想等真到了那一刻再说吧。 杨芃是平躺,可温凉却已经翻过身来了,他很自然的把手搭在了她肚子上,凑过脑袋去问,“我现在亲你你还骂我么?还打我么?” 杨芃闭眼,心里骂了句傻子。 温凉却不知道高兴什么的“嘿嘿”了两声,朝着她脸亲了一口,拍拍她的肚子,“睡觉!” 咦?这就睡觉么? 杨芃很怀疑是不是没人教他洞房夜要干什么,虽说这样正中她下怀,可她却看不得温凉被人笑话什么的,小声的问了句,“你之前没看小画册么?” “什么小画册?”温凉疑惑。 “那你知道夫妻之道么?”杨芃直白的问道。 “知道啊。”温凉理所应当的答,“你不知道么?我给你讲?” “不用不用。”杨芃摆手,什么情况?他还要给她讲?真知道假知道啊? 她正沉思,温凉在她肚子上捏了一下,“小花姐,你不是来月事了么,不能行房的。” “嗯?你知道?”杨芃诧异。 “你的丫鬟跟我说了啊。”温凉的手又捏了一下她肚子,“你好瘦啊,肚子上都没肉,得好好养养。” 杨芃这才真的放下心来,手按在温凉手上,“有肉就不漂亮了。” “怎么会不漂亮,你怎么样都漂亮。”温凉说的无比顺溜,改捏为拍,“好了,快睡觉吧,你今天肯定累着了。” 杨芃虽说不担心了,可又有些介怀,她的新婚夜,就这么着了? “明林。”杨芃转身也面朝着他,叫了最熟悉的那个称呼。 “别叫我明林。”温凉却不领情。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心里没有佛。” “……”杨芃明知故问,“那你心里有什么?” 温凉和她对视,朝她近了一些,继续对视,“看见没?” “什么?” “我眼里有什么,心里就有什么。”温凉往后退了一些,笑着戳了下她的鼻子。 杨芃也跟着笑了,心里甜的不行,拉着他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摇了摇,“温凉,亲亲~” “嗯?” “亲亲我~”杨芃闭着眼蹬了蹬脚。 温凉真喜欢这样香香软软的杨芃,他将近一个月没见着她了,总觉得她好像又变了些模样。他靠过去碰到她嘴唇,贴了片刻又分开,“这样伸着脖子累,你趴到我身上吧。” 杨芃真就很温顺的跨坐在他腰间,俯下 身子趴在他怀里,他的心跳隔着胸膛传到她耳边,震得她耳朵痒痒的。 他没穿上衣,温热的皮肤触着她的脸,比从前的任何一次接触都要有实感,杨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坏心眼的低下头在他胸口处啄了一下,听见温凉闷哼了一下,笑着去看他表情。 温凉抬起手来捏着她下巴,“你怎么这么调皮?” 杨芃往上挪了挪身子,亲亲他下巴又碰碰他脸,脸红的跟他说,“我们成亲了。” “嗯。”温凉回应。 杨芃笑的无比开心,重重的咬了口他的嘴唇,“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带小朋友在游乐场玩了整整五个小时……五个小时……他real有神力…… 游乐场里有小公主房间,可以给娃娃换衣服过家家还可以自己换上白雪公主艾莎公主的裙子,我特别诚恳的求小朋友陪我玩一会儿,他头也不回的就拖着我离开了…… 少女心碎了一地,不想说话【哼。 还是再说一句晚安好了,祝你们在梦里都是公主……   ☆、51章 十七章(2) 两人的新婚夜就这样温馨的抱在一起睡着了,杨芃晚上睡得有些冷了,靠近身边的热源,手脚并用的抱在温凉身上,缠的的紧紧的。 第二日两人得进宫给柔太妃敬茶,太上皇身子不爽利,还在别宫休养。 温凉先醒的,戳了戳压着他半边身子的杨芃的脸,“小花姐,起床吧?” 杨芃迷糊着睁了眼,居然又靠着他肩上睡过去了,呼吸扑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很舒服。温凉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肩,过了一刻,又叫了一次,“得去宫里,起来吧?” 杨芃听见“宫里”两个字总算清醒了些,猛地坐起身来,对着床架子嘟囔,“快快快,快起来!” 温凉手枕在脑袋后看她嘟囔,怎么看她怎么可爱,掀开被子起床,瞧见杨芃打了个冷颤,问她:“叫人进来么?” “不用了。”杨芃这次答的倒是极快,她在外头的几年习惯了亲力亲为,反倒不适应被人伺候了,也就是梳头的时候会让红绮帮,她手巧,会挽许多京里流行的发式。现在成亲了,她也不想别人看温凉碰温凉,“我服侍你么?” 温凉笑了,“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好么?” “没当小孩啊,你是我夫君。”杨芃后面那一句声音小了些,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这词。 温凉已经站到床下要穿衣服了,听到她的话回身看她,却听见杨芃“呀”的一声。 “那个,那个……”杨芃指着温凉的腰下,一直说“那个”。 温凉疑惑的低头,才发现自己白色的中裤上染了好大一块血,他拉开裤腰往里头瞧了瞧,他那生龙活虎的小弟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是你的血。” 杨芃整张脸都红了,她当然知道是她的血,他,他干嘛还拉开裤子看啊! 温凉赶紧去了屏风后换了衣服,还是叫了红绮进来帮忙,换了床单被褥,又收了脏衣服。红绮看见温凉那条染了血的中裤时有些替杨芃担心,小日子不能行房啊,昨晚明明提醒过王爷了,他怎么还这么莽撞…… 温凉奇怪的看着红绮那复杂的眼神,小声和杨芃咬耳朵,“你的丫鬟是不是早上没吃饭啊,看着挺饿的,跟要来咬我两口似的。” 屋里还有两个丫鬟,杨芃推了他一下,“当着外人的面,你说话就好好说。” “我怎么没好好说了……”温凉朝着杨芃置气的哼了一声先出房间了,过了会儿又亲自端着饭盘进屋,“你收拾好了么,赶紧吃两口要进宫了。” 那两个伺候的丫鬟诚惶诚恐的去摆碗筷,这王爷怎么还亲自端饭过来啊? 匆忙的吃过早饭,两人便进了宫,皇帝和暖阳公主也在柔太妃那里,每人都准备了新婚贺礼,柔太妃早些年受宠又不张狂,宫里许多的奇珍异宝她都没戴过,一股脑的装了个大盒子里赠给了杨芃,她拉着这个儿媳的手捏了捏,“哀家自己在宫里呆着闷,前些天你还陪着我聊聊天,如今离了宫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以后常来找我,我这里好多这样的大盒子呢,都给你。” 柔太妃跟哄小孩似的哄杨芃,杨芃回握着她的手,“那我一定天天来~” 暖阳插嘴,“母妃太偏心了吧,那么多好东西就不给我留点儿?” “哼。”柔太妃晲了她一眼,“你弟弟都成亲了,你倒是也让我省省心赶紧找个驸马,我给你备的嫁妆肯定不比给小花的好东西少。” 这话一出,屋里居然一个接话的都没有,温凉打了个呵欠,“母妃,您接着训导公主吧,我带王妃先回去,她今天不舒服。” 杨芃的脸一红,这家伙,胡说些什么呢! 柔太妃倒是很欣慰,“知道疼媳妇呢,好事,那你们先回去吧。哦对了,你姨母这两日就进京了,你也准备一下。” “太妃。”皇帝开口,“英武侯过两日也就回京了,边关的扰乱已平,我已经召他回来。” “哎,好好,我们姐弟仨好多年没聚在一起了,真好。”柔太妃不知是不是被温凉的呵欠传染,也有些困,“近日天寒,你们都多穿些别着凉,我乏了,你们也不用在这陪着我了,都忙去吧。” 众人离开,温凉无比自然的就去拉杨芃的手,被她轻轻甩开了,瞪他一眼,“说好了在外人面前不能这样的。” 温凉过去抓了她的手又甩开,“你没说成亲后也不能这样啊。” 两个人斗着嘴往宫外走,和他们方向有些不同的皇帝和暖阳在后面却是都不说话,直到暖阳也打算往宫门方向走的时候,皇帝才唤了一声,“去我那里喝口热茶吧。” “我公主府没有茶么?”暖阳不看他。 “公主府没有喂茶的人吧。”皇帝压低了声音走到她身边,“走吧,我好几日没见你了,看在我在太妃那里坐了那么久的份上。” “你那热茶不好喝的话我可不留……”暖阳嘀咕了一句,还是跟在他后头去了御书房。 本来只是想喝杯茶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着他在书房里滚做了一团,她气恼的捶他,“不是说来喝茶的么!” 皇帝以嘴做杯的喂她,“这不是喝着呢么?” 闹到最后,还是被他抱去了殿后的软塌上抽丝剥茧的折腾了个遍。 她在他怀里平息,“过了年,你是不是就该选后了。” 皇帝抱着她的手一僵,“不选。” “朝臣们不会由着你的。”暖阳叹气,“你有了皇后,我就不再来找你了。” “不可以。”皇帝声音坚决,又怕惹她不满,“不选后,拖着,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难道还能管着朕睡哪个女人床上去?” 暖阳笑了,小声问他,“要不我给你生个儿子吧?” “那敢情好,你生了我就照着他们的意思找个皇后,把儿子抱到皇后膝下去。”皇帝似乎觉得这主意挺好,“真的,要不你给我生个儿子吧。” 暖阳就是随口开玩笑,她一直喝着避子汤呢,“那你找了皇后和她同房么?” “我和她同房干嘛,我有你啊。”温澈在皇帝的位子上坐了些时日了,也渐渐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孤独感,权势果然最能吸引人的心神,他越来越喜欢暖阳,却不是最初那样有些病态的希望绑她在自己身边了,他知道她不在意皇后的位子,现如今这样的相处让他很满意,他希望能一直和她在一起,“你断了避子汤吧,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暖阳却还在想着皇后的事情,“那你不和她同房,又娶了她,岂不是对她很不公平?” 这个“她”是谁还是没影的事呢,暖阳居然已经开始为人家抱不平了,温澈笑着捏她鼻子,“你在天家长大,难道不公的事见得少么?既然她选择了要当皇后,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她进宫的那一刻就该知道这个道理。” “我不喜欢这样。”暖阳想到可能会有个女人名正言顺的陪在温澈身边,他们可能从相敬如宾变成举案齐眉,可能有一天这个男人心里便有了别人,“如果你大婚了,我便找个驸马去。” “怎么总想着找驸马?”温澈不太高兴,翻身压住她,“不行,我真得赶紧让你生个儿子收收心……” 回了郡主府,温凉本想着让杨芃去盖着被子睡一觉的,杨芃却觉得不成体统,拉着他去见姨母表弟表妹。 温凉看看她握着自己的手,“不是不让牵么?” 杨芃晃了晃他的手,“小心眼!” 温凉回晃她的,“说我坏话晚上不让你抱我睡了。” “谁稀罕抱你!”杨芃被他说得羞恼,盯着他的短发说了声,“毛猴子!” “那你就是母猴子,猴子才会嫁猴子!”温凉的声音在见到跑过来的王竟勤时戛然而止,询问杨芃,“这是表弟么?” “是,竟勤表弟。”杨芃拦住了王竟勤,摸摸他脑袋,“你跑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王竟勤和杨芃死去的弟弟同岁,她下意识的就对他颇多宠爱,从他来京后一个月的日子里经常给他送吃的和玩的,因而王竟勤对她也不生疏,“我的木鸢刚才飞过来了,姐姐你看见了么?” “没呀……啊,那个是不是?”杨芃指着不远处和枯叶融为一体的木鸢,等王竟勤捡回来了,牵着他一起回房。 杨芃站在中间,温凉透过肩膀看见她牵着王竟勤了,就很不满她松开自己的手,总想去牵她,被她不停的避开,三人玩闹着回了房,才发现姨母谢氏还有表妹王萱也都在屋里头说话。 王萱才十一岁,跟温凉行了礼就坐到了母亲身旁,安静的看着他们。 温凉看了眼王萱,没人注意的时候跟杨芃小声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高,和你表妹的样子也有些像。” 然后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杨芃胸口的位置: “那时候我才这么高。”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么晚才更新,因为我没想到本来应该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因为一点状况不用去了…… 他妈要照顾小小朋友,给我塞了钱就让我带他继续去游乐场玩了…… 我现在这个腰酸腿软啊……这个感觉怎么说呢,三爷都没让我这么累过。 晚安大家。   ☆、52章 十七章(3) 温凉和杨芃说悄悄话的时候谢氏就无声的打量着他们,这个姑爷她没见过两次,从江南来的时候听人家道听途说以为是圣上恩威并施的强拉了这两人成亲,只道自己的外甥女苦命。可见着杨芃之后才发现她似乎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后来又见到了温凉,发现他除了头发怪异了些,长得却是十分俊朗的,单从外形上看并不亏待侄女。年岁上比杨芃要小,可容貌这东西,向来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的,夫妻两人能互相敬重就好了。 眼下看着小夫妻两人的亲密神态,谢氏的心轻快了许多,又想起来温凉可是在寺庙里长大的,听说还是圣上下旨让他还的俗,也不知昨夜两人过的是否和谐。 王竟勤是个活泼的,主动的拉着温凉问,“王爷姐夫,你能帮我做木鸢么?我这个总是飞不远。” 温凉很好说话的坐在他身边,“行啊,我小时候也做过这个,我会另一种做法,能让头更轻,飞的就远了……” 谢氏看这情形,朝着杨芃招了招手,和她去了里屋。 “姨母,什么事啊?”杨芃和她一同坐在温热的大炕上。 “你和王爷,昨晚……过的可还好?”谢氏眨了眨眼示意。 今天柔太妃没问的问题还是被人问了,杨芃不想谢氏担心,就没说自己小日子的事,“挺好的,王爷很疼我,姨母您别操心了。” 谢氏仔细的看着杨芃的神情,看得出她虽然有些疲态,但脸色红润,不像是受了苦。“那就好,王爷疼你,你也要多疼他,夫妻两个人要好好过日子。对了,那个红绮,你是打算抬了姨娘的么?” “姨母……”杨芃的表情明显有些僵。 “傻孩子,我知道你刚成亲听不得这些,可你也不能完全不打算,要是让哪个有心思的爬了床你再收拾可就要费心了,不如抬个自己的丫鬟,起码能拿捏的住。”谢氏以身说法,“你得替着夫君着想,他才能敬重你不在外面胡来啊,你看你姨夫的几个侍妾全是我挑选的,一个个都听话着呢,你娘走得早,没人教你这些,我得跟你说啊。” 杨芃忍不住说了句,“我娘也没给我爹抬姨娘啊。” 谢氏想起来姐姐害羞跟自己说翔安侯不肯收用别的女人的事,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像你爹那样重情重义的人,天底下又有几个呢。” 杨芃自信的跟她说,“王爷也是那样的人,姨母您放心吧,还有圣上替我撑腰呢,我不会受委屈的。” 谢氏盯着她看了会儿,摇了摇头,这样天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她刚嫁人的时候何尝不是没有过呢。她摸了摸杨芃的脸,“希望他不会让你失望吧。可是小花,你记着,不管是权力还是财产,握在你手里的谁都不能拿走,哪怕有天你伤透了心,也不能轻易的把这些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让人。” 杨芃侧面抱住了谢氏,“姨母你在这边多住些时日吧,帮我看着王爷。” “哼,你赶我走我都不走,你这府上的人什么规矩都没有,我得都给你教好了才能走。”谢氏抚了抚杨芃的肩头,“你婆婆仁慈不用你去立规矩,你也得自觉地多往宫里走走。行了这些以后再说吧,你昨晚估计睡得也不安生,快回去再歇歇吧。” 杨芃回到前厅的时候就看见温凉正在教王竟勤怎么做木鸢头,王萱则坐在一旁拿着笔在木条上涂颜色,举着那个红底金纹的翅膀小声的问:“好看么?” 温凉看了她手里的翅膀一眼,毫不吝啬的夸奖:“画的真好。”他夸完了,眼角瞥到杨芃走出来,笑意扩大,“和姨母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你坏话呢。”杨芃也笑,“我想回去歇着了,你在这里陪竟勤、萱儿玩吧,我先走。” 温凉跟着站起来,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桌子,“竟勤,你表姐不舒服,我去照顾她,等用了晚饭咱们再一起玩吧,你先照着我说的改改头。” 杨芃微不可见的推了他一下,“不用你陪。” 温凉却不理会,和谢氏道别之后直接拉着杨芃走了,“我头疼呢,你照顾照顾我。” “怎么照顾?”杨芃才不信他头疼。 “对着我右边耳朵骂一顿就好了。”温凉笑,“骂完了再亲亲。” 杨芃捏他手背,“又胡说什么呢!” “哪一句是胡说的?”快到门口的时候温凉直接揽住了她的腰,无视着她怒瞪的眼神,“你以前不是说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好吃的呢,我连个影都没见到。” 温凉的话转移了杨芃的注意力,她记着自己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你有什么要吃的么?” “我不挑,你做的都好吃。” “还没吃呢就都好吃了?” “嗯,你尝尝我嘴上是不是抹了蜜。”温凉凑过去自己夸自己,“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不害臊!”杨芃伸出食指在他脸上刮了下,“越来越不害臊了!” 两个人嬉笑着换了衣服躺上床,温凉伸出去一只胳膊让杨芃枕着,马上就是午饭的时辰了,他们打算吃过饭再歇晌,现在就只是小憩一会儿。 “姨母跟我说,让我替你抬两个姨娘。”杨芃毫不含糊的就出卖了谢氏说的悄悄话。 “为什么啊?”温凉是很认真的不解。 “就说是要替你着想。”杨芃看他,“比如像我现在这样不方便和你同房的时候,你可以和姨娘去睡。” “你不方便的时候我不是也和你一起睡么?”温凉拍拍她肚子,“还给你捂肚子。” “我也是这么觉得。”杨芃高兴的笑,“你连我都没睡成呢,哪有心思想别人。” 温凉的脸一下子红了,侧着头望着杨芃,又扭头看床板,“你别当我什么都不懂,我明白着呢!” 杨芃抬起一条胳膊搭在他胸口,“你明白什么?” 温凉的脸更红,“我什么都明白。” 杨芃把手钻进了温凉的中裤里,戳了他那精神的小弟兄一下,“嗯,是挺明白的。” 温凉浑身一僵,往一旁挪了挪,把杨芃的手拉出来,“你别乱动,我不舒服。” 杨芃就爱看温凉不好意思的样子,朝着他耳朵吐了口气,“我让你舒服舒服啊。” 温凉都要跳下床跑走了,他手脚一起扣住杨芃,把人按在怀里紧紧的搂着,“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躺一会儿嘛!” 杨芃在他怀里的时候依旧往他腰下伸手,逼得温凉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杨芃终于老实,眼睛亮亮的,“怎么不客气?” 温凉的手在她腰间摸索了一会儿,忽然咯吱起她来,“怕不怕怕不怕!” 杨芃无动于衷,冷静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你好幼稚。” 温凉愣了一下,“咦?不怕了么?” “哼,这有什么好怕的。”杨芃冷冷的看他。 “好吧……”温凉翻到一旁,“那我们说说晚饭想吃什么吧。” “哈哈哈哈哈。” “?”温凉纳闷。 “哈哈哈哈痒死我了,哈哈哈哈……”杨芃忽然在床上打滚,之前憋着的笑现在一起迸发出来,笑的温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午饭就是在房里用的,杨芃连床都没下,温凉端着碗夹了菜和饭给她送到了眼前,“王妃娘娘,我伺候的还行么?” “还行吧。”杨芃故意没擦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蹭的他一脸油。 温凉转头就把自己的脸挤到她脸上蹭了个遍,“再胡闹就打屁股。” “我又不是玉锦,这么大了还打屁股!”杨芃把空碗给他,“我吃饱了,要漱口。” 温凉立马去拿了茶和痰盂来,“你能喝茶么?” “嗯,喝。”杨芃点头,“我没那么抵触了,你会保护我不让人再把我拐了去吧?” “哪用我保护你啊,你这么聪明,都把我给拐了,谁还能拐了你去?” “怎么听着不像夸我呢?”杨芃点了他一下,“我哪里拐你了,明明是你半夜跑到我房里求我不要嫁人,还说要还俗,我才心软了的。不然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是皇后了呢!” 温凉把旁的东西都放下,爬上床搂住她,“皇后你就不要想了,你现在是逸王妃,知道么?” 温凉松开她,看了她一会儿,“不行,你总想些有的没的,我得给你盖个章。”他说完就去扯她衣服带子,撩起下摆露出来白白的一方肚皮,在她肚子上嘬了一口,指给她看,“给你印了章了,不许瞎想了知道没?” 杨芃不乐意,“我还没给你盖章呢。” 温凉大方的拉开自己的衣服,“你盖。” 杨芃遗憾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这要还是光头就好了,给你在脑袋上印一个,估计就没别的女人打你主意了。” 温凉一听她还在想着谢氏的话呢,拉着她的手保证,“我原本应该专心侍佛的,为了你扰乱了佛心已经是破戒了,要是三心二意的话肯定会被佛祖惩戒的。” “你放心吧,为你下地狱也就罢了,为了别人,多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一定要上午就更新!你们相信我不!你们相信我的话我就也试着相信自己一下【咬着芝士卷边至尊披萨吮着手指说道。   ☆、53章 十八章(1) 十八章角国来使 角国国王与王后来朝拜的日子,大国师亲自在城外十里的驿站迎接,将人一路护送进了宫里。 京城的百姓没经历过战乱,听说北边的人都长着鹰钩鼻子蓝眼睛,头发也是金色卷的,挤破了脑袋踏烂了酒楼的栏杆要看看这些异族。 国王王后是没看见的,倒是看见了随行的护卫队,确实比大晋的子民要高上许多,头发不知道卷不卷,都扎成辫子了,颜色是金色的。 在那几辆马车中间,忽然探出来一个不安分的脑袋,她的头发是棕色的,梳了两根辫子垂在耳边,穿着宝蓝色衬白色的裙子,裙子的样式也是没见过的。她只探了一会儿头,就吐了吐舌头又坐回了车里。有极少的离得近的百姓立刻惊呼:“真的是蓝色眼睛!” 蓝色眼睛的女孩叫苏丽珊,是角国的公主,也是角国国王最喜欢的孩子,因为国王和王后其他的子女毫无例外的都是黑眼睛,只有苏丽珊是蓝色的眼睛,国王难免的就对更像自己一些的苏丽珊有些偏爱,就连这次来大晋都破例带了她来玩。 晚上皇帝设宴为角国国王接风,大将军这才有机会和长女说说话。李树欣穿着的是角国服侍,腰腹那里收拢,能显出来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李斯忱不满的教训她:“我让人给你制几套新衣,这么穿着憋屈着我外孙可怎么办?” 李树欣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大儿子都成亲了,如今居然又怀了一个,真是丢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李斯忱脸一沉,“你别胡说了,让我外孙以为你嫌弃他该伤心了……哎哎,你这怎么当人娘的,怀孕了还喝酒,酒活血你不知道啊!” “我这不是好些年没喝京城的梅玉酒了犯馋了么……”李树欣就像她那个蓝眼睛的女儿一样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对着走来的角国国王嚷了句,“达塔,父亲不让我喝酒!” 达塔握拳在胸口一抵,向李斯忱打招呼,“大将军,欣欣喝不醉的!” “……”这哪里是喝醉喝不醉的问题,李斯忱想想他们那四个儿女都健康的长大了,也就不多说了,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李树欣的小腹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座位去。 李斯忱刚走,苏丽珊就跑过来,趴在李树欣的耳边私语。 达塔也凑过去想听母女二人的悄悄话,被苏丽珊推开了,“父王,我和母亲有私房话说!” “私房话?”这又是什么新词语,达塔的晋话说的没有妻子和孩子们熟练,可还是想融入她们,“和我说说好么,我也想知道我的宝贝在想什么。” 苏丽珊看见达塔好像很受伤的样子,只好又把刚才告诉母亲的话跟他说了一遍,“我觉得逸王爷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还会温柔的扶我下马车,近看更好看,我想招他当驸马!” 她这次的声音不小,周围几桌的人都听见了她的雄心壮志,一瞬间有些沉默,纷纷看向了杨芃和正在给杨芃夹菜的温凉。 杨芃也听见苏丽珊的话了,扭头看向温凉,露出个说不出怎么怪异的微笑,怪渗人的。 温凉小声的解释了句,“圣上让我扶的!” 杨芃继续笑,不说话。 逸王和逸王妃前日才大婚,苏丽珊今天便说要让温凉当他的驸马,宴席上的人都有些尴尬,想着谁来跟角国公主解释下。 达塔哈哈的拍桌大笑,“我的宝贝,角国的子民,达塔的儿女,都是喝最烈的酒,骑最难驯的马,找最优秀的伴侣的,可有一点儿,咱们绝不能嫁像逸王爷这样有配偶的男人。除非,他的配偶死去。” 苏丽珊听见温凉已经有配偶的时候吃惊了一下,听见后面的那句话又有些跃跃欲试,看向温凉的方向,正看见温凉在和杨芃说话,盯着杨芃看了一会儿,用角国语和她父亲说,“算了,他的配偶长得很可爱,死了太可惜了,我不让他当驸马了。” 其他人还没搞明白她说了什么,温澈已经听人跟自己翻译了,举着酒杯敬了苏丽珊一杯,“公主性情豪爽,天真可爱,虽然逸王已经成亲,可我大晋尚未成家的好男儿多得是,公主要是看上了谁,跟朕说,朕替你做主。” 苏丽珊瞧着这位年轻的国王半晌,等温澈把酒一饮而尽的时候没有随着他饮酒,反而问了一句,“你有配偶么?你也很好看,你想当我的驸马么?” 温澈差点把没咽下去的酒喷出来。 角国公主很容易的就移情别恋了,可温凉这里却没那么好过,他简直是受了无妄之灾。 护送角国队伍进宫时,温澈在宫门口迎的,第一辆车下来的是国王王后,第二辆车跟着苏丽珊公主,因为苏丽珊没有及时下车,温澈便说了一句,“逸王,去看看。” 温凉只好去后面车子提醒,伸了只手示意:“公主,下车吧。” 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温凉和杨芃解释了许多遍,还是不见她有什么反应。温凉挫败的撞撞杨芃的肩膀,“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杨芃懒洋洋的,“我什么都没问呢,你就说了这么多,莫不是做贼心虚?” “我哪里……”温凉哑口无言,控诉杨芃,“你才是贼,把我偷走了,还不心虚,还这么对我!” “我偷什么了?”杨芃觉得自己没听清。 “偷了我,把我从佛祖身边偷下山了。”温凉肯定的答。 杨芃晲他一眼,“你这么大个头,我哪里偷的动。” “你偷了我的心,我的身体就跟着一起下来了。”温凉拉着杨芃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试试,这里是不是空了?” 杨芃配合的把手放了好一会儿,明明心跳的很有力,她没好气的瞪他,“跳着呢。” “是么?”温凉居然疑惑了下,“我怎么感觉不到了。一定是你不理我,我太难过了,连心跳不跳都不知道了。” 杨芃憋着的一口气被他连求带哄的给逗出去,她不再板着脸,用力的抿着嘴打了温凉胳膊好多下,“你以后不许扶别的女人了!” “不扶不扶!”温凉两臂端平了在身前,“谁让我扶我就把胳膊砍下来给他,让他自己拿着扶去。” “咦!”杨芃继续打他,“说的好恶心!” 温凉嘿嘿嘿的笑,趁机环抱住了杨芃,“好恶心好恶心,快让我抱抱把恶心都挡在外面!” 杨芃靠着他胸口,不那么生气了,说起来那位公主,“她的眼睛真的是蓝色的哎,好漂亮,就像天空一样。” “是么?”温凉思索了一下,“我没注意。” 杨芃隔着衣服捏他大腿上的肉,“少哄我,怎么可能没看到!” 温凉笑着蹭了蹭她,“她要是不说想招我当驸马,我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杨芃不管真假的高兴了会儿,又道,“你说,角国国王这次带了公主来,是不是想和大晋联姻呢?” 毕竟国风再怎么开放,一个公主也不会在公开场合几次三番的说要嫁人吧? 温凉想了想,幸灾乐祸的笑,“大概吧,她不看上了圣上么。” 杨芃摇头,“她就算真看上了圣上,撑死了也就是给圣上做个贵妃,朝臣们不可能让外族女子当皇后的。” “那天我去上朝,听见王阁老上书求圣上纳妃选后了。”温凉每月的初一、十五需要上朝汇禀天象国相,“然后圣上跟他说‘九公子的百岁酒朕是喝不着了,不过会让人送去赏赐的。’” 王阁老的九公子是外室所出,家里夫人没少闹腾,家宅不宁这一条真要追究起来是可以罢了他的官的。 皇帝在政事上一向会虚心听从群臣的意见,唯独充盈后宫的事,但凡有人提起来,皇帝一定毫不留情面的也提提那人的不好说出口的事,谁都保不齐家里有点儿小状况,皇帝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他们:我不管你的后院,你也别管我的后院。 可这毕竟不是拖能解决的问题,杨芃是知道暖阳跟圣上的关系的,也因此更担心一些。 她无力左右圣上的想法,却也想为了好姐妹再去探探圣上的意思,毕竟圣上待她还有几分情面。 杨芃窝在温凉的怀里,“我困了。” 温凉拍拍她,“先别睡,马上就到家了,这会儿睡了一会儿下车会冻着。” “你真不会说话,睡着了就不下车了,等我醒了再走呗。” “那不行。”温凉摇头,“我喜欢在床上抱着你睡,车子里睡不舒服。” 杨芃刮他脸,“羞羞脸,你说话能不能避讳些?” “我今天在外面没拉你,也没说什么话。”温凉不满,凑近了她脸边,“不过你是不是喝酒了?不是说小日子不能喝么?” 开席前温凉确实嘱咐过她了,不过那梅玉酒是御膳房特制的果酒,梅子的酸爽加蜂蜜冻的甘甜太诱人,在柔太妃叫温凉过去说话的时候,她没忍住饮了两杯。 “能闻得出来么?我漱过口了啊。”杨芃毫不遮掩的就暴露了自己。 温凉扬着嘴角低头,在她唇上碰了下,“我看看喝了多少?” 说完,含着她的唇用了些力,寻到一丝缝隙把舌头伸了进去,他还没有这样亲吻过她,就记得她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似乎不小心舔到过他的舌头。这样亲密的触碰在一起,他才知道她有多馋人,就像个软软的糖果似的叫人放不下嘴。 他睁开眼,最后在她嘴上又亲了下,有些害羞的退开,盯着她有些发红的眼圈,在她眼尾的地方点了一下,“你喝酒的时候,这颗痣会特别红。那次,在霍二叔女儿家吃饭,你喝了酒靠在我肩上,我就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善变的物种……赖床是人类的天性……床上做出的承诺都是算不得数的…… 天还这么亮,一定是早上。【揉眼睛   ☆、54章 十八章(2) 接风宴后,柔太妃召了杨芃进宫说话,见了面先是拉着她看了看,小声的嘱咐:“这两日睡得好么?新婚夫妻难免亲热的没个数,昨天我看凉儿那殷勤样儿,肯定没少折腾你,你可得劝着他些,贪欢伤的是两个人的身体……” 跟婆婆聊这些比跟姨母聊可要羞人多了,杨芃一直没敢说自己和温凉没圆房的事,只能低着头装羞涩,没说什么。 柔太妃看她这模样,应该是和温凉感情挺好的,她就怕昨天苏丽珊的那些话伤害了两个人的关系,这才拉下老脸来问他们的房里事。 “凉儿的情况你也知道,原本是在寺里修行的,能和你结缘成夫妻也挺不易的,你放心,我不是多事的那种婆母,不会给他添房里人,我巴不得他这辈子就娶一个人,你们正是好年纪,后头生个十个八个的都不成问题,他不提的话你也不用给他张罗什么侧妃姨娘的,他要是真提了,你让他来跟我说。”柔太妃说完这些话,听人禀告说角国王后带公主来了,这才止了话头,只说了一句,“我都替你做主。” 杨芃知道婆婆是为了昨晚的事让她安心,心生感激,不知道怎么说,就想着回府以后好好给温凉做顿吃的。 苏丽珊进屋像模像样的跟柔太妃请了安,蓝色的大眼睛转悠着去看杨芃,丝毫没有前一晚还想和人家抢夫君的尴尬,“你叫杨芃吧?” “苏丽珊!”李树欣喝了一句,“叫王妃或者叫表嫂!” 苏丽珊“哦”了一声,坐在杨芃身边,甜甜的叫了句,“表嫂~你能带我出去玩么?” 杨芃在婆婆那里吃了定心丸,知道这个漂亮的异族姑娘不会嫁给温凉,而且身份还是温凉的表妹,态度十分和缓,“公主想去哪里玩?” “叫我苏丽珊就好了,别叫公主,会搞混的。哎?我那个公主表姐呢?”她转头问起了暖阳。 “你表姐今天身子不舒服,没过来。”柔太妃细语道。 “你们这里的女人不骑马不打猎,所以身子才会那么差,你看我,从来不生病!”苏丽珊对着杨芃做了个强壮的姿势,逗得屋里人都笑起来。 “哎,我真应该打小就把苏丽珊送来大晋,让她好好学学女孩子的规矩,你瞧她现在这样,简直就是女魔头。”李树欣喝了口茶,摇头叹气。 “得了吧。”柔太妃笑她姐姐,“你不想想她娘亲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就算是在大晋长大了,也一样是个女魔头,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你才不正你才歪呢!”李树欣作势要打她,两姐妹竟有种回到儿时的感觉。 