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傲娇学生会》 作者:星野樱   文案   女主女扮男装进书院,男主狗血失忆忘初恋   直男失忆,忘了自己是直男的设定和青梅竹马初恋情人,坚持要出柜,对象却阴差阳错是个女扮男装的家伙的故事——   “少公子,敢问您对龙阳断袖之好有何独到高见吗?”   “没有。”   “没实战研究身体力行过也好奇过吧?”   “不会。”   “那如果有男人看上您了,要怎么办?”   “谁敢?”   “呃,感情的事可不是您威逼要挟就能阻止的呀。那万一……刚巧就有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家伙看上您了,您……可以接受,和他尝试看看吗?”   “你吗?”   “纳,纳尼?!我……我?!当然不是!我对师兄前辈学长您敬畏有加!爱戴满满!崇拜多多!您在我眼里就是我的天神,贵人,大大王!我绝对不会也不敢偷偷对您有如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邪念呀……”   “你的话,我可以考虑。”   “………………”   等等……少公子,他们之间不是兄友弟爱纯纯的男男友谊么?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主角:朱八福 ┃ 配角:李宸景,朴公子,龙阳,龙昂 ┃ 其它:星野樱,□□学生会   第1章 楔子   晨曦缕缕,香炉冒出轻烟袅袅。   当朝权相的府内乱作一团。   因为——   丞相少公子昨日被自家权倾朝野、六亲不认的亲爹关门放狗,穷追至城门口,不慎落水,高烧不退。   理由?   ……一言难尽!   “喂——喂!醒醒!少公子!醒醒!”   檀香软榻上的少公子李宸景气息虚弱微喘,苍白清俊的病容透着薄汗。   长睫颤动,迷蒙的晶眸拉开一丝微缝,他顶着高热高热起身,斜睨着病榻前脂粉娘味甚重的青衣小书生,轻轻喘息,薄唇轻呓,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   “你是谁?”   “喂喂,少公子,你连我都不记得,会不会太没良心了?昨夜我俩一同度过惊心动魄的销魂夜,我可是为了你,才被你那个丞相老爹关门放狗狂追八百里,蹭的我一身狗口水,如此义薄云天,侠肝义胆,两肋插刀的伟岸形象,你竟然问我是谁?朱八福,朱八福啊!无涯书坊的八公子!”   “……哦。”床上病弱公子状似了然,忽又启唇,“我——是谁?”   “……你不会告诉我,你狗血地失忆了吧?”   “嗯。好像正是如此。”   “……可以不要用如此淡定的口气告诉我让人如此不淡定的消息么?我擦,你不会真的失忆了吧?不过就是掉进水里泡一下,我同你一块掉进水里,我一点事儿也没有,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如此弱不禁风?简,简直丢咱们男人的脸!”   “……你凶我。”   “喂喂!你抱紧被子,缩到角落里去瑟瑟发抖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打算强占你的清白!”   “你没打算么?”   “……谁准你用好似很期待的语气回答我的?!”   “唔——因为,我好似忆起些什么了。”   “……少公子,你在耍着小人玩儿么?到底是不是失忆,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失好像是失了,但是,我还记得些许。”   “……你还记得什么?!”   “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我不记得我是谁了,但是我记得——我喜欢你。”   “……我,是,男,人!”   “我知道。所以我们才会相约私奔,还被我爹放狗追,掉进水里去的,对嘛?”绽放微笑,纯净优雅。   对嘛?对个头!当然不对!   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俩之间根本没有纯洁的男女之情……呃,亦没有邪恶的男男之情!   他们俩之间——   算了,一言难尽!   坐下同他慢慢讲清楚他们之间纯洁的男男关系!   事情的真实面貌是这个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吧学生会搬过来了~~因为一直有读者问能否在网上看到,咔咔,手打君的估计是出版和谐版,我特此来把原版本放出来,更主要的是QAQ希望在读者们的鞭子下码字,好啦,我承认我就是个不抽打就没有动力的抖M~~~于是,废话不多说,放文啦~~前面的部分,估计很多人都看过了,某樱会在晋江独家连载没面世的第二卷!敬请期待吧!   第2章 第一章   蝶儿亲启。   你这么美,回眸一瞬半世倾,你这么媚,妩媚动人娇春水。   吾脉搏里的热情如烟火引线般被你点燃,愿为你喷发出绚烂的火蝶。   此刻,吾只想听你说,你---愿意要我失控的热情。   吾的等待愿化为红尘砾土,任你践踏。   彩蝶纷飞处,自有我相随。   源水桥边,不见不散。   永远等你的梅富贵   红梅点上几朵,雪花飘上几片,蝴蝶画上几只。张着翅膀的彩色昆虫集体贴趴在雪梅上,仿佛黏住了蜘蛛网,飞舞不去。   “死锅咦!!很有意境,我真是太厉害了!咩哈哈哈!”   “八公子,你屎什么呢?”   “边去,这是东洋文,懂吗你?什么学历,多吃饭少说话。”   “……”   丢开毛笔,大甩宽袖,掏出印章,“砰”地盖上,边角再画上一朵红梅配元宝。   “完成,收工。”   “八公子,你,这…就算是完成了嘛?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封情书,对我乃至对整个梅家的香火延续传宗接代都是很重要的啊。”   “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什么的我是管不了。不过你放心啦。我一向最为客官细心考虑的。你看我还把你和你意中人的名字都化作重要元素融入了整封情书中。保准你的情妹妹看完信后,陶醉在你的创意、才华和深情中无法自拔,恨不得立刻飞到源水桥跟你鸳鸯飞啊飞。”   “有没有这么神奇啊?拿来我看看。”   “先付银子再拿货。这是规矩。”   “啐。穷酸臭书生。我和蝶儿的感情是无价的!”   话音刚落,一锭小碎银被不争气地拍在桌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流香四溢的情书纸被推到桌沿边。   书生样的八公子笑颜展露,掂量了银子收进兜里,“拿回家慢慢看你的无价情书吧,我要关店门先走一步咯。”   “等等。八书呆。”掏了银两的男人开始变得不太好说话,拎住矮小书生的领子,“嘶----虽然我梅富贵书读的不多,可是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冬天开的梅花为啥会有蝴蝶停在上头嘛?”   大冷天还这么活泼的蝴蝶,他可从没见过。   八公子挑了挑眉头,拍开男人的黑爪,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的长衫领,“我问你,蝴蝶该何时出现?”   “怎么着也该挑个暖和的天吧?”   “那梅花呢?”   “大冬天啊。”   “你姓梅?”   “我梅富贵谁不知道,这方圆百里说到良田千亩,家财万贯,香火单传不就能想起我梅……”   “你家的富贵估计到你这也该没了……这么霉。”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咳,小生的意思是,你姓梅,你意中人叫蝶,一是盛在寒冬腊月,一是飞舞在春暖花开季……”   “那说明什么?”   “……”那说明你们俩根本没戏,你想太多,吃太饱,大冬天追什么蝴蝶,啐,不过……潜台词什么的最忌讳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有美感,没有意境,没有和谐了嘛,当着客官的面,当然要说:“那说明你们俩缘分天定,情比金坚,你为了她愿开在暖阳中,她为了你可飞进寒冬中,这是文学作品中的夸张艺术处理法,你懂不懂?懂不懂,懂不懂??”   “是……是这样的嘛?”   “啐,方圆百里还没有人敢怀疑我朱八福写情书的专业素养,这整条街上刚成亲的小两口谁不是拿这我的字帖凑成一对的!你为什么追不上女人?就是因为你那颗食古不化的脑袋,食古不化什么意思知道不?就是说从前有一个土财主没情趣没风度,只知道整天数元宝,还仗着自己有钱,天天啃排骨,啃啊啃啊啃啊,就肠胃堵塞不能消化了!”   “唉?食古不化……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怪不得蝶儿也这么说我……”   “知道错在哪就快去改进,这次我就不收你咨询费了,短时间内,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消失。”   “是……是是是,多谢八公子指点,我消失消失……那蝶儿看完您帮我写的这封信后,肯定能赴约嘛?”   “如果她还没有赴约,就说明你改进的还不到位!”   “我明白了,从今日起,我不再吃排骨就是了!”   “哼。望你说到做到。”   冤大头主顾消失在街道尽头,小碎银丢进小荷包里,葱白的手指一拉粉绣线,一袭青底白绸长衫的公子吐了吐舌,面上净是得逞的笑,那位蝶儿姑娘早就放话说要嫁有文化能读书的儒生,根本不稀罕梅家的破银子,一封情信搞定一个女人?那是女人春心荡漾的时候还差不多,这个嘛,他得提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把自己给撇清咯,这霉人追不着女人可别砸了他的金字招牌。   撩起男子的衣裙前摆,粉书生把银两别进裤腰带,看了一眼桌上一封折好的情信,他一撇唇,索性抓了一并塞进裤腰带间,匆匆地拉下衣衫,操起桌上的折纸扇咬在嘴边,着急忙慌地就往外跑。   才跑出几步,背后三两女子围成小团就对他不停指指点点,捂嘴媚笑,如同芒刺在背。   “是无涯书坊的八公子,今天也是浑身充满了耀眼的书卷气,好漂亮精巧的公子,才气纵横,文笔又好,不知道谁家的小姐有这般福分可以赔得起他。”   “书生不充满书卷气,难道透着杀气吗?没你说的那么特别嘛,你看他娘泡的,细脖摆腰像个女人。”   “你不懂八公子的人格魅力啦。我之前有拜托他帮我写情信送给我青梅竹马的那个他,结果,哎哟……他第二天就上门向人家提亲了喂。”   “你男人也太好打动了吧?”   “哪有,是八公子教我把信随手扔一扔,最好一个不小心给他爹娘看到啦。都怪八公子啦,把人家写的那么秀外慧中,又会相夫教子,言辞谦逊,所以……”   “……他教你设计你未来相公啊?好阴险的娘娘腔。”   “我也不觉得他有多神,不就是会耍点小聪明嘛。哪家正经公子会像他那般吊儿郎当,叼着柄扇儿,疯疯癫癫地在街市上跑?所谓男子,还是该同李丞相的长公子那样,有礼教有气度,器宇轩昂,冷冽沉默,我到现代还不敢看他的眼睛呢。”   “李相家的少爷?东序学府的宸景公子?就是你们上次票选出来最想嫁的俊男第一名那个?他很难亲近耶,而且,我听说他们书院的人说,他好像对男欢女爱没什么兴趣。”   “对女人没兴趣?那对男人呢?难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怎么怎么样吗?”   “龙阳之好乃千古之谜,是咱们女人悟不透的东西呐。”   “那他会对八公子有兴趣吗?”   “你想太多了吧?宸景公子就算看不上女人也不会喜欢一个娘娘腔的!”   “嘘!你小点声。他听到了啦。”   说他是吊儿郎当的娘娘腔。哼哼!   大咧着唇,嘶声吸着快落下的口水,站在街道中顿了脚步,突得将咬在嘴里的扇子拿在手里,手指轻拨唰得展开白纸扇,一株幽魅的君子兰跳跃其上,他高挑细眉,秀白的脸上闪过几丝戏谑的笑意,迈出缎头黑丝鞋,踱着翩翩君子步,只叫背后女子都羞了脸不敢再多言语。   器宇轩昂,冷冽沉默?会很难吗?少说几句话,走路慢一点不就到位了?所以说,女人眼盲心也盲,所以才总是发生找错情郎表错情的悲剧,而他从事的就是指引她们从瞎子走向光明的伟大事业!   不过,他今日可没时间拯救失足的良家闺女,柳条街口第五课柳树下还有个客户在等着他的亲笔情信去勾搭情人呢。   来人神秘,他还未曾见过他的真实面貌,只留下一句话做交货暗号。   定是那些书院里的酸儒生,孔孟之道读太多,张口下笔满是大仁大义,忘了小情小爱怎么写,又不好意思拉下身段来请教他们这些专干这行的三下九流,可想追姑娘的心可不会因为读了孔孟就减少,生理需要可以上春分楼解决,心理需要就只好找他朱八福公子来解决了呗。   不就是代笔写个情书吗?这有啥见不得人的,至于搞得那么神秘吗?还接头暗号呢,来看看他写了啥暗号……   夕阳斜下,红霞漫天,映照着街道周围的景色也带着几份梦幻,沿湖边的一排柳树正迎风飘舞。   柳条街口的第五颗柳树下,一抹负手而立的望湖听柳,冥思沉吟的淡幽背影,玉冠未束,如缎黑发恣意地披散肩头,偶有一丝缠绕上柳条随风翩然浮动,锦缎裹身,玉色金边广袖如水流摆,几片柳絮在他袖边徘徊不去。   好一个架势十足,气质飘忽,让人感觉一辈子不用吃饭打嗝搓背如厕的世家公子哇!   妖娆摆动的柳条让他的身影若隐若现,悠然沉静的气质宛如世外谪仙一般高深莫测。他低垂着眼眸盯着湖面被吹皱的波波涟漪,似在等人,又似在赏景出神,周身都散发出闲人勿扰,生人勿近的信号。   第五颗柳树,男人,等人,条件统统到位,那应该就是他没错了吧?哈哈,待他来打个招呼暖个场。   “哈哈哈哈!朋友!买个情信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人生已经如此悲剧,何必把自己搞得如此明媚忧伤?”   “啪”一声,一只手掌扎实地拍上那世家公子的背,用很男人的招呼方式拉开了开场白。   世家公子缓缓回过头来,沉入黑墨的眼眸深不见底,如扇的眼睫一瞬不眨,眉头微微皱起,抿紧的薄唇拉开一条唇缝,“什么?”   “哎呀,你不用装傻啦,我八公子做生意一向注重保护客人隐私资料,就算你是要和有妇之夫暗通沟渠,或是和春分楼的名妓来上一腿,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恋爱无罪,自由万岁嘛!不过,谈感情就伤钱,所以这个银两方面,你就要,咳……自己识趣点咯!啊哈哈哈!”说罢,他还挤眉弄眼,表情丰富地捏了捏手指。   “……”   喂喂喂,他那副看到神经病的不解眼神是什么意思?这个人还真是痴呆耶,看不出来他正在费尽心思打消彼此间的尴尬气氛么?   这些读书读傻的酸书呆,各个以为“吾非池中物”,人前就爱端出世外高人的臭架子。啐!看来非得对暗号,他才能完全放下戒备心!既然如此,那就来对暗号吧!   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一声,朱八福抬起严肃正经的脸张口道,“问世间谁最□□?”   “……”   “哎?你怎么不讲话啊!是我跟不上潮流了吗?难道如今这世道唯有沉默冷冽什么的才是测试男人味的唯一标准吗?什么时候改的?我怎么不知道啊!也没人通知我一声,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兄台!”   “……我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当然是对你写给我的暗号啊!就是,就是……你等等我看看……”他展开纸条,顺理成章地把暗号接头语文吐了出来,“直叫我当然不让!”   “你淫、荡与我何干?”   “……”什,什么?!淫、荡的,不该是他吗?   亏他刚刚看到暗号时,还一阵激动觉得此句甚妙,贴切无比,精准得当……难得这客官如此有自知之明,真乃男人是也……   该,该不会是……他找错接头人了吧?   用淫词艳曲调戏世家公子应该算不上什么大罪吧?大吸一口粗气,朱八福脚底抹油正想转身溜,哪知腰间的裤腰带一松,别在腰间的书信从缝隙里滑了出来,直接飘落在地上。   封面上大字让淡漠目空的世家公子忽然拧眉聚视盯住那封书信。   ------李宸景亲启   低身弯腰,世家公子拾起那封信件,二话不说抖出其中信纸……   “等…等一下!那可是卖钱的货物,没付钱不能拆封啦!这位公子,擅自窥视他人信件怎配君子之称!”   “他人信件?”   “没错!快快将信件交还于我,否则八少爷我就不客气了哦!”他作势将手中折扇粗豪地往腰带一插,撸起宽袖露出细白的臂膀,一副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干架的模样。   哪知世家公子不以为意,轻飘飘地瞥他一眼,继续低眸去看那纸上的字迹,“这是你写的?”   “当然!你这厮真是好生无礼,看你锦衣装扮出身大户人家,怎得这般没有教养,随便偷窥别人信件满足自己邪恶私欲?你别太过分哦,脸好看不能当饭吃,花容月貌我也一样揍下得去的哦!”   不顾他喋喋不休口沫横飞的抗议,那世家公子一派毫无所感,张口念出信上的字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全他妈都是废物。千挑万选采花忙,吹完蜡烛都一样……”   句式,仄仄平平,工整对仗,语调,缓缓幽幽,低沉婉转。   只是……美男级的世家公子在淡定的骂脏话,场面很喷饭。   “何解?”公子平淡地朗诵完毕,抬眸。   黑沉璀璨的眸光被嫣红的夕阳韵射,泛出一抹娇媚,有一瞬,朱八福忽然有一种被青天闪电劈下的酥麻感,抡起的拳头还没放下,嘴巴就乖乖地张口接了话,“就……情信。”   “这是情信?”好一封愤世嫉俗剖解红尘真理的情信。   “和,和你平时收到的可能有一小点不一样,嘿嘿……嘿,因为我出门太急,呃,好像拿错了……”   “你写情信给我?”   “……唉!?”   “你凭什么写情信给我?”   “给,给你?!”朱八福瞪大瞳孔,两手搓揉自己的眼珠,只见一枚雕花翡翠坠垂挂在世家公子腰间,绿翠坠上赫然戳着“李宸景”三字。   这是什么画面?两个男人站在垂柳湖边,面对夕阳西下的美景,交换情书寻开心?天爷啊!他八公子游戏人间,风流倜傥,情场圣杰的伟大名声要毁啊!   那该死的接头人,他死到哪里去了啊?干嘛自己不出现,害他自己把情信直接交到收信人手里了。他一无龙阳之好,二没非分之想,对李宸景没有爱更没有欲,要表白示爱的根本不是他啦!   摇头摆手,他急欲将自己抽出这场乌龙混乱,“李,李家公子,小生,小生……这封情书不是我……”   “不是你写的”   “写…写是我写的啦,可是我对你没意思。”   “……”   “……大家都是男人,我怎么会对你有什么那个意思嘛,那是邪念啊,孔子曰,邪念要不得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呃,那情书你收好,小生先走一步。”   “你等等。那边……”   他正想侧身溜走,瞥眼间见李宸景要伸手阻他,警戒地一把护住自己的胸口,举起纸扇拍开李家公子的手,脚步跟着往后大退两步,身形一晃,忽然感到脚下吹来一阵放肆的凉风。   咦?地板,地板在哪里?他的脚尖怎么勾不到?这种销魂的空旷感是从哪里来的?李家公子的表情为什么变了?他嘴唇微勾,淡淡的笑意从他的精致如墨画的幽瞳散发飘出,好,好美人儿,他在笑……   他……在嘲笑他?   “扑通” 一坨重物摔进湖里的凄惨声音。   “…那块石砖……松了。”李家公子这才缓悠悠地把剩下的话说完。   烟花三月下毒手!姓李的,本公子记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搬运中!   第3章 第二章   “阿嚏,李宸景,你等着吧!”   “阿嚏阿嚏,得罪了本公子,本公子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阿嚏阿嚏阿嚏,倾朝权相长公子与三男四女五狗六猪的感情纠葛,哼哼!这标题够劲爆吧?不出三日,本公子就让这传记传遍京城大街小巷,我八公子胸有艳词千千阙,让你名如茅厕臭万年!阿嚏嚏嚏!”   吃了不少水,拖着半条命,朱八福凭借着几记狗刨费力地爬上岸边,饮恨地坐在岸堤边的大石上一边拧着长袍一边骂声不断。   怪只怪那李宸景着实太缺德,良心让狗吃光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从他身边掉进水里,他就这么看看,也不说话,居高临下,事不关己,衣袖飘飘,负手立在堤坝边冷眼旁观。见他蹬脚拍水会上几招狗刨,料定了没什么危险,竟然旋身踱步就这么清逸飘然地走了。   他奶奶的!还好他朱家后代命不该绝,要不然香火还不断送在“李厮”手里?   浑身上下湿嗒嗒的,把他从不外露于人的曲线都展现出来了。糟糕!内衫的绑绳儿好像松开了。他急忙垂眼看向胸口,果然看到两坨微圆的东西就快要呼之欲出。   该死该死!他赶紧伸手溜进内衫里,把在松开绳儿松再勒紧些。咬着牙,扯着脸,他正使着吃奶的力勒绳儿呢,忽然一双大手从背后伸来,捂住他的口鼻就把他往小巷弄里拖去。   糟糕!莫不是平日里代人写情信艳词惹来的仇家寻仇?男欢女爱,三角关系,不伦之恋什么的,可都不管他的事啊,他只是个舞文弄墨的小代笔而已啊!   “饶……唔!饶命啊!饶命!”他奋力地挣扎扭动,寻着那人的指缝飞出几句断语,却终究不敌那人的力道,被硬生生按推到墙角边。   已经隐蔽死角不会被人轻易发现,那人微微松了手上的力道,另一手高高举起,朱八福以为自己势必要被揍上一拳,急忙抱护着头,闭眼高呼自己的清白。   “大……大爷饶命哇!您不知道混我们这行也不容易,也有难言之隐的啊。像什么你爱他,他不爱你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像什么你爱她,她刚好嫁人的事情也每天都在发生,还有什么你爱她,她和别人睡了的事情也也每晚都在发生,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锅配一个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这些感情上的事情不是咱们小小代笔能控制的,冤有头债有主,您可千万要把红尘想开,找仇家也该找到对头人哇!”   “你是没在水里待够,还想再摔回去一次喝水吗?一口气讲这么多废话,不渴啊?猪八戒!?”   猪……猪八戒?!胆敢称呼风流倜傥的朱八福公子为猪八戒?!哪条道上的死小子?!   朱八福偷偷睁开眼,只见一杆纯银雕凤镶玉的烟杆子横插在自己眼前,正对着他的鼻头飘袅出缕缕香烟,几点火星子从烟斗溅出,好死不死点在他的鼻头上。   “烫烫烫!高人,大爷,天在脚下,不能滥用私刑啊!”   “呸!对你货用私刑脏了爷的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高挑傲慢声线让朱八福倍感熟悉,这莫不是前几日带着黑纱斗笠留下不少银两,命他给那李宸景写上情诗一首的那位客官么?   “啪”一只着黑靴的脚踩在他面前的墙面上,一抹金红色的身影斜倚墙壁,低身,竖起两指不客气地捏起他湿嗒嗒的下巴,他这才对上一双满是戏谑和不爽的眼瞳。   求信那日这客官浑身遮了个严实,只留下一道命令一些碎银和一个交易的日子和地点便转身扬长而去,今日却是嚣张又高调,手持一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烟杆,穿着一袭华锦衣裳,红杉外罩着金纱衬套,显得整个人富贵气派,长发散漫飘洒,只简单束起,从脖后垂落胸前,束发的绑绳却是条上好的缠金的雕花绣绳儿,绳儿颇长,绳结处垂下两颗红玉。   “你这猪八戒,我叫你把写好的情信交给来人,你为何不给?拿了爷的钱,不给爷办事,找死是不是?”他一手拿着烟杆子叼在嘴边,一手用力地捏住朱八福的下巴左摇右甩,摆出一副大爷模样,眯起眼眉流里流气地打量着面前瘦弱矮小好欺负的书生,恶霸的造型无端端糟蹋了一副俊逸好皮相。   “客……客官大爷,这您可冤枉小人了。小人的确是要把信交给接头人,可那李公子不知为何突然站在那儿……”   “废话!我特意骗了他来杵在那里,就是为了要你把信交给他!”   “那怎么行!那是客官大爷您花钱从小人这里买走的,那李公子既是您的心上人,那理当由客官大爷您亲手将情信递到他手里。小人把信给他,那算怎么回事呢?那不是横刀夺爱吗?”   “你说谁是我心上人?”狭长的眼瞳危险地眯了眯,侧颜朝他凑近过来,示意他别口无遮拦乱说话。   朱八福被盯得不自在,缩着脖子拉开了快要碰到客官大爷嘴唇的距离,“其,其实,这种事情无所谓男女性别,应该是追求的那方大度点嘛,作为一个偷心丫贼,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小人觉得您就应该大胆地站到李公子面前,什么话也别说,直接将他按倒搂在怀里,对……对对,就用您现在捏我下巴的这个力道,推他,按倒他,搂他,抱他……哎哟哎哟哟哟,痛痛痛,您别再使力了!”   “你这话多的猪八戒,你给我记牢了,大爷我没有断袖之好,爷只喜欢女人!环肥燕瘦,有胸有腰有屁股的女人,不是那像个冰坨子,爱摆臭架子的臭男人,也不是你这种不男不女的粉头娘娘腔!”   “咦!你不喜欢他便不喜欢,你骂我作甚?”   “因为你毁了大爷我的计划!我就是要让全城人都知道他李宸景对女人没有正常兴趣!”说罢,他还陶醉地瞥唇哼笑阵阵,连眼眉都飞出邪魅的光彩。   “你还说你不爱他。你分明就是想让他远离所有女人,只属于你嘛。你占有欲怎么这么邪恶啊。哎哟,真是要不得。”   话音未落,烟杆敲上他的脑袋。   “给我闭口。再去给他送。”   “哎?!再,再去?”   “对!再去给他送!而且这次,无论如何必须要让他收下!”   “我……我身为一介胸有点墨的堂堂大丈夫!硬汉一般的男子,怎能如此违背刚理论长,堕落到去给男人送情信!”见他个大头鬼了!   “呵!不送?”雇主不怀好意地打量他,“收了我龙大公子的银两不办事,那可不是退还银两就能了事的,来人啊,给我把这硬汉剥光了,丢进湖里去,让他在湖里泡个一晚不许上岸,我看他软不软!”他朝巷子口一挥手,立刻有两人听了吩咐从巷口走进来。   什么什么?!把他剥光?!还丢进湖里泡一晚?真是烟花三月下三滥!   人没软,脚先软。硬汉不硬了,献媚地爬到龙大爷跟前赔笑脸,“大爷,大爷~~别,别别别这样嘛!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嘛!我给你送,我给你送还不行吗?我立刻动身给你把信送到李公子手里,拼命也让他收下!”都乖他贪财,接下的破差事,可把他给欺负苦了。   见他乖乖服软,龙大公子挑眉拍了拍手,悠闲抽着烟,吐出一口青烟,嘴唇钩起满意的笑,下巴昂起向外一扬,示意他赶快滚去完成任务,否则,就等着被剥光进湖。   朱八福抱着脑袋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那龙公子却忽然收紧手臂,将他搂回自己身边,轻了声音在耳边吹风交代道,“他现下时分正在春分楼,去那儿找他。”   烟草的气味迎面扑来,虽然知道龙大爷只是在他耳边悄悄交代事情,可这姿势实在太过奇怪了,好像被他搂在怀里似的,朱八福急忙挣开他的手臂,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春……春分楼是吗?去那儿就能找到他?”   “你可以去那里碰一碰运气。若是你能找到他,在春分楼第一花魁蓉蓉的面前将那情信交给他。就算他不肯收下,我也算你过关,不再找你麻烦了。”   春分楼,京城第一销金窟。   男人寻乐子的天堂,也是男人攀比财势的最佳地点。这一点,从身边坐着的姑娘是什么等级就能看出来。   而不轻易陪客,也有资格挑选客人的,当然也只有第一花魁。   既然是不轻易陪客,也有资格挑选客人,那么要见上一面自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达官显贵捧着金银珠宝,她也不见得能探出头看上一眼,更别说他一个名不见经传,在书坊里打杂干活,连银两都要精打细算着花的穷书生了。   朱八福站在春分楼的门前犹豫踌躇,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的春分楼门面更显得雍容华贵,进出楼中的男人们非富即贵,多是搭乘着轿子由家丁和下人抬来的,像他这样恬着脸光秃秃地杵在门面前的还真是少见。   几名站在门口等待客人的姑娘正交头接耳,不停朝他指指点点,他被她们毫不遮掩地打量烧红了耳根子,转身抬步,他正要撤退走人,想着怎么才能打发了那位龙公子,如果被丢进湖里。   几双小巧的绣花鞋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里,他头一抬,只见一张张艳红弯唇微笑的脸孔正聚焦般盯住他一个人,几个姑娘扭着臀腰的姑娘围作一团,各个顶着丰乳就簇拥了上来,有的拽住了他衣袖,有的攀上他肩头。   “客官,怎么人还没进来就走呢?”   “是啊,可不能让您走,让管事的瞧见了,还得说我们伺候不周,让您生气了,不满意了。奴家可是会受罚的呀。”   “不不不……各位姐姐误会了,小生只是碰巧路过,路过而已……请松开手,让小生离开。”眼前的波涛汹涌让朱八福倍感头晕,他只得护着胸口侧着身子想挤出围住自己的女人圈子。   “嘻嘻,每个男人来我们这都说是路过,不小心才进来的。都是我们姐妹长太媚的错,难道在公子眼里,咱们姐妹长得还不够艳丽,没办法让公子您从路过变成小留片刻么?”   “姐姐们多想了,呵呵,小生今日多有不便,不能与姐姐们共度良宵,是小生无福消受,只因是实在是囊中羞涩,还请姐姐们高抬贵手,放小生离开吧?”他连连拱拳低头垂眸,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这一眼唐突也是要付银两的,那可就亏大发了。   “没钱啊?啐!那还拉个什么劲。”一听他生无分文,几个姑娘立刻脸色大变,转身扭腰就走。可还剩下两三个依旧不动,围在他身边上下地打量他。   “我知道!我认出你了。你是无涯书坊的……八公子!?对不对,是不是!?”其中一个绿纱姑娘跳着脚脚出了他的名字。   他脸色一僵,只得点头应承。   那绿纱姑娘见他点头承认,脸上大喜,朝他身边一蹭,嘟唇哼道,“若是八公子这般才华横溢,文采出众,相貌俊雅的男人,奴家就是分文不取也愿意服侍您,您快随我进来吧。”   “哎?服……服侍我!?”   “是啊,奴家看过您写的情信、艳本,春分楼的姑娘们还经常提起您,奴家早对公子您仰慕已久,若公子需要良宵一夜,奴家伺候您宽衣解带呀。”   什……什么?!他怎么不知他已名声大到可以免费逛窑子的程度了?可、可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春宵一度,而是来给男人送情信的啊!   “八公子,来嘛,快进来!”   “不,我……小生我今日有些不方便……”   “噗!公子别说笑逗奴家了,难道公子每月也有那么几日不便吗?别害羞了,快些进来啊!”   他被连拖带拉,眼看着就快要被拽紧春分楼的大门了,他再也没法忍耐,只得反拉住那姑娘大声呵问道,“姑娘,我今日是来找春分楼花魁蓉蓉的!!”   话音刚落,他还未站稳脚跟,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沉厚的男音---   “是谁如此胆大,敢同我争蓉蓉?”   他被那充满命令势的声音震慑住,只见一顶豪华的金顶流苏轿前在春分楼的正门口倾门落轿了,两排随从由马车后小跑而来,紧跟其后,见轿子停稳,迅速一字左右排开宛如军队般整齐地列站在门口,站在轿边的随从撩开了帘幕,轿前骑着引马的随侍翻身下马,利落地跑到马车落脚处,二话不说,甩袖跪地俯身弓起背脊恭迎车上的主人下车,一双金丝绣线鞋踏上随侍的背,由车上轻快的跳下。   一袭灰绒薄裘垂坠拖地,遮掩住他全身。乌丝垂肩,束发的紫金玉冠衬着精致的五官,在通明灯火照射下熠熠光辉,贵气十足,他噙着轻笑,踱步走近朱八福的身边。   “方才是你说要见蓉蓉?”   “……我……”好个大排场大阵仗,此人来头必是不小,非权即贵,不能惹,不好惹,谨慎谨慎!!   “小书生,你是哪家书院的学生?不好好念书,跑来逛窑子?不想要功名了?恩?”   “……”逛窑子和功名有半文钱关系嘛?而且他对功名又没有兴趣。   “你想见她,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唉?!您是……春分楼的老板?失敬失敬!”一见到有钱有势的人,他连忙下意识地拱拳同来人寒暄,礼数周到。   “哈哈哈哈!我是春分楼的老板?”他忽得乐不可支地大笑出声,朝身边的随从挑眉笑道,“这家伙说我是春分楼的老板?哈哈哈哈!”   “……”开妓院有什么好骄傲的,乐个屁啊。   “你以为我是老板,所以不让你见蓉蓉吗?”他微微撩开披风,把玩着手里的翡翠扳指,“那你倒说说,你带了多少银两来找蓉蓉?”   “……小生,没带银子。”   “哦?”他饶有兴趣地高扬眉头,嘴唇也跟着弯起,“不带银子逛妓院,还敢叫嚣要找花魁过夜,哈哈哈哈哈!小子,你胆识真是不小。我喜欢你!”   “耶?!”他朱八福今日是命犯桃花劫嘛?刚有个逼他向男人表白的龙公子,现在又多个在妓院门口对男儿身的他表白的妓院老板?!   “听不懂吗?我说我喜欢你!我今日心情好,带你进去乐一乐,费用挂在我账上。”   “多谢公子好意,小生只是想见上花魁小姐一面,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无意直白的话让那公子忽然眼眸一黯,微翘的唇角变得意味悠长,连看他的眼神也瞬得蒙上一层薄纱般的雾光,好似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来春分楼不寻欢,只是为了见女人一面?呵,这话听来还真是熟悉刺耳,你和我某个朋友还真像,都喜欢特立独行,来妓院不寻欢,就看上那女人一眼也好,是吗?”   见他傻愣愣地歪着脑袋皱着眉,一点也听不懂自己的话,那贵气公子忽得迈步走近他身边,弯腰凝眸,自下而上地盯着他放肆打量,“小子。就这么想见蓉蓉吗?”   他声音低沉哑然,缓缓响在耳边时几乎透出一股诱惑的味道。朱八福一窒,不知如何回答这棘手的问题,戒备地眨着圆瞳大眼,扁紧下唇,惊弓之鸟般地向后退去两步。   那副委屈又好欺负的无辜表情让他失笑出声,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他小巧的鼻头,“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逛不成窑子就哭鼻子。”   说罢,一双厚实的大手亲昵宛如兄弟般搂上他单薄的肩头,揽住他肩头的手顺着他手臂曲线溜了下去,伸手钳住他细弱的手腕,指尖轻轻一勾,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拖入了堕落的深渊----春分楼的门槛。   “好吧。看在你着实讨我欢喜的份上,今日我便好人做到底,带你去见她。圆了你的少年春梦。不过,话说回来……你发育齐全了吧?真的可以完成整套动作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一天一章保持搬运速度!!   第4章 第三章   舞榭歌台美人席,琴音吟语浓春意。   面前金碧辉煌的景象,刺得朱八福睁不开眼,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张大嘴巴,应接不暇地四处张望。舞台中间辗转蛮腰,卖力款扭的异度舞娘穿着清凉,娇小劝酒的姑娘手持蒲扇掩嘴与客人调笑,清冷如冰霜的红牌姑娘端坐窗台小筑,目不斜视抬头望向半空冷月,身边围绕着一堆捧金抱银的恩客,各式各样的女人在这里一应俱全,任君选择。有满足男人征服欲的,亦有挑战男人征服欲的。   “喂,小子。还不知你叫谁名谁,青春几何?”   忙着左顾右盼,他忘记了自己前头还有一位权贵公子存在。礼数周到地一作揖,他应承,“小生姓朱,名唤八福,刚过十八春秋。敢问公子大名?”   “我?”他边走边笑,回眸凝笑,“我的名字,你还是别知道为好。反正已许久没人敢叫过,不提也罢。”   “咦?公子的名字很难以启齿吗?”   “呵,那倒不是。只是我怕你启齿后,脑袋就该搬家了。”   叫了他的名字脑袋会搬家?难道他姓杀,叫皇上吗?大名叫杀皇上?啐!那户籍管也不会让他上户籍吧。这种大逆不道的名字,早被推去砍脑袋了。   疑惑未有解答,朱八福安静地跟在无名公子身后,穿过喧哗的大厅,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往庭院深处走去,经过一条通向后院的长廊,只见尽头处微微几盏荷花灯摇曳在水台中,一把琴一盏香被闲搁在石桌上,人去香飘琴音散,许是美人走得急,披肩薄纱遗落在石椅下散着余香。   长指勾起熏香薄纱,放到鼻边轻轻一嗅,那公子抬眉斜视楼台上烛火摇曳的雅楼阁间,回眸朝他邪气地一笑,“猪小子,你想见的女人就在那里呢。”   朱八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隐秘小雅间的纸窗户上正倒影出两条黑影,一男一女,男人瘦高,林立在窗台前,背对着身后的女人,而女人姿态曼妙,身子微微前倾,走上前从身后搂住了那男人。   奸……奸情现场哇!?   那就是传说中的京城第一花魁柳蓉蓉?从薄窗剪影看来,身段果然纤纤玲珑。   “我们来的似乎不凑巧,她好像有别的客人了。”   “好……好像是这样的……那,那要不然……我们,回去?”他指了指回路建议到,可那公子无动于衷,嘴唇似笑非笑,任由满院烛火扑闪,眼神始终胶着在小楼男女私情的黑影上。   “回去?你是说,要我当做没看到他们俩搂在一起,转身走人吗?”他黑瞳轻移,看向提出馊主意的人。   不怒自威的眼神让朱八福尴尬地咽下一口唾沫,这才想起方才在门口碰上这公子的情景,他说……柳蓉蓉是他的女人,他的相好……那么,现下在柳蓉蓉房间里,被她搂住的男人是……   天爷!为什么他第一次逛妓院,就让他撞到这么复杂的三角关系,还是最激烈可怕的抓奸在床的场面!   “呐……你说,我该生气吗?”那公子淡淡地瞥过头问他意见。“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吃醋?”   不问还好,一问他头更大了。   这什么鬼问题?!自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和别的男人调情搂抱,不吃醋才奇怪吧?可人家是开门迎客的花魁,做的是天下生意,经营的是感情买卖,谁花钱就服务谁,那是人家的职业操守,硬要说人家背叛缺德没贞洁什么的,也很奇怪吧?而且就算他吃醋嫉妒生气又能如何?难道冲上去揍那个男人吗?唔……事先声明,他八公子只是路过打个酱油,要是被纠缠进什么奇怪的事件,那很冤枉喂!   “猪小子,你知道男人要抢女人该怎么办吗?”他眯紧了眼眸,阴测测地低声问身后的小弟,袖口里的拳头死死地一握,骨骼发出清脆的“咯哒”声。   “别……别打架!君子可不能为了区区小女子就失了风度!孔子会伤心的,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我们还有更加平和的方法能够解决这个一女二夫的事情!相信我!”怕他一冲动做出错事,朱八福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袍,“争风吃醋那是娘们才干的事情。女,女人这种奇怪的动物,不会喜欢一个求爱不成就动粗的粗蛮汉子,她会看轻你的!你千万不要中了楼上那个下三滥男人的诡计啊!要抢女人,很简单嘛!不一定要用拳头说话,有很多方法的!”   “哦?说来听听。”   “说?说什么来听?”   “抢女人的方法啊。除了揍人以外的方法。我等着呢。”   “唉?!”他……他怎么会知道,他又没有跟男人抢过女人,但是迫在眉睫,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公,公子,你财大势大吗?比如有什么亲戚亲爹在朝廷里干活做事的?”   “恩?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有?跟他玩哪门子隐晦啊?不过,逛个妓院就有门口那阵仗,的确非寻常老百姓能摆出来的,就算没有亲爹在朝廷,也必然有干爹之流吧?   “那就用银票压死他,用元宝砸死他,财大气粗整死他,完全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嘛!就跟他比拼财势!跟着您的女人那是穿金戴银过一辈子,有哪个女人不爱银子,有哪个女人不是宁可坐在轿子上笑,也不在板拖车上哭啊?”   他一番歪理说得那公子嗤笑连连,挑了挑眉头却也不承认他这段废话甚有道理,“你这话说得漂亮,我喜欢。好!我们就跟他比财势,走!”   “我,我们?”喂喂喂,您抢您的女人,跟他有一文钱关系嘛?走什么走,去哪里哇?   “这就上楼,跟他拼财势去!”   “噗!!公,公子!您冷静点!”他财大势大气派足,一人去抛头颅洒热血就好了,叫他一个一穷二白混饭吃的,拿个毛去拼啊?   “破镜重圆人在否,章台折尽青青……”   柳字未书,词句未完,软贴的宣纸被纤长嫩白的手指从案台上捏起,丝裙垂地,随着少女生莲的步子摆出诱惑的弧度。   香闺内,香熏漫烟腾腾起,青纱团裙朵朵云。她步步款摆走向床沿边,一条未着寸缕的白臂轻拍床榻上男人的肩头。   “最后一字,你替我写。”   柳字是她的姓,她要他替她写完。他的字好,好到全京城的读书人争相相仿,他的字妙,妙到区区一字也有人捧金追捧收藏。她却要他在她的闺房内,为她书写淫词浪语。   男人斜倚床头,只着一件素白的内衫,衫扣松开,一线惹人遐想的胸膛若隐若现,长发丝丝缕缕地垂落在被褥上,蔓延在素净的床榻上,一缕额发遮了他的眼瞳,让他看不清眼前艳媚的女人。   “饶了我吧。”男人的薄唇动了动,哀求的话语却全是不屑的态度。   “为什么?”女人天真地歪着头,黑亮娇媚的眸子眨了眨,兜儿绳从她肩头自然滑落,那画面不知该说是做作还是妩媚。   嘴唇一咬,男人忽得伸出手,缠住她颈边的长发,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整张娇俏的容颜拉到自己的面前,近到快要碰上他的嘴唇骤然停住,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我不能写。因为,他不准。”   “…是不能为我写,还是不能写柳。蓉。蓉三个字?”   他不应声,掀开被褥,下床着衣,她贴身上前,想要替他更衣,却被他轻轻地拨开婉拒。   被晾在一边,柳蓉蓉将兜儿绳拉回肩头,“你既然那么怕他,为什么还要来?”   男人系衫的手一顿,侧颜看向一边靠在床栏边的女人。   “因为你不来,我会难过。你心中有愧,所以来见我吗?”   她的话让他垂下双手,淡漠地走到她身边,不待她反应就抓住她的手将她按到铜镜边,咻得撩开她及腰的长发,露出她洁白的脖颈,一抹被用力吮吸后才会有的胭脂红印记暧昧地烙在上面,就像雪地上留下的血印,让人无法不介怀,无法不在意。   这种不算证据,根本是一道伤口。他眯眼,冷硬地开口,“他留下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   “我需要有愧?”他揪紧了她的一簇发,颤颤地发抖。   柳蓉蓉沉默,捏紧手里的宣纸,揉作一团正要丢掉,却被他拦下接过手去。   他将字帖往桌上一铺,镇尺压住,随手操起案台上的毛笔,挥袖豪气地撇笔蘸墨,一个与之前词句格格不入的放大“柳“字像被丢弃一般印上宣纸,落笔有力,收笔干脆,字体修长细条,宛如少女的绝妙身姿正在款款摆动。   “要拿给他看吗?”   “……”   “是要拿去给他看吧?我替你写的字。”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拒绝他,不想被他讨厌,也不能被他忽略……因为我……”   “够了。”他不想一次又一次听她的苦衷,将字帖留在案台,整理好衣衫,回头看向抱着肩头颤抖的柳蓉蓉,她眼眶里分明转着泪珠,又想用老招数逼他就范,可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也必须是最后一次了。   “我没兴趣再把我当成你的跳板,当成你们调情的工具!想让他对你在意嫉妒,就去找别人。”   他挪开门闩,正要迈步走出,却被她从身后抱了个满怀,她紧贴着他的身子,丝毫也不肯移开,轻薄的衣衫被她的眼泪浸染,让他无法不感受到她温热。   “你不会无缘故对我发火的?每次说要走,不也为我留下来了吗?因为什么?是因为提名吗?是因为这次东序府升迁进殿的名额里,又把你剔除了?你怕来见我,被他知道,你的前途又被我毁了吗?”   “……”他抬手抚上她圈在他腰身上的手臂,稍稍侧过头,烛光让他俊颜的阴影轮廓变得深邃,不可琢磨。   “可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吗?我是你的祸水,不是嘛?宸景公子?”   是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和他都快习以为常,习惯他的妥协,习惯他一次次听到她的请求就熬不过挣扎,放下自尊和坚持回到这里来,他到底还要为这个女人毁掉自己多少次?   “你不会拒绝我,你办不到,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她微点胭脂的唇在他黑瞳里开开合合。   他木然地摇摇头,“会。因为,我不想再要废物了。”   因为有个简单到无聊的道理,是他今天才从一个奇怪的家伙那里学会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全他妈都是废物。   那家伙看起来柔弱胆小,欺软怕硬,没心没肺得像个泼皮小混混,疯疯癫癫,冒冒失失,满嘴胡言乱语竟说要送情信给他,但谁也不知道,那一刹那,他瞥见那些不成诗文的字眼,冲口念出尽是脏话句子的一刹那,他的心情有多释怀放纵泄愤开怀。   若有幸能再见到他,就请他……   “砰”闺房门从外被撞开。   “咕噜噜……”一团肉球滚到他脚边。   “啪”撞上他身边的桌脚。   肉球抱头缩在角落背对着他大声嚷嚷,“哎哟喂呀!你也太调皮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先出脚了?屋子里的先把衣服穿上穿上,我不想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肉球抱着膝盖,半遮半掩地偷偷转头露出半张粉脸……   他的“幸”来得似乎太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搬运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回首当年的少公子,啊~~这货已经快恢复记忆了,想想就很可怕   第5章 第四章   朱八福觉得自己何其无辜,他怎么也没料想到那无名公子炫耀财势的手段如此惨无人道。   话说事发当时,他正贴在门口听绯闻虽然这屁事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可人类总是对奸情啦,不伦恋的内幕抱有本能的求知欲,他正听得津津有味,云里雾里,被闺房里虐恋般的台词牵痛了自己敏感多情的心扉,结果当事人无名公子一副事不关己地蹲坐在门口,斜眼睨着他。   “里面情形如何?”   “哎呀,一言难尽啦!你想知道你自己也附耳上来听啊,听呐!”   “哦,不用了。我的人格不允许我做这种龌龊下流的事情。”   “……”那还问个屁啊?问了还不是一样龌龊下流?还人,人格?啊呸!人格值几个钱?要不是他,他也不会蹲在这里丢人格了!不爽地上下扫摆他一眼,他继续心无旁骛地偷听。   “你说我要怎样才显示我的气派?”   台词正进展到精彩,又是嫉妒又是祸水,他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随便啦!男人有钱就什么气势都有了!抬脚踹门,包她三个月,每个晚上都是你的,不都很有气势吗?