苏丽珊没兴趣听长辈谈事情,拉住端端正正坐着的杨芃的手,“表嫂,你能带我出去玩么?” “行啊,你想去哪里玩?” “都好!我想出宫,我还没看看大晋的京城是什么样的呢,母亲说会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杂耍,还有用滚烫的糖浆画成各种图案的糖,晚上还能在湖上划船听小曲儿!”苏丽珊把李树欣曾经给她讲的都说出来,满是向往的神情。 “好呀,我让你表哥去安排,嗯,我府上还有个妹妹,比你小两岁,你们应该能玩到一处去。” “叫上公主表姐吧,她长得漂亮,我喜欢和她玩!”苏丽珊还不忘拉上暖阳。 李树欣无奈的跟柔太妃说,“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跟好看的人一起玩。” “啊,还有皇帝圣上!能不能喊他也一起出去玩?”说到好看,苏丽珊又想起来了她目前打算召为驸马的人选。 “别胡说,要叫圣上,圣上日理万机,哪能陪你胡闹,就叫你表哥带你去玩吧。”李树欣一直还没回将军府去看看,索性说道:“就明天吧,明天一早你随我去拜访你外祖父,然后跟着你表哥他们出去玩。” “邝弟明天也就回来了吧?真好,你们还能见个面。”柔太妃羡慕的说,“我也想回去看看了。” “想回就回去呗,谁拦着你了不成?”李树欣豪迈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想干什么还忍着憋着的,你出息都叫狗吃了?!” 柔太妃舒爽的笑了笑,“也对,那我明天回去省亲去!” 将军府已经许久不曾那么热闹了,本该今日到达的李邝路上快马加鞭的赶回程,昨天半夜就到家了,圣上知道今日太妃省亲,特许了英武侯李邝休整三日再进宫复命。 蓝眼睛的角国国王和苏丽珊公主成了李玉锦关注的对象,不时的爬到人家腿边盯着人家脸看,被吴氏数落着抱回腿上,倒是李邝心情很好的把女儿架在肩上,走到达塔身边,让女儿能看个清楚,“看看你姨夫,好看么?” 李玉锦害羞的捂着脸,抱着许久没见的爹爹的脖子,“好看。” 李斯忱看看儿女再看看孙女外孙,高兴的一直合不拢嘴。秦氏就坐在一旁,不停的让李斯忱喝茶,怕他太高兴蹿了火。 李树欣嫁人的时候将军夫人还在呢,她听柔太妃给她讲了秦氏的事,也听说了圣上是被秦氏照顾大的,心里还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的,现在看她这样关心李斯忱的模样,忍不住怀疑了下,小声的问柔太妃,“父亲可曾想着真的纳了秦姨娘?” 柔太妃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回她,“父亲说他和那个救他的副将情同手足,只把秦姨娘当妹妹看,没别的想法,我也让吴氏问过秦姨娘,姨娘说没别的心思,就想和儿子安安稳稳的过后半生呢。” 李树欣点了点头,“没野心的才是有大福气的人呢。”说完聊起别的来,也不再提。 大堂的角落里,温凉正从随身带着的小糖罐里捏出红糖来给杨芃冲糖水,刚冲完就递给安静坐着的杨芃,“趁热喝,别烫着。” 杨芃忍不住笑,“那到底是趁热还凉凉再喝啊?” “就现在喝,小口小口的喝。”温凉坐在她身边,碰了碰她的手,“手有些凉啊,我叫人给你加件衣服?” 昨晚杨芃从宫里回府就没什么精神,说肚子疼,他要叫大夫她又不好意思不让叫,说是老毛病了,暖和过来就好了,他替她捂了一晚上的肚子,今日果然见好。温凉谨记不能让她冻着,走的时候还叫人多带了件衣服。 杨芃啜着糖水,“哪有那么娇气呀。” 温凉撇嘴,“还不娇气?昨晚抱着我胳膊疼的掉眼泪的是谁?” 杨芃“哼”了一声,“我还给你做了羊角糕呢!” 温凉“哼”回去,“然后只给我留了一块,其他的都自己吃掉了?” “哎哟肚子疼。”杨芃按着小腹。 温凉被她吓了一跳,“叫大夫给你看看吧。” “不用不用,你就是别气我就好了,我一置气肚子就疼。”杨芃狡黠的笑。 温凉觉得她好像在骗自己,也不和她计较,监督着她把一杯糖水喝尽,又给她泡了些,“这回慢慢喝就成。” 其实杨芃的葵水快退干净了,可她愿意看温凉格外小心的照顾她的样子,便没提,高兴的享受他对自己好。 夫妻两人没说几句话,苏丽珊就插过来,“表哥表嫂,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啊?” 杨芃叫她坐在了自己另一边,“得吃了午饭,吃完了咱们去梨园听戏,然后逛街看杂耍,晚饭咱们就在画舫上用,还能听唱小曲儿的,怎么样?” “哇!好棒好棒!”苏丽珊想想就高兴,一溜烟的跑去跟李树欣说了,又去找坐在另一边的暖阳说,大概看出来暖阳没什么心情搭理她,最后和李玉锦玩去了。 终于捱到了午饭用完,苏丽珊迫不及待的拉着杨芃就出去,温凉在后头跟着埋怨暖阳,“你陪她玩呀,我的王妃被抢走了。” 暖阳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担心你的姐姐被抢走么?” 温凉忽然抬手摸了摸暖阳的额头,“你真的不舒服么?” 暖阳打掉他的手,“假的。” “你要是不想出去玩,就回去歇着吧,不要逞强。” 暖阳想想柔太妃慈爱却不可拒绝的眼神,还有她那句照顾好“弟弟妹妹”,无奈的往前走,“一起去玩吧。” 温凉跟上去,像拍杨芃头似的拍了拍暖阳的脑袋,“不气哦。” 暖阳回身疑惑的看着温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可温凉却已经去追安排马车的杨芃了,他得阻止苏丽珊想霸着杨芃的不合理要求! 走近了才发现,苏丽珊已经上了车,那辆车里还坐着王萱和王竟勤,三个人正好奇的互相打量。 暖阳有自己公主府的车马,独自一人上了车,等了半晌忽然听见外头有喧哗声,撩开帘子才看见是李玉锦在闹腾,李玉锦见大家都走了,哭着闹着也要跟着出去玩,李邝便叫人把她送过来一起带出去玩。 暖阳看了看弟弟那两口子,扬声朝外头说了句,“把玉锦放我这里吧。” 温凉把李玉锦抱过去的时候朝暖阳笑的毫不遮掩,被暖阳又鄙视的白了一眼。 队伍这才终于启动,温凉坐在只有两人的马车里,算了算从将军府去梨园的路程,开心的凑到杨芃耳边说:“嘿嘿,我们可以亲半个时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在深夜等待(或者只是刚好在玩)的你们,今天的评论都发红包哟么么哒! 如果你还在陪着我,请告诉我一声哦~~我会在心里默默亲你一下的!   ☆、55章 十八章(3) 温凉的亲吻大业没能成功实施,因为温凉一开始给她嘴角咬破了,气的杨芃把人给推到一边保持距离,想着一会儿下车被人瞧见了要怎么解释。 温凉不时的看向她,神情委顿的喊冤,“你嘴唇的皮太薄了,不赖我啊……” 杨芃舔了舔嘴角,“我冬天嘴容易破,你还不轻着点儿!” “哦,那我轻一点儿!”温凉保证了一句又坐到她身边。 “轻一点也不行了!你已经失去了机会!”杨芃推他,不许他靠近。 两个人角着力,最后还是温凉力气大,把杨芃给推倒了,“咚”的一声脑袋撞到车板上,疼的杨芃眼泪都渍出来了,捂着脑袋坐在一角安静的看着他。 “我,我给你呼呼。”温凉看着不说话的杨芃吓得要命,说话声都放轻了。 杨芃一扭头,不看他,气呼呼的捂着头看别处。 温凉没想到会伤到她,提心吊胆的想着杨芃这么小心眼,说不定一天都不能理他了,于是先发制人的也“哼”了一声,“我不理你了!” “……?”杨芃扭过头来,“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我不理你了,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说的,你好自为之吧。”温凉越说越硬气,喝了口热茶,入定似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了。 莫名其妙斗起气来的夫妻两人愣是一句话不说的到了梨园,前头苏丽珊兴奋的往里头冲,后面大的小的还有丫鬟跟着跑。最后头的杨芃和温凉则是慢慢走,杨芃心里委屈,越走越慢,温凉在她前头走,身后却像有眼睛似的,她慢他也跟着慢,始终只比她前两个身位。 渐渐的,两人落后前面的人太多了,杨芃又迈起了大步子,快速的朝着王萱他们追去。 王萱正和苏丽珊说话,准确的说是听苏丽珊说话,两人年岁相近,王萱性子软和安静,和苏丽珊刚好互补,她听苏丽珊说山野树林的故事,说他们那里的风土人情,听得极入迷,不时的追问“然后呢?”问的苏丽珊更有讲故事的兴致了。 王竟勤因为姐姐不理自己,就到处跑来跑去的闹个不停,被王萱拉住训了几句,训完了也不长记性,又去闹了。 杨芃把刚在车上睡醒的李玉锦拉到王竟勤身边,“竟勤,好好照顾玉锦妹妹。” 王竟勤歪着头看了看这个小妹妹,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的椅子上,李玉锦还迷迷糊糊的,让跟着谁就跟着谁,也不哭嚷。 总算把孩子安抚好了,戏台子上也开始了演出,先是一出武戏,讲一户猎户上山打猎碰上了狼群于是厮打的故事,打到最后猎户发现狼群里竟然有个小孩,正是他当年丢失的儿子。 苏丽珊听得一愣一愣的,唱词因为声调变音变的厉害,她听不明白,王萱就给她讲解,两个人越玩越投机。 李玉锦也听不懂戏词,不过不碍着她高兴,她指着桌子上的一个个盘子,让王竟勤给她拿吃的,连花生都不让丫鬟剥,指挥着王竟勤剥了喂到她嘴里,王竟勤难得碰到比自己小的玩伴,很好说话的给她剥了花生米,还像大人似的提醒她:“慢点吃,嚼碎了再咽,别呛着。” 至于温凉和杨芃,两个人居然没有腻乎在一起,反倒是各看各的一句话不说,不过中途的时候温凉拿出了糖罐给她冲糖水,然后沉默着把糖水替换了她喝的清水,杨芃是喝了一口才尝出来味道的,偏头看了眼温凉,又极快的坐正听戏了。 暖阳就这么一边饮茶,一边听戏,一边观察着其余人,大家都有伴儿,怎么就她落单了呢?她喝的是茶,也觉得像酒似的醉人,喝到最后都不知道戏唱的是什么了,晕乎着问杨芃,“这茶里是不是掺酒了?” 杨芃从她那壶茶倒了些在自己碗里,尝了尝味道,“是桂花茶啊。” 暖阳“喔”了一声,“那继续听戏吧。” “唱完了呀,咱们这就走了,从烟溪街走到拱桥画舫那里,逛一逛摊子。”杨芃刚说完,觉得自己腰上被人戳了一下,回头却看见温凉目不斜视的望着戏台子。 暖阳看他们斗气觉得有意思,也不跟着掺和,“那就走吧。” 烟斜街上卖小吃的居多,苏丽珊叫糖人师父画了个狼,笑眯眯的舔着等其他人的糖画,一行人都买了,就连温凉最后去付钱的时候也要了一个,“请给我画朵花。” 糖人师父还没见过青年郎要花的,一边勾线一边笑着问,“送你身边的这位女客?” 温凉交了钱拿过糖花,嘎嘣就是一口,“自己吃。” 再走了几步又有卖糖葫芦的,苏丽珊又嚷着想吃。然后是糖耳朵、糖瓜……吃到最后,糖进了嘴里都是苦味了。 暖阳一直觉得有些醉醺醺的感觉,那些吃的她都吃过,也不怎么稀罕,走在队伍的最尾端,只跟着看。 终于过了拱桥,上了提前包下的画舫,饭菜瓜果摆上了桌,暖阳觉得有些难受,跟杨芃说了句出去透透气,就带着丫鬟去外面了,她刚深吸了几口气,后脚杨芃就跟出来,“没事吧?” “没事,可能有些晕船,你上去玩吧,我先回公主府好了。”暖阳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你快回去,等下次再出来玩再叫我。” 杨芃点点头,“那你先回府吧,路上小心些,车马就在梨园后头候着呢。” 暖阳应声,领着丫鬟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天色已经黑了,还没出正月,街上依旧挂着些花灯,一到晚上便点起来。暖阳走到拱桥上的时候,忽然看见桥边立着个人,她头脑发晕,竟然觉得这记忆和许多年前的一幕重合了,她快走了两步,走到那人身后的时候,小声的叫了声,“小舅舅?” 被叫的人惊讶的转身,指着不远处的画舫问:“不是在那里玩么?” 暖阳鼻子一抽,昏沉的脑袋清明了一瞬,又继续发沉,她往前扑了一步,扑到他怀里,“我生病了,就先走了。” 温澈单手环住她的腰,用眼神示意了下后头跟着的丫鬟,那丫鬟是暖阳的心腹,屈身行了礼就退下去找自己府里的马车了。温澈低头用嘴唇亲了亲暖阳的额头,“有些发烫,咱们回去叫御医来瞧瞧吧。” 暖阳闷哼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宫里的人今天都去了将军府,只留我自己在那里,心里空落落的,就想着出来走走,听说你和温凉他们在画舫,正寻思着过去会不会打扰你们的玩性呢,没想到你出来了。”温澈耐心的解释着,“走吧,先回府,外头风大。” 他把自己的披风解了给暖阳系上,比划了一下,“没有帽子。” 暖阳直接把头拱在他怀里,“给我挡着。” 温澈笑着将两只手都按在她头上,裹着人往马车那边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府里的马车也迎过来,两人先后上了车,温澈揽着她询问,“昨天就听太妃说你不舒服,还以为你只是懒得应承找借口,怎么真的病了啊?” 暖阳就觉得晕,需要靠着他才能舒服些,“心病。” 温澈把手按在她胸口,“怎么病?” 暖阳仰头看了他一眼,“你会娶苏丽珊么?不对,你会纳她当妃子么?” 温澈沉默了,这两日朝臣也有进言希望他能纳苏丽珊为妃的,当日苏丽珊在接风宴上的话已经传了出去,笑谈还是美谈只看他的决定。他当然知道纳了苏丽珊的诸多好处,不论是与角国的和睦关系还是给将军府的定心丸,这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也不是说无一害,还是会有害的,如果他纳了苏丽珊,即使只是纳妃不是娶了当皇后,暖阳心里也会不自在的。就像如果暖阳哪天招驸马养面首一样,他肯定会把那些男人全都弄死。他想如果他有了别的女人,暖阳只怕伤心愤怒不比他少半分。 他的沉默让暖阳更确信了,“真的要纳是么,什么位份啊,既然是姨母的女儿,起码是要妃吧,还是贵妃?” 温澈揉了揉她的脸,“还是不纳了吧,瞧瞧我的暖阳都气的不好看了。” 画舫上没有因为暖阳的离开而冷场,苏丽珊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小曲儿,歌伶唱一首她就拍着巴掌使劲叫好,声音传出画舫外连枯枝上的鸟都给惊飞了。 又换了一个新人唱,调子一出来杨芃就知道是哪首曲儿,她忍不住朝着温凉看了一眼,却看见温凉正在看歌伶。杨芃有些不乐意,主动的靠过去压低声音问他,“那么好看不如你带回府里去看个够啊?” “啊?”温凉终于等到杨芃理自己,对着高兴的笑。 “你,我就这么一说,你居然这么高兴?真要领回家是不是?”杨芃声音冷了几分,心里一颤。 “不是不是,说什么呢!”温凉在桌子下拉住杨芃的手,“我高兴是因为你跟我说话,你别乱给我定罪。” 杨芃咬着嘴唇,她下午嘴角的伤还没好,这么一咬又觉得疼。 歌伶已经唱起了歌,温凉听了几句,问杨芃,“这是《吕娘夜奔》么?” “嗯。”杨芃没好气的回他。 “呀,那让她别唱了。”温凉忽然道,“后面的内容不适合孩子们听!” 后面的? 杨芃疑惑的看向温凉,他怎么知道后面有不适合给孩子听的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么么哒奉上,夏天好热,来我怀里一起吃西瓜睡觉啊~ 晚安。   ☆、56章 十九章(1) 十九章猎场骑马 在画舫听完曲儿吃完饭,因为宫里已经落了锁,苏丽珊跟着一行人回了郡主府。李玉锦年纪小,在车里就睡着了,被丫鬟抱进将军府都没醒。 王竟勤趴在车窗目送李玉锦回去,问他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还跟妹妹一起玩么?” 苏丽珊坐在王萱身边笑,“你弟弟的心跟那个小美人飞了!” 王萱和她一起笑,笑的王竟勤耳朵红了,抱着手臂不理她俩了。 苏丽珊还没完,继续打趣他,“在我们那里,男人要想追女人,要很会骑马才行,骑着烈马射大雁,射中了大雁绑上红色的绸缎送给心爱的姑娘,如果姑娘收下了就是愿意嫁给你了。” 王竟勤辩驳,“我没想让妹妹嫁给我,我只是找她一起玩!” 苏丽珊摇摇头,“好吧,年轻的小勇士。” 王竟勤堵着了半晌气,在苏丽珊已经和王萱说别的话题时,他忽然又开口,“苏丽珊公主,你会骑马么?” “当然了。”苏丽珊一脸骄傲,“我是我们国家骑马骑的最好的姑娘!” 王竟勤有些羡慕,“你能教我么?” “行呀,可是得有马和场地……” 和那边热火朝天的气氛不同,这边马车里就跟透风似的冷飕飕的。 温凉原本先发制人的说要不理杨芃企图引起她的注意后主动搭理自己,后来好不容易杨芃跟自己说话了,他却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偷看那本书的秘密。 “晚上的那个山药泥,我看你挺喜欢吃的,明天叫厨房再做给你吧。”温凉没话找话的打破车里的安静。 “不了,以前在厨房每天都要削山药,一看见山药我就觉得手发痒。”杨芃声音很平静。 一般来讲,杨芃高兴和生气的时候温凉都有法子应对,可就怕她面无表情的平静,让温凉连说话的点都找不着。 “那我给你做山药吧,我给你削,让我也痒痒。”温凉把两人中间的暖炉拿到桌子上,靠近了杨芃些。 “为什么那样?”杨芃看他,“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伤害一下自己我就会心疼可怜你?” 温凉沉默,承认了自己的心思,“不是这样么?” 杨芃也沉默,点点头,“还真是这样。” 两个堵了半天气的人因为这一句话又莫名的一起笑了,笑完了,杨芃才气鼓鼓的问他,“你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个歌伶看?” “哪个?”温凉没印象了。 “就是唱《吕娘夜奔》那个,穿粉裙的那个,我都看见了,你目不斜视的盯着她看!”杨芃越说越气愤,“要不是我在那里,说不定你还过分!” “有么?”温凉拇指放在下巴上认真的想了想,“哦,粉色衣服的那个,我只是觉得她穿的那件衣服很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的那件,我就想了想你穿那个衣服的样子,觉得很好看,想让府里给你再做两套那个款式的。” “你不要编瞎话了,我才不信你!”杨芃就记得温凉对着那个女的发呆的事,其他的都不听。 “没编瞎话啊。”温凉摸了摸头,拉着杨芃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我头发又长了,给你编小辫,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好不好?” “我才懒得编。”杨芃在他硬硬的头发上揉了揉,“你不要逃避问题,还有那个话本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不是答应我不看了么,怎么会知道后面的故事!” 温凉低低的“呃”了一声,“那一本,你不让我看,我就没看了。” “嗯?”杨芃质疑。 “然后,后来,我在将军府的藏书阁里又看到了《吕娘夜奔》,带着画页的,和那本不太一样,我就……看了看……”温凉很怕杨芃问他画页版本的讲了什么,含糊着说过去,希望杨芃别再追问了。 可杨芃问是没问,直接确定的指了出来,“包木斋版本的?” “是……”温凉对上目光如炬的杨芃,莫名的很惭愧。 杨芃看看温凉,又看看桌子,再看回温凉,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镇定,“都学会什么了?” 温凉不好意思说,“唔”的一声抱住了杨芃,对着她的脸颊轻轻的一通亲,“你都知道,就别问我了,我以后不看了!” 温凉冬天又长了不少,个头比她高出了许多,可在这狭仄的马车里,他愣是把自己缩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腰蹭她,蹭的她半分脾气也没了。她摸摸他的耳垂,“我是不是对你太凶了?” 温凉猛摇头,“不啊,你对我特别好,昨天还给我做羊角糕了呢。” 杨芃笑,“你可真容易满足,我知道我太敏感了,你多让让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温凉坐正了身子,借着光看了看她的嘴角,伸出食指戳了戳,“好了么?” 杨芃自己也摸了摸,“温凉属狼狗的,就知道咬人。” “这次保证不咬了。”温凉贴过去,在那伤口上舔了舔,含着她嘴唇吮吸,手抚着杨芃的腰,忍不住就想摩挲,想伸进衣襟里头更近距离的接触…… “表姐!”马车外忽然传来王竟勤的一声喊,惊得杨芃一把推开温凉,慌忙整理衣服,两人刚才光顾着说话,都没注意到已经到了府门口。 车帘子被掀开,王竟勤钻进车里,没注意到两人的异样,只是兴奋的问道,“表姐,咱们去骑马吧!” “什么?”杨芃没懂他意思。 “我想学骑马,骑着马打猎,你能带我去么,还有苏丽珊公主,她说她会教我骑马!”王竟勤手舞足蹈的用全身表达想出去玩的希望。 “好呀,你回去和你娘说一声,我给你找个武师父教你骑。”杨芃觉得男孩子学习这些很有必要。 “不要武师父,我想让公主教我,她说她是角国骑得顶好的人!”王竟勤现在完全崇拜着苏丽珊。 “竟勤!”王萱在车下喊他,“快别胡闹,让王爷和表姐回去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 王竟勤还是比较听他姐姐的话的,听了声音要下车,可还是恋恋不舍的再求了一次,“王爷姐夫,我们去骑马吧,骑马一定很好玩!” 温凉很是豪爽的拍拍他的肩,“好,去骑马,我明天就帮你安排。” 杨芃随着温凉往府里走的时候,忍不住说了温凉一句,“你也太惯着他了,什么都答应。” “骑马而已啊,我也想去玩。”温凉禁不住脑海里闪过那画页书里的某个场景,小声的在杨芃耳边说,“我们还可以睡在帐篷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在状况外的莫名其妙的被吩咐带着孩子去游乐场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那个游乐场了…… 现在很累,累的只想和你们抱抱睡觉,就先这些吧,明天我写个肥的…… 祝你们做个好梦,梦里最好有貌美如花的我……   ☆、57章 十九章(2) 温凉和江虎城说了声想去骑马,江虎城很快就安顿妥当了。 “在西南的那个猎场,先前是大将军的,添妆的时候过到了王妃名下。”江虎城简单的说了说那边的情况,“王爷打算何时动身,我叫管护先准备些温驯的兔子、羊之类的猎物吧,王家少爷也是初学,太野的活物不好捉,还容易伤人。” “嗯……”温凉沉吟了声,“你问问猎场的管护会不会扎草人。” “啥?”江虎城愣了一瞬,“草人?” 他们大清早的就在杨芃这边说话,杨芃梳洗完从寝室走出来,替温凉补充,“王爷心善不忍杀生,江大哥你跟猎场交代一下,就用草扎成和动物差不多的大小形态就行。” “哦……是,属下这就去办。”江虎城不习惯被杨芃这么叫,有些脸热的退下去了。 早饭很清淡,几样小菜和花卷,温凉喝了三碗粥,有些得意的跟杨芃说,“我这几天好像又长个子了,今早出来的时候碰到了那个吊灯的花穗儿了。” 杨芃心说那是你今天不小心看路吧,可当着丫鬟的面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夸,“那你多吃点儿,把营养跟上。” 温凉一直不乐意杨芃觉得自己比她小,于是仗着身高有优势便不停炫耀,“我觉得我能长这么高,你大概也就到我胸口这里。” 杨芃漱了口,和温凉两个人去内室小坐,趁着没人的时候在他耳边轻语,“我可是听说男人泄了第一次精元就不再长个头了,你要是晚圆房两年说不定比我高这么多呢。” 温凉听了她的话,又看着她手比划的高度,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坐在塌上心不在焉的翻看了几页马术的书,把书往桌上一撂,走到杨芃面前把人拉起来,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杨芃现在到他嘴唇的高度。 他接连比划了好几次,在杨芃笑着问他干嘛的时候,稍微有些沮丧的自问自答,“现在这个高度也行是吧?嗯,也行。” 杨芃咋舌,和温凉一起挤在塌上说私房话,“你这是一直挂记着那事呢?” 温凉平日里和杨芃的亲密最多是亲吻,即使晚上同床共枕,也只是搂抱着她,连出格点儿的行为都没有。有时候杨芃甚至怀疑,温凉会不会真像传言说的那样,是个清心寡欲的得道高僧,两人连孩子都不一定能有。 可明明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传言一点儿都不吻合,会无赖会心疼人,什么都没做都让她放不下。 杨芃的问话叫温凉的耳朵有些红,眼睛不敢看她脸,盯着塌上的秀枕跟她说,“我以前略微学过些医术,记得看过女子月事痛的病例,‘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我,我给你通通,你就不痛了。” “……”杨芃一张白嫩的脸立马涨红,“你,你说荤话!” “我没啊……”温凉看了眼杨芃又继续看绣枕,最后还是看回杨芃,“你这样子真好看。” 杨芃努力恢复淡定,可对上温凉的目光又羞恼起来,“不许看!” “好看为什么不让看?”温凉还是直直的看她,在她要捶他之前偏开头,“去跟姨母说一下,咱们明天就启程吧,江大哥说那边是有住的地方的。” 他不无遗憾的说,“不用住帐篷。” 杨芃看他那失望的神色心一软,“你想住帐篷就让人支起来呗,好歹是个王爷,想住个帐篷还不容易么?” 温凉却摇摇头,“江大哥说现在风大,住帐篷晚上睡不好。你想住的话我夏天带你去住。” 说到最后怎么成了她想住了? 杨芃没说要不要,靠着他跟着看了两眼书,觉得颇为无聊,“我去和姨母说一声,让她给萱儿和竟勤打点行装。” “你问问姨母想不想一起去玩吧,她自己留在府里也无聊。” 杨芃知道温凉是好心,笑着和她解释,“她才不无聊呢,她就喜欢打理府里的事,前儿还和我说库房的管事太糊涂算不明白账,正一件件的清点我那点儿嫁妆呢。” “你嫁妆可不少,你还有个猎场。”温凉指指自己,“还有我,我都入赘到你们家了。” 郡主府虽然是在原先翔安侯府的基础上整修的,可到底和原先有了很大的不同,杨芃想在这个家里攒下新的记忆,从前的那些,就都抹去吧。 温凉看着杨芃披上了斗篷要出门,有些想跟着,又怕她们娘俩说悄悄话自己过去不方便,送到门口也不管还有人看着,在她额头上亲了口,“早些回来。” “好。”杨芃笑看着他,“一会儿回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她的一会儿足足有两个时辰,温凉派人去问她在中饭在哪里用,她才随着问信的人一起回来。 “竟勤这几日的功课不认真,姨母说他得背完那几篇书才让他出去玩,去的时候正犯浑和他娘吵架呢,我就跟着一起教训了他一顿。”杨芃边脱斗篷边解释。 “动手了?”温凉讶然,“没听着动静啊。” “这要是叫你听见动静了得打死人了。”杨芃笑着说,“我发现我心肠还是太软,听见竟勤哭就忍不住劝架,以后咱们的孩子还是交给你教导吧,慈母多败儿。” 温凉作势撸了撸袖子,“不听话就……算了,你还是生女儿吧,生好多女儿,咱们谁都不打,我也下不去手。” 杨芃听见外间摆饭的声音,“你还没吃呢?” “等你啊。”温凉很饿的样子,“快吃吧,都过了饭点了。” 杨芃直到坐下了还想着教育子女的问题,“不管儿子女儿,还是要管着些的,也不能太骄纵了,会闯祸。” 温凉给她夹菜,“嗯,别的可以让着些,但是得孝顺,要是跟王竟勤似的敢和他娘顶嘴,就狠狠的揍。” 杨芃笑了,靠近他坐了几分,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问他,“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啊?” 温凉扭头用额头碰碰她头,“只喜欢你。” 两个人说着话吃着饭,饭都跟加了蜜似的甜,等这一顿吃完,杨芃便拉着他要去之前应承他的地方。 饭后权当散步,两个人朝着西北角慢慢的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直到一片梅林出现在面前,杨芃牵着温凉的手往梅林里头走,温凉这才发现里头还有个做了窗的亭阁。 两人进到亭子里,关了亭子的门也不觉得太冷,温凉左右环顾,看见这些琉璃做的窗子里有一扇上画着图像,是一家三口玩乐的情景。 杨芃也顺着他看过去,和他解释,“父亲从西域把琉璃的炼制技艺引进大晋,这画是他画的,找了匠人做出贴片的琉璃,那时候还没有启儿,所以就我们三口。” 温凉点点头,“你小时候就好看。” 那琉璃略微粗糙,根本看不清人脸,杨芃掩着嘴笑,“你可真敢说。” 温凉包住她的手,“里头虽然挡风,还是有些冷,你要在这里呆着的话我叫人添两个火盆过来吧?” “不用,不长呆。”杨芃反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出门,绕着亭门口走了半圈,又朝东走了五步,来到一棵梅树下,先是仰头看了看开过季的梅花,“我母亲名字里有梅字,所以父亲种了这片梅林。” 温凉跟着看了看,询问,“我也给你种一片草吧。” 芃,青草茂盛的样子。 “……”杨芃蹲下 身子,拿了块有些尖头的石头开始挖树下的泥土,“我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和父亲在这里埋下一坛梅花酒,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馋嘴的人挖走了。” 温凉也蹲下,“我来吧。”他说着拿过杨芃手里的石头,挖的速度比她快多了。 挖了好一会儿,还真的挖出来一个坛子,温凉把坛子抱出来,擦了擦表面的灰土,“是这个么?” 杨芃其实也记不清了,但还是坚定的说,“就是的。” 两个人像是得了什么宝藏一样高兴的填了坑把这坛酒抱回去,回了房里放在案子上,杨芃托着腮盯着坛子看,提议道,“咱们把它喝了吧,喝完了就睡。” 温凉叫人拿来温酒的酒壶和热水,“嗯,你喝吧,我看着你喝。” 杨芃兴致勃勃的等温凉帮她热了酒,一口便是一盅酒,有些辛辣,喝下去却回味着甘甜。 “你也尝尝吧?”杨芃又倒了一盅,邀请温凉共饮。 温凉有片刻的犹豫,杨芃看他为难的样子,也不勉强,自己把新倒的那一盅也给喝了。 这么一盅连着一盅的,温凉觉得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酒气了,他把酒坛子封上放到一旁,“剩下的以后再喝吧。” 杨芃晃了晃温酒壶里的小半壶,点头同意了。 温凉摸摸她的脸,起身去试试铺好的床铺暖不暖和,才刚站住,就被身后的人一个猛劲推倒在床上了,杨芃紧紧的跟过来,双手捧着他脸把唇送上去,在他没来得及反应之时把嘴里的酒全都渡到了他嘴里。她这一下又凶又急的,温凉被从没尝过的辛辣给呛到了,推开她不停的咳嗽,眼泪都要咳出来。 杨芃就坐在他身上咯咯的笑,醉像横生,偏偏他又说不出责备的话,把人抱到床上去脱了鞋子解了外衣,塞进被窝里给她掖被角。杨芃属于半醉的状态,感觉能很清晰的识别出正在发生的一切,可那状态却过于兴奋了。她等温凉躺过来便主动的去吻他,从眉眼到下巴,甚至扯开了他的中衣在他胸口到小腹直接一下下的啄。 温凉开始是放任她闹腾,闹腾到最后自己反倒有些不太好说出来的感觉,把人从被窝里拉到脸前,十分严肃的问她,“还睡不睡了?” 杨芃搂着他的脖子又去亲他嘴,叫他什么训斥的话都没法说,只能和她唇齿相依的纠缠,吻到最后,她居然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第二日往猎场出发时,杨芃还有些酒醉后的不适,她蔫蔫的半躺在马车里,“我要睡会儿,你别打扰我。” 温凉“嗯”了一声,“你盖好毯子。” 这样相安无事的到了猎场,杨芃又精神了起来,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她也不说去房里休息一会儿了,和王竟勤一起去找管事想要挑马。 管事早就备了几匹性子温顺的马给他们初学的用,连同温凉在内,几个人都挑选了和人很亲近的母马。 因为太晚了也不好学了,杨芃亲自喂了她那匹枣红色的小马吃了青草,这才不舍的回房去。白天睡太多,晚上就睡不着,天还没亮就摸黑穿了衣服起来。 温凉被声音扰醒,有些无奈,“怎么最着急的倒成了你。” 杨芃也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就是跟猫挠似的想再和昨天看见的那匹小马玩,坐在温凉身边抱他,“下次我陪你住帐篷!” 两个人简单的用了些早饭就去找马场的师父拉出马来学着骑,温凉学的比杨芃快些,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慢慢的驾着马走了,他看见马场师父牵着杨芃一圈圈的溜达,心里莫名的有些酸,下了马跑到杨芃身边,“我拉着你吧。” 他这么牵着马绳,杨芃便放心的看着四处的风景,冬季的早晨虽然没什么姹紫嫣红,可冷清清的素淡也有些风情。 杨芃低头问温凉,“你学好了么?学好了上来带着我好不好?” 温凉闻言,在马场师父的搀扶下也上了马,从身后环着杨芃驾驭着马,慢慢悠悠的在草地上转。 “你以后想去哪里玩,我就骑马带你去。”温凉的头搁在杨芃肩膀上,神态亲密。 杨芃想了想,“我还挺想去角国看看的,听苏丽珊说的那里好像很有趣。” “行啊,等角国国王回去的时候我可以和圣上申请去送他们。”温凉一口答应。 不久听见了苏丽珊还有王竟勤的笑声,王萱没骑马,只是不停的叮嘱他们,“慢一些,慢一些!” 温凉不想和他们一起走,便朝着林子里驶去,林子里很僻静,大清早的居然有些瘆人。温凉和杨芃咬耳朵,“怕不怕?” 杨芃被他呵气呵的痒,笑着躲到一边,“有你在有什么好怕的?”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最应该怕的就是我呢?”温凉收紧揽着她的腰,语气轻佻的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正开着玩笑,忽然飞来一只草扎的鸟兽模样的东西,正砸在了他们骑的马上。那是苏丽珊在教王竟勤射箭,吩咐下人们把这些草堆扔飞的。 温顺的母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被砸中了眼睛很是惊慌,扬起前蹄就乱奔了起来,温凉拉不住它,又被它甩的坐不稳当,松开缰绳抱紧了杨芃安慰她,“咱们跳下去,不怕啊。” 说着便运了气借着马甩人的劲道跳下了马,杨芃被他护在怀里顺着那个下坡滚了好些圈,头昏脑涨的一停下就赶紧问温凉有没有事。 温凉先是亲了她一口,然后便吸了口气,苦笑着说,“腿好像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这么肥,是不是可以要求你们多给我些评论~ 不然我就打断温凉的狗腿! 温凉:我做错了什么qvq   ☆、58章 十九章(3) “什么?哪条腿?”杨芃慌乱的从他怀里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按了按温凉的腿。 “嘶——就这条。”温凉平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厚,没什么擦伤,可刚才滚下来的时候有块凸起的硬石头挡了腿一下,小腿现在钻心的疼,可他不想白怡担心,强忍着没表现出来,“你去外面叫人来。” “好好,你等着,别乱动!”杨芃眼泪都要出来了又憋回去,胳膊肘那里也疼,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儿的往上爬,边跑边喊,“快来人啊,王爷受伤了!” 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爬上坡,杨芃喊得嗓子都撕开了似的疼,总算遇上了江虎城带着几个家丁过来,“王妃,刚才看见你们骑得马跑了,王爷呢?” “在下头,下头!王爷腿摔断了,你们快去救他!”杨芃领着路往温凉的方向跑,要下坡的时候被江虎城拦住,“王妃在这里等吧,我们下去。” 杨芃怕自己给他们添乱,也没硬要人扶着下去,只在后头慢慢的坐着往下滑,滑到下头的时候江虎城已经和其他人一起抬着温凉往另一条平路上走了。 杨芃此刻蓬头垢面的,裙子后头擦破了许多洞,温凉也没好到哪里去,疼的脸上全是冷汗。两个人都很是狼狈,既不想被对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又担忧的想一直看着对方,只好在嫌弃和关心里度过了这不算特别长的一段路途。 温凉被抬进屋里的时候,王竟勤他们也跟着过来了,苏丽珊已经了解了事件的经过,很内疚的道歉,“我不该让他们扔假鸟吓到你的马还把你腿摔断了。” “没事没事,也不一定就断了,我现在又觉得好多了。”温凉脏乱的外衣已经脱了,现下躺在被子里朝他们笑。 杨芃心烦,叫他们都不要担心先出去,闹哄哄的吵着大夫看病。 人走了,温凉又拉着杨芃的手晃,“你别朝他们发火啊,是我自己没驾住马。” 杨芃低声应一声,“我一会儿给他们做些好吃的压压惊,倒是你……大夫,他这情况如何啊?” 两个大夫正在商议,听到杨芃问话,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回话,“王妃,王爷的腿骨确实有断裂的迹象,不过情况还好,多加将养,应是能恢复到和常人无异的。” 杨芃心想都断了,哪里能和常人无异啊,可丧气话她不能当着温凉的面说,强撑出来个笑,“那就麻烦大夫了。” 这药分外敷和内服的,煎药的活儿交给了红绮,敷草药的任务杨芃亲自揽了下来。 温凉左边小腿的腿骨部位一片青紫,杨芃每次看都心疼。温凉逗她,“那是草药的颜色。” 杨芃一边拿沾了水的帕子给他擦洗旧药渣,一边说他,“你看都擦干净了,还是这个样子,才不是药汁的颜色。” “好吧……”温凉伸手去拉她胳膊,“是我受伤了,你能别总一副浑身疼的样子么,我看了心情不好,不利于恢复身体的。” 杨芃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把帕子往水里一摔,“你受伤了我能不心疼么!” “是是是,我又说错了。”温凉好性子的认错,“天天躺着,都要长毛了。” “才躺了三天而已,哪会儿长毛。”杨芃把凉凉的药汁涂在他的伤处,看他表情舒服了些又用棉布包好。 “你试试。”温凉拉她手在自己下巴上摸了摸,“扎手吧?” 杨芃摸了两把,确实长了不少,“我叫人帮你来刮刮。” “嗯。”温凉挪了挪身子,“胡须还好说,我身上要臭了,你帮我打两盆热水,我擦擦。” “你还是别瞎折腾了,乖乖躺着吧。”杨芃想了想,“晚上我帮你擦擦。” 温凉问,“你白天有事么?没事的话现在就帮我洗洗吧,我觉得难受。” 杨芃出去叫水,回来了故意逗他,“这要是叫你和我一起去当叫花子,十天半个月的不洗次澡,身上全是虱子,看你怎么活。” 温凉想想都觉得难受,“有我在,哪会叫你再去当叫花子。实在不行我把头剃了去化缘,化到的饭都给你吃,肯定饿不着你。” “佛祖知道你招摇撞骗会惩戒你的!” “佛祖知道我是为了养我的妻子会原谅我的。” 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儿,杨芃噗嗤一笑,“算了,反正像我这样的人,活一天赚一天,我早就看开了,不管到时候会不会下地狱那都是身后的事了。” 温凉嘴一撇,不想杨芃说这些,恰好热水送来了,杨芃吩咐了一句让下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两人。 “把衣服脱了吧。”杨芃把水盆放在窗前的架子上,泡进去帕子浸湿。 温凉费力的脱了会儿衣服,没法翻身总是有些不方便,伸着两只胳膊,“你给我脱吧。” 杨芃帮他把衣服扒拉下来,“你现在这样看起来好像很好欺负。” “我看着不好欺负的时候你也没少欺负我吧?”温凉的上身露在空气里,乍然的冷意叫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好在杨芃很快就把热帕子贴在了他身上,她动作很快的帮他擦拭,迅速的洗帕子重新弄热了再往他身上放,温凉只觉得皮肤变得清爽了许多,舒服的闭上眼睛。 擦完了正面,杨芃又扶着他的腿叫他趴下,把他背也给擦了一遍。 “伸手,把衣服穿上。”杨芃从背后给他穿中衣,穿上以后也没系,就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就着他趴伏的姿势把他的裤子给脱下来。 帕子擦上屁股,温凉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屁股翘不翘?” 杨芃被他逗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翘有什么用。” “翘好看啊,好看你能多看我几眼。”温凉歪着头使劲往后看,“你看,你现在就一直盯着我看呢。” “谁盯着你看了!”杨芃是怕弄湿他敷了药的地方,擦起来的时候就慢了些,被他打趣之后又加快了动作,几下擦完了,自己都有些出汗。 还得再翻一次身,杨芃一边扶他一边嘱咐他,“自己捂好了小鸟!” 温凉被翻腾的没什么劲儿,两手光顾着撑床板了,根本没听见杨芃说什么,于是大喇喇的翻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挡。 杨芃猛地往旁边扭头,一个劲儿的念叨,“捂好小鸟捂好小鸟!” 她甚至心里有些恶心的感觉,她没和温凉说过,自己在红袖馆的时候是撞见过那事儿的,男人的身体也看到过,觉得男人又丑又吓人。 温凉被她念得自己都有些局促,“好了好了,捂好了。” 杨芃这才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拿着帕子继续帮他擦腿,擦到大腿根的时候,杨芃把帕子塞到了温凉手里,“你自己擦吧。” “哦。”温凉想半起身看着擦,结果一坐起来就疼,只好躺着随便擦了几下。 杨芃原本是背对着他的,可听他起到一半的声音又有些担忧,最后还是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看见了他正擦着的部位…… 温凉刚要说擦好了,就觉得被子下头被人碰了一下。他抬眼,看见杨芃就站在他身边。 “……”温凉把帕子给杨芃,“好了。” 杨芃接过帕子,可人却没走,惊奇的问他,“你的小鸟好小啊。” “……”温凉欲哭无泪,刚才牵动疼处,原本被她擦拭时起来的一些反应全都压了下去,居然还被杨芃笑话了? 杨芃干脆坐在床边,看了眼温凉,试探着又碰了一下他,居然还软软的? 温凉心里天人交际,身体被她挑动的很快有了反应,听见她“啊”的叫了声,然后是更惊奇的声音,“变大了?” 温凉把一旁的枕巾拉过来盖在脸上,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杨芃却是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那里和她印象中模糊看见的恶心模样很不一样,温凉的好像特别好看,尤其是软趴趴的时候显得很无辜。 她问他,“怎么再软下去?” 温凉闷闷的声音从枕巾下边传来,反正你一直这么看是软不下去的。他以为杨芃会把中裤帮他穿上,可身下却是忽然被握住的温暖的感觉。 “……”温凉把枕巾扯开,“小花姐?” “飞飞完了就软下去了。”杨芃一副很了解的样子。 于是温凉莫名的享受了一次“飞飞”,羞愤的不停阻止,“别,别……” 杨芃松开他,“啊?” 一松开温凉又失落,手背搭在眼上,看不见就当不知道的样子,“别停。” 最后杨芃又叫了盆水重新帮他擦洗了一次,温凉也不明白为什么杨芃好像特别喜欢他软趴趴的样子,而且找到了窍门,根本不用什么“飞飞”…… “嗯?变大了。”杨芃很认真的观察着,在他腿上轻轻的拍了下,小鸟立马歇菜。 温凉简直要哭出来,愤怒的捶床,“你再这么拍下去,我的腿还有别的地方要一起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勤奋的小布,起了大早写更新,不要不好意思夸我,请用力! 顺便,关于为什么成亲了还没圆房的问题,一是觉得温凉还是未成年我总有些羞耻的感觉,二是他们成了亲才算开始正式恋爱,爱还是先谈后做比较有意思吧_(:зゝ∠)_   ☆、59章 二十章 第二十章府中养病 自从那天的意外亲密之后,温凉和杨芃的关系似乎有了些改变,具体哪里变了也说不上来,可两人都不是最开始那样只是玩伴的感觉了。 杨芃把矮饭桌搭在床上,坐在床里侧给温凉夹菜,温凉则是倚靠床头半坐着,接过她送来的每口食物。 “大夫说你腿养的不错,咱们后日启程回府里养吧。”杨芃总担心这边条件不行,想着京里的御医说不定有更好的调养方子。 “行啊,我觉得我腿好的差不多了,走路都没问题。”温凉抬了抬腿,示意自己恢复的很好。 “你可别瞎动,万一真瘸了就不能为官了。”本朝履历,四体残缺者不能出仕。 “那更好,不用上朝天天在家,哦,我们就可以游山玩水去了。”温凉一想这法子好,“干脆我以后装瘸吧!” 杨芃甩给他一个眼刀,“都瘸了还游山玩水,你当圣上傻的么?” “也对。”温凉琢磨了下,“那我可以叫暗七给我做个木车,能控制着前行方向那种。 出事那天是暗七跟着,结果他看着共乘一骑的两人觉得非礼勿视,便和他们拉开些距离,谁知因为他救主不及时,害得温凉受伤,因此心里一直很自责,这几天每天都给他做些小玩意解闷。 “还真打算不站起来了?”杨芃恼怒的盛了碗汤给他,“赶紧好起来!” 温凉挣扎的看了会儿眼前的汤,虽然杨芃没说是什么做的,可他知道肯定是骨头或者龟壳一类熬的,他犹豫了下,“我恢复的挺好的,不喝这个了吧。” 杨芃把碗朝他面前一放,“你喝不喝的它都已经死了,你喝了治了伤它还算死得其所,你不喝的话它死的可是一文不值了。” 温凉没法反驳她的执拗,久违的合掌朝那碗汤行了个礼,“阿弥陀佛,谢谢你了。” 一罐汤被他喝的滴水不剩,睡前拍着鼓鼓的肚子跟杨芃嘱咐,“以后别炖汤了,我喝着还是别扭。” 杨芃躺在他身边,在他嘴角啄了下,“别的地方又这么守规矩,色戒怎么就犯得那么理直气壮?” 温凉脸红了下,无赖的说,“把我抱起来,我背痒。” 躺的时间长了,背上的汗热发不出去会长疖子,杨芃每天都要帮他翻翻身,但是用手抬着他太累,有时候她干脆和他一起侧躺着正面抱着他,有时候他觉得累直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的也有。 杨芃抬着他胳膊把人转成侧躺,嘀咕了句,“你不是说好的差不多了么?” “哎呀。”温凉自己叫了声,撑不稳似的直接压趴在杨芃身上,把人给压在床上,没受伤的那条腿稍稍屈起来撑着床,两手按在杨芃两侧,“摔倒了。” 杨芃明明看出来他是故意的,笑着捶他,“再装!” “没装,腿瘸了摔倒不是很正常么?”温凉食指一弯在她脸上划了下,“我背上真的热,你帮我把衣服卷起来晾晾。” 虽然是盖着被,可少了一层中衣之后还是能觉得凉快不少,温凉发出了舒服的低吟,杨芃笑他,“跟猎场那只看门的大黄狗似的。” 温凉听她说自己像狗,作势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咬的不重,杨芃就觉得痒的很,蹬着腿躲避,可听见温凉说腿疼又不敢乱动,笑的咯咯憋不住,“我错了我错了,别咬我。” “狗哪有不咬人的?”温凉在他咬过的地方又亲了亲,亲的杨芃更痒了,抗拒的也更厉害。 他这次真的被碰到了腿,一疼就泄了劲儿,直接趴在了她身上,也不撑着了。 “唔……你好重……快起来快起来,我要压死了!” 温凉闷笑,“不起来,叫你说我是狗。” “我是狗我是狗,你快起来。”杨芃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忙着把人给推开。 温凉自己使力翻开,翻到了一边笑着看杨芃继续大喘气,笑着笑着,发现刚才她乱动的时候衣服有些散乱,从他那个角度看,刚好能看见领口露出的白皙的、有起伏的肌肤。他本能的就伸手过去覆在她胸前,轻轻的按了按,软软的,又按了按,在杨芃说话之前迅速的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胸口也按了好几下,嘴里絮叨着,“还回来还回来!” 杨芃被他的一连串动作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胸口觉得有些燥热,挪近了些身子抱住他,低声说,“快点养伤,养好了我给你生小小花。” 回去的排场比来时大了许多,杨芃不放心,带上了猎场的一个大夫又多带了几个丫鬟侍卫跟着,马车也被暗七改造过可以让温凉舒服宽敞的躺着,温凉看着忙进忙出的杨芃,气定自若的指挥着各项事宜,觉得她果真有王妃的样子。 反观他,拿着暗七给的能变换形状的木头盒子躺在塌上只管吃饭睡觉,好像在混吃等死一样。从前在寺里,他跟着师父不停的寻悟,对着人对着事对着物寻求它们的真理,下了山看人生百相继续寻悟,可是成了亲以后他好像就停下了寻悟的脚步,虽说每天和杨芃呆在一起也很有意思,但总觉得还俗后的生活有些奢靡空虚。 他记得师父说过,做人要做到两点,让自己开心,让别人开心。 一路上都在沉思自己能做点什么叫别人开心,想起来现在自己似乎很有钱,他可以像从前游历那样把这些钱财都散出去给穷苦的人们,还可以看尽更广阔的人世情景,虽然好像和他之前说的要带杨芃去游山玩水听起来差不多,可那是在自己开心的基础上又让别人开心了吧? 杨芃坐在一边看着温凉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些安神香强制他不许多想了,睡一觉就到府里了。温凉自己给自己破道以后心情正好,看着杨芃朝他摆脸色都觉得她可爱无比,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我要快点养好伤。” 杨芃听他的保证摸了摸他的脸以示赞许,坐在一旁开始纳鞋底,她想给温凉纳双鞋子,可是好久没做这些活了,手生的很。 不知是不是安神香起了作用,没一会儿温凉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连带着杨芃也跟着打了个呵欠,把手上的活放进篮子里,垂着头眯了会儿。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郡主府了,她一睁眼就看见温凉在看她,搓了搓眼睛,“看什么呀?” 温凉手边放着本解闷的游记,他叫杨芃过来些,等她脸凑过来了拿着那本书有些轻佻勾起她下巴,定睛看了会儿,很疑惑的问:“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杨芃的脸有一瞬的红,把下巴上的书打掉,坐回去继续纳鞋底了。 谢氏一早接到消息就守在府门口等着,等车马到了,先是去看杨芃身上有没有伤,见她走路很齐整才放心,又去问候坐在竹椅上被抬着走的温凉,没想到他居然伤的路都不能走了,气的一直骂王竟勤胡闹,听得坐在车上回宫的苏丽珊都有些害怕。 可她很快就把谢氏的责骂都丢在脑后了,因为回了宫里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母亲正爆发出更激烈的战斗。 起因是达塔喝醉了歇晌觉,有个心思不安分的宫女伺候了角国一行人几天后被达塔的异域俊朗吸引,趁着他睡觉的时候爬上了达塔的床,达塔醉的人事不分把宫女当成了王后,衣服脱了一半想起来王后正怀着身孕呢,清醒了过来喊了人来把宫女带走。 正巧王后回房看见了衣衫不整的宫女,宫女一口咬定是达塔叫她上床服侍的,王后孕期脾气大,拿下鞭子就朝那宫女抽了一鞭子,达塔酒意未退,觉得王后这样让他很没面子,呵斥了一声“有**份”,却被王后当成是维护那个宫女,对着达塔也是一鞭子。 苏丽珊回宫的时候正赶上王后动了胎气接受太医们的救治,达塔则是神色紧张的在屋里踱步。他脸上有王后没收好劲甩出的一道伤痕,苏丽珊喊了太医帮他脸上上了药,又挤去床边看母亲,瞧着王后一脸的汗水脸色苍白,吓得哭起来,“母后!母后你怎么了?” 李树欣这会儿反倒静下气来了,她岁数大了,这个胎一直坐的不太稳,没想到刚才甩鞭子的时候动了胎气,她能感觉到那个孩子正在离她远去,无奈可又没太悲伤,她叫苏丽珊把达塔叫过来。 达塔就在几步之外,听了她叫自己立马赶过来,“欣欣,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该冲你嚷。” “最近补得火气太大,我也是没脑子了……”她用角国语对他说,“达塔,这个孩子和咱们无缘,让太医送它走吧。” 他一向最倾慕的就是她在战场上杀伐果敢的勇气,心里难过,可毕竟他们还有很多孩子,他当然不可能为了孩子不要他的王后,他知道她说出这种话必然是身体撑不住了,点点头,告诉太医把孩子流掉吧。 原本在这里呆到孩子生产的计划也因此打乱,归程的日子被提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订阅和点击还是差不多的量,可是评论陡然少了一半,宝宝委屈,宝宝茫然无措,宝宝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所以是天太热了你们就变懒了么?   ☆、60章 二十章(2) “姨母小产了?”温凉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他才回府没多时,饭都没吃完,就听宫里有人来通知。 杨芃把碗筷一放,“这么晚了,进宫也不合适,我明天一早去看看吧。” “嗯,你去看一下。”温凉想起自己走之前李树欣还很康健,疑惑的问,“怎么会忽然小产呢?” 传话的内侍是柔太妃身边的,也是得了柔太妃的吩咐才来通知一声,听到温凉这么问自己,斟酌了一下言辞,“回王爷,是角国王后与角国国王发生了些争执,王后动了胎气,这才……孩子是吃药滑掉的,王后这月份虽说不小了,可太医们说现在拿掉总比日子更大了保不住的时候对身子伤害轻。” 杨芃叫人给了内侍赏钱,等人都退下了,也没心情吃饭了,“看姨母和国王夫妻情笃,怎么会发生争执呢?” 温凉跟着摇头,“具体情况你明天去了再看看吧,不管怎么说,姨母正怀着身孕,达塔国王都不该和她吵架啊。” 杨芃提起笑,给温凉夹了些菜,“你先把饭吃了,你养伤呢。” 温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觉得我这是养膘呢。” “嗯,养肥了就把你宰了吃肉。”杨芃看他心情好一些,和他开了个玩笑,盯着他多吃了几口饭。 不是她铁石心肠,虽说孩子没了她也觉得可怜,可这种可怜的事她在红袖馆见的太多,都有些麻木了。 翌日,暖阳和杨芃跟着柔太妃一起去看李树欣,她气色倒是还好,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始终挂着笑,还安慰掉眼泪的柔太妃:“咱们这个年纪,生孩子本来就危险的很,我怀着的时候总担心这担心那,现在他走了,我反倒释怀了不少。这孩子和我没缘分,早登极乐是好事,你可别哭哭唧唧的惹我心烦。” 柔太妃止了泪,“你要是真能这么想才好呢。” 李树欣一窒,“父亲知道这事了么?” “想瞒他都瞒不住,下了早朝就让小弟送来了好些老参,让你好好养着。”柔太妃想起来李斯忱连名字都替那个未出生的外孙想好了,又有些难过,“你赶紧好起来,去看看父亲,省的他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担心。” “等再过几日,我就去看他……去跟他辞行。”李树欣想起前日收到的大儿子的信件,说他监国期间军事大员似乎有异动,她也是因为那封信有些心神不安,又撞上了宫女那一出,心里的郁气一起爆发了出来。 “你这……你这也得做够了月子才好走动啊,月子里落下了什么病根可有你受的!”柔太妃听出了她想过几天就走的意思,坚决的阻止,“你想都别想走,这月子你一天都不能落下!” 李树欣对她这个在后宫里没受过多大苦的妹妹笑了笑,“角国出了些事,我得回去,我儿子女儿都在那里呢。” “什么事?”柔太妃问了一句,觉得有些敏感,“出了事让达塔国王先回去好了,你在这里养着,养好了再走!不然你这个样子路上也走不快。” 李树欣拉着妹妹的手摸了摸自己肚子,“你忘了,你姐姐可是肚子上插着箭都能夜行几十里的人。” 柔太妃像儿时不讲理的撒娇一样,“不行,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走的,真有异动的话,我跟圣上说让他派兵支援角国,你就在这里坐月子,坐够了你去哪儿我都不管。” 她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去,连李树欣都没办法,只能和达塔商量了让他先回国,自己再待些时日。 温凉听说了王后他们争执的起因居然是宫女爬床,很震惊的样子,“好好的女孩子,干嘛做那种事?” 杨芃不无嘲讽的说,“那宫女说是仰慕达塔国王的气度。” 温凉的头发已经能在头顶束起来了,他摸摸自己的头,“我是不是还是把头发剃了好一些?” 杨芃也跟他一起摸,“怎么会,你剃了更招人喜欢,你看我不就是在你光头的时候喜欢你的么?” “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么?”温凉不相信的样子,随即是控诉,“喜欢我你还想嫁给别人为妻?” “呃……”杨芃一解释有些心虚,那时候确实是现实因素考虑的更多,她一把抱住温凉的脖子,鼻子在他脸上蹭了蹭,“这不是嫁给你了么?” “哼!”温凉凑过去亲了亲她,“我这腿再有半个月也就好了,到时候我送姨母回去吧,带着你,我那天看了岳父编写的《九国经注》,角国就是在岳父去的时候和大晋签了盟约的,我们可以沿着岳父的踪迹把那些地方再走一遍。” “真的么?”杨芃也看过父亲写的书,听他讲过那些地方的故事,却从没想过有机会能去,她随手把温凉好不容易束起来的头发解开,把人拉倒在床上这里亲亲那里拱拱,逗得温凉一直笑。 “你还说我是狗,我看你才像。”他捏住了杨芃的两颊,把她嘴捏成小鸡嘴的样子,“不是狗,是小鸡。” 杨芃上下动了动嘴,直到他放下了才和他说起别的事来,“好些天没见着暖阳,前两天看见她,气色挺好的,好像还胖了些,她说天冷不乐意动,就在家里窝着哪都不去。” 温凉在她腰上掐了下,“你也没出去啊,怎么也不胖,你问问她们府上都做什么好吃的了,改天让咱们厨房也给你做,好好养养。” 杨芃想说府里的厨子现在只做素不做肉,再好吃也养不胖啊,可怕说了让他不舒坦,便随口答应了,又说起苏丽珊来,“苏丽珊这几天倒是不如刚来的时候活泼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王后小产的事吓着了,这几天听说也没出宫,安安静静的学写字呢。” 温凉想起来一开始杨芃说过的苏丽珊会不会被纳为妃子的话,“圣上这是有意留下苏丽珊了么?” “谁知道呢,君心难测。前阵子朝臣都上书的时候被他驳回了,这会儿又改主意了?” 夫妻两个人把亲朋好友的事讨论了个遍,杨芃打了个呵欠,“咱们再睡会儿吧,早上起得太早,困。” “这么成天陪我躺着都没把你养胖,也真是奇怪了。”温凉摇着头抱住她,拍了拍她后背,“睡吧。” 杨芃眼睛刚闭上了些,忽然又睁开,“啊,差点忘了,答应了姨母今天一起包饺子的!” “这才刚过晌午,不急,睡会儿。” “不行不行,我还是快去吧,不然要叫姨母骂我懒了。”杨芃匆匆的坐起身,下床穿衣。 温凉想着曾见过的农家夫妇,粗声粗气的喊了声,“快去干活,懒婆娘!” 杨芃披着外衣回身,“你叫谁?” “叫你呢懒婆娘!不好好干活不给你饭吃!”温凉一边笑一边还在刻意粗着嗓子学庄户汉。 杨芃拿过床上的枕头就去蒙温凉的脸,“再胡说,你才没饭吃呢!包了饺子我们吃,一个都不给你留!” “唔唔唔——”枕头盖着,他的声音传不出来,但隐约是求饶的声音。 “知道错了么?”杨芃一松开枕头,看着憋气憋的有些脸红的温凉问。 温凉猛地把她又给拉到床上,腿脚的伤基本已经看不出来,身体压上她的,“还想谋杀亲夫?信不信让你下不了这个床?” 杨芃很认真的相信温凉只是单纯的打算困着她不叫她下床,绝没有半分不正经的意思,可身下那越来越明显的触感是怎么回事? “喂。”杨芃推了推他,“我要去找姨母了。” 温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有了反应,她在他身下软软的躺着,身上散发着她独有的香气,他蹭着蹭着就更不想放她离开了,“不吃饺子了,你陪我待会儿。” 杨芃有些羞怯的想抗拒,可想到两人都成了亲了不该总拒绝,然而心底对那件事的厌恶还是消除不了,只好闭着眼抱住温凉的脖子轻轻捏他,“你腿还没好利索呢。” 温凉也没解开裤子,就抱着她撒娇似的来回蹭,蹭了会儿觉得似乎并不能平息,又去亲杨芃的嘴,和她唇舌纠缠了许久,拉着她手往自己腰下放,“揉揉。” 这样倒还行,杨芃很快就如了他的愿,揉了一会儿在他耳边悄声问,“舒不舒服?” 本来安安静静的,她这么一问,温凉忽然就闷哼了一声,伏在她耳边耍赖,“你以后不要说话……” 杨芃笑嘻嘻的把手在他裤子上擦了擦,脸红扑扑的,“我去找姨母包饺子了。” “嗯……”温凉懒懒的趴在床上,回头看了她一眼,“洗手……” 杨芃都下了床,又转过身弯腰把手伸到温凉面前,作势要抹在他脸上,被他往后退过去了。 她却没追过去,反而把手放在自己嘴边,从食指的指根缓慢的舔到指尖,小半根食指在嘴里含了下,冲他眨了眨眼转身跑了。 温凉全程震惊的看着她,等她跑了才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的耳朵在床上脸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你们承认自己就是因为懒不想评论,我竟然不知道怎么说了……毕竟懒人像我很懂你们那种感觉,你们是没错的…… 我以后把更新时间都改成晚上八点半左右了,九点之前一定发,你们就不用一遍遍刷了…… 回复我会尽量每条都回复的,因为晋江有时候抽,回一条要三四分钟所以我之前呃…… 还有就是如果不那么费劲的时候和我说两句话哟~网文写作最大的动力就是读者的留言了,要知道,你们的留言可能会鼓励我以后成为网文界的半壁江山啊【呸。 爱你们~   ☆、61章 二十章(3) 去到谢氏那里的时候果然被训了,“你是一家主母,府的事都不过问,就知道睡觉!小猪托生的不成!” 杨芃安静的听了,看见王萱正冲她报以同情的眼神,吐了下舌头,“姨母,府里这不是有您嘛!我当然就不用操心了~” 她没敢说是温凉非要她陪着睡觉,说了难保姨母不会多想,然后再骂她胡闹什么的。 “厨房刚才来说了,菜都剁好了,弄了三种馅,一会儿我叫人拿来,教你怎么调馅。虽说自己下厨的机会不多,可难保哪天不用你露一手。我这调馅的方子可是我们家厨子祖传的,味道和别头的都不一样。”谢氏说完就让人把材料都搬到屋里来,打算手把手的教杨芃。 屋里还有王萱和王竟勤,王竟勤本来被谢氏擒着监督抄书,见他们要包饺子格外高兴,嚷着出去玩雪,头晚才下的雪现在还有些树底下的没扫开,在江南很少见到雪的姐弟俩早就想去玩了。 谢氏看他们那期待的神情也有些不忍,“行了行了,出去玩吧,别在这里惹我生气!” 杨芃打圆场,“萱儿、竟勤,去把王爷也请出去透透气吧,总在屋里呆着也闷。” “王爷那腿还没好呢,你也跟着瞎胡闹。”谢氏责怪了句。 杨芃连忙解释,“太医说要让他适当活动活动的,而且他的侍卫给他做了辆木辕,坐着出行很方便。” 谢氏听闻是太医的话,也就不多说,把两个淘气鬼都赶走了,开始和杨芃说她的秘方,说着说着又聊起闲话来,说到李树欣来,“角国王后年少的时候就爱女扮男装,还跟着大将军上过战场杀过蛮子呢,那时候好多姑娘见了她,都以为是个男儿,回去跟家里说要嫁给她呢。” “姨母,你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不会是你也这么闹过吧?”杨芃打趣谢氏。 “我是没有,不过我那时的一个小姐妹可真是喜欢她。”她压低了声音,“都知道她是个女儿身了,还是喜欢,可把她家里人给气翻了。李树欣也知道她喜欢自己,没事就劝她,偶尔还带她去打个猎喝点酒,结果她更喜欢她了。” “后来呢?”杨芃好奇。 “后来?”谢氏想了想,“后来嫁给先帝了,我是说当时的太子,生下来当今圣上没多久就……哎,她人可有趣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奇特的一段往事,杨芃听完了故事,就听谢氏又板起脸来教训她,“你看,她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当了王后这么多年都没给夫君纳屋里人,结果呢,还不是被爬床的给气的孩子都没了?也不知道说她聪明还是糊涂,为这么些事哪里至于……哦,我是说你,你可长点心,就算你相信王爷洁身自好,可保不齐有那些狐媚子想勾引王爷,平日里一定要好好看着哈!” 杨芃本以为姨母又让她张罗抬姨娘呢,听到只是嘱咐她多看着些,连忙答应了,扯到别的话头上,“王爷打算过些日子亲自送王后回角国,说是会带着我一起……” 王萱和王竟勤让人向屋里通禀了声,已经起来拄着拐杖走了会儿路现在正在塌上靠着看书的温凉扬声道,“进来吧!” 两人进屋,王竟勤几下说明了来意,温凉笑着摸他脑袋,“行啊,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他叫了江虎城把他的木辕推来,问道,“哪处的雪还没扫?” “梅林那里的雪留着呢,王爷想去看看么?” “那就去梅林吧。”温凉在江虎城的搀扶下坐上木辕,“你去忙吧,我带他俩去玩就行。” 往日里王竟勤连多驻足一会儿都不曾的梅林,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竟然如此有趣味,他蹲在地上攒雪球,看着雪在自己手里融合欢呼雀跃。 温凉行动不便利,坐在外头风吹着冷,便打算去亭子里坐着,可亭子下头有台阶,他的木辕上不去。 “王爷,我扶你吧。”王萱恰在附近站着,见他努力了几次无果,过去帮忙。 等到终于坐在了亭子里,温凉拿了本书出来看,朝着王萱笑,“玩去吧。” 王萱好奇的看他手里的书,“王爷,你看的是什么啊?” “佛经。”温凉给她看了眼手里的书,“讲佛主的故事的。” “故事?”王萱更好奇,“什么故事啊?” “我在看的是释迦牟尼的前生,萨波达国王割肉饲鹰的故事……”温凉把故事娓娓道来,王萱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觉得这个当过和尚的姐夫和她知道的和尚都不同,和那些贵族公子更是不一样。 温凉讲完了故事,看看认真的王萱,“你倒是和你表姐性子不一样,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顽皮了。” 顽皮?王萱想着平日里表姐对外人时的淡漠表情,还有对着他们也总是沉稳的模样,有些不能想象杨芃顽皮是什么样子。 温凉也在想杨芃,想起来小时候初见时,她和自己聊的那些自己平日的趣事,特别的丰富多彩,可也是那天,他见证了她从怎样的快乐跌入痛苦的深渊,想想,那时候的她也就是现在王萱的年纪,本来应该是为了想玩会儿雪和娘亲撒娇的,可杨芃却已经在丐帮里讨生活了。