不过这些都是要银子来支撑的。”   “抬脚踹门?”   “对啊。”他眉飞色舞地飞飞眉头,“侧身,抬推,侧踢横踢飞踢出去,哦哟!那个男人味,那是不得了的啦!”   话音刚落,说时迟,那时快,“呼沙”一阵腿风扫过,“砰”的一声。   朱八福被美妙的腿风扫到,随着无辜的门一同被有气势地踹进了门内。   无名公子还有型地定格在门外,长腿高抬,脚脖子还调皮地冲他转了转。朱八福一阵无名火涌上心头,站起身正要发作,头顶却“乓”得磕上某个男人的下巴。   “哎哟喂!”头一晕,他抱吃痛的头顶向前栽倒而去,眼见自己就要头载地摔在地板上了,他害怕地闭上眼等着猛烈地痛意遍布全身。就在此时,腰身忽得被人搂住,向上轻轻一提,他整个人横摆着,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中。   “你在我面前保持平衡就这么困难吗?”   有点耳熟的华丽男音让朱八福回头去张望,送情信的目标愕然出现自己眼前。他倾身单手搂住快要载跟头的自己,稍一用力,就让自己的背脊贴上了他的胸膛。   李宸景……他怎么会在柳蓉蓉的闺房里?原来,他……他也是花魁的入幕之宾?急冲冲地扔下掉进湖里的他,然后转身就来妓院当恩客了吗?呼!必定又是一个废柴纨绔子弟,仗着自己亲爹是丞相,就目中无人,为非作歹,酒池肉林!   不,不对啊!他刚刚在门口听到的地位分配,分明是男人比较可怜,一直被女人当挡箭牌,利用对象,泄欲工具什么的……   呃……他那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假正经形象,和泄欲工具好不搭哦。   看看看看,眉头又皱起来,嘴唇又抿起来了,眼瞳又深邃起来了……   “下去。”   “咦?呃?”   “一个大男人要在我身上赖到何时?”   “耶耶耶?”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被摔怕了,整个人条件反射地挂在李宸景身上,怎么也不肯撒手,像只无尾熊似地扒住他。   两个男子搂作一团,这可成何体统?   赶紧手一松,他干脆把李宸景当成杆子,顺势从他身上溜了下来,落地拍手,还得瑟地扬了扬眉,没有摔个狗吃屎,心情就是大不同啊。   呃?那边正拎起裙摆往床榻上躲的女人就是花魁柳蓉蓉?夜半烛火太销魂,这样根本看不清楚嘛!本想说平日要花钱才能看到的美人,今日可以让他免费参观一下哩,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不给钱,人家美人就躲他躲不赢。咦?裸白的颈脖?光滑的背臂?她……没穿好衣裳?他们俩……不仅仅是偷情,而且还玩激情?   那无名公子怎么接受得了啊?   “你,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调皮呐。”太不安分守纪了。   朱八福带有色眼光对着李宸景不停上下打量,对他出格的行为不停摇头,原来大街小巷津津乐道的东序府院生,只差御笔钦点就可以平步青云,直接伴伺御驾的丞相公子,私生活如此不堪呐!唔,这还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   朱八福担心地回瞥向站在门口没有踏入的无名公子。   可怜的痴情公子,心里一定绞痛不已了吧。这个打击可不小呐。若果此刻只是个脑满肠肥,不学无术的老员外抢占了他的女人,心情必定大为不同吧?那就可以抱着英雄救美的豪迈气节冲上去,把那染指美人的大胖子按在地上一顿好打。可天不从人愿,偏偏站在柳蓉蓉香闺里,被抓奸在房的是个风度翩翩少年郎,风雅之姿,玉面俊颜,前途无量,才学满腹,官吏学院东序府的首席才子,而最最重要的是……   人家的亲爹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名头一亮出来,任无名公子再有财势也要闪到一边角落画圈圈了吧?   抢女人的时候,输给比自己怂的男人还说的过去,输给才杰貌俊样样全优的男人才叫怄气,这种攀比的落败对男人而言才是最最窝囊的耻辱啊!   一触即发的凝重气氛在花魁柳蓉蓉的门口徘徊荡漾,房门内,李宸景甩甩广袖,深幽的眼瞳蒙上层薄冰,房门外,无名公子昂起下巴,平静无波的眼眸一抬。两人好像幕后黑手要看清眼前对手一般,毫不避讳地盯着对方。   一个冷峻傲慢,一个张狂不羁,双双对视必如过年时大城楼上的烟火般火花四射,砰砰作响。两大高手比拼眼力,本不管他打酱油的朱八福什么事,他只要抱头蹲在中间躲过去即可,但……无名公子人不错,萍水相逢也肯大方花钱请他逛妓院,他八公子不能不厚道,见死不救。   他必是初到京城不久,还不知自己碰上这位清冷俊逸的公子就是李丞相的公子,惹不起啊惹不起!他八公子有义务提醒他呀!   想到这,他急忙朝门外的无名公子抬手比出一个大大“X”字,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李宸景,正要叫他赶紧息事宁人,道歉赔礼跑路算了,却听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他转回头去,只见一幕让他心头惊颤颤的画面----   李宸景双袖并举过头,广袖如帘遮住他的脸,长腿一曲,优雅地跪地垂首。   他,他他他下跪?堂堂丞相公子,东序府首席----李宸景竟对门外的那家伙屈膝下跪叩首?   朱八福还没消化眼前不合理的场面,那无名公子却未觉丝毫不对,还怡然自得地开了口,“小景子,在外头不用礼数如此周到。况且……”   他话音略停,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内室,“况且,我琐事缠身,许久未来,你替我把蓉蓉照顾的不错,是我该多谢你。不过,你时常替我照料蓉蓉的事情,你父亲可有所闻?”   好……好腹黑的无名公子!?本以为他会在丞相公子面前吃亏呢……如今看来,他的担心完全多余嘛!   他完全掌握了倒打一耙,反客为主的技巧,很是毒辣啊……小景子?噗!没想到李家公子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外号,好好笑,小太监一样!   跪地的李宸景没有起身,垂坠的广袖稍稍低移,露出凝冰结霜的瞳,“回您的话,家父不曾过问,却不知您今日大驾到此,家父可有知晓?”   “李丞相?”无名公子笑容可掬地跨步走进香闺,抬手搀起蹲在一边的朱八福,漫不经心地弯身替他拍拍满身灰尘,话语却依旧对着李宸景,“他若是知道你我都在此地,必会雷霆大怒吧?呵呵呵,不过,我还不打算回去,你都玩乐好一阵了,也该轮着我了吧?小景子,你会替我做掩护吧?”   “陛下……”他的坦然恣意让李宸景皱眉,拱手正要拒绝,却被硬生生截断话语权。   “呃!不要推托我。李丞相此刻应该在家用膳了吧?你们这些书呆不是讲究为人子女,晨则省,昏则定,出必告,反必面吗。小景子,你该回府了。”宛如是主人一般,无名公子撩袍坐在桌案边下了逐客令,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字帖,移瞳望向凌乱不堪的被褥床榻,再看向躲在内帘后不发一语,瑟瑟发抖的柳蓉蓉,他轻勾嘴唇,抬脚尖踢了踢一头雾水的朱八福。   “喂,猪小子,那便是你一心相见的春分楼花魁,满意吗?”   “唉?我……”他八公子又不是□□熏心之徒,本来就不是冲着女人来的,对别人家的女人也没觊觎之心,哪有什么好满意不满意的?干笑两声,应道,“还行还行!美人儿!嘿嘿……”   “本是应承你,要引见她与你相见,可是不巧,今日我没有这个心情了。你就先回吧。”他说罢,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侧身拨调灯芯,却还不忘提人找麻烦, “小景子,替我送这为公子回府。   “唉?送?送我回家?”要一个女人被抢占,心情抑郁,脸上阴云密布的大冰块送他回家?“呵,呵呵……没有这个必要了吧?小生我完全有能力认清自家大门。”   “猪小子,瞧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才让我最信任最信赖的人送你回家,你就不要再客气推托了。”   “……”什么最信任最信赖,真是无聊又无耻的说辞!根本只是找个借口想把他们俩人一同支走,好跟花魁姐姐卿卿我我吧?企图太明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咻嘿咻,慢慢搬运中~~~   第6章 第五章   夜风微凉,星光漫天,两个多余的物体被清除春分楼的大门。   门外,那无名公子的轿子还停泊在门边,随从在旁边看顾着,似在方便他随时跳下楼立刻就能逃走一般。   朱八福打着哈欠跳下春分楼门前的台阶,李宸景根本没有听从命令送他回家的意思,一出了柳蓉蓉的房间,便快步走开,好似多在他身边待一刻就会被传染到什么病毒一般。   啐!本来嘛!一个男人送另一个男人回家?那也太奇怪了吧!而且也没有问问他方不方便让人送,他自己识相走开是最好。   还好没有惹出什么斗殴事件,那就回家吧!   提了提裤腰带,朱八福哼着小调正要回家,手一抹腰带,一张皱巴巴的纸让他倒抽一口凉气,这才想起自己跑进妓院的任务是去送情信给李宸景。   要命哦!他被两男抢一女的戏码萌昏了头,满脑子看好戏的念头,完全把龙大爷交代的正经事抛诸脑后了!   李宸景李公子,拜托!不要因为不想看见旧情人搂搂抱抱就跑得太远!行行好,让他把任务敷衍完成吧!   一拍脑门,他急忙掉转方向往李宸景的方向奔去。   “李……李公子!留步啊!李公子!”   “……”   “你不要不理小生呀!就,就……就因为我帮了那个公子撞了下门嘛?那……那不是小生想的,是他踹小生的呀!”   “……”   “你不能不理小生呀!回,回头看一眼呀!小生追你追得很辛苦喂!”   “……”   “李……”   “砰”   “唔!哎哟喂,我的鼻子!你停下脚步也提前说一声嘛!”   “你很聒噪。”顿住脚步,李宸景劈头就甩出厌恶的话语。   “那是因为你一直不停往前走,我也不想在妓院门口大喊大叫的呗!好歹小生我也乃一介读书人。”   “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意欲何为?”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对你的个人私生活是绝没有半点意思的,只是好死不死,我就……看到了那么一咪咪……嘿嘿!不过,我会保密的!”   “……”瞪,冷瞪,凶狠的冷瞪。   “不要这样不友好嘛!大丈夫何患无妻,女人什么的,你看开点就好了。我,我也知道你现在心情一定很差,我有点人性的话,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招惹你,可是……我也是走投无路,您就多担待担待,勉为其难,收下这个吧?”   一张皱巴巴的白纸折成小方块捏在朱八福的手里,他因愧疚低垂着头,高举双手将书信呈奉到他眼前。   白皙小巧的手,纤细的手指,在李宸景的眼里,他完全像个没长开的小男孩,五官除了眼睛外,全都小小堆在脸盘上,此刻,他将头埋在双臂间,好似在娇羞一般,扭扭捏捏地非要递上一封书信给自己。   老实说,他真的没心情同个小男娃胡闹下去,也根本不想知道他那封看似重要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无非又是一些脏话连篇,平仄残缺却自以为写的不错的诗句,还美其名曰为情信吧?   “情信?”   “咦?你怎么知道?”   他唇间溢出嘲讽的轻哼,正要抬手推拒,稍一抬头却见春分楼侧墙的一盏纸窗被一只纤柔玉手手轻轻地推了开来。   一抹窈窕的身影佯装慵懒地侧倚窗台边,探出头来朝他回府的必经之路看来。内室的烛火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摇摇曳曳,飘忽不定。   柳蓉蓉。   她正在打量他,揣测他的心情,猜测这次会不会真如他所言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被她拿来当做激将用的道具。   一阵凉风袭来,挂在春分楼侧檐的灯笼晃了晃,面前的小男孩禁不住凉意,轻嘶一声,怯怯抬起了头,他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撇了撇嘴,烛光的光影洒在他脸庞,让他在这夜色里看起来格外玲珑撩人,一点烛光摇晃在大大的黑瞳里,鼻头精巧的翘起,嘴唇也在烛光的摆动间显得棱角分明,光环萦绕。   ……像个女人一样。像个正对情郎含情脉脉的女人一样,羞怯,扭捏,不自在。   那何不把他当做女人来用?   他承认自己昏头了,才会在灯笼的余光里捕捉到一个小男孩身上流落出的女人味。他承认病急乱投医了,才会想到如此的反抗法子。他承认他为了抽离逃开,不择手段,无端端把他拉下水。   可在那一刻,他就是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身子微微前倾,他单手抬起,广袖甩出华丽的弧度,将面前的家伙一把搂进怀里,将整个人都纳入羽袖下,塞满了整个胸怀。   “李李李李公子!!!你你你,你这是成何体统!你怎么可以抱抱抱抱我!我我我我也是有男人的尊严的,你这样太太太鲁莽放肆,不成礼教了!”   “嘘。闭嘴。”他稍一用力,更将朱八福往自己温热的怀里送,凑近他耳边轻哼威胁。   “我是可以闭嘴啦,但是,你也不要抱得那么紧呀!”他的脸庞一直蹭着李公子厚实的胸膛,这太超过尺度了!   “我搂松些便是。”他稍稍松了力道,手却还是占有性地圈着他的肩头,见他还想扭身逃脱,竖起眉头冷呵,“别动。否则,别指望我收下你的情信。”   “咦!竟然用这个威胁我?你这个丞相公子怎么如此卑鄙下流!”   “……”瞪。   “好……好吧!只要你肯收下我的情信,大丈夫豆腐随便吃,你要抱便抱吧,男子汉没在怕的!”   朱八福终于认清现实,昂首闭眼,踮起脚来,摆出一副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表情凑上脸来,反客为主,越靠越近,还不待人躲闪回避便愣头小子般“刷”得擦过李宸景那微张的嘴唇。   一瞬的心跳让两人都顿在当下,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对方发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擦枪走火的状况。   脸颊,被那两片瑰玉似的嘴唇轻轻抚过后,在发烫。   他一身男儿装,还被李公子搂在怀里。虽说是被强抱,可亲亲什么的,是他先犯贱踮脚冲上去的。   抬手捂住被轻薄后的脸颊,他根本不敢再多看李宸景一眼,抬手使出浑身将他推了开来,转身就要跑走。   可才奔出两步,又折转回来,举起手里的情信狠狠的砸在李宸景手里,一副大怒于心的模样。   “你说过,给你抱,你就会收下我的情信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收吧!臭小子!”   举手奋力丢下信笺,临走不忘大哼一声,转身,朱八福落荒而逃……   那刻意豪迈,虚装硬汉的做作样子惹来李宸景轻挑俊眉。   看着他逃离的背影,李宸景抬袖掩口,眼眸一黯,余光微抬,窗台边早已不见了柳蓉蓉的身影。   嗤笑一声,想想自己方才的行径,的确滑稽又可笑。   低眸看见手里被硬塞的情信,他有点好奇那硬汉一般的家伙到底写了些什么给他。   手指挑开信纸,几行娟秀的字体展现在纸面上。   幽林青木子,爱景欲挂枝,   遥望宸极处,不知我相思。   他忽然意外地心口被轻撞了一下。   没想到,他会从男人手里收到情诗。   没想到,那小子并非不学无术的卖弄疯癫,还着实有些文采。   没想到……原来他的名字嵌在情诗里,可以这么用。   -------   脸红心跳,头也不回地奔出老远,朱八福喘着粗气,靠在暗墙边平复翻涌的心绪。抬袖拭汗,一阵清幽的青木檀香味从指尖淡淡的飘来,是方才沾染上的,从李宸景的身上。   抬手嗅了嗅那残留的味道,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咧嘴不满地踹着墙壁出气。   他真的整个人被淹没在李宸景的怀里,鼻子里充斥着他的气息,毫无反抗之力被他越勒越紧,好像他有多被需要一样。   该死的家伙,丞相公子就了不起吗?怎么可以完全不把人看在眼里,自己想怎样就怎样?目中无人,为所欲为,狂妄自大!方才在无名公子面前还一副彬彬有礼的谦逊态度,干嘛一对上他就性情大变,突然伸手抱他?还摆出一副恩赐的嘴脸勉为其难地收他的情信。   是他八公子想主动倒贴丞相公子吗?以为他对他很有意思,很想给他写吗?啐!什么叫生活所迫,他懂不懂啊?   看来坊间传言未必全不能作数,那李家丞相公子定有不可告人的私人癖好,还专找像他这般柔嫩青涩的小男孩下手。但是……对男人有兴趣为何又身在妓院哩?看样子还和那花魁柳蓉蓉关系暧昧,不清不楚哩?   该不会这就是所谓的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吧?   哎耶!口味好重哦!   朱八福浑身一抖,想到刚才还被他搂在怀里磨蹭就头皮发麻,赶紧抬袖扫抹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会染到什么不干净的病毒吧?哎耶!我得赶快回家洗洗洗!”   朱八福的家……其实谈不上家,只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在京城外围的边角旮旯,是条七拐八弯的贫民巷。   回家的巷路极窄,窄到俩人交回都要侧身而过,也没有石砖平路,只有一条晴天扬黄尘,雨天泞黄泥的坑洼路,害他每次回家都得抡袖挽裤腿,临进家门前还得刮刮脚上的泥。   而家里的人,目前只有一个……   “你去哪里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教训的口吻在自家门口响起。   “呃?呃……那,那个……”从妓院刚回来的事绝不能说。   “这么晚才回家,穿成这副德行还抡袖子卷裤脚,你有想过你爹的感受吗?”   “……小,小九。”   “你贴在屋前的对联,我给撕了。”   “唉?做什么要撕掉我吃饭的家伙?我还打算明天带到无涯书坊去挂呢!”   “你说我为何要撕了它,你写了些什么在上头?”   “假名假姓假地址……骗吃骗喝骗感情……横批:愿者上钩。   “这种下流又龌龊的对联,我撕的对吗?”双手抱胸,扬扬细眉。   “……对……”对什么呐!这种真诚袒露地面对消费者的心理多伟大呀,哪个商家有他这么厚道。   “恩,知道错了就好,我做好晚饭了,进来吃吧。”   “哦……”   “吃饭前,去把衣服换了吧。女孩子家家的一点规矩和举止都没有,成天穿着男装厮混,浑身上下的江湖气,我都忘记你是个女儿家了。唉!”说罢,深叹一口气,摇摇头甩袖转身推门进屋。   “我也快忘记你只有九岁了,朱小九小朋友!”   朱小九,性别男,与户主关系为姐弟,刚刚虚度完九个春秋,身高不到朱八福的胸口,却掌握着朱家的生杀大权。所有挣来的银子归他管,所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开支由他控制。平日面瘫无表情,最大程度的表情也只是露出四颗牙的干笑,而这种表情也鲜为少见,一般只在朱八福伸手要钱买零食时才能看到。   这个表情的寓意统一解释为“没门,傻瓜,一边待着去吧你。”   朱八福每日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抖出全身上下的每一文钱,换下的男儿装要经过朱小九的严格检查和筛选,确定她没有偷藏私房钱,从外衫到到内衫,就连折扇都不放过,因为她曾有把银票夹在纸扇里瞒天过海的记录。除了亵裤外,全部衣物都要隔着房门交出来,这才能放她去换上脂粉女装。   宽袖荷边裙,外裹着高领束腰小袄,及腰的长发披散,敷衍得戴上两簇廉价花色流苏,绣花小鞋露出绣球鞋尖,大步踱到饭桌边,往椅子上一坐,举起筷子端起碗,扒下好大一口饭,正要咽下,却被朱小九一句话噎得咳嗽连连。   “男人穿女装,真奇怪。”   “咳咳咳!咳!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呀!我穿男装你说我没规矩,我换女装你说我奇怪,是要闹哪样?”   “那你就别穿男装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啊。”无视她的反抗,朱小九兀自夹菜吃饭。   朱八福皱眉抗议,“那要怎么出去挣银两?”   “我也可以挣银两。”   “光靠你在东序府做打杂小书童的银两根本不够老爹他们在那边的开销。”   “……”朱小九难得的沉默了下来,小小的身子从椅子上跳下去,拿出藏在床底的小罐子,仔细的点拨点拨,“这次的银两应该勉强凑到了,你那个未婚夫有跟你说,他的商队何时回京城吗?”   朱八福斜了斜眼,夹起一片酱菜放在嘴里嚼,“不是什么未婚夫好吗?早八百年就被退婚了,人家都成亲大半年了,还未婚夫哩。啐。”   “嗯?听你酸不溜丢的口气,当时是很想嫁咯?”朱小九揶揄地哼哼,谈起那段不算光彩的往事,谁也没有难堪和郁闷,好似习惯了一般。   “京城富少,有财有貌,我干嘛不想嫁?小九,你说我当时到底烦什么抽?就这样白白得让他退婚了。他耶,李庐阳耶,老爹是京城第一富商,家财万贯,良田万顷,要是知道我有今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我那个时候要什么骨气,逞什么威风,爬也要爬去,赖也要赖去嫁他啊!”想想当年,她也是和响当当的富少订过亲的官家俏闺女,可如今,富少依然是富少,就是少奶奶换了个人做,忆往昔峥嵘岁月啊,怎叫人不愁煞涕零啊!   “那感情好,反正老爹那边也缺银两打点,你去送钱的时候,就跟他提提,说你还想嫁他,看他收留不收留你呗。要是你被成功录用,咱们也省却了辛苦,依我看,挺好。就怕别人对男人的你已经不敢兴趣了。”   “去你的,出什么馊主意呢,人家成亲了,成亲了,成亲了。”   在她朱家没落家破之后,跟她把婚约了结,就订了另一门亲事,半年前刚刚完婚。   本来和他定亲时,两人几乎不曾来往,只是偶有几次碰面也碍于尴尬只是点头之交。倒是退婚后,许是退婚让他心有愧疚,也许是他还念在往日里两家也有来往的份上,他并没恩断义绝,不仅待她不错,更是帮了她不少忙。   “所以说啊,好男人都成亲了,成了别人的了。剩下的那些,不是玩男人就是玩女人的,这个世道真可怕呐!我的缘分和我擦肩而过,小九,我想借酒消愁呀!”   “哼,呵呵。没门。”勾唇干笑,借酒消愁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穷人家玩不起,“早知今日,当初那李庐阳说要资助给我们银两时,你推托什么?”   “那无功不受禄,干嘛无端端拿人家银子?”   朱小九小小的脑袋摇了摇,一声世故的叹息,明明做不到低手待人施舍,又何必要硬坳,“明日你把这些银子拿好带去给他吧。让他捎带给老爹他们吧。”   “嗯。我知啦。”   “穿女装!”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收藏一点点在增加,开森叻!!   第7章 第六章   翌日。   戴上垂纱帽,换上她家破后留下的唯一一件纯雪缎丝绸长纱裙,披下一头素发,不戴任何珠花,朱八福在镜子前转看了一阵。这件衣裳在被抄家后,她几乎鲜少问津,唯独几次穿上它,都是去见李庐阳。大概就是面子搁不下,也可能是不服输的心理,她就是不想在昔日旧识面前显得寒酸又落魄,好似在摇尾乞怜似的。   她垂头快步走向皇城最中心富庶的贵人区,尽量不惹起别人的主意,躲躲闪闪地来到李府的后门。   大户人家的后门依旧气派,艳丽的盆栽牡丹颜色各丽沿墙角边一字摆开,两颗写着“李”字大灯笼悬挂在高门两侧,高高的门槛横在眼前,只觉得府门难入。这里也有家丁看守着,只是没到与李庐阳碰面的日子,他便会支开旁人,单独前来后门与她见面。   她紧紧捏着手里的荷包,里头是这次要托李庐阳出京做生意时带给老爹的银两。   “吱呀”一声,厚木门顿开。   段蓝布鞋跨过门槛,轻快地走下阶梯,朝站在门边的她走过来。   她透过薄纱挥手同李庐阳打招呼,却见他伸手向她轻轻地掀开她罩在头上的纱帘,一张眉秀目清的俊颜在她眼前被清晰放大,他眼含浓色,唇角轻扬,深深地望着她,指尖轻触她的鬓发。   她不自在地退了步子,低下眸子,不敢再多望向李庐阳。   她软钉子般的拒绝让李庐阳发觉自己的动作太过越拒,手弹回自己身侧,他轻笑,“好些日子没见,我怕你变了样子,让我认不得了。”   “……呃,呵呵……您真会说笑话,姑娘家天天待在家里,能变什么样子呐,还不是老样子。”   “是,还好,还是那个小福。看到我就会眼珠子四处乱瞟,很不想和我多聊的样子。”   “唉?”这个罪过可大了,她还想托这位李家哥哥办事呢,“我哪有不想和您聊,因为我觉得你们生意人很忙,都没有什么时间,我怕耽误您办正经事嘛。”   场面话让李庐阳笑笑,“你又怎知和你聊天,于我,不是正经事?”   “我,就这么估摸来着。”她接不上话,反了个小白眼,瞥见自己手里的荷包,想着赶紧把正经事办一办,双手奉上手里的荷包袋递到李庐阳眼前,“这是这次麻烦您帮我带去给爹爹的银两。还有上次您帮忙垫付的份,嘿嘿。爹爹来信说,您有偷偷多塞了银两给他,让我记得如数奉还给您。”   看了一眼递上来的银子,李庐阳眉头微皱,并未像往日里抬手相接,只是凝神看着她。   “自从家父被贬发配后,每次都拜托您带商队出去做生意时,帮我捎银子打点那边的官吏,我也知晓一来二往的很麻烦,可是为了让老爹在那边少吃点苦头,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麻烦您了。”   “非得我每次回来,你都重复这番话吗?”他幽幽地掀唇。见外,客套,把关系算清楚,一点也不拖欠。她缺钱,却分毫不肯用他的,连暂借也不肯。每次都要强调,她是在麻烦人,拜托人,不放低姿态,好像他下一刻就会翻脸不认人一样。他也明白为何她会这样想,毕竟朱家一出事,他爹爹是第一个翻脸不认人,逼人退婚的。所以,无论他做再多也没办法撇清她的偏见。   “也不是每次都故意说这番话的,只是老爹的事情,您太给力了,我不知道该拿怎么报答您.”没感觉到他的心思,朱八福搔搔头,还想编排出更出色的言论,偏偏肚子里没有货,若说是情人间的肉麻句子,没心没肺的无病呻/吟,她可以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可是要真心实意的感激别人,她反而找不到适当的词汇表达。   “本来想说送点什么给您,可是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想绣点什么女红送给嫂嫂,可是,嘿嘿,我女红太丢脸,您也一定不想看到几只肥鸭在屋子里摆着吧。嗯……不如这样吧,等嫂嫂有了生孕,您该抱小子的时候,我给您写副对子挂在门外讨个吉利?”   “……”   “天降骄子入门来,地承新贵赐福才。横批就写个望子成龙,您看怎么样?”   他忽然顿住不语,脸色越阴越沉极为难看,任她的吉利话打了个水漂无人接应。她一团迷糊,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反正银子也给了,任务也完成了,他今日心情不好,她先回家洗洗睡了。正想开口说要告辞,李庐阳却硬硬地开了口。   “我不直截了当同你说,你就半点也不愿明白吗?你可知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客气。你可知道我想要你怎般的报答?你可知我在商队外地行商时想的都是谁?”   “……”是谁?这么白痴的字眼她当然不会蹦出来。单看李庐阳咬牙切齿瞪着她的表情也能知晓,那个谁就是打酱油路过,举牌子表示无辜的她。   男女之间就是那点破事,关系说破可就回不来了,她的目标可是和李家哥哥友谊长存,千秋万代,好方便办事情呀……   咽下一口唾沫,她想转身逃跑却被李庐阳看出意图,抬手拽住她的手肘将她拖到墙角边,挡住她的去路。   “我不想看你再吃苦了,跟我。”   “跟……跟您?”干嘛?!后面再说点什么吧?千万别断句啊。   “对。跟了我。”不如她所愿,李庐阳断了句,也更加明白地挑明的意思,“我会供小九上学堂。会替你爹好好打点官府朝廷,争取早点让你一家团圆。”   “所以,您是在提让我当您妾氏的条件吗?”   她硬邦邦的话让李庐阳艰涩地闭紧了唇,面有难色,握住她肩头的手缓缓滑下。   见他知难而退,她抽身就要走人,刚跨一步就被拽住了飘坠的袖儿。   “待在我身边不好吗?我只带你一人在身边。带你出京行商,带你云游四地,带你去看你爹。”   李庐阳的声音粘上了一层诱惑,讨生活的苦楚在她脑中掠过,皱眉咬唇,她使不出力拨开他的手,耳边却刺来尖锐的女音。   “只带她一人在身边?好个妻不如妾。看来你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李庐阳!”   台阶上的李家少奶奶赵香弥黑着脸一步一步地靠近还在墙角边拉扯的两人,她一身贵气荣华的长裙绸衣,头戴沉甸甸的发簪,脚踩金丝缎绣鞋,两手规矩地贴在腹前,交握藏在宽袖里,富态的脸庞,高傲的眼神,一眼看来,怨念十足,恨不得能把她钉死在地板上挫骨扬灰。   “平日里避着我,连句贴心的话也没有。每次返京,就迫不及待地往后门跑,就是为了和这野女人碰面?”好奶奶的身姿端得极高,一眼斜白过去,看见朱八福手里的荷包袋儿,风度尽失,火头更往上窜, “果然是什么勾栏院里的下作女人,你还给她钱花?”   说罢,不待呆愣的朱八福辩解,上前一步,抓过她手里的荷包狠力地砸在地上,碎银从荷包里飞溅散出,零散的铜板更是滚得到处都是。   一见银子落了地,朱八福也顾不上尴尬,蹲身就要去捡,一股吃痛传来,只见一双绣鞋正蛮横地踩上她的手背。   “谁准你捡我家的银子的,你这贱人给我放下!”   “香弥,你住手……”还不待李庐阳把解围的话说完,朱八福便率先爆发了。   “你这贱蹄子,给我把脚抬起来!”她的钱她凭个毛要她放下?还敢踩她视若珍宝的吃饭家伙---手!这是哪来的刁蛮少奶奶,难怪李家哥哥忽然这么饥不择食了,随便逮着个女人就想玩出轨!   什么狗眼睛,把人看低也就罢了,没看到她浑身散发出来良家闺女的优雅气息吗?她看起来想是那种喜欢拆散别人家庭的,有种强占别人男人的女人嘛?那可是女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豪杰!值得膜拜,不是被踩的!   “你你你!你个狐狸精,敢骂我?”   “你会茶壶叉腰了不起呀!你把脚放开,我插得比你好看!”   “混蛋的小贱人,我是李家的正牌少奶奶,你敢跟我对骂?想爬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少奶奶就像你这样待客的吗?难怪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看看你这座有斤两的坟墓有多重,踩在我身上都快痛死我了,压在李家哥哥身上,哈!哈哈哈!”   “李庐阳,你就放任这贱人如此挑衅我吗?我爹可是朝廷命官,她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先把脚放开!”李庐阳没去理会她满嘴傲语,看着她脚底下的那只手越见红肿,只想伸手先把她拉到一边。   见自家男人根本置若罔闻,赵香弥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言语放浪的贱人。”   说罢,她挣脱开举手就一巴掌横劈下来,正甩在蹲地忙着捡钱的朱八福脸上。   这一巴掌甩得朱八福眼冒金星,脸朝右狠狠歪了过去,一股凉气先灭顶压来,等脸颊上的五指印渐渐散开,这才感觉一股明火从胸口直冲胸口。   顾不上给老李家留半分颜面,她忽得抬脚踹开踩在自己手上的腿,手背也奋力一掀抬高,把少奶奶整个人摔飞出去,“啪”地跌坐在墙边。   她冷冷地站起身,踢开身边的碎银,拍了拍满身的尘土,不屑地斜视了一眼撞上墙背,憋着哭腔的李家少奶奶赵香弥,“这位少奶奶,给我把耳朵拎高点听清楚。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当过小姐,也不是只有你一人有小姐脾气的。本小姐不比你少!而且应有尽有!”   她斜睨了一眼尴尬地李庐阳,他正想张口说什么,却被她硬生生打断,“本小姐目前的人生计划里,还没有给人当小妾这一项。”   这一巴掌打醒了她霸道傲娇的气场,可看着散满地铜板碎银,她还是肉痛不已,比她脸上的巴掌印还要痛,可是……讲完那么性感有种的话,再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捡铜板,这也太符合她此刻冷艳的气质了吧?   “这些银两,是本小姐自己靠被你踩在地上的手赚回来的!不是你相公金屋藏娇的费用!姑娘我价码没那么便宜!”她昂首扬了扬下巴,藏在身后的手捏了一把屁股,打肿脸充胖子地呵道,“被你碰过了,本小姐嫌脏,不要了!哼!”   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如此豪迈地花过银子了,银子丢出去,她别过眼掠过李庐阳满是为难歉意的脸,他走近她正想说些什么,可她半刻也不想多待,一甩袖挺直了腰杆扬长而去。   一步,十步,百步,直到再也看不到李家的后门,终于忍不住舍财的痛苦,嗷嗷泪奔。   银子丢了,给老爹他们的银子被她当成出气筒,虽然丢银子的瞬间她有爽到,可是她再没办法无芥蒂地拜托李庐阳帮她送银两了,她就是糟糕,就是小姐脾气重,都已经这么落魄了,还咬着那点不值两文钱的自尊来干什么呢?   手上是红肿的脚印,脸上是红肿的掌印,怀抱着纱帘帽末路狂奔。她脚步不停,迎风流泪,匆匆地转过街角,“咻”得从一人身边擦肩而过,一股幽香的竹香烟草味在她鼻尖蔓延开来。   擦了擦鼻头,她没有停下脚步,忙着向前疯跑,冷不丁被那擦肩而过之人拽住后领,轻轻松松拎了起来。   “喂……女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搬运中~~李庐阳夫妻两登场,学生会2里我要溜溜他们了   第8章 第七章   “喂……女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啐!老土过时又自诩风流的搭讪方式。她心情正恶劣着,谁有空见他这种发情期的野小子!?是真男人的话,想勾引什么女人就该直截了当地吼出来,再哈哈哈爽朗地大笑说“被本大爷看上是你的荣幸”才对啊!自以为婉约内涵耍花样什么的,最讨厌了!没种还敢拉着她,放手啦!   她一边双腿腾空原地乱舞,一边嘶哑咧嘴地回头,“姑娘我胸怀大志,没空跟你探讨感情的问题!走开,再不走开我削你,你你……咦?龙龙龙……”   乍一回头,朱八福险些咬了舌头。   丹凤眼,华锦衣,黑缎粗长的发辫,纯银雕凤的烟杆。那不正是昨日非要找她给李宸景送情书的那个龙……龙大公子?那他还真是……在哪里见过她-----充满男人味且平胸的样子。   唇角弧弯,凤眼轻眯,他此刻正不掩兴趣轻佻地打量她,手臂一松,故意让悬空的她掉落下去,膝盖一顶,在恰到好处的高度将她拦腰接住,顺势往怀里搂紧了几分,奇怪又暧昧的姿势让他满意地挑挑眉,撩人的嗓音哼了哼。   “本大爷何时说过要同你探讨感情问题?小娘子。”   “咦?”她半躺在他膝盖上,呆呆地仰视他笼罩下来媚笑。小……小娘子?!这不是登徒子意图推倒良家妇女时的惯用称呼吗?□□裸地调戏她吗?   “嗯……看来你很想同本大爷讨论感情问题?好个主动小娘子……”   “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吧。感情问题。”魅惑的黑眸眨了眨。强调的重点落在后面四个字上。   朱八福仰面朝天,被迫与龙大公子四目相对。   他看起来很可口,一挑眉一眯眼都放射出桃花的鲜美味道,就连贴近她的姿势也充满了勾挑,看得她猛咽口水,却完全不敢放松享受,只希望他快点把那双凤眸从她身上挪开,别发现她身上的男人味……   小九说她自从穿过男装后,就有一股难以掩饰的男人臭味。偏偏她今日素面朝天,脂粉未沾。那股臭味说不定会钻进他的鼻子……   “小娘子,你方才唤了我的姓。你怎知道我姓龙?”   “我,叫了吗?”   “你叫了。还很笃定。说,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你是不是躲在哪里偷偷看我?嗯?”   “偷……偷,偷看?我偷看你?”   “难道不是吗?若不然你怎会知道我是谁,而我又觉得你如此眼熟,熟得有点刺眼呢。”   “刺,刺眼……”一般人不会用刺眼来形容熟人吧?莫非他觉察出什么端倪了吗?千万不要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偷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能混过这关,说她偷看他洗澡都可以,“对对对,我就是经常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你的那个女人!垂涎美色什么的,跟踪你什么的,都是都是我干的!”   见她坦率承认,他一打响指,骄傲得像只孔雀,“哈!果然。跟在我身边女子实在太多,要全然记下是绝无可能的,说吧,你爱慕大爷我多久了。”   “哎?爱……爱慕?”这两个字眼含情量也太高了吧?她说的垂涎最多只停留在肉体阶段,不包括他拽拽的公子哥的派头、和无赖的人格魅力什么的。可现下……她决定放弃女性自尊的挣扎,满足龙大公子的孔雀心理,就让她被定为成跟踪男人的花痴吧,总比被发现是个女扮男装摆摊的冒牌货好,“昨天。”   “昨天?”   “对呀,就从昨天开始,我一不小心开始爱慕你了,不可以吗?”   “一见钟情?”   “是啦,就是一见钟情什么的!”吼!是要多自恋才罢休啊!   “你喜欢我什么?”   “就你臭骂人的样子很英俊,恐吓人的表情很性感,不讲道理耍无赖的时候很英俊!”她挤破脑袋能想到的优点也就这么多了,唔……他干嘛神情凝重地盯着她,又要像昨天一样把她堵在墙边臭骂她,恐吓她来显示自己很俊俏吗?   “你这女人……告诉我你姓谁名谁。”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圈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她觉得又和他贴近了几分,鼻尖就快要磨蹭到对方了。   “我要娶你。”   “什么?”见鬼了他!   “我要和你成亲!”   “为什么!?”成,成亲?开什么玩笑!?要他成亲!?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开口要她变成已婚妇女,是她气质成熟了吗?   “如果有个女人爱上我的全部缺点,我就非她不娶!”   “……谁告诉你这种歪理的!?”奖励她变态得太具体吗?谁没事要爱上一个男人全部的缺点啊!?   “我娘啊。”他翘起大拇指指向自己,理所当然的耸耸肩,“她说你这种女人才是我该娶回家的真命天女。就算成亲后,我在外头有多少女人,你也会睁一眼闭一只眼,不会吃醋闹事,只会默默替我操持家务事,因为连我最烂的地方你都喜欢,是真爱嘛!”   “……”他大爷的,今天是咩个黑霉日子,两个男人都把她当垃圾处理回收站!谁要像个黄脸婆一样默默帮他操持家务,让他在外头大肆玩弄其他无辜闺女啊!   “你放心!五十五,不,最多六十岁,等我风流够了,就会乖乖回到你身边的。怎样?成亲吧?”   她弯唇溢出满满的微笑,手摸上他的胸膛,前一刻情意绵绵似得拍了拍,下一刻却突得狠力地推开,末了还拍了拍手,好像嫌他不够干净似得,“你娘真厉害。我爹也说过一样的话呢。如果找到一个连我吃坏肚子上茅房的样子都喜欢的男人就嫁了吧。”   “你叫我去看你上茅房?”   “不用麻烦了。我爹已经帮我找到那个连我上茅房都喜欢的男人,定亲了。”   “嗯?所以,要带着对本大爷的爱慕嫁给别的男人吗?”   还真是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的狗血剧情呐,朱八福无所谓地耸耸肩,“是这么打算的。一见钟情什么的,太不靠谱了,我是来跟我的恋情道个别,就准备回去成亲了。”她撒谎撒得头头是道,前后呼应,正准备转身毫无留恋地走人,却被他迈出一步拦住了去路,那双黑得透亮的眸子,一瞬不眨深深地凝视她。   “所以,你是在拒绝我吗?”   孔雀男好像都不能忍受自己被拒绝,整张脸充满了不爽和阴郁,与方才自恋满满,飞扬跋扈地样子差之甚远。   “所以,你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不要跟我成亲?”   唉?为什么被他名词解释一下,事情的味道变得很奇怪?好像是她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嫌贫爱富,和他相恋多年,最后负心改嫁似的?   “……谁?”   “呃?”   “告诉我,你要嫁的男人是什么人?”   “……”这下糟糕了,她上哪找个男人来嫁啊……   “说不出来,我就不放你走。直接扛你回我府上。”   你府上是劫道的土匪世家呀?!   “我要嫁的男人是朱,朱家的八福公子!无涯书坊的朱八福朱公子!!”   “什么?!你要嫁给那个小贱骨头?”   “你说谁是小贱骨头?”你才是小贱骨头,你全家都是贱骨头!   “不仅是贱骨头,还是个娘娘腔,成天不务正业,还给男人送过情信!”   “那个情信明明是你叫我……”   “嗯?”   “就……就算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废话,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女人,她的去向正常到莫名其妙哩!   “我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的女人。”他竖起食指贴上她的嘴唇,阻止她继续撂狠话,“做我的女人,我可不准有人动手在你脸上留任何印子。”   她惊了一下,抚着渐渐退热的脸颊,没想到他竟细心地注意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只见他伸手摘下腰带上的袖珍烟袋,递到她手里,扬唇,“拿着。做我的女人的信物。若是不满意他,随时回来找我。”   他顿了顿,忽又扬起一丝暧昧地浅笑,“不管是成亲前,或是成亲后,都可以。我更欢迎后者。”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烟袋,深紫色的袋身上绣着一条银线龙周身围绕着一轮太阳,一排银线小字印在小银龙尾边,“这是什么?”她指着那排字问他。   “大爷我女人缘的数量。”   是他染指过的女人数量吧?人手一只大派送,还按号码排了下来?这是什么下贱的收集癖好呀!这么说来,她的前面还有叁佰贰拾玖个悲剧?刚好到她这凑了个整数是嘛?   “他日你来找我,我若不记得你了,就拿这只烟袋给我看,我对号码定不会忘记的。”   他日找他?找他干嘛?纠集前头329位组成浩浩荡荡娘子军,一人拿一只绣花鞋在他的桃花脸上拍一鞋子吗?如果是这样,她倒是很乐意参加。   一日所去,一事无成。   被李家少奶奶踹了,打了,还把银子送给人家了。丢了银子,赔了面子,只换了只330号的烟袋回来。   也难怪朱小九从进门后就用看废柴的眼光打量她。   “银子丢了?”   她委屈地点点头,嘴唇嘟得老高。   “往后怎么给老爹送银子?”   她无神地摇摇头,嘴唇扁得老低。   “既然如此,那就卖身吧。”   “卖……卖卖身!!??你卖还是……我?”   “当然是你,我是未成年人,还没发育完毕,如何能卖。”   “……也许有人就好你这口,喜欢幼齿恋童什么的,你这种嫩肉市价肯定比我这货高得去了哩哩哩!”   “到底是谁先把事情办砸的!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去卖?”朱小九愤而拍桌,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朱八福迅速缩向桌角边对手指,充分验证了在家没有经济大权,年龄性别身高什么的都是个屁。   “那……你要把我卖给谁呐。我市价如何?像我如此能文能武价钱应该不低吧?”   “是不低,能男能女,能雌能雄,一物双用的货哪是随便能找到。”朱小九淡定地坐下身,两只小脚悬空在桌下晃了晃,“就把你卖给当今圣上当奴才用如何?”   “啪”一张薄薄皱皱的告示单被拍在桌上-----   天眷6年吏部直属学府东序府招新告示奉天承运,为满足朝廷机构及其直属吏部机构录用新吏的需要,根据本朝律法吏法的相关规定,吏部将组织实施天眷6年东序府及其有关部门的招新纳员,以备我朝官吏更替选用的需要。现将有关事宜,报考条件及报考官职公布如下:……   “东序府招新?”朱八福拿着大字贴,望着频频点头的朱小九,“你想让我去报考?”   “没错。”   “可我是女的!”   “我已经快忘记了。”   “……”   “公务员,金饭碗;当大官,东序府。你若能顺利成为东序府的院生,混得一官半职,往后我俩就可不用再为银两发愁,还能高枕无忧,顺理成章地见到老爹。不好吗?”小九理所应当地一挑眉头。   “那万一我没考上官职呢?又不是进了东序府就一定能当上官的呀,每年东序府的毕业殿考有多变态你又不是不知道,几百个家伙抢一个官位,就连丞相公子都有可能落榜。我一穷二白,送不起礼又没后台没关系,会考得上才有鬼吧?”   “考不上最好。”   “唉?你鄙夷我的实力?”   “你若真考上了,那就得官服加身,女子当官,那岂不是欺君大罪?连我这个九族都要陪你一起被砍了。你还悟不透让你去东序府的真正目的吗?”朱小九冷冷一哼,“东序府专出什么样的男人?”   “不就是脑袋进水满口孔孟的贤臣良相,拽得二五八万的后门专业户皇亲国戚那些货嘛。”   “梁山伯祝英台什么的,知道吗?”   “……变蝴蝶的那俩只?”   “没错,你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吊上一个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摆平老爹一切罪责,能助老爹官复原职的新宠贵匮。简而言之,下任丞相人选必在东序府内,我不管你跟他是变成纯友谊,还是狗男女,总之,搞定他!”   “……然后一起变蝴蝶吗?”朱八福不屑地扬扬眉,“啐,小九,你的招数未免太过下作了,要我去欺骗未来丞相的好感,攀龙附凤什么的,最讨厌了!我八公子是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的!”   “……所以呢?”   “给我六斗的话,我考虑考虑。”   “……”   “未来丞相的铁哥们,那全天下的后门还不都是我朱家开的啦?哈哈哈哈!就这么决定啦!我八公子决定报考东序府,不就是公务员考试嘛!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龙阳对男装朱八福的讨厌由此而来!哈哈哈   第9章 第八章   东序府,□□国子监,直属吏部的首席最高学府,皇丞国相,栋梁之才,将相之器尽出于此。每年为朝廷推贤举荐,输入大批官吏,由正一品左御前丞相至七品芝麻绿豆官皆有所列。   根据先皇规定,东序府生在学期间,不伦长幼级次皆有向皇帝上奏纳谏的权利,皇帝每月更有抽查在校院生作业的任务,正所谓天子门生便是如此,若有幸与皇帝在奏折作业上一来二往,勾勾搭搭几次,便可扶摇一步上青云,伴君左右,前途似锦。   若是未被抽中也不用着急,一脚踩进东门框,乌纱官袍没法挡。每年超新前,朝廷吏部便会颁布各司空缺官位的职位,比起各路举子的恩科考试,东序府院生可优先选择,只要最后通过东序殿试,从中央正四品到各路小职,应有尽有,任君选择。难怪京城人皆知东序府,不问恩科试。   名气大自然门槛高,东序府特权多多,入门的条件也如邪教般一年比一年高,一年比一年变态。可尽管如此报考的人数还是逐年不减,还逐年递增。   