越想越觉得有些心疼。 “王爷,你怎么了,不舒服么?”王萱看他表情有些凝固,不由的询问。 “哦,没什么。”温凉回以一笑,“不是想玩雪么,不去了么?” 王萱看看正在堆着雪娃娃的弟弟,又看看温凉,“我还想听佛主的故事,你能再给我讲讲么?” 杨芃包完了饺子来叫这几人回屋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王萱正和温凉在亭子里对坐,温凉在讲什么,王萱托着腮认真的听。她心里闪过丝异样,叫上蹲在雪地里已经堆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雪人的王竟勤,“别把手冻坏了,回去了。” 王竟勤还没玩够,撒着娇过去拉杨芃手腕,“姐姐,再玩一刻钟!就一刻钟!” 杨芃无奈的点头,“行吧,就一刻钟。” 她抬脚往亭子里走,温凉看见她的时候就停了说故事,王萱因此回头看到了表姐,还没开口,就听杨芃说温凉,“你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要把萱儿度去修佛吧?” 她上台阶的时候听到他说什么“佛缘”了。 温凉回了句,“萱儿的悟性比你还高呢,当年我遇上的要是她,估计现在真把她度进佛门了。” 王萱跟着愣愣的笑,看见杨芃拧了下温凉的胳膊,搀着他下台阶去木辕上坐着。 温凉看出来杨芃心情不太好,虽然不明显,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还是有点着急,干脆逗她笑,下台阶的时候用力往她身上倒,还嘀咕着,“哎呀哎呀我要摔倒了。” 杨芃想起来当初他在地上打滚把自己弄脏的情景,笑着骂他,“又要讹人是不是?” “听不懂,你身上滑,我摔倒了就是赖你,哪里讹人了?” 他本意是说她衣服滑,可在场的都误会了,王萱红着脸先跑去找弟弟了,留下杨芃一个劲儿的打他手,“你胡说什么呢!当着萱儿的面就不能正经点儿么!” 温凉很冤屈,他觉得自己没不正经啊。 推着木辕往回走,却没上谢氏那边,而是直冲着大门过去,“饺子多包了许多,咱们去将军府送些,也看看大将军。” “哦。”温凉往身后伸手拉过杨芃的手亲了亲,“你想的真周到,不用推了,我自己转就行,你手都冻凉了。” “没事,就几步路。”杨芃推着他走的更快了些,“多亏姨母提醒,我才想起来,你想去送王后,也要先和大将军说一声吧。” 到了将军府,杨芃带着食盒去找秦氏和吴大奶奶了,温凉自己推着自己去见大将军,李斯忱正和儿子李邝在说事,听见温凉来了直接让他进屋,“腿没好利索呢,瞎跑什么?” 温凉按下木栓停好了木辕,“王妃包了饺子,说给您送来吃。” 李斯忱有些疲态的脸上露出笑意,“缺你那几个饺子不成?你媳妇倒是个孝顺的。” “那当然了。”温凉与有荣焉的替杨芃接了夸奖,“还有来和您商量个事,我这腿半个月也就好了,我想等大姨母回角国的时候护送她回去,您看行么?” “嘶——”李斯忱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积极?白天暖阳才来跟我说想跟着树欣一起去角国见识见识,这会儿你又来跟我说要去护送她,你手上连个护卫队都凑不齐,倒是怎么护送?” 温凉有些羞愧,倒是很不见外的直接问李斯忱,“那外公能借我支护卫队让我送姨母回去么?” “哈哈哈哈。”李斯忱抚着胡子笑,看向李邝,“他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本就是自家人。”李邝也跟着笑,他平日总板着脸,不说话,可笑起来却有些憨实的感觉,“角国朝堂不稳,军事大员闹事,圣上叫我领一支军队送姐姐回去,顺便帮着震慑他们有异心的臣子,你要是真想跟着的话,就和暖阳一起吧。” 温凉急忙应好,应完了又加一句,“还有王妃,也带着她行么?” 李邝好说话的答应:“行,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被快被蚊子吃了的小布…… 我是不是特别甜,所以连蚊子都不放过我…… 禽兽_(:зゝ∠)_不要跟着我,快走开,让我好好睡个觉…… 家里那么多人,谁都不咬,就咬我,就咬我……一咬一串包…… 我需要你们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就算了,我恐高。   ☆、62章 二十一章(1) 二十一章西行路上 要去角国,现在就得打点行装,谢氏一边帮着张罗,一边犯愁,“你们这一走,府里更没人管了,我过阵子也该带你弟弟妹妹回江南去了。” 杨芃看着行装单子,拿笔划掉了几样她觉得累赘的,和谢氏商议,“姨母喜欢在江南还是在京里?听说姨夫的外放任期也就是到今年六月,到期之后想没想过调回京城?” 谢氏自然更喜欢在京里,可自从兄长和姐夫家被抄家,她家老爷也没什么门路能调上来,就一直呆在了江南,好在她家老爷也沉得住气,政绩审核次次都是优等,如果能调回京里,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谢氏想了想,“我给你姨夫写封信问问吧,说不定他更喜欢在小地方呆着呢。” 杨芃也明白“宁当鸡头,不当凤尾”的道理,在江南她姨夫是个说的上话的人物,真回了京城只怕活的并不快意。 她没再劝,和谢氏说了会儿话就回了自己屋。 屋里温凉正拄着个木拐杖走路,听见杨芃回来了笑嘻嘻的给她展示,“看,我变成三条腿了。” 杨芃忽地想起来在馆里听过的荤话,再看看一脸纯真的温凉,暗恼自己真是太不好了,摇了摇头把那想法摇出脑袋,“不拄着能走么?” 温凉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把拐杖放在桌子旁,抬起一只脚来蹦到床边杨芃身旁,“能跳。” 杨芃急忙接住他,“你又闹。” “没闹。”温凉自己躺倒顺便把杨芃也拉倒,“倒是你,一整天不见人影,干嘛去了?” “收拾行李啊,咱们要走那么远,天又变暖了,得多备些衣服才行。” “费那些事,你想想当初你要我带你走的时候,就背了个小包袱,也没这么麻烦。”温凉看着头顶的床板,手勾着杨芃的指头玩。 杨芃也想起来葬了林姨之后她天未明就跑去温凉的客栈门口等着,去的路上肚子饿,好像还买了个婆婆的梅子糕? “你说我当时怎么胆子那么大?跟你认识了两天就敢跟你走。”杨芃侧头看他,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样子也变了些,和印象中刚见时不太一样,脸上轮廓似乎更有棱角了些。 温凉哼唧了声,“哪里是刚认识两天,你那时候就认出我了吧,在水边见到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杨芃反问他,“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认出来是我的?回京的时候么?” “不是。”温凉也看她,“在霍二叔家的院子里,我擦完身子去倒水,你站在我前面发呆,那次离你很近,觉得你很漂亮,我长这么大就见过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当时就觉得你和她很像。” “那要是我不漂亮,你是不是也就不记得我了?”杨芃作势拧他脸。 温凉想了想,“我小时候没和女施主说过什么话,你好像是第一个和我聊了那么久还被我带去后山的,如果你真的长得不好看,我也没什么概念,说不定就会觉得你那样是漂亮,漂亮的人反倒不入眼了。美和丑本来就是心理的想法,我觉得你好看,你就是好看啊。” 这一段拗口的话杨芃听得心里高兴,奖励的在温凉鼻子上亲了一口,“你觉得我好看吧?” “嗯,没见过比你还好的。”温凉诚心实意的说,“反正你在我这里是好看的标准,和你长得不一样的都不好看。” 杨芃被逗笑了,可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蹿出来那天在梅林看见的情景,忍不住问了句,“萱儿长得好看么?” 温凉想了想,“萱儿长得挺像你的,也挺好的。” 他以为王萱是她妹妹,他夸王萱她会高兴,却发现杨芃脸色反倒有些不好了,想了想,“但是都比不上,就算你生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女儿,也比不上你,我就喜欢你。” 他还没这么直白的跟她说过就喜欢她,杨芃不怕肢体上的接触,反倒怕他这样真心的告白,脸红着在他身边躺好,“你可不可以不要和萱儿走的太近,不只是她,还有别的人,我会吃味儿。” “吃味儿?什么味儿?”温凉不解的样子。 “就是心里泛酸,嫉妒,不高兴。”杨芃解释。 “噗。”温凉笑起来,“你真以为我不懂呀?还说这么细。” 杨芃现在时常被温凉弄得发懵,有时候觉得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清修和尚,可明明他比她想的更快的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她揪住了温凉的嘴,“你学坏了。” 温凉还是笑,翻了个身压住杨芃亲她脸,反省了自己的行为,“我以后不看别人,谁都不看,不叫你泛酸。” 他这么答应了,杨芃又觉得自己有些不通情理,悄声问,“我太霸道了是不是?” “没啊。”温凉答,“你和别人玩我也不乐意,你和竟勤玩我都想把他赶走。” 和小两口那边一样,公主府也在收拾行李,只是这边的派头似乎更大些,看样子能装四五车。 “公主,这盏琉璃烛台要带么?”丫鬟把收拾好的行装抬给暖阳过目。 暖阳把烛台拿到手里看了看,那时候京城的琉璃制品还不如时下这么多,这是她那个小舅舅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带走吧。” “公主,萧统领求见。”丫鬟们忙乱的脚步声中,有下人来禀告。 萧钦?他来干什么? “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暖阳挥手,不想见人。 “可是萧统领说是来传圣上口谕的。”下人有些为难。 他这样一说,暖阳倒不能拒绝了,“把人带到前厅去吧。” 换了身衣裳,暖阳才缓缓的去了前厅,见着穿便装的萧钦有些好奇,“萧统领贵人事多,来我这里干嘛?” 萧钦是和圣上还有暖阳一起长大的,虽说身份只是个侍卫,可三人的关系一向不错,他听暖阳这语气也没生气,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圣上今天吃的这槐米脆说是不错,让给你带来当零嘴。” “送个吃食还用你亲自跑腿?养的宫人都是摆设么?”暖阳打开食盒,随手抓了几粒,香香脆脆的还有槐花甜,确实挺好吃。 “你要去角国?”萧钦没接话,把来意说明了,“今天大将军跟圣上说这事的时候,圣上脸色唰的就白了,宫里现在人多嘴杂的不好叫你过去,大将军一走圣上就把我支来问了。” “嗯。”暖阳挥手指指外头来回走动的下人们,“那不是都在收拾呢。” “哎?真去?”萧钦挺意外,“怎么没先跟圣上商议一下啊。” “我有事自然是和我家人商议,干嘛去和圣上说?再说宫里头不是还有个公主等着他教琴棋书画呢嘛,他哪里顾得上我?”暖阳又往嘴里填了几粒香米,“这事我也和母妃还有姨母说过了,她们也是同意的。” 萧钦寻思了一会儿,摸摸下巴,“敢情你在这儿吃干醋呢?” “吃哪门子的干醋,你可别回去瞎嚼舌根子,他留下了一个公主,我这个公主就替着去送送行。” “还说不是吃醋呢?”萧钦对他们的关系也都清楚,别的不好说,苏丽珊的事他是知道的,“苏丽珊留在大晋是因为圣上要派兵帮角国平内乱,她留下了更多是为了政事考量,圣上绝不是为了什么私情啊。” “可是他之前答应过我不会留她的。” “此一时彼一时啊。”萧钦想说圣上就算纳了她也不会动她的,可这话他也不能确定,毕竟是人家床上的事,他哪里管的着,想了一会儿只能说,“圣上心里就装着你呢,你别胡闹了。” “没胡闹,我听说温凉还有杨芃都去,我也就跟着送送自己的亲姨母,怎么就不行了?”暖阳把食盒盖上,“我肯定是要去的,你就别管了。” 萧钦噎住,“你这一走,来回少说也得两三个月,你舍得圣上?” “现在也是十天半个月的见一次,少见几次罢了,有什么不舍得。”暖阳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你要是没别的事赶紧回去吧,我还得去收拾行李呢。” 萧钦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回去转达暖阳的话。以为能清净了,谁知半夜的时候有人直接翻窗到她床边了。 暖阳想起来上次温凉也爬过墙,对公主府的护卫队很是不满,连带着对半夜来找她的人也不怎么高兴,“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来这干嘛?” “来睡觉啊。”温澈一边脱靴子一边上床,“听萧钦说你吃醋了,吃的还不轻,我来看看。” 暖阳骂萧钦胡说八道,身子却自动的就靠在了温澈身边,“外头不冷么?” “冷啊,再冷也得来啊,萧钦那个傻子,跟你说什么了?说我要纳苏丽珊?”温澈急着先解释重要的事,“留她在大晋不错,可也不是要让她当妃子的意思,我是想过阵子封她做郡主,叫她自己在京城的勋贵里挑个人嫁了的。” “哦……”暖阳不甚在意的样子,“那也挺好啊。” 温澈在夜色里仔细打量她神色,“只是挺好?高兴你就高兴,我又不会笑你。好了这事咱们说明白了,你要去角国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我说说?” 暖阳沉默了会儿,“就是想去看看啊,温凉杨芃都可以出去玩,我也不想闷在家里。” 温澈想从她话里听出点什么,可她好像就真的只是想出去玩儿,他刮了下她的脸,“那么想去?” “嗯,想去。” “去多久?我想你怎么办?” “那就想着呗。” 温澈笑了,“真够没心没肺的,那么想去就去吧,早点回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哟哟,暖阳flag已立…… 顺便,总有问圆房的,咳咳,这不是收拾行李了么,开车就在不远处……   ☆、63章 二十一章(2) 慌慌忙忙的,小半个月就在谢氏今天加几件大氅、杨芃明天减两个汤壶的紧凑中度过了。 临行前,杨芃和温凉去宫里和柔太妃辞行,碰上了跟着太妃学画的苏丽珊,短短时日不见,苏丽珊变化极大,虽然穿着的仍是角国的服侍,可大晋的宫礼已经掌握的很好,连画的松树都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苏丽珊已经确定不回角国了,她倒没流露出做质子的忧郁,反而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这里的文化,对什么都新奇。 柔太妃精神不太好,前两日听说太上皇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她总想着是不是去别宫看看他,也不知还能再见几次了。 简单的问了安,柔太妃也没什么要交代的,看着温凉已经差不多好利索的腿脚,嘱咐他们路上小心,“可别再顽皮伤着哪里了,不会骑马就别骑。” 温凉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等柔太妃自己回屋歇息去了,就打算告辞。 “表哥表嫂。”苏丽珊追出屋外,拿了个蓝色的小方盒出来,“你们要是去了角国,见到一个叫吉丘力的人,帮我把这个还给他吧,说我不能回去了,要在晋国嫁人了。” 温凉现在奉行外姓女子都是陌生人的宗旨,朝杨芃点点头,“你看看吧,我去车里等你。”说完就走了。 苏丽珊把盒子给杨芃,好奇的问,“表哥怎么了?” 杨芃尴尬又有些高兴的笑,“别管他。你刚才说,给一个叫吉丘力的人是吧?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外貌特征?你细说说,我怕我认错了。” “是军事大员的儿子……”苏丽珊怕杨芃不明白,“就是在角国造反的那个军事大员。” “……”这可够复杂的,杨芃问了句,“会不会我过去已经见不到他了?” “不会的,吉丘力一早就和他父亲不和,是我哥哥一派的,父王不会杀他,你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我不回去就行了。”苏丽珊直白的说,“他以前想娶我,但是我不喜欢他。” 杨芃听她这个说法,忍不住多问了些,“那现在喜欢他了?” “现在?现在也不喜欢,就是想起家的话会想到他,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要浪费时间等我,你和他说我在这里已经嫁人了就好。”苏丽珊很是洒脱的样子,“角国很美丽,你会爱上那里的,一路顺风!” 杨芃带着盒子回到车上的时候,温凉已经等得有些急了,“正要说去看看你怎么还不来呢。” 杨芃把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受人所托,总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吧?” 温凉问,“那弄清楚了?” 杨芃摇头,“不太清楚,大抵是情债吧。” “这世上哪个债不是和情有关。”温凉轻笑了声,把盒子收起来放在车里的木匣子里,“放着吧,我可不喜欢你拿着别的男人的信物。” “哦,那你倒是也送我件什么东西啊。”杨芃佯装不满的生气,“成亲这么久,你都没送过什么东西给我!” “怎么没有信物。”温凉敲了敲车上的小木桌,“我八岁那年,你不是把我的佛珠给偷偷拿走了么?” “不是我偷的,是你掉的!” “好吧,我掉的。不管怎么说,是你拿走了吧,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串佛珠,倾注了我对佛全部的敬畏和真心,结果你把它拿走了,还带到烟花柳巷去让他染了凡心,害我佛根不清净,最后也被你骗回郡主府了。”温凉一口气说完,一丝胡扯的愧疚都没有。 杨芃被他说的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反驳,只好呼呼的喘气,“你那个佛珠,在烟花柳巷里转了一圈,连圆房是什么都不懂!” “……”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温凉梗着脖子顶了句,“谁说我不懂!我什么都懂!” 杨芃上前勾住他衣领,朝着他鼻子吹了口气,“你懂什么。” 温凉被吹的不自觉的闭了下眼,推开她,抚平了自己的衣襟,“反正我懂。” “哼,就嘴上本事。”杨芃在这方面年纪比他大,见得比他多,总有种优势感,看他害羞就想逗他,伸手从他胸口一路摸到了裤腰,小声问他,“要不要飞飞?” “飞……飞什么飞!”温凉抓住她的手,板着脸训她,“江大哥在外头呢,你不许瞎喊。” 杨芃巧劲躲开他的手,直接在他裆口抓了一把,温凉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 “哼,你才别瞎喊吧。”杨芃收回手得意的笑。 刚回了府,谢氏就叫人把杨芃叫了去,“我和你姨夫商议过了,要是王爷说的上话,他还是想调回来,毕竟是这里生这里长的,哪怕当个小吏也还是在这里好。” 杨芃点头,“行,我叫王爷写封折子和圣上说一下姨夫的事,这样最好,您也能在府上安心呆着了,开春我找人寻了个夫子教萱儿和竟勤功课,下午我就让人请来您见一下。我这一去少说得三个多月,府里的事你多操劳了。” 两人说了些府里的安排,快到晌午了,谢氏没留她吃饭,叫她回房去和温凉一起吃。 杨芃在宫里吃了不少点心,现在还真没什么食欲,回房的时候发现丫鬟们没在摆饭,想着温凉估计也不饿,只是往里走的时候有些疑惑,怎么屋里那么安静的样子? “王爷?干嘛呢?”杨芃在门口就扬声问。 没人回应。 她好奇的问在外间门口守着的红绮,“王爷呢?” “在屋里呢,回来以后没出来过,是不是歇了?”红绮帮着杨芃拿了外褂,“把人都赶出来不让伺候,大概是歇着了。” “好,知道了,午饭过半个时辰再上吧。”杨芃轻轻推门进屋,转过身来不出声的阖上门,怕惊了温凉睡觉…… “呀!”忽然被人拦腰抱住甩在肩上,一瞬间变成了头朝下,杨芃恨恨的砸了眼前的腰一下,“你吓死我了!” 温凉两只手揽着她,抗麻袋似的在屋里走了一个来回,“吓不吓人?我跟你说你在车里忽然碰我,我那感觉也差不多,血都往头上走。” “好了好了,吓人吓人,快放我下来!”杨芃这么被扛着一顿都不舒服。 “你叫放就放?为夫的夫纲何在?”温凉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叫夫君!” “夫君!”杨芃只想赶紧踩着地,悬空的感觉太难受了。 温凉耳朵红了一下,又粗着气说了句,“叫好哥哥!” “……”杨芃朝着他腰捶了好几下,“温凉你又偷着看什么奇怪的书了是不是!” “不许叫温凉,叫好哥哥!”温凉执着的要求。 杨芃在他肩上扭动挣扎,要下地,温凉怕跌着她,挪着步子往床边走,最后两个人一起摔在床上,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又制住她,“快叫好哥哥!” 她的手腕被他扣着,两只手都举在耳边,动也动不了,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下,“好哥哥,你弄疼奴了,轻一点呀……” 温凉被烫着似的迅速松了手,脸有些红,“就让你叫哥哥,你,你说那么多干嘛!” 杨芃躺着看他局促的样子笑,环上他脖子,在他脸上嘴上胡乱的亲了许多下,“你怎么那么可爱呢?” 温凉被她亲着笑,反过去吻住了她,舌尖刮过她嘴里的每一寸角落,在她嘴里常驻不走,勾着她的一起舔咬,“唔,你别咬我……” 亲着亲着就有些热,温凉把自己的衣服都解开,赤着上身用力的把她抱向自己,总觉得还不够近似的,又将她的衣服也给剥开,手探进去触到她光滑的皮肤,以前也碰触过,却没这次这么仔细,他看了看天色太亮,索性跪坐起来把床帏放下,光线瞬间遮了大半。 杨芃衣衫散开,手搭在脸上,“你拉帘子干嘛?” “嗯……送你礼物。”温凉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把剪刀,先是俯下.身子把两人的一缕头发缠在一起,还很巧的编了个麻花结,然后拿剪刀咔嚓减下,把那缕发结装到杨芃给他缝的锦囊里又送给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别说没给你信物了,你看我这一头的头发都是为你长的。” “噗——”杨芃本来都要掉眼泪了,被他最后那句话一说又想笑,捶了他一下,小心的接过蓝色的锦囊,放在枕头下边。 温凉看她高兴,自己也跟着开心,凑过去继续亲她,“再叫声好哥哥……还有刚才说的,说的那些话也再说一遍。” 杨芃这段时日和他共眠,每次逗完了他少不得亲亲抱抱,偶尔也有些过火的时候,她哄他哄的得心应手,手在他腰间摩挲,“好哥哥,你要好好疼奴呀……” 温凉听这话兴奋的想嗷嗷叫,一口咬在杨芃脖子上,有些急切的把她本就散的差不多的衣服都扒下来扔到一边,身子贴着身子的磨蹭,郑重其事的在她胸口落下虔诚的吻,试探性的问了句,“小花姐,我腿,好了吧?” 杨芃羞得说不出话,“你腿好没好你自己不知道么!” “哦……”温凉顺势把她裤子和衣服扔作一团,“那应该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到底是好没好? =========== 我是在亲戚新家码的这章,今天亲戚搬家,好多人来祝贺,有个我没见过的……应该叫阿姨的人……因为码字太羞耻,我一紧张,人家一进门,我喊了声“奶奶”…… 现在场面很尴尬…… 比写小黄文被妈妈发现还让人不安…… 啊,我去端茶倒水了……   ☆、64章 二十一章(3) “温凉,我有点儿冷……” 默默的把被角掖好。 “温凉,热……” 拉开边缝透气。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撑起身子拉开距离。 “你,抱抱我……” 又压过去。 这样的反复纠结足足有两刻钟,连杨芃都觉得自己太过娇气了,鼻子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冻得红红的,挡着眼睛说,“你,你再试试吧,我不踢你了。” 原本衣衫褪去情绪正浓,温凉眼看着就要强势潜入了,结果杨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十分惊恐的一脚踢在他肚子上,用了八成的力,温凉当时不设防,一脚就被踢到床下了,屁股着的地,疼的差点喊人进屋,然后被内疚的杨芃给拉到床上,亲亲揉揉了半天才不生气了。 温凉保持怀疑,啄了下她的嘴,一语双关的说,“你再踢一脚我可不一定还起得来了。” 杨芃捂着眼睛噘嘴不满,“你话好多啊,快点儿……” “你让我进的啊,不许踹人了啊。”温凉还对那一脚心怀阴影。 杨芃把手挪开,睁开眼睛看着他,“你再磨蹭我就喊人开饭了。” 温凉轻轻滑动着身体和她触碰,嘴唇在她耳边亲吻安抚,“不磨蹭我找不到地方……” “嘶——”杨芃有些异样的感觉,不太舒服,却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你倒是……动作啊。” “动作什么?”温凉循着本能向前进了些,“还没进去呢。” 杨芃觉得自己又开始娇气了起来,进一分嫌疼,退一分难受,快了不满意,慢了又要哼唧。温凉是真的拿她没办法,气息粗重,却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忍耐,比她更早的认输,“这么难受咱们就不要了吧……” “不要怎么生宝宝……”杨芃似乎很委屈,眼圈红红的,想着世间女子大抵都有这一遭,也未必都像她这么受不了,她抱着温凉,“你不是偷看了许多话本么,怎么还这么生疏。” 温凉有些冤枉,“书里只说被翻红浪,雨打芭蕉,也没教是怎么……是我不对,不哭不哭了。”他自己也觉得不好受,凭着身体的感觉是想肆意冲撞的,可又被她弄得进退维艰,偶尔有些爽利,可看她一哭又不敢动了,关键是她一哭,他就跟着疼,不是心里疼,是身体疼,紧的疼…… 两个人初尝人事,都有些懵懂莽撞,到底是第一次,温凉在这有些局促的氛围中没过多久就交代了,杨芃则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还疼么?”温凉跪坐在杨芃身边,把床上带着那星星点点的红色和别的什么东西的单子揪起来蜷成团扔到一边,把被子半铺半盖的围住杨芃,捏着她的脸问她。 杨芃脖子胸口泛着点点的红,有他亲吻和按捏的,也有因为热气闷红的,她沮丧的点头,问温凉,“我是不是服侍的不好……” 温凉的耳朵唰的红了,连被子带人一起抱在怀里,“是我服侍的不好,你等我再练练,你就不疼了……” 杨芃傻气的问了句,“你要和谁练啊?” 温凉把脸埋在她脖子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真不知羞!” 两个人虽然圆房的体验都没特别好,可又觉得像那样身体紧贴的感觉十分亲密,连结束了都还想继续相拥,互相咬着耳朵小声聊着天。 “饿了吧,我叫人摆饭。”温凉问。 “嗯。”杨芃应声,“再叫桶水来吧,有些,不舒服……” 红绮这是头一次见王爷王妃白天叫水,看了眼只穿着中衣的温凉和被他用被子卷起来抱着往屏风后走的杨芃,面红耳赤的赶紧和另一个小丫鬟收拾了床铺换了新单子。 “呀。”那小丫鬟是才提上来的,年纪也不大,看到单子上的血惊叫了声,随即捂住嘴小声的问红绮,“折腾的这么厉害,是不是给王妃送点药来?” 红绮也看见了,点点头,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去跟管事嬷嬷说一声吧。” 杨芃原本被下人知道自己和温凉白天里胡闹了就有些抹不开面子,等到清洗完了回了床上,看见温凉从红绮手里拿过什么药膏的时候直接拉过被子遮住了脸。 这被子没换,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芃觉得还能闻到刚才欢好时的味道似的,于是又把头给露了出来。 “嗯……先吃饭吧。”温凉把药膏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打横抱起了杨芃,一直把人抱到桌子前,似乎是想了想,自己先坐下,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这么吃吧,凳子凉。” 杨芃手环着他腰,有些不自在,“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吃。” “骗人精。”温凉戳破她的谎言,“你抱我抱得那么紧,根本不想下来。” 杨芃也没否认,只是心里似乎有些空落落的,唯有抱着他才有些实在感。没什么食欲,但肚子确实是饿了,温凉喂她吃什么她就全吃了,直到温凉把她又抱回床上去她才摸了摸微涨的肚子,仰视着站在床边的温凉,“吃饱了。” “嗯。”温凉答了她一声,转而专心研究起那匣子药膏来,青白色的膏体,很明显是涂抹伤口的,刚才杨芃的丫鬟送过来的时候也说是管事嬷嬷叫涂的,对身子好。 杨芃以为温凉不知道那个怎么用,伸手朝温凉要,“给我吧。” 温凉从善如流的坐下,把药膏给到她手里,一脸好学的看着她。 杨芃拿食指挖了一块,药膏在指头上就融了一些,清清凉凉的,她看着温凉正目光炯炯的看她,脸一红,“你,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涂就行。” 温凉却没听她的,动作轻柔的帮她把裤子拉下去几分,“你涂吧。” 这叫人怎么好意思涂啊! 药膏融化的极快,在僵持中已经变成了水滴模样滴落在温凉替她拉着裤子的手背上。 杨芃索性把剩下的都抹在温凉手上,赌气似的,“你看着我没法涂!” 温凉把手背上残存的药水往她身下蹭了蹭,看杨芃闭着眼睛不予理会的样子,接手了那瓶药膏,挖了一大块朝着她受伤的地方涂去,松软的膏体很快变成液水,温凉为了更大范围的覆盖伤处,手指向里勾了勾,在温热又柔软的地方停留了片刻,退出来挖了药膏继续涂,这么涂了两次,才征询意见似的问杨芃,“舒服些么?” 杨芃睁开眼睛时又如之前被欺负似的红了眼眶,眼角的红痣越发的风情,她说不上来刚才是什么感觉,身子像是不听控制似的攀入云巅,她嗓音有些沙哑,“刚才那样,很舒服。” 温凉看她的模样也觉得神奇,药盒放到一旁,再次将手伸进去,勾刮的过程中不知是药水还是什么的打湿了手指,连掌心都有些水意。 温凉收回手,在床上擦了擦,凑到杨芃身边看她,故意逗她,“小花姐,你尿床了。” 杨芃有些无力的模样,抬手虚打了他一下,带着撒娇的语气又抱住他脖子,“抱抱我。” “嗯。”温凉躺到她身边,想着自己刚才也疼来着,是不是也可以涂点药,既然可以用手上药,也没说不能用其他地方上药吧?这么想着,他掀开自己的衣摆,只拉下半截裤子将药膏涂在自己身上某处,凑过去给杨芃“上药”…… 谢氏被人请去前厅见教书的夫子时,疑惑的问了温凉句,“怎么麻烦王爷为这些琐事烦心,小花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读书做学问哪里是小事。”温凉笑着喝了口茶,似乎有些热,“王妃晌午受了寒,有些不舒服,我叫她在屋里歇着了。” 被子掀掀盖盖的,又没穿衣服,确实有些受寒,不舒服也是真的,温凉走的时候她只想蒙着头睡觉。想到后面那次的舒爽,温凉又觉得有些热,再次端起杯子喝茶,“姨母不必担心,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叫她多喝点热茶逼逼汗,明天你们就出发了,这要是病了可不容易好啊,路上累着呢。”谢氏关切了杨芃几句,听到有人通禀说张夫子来了才噤了声,期待的看向门外。 那张夫子原本是在国子监教学的,只是皇子和世家子弟们太多难以管束,他年纪又大了精力有些不济,所以才辞了官打算回乡种种田安度晚年。杨芃跟暖阳提了想给表弟妹找先生,暖阳立马想起来这位曾教过自己书的夫子,亲自去请了来希望他能晚几年再归乡。 张夫子没和温凉谢氏多说,倒是提出来要看看两个孩子,考问了些基本知识,又叫他们写了几个字给自己看,这才点头应下了这教书的事。 陪谢氏欢欢喜喜的送走了夫子,温凉回房去找杨芃邀功,顺便问问她要不要和谢氏她们一起用晚饭,谢氏说要做两个拿手菜给他们送行。 进了屋,杨芃正趴在床上似乎还没醒,可听到温凉的脚步声却抬了下头,委屈的嘟囔了声,“还疼着。” 温凉朝她走,左右看着找那盒药膏,“我给你涂药。” 杨芃抓过脸旁的枕头就朝着他丢过去。 温凉一躲,笑着争辩了句,“想什么呢,是真涂药!” 这话刚落,杨芃把正枕着的那个也给抽出来,准准的砸在了温凉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讲真,看见上一章你们留言问下一章是不是开车的时候,我是懵逼的——我以为上章已经开完车了啊! 晋江现在的死命令就是脖子以下不许写呢,你们这些小妖精,不好好学习数理化政史地,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嗯? 不过既然你们诚心诚意的表达了你们的愿望,我就勉为其难的再上会路吧,谁让我美丽大方还心地善良呢_(:зゝ∠)_   ☆、65章 二十一章(4) 再不舒服,杨芃还是起了床去和谢氏他们一起用晚饭。其实已经不太疼了,就是走路的时候有些怪异的感觉,脚也有些软。 温凉半环抱着她腰走路,因为是在自己府里,杨芃也适应了在人前和他的亲密举动。 