前年笔试删人不够,再添面试,长得不够俊俏的不符合当今圣上的美学回家养颜去,去年面试不够,再添医试,考试前不禁欲养身,肾虚纵欲,擅自糟蹋栋梁身体的滚回去,而今年医试也不够了,只能再添附加试--------东序府首席院生,丞相公子李宸景亲自坐镇面试考生。   丞相公子首次担任主考官,谁也不知道他什么喜好规矩,发问会是何种路数,所以,一众考生抓了瞎,只能等着前人从主考屋里走出来上前探问。   “同窗同窗,快说快说,那李大人问了什么问题?”   “对啊对啊!我笔试,医师,面试全部通过,可不能在附加式上拉低了分数,万一被分配出京到什么地方去当小官就糟糕了!”   “同窗,你别一直发呆啊,你倒是说话啊,那李大人考的是四书还是五经?是天文还是地理?”   “呃……他没问我四书五经,也不是天文地理……”那刚从主考屋出来的院生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那他问了什么?快说快说,我可不想被发配去做芝麻官典狱长什么的破官。”   “呃……他问我,若地上有10两银票一张,5两银锭一个,我捡哪一个……”   “什么?!这算是什么问题?”   “和经史子集也没半分关系啊!”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同窗。”   “我?我都傻了,一肚子经学在腹,他竟问我如此粗鄙的问题!莫名其妙!简直是莫名其妙!”   大怒的考生一号甩袖走掉,第二号硬着头皮走进了主考房。   一盏香茶搁在主考官的红木桌案上,几缕如烟水气袅袅上升,染上一双氤氲的眸子。宽袖轻甩,修长白皙的手执起桌上的名册。他一手托腮,一手执卷,眼角也没朝堂下之人看去,只淡淡得张唇开口。   “你呢?”   轻轻俩字让堂下的考生呆了神,原以为他刁钻怪癖,定怕他们知道了题目在门外偷偷准备,哪知晓他不仅不在意他们开口偷问,还大喇喇地用同一个问题来考人。   “银票和银锭,你捡哪个?”   “……我……我,我堂堂大丈夫岂能随意弯腰拣他人钱财!这绝不符圣人所训,圣人有云……”   “圣人?哼。”不屑的冷哼,主考官李大人抬抬手,眸子始终没离开名册,“行了。你且出去。下一位。”   一道X划在堂下考生的名字上,又一个被删除出局。   同样的问题还在继续下去,可偏偏门外一众饱读诗书的家伙没有一人能顺利过关。   “银锭、银票,捡哪个?”   “当然是10两银票!”   “……下一位。”   “……”   “银锭、银票,捡哪个?”   “5两银锭!”   “下一位。”   “银……”   “下一位!”   银什么银,这就是纸笔砚墨下磨出来,过关斩将层层考选精炼出来,经纶满腹的“人才”?李宸景摇摇头,丢下厚厚的名录,轻抿一口清茶,站起身走到主考屋的大门边,斜倚着门框,透过门缝偷偷打量门外因他乖张的考题而乱作一团的考生。   “那李宸景问的到底是何问题,和治理国家,兵法奇阵有什么关系嘛?我看他只是怪癖,故意刁难我等罢了!”   “早听闻那丞相公子在东序府就忌才又爱刁难院生,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听说他虽贵为东序府首席院生,可总是讨不了圣上的重视和钦点,在东序府待了几年也没被皇帝钦点入朝,比他后入府的院生都已入朝为官了,他还在原地倍受圣上冷落,估计因此才嫉妒我们这些立刻就能拜官的后生晚辈!”   “哈!他若是忌才,就让自己去奏请圣上,今年不是正在新招青州典狱长吗?反正也受不到圣上青睐,所幸就去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当个典狱小官满足满足过过官瘾岂不是更好?”   “那青州可是贬官发配之地,要是去了那种破地方,还有什么仕途可言?还要进囚房,名为管制囚犯,那自己不也被管在牢房了吗?傻子也不会奏请去那里吧?”   “这可难说,若是再答不出他那鬼问题,谁去青州当监狱犯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就是咱们哥几个被他大笔一挥踢到那穷乡僻壤去!”   “呃……几位前辈……”一阵弱弱的声音从角落飘来,丝毫引不起几个讨论得津津有味的考生注意,“可否听小生一言,小生……貌似知道李大人所问问题的答案。”   “什么?!”   几个考生一听此话全都咻地回过头去,就连倚在门边的李宸景也挑了挑眉头,看向那缩在角落边不起眼的男……男娃吗?   他个头不高,瘦瘦小小,一袭长衫几乎要拖地,十指纠结成青葱小结,像个姑娘家一样局促地站在原地,挤在一众考生里毫无存在感,五官被人挡着无法看清,可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小身板儿连站都快站不稳,竟说知道他问题的答案?哼,有趣。   “答案是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看?”   “是啊!银票和银锭,你要捡哪一个?”   抓抓脑袋,他看起来有些纠结,“如果是我的话,看到银票和银锭,那肯定是两个都捡吧。不拣白不拣呐,又没有人规定在地上捡钱只能选一个的呗。”   “……”两,两个都捡?可以的吗?   “正常人都会捡两个吧?”   “……”喂,你在骂谁不正常?   “呵。”一声低笑从喉头溢出,李宸景轻轻颔首,稍挑眉头看向门外那个男娃。   好家伙,骂得好。   那些读书读傻的呆子们的确都不太正常,只知道循规蹈矩地背文诵经、拾人牙慧,不懂得因地适宜,融会贯通,和假和尚念经不悟道有何区别。   瞥眼,他想看清那个说破他心意的小鬼是何许人也,那小鬼却不知道何时消失在人堆里,四下找去也不见人影。   算了。他必是考生一员,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待会肯定能看到那小子的真面目。   这小子是可塑之才,他该想个什么更刁钻的问题来考考他呢?   李宸景一边思量一边从侧门走出主考屋,皱着眉心走向回廊尽头的小暗间----茅房。   抬手推门,黑靴抬起跨过门槛,“砰”得踢上蜷缩在门边的某个物体,他顺势低眸一看,只见一个个头矮小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那身衣料正是方才破解他刁难问题的小考生。   “谁,谁,谁谁啊!?没看到有人在里面如厕吗?干嘛随便推门进来?要尿尿不会排队哦?”   “……你在如厕?”   “对,对啊!!孔孟之道虽然没有明确规定过,可是尿尿什么的,也是应该排队的!你身为读书人,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什么叫孔融让梨,出去出去出去!”   这和孔孟之道,孔融让梨有何关系?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喜欢蹲着如厕?”   “……”   “男人蹲着如厕?”有些小聪明是好事,可若这小书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的话,他身为主考官绝不会屈就,东序府不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可以鱼目混珠的地方。   “我……我当然是要站着尿尿的呀!我只是在捡钱而已,捡钱!刚才有个铜板掉到地上去了。”小书生说罢,从地上咻得挺直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撩开长衫下袍,正欲解开裤腰带进入男生尿尿的状态,可芒刺在背的视线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你……怎么还没出去?打算看我尿尿吗?”   “是打算看看。”   “……”   “尿啊。当我不存在就好。”   “怎么当你不存在呀!你两只眼睛在盯着我那里!我压力很大知不知道!”   “放心,我对男人尺码没兴趣。不会微词你的大小。”只是想看看你正不正常。   “我,我不习惯啦,有人看着我那里,我尿不出来!”   “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习惯,若考进东序府,你那里会被无数人盯着看,因为那里只有公共茅房。”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呀呀呀呀!我站着尿还是蹲着尿和你有一文钱关系嘛?有两文钱关系嘛?我就是喜欢蹲着尿,坐着尿,躺着尿,你奈我何?奈我何呀?”愤怒地回过头去,四目相接,谁也没有料到对面的人竟是自己认识的----   “是你?!”两人同时出声。   李宸景凝眸瞪向面前的臭小子,想起那首挑逗的情诗眉间浮起一道阴影。那日回家后,想想自己读诗时的心悸还觉得浑身不舒服,为一个男子写的情诗心跳什么?他只是觉得这小子才华不错,文笔细柔而已。   忽略那晚的擦枪走火,李宸景竖眉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自然是考试啊!那你呢?”朱八福眨眨眼,歪头问道。   “考官。”他闷声应话。这小子全然完全没有尴尬和反应,像完全不记得那晚发生过的事情了一样。   “……考题里有检查泌尿系统这块么?”   “暂时没有。”   “呼……那就好。”   “但我高兴,可随时添加。”   “什么?!”就这么想看他尿尿如厕,不打目的不罢休吗?   眼见面前的小子脸儿憋成猪肝色,眼珠子咕噜噜转不停,最后一勒裤腰带,小腹收紧,朝他豪气地一吼。   “士可杀,不可辱!本公子不尿了!”   不尿?呵……   “请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事,更新晚了点~~~持续更新中,一定保证一天一章,加油!!   第10章 第九章   “……”便什么便,都被硬生生憋回去了!这个丞相公子太不人道了,无端端考验人的意志力,偏偏还是他最薄弱的那个环节。   甩袖跨步,他怒气冲冲地跑出了茅厕,把地方腾出给这个大人物。   与考官在茅房不期而遇,没有心心相惜,反而针锋相对,朱八福便知自己仕途必然不妙,推门走进主考屋,只见一阵阴风从正堂上吹下来。   只见一张云台桌案横摆在高堂之上,李宸景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其后,他一袭青紫滚边的东序制服,显得整个人气度非凡,一对庄严肃穆的对联卷轴高悬在身后。   上联是:明君取士;下联为:为国求贤。   横批化作匾额悬在堂顶正中,四个方正大字气势磅礴地写着:榜求俊逸。   一切好像不再是胡闹开玩笑,严肃认真到差错一下就会被拖去砍脑袋。她咕嘟吞下一口口水,后知后觉地紧张到浑身发抖,曲着膝盖站在殿堂之下,连头也不敢多抬。   凉薄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坐。”   她回头看看身后摆着堂中的椅子,低头驼背像个小媳妇似得踏着小碎步,摸索着椅子蔫神坐下。   展开点名册,李宸景看了一眼堂下之人,“那么,我们这就开始。朱……八福?”   “是!”   “不用起立回答。坐下。”   “……是。”   “方才见面时,倒不见你有如此涵养。”他满含讽刺地轻哼,两手交叠搁在唇边。   “方才……方才,是小生内急在心,上火。”   “哦?现下还憋着吗?”   “那怎可能,您当我傻蛋呢。谁能憋两柱香时间呀,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揭开茶盖的手停了停,挑眉看向堂下没防备的家伙,他唇角轻勾轻声诱道,“在哪解决的?”   “嘿嘿,就回廊那片香喷喷的牡丹花坛呐,什么蝶儿蜂儿全被我赶跑了,哈哈哈哈!您不知道,上茅房什么的臭死了,还不如我聪明找个香喷喷的地方我就……”放光的眼儿一抬,对上高堂之上射来的冷冽目光,她这才反应过来,刹车已是不能,只能盯着堂上的考官哥哥无辜地眨眼。   “就什么?”   “……呃……”眨眼眨眼再眨眼,放过她吧。姑娘家家的,找个地方嘘嘘不容易呐,又不是男人站在墙角就可以解决。再说要不是他将她逼上绝路,她也不会落魄到破坏那坛风雅芬芳……   “说。”   “就……就顺便给那些饥渴的牡丹儿浇了浇人工肥料什么的……”   “哦。干得好。”   “咦?”不,不骂她?还夸她在牡丹园里小解干得好?这位丞相公子也赞成她使用纯天然无费用产生的肥料对娇艳的牡丹进行爱护和加工吗?   她仰头看向李宸景,只见他宽袖一抚桌面,随手翻了一页书,注意力始终落在书页上,没去多看她一眼。本以为他必然会给自己穿小鞋,看样子,这位丞相公子继承了自家老爹的肚量,相当能撑船呀!   她窃喜在心,心中欢腾,听见他轻咳一声,又急忙压下得瑟的表情低下头,凉凉地问声从她头顶掠过,果然又是和四书五经不搭嘎的怪异问题。   “一个装满热水的浴盆和一个空桶,你手里有两种工具,一是木瓢,二是小木盆,三是大瓷碗,要把浴盆里的热水转进空桶里,要如何做?”   “……您当我是神经病嘛?我要那些干嘛?当然是直接倒呀!”   哼?直接倒。好干净利脆的答案,比起之前那几个憋红了脸也想不出的答案,把木瓢,木盆,瓷碗都选了一遍的蠢货,这家伙连思索的时间也不要,劈头就丢出了答案。哼……不错。   “尉迟船长一生一共出海六次,其中有一次死了,是那一次?”   “历史方面的问题么?我对历史不是那么在行呢。”她故作懊恼地揉了揉脸,托着腮帮子费劲脑筋的想了想,突然响指一打,粉唇一咧,舌头吐了吐,“不过,不管是历史还是地理,人就只能死一次,所以肯定是最后那次挂的呗,对吧?考官大人?”   “……”还有时间跟他玩俏皮?李宸景放下手里的书卷,今日第一次正式打量今年的报考学生。   青衫白褂小坎肩,一双布鞋还带着粉边,透着几分娘气,先前未曾注意他的容貌,此刻却是看得分明----白净的脸盘,眼大有神,睁得炯亮,还算清澈的黑瞳带着几分调皮劲,偶尔还会心地一眨,色泽粉亮的唇瓣丰厚却小小,点在鼻下,时而撇起,时而微嘟,整个人都透足了灵动劲,于官家而言虽是不稳重,却是没有那份迂腐不通的酸儒味,还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聪明劲。   “考官大人,您还有问题吗?”见他迟迟未有新的问题考她,朱八福眨了眨眼开口提醒他。   李宸景收回目光,指腹点在桌面,淡淡问道,“若你中选,想去那里高就?”   “青州!青州典狱官!”   “……”那个所有考生都不想去的发配之地---青州?那个所有考生都不想任职的职位----典狱官?这家伙……虽是通过了他的测试,可也不代表头壳就真的没毛病。   “为何想去那里?”   “为何?”眼珠子咕噜一转,她嘿嘿应道,“因为油水多啊!谁要探个监,行个方便,我不就可以……嗯哼哼……”总不能说我爹刚巧被发配在那,所以我想开个后门去照顾他老人家吧?   “……”   “哦哦!我家虽然穷,但是我会很上道的,绝不吝啬小气,若是您能点我去青州,到时候我一定不忘孝敬您一份,毕竟……咱也算您的门生嘛!”   “……”品行不端,素行不良,可是……又没有那些酸腐书生的浮夸之气,勉强可称之为诚实。歪门邪理一大堆,不代表有真材实料,他沉下眉心再次出题,“半柱香内赋诗一首,题记‘寒窗’。”   “作诗呀……”她听完题目低下头细细琢磨着。   李宸景索性丢开了手里的书卷,专心致志盯着他,只见他偶尔摇头晃脑对词琢字,有时仰头看看天花板,更甚者起身在殿堂上走来摇去,身一转就往门口边儿跑,蹲在地上透过门缝看着门外一片春景就地取材。   按理说,稍有才学之人,对这等题目只当是小菜一碟,经纶在腹之人谁少经历过十年寒窗?这等感慨还不是张口就来?可越简单的题目就要看你答出何种新意,这才是难点所在,这家伙会交给他怎样的作业,他忽然有点期待起来。   半柱香时间到,李宸景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   “准备好否?”   朱八福深吸一息,点点头。   “请。”李宸景抬袖示意。   朱八福张唇晃头念道,“离人哼离殇,红芍叹红妆。垂柳弯身愿留人,莲叶展颜聚月光……”   “停。我知那些淫词艳句是你所长,我也未有规定不能写情诗,可我名为‘寒窗’,你离题了。”   “考官大人,我还没有念完呐,我保证没有离题的!”她拍拍胸脯,往前迈出一步。   李宸景双臂抱胸靠向椅背,昂首示意她继续下去。   朱八福清了清嗓子,复又念道,“离人哼离殇,红芍叹红妆。垂柳弯身愿留人,莲叶展颜聚月光。绵雨愿草长,红袖盼寒窗。十年苦读名虚妄,勿问恋影在何乡。”   一首诗念毕,她颇为得瑟,眉飞色舞地挑眉看向殿堂上的李宸景,比喻拟人,工整对仗,不仅精准地扣住主题,还哼出了妇女同胞的心声,简直就是一篇惊为天人的文学作品。   没有期待意料中的夸奖,李宸景陡然静默下来,缎面广袖流垂下书案,思绪深重的眼眸转向手边的熏香,他轻捻慢弄,凝气吐纳,好像压根不在意她的比喻拟人优雅工整,又似被勾起了心底的什么东西,远目看向窗外。   干嘛故意无视她啊?不满她为广大女性同胞发声吗?她只不过说了实话而已啊,女人本来就是为了这些臭男人吃了不少苦嘛,这些在东序府读书的,还有那些门外考功名的,每个家伙的身上肯定都有好几笔没还的情债,家中痴等的情妹妹,青楼里的等着从良的小姑娘,还有什么三妻四妾的……   实在受不了他难辨喜怒的思量,她不安地眨眼,索性率先发问,“您看……这题对了吗?”   “你是不是有断袖之好?”所以才毫无男人气概,胭脂粉味甚浓,像个娘们般毫无阳刚之气?人如是,诗也如是——词句里没有抱负,毫无气节,既非忠君爱国,又非义薄云天,反而情意绵绵,柔情似水,像个娇媚的女子在艾艾咏叹。   “……唉?”   什么什么?他这考官接得是什么评语啊?是她听错了吗?   “小生的这题……”   她想把话题拉回正道,可已邪念丛生的考官已然不让她如愿,“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哈?!”瞳孔陡然放大。   跟他试试看?试试看……什么?男人……和男人能试试看什么?她的脑子里可没有男人和男人可以做且见不得人的丑事呀。   “试试看,喜欢我。”   “……”喂喂喂,仁兄,你那种“要不要买这只小狗回去养”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啊?   朱八福面色土黑,面对滥用职权解决自己感情问题的考官大人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她该如何婉拒考官大人的邀约呢?直接说,她对男人没兴趣?瞎了吧?她对男人没兴趣,难道将来要跟女人成亲过一辈子吗?那她对他没有兴趣?那更瞎了吧?别以为她不知这官场腐败,考场黑暗,像他这种利用职务之便要挟考生的东西,说什么“试试看,喜欢我”,潜台词分明就是在警告她这个小白脸。   “哼,识相的就从了大爷,给大爷当男宠禁脔,否则,哼哼哼,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踏入仕途。”   汗如雨下,焦虑纠结,都怪她没事爱显摆,对着他吟什么情诗,这下好了吧,人家想歪了。   “大人,你,我,我们这……”   见她面有难色,李宸景挑眉,“怎么?喜欢我很难吗?还是……你讨厌我?我就如此不讨你喜欢?”   “不不不!大人如花似玉,貌若天仙,艳冠群芳,是小生小生我配不上您!”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闲话少说,先拍再说。   “配不上?”他冷哼,“此乃我平生最讨厌的借口。”   “唉?”拍到马蹄子上了?   “配不上我,那你想配上谁?”   “……我,我……好歹也该是只雌性吧。”   “你嘀咕什么?大声点。”   “小生是在说,小生家里三代单传,还等着小生替朱家延续香火和血脉呢,所以请大人明鉴,还是放小生回去找媳妇儿吧。”小九的确是家中独苗儿,她这么说其实也不算撒谎吧?   “子嗣?”对于她的思虑周远,李宸景置若罔闻,只若有似无地朝门外守备的御林军瞥去一眼,突得压低声音开口承诺,“我没打算阻你传宗接代,也不打算对你做出逾矩之事。嫁娶由你,只要你肯跟我试试就好。”只要乖乖听话,和他一起演出好戏给那家伙看便可。   唉?当她是三岁小娃啊?这种不给力的保证有个毛用?一般来说,男人对女人承诺,“我就抱抱你,绝对不会多做什么”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拨人衣服,扯人裤腰带了!   不过,男人和男人……要怎么逾矩?她只拜读过男人和女人的春图□□,男人和男人的话,口味也太重了吧?   摇头甩头,她在想什么呐,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干嘛管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做。   脸颊烧热,她小心地抬头偷瞥向殿堂上的李宸景,不同于她的不自在,他悠然自得饮茶品茗,好像他方才所说只不过一道最简单的考题。   这太奇怪了,她不得不开口问,“为……为什么李大人您突然对我……”   “你送过情信给我。我想试试看,被喜欢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说得好像很可怜一般,好像从来就没有人喜欢过他一般?他不是和那位花魁姐姐……   “就,就算是这般,也不必找个男人……”   “女人太麻烦。”那种嘴巴上说着情爱,转念便会怨命怨天哭哭啼啼,述说自己有多苦多难多无法与你相守的生物,他不想猜度。   朱八福瞪大了眼,这是什么逻辑呀?女人太麻烦了?所以就找个男人来解决吗?   “你若不愿,便算了,且去吧。”见她纠结不已,他也不过多勉强,袖一挥,便想打发了她出去。   “等等!”朱八福伸长脖子,“我,我若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要被你公报私仇和谐了?”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没有功名和仕途事小,没有银子养家糊口事大!   他很官方地扬扬眉头,不置可否地饮茶,幽幽抛出一句玩味的答复,“你,可以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哟哟,今天两更,加快速度!!   第11章 第十章   红木方长桌书案,一尊龙雕高椅坐北朝南,几张鹤蟒交缠的太师椅在龙椅之下依次排开,椅背处分别雕刻着蚕头燕尾的“吏,户,礼,兵,刑,工”。   龙椅上的男人黄袍加身,顶冠垂帘,九五至尊的身份不言而喻,他轻抬起金丝线袖搁在微启的唇边,幽幽的嗓音飘出润唇。   “她怀孕了,谁干的?”   “这些就是今年的新鲜货色吗?”   无视龙君天子的开场白,厚重的新晋院生名册从兵部统府修长的指尖甩出去,“啪”得落在长桌案上,男人倚在桌边把玩着手指间的玉翠戒指,翘起长腿,往刻有“兵”字的椅背一仰,一柄银凤烟杆叼在唇边翘上了天。   身边翠紫色官服的礼部统府柔声安抚,“龙大人,这可是东序府院生会六部会审,莫要拿你的窑子语言轻薄各位统府大人。”   “啐,这些货还真不如粉楼姑娘给力。”掸掸烟灰,他肆意地一甩长辫。   “您是在不满这些新院生,还是对李首辅选的人不满啊?”   “休要挑拨离间。李首辅对粉楼姑娘的了解,岂是我们诸位能比拟的?是吧?李首辅大人?”烟杆随浓眉痞痞地一挑,话球不知不觉间甩到了一直眼眉低垂,寡言少语的李宸景那里。   李宸景无声息地瞥向那张满是挑衅的脸,表情放空地轻眨眼睫,半晌才缓缓从鼻尖发出一声冷促的轻嗤声,好似眼前跳脚挑衅的家伙根本不值一提,更不够价值占据他的脑子,他得花上许久时间才认清他是谁。   受不了那声把人看低到骨子里的讥嘲声,兵部统府龙大人拍案跳起,“喂!姓李的,你嗤什么嗤,瞧不起谁啊?听闻前几日还有人目睹你和今科新晋院生在湖边勾勾搭搭搞不清楚,男男关系加上行贿徇私,啧啧,如此肮脏的行径,你还不快给圣上个交代?”   李宸景秀眉略挑,霜眸轻移,只是懒洋洋地喝茶看窗外发呆,眼前家伙的存在感瞬间贬入尘埃。   “行贿徇私什么的随便,朕没兴趣。朕现下只想知道,朕的‘爱妃’怀孕了,谁干的?”龙椅上的男人竖起眉头摆出真龙天子的威严。   帝君龙威无人不被震慑住,众人眼神统一而凝重地仰视着帝君,下一瞬……   继续开会,无人鸟他。   “大家不需被一些无聊噪音影响,怀抱对天下苍生的担忧和仁慈,进入下一个环节的讨论……对新院生入府还有何提议,请继续提出。”礼部统府掌管章典礼法,当然,必要时刻也会客串会议主持,清理一些多余的声音。   “喂,喂喂!朕,朕的爱妃……”   “李首辅他……”   “54,62,157,167,354,387,这几个留下,本府要了。”自动过滤某些噪音,户部统府年有余利落地拨着算盘珠子。   “小余,你怎么不要小景最看重的那个朱八福呀?”礼部统府龙昂柔声问道。   “没兴趣。户部不需要那种只会耍弄小聪明,一看便是贪吏的东西。”   “户部统府,你选的全是骨瘦如柴的呆头鹅呢。李首辅的问题,他们几个可是一题也没答上哟。”   “我户部不需要油嘴舌滑之人,还有----我讨厌胖子。”   “婴儿肥也不可以吗?”   “食欲乃贪念之一,油满则溢!”   “小余的喜好依旧如此严苛,工部统府,您看中了谁人呢?”   “好说好说,我这里没什么要求,无非就是学学房屋结构修修桥挑挑沙土桶子,让首辅和龙大人先选便可。那些交不起学费什么的,吃苦耐劳什么的,穷小子什么的,都送到我这里来吧!”   “话说,考试那天我偶经牡丹园,飘来一阵不雅的异味,敢问是哪位大人对下官私有不满,偷偷摸摸在我的牡丹园随地小解,填料加肥?刑部统府可有帮我查出来?”礼部统府微笑。   “喂喂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姓李的那家伙他与我等同朝伺候圣上,竟然肮脏到和男人有暧昧之事……”   “龙大人,你先靠边,朕还没问完呢。到底是谁在朕的眼皮底下和朕的爱妃私下暧昧。”   吵嚷嚷的六部会审,李宸景眼梢牵动几许不耐。   “陛下,恭贺您的‘爱妃’凤体承喜,至于是谁的虎种,微臣恳请您去问问御花园里各位妃嫔豢养的公猫,臣等着实没有那份功能和胆量让您的爱猫受孕。至于龙大人对在下情系何处的猜度----”   他略微一顿,复又续道,“烦劳龙大人改性易名了再同我讨教。否则……我和谁的男男关系与你‘龙阳’大人何干?”   “新院生择日入府,没有异议,散会。”   说罢,六部之首吏部统府李宸景拂袖离去,留下一屋子高级院生继续茶话会。   “陛下,小阳,你们又惹小景生气了,不应该呀不应该。”礼部统府龙昂无奈地摇头。   龙椅上的男人笑啊笑,摇头叹息,“是啊。龙爱卿,你是要闹哪样?怎么又把小景子气跑了。”   兵部统府龙阳一脸纠结却无从反驳,姥姥的!是他一个人干的吗?他一个人有如此大的震撼力,能对付得了那个死傲娇吗?堂堂一国之君,你咋能如此没羞没臊,不要脸皮哩?   “君上明鉴,恕小臣直言,小臣以为李首辅拂袖离去,定是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屈辱,想他一人里外操劳,替您选才纳贤,榜求俊逸,您却连句辛苦担待也没有,只担心您的‘爱妃’,沉迷猫色,不可自拔。若是小臣也必然心结深种,依小臣所见,现下您该把李首辅的心结解开,与他多多心灵沟通才是。”   “原来他是因为没有与朕单独心灵沟通才傲娇的吗?礼部统府言之有理,嗯,待朕好好抚慰他受伤的小心灵。”   “小阳,你这样看着我作甚?”礼部统府龙昂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哥,姓李的应该不会开心才对。”   “为什么呢?”礼部统府龙昂歪头不解中。   “……要和圣上单独相处,很难不蛋疼吧?”厚颜无耻,卑鄙下流,睚眦必报,喜怒无常,这些词根本就是为圣上而创造的!   “怎么会,君上是很好的人哟。同他在一起,赏心悦目,如沐春风,神清气爽。所以,我从小就教育你——一定要为君上全身心地付出,忠于君上爱戴君上疼爱君上!”   “……没那个功能!”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司机说,让我摇摇尾巴,卖个萌就会有好多好多新鲜可爱小评论从天而降,真的么?天真无辜眼看着你们~~= 3=   第12章 第十一章   御花园的池塘里,清澈见底,几簇粉荷点缀在翠塘上。锦鲤窜动,仿佛寻着了龙气,甩着亮丽嫣红的尾巴,纷纷聚向凉亭边,跃出水面抢夺从高处碎碎落下的皇恩浩荡的鱼粮。   凉亭里,“爱妃”挺着鼓涨的小肚皮,孕味十足地蜷缩在男人华贵的金线锦缎鞋边,懒懒地张大嘴巴打哈欠。男人爱怜地弯身顺顺她全身软绵的毛,手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小身子拥入怀中,宠溺地凑到唇边轻咬。   “爱妃,朕把它们喂饱了,就让它们来喂你。”   “爱妃”,域外使者进贡的波斯猫咪一只。是如今唯一一个能以身怀六甲之姿,博得皇帝独宠,艳冠后宫的天子爱宠。   听说,为了让她长得美美嫩嫩,吃啥补啥,皇帝吩咐御厨每顿都让她吃一整条锦鲤,听说,为了选一处让她待着舒服的宫殿,皇帝每夜翻牌子也由着她替自己选,她的小猫爪子拍到哪张,皇帝今夜便会在哪位妃嫔的寝宫过夜。听说,这只刁猫有够喜新厌旧,一处嫔妃宫殿绝不选超过三次,还老喜欢往皇宫外溜达,领着皇帝在外头四处留情。   也难怪每位妃嫔为了讨好自己唯一的男人,无人不手捧一只打理得分外高贵的公猫,每日在御花园溜达,不找皇帝,只为找这只“爱妃”,勾引也好,□□也好,只要能把她的心栓在自己寝宫里,让她对自家公猫流连忘返,那皇帝的心还不尽在掌握之中?   那爱妃有没有喜欢的公猫?   有,也没有。   应该说,和她的主子一样,她没有固定喜欢的对象,甚至对公猫没有任何要求,她来者不拒,喜新厌旧,到处留情,踩着傲娇的小爪子,在皇宫里喵喵叫着建立了自己的小后宫。   但是……   她……喜欢男人。   身为一只母猫,她却喜欢……品相绝优的男人。   “……陛下。烦劳您的爱妃从臣下身上下去。”一个不留神,她就从自己主子怀里窜到他身上来。   皇帝挥挥金丝袖,宠溺地低笑,“小景子,朕的爱妃总是这么喜欢你。”   酸溜溜的味道,听起来倒真像他在成全一段旷世绝妙的不伦恋,李宸景嘴角抽搐,“臣下惶恐,劳烦陛下教会您的爱妃何为自重。”   “呵呵,有什么关系?朕都不介意她和你勾搭纠缠了,保证不会吃醋的。你也不要推脱迂腐,从了她吧。”   “……”要他堂堂七尺男儿从了一只母猫?   “小景子,有多少男人想把她捧在怀里好好疼惜,你知道吗?爱妃愿意赖在你胸口里蹭你,是对你的恩宠,你该骄傲才是。”   没错。   这只集三千宠爱在一身,无法无天的发情猫,对男人很挑剔……她喜欢的男人发缎如丝,霜色冷瞳,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点淡薄冷漠的气质,他得一冷脸气场绝对,一弯唇贵气昂扬,一眨眼长睫微颤,一移眸仪态万千,有成熟男人的稳重内敛,有少年郎君的玉凝肤脂,淡定的爷们眼,微微一笑又像女子豆蔻般光华韵射……   “听起来,不像在形容臣下,倒像是妖物转世。”   “爱妃眼高于顶嘛。”   “……”眼高于顶也别太过分。赖在他怀里也就罢了,对着他伸舌头是什么意思?都怀孕了还不肯安分守己?真想一袖拍去,直接让这祸国殃民的小孽畜飞进塘里喂鱼!   深吸一口气,拿出全身的修养,李宸景拎起那只春猫丢回她主子怀里,“人猫殊途,娘娘自重!陛下,到底单独宣臣有何指教,请速告知!”   “新晋院生名单朕已阅过,李首辅辛苦了。”   “然后?”   “然后……朕知道你想与朕单独的私下的心灵的好好沟通一下,是嘛?”   “……”一阵恶寒从对面袭来,李宸景眉眼稍动。   “来,来来,小景子,坐到朕身边来,你为朕做了那么多事情,朕想好好犒劳你。”   金丝线袖在李宸景眼前晃,晃得他一阵头疼,“不劳费心,臣下站这挺好。”   “这次又没有让你从东序府升迁进殿,你没有在心里偷偷怪朕吧?”见他不肯靠近自己,皇帝也不生气,笑颜如花。   “……还好。”   “就知道小景子没有那么小气,你是懂朕的,你我青梅竹马,本来小景子早该升迁进殿伴朕左右的,可这东序府又是朕的心血和筹码,朕怎能放心将首辅之位交由别人,朕的心里只相信小景子你一人。”   “……”这家伙的废话越来越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朱家公子就让你如此满意?犯得着在考场上就猴急地想将人家据为己有吗?朕与你也算两小无猜吧?怎得没见过你对男人有兴趣?”   “……派人监视我好玩吗?”就知道他没那么简单。新晋院生进府,如此重大的事情,疑心入他,又怎可能全权交给自己做主。   金丝袖抚弄着手里的爱妃,小景子果然知晓他派遣旁人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还不错。只是没想到小景子会出如此绝招试探朕,向小书生求爱,朕若是有派人监视你,就一定不会放过嘲弄你的机会,必会好好过问。你是这样想的吧?”   “臣下只是想让您放心。”   “放心?放心你不会和我抢女人?还是放心你从此后对女人都没了兴趣?倒是亏得小景子用心良苦了。”只是在做戏给他看而已,又何必玩得这么大。害他听到探子的回话惊了好一瞬,他那不苟言笑的李首辅,竟然向一个初出仕途的小书生求爱?   呵……呵呵,这是个适合发情的季节吗?难怪连他豢养的小母猫也忘记了矜持,在他的眼皮底下就不知从哪个小公猫那里偷回了一个野种。   守着后宫佳丽三千,也并非夜夜能有好睡啊。   “既然李首辅为东序府招新如此辛苦,又如此将朕放在心上,朕就奖励你吧。”   “……”   “东序府六部首辅李宸景听旨,念你为朕劳心劳力选秀纳贤,朕特赐你专属书童一枚,那个朱家的小书生,你很喜欢不是吗?今后你在东序府内起居坐寝,都由他伺候你。你看如何?”   “……”   “既是单独与朕心灵沟通,容朕多唠叨一句,”金丝线袖忽而收起戏谑的表情,进入帝王工作状态,正襟危坐,昂首傲视,“你莫忘记了,朕成立这六部院生会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你是朕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回帖里一片哀鸿遍野,哈哈哈哈,这篇文的确是某樱拖的旷日持久的文~~QAQ不过看在我依旧没有弃坑,在兢兢业业地码的份上,大家再陪着某樱码完它,因为这篇文框架实在超大,是我有史以来码过框架最大的QAQ所以……   8过陪伴也是一种幸福咩~~QAQ看到你们这些还没放弃的小妖精们,我只想说,还好,我也没放弃!!   今晚八点还有一更,加快搬动速度,争取让大家早日看到2!   第13章 第十二章   “如果我对一个人说了‘你是我的人’,那意味着什么?”   “你爱她。咨询费,50文。”   毛笔端敲敲桌上的小碗钵,朱八福头也没有抬,继续俯案疾书。   “若他是男人。我也是呢。”   “……”   朱八福一顿,眉心纠结,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一位华服公子身披金裘,手里抱着一只慵懒欠扁的猫咪,正朝她垂眸浅笑着,见她呆呆地抬起头来,薄唇轻轻弯启,“多日不见,猪小子可有想我?”   “嫖……嫖公子!”可不是那日领她进春风楼见花魁的富家公子嘛!   “嫖公子?”他黑眸眨眨。   “不,我的意思是,男人风流什么的,很好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姓朴?”他歪头淡然一笑。   “……”朴,朴公子?他还当真姓嫖?他赢了!   路边茶铺子,朱八福张罗着椅子让朴公子坐下身。   油渍渍的桌子没人收拾,几只喝过的茶碗稀散地放着,桌面还泛着七彩光芒,朴公子尴尬地挑了挑眉头,怀里冷艳高贵猫炸开了毛,满是嫌弃地朝着主人喵喵直叫,以示抗议----高雅如她,就连如厕的地方也未必有此处低速,怎能屈尊降贵坐在这里?   朱八福不懂猫颜猫语,好客地抬袖一扫桌面,宛如在自家般朝朴公子招呼,“您坐。小二,上壶茶!”   “好叻,最便宜的茶末子是吧?”小二手捧着茶碗,提溜着茶碗胡乱地啪啪砸在桌面上,茶壶一倾,淡黄的茶水一半流进茶碗,一半喷在桌上,还有几滴飞溅到猫咪的软毛上。   “喵喵喵喵……”   “嘘。乖些,莫闹。”   “咦?朴公子,你家猫崽子是不是也渴了?反正都决定请您喝茶了,不在乎多一碗,小二,再拿只碗来。”   “不用。她……”看着爱妃抬起一双无辜的大猫瞳,抖动着委屈的泪珠子,朝他哼唧撒娇,他顿时心疼不已,抬袖替她挡道,“她喝不惯这种茶水。”   “哦!说的也是,畜生什么的,随便喝点沟水就好了,哪有学人喝茶的道理,哈哈哈,是吧?”   “……”朴公子笑而不语,眼角黑烟腾腾。   杀气腾腾,朱八福却完全没有眼力劲,看不出猫宠在朴公子眼里的地位,仰头喝下一大口茶水,一擦嘴豪迈地探道,“您今日特来寻我,是否有事相商?”   “的确是有个不情之请。望猪小子看在你我共度春宵一夜的份上应承了我才好。”   “朴公子客气客气,那一夜若非你慷慨出手,助我见到您那位……柳小姐,我也不能那么顺利完成任务赚到银两,所以,你的事情我必须放在心上!”朱八福这厢虚以为蛇,心里的小算盘却是打得劈啪作响。瞧这嫖公子一身锦缎,必是身价不凡,若是能勾搭成功,以后手头也就不会那么紧了,“先别开口,让我猜猜朴公子你有何难言之隐。那日一别,朴公子必是又平添了许多少男的烦忧吧。”   “好说。这烦忧也不算是近日所有,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一顺猫毛,朴公子眼有深意,“我都认为他是我的人。哪知他那日竟然背着我……”   见他完全失了那日登楼嫖妓的风流倜傥,抱着只小猫崽子,露出一张害相思病患得患失的脸,朱八福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被朋友背弃,又无处排解,特来找她诉苦谈心的啊,那好办,她专业就是舒缓人心,排忧解难的感情顾问嘛。   “你当真对他,对宸景公子说了吗?‘你是我的人’这句话?”   朴公子点点头。   “那他的反应是?”占有欲什么的,乃情爱大忌啊!   “以后再敢同市井泼皮学下流话,就压我去跪拜列祖列宗。”   “噗!”看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来这禁断之情就够复杂了,再加上他们俩中间夹着个女人,天爷喂,这种两男一女还带循环式的三角恋,简直就是牛角尖里的死胡同,钻死也没个出路。   还连累了她这个无辜路过的新晋小考生,莫名其妙就被心情抑郁找不到发泄出口的考官大人以对女人失望为由,发出要跟她试试看的“潜规则秘令”。两位公子爷哟,麻烦赶紧地把心结解解,还她一个清白和似锦前程吧!麻利的!   “朴公子,小生斗胆多嘴一句,你还没弄清楚自己心思了吗?”   “何意?”   “就是宸景公子和柳小姐,在你心底究竟孰轻孰重?”他总不能霸占着俩,都说是他的人吧?三角关系什么的,总得有个人先想通才好办呐。   摸猫的手一顿,朴公子绕有兴趣地看向一脸担忧的朱八福,她似乎很进入他的故事和角色,就连板凳儿都挪近了自己几分,恨不能整个身子倾靠过来,替他排解苦闷。   “兄弟和女人啊……”朴公子淡淡远目。   “嗯,手足和衣服啊……”千古之谜啊!她也跟着远目。   远目事毕,他看了一眼她已喝下大半的茶碗,推开自己眼前未沾半滴的茶碗,撩袍起身,“我们去河边散散步吧?”   “耶?为什么?”思维跳跃太大了吧?   “氛围这种东西,会直接影响我谈心事的情绪。”   “……咦?”茶铺子的氛围不好么?不正是谈心事的最佳场所么?河边有什么好玩的?卷裤脚抓河蟹吗?   没有答话,朴公子将猫儿挂在肩膀上,径自绕道走到茶肆的后方,只见伙计抬着一大桶的水正往一旁的驿站马厩里送。   回身看了一眼付完铜版颠颠儿跟上来的朱八福,他特意探头上前,当着她的面问道,“敢问,桶里是什么水?”   “嗨!当然是这茶肆里最便宜的茶末子嘛!喂喂牲口什么的,最合适了!驿站的骏马们都爱喝咱家的茶水哦!”   “噗——”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朴公子,你,你在偷笑什么?”   “没有啊。”呵呵,沟水好喝吗?喝到肚子里的东西哪有那么简单呸出来的?谁让你羞辱我家爱妃呢!   河边柳树旁,勾起了朱八福的伤心往事,世间万物的联系何其美妙,前几日她便是在此失足落水,并开始了和丞相公子纠结的不解之缘,现下她又晃悠到此处开导他的好友——   夕阳斜下,贵公子头顶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在河边优雅地散步。   “朴公子,您有何心事,现下但说无妨。”赶紧的,麻利的!刚喝完沟水正抑郁呢!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一股浓郁的牲口味了,谁还有心情陪他溜猫!   “猪小子,帮我去东序府查件东西。”   “东序府?”他怎么知道她有参加东序府的考试?   “我不仅知道你去东序府考试,还知你想去青州为官,家住外城贫民巷,下有一弟,最近手头有点紧。”   纳……纳尼!?   朱八福戒备地皱紧了眉头,此人心思缜密,来头可怕,竟然调出了她全部的档案,莫非连她性别误差,家族底细也被发现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朴公子绽放笑颜,“因为我家有钱啊。”   我擦勒!该死的富二代!嫌来没事亵玩母猫也就罢了,竟然窥探他人隐私。   “猪小子不必如此慌张。我此番来意非常单纯,只拜托你上东序府帮我寻一样东西。事情办妥后……你懂的。”他阴阴一笑,磨磨指尖,抖出一身诱人的铜臭味。   眯眯眼,她清咳一声,推开他充满诱惑的指尖,“我还不知道能否考上呢!”她为了要留清白在人间,已经拒绝了考官的表白,世间哪有好事,得罪了考官还能考上功名?   “放心,我保证你肯定高中。”   “你又知道了?”   “因为我家有钱啊。”   “……”好欠扁的理由,社会就真的黑暗如斯了吗,“你要我找什么东西给你?”   “东序府内有个小朝廷,是当今皇上的幕后智囊团,他们虽然身无官职,却各个实权在握,胜却乌纱加身朝廷官员诸多,皇上宠幸他们至深,各赐他们印章一枚……”   “你要我去偷他们的随身印章?这种作奸犯科的事情,我八公子是绝不会妄为的!”偷皇帝大人心腹的印章?以为她头上长了几个脑袋呀?   “偷?”   “你不是说他们各有印章一枚,然后让我偷来给你,好让你以他们的名义做很多邪恶的事情吗?”   朴公子眨眨眼,摆摆手,一脸无辜状,“那个印章只是用来送人的礼物而已。”   “纳尼?礼……礼物?”   点头点头,“可以当做免死金牌用的小礼物而已。”   “免死金牌?那可是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偷得来!”   “猪小子,你的心思很邪恶啊,我何时要你去偷人家的东西了。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把这枚印章送给谁了。”   “……”   “你那种怀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这种事情干什么?”   “当今圣上最信赖的几名院生,将来大殿之上的皇权将臣们究竟情归何处,你不好奇吗?”   “你是说……”   “拿到他们所送的印章的人,不就是他们最在乎的人吗?”   对啊!那可是免死金牌呢,不留给自己反而转送给别人,那就说明那个人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为了他,可以全部豁出去的呐!   话虽如此,可是,斜眼……   “朴公子,恕小生直言,你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没解决,这会不会太八卦了?”   “小景子便是那六人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原来变着法子还是为了打听宸景公子的事情呐?   “所以,你是没有收到宸景公子的印章咯?”   “……”笑而不语,远目天边。   好苍凉的笑啊……知道宸景公子最在乎的另有其人,所以按捺不住心里小小的失落,打算花钱从她这个“爱情包打听”这里买消息是嘛?   看来只是打探个无伤大雅的八卦小道消息,既欺师灭祖也不违背人性,这种事她以前替人写情书收集素材时也没少干过,完全可以接受嘛,嗯嗯!   “事成之后,我可以领到多少银两?”   “开一张空头银票给你,如何?”   “空,空头银票?真的可以吗?”双眼放光。   朴公子头顶傻猫淡定一笑,“因为我家有钱啊。”   哦!同样的话放在不同时候听,效果果然不同,真是美妙的一句对白啊!   “我会替你张罗一个身份,对你探听机密很是有利。”   “什么身份?”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就乖乖听从安排,察言观色,好好替我把事情办好,事成之后……呵呵,你懂的!”   “成交了!”不就是几条八卦绯闻嘛,竟然如此值钱!值了值了!   “那么,我们合作愉快,猪小子。来,击掌为盟。”   说罢,朴公子朝她伸出手来,“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在夕阳河边响起,惊起乌鸦无数“呱呱”飞舞。   没过几日,城门放榜,朱八福果然名列其中,成为东序府新晋院生。   她竟然没有被丞相公子给河蟹掉,这个世界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朴公子那句“因为我家有钱啊”真是比圣旨还好用!朱八福觉得自己逮到冤大头了,富家公子果然生活空虚,没有精神寄托,竟然在意起未来朝臣们的感情八卦。   不过,刚好,让她白捡了个大便宜,不仅顺利进府读书,还有额外的银子可以捞!   小九啊!夸奖她吧,夸奖她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一夫儿妻,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放肆地夸奖她就好了呀!   哈哈哈哈哈!   “考上了?”看着朱八福得得瑟瑟拿回来的录取通知书,朱小九小朋友淡定依旧,“应该的。”   ……就这么三个字吗?什么叫应该的?做为弟弟什么的,难道就不应该为辛苦养家,压力很大的姐姐鼓鼓劲,打打气吗?   “明天开始和我一起去书院上课,记得要装作不认识我。不要给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虾米?说她惹麻烦,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伴读书童而已,凭什么对新晋院生这么嚣张呐!   “我先去沐浴更衣,晚上煮点好吃的给你吃。”朱小九说着脱下外衣,解开素色中衣,正要撩开帘布进房沐浴,一道刺眼的精光正打在朱八福的眼睛上——   只见一枚琥珀色小小的印章正挂在朱小九纤细白嫩的脖子上……   “等,等一下!小九!你站住!”   “怎么了?”朱小九不解地转身。   “你脖子上的印章……”小小的盘龙印头,上好的琥珀材质,最重要的是印面上雕刻着深红色“户”字……这,这这这不正是朴公子说的,那几个朝廷幕后黑手——什么皇帝智囊团,什么东序府六部统府,什么未来的朝廷要员要送给他们老婆小妾情人的定情信物——六部印章吗?   他们是纯爷们吧?应该喜欢成熟的女性吧?那为什么户部印章会在小九的身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纠结崩溃抓狂中……   “小九!这东西是哪里捡来的?”   朱小九皱皱眉,拽回姐姐手里的小印章,重新贴放在胸口,“什么捡来的,这个是别人送给我的。”   纳!纳尼!?断袖?恋童?   小九是朱家唯一的命脉,命根子,香火,种马,怎么能去当别人的老婆小妾情人呀呀呀呀!!   当姐姐的不允许,绝不允许呀!   雅蠛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来晚了,迟了一个小时的约定更新,我的锅背好了~~   好多小妖精似乎都以为我已经消失了,哈哈哈,看到我大活人那么惊奇嘛~~人家一直蹦蹦跳跳地活着呢~   第14章 第十三章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天眷6年吏部直属学府东序府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两排对联从天而降——上联写着:铁砚磨穿,五百白丁争羞耻。下联对道,寒胆刺破,三千浪里占鳌头。   众新晋院生头顶烈日,手捧新发到手的学院制服,谦逊地弯腰低眼听报告。   院长是个雅男子,发髻勉勉强强地插在“有毛不算秃”的尖脑袋上,小风一吹还摇摇欲坠。他端着茶水,手掌抹抹黑白交杂的胡须,一晃脑袋顷刻间口沫横飞,几点雪花白沫还沾在胡须上,看得朱八福好生郁闷。   “我们这个……咳,东序府,啊,东序府,我们东序府呢,它是隶属于朝廷吏部的……”   得!一句话讲完,三分之二点九五都是废话。   “我们这个东序府呢,它呢,它啊,它是在伟大的,尊贵无上的,万寿无疆的,王朝唯一一颗璀璨闪耀的星星的带领和爱护下才能走到今日的!所以!我们东序府所有的院生,啊,换句话说,也就是你们,尔等,众位未来的栋梁,对!说的就是你们,你们知道自己是谁嘛?啊?”   是要闹那样?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站下面听你废话两柱香时间,就这点智商廷栋梁?头发都没几根了,怎得还敢将自己的秀发长期暴露在危险的空气中?快点结束啊啊啊啊!   听不见朱八福嘴里的碎碎念,院长慷慨依旧地陈述,“你们啊!都是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才!天子的门生!身为天子门生,是你们的荣耀!光彩!是万岁恩赐的无上的恩宠,所以,东序府内戒律严明,此乃□□皇帝的遗训,下面,就由我——东序府的院生大人,为大家介绍我们东序府长达百年的森严戒律!”   纳尼?不会刚刚才进入正题吧?   “咳!那么……第一条,忠君爱国,君臣纲常,君者,万圣之尊也,臣者,辅以仁道也……万岁乃尔等尽忠之人,自古忠孝节义乃君子常礼也……”   “陛下没到?他又死到何地去了?”一道凉薄的声音带着冷意从讲台下侧打断院长大人正口若悬河的“□□戒律”。   “……君臣之礼……百年戒律……”院长的声音渐渐弱小中……   “回去告诉陛下,不出席院生迎新之事,臣下记着了!明日□□庙牌前见,让他给我跪好了!”   “君……臣……”院长的声音颤抖连连……   “连通他的爱妃一同问责!跪罚一炷香!”   谆谆教诲宛如靡靡之音还在继续,一道清影疾步闪过一众院生面前。   一袭缎锦绸纱,腰坠软玉,李宸景细眉凝眸皆是一动,清冷的眼扫向台上颤着双腿,眨着迷茫小眼的院长大人。   是否该接下去讲他的“君臣之礼”这是个问题呐,毕竟他的“君”明天就要带着爱妃一同罚跪了,若是忠君的话,他应该立刻义无反顾地举起镇在院府内的尚方宝剑,砍了眼前这个凛冽卓然的首辅公子吧?   身为人臣,竟敢如此欺负他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帝君陛下,竟敢让□□最璀璨闪烁的星星罚跪太庙?竟敢连君主的爱妃都不放过!太残忍卑鄙没有公德心了!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伦常,有没有朝纲礼法!最重要的是,他的忠君爱国条款还没有讲完,他李首辅已经把他敬爱的主子按在地上罚跪了,现在他还搞个毛啊啊啊啊啊?   尚方宝剑,尚方宝剑!砍了他,你死我活算了!   “院长大人。”抿唇,李宸景有礼地抬手作揖,抬首却见院长大人纠结百变的脸忽得豁然开朗——   “咦?啊?哎呀呀!李首辅,您终于来了,老朽正等着您呢,快上来上来,您也跟大家啊,说两句,说两句心里话什么的!您可是咱们东序府院生会的六部首府哦!快上来吧!我们都想听您的训话呀,哈哈哈,把您平日对圣上进献的忠言谏言跟新院生们说说吧?”   “不必。对陛下说的话,对正常人无用。”   “……”言下之意,他们要用终生伺候效忠的君主大人是有多不正常啊,“那那您不想说,那老朽也就不勉强了,那老朽我继,继续说?”   “……”李宸景不动,只是直视他。   “李,李首辅,您……您不要这样看着老朽嘛,这样看得人心里怪难受……”李首辅的桃花媚眼就算盯着男人看,还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莫非您……还有别的何指教?不不,是吩咐,您有何吩咐,需要我立刻差人去帮您办。”   “是院长大人您有需要。”   “我?”   “尚方宝剑。”   “……”   “您刚刚嚷着要尚方宝剑砍人,敢问可需学生替您取来?”   “咣当”   院长大人猛虎落地式扑到……半刻后,晕厥,移交校医处。   院长发言正式结束!   院生席中传来如雷的掌声——终于解脱了!难为丞相公子路见不平,拔剑相助!   朱八福敷衍地附和着周遭的掌声,挑起眉头打量对掌声置若罔闻,甩袖离去的李宸景——早听说东序府内有个由六部统府组成的院生会势力颇大,六位统府皆由皇上钦点,宛如府内的小朝廷。没想到连院长都要仰人鼻息。这么看来,院长没有院生会的首辅大,那院生会根本已然是学府内的最高权力机构嘛!难怪那户部统府如此胆大妄为,敢用那狗屁神马的印章骚扰她家亲弟弟!   还好朴公子找的是她来打听那六部统府的八卦消息,若是被其他人等知道小九和那种大叔有什么关系,那小九的一辈子不就给毁了!   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那牲口到底何许人也,说不定还可以顺藤摸瓜查出剩余五枚印章的下落。   听在东序府内当书童的小九说过,东序府东院的内厢有处别院,是六位统府平日当做书房的别居。四方中厅,六座木楼各自通向六处雅楼阁间。   吏,户,礼,兵,刑,工。   可是……朱八福皱着眉打量着六间长得一个模样的雅楼阁间,这要怎么分别哪间是户部统府的书房呢?   有的门檐处悬挂着润玉一对,有的门闩上插着牡丹数朵,那边的屋脊门口吊着利剑两把,唔,怎么还有挂着俩水泥木桶的……啊!那边房梁上挂着两把算盘,这必是户部统府的书房了吧?   蹑手蹑脚靠向那挂着算盘的门边,朱八福顺着虚掩的门缝就往里处张望,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正手捧一只玉白的花瓶,手拣几只娇艳的牡丹轻轻地插入瓶底……   女……女人?!   这书院竟有女人?方才院长大人在众生面前嚷嚷的百年戒律是怎么说的来着!   东序府内戒律森严,就算是院生的家眷女眷也统统恕不接待,说白了,这就是一座阳气十足的和尚庙啊!户部统府那个老禽兽,不仅祸害幼童,还在东序府私藏女人?   房内插花的素手一顿,一朵牡丹在手心翻转,花枝朝外宛如利器飞射过来,“啪”得插在门框边。   朱八福紧张地倒抽一口凉气,捂起嘴巴转身就奔逃下木楼梯,暗处却冷不丁地伸出一只银烟杆,在她脚边轻轻一勾,她冷不丁被勾住脚,顿时整个人从木梯上飞扑出去,噼里啪啦地滚下了楼。   “哎呀呀!雅蠛蝶!!救命呀——砰、啪、咚!”   这一跤摔得既惨烈又给力,朱八福四仰八叉,鼻青脸肿地躺在地板上,哼唧哼唧半天没爬起来,她撑着腰杆咧着嘴,眨眨眼看向站在高处抽着烟杆的男人。   “爷当是何人如此狗胆包天,敢擅闯东序府六部禁地。原来是你这猪八戒!”   嗯?这熟悉又刺耳的声音,满身的烟草味,还有动不动叫她猪八戒的坏习惯——   龙,龙大公子?!   他是要闹哪样?为何阴魂不散纠缠于她?莫非她的美色就如此让他动心,那日不停追着她要向她提亲,被她拒绝后就恼羞成怒,今日追到这里来坏她好事吗?   黑靴步步朝她逼近,她摔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在地上爬爬,完全不能阻止他邪气逼人地靠近自己。   “你……你不要过来!”女子清白神马的,贞洁名声神马的,她还是懂的,若是他想硬来,她就咬舌自尽给他看。   “哼。”龙大公子讥笑一声,已站在她跟前蹲下了身,与她双眼平视,嘴唇勾笑,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小贱骨头!拿了我的银两,没给我办好事,还敢晃荡到大爷我面前,你是来找死的吗?嗯?”   “我……我怎么没有办好事,我有把情书送给丞相公子了!亲自亲手亲……”   “亲什么?”他忽得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拉进了自己几分。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你坏我清白的话,我就咬舌自尽给你看,给你看,给你看呀!”亲什么也不能亲/嘴,别再把嘴巴凑过来了!太近了啦!   “多日不见,你还是如此娘娘腔。就你这德性凭什么跟本大爷抢女人?”   “纳,纳尼?抢女人?”是不是哪个环节搞错了“对啊!大爷我正式告诉你,我看上你家女人了!就是你要娶过门的那个,大爷我不准你娶她,因为……她会是我的!”   “……”很好,这家伙完全没有认出她来,还把她当情敌……   “哼哼哼,你一定很好奇我是在哪里碰见她的吧?不妨告诉你,她收了我的定情物。我俩已经……”他邪魅地一笑,仿佛连眼神都透出对她的怜悯和同情,“私定终生了哦。”哈哈哈,胸闷吧,心痛吧,嫉妒痛恨他吧,来吧来吧!   “哦,啊。是嘛?那很好啊。加油!”啐,笑得那么如魔似幻,妖风邪魅,还以为是多有杀伤力的事哩。   拍拍屁股灰,朱八福丝毫没有为情所困的意思,撑着腰杆子站起身,拐着腿就要走人。   “你……”似乎完全不能接受她云淡风轻地从自己面前飘走,龙阳睁大了眼,抽了抽粗气,“小贱骨头,你给我回来!你是听不懂大爷我在说什么嘛!我说我已经和你女人……”   “我知道私定终生是什么意思。哎呀,随便啦!你们开心就好。”   “你……你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啊!”   “喂,龙大爷,你勾/引别人的女人,然后骂他没有羞耻心,这样好吗?”她不耐烦地翻白眼。   “我是感觉很羞耻啊!可这是大爷我风姿卓雅,器宇轩昂的无奈,就是有许多女人像小飞蛾般对我趋之若鹜,飞蛾扑火,男人出来混就没在怕的。怎样?”   “……公孔雀开屏,那就是发QING期到了。”   “你嘀咕什么?”   “呃,我的意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神马的就是恋爱的阻碍,不要顾及我的感受,你加油。我先走一步,改日有幸,喝你喜酒。”好兄弟似得拍拍他的肩膀,她拐着脚就要溜。   “你这贱骨头,她真是看错你了!竟然把自己定亲的女人拱手让人?你到底有没有丝毫男人尊严和气概?”   “嗯?我要那种东西来干嘛?”她要是有了才吓人吧?   “你!”翻了一个大白眼,龙阳深吸了口气,操起烟杆勾住她的衣领 “好。既然你不需要男子尊严和气概。那龙大爷就帮你把小香菇留下来好了。”   “小,小香菇?”看他邪恶的眼神,应该不是指单纯地用酱油炒炒很好吃的小香菇吧?难道是……视线向下移到那个部位,不……不会那么邪恶吧?   见她终于开始害怕,浑身颤抖,龙阳心满意足会心一笑,屈指活动活动指节手骨,“敢擅闯我六部禁地,下场就是——”   手指骨节嗑啦作响,一只手刀在她衣袍双腿处恶狠狠地一摆。   “宫/刑!”   “什,什么!?宫/刑?这也太残忍了吧?不,不能割呀!”她急忙捂住重点部位。   “反正你不需要那种东西,不是吗?”   “那也不能割呀!”重点是……她根本没有的东西,她要上哪里去找一个给他割啦!   “哼!那可由不得你了!来人!给我架住他,宫/刑伺候擅闯禁地的小贱骨头!”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想问大家的内容都被吞掉了,这章反复解锁好多遍,修改了一个小时QAQ还被反复吞掉留言,完全不知道BUG在哪里,某樱只好一段一段的发,最终锁定了几段可能出BUG的地方,嚯,你们猜猜究竟是哪个字眼那么大威力,把章节都禁掉了~~   第15章 第十四章   露天中厅,一柄寒光剑插在长木椅上,铮铮发亮……   “壮士,大爷,你放过我吧!又何必为了小人做这么没有内涵的事呢?我知道错了,可是我又没有错,你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就,就当是……帮你未来儿子积点德,不要图造杀孽,要不然将来生个儿子少了个什么部件的悲剧,搞不好会因为小人的诅咒而发生的哟!”   “给我脱下来。”   “不,不要这样嘛,有话好说嘛!你看你的寒光剑,这么英俊潇洒邪魅狂狷,你要用它割小人脏兮兮的那里,它不会开心的,对不对?大爷,你你就不要再靠过来了,士可杀不可辱,你再过来我真的会死给你看的!”   “是你自己脱,还是大爷我帮你脱?”   “……救命呐!杀人啦!光天化日劫杀良家妇男啦!!房顶上路过的仁义大侠,英雄豪杰神马的,不要错过成名的机会,下来救人呀!”   “……看来,你是要大爷我帮你了!行。就劳我亲自动手替你扒个干净了!”   “咻”得拔出插在离某人两腿间不远的长剑,剑柄立于掌心,手腕灵转,剑气流着寒光在空中翻腾转体360度,绕在朱八福腰间横劈竖刺,几招下来,朱八福吓傻了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裤腰带变成破布碎絮稀里哗啦从腰间飘向远方……   冷风吹过,裤头一松,“嗖”得往下掉去……   “要死了!”双手拽住差点没保住的大裤衩子,朱八福面红耳赤,大气喘不停。这回子她才意识到,这龙大爷是要跟她来真的,他是真的打算把她扒了,然后用他手里的寒光剑,咔嚓了她的……   “哼!”龙阳将剑在唇边一横,轻佻邪气地伸舌轻舔剑刃,“接下来……就是裤头!”   “你竟然舔用来割那个啥的剑……你,你是不是妖怪啊!?救命啊!魔教妖精,变态邪魔啊,大侠什么的没有用了,哪位路过的神仙姐姐下来帮忙收个妖啊啊啊啊!专吸人精血的妖怪在此呀!”   你才吸人精血,你全家都吸人精血!龙阳头顶青筋微爆,这小贱骨头的发散性思维真不能小觑,再嚷嚷下去,他还不得被各路统府笑死才怪!   “给我找块破布塞住他的嘴。啐!太麻烦了,你们让开。”他推开一直按住某贱骨头手脚的手下,抬袖撕开自己的衣料。   “你,你要干什么!我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不要逼我看!”   “你……给我闭嘴!”   衣襟“嘶”声撕裂,男人厚实精瘦的胸膛赫然在她眼睫起伏翩翩,明目张胆地朝她贴近。   她羞涩地转开头去不肯看向他,哪知他大掌一扳,捧住她的脑袋拉向自己。   一枚盘龙玛瑙红的印章吊坠垂在胸口,红色的“兵”字在她眼前摇摇晃晃。   原来——他是东序府的兵部统府,怎么他的印章还挂在自己胸口,未有送人?以他乱花丛中过的性子看来,他应该要多打几百个印章才方便派发吧?   是不是真货啊?   想到此间,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他的胸口。   只是指尖轻触,手就被龙阳警戒地一把挥开。   有股不知名的热感从她的指尖窜出,钻进了他心口,触雷般的针扎,这种男人的反应骚动和触感——以他多年的阅人经验,分明是只有女人才能撩拨起的!这个臭小子……   “你这家伙敢摸我?”   摸他?   “不,不是,我只是想看看……”那印章是不是她要找的——他应该用来送给心上人的那一只。   “啐——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丢脸的男人啊?嗯?为了息事宁人,未婚妻可以拱手让人,为了赚钱,可以给男人送情书,现在为了保命,所以想对大爷我投怀送抱是嘛?别以为你长得一张小白脸,说话娘娘腔一样我就能把你当女人。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干嘛突然恼羞成怒说那么难听的话,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胸口吗?那还不是他自己要衣服剥掉,才让她有机可趁的!什么又是恶心,又是丢脸的。   可还没来得及还嘴,一团破布就顺势塞进她的嘴巴里,她整个人猛地被按趴在椅子上。   “放心吧,我手脚利落着呢。手起刀落,很快的就让你如愿以偿!”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我才没有想什么如愿以偿呢!   “什么?你说,早就不想当男人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臭男人!   眼看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裤头,朱八福急得眼泪直飙,要是被他当众脱了裤子,让野男人看到自己光着屁股到处跑,她就直接遁入空门去当尼姑,立志杀光天下的孔雀男!   嘴巴被封,现在连呼救都不能了!管他是大侠还是神仙,就算是个猪八戒立刻现身救她,她都以身相许啦!   “龙大人,你要对我的贴身书童行凶之事,可否同在下知会一声。”   淡淡的清音自背后传来,龙阳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嘴唇不爽地一瞥,捏住唔唔出声的朱八福的脸颊甩了甩。   被塞住布条的嘴顿时口水飞流,表情痛苦不已,他哼笑一声,指着丑态百出的家伙,对来人挑眉道,“贴身书童?这个家伙?李大人,你不是在同龙某我说笑话吧?”   “龙大人,你该知晓,我从没兴趣同你开玩笑。因为——笑点不对。”   言下之意,现在正在傻笑的他笑点很低就是了!   “哼!既然道不同不相为盟,那么这家伙李首辅你打算如何处理呢?我龙某身为兵部统府,负责的是整个东序府的安全和规矩,可是你的‘贴身书童’他趴在小余的书房前窥视!”   李宸景眼眸稍动,看向一边被架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某人,“你,窥视户部统府?”   “唔?”被塞着布条的某人,忙不迭地摇头,拒绝承认自己方才的罪行。   “呵,他不承认了。小景,你那贴心小书童就是趴在这边的窗台上,看到我后就吓得逃跑了。”   雅楼阁间上传来一阵轻柔的嗓音,朱八福急忙仰头看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正手撑下巴,倚着栅栏朝下方正厅看来,她身着牡丹雅香绣线长袍,粉唇勾笑,长睫媚瞳,一颦一笑宛如牡丹绽放花枝招展。   可这一颦一笑皆美艳的女子正在作证要弄死她呀!真是最毒妇人心!自己身为女子竟然大喇喇地站在东序府内有凭毛来陷害她!同是天涯沦落人,乱说实话害死人呀!   “小景,你的贴心小书童真可爱,他在朝我抛媚眼呢。”   她哪有抛媚眼,她的眼神分明很犀利,而且是在骂她多嘴,碎嘴好不好!瞪瞪瞪……唔……李宸景在瞪她了……咦!?为什么他的眼神和她如出一辙——碎嘴,闭嘴!   ……她嘴巴都被封了,拿什么去多嘴啊!   “这小童第一日进府,还不晓规矩。回头我自会好生□□。”   调,□□?李宸景要□□她?不会是因为考试那天她拒绝和他那什么,他就处心积虑把她调入自己身边,好方便他公报私仇吧?   那她不是——前门拒狼,后门引虎?才从龙大公子手掌里溜出,又掉进李宸景的大陷阱里?   “一句不知晓规矩就能把罪责都免了?李首辅,你会不会太过宽以待己了?未免李首辅你对自己人下不去手,不如还是把娘娘腔交由龙某替你代为管教!”好容易抓到李宸景的小辫子,想让他龙阳那么快放手,可没那么容易。   李宸景面色如常,只轻描淡写地一瞥龙阳,“不必。我的人不劳龙大人费心。”   “那我来帮小景费心如何?条件是——小景和我约会一次。”   抬眼轻描淡写地看向楼台处,李宸景不紧不慢地迈步走到被按在长椅上的朱八福跟前,撩袍蹲下身,一瞬不眨地盯向她,“不必。从今日起,他是我的人,我自行□□便可。”   我的人我的人我的人我的人我的人……以下回音无限多……   宸景公子,你是上哪里学来这下流话的……想和朴公子一起去罚跪吗?   “不要乱动,你裤子要掉了。”他警告她……   “唔!唔唔唔!”   “我可不帮男人穿裤子。”   “……”   “还能走吗?”他又问。   “唔唔唔!唔唔唔!”   “我不抱男人。”   “……”谁让你抱我了!   “拽紧你的裤子,跟我来。”   语毕,李宸景两指拎起某人的后衣领,冷漠转身踱向自己的吏部书房。   “哥!你怎么看。”龙阳看了一眼关上的吏部房门,朝向二楼还手拿一株牡丹亵玩的家伙瞥去,“姓李的什么时候多了个贴身书童?我怎么不知道?该不会是眶我吧?”   “没有哦。君上跟我说,要送小景一份特别的礼物,我看这份大礼是够特别的。”   “圣上赐的书童?”   “是哦。特别的恩赐。你差点把君上恩赐的‘小鸟’给砍掉了。”   “啐!什么特别恩赐,咱们怎么没有!?圣上偏心李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只有姓李的有贴身书童?咱们龙家到底哪点不如他们李家了?”   “这个啊……大概因为小景有一种让人爱不释手的魔力吧。”龙昂轻笑。   “……哥……老娘让我警告你,随便什么女人都好,她不会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家族身份,但是——不许玩断袖!”   “小阳放心,我不会让龙家蒙羞的。我,必是攻君!”   “你听错重点了!”   “说不定将来小阳也会觉得小男生其实也不错哦。”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他“龙阳”这大好的名字吗?   “你那个‘也’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   “谁跟你呵呵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д?)b……锁得我现在改得痛不欲生   第16章 第十五章   贴身书童?!   嫖、、公子给她安排得所谓很方便她探听八卦的身份竟然是——李宸景的贴身书童?!   他是脑子常年被踩于猫崽爪下,还是春分楼逛太多,满脑子莺莺燕燕,所以踩痴呆了哦?叫她服侍他在东序府的衣食起居?有没有搞错,身边绑了一双眼睛,她还要怎么完成她探听八卦的使命啊?   最重要的是——   “公子,可否借条裤腰带一用。”   “……”   “多谢。”   “……”   “可否闭目转身,非礼勿视?”   “……”   “多谢。”   看吧!四目相对,两处无言,大眼瞪小眼……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勉强在一起根本没有幸福可言嘛!   找嫖公子投诉吧,她必须要换份差事才行!门房,食堂,茅房,就是把她换到户部统府那个老色、、痞的底下做事都可以,至少,她还可以看住那个老色、、痞不对她家弟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晚上有空吗?”   系裤腰带的手一顿,她回头,“咦?啊?公子,你在跟我说话?”   “……”   ……不是你还有谁……唔……她为何要读懂他的表情。   可是——“晚上有空吗”这种话,由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好吗?   “晚上当然没有空,小生小生——小生也不是没有女人缘的!夜生活什么的,对男子汉大丈夫而言,那是不可或缺的!”   “那便取消吧。”   “呼——”松口气,两个大男人晚上相约出门,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在东序府做人了。   “取消你今晚的春宵之约。随我回府。”   纳!纳尼!?随随便便就把别人的千金春宵给取消了?还要随他回府?做毛啊?随他回府做毛啊?   “容我多嘴一句,您要带小生回府是——”   “见我爹。”   “……”   岂可修!?大晚上带个男人回去见自己亲爹,他有考虑过他爹的心情吗?当真是坑爹呢?不把自己亲爹给气闷过去口吐白沫誓不罢休啊?   “告诉他,我们俩的关系。”   “……我们俩有关系么?”她怎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生//关//系//了?   他瞥她一眼,“在一起的关系。”   “……纳尼?!”要她跟当朝丞相笑嘻嘻地说,您好,小生现下正跟您家公子在一起,特来拜访岳父?!不如叫她自插双目,当场吐血算了!   “这个……小生我身份卑微,公子亲父贵为丞相,贸然前去拜访恐多有不便,依小生看来,咱们还是下次挑个良辰吉日,再由公子代为引见,您看意下如何?”当她是猪头二百五吗?勾//引丞相公子,跟当今丞相作对?   “偷溜进六部禁地,偷窥户部书房,按例可驱逐出府,永不录用。”   “……”牲口的!卑鄙!竟然刺他软肋,威胁她……   “随我回府,或者你明日卷铺盖滚离东序府。请便。”   “……”   “忘了说,入府不足月就被驱离,浪费了朝廷对贤才的粮饷,按例罚银三十两,赋税加倍。”   “……”一文钱都还没捞着,要她倒吐出三十两?当她是冤大头呐?呸,最起码也要熬到把报名费给赚回来再说,“公子,您真当小生是忘恩负义之徒吗?啊哈哈哈,您真是错看小生了,您对小生有护‘鸟’之恩,您拯救小生时那华丽的身影,简直闪瞎了小生的狗眼!小生定当为了公子舍生取义!”   “……”李宸景不自在地视线下移,看向某人的“鸟”,翻白眼。   “不就是告诉您亲爹说咱们在一起吗?说吧!我们要怎么去坑您爹?是深情对望,娇羞不语,还是十指相扣,您选,小生什么都依您,小生一生最敬仰崇拜仰慕的就是公子这样的男人,您简直男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硬汉,男人中的大丈夫!能服侍公子您,是小生我三生有幸,四世造福,五世吃斋换来的,所以……拜托,千万不要赶小生走!小生一定不负众望,把您爹气闷过去!我还可以抱着您的裤管再哭诉一次,您看需要吗?”   “……”   夜幕深垂,朗月高悬,银色的冷光抚过圣上御笔亲赐的“丞相府”三字额匾,两头石狮气派坐定府门左右,狮爪豪迈地匍压玉球。   府门外,轿走马嘘扬起一片送客的忙碌,而府门内的丞相书房,却是一片静谧,书案上摊着一副未写完的“寿”字,提笔者劲勾弯连,一气呵成。   “丞相大人,您在大寿之日召蓉蓉前来,却不是让蓉蓉在您寿宴谈琴上助兴,不会只是想要蓉蓉看您提笔练字吧?”   大字已毕,小题未完,换了只细毫,黑袖继续不停在宣纸上漂亮地下笔。   “丞相大人若是无事,小女子先行告退。邀蓉蓉前来的银两,也不会奉还。”柳蓉蓉从椅子起身,转身抱起随身的古筝提步就要走。   “小侄女请留步。”题下最后一笔,搁下细毫,黑袖溜下书案,当今丞相李襄凡开口叫住了春分楼的第一花魁。   一声“小侄女”让柳蓉蓉脚下步顿住,完好娇嫩的妆容轻轻回转,细眉媚瞳斜向身后。   “丞相大人,您折煞小女了。蓉蓉承受不起。家父虽曾与丞相大人同窗之谊,可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轻轻一福身,她客气地回应。   “可你终究还是叫过我一声李伯伯。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流落青楼。”厚茧的手掌相互摩擦一记,李襄凡抬眼看向门口昔日的小侄女,“这样吧,柳姑娘。我立刻叫账房点数银两替你赎身,送你去江南安顿,你看可好?”   柳蓉蓉收紧手里的琴座,“……丞相大人何故对蓉蓉如此上心?又是替蓉蓉赎身,又是送去江南。你我非亲非故,大人无须担心蓉蓉会抹黑了丞相府的名声。当年父亲与您同殿为臣,可今非昔比,蓉蓉会流落妓籍,只道是柳家命数不好,爹爹为官不仁,当年您主审爹爹贪腐受贿一案已是多有留情,丞相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并非是怕柳姑娘抹黑了丞相府,我只怕逆子不懂事,前去搅扰你的清净,故才有此安排。”黑袖抚过寿字,轻轻弹去宣纸面上的落毫,李襄凡毫不避讳地吐实,却把事情粉饰得极其周到,几乎快要听不出看扁人的刺音,“逆子心性单纯,不知世事,他不懂有些不干净的地方是他身为东序首辅不该去的,有些另有所图之人是他身为东序首辅不该碰的。”   “丞相大人说的不干净的地方——是指春分楼,而那另有所图的人,想必便是指蓉蓉我吧?”柳蓉蓉弯眉凝皱,眼波流转出细碎的精光。   “柳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如此倒是劳烦丞相大人顾及蓉蓉颜面,没有当众斥责蓉蓉风尘肮脏了。”柳蓉蓉冷笑,她就知道这保守古板的老狐狸竟破天荒地下拜帖到春分楼邀她弹奏庆生,定不会有好事,庆生宴上把她晾在一边,既不让她弹奏也不让她入座,只让她默默忍受周遭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想提醒她认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已不是大臣千金,只是个任人召之即来的风尘女子对吧?哼……   “既是柳姑娘心如明镜,那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要多少银两才能与我逆子断了联系?”   “丞相大人如此反对蓉蓉与令公子来往,不会是因为……蓉蓉耽误了公子的课业吧?”敢看不起她,她就偏偏不要他好过!   李宸景数度滞留东序府,被皇上排挤在升迁进殿的名单里,久而久之,朝廷已是议论纷纷,都在揣测这其中玄机,李家是否已不得皇帝欢心,这丞相之位是否也该易主。算算时日,这位丞相大人也是该坐不住,心不稳了。   但——管她什么事?她的确是任人召之即来的京城粉楼小花魁,可她偏偏就要向这位丞相大人证明,他的儿子比她还不成气候,甘心任她这被人看不起的小花魁召之即来,呵之即去!   “丞相大人,恕蓉蓉难以从命,因为……蓉蓉舍不得离开宸景呢。”巧言倩笑,媚骨天成,她抱起琴座正要翩然离去,却被几名破门而入的护院拦住了去路,她回头怒目而瞪。   “丞相大人,您这是何意?”   “柳姑娘不听规劝,那我这个李伯伯也只能招呼不周了。来人。带柳姑娘下去。”   软的不行便用强的,莫非想直接杀她灭口不成?好他个当今丞相李襄凡。   “丞相大人,小女子卖的是自己的笑和手艺,天下皆恩客,不伦是纨绔贵族,还是王孙公子,只要愿意千金买蓉蓉一笑,蓉蓉就没道理因为他是谁家公子就把他拒在门外。打开大门做生意,令公子愿意赏蓉蓉个薄面,买蓉蓉的笑,男欢女爱,合情合理,你情我愿。您要抓我,就告诉蓉蓉哪里有违反王法之处?”   “柳姑娘,你要合情合理是吗?那位朴公子便是我的情理。”   “……”   “和我那逆子纠缠不值一提,但——以你今日的下贱身份和那位朴公子扯上关系,哪怕只是一丝一毫,本相也可以‘狐媚帝君,累及龙体’为由,上请朝廷摘了你的脑袋!”   “你敢!他才不会准许你对我……”   “柳姑娘若想探探李某在朝廷里,在帝君心中的分量,大可试试!”截断她的话,李丞相随即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两章被锁的好容易打开了,QAQ为了弥补,今天双更~~~然后今天估计一天都要在车上度过,所以只能消失了,明天继续更新,话说柳蓉蓉一出现总是戏满满~~   第17章 第十六章   柳蓉蓉深吸一气,像被掐住了软肋,颤着唇瓣不敢再开口。这书房四周陈列摆满的是各种来自宫中的恩赐——百年老参,千年灵芝,祝寿玉如意,以及圣上御笔亲书的祝寿松柏图,无一不在招式着这位丞相大人尊贵特殊的身份——他不仅仅是两朝丞相,更是以先皇膝下无子,兄终弟及之名,亲自从众多先皇亲弟的小世子中选择了当今圣上继承皇位,并辅佐当今圣上顺利登基的第一权臣,他等同恩赐了圣上龙椅和皇位,分量可见一斑,怎是她能比拟的……   “柳姑娘,现在可有想清楚?何时才肯不做纠缠,远离我儿?”   “……”   “没关系,想不通就慢慢想。来人。请柳姑娘下去休息。”   “是,老爷!”护院低首受命,二话不说地拦住柳蓉蓉,蛮横地夺过她手里的琴座,没好气地将她往书房门边推。   “走走走!快着点!磨磨唧唧什么!”   “别碰我的琴座!它岂是你们这些粗人能随便乱碰的!”   “臭美些什么!不就是个穿着花花绸子,弹弹小曲调子,长得还算能看的女人嘛!画得像个狐狸精似的,还敢耽误我家少公子的仕途!”   “你!”   “瞪什么!哟呵!不服气啊?若不是老爷心存仁厚,依着咱们府上少公子护援会的规矩,早将你拖去地沟做掉了!这几日,你就待在柴房里偷着乐吧,等咱们护援会会长大人从京外办差回来,哼哼哼!他会好好料理你的。”护院边推边拽,恨不得一脚将她踢进柴房。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挥甩水袖,柳蓉蓉忿忿地跨门而出,脚尖才点地,迎头就撞上一堵散出丝缕清香的胸膛,那丝熟悉的幽香让她瞬得扬起樱唇,弯出得意的弧度,身后传来催促声,柳蓉蓉也不说话,一脸盈盈愁容抬头看着面前来人,任由那些粗人对蛮横地又推又拉。   “喂喂!你怎么停下不动了!警告你不要耍花样……少,少公子!?”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护院突然泄了气,拉拉扯扯的手瞬间从柳蓉蓉的身上缩了回来。只见自家雅致卓然的少公子不知何时已翩然立在门外,将他们像个恶霸一般,蛮不讲理地欺凌柔弱女子的场面尽收眼底。   少公子多日不归丞相府,一进门就看见他们正在欺负与他有染的女人……完,完蛋了!会被少公子讨厌死的!   “少,少公子!您从东序府回来了?大家都很思念您呐!”   “……你们在干嘛?”   “卫大人出京前,嘱咐属下们好好看守丞相府门户,随时守候少公子回府!咱们在……”几名护院相互使了个眼色,陪着笑应道,“咱们在清理清理门户,把一些对您前途和身体都有害的花瓶、女色、障碍什么的,都打扫销毁一下,有利于您身心健康!”   “……卫大人交代的?”   一阵寒眸冷瞪射来重重无形的压力,不堪忍受自家少公子满眸厌恶嫌弃的眼光,护院们倒抽冷气一记,崩溃吐实了。   “……少,少公子。不要讨厌我们。我们不是坏人来的,卫大人离京前让属下们听老爷的吩咐,偏偏这娘们,呃……这位姑娘又害您再次晋升无望,所以,老爷他呃……”   “你爹指示他们把我拉来这里,要我离开你。但是我不要。”柳蓉蓉接过话,却一点也不替他们修饰的漂亮些。晶瞳轻转,瞥向眼前可以救她的丞相公子,“你爹好像不打算放我走呢。宸景。”   身一动,李宸景一瞬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紧抿薄唇,迈步就往书房走去。几名护院似乎看出他的心意,立刻拥上前来企图阻拦。   “少公子!丞相大人此番完全是为了少公子您的仕途,您切不可为了她同丞相大人争执!”   “少公子!卫大人离京前交代属下们,万事以护佑少公子周全为首。可这女人真乃□□,断不能留在身边!”   “少公子,她接近您就是为了报复丞相大人参奏她爹的事,挑拨您与丞相大人的关系。你别再被她迷惑了!”   “少公子,皇上不让您升迁进殿,已是在对您下最后通牒了。您万万不可为了这花瓶误了终生!”   “让开。”   “少公子……”   “谁要同他争执,我只是带个人来见他罢了。”   李宸景轻幽地抬袖伸手递向身后,只见他的身后闪出一道矮小的身影,寻着月色看过去,竟是一名粉颊嘟唇的小公子,他正眨着迷茫的眼瞳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修长玉手,满脸纠结是否该牵上去……   “过来。向父亲大人问安。”指尖轻动,他在提醒她演戏要演足,那只摇摆不停的猪蹄该落进他掌心了。   “公子,还真的要手牵手,心连心不可吗?”要不要这么牲口啊?为了救他喜欢的女人,就把她的小命给搭进去?   “来。”他低声再次催促,沉音混着些许不耐。   手才落进他暖热的掌心,就被他紧紧握住向前一拉。他目不斜视地从柳蓉蓉面前擦身而过,宛如她早已是过眼云烟,不存在自己眼前一般。   见少公子对这花魁小娘们冷漠无心,不看不问,护院们顿时心花怒放,雀跃不已,他们的少公子就该是与皇上共创盛举,为朝廷寻才求贤,做大事,成大器之人!女人什么的,狗屁感情什么的,那都是绊脚石!将来随便找个听话的女人生个孩子延续延续香火,这才是真男人!   少公子威武,您终于悟了!   “父亲大人,您抓错人了。您要抓的人在这里,这才是我的新相好。”   “小生朱八福,拜见丞相大人。小生好像大概也许可能貌似是令公子的……新相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忽略某人的哭腔,颤音,无奈,悲愤,李宸景开口接道,“既然父亲大人厌恶风尘女子,那……断袖可以吗?”   劈里啪啦!   一阵晴天霹雳炸在每位护院的脑袋顶上——少公子他出柜了!   那位粉味十足、无分娩能力、无传宗接代功能的雄性是他带回来的新相好?   少公子,他们只是说“女人什么的不太重要”,可您也不能发展成“女人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吧?   少公子,   您“悟”得太过了……   夜风凉凉刮过,院内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   朱八福弯腰作揖站在书房门外,身旁站着刚宣布完自己决意勇闯龙阳界的丞相公子李宸景,身后射来几道怨恨纠结的目光,而面前是丞相书房内摇曳的烛光,木门虚掩着,只从门缝里虚晃地看到一个人影。   听完自家逆子出柜的消息,书房内半晌无声。压抑的沉默让朱八福吞咽了几次唾沫,大人物沉默越久越可怕,谁知道他脑海里已百转千回出多少可怕的念头对付他儿子新上任的姘头。   炮烙,腰斩,车裂,剥皮,棍刑,凌迟,烹煮,活埋,宫刑……大概都在脑海里玩了一遍了吧。   “少公子,我可是为了你舍生取义的,要是你爹那什么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她越想越腿软,凑过身对身边的李宸景悄悄耳语。   眸光一眯,他不说话,伸手抚慰似得顺上她的背脊,兄弟般地拍了拍。放心,要死一起死。   “我才不要一起死!他是你爹又不会干掉你,可是……万一他要对我的小香菇做什么。”   “放心,他对香菇不感兴趣。”哪有那么多人整天觊觎他的小香菇,被宫刑玩出心理阴影了吗?   毫无杂念的动作和对话落在身后的护院眼里,充满了暧昧与挑逗,让他们揪心不已——卫大人你快点回来吧,少公子腐了。   门内忽然有了些动静,“朱公子?”   朱八福一擦冷汗仰头就应道,“小生在,丞相大人。”   “你便是我儿送于我的祝寿礼物吗?与花魁断绝关系,然后牵出个小公子来?呵,你当真喜欢我家小犬?”   “呃!?”她面色一窘,没料到丞相大人单刀直入,转头想向李宸景使眼色,哪知他也正看向自己,面色如常,星眸轻眨,润唇轻抿,只朝她淡淡地点头示意。   要我说喜欢你?   点头。   不好吧,大庭广众的!干嘛要我先说我喜欢你。   瞪。   “莫要互对眼色,好好回答本相的问题。”   她心一惊,张口就矫情道,“是!丞相大人!我们俩……是他先喜欢我,总是追着我,骂也骂不听,赶也赶不走,每天赖着我,缠着我,我才喜欢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QAQ某樱在深山中蹭到WIFI前来更新,大家的回帖我都有看,晚上再来一一回复~~   么么哒~~~~再丢点评论砸我两下嘛,这样就快要爬上月榜了,QAQ离开这么久回来以后发现,现在的月榜都好难爬,大大们都好勤力,码的字又多分又高~~要比以前更加更加使劲更新才能爬上榜了~~   第18章 第十七章   闻言,李宸景若有深意地睨她。倒是推脱得很干净,也不知是谁第一次见面就厚颜无耻地招惹他,千叮咛万嘱咐地缠着他收下那封不知所谓的情信。   “那你与小犬进展到何种阶段了?”   丞相大人的问题口味真重,还未等她开口,身旁的李宸景便接过话去,“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的阶段。”   此言一出,书房内不再传出声响,背后刮来一阵腥风,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散出阴森可怖的诡光,还伴随着渐渐逼近的粗喘哈气声,让她寒毛倒竖,牙关酸冷。   “不不不,丞相大人,您听我解释,其实我与令公子他……”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脚边蠕动,滑腻的触感缠上她的脚踝,娘喂!还冒着温热的湿气。   “扣下少公子家法伺候,余下的废物……放绳松绑。”书房内忽然甩出一道命令。   “是!大人!”   “汪汪汪汪汪!!”   “嗷嗷嗷嗷嗷!!”   “不,不是吧?堂堂丞相府竟然如此下作没品,动用私刑,纵狗行凶,放狗咬人?”   “咬的就是你这勾引少公子的妖男,疾风闪电迅雷快车,统统给我上,不要留全尸!”护院甩开绳索,拍拍狗屁股。   “丞相大人,有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嘛,没必要让牲口来招呼我吧?我和牲口又不会有共同语言!”   淌着口水,张着血盆大口的凶犬可听不懂她的俏皮话,各个胸腔呜咽有声,伏低身子趋势待发,绳索一松,纷纷如离弦之箭飞扑上来,追得她满院子嗷嗷乱转。   情急之下,她瞥见身旁的假山乱石,一个猴子跳飞上假山上,抱住顽石抖着腿往下偷瞥。   这不看还好,一瞥更让她脚软头晕,数十只狼犬像多日未有进食,挥着爪子趴上假山石,只要她略有松动掉落下来,势必被当场撕成碎片。   “公子,救,救命哇!我可都是为了你才落到如此田地的呀!”   “跳下来!”   那些恶犬认主人,对李宸景毫不攻击,让他安然地立在狗群中,只对她张牙舞爪,真让她好好见识了什么叫狗仗人势!   “我不要……我跳下来,它们肯定会咬死我的!”   “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跳不动呀,我有恐高症!”   “……”有恐高症还敢跳那么高,本还以为是个会轻功的练家子,原来那只是狗急跳墙,“你再不跳,他们就去牵狮子了。”   “什么狮子?”   “今年外邦进贡来的丛林野兽,专好腥肉,一餐一牛。”   “……”一餐一牛?那她算什么?甜品还是小吃?   反正都是死,她宁可把自己的肉体贡献给自个国家的野狗,也不要便宜了那外邦妖兽!正所谓留取丹心照汗青!   朱八福一鼓作气,蹬蹬小腿,从假山石飞趴而下,半空中闭上眼前,她只见到李宸景上前一步,朝她张开双手,身旁是无数张禽兽血口。   砰!   一股重力迎面扑来,李宸景被她从天而降的力道压躺在地上,胸口一片闷疼,险些喷出一口血来,她倒是很懂得拿捏巧力,两只腿在空中乱动乱蹬,竟不知何时夹上他的腰间,整个人骑乘在他小腹上。   “咳咳咳!咳咳!咳!”他被生猛的力道压得咳嗽连连。他看起来瘦瘦小小,没想到分量如此沉!果然骨子里还是男人来的。   “公子你好棒,你果然接着我了!我差点以为我要照汗青了呢!”   “下去。”还照汗青,他差点被压得回光返照了。   “呃?”   “快下去!你好重!”   岂可修,竟然嫌弃她重,要不是因为他,她可能做这种玩命的高难度动作吗?   忿忿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几头恶犬逮着机会想将她同自家主人分开,从四面八分低吼着扑身而来,她还来不及站稳身子就被一袭广袖揽进怀里,压上一堵暖香弥漫的胸膛,厚重浑浊的呼吸从胸腔透进她的耳朵里,她抬头看见李公子尖润精致的下巴正淌着薄汗。   他在护她!唔……不过那本就是他该做的,她犯不着感动。   狗儿咬不着该咬的人,只能站在外围嗷嗷出声,自家主人将它们的食物牢牢地嵌在自己的胸口,丝毫也不放松,眯起眸与它们对视。   “喂,你叫猪……什么?”他拉着胸口的余气,费力地喘息。   “……”果然不该感动的,搞了半天他竟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朱八福!我乃街头第一情书公子朱八福!”   “就是你,咳咳咳!”他侧身靠上她肩头,贴唇在她颊边悄悄耳语,“待会我一用力推开你,你就朝着西面跑,那儿有个小门,径直往前跑,莫要回头。出了皇城门,它们便不会再追你了。”   “那你呢?”   他低眸看她一眼,“担心你自己就好。”   “你老爹气得放狗咬人了,肯定会把你一顿好打的!”   “死不了人。”   “怎么会死不了人,你爹说要家法伺候你呀!还有,你这雪肌凝肤要是被抽上两鞭,皮开肉绽的,那多可惜……”朴公子也会伤心吧。万一朴公子伤心了,给她银两打折扣怎么办?   “不行!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要走一起走!”   “……”他们什么时候有如此深重的兄弟情义的?   “我要一个人跑,那些野狗肯定咬死我,带上你就不同了!嘿嘿!狗仗人势嘛!”   “……”   广袖划开,一道矮小的身影拐走了高挑的贵公子,从西门钻出丞相府,身后跟着一群嗷嗷乱叫的恶犬和一众想救不敢救,想拦不敢拦的护院。   两人末路狂奔,皇城门就在眼前,只要钻出皇城内门,那些恶犬知晓自己没有受命追出外城,自然就会乖乖回丞相府去了。   “公子,你家狗到底多久没有吃食了。”   “咳咳咳咳,从来没喂饱过。”   “哎?你们堂堂丞相府,虐待动物啊?干嘛不让它们好好吃饭。”   “喂饱了还怎么咬你?”   “……呃,也对,公子,你还好吧?我刚刚真的撞得你很痛吗,其实我没有那么重吧?”   “你太客气了,人间凶器。”   人,人间凶器?虽然他不知道她是女生,可是她还是有女孩子的感受的吧!她拉着他逃命,他不知好歹还说她的体重是人间凶器!   “少公子!你们不要再逃了,皇城门酉时已经封闭,前面是护城河,你们没法逃走的!请速速与属下会丞相府听候发落吧!”身后的护院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解。   “发落你个头!”她心情正抑郁,劈头就往回骂,“堂堂丞相府竟然放狗咬人,待我逃脱,我有笔如刀,写死你们这群歧视龙阳之好的,私养外邦妖兽的,玩弄权术欺负弱势群体的!等着吧,哎呀我的妈!”   一个急刹车,道路突然到了尽头!   还真如那护院所言,前方是漫漫深幽的护城河,皇城门虽然大敞着,但吊桥早已微微吊起,根本无法跳到对岸。   后有追兵加恶犬,前是护城河水波涛滚滚,明明是太平盛世,她怎么会遇上如此兵荒马乱的局面?   “这回没了……公子,怎么办?”   李宸景捂着胸口定下神来,向后询望一眼,再探探前方吊桥与对岸的高度,这般高度就算侥幸跳到对岸,也必会摔个腿断手折吧。   “你,会泅水吧?”上回送情书时掉下水去也没见淹死,看来是识得水性的。   “耶?泅水?莫非你想……”   “跳到护城河里去。”   “纳尼?!这怎么行!?”   “还是你想被抓回去,你喂狮子,我挨家法。”   “……”跳下去的确是可免皮肉之苦,可是这护城河宽七十余丈,深度更是不可测量,反正掉进去的就没人踩着底过,就算她勉强会些狗刨什么的,可鸭梨还是很大呀!不过公子看起来胸有成竹,相信他应该不会有错的。   “差点忘了说,跳下去后你拉好我。”他回头认真地对她交代道。   果然呀,就说他淡定异常呢,“放心吧,我一定牢牢抓紧公子,绝不放手!”   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李宸景闭目开口,“嗯。我半点水性也不识,靠你了。”   “……”   “那么,跳吧!”   “跳你妹啊!你不会游泳还提议跳河,自杀啊,我宁可被外邦狮子咬死也不要跟一个不会游泳的跳河,你不要拽着我,放手,让我去投案自首,让我去卸甲投降,让那个我去喂狮子!我不要当你的新相好,你要救女人也不能搭上无辜路人的命啊!我是无辜的朱同学,无辜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二更~~~你们说我更的少,于是再来投点食给你们,么么哒~~~   第19章 第十八章   “砰嗵”干脆的落水声。