走到谢氏院里的时候,姐弟俩正站在花厅玩暗七做的陀螺,看见两人来了打了声招呼又继续玩了。倒是谢氏迎了出来,“刚做好饭你们就来了,只是有吃福,萱儿勤儿也都进屋来,吃饭了!” 原本温凉说杨芃受寒了,急着见夫子的谢氏还没太注意,现在看见杨芃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春情,一下子就懂了她下午怎么个“不舒服”法了。虽然也为两口子感情好感到高兴,可还是趁着无人时嘱咐了两句,“出了门可别胡闹,叫别人看了笑话!” 几个人亲亲热热的吃了送行的饭,一早就散了,温凉他们隔日还得去宫里接人辞行。 “姐姐!”王萱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追过去,当着她娘亲和弟弟的面,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两个锦囊,“这是前些日子跟娘去拜佛的时候求得平安符,你们路上带着吧,保身体健康的。” “萱儿有心了。”杨芃接过去看了看,把其中一个青色的直接系在了温凉的腰上,“我这个回头缝到衣服里。” 王萱高兴的送别他们,又跑回去和弟弟玩了。 走在过道里,杨芃没说什么酸话,温凉先主动的提了,“要不,这个我不戴了吧?” “怎么说都是她一片好心,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保平安的,戴着吧。”杨芃语气里没什么波澜,“萱儿是个好孩子。做什么也是光明磊落的,你干嘛这么排斥她?” “……”温凉闭了嘴,杨芃这心思一天一变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反正关键在你,你不要有歪心思就好了,要是真有人投怀送抱,你就直接和人家说明白,就没事了。”好像下午那样之后,她连底气都足了些,觉得温凉从头到脚现在都是她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温凉不知道怎么哄人,表忠心的本事还是有的。 晚间上了床,温凉很自觉的只是把人抱在怀里,连动手动脚都没有,怕越动越有贪念,要是明早杨芃上路的时候不舒服,她肯定得好长时间不理自己,所以还是别找事了。 翌日一早,和圣上、柔太妃、大将军辞了行,车马队伍浩浩荡荡的西行而去。温凉自然是和杨芃一车,暖阳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自己独坐,而是去了李树欣的车上。 李树欣的车子是按照角国皇后的样式与规制装饰的,暖阳上了车先是四处打量了好一番,“姨母,角国的饰品真好看。” “角国的匠人们手是挺巧的,也是逼出来的,角国气候寒冷,庄稼收成不好,先帝的时候开放了边境的商贸线,那边的匠人们就用这些工艺品换粮食吃。”李树欣和她解释,回大晋的这些日子,她这位据说很骄矜的公主外甥女并没怎么和她接触,可在送自己回国的时候却表现的十分积极,她也不和暖阳绕圈子,直接问她,“有什么事需要姨母帮忙?” “是。”暖阳坐正了身子,“我想在角国呆一年,等生完了孩子坐好了月子再回来。” 饶是李树欣见多了大场面,也还是被暖阳惊了一跳,“什么?你有身孕了?” 暖阳没有半分欺瞒,毕竟这将是她接下来日子的倚靠,她简单的答,“一个多月了,孩子的父亲我不能说出来,可这孩子我也想要,怕孩子父亲为难,我便想着躲个地方生完了,谁也不知道。” “混账!”李树欣一拍桌子,恰好跟在这辆车外头的李邝敲了敲车窗,“阿姐,什么事?” “没事。”李树欣把车帘掀开和李邝嘱咐了句,“叫车子前后的兵都散开,我和暖阳说些私房话。” 确定了周边没人了,李树欣才重又看向暖阳,“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什么不能娶你,可是有家室了?若是不能娶又为何和你有了孩子,是不是强迫你了?” 暖阳一个劲儿的摇头,“没有没有,都不是,我是自己愿意的,我也不后悔不怨他,只是这孩子真的不能在京里出生,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角国远,又有您能护着我,我才想去角国生下他来的。”暖阳无意戳李树欣的伤心事,可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恳求道,“这个孩子我发现有了的时候正是您做小月子的时候,我总觉得,说不定是他们有缘,说不定这是您那孩子投胎到我肚子里了,姨母,您帮帮我吧。” “胡说八道。”李树欣心里确实也是一惊,可并不信这种说头,就算真有投胎转世也不是这么快的,她心里思绪转了千百回,最后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忽然问了句,“是圣上的么?” 车队不像角国国王来晋时那样缓慢,那时李树欣刚查出来有孕,达塔国王怕她过于劳累,每天只赶路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游山玩水的走走停停。这次因为心里挂念着角国的战情,李树欣让李邝不必担心她的身体,不到城镇不必停歇。 可车队走了两个时辰的时候,李树欣忽然又叫李邝停下来,说让大家都出去透透气。李邝打小就崇拜长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声令下,所有车马原地休息。 温凉扶着杨芃下了车,歇脚的地方靠近一片林子,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山,虽是开春已经一片绿意,看起来赏心悦目。 杨芃小声的跟温凉说,“我想解手……” 温凉先是笑了下,四处看了看,也小声的回杨芃,“不是有恭壶么,去车里吧。” “嗯……”杨芃还是觉得别扭,“我直接去林子里解决吧,你跟我一块儿,帮我看着……” “行。”温凉牵着她的手,只和红绮说了声,就避着人多的地方往林子里去了,一直走到外头的人看不见的地方,温凉才松开杨芃,“就这儿吧。” 杨芃拿着纸,四下看了看,朝温凉挥手,“你转过去,帮我盯着啊,我很快就好。” 温凉自觉的转身,尽职尽责的放哨,可林子里大概太僻静了,如同小溪流动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回响,杨芃已经努力的控制了,可憋了太长时间…… “你嘘嘘的声音好响啊,我也想嘘了。”温凉扭头,朝着那蹲作一团十分尴尬的背影说。 “你别回头!”杨芃明明是背对着温凉,却能听出来声音的变化,慌张的把自己收拾好,提着裙摆换了个地方系腰带,“你还看!” 温凉嘿嘿的笑,颇为自豪的跟杨芃说,“我顶风撒尿能尿两丈。” “……”杨芃张着手用温凉拿着的水瓶里的水洗了洗手,拿帕子擦干了,脸上的红也散了,“走吧,回去吧。” “真的,我尿给你看。”温凉把水瓶放在地上,站到块空地上开始解腰带…… “喂!谁要看啊!我走了!”杨芃脸上的红又要漫起来,觉得温凉简直是在发疯,可骂完了又不想自己走,最后背对着他催促,“赶紧的!” 没一会儿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草丛拨动声和衣服布料的摩擦声,温凉走到她身后,蹲下用水瓶里剩下的水洗了洗手,满是遗憾的语气,“干嘛不看,真的有两丈。” 杨芃转身朝着他肩头打了好几下,“你正经点!” “怎么就不正经了……”温凉忽然看向她的脖子,“哎,别动,有个虫子掉进去了。” “什么?”杨芃立马僵住,一动不动的问他,“掉哪里去了?” 温凉的手都没擦干,直接顺着她衣领伸进去,水滴顺着她领口滑到身上,杨芃都不知道是因为被虫子咬了还是水滴弄得痒,更僵了。 “你捉到没有?” “没。”温凉靠近了她些,拉开她衣领往里看,同时扯出来她的里衣下摆晃动,打算把虫子给晃出来。 “出来了么?”杨芃觉得浑身不得劲,好像已经被什么毒虫子给蛰了似的。 “别慌别慌,可能掉出来了我没看见,再抖抖。”温凉又抖了好几下,扯着她衣服看她身子,白白嫩嫩的没瞧见什么虫子,这才放心的帮她又把衣服系好了。 可系完了,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才摸她时的手感,又有些后悔。看看远处,车马队伍还在停歇,也没有人往林子里走。他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的一把抱住她,咬她耳朵,“还没看看是不是掉到裤子里了,我帮你看看吧。” 他语气和平常不一样,杨芃一下子就懂了他什么意思,挣扎了下,“外头有人呢!” “不怕,我给你看着,没人进来。”温凉说着就将她裙子翻起来撂到了自己腰间,上身穿戴整齐的压着她倚靠着树干站着,几下把自己的放出来盖在了她裙摆下头。 远远的看过去,两人就像搂抱在一起靠着树亲昵低语。只是杨芃的声音全都成了呜咽,一声声的被吃进了温凉的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评论给我评论给我评论……【无限翻滚 明天就是七夕了,有对象没对象的都领个红包过节去吧!   ☆、66章 二十二章(1) 二十二章路遭埋伏 温凉背着杨芃走到快接近路边了才把人放下,心虚的不敢看杨芃发红的眼圈,拉着她快步上了马车,一个劲儿的赔不是,“这不是没人看见么?” “你不尊重我!你还把我压在树上不许我动!” “那下次你把我压树上,你来动,你也不尊重我。”温凉哄了两句,半拉开帘子问车下守着的红绮,“还有多久能到镇子上?” 红绮仰着头,眼角余光一直瞥向杨芃,“回王爷,刚才英武侯下了令,说是咱们只日间赶路,天黑就歇着别磕着碰着的,今天天黑之前应该能进觅县,主子们应该是在客栈歇息。” 温凉点头,放下帘子,讨好的冲杨芃笑,“一会儿进了客栈你再洗洗。”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杨芃顿时觉得不舒服了,挪挪蹭蹭的,没什么劲儿了还是去打了温凉好些下,“不是清心寡欲么!不是不能贪欢么!你简直比那些浪荡公子还浪荡!” “嗯嗯嗯,对对对。”温凉全都认错,“□□果然熏心,我一见着你就没理智了。” 杨芃哼哼了一会儿,忽然惊呼了一声,“暗七暗八他们是不是还藏身跟着你呢!” “呃……他们应该……知道回避的吧……”温凉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臭温凉!”杨芃两个拳头一起上阵,没多少劲可打起来也挺疼的,温凉抱着头四处躲,夸张的叫着疼。 “你是纸人么!打两下喊那么厉害!”杨芃松了手,尤觉得生气,又补了两拳。 “喊得哪有你厉害,刚才要不是我堵着你嘴……你,你把鸟都吓飞了!”温凉火上浇油的嘴欠,杨芃这次不打他了,直接缩到车厢角落里坐着,手抱着腿,看着甚是可怜的模样。 “哎,你别这样啊……”温凉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了,跟过去坐着,把人往怀里揽,“我夸你呢,你一出声我就跟丢了魂似的,真的,别生气别生气,一会儿我帮你洗澡。”他说两句亲一下,最后哄得杨芃犯困,靠着他怀里居然睡着了。 晚饭前进的县城,队伍太壮观,想低调些都没办法。县官带了人亲自在客栈门口迎的人,言说已经给客栈原先的人贴补了银钱让他们换了客栈住,如今空出来这整家客栈给车队安顿。 温凉和李邝在客栈大厅与县官说了几句话,县官表示在最大的酒楼设了宴,希望王爷和英武侯赏光赴宴,温凉抬眼看了下正往楼上走的杨芃,对李邝说,“舅舅,这些你看着办吧,我赶路有些累,不想出去了,想回房睡觉。” “那就歇着去吧。”李邝大掌拍在温凉肩上,转头谢了县官的美意,叫人赏了县官钱,又让酒楼直接把饭菜送来客栈,并没有去赴宴。 和温凉一起进屋的还有他手里的四桶水,红绮正帮着铺床,见王爷亲自提来热水,埋怨了句客栈的小二没规矩,温凉摆摆手,“送到门口我拿来的,你去看看有什么王妃爱吃的菜吧。” 红绮屈身行了礼退下,留夫妻二人待在屋里。 杨芃早已抱着换洗衣物等着了,待温凉把水倒入浴桶就站在一旁等着。 “先刷刷这浴桶,等会儿。”温凉认真的拿着毛刷和皂角清洗着木桶,涮了一遍觉得干净了,朝桶里倒了热水撒了花瓣才朝杨芃说,“行了,进来吧。” “你先出去,我换衣服。”杨芃把干净的衣服搭在屏风上,往外赶人。 “我帮你搓背,不然你洗不干净。”温凉稳坐在板凳上,一脸的正派。 杨芃一边解腰带一边警告他,“那说好了,就搓澡,你再动我我真的不理你了……我还疼着呢!” “好。”温凉举起右手,“保证。” 她一件件褪下衣裙,姣好的身段带着少女的青涩和新妇的风韵,抬腿迈进浴桶,桶里的花瓣浮在水面遮住胸口下的风光。 温凉胳膊搭在桶沿,撑着脑袋安静的看她泡澡,小声的问她,“我记得你住在公主府的时候,我想你了,晚上去找你,你也在洗澡,那次我还被公主打了脑袋,可我其实什么都没看清。” 杨芃想起来那时的窘事笑了,“谁叫你不学好,大晚上的爬墙。” “外公教的。”温凉毫无羞耻的出卖了大将军,“我怕你想我。” “真不知羞,谁想你了!”杨芃手舀了些水泼在他脸上,瞪他。 “好吧,没有人想我。”温凉抹了把脸,伸手进水里,舀了水朝杨芃背后慢慢的冲洗,又说了句,“可我觉得,肯定有人想了。” 杨芃懒得理他,回头冲他晲了一眼,“我大腿根那里磨破皮了。” 在外头的时候他抬着她一条腿在自己腰间方便冲撞,细嫩的腿肉一直跟他衣服摩擦,擦破了皮。 “出血没?”温凉撸起袖子把手臂都伸入水里,轻轻摸了摸杨芃的腿,虽然没感觉到什么,但听见杨芃“嘶”了一声,应该是有些疼。 “没吧。”杨芃躲了下,“嬷嬷给的药膏你带了么?我抹一点儿。” “带了。”温凉点头,“一会儿擦干了给你抹。” “你果然一早就存着折腾我的心了!”杨芃不满的又朝他泼水。 “你这是暗示什么?要我陪你一起洗?”温凉这次脸上的水也不擦了,干脆把衣服都给脱了,在杨芃嗔骂的笑语中进了木桶紧贴着她一起泡。 两个人嬉闹了半晌,温凉除了亲了几下,也没动她,最后擦了澡抱了人出去上药穿衣吃饭。 入了春,天一日长过一日,天没完全黑的时候,杨芃问温凉能不能出去看看觅县的夜景。温凉自然答应,先叫了暗七暗八来,很是郑重的问,“你们两人还会回暗影队么?” 暗七作答:“大将军说我两人今后与王爷生死相依,不会再回去了。” “这样……”温凉沉吟了下,“那你们今后就以我的侍卫身份伴随左右吧,这样方便一些。”也省的爬树爬墙的看见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暗七暗八领了吩咐就去把夜行衣换作正常装扮打算陪两人出行,只有明白温凉这个举动的含义的杨芃悄悄红了脸,硬气的跟他说,“以后在外面你别想胡来!” 温凉“哦”了一声,刮她的脸,“你要是没想,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出去吃饭了,想了想不知道晚上啥时候回来,回来还有没有空更新,就先写了这么多…… 明天多更些~ 七夕快乐呀小宝贝们~就算你们没有对象,还有小布心里默默的喜欢你们呢!【评论的那些我双倍喜欢,真的_(:зゝ∠)_   ☆、67章 二十二章(2) 杨芃还没在灯下仔细的看过暗七暗八的脸,以后就是温凉的随身侍卫了,她认真的认了认两人,以防出了门都不认识。 杨芃听温凉说过暗七暗八从他小时候就一直守卫着他,那两人的岁数少说也得三十多了,可看着却比二十多岁的江虎城更年轻些,瘦劲高佻,穿着护卫的衣服也是一身侠侣气。 “喂。”温凉拉了拉她袖子,“看好久了,再看我要生气了。” 杨芃闻言把视线收回来落到温凉身上,“他们娶亲了么?” 暗八涨红了脸,暗七却是噗嗤笑出声,“咱们都一直藏在暗处,上哪里和姑娘对上眼,真娶了亲要别在腰上带着飞么?” 温凉与他们边往外走,边懊恼道,“都怪我,耽误你们娶亲了,今后你们只做侍卫,回京以后帮你们寻个住处,你们也像常人那样娶亲生子。” “宅子不用您操心,哥俩有钱呢。”暗七忽然觉得好笑,“您没下山之前也没想着娶亲的事不是,怎么现在还想着给我们娶了?” 暗八则是有些伤感的样子,“再说我们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活计,仇家太多,娶了亲只会害了人家姑娘。” 话题忽然变得沉重,杨芃先看见了扛着糖葫芦走街串巷的小贩,跑过去买了几串,一人一根的分了,“我在燕栖巷住的那会儿,每次看见卖糖葫芦的走过家门口,都想着要是我有钱了就天天买顿顿吃,结果现在真有钱了我反倒不稀罕了,谁能预料到以后的事呢。” 觅县是个小县城,到了晚上东西市都关了,就没什么可玩的了,几个人往茶楼走,那里有说书的。 路上杨芃嫌糖葫芦酸,把外面的糖脆都吃了,留着里头的山楂又觉得丢了浪费,就给温凉消灭,温凉把自己的那串也给她吃糖脆,等她吃完了再把山楂自己吃掉。两串酸酸的山楂下肚,温凉只觉得牙都酸倒了。 杨芃趁着天黑没人,和温凉落后暗七他们两步,扯着他领子亲了亲他嘴。 温凉只尝了个香,羡慕的说,“你好甜啊。” 进了茶楼,发现人并不太多,几个人坐在大堂的正中央,老板看温凉和杨芃的衣着贵气,亲自来接待,“少爷,夫人,来壶什么茶?可要听书?这会儿客少,您可以单点书目的。” 暗七很懂行的没看茶单,“府里什么好茶没喝过,你也别拿这些次货充好了,就你们店最新鲜好喝的上了就行。把说书人请出来,让我家主子相相。” 老板知道这些人赏钱缺不了,只让小二上了觅县炒制的米茶,又把说书先生给叫出来。 那说书的是个鹤鬓白髯的老先生,坐在台子上抚着胡子问,“少爷、夫人想听什么?” “你会说哪些书?有没有新故事?”杨芃在红袖馆听过不少书,那些经典的都听腻了,想听听新的。 “新的?有啊,仙灵情许红袖娘,夫人听过么?” “呃……”温凉一听仙灵两个字就觉得头大,这名号跟了他好些年,哪怕还了俗成了亲,圣上还要求他每月十五在圣坛为百姓祈福。 “这个听着有趣,你说说。”杨芃饶有兴趣的看看温凉,朝说书先生点头。 “话说佑臻二年八月初一这天,百姓宰牲烧香供奉江龙王祈求风调雨顺,忽见宫墙之内紫云升腾,巨大的白云笼罩在长欣宫上方宛若飞升的长龙……” 故事从温凉出生就被当作江龙王转世的仙灵讲起,说他被供奉在兴隆寺里,保佑着国泰民安,直到十六岁下山游历,误打误撞的进了燕栖巷红袖馆,燕栖巷是世间闻名的温柔乡,温柔乡里有个叫花娘的女子是红袖馆的头牌,人长得美若天仙,歌声曼妙舞艺超群,却是只卖艺不卖身。花娘一眼就相中了仙灵,拿所有身家赎身从了良,跟着仙灵一起普济苍生,救助地动里的难民,还曾经替仙灵挡过山上滚下来的巨石,自己身负重伤。仙灵感念花娘的深情厚谊,又得知了花娘可怜的身世,她竟是忠良之后。两人互诉衷肠,最后由当今圣上成人之美赐了婚,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起这仙灵本是一心向佛,奈何花娘人美心善,如那观世音转世,小龙女再生,这佛和佛是一家,龙王和龙女也是一家,命里定的姻缘如何能拆散?” 温凉笑着听说书人讲完了故事,好几次都差点笑出声,等人说完了,直跟暗七说,“赏,赏,说的真好。” 杨芃忍着别扭的情绪听完了这跟自己完全不搭边的故事,除了想笑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表情了,喝了茶时候也不早了,几人往客栈回走。 杨芃一直摸着胳膊说“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去质问温凉,“你笑什么!” “哈哈哈,还头牌,还能歌善舞,他们从哪里听来的,真能编啊。”温凉压制不住的笑出声,“原来你是小龙女啊,还替我挡过巨石,伤好了么,还流血么?不是染红了一丈的雪么?” 杨芃捶他,“怎么不流血,前天还流呢!” 温凉耳朵一红,伸手挡她嘴,“嘘”了一声,“还有人呢,不许瞎说。” “你先瞎说的,怎么就不许我说了!”杨芃的声音含含糊糊的透过温凉的手传出来,见他一直不松手,朝他手心舔了一口。 温凉被蛰了一样立马松开,转而揽住她的肩,“回去再说,别闹啊,乖。” 等回了房,杨芃便跑去翻她那个盛了衣裳的箱子,翻腾了半天才满意的拿了两件出来,朝着刚洗好澡的温凉淡淡的笑,跑去后头洗澡了。 温凉靠着床头看翔安侯写的书,看了没一会儿,听见像是铃铛一样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他放下手朝着屏风后头看,看见杨芃穿了件半身只到胸口的红色抹胸,身下是短短的纱裙,裙子上缝着一串串金色的小链子,链子上串着小小的铜铃,走路摇曳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头发散开披落,擦得半干的发梢偶尔还有水珠低落,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赤着脚跳上了床,跪爬到温凉手侧,“谁说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了?” 她还是侯府嫡女的时候自然有教导歌舞的先生,只是她现在这装扮和她接下来要唱的曲儿却不是先生教得阳春白雪,而是在红袖馆的时候学会的那些靡靡之音。说书的不是说她头牌么,头牌哪里会唱大气的曲儿,不就是些情爱缠绵么。 她拉着温凉的手在自己头发上轻抚,红唇一张就流泻出婉转诱人的歌声。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她一壁唱着曲儿,一壁拉着温凉的手顺着自己的脸往下摸,唱到哪里就抚到哪里,温凉全程都傻愣愣的由着她拉手,看她扭着细腰晃动铜铃还有身上的曼妙,除了咽口水让发干的嗓子舒服些,话都说不出来。 “睡到半冥看心动,五枝指儿搓上搓……”一直唱到最后,杨芃身上也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身上的每处都被她牵引着的温凉轻轻的拂过,连最隐秘的地方也曾落下。 她趴在他手边,对还处于靠坐状态的温凉问,“我唱的好不好?会不会跳舞?” “好。”温凉挪动着身子躺下,手上还有些黏滑的感觉,解了自己的衣裳又开始懊悔,下午给她涂药的时候说好了今天不再碰她的。 “你还疼么?”他迟疑着问。 “疼着呢,你不是看了么,腿那里还破皮了。”杨芃知道他不会动自己,便得寸进尺的张狂,腿贴着他腿在他身下磨蹭,“唱首歌你就又动念头了?你心不静啊。” 这种时候,搁谁谁能静下来啊?! 温凉深吸了口气,放下床帏后就紧贴着她亲吻,把之前抚摸过的地方全都亲了一遍,只是这次把那略等于无的小衫和裙子也给脱了,更为亲密的和她相贴。 到最后是没真干什么,可两个人却也都冒了一身的汗,杨芃声音都哑了,为他刚才那不害臊的举动,还真是哪里都亲啊……她拉起被子缩在被窝里背对着温凉,听他抱着自己平复着冲动,最后还是守着开始的保证没动她,迷糊着睡过去了。 除了觅县,车马也就在沿途近便的三四个县城歇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赶路,来时几个月的路途,被他们压到了不过一个月。出了大晋的边界就是角国境内,越往北越冷,他们把春装又换了冬装,还时常觉得手冻脚凉的。 这日,车马在路途中停靠。 杨芃下车透气的时候看见李树欣正扶着暖阳在路边,走近了才发现暖阳在吐,也没吐什么,似乎就是干呕。 “你这是着了凉?”杨芃替过李树欣,扶着暖阳替她拍背。 “有点儿,还有些晕马车,咱们这都走了将近一个月了,每天这么坐着谁受得了啊。” “我倒还好,就是之前走荒漠那会儿,那是真晕,一眼望不到边,全是风沙,就觉得自己要埋在那里了。”杨芃想想之前在沙漠里的两天还心慌。 暖阳笑她没出息,自己又干呕了会儿,问杨芃,“我那里的梅子吃完了,你那边还有甘梅子没有?我吃点酸的压压。” “有,我也就是吃不下饭的时候吃两口,还有不少呢,我叫红绮拿给你。”杨芃转身前又想到什么,“要不叫温凉给你把把脉吧,他懂一些,你可别拖出什么大病。” “行了行了知道你家相公什么都会,咱们还有随行的大夫呢,不舒服了我会叫人看的,你别瞎操心了,快去给我找点梅子。”暖阳挥手笑道。 那随行大夫里有一个就是公主府带来的,每天都会帮她诊脉,说是胎坐的稳着呢,就是这孩子有些调皮,这两天开始折腾暖阳了。 杨芃回车边叫红绮去拿梅子给暖阳,坐回车里跟温凉说,“公主不舒服,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怎么的?” “头晕吐呢。” 温凉应了一声,“你之前过沙漠那里不是也这样么,在车上坐久了是不舒服,多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似的。”杨芃说不上心里的怪异感是怎么回事,只能催促温凉,“你去看看吧。” “行。”温凉顺从的下了车,四处没看见暖阳,李邝给他指了指车里,“上去了。” 温凉于是就走到车边询问,“姨母,我上去看看公主,方便么?” “姨母不在,你上来吧。”暖阳打开帘子朝他探头,“小花叫你来的吧?真心酸,我看着长大的弟弟现在不是媳妇说都不带看看他亲姐姐的。” 温凉在她佯装心酸的表情中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扯过她胳膊搭上手去,“这是怎么了?听说吐了?” “没怎么,怀孕了。”暖阳另一只手托着腮,任温凉把脉。 “……”温凉本以为自己医术不精把错了呢。 “你要当舅舅了,高兴么?”暖阳还是托着腮,说话的语气像是谈论前面还有多少里能碰上村庄。 “挺高兴的。”温凉松开她手,“我这个姐夫是谁?” “你管他呢。哎,其实我还没想好你外甥出来怎么办,放你府上养着吧,你和小花先给他当着爹娘。” “……”温凉有些生气,“怎么回事到底?” “到底也没怎么回事啊,就是你要当舅舅了。”暖阳打着马虎,“你先别告诉小花,我可不想她后头天天跑我马车上烦我,你也不想她不陪你玩了对吧,嗯,达成共识,等孩子要生了再跟她说,哎,总算要到王宫了,再坐车这孩子还得闹我。” 温凉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听完了暖阳的东拉西扯,又是怎么回去敷衍过了杨芃。只是还没想太明白暖阳的事,就听见暗七在车窗外喊了声,“不好!有埋伏!”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的反思这几章是不是太荡漾了…… 根据作者一贯的套路,好像大甜之后就是……完结? 呃,还没这么快,大概还有个十章的样子。 请珍惜即将和你们说再见的我,剩下的章节里多和我说说话,不然开学了还上哪里去找如此动人的我?   ☆、68章 二十二章(3) 车子猛烈的晃动了下,温凉一把将杨芃的眼睛捂住,单手掀开帘子,只见外头已经打做一团,他车子前倒是安全的很,暗七暗八还有江虎城护着,那些蒙面人完全占不了便宜。 “江大哥!你去前头保护王后和公主!”温凉朝着江虎城喊了一嗓子,看着前面一人招架四人的李邝很是担忧。 厮杀持续了一段时间,那些蒙面人倒下了大半,可又从山上扑下来更多。这山谷狭仄,庞大的车队停在这里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回击之力,李邝朝着奔过来帮他的江虎城下令,“带上四个人,你驾车,往北走,先把王后公主送出这里,去找救兵!” 江虎城得了领拉了功夫不错的侍卫和一个角国的使者一同突围,李邝带队替他们扫清障碍。一辆马车太过招摇,李邝又让温凉在内的三辆车一起跑,方向都是北方,却是西北、东北的分开跑。 暗八站在车辕上驾马,暗七就坐在车顶上朝追来的人扔毒针,温凉车马方圆一丈内一个敌人也没有。 马车一路朝着西北走,远远的竟然看见了村落一样的地方,此时后头已经没有追兵了,暗八停了马向温凉请示:“咱们是掉头回去还是先在村里借助一晚?” 温凉问杨芃,“你觉得呢?” “不知道后头情况怎么样,要是全军覆没了咱们回去只会是自投罗网,咱们先在这边住一宿,叫暗八去打探一下情况吧。”杨芃虽没有看见厮杀的场面,却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像是她满门被屠时心慌恐惧。 四人朝着村落走,近了才发现这里是个部落,没有木屋草房,全是方便迁徙用的帐篷。这里的人穿的大多是布衣裹着兽皮,说的像是角国话,他们都听不懂。 暗八连说带比划的说他们和家人走散了想要借住一晚,掏出银两来给那个领头的人,对方却不买账,连连摇手。 杨芃拉开帘子看着站成一堆好奇的围观他们的男女老少,把车里的茶叶、丝质的手帕还有两枚发簪和一把精美的匕首都取出来送给头领,说他们并无恶意,希望能借宿一晚。 这次不知道头领听没听懂,接过她送的东西认真的看了好久,看的出是很喜欢,最后留下了那把匕首和茶叶,和族人们说了句什么,一群人欢呼了声,把他们的马车让进了围栏里。 两个穿兽皮的男人从拖板车上拿下兽皮和木桩搭了个帐篷给他们四人住,暗七帮着收拾帐篷,暗八泡了些茶叶请头领品尝,温凉和杨芃就负责坐在干草垛旁边听部落的人叽叽喳喳的议论他们。 这个部落不算大,也就是二十几顶帐篷,杨芃看那样子是一家四五口人住一顶帐篷。部落四周围着树枝做的简易栅栏,是防夜晚猛兽靠近的;东边有条河,有大人领着孩子插鱼,南边有个木架子挂着风干的肉干。距离杨芃他们最近的人家是一家四口,父亲叫卓力,母亲叫西西,大女儿叫桌桌,还有个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叫马西。这是西西抱着儿子炖肉干汤的时候说了好些时候杨芃才听懂的,也就只能听懂个名字了。 杨芃把自己和温凉也介绍给他们,可是发音的方式似乎不一样,“杨芃”他们能叫对,“温凉”却总是叫成“无力”。 温凉无语的小声和杨芃说,“我哪里无力了,我力气大着呢,你说是不是?” 杨芃拍他手背,“不害臊。” 夜幕低垂,家家户户都燃起了柴火围坐在一起吃饭,西西他们带着这四个外来客一起吃的,肉汤很咸,囊也硬的咯牙,可几个人泡着吃的都很开心。 饭后西西要去整理草垛还要拾马粪晒干,把马西交给桌桌看着。桌桌看杨芃一直在看她,亲切的把弟弟交给她,问她要不要抱抱。 杨芃受宠若惊的接过去,小小的兽皮里,那个睡了一天的小男娃这时不知道是感觉到母亲不在还是杨芃抱得不舒服,睁开眼睛咬着自己的小拳头眼泪汪汪的呜咽。杨芃学西西那样轻轻的摇晃他,问温凉:“你看他多可爱啊。” 成日在外头风吹日晒的,那小家伙的脸皮有些糙,还有些红,可虎头虎脑的看着确实很精神。 温凉用手背蹭了蹭小家伙的脸,“你以后生的肯定比他还可爱。”说完想起来暖阳说的那些话,试探着问杨芃:“你喜欢小孩子么?” “喜欢呀。”杨芃有些留恋的把孩子还给了桌桌,靠着温凉的肩膀眨眼,“你勤快点儿,我也努力点儿,咱们早点生个小孩。” 温凉咽了下口水,觉得这外头风大人杂的,拉着杨芃进了帐篷,从后头抱住她,“我还不勤快?我前头在车里想勤快,你都不让。” “呸!”杨芃打了他一下,“你知不知羞,车外头还有人呢!” “你别叫出声不就行了……” 两人这话越说越偏,温凉忽然想起来最初是想说什么的,拉回了话题,“也不知道姨母和公主她们安不安全……” “她们是朝着角国的都城方向跑的,只要前头再没有伏击的人,江大哥应该能带他们安全逃出去的。”杨芃其实也不确定,可这种时候说丧气话也没用,还不如自我安慰一番。 温凉拍拍她的头,“其实今天公主跟我说了些事,她怀孕了,想把孩子在角国生下来,然后给我们带。” “什么?”杨芃惊呼了一声,也终于明白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怎么回事了,她从地上铺的兽皮上坐起来,“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她没告诉我,说是孩子安全生下来再告诉我。” 杨芃是知道圣上和暖阳的私情的,可她答应了暖阳从没跟温凉说过,现在更不能说了,就怕温凉冲动之下替暖阳去找圣上讨公道。事情一团乱,偏偏这时候横生枝节遭了埋伏,这次埋伏他们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角国的那帮造反派,不是听王后说国内局势已经平定下去了么,怎么还会遭埋伏? 温凉把杨芃重新拉倒卷在自己怀里,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叫她别想那么多。他感慨了句,“原本就想和你住次帐篷,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如愿了,虽然不是很华美,倒也挺好的。” 起止是不华美,简直是简陋,不止简陋还漏风。 杨芃往他身上贴了贴,“冷。” “运动运动就不冷了。”温凉一脸认真的样子,“你不是叫我多勤快勤快么……” 没等他动手,几步之外的帐篷外头传来一声低语:“主子!” 温凉手一僵,“怎么了暗七?” “暗八去打探消息了,今晚我守夜,就在帐篷外呆着,您和夫人安心睡。”暗七本可以默默守着的,只是这帐篷透风又透音,里头有点什么动静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他觉得还是提醒一句比较好。 果然他“通禀”完了,里头立马静了片刻,然后就听见窸窣的声音还有人出来的脚步声。 暗七以为温凉要出来骂他,结果却是温凉抱了床带着毛的兽皮出来扔在他怀里,“夜里风大,别冻着。” 这一夜,帐篷内外的三人都没睡着,远方浮起太阳的一条边时,暗七把兽皮放下,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按理说暗八也该回来了。 可响起在地面上的马蹄声却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整队。 