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痛苦的吐泡声。   凉水灌进口鼻里,甚是呛人,水草四周飘洒,她使劲蹬着腿向往水面游去,回头却见李宸景正缓缓地往下沉,长发在水草中流泻缠绕,他像个睡着了的病美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不是说笑的,他果然一点也不懂泅水,就这么贸贸然然跟她一起跳下来了。   鼓着嘴里的最后一丝气息,她实在不忍丢下他一人逃生,若是他挂了,她以后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做鬼梦,什么水草蔓延,有个男人用头发在拖她的脚什么的,太可怕了,为了日后安生,她掉转方向向水底游去。   他似乎吃进了不少河水,迷离间睁开眼看见她正奋力地游向自己。   “咕噜噜咕噜噜。”她的嘴吐着泡泡,想拉紧他却又使不上力,还好水中浮力大过一切,她抡起双臂抱住他的腰,他痛苦地咳出泡泡,不停地在水里挣扎,她却不放手,将他越抱越紧,仿佛是要报了之前他护她的恩一般。   “别乱动!”她竖起眉头瞪他,用眼神呵道。   她想向上游,水草却纠住他的长发,似要把这美人留在水底。她勃然大怒,张嘴咬断那些破草根,那副卖力玩命的模样让他笑出声,哪知这一笑反而呛了口水,将肺叶的空气抽空不少,手一紧想抓住她的肩,却不得章法地碰到她的上身。   “唔?咕噜噜噜!”她猛得推开他,护住胸口,他不会发现了吧?发现她是女人……那可怎么办,女扮男装偷入东序府,欺君罔上,罪当诛九族……   来不及察觉是否暴露了身份,失去她托抱的力量,他失去平衡向下沉去,她不得不重新捞起他,与他对视。   他面色惨白,薄唇咳出细泡,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睫轻眨,眸色迷离,渐渐快要盖上。   糟糕!他撑不下去了,得马上度些气给他!   捧起气息孱弱的人的头,微热在她嘴边蔓延,她顾不上许多就要贴上去,把自己肺叶里的空气贡献于他。轻薄的嘴还没得逞下口,说时迟那时快,头顶忽得飞来一只坏她好事的劲装黑袖大手,横档在她噘起的嘴前,反手就是不客气地一弹。   唔!干嘛抽她嘴巴子!?还用得是浑厚的内力!好痛痛痛痛!她嘴巴一麻,手儿一松,奄奄一息的美人倏地就被拉离出她的势力范围。来人将美人牢牢护在怀里,看也没看她一眼,冷眼从她旁边擦身而过,转头就向河面争分夺秒地冲去。   捂着麻痛的朱唇,朱八福无辜地掉头跟上爬向水面,一头钻出水面,她吸下好大一口空气,肺叶满足地抽痛阵阵,定下神来,她急忙四处找寻公子的身影。   只见岸边,长发散乱的公子正倚坐在一名黑衣男子胸前,他竖起公子的身体,一手顺着他的背脊,一手正在按压他腹中喝下的水,几名护院跪在他身边,皆是一脸焦急。   “卫大人,少公子没事吧?”   “卫大人,您怎么连夜赶回来了?”   “卫大人,圣上交代的刑部事由已经办妥了吗?您没忘记顺道给圣上捎带猫粮吧?”   “我不在时,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少公子的吗?”冷森的目光横眼扫过眼前的一干人等,“把我的裘衣拿来,替少公子披上!”   “是!”黑色裘衣裹上李宸景的身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公子怎会失足落水?”见少公子咳出几口河水,回复了呼吸,他稍稍安心,转眼瞥向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朱八福,“他是何人,何故与少公子在一起?”   “他……”几名护院互相使眼色,谁也不愿先开口,你推我,我挤你,最后一个倒霉蛋只好弱弱地开口,“他是少公子带回来的……新相好。”   忙着拨弄被内力震麻的嘴巴皮,被无辜点名的朱八福一呆,迎上那黑衣劲装男人直刺刺的探究目光。   “少公子这么说的?”那卫大人一边打量着眼前湿溜溜的小公子,一边问向身后的下属。   “就是因为少公子带他去给老爷过目,才让老爷发大火了呀,要不然怎么会连夜放狗咬人呢。这下您回来就好了,咱们哥几个可以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拐带少公子的娘泡男!”   那卫大人并不言语,将怀中的少公子小心地交到身后下属手里,这才站起身,踱步走向狼狈不堪的朱八福。   “喂喂喂!我刚刚在水里想那个他,只为了要救你家少公子,并没有其他什么的意思!而且我又还没有碰到,你家少公子也没什么损失,你不要再用内力抽我了!”   “……”他不言语,脚踩黑色长靴步步紧逼。   “你别过来啊!我就算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是属于未遂,这天下还是有王法的,敢再揍我的话,我管你是什么大人,我就告你上衙门!”她的嘴巴肿起来了,又麻又痒又痛,唔!对付她这种菜鸟竟然使用那么高深的内力,是有多恨她呀!   “……”   “喂,你别再靠过来!我和你家少公子,那就算真的那什么了……那也是你情我愿!如果你揍我,我,我就告状哦!叫他给你五十大板,一百大板,一百零一大板!”   他一袭利落的黑色武装,颇有气势地站定在她面前,竟比她高出两个头去,这家伙比大概比李公子还要高出些许吧?她不仅吞吞口水,这要一掌劈下来还不把她一分为二,撕成两半了?   眼睛一闭,她认命地抱头就要蹲下,却忽得发现眼前之人身形一矮,竟是屈膝一弯,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垂首低眸沉声道,“属下卫晨暮,乃丞相府家奴,不知公子是少公子的心上人,把公子错认成轻薄少公子的登徒子,还未曾出手相救,是属下的失职,请恕罪!”   “……呃,唉!?你,你不揍我?”   “属下不敢!公子乃少公子心仪之人,便也是属下应当护佑之人。他日若公子有难,属下定当万死不辞。”   不砍她,不揍她,还说要护佑她?这个卫晨暮,好像有点不一样……   “今日少公子落水,属下恐其风寒,先行告退。他日定让那几个对公子言语冒犯的家伙向您认错,请!”   “……请。”不揍扁她就很好了,还要向她道歉?这落差也太大了吧,不过,“那个……公子他不会有事吧?”   “请放心,属下不会让少公子有半点闪失。”   他起身拿出一只鸣笛对着城楼轻轻一吹,只见城楼上的卫兵探出头来,一见是他,立刻放下城楼吊桥,高声嚷道:“东序府刑部统府回京,落桥。”   虾米?!卫晨暮就是东序府的刑部统府?丞相府的家奴是东序府的刑部统府?   吊桥落下,一辆悬玉垂苏的豪华马车驶来,卫晨暮低下身,不肯假他人之手,扶起失去意识的少公子送上马车,软被暖炉安顿好。   回头,他瞥见还杵在一旁发丝绪乱,衣衫尽湿的朱八福,拿起从少公子身上撤下的黑裘,伸手递给她。   “给我?”   他点头。   “谢,谢谢。”她接过裘衣披上身,夜凉如水,她是真的有些冷了。   “不用。只望公子日后对少公子尽心,莫要像柳姑娘一样让少公子难过。”   “……”   他竟不介意她男儿身的身份,就擅自把自家少公子托付给她了。只怕他家少公子未必如他所想,那位柳姑娘在他心里的分量何其重,要不是为了救她,今日也就不会有这场闹剧了。   名门公子和名楼花魁根本就没有未来以后,为什么不能现实一点,就跟她一样,被抄掉家的那一刻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别人要退婚,那就退;别人要成亲,那就拍手祝贺;别人不愿意背起嫌贫爱富的名头,那就给个机会继续做朋友。   马车缓缓消失在城门内,朱八福揪紧裘衣回到家。   脚踩跨进门框,就听见里屋传来小九和人说话的声音。   她正要推门而入,那人的声音却让她心生退意。   “小九,福儿一向那么晚归吗?”是李庐阳?他跑来她家做什么?上次不是已经把话说破,把两家关系也扯破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0章 第十九章   “从不曾,大概是知道您在这等着,所以不敢回来吧。”   朱小九讲话一向不替人留情面,加上上次看到她脸上半红的印子,更加没了好脸色。   “您从丞相府的寿宴结束后就坐在这儿,已经等了一晚上了,请回吧。再不回家,家中妻眷会担心的。”   “……如此,那我今日先回去,替我向你姐姐问候一声。”李庐阳起身的声音让躲在门外的她一惊,往暗处藏了藏,他起身走出两步,又突然改变主意掉转回头,从袖袋中掏出一袋银两搁在木桌上,轻声向朱小九交代,“这些银两,你们先拿去用。”   “不用。家姐说,以后不用李大哥帮忙了,她能自己养家。”   “……还是留下一些,你爹那里还有许多要用银两打点的地方,她一个人撑不过来。”   “撑不过来也是她的事情,谁要她摆谱拿乔放不下架子,不肯去给人家当小妾,这就是她自作自受,李大哥不用替她担待。”   表面骂着她的话,实际刺的人是李庐阳,他不是傻瓜,自然听懂了,却坚持不拿回银两转身走出大门。   她来不及走开,只能全身缩进暗角里,看着他从亮屋里走出来。   “福儿?”他一转头就瞥见熟悉的身影,可她全身被阴暗裹住,他看不真切,只好出声相认。   “麻烦您就站在那儿,别靠过来。”   她身着男装的样子实在不宜让他看见。但这听来冷淡有距离的拒绝让他一僵,刚要迈步的脚顿在原地,尴尬地再也跨不出去,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她面前。   “福儿,那件事我很抱歉,我没有管教好她,所以才……”   “嫂子也没有错,若我是她,我也大概也会抽人吧。”   “……”   “所以,您该庆幸没有娶到我这种媳妇,如果您跟我说您要纳妾什么的,我可能会忘记什么以夫为天,连您一块抽哦。”   “……福儿,你不要再奚落我,同我玩笑了。”他被屋内的油灯照出眉头纠结的阴影,“若不是你,你以为我会随便纳妾吗?若不是只有这般才能带你回李家,我又何苦想过许久才出此下策,若不是当初你爹替皇上讲话得罪了丞相,我家与丞相府又是同姓宗族,我们现下已经成亲了!”   是呀,若不是当初老爹一时头脑发热替那个年幼没实权的臭皇帝出头讲话,冒犯了丞相,他们家现在还能在这京城横着走吧?不用担心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用四处凑银子,不用忍受别人给的人间冷暖,更不用坐下来认真考虑是不是给人家作妾会比较好,会比较不辛苦。她现下大概已经变成他的结发妻子,该烦恼的也就是怎样让夫君不要纳妾,不要在外头乱来……   可那又怎样,偏偏到最后就是走到了谁也没有料想过的这一步。   他们定亲许久也未有交心,若不是为了老爹,以她睚眦必报小心眼的程度,她再也不会去联系退她婚的男人,他也是吧,为了道义为了安心才在退婚后对他们落魄的姐弟照顾有加,像个施恩者,那就够了,又何必惺惺作态非要娶回她才可以呢?   “李大哥,老实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就算有,也不是你一人的责任,你已经还够了,太多了,不欠我们朱家了。所以,不用总是一副想要弥补的样子。”   “一个想脱罪的烂好人吗?原来你只是这般看我的,”他讪笑,“我承认刚开始我的确因为歉意才替我们李家还你……”刚定亲时,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她。那时候他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大家闺秀,在他面前总是低着头,话语不超过三句,第一句——李大哥好,第二句——你来见爹是吗?第三句——那我先告退了。可……   “可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她没有像一般的官家小姐一样,在抄家后哭哭啼啼,在退婚后一蹶不振,在落魄后魂不守舍,相反的……像鱼儿溜进水里般活过来,在他面前露出各式各样他以前不曾见到的表情,挥毫弄墨,低下身段来赚银两坚持还给他;皱眉吐舌,哀叹生活好辛苦却不肯无偿受他接济;辱骂亲爹,说他读书读过头,只知道皇帝却不知替家人着想。   多见一次,就多一份不该有的念头。她本该属于他的,她本该与他举案齐眉的,她本不需要吃苦的,怎得与他如此不远不近不冷不热,那日他只不过将脑海里盘旋不去的想法吐实了而已,哪知没有将她拉近一点点,反而让她避之唯恐不及,连基本的照面都不再同他打。   “我不要在你这里当什么好人,你大可看轻我,只当我想享齐人之福便是。但是,福儿,我不打算放弃。”   她想开口说些难听的话,却被他率先一步阻截,似乎早料到她不会多给他面子,“银两我留下,你们若是不愿用,或丢或放但凭你们决定,告辞。”   什么或丢或放,不要就是不要,她拽紧银袋正想硬脾气地追上去已迈步走出大门的李庐阳,衣角却被朱小九紧紧拽住,“别追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不要李家的施舍了吗?”   “咱们的骨头还没能硬到能随便和人翻脸的地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忘了这房子也是李大哥帮我们租用的,虽然有要缴房租,可是比起市面的价格,你懂的。”   “……”要什么骨气,为什么不干脆失忆算了。”   如果没有过去大小姐的回忆,如果没有和李大哥订过亲的过去,如果她一开始就是个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着急的穷丫头,那么,此刻的她就不会去计较什么妻妾名分,不会有心理落差不平衡,不会听见豪门公子要纳她为妾还啃着咸菜假装有骨气的拒绝了。   她应该会很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地匍在他脚下叩首谢恩吧?   既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不如让房梁直接砸在她脑袋上,一了白了,让她彻底忘光过去,压根不记得自己抬头挺胸过……   睡在别人的屋檐下,朱八福辗转反侧,手里把玩着李庐阳留下的银子,扔银子这种暴殄天物的事她就是做不下手,银两的铜臭光芒在烛光下印在她眼眸里,硬邦邦的元宝忽然睁开了天眼——   “女人,本来就没必要逞强吧?”   “呃?”   “不会软下身子利用男人,本来就是你太笨蛋了呀。”   为什么这锭银子的口气像透了自家弟弟朱小九,他银子精转世哦?等等,她再没出息也不能被一锭银子教训吧,“……喂!你凭什么骂我笨蛋?”   “就凭我是天下所有人最爱的东西,为了我统统不择手段,当小妾进青楼高官厚禄,就连皇帝老子也不能没有我。在我面前,假清高些什么?”   “你……为什么越变越大?”   “帮你失忆呀。”   什,什么?帮她失忆?手里的银子猛然间无限制变大变高,冲破了床帐,顶破了天花板,大有直冲云霄的气势……   “喂!!这房子不是我家的,你不要恣意搞破坏呀!房梁……房梁掉下来了!小九,小九!银子要杀人啦,快逃命呀!”   一截沉重的木梁悬在半空,对准了她的脑门直直地砸下来……   她一身冷汗,被震慑得无法动弹,眼前一黑,只听耳边响起一声浑厚的“咚”声,随之而来的布满全身的疼痛……   好痛,她一定被砸得很扁很扁了吧……说什么要帮她失忆……就没有温柔一点的办法吗?她又不是成精的妖怪,竟然真的如她所愿用房梁砸她。   “起来,不要装死。”   “痛……好痛。我被房梁砸到脑袋了,会不会变脑残啊?小九,我要失忆了呀!”   “……你失忆还能记得我是谁,真是让我感动啊,好姐姐。早劝你有点淑女的睡相,还要从床上滚下来几次才罢休?”   “耶!”   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朱八福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房梁眨了眨眼。   做,做梦吗?   竟然梦到自己被银子砸失忆了,她果然是生活压力太大了吗?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身,她揉着胀痛的脑袋,开门正要去院里梳洗,门缝间映出一道单膝跪地的人影——   “属下卫晨暮求见朱公子!”   “砰”木门被甩回去,朱八福边抽气边背压大门,好险!差点暴露了自己娘味十足的粉色睡衣!   刑部首府坑爹地跑到她家来干嘛?要了个命,他还跪在她家院子里?   “小九!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唔?嗯?好像天没亮就跪在那里了吧。”朱小九张罗着早饭,懒懒地应道。   “什么?天没亮就……你就让他那么跪在那里?你知道他是谁嘛!?”   “东序府刑部首府啊。我知道。”   “那你还……”   “他让我别叫醒你,他在外候着就行。”朱小久盛好稀粥,“觉得不好意思就叫他一起吃早饭吧,你剩一口就够了。”   “你……”现在不是讨论吃早饭的问题好吗?朱八福打开一条细缝,眯着眼向外探望。   卫晨暮姿势不变,稍稍抬首,精亮的黑眸从发帘射来目光,似乎察觉到她在门背后偷窥,他拱手抱拳沉道。   “朱公子,若是已然起身,可否快些随属下到丞相府一叙。”   “不去!”那个凶地!又想骗她,再放狗咬她一次吗?少公子都还给他们了,干嘛还不依不饶的?   “若是朱公子不肯去,在下只能‘请’您前去了。”   收拳起身,卫晨暮黑影一般地闪身,她还没看到他挪动脚步,他已闪身贴近了门板,黑色的衣襟近在她眼睫前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着。   她吓得正要落下木闩,他眼角闪过一丝余光,指尖力道一点门板,门户赫然大开,门边的朱八福被一股气弹出几步之遥,叉开双腿呆呆地坐在地上,粉色的睡衣,花色袖口,裤管处还袖着两只非鸳非鸯的肥鸭,卫晨暮的面色闪过一丝不淡定,见她只着睡衣,他急忙看向别处,避险似地将眼光从少公子心上人身上挪开,“冒犯公子的地方请见谅,请随属下走一趟丞相府。”   “你……你你你!”朱八福生怕被发现了女儿身份,急忙掩起自己的睡衣,“都跟你说了我不去了,你听不懂啊!”   “由不得公子说不去!”   “为什么!”   “因为少公子失忆了。”   “什……什么?!”该失忆的不是她吗?李宸景凑什么热闹?!   “昨夜落水晕厥,今晨转醒后,他就谁也认不得了。”   可,可就算他失忆了,“我又不是大夫!你现下该找的是郎中大夫吧?跑来抓我做什么?!”   “因为少公子谁也记不得,却单单记得朱公子你。”   “……”   喂喂!这是坑爹呢?不是玩真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啊,今天临时有事,更新完了,自我检讨中,我还不会使用存稿箱这个牛X的功能,改天应该要试一下了呢~~今天收到编编通知说,可以考虑申请入V了~~=。=考虑到2是独家内容防盗版,估计某樱会V一下的说~~~么么哒~~~   第21章 第二十章   “你是谁?”   “……卫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单单只记得我?”嘴角抽搐,刚才是哪个坑爹的家伙对她循序渐诱,勾起她的同情心的,说什么,他家少公子对她念念不忘,深情不悔。不悔个屁,不忘他妹,他家少公子果真失忆得够彻底的!压根不记得她这位恩人是哪根葱了!   “咳咳,咳!”虚弱的咳喘声从遮蔽的床帘内传出,他显然风寒在身,尚未痊愈,可是——谁管他呀!   反正他已经脑袋进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那事不关己,她自然高高挂起,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看来少公子身体欠安,唉!这失忆乃人间至痛,呜呼哀哉,您好生调养,保重身体,小生就不便多打扰您休息了……有事再联络,告辞,再会。”   转身,朱八福脚底抹油,疾步就溜。   床帘轻动,一道半依而起的黑影映在帘幕后,长指按上额际,仿佛在挖掘记忆最深处的思绪,眼见某人快要溜出房门去,终于弱弱地抬起手伸手扯开床帘想要下床阻拦,“不要走!我不要你离开!”   “是,少公子!”   身形一闪,房间门应声关闭。   “卫大人,你把我关起来也没用,他根本不认得小生是何人了!”   “谁说我不记得。我认出你了!”   身后飘来病怏怏的冷音,朱八福转头看去,只见李宸景撩开床帘作势要下床来抓她,他胡乱地披着一件外衫,丝缎般墨色发丝垂泄而下,缠绕在他四周,他顾不上整理乱发,病色的绯红脸颊略带薄汗,赤着脚就踉跄地朝她跑来。   “少公子,你还在病中,莫要起身。”卫晨暮一见他擅起身,连忙想去搀他,却被排挤地重重推开。   “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少公子……”卫晨暮纠着眉头。   “跟你说了,我不认得什么少公子。”他勉强地撑着桌几重重地喘,微眯着迷茫的眼眸,蝶翼的黑睫轻轻一颤,墨黑的眼眸像死结般锁在门边想逃跑的小人身上,“是你,对吧?”   “我,我?不不不,不是我!不是……”她也不知道她在否认什么,她只知道,现在不拒绝李宸景的话,她一定会有天大的麻烦,比如要去帮一个失忆的人去找记忆,比如要去帮一个失恋的人找情人,比如……   “就是你!昨天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有些模糊的印象,我抱了你。”   “……”昨天他们是一直在一起搂搂抱抱没有错,可是也仅限昨天而已呀,“你再想想,还有人呐,你不仅跟我在一起,还有个很重要的人,你想想,你仔细想想啊!”柳姑娘,春分楼的花魁柳蓉蓉,艳冠群芳,魅骨天成的美人儿,那才是你心心念念,深情不悔的对象!   他摇摇头,置若罔闻,不愿多想。眨眨无辜的眼眸,绷紧娇好的唇线,怯怯地朝她伸出手来,指尖无助地颤动,“你昨天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我……”她是说过没错,可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呀!不要再用仿若初生婴儿般纯洁的表情凝望她了,那种快闪瞎她狗眼的乞求眼神是什么意思,好像她若是残忍地抛弃他,他整个世界都会崩塌似的。就算是雏鸟情节,她也不是他第一个睁眼看到的人呀,“我说不会丢下你是因为昨天那个情况……”   “我喜欢你,对吧?”   “……你,你喜欢我?”那不是为了保护他喜欢的女人,气他老爹才假装出来的吗?   “就算脑袋不记得了,但我还有感觉,这里还压着那种感觉。很重,压得人没办法呼吸的感觉。”他按住胸口,不想再去纠结堆积在胸口的郁结,沙哑地哼道,“决定了!就是你!我喜欢的那个人。”   “……”喂喂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啊!他喜欢的当然不是她,那是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感觉,跟她没有一文钱关系!怎么偏偏就会放到她身上来呢?   等一下,他……该不会只剩下昨天落水前的残破记忆和感觉了吧?!   失忆这种事果然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的,少公子大人,您还真是拣方便的东西记呀!   东序府首辅公子脑袋进水失忆了,他六亲不认,是非不分,只记得一个昨天和他英勇跳下护城河的小院生,老实说,他甚至连这小院生叫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不肯放他离开自己身边。   “少公子,你不要再撒娇了。”   “什么是撒娇。”   “你是不是彻底摔坏脑袋了,连撒娇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嘛?你这样生病不睡觉休息,躺在床上还硬要拽着我的袖子就是在撒娇!”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药碗,朱八福怒意大增,不是她喂的药他不要喝,不是她扶他回床,他不要睡,不是她陪在身边,他不要养病!简直够了哦!堂堂东序府首辅公子,像个不给糖吃就哭闹的小奶娃一样耍赖!   “……”扁唇,他摆出受伤的表情,晶亮亮的墨瞳别扭地从她身上挪开,可抓住她袖子的手却拽得更紧了,“你刚刚想趁我睡觉逃跑。”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要逃跑,是要去出恭!出恭你知道嘛?就是上茅房解决三急!”   “尿遁。”   “……”不是傻到连撒娇是什么都不知道嘛?为毛尿遁这种专业术语?   话说回来,他的脑子到底摔坏成什么样子了?瞧他现在像个7岁孩童似得,不顺他的意就耍赖,拉着她的袖子不放她离开,扁嘴巴,眨眼睛,哦哦,还会闪动盈盈黑眸来装可怜,哪还像之前那个饱读诗书,风姿翩翩,傲慢不可一世的宸景公子。   啧啧!一代贵公子摔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脑残白痴。天妒英才啊!   等等……万一他真的变成弱智了,又只赖着她一个人,那她不就……喜当娘?突然多出个“儿子”没办法脱身了?   “喂!你还记得你是谁嘛?”甩甩衣袖,她冷汗滴滴地看着床榻上的李宸景。   “谁?”歪着头,他表情纯如白纸,眼瞳里只容纳下她的身影。   头痛欲裂,她扶额,一字一顿地教育道,“你是丞相府的少公子。东序府的吏部首辅!”   “哦。”他呆呆地点头。   “哦什么呐,你一点都没有印象了吗?”好像只要她开口,就算说他是卖烧饼的大叔,宰猪的屠夫哥他也会照单全收完全相信。   见她不满敷衍的回答,他皱眉沉思,认真地翻寻脑袋里的片段,确定脑海一片空白虚无,这才认真地摇了摇头,“没印象,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琴棋书画那些事忘了没差,但你总不会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吧?”   “嗯。”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什么身份,姓甚名谁,准确地说,除了眼前这个人,他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侧躺的身子自然地想多偎近她一些,流泻在床榻的乌黑发丝随着他的小动作波澜轻摇,“你说,我叫什么?”   叫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说的。   ……沉静的眼眸投射而来的浓情对白让朱八福脸色烧烫,不自在地坐离他远点再远点,“你……姓李,木子李,宸景是你的名字。记住了吧?”   “李……宸景?”   “对。你的名字。记住了?”她不自觉地放软声音,竟带起哄小娃的音调。   他点点头,忽又抬头,“那你呢?”   “我……”她摸摸脖子,“我姓朱……”   “为什么我不跟你姓?”   “唉?”这是什么逻辑,“你怎么可以跟我姓?”   “我不认识姓李的,我不要性李,我要跟你姓。”   “耶?那怎么可以?!”   “我们不是都私奔了吗?有什么不可以?”   “噗!?私,私奔?!”   “我们私奔失败,被抓回来了,对吧?”他瞥眼看向虚掩的房间门外站着不少侍卫,很笃定地下结论道。   “你说是就是吧……”泪流满面……私奔失败被抓回来……少公子,您的想象力还能再丰富狗血点吗?   不过……又跳护城河,又被疯狗乱追,的确很像是私奔没错,可是……少公子,你不能断章取义,只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认定自己的一辈子呀!   “是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吗?”这个理由很充分,世俗眼光什么的,伦理道德什么的,所以才被反对,不能在一起,逼得他们双双跳河。   “可能还因为我家很穷,养不起你哟。”破罐子破摔,她懒得再去一个脑袋进水的小脑残去计较什么。发烧烧坏了哪根神经,过两天风寒好了,记忆可能就痊愈了。   “你家很穷?”没察觉她敷衍的心思,他的眼神骤然蒙上一层心疼。他的厢房华贵雅致,红木家具,古董摆设皆是上品,她却穿着泛白的粗布衣衫坐在自己眼前。   “是啊。穷得铃铛响,穷得揭不开锅,穷得想失忆。所以你爹绝不会把你许配给我的。你可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旦跟了我可是要吃苦的,有上顿没下顿,有时候还要喝喝西北风哦!不如就此别过,分手算了。”她飞飞眉头,添油加醋道。   他一窒,眼眸泛着柔光看她。   见他被唬住,她立刻假装抬袖按按眼角,继续假仙,“你本是富贵之家,何苦作践自己和我这种穷小子在一起呢?我是不会给你幸福和未来的。你看,就连老天都让你把记忆给忘了,不如就顺应天理,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吐舌,她趁势起身就要溜。   “不要!”坚定的拒绝,她被一条长臂用力地揽过,整个人摔进床榻。衣襟微开的怀抱贴上她的脸颊,两条手臂将她牢牢地圈进怀里,快要将她肺叶里的空气挤压出去。   “我以前是不是骄纵傲慢有公子脾气?是不是自诩有钱了不起?是不是很讨人厌?是不是……对你不好?”   ……剧情太过丰富了!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太多过去来的,为什么就不相信她啊!放手放手,不要再箍着我了!两个男人在床上抱来搂去像什么样子啊!门外还有爱他如生命的亲卫队侍卫呀,她出门会被挫骨扬灰的!   可她越挣扎他越是认定事实就是他想的那样,手臂越收越紧,怎么也不肯放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瑰色的软唇蠕蠕轻动,微润的掌心抓起她的手贴上他的颊边。连连轻吻绵雨般停在她的手背上,黝黑的瞳锁住她四下乱飘的眼睛,逼得她无处可逃只能看他,两片唇悄悄地拉开一条细缝。   “我改。”   “……”   “公子脾气,我改。骄纵傲慢,我改,有钱……”   “这个不要改!”她急切地捂住他的嘴巴,“这个……可以有。”这么好的条件可不能随便改了。   他弯起嘴角笑,顺势亲昵地贴近她的掌心,“好。这条不改。那对你不好,要改吗?”   “……你,看着办吧。”胸口的心跳好重,怎么回事?他随便三两句话怎么把她也带进莫须有的剧情里去了,好像…她以前真的对他……   “好,我看着办。”他眼眸含笑,扳过她的脑袋,低首就要……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一点有点暧昧的描写方式,也没有实际的啊,干脆删了。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这怎么可以!?只是气氛太好,她一瞬间没戒备而已,她还没有失心疯到能和李宸景在床上拥吻!   头硬生生地撇开,他贴近的唇扑了个空,只碰上她耳边的发丝。这直接又明显的拒绝让他浑身一僵,心绪下坠,眼色变凉,看着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想要远离他一些。叹一口气,他拨弄几缕她的发丝,轻松地化解她的尴尬,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抱了个满怀,不再勉强她,只用额头抵住额头。   “你不愿意?”   “……唔!不要这样,你家人会看到……”昨日的狗叫声还余音绕梁,吠犹在耳,占他便宜的话,她随时随地会有生命危险,无妄之灾。   “他们不同意没要紧,反正我已不认识他们。我决定了,我要把自己许配给你。”   “……”纳尼?还真的“许配”给她啊?!她不是能被男人托付终生的对象啦,“我们……还是不要那么进展太快好吗?你才刚刚失忆没多久,慢慢来,大家彼此适应适应不好吗?”   “……”不满的扁唇,“明明失忆的是我,怎么要适应的人却是你?”   “……”因为你失忆前根本不会热情奔放地调戏他人,不会把自己像破烂货一样随便许配给阿猫阿狗,好吗?   “为什么还不相信呢?傻瓜,都说了,我不会嫌弃你穷的。”   “……”呜呜呜!他对她还真是无条件信任呐,那些胡诌的话他也照单全收。穷根本不是重点好吗?   “所以,你也不要嫌弃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不要生气丢下我,好吗?我会努力忆起来的。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家里的情况,我都会努力想的。”   “……”烧开水般温度的眼神,情意绵绵的话语……她快要招架不住了!他们之间……哪来的什么以前。除却昨天的纠葛,他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他只是被昨天的记忆覆盖了所有,不知道自己弄错了对象,错把对柳姑娘的眷恋全数转移到她的身上了而已……   柳姑娘……那才是他最在意最想保护的女人,难道连她都忘记了吗?就算忘记了,那么深刻纠结的喜欢,必会在心底留下刻印的。   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让他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什么?李宸景摔坏脑子了?”   三朝重臣元老的龙府内传来龙阳飞扬的音调。   李宸景,他龙阳大人的宿敌,脑子摔坏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足够平息早起的起床气。   “堂堂首辅摔坏了脑子?哈哈哈哈!哥,快与我说说,咱们一派英姿的李大人摔坏了脑子是怎生的模样?神智痴呆,流口水,会尿床,吃饭漏得满地都是,捡地上的东西吃?”   “小景是失忆,不是变成傻子好吗?”龙昂摇摇头,对于自家亲弟不留口德,小肚鸡肠的诅咒表示唾弃。不过……失忆啊……好手段,好狡猾的手段。就这么“砰”得将万千愁绪瞬间消散干净,烦恼随之烟消云散,委实让人羡慕嫉妒恨。   该不会——这根本是他的计谋吧?把一堆六部的烂摊子和不想做的工作一并丢给他们几只倒霉蛋,也不用再伺候圣上那只品种不优的货。   “哥,你不用帮他欲盖弥彰,不记事和摔坏脑子有啥分别?”轻点头颅,龙阳自问自答不屑道,“没分别,都是废物!”   废物啊……他也好想变成废物,和小景坐到一起流流口水,看看夕阳就好了。   丝毫未查自家兄长行云流水般的思绪,龙阳壮志诚诚,紧握拳头,“哥,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时机,既然他摔坏脑子了,那首辅这个位置就不能由他继续担当了吧?启奏圣上,换人!”   “换人?谁人?”把小景解放出来,换个上去?谁家孩子那么倒霉?龙昂轻笑,轻吹茶盏正要饮下。   “当然得是我们龙家人!”   “噗!”这倒霉孩子是他们俩?   “哥,你注点意。礼部统府可不比我这蛮子领队,礼章制度皆由你出,岂可随意口喷浊物,若被皇上的狗腿看见,定抓你把柄办你。”   “君上没有那么闲吧?我待在自己家喷点茶水的自由也没了吗?”   “那家伙鸡贼得厉害,变着法想抓我们小辫子,天天拿小本偷记六部的不是,表面笑笑笑地逗猫玩,背地里一肚子坏水,谁不顺他意,转身就从小账本里找名目给他小鞋穿。”   他们圣上睚眦必报的小人之举倒是深入人心。   举起软帕轻拭嘴唇,龙昂平复了气息,定睛瞥向自家弟弟,眼神里透着若有似无的探视,“怎么?小阳想坐那个位置?”   “我?”想到那个位置,那个离当今天子身边最近的位置,皱眉,他摆摆手,“谁想坐到猫奴身边去。只是咱们也不能总便宜了那个姓李的吧?父亲在朝堂上就和李相不对付,咱们龙家也不能一直被他们压在下面吧!”   龙李两家,世家大族,朝堂之上势利互相制衡,培养两只大族本是历届帝王心术所在,这两大族越是平衡拉扯,越对皇家有利,可当今圣上并非子继父位,而是在先皇无子的状况下,由在京外封地的亲王之子中择选出来继位的,拥他上位的便是李相。圣上幼年登基,周遭突变,远离生母与出生之地,孤单一人赶赴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继任皇位,几乎相当由李相一手带大,于是——这朝中平衡偏了,龙家屈居李家之下的局面延续几年未变。   朝堂第“二”这名号便如鬼魅与他们龙家如影随行。   朝堂第“二”,听起来也算光鲜亮丽,可背地里——谁不偷笑他们龙家是朝堂最“二”,二到家了!   正是这二货的称号,让他们衔着金汤匙出生,没受过此等窝囊气的老爹彻底崩坏了。   府院建得要比李家大一点,摆设要比李家新潮一点,官袍要比姓李的挺一点,偷看他的宫女要比偷看姓李的多一点,总之,凡事他都要同姓李的做个计较,就连老婆怀孕都要比姓李的早一点,生的儿子也要比姓李的多一点!   这也是他龙阳存在的理由,听说老爹为了生他,抱着药罐子嗑了一整年,总算盼出他这个胜利的标志。   龙家二子,李家却只有一根独苗,龙家完胜。   从龙阳记事起,他们家的餐后水果只有“李子”,无论再酸也得咬得卡擦响,别人家年夜饭团团坐放鞭炮,他们家的活动却是——老爷少爷三人,一人一把斧头,狠砍种在自家院子的李子树。   可这还不够泄愤,听闻李家长女面若牡丹,肌肤赛雪,吐纳溢香,稍加时日,必如牡丹怒放,成为艳冠全京城的官家第一小姐。   凭啥他家又出了个第一?   不准不准不准!   于是——   “昂儿。爹给你买的纱裙你不喜欢吗?”   “爹。我是男娃。”   “从今日开始,你就要朝着官家第一小姐的名号奋斗,听懂了吗?”   “……”   有的时候,龙阳很庆幸自己没有先龙昂一步出生,要是让他被当成女儿家养大,还得穿上女装与李家长女争艳夺美,他大概会直接操剑自杀。龙昂却不负重望,几年□□下来,一袭纱裙穿得自如悠哉,步履摇曳,媚眸一眨,举手投足间把女儿家的柔媚学得十乘十,琴棋书画样样拿手,硬生生将李家长女从“官家一姐”的位置上踢了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龙家门槛还被前来提亲的男子踩得平平扁扁。   亲哥对付李家长女,那么他的任务自然就是对付李家的独苗李宸景。   老爹的教育的确起了作用,从小到大,他就是和姓李的不对盘,只要想起他就酸恨难平,都是因为这货,他和老哥年夜饭不能和其他小童一起玩烟火,只能在家累死累活砍李子树,都是这货,害他和老哥没有童年!   可是这货完全没有他老姐好对付,念书一流,书法一流,琴艺棋艺皆是一流,是个恨不得每日被夫子表扬八百遍,还贱贱地淡道“太简单”的超级模范生。   找不到李宸景的弱点,龙阳还被老爹饿过好几顿饭,要他吃李子反省。   啃着酸李子,再想到李宸景那副“跟笨蛋比,毫无压力”的嘴脸,他就恨得牙痒痒。   以遥遥领先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东序府,圣上钦点他伴读侍驾,只要他龙阳一有念头想比上他,他立刻有办法把他甩得老远。   现如今总算有一个可以扳倒他的机会,叫他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不同于龙阳的忿忿不平,龙昂两指把玩着桌上的白牡丹的花瓣,抿着不浓不淡的笑。   “喂,哥,你也不想想小时候硬被当女娃养是谁害的。”   柔软的红唇弯亮弧,“我不后悔。”应该说,他很庆幸。   “哥,往日胡闹也就罢了,你不是当真对李宸景和李家心软了吧,你可是龙家长子,理当……”   “小阳,休要再同我提‘长子’继任之事,我已为这两字做过牺牲,亦无念头无东西可再牺牲。”   果然,那根刺到老哥骨头里的弦还未消散,平日里仿若时过境迁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只消有一丝拨动还是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哥,你不是还忘不掉那个人吧?你的印章在哪?”沉吟片刻,龙阳问。   “小阳,你太小看你哥了。印章此等圣上御赐的神圣之物,我又怎会轻易示人。”他笑,长指勾出悬藏于衣襟内的印章,眼却停着牡丹不肯移眸。   “如此最好。龙李两家本来就不该有太多牵扯。”双手一抱胸,龙阳笃定道。   “不该有牵扯?这又岂是你我能决定的。小阳果然还是没爱过,真想看看小阳认真地钟情一个女子是怎生模样。”   “我?钟情一个女子?你在同我说笑话吗?看你们这副样子我就够了,钟情这种事,谁干谁活该!看对眼的玩玩就好,娶回家的端庄就好,钟情?哈,可以当饭吃吗?”龙阳翘着长腿,得瑟地扬眉,“我第三百三十号荷包刚放出去,后头还有源源不绝的货色。大男人何患无妻,像你们一个个为了个人魂不守舍的,得了,宰了大爷我也做不到。”   “这个‘你们’指的是——”   “你,姓李的,还有最近越来越不对劲的户部年有余那家伙。”   哦——对对,好像最近看不到他挂在脖子上的户部印章了,不知是送给哪家小姐了,呵……   “春天到了——”   有些人的春天刚来,情窦初开必在最暖的季节,可有些人的春天却已裱画成框只能高悬于墙,停在最暖的季节,人已凉薄。   饮下一口香茶,看着杯中茶叶浮沉几片,龙昂忽尔开口,“小阳,有句话我只说一遍,你且记下,有了答案便来答我。”   “嗯?”   “要我同李家争权夺势,办不到。但若你有大志向,要小景的位置,便知会我一声,我必助你。”   “……”   “不用一脸惊讶。这样娘亲就不会担心了吧?我对小景的喜欢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因为,他没有失忆。没忘记自己是龙家人,没忘记自己是从小吃李子,砍李树的龙家人,没忘记自己绝不甘第二的龙家人。   没有失忆的人是不可以任性,放肆,为所欲为的。   作者有话要说:   =。=龙家双宝出场~~话说第二卷中,龙家兄弟中有一只要唱主角,而且把男主角的戏份都快给压没有了,你们猜猜是哪只呀?=。=老司机告诉我要发好色贪财,见钱眼开的公告,哈哈,好吧~~某樱好色贪财,见钱眼开的要V了~~   友情提示一下,离第二卷还有一些距离,但编编考虑榜单问题通知我入V了,所以,看过实体的亲建议不买这几章VIP省点棒棒糖票票,然后等第二卷开始连载的时候,某樱会在标题和内容提要出做出提醒的,从哪里开始买V就好了~么么哒(*  ̄3)(ε ̄ *)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而任性,放肆,为所欲为的人此刻正站在一副对联下找寻自己彻底丢干净的记忆。   “生时何需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这副劝勉院生发奋读书,莫要浪费青春的励志的名对联,裱框在东序府所有新晋院生的教室里。   “谁写的?”李宸景问。   “你。”朱八福指。   “我?”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垃圾是他写的?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生前果然很讨人厌。”   虽然认识到自己失忆前有性格缺陷是好事,但……“喂喂……不要用‘生前’俩字好吗?你还没有死……”   “他可以死了,反正你也不喜欢他。就让他死。”嫌贫爱富,纨绔子弟,傲慢自大,那么多坏毛病,每一条都难以忍受,难怪他要甩了自己,离开自己,以前的那个他干嘛不让人家好好睡觉,“你以后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绝不吵你。好吗?”   “……”根本不是睡觉的问题好吗?文采翩然的宸景公子变成了神逻辑的傻孩子。   抚额,她头痛不已,不想搭茬,也懒得同他鸡同鸭讲。为了照顾他风寒加脑瘫,她已经多日没有来学府,刚开学就请假缺席,要是被夫子穿小鞋,就是被他害的。回身一瞥,却见李宸景还立在她身边不肯离去。   “你还杵这干嘛?我要去上课了。”   “那我呢?”   “你?你不是要去六部会堂开会吗?”每月一次的例会,六部统府聚首。虽然她很想去窥探那户部老头是谁,可是……眼下应该先应付夫子。   “我不要开会。”甩甩广袖,李宸景开口。   “你说啥?”   “我不要开会。”他重复。   “你是东序首辅,怎能不坐镇六部会审?卫大人交代了,你今天一定要来开会!”   “我不认识什么东序首辅!”   “可你领了俸禄,就该为国效力!俸禄懂不懂?就是钞票粮食,你是吃公家粮的,我讨厌浪费我们纳税人银两的官吏!”   “……你讨厌我……”扁嘴,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干,干嘛!?你要是不开会,就是那种我讨厌的人!装可怜撒娇也没用!不准用那种眼光看我!”抬袖挡挡挡,伺候了染病的他数日,她已经受够了他瞬间变脸装无辜的技能了!祸水般楚楚动人的眼眸总能精准地将她一人锁在瞳仁里,黑曜石般的眼眸轻轻一眨,便换上受伤刺痛般的凝视,还带着细微的湿润闪烁颤抖。   “……我只是不喜欢和你以外的人待在一起。这也要被讨厌吗?”   “砰”   一簇烟火在朱八福的脸上炸开了花。这个人到底到底是摔断了哪根神经,完全不懂世界上还有有矜持含蓄婉约这种东西存在?非要这样粗线条又大喇喇地把情话讲得那么漂亮又直接吗?   朱八福,你在脸热些什么。他喜欢的不是你,只是残留的片段记忆让他错以为你是他喜欢的人而已,你不准脸红,不准心跳加速,不准看他惹人怜爱的表情。   “小八。你在脸红?”   “……”什么小八,都警告过他了,不准装可爱,不准卖萌,不准擅自省略掉她气场很足的男儿名,用呼唤小宠物的名字叫她。   “这是不是说明,你开始有一点点不讨厌我,愿意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如果,你老实去开六部会议的话,我考虑。”纠结再三,她放弃了浪费口水三千尺同他解释前因后果,对于陷入妄想症的傻孩子,越解释只会越被他带进去,她现在要站在大人的高度,宽容地原谅一切,直到这家伙回复正常的记忆。   “当真?”   点头!   “好!我去开会。但你不许背着我偷偷溜走。要等我。”   “知道了啦!你快去快去。”她抬手轰他。   朝他的背景吐舌做个丑鬼脸,朱八福转身走进课室,堂堂首辅大人这么粘人,其实……还蛮可爱的。想想他以前冷冰冰的样子,再对比现下好糊弄爱撒娇的迷糊模样,说不定这才是他的真性情吧?唔?就算是他的真性子又与她何干?   什么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考虑的结果肯定是——一边呆着去吧,忙着哩,谁有空跟你重来。   不疑有他,听闻自己有一次机会可以挽回,李宸景旋身就往六部会堂内府大步走去,一袭广袖束腰官袍被脚步带起的风掀起衣角,锦缎黑履绕过第三进院落敬一亭,踏出九曲回廊,骤然停住。   对东序府他脑中分明空白一片,怎会知道六部会堂要如何走?敬一亭,九曲回廊,这些名字怎么瞬间就窜进他的脑海,变成下意识的反应?   蜿蜒的回廊……耸立的院墙,去往六部会堂的石子路,红墙边那颗苍天大树,好似都有些模糊的影倒在他脑海里。   一抹女儿家穿戴的薄纱从他眼前划过,伴随着一阵悦耳至极的琴声一并传入耳里,有什么人曾经在这里弹琴给他听过?   女儿家?这是学府,怎可能会有女儿家在此抚琴……   可这琴声却是实在地从树下传来,他不知自己想探究什么,改了方向朝偏角的树边走去,清耳悦心的弦声如青湖遇雨涟漪波波,音律此起彼伏之快可知弹琴人的指法是何等精妙绝伦,无懈可击。   只见树荫下,弹琴人身着玉色缎绣锦袍,乌黑缎发随性地披散垂下,被清风缭乱吹起,盘腿席地而坐,一把古筝架落在膝顶上,指尖在弦上一拨三挑,黑眸隐在发帘后,见他怔怔地朝自己走来,并未停下琴音,而是一边凝起黑眸朝他打量,一边更快的拨弄着琴弦,那琴声又细雨转急,几乎快要化作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   “喂,再弹下去,你的青湖就要发水灾了。”   “珰”琴音顿停。   弹琴人收手勾唇,“竟叫我‘喂’,能辨我琴意何为,却不识得我是谁。小景子,你果然好样的。”   “喵——”撒娇般的猫叫声从弹琴人的身后窜起,一只浑身软毛纯白如雪的猫儿扑腾着小身体就要朝他身边奔来,仿佛熟识他一般。   猫爪儿还未靠近他半分,玉袖振臂一挥,拦住了它的去路,将它整只捞起宠在怀里,方才快速拨弄琴弦的指尖挑弄小猫的下巴,好像它会听人话般同它耐心解释,“爱妃莫要过去,他现在可不知晓你是谁,更不懂怜香惜玉,小心被他踩扁了。”   听他话音另有玄机,李宸景皱眉,“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   “很熟?”   “熟到你难以想象。”   “朋友?”   挑眉,这个问题让他高深莫测的一笑,“算是。”   “是则是,非则非,何来算是?”   “因为我想同你做朋友,可你——不乐意。”   “果真惹人讨厌。”   “你说我?”   “我说我。”   “呃?”跟他玩绕口令呢?   “我说以前的那个我。不就是家里有点钱嘛?不就是个吃公家粮的吗?不就是会写几条破对联吗?有什么了不起。”   “噗!小景子,骂自己不用如此尽心尽力吧?”   “何止骂他,若让我见着他,一定好好揍他一顿。”   自己揍自己啊?这难度系数可不小。   “……看来,你不是在同朕假装。”捧起膝上的琴座,弹琴人朝他走近两步,一展雕荷刻莲的灵气琴座横在他眼前。   有一抹晃影划过眼帘,可脑海的轨迹如同断弦一般,只有片音,不成曲调。   “你可记得这是谁人的琴座。”   “……”有一丝爱怜在胸口轻荡,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欲摸那展琴座,可指尖一阵烧热不肯抬手抚上去,“……小八的吗?”他会弹琴吗?他没告诉过自己,可他不排斥这琴座,他不排斥的东西,那应该是小八的吧。   “小八?”   “我喜欢的人。”   他的坦白让人咋舌,却让手捧琴座的男人笑声不止,他放肆地笑,夸张地笑,几乎快要笑完了腰,“你说的小八,该不会是那个猪小子吧?”   “不许笑他。”眉头冷冷竖起。   他护短又认真的模样让男人渐渐收起笑意,收回递到他眼前的琴座,“好,不笑他。这琴座是一个女人的,不是小八的。”   “哦。”一听与心中答案相左,他忽然间对这把灵气逼人的琴座没兴趣。   “你不问她是谁嘛?”   “没兴趣。”他转身走人,他还得去开莫名其妙的六部会议,怎会无聊得和一个逗猫弹琴的闲人侃了半天。   看着李宸景走远的背影,手捧琴座的男人低眸看着怀中琴座,轻然一笑,将怀中琴座随手丢在地上,仿若也失了兴趣,“蓉蓉,看来我高估了你在小景子心里的分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正在学习放存稿箱~~~~如果你们在八点看到更新,那就说明我成功了,哈哈哈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新课院生朱八福。身为东序府新晋院生,开课前三日无故缺席,你可知尊师重道?你可有天理伦常?入府三日便乖张跋扈,日后进殿侍奉君主岂能守君臣之礼?岂能精忠报国?岂不造反弑君?”   “夫子,不用上升到这么可怕的政治高度吧?我只是因家中有事迟到两天,还不至于闲来没事造反杀皇上玩啊?”   “什么夫子?吾乃东序府律学博士,主攻礼仪修身,像你这等凭借小聪明侥幸入府的劣生,在进院之初就该好生□□,让你尽早忘记进府以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糜烂生活,你——现下就给我到太学门下去罚站!若又再犯,除出学籍,永不录用!”   去就去呗,吼得那么撕心裂肺做什么,不是律学博士么,不是主修礼仪么?好歹遮掩一下自己的私密器官吧,连喉管上那颗小肉球都在震动了。让人看了真不舒服。   转身,朱八福逆来顺受要走人挨罚。   “等等。”   “博士您还有什么指教吗?”   “这个拿着。”   三块木板塞到她手里,两长一宽。   “这是作甚?”   “东序府规矩。受罚院生一人领受木板三块,由博士出上联,院生对下联,自揭其短,自丢其脸,以儆效尤!”   “哈?”还要自己写对联骂自己?这文化人当得也太憋屈了吧,“这这这这谁定的规矩!”   “吏部统府,李宸景李首辅!怎么,有意见?!”   “……”还真是首辅大人“生前”的风格。   “上联我已出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对好下联自己去太学门下罚站两时辰。”博士挥毫飞书完毕,丢下木板手背身后悠哉走人了。   太学门下,灿烂的阳光拉出一道阴郁的长影。   朱八福背着日光站在太学门下特定的罚站示众的位置上,左边摆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右边挂着“明日无酒卖木柜”,横批被她高举过头,三个歪歪扭扭,凄惨万分宛如冤魂留下的骇人丑字——   “徒伤悲”   这便是朴公子抱着自家爱妃路过太学门所见情景,让他不知该为这精彩绝伦的对联鼓掌,还是为这猪小子悲惨的境遇扼腕,最后只化作一声没形象的捧腹大笑,眼泪险些飙洒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卖木柜,徒伤悲……哈哈哈哈,你太有才了。哈哈哈哈!”   “……朴公子,你真没良心!”咬牙切齿。他还有心情笑!归根究底,她落到如斯境界,还不都是他家小景子害的,若不是他失忆前是个爱立规矩的讨厌鬼,失忆后又像个缠人精,她至于落到被人罚站,还自书对联骂自己的地步吗?   “你不觉得小景这惩罚手段很高干吗?小……八?”他眨眨眼,试探性地叫了声,“小景子是这么叫你的吧?”   惊!朴公子强大的情报网,他已经知道了!   “不……不是我害他失忆的!”她急忙解释,“虽然……我们是一起掉下去的,我也很懊恼为什么只有他失忆了,我却没有,其实我也很想要……”   “小八。别急别恼,朴哥哥有时间慢慢听你说。”故意用带刺的称呼叫她,他头顶爱妃猫,悠闲自在地撩袍在她脚边坐下,痞痞儿翘起脚,回头看她,“来,说与你朴哥哥听听,何以我家小景子被折腾得——连蓉蓉都不记得了,却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你?”   唔?怎么一股子酸不溜丢的味道从脚跟到鼻尖扑面而来。   错觉吗?   长话不短说,舌灿莲花的解释,手舞足蹈地添油加醋,朱八福将前因后果细节末梢都絮叨了一扁,末了,还不忘为自己脱身辩解。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子的,朴公子,小生没有半点隐瞒,这一切都因宸景少公子他记忆错乱,只记得落水前的事情,又爱胡思乱想,还不听人解释,小生只是倒霉路过被牵扯进去而已。”   “嗯。听起来小八的确很无辜。”被小景子带去当气李丞相的挡箭牌,被狗咬,被人追,最后还掉下护城河,可是,“我家小景子不认识我了,我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啊!他再这样没日没夜地缠着我,我就没时间上学堂,没时间摆地摊赚银两,我会活不下去的!”   他轻笑,“我和小八的难过不一样。”淡淡的愁容,黯淡的眼眸,弯润的唇就算偶尔稍扬,也看得出是在勉强。   好吧,她的难过的确和他不一样,她的难过肤浅又自私,既没层次,也没格调。不是真的担心朋友,不用纠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排在哪个位置,就算是失忆,就算是头脑错乱,他怎能宁愿记住个路人也记不住自己。   细风一吹他未束冠的发,更平添几分怅然,撑着下巴远目天边,他忽然呆呆地开口。   “小八,你能稍稍蹲下来些吗?”   “嗯?”   “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喂喂,不是在惆怅破碎的友谊吗,还有心情晒太阳。   抱膝稍稍蹲下身,她朝他身边挪挪身子,让一缕阳光撒在他身上,一道重量顺势沉沉地压在她肩上,几缕发丝痒痒地划过她的脖子,鸡皮疙瘩赫然冒起,她意识到朴公子竟然头一歪靠上自己的肩头。   “朴朴朴朴公子你你你这样……”成何体统啊!?   “难受着,别理我。”   “……”你靠我肩膀,还叫我别理你?   不过,算了……   被朋友遗忘,的确是件难受的事。   她可以理解。   “你别太难受了。他也不是单单不记得你而已。他连亲爹,哦哦,还有他最在意的柳姑娘都不记得了嘛!”呸呸呸!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种时候,当着朴公子的面她提什么柳姑娘,不过——   “要是少公子不记得柳姑娘了,你不就不用担心了吗?”   “是啊。你也觉得我应该开心是不是?”他从她肩头微微抬头,一声叹息后他又兀自枕了回去,自然得仿佛她的肩膀本来就该是他的枕头一般,“我应该开心不用再疑神疑鬼地猜度了。他再也不会同蓉蓉见面了,再也不用担心他们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在一起。”   “可是——不开心。”顶住她的肩窝,他摇摇头,几缕散发调皮地钻进她的衣领,“若是早知这样,我宁可将蓉蓉让给他。”   “……”这句话她不喜欢,感情怎么可以被人让来让去的,每个人都该有选择的权利,你情我愿喜欢才会在一起,若柳姑娘真心想和李宸景在一起,不用让也理当如是,若不然,只是用“让”去委曲求全,李宸景也不会开心吧?   “既然朴公子有心相让,不如就帮帮宸景少公子吧?”   “帮他?”他笑,“怎么帮?”   “帮少公子忆起从前,让他再度忆起柳姑娘,不要再加阻拦,大家公平竞争,若柳姑娘最后选择的还是您,宸景少公子必然也会心服口服!您也不必一边猜忌痛苦一边算计朋友了吧?”   “……”   公平竞争?他和小景子公平竞争追一个女人?扑哧!这画面他倒是从未想过,自成人后,还未有人敢同他谈及“公平”二字。瞥眼看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眼睫眨眨闪闪,仿佛在问她的心理建设是不是很赞。   老实说——   烂透了。   她那套红尘缠绵,两厢情愿的感情观,只适合摆摆地摊写写小情书,根本不适合他,也不适合小景子。   不过,他突然想陪她玩玩。   摸摸爱妃的头,他哼声,“绕来绕去,你无非是想让我同意你带着小景子去和蓉蓉见面?”说归说,当真要他堂堂殿上之主让个女人出去,面子上也挂不住吧。   “对啊!这样一定会让他想起来的!”对对对,旧情人见面,心跳加速,天雷地火,干柴烈火,总之,不管这把心火怎么烧,就不信这么热烈的刺激他还能无动于衷!   “哼!臭小子,我叫你帮我找印章,你反过来算计我?小景子给你什么好处了?才几天,你就开始为他着想了?嗯?还帮他谈恋爱?”爱妃,替朕挠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咦?我我我,我哪有为他着想!只是他若不尽快复原成冷峻伟大的首辅大人,继续像个小可怜一样跟着我,我还怎么帮您调查印章之大事赚取银两啊!”   “嗯——听起来好像也有点道理。”长指点点下巴,他忽然离开她的肩头,起身拍拍衫上的灰,“好吧!蓉蓉那里,我去安排,但是,交代给你的任务可不许怠慢。现下有什么线索了?”   听到可以安排见柳蓉蓉,朱八福顿时心情大好,起立严肃地向上级汇报任务,“是!我已经成功摸到兵部统府龙二爷的印章了,他谁也没有给,还挂在脖子上呢。”   “谁也没有给啊。这家伙倒是难得的谨慎,不想露出弱点给人知晓。”   “谨慎?”她一脸不屑,想起日前龙二爷张扬跋扈要残害她身体的情形,她还一肚子火,“我看只是自私吧?全天下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是这个意思才会把印章挂在身上吧?”   他没复议她的话,径自往下问,“呵。那其他人呢?”   “呃——其他人我还不熟。”户部印章在她家弟弟身上,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说的好,关乎自家小九的清白呐!   “不熟啊。”他明知故问地扬扬眉头,“我倒是可以给你提点提点。”   “什么提点?”   “过些时日有一故人拜访小景子,她身上也许会有一枚印章。”   “谁?”   “是个美人。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   故作深沉地一笑,朴公子抱起昏睡在怀里的宝贝猫顺了顺毛,“有了身孕以后,它变得好爱睡觉,我还要带它买猫粮。你好好罚站,我们再会。”   纳尼?他不能就这样挥挥手走人呀,“喂!喂喂!你不是家里很有钱吗?不能帮我跟博士打个折吗?站两个时辰,我要脱水的呀!喂!家里很有钱的朴公子!”   “对金主的要求,还是不要太多比较好,我会从你的银两扣除哦。”   “……”   有钱人——真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的第一更~~~(づ ̄ 3 ̄)づ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小八!你何故一人跪在这里!你没事吧?你睁眼看看我,小八,小八!”   啪啪啪啪!几个不减力道的巴掌带着深深担忧甩在朱八福的脸上,痛得她嘶哑咧嘴。   “少公子,你干嘛挂我耳光?”   她被太阳晒晕了,正迷迷瞪瞪地歪在太学门柱边偷睡,头顶着“徒伤悲”的板子,暖洋洋又舒服。   可这画面在李宸景看来——   心疼极了!   辛苦照顾失忆的私奔对象直到病愈,根本没有好好睡几觉,又为了他前途着想催促他去开会,自己却被罚跪在太学门下。   傻瓜一样,干嘛为他付出这么多!   “会开完了?”她摸着脸,看看天色,再看看太学门下陆陆续续往府门走去的院生,“怎么已经下学时分了?不是说只要罚跪两个时辰吗?那我岂不是亏了?膝盖都麻了。”   “两个时辰?你站了两个时辰?”   听见她委屈的控诉,再瞥见她身边自书其辱的木板,李宸景身攒起拳头,愤然起身,“是谁!?是谁让他在此罚跪到晕倒的!?”   “回李首辅的话,新晋院生的惩戒规矩是由律学博士刘博士掌管的,这大概——”一名路过的院生作揖答复道。   “叫他来见我!”   “呃?”   “现下!请他来见我!”   东序首辅在太学门下公然发飙怒斥了!   那个连院长也要敬三分,面无表情难辨喜怒的丞相之子发怒了!   气势凌厉,眼神狠硬。   所有院生无不停住脚步站定原地互相侧目而视,无人敢再踏前一步,要知道,他不仅仅是东序首辅,更是专门负责东序府每年向朝廷选贤荐官的吏部统府,六部中最高的机制,谁进殿侍君,谁远配京城之外,皆在李首辅笔墨之间。   为防院生们吹嘘拍马套近乎,这李首辅向来个性凉薄,寒眸冷脸,与院生也从不交际。如今怎会在太学门下伸手援助一个新晋被罚的小院生呢?   “便是你让他在烈日下罚站两个时辰?”居高临下,李宸景负手而立冷厉地开口。   被莫名拉来的刘博士完全不了自己犯了哪条规矩,看看李首辅身后的矮个子院生,点头道,“回首辅的话,正是在下。”   “好个在下,他何错之有要罚到他晕倒为止?”   这般质问让刘博士在来往的院生中拉不下颜面,硬着头皮只能对答,“此院生新入府不久,便多次缺席,东序府乃朝廷学堂规矩严厉,今日缺席学堂,他日岂不缺席殿堂,因此罚跪两时辰!”   “如若院生家中有难事,难道不该通融处理吗?”   通融处理?刘博士愣了愣,瞪大眼睛看向高处的李首辅,“李首辅……规矩便是规矩,凡事不应有半点例外,,只有废物才需要被通融。此乃您曾经的原话啊……”   “……”身前的他又出现了!他以前到底是个怎样品种的冷血动物,真让人厌嫌!   懊恼地搔搔头,孩子气地拨乱了发,他担忧地回头看她。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吧。一定又让她讨厌了。   见他一脸为难地回头看自己,朱八福叹了口气,以为他在向自己求救。看吧。想逞英雄,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还不是要她来救场。哼!马后炮,得罪了博士,将来被穿小鞋的还不是她。故作乖巧地扯了扯李宸景的袖口,她挤出假笑装好人:“少公子,算了吧!反正我跪都跪完了,就不要为难刘博士了。”   “不行!”李宸景想也不想地拒绝她。   喂喂!我已经给你找回面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面子,不要里子,还是不要脸?   “不要李宸景定的破规矩!”   “唉?”   “他……不,是我,还定了哪些规矩!刘博士,你告诉我。”   “首辅大人,你要做什么?”   “统统取消!”   “……”   “唉?!!”   这声惊叹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而是从所有路过太学门的所有院生嘴里发出的。   统统取消的意思是——   中选入府后禁赌禁酒;女眷不准靠近东序府方圆三里;有违校规自书其败罚跪太学门下示众;出入妓院赌场,没抓到算你好狗运,一经发现哼哼削去你三千烦恼事,断缺你的红尘念想,放浪形骸且屡教不改的家伙驱逐出府,永不录用——这些号称正圣德、定仕心,事实上既不人道又拘束他们文人骚客灵魂的烂规矩,统统要取消吗?   李首辅摔坏脑袋了!他要推翻自己的冷血统治,怀抱着教育的大爱,还院生们自由开放的求学环境!   “小八,再也不会有人让你罚跪了。”他邀功地笑道。   “……我该说谢谢你吗?”可她真的说不出口。   “不用谢。”   “……”喂喂!还真敢接话,没人在真心感谢他好吗?   “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完全没听出她的敷衍,他展开豁然开朗的笑颜,从唇角到眼瞳都闪烁着温暖阳光的味道,“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和以前那个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你以前才没那么迟钝那么呆!   东序府规矩什么的,冲冠一怒为蓝颜什么的,造福后代院生什么的,教育改革什么的,到底管她什么事啊!她还不是可怜巴巴跪了一整天,掀桌!   李首辅变了!   他变得好说话,好打交道,或者说——人气爆棚了。   取消了那些可怕的条条款款,一举博得了众院生的所有好感,李首辅趁胜追击,那平易近人,待人温和的态度宛如一袭春风吹向东序府所有角落,从没有哪个统府能如此笑眯眯地和低头问候他的院生打招呼。   挥手,颔首,笑容可掬,偶尔还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虽然只是简单的小动作,可那让人倍感舒适的态度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相较于春风满面的李首辅,站在他旁边的新晋小院生态度就差多了。   那是张什么后娘脸啊,阴脸,皱眉,仿佛全世界千她百八十万两黄金没还,连步子都沉重嚣张浊气十足,一副傲慢的模样。   不过是被首辅随手救下的小院生,有什么资格大喇喇地走在首辅身边啊。   新晋院生如此不晓伦理辈分,要不是李首辅帮忙求情,跪到死也不足为惜吧!   快滚开首辅身边,你这个破坏画面的蒜头。   “你为什么离我越来越远?”   “顺应名意。”   “嗯?民意?”他歪头不解,眉头紧锁思量一瞬,“是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不让你跟他走在一起?把你当做地下情人藏起来?”   “……喂喂,他不是大魔头好吗?你把他想象得也太牲口了。”他继续这样偏执下去要怎么好好回复记忆啊?好歹曾经也是风姿卓越,恃才傲物的贵族公子哥,怎么就被自己当成一个矫情摆谱又没人缘的讨厌鬼了呢。   “你明明那么讨厌他,为何还帮他说话?”斜眼,他略有不满。   “他不就是你嘛?只要你回复了记忆。”干嘛一副酸溜溜的吃醋模样,还把界限划分的那么清楚。等想起全部,他必会为今日丢脸之举后悔不已。   “回复什么记忆?”   “当然是所有从前的事情啊!”尤其是他和花魁柳蓉蓉的前缘□□!这样她才能完好无损,全身而退!   “你这么希望我想起来吗?”   “当然啊!”喜欢的人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弄错?   “即使是我们从前的不快?”   “呃……我们之间……”虽然不存在什么太快乐,但是也没到不快的程度吧?被狗追那段是悲剧了点,但是他们也就仅有那交际而已。   “不过,那不重要啦!”他们之间的事跟他的所有的记忆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扯住他的衣袖,她忘记先前要离他远些的民意,急忙把他往外拖,“走走走!我已和人说好,有个地方要带你去!那里一定能让你想起好多事情的!”   什么事也比不上帮他想起过去重要,“还有个很重要的人要带你去见!你一见到她什么都会想起来的!我可是好容易才说动朴公子放你前去见她的!可别错过时辰,把握时机呀!”   一如相思门方知相思苦,一寸相思一寸灰,柳蓉蓉定能让他百病全消,相思痊愈。   她猴急的关心看在他眼里,没半分开心,皱皱眉,他脸色黯然。   “你果然……”比起现在这副德行的自己,她果然还是更中意以前的那个他,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可是,他并不打算再忆起那家伙,那段过去必是难堪痛苦至极,才让他觉得现下与她若即若离,偶尔眼眉一闭,一想前尘也是灰蒙一片,耳边会荡起吵耳的琴声,让胸口沉闷不已。既不是好事,他有权利选择尘封摒弃,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有无记忆又有何关系,除非她喜欢的只是那段过去,而非现下站在此地的自己——   “我不要回复记忆。”他停步。   “不要……你在说什么啊?”她不可置信。   “我说我不要回复记忆。”甩开她的手,他站在原地,肯定地重复道。   “为什么?你不是说要努力想起来的吗?”   “……”那是因为没有那些记忆,她只把他当陌生人。可渐渐他发现,原来丧失那段记忆,她根本不把他当以前的李宸景看,那么她到底是喜欢他还只是以前的那些记忆?   从最开始她就很奇怪,不承认他的感情,又不肯对他亲近,就因为他失去记忆了,所以就把他排斥在外吗?既是如此,他偏偏就不要想起来。   他想忆起来的,是关于她的所有事情,要他变回原来讨厌的模样,他办不到——即便是她的意愿。   “忆起来又如何?我和他已是不同了!”   “不同?有何不同?”   “你看不出我们不同吗?你看到的大概压根不是我吧?”   “喂!你是故意要跟我找茬吵架嘛?”他别扭带刺的话终于让朱八福感到一丝不对劲,他在跟她犟些什么啊?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在为他好喂,火大,“什么相同不同的,东序首辅,丞相之子,你是李宸景,李宸景就是你。若非说有什么不同,哼哼!那还真是有点不一样,他不会像你这样幼稚缠人!”   “…我幼稚缠人?”   “对啊!不仅幼稚缠人,还呆呆的,迟钝,自我中心,不知好歹!”   “……”   “瞪我干嘛!少用那张和李宸景一样的脸瞪我!不是不要回复记忆,不要当李宸景嘛?那就不要用同样的表情跟我讲话啊!”   甩袖从她身边走过,他咬牙,“无妨。我会让你知晓,我与他有何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的第二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朱八福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一时脑抽,才会找一个记忆错乱的脑残吵架冷战,且一战便是几个昼夜。   他不肯去见柳蓉蓉,她就应该想办法绑他去,捆他去,找一堆壮汉压着他去,她没事跟个没记忆的人研究什么是我非我的哲理干什么呀?   而李宸景言出必行,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与之前那个东序首辅到底“有何不同”。   恪守规矩的性子没了,自己拟的典章制度忘了,凉薄的性子刻薄的毒舌,就连吊稍眼眉的高傲冰霜样貌都统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   六部开会,找不着他人。   博士请他批示,他在文案后画鬼脸。   书香门第的世族公子邀他品茶对弈赏花鉴画,他兴趣缺缺,嫌弃到底。纨绔子弟找他翻墙逃学遛鸟掷筛子,他心花怒放,点头连连。把所谓“亲小人,远贤者”发挥的淋漓尽致。   首辅尚能如此,谁还会乖乖地守那些要人命的规矩?一时间,东序府内清风不再,妖风甚邪,一些本就出生官宦富贵家庭,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公子哥在书院本来很是收敛,可一见严苛的首辅已然转性,压抑在心的本性也就随着暴露无遗,在家什么样子,在学院依旧什么样。   规矩一:凡入府院生一事同仁,除院内书童,不准私带下人家丁伺候。   改!   少爷身旁就应该随行五六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规矩二:如院生才智慧颖,有过人之处,可由首辅破格向朝廷推荐提前录用。   改!   什么才智学识,只要能带首辅公子出去逍遥一次,推荐当官什么的好说好说。   规矩三:女眷不得靠近东序府辖内。   改!   什么老婆小妾,红颜知己,使唤丫头统统可在院子内乱窜。   这边几个纨绔子弟围在一起斗蛐蛐,那厢院生和满怀待嫁选郎心的各家千金调笑不已,哪里还像出将入相的□□第一学府?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就算捂着耳朵嘈杂声也络绎不绝,书本上的东西钻不进脑袋,身边还有奚落的酸凉笑声。   “哎哟?这不是被我们敬爱的李首辅另眼相看的朱院生吗?果然不愧是李首辅开特例救下的才子啊。博士都没到,就懂得开始装好学生了?让我瞧瞧瞧瞧,这是在读什么书呢?”   “喂!你别打搅人家,没看到人家在研究的是情诗三百首吗?”   “哈!我当是什么春秋,大学呢,原来是情诗啊?啧啧,还以为首辅公子看中的是什么大器之才,不过尔尔。”   “你可别这么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听说,咱们朱院生在考进府前可是在坊间小有名气,替人代写情书的八公子。和那些个连字都识不上几个的人在一起混这,必是十分有优越之感吧?”   “那他是怎么认识咱们李首辅的?该不是……李首辅自己想不出词,需要也要找他写情信吧?”   “你这猜测以前可能天方夜谭,如今看来妙不可言啊,看咱们李首辅近日行径,每日只知厮混,去坊间找人写些淫词俗语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喂,朱院生!劝你别高兴太早,以为有李首辅替你撑腰便肆无忌惮,我本仰慕李首辅风采才考入东序府,不想却是那般疯疯癫癫之人,哼,我看他被撤下首辅之位是迟早之事!”   李宸景被撤下首辅与她何干?对他有意见就去亲自找他说啊,对着她发什么牢骚!   合上手中书本,朱八福站起身正要发作,只见卫晨暮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见她抬头朝她微微颔首,向课室外扬扬下巴,示意她出门一聚。   刑部统府亲自邀她说话,四周又想起窃窃私语之声,她叹了一大口气,垮下肩膀不情愿地挪步走向偏廊。   “少公子变成这样,朱公子你可有打算?”   卫晨暮的第一句话就踩中她的爆点。   “那是你家少公子,并非我的!我一没领他俸禄,二没承他恩情!相反的,我被他害的很惨好不好?他要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我尽力帮他,他大爷的还不领情!就让他被皇上给撤职查办压进天牢发配充军好了!反正是他自己不要回复记忆了!”   “少公子说不要回复记忆?”   “可不是嘛!你不知道你家少公子脾气有多神奇!他说如果想起过去,他就不是他了,他不是他,他会变成谁啊?他是掉进水里去了吧?他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吧?”   “……”卫晨暮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低眉思量。   “卫大人,你倒是说话啊?你说他是不是莫名其妙?我好心说要带他去见柳蓉蓉,他还对着我发脾气!我为他好喂,他简直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哼!他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爱见不见,我着急个毛?”   “柳蓉蓉?”一听着敏感的名字,卫晨暮大惊,“朱公子您要带少公子去见柳姑娘?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见到了柳姑娘,你家少公子才能忆起从前,回复正常呀!她可是你家少公子心爱之人!”   “曾经。”卫晨暮强调,“她只是少公子曾经喜欢过的女人,现下少公子最在意的人是您,不记得柳姑娘,不记得任何一个人,不记得任何一件事,他记得唯您一人而已。”   “我……”朱八福百口莫辩,抓抓头张口解释,“少公子摔坏了头,卫大人也跟着他一块疯吗?少公子记错了,那只是他凭着一些片段记忆自行想象出来的!我与他……我与他……从前根本没有什么的,真的!我只是帮他做戏骗……”   “那请您考虑现下。”   被打断话语,她一愣,“……现下?什么现下?”   “现下,满心都是您的少公子,您要如何答复他?”   “我……”怎么可能答复得了,她对李宸景根本就没有……   “少公子还在病中曾问属下,过去的他是否很亏待于你,属下据实以告,说不曾在他身边见过您。”   “对啊对啊!我们真的不曾有过什么,是吧?”   卫晨暮摇头,“以后就会见到了,绝不再把他藏起来,上哪都要带着。少公子是这么回我的。”   “……”那家伙,他一定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一定以为过去的自己因为她是个男人,为了避嫌,才不让她见身边的人……干嘛这么体贴周到,满腹心思地为她思虑,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情人一般,就好像他真的亏欠了她太多太多,拼了命也要还给她之前没得到的甜蜜……   根本不需要为她做那么多啊。他没有亏欠她,她亦没有想要他的付出,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路人罢了,为何突然就纠缠不清了呢?   “最后……恕在下多言,属下恳请您别带少公子去见柳姑娘。对少公子而言,能忘了柳姑娘也许是莫大的福分。”   “忘掉自己最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莫大的福分?”   若是她,要是摔一跤就忘记了自己以前喜欢过谁,她肯定会怄死的!   老爹说过,存在即现实。就因为柳姑娘的身份,世俗观念不容便逃避般的不闻不问,把过去埋得不见踪影,对李宸景不公平吧?   “若少公子只是一厢情愿,求而不得呢?”   “……”   “如此,还要帮少公子忆起往事吗?”   “帮他,不帮他,帮他,不帮他,帮他……”无涯书坊内,朱八福翘起椅腿,手捏雏菊,一边撕扯花瓣,一边嘴中碎碎有词。   最后一片花瓣拔下,她怔怔地看着花托皱眉,“不……帮他啊?”   莫非天意都觉得她在多管闲事吗?   单恋加苦恋,她怎么也没料想到李宸景与柳蓉蓉的关系如此狗血。就他那张俊俏的美颜在脂粉堆里明明该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怎么也不像个一厢情愿的倒霉蛋啊。   样貌,才学,家世,除了人品有点问题,他样样称优,没得挑剔。   就算鸡蛋里挑骨头,说他家世太好,跟着他有压力,可依李宸景护短的性子,他是绝不会让自己心上人吃半点亏的,至少……这几天,他一直是这么对她的,不准别人对她指三道四,不准家里人对她不恭不敬,一直待在她身边也是生怕他一转身,她就会出岔子。   那些细致末梢的举动不是记忆脱序后的产物,分明是把以往压藏在心底的心思满溢倾泻出来,体贴得让人难以招架,恨不得把全世界也端到她面前来。   结果……她还骂他幼稚缠人,不知好歹。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他把潜意识里想呵护柳蓉蓉的心意全数转嫁到她身上来,她总不能对着那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欣然接受吧?   李宸景和他的心意,身体和灵魂,都不是她的东西,理当物归原主才对。   她还是没办法像卫大人一般睁一只闭一只眼,若是李宸景不要,那她只能再去一趟春分楼,请柳姑娘来见他了!   可万一真如卫大人所言,柳蓉蓉对他毫不留恋,不肯拨冗前来赴约呢?   “…搞什么鬼!那个女人到底不喜欢他哪里啊?”   没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笔墨砚台险些被她推下桌面,头顶突然飞来一只鸡毛掸子,正中红心地敲在她的额头中,顿时红起一块。   “我才想问你要搞什么鬼!朱八福,这份工你是不是不要做了?几天不来上工也不打招呼,一来就给我开小差?”   无涯书坊的出资老板赵无涯出手从不手软,就算她是他高薪聘请来的智囊小掌柜,他也是照打不误,身为一家书坊老板却毫无文人气息,最喜好嚼着槟榔,窝在书坊小雅间里翻翻小艳本,虽然——那些小艳本多半都是她鼓动他进货,并由她亲历亲为挑选的,可是,那有什么办法,这年头要靠书店赚钱,光卖些之乎者也是填不饱自己肚子的!什么圣人大道理也得向风花雪月敬礼。   就好像她——虽然书墨满肚,还不是要被槟榔老板敲诈剩余劳动力。   “也不想想是谁劝你多进写荤段艳本,让你扭亏为盈的,竟敢敲我头。”喃喃着抱怨,她不满地接过柜台前客人递来结账的书,扫视目录计算价钱。   《合欢良宵引》、《绝色录》、《谁偷走了我的肚兜》、《诱欢》下册……唔,又是一个看书口味好重的衣冠禽兽,看来又该去进货了,书库里还有几本《诱欢》来着,上册几年前就已脱销,没想到下册依旧大卖如风潮啊。印刷的小哥说重印大概还需要些许时日,过几日应该可以去拿货了,这几本算下来应该是……   “客官,请问您是现银还是银票?”低头算算算……   “现银。”   算好账目,朱八福抬头露出商业化的微笑,“嗯,一共是一两二钱,多谢惠顾……你?!”   “……你卖□□?”不可置信的疑问带着浓浓的不满。   这个问题该她问才对吧,“李宸景!你买这种书?”   堂堂东序首辅,逛黄书铺子?还还还偷肚兜,还诱欢下册!还下册哩!他也太长脸了吧?   几本厚厚的书往桌上一捋,朱八福推开他的银两,将书直接抱进自己柜台里。   这算什么意思?李宸景眼眸一眯,“书,我买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要不要脸啊?这种东西是你看的吗?是你看的吗?”   他瞥眼,“为何他人看得,我看不得。”   “你是李宸景喂!”你是那个不苟言笑,不喜淫//词艳语的东序首辅喂!   “李宸景是什么东西?他不看,我看,书还来。”   “你——这种东西,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不懂的!”还下册哩,上册都没看过,怎么看的懂下册?   “谁说我不懂。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感谢大家的点击,QAQ虽然我是个不争气的家伙,但是我会努力码字的~~~~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朱八福张口欲辩,只见几个打扮纨绔的公子哥从书架后摇摆着走上前来,提鸟笼的,把玩茶壶的,手执折扇的,这些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她在无涯书坊早已见怪不怪,可是,他们和李宸景……   “喂。宸景,你当真没看过艳本吗?你选的那几本可都乃书中极品啊?”   “哈哈哈,身为读书人没逛过无涯书坊的艳本区的遗憾,这回兄弟们可算帮你圆了啊。”   “李大公子,那本诱欢看完借我借我。”   李宸景没回头,只定定地望这她,张口对身后三位公子哥轻道,“喂。你们同我说过,我乃丞相公子,有钱有权有闲,没有银子和权势办不成的事。所以,人人都得听我的,都该跟我点头哈腰,都该想尽办法亲近我,对吧?”   “对,对啊!理当如此!”   “哦……可眼下,就有个不买账的家伙。”他眼眉微挑,视线不移,看得朱八福一阵头皮麻痛。   “何人敢不买李大公子的账?我潘某第一个不答应!”提留鸟笼的公子哥一撸袖子就靠近柜台来。   “就是……他咯。”薄唇微撇,李宸景有些轻蔑地指向她。   她不听他,不理他,更加不要亲近他。非要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否则就对他放任自流。   “你小子,敢对丞相公子无礼?”跨步上前,潘少爷一拍柜台,一摞艳本当即掉落满地。   纨绔恶霸不能惹,朱八福深知此理,急忙摇手/狗腿地解释,“不不不!几位公子误会了,小生不是这个意思,小生只是无涯书坊的小掌柜,岂敢岂敢!”   在他面前颐指气使的模样,到了别人手里就变乌龟了,李宸景冷笑,“那书我买走了。”   下意识的,朱八福拍桌大吼,“你给我放下!你个败家玩意,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看这种鬼东西!”东序府已经乱作一团了,每个人都等着皇帝办他呢,还敢看艳本,嫌自己身上罪责还不够多一笔呀!   耸耸肩,李宸景对潘少爷摇了摇头,大意是——看,完全不把你我放在眼里,我们还混什么啊?   一被挑唆,潘少爷怒目横对,伸手一把拎起柜台内朱八福的衣领,拽至跟前,“喂!臭小子,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呢?这位是当朝丞相公子,而我是谁,你知不知道?”   “他他是谁我知道,不过大大大爷您是何方高人,小生我……”   “我乃当今圣上的小舅子!国舅懂不懂!我姐可是现下最受圣上恩宠的潘妃!”   “……”那个混蛋皇帝的亲戚?!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他姐夫一样混蛋的小舅子!   “喂!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敢移开视线?”   一边说着,潘少爷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朱八福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被拎了起来,脚尖也快要离开地面,喉咙被噎得呼吸梗堵,只得频频咳嗽出声,忿忿地瞪着纵友行凶的李宸景。   混蛋的李宸景!该死的李宸景!不知好歹的李宸景!我再管你的闲事我就不姓朱,我直接变猪!从今以后我才懒得管你是跟什么人在一起,看什么鬼书呢!你就随心所欲去堕落成和李宸景不一样的人吧!   “……喂!放手。”   “没事的,宸景。你让开,就算今天我宰了这个臭小子,有我姐在,也不会有半分事情。”   “谁要管你死活?”   “哈?”   “放开他。我会担心。”   揪开潘少爷的手,顺手一般接住从高处掉落的朱八福,腰肢的细微触感让他皱了皱眉,他依旧冷着脸,没多看她一眼,低身只把她手边脚边的书都捡起来。   他抬起广袖,从暗袋里丢出一锭元宝银锭,精准地丢进她手里。她呼吸还急促着,涨红着脸,不明所以地抬眼埋怨地瞪他。   “书,我买了。剩下的钱,算大爷我打赏给你的。”   “……”   “这种话,他不会说,对吧?”   “……”   “我说过,要让你知晓我与他的不同,明白了吗?”   也许……李宸景从摔下吊桥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在了,现在在她眼前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不是什么丞相之子,不是柳蓉蓉的入幕之宾,交狐朋狗友也好,买艳本也好,他只想招惹她的视线,堕落给她看,为此无所不作。   随性地举起书本,他毫不珍惜地甩甩,挥挥手,率着他的一票纨绔恶霸朋友吊儿郎当地迈出无涯书坊。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经过街道旁的小茶肆,角落桌的一对华服男子轻声低语,暗红绸衣的那位一手挑着烟杆,另一手握着一颗李子,轻蔑地对那俗气到家的权少四人组瞥去一眼。   “您家小舅子在您眼皮底下欺压百姓,做姐夫的不去主持公道没关系么?”   “嗯?我家小舅,正义感挺强的小伙,不是吗?”头顶波斯猫,眼眸眯眯的公子优雅回道,“替姐夫惩治当街卖艳本的百姓,甚好甚好。”   “……那你家东序首辅呢?你别告诉我,他只是在惩治非法摆摊贩卖禁/书的摊贩!”   “呀!这个借口给小景子用倒的确不错!”   龙阳呛烟猛咳,拍桌大吼,“圣上!他脑子已经摔坏了,你还要袒护他到何时!东序首辅必须换人!我不允许那种脑痴呆的酒囊饭袋凌驾于我头上!”   “哦?那依龙二的意见,我当如何处置小景子?”   “玩忽职守,革职查办。”   李子从手中高高抛起,“啪”得摔在石板地上,一地稀碎。   天刚蒙蒙亮。   薄雾如烟笼罩,蜿蜒的胭脂巷深幽得不见尽头。   手挑纸灯笼,朱八福身背着竹帘书篓,赶往东序府晨起点卯。   “天还没亮就要上学,比挑大粪还惨……”   又有何法?怪只怪她家穷得只够住在外城的犄角旮旯,不像那些内城的公子哥可以多睡上一个时辰,只能笨鸟先飞。   这条胭脂体香回荡,绸缎红纱飘渺的烟花巷是她去往学院的必经之路。此刻前后皆无人烟,只有她奋力赶路的脚步声,“哒哒哒”的空旷响声听来更让人后怕。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人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拍肩……”   都道这条巷弄阴气过剩,凝聚了女子卖身卖笑的种种无奈怨气,怨世道怨命运怨情郎,想不开的,病死的,寻了短见的更是比比皆是……   无人同行,最好不要在阴气十足的深夜或清晨时分路过巷弄,若背后发生什么也绝绝对对不要回头。   都说风尘女鬼最爱纠缠书生,她真不该穿着一身儒生衫,提溜着灯笼,潇洒英挺地路过,这不摆明是来人鬼情未了的嘛?   “滴答滴答”   几滴水珠子自上而下坠入她的后颈,手持纸灯笼的手一顿,她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泛起。   该……该不会是血之类的东西吧?   手往颈子一抹,拿回眼前一瞅,呼……还好,不是鲜血,凑进鼻尖一闻,咻咻……竟是香醇酒液。   啐,定是什么财大气粗的放浪恩客昨夜在露台上演春/宵瞎闹的戏码,弄撒了美酒也不为所动,真不要脸。   抬头,她眼尖地瞥见一只玉瓶酒壶从那纱帘飘动的木阁露台骨碌滚下,慌忙间脚步一退——   “哐当”只听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玉瓷酒瓶就这么碎在她脚边,若非她闪得够快,非被砸成脑残不可。   “喂!楼上的!春宵再苦短也不用如此猴急吧?动作幅度那么大,砸着未来国家栋梁怎么办?”挑起灯,她没好气地抬首瞪去,想看清楼阁上厚颜无耻的狗男女是何方人士。   幽晃的烛光透过泛黄的油纸,印出一道慵懒散漫的熟悉人影。   ——李宸景?!   他随性地盘腿而坐,软绵地依在廊柱边,一只藕玉般女人胳膊娇蛮地缠在他的腰间,薄透的单衣只是勉强挂在身上,衣襟大敞露出湿漉的胸口,仰头饮尽杯中醇酿,长指拨弄着玉瓷小杯。他探身倾近木栅栏,双眸酒意未消,唇齿噙着涣散的凉笑.   好似……很满意此刻她挂在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是故意的,故意在她上课的必经之路上找一家粉楼,故意让她撞见他搂着姑娘的场面,故意在她面前放浪形骸,故意把吃喝嫖赌都学瓷实了,好个幼稚无聊的家伙,她若是被惊到便是输了,不能尴尬,不能慌乱,不能不知所措,她要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不过是个纨绔公子雅兴所致找女人共度春宵,这没什么惊讶的,这才合服礼教传统。抱女人嘛,这才是男人本道、本能。他本来就非断袖中人,更何况他失忆前还和花魁有一段风流韵事,怎可能当真对一个小书生情陷深处不可自拔。   放低照清楚他嘴脸的灯笼,她低首飞快地挪动脚步,纸灯笼里的火光摇曳不停,被凉风一吹竟舔上了脆薄的油纸,“噼噼啪啪”得烧了起来,她急忙丢开烧化的纸灯笼,不料热烫的火舌却顺着绳线蔓烧她的衫袍。   “站着别乱动!”身后传出冷硬的命令。   她不听,慌张地拍打自己身上的火苗,可火势丝毫不见弱,冷风一吹反而愈演愈烈。   “啪”一件湿漉的锦缎华衫翩然笼住她的身体,将她越收越紧,衣衫上沾染的水气悄然地融化了她周身的火苗。   她还未反应过来,后脑勺被一按,脸庞就被迫蹭上男人胸膛的肌肤。   “有伤着吗?哪里被烫着了?”   她愣愣地摇头,自上而下看着他一身狼狈,未束紧的黑发散乱地垂肩披下,光/躶的上半身不停起伏喘息,方才还披着的外衫此刻拖着水滴裹在她身上,光着的脚来不及穿鞋,毫不介怀地踩在肮脏的街道上,几道红痕刺眼地霸占的白皙脚踝。   “手。手有烧着吗?给我看看。”   “没,我没事。”倒是他,如此衣衫不整,叫她不知眼光该摆在哪里。   “哪里没事!分明红了。怎会蠢到用手去拍火苗。”他难得地大声嚷嚷,揪住她的手,逼她好好看清楚。   “别总是这样冒失完又逞强。以前也是这样,捧着莲花灯摔得一身土,然后……”   蝶翼般的长睫眨了眨,想要说些什么,脑海空空得捞不出东西,只得幽幽地垂下,一缕暖烫的气息自他的唇瓣飘出,亲昵地吹上她红肿的指尖,那温度不比方才的火苗低,烧得她指尖轻轻颤动。   “痛?”   痛?   是有一点点,但不是那里被他细心照料的指尖,是另外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闷闷的,不舒服,在猜忌——如此自然地替她处理小伤口的方式,如此紧张焦虑的暧昧举动,是对她的担心,还是对柳姑娘照顾的习惯。   莲花灯……她也玩过那种奢侈品。那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河上放灯,那时候她还不识得他。   所以,“你……是不是稍微想起点什么了?”   他抬眼,“如果我说有,你会高兴吗?”   “……不会。”   他回复记忆了,一切就回到正常轨道了,她开心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不知道。   她竟没办法在此刻痛快地应答。   ---   作者有话要说:   QAQ惨了,昨晚跟老同学吃宵夜,然后放纵了一下,各种的卤鸡脚+香辣花甲+麻辣烫,然后……回到家就进入了喷吐状态,今天拉了一整天QAQ,苦命的我~~   ~看到大家不少人买了VIP,又感动又纠结,哎!!要更加快点把第二卷贴出来啦!   我会多送点红包出来的!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回复记忆的话,那些自然的亲昵,专宠的关心和紧张都会不见吧。因为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为另一个姑娘预留的,只是暂时借放在她身上。   回复记忆的话,眼前的人就会变回东序首辅,长袍广袖,玉冠束发,一板一眼,恪守己任,不会闹得学院乌烟瘴气,不会用那种幼稚的手段和她斗气,更不会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伤害,擅自更改校规,甚至衣衫不整地冲到身边来解救她。   回复记忆的话,眼前这个幼稚缠人有点可爱的家伙会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回来。   突然间……有种要不得的情绪涌上来,她……不想眼前的李宸景消失。   明明是不该存在的人,明明是阴差阳错才出现的人,他根本不是真正的李宸景,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拨乱须反正……他不该继续醉生梦死地泡在妓/院和她斗气,理当恢复东序首辅回去主持乱糟糟的大局。   “……你说不会?你不要我变回去了?”她的回答让他的黑眸镀上一层晨光的微亮。   “我说你不要再靠过来!”   “咻”得扯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裳,她面露嫌弃地甩回他手上,退开他身边数步作揖拱拳。   “这种沾满了粗劣脂粉味的衣裳,少公子你自行收好便是,不要献宝似得拿出来招摇,小生是要去上学的,染到这身胭脂味要小生如何对博士交代?虽然少公子将体罚规矩全数取消,可新晋院生留恋花间柳巷会被驱除出府的。少公子身在权贵家,不懂咱们穷人家得到院生之名的艰辛,请莫要陷小生于不义。”   “……”穷人家,权贵,陷她于不义啊?呵,呵呵……真是好笑,“喂。你现下是不是觉得我特像个多事的蠢货?像个笑话?”   “……”   “呵……我方才还以为你会说,即便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如果变回去了,那便不是我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偷偷这样想过,想不起来没关系,或者说不定,想不起来……比较好。   “真是抱歉。我不是他。也不打算变回他。现下你只能期盼我哪一天又摔进水里了,也许我就如你所愿彻底消失……变回你要的那个李宸景。”   那个李宸景才不是她要的,他们既非朋友也没有什么共同的回忆,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子、东序首辅而已,比起眼前这个很在乎她一举一动的人,东序首辅就算不见了,又有什么关系?不……她怎会如此蹊跷莫名的想法?李宸景就是少公子,少公子就是李宸景,她不能被他钻牛角尖的情绪感染……   “是啊!小生期盼少公子二度落水之日早点到来!”   眯眸,他硬生生地抽气,阴郁的侧颜凉凉一笑,披上被她嫌弃湿漉的外衫,抬袖凑到鼻尖轻嗅,“讨厌这粗劣胭脂味?”   “……”   “很下流肮脏是吧?沾染到他身上了,所以你才嫉恨讨厌,对吧?”若非如此,她压根不会在乎。 “不过……没法子,权当这身子暂时借给我了。在公子我没玩够之前,只得任我恣意糟蹋了。哼……”   “……”   糟蹋……   你在得意个毛啊?还敢对我邪佞地一笑!?难道你还嫌糟蹋得不够吗?你已经用少公子的身体抱过女人、沾过荤腥了!你到底还想怎样糟蹋少公子的身体?   想到此间,课堂上博士正出一对子让众院生接对,上联方正地写着:英雄不问出路。   心绪恶坏,只要想起方才李宸景一甩广袖又跨进胭脂楼的大门,朱八福几乎快要银牙咬碎,挥笔一蹴而就——   “流氓不论岁数。”   笔落,她满意地看着宣纸上刺眼的字迹,哼哼一笑。   “此对为君上这次为大家出的试题,书童,去将各位院生的作答收起,待宫中派人拿去呈于君上。”   “噗!!等等等等!别别别收走,让我修改下,拜托拜托!”   “朱院生。休得胡闹,此乃交给君上批阅的作业,每个院生完成都有时间限制,不许修改。”   “可,可是,我的对子,我的对子它……”既然是呈交给皇上的作业,为什么不早说啊!坑爹啊!那种下流的对子怎么可以交上去啊!会被杀掉的啊!   “对不如人,以后勤勉学习便是,勿要贪图在君上面前过分显摆。收走!”   试卷被抽走,朱八福万念俱灰,“……博士。”   “何事?”   “本朝刑法对耍流氓一事如何责罚?”   “耍流氓?你是指调戏良家妇女?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收监流放。”   “……那涉嫌对皇上耍流氓呢?”   “自然必须死。”   “……”真不愧是一句话就抄掉他们老朱家的无良暴君,他有那么纯情吗?只是耍个流氓就要人老命,“就没有稍微轻点发落方式吗?比如……”   “自挂东南枝?”   泪流满面……这算哪门子从轻发落啊!难不成他方才所言必须死,是指连全尸都不打算留给她?要她身首异处?   不出两日,一道旨意翩然而至东序府,奉命扣押东序府儒生朱八福。   手持拂尘的太监朗声高呵。   “东序府儒生朱八福朱院生何在?”   “小,小生在此。”要命,话说这当皇帝的不都是日理万机,奏折众多吗?为毛这般快就杀来了?   “来人!把朱院生押走。擅自拐带圣上出宫,劳驾三位贵妃娘娘凤驾出宫亲自问罪,小子,我看你是命数已尽,准备好烧纸钱吧。带走!”   咦?拐……拐带皇帝出宫?怎么罗列的罪名与她所想大相径庭?她哪有那份能耐?别说出宫,她连带皇帝出恭的胆量都没有好吗!   东序府门外,三顶品级相的贵妃鸾驾停泊在外,蜿蜒绵长的太监宫女队伍从府门跪出了巷尾,塞得东序府前整个巷道水泄不通。鸾驾薄纱撩起,只见三名纱帘垂目的女子虽面有所遮,却掩不住周身光华贵气,头戴凤钗步摇,身着花锦缎面裙,一人手里皆抱一只品种纯正优雅美瞳的公猫儿,金丝绣线鞋裹起小足,一尘不沾,才下鸾驾又上凤顶轿。   轿顶镂空雕琢的金凤在烈阳下金灿璀耀,被毕恭毕敬稳端端地送入东序府内。   正府会堂内骤然荡起极品进贡的胭脂香风,三把太师椅端于高位,会堂内所有男子全部退出堂内避嫌,分为两排低首垂目。   朱八福被啪得丢在门槛边,正要抬头,只觉后脑勺被太监一按到底,鼻子擦上地上尘土。   “大胆儒生,上位乃圣上后宫贵妃岂容你随意抬首窥探,把脑袋低下。”   “公公休要对院生无礼,东序府内所有院生皆乃万岁门生,不可怠慢。”   “是!惠妃娘娘仁厚。”   “惠妃娘娘,本宫倒认为应当好好教训那家伙一下,万岁彻夜不归皇宫,他却知情不报,让我等忧心许久,难道不该怪罪吗?”   “潘妃娘娘,还是赶紧让他平身吧。我家狻猊不喜看人下跪受罚。”   “哼。难怪陛下说燕妃妹妹的猫如其人,柔顺脾气好,一点也不娇气,不像我的蒲牢,若是有下人不懂规矩,少了该有的礼数,必会喵喵乱叫,伸爪教训。果然啊,陛下给咱们的猫儿赐以龙子之名,不正意寓着‘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么?”   “潘妃娘娘快别取笑我了。还是赶紧问问这儒生可知陛下的踪迹要紧。朱院生,本宫问你,万岁现在人在何处?”   低首看地,朱八福半分也不敢抬头,“回几位娘娘的话,小生,小生从未有幸瞻仰龙颜,又怎会知道皇上人在哪里呢?”   “哼,凭你这无名之辈想见当朝天子当然不可能。”金红绣凤衣的女子轻揭茶盖,金玉指套微微一动,“你没见过,但……李宸景呢?”   少……少公子?他与那倒霉皇上竟有交情?   “李大人与陛下自幼相伴,乃是莫逆之交。以往万岁微服出宫游历,李大人必会闻风而至,不论万岁躲在那个犄角旮旯都会被他揪出来,就算用追得抓得逮得,也必会将万岁连夜押送回宫,可……听闻近日李大人身体抱恙,如今万岁没了李大人通知时辰,必是忘了回宫的期限。”惠妃娘娘一抚锦缎翠袖叹道。   啧啧。听听听听……这什么破皇帝啊?敢情把少公子当皇家敲更员的在用啊?到了时辰就当当敲几声——“天干物燥,皇上别闹。”   堂堂一个皇帝,没人拎他回家,竟在外头野得忘乎所以了,还要几个媳妇从家里追出来找丈夫,真不愧是昏君一个。   可是……那个皇家打更的如今前尘已抛,旧事勿提,天天只为当个标准的公子哥,沉醉温柔乡胭脂楼。以他现在的低劣的品行操守,怎还会有当初精忠报君的念头,别说要他牺牲吃喝玩乐的时间去找皇帝,可能连皇帝是哪位他都不记得了吧?   “回几位娘娘的话,您们也知晓了,少公子他身体脑子集体抱恙了,如今要他去找陛下,恐怕……不妥。”   “不能不妥!必须得他去找!”   “唉?这是为何?”   “因为只有他知晓万岁此刻正躲在哪里偷笑!”潘妃娘娘拍桌道。   “只有他敢揪着万岁的衣领,将他一路拖回皇宫丢回龙床上!”惠妃娘娘补充道。   “只有他敢徒手拎起爱妃的猫尾巴威胁万岁不回宫就拔光它的猫毛!”燕妃娘娘紧接道。   ……好段复杂又猥琐的君臣关系。   “总之请万岁回宫之事,非李宸景去不可!”三位贵妃娘娘异口同声。   “……那就请三位娘娘去找少公子忠君爱国吧。小生先行告退。”既然非他去不可,跑到她跟前来吼个毛,整个事件与她五关,她也不想参合那倒霉皇帝的家务事。   “抓圣上之事非少公子莫属,而请少公子去找圣上之事,就非朱公子莫属了。”一道稳健的男音适时加入谈话,只见卫晨暮从门前行列间走出,单膝跪地叩道,“拜见三位娘娘,属下所指,如今唯一能将我家少公子操控于鼓掌之间的……便是此人没错,只要由他前去求助少公子,找寻圣上之事,少公子必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竭尽全力,死而后已?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那是该对皇上做的事好吗?大家找皇上干嘛统统找到她这里来啊!她和那昏君真的从来没见过啊,若是真能见到,她还想对他大吼一声,抄她朱家者,下辈子变猪。   这贵妃娘娘深居宫中到底是如何知道她是何许人也的?   “卫,卫大人!!难道是你……”   卫晨暮点点头,“不错,正是属下向三位娘娘引荐朱公子的。”   “……”引贱你妹啊!谁要你乱引贱的!谁要陪着那个脑残去找昏君啊!   “望朱公子莫要令三位娘娘失望,好生劝说我家少公子归于正途,不要继续沉迷堕落,还有……尽快找到陛下,好生拖回宫中。”   谁要管这对猥琐无聊的君臣是忘记回家还是沉迷歧途啊!她只是无辜路过好不好!   “请恕小生我不……”   “违令者格杀勿论!”   “劝不动李大人凌迟处死!”   “找不回陛下五马分尸!”   “……小生领懿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老同学持续出去中,QAQ某樱出去陪吃陪喝不□□~~~回来就可以回复小可爱的帖了,想想都浑身抖动,好兴奋哟~~~咩哈哈哈~~~多给我些爱的么么哒(づ ̄ 3 ̄)づ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懿旨领下,脑袋基本快要搬家。   朱八福为求见丞相少公子,站在李家大堂踱步连连。   是谁说,找皇帝非李宸景莫属,而找李宸景又非她朱八福莫属的?   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连环计!   “找皇帝?什么东西?没兴趣。”   他一定会冷着脸回答她,然后将她一脚踢出门去。毕竟是她不给他好脸在先,有报复的机会,他怎会不牢牢抓住?   “少公子,好巧!嘿嘿,你找乐子回来了。小生听说宫里的皇帝丢了,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相请不如偶遇,您就跟小生一起找皇帝吧?”   “……不行!这太假了!要再自然大气一点。有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少公子你贵为东序首辅,如今皇上有难,请先把儿女情长,私仇遗恨丢一旁同小生一同为天下苍生着想!”   “不行不行不行!他现在无赖至极,脑子里根本没有天下苍生这个成语!若不然,威逼利诱加耍赖!喂!皇帝丢了,贵妃娘娘让你找,旨意不可违,不找就五马分尸,你找是不找?”   “他性子执拗吃软不吃硬,这肯定行不通,说不定跟我玉石俱焚,拉我和他一起陪葬连坐,那我岂不死得冤枉?不成不成!”   摇头连连,朱八福瞥见挂在自己腰间的锦囊小包。   那是拉她下水的卫晨暮大人良心发现偷偷塞给她的。   “若有难处,可拆开一看。”   打开锦囊迷眸一看,里面只有一小张薄纸片,朱八福不信邪地抽出纸片正要翻开一看——   大厅的门偏巧这时被人从外推开,她一惊小纸片从指缝溜走,飘躺在门边。   “少……少公子。”   “真难得,你竟肯主动来找我。”低眸,李宸景冷脸拣起地上的纸片扫视而过,下一刻,那冬雪化春,喜出望外的表情竟然陡然展开。   “当真?”   “唉?”当,当什么真?   见她只眨眨眼不置可否,他半是疑惑半是欣喜地看着她点点头,了然于心地将纸条藏于暗袋内。   “要我帮你什么?”   “你肯帮我?!”   “嗯。”   “你当真肯帮我?不是故意玩我吧?”那是什么锦囊,竟有如此神奇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不玩你,只要你也不诓我才好。”他按住袖口,轻握拳头,掩不住唇角的窃笑,“说吧。你有何所求?”   “陪我找你家主子!”   “……谁?”主子?什么东西?他有这种东西嘛?   “当然是你为之尽忠报国的帝君啊。”   “……能吃吗?。”   “……”吃当朝皇帝?消化得了嘛你……   “算了。我对他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广袖一挥,精亮的眼眸闪着点不怀好意上下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来回打量,最后定在她的……唔,嘴巴上?   “君子一诺九鼎。说好,你要让我亲。”   “什么?!!”她什么时候答应这作死的要求了?她也失忆了嘛?完全不记得有这一环节啊。   “喏。别不认账。”李宸景捏起那张锦囊包里的薄纸片,一字一顿地读着上面的墨字,“必要时刻,给少公子亲一口。”   =口=卫大人!你坑爹呢!这是个毛锦囊啊?完全是馊主意好嘛!馊到家了,隔五条街都能闻到臭味好不好!   “现在你有求于我,是必要时刻,对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故作可爱的眯起眼,李宸景小步踏近僵化成石的朱八福身边,身子一低,眼看就要贴上她的嘴唇。   “等等等等!”双手推开他的胸膛,朱八福拉长脖子别开脸。   “干嘛?不认账啊?”生怕被她赖账逃开,他索性广袖一搂将她整个人捧进自己怀里,打算她不同意就来硬的。哼。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绝不要放过。   “少,少公子,你等等……等等……”朱八福浑身不自在地呲牙咧嘴,脖间窜进少公子呼吸的热息,他的贴近不容推拒,被他搂在怀里,她就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娘们,呸,这是什么烂比喻,她本来就是个正正宗宗的小娘们,啊!都是他不停撩拨她,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该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啦!住手哇!李宸景你在摸哪里,“你是没做过生意不知道何谓交易吧!”及时出声打断他继续按压她的腰肢。   少公子的手果然顿住,一脸迷茫地看向她,手却还是执拗地不肯放她自由,“何意?”   “所谓做生意,讲究的是银货两讫,你没给我货,我……我干嘛要付银两!”当然,这个银两指的是她的……嘴巴,“你……你没帮我找到皇上,我,我就不要给你……那个。”   “找到就可以?”他直白地问。   “大……大概吧。”T__T可以赖账么?不然分期付款也可以……或者让她用其他部位抵消一下,比如她的脚丫子……亲她脚丫子啦!   “找到就给我亲。这里。”不满她的模棱两可,誓要把她逼进绝路,李宸景的长指点在她朱八福的嘴唇上,眼眸直愣愣地看进她的眼里,看得她朱八福浑身不自在。两个儒衫男子搂抱在一起讨论亲嘴巴的问题?拜托,千万别让人看见,要被传出去,定会被学院开除的!作弊,逃学,旷课,考试不合格,怎样的理由都好,她可不要因为“龙阳之好”被开除学籍啊。丢不起这个人啊。   “……”   “不说话,我就先要订金。我可不会认账。”   “好,好好好好啦!找到皇上,我就给你……”   “嗯?”   “亲……”无力,双泪垂了有没有……   “嘴巴哦。”   “……知——道——了——” 忍辱负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熬过这一关,朱八福,将来你就是大司马,大九卿,大宰相!   “那……先收个订金——啵。”清雅的声音却用着轻佻的语调。   啵?   啵是怎么回事。   脸颊一热,朱八福……待字闺中十八年贞操光洁的脸蛋被两片润凉的唇轻轻贴上,只是一瞬,李宸景挪开了嘴唇,可眼眉却噙着笑,黑瞳光韵无限地睨着她,好像在问她——   “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他还敢问她怎么样?捂着脸,她憋屈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无赖地痞下流胚子啊!冒充少公子也该有个限度吧!把那个冷若冰霜,不苟言笑,风姿卓雅,拎着皇帝耳朵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面瘫东序首辅换来啊你!   “那么,要去哪里找?”   站在大街上,朱八福看向李宸景。后者渣渣眼睛,“问我?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你问我收订金,不知道你说你帮我找,不知道你敲诈我,“你和皇上不是从小青梅足马,他溜出宫不是每次都是你找到他,押他回宫的嘛?不问你,你要我问谁呀?”   “那是他。不是我。他和皇帝哥俩好。与我何干?”   “……”我那个去,这个时候就别傲娇玻璃心了好嘛?还和少公子吃飞醋呢,“好歹,你总见过皇帝长什么样吧?我只是个没福气瞻仰真龙颜的小儒生,你至少给我点线索啊,比如……他长得高矮胖瘦,有没有胡子,平时溜出来穿什么样的衣服?或者……有没有什么爱去的地方?”   “……不记得了。”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早就忘光光了好嘛。他的脑袋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叫他怎么去记别人。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再见,真龙我自己找。交易取消。”   “……”一听□□交易要取消,意兴阑珊的李宸景来精神了,“唉!等等!”   “怎么?瞬间就想起我们圣上天颜几何了?”还真是现实的男人,生怕好处没了,当下就变脸啊。   打打哈欠,李宸景无所谓地耸肩,“完全没有。”   “……”遗忘龙颜,该当何罪啊你!   “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碰碰运气。”   “是他常常去的地方?”   “这我哪知道。”他不负责任地耸耸肩,“不过……只要他还是个男人,就准少不了去那儿。上那儿找,八九不离十。”   “什么地方这么神奇?”能把皇帝大人消弱成普通男人,吸引着他动不动就脚底抹油溜出富丽堂皇的宫廷,甩开环肥燕瘦娇媚百态的后宫佳丽?   “妓楼。”   =口=清冷淡雅的少公子!你真的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送糖咩?送糖糖给你们吃,(づ ̄ 3 ̄)づ!!!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繁华京都,天子脚下。   在这里,达官显贵不稀奇,王爷公主满街走。钱庄、当铺、成衣店沿街林立,就连妓楼也是全中原最多的地方。   出了内城向西走两条大街,银票一掏,站定。   不出片刻就会从两条胡同窜出各色不同坊楼的姑娘吆喝着把人往自个儿店里拉拽,忙碌地招揽生意。   这等高涨的工作热情,此刻正严重地干扰朱八福完成“寻找皇帝”这个很容易脑袋搬家的任务。   “各位大姐,小生不是来光顾你们生意的……各位,各位……”   “哎哟,不是光顾生意也进来坐坐嘛!”   “是啊。人都站到这条街了,怎么会不是来光顾生意的。”   “走进这条街的男人,哪个不是嘴硬着进来,软着出去的。”   “讨厌,小松儿,干嘛当街开黄腔呀。”   “哎呀,这是阿娘昨天刚教我们的,我拿出来说说嘛。相公相公,来我们聚仙楼啦。”   “走开啦。谁不知道你们聚仙楼酒水最贵,还难喝的要死。官人,还是咱们一品堂比较好,酒水还有八折优惠,而且我们可不和他们聚仙楼一样兑水哦。”   “傻了吧你。哪个男人上咱们这是为喝酒来的。酒水那么好,那肯定就是美人不够好咯。恩公恩公,来我们娟雅亭这儿才对,美酒美人都是上上之选哦。”   啊啊啊啊!都给她住口。她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功能享受美人好嘛。她最近是触了什么霉头,才走起这歪斜的桃花运的?怎么每次找人最后都找到妓楼街来,还每次都被拦在妓院门口遭受一堆女人围攻?   “少公子,你也别干看着,帮帮忙啊!”   被一群女人推揉挤捏,他竟然摆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不是龙阳之好嘛!在她面前也稍微收敛,表现的不近女色一点才比较能博得她的好感吧!少公子!   事实上,李宸景是舍不得朱八福被一堆女人揩油的。他自己无所谓,被女人推来揉去,趁机摸上一把都没关系,但是不知怎得,看到小八被围在一堆脂粉中间,又是摸脸,又是蹭胸,他眉间悬上一片浓黑。   开始懊悔自己出的馊主意。   本想着到这等开放的地方,小八可以被教化教化,不要再抱着那颗酸儒腐朽的脑袋满口礼教规矩,国法家规的,可以敞开心胸接受他。   结果……万一……他会不会反而在这里发现起女人家的好处,喜欢上这些个香软媚娇东西,更加看不上他这个雄性物体了?   皇帝逛妓楼?谁准的!谁准他没事逛劳什子的妓楼。要是害小八喜欢什么不怎么的女人,定要让那蠢皇帝谢罪天下!   伸手,李宸景再无法忍受,一把将女人堆里的朱八福揽腰捞过,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隔开她和眼前任何一只雌性动物身体接触,“这家伙只是我的随从,没钱。”   一听是个穷光蛋,现实的女人一哄而散。朱八福的身上不再有魅力,反而是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清俊公子,一身锦缎华裳,器宇不凡,绝对是个大金主儿啊。   话音刚落,诸如方才哪家妓楼酒水好,哪家粉楼妞儿正的推销话再来一遍。而这次,朱八福安全地被格挡在李宸景的身后,再无一片胭脂干扰她的视线。   躲在李宸景的背后,朱八福这才有功夫喘口气,抬起儒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坚定拦在她面前的肩背一瞬让她移不开眼眸,不同于她单薄的小身板,男人的身材果然不是摆出豪迈的样子就能学来的,臂膀,肩胛,举手投足的阳刚之气,还有他突如其来的霸道的动作,一手就将她整个人从窘困中捞出,广袖一抬就将她隔离在纷扰之外,好像一个天然屏障——这就是所谓的依靠吧?   依靠?   她……这是在依靠李宸景?   开什么玩笑……   她朱八福什么时候依靠过男人,自从她老爹被抄家关大牢,她就没再依靠过男人过日子!   被抄家的时候没依靠过,被悔婚的时候没依靠过,没钱过日子的时候没依靠过。   她都多久没有依靠过男人了,不过被几个粉姐儿围攻罢了,他出来多管哪门子闲事?   鼓嘴,她急忙甩开还抓赖他儒衫的手,急欲抹干净方才她娇弱地偎在他身边的事,绕过他的身边就想开口询问围攻他们的粉姐儿们。   “几位姐姐,小生冒昧问一句……”   话音未落,李宸景皱眉插嘴,命令她,“随从别说话。”   斜眼。还真当她是随从在用啊,干嘛不让她说话?打扰他跟粉姐儿们勾勾缠缠是么?搞什么,要玩不会换日子自己单独过来玩女人嘛?她现在有要事在身耶。懒得理会他的阻断,她继续拱手作揖有礼地问道,“小生冒昧请教,可有见过一位……”   “你别说话。”   “……”还来?哼,“可有见过一位抱着猫儿,衣着华贵的公子?”   “你们……不许回答他的问题。否则……”从容地掏出一张银票,李宸景下一句话雷焦了众人,“休想我照顾你们的生意。”   换言之,只要不跟那躲在俊公子身后的穷小子讲话,银票什么的,就人手一张哦?   没错!   李宸景用行动回答了众女人的疑惑。   伸手从袖袋里抓出一把银票,从容不迫地分发。   “你败什么家啊!”=皿=只是因为不跟她讲话就有钱拿什么的?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那她站在镜子前一整天不发一语是不是就发大财了啊!   “我高兴。”不负责任的哼哼声,带着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的幸灾乐祸。看吧,女人就是这么现实的动物。只要给了银两,就不会有人理你了,不会喜欢这种物体了吧?比起这种市侩的物种来,还是他比较好吧?还是他这个任性又幼稚的男人比较好吧?   “你给我住手住手住手啊!不要在穷人面前随便浪费钱好嘛!”受不了他的慷慨解囊,朱八福顾不了方才才决定的不依赖他,手又忍不住拽上他的袖子,封住他乱丢银票的手,“你不让我跟她们说话,我要怎么问出皇……那家伙的下落来?”   “……说的也是。”两只袖子被她拽在手里,他满足地咧唇盈出笑意,黑眸骨溜溜一转,突然像是想出了天大的好主意,叮得一闪,“这样好了。你把要说的先告诉我,我来跟她们说。这样,你就不用跟她们说话了。”   “……有必要这么麻烦么?少——公——子!!”他绝对就是在玩她,看她太闲在逗着她玩儿。她有嘴有舌可以自己问,不劳烦他东序首辅大人好嘛!   “有。”坚定的一个字。除此之外,朱八福还听出了话外音,“不答应我的话,你就什么也别想问出来,自己看着吧。”   “……”忍了!   勾勾手指,朱八福没好气地瞪着多此一举的李宸景。   “干嘛?”他不解。   “低头啊!靠过来点啊!不是不让我跟她们说话,要我告诉你我要说什么嘛?”谁要他足足高出她一个头去,他不低身,她根本没办法好好跟他说话好吗。   “哦……哦。”看着那种勾挑的姿势,很难没有多余发散的想法啊。李宸景撇撇唇,轻咳一声,幽幽地弯下腰肢。   她凑上来,想把自己要说的话赶紧告诉他。   “等等。”他抬手阻拦。   “又怎么了?”   手指轻轻撩拨耳廓边的黑发,将那缕青丝挂在耳廓。不经意的,李宸景那轻微的小动作,扯动了她的一根心弦。那动作……好像在说……他有多在意她说的每句话,哪怕有小小的干扰他都不允许,他要听到她全部的声音,每个字,每句话……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来,说吧。”   “……”   “嗯?我在等你呢。”   “……”明明摆好了说悄悄话的姿势,他漂亮精致的耳廓紧在眼前,只要轻掀嘴皮,把话告诉他就可以了。她怎么在这时候卡壳了,他们之间又不是在说什么羞人的情话,也不是在讨论神马山盟海誓天长地久,两个大男人说句悄悄话,她到底在不好意思什么?   “小八?”   “……我,我我我在……”   “怎么了?”   “……”有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这种事她会说么。   抿抿唇,她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去问她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带着一只波斯猫,衣着华贵,年岁……跟你大约相仿的男人……”   “……”   “……去啊。”   “唔……我没听清楚。小八,再说一遍。”   “……”都贴在耳边说了,怎么会听不清楚,“问她们有没有看过一个带着一只猫儿,年岁跟你大约相仿的男人啦。”   “听不清楚,再一遍。”   “……”是她的错觉么?眼前那漂亮的耳廓渐渐浮起红晕,散着连她都感觉到的热气,惹得她浑身都热暖不断,他……不是听不清楚,他是故意想让她再多出些声音,灌进他的耳朵里去,想让她的唇再吐出些气息,吹进他耳里……   大街上的,竟然挑逗她!   “小八,再一遍,拜托。”   “……最,最后一遍哦。”   “嗯。”   “不可以再多了哦。”   “好。”   “你……去问问她们,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带着一只大概应该可能也许……唔是白色的波斯猫,穿得很华贵,应该很华贵吧,皇帝应该不会穿着要饭的样子吧?年岁……好像听说跟你大约相仿,但是我也不敢肯定哦,应该差不多大吧……的男人……”   明知道他的心思,明知道他在享受些什么,为什么要说给他听!为什么要纵容他幼稚的要求!为什么不一把推开他,为什么还……特意把要说的话好无聊好干巴地加长再加长,就好像……她也在陶醉……   陶醉在这片刻……   陶醉在倾身贴唇在他耳边呢喃的片刻……   陶醉在将声音和气息悠悠吹进他的耳里,心里,荡起热烫体温的片刻……   问个问题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粉楼前的各色姑娘瞪大了眼睛,只见两个儒衫男人无限贴近互相耳语了半天。清俊的公子转头,收起方才春意盎然的表情,耳边的乌丝重新流泻垂下,遮住几近烧红的耳廓,表情一派淡然,启唇。   “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带着猫逛妓楼游手好闲的蠢货?”   “咦?!怎么和我说的完全不一样,你好好传达我要表达的意思啊?”   “她们听得懂就行。”   “你怎么知道她们听得懂?你这样说,谁能给你线索啊。”   “哼,没关系。有这个就行。”长指夹住一张银票,李宸景淡淡勾唇,“见过的有赏。”   静默一阵,突然——   “我见过!”   “我见过我见过!银票是我的!”   “是我的才对,那个公子我见过!”   “要你说,我也见过!那个每次来都顶着只猫儿的俊俏公子!”   “银票是我的!那个蠢货,我见过!!就在春分楼——花魁柳蓉蓉那儿!”   ……   一堆乱哄哄地争抢后,答案在瞬间揭晓。   原来,当朝皇帝正在密会京城第一花魁——柳蓉蓉。   而得到答案的朱八福却突然移不动脚步,呆呆地抬起心事重重的眼眸看向李宸景的方向。   柳……蓉蓉。   那不是她绞尽脑汁,想带他去见的人么?   本来他死也不肯就范,不肯随她前去翻开前尘记忆,可为何偏偏在这片刻,反而不费吹灰之力就……   现下李宸景只当是在帮她,不知落下记忆的地方就在柳蓉蓉那儿,只要什么都不说,把他顺理成章地带去春分楼,他不会有所察觉的,然后……他就能见到柳蓉蓉,然后……他就会想起许多事,然后……他就不再会对她莫名地执着,然后……她就彻底从李宸景那儿解放了。   不用怕被被传龙阳之好,不用怕被开除,不用浪费唇舌解释他喜欢的并非是她。   听起来好处多多,可是她为什么有点不想要这么做……   到底要怎么办?她要带他去吗?   带他去见……他真正喜欢的女人……柳蓉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看魔兽电影了,回来的晚了点~~~~特效真是不错看,不过QAQ其实我没有玩过魔兽,代入起来还是有点困难,不知道剑三有一天会不会拍电影说,哈哈哈   第31章 第三十章   春分楼   不愧是京城最典雅的第一粉楼。   都说风尘女子无情无义,这春分楼也毫无意外,只不过这儿的女子除了出卖身段相貌,还有贩售才情。   吹拉弹唱只是小菜,吟诗作赋也难不倒她们。   坊间早有传言,春分楼上一夜销,军国大事也知晓。   简单一句话就能明了,这春分楼都是什么身份的人才敢凑上来。有权上这找排场,有才的上这寻知己。也因为这等关系,春分楼的姑娘比起其他妓楼里的姑娘总是略显高傲些,而能在这群傲雅之花中稳夺魁冠,柳蓉蓉是个如何厉害的角色,朱八福心里自是有数。   这京城里,达官显贵满街走,花魁的入幕之宾自是要高人一筹,比如……她身边的李丞相之子,再比如,有钱且似乎显贵非常的朴公子,可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子如此了得,竟能把当今天子的魂从龙椅上勾下来。   柳蓉蓉,她并非没有见过。   如传言中一样,美,非常美。   典雅大方,亭亭玉立,聘婷袅袅,虽身在风尘味却一点风尘味也没有,反而……那股从骨子里荡出来的大家闺秀气质怎么也掩不住。   大家闺秀沦落成花魁?怎么可能……   若真是大家闺秀,宁可饿死也走不上那条路吧?骄傲啊礼教啊节操啊下限啊,随时都在她们这些臭千金小姐的脑袋里徘徊,就算已经吃不饱饭了,卖身当窑姐儿这种事儿还是做不到的吧?   “小八?你在想什么呢?”   “呃?啊……没什么。”躲开少公子探过来的视线,她抬目向前,之间春分楼已近在眼前。   只在夜里来过一次,她急匆匆地就逃开了。   大白天的阳光下,这楼宇竟富丽堂皇得甚是漂亮。   一面扇形的画轴挂在楼宇正门悬梁顶端,没有俗气的写着某某楼几字,而只草书了两个大字——   “红尘”   没有落款,没有题字,更未附上任何花鸟山水做陪衬,苍劲的两个字悬在众人头顶,宛如红尘一片天,又好像在说,每个踏进这地方的人都是堕落红尘,无法超脱的可怜虫。   她提步正要往前走,瞥眼却见,在她发完呆后,这次轮到少公子了。   他住步台阶前,凝神深看着那扇形画卷上的“红尘”二字,出神……   只是一瞬,朱八福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两字……是柳蓉蓉央求他题写的。   她几乎能想象当时他捏紧毛笔皱眉凝神的模样。这两字……是在嘲笑自己吧?看不破的情,留不住的人,世俗眼光,门户之见,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宜为妓楼题字留墨,却央不住美人请求,泼墨挥洒为红颜,这才写下这无题的二字。   “……少公子。”她伸手怯怯地拽他的儒袖,轻轻打断他的思绪,“你…在看什么?这两字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眯眸,不语。   “是觉得……很熟悉?”她小心翼翼地探问。   “……”李宸景拢起了眉头。   “有印象?”   “没有。”他一拂广袖,“只是觉得这字真丑。”   “噗!”   “真不知哪个蠢才献宝似的挂在外面,啐……”   不屑的嗤声惹来一边站门的小丫头的注意,也未看清来人,只觉得这头顶二字被冒犯,那小丫头撑腰就骂来,“这是哪来的没教养的酸儒子,书还没念几卷,竟敢跑来妄加评论我春分楼的镇店之宝!你可知这‘红尘’二字是谁家公子写于我们蓉蓉姐的嘛?!”   “哦?那倒是劳烦你告诉我,是哪家蠢货送给你家什么什么小姐的?”莫名被喷了个狗血淋头,李宸景淡笑一声,侧过身正面看向那楼阶上的小丫头。   只见那小丫头看见来人侧转过来的容颜,吓的脸色刷白,再下一刻,已是整个人“哐呲”一声跪了下去,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不时地抬眼朝楼上看去,嘴里却哆嗦地给李宸景请着安。   “少少少……少公子……奴家不知少公子今日有兴致到春分楼来,这才张嘴乱说话。蓉蓉姐交代了,这两字不能随便对外人说起是少公子题的,都怪奴家多嘴。”   “……还真是那个蠢才干的。难怪看着那么讨厌。”小声的絮叨,李宸景嗤笑一声,转头看向从进门后就一直出神发愣的朱八福,“难怪……会被他讨厌成这副德行。原来你以前还喜欢逛妓楼子玩女人?真不是个东西!”   “咦?少,少公子?您在说什么?”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不解地眨眨眼。   李宸景急忙转开视线,故作镇静,张口就问,“我平日里是不是经常到这儿来?”   “呃?对,对啊……少公子三不五时就会到这儿找蓉蓉姐。”而且每次都是由她给少公子送蓉蓉姐题写的拜帖,请他过来的呢。少公子跟那位神出鬼没,每回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朴公子完全不一样,蓉蓉姐的拜帖不送,少公子是不曾主动来过的,所以,她今天才会这么慌张失措啊!蓉蓉姐的拜帖没送,少公子竟然出现在这儿了,而且还是这等非常时刻。   “……蓉蓉姐?”好熟悉的名字,貌似小八也在他面前提起过。就在他们上次吵架的时候,她非要带他去见的那个所谓很重要的人?一见到她就能恢复记忆的人?   “对啊。咱们春分楼的花魁柳蓉蓉,少公子,您没事吧?怎么会连蓉蓉姐都不记得了?”   “……”的确没什么印象。   “不,不过……少公子,今天真是不凑巧。蓉蓉姐她身子不爽,不能伺候您了。”说罢,她的眼光不自在地朝楼上飘去。   “哦。”他无所谓地应下,反正他也不是冲着她来的,只是陪着小八进来找找皇帝而已,那个什么蓉蓉能不能伺候与他何干。   “那今日能不能请少公子……先回去?”   “当然不行?”他傲慢地一抬眼,“难道你们偌大的妓楼只有那个什么蓉蓉姐一个女人么?”   “哎?!”少公子要抛弃蓉蓉姐第一次点别的女人么?这……这简直闻所未闻啊!   “嗯……我看这屋里的女人长得都一个样。那随便,就你吧。小丫头。”   “咦!啊啊啊啊?”每次给少公子送拜帖的时候,她的确都会咽下好大一坨垂涎的口水,这种好运真的降临到她头上了嘛?少公子,点她陪他?   一张银票伴随着华媚的笑颜落进那小丫头的眼瞳里,少公子清雅的声音如香烟袅缕萦绕在她耳边,“来。告诉我,你们蓉蓉姐的房间里是不是有一个带着猫儿的白痴恩客?”   “……有,有啊。不就是朴公子嘛……”   “哦。这样啊。多谢。请。”拱手作揖,李宸景回身就拉过还在巡游太虚想心事的朱八福,直奔春分楼二楼雅间。   “咦?什么情况?你拉着我去哪儿啊?”   “找你要找的人,兑我要兑的诺。”想到事后奖励,他整个人都忠君爱国了起来,赶快揪出那个傻瓜皇帝,押他回皇宫,然后他就可以……   柳蓉蓉的房间一点也不难找。   娟秀的荣字绣牌挂在门前,门边花藤缠绕一片典雅芬芳。   还未待朱八福做好心理准备,李宸景已率先撩袍抬脚踹开了那扇香闺大门。   “嘭”的一声,木门被踹得门闩断裂飞了出去,也惊住了厢房里的一男一女……和一猫。   柳蓉蓉僵住正在帮眼前的男人系外套盘扣的手,惊呆了,眼眸一瞬不眨地看向站在门边像土匪一样抬腿踹门的李宸景。她不敢置信,儒雅如他,竟会做抬脚踹门这等粗豪嚣张的事,还有他的手……竟还牵着上回那个一看就是挡箭牌的小儒生。   他们……不是只是做戏给李丞相看的么?为什么……现在还在一起?   “谁是皇帝?说。”   开口第一句话让柳蓉蓉更见瞪大的眼睛。   难道真如圣上所言,他真的忘掉了所有事情嘛?   眼前这个男人真是李宸景?这不是他啊!这是哪儿来的二愣子?与他从小一起读书长大的当朝天子就在眼前,他竟然一副土匪模样唐突的开口冒犯,说话语调也痞痞邪邪的,最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只盯着她眼前的男人不停地猜度……   “公子……”隐下吃惊,柳蓉蓉抬起盈盈水眸看向与自己贴近的男人,“宸景他……”   “看。我没诳你吧?我们的小景子当真浴火重生,翻脸不认你我了呢……蓉蓉,朕好伤心,不知道你难过否?”   轻飘带笑的声音在朱八福耳朵里回荡,何等耳熟,何等作孽。从李宸景背后探出脖子,朱八福看向面前亲密贴紧的狗男女……   “朴……朴公子!”没错!她是知道朴公子也是柳蓉蓉的入幕之宾,只是她不知道……他竟然是……老天爷!她都对当今天子做了什么?带皇帝去喝最便宜的破茶,引诱皇帝去搞龙阳之爱,还跟皇帝谈定刺探他人隐私的买卖……抄家的事还没被惩罚完,这下要满门抄斩了吧?   “哟,猪小子。好久不见。”没心没肺的招呼,朴公子还是那副笑眯眯地贱样。可是……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近视不同往日了,先跪在说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狗趴跪地式!五体投地式!只要能保住她的小命,要她四脚朝天式都没问题。   自己跪完,她拉拉那个失忆以后就不知道“规矩”俩字咋写的李宸景,“跪下,跪下跪下你跪下!跪下再说啦!”   “……”李宸景撇撇唇,没好气地看向面前那个满面春风笑意的所谓天子,冷哼,“你要我跪你么?”   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朴公子挑挑眉,勾起弧唇,浅笑,“你随意。朕特许的。”   “喏。他不要我跪。”他理所当然耸耸肩,一把拎起还趴在地上抖散了骨头的朱八福,半揽在身后,“我不跪,你也不用跪。”   “什么呀?你们关系好当然不用跪,我又不是关系户,一个草民,一个外人,让我跪下跪下跪下。”   “你不是。”   “啥?”   “你不是外人。”他坚定地开口,瞥了瞥一脸深意的朴公子,觉得没必要拉进小八和其他男人的关系,于是撇清道,“你不是我的外人。我不用跪,你就不用跪。就这样决定了。”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好嘛?   “扑哧”孩童似执拗的话让朴公子笑出声来,抚开还搁在他胸口上柳蓉蓉的手,他自然地坐上一边的椅子,交叠双腿,手指轻点桌面,柳蓉蓉立刻会意,低眉为他沏上一盏茶,一杯香茶递到他的手里,他理所应当地接受了伺候,一边饮下一口茶,一边抬起眼眉打量着眼前两个男人的眼波流转。   “猪小子,你是带着小景子到朕面前炫耀,你们俩的关系已经变得很铁了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节粽子节快乐快乐!!!!(づ ̄ 3 ̄)づ今天粉早就来更新,因为要被老妈拖出去KTV受虐~~~QAQ话说最近JJ积分好神奇,某樱我莫名掉了好多好多分,都滚出榜单了,一脸苦逼脸~~~好惨好惨,满地打滚,求疼爱求补分~~~~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猪小子,你是带着小景子到朕面前炫耀,你们俩的关系已经变得很铁了是么?”   “冤……冤枉!陛下!我……不,小生……不……草民……我是出来找,找找找找您的。”   “哦?原来是出来寻我的?那怎么不一个人来,要稍上小景子呢?还说不是炫耀?”   “这……这哪儿跟哪儿啊。我是经卫大人提点,说……只有少公子才能逮住……不,是请您回宫去,于是,我才斗胆劳烦少公子他帮我小忙……”   “呵。找朕只是个小忙?嗯?”   “不不不,是大忙!大忙!天大的忙!”   “哦。能请到小景子,也是一种能耐。小景子岂是什么人都帮的,对吧?”   “不不不!少公子生性善良,他是看草民孤立无援……”   “没错!”直接拦断朱八福的废话,李宸景接过话来直言不讳,“若不是小八找我,你爱上哪儿去,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T___T要杀头的啊!亲!说话留点口德好嘛。   哪知朴公子却全然不在意,好似习惯了这等说法方式一般,只是扬扬眉,“就算我来蓉蓉这儿,一待就是几夜,与她共度几天,你也毫不在意?”   □□裸的话引得朱八福倒抽凉气,柳蓉蓉只是略有难堪地别过脸去,哪知朴公子却不让她好过,好像故意要做给谁看似得,揽过柳蓉蓉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抱坐在自己腿上。他的嘴唇欺压而下挑逗着柳蓉蓉的粉脖,留下暧昧的痕迹,眼眸却看也没看怀里的女子,满是挑衅快意地看向李宸景。   这是最好的刺激吧。   比起她单纯带他来见柳蓉蓉,更加刺激……   刺激他快点想起来,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些和她没有关系,也没有她参与过的生活,想起他有多喜欢柳蓉蓉的过去,然后……他就再也不会用那种眼光看她了,也不会天天幻想根本不曾发生过的他们的曾经……   想起来吧……少公子……   “小八……”   不要叫他……让她一个待着。   “小八小八……”   不要再用这种亲昵的外号叫她,这样差别的称谓……等他回到从前冷冰冰地叫她“朱院生”,那种落差……会让她好难过。   “小八!你别遮眼,你看啊。”   “我不要看!你要我看什么啊!”   “看他们在做什么啊!”   “……”那种男女搂抱的扎眼画面,她干嘛要看啊!   “你不看怎么知道我想知道怎么亲。”   “……哈?!”她眨巴眨巴眼,傻愣地看向李宸景,却被他扳过脑袋硬冲向面前摆出撩人姿势的男女。   “你快看,就是这样的!我也要这样的!”   那完全抱持欣赏态度的眼光让朴公子眼眸黯了黯,柳蓉蓉不可置信地咬紧了红唇,却让朱八福放下心口一块好大的石头,涌出一股暖暖的热流……   搞什么鬼。一句这么不正经的话,却让她差点感动地飙泪了。   而把眼前紧张跋扈,箭在弦上的气氛完全搞砸的傻瓜却一点也搞不清楚状况,甩着儒袖在她身边兜兜转转,不停强调自己在意的事情,“人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不可以赖账。我们之前也没说好要怎么亲。现在,我告诉你了,就是这样……看仔细哦。你就看那个女的,看那个女的姿势就好,别动。剩下的交给我。我绝对可以亲得比他好。”   “……你别闹了啦!”半晌,她只能吐出一句话,像透了一个在娇嗔的娘们。   怀里的柳蓉蓉好像突然没了吸引人的兴趣,朴公子松开了依偎在他怀里的女子,站起身,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家伙,那眼光,好像发现了新的更好玩的东西,“小景子……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什么真的?”   “真的要跟这猪小子断……袖?”   “断什么袖!”他对这家伙形容他和小八的关系甚为不满,再回头看向他看小八的眼光,顿时警钟大作,雄性灵敏的直觉在骚动,他讨厌这个蠢皇帝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他家小八,“你走开些。我和小八才不是断什么袖,我就是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   “见过蓉蓉后,你还是要跟这猪小子在一起?”   “蓉蓉?那个女人?”他指指一直用奇怪的幽怨目光看着他的女人,皱皱眉,“那不是你女人嘛?关我什么事。”   “哈哈哈哈哈哈!朕的女人?哈哈哈哈!蓉蓉,你可听见了?”朴公子仰天大笑,那声音满怀讥讽,“看来朕不用再试探了。小景子,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对嘛?”   “早跟你说了,那个喜欢逛妓院,冷冰冰,又傲慢,对小八一点都不好的公子哥,我不是他。”   “既然如此?朕又何必跟你回去?”一甩袖,他重新坐回茶座,翘起腿却再提不起兴致去抱身边的女子,“谁也知道,每回出宫只有小景子能劝动朕,既然小景子已不是小景子,朕……就醉死在这温柔乡好了,还回宫做什么?”   “是嘛?那随你。小八,我们走。”反正人已找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还想尽快找个地方兑现承诺呢。   “陛下请听从草民一言。”不同于李宸景的干净利落,朱八福还没有死心。   没想到会发出阻拦之声的人是她,朴公子轻转侧颜,“说。”   膝盖一弯,她慎重其事双膝跪地,抬起儒袖,平视前方帝君,拱拳觐言道,“虽然这些话肯定有很多人对陛下说过,但是苦口婆心,请陛下一定耐着性子听草民再多啰嗦一次。