暗七以为是追兵追来,立马进屋拉了很是清醒的两人往丛林里跑,部落选择此处落脚正是因为这里有难得的便于砍伐的木材。 三人躲在高大的树枝上,看到十几个骑了马穿了铠甲的人到了部落前头,一人吹了像是战斗似的号角,很快整个部落的人都出来,还是那个头领站在前面,骑马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所有的人都站成一排,低着头不说话。然后有个骑马的人下了马,从头开始挑选,点着哪个强壮的男人,那人就要走出来站到马队后头。 “这是征兵呢。”暗七说了句,“也够狠的,一个壮年都没留,全挑走了。” 最后选的是卓力,卓力往外走的时候桌桌忽然哭着抱住了他的腿希望他别走,这些孩子都知道,被挑走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卓力回身安慰了桌桌几句,还没离开,忽然那个挑人的领队拿着剑就朝桌桌的胸口刺去,杨芃吓得捂住了嘴,眼瞧着桌桌倒在了地上,西西就趴在她一旁哭泣。 温凉叫杨芃别动,看向暗七,“打得过么?” 暗七数了数人头,“差不多,您不添乱的话。” “……”温凉原本要动弹的身子坐回去,“那我们在这等你。” 暗七从树上飞起到前面的树上,悄无声息的把昨晚才淬了剧毒的镖甩出去,一击击中那个刺人的头目的额头,又扔了三个出去打在了其他骑马人头上。他们都穿着铠甲,唯有击中面部才能取胜,好在他们都骑着马,目标还挺显眼。 被打蒙了的骑马的一队人反应过来,举着剑高喊着角国话。暗七听不懂也不用听懂,朝站在下头兔子似的温顺的男人们喊,“你们在想什么,杀了他们你们就不用跟着走了!” 语言不通,那些人也不知道暗七在说什么,可卓力在暗七扔出第三波飞镖的时候捡起了刚才刺他女儿的那柄剑,凶狠的朝着一只马腿砍过去,等人跌落下来朝着那人的脖子就砍上去。 他这么做了,其他的人似乎也被感染,拿着能拿的战斗工具上去拼斗,比捕杀野兽时更加勇猛。 马队的十一个人都被杀死,暗七的八个毒镖只剩下一个,他提了块兽皮去把敌人身上的镖□□,打算洗干净再上点毒,一边骂着暗八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来,一时竟忘了树上还坐着两个人。 温凉张着手臂朝树上喊:“没事,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杨芃咬了咬牙,想去看桌桌的情况,闭着眼睛朝下跳,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把温凉扑在地上了。 温凉抚着胸口闷哼了一声,全没有刚才要接人时的硬气,“你比小时候重了好多啊,压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想说的,就是很想亲亲你们>3<   ☆、69章 二十三章(1) 二十三章角国宫廷 暗八领着江虎城来的时候,温凉正在帮着桌桌看伤,那伤口在肩膀的位置上,伤口有些深,血流了不少。好在暗七有最毒的□□也有最好的伤药,杨芃抱着桌桌把锦帕扭成股塞进她嘴里叫她咬着,然后看温凉将匕首用烈酒涂了又用火烧过,最后不忍下手交给了暗七,暗七手起刀落,在那伤口处割了被剑口刺过的肉以防感染。虽然暗七的手快,可还是挡不住那股巨痛,桌桌扭动着身子乱抓,把杨芃的手背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总算一切归于平静,西西抱着儿子一直向温凉夫妇道谢,可卓力却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暗七告诉温凉:“看他们刚才聚在一起开了会,现在各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应该是要换个地方住了。” 他们杀了官府的人,即使毁尸灭迹也不敢再待在这里了。 暗八除了带着江虎城,还领着一个角国的使者,江虎城说他带着王后朝正北走了五六里就碰上了宫廷派来接应的队伍,杀回山谷里缴了敌军把车马抢回来,只是人员伤亡惨重,有十几人牺牲了,还有二十多人或轻或重的受了伤,连英武侯都被砍了几刀。 温凉一听,担心舅舅姐姐他们,顾不得多问就打算带杨芃赶回宫廷和他们汇合。杨芃却还想着这边他们惹出的事端,和那个角国使者说了早上发生的事。 “那不是国王的手下!”使者忿忿的说,“那是叛徒鲁拉里的人!他们造反人手不够,就屠杀普通的民众,拉人去战斗。这些军士是被迫的,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替谁卖命!不给钱粮,只会打杀他们,叫他们不敢逃跑!国王已经把鲁拉里的大队打散了,只是鲁拉里带着些余孽逃跑了,还四处打着征兵的旗号补充他的小队伍。他们昨天就是想劫持王后还有尊贵的客人们向国王以及晋国皇帝谈判,但是吉丘力察觉到了异动,所以才禀明了国王提前到山里接人。” 既然是残军败兵,少了这一小支队伍恐怕他们也无暇顾及了,杨芃让使者去和头领说可以不用迁走,使者摇了摇头,“现在余孽没扫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还是叫他们换个地方住吧。” 温凉把那瓶金疮药留给了桌桌,和头领道了别,马不停蹄地朝着角国宫廷的方向赶去。 坐在车里,温凉近距离才看清杨芃手上的血痕,“嘶”的倒吸了口冷气,“疼不疼?” 杨芃跟着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疼,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刚才看桌桌疼成那样子,自己这点儿伤确实不值得一提。 她不疼,可温凉看着却不舒服,探出头去找暗七,问他还有没有金疮药,结果居然说没了。 温凉在车里的小木匣子里翻了半天,翻出瓶米酒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用杨芃的手帕沾了些酒在那些伤痕周围擦拭。 杨芃笑他,“你倒是擦擦出血的地方啊。” “这酒纯度不够高,我怕没用反倒再感染了别的不干净的东西。”温凉吹了吹她手背,细细的解释。 “那你擦那些地方也没用啊,放着吧。” “不做点什么我心里难受。”温凉用帕子干的地方擦了擦她手,苦恼的看着她,“你刚才怎么不说啊,说了一起上点儿药。” 杨芃看他是真的担心,笑着安慰他,“真没事,一点儿都不疼,我以前切菜的时候差点把手指头切断呢,这不也好好的。” “哪根?” “这儿。”杨芃把手伸给他看,左手食指那里确实有条不太明显的疤痕,“还是林姨说女孩子留疤就不好嫁人了,一直用好的祛疤膏给我涂的。” 温凉听她说祛疤膏的时候耳朵一动,对了,车里好像还有房事用的那个膏,也是止血消肿的,应该有用吧? 他掀开一侧的坐垫,从下面摸出盒药膏来,朝杨芃伸手,“手拿来。” 这盒子杨芃不陌生,用过好几次,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一直在车上备着…… 愣愣的把手给温凉,杨芃不满的撇嘴,“你还真是准备的齐全!” “嗯,日日都在车上,难保用不着。”温凉面不改色的说着,把清凉止疼的药膏涂在杨芃的手背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用自己的手扇呼着叫药膏快点融进去。 这药膏除了止疼,似乎还有些助兴的功用,厚厚的一层融开的时候散发出来一股香气,那香气难以描摹却是直直的刺激着人的头脑,温凉清了清嗓子,拉开帘子问驱车的江虎城:“到宫廷要多久?” “半个时辰足矣。”江虎城回头说道。 帘子放下,温凉一本正经的坐到杨芃身边,“说是还得半个时辰。” 杨芃好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往旁边挪了挪,“哦。” “我两刻钟就好。”温凉继续一本正经。 “……”杨芃把手背伸到他面前,“我还伤着呢!” “不碰你手。”温凉笃定的保证。 “不要,一会儿要见人的。” “肯定得先叫我们安顿下换身衣服才去见人。” 杨芃没想到这种时候温凉的思绪倒是缜密多了,可一想到外头还有驾车的人,还有耳力聪敏的高手在附近护卫,她就没法说服自己陪温凉胡闹,于是一捂肚子,“不行,我有宝宝了!” “???”温凉拉过她手腕把了把,“小孩子都知道,骗人是要被大灰狼叼走的。” 忘了他懂医术了…… 杨芃转了转眼球,“日子浅你把不出来,我这个月的小日子一直都没来,说不定真的有了呢。” 温凉想了想,她好像这一路上确实没有月信,路上也已经走了将近一月了……他越想越开心,“真有了?” 他这么高兴,杨芃反倒不好意思唬他了,可想想自己这么久没来,难不成被她胡说说中了,真的怀了? 两个人骤然都有些兴奋,像是肚子里揣着个易碎的玉似的,连动作都轻了许多。 “我医术不精,一会儿到了宫里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温凉连名字都开始畅想了,“我记得这一辈男孩是土名,叫温堤怎么样?女孩的话应该是筱字辈,筱琦?” “还没边的事呢,你也真敢想。”杨芃也是笑着的,可又怕到时候查出来不是了希望落空更难受,便不让温凉再提,“再看看,要是下个月还没来月信咱们再找大夫瞧。” 要为人父的喜悦冲淡了之前的担忧,两人到了宫里温凉也不叫杨芃出去了,只让她先歇歇换身衣裳,等午饭的时候再去吃就好。 见过了达塔国王,温凉先去看了看舅舅,李邝无所谓的说战场上哪次伤不比这次重,把人赶走了去看暖阳。暖阳突围的时候看见了那血腥的场面,原本一直呕吐的情况反倒没了,就是人没什么精神,李树欣直说她是被吓掉了魂,叫温凉和她多说说话,把魂喊回来。 温凉坐在暖阳床前看她,“想孩子爸爸了?” 只一句话,把暖阳的眼泪给勾了出来,擦了擦眼睛,“想了。” “你不肯告诉我是谁,那你自己给他写封信,看他能不能来……算了,连孩子都不能认,想来不方便出面。你身体怎么样,大夫说孩子还好么?”温凉此刻远没有从前跟着她玩的弟弟模样,反倒像是个兄长一样劝哄着她。 “出了点儿血。”暖阳并无扭捏的把自己的状况告诉温凉,“大夫说是正常现象,后面好好休养就不要紧了。” 温凉还是没忍住告诉了暖阳自己可能要当爸爸的好消息,“到时候你没法养,就把孩子放在我那里,叫两个孩子一起长大,还有个玩伴。” 暖阳想到两个带着围兜的光屁股娃娃在床上并排躺着就想笑,连心情都好了许多,然后又嗔怪了句,“看你这意思,你把我怀孕的事告诉小花了是不是?你这大嘴巴!” 温凉有些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目光,“我和她之间没有秘密。” 暖阳撇嘴,才怪,你媳妇就替我守着孩子爸爸的秘密呢! 姐弟俩说了会儿话,杨芃也来了,一来就责怪的看着暖阳,怨她居然没告诉自己怀孕这么大的事。 暖阳躲开她幽怨的表情,扯着温凉的袖子,“快把你的王妃带走,我这胎不稳呢,别给我吓着孩子。” 杨芃不理会她的话,拉了个圆凳坐在温凉身边,“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吧。”暖阳这么说着,忽然就想起来那晚的花灯和桥上伫立的人影,这孩子真会投胎,知道她娘最喜欢那一天呢。 温凉听她们两人说着些怀孕初期的事项和趣事,很努力的想融入进去,却被暖阳嫌弃的赶走了,还说他是杨芃的跟屁虫。 杨芃也不帮他,就捂着嘴笑,任由他被暖阳赶回自己的宫殿。 角国的王宫虽然不如晋国的禁城宏伟,可胜在高耸精巧,如温凉他们住的那间就有四层楼高,布置得也格外精美。 还不曾看完一层的会客厅,江虎城来报:“王爷,吉丘力中员前来拜访您。”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每天都在家里写文,感觉有些写烦了,那个是叫瓶颈期是吧?不知道怎么写了,快要接近大纲的结尾部分了,不想随随便便的结束,想多想想怎么能写的更好,所以明天想停一天,认真的思考一下……【说的是不是很可怜很敬业很能骗评论了?信不信的都记得夸夸我!】 =============== 好吧,其实没那么惨,只是三爷明天要带我出去玩,我也正好想换换心情浪荡一下,所以要断一天,后天见咯!   ☆、70章 二十三章(2) 温凉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苏丽珊要他们转交的那个盒子放在哪里,叫人去拿出来的时候吉丘力已经进来了,他拱手朝温凉行了个礼,直白的问道,“晋国的王爷,苏丽珊呢?她为什么没回来?” “王后没告诉你么?”温凉没想到吉丘力什么都不知道,拿着下人送过来的盒子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王后受了惊,昨天回来就一直在休养,我去问国王,他却叫我来找你。” “呃……”温凉摸了摸手下的盒子,这达塔国王干嘛不自己和他说清楚呢。 吉丘力已经注意到温凉的动作了,目光一冷,“那是我送给苏丽珊的信物!” “对。”温凉双手把盒子交还给他,“是苏丽珊托我还给你的,叫你不要等她了,她在晋国就要嫁给别人了。” “不可能!”吉丘力紧握这盒子,“她连我都看不上!怎么会嫁给别人!” “……”温凉喝了口茶冷静了下,认真的看了眼面前这一脸的大胡子,看着有些显老,身上却很健壮的军事中员,听说他就要替代他那个造反的爹当上军事大员了,应该挺有能力的,现在看来好像很……自信呢。 吉丘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道了声歉,带着盒子气冲冲的走了,留下温凉对着他那个背影发呆,甚至想着要不要跟达塔国王透个气,以免这个忠君的战士因为感情背叛国家。 吃晌饭的时候才又见到杨芃,温凉带着些怨气的坐在她身边,拍了下筷子,“你都不想我么?” 杨芃左右瞧了瞧没人看他们,瞪他一眼,“才半个时辰而已,你可别作妖啊。” “还说我作妖?”温凉幽怨的看着她,“你不想我,宝宝也肯定想我了!” 杨芃听他说起孩子,脸上闪过羞涩又甜蜜的笑,在桌底下拉住他的手,“好吧,我们都想你了。” 温凉这才满意的回握住她的手,夹着她爱吃的菜往碗里放。角国游牧民众多,吃食上大多以牛羊肉为主,一桌子没见几个青菜,温凉没什么食欲,只照顾杨芃吃饱,自己则是吃了大半个饼。 达塔坐在首席上不停的表扬吉丘力是个有智谋的勇士,及时的救了王后,封他做了军事大员,全力追捕前军事大员的残党余孽。 温凉小声的和杨芃讨论:“都说吉丘力是为了苏丽珊才效忠达塔国王,现在苏丽珊留在了大晋,达塔国王还要吉丘力追捕自己的父亲,你说他会不会反叛?” “应该不会吧。听暖阳说那个造反的军事大员有六个儿子,吉丘力并不是最得宠的那个,而且和他父亲政见不同,听说在家没什么地位呢,吉丘力现在得了国王的重用肯定只会更加好好表现的。”杨芃在市井见多了因为一文钱就反目的亲人,“只要国王许以重利,他肯定会‘大义灭亲’的。”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王后也敬酒感谢了吉丘力,给吉丘力在一众重臣面前做足了面子,还赐了他两个美貌的侍女,吉丘力眉开眼笑的谢了恩。 温凉想起白天吉丘力的怒火,替侍女担忧,“他应该对苏丽珊很有感情吧,我还是提醒一下王后的好。” 杨芃看吉丘力左拥右抱的样子,不屑的轻哼了声,“你把人想的太好了,这世上唯有追逐利益的心不会变,其他的说什么感情都只是因为利益许的不够多。” 温凉蹙着眉头看她,不赞成的说,“胡说,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换你。” “……”杨芃被羊肉烫了下舌尖,想笑,弯着嘴角逗他,“你呀,给我一百文我就把你卖了换米吃。” 温凉眉头皱的更深了,盘算着自己居然只值一百文,往远离杨芃的方向撤了撤,扭头看她,“你失去了你的小和尚!” “噗——”杨芃很没礼仪的笑出声,惹得邻桌的暖阳疑惑的看向他们。 她赶紧拿出帕子捂着自己的嘴,笑意却是怎么都按不住,一直到回了他们的住处还是乐着。进了屋,温凉从她背后把头垫在她肩上,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怎么一直笑啊你?” 杨芃侧着脸看他,“我不是失去你了么,干嘛还跟着我?” “唔……”温凉伸手扶着她腰,“小和尚确实没有了,不过温凉还在。” 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你会一直在么?” “嗯,多少大米都不换。”温凉也忍不住笑了,“还好我胸无大志,除了念佛就是念你了。” 杨芃动情抚着他的脸想要主动的亲吻,肚子却是一抽,疼的她弯下腰去,“疼……” 温凉吓了一跳,急忙把人抱着上了床,“怎么回事?哪里疼?” “肚子……”杨芃按着自己小腹,看温凉把她外衣脱了给她盖被子。 “嗯?血?”温凉不经意的一撇,看见了她粉色绸裤上深红的血迹。 两人才憧憬着未来的孩子,现在却突然见了红,第一反应就是小产了,温凉看杨芃脸都吓白了,叫了人去喊大夫,又轻轻拍她手,“没事没事,可能是累着了,之前公主也说见了红,但是大夫都说没事的。” 揪心又漫长的等待之后,红绮领着从大晋带来的随行大夫进了屋,两个大夫先后诊了脉,商议了一番才安抚杨芃道,“王妃不必忧心,腹疼是因为您月信来迟了,吃些药就好了。” “您是说……不是小产,是来月事了?”杨芃的脸涨的通红,为这乌龙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温凉也是有些懵,“嗯?是月事?” “麻烦了,王爷送送大夫吧。”杨芃羞得急忙让温凉送人出去。 “哦……哦辛苦了,那请开个方子我叫人去煮药。”温凉一边送大夫出内室,一边也跟着脸红起来。 下到一楼会客厅,一位大夫写方子,另一位却是把温凉叫到角落里小声的询问,“王妃之前是不是落过水?” “嗯?没有吧?这是什么意思?”温凉不解。 “我们二人刚才观王妃脉象,体内湿寒之气极重,这也是她月信不准、信期腹疼的原因。王妃现在的情况,恕微臣直言,恐怕极难受孕。” “你说什么?”温凉一惊。 “刚才看王妃似乎误以为怀孕……微臣只是提醒您一下,首先王妃这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可即便是调养,因为寒气侵体太久,恐怕还是不易坐稳胎……” 温凉觉得这圆形的会客厅像是开始旋转一样,他站在角落看着天旋地转,耳边嗡嗡的听不清大夫的话。 他清楚的记得,杨芃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生几个孩子,然后一家人健康安乐的生活在一起,这在京郊庄子里她想嫁给李渊的时候就跟他说过,孩子对她而言甚至是超过了夫君的。 如果现在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她……温凉想都不敢想。 “那您就开调养的方子吧,还有,这件事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哇这么晚了……祝看文的你好梦! 【明天一定写多多的_(:зゝ∠)_   ☆、71章 二十三章(3) “真是丢死人了……”温凉回屋的时候杨芃还在蒙着脑袋窘迫,露出来的看向温凉的眼神也是羞愧的要命。 温凉把她的被子拉开,“小心闷傻了。” “大夫一定笑死我了!” “怎么会,医者父母心,他们一定是和我一样觉得你很可爱。” “……”杨芃捶他,“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胡话!” 温凉笑着坐在她身边,“你以前是不是很顽皮,动不动就往河里跳?我记得我刚下山的时候,你就是一头扎进我身边的河里。” “哪有动不动往河里跳?”杨芃不满这个说辞,“我就那一次,被你碰上了而已……我也不是总偷东西的……” 温凉摸摸她头,“不是怪你的意思,就是问问。你不是来月信总肚子疼么,我就问了问大夫,大夫说是可能你从前受了寒气。” “这么说的话……”杨芃想了想,“冬天的时候来了月信,还得洗菜洗衣服,那个水是挺冷的,那时候穿的也不是很暖,可能冻着了?” “小可怜……” “干嘛呀。”杨芃靠着他,“你不要用那种语气看我,好像我多惨似的……” 温凉“嗯”了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静静的和她相拥,没觉得过了多久,就看见丫鬟端了煎好的药过来。 “这么快就好了?”杨芃诧异的问。 “这是止疼的,你不是现在难受呢?一会儿还有调理的药,得好好调养才会不再疼了。”温凉拿过碗,一边解释一边吹药,把勺子拿开,“大口喝吧,喝的越慢越苦。” 杨芃伸舌头舔了一下药汤,苦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她看向温凉,“其实,好像也没那么疼了,不喝了吧……” 温凉心里头难受,自己喝了口止疼的药,确实苦,苦的心里的痛感都削弱了几分,他勾起一丝笑,“不苦啊,快趁热喝了,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呀,你干嘛喝啊,药怎么能乱喝。”杨芃把碗抢回去,屏住呼吸几大口把药喝完了,大口喘气的时候嘴里被塞了块蜜饯,酸酸甜甜的味道克掉了苦味,杨芃张嘴,“再来颗。” 温凉从小碗里又拿了颗放到她嘴里,顺嘴舔了舔自己沾上蜜的手指。 那药力有些霸道,杨芃喝完了不过一会儿就犯困,拉着温凉陪她一起睡,她倒是入眠的快,可温凉闭着眼睛却一直浮现出大夫说话的样子。 他甚至在想,为了不让杨芃难过,要不然就说自己不想要孩子? 不行不行,杨芃那副没良心的样子,说不定转头就去找想和她要孩子的人了…… 说他上次摔马受了伤没法要孩子了?这样的话杨芃出于内疚和怜悯也不会离开他的……等等?为啥要让她怜悯他?万一她以为不能要孩子的意思是连要孩子的过程都不能要了怎么办? 烦躁苦闷,偏偏杨芃还睡的特别香,药物的作用下还打起呼来。他从来没听过她打呼,有些好奇的睁开眼侧躺着看她,那呼打的特别逗,三短一长的很有韵律感。他想着要是跟她说她睡着的时候打了呼,她肯定又得跳着脚打他说他胡扯了。 温凉撑起身子轻轻的亲了亲杨芃的脸颊。 不管未来怎么样,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不会让你难过的。 在他们抵达角国之前,角国造反的军事大员团体就已经被达塔处置的差不多了,唯有前军事大员仍旧在逃。 李邝带来的军队把劫持王后的那一股余孽里的精英士兵全部剿灭,虽说晋军伤亡也有些重,可还是大挫了叛军的士气,如今只等吉丘力早日大义灭亲捉回其父,这不大不小的叛乱就算是平定了。 温凉他们到宫廷的第三日,晋国的京城就送来了书信,一共三封,一封是给达塔国王的,一封给温凉,还有一封给暖阳的。 给国王的除了友好的寒暄外,便是说留李邝在那里帮忙平乱,叫其他人先行回晋。 给温凉的就两句话,一句是“护好公主周全”,另一句就是“早日回京”。 给暖阳的倒是洋洋洒洒的写了三页纸,连宫里头暖阳最喜欢的那株桃花开了都给画了个小图,最后问了句“何时归?” 圣上的盼归之意如此急切,连温凉都嗅出了几分不对劲儿,气冲冲的跑去质问暖阳:“是圣上的?!” 暖阳磕着果仁,朝咋咋呼呼的弟弟撇嘴,“别吓着你外甥。” “真是他的?!”温凉一滞,“你们怎么可以!” “那和尚娶妻生子就行了?”暖阳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和温澈的感情,她也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可她不许别人说。 “去寺里又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温凉的眼神忽然变得忧伤,“而且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瞎说什么呢?”暖阳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温凉不打算把杨芃的事说给别人听,阴沉着脸看向暖阳,“这个孩子,你真的打算给我们抱养了么?” “是呀。”暖阳听杨芃说过错把小日子当成小产的乌龙,可看弟弟这个样也不敢开玩笑了,只问道:“你是不想……” “没有。”温凉的表情柔和了些,“你好好养胎,孩子我们会替你抚养,不必担心。” 暖阳松了口气,随即埋怨道,“那你突然跑过来凶我干嘛?” “我凶你?”温凉喝了一大碗水,“我还凶你?孩子父亲的事你半个字都不告诉我,我刚才知道了这个事你知道我多震惊么!” “你怎么知道的?” 温凉把那封信甩在桌上,总共四行半的信,“这个,这个……四次提到你,我再笨也猜出来了!” “还以为是小花告诉你的呢……” “嗯?她也知道?”温凉想起自己还遮遮掩掩的怕杨芃知道,只说自己出来透透气的样子,有些郁闷,“她怎么会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嫁给你之前就知道啊。”暖阳记得温凉和她炫耀过他们夫妻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看热闹的笑,“看来你的小花姐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什么都告诉你嘛~” “……”温凉觉得很受打击,虽说他也有事瞒着她,可是,可还是不舒服,他站起身离开,走之前把那封信留给了暖阳,“不许说小花姐坏话!” “哟,还叫小花姐呢?” “……不许说我王妃的坏话!”温凉每次在暖阳这儿都吃瘪,也不和她犟,回去找杨芃质问她怎么瞒她那么久的事了。 暖阳看看桌上那熟悉的字迹,一句一问“暖阳”如何如何,烧的她眼睛都有些热。 何时归? 她抚着自己隆起来的肚子,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产下,到时候她就能带他一起回去了。 温凉回去的时候正看见红绮在哄杨芃吃药,而杨芃却一直推脱着不想喝。他把红绮支下去,坐在杨芃身边,轻轻的一拍桌子,“怎么不好好喝药!” “太烫了。”杨芃也是有些心虚被温凉捉着正着,强装镇定的说,“我等它凉凉再喝。” “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快喝吧。”温凉只打算等她喝完了跟她算账,语气有些僵硬不耐。 杨芃看他似乎心情不好,几下喝了药被他喂了蜜饯,擦了擦嘴询问,“你这是怎么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我问你。”温凉直直的盯着她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公主和圣上……孩子是圣上的!” “啊,你知道了?暖阳和你说的?”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温凉前一刻还盛怒的脸立马垮下来,无比委屈的样子,“你居然一直瞒着我,亏我还第一时间告诉你公主有孕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居然瞒着我!” 杨芃看他那样子也有些着急,“我答应了暖阳谁都不说的。” “夫妻一体,我是别人么!我和你好的都摞着睡了你还瞒我!”温凉情绪一激动声音就有些高。 杨芃一把捂住他嘴,“又胡说又胡说,再胡说我就把你嘴缝起来!” 温凉被堵着嘴说不出话来,含含糊糊的挣脱开,瞪她,“你知道错了么?” 杨芃低了下头,反问道,“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了么?” “我?”温凉回瞪她,“我有什么瞒着你的?” 杨芃冷哼了一声,“那药,你能说你没瞒着我?” 温凉背后一凉,“什么药,药怎么了?” 杨芃说的更加明白,“就是我现在喝的这药,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废狗小布请求把“多更点”的任务留到明天…… 来来来,我们发红包吧!嗑个瓜子看个奥运什么的!   ☆、72章 二十四章(1) 二十四章各自姻缘 杨芃的诘问叫温凉心里“咯噔”了一下,有如走路踩空一样不踏实,“药能瞒着你什么,你不就是嫌苦,现在瞎找理由!” “真的么?”杨芃继续逼问,“这药不是治腹疼也不是调月信的吧?那天红绮去拿药方的时候听到你和大夫说话了,说是什么孩子什么的。” “别胡思乱想了,我有什么好骗你的,确实是调月信的。” 杨芃手指按在温凉颧骨上,“没骗我为什么眼睛要乱晃?没骗我为什么那天问我觉不觉得小孩子好烦?就算这药真的是调理身子的,只怕也还有别的作用吧?说,你是不是现在贪欢怕有了孩子我不能伺候你了,所以叫大夫在药里放了避子的成分!” “不……嗯?”温凉没想到杨芃想到的居然是这个,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辩解还是将错就错了。 “不说话就是承认咯?”杨芃得意的皱了下鼻子,“你那点儿小伎俩还想瞒过我!果然被我猜中了吧!” “嗯……”温凉索性默认了。 “你真是,哪有你这样的人!”杨芃得意完了就开始教训温凉,“你跟大夫说把避子的药给停了,只调养身子就好,万一伤了底子就不好了。”她以前可是见了许多喝药喝太多就不能再要孩子的姐妹了。 温凉拉着她的手,“避子的药分不是特意加进去的,是调理的那个药分本来就有的,大夫说了不会伤害根本的,而且避子也是因为你现在身子不适合要孩子,你腹疼就是血气亏空的症状,强行要了孩子的话反倒会使孩子不足,我怕你多想,所以之前没告诉你,你现在就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把身子养好了,咱们再停了药,孩子自然就来了。” 他半真半假的把话解释给杨芃听,没说是她不能生,只说是药里有避子药的成分。 “我血亏的这么厉害?”杨芃吓了一跳,“还会连累到孩子不足?” “不是连累,这不是说了么,只要你好好养身子,等大夫说药可以停了,咱们立马就能要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了!”温凉耐心的哄她,从盘里拿起蜜饯放到她嘴边,“还想不想吃了?” 杨芃下意识的张嘴含了蜜饯,舌头一拨拨到腮边,清晰的告诉温凉,“我现在就不疼了,是不是已经好了?” 温凉笑起来,尽量的云淡风轻,“你这是经血快褪尽了才不疼,等下个月月信到的时候再看看还疼不疼再说……你那么想和我生孩子么?还是说,你喜欢生孩子之前的事?嗯?” 杨芃没想到他忽然就不正经起来,捶了他一拳,“胡说八道!不害臊!我今天和暖阳约好了玩叶子牌,我去找她去了!” 哄骗终不是长久之计,谎言迟早有被戳穿的一天,那时候又要怎样跟她解释呢? 温凉看着杨芃带着羞涩的笑意出了内间去找丫鬟换衣服,把指头上的蜜吮了吮,却觉得那甜意始终不达心底,叫人无端的苦闷。 虽然有圣上催归的信件,可温凉是打算等暖阳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一道回晋的,再孩子落地前的几个月,成日在宫廷里闷着也挺无趣,温凉就想着带杨芃在角国四处转转。江虎城和之前去晋的角国使者相熟,借了几本角国人编写的游志,半是描写风土半是讲述人情,而且是晋话的译本,温凉最近都是看了然后睡前讲故事似的说给杨芃听。 结果今日杨芃去玩牌玩了一会儿,就跑回来给他讲了个有趣的故事,还是关于暖阳的。 先是吉丘力抓了他的两个备受父亲喜爱的兄弟,逼供逼问出了几个议事的窝点,声势浩大的全给端了,叫他父亲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接着便是向达塔国王请求饶他父亲一命,判处他终生囚禁,国王允了颁发特旨,吉丘力通过各种渠道放出消息去,第二日前军事大员,吉丘力的父亲就自己赤着上身到宫门口请罪了。 “然后达塔国王特别高兴,想封赏吉丘力,吉丘力就说已经求了父亲的命不敢再求,达塔国王非要赏,他就说不要黄金白银,想要求个婚事。”杨芃讲的兴致勃勃。 温凉放下游志,也挺有兴趣的,“他说想让苏丽珊回来,想娶苏丽珊么?” “达塔也是这么以为的啊,当时是在朝堂上,苏丽珊都留在大晋了,哪能随便回来,所以达塔国王就承诺他,不管是目前角国哪家的勋贵女儿,或是角国宫内未出嫁的公主,他都可以求娶,听说国王强调了好几次当前在角国的。然后你猜吉丘力说了啥?” “嗯……不会是看上你了吧?”温凉看她那么淘气的古灵精怪模样,吓了一跳。 “哪儿跟哪儿呀!他看上暖阳了!他说既然当前在角国的都可以,他想娶晋国公主为妻!” “不行!”温凉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想的美!” 杨芃抚他胸口替他顺气,“瞧你气的,我也是刚才去找暖阳,正好碰上了王后过去看她,跟她说起这事来才知道的,达塔国王哪里做的了暖阳的主,拖下来了,只说要征询暖阳的意见。” “哼,公主的肚子都鼓起来了,他是瞎的么?看不见?”温凉觉得那个大胡子男人真是莫名其妙的。 “看见了呀,可人家不在意啊,下了朝还去拜见了王后,就说会对暖阳和孩子都好的,说是对暖阳一见钟情了,又说暖阳是从晋国来的,苏丽珊现在就在晋国,他能在暖阳身上寻到苏丽珊的影子,他请求王后能好好和暖阳说,成全他的爱意。反正王后把这些话全都跟暖阳说了,还说怎么选择,决定在她,没人会强求她的。” “他还把我姐当替身?”温凉一向是称暖阳叫公主,很少叫姐姐,现在却是一身的戒备和排外,“他心里想就想了,还要说出来,这是膈应谁呢?公主没被他的话气着吧?” “没……”杨芃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下,“我感觉,暖阳姐姐可能……考虑答应这门婚事……” “什么?!” 温凉一天之内两次踏进暖阳房里,暖阳打着呵欠看着怒气冲冲又来找她算账的弟弟,无奈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好像知道你要说什么呢。” “知道了就行。”温凉哼了一声。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暖阳连茶都懒得给他倒。 “……”温凉自己坐下,“你上午还跟我讲我不懂什么是爱,说你跟圣上就算错了也不后悔,转头就要嫁给别人,是,我不反对你再嫁人,可是你好歹挑一挑啊,不至于随随便便抓个人就嫁啊,而且这人还那么直白的说拿你当苏丽珊的替身,你觉得跟他在一起你能幸福么?他连起码的尊重都没给你!” “那又如何,反正我也不喜欢他,这样正好,我就不觉得欠他了。”暖阳又打了个呵欠,强打精神的安抚弟弟,“之前我想着孩子生了给你养着,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是嫁了吉丘力,生了孩子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与他和离,到时候带着孩子回了晋国,那孩子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孩子了,我就可以自己养他了,多好。” “养在我府里你照样可以每天看他。” “那怎么方便,再说,你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长大了察觉到什么不同,我不想让他委屈。” “我可能……”温凉迟疑了一下,“我可能不会有孩子。” “嗯?什么?” “这事,你也替我守着不要说出去。我和杨芃可能不会有孩子了,前几天大夫跟我说她身子不太好,可能怀不上。”温凉神情低落,原本想藏起来的秘密到底还是告诉了暖阳。 “怎么会这样?!我看杨芃身子挺硬实的,不像……哎你们快回晋国吧,找御医看看,张御医是妇科圣手,他肯定有办法,带来的这两个老大夫说不定是医术不精……”暖阳东一言西一语的,也说不明白话了,就觉得这冲击比她当时知道自己有身孕了似的。她想起来之前温凉说什么“惩罚”,觉得姐弟俩真是同病相怜。 暖阳走到温凉身边侧着身子抱了抱他,“你也别难受了,总会有办法的,先调着身子,我公主府里随行的大夫看的也不错,下次杨芃诊平安脉的时候叫他去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方子,你没跟小花说是吧,你放心我也不会多嘴的。孩子的事我再考虑考虑。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回信送到晋国宫里的时候,温澈气的一天都没吃饭。先是温凉写了通篇的废话讲述角国现在的形势还有什么人文风情,只字不提何日返程的事,再是暖阳直接用八个字回拒了他:“这里好玩,不想回去。” 听听!这是什么话!不想回去?当时让她出去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 圣上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一天,不吃不喝的,大太监着了急,烦请圣上跟前说的上话的萧统领去劝劝。 萧钦果然面子大,没被圣上赶出门去。 两个人在地上对坐着干瞪眼,萧钦纵使收敛了许多,还是偶尔会流露出伙伴的性情,“不就是想在那里多玩些日子么,至于这么伤心么?” “她没良心,我说了那么多想她,她竟然一字未提,哪怕她想多玩几日,我也不会怎么样,起码也多想想我吧。”温澈把萧钦带来的酒对着坛子喝了几口,喝完了忽然道,“还是土酒烈,宫里的酒都没味道。” “你也不让小太监先试试毒就喝,真放心。” “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温澈又灌了几口,爬起来从桌子上拿了封信,“行了,我也就是郁闷会儿,好了还得批折子,你别担心我了。这是给苏丽珊的信,她父母写的,你给她捎过去吧。” “干嘛我给她捎?”萧钦把自己喝完的酒坛子提起来,不打算跑腿。 温澈无声的笑了笑,眨了下眼,“你之前不是还夸苏丽珊的蓝眼睛真漂亮么?” “我还夸过庄子里刚生的小猪崽漂亮呢。我得去前头巡值,不顺路,你找别人送去。” “就得你送,别人我不放心。信我没看,可到底是角国那边送来的,难保没点儿军情国私的,你送过去,亲手交给苏丽珊,等她看完了问问她有没有事需要我帮忙。”温澈对将军府的外孙女一向宽容,那可是暖阳的亲表妹。 没想到萧钦不过三刻钟就回来复命了,“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圣上可能有。”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主们,废柴小布有事禀告: 明天要去泰国旅行,为期六天,本来打算出行前码够存稿的,结果没想到急性肠胃炎在床上废了三天……已经在文章首页挂了请假条,回归时间8月25号(下周四),然后会一口气把最后几章不拖沓的更完的! 如果给大家添麻烦了还请谅解。 鞠躬。   ☆、73章 二十四章(2) “什么叫‘圣上有?’”温澈皱着眉头,“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难不成暖阳在那边成了亲需要我去抢亲不成?” 萧钦静静的站着,微笑不说话。 “你那是什么鬼笑?怎么回事?把事说清楚,还真是她在那里成亲了?”温澈也跟着笑,说着不痛不痒的笑话。 “圣上英明。”萧钦一抱拳行了个礼。 “……”温澈的笑僵在脸上,半晌后生生的把桌上的茶杯给捏成碎碴子,“把苏丽珊给我叫过来!” “圣上,您问我我也不知道,母后的信就是这样写的,你都看了十几遍了,背也该背下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苏丽珊挺委屈的在温澈追问了第五次为什么暖阳会想嫁给吉丘力的时候抱怨出声。 温澈哑然,最后开始盘问起吉丘力这个可疑男子来,“吉丘力长什么样,你画给我看。” “小女学艺不精,现阶段只会花鸟,人像画不好。”苏丽珊看着台子下头自己对面站着的萧钦一脸憋笑的样子,赌气的说了句。 “画不好就慢慢画,快点儿,画不完你就别想着吃饭了!”温澈用他那包着锦帛的手重重的拍桌子,血迹星星点点的渗出来。 苏丽珊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顶着莫大的压力抬起手腕画吉丘力,她一点儿都没有谦虚,画的人像一点儿都不像人,只把吉丘力高大的身材和一脸的络腮胡给画出来了,还在旁边画了棵好看的桃树。 “叫你画人,你画树干嘛!”温澈凑过去看的时候打断了她。 “我……我想说他长得有这么高。”苏丽珊的笔尖一顿,吉丘力的脸上就晕了个墨点。 “他长了颗痣?”温澈食指指了指画上的人,口气很冲。 “没……”苏丽珊把笔搁下,心虚的说,“大概就是长这样的。” 温澈两手把画纸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可有朕好看?” “没有没有,吉丘力是个大老粗,舞刀弄枪的,脸上还有许多小疤。”苏丽珊这次倒很笃定,“不及圣上容貌半分。” “嗯……”温澈放了些心,虽然他不觉得男子立世要靠容貌,但是暖阳那个小丫头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才不会去看什么文学武艺的,他想了想,把难题抛向萧钦,“她是不是在那里遇到了困难,被逼着要嫁人?” “圣上,这是暖阳公主自己同意的,角国上下决不会有人勉强她半分!她是贵客!”苏丽珊忍不住替自己国家叫屈。 “哦?是吧?你也是晋国的贵客,朕现在给你赐婚丞相之子,你与你母亲写信时会说是被逼迫的?” “若丞相之子合我心意,我自然会和母亲说是我愿意的。” “不可能,暖阳看不上那个大胡子!”温澈气愤的连捶了好几次桌子,半块稠帛都红了。 “圣上息怒。”萧钦看见苏丽珊蓝色的眼睛骤然蓄满了泪水,主动的上前给温澈换药,棉布和药膏就在一旁摆着,“暖阳公主当然不会看上她,但也不是角国的王室想左右她就能左右得了的,此事必有蹊跷,您看公主和逸王给您的信里只字未提,却是王后说了这么一句,只怕是公主想要瞒着您,王后只是提醒您而已,您朝苏丽珊发火也没用。” 温澈疲惫的按了按额角,“苏丽珊别怕,朕不是针对你。阿钦……我们是不是得去一趟角国,把事情弄清楚?” “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三思。”萧钦在他手背上用力的打了个结,“再想想吧。” “大晚上的,要去哪里呀?”杨芃系着斗篷带子,好奇的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温凉。 “去看好东西,你跟我来就是了。”温凉等不及的亲自替她戴上锥帽,晚上风大。 两个人手牵着手出了院门,一路快走到王庭的偏门,就见门口停着匹小马。温凉朝杨芃一扬下巴,“上去。” 杨芃心有余悸的后退了半步,“你的那腿摔得还不够惨是不是?要去哪里,坐马车不行么?” “坐马车也是我驾车,我可说下啊,叫我驾车还不如叫我骑马呢。”温凉毫不知羞耻的说着自己什么都不会,偏还一副有理的样子。 杨芃拍拍胸口,夸张的样子,“好不容易我才活到这么大,咱能不玩命么?” “怎么就玩命了啊,我肯定不会伤着你的,我这些日子练得可好了,马场的师傅都说我厉害呢。”温凉有些不乐意了,威胁她,“你上不上,不上我可就自己走了。” “好好好。”杨芃扶着他手跨上了马,等温凉也坐定了后回头戏笑他,“现在这么硬气,昨天让我上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昨天,夜里,两人在塌上也如同骑马一般胡闹来着。 温凉有些脸红,拍了她胳膊一下,“不许胡说,坐好了,走了——” 两人一骑向着城外的方向奔驰,温凉的骑术确实精湛了很多,连杨芃这样骑不惯马的人都觉得稳当的很,没有颠簸的难受之感。出了城就是一片山谷,角国气候寒冷,地上枯草直接间或冒出点儿绿芽,树木也不太高,叶子细小,和晋国内的树貌全然不同。 不知道停在什么位置,温凉跳下马把杨芃抱下去,提醒她注意别被树叶扎到手,拉着她坐在一片旷野上。 西北风呼呼的刮,杨芃捂着自己的脸颊,“要看什么啊?” “看流星,岳父书上说的,就是这个位置,就是今日,此地看到的流星最为明亮,我问了这边的星象官,他们说的也差不多。”温凉很是兴奋的样子,“岳父写的那样神奇,我想带你来看看。” 杨芃也和他露出一样新奇的表情,“我好像小时候听父亲说过,星落如注,不过我那时候都是当故事听得……父亲还说那是女蜗补天剩下的五彩石呢,因为有的星星落在了村庄里就在地上砸个大坑,变成石头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天上还是没什么动静。杨芃盯着那些明亮的星星,随意指了一颗问温凉,“那些星星会突然变成雨落下来么?” “我也不知道。”温凉躺在地上,伸出一条胳膊来给杨芃枕着,两人一同望天,“可是应该是很好看的吧,咱们再等等。” “嗯……”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凉忽然打了个喷嚏,再看杨芃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急忙把人抱着一起坐起来,“别睡着,会得风寒的。” 杨芃跟着他打了个喷嚏,搓了搓眼,“星星怎么还没落下来呢。” 温凉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亲,“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嗯?”杨芃不解,“我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你喜欢。”温凉又亲了亲她,“算了不等了,大概是今天日子不对。咱们回去吧,你脸都冰了。” “给我暖暖。”杨芃把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随着他上了马,然后说起翔安侯给她讲的别的故事,“父亲说,天上的一颗星便是地上一个人的命,一颗星星落下来,那就是一个人去世了,反过来,天上多一颗星星,便是地上多了一个人。” “照岳父这么说,那我们还是不要看到如雨的流星了,那种异象大概是大乱之年才有。”温凉揽紧了杨芃的腰,生怕看见寓意杀戮的流星雨似的,快马加鞭的返回王庭。 穿梭在带着风声的路上,他们身后广袤的夜空里黑暗的角落缓缓闪烁出一颗新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汉三又回来啦!【怎么感觉跟说小瘪三似的_(:зゝ∠)_、 知道你们想我了,快来跟我表白!   ☆、74章 二十四章(3) 一回了院里便听人禀报说暖阳公主已等候多时,进了屋果然看见暖阳正挺着肚子坐在软椅上缝小孩子的肚兜。 “你俩跑哪儿去玩了?黑灯瞎火的也不消停。”暖阳把缝了一半的肚兜放在篮子里,抱怨了句。 温凉把外袍脱了,身上的寒气散去些才靠近暖阳,“黑灯瞎火的你就别做针线了,都要当娘的人了谁不消停啊?这么晚路上磕着绊着的怎么办,有事叫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这事没法找别人。”暖阳示意杨芃把屋门关了,这才从袖子里掏出封信来,“圣上用了军线的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 杨芃咋舌,“用了军线?不是说非战情不能随便用的么?圣上可真任性。” 暖阳有些无奈又羞涩的笑,“我猜他这也是妥协了,本来大概是会自己跑过来的……他知道我想跟吉丘力成亲的事了,说不定还猜到我怀孕的事了。” 杨芃接过那封信,信上硕大的四个字占了满纸:“岂有此理”。 她问正抚着肚子的暖阳,“你之前给他写的信说了什么?他怎么就知道了?” “我说我不回去。” 温凉接话,“我也说了暂时不回去,但是没说别的啊。是不是你想太多了,他可能只是因为你说短期内不回去才不高兴的吧?” “不是。”暖阳肯定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说话是什么样的,若真是因为我不肯回去,他最多喝点酒郁闷几天,不会生我的气,这样郑重其事的八百里加急,却只为了骂我一句岂有此理,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她说的如此肯定,温凉二人倒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杨芃倒了些温水给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大概是王后告诉他的吧,王后并不想我草率的嫁给吉丘力,但她肯定没说我怀孕的事,她答应过我不会说出去了。” “角国难保没有大晋的探子,你这肚子都鼓出来了,说不准是探子回禀的圣上呢?”温凉看看她那已经显怀的小腹,五个月的月份确实不如之前那样能瞒人了。 “我以后尽量不出我那院子,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圣上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怕会直接把我连带孩子都公布于天下,他那位子是好不容易才夺来的,我不想因为我的孩子让他圣德有亏,更不想因为孩子的事使得朝堂有变。”暖阳也是有些乱了神,“嫁给吉丘力肯定是不可能了,我怕他发起疯来把角国都给端了。孩子我是没法自己养了,我想着你朝宫里手信一封,就说小花有孕三月,胎象不稳需要在角国养胎半年,能孩子出生了咱们再回去,我留下帮忙看着弟媳。” “这么说的话,圣上本来可能只是猜测,看见孩子两个字难保不会多想,恐怕就坐实了那个猜测啊。”杨芃在和温澈的接触中,一直觉得他心思缜密,不是寻常人能欺瞒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起码堵住天下人之口。而且真坐实了他的猜测也好,省的他还误会我红杏出墙,见异思迁呢。” “……”眼看着暖阳撒起娇来,杨芃也不好再说什么,顺着她的心愿叫温凉给圣上写了信,“这事,是不是也跟王后说一声?毕竟她是咱们在这里最大的倚靠。还有吉丘力的事也得她帮着推了。” 三人低声说了些话,串了串时间,暖阳这才放心的叫人搀着回了自己住处去。她人走后,杨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好笑的问温凉,“我这就三个月了?” 温凉也跟着笑,“咱们就当先练练怎么当爹娘呗,不过你得多吃点儿,吃的圆润些,可没见着哪家当娘的这么瘦的。” “我哪里瘦!”杨芃拉起温凉的手在自己胸口按了按,“肉多着呢!” “……”温凉害羞的收回手去捂自己通红的耳朵,“你以后当了娘,可不许这么教坏孩子!” 杨芃不依不饶的又拉他手往自己胸口放,“怎么就教坏人了?你中午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温凉一手捂耳朵一手拦她嘴,生怕被屋外的下人听见什么,推搡着她进了内室,“你现在说的话肚子里的娃可是能听见的!” 杨芃皱了下鼻子,“说的跟真怀了似的,我肚子里哪有孩子啊,我肚子里只有饭。” 温凉很想叫杨芃也体会孕育孩子的全过程,像模像样的摸了摸她的肚子,“你现在就得真当自己有了,这样才能体会做母亲的感觉,到时候孩子出来了你才能和他好呀。虽说是暖阳姐姐的孩子,但既然交给我们养,我们就得尽心不是?” “那还用你说么,暖阳的孩子我自然会当成亲生的,是儿子我就叫以后的孩子敬重他为大哥,是女儿我就叫以后的孩子亲近她为嫡姐。”杨芃好像已经想象出了一群小毛头的样子,很是开心的表情。 温凉听她说“以后的孩子”心里一酸,笑着打趣她,“一个还没出来呢,你就想着以后的了,那么想给我生孩子呀,不知羞~” 他在她脸上刮了下,却被她捉住手咬了一口,“我就是很想给你生孩子,生好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多好。” 虽然孩子是温凉不太想多提的话题,可杨芃兴致高,他便只好跟着聊。杨芃侧躺着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小和尚,谢谢你啊,叫我有了家,还对我那么好。” “怎么又叫我小和尚……”温凉不满的戳了她脑门下,“要叫夫君!” “嘿嘿……就觉得日子过得真快,好像前几天还在为吃不饱发愁,为林姨的病发愁,可是朝水里扎了个猛子,再出来的时候就遇见了下山化缘的你,然后日子就全变了。我觉得你可能真是仙龙转世,身上带着好运气,谁碰着你谁就走运了。” 寺里的日子恍如隔世,温凉已经很久没想起那些日复一日枯燥又单纯的生活了,说不上是喜是悲,是怨念还是感恩,可总觉得叫明林的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活着的是肆意的温凉,是有欲念有私心的凡人。他叹了口气,“你说,我们只是想想要养个别人的孩子都那么开心,为什么当年,我父亲要把我送到寺里去呢?这些年他也不去看我,他真的那么不在乎我么?” 杨芃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委屈,她其实也不太懂太上皇是怎么想的,可她知道那的确是一个狠厉的皇帝,动不动就灭人满门,对自己的孩子也是无视骨肉亲情。她轻轻拍温凉的胸口,安慰他,“因为你命贵气吧,怕在宫里压不住你的贵气,所以叫你去庙里清修。” “这话你信么?你信了再说给我听吧。”温凉依旧失落,隐隐的想起了当初温澈说的话,“听说是因为我的命克着他了,说五皇子的生母捣鬼叫他身体抱恙,他就把我扔了。” 杨芃仔细的想了想,小时候见到五皇子、七皇子的时候也问过母亲六皇子在哪里,那时候正是对事情好奇的年纪,打破砂锅问到底,便知道了许多宫廷秘闻,“是有那么回事来着,好像说你出生之后,宫里出了好些怪事,不是这里走水就是那边房梁塌了,就连太上皇也是夜夜梦魇你要索他命,身子很是萎靡了一阵……他做恶梦那是亏心事做多了,干你什么事!”说到最后杨芃很不高兴的替他打抱不平,“你不要想那些了,太上皇那样心狠的人,旁人碍着他都要夺命的,你看他只是把你送去庙里,不缺吃喝的,也算还有些良心。” “嗯……”温凉不想自己的情绪搞的让杨芃也难受,努力扯了个笑脸,回抱住杨芃,“不说那些了,睡吧。” 灯火灭了,夜归于平静。黑暗漫过眼帘又渗入梦里,梦里的温凉一会儿是睁开眼睛看这混沌世界的婴儿,一会儿又是现在的自己。他走过迷雾,走到行宫那华丽的病榻前,说也奇怪,他其实没去过那个行宫,可却把病榻前的景象看的清清楚楚的,连那床梁上的龙麟都能看见。病榻上,那个老者,他没见几次的父亲已经骨瘦如柴。似乎是能看见温凉一样,老人瘦骨嶙峋的手用力的朝着他伸来,好像要掐住他的脖子,说出的话却是异常清晰,“都说你这逆子克父,当初我就不该让你活着,本来都要把你按在水池里溺死了,若不是你母亲跪着苦求把你送去庙里留你一命……哼,我一手建起的江山,就是毁在你手里了,不该留你,不该留你……” 温凉似乎感受到了井水盖住耳朵鼻子的凉意,那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无助叫他用力的喊了一声,满头大汗的坐了起来。屋里很快点了灯,杨芃站在床边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了?梦见什么了?” 温凉一声不吭的擦了擦汗,重新躺下,感受杨芃温柔的抚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热啊,你觉得还好么?我把大夫叫来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大概应了一声,便又睡着了。次日起来才发觉自己病了,浑身无力,杨芃正在他身边坐着给他喂药。 昏昏沉沉了三四日,晋国传来消息:太上皇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爱人小布向您发射了一记留言就给亲亲光波(づ ̄3 ̄)づ╭?~   ☆、75章 二十五章(1) 二十五章幸而有你 暖阳红着眼眶来找温凉的时候,他正喝了醒神茶在屋里溜达,躺了几天觉得身上乏得很。 “你收到消息了么?”暖阳上来就问,扶着自己的腰不用人招呼先坐了下去。 “是,上午刚收到的。”温凉随她坐在一旁,“你要回去奔丧么?” “我想……可我不敢。”且不说路上这紧赶慢赶一个月的路程孩子受不受得,就说她这大肚子,回了京城,和百官一起送太上皇灵柩的时候很难不被人发现。 温凉也想着不叫她回了,可他却是不能在这儿继续呆了,即为亲子又是国师,太上皇的葬礼他必定要出席。“既然已经说王妃有孕不宜颠簸,就叫她在这里‘养胎’,你在这边照顾吧。我叫人准备一下,明天清早就赶路,骑马的话十天也就到了。头七是赶不上了,能快点就快点吧。” 暖阳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你快点儿回去,送送父皇……为了不引起事端,只怕圣上会简办丧事,也不会叫各地郡王回京出丧的,我也回不去,父皇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哎,你回去吧,快回去送送他。” “好。别哭了,一会儿肚子要疼。”温凉拍拍姐姐的肩,也有些难受。 虽说他和太上皇的骨肉亲情很淡,可那到底是他父亲,是他儿时曾经仰慕期盼的亲人,想起前几日的梦,心里沉甸甸的压抑。 入夜,杨芃跪在床边不舍的抱着温凉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回去吧,你自己走我也不放心。” “得骑马,你那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温凉捏捏她脸,“再说你可是三个月要养胎的人,回去了容易露馅,就在这里陪着暖阳姐姐吧,她这个身子我也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两人自从在一起还没分开过这么久,就算是婚前不让见的时候温凉还爬过几次墙呢,这次一别少说也得一个月见不着。杨芃难得黏人的一直抱着温凉,脸蹭着她不说话,跟小奶猫似的。 温凉有些得意的躺靠在床上,歪着头看她,“现在知道我多好了吧,我要走舍不得了吧?以后对我好点儿知道没?” 杨芃用鼻音“嗯”了声,“我对你怎么不好了?” 温凉嘿嘿笑,“好像挺好的。” “温凉……回去以后要老老实实的哟……”杨芃忽然坐直了身子,手探进了他衣摆下揉了揉,“我不陪着你,你可别乱来。” 这话也是有根据的,他好像自打圆房以来就没消停过几天。 温凉不好意思的笑,抱住杨芃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低下头去咬她耳朵,“知道了。” 夫妻俩说了好多悄悄话,也没什么意义,就是车轱辘话颠三倒四的说着,后来歇了没多久温凉就起身要走了,杨芃装着没睡醒的样子蒙着被子没起来,怕起来了又舍不得。 连天赶路,进宫这日已是太上皇殡天的第十五日了。 果如暖阳所言,太上皇的丧事办的很俭约,为了防止骚乱,太上皇的儿子们在封地守丧即可,不必进京吊唁。温凉竟成了太上皇唯一在京的子嗣。 他沐浴更衣后,也没去休息一会儿就随人去拜祭太上皇,棺柩停放在大堂,只为了等这唯一能来的儿子。 温凉是以国师身份替太上皇完成了丧礼仪式的,简单的仪式过后,棺柩便被送往皇陵。温澈看着眼带血丝的温凉,知他赶路劳累,也没说什么,挥手叫他先去休息,睡够了再来找他。 温凉也没回郡主府,就在宫里歇了,一觉睡到晚饭时刻,先去拜见了柔太妃。柔太妃比他走时更显老态,显然也是为太上皇走了的事难受。 “母妃节哀。”他除了这样苍白的话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就是见着他走的时候那个样子,有些感慨而已。”柔太妃想想太上皇死之前还念叨着是温凉克他,不该放他出寺庙,就觉得心寒。她李树柔的儿子,已经忍气吞声了十几年,如今娶妻封王了,凭什么还被人污蔑。 温凉不知道柔太妃心中所想,沉默的坐在一旁喝茶,忽然记起那个梦,试探着问了句,“母妃,我小时候可曾溺过水?” 柔太妃端杯子的手一僵,“为何这么问?” “梦见自己好像沉在水里,透不过气一样。”温凉顿了下,“梦见被父皇沉在水里。” “你那时才满月,怎么可能记事?”柔太妃很震惊的喊了声,喊完了发现自己失态,背上一阵发凉,“真的梦见了?” “真的有这事么?”温凉比柔太妃更加震惊,“父皇殡天那晚我梦见他了。” 柔太妃手里的茶杯摔在桌上,“他和你说什么?” “说他后悔留我一命。”温凉直直的盯着柔太妃,“就因为我的命格和他不合。” 柔太妃苦笑了一番,“那倒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狡诈多疑,自私自利。” “既然这么恨我,又为何当时没溺死我?”温凉不理解太上皇对他不讲道理的恨,更不理解他又怎么逃过一劫。 “大概是那时候对我还有些感情吧。”柔太妃先是自嘲了一句,又看向温凉,“你的命是我苦苦求来的,别再说什么没死了的话来气我。” 温凉沉默。 “听说你媳妇儿怀了?这边再待几天,就去照顾她吧,留暖阳那丫头在那边我还不放心呢。”柔太妃揉了揉额角,“暖阳在那边没闯祸吧?她和太上皇最是亲近,怎么会在那里照顾弟媳却不回来奔丧?可是有什么瞒着我?” 太妃的发问叫温凉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最不善骗人,尤其是对他重要的亲人,因为唯有继续沉默。 “不会真的闯祸了吧?”柔太妃带了几分威色的逼问,“怎么回事?” 温凉犹豫了半天,说了句,“她情定一角国男子,怕回来了再也去不了角国了,因而想多呆几天,等那男人愿意随她回晋国的时候再回来。” “凉儿。”柔太妃温和的笑,“你不会骗人。暖阳什么样的性子我会不知道么,真看上了谁哪有等的,绑也绑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样……她喜欢的那人身份特殊……嗯,大概遇上喜欢的人性子也会变的吧……”这结结巴巴的理由倒是正撞上了柔太妃的心坎,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不是会变得不像自己嘛。 就在太妃出神的时候,温凉以圣上召见为由赶紧溜了。只是逃得过太妃,却逃不过温澈的逼问。 御书房里,温澈上来就问:“几个月了?” 温凉一天之内连撒数谎,浑身不得劲儿,“回圣上,内子三个月了。” 温澈眯了下眼,“我问暖阳。” “臣愚昧,不懂圣上何意。” “也是三个月么?” “不是……” “到底几个月了?” 温凉想想暖阳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异国他乡独自照顾自己就替她委屈,再看看气度轩宇毫无疲态的温澈,没好气的说了声,“快六个月了。” “啪——”温澈猛地站起来,碰掉了案前的折子,“为何不早说!” 温凉不说话了,他可不想平白遭受怒火。 温澈这么站了一会儿,火气被喜悦压下去,虽说已经怀疑了,可得到准确的答复还是欣喜若狂,“朕这就派人把她接回来!” “圣上,她身子不适合在路上多呆。” “也是,那朕去陪她。”温澈似乎已经想到了这层,半分没犹豫的笑起来。 温凉看着台子上傻乐的圣上有些嫌弃,又有些新奇,出于理智的再次提醒,“她就是为了圣上的圣名才躲去那么远生产,圣上就不要破坏她一片好意了。” “若换做是你,你能放心叫杨芃独自生产?就说现在,你不也是急着想回杨芃身边?”温澈并不知道杨芃怀孕的事是假的,只想着叫他将心比心。 不过他这话确实有用,才七八天未见,温凉就已经很想杨芃了。 “杨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温凉故意说话刺他,“我想她见她都是人之常情,就是不知圣上当时情难自已时是否想过今日局面。” 一句话成功的给温澈泼了一头的冷水,看他无神的双眼里满是愧疚,温凉觉得替暖阳出了口气,躬身告辞了。 没想到翌日的朝堂上,温澈毫无征兆的就抛出一道旨意:为增进晋国角国两国友好情谊,朕决定亲访角国,签署盟国条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回青岛,要晚上九点才能到家,更新会晚一点儿哟~爱你们~   ☆、76章 二十五章(2) 丞相第一个磕头反对,“国若无君,必定有乱。” 温澈做出副昏君的姿态:“丞相监国,朕信得过。” 礼部侍郎跟着磕头:“角国乃我大晋的臣属国,岂有国君拜访之礼?” 温澈继续昏君模样:“朕是去巡视。” 百官一齐下跪,求圣上三思,可温澈却是铁了心的不听劝告,和平日温和有礼的仁君完全不同,只一副无赖的样子,谁说顶谁,全然不听。 就在一片反对声中,温澈迅速的定好了西行的车程,为保安全,车马分三队,时而分头走时而汇合一起走,日夜兼程以期早日抵达角国。 温凉跟着大将军来见他时,正看见他自己在收拾些什么旧东西,李斯忱定睛细看,发现是他小时候秦氏给他缝的布老虎。李斯忱摸了摸胡子无声的笑了下,自己刚当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不知所措?可笑完了又板下脸来,想到来意,叫温凉在殿外候着等他,自己有话要亲自和圣上谈。 温澈把人都给退下去,恭恭敬敬的走到李斯忱身边,袍子一掀就跪了下去,膝盖撞地发出“咚”的响声。 李斯忱朝一旁侧过身子,却并没扶他起来,冷声道,“臣受不起。” 温澈依旧跪着,叫了久违的一声“父亲”。 “你喊我父亲,却把我外孙的肚子搞大了?你还知不知羞耻!”李斯忱如同从前那样,一生气就摔杯子,茶水溅了温澈一身。 “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喜欢暖阳……而且,就算是背德,我们也只是名分上的堂兄妹,并无血缘之情吧?您……您曾经说过的。” “那只是猜测!”李斯忱头疼的很,“你怎知你们真就没有关系?就算不是堂兄妹,暖阳叫了你这么多年的舅舅,你怎么就有脸做出这种事?” 原本李斯忱也是不同意温澈去角国的,觉得他这么肆意妄为简直有为圣君之道。还是温凉去找了他,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他听,他才会在朝堂上力排众议表明会守好京城。可就算是用了一夜的时间消化了这件事,他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自己曾经的儿子和外孙女有私情,甚至还有了孩子,这简直是乱来! 温澈没法解释他们的感情,如果置身事外的话,他也觉得这样的感情简直不可理喻。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喜欢暖阳,从开始的单纯的宠爱,到孤单想要陪伴,到习惯了舍不得放手,再到如今有了血脉相连。他都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来越喜欢,越来越难以割舍,哪怕要被史官记上一笔他也认了,他要娶暖阳为妻,他现在已经站住了脚跟,就算私德有亏,政绩上做的漂亮又有谁能推翻他不成? 两人沉默以对,最后还是李斯忱忍不住先开了口,“罢了,木已成舟,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想去看她就去看吧,只是别忘了你是一国之君,别让她成了红颜祸水!” “儿子明白,我此行最多一个月,京里的事就靠父亲多费心了。一个月后我便回来,绝不耽搁,只是去看一看,安下她的心,也安我的心。”温澈从李斯忱来找他的时候就明白他已经接受了这件事,虽说心里可能是怨恨着他的。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温澈,李斯忱叹了口气,“这孽一辈接一辈的造啊,但愿那谣言是真的……” 出了殿门,温凉正站在寒风中等着,一见李斯忱出来就迎了上去,探头探脑的朝殿里看了几眼,小声的问李斯忱:“外公,您打他了么?” “胡说什么呢,伤害圣体是死罪,嫌你外公命太长是不是?”李斯忱瞪他一眼。 温凉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跟着李斯忱朝宫外走。 “你要不要跟我回将军府?”李斯忱想了想,“你家王妃的姨夫提了京兆尹,她姨母一家子好像都搬去新屋住了,郡主府也不知道有没有口热乎饭吃。还有你的逸王府也建的差不多了,你明天有时间就去看看,有什么问题跟我说,我叫人跟着你。” “外公不用那么麻烦了,新房子我现在没空看,晚上我还是回一趟郡主府吧,给王妃捎些东西。”温凉和他一起出了宫门便分开了,看着李斯忱依旧健朗却已然白了头发的背影,心里有些唏嘘。 杨芃假怀孕的事他已经告诉李斯忱了,李斯忱对这些孩子们的计划只给了“胡闹”两个字的评价,却也不知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听由他们继续。 和李斯忱分别,温凉回郡主府去打算帮杨芃带些首饰衣料过去。角国的女人要么扎一头的鞭子,要么拿火钩子把好好的头发给烫成弯弯曲曲的,他觉得杨芃还是把头发挽起来最好看,想着多带些簪子头饰的给她。 靠近郡主府的时候才发现灯火通明,杨芃的姨母谢氏竟然在门口等他,还有王萱和王竟勤也在。温凉连忙提早几步下车,走向前告礼,“姨母您怎么来了,应该我去拜访您的。” 谢氏在郡主府小住的日子和温凉也算熟络了,没和他客套,“知道你忙,估计还要急着走,我就是听说小花有身孕了,怕你们小两口没经验,那边又是穷乡僻壤的也不知道缺不缺东西,我就备了些物件,都有用的,里头有给小花的信,你让她好好看看。” 温凉一看巷子里停的马车就知道东西确实不少,他也不客气,全都替杨芃收了,反正暖阳也用得上。 “你那边……”谢氏想要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麻烦王爷好好照顾小花了。” “姨母哪里的话,我自当好好照顾她。”温凉又和谢氏寒暄了一会儿,想叫他们进屋坐会儿,谢氏却说家里还有事就要走。 王萱原本一直安静的听他们说话,此刻忽然问了句,“王爷姐夫,我能跟去照顾表姐么?” 温凉被杨芃说教的对一切女人表达的亲近之意都有所抵触,因为曾经知道王萱对自己有仰慕之情,他干脆的拒绝道,“角国地寒,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适合在那边居住,你表姐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 王萱还欲说什么,被谢氏打断,直言家里还有急事,把儿女都领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谢氏碍着儿子的面不好说什么,只隐晦的提点了女儿几句,“我这正要提醒王爷记着角国国王的前车之鉴呢,你后脚就想当那个宫女了是吧?” 当年王后小产的内情,王竟勤不知道,王萱却是听母亲说过的。听谢氏这么说,王萱的脸涨的通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冲动的有那种念头,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轻声保证,“女儿不会了。” 晋国皇帝亲使臣属国,角国国王也很重视,为了表达敬意特意将才建好的宫宇修饰一新用以迎接温澈。 路上出了些小意外,既有角国兵乱的残余孽党,也有大晋几位蠢蠢欲动的藩王的动作。京城有温澈一手提拔的丞相坐镇,又有李斯忱重兵把守,倒是风平浪静的。 紧赶慢赶的,半个月后车队终于安全抵达了角国王宫。 宫宴上,暖阳没有出现,温澈也没去找。尽管心里早就抓痒似的难耐,可面上的风度还是保持着。席上看见了那个叫吉丘力的军事大员,长得和苏丽珊的画技一样难以入目,一身的腱子肉倒是显眼。他几次端起酒杯称赞吉丘力是真正的勇士,每每在对方喝完一碗后只啄一小口,毕竟他是皇帝,连角国的国王都要把正中的位子让给他坐,一个军事大员又怎么好开口说他不给自己面子呢? 歌舞晚宴直到深夜才散,角国王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派了个宫女过去传话:暖阳这会儿该睡了,要找她也白天再去吧。 温澈远远的朝她行了个子侄礼,却没听她的话回自己的寝宫。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他才不信她真能睡得着。 果如他所想,带着萧钦悄悄出现在暖阳寝殿时,她屋里的灯还亮着。怕直接翻窗进去吓着孕妇,萧钦抓住了暖阳身边一直伺候的大丫鬟叫她通禀一声,然后依旧是悄悄的领了人上到二楼暖阳的屋里。 暖阳似乎早就猜到温澈会半夜来找他,衣妆都未卸,捧着鼓起来的肚子无辜的看他,直看的他什么气都消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肚子,却正好摸到肚子上突起来的一小坨。温澈震惊的看向暖阳,“他在和我打招呼么?” “大概吧。”暖阳温婉的笑着,手覆在温澈的手背上,“或者是你太凉了,他嫌弃你呢。”原本还是笑着的脸忽然变了神色,暖阳的手用力的握起来,皱着眉头弯下了腰。 温澈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暖阳叫出了声,“不,不知道……肚子突然疼……我不会是要生了吧……” “萧钦!快叫太医!”温澈朝外间喊了一句,扶着暖阳朝床上坐,心里直打鼓,这才七个多月,怎么会要生了?心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放倒了暖阳着急的安抚她,“你这可太淘气了啊,不许疼了!” 暖阳疼的想哭,却还是笑起来,“有你在可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今天之前更新了…… 【打呵欠】【拍拍身边的床】来吧,一起睡~   ☆、77章 二十五章(3) 温澈带的随行御医里八个有六个是看妇科的,连妇科圣手张御医也在。几个人看到圣上和暖阳公主相拥的亲密之举全都当作看不见,来的路上已经从先前的大夫那里知道了大体情况,这下一群人在后头站着,让张御医上前诊脉。张御医面目慈祥,和李斯忱还是棋友,像个长辈那样和蔼的问暖阳,“晚上吃了什么啊?” “晚上不饿,叫丫鬟磨了红豆薏米粉调了蜂蜜喝的,角国这边湿气特别重,我记着以前都是喝这个除湿气的,而且味道也不错。”暖阳这会儿肚子没那么疼了,说话很是利索。 她刚说完,身后的年轻御医吸了一口冷气,其他几人也是立刻便知道了症结所在。 张御医又把了会儿脉,身后有人已经递上了药方,他看完点点头,指着其中一处叫人改了药量,复又和暖阳说起话来,“公主以后想吃什么还是先叫下头的人去问了大夫再吃,尤其是这药膳方子,那是觉得好吃就能瞎吃的么?这红豆薏仁除湿气不假,可对孕妇是大忌啊,我看你这脉象,是动了胎气,好在胎象还算平稳,一会儿喝一副安胎的药,后面再调理几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有你这情绪也有控制好,不要大悲大喜,对胎儿都不好。” 御医们都是老油条,说话常常不把话说死,一点儿小毛病也会往大里说,好时刻推脱责任,可张御医却是直言暖阳没什么事,还教训了她几句,就像她外祖父似的,叫暖阳心安了不少。 等到御医们离开,药也煎好了喝完了,一直绷着脸的温澈这才柔和了一些,“真是叫你吓死了,你说你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敢乱吃东西。” 暖阳侧躺着抱着肚子,佯装不舒服,“你别训我,你一训我我就肚子疼。” 温澈明知道她是装的,也不敢继续训了,妥协的憋着气,最后脱了靴子上了床,坐在一旁看着她无奈,“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叫你自己在这里?” 暖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哭,擦了下眼泪,“你什么时候回去?” “最多在这里呆十日,我和大将军保证的是只离开一个月。”温澈似乎有些后悔,“你以前也经常肚子说疼就疼么?还是就为了骗我心疼你?” “哪是骗你,我也吓了一跳啊……”暖阳撇嘴,“头一回肚子疼,我都以为要生了呢。” “你更不靠谱,不是才七个多月?哪能就生了。”温澈后怕的苦笑了下,“你呀,一定要管住了嘴,以后每天的餐食都先叫张御医过目再吃。” 他叮嘱了一番,迟疑道,“现在跟你算账……” “那我就肚子疼!”暖阳立马警惕的抱住肚子,就像抱着什么传国玉玺似的。 温澈摇摇头,“算了,不说了,你先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生下来也不能算账!”暖阳是自知理亏,不管是带皇嗣逃跑还是隐瞒有孕不报或者想要嫁给别人,哪一条都不是温澈能轻易放过她的。 温澈眯着眼睛盯了暖阳一会儿,终是没忍住说了句,“可你这眼光太差了些,那个吉丘力有半分配的上给我孩子当爹么?” “肚子肚子……” “行了行了不说了。你现在困不困?时辰不早了,你睡吧。” 暖阳翻了个身平躺着,“那你呢?你在哪里睡?” 温澈咬牙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说说朕应该去哪里睡?” 暖阳大胆的抬脚踹了下他腿,“圣上自然有寝宫,天晚了,快回去睡吧。” “真是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温澈倒头躺在旁边,衣衫不解,直接把被子拉上去盖住自己,闭目睡觉。 不远之外的楼上,同样同床分睡的还有一对夫妻。 杨芃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不叫温凉碰他,眼睛发出的精光就像护食的狼。 温凉中衣散开,不解的还在试图去扯她被子,很是委屈的问她,“怎么我才走了一个月你这就不肯和我好了呢?” 杨芃还是瞪他,“说了今天不舒服,不想要。” “那我也说了不要了啊。”温凉继续扯被。 “你说话不算话,你刚才在干嘛?”杨芃气鼓鼓的,被子里头自己也是衣衫乱糟糟的。 温凉不扯被了,把自己晾在冷冷的空气里,他就不信杨芃能不管他,“我刚才也没想要啊,就是亲一亲抱一抱,你干嘛反应那么大?” 他故意敞着怀不盖被,牙齿冻得咯咯响,企图叫杨芃心疼。 谁知杨芃铁了心不理他,翻过身去冷哼了一声,心里想着自己抗拒的这么明显,他怎么一点儿都没想到什么呢! 温凉确实没朝杨芃想让她想的方向想,他现在很委屈,他觉得杨芃不喜欢他了,自己就离开了一个月,她就不让他动了,亏自己还给她带了那么多好看的头饰,他这么想着,坐起来倾过身拍了她脑袋一下,“你在想什么?” 杨芃白了他一眼,“我说不舒服你怎么不问我哪里不舒服?” 温凉想了想,“你小日子?不是应该过了么?” 终于说到点子上,杨芃脸色好了些,扭头看他,“我这个月的小日子一直没来,拖了半个月了!” 她脸上的喜悦之情毫不遮掩,温凉却是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的,也不知该哭还是笑,怕她希望过大失望更大,只好提醒她上次的乌龙事件,“许是日子不规律,那次不也是拖了半个多月?” “嗯嗯我知道,所以我这次先不找大夫看,我再等等,要是这个月还一直没有月信我再让大夫看!”杨芃虽说自己有数,还是忍不住期待是怀孕了,拉着温凉的手隔着被子在自己肚子上摸了摸,“要真是有了就好了。” 温凉附和着笑了下,露在外面的身子都不觉得冷了,有些麻木的想,等暖阳的孩子出来了就赶紧抱过来给杨芃,叫她没心思再想别的。 温澈在角国每日的行程便是参观各部门,然后给角国国王提提意见,再一起吃吃酒席看看歌舞,空下来的时候就去陪着暖阳在院子里走路,晚上暖阳睡了他便处理晋国传过来的一些事情。 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一晃就是十五日,是他原计划要启程的日子了。眼看着暖阳脚浮肿的穿不上些,夜里总要费劲的起夜,时不时的腿还要抽个筋,他只觉得自己根本走不了。 暖阳笑话他,学着那戏文里的昏君长臂一挥,“失了爱妃,朕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温澈拿着信件在她头上一敲,“少看些没谱的话本。” “没事,你走吧,我生了孩子就回去找你。”暖阳一点儿都不担忧的样子,拍拍肚皮,“你看肚子这么大,孩子好着呢。” 温澈总忘不了刚来那日她满头大汗痛哭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心里犹豫着,“我再呆几日吧,朝堂上有丞相和大将军看着,出不了乱子。” “回吧回吧,再这么下去我怕我越来越贪心,想留你做完月子再走了。” 她的玩笑之语,他听着却很是自责,“暖阳,等回去,我便娶你吧。就说我这次来角国看上了王后的干女儿,嗯,说因为此女和暖阳公主极像,才被王后收为干女儿的,我一见倾心,迎为皇后。” “你才是话本看多了呢,这样的理由大臣们怎么会信?而且见过我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干女儿还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不成,你叫我母妃的清誉何在?还有,‘暖阳公主’又去哪里了?如此漏洞百出的点子,你怎么能说的出来?” 这些他何尝没想过,只是还有个法子他不敢说,怕暖阳生气,也确实没什么依据。他想了想,“虽说漏洞确实多,但只要让礼官仔细的圆一圆总能说过去的,让那些写话本的写出千古奇缘更好,百姓就爱听神话传奇。暖阳,百官要的无非是一个理由,我要的只是你,换个身份进宫,不行么?” 暖阳也不知道行不行,因为孩子的到来,她确实是想要一个家的,可总觉得这样的故事传出去只会叫明眼人识破些什么,叫温澈的帝王人生画下污点。 昏昏沉沉的睡到隔日,整个人精神都有些不济,偏温凉一脸高兴的来和她说,张御医替杨芃把了脉,说她有可能是怀了身孕。 暖阳和他一样高兴,问道几个月了,温凉不确定的说大概快两个月了。姐弟俩光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暖阳拍拍弟弟,“就说小花的身子那么结实,怎么会不能生育呢,那两个大夫真是瞎说!” 温凉替大夫解释,“张御医说之前大夫诊的确实不错,开的药方也对症,能怀上是万分之一的幸事,且现在日子不足也看不清楚,叫我们别太激动,得满了三个月才能看得更仔细些。” “肯定是怀了。”暖阳斩钉截铁的说,“那你快去陪你媳妇吧,别在我这里靠着了。” “哎。”温凉分享了好消息便打算离开,走了没两步忽然听见暖阳喊了一声,回身一看就见她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温凉吓得急忙喊人叫御医,坐在暖阳身边着急的问。 “可能是你小外甥也太高兴了,有点儿闹。”暖阳以为还和上次那样痛过一阵就不痛了,谁知道这次却是一阵又接着一阵的痛。 御医很快就赶到了,前头领路的是温澈,在御医诊脉的时候一把揪住温凉,“你怎么着她了?” 温凉很是懊恼,这地方人这么多又不是说话的地方,推了温澈一把,“你快去陪陪她。” 张御医皱着眉头松开暖阳,朝温澈禀报,“圣上快安排产婆过来吧,公主大悲大喜,思虑过甚,怕是要提早生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要生了…… 以及明天就是大结局了…… 请大家捧场早点来和我告别…… 还能领个小红包啥的……   ☆、78章 二十五章(4) 虽然暖阳疼的厉害,可孩子却不如御医所说来的那么急,像是要折腾他这个总爱胡思乱想的娘亲,他一会儿卯足了劲要出来,一会儿又偃旗歇鼓的不动弹了,疼的暖阳一阵阵的冒冷汗,含着的参片都是苦腥的。 温澈原本要参加角国国王准备的饯行宴,现在却只能烦躁的在门外看着产婆丫鬟时不时的跑出去拿东西,从上午生到了晚上,孩子的声没听见,就听见暖阳一声比一声叫的惨了。晚饭的时间,温澈看见有丫鬟端着饭碗往屋里去,是鸡蛋打混了做的糖水蛋花汤,他接过丫鬟手里的碗盘自己进去,在伺候暖阳的嬷嬷跪下大喊使不得的时候绕过她骂了句“闭嘴”,亲自坐到床边扶着暖阳靠在自己身上喂糖水。 原本俏丽圆润的脸,现在血色全无,豆大的汗水顺着下巴往下落,嘴唇发白,还有她自己咬破的血印,整个人看着憔悴的不行。温澈早就和御医通了几次气,一旦有问题,必须保大人,现在看着暖阳被折磨成这样,他心里揪疼揪疼的,只想把她肚里的孩子抓出来打一顿解气。 一碗汤喝了大半,暖阳又发作起来,不想被温澈看见自己丑态进出的模样,她握着拳头打在他身上赶他出去,最后温澈没法子,只好继续在外间等。 外间还有个他此刻很看不顺眼的人等着。杨芃来过一次,被温凉以会惊了孩子为由赶回去了,可他自己却一直守在这里,食水未尽,开始只是等着,后来干脆念起诵福的经文来。 温澈一开始打算打他一顿出气,可看他念起经来也不动他了,离他一丈远的冷冷瞧着他,希望这个所谓的仙灵能给屋里的母子二人带些福气。 也不知已经等了多久,屋里忽然一阵骚乱,脚步声中传来一声啼哭,御医在外头等着里面收拾好了去给暖阳诊治,温澈左右环顾,都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产婆抱着个棉被出来喜气洋洋的给温澈看,“是位小千金。” 温澈只看了一眼,都顾不上多瞧就进了屋去找暖阳,她已经累得睡过去了,张御医看过之后叫人把早煎好的药给暖阳喝了,宽慰温澈,“圣上不必担心,公主只是太过劳累,血气亏损不算严重,好好调养便是,倒是孩子不足月,需要王御医他们精心补养了。” “劳烦张御医去……”温澈还没说完,只见最年轻的那个御医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犹豫着说出口,“请圣上移驾外间,看一眼……” 御医都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新生的孩子。 温澈心跳都停了半拍,以为孩子有什么不好,急忙跟着出去了,只看见温凉僵僵的抱着那个襁褓,有些敌意的不叫别人靠近,连产婆想抱都不给他。 “你又在胡闹什么!”温澈气的怒吼一声,不知道温凉在搞什么鬼。 温凉听到这声音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可依旧小心翼翼的环抱着孩子不给人,直到温澈走进了,看向那个不知为何忽然哭起来的女儿,这才发现了异样——那个孩子,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暖阳睡了一气,醒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问孩子的情况。温澈就守在一旁,听她唤人立马凑过去,“孩子挺好的,是个小女孩,身子太弱睡着了,奶娘陪着呢,你别担心。” “在哪里睡?我想看看。”暖阳的声音沙哑,说话时嗓子里还有血腥气。 温澈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就在楼上备了间暖阁,你身子不便,好一点儿再上去看她吧好么?” 得知孩子没事,暖阳松了口气,喝了点糖水就累的又睡着了。 楼上暖阁里确实睡着新生的孩子,可除了奶娘,守卫在一旁的却是温凉。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个蓝色眼睛的小女孩,那都是他温凉的外甥女,是暖阳废了多大劲儿才生下来的宝贝儿,虽然看着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耗子,可他一点儿都不嫌弃她。他是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会是蓝眼睛,会不会是日子不足眼睛有毛病也说不清,可他打心里疼爱这个小东西,生怕别人把她当异类伤害到她。 杨芃不放心的又来看了一次,暖阳还睡着,她就上楼去找温凉。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摸摸他新长出来的胡茬,“你这是一晚上都没睡么?” 天才刚亮,温凉有些责怪的说了杨芃声,“叫你好好睡,起这么早干嘛?” “听说生了个女孩儿,我也高兴着,就来看看。”杨芃凑近熟睡的小家伙的脸,“好小啊。” 孩子是蓝瞳的事温澈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说出去,因而杨芃根本不知道这个闭着眼的小姑娘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温凉把杨芃拉开,小声的附在她耳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说,说完了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叫她叫出来,他想的对,杨芃确实是想叫一声来着,这太不可思议了。 “会不会是孩子带出来的不足啊……”杨芃压下诧异,小声的问。 温凉“嗯”了一声,“圣上说等暖阳姐姐出了月子再叫她看孩子,说不定再长一个月孩子长全实了就和旁人一样了呢……” 杨芃沉默了会儿,“御医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圣上下了封口令,御医们自然不会胡说,只把这孩子的身体调养结实了就够了。”温凉其实也知道他们的期望太过不现实,他犹疑了下,问杨芃,“孩子怀上的日子差不多是当初角国出使大晋的时候,你比我知道的多,你说暖阳姐姐会不会是和哪个角国的……” “别瞎说!”杨芃出手打了温凉胳膊一巴掌,“孩子肯定是圣上的,他们两人早就情投意合了,你可别瞎猜,暖阳才不是那样的人!” 温凉沉默,他倒宁愿这孩子真是别人的,起码那样孩子是身体健康不是有什么不足。 杨芃看温凉不说话,心里也是瞎猜着,就在角落里和温凉咬耳朵,“我觉得这事瞒着暖阳也不好,是不是和她说了,说不定她知道缘由呢?” “不行,她生产的时候血亏,这会儿和她说了万一她受不住怎么办?” “自己的孩子,什么样她受不住?你们这样不叫她看才会让人起疑呢!”杨芃不赞成的说。 温凉想了想,“再说吧,等她非要看的时候再说……” 日子一天天的,小姑娘的眼睛并没有变黑,反倒蓝的越发清澈了,温澈打消了回晋的安排,要陪暖阳坐完月子。暖阳恢复的也不错,只是几次想去看孩子,都被照顾的嬷嬷以“月子里不能下床”为理由拒绝了,想让孩子下来,温澈就吓唬她孩子身体弱不能随意搬动。 十日的时候暖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有精神了,也开始怀疑温澈的话,哪有生了孩子不给娘看的,她忍着眼泪问来看她的杨芃,“小花,你现在也是要当娘的人了,你应该能懂我的心,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孩子有什么毛病?还是说……孩子已经没了?” “瞎说什么呢,孩子好着呢,就是有点儿瘦小,奶娘奶水足,肯定给你喂的好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那到底是为什么,不叫我见孩子?” 杨芃迟疑了一下,喊人把温澈请来,当着人的面说破,“暖阳想见孩子,圣上可否叫人把孩子抱来?” 温澈不满的看了杨芃一眼。 暖阳捶着床,“你别瞪她!我要看孩子,为什么不给我看?” 温澈被这两个女人搞得头发胀,先去安抚暖阳,“给看给看,怎么会不给你看呢,孩子在睡觉呢,你忍心吵醒她么?” “她每天都在睡觉,叫人轻点抱下来不就得了,再不然,我现在上去看她!”她说着就翻身要下床,被温澈一把拦住。 “别闹别闹,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抱过来!”温澈也是想了许多天,心里有了计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兜不住了。 孩子放到暖阳怀里的时候还在睡,只是有些不安的翻动着眼皮,暖阳一见到女儿心都化了,贴过去轻轻的亲了亲她的脸蛋,大概是动静太大,小孩子嚎了一嗓子,睁开眼睛哭了起来。 暖阳笨手笨脚的摇晃着给她擦眼泪,擦了两下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疑惑的看向温澈,再看看孩子,愣愣的也不知道哄了。奶娘怕她摔着孩子,急忙上去把孩子抱走,退到了外间去哄哭闹的婴孩。 “她……她为什么……”暖阳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温澈见杨芃识趣的退出了房间,把人叫住,又叫人请来了也在楼上的温凉,四个人关上门围坐在一屋里。 温澈清了清嗓子,“这些事,说实话只是谣传,我原本也是不确定的,可眼下,我觉得还是把话说出来比较好。” “圣德皇帝,也就是我祖父……” 圣德皇帝尚未登基时曾和其姨家表妹两情相悦,只是表妹家式微,圣德皇帝最后娶了得力权臣女儿为妻,直至登基后能自己做主了想要纳表妹为妃,没想到表妹被一角国商人辱没正寻死觅活,圣德皇帝将那角国商人屠杀,又将自尽未遂的表妹抬为妃子,不计前嫌的各种宠爱。表妹怀胎未足月便产下一子,圣德皇帝虽然对表妹依旧恩宠,可对这孩子却并不喜爱,上了玉碟承认了他的身份,却不曾给他像他母妃那样的偏宠,本来皇嗣众多有所偏颇就很正常,可圣德皇帝对这母子二人的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宫里的传言也就多了起来,当年的密辛之事也有人传了出来,说这五皇子根本就不是圣德皇帝的子嗣。 天禧十七年,五皇子领兵围宫,迫使重病的老皇帝改遗诏另立太子,先太子南下治理水患问题,被判罪中饱私囊,不顾百姓社稷,废太子位贬为庶民。 先翔安侯受命于圣德皇帝,带着皇太孙和传位诏书逃离大晋四处访游,后回国将皇太孙托付于大将军李斯忱。 “我曾经问过大将军为何要冒杀身之祸救下我,他说就是因为这个谣传,因为圣德皇帝对五皇子的态度,他不想皇室血脉毁于一旦。”温澈讲完了那个故事,看着暖阳的神情,怕她承受不住。 “所以呢?”没想到暖阳比他想象中更为平静,“你就是知道我们可能不是堂兄妹,知道我父皇是角国人的孽种,所以你才会和我在一起么?” “你说的什么胡话?!”温澈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这样的结论,有些气恼。 杨芃看他们两人有话要说,拉着也在发呆的温凉出了屋关上门,担心的拍拍他手,“你还好么?” “嗯,嗯?”温凉回过神来,被刚刚得知的皇室秘史也给吓了一跳,“那,那小桃子的眼睛是蓝色的就说的通了。” 因为温澈迟迟没给女儿起名,温凉觉得小家伙的脸像个粉嫩的桃子,就随口叫她“小桃子”,后来大家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是,小桃子没有染病,就是蓝眼睛。”杨芃想着温凉忽然知道自己也有了角国血统,不知会不会无法接受,毕竟在大晋人心里,旁的国家都是蛮夷之族。 “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出来会不会蓝眼睛呢?”温凉忽然笑了下,“蓝眼睛好像也很好看呢,你看小桃子多可爱。” “是呀,很可爱。”杨芃觉得温凉还不如生个气或者哭一下的好,他这么无所谓的笑,她怎么觉得那么不得劲儿呢? 屋里传来争吵声,杨芃不欲掺和他们的私事,和温凉手挽手的去看了眼熟睡的小桃子,便回自己住所去了。 “你要是难受就跟我说。”杨芃心疼的摸着温凉的手背。 “我难受什么?”温凉心里确实堵着口气,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堵得慌,“那是他的身世,和我又没什么干系,我就是他和母妃的孩子,从小被丢到寺里的孩子,差一点被他溺死的孩子,我要难过的都已经难过过了,再没什么了。” 杨芃点点头,“好好,那就没什么难过的,咱们歇会儿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想出去骑马。” “那我跟着你。” “你怀孕了,别乱跑。” “我得跟着你。” 温凉定定的站了会儿,“算了,我要睡觉。” 杨芃一步不离的跟着他躺到床上去,却都闭不了眼睛。 窗外忽然起了风声,风吹着树叶子哗啦啦作响,没一会儿又起了雷。 两人就这样并肩躺着睁着眼,听窗外急遽落下的雨声,谁都没说话,只有静静的呼吸。 “我是难受了。”温凉先开口。 杨芃侧过身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胸口。 “我难受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温凉闭上眼,顺着她抚摸自己的频率呼吸,“我那次和你说,他曾经因为我克他,就想把我溺死,可是后来又放过了我,我以为是母妃求他的缘故,可刚才我忽然懂了,他放过我大概就是因为我的命好,是龙王的寿诞,因为传言我是龙王转世,那么他作为我的父亲当然也是真龙,他一生都在怀疑自己的血统,他用屠刀换来的江山也不能叫他安心,所以他建了兴隆寺每日颂扬他的功德,他留下了那个克他命的儿子,因为这个儿子能证明他是真龙天子。” 温凉眼角落下滴泪,“他是真的恨我,真的觉得我克他,直到他死都觉得我克他。” 杨芃被他的眼泪要湮没呼吸般的心疼,她凑过去亲他眼角,“不是说都过去了么,你现在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想那些做什么?” 温凉用力的吸了口气,他也转过身朝着她,眼睛还是红红的,“嗯,都过去了。他既然不曾爱过我,我也不为他难过。以后我们的孩子,我必定百倍千倍的疼他,不叫他受一点儿委屈。” “光疼他么?还有我呢?”杨芃故意做出吃醋的样子,逗他笑。 “嗯,还有你。”温凉搂紧了她,“真好,幸亏还有你。” 初夏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先时还黑云压城的暗瞬间就被风吹到不知哪里去了,乌云散开后树叶被刷的清亮,阳光照下来折出熠熠光辉。 屋里的人也哭也笑,最后相拥着睡去。 前半生颠簸流离,前半生索然无趣,以为这人世就是这样孤单落寞,以为这辈子都要逃亡苟活,却那么巧的遇见了你,儿时的羁绊,少时的喜欢,直到和你在一起才知道了喜悦幸福为何,知道有人关怀体贴为何,知道什么是家的感觉。 我曾无人可依,幸而遇见了你。 晋史书记载: 建熙二年夏,暖阳公主于角国感染时疫,不愈而亡,帝悲恸,厚葬之。同年冬月,角国王后认义女李氏送往晋将军府尽孝,因李氏酷似暖阳公主,帝心生怜意,遂纳李氏入宫。 建熙三年春,帝喜逸王长女,封郡主,抱入宫中赐予李氏抚养。 建熙五年,逸王请封巡查使,携王妃及次女离京巡查。 … 逸王携妻女沿晋江而下,每至一地惩治贪官,救济贫民,深得民众爱戴。其巡游见闻收录于《晋游记》,后世广为流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就要和大家说再见啦~ 这是我第一次写古言,新的开始总是会带些遗憾,写文过程中肯定有瑕疵,更新也因为我个人原因断了一周,十分感谢每一个读者的包容和陪我到今天还不离不弃的小天使们,咱们用红包告个别,下本书再会吧~ 番外可能会有,但是不发在本文下了,应该是微博或者另外放个短篇一类的不要钱的,那个的时间就不确定了,因为写这篇文的时候我颈椎和腰都有点儿不好,多坐一会儿就疼,所以想休息休息~ 新文应该会在九月份开,反正九月一号和九月三十号都叫九月份_(:зゝ∠)_如果你还喜欢我,就先预收一个吧~是伪足球文(就是男主虽然是足球学校学生,但足球部分不会太多,主要还是谈恋爱),希望不久还能见到你~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