江山社稷宫廷皇权皆非儿戏,陛下一人维系天下苍生,但毕竟也是凡人一个,若有烦闷无处排解,出宫纾解也在所难免,各宫娘娘,各列臣子皆是睁眼闭眼,只希望陛下心情好转后,能重回正途,虽然这么说对女子很失礼,但毕竟这春分楼就算再富丽堂皇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地方,陛下的身体何等重要,如陛下真想要找人舒心,比起这里,宫中有诸位娘娘那儿更加名正言顺——不是嘛?”   “猪小子……你在不知道我是谁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知道我是谁了,就变出一张忠君爱国的嘴脸吗?”凉凉地笑幽幽泛起,朴公子嘲意地弯唇,好似在讥笑她的陈词滥调不过尔尔。   “草民并非有多忠君爱国,只是觉得您的行为……很容易给周围的人惹麻烦罢了。”   她话音未落,只听柳蓉蓉冷哼一声,小张檀口反唇相讥,“荒唐!宸景也就罢了,你以为你是何人?凭什么这般和皇上说话?”   “……柳姑娘,我不是故意说您的,只是陛下身份特殊,为他为您这样都是最好。”   “真是好笑。你是哪宫娘娘的眼线?说出来的话不仅冠冕堂皇,而且后宫味十足!”柳蓉蓉眼眉轻眯,正要继续开口却见李宸景已是不快地瞪着她,仿佛她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说话不分轻重,刺伤了他重要的人。   明明是那个小儒生讲话尖酸刻薄吧!当着陛下和他的面,说她这里不安全。不安全?明摆着拐弯骂她脏就对了。青楼脏,青楼女子脏,对陛下身体不好,要避讳,是这个意思吧?呵……要嫌弃她青楼出身,也轮不到他区区一个穷酸小儒生吧?   “猪小子这话……朕也不是没想过。”   “陛下!”怎么连陛下也跟着这小儒生瞎闹腾……   “说来说去,猪小子无非就是非要把朕给领回去不可?”这小子,够认死理的啊。想代替小景子把他心甘情愿地领回去,他以为他有这个面子嘛?   “没错。草民既然接了各宫娘娘的懿旨。不带陛下回去,也是脑袋一颗,在这冒犯了陛下,也是脑壳一颗,草民索性赌赌。”   “哦?你要跟朕赌什么?”   “赌……陛下会念在草民请陛下喝过两口土末茶,也曾开解过陛下的心绪,还陪陛下聊了好多八卦的份上,陛下不会那么快让草民的脑袋搬家。”   “哈哈哈哈。猪小子呀猪小子,你果然不同常人。”站起身,朴公子眼眸轻转,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点子似地一拍桌子,“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眼见事情有转机,朱八福来劲了,叩头谢恩,“请陛下指示。”   “朕甚不喜这春分楼前所题的‘红尘’两字,朕想要请猪小子提朕换了它。”   “……”要换掉少公子之前提的字?由她来换?这,“……陛下是要草民如何换?”   “那么大快扇匾,又不是招牌,只弄‘红尘’俩字未免太过卖弄做作,听闻猪小子一炷香时间边能做诗,那么……就来做首诗吧?”   “做诗?”怎么又是做诗……   “对。韵脚韵律全无所谓,只是得符合这春分楼的名头,还得让朕满意才成。”   “……”   这……不就等于拿《妓院》做题,还毫无规则可言嘛?是好是坏全凭他一句话?那不是全随他的心情啦?   作者有话要说:   想早点改完开新文啊啊啊啊!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果然……伴君如伴虎,从老爹那儿她就应该学到的,这……不是什么贤君,只是个贪玩好事的暴君,前一刻还是官服加身,后一刻就可能被他变成阶下之囚……他们朱家,断不能再出事了。   熬过眼前这一关,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不要再跟这皇帝扯上什么关系就好。他不会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她也没有什么要报仇的打算……让她默默消失就好……   “好!一炷香时间。我做!”   ----   香炉袅袅生烟,红绫纱纬被窗外细风盈盈吹动。   青衫小儒生一脸沉思,额上沁出点点薄汗,垂眉捻指口中念念有词。   此情此景竟让李宸景觉得如此眼熟,好像……何时何地,他也曾这样要求过小八,“一炷香之内,吟诗一首。”   不比今日的窘迫,在他的面前,小八胸有成竹,翘唇含笑,晶亮的眼瞳闪着几分戏谑,皱着鼻子叫他“大人”。   他好似有些隐隐的印象,却模糊地抹不开眼前重雾彻底看清楚,不想了……不过是那个对小八不好的男人的破碎回忆,不值一钱,重要的是,小八现在就在他眼前,很近,触手可及,没有再生分地叫他大人,虽然还有些扭捏地拒绝他,但是他感觉的出来,他……在松动,对他的靠近并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了。   都怪这爱整幺蛾子的蠢皇帝,出得什么烂题,用“妓院”为题吟诗,啐!他家小八是正经人家读书人,这等下作的地方是他会主动靠近的嘛?根本是存心刁难!瞧他急的一头冷汗……若这时候,他还是原来的他……胸有点墨,满腹文章,定能帮到小八吧。   可叹眼下他脑子空空,什么诗词歌赋,经纶文章……文绉绉的句子一个也想不起来。   想帮他……   好想帮他……   不想看他满脸焦急无力的可怜样子……   无论什么,能帮上小八就好了……   “咦?你……你干嘛?”正在绞尽脑汁的朱八福突然愣了神,只因眼前突然多出一只华锦广袖,柔软的丝绸袖沿轻轻抚过她的额头,脸颊,连鼻头都没有放过……   ——是少公子。   她怔怔地抬头,眼瞳对上一双浓墨深潭般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好像四周空无一物,没有坐在那儿品茶的陛下,也没有他曾最在意的女人,这儿只有她一人落在他眼里,她是最重要的,谁也没法替代。   “替你擦汗。”淡雅的男音响起,如玉如律,根本不顾虑旁人的眼光,他的亲昵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却让来旁边两人看得表情皆是一变。   朴公子幽幽勾唇,更加紧捏手中的小瓷杯,而柳蓉蓉已是柳眉紧锁,指尖绞紧了自个儿的纱襟,忍不住想要张开小檀口说些什么,却又看着眼前身份尊贵的朴公子无法开口。   “别急。慢慢想,想不出来,咱们就走。嗯?”   “……”他注视着她,那么近……   又不是什么致命的情话,又不是小□□里的香辣荤段子,只是轻柔简单的一句连安慰都不算的话,竟让博览闲书的她一时之间脸颊泛烧,不知该把眼光放在他哪里好,眼瞳……不要,那里好深,掉进去有爬不出来的危险,手指……不要,那儿刚抚过她的鼻尖,还沾着她的臭汗,嘴唇……更加不要不要,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厚脸皮地贴唇上去提早兑现自己的承诺,在穿着男人儒衫,眼前还有两个旁人在的情况下,唐突轻薄了他……   “喂。我说猪小子,别只顾着和小景子在朕面前卿卿我我,让朕等太久,朕的心情就不好了。朕心情不好,你做什么美轮美奂的好诗,朕都没有胃口了。”   朴公子的话音将朱八福从氤氲的气氛抽身而出,惹来李宸景不快的“啧”声,用一种看扰人苍蝇的眼光,看向当朝天子。   “怎么?怪我打扰你们俩眉来眼去?”轻啜一口香茶,朴公子看也不看就站在自己身后的柳蓉蓉,开口却是朝着她在说,“蓉蓉,你是否也觉得眼前的画面很刺眼呢?”   “……圣上说什么呢。既然宸景已另有所爱,虽然……对象有些奇怪。蓉蓉也是诚心祝福。毕竟,蓉蓉和宸景虽是青梅竹马,但如今已经彻底没相干了,蓉蓉是伺候圣上的女人。”一席话说得振振有词,字正腔圆,音落,她直盯着李宸景的表情,却见他根本也未认真听她说话,伸手顺着那小儒生的背脊,眼眸里满是宠溺。   “……扑哧。蓉蓉,是不是觉得很挫败?第一次见到,你说话,宸景却一句也没听,连瞧也没瞧你一眼的场面。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圣上莫要在拿蓉蓉和宸景的事情开玩笑了。”   回头,朴公子若有所指,眼眉藏着些刺探,“怎么?你和小景子之间有什么是朕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么?”   “……”   “你不是朕的女人嘛?”   “……是。”   “只要你认清楚这点就好,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别太较真,蓉蓉。”   “……蓉蓉知道了。”   收回略有城府的眼光,朴公子单手托腮,再度开口提醒,“猪小子,一炷香时间也差不多了吧?你该交功课了。”   “……”深吸一息,朱八福向前踏近一步,不明就里地朝柳蓉蓉抬袖弯腰,深深一作揖。   这举动让李宸景和朴公子皆是一愣。   “猪小子?你这是作甚?”   “小八?你干嘛要对那女人作揖?”   抬头,她看向也狐疑皱眉的柳蓉蓉,“柳姑娘,小生不知你过往有何难处,但……现下情况特殊,小生为劝陛下回宫,如出言冒犯,请谅。”   转身,她昂首儒步走至朴公子面前,张唇缓缓开口,“舞榭歌台水蛇腰,柳媚柔转醉春宵……”   不待她念完,朴公子已是冷淡一哼,起身便拉起柳蓉蓉朝里间房内走去,“哼,朕还当猪小子能说出什么新词来,这些个淫词艳曲,陈词滥调岂用你来吟,蓉蓉比你专业多了。朕还是喜欢女人相陪,你……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这——是圣旨。”   “陛下!请留步!”被下了逐客令,她却不肯挪步走人。   “圣上已下圣旨,朱公子还请回吧。蓉蓉不觉得有哪儿被朱公子对不住的,不要再来打扰蓉蓉与陛下相处便是。”柳蓉蓉柔媚地轻眯媚瞳。   “喂!你让小八捧着脑袋想了那么久,等她说完再走会怎样?”   李宸景不爽的语调让已旋身欲走的朴公子掉转回头,看向已可算冒犯九五至尊的他,他眼有深意,却不道破,只是平静地轻扬薄唇,耸了耸肩,“好。朕便看在小景子的份上,听你说完那陈词滥调。”   朱八福松下一口气,重新调整呼吸,再度开口,“舞榭歌台水蛇腰,柳媚柔转醉春宵……”颤颤唇,她略有歉意地看向柳蓉蓉,“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   “……”   “……”   “……”   话音已落,满屋子沉静一片。   柳蓉蓉总算明白这小儒生的歉意到底从何而来,原来……   “……圣上,若蓉蓉没听错,这……是在骂蓉蓉?”似笑非哭的腔调,柳蓉蓉隐隐地抽气。   “……”   “呵。朱公子。好文采啊?好一个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你是在骂蓉蓉不管是谁都好,只要他有钱有权就行,是嘛?”   “……”朱八福低下头去。没错,她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否就是圣贤破书上说的死谏呢?辱骂皇帝枕边的女人,也顺带辱骂皇帝的品位,就好像在说……喂,跟你睡的这个女人是在骗你玩你,你还真当她有多喜欢你?醒醒吧,要不是你是皇帝,要不是你有钱有权,谁要理睬你啊?你以为清这个字,是青楼女子会给你的嘛?少来了……   话已说完,她离脑袋搬家也不远了……   她怎么就这么学不乖。   爹就是毁在胡乱谏言才被罚抄家,这种皇帝……她管他去死啊!爱和青楼女子睡就睡到死好了……她们朱家人要是死,肯定都是嘴贱,贱死的!   呜呜的女人哭声从柳蓉蓉那儿传来,她已偎进朴公子的怀里,哭得梨花带泪,肝肠寸断了。美人泪,英雄冢,她这次真是想不死都难了……   “蓉蓉,别哭了。”朴公子轻柔地出声安慰,语调却如往常般不轻不重,不紧不慢,看不清是愠是怒的眼眸始终如锁定一般落在朱八福的脑袋上。   “圣上。他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圣上只说要他题首诗,他却拐着弯儿辱骂蓉蓉无情无义,只知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啊。难道蓉蓉不想要?”故作惊讶地看向怀里的女人,朴公子故意坏坏地一笑。   “……圣,圣上?您,您在说什么呢?”柳蓉蓉一惊,更加哭得断肠自怜。   不理会怀中女人的惊讶,挪开她倚靠着他的手,朴公子转身从里间踱步而出,“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以春分楼为题,这不正是切切说到你们的营生么?蓉蓉,朕倒不觉得猪小子是在辱骂你呢。他只是以题就诗,跟你鞠躬道歉,便是怕你误会了其中含义,对吧?猪小子?”   “……”陛下这话中的深意是……不宰了她这个胆敢冒犯他红颜知己的家伙?还帮她……开脱?   “不过,要说这猪小子的辱骂,也断不是没有的。表面说的是红尘女子,但这心里怕是在骂朕吧?”他侧身凑近还在痴呆状态的朱八福,却在收到李宸景不快的注视后收回了眼光,仰天长叹,“蓉蓉,朕被这猪小子一诗提点,突然通透了许多呢……”   “圣……上,您是指?”她似乎越来越看不透圣上的深意了。   “怎么?这一刻蓉蓉反而不懂朕了?也罢,你不懂朕了,朕倒是突然彻底明白了朕对蓉蓉的感觉。”他抬手挥挥轻笑,“原来,朕如此窝囊,只因为当不了这天下的英雄,才想躲到蓉蓉这儿来避难而已。金银权势,只要有这些就能被看成英雄的,果然也只有春分楼了,呵呵……好你个猪小子,诗做的好。朕要赏你!”   “咦……咦?!”   是哪个环节她错过了吧?   还是她睁眼瞎了?   丞相少公子的“红尘”二字被朴公子勒令换下,一块新的扇形牌匾被挂上春分楼,而那上面书写的,正是她刚刚大逆不道谏言的烂诗,提笔书写的正是当今圣上,当然与丞相少公子一样,他也没有留下姓名落款。   那龙飞凤舞的字悬挂春分楼处咋就让人看着那么诡异呢?   喂喂……这种招牌不就好像在告诫抽大烟袋的人“吸烟有害健康”一样嘛?   妓院的招牌要不要这么励志啊?   是告诫他人不要进去,进去也只是金钱买卖,别被里面的姑娘骗心又骗身是嘛?   招牌换妥,朴公子笑眯眯地从房里走到她和少公子跟前,“走吧。”   “哎?去哪儿?”   “跟你们回宫啊。”   “……您,这就是答应跟我们走了?”   “对呀。”歪头,他继续笑眯眯。   “啐……碍手碍脚。”少公子却发出了无法苟同地不屑哼声。   “小景子别这样嘛,朕肯跟你们一起走,也免得猪小子受罚不是?”   “……”看在这份上,忍了。   “哦,等等。差点忘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朴公子一拍脑门,立刻又钻进柳蓉蓉的房间,一撩衣袍,顾不得九五至尊的形象,啪地跪地蹲身伸手在床底下左捞右挠,“爱妃?爱妃!走了走了,跟朕回家去。”   “……”哪家的爱妃躲床铺底下等皇帝的啊?   “爱妃,你又不乖哦?快出来。”   “喵……喵喵……”床底下传来两声撒娇似的猫叫。   朱八福这才悟了,他们的皇帝是何等爱猫如命……   眼见着怎么也叫不出他的爱妃,朴公子撇了撇唇,一瞥站在一边的李宸景,突然破釜沉舟放出杀手锏,“爱妃,小景子在哦,你不出来他就要走咯?”   “……喵!”   说是迟,那时快。   只见床底突然蹿出一只大肚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站在朱八福身边的李宸景。   还未等李宸景反应过来,只间脚边不知何时爬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大腹便便,一边喵喵□□,一边不停得地蹭他的黑靴……   “哎……爱妃,你何时才能戒掉男色啊?”   “喵喵……喵——”   “喂……这只蠢猫,是你的?”李宸景皱皱眉。   “对啊。是不是很可爱?你以前可是很宠爱它的哦?”   “……”他以前很宠爱这只猫?啐……管它呢,反正他现在对小动物,可不喜好,除非,小八缩成一只小东西,唔,不过小八已经够小巧了,再小一点,他一使力,会把小八抱碎的,所以,还是这个大小最最好,不过眼下脚底这只——“碍事,抱走。”   “别这样嘛,小景子。”   “你不抱走,我一脚送你的爱妃上西天。”   “……”这点倒真是没变,从以前开始,小景子就很想谋杀这只特别喜好他男色的小可爱,“好好好,小景子不喜欢爱妃,真可怜呐。没关系,还有朕好好疼你。”弯身将爱妃抱回怀里,朴公子抬步就往门外走。   倒是朱八福拽住了他的脚步,“陛下,不用跟柳姑娘说一声,道个别么?”   好像自从陛下夸奖她那首烂诗开始,柳姑娘便把自己关在房间的小雅间里,再也不肯出来一步,那是自然的吧,估计已经气到七窍生烟了吧……   “嗯?跟蓉蓉道别?”他好似很奇怪地眨眨眼,讪讪一笑,“不用了吧?我每回来去也没有特别跟她交代过啊。”   “……小生觉得还是不妥,你应该跟柳姑娘说一声。”   “是嘛?猪小子觉得这样比较好?”   “那是自然!毕竟……柳姑娘今天肯定被气得不轻……”   “……”挑挑眉,他看着朱八福盈盈一笑,装似无奈地摇摇头,“哎,那好吧。听猪小子的。”转身踱步,他朝里屋小房间门口靠近两步,张口没心没肺地敷衍道,“蓉蓉,朕走咯。做人要大度些,再生气可会变丑哦。”   “……”哪儿有这样和女儿家道别的,这个陛下啊!哎!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写这段的时候莫名地觉得很解气?柳姑娘完全是让人疼爱不起来的主儿QAQ似乎某樱写出来的女配,个个都挺招人讨厌的,哈哈,其实也经常有人说我写的女主也不讨人喜欢~~~只有男角比较受欢迎的说~   明天就要上班了~~大家的端午假期过得如何呀?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喂……你们俩,别让我一个人走在前头嘛。走过来些,走过来些。”   要说当今圣上的亲和力,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头顶上趴着一只大腹便便的波斯猫,他还能一边微笑一边朝朱八福和李宸景挥挥手,示意他们再靠近自己些。   李宸景自是不愿,皱皱眉,想也不想就拒绝圣恩,“不要。我要和小八一起走。”   “那猪小子……靠近人家些好不好。”无辜地眨眨眼,那可怜巴巴的语气让朱八福整个人一窒,脑门黑线三条。   “陛,陛下,这不妥。君臣有别,您先行。草民随后。”   “嗯?是这样嘛?朕倒觉得押解犯人似乎也是犯人先行,差役在后。”   “陛下……草民绝没有如此冒犯之意。”   “那就一起走啊。”   “这……”   还未等朱八福想通透,一只臂弯横拽而来,弯上她颈脖,将她往怀里一扯,当今圣上给了她一个兄弟似的拥抱。   “没关系没关系,朕就高兴和猪小子还有小景子并肩走。”   斜眼一看,少公子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被陛下挟持在怀,一脸不爽。   “我警告你,撒开碰小八的那只脏手。”   “小景子,此话听来颇有深意。莫不是在跟朕吃醋?朕是男人,猪小子也是,你酸得可没道理。”   “男人又怎样?谁知道你存得什么邪念。”   “扑哧。”陛下摇摇头,“朕刚从女人那儿出来,摆明了是个心思纯正的爷们,没你那点嗜好。”   “……少公子以前也没这嗜好。”听到陛下如此说,朱八福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却惊觉不妥,急忙想要捂嘴巴,但为时已晚。   “猪小子这话说的,莫不是在期待朕也同小景子一样摔坏脑袋,变成只对男人有兴趣的断袖?”摸摸下巴,他坏笑,“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找个女人下蛋,谁来继承朕的大统呢?”   “陛,陛下,草民只是玩笑,陛下听过就当个屁放了吧。”   “没事儿,猪小子。有小景子的爹在,这朝廷就少不了皇帝,先皇宗族那么多,就算少了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小景子。”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从陛下的嘴里飘出来,少公子有听没有懂,可这话在朱八福的耳朵里却炸出了无数个天雷轰隆隆。   朱家满门皆是因这句话,散的散,离的离,关的关。   当今圣上六岁登基坐镇朝廷却无实权,机要重权皆在先皇托孤的辅政大臣手中,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只因他并非先皇嫡亲子嗣,而是由辅政大臣推举而出的皇位继承人,解决的便是先皇膝下无子的尴尬局面。   论宗亲礼法,先皇只是陛下的——堂叔而已。   能在数以百计的众侄儿中脱颖而出,手托玉玺登基大统,也并非有这六岁孩童有何过人之处,而是辅政大臣之首的李丞相一指定下的乾坤。   本来注定只是番地一位名不经传的小世子,却突然天上掉下大馅饼,身披黄袍被从南夷属地风光迎进京城,登基九五至尊,手握天下苍生。   在朱八福看来,这已算是绝无仅有的好运了,做人就应该知足。   就算一辈子只当个“乐不思蜀”的皇帝,也没什么嘛。有人替你劳心劳力操弄国事,他乖乖喝后宫妃嫔们酒池肉林,吃吃乐乐下下蛋就好了啊。   可是,总有人和她的想法截然不同,而她那个蠢货爹就是首当其冲的二百五。   先皇诏书有云,新任皇帝不过二十不可亲政,国事皆有辅政大臣代劳。   如今皇帝已过二十年华,辅政大臣们却一点让他亲政的意思也没有。可皇帝还没着急呢,她那个蠢货爹着急了,急头白脸,忠心耿耿地撰写奏折一份,恳请新皇亲政。   这得有多二才能干出这等蠢事啊?   别说她一个没当过官的小妮子,随便读过两年书的酸秀才也知晓,为官之道,明哲保身,人家皇帝还没着急自己的权利没着落,您一个小破从四品的言官,京城里随便一块招牌就能砸死俩,您着什么急,送什么死?   果不其然,奏折呈上不多时。皇帝依旧躲在后宫享清福,他们朱家却彻底完了蛋。   该缴的缴,该收的收,该关的关,爹爹还在朝堂上被拍了几十大板,想到当时她听见噩耗时,吓得目瞪口呆,眼泪鼻涕一起流,如今……她也真算是淡定了许多,竟能和间接害了她朱家家破人亡的蠢皇帝一块走,哎……   爹爹,您看您多不值,丢官抄家发配青州,可是人家……却在春分楼和花魁卿卿我我。这等皇帝,她才不屑效忠哩。   “猪小子,是我多心么?总感觉,你在白眼朕?”   “……没,没有。草民怎么敢。呵呵,呵呵……”干笑两声,朱八福收起白眼的眼光,“陛下,赎草民多嘴,回宫的路好像不是这条,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被拖着走到什么地方去了?这陛下莫非还没玩够么?   “朕突然想起还有个地方,今日必须去。”   “故意拖延时间么你?赶紧回你的宫去。我和小八还有其他事情,要去什么破地儿,下次你自己溜达去,今日,给我回去。”   “……”少公子,怎么还没忘记某些要不得的承诺。   “不行。不是今日就没有意义。朕一定要去。”   “敢问陛下,是何地?”如果是什么赌场,酒楼,美人圈,就烦劳少公子将陛下敲晕了,直接拖回宫去。   “承寿寺。”   “咦?”   和尚庙?去那儿干嘛?想不开要出家嘛?陛下?   承寿寺。   京城近郊小盘山上的一座普通庙宇。   既无高僧,也和皇家祠堂没有半点关系。求财不会来此,求福不会来此,求桃花就更不会来此了。这座寺庙名不见经传的地步已到变成来往京都人士的临时驿站,可见它的香火也不会有多灵多旺。   陛下为何要来这里?   朱八福满眼狐疑地看向少公子,若是失忆以前,想来多少有个答复,可如今,少公子的黑瞳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朴公子。贫僧有礼。”   看门的僧人竟然熟知陛下似得,双手合十一拜,二话不说便请他们三人进去了寺庙。   一路蜿蜒小径走向偏殿深处,朱八福对这寺钟香烟环绕的地方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多挨近了李宸景几分,“陛下应该不至于腹黑到,因为不愿意回宫就把我们给……做掉的,对吧?少公子?”   “……这里。我好像来过。”   寺钟“铛”声敲过,朱八福愣了一瞬,再抬眼看向李宸景。   他专注的眼神从她身上拉开,仿佛下意识地搜寻自己失去的记忆,四下环顾着熟悉的四周。   “这边回廊走过,然后是向右拐……”僧侣引着圣上走在前面,果然已向右边转去。   “……穿过这儿,那边有个破掉的水缸……”穿过回廊,的确有个破裂的水缸立在那儿。   “那边,有个石桌,上面有棋盘……只有六颗白子,其他全是黑子……”旧损的石桌棋盘上,纹路已经不清,但是六颗雪白如玉的白子赫然立在棋盘上,棋盘周围皆是黑子……   他……少公子果然来过这里。   连见到柳蓉蓉都毫无反应,为何一间小小庙宇的摆设和路径却让他想起许多……   会想起来嘛?   要想起来了嘛?   果然还是要变回那个冷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东序首辅。   然后,那些和她之间暧昧的对话,表情,动作,一个也不记得。   喂喂……她在想什么呢。那个清姿冷傲的东序首辅才是真正的李宸景啊。   而眼前这个好像全世界只有她的家伙,只是……   只是……   “小八?”   “……”   “你怎么了?”   “……”   “突然伸手拽着我?怎么手心在冒冷汗?”   “……”   她……伸手拽住了少公子?   低眸,眼前出现的画面,是她十指牢牢地扣住他的手腕,好像怕他突然不见,突然消失……   “怎么了?怕我丢下你不管嘛?”他看着她,绽开笑意,夕阳的蜜色覆上他的墨色长发,韵光流泻,灿漫得好像一朵昙花绝世而立,却又会轻易消逝。   “这里的路,好似我认识。小八跟着我走就好。”   “……你,不要走得那么快,好不好……”就算总归要想起来的,就算这一刻不是真实的他,但是,拜托,不要这么快好不好,她才刚刚觉得他有点可爱。   “怎么了?还发起抖来?”掬起她的双手,他自然地好像他经常这么安慰她一般,搁上他的薄唇边,眯眼浅浅地吻了吻她的手背,“放心吧,我不会丢下小八的。”   “……”   “走得再快,也绝不会丢下小八。”   如果……你能在想起所有后,也这么说,该有多好?   如果……我和你真是你假想的那样,该有多好?   如果……你没有失忆,该有多好?   不……最后一个不好,如果你不失忆,我怎会知道那么讨人厌的你,冷冰冰的你,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你……竟会这么可爱。   这么……让我喜欢。   喜欢?喜欢?!   她……喜欢……少公子?!   “小八?”   “小八?你在发什么呆?”   “小八?”   一只手在朱八福无焦距怔愣住的视野前晃荡,下一瞬,一张满脸充斥着天真和关切的颜硬挤到她眼前,那双幽谭黑眸近得只容得下她一人,如翼的眼睫轻轻眨动刷到她的眼睑。   “哇哇哇!你突然那么靠近我做什么!”她吓得倒退三步,还没站稳脚跟,腰肢就被他上前一步揽住,拉近怀里些许。   “小心,这石阶不稳。会摔着的。”   “……”   绷紧了全身的力道,朱八福神出双手,推拒开他的靠近,头别开,不想被注意到她烧红的脸颊,“别,别闹了!陛,陛下都不见了。”   不满她突然转移注意力,李宸景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偏殿庙堂木门,举手向后一指,“那么碍眼的东西,他哪里会不见,喏,不就在里头跪着么?”   跪?跪着?!是她看错了嘛?揉揉眼,她再次看去。   没错——当朝天子,竟然真的在小小庙堂偏殿里跪着!   偏殿木门半开,夕阳金缕斜射进有些陈旧的供桌,一盏龛位孤零零地被陈列在供桌上。香炉两盏,供果几盘,显得平日里有人照顾,但是却有透着几分冷冷清清的味道。   朱八福缩在门边探过头去,只见陛下正跪在榻垫上手举三株细香,闭眼置于额心,规规矩矩地三次磕头,碰地有声。那牌位上的字迹被夕阳余晖照射得看不真切,可能让当朝天子行如此大礼之人,这世上能有几个?既然能被当朝天子顶礼跪拜,又怎会被安置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寒酸庙堂里?   这里头必然有文章……可是,朱八福不想知道。   略知皇家几分事,阎王殿上走一回。她可没有这八卦胆子,而且……以陛下这种风流个性,会这么在意的人,呵呵,想也不用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看存稿,还有几章就要进入卷二了~~~QAQ然后我的卷二存稿其实并没有很丰富,总觉得马上要青黄不接了,看到几个小伙伴特意为了我来注册,整个人都感动泪奔了,化身打字机!!!努力码字!!!早日填满世纪大坑,再挖新坑埋了你们!!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喂,你在祭谁?”幽沉的男音从朱八福身后传来。   “少公子!嘘嘘!!”抬手,她急忙朝少公子做噤声动作,眼神更是朝他鼓弄过去,少公子,你这猪一样的队友,这种说出来尴尬的事,用眼睛看就知道了,干嘛要开口问啊!   “小景子以为我在祭谁?”陛下倒是没有在意,微微撇头,复又将视线落在牌位,起身将手中清香敬上牌位。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你不是皇帝老子吗?既然是皇帝老子,这天下还有谁需要你拜的?”   “少公子!你别再说了!陛下,少公子他没有恶意,不是故意亵渎您的最爱的。呃……”   “最爱?”陛下歪过头来,回身再看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我的最爱?”   “对啊。那不是您恨不相逢登基时最爱的妹子么?”   “我最爱的妹子?”   “哎,陛下,草民都懂,我们,我和少公子都不会多嘴的。本来嘛……皇子民女本就是一段佳话,却终究是物换星移人事全非,这身份悬殊终究是没让你们厮守在一起,您手掌天下却握不住她的柔荑,还未兑现要娶她当贵妃的承诺,她就因无悔相思病逝,留陛下您独自在这天地间,真惨……”说罢,朱八福扼腕地摇了摇头。   “然后呢?”看向庙堂牌位,当朝天子挑起眉,敬待她后半篇精彩后续。   “后来?后来您就空虚寂寞冷了,这六宫粉黛皆不能封住您的心,这全世界的妹子啊看起来也不过是她的影子,她才是您今生的最爱,难怪您总是出宫去那些地方,主要是为了掩护自己来这儿拜祭故人的痕迹!”   “啪啪啪”几声响亮的鼓掌,他实在不得不为这精湛的发散思维和编排能力鼓掌,“猪小子,你不去写艳本儿,跑去东序府读书,可真是屈才了。”   “……小八……原来你也看那些艳本。”   咦?怎么连少公子都吐槽她?她这推断妥妥儿八九不离十啊?不可能会错!就是来拜此生最爱来了!   “猪小子,朕祭的是男子。”   “……陛下,也有那种癖好?”喜好男色什么的……   “杀你头哦。”龇牙,当朝天子恐吓道。   “小八,你那个也字是什么意思?”咬唇,少公子“也”不依道。   踱步而出,陛下在她面前驻步,抬起眼眸,视线落在站在一边的少公子身上,眼光里满是探究,仿佛要在少公子的身上挖出蛛丝马迹,两片薄唇微微一弯,他笑道,“不过有一条,猪小子说对了。朕的确想掩人耳目。毕竟……这儿供奉的是朕的父皇。”   父……父皇?   身子一麻,朱八福咻地跪下身,“请陛下赎罪!草民……草民的胡乱猜测,惊扰了先皇圣驾!”   这下麻烦了,以为这风流皇帝只是在拜祭情人而已,怎知道那牌位竟是先帝灵位……先帝灵……等等……先帝灵位明明在皇宫内院的太庙里供奉着,怎么可能会跑到这京城郊外的偏殿小庙来?   而且,当今天子要拜祭先帝,那应是大张旗鼓,前呼后拥的孝举,为何要躲躲藏藏,掩人耳目把先帝的灵位放置在这小庙拜祭?   这……难道真如爹爹之前说过……   “太庙里的那位皇叔,朕生前与他从未谋面,却是朕初一十五大年小节必须去祭拜的人,而朕的生身父亲只能被供奉在这小庙中,不得见光,朕想来拜他,竟还要掩人耳目藏头缩尾。呵。滑天下之大稽。”缓缓的清音带出浓浓的不甘,从朱八福的头顶荡来,她勾着腰,低着头,死咬住嘴唇,不发一言,只听着那清音凉薄讥讽地一笑,复又幽幽开口。   “只因为朕继承了大统,就要尊先帝为父,九五至尊的父皇自然只能有一个,除了先帝还能有谁?所以,要朕把生身父亲搁在角落里,不让人看见,也不让朕自己瞧见,不让人祭拜,也不让朕祭拜,要逼得朕自己都相信,朕只有一个亲父,除了先帝,没有二人。”抬手,指尖从广袖微微露出,他狭长的黑眸眯起,忽然一把揪住少公子的衣襟,挑眉,“小景子,你替朕评评理,这有道理吗?”   “……”   “你爹这么逼朕有道理吗?”   “……”低眸,看着自己被猛然揪住衣领,李宸景抿住唇。那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当今圣上像突然换了另一个人,他微微侧颜,丹凤眼凝出淡淡寒霜,唇虽勾着,温度却降至冰点。   “朕是皇帝,哈哈哈哈!连生身父亲都无法光明正大祭拜的皇帝,还算什么皇帝?你告诉朕,你们李家有真心把朕当过皇帝吗?”   每一句逼问多拉近一寸,发白的指节将李宸景越攥越紧,那力道仿佛恨不得将他拖出去一顿好打,可印入他黑瞳里的眼前男人的表情依旧淡然一片,那唇角刮着一成不变的浅笑,看不出喜怒,亦看不出伤悲。   “那你有真心把你自己当皇帝吗?”   低沉的嗓音伴着微微沙哑撞进朱八福的胸口,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抬头看住他——少公子……   她突然间懂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只有少公子可以带皇帝陛下回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只有少公子才可以让皇帝陛下乖乖听话……   “说话啊。你有真心把自己当皇帝吗?”   “……朕是皇帝,朕当然当自己皇帝!”   “那你笑什么?”   “……”   “明明在发火不是吗?明明在对我不满不是吗?明明恨不得将我揍一顿不是吗?你还冲我笑得出来?”平静,不紧不慢,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将话送出唇,他仿佛在说最平常的家常话,“话都说破了还不敢表达自己心绪,会假笑很唬人么?怕被人看穿了丢面子,只敢躲在这里舔伤口,只敢跑去温柔乡里找存在感的家伙还算什么皇帝?”   “……少公子……”跪在地板上,朱八福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李宸景的衣摆。虽是大实话,但是,面前的毕竟是皇帝陛下,所谓谏言……尤其是向皇帝进谏,那就是要如何把难听的话包装漂亮了说给他听,少公子这席话,毫无进谏之意,根本就是在找死,太超过了。   “我不过是将小八的诗翻译成白话念给你听。我可没那么好文采,亦没功夫陪你玩文字游戏。难听的话说得再漂亮也是难听。你自己都不当自己是皇帝,还指望谁高看你一眼。”抬手,他甩开被钳制的衣襟,无视那笑唇渐渐僵住的皇帝,单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八,“小八,起来。”   她被少公子单手拎起来,他体贴地低下身,替她拍拍衣袍上的尘土,四目对视,她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他凝眸伸手抚过她的脸庞,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要不要回宫随便你。”   夕阳沉入山底,仅剩一丝微亮门外探来。   虚掩的木门从外被人推开,一声细细的猫叫拉动他的注意。   他抱膝坐在灵牌下,稍稍抬头,爱妃肉肉的身体被一双纤细的手抱住伸到他面前,小爪子不时朝他挠着,向他讨好要抱抱。   勾起手指,他逗弄着它唇边的小胡须,看着它撒娇似地蹭着他的手指。   “少公子说它很吵,要我送它来陪您。”   细润得不像男子声音,让他仰起头,一道夕阳从她身后打来,模糊了她的面容,她正弯下身,手举着猫咪朝他微微倾身。   “我觉得,少公子他在嘴硬。他在担心你呢,陛下。”   “……”   “好久没有听到他正正经经地说话了。在少公子眼里,陛下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所以就算失忆了,他也像朋友一样待您。”   “……”   “虽然我不知道您和少公子还有柳姑娘之间的三角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种时候我突然还蛮同意那句‘女人如衣服,男人如手足’的话的。”   一瞬间,他笑了。几分怅然,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是对她的赞同。   伸手,他接过自己的爱妃,抱在膝头,好好地抚顺它的毛,幽幽地启唇开口,“五岁那年,朕有一只一样的,是父王送的。进京那年,朕想要带它一起来,可是李丞相不让,连父王和母妃都不能一起来,朕怎会傻到去问他能不能让一只猫同来?自此之后,朕再也没见过,父王也好母妃也好,朕的父王过世,朕不能去送终不能去守孝,就连现在祭拜着他,你要问朕他长什么样子,朕都不记得……所有人都说朕真好命,什么都有了,但是朕好像……什么都没了。”   她听着,没有说话。   “呐……猪小子,朕问你,如果不笑着,朕该拿什么表情出来才好?”   面前九五至尊真龙天子跟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比任何人更加狂妄自傲,因为有决定别人人生的权利,挥手一笔就能判人生死,平布青云,抄家灭门,他应该比任何人更加酒囊饭袋,不辨是非,因为有他的无能,他们朱家才会遭遇横祸。曾经,她也是个好命到什么都有官家小姐,一夜之间,拜他所赐,她也什么都没了。   老实说,对于皇帝,她本没感觉,他或明智或昏庸,对她寻常百姓而言,她也只怪自己运道不好,可是……这一刻,好奇怪。   他就在眼前,迷惘,落寞,看起来……不比她好过。   他没有深锁宫廷不问世事,他没有高不可攀不可一世,他在开口问她——如果不笑着,那该怎么办?   那么多人在等着看笑话,那么多人在等着瞧他们能撑到什么地步,那么多人在身后等着他们的好下场。   “逞强又怎样,没什么不好。”   “……”   对,她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觉得委屈的时候,熬不下去的时候,觉得这个世道真他大爷地混账的时候,就呵呵过去,有什么不好?”   这不算安慰,却比安慰更加有力道。   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是陛下的手。指节修长,指尖雅润,在她眼前微微颤着,她嘿嘿一笑,抬手搓搓鼻尖,伸手过去也想要给他一个义薄云天纯爷们地握手,指尖一触就被他握紧手腕向下一扯,她踉跄地摔向他,迎面撞上陛下宽厚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永远比女人宽阔,这立竿见影的差别让她急忙翻身想要退开,可那双抚在她背脊上的大手却将她的侧脸压进那略显温热燥热的胸口。   “陛,陛下,草民……”   “草民别动。”   “……”   “就维持这个姿势再一下。”   “……”   “逞强也是很累人的,让朕休息一会。”男人浑厚的沉音伴着胸口沉稳的心跳韵开在她耳边。   不让她看见表情,陛下的下颚搁在她窄小的肩头上,沉重的让她肩头都感到一丝酸痛,只稍轻轻一侧身,她的脖颈就感到一缕浓热的气流自他唇口呼出。这兄弟式的抱抱毫无邪念,她无法小气矫情地推拒,却极容易让男女之别呼之欲出,她只能僵直着头颈,正襟危坐,就算在当朝天子的怀里,也保持儒生的标准坐姿,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纯爷们。   “陛,陛下,您差不多该休息好了吧?”   “再一下。”   “一下有点久哦。”   “不过,这么抱起来,朕突然觉得……猪小子的身体真好闻。”   “那那那那是因为草民有洁癖,每天都有洗澡的关系!”   “哦,可这似乎不是皂角味,嗯……倒有点像,像……女儿家余留下的胭脂味?”   “那那那那是因为草民草民……草民家有个妹妹,草民跟她感情甚好总是待在一起,所以,所以才不免蹭到的!”   “妹妹?”怀抱稍稍松懈,一双带着玩味谐趣的眸子落进她的视线,“猪小子有妹妹?”   “……”谎言总是越滚越大,欺君也是被逼上梁山的,“……对,有个妹妹……”   “漂亮么?”   “……呃……凑,凑合吧……”   “改天带给朕见见?”   “……这,这这这恐怕不方便吧!草民家的妹妹还没出阁,不能随便抛头露面见男人啦。”   “唔……说的也是。”摸摸下巴,陛下陷入沉思状,“那……不如朕娶她进宫伺候朕吧?”   “噗!!!”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已经进入倒计时了~~感谢阿筝筝,十四君~~~还有二虎虎~~~还有数字君每章回帖,还有爱的地雷雷   第二卷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准备贴大字报,哈哈哈~~~   这两天天气闷热的厉害,大家注意防暑哟~~~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歪头,一张光华四溢的笑脸绽在她面前,“这样猪小子就是朕的大舅子了,朕就可以顺理成章每天看到你了,对吧?”   “……”这定是她这辈子听到最乖张的娶媳妇理由,为了每天见到大舅子。   “决定了!”一拍大腿,陛下带着几分深意眸突然凝向她,“朕要将猪小子变成朕的人。”   “……呃?什么?!”这对白……什么时候发展到这里来的?娶她妹妹,调戏大舅子,然后怎么她就变成陛下的人了?   “朕想要猪小子变成朕的人。”眼瞳眯眯,他双手撑地倾身向只慵懒撒娇的猫咪般朝她缓缓凑近过来,“猪小子呢?想变成朕的人么?”   “变……变变变……变成您的人?”别再向她爬过来了,还用这么诱惑摇曳的姿势,陛下,您果然和青楼女子在一起混太多了,这身红尘浪荡味真要命呐!   “对。变成朕的人,变成朕可以无话不说,促膝闲聊,搂着你哭的人……”   “……不不不不……这这这怎么可以,草草草民是男人啊!怎么可以……”   “朕要的就是男人啊。”   “耶?”聊上一个晚上再抱着男人哭?陛下,您果然也有那方面的癖好么?!   “难道猪小子不想入朝为官,为朕分忧解难么?”歪头,轻咬住薄嫩唇瓣,他故作不解,一脸天真无邪。   “……”原来变成他的人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陛下看穿她身份想要对她……   “想歪了?”   “怎么会!”   掩唇轻笑,他突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闭眼仿若闻香般在她面前轻嗅,“当然,如果猪小子愿意,朕也可以让猪小子变成朕的那种人。”   “砰——唰”   踹门声伴随着按捺不住的暴怒轰然插入其中——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一把揪住那个正步步靠近小八,还企图把他的小八变成那种人的混蛋王八蛋,李宸景一脸火大地出现了,别头看向一脸脸颊酡红的朱八福,他整个火气更加上涌到脑门心,把他的小八调戏成这副粉不丢溜的模样,这混账骚包男,还敢朝他扬眉挑衅,也不想想自己方才还一副受伤的娘炮孬种样,现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小八,咱们走,早跟你说让这种满脑邪念没出息的家伙郁闷死好了!你非要管他!”他是失心疯了才放心让小八一个人进来安慰他,这种男人,瞟谁谁怀孕!   “朕只是担心小景子一个人在外面偷听太无聊,担心朕就进来啊。”   “谁担心你!我是怕你对小八有什么不轨企图!”   “我说你们……”面对眼前相爱相杀的男男组合,朱八福试图插嘴……   “啊?是嘛……我的确是有不轨企图,小八真是越看越讨喜,小小软软,这么可爱就算是男孩子,朕也是可以恩宠一番的。”   “小八也是你叫的?”   好吧,很明显,插嘴无效,根本没人鸟她。明明一个担心自己话太重过意不去叫她进去安慰安慰那个可怜巴巴的家伙,自己蹲在门口画圈圈,另一个呢,明知道外面有人偷听还故意说暧昧话就是要气他……少公子,陛下……你们相爱相杀她是无所谓啦,但这样胡闹会把她玩坏的好吗?   “我说少公子,陛下……”   “朕已经决定要让猪小子做大舅子了,以后他和朕就是亲人,比你亲多了咯!”   “哼!谁稀罕!近亲又不能成亲。”   “……你还想成亲?”   “怎么?不行嘛?”   “那朕可以让大舅子变成那种人咯?”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嚯!还尊不尊重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当她这个纯爷们是当假的么?大喇喇在她面前讨论要跟她成亲的事情,“陛下,少公子麻烦两位听清楚草民小生皆下来的话!”   “……小八?”   “大舅子?”   弯起红唇,朱八福笑得很没心没肺,一字一句连口型都很摆得很到位。   “我大朱家三代单传,龙阳之好什么的,断袖之癖什么的,我——家——的——香——烟——不愿意!”   “……”   “……”   殿外后大街,离皇宫后门还有一段距离,入夜之后戒备森严,夜骑队会在此街来回巡视,以防不轨之徒靠近皇宫。   将陛下送到殿外大街口,为防夜骑队将他们仨当成不法之徒当场射杀,他们只能送到这里就止步。朱八福不放心地看着陛下,“你真的……会回去吧?”   “放心吧。既然答应大舅子,朕自然会做到。”   “……嗤,搞不好我们一转头,他就脚底抹油跑到妓院抱女人去了。”站在一边的李宸景忍不住吐槽。   “呵呵。小景子,有点常识好不好,朕要抱女人那里头也有很多哦,不用特别去妓院也可以哦。既然答应了大舅子,朕就会好好回宫。”头顶爱妃,陛下笑得一脸纯良。   “好吧。那我和少公子就送你到这里了。”叹口气,朱八福退步正要离去,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陛下……还有件事……”   “小八果然也舍不得朕,想和朕一起回宫是吗?好啊!”   “就跟你说小八不是你叫的!”   无视陛下的脑补和少公子的吐槽,朱八福一脸正经肃杀,双手合掌高举过头,“拜托陛下一定跟三位贵妃娘娘报个到,别让草民的脑袋搬家。”   轻轻一笑,陛下点头答允,“行,为了小八,朕去挨个给她们报到。烦劳爱妃陪朕走一趟咯。”   “喵——”头顶懒洋洋的波斯猫哼唧出声。   夜骑队正朝他们方向巡视过来,头顶猫咪的男人不避不让,转身踱步而出,夜风徐徐吹拂他一身锦缎,夜街的红灯笼晃过他的身影,数十人的骑队一见着他整个停住,头马队正急忙翻身下马,率领众骑队恭敬地跪地行礼,气势尊贵地摆手示意,他翻身上了头马,一夹马肚,竟飞奔到她面前,扯紧马缰绳,他居高临下地笑看站在马蹄前的两人,与方才在市井与它们称兄道弟的朴公子判若两人,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帝王君威险些闪瞎朱八福的眼睛。   “朕今日尽兴回宫,两位爱卿伴驾有功。”高头大马上的陛下隐隐开口,视线在她身上几番辗转,又转向她身边的少公子,最终,弯唇一笑,“择日论功行赏。”   甩下一句颇具君威的话,还不待她跪地谢恩什么的,他即刻掉转马头就向宫门口策马奔去。   甩尾而来的真龙气焰,不是从书本里戏本里看到的描写,亦不是听她老爹辗转的描述。原来老爹说的“龙气”真的存在,而且就笼罩在这个躲在妓楼里鬼混,养只波斯猫四处闲走的家伙身上。   难道真如爹爹所说,当今天子龙气天成,虽则看起来心不在焉,玩世不恭,实则明察秋毫,潜龙勿用,若有朝一日能冲破桎梏,必能明君一世。   明君一世……倘若陛下真能问鼎亲政,那他们朱家所受的冤屈岂不是就有昭雪之日?只要还他们朱家一个清白,不再是待罪之身,她就可以建议爹爹辞官回乡,早早远离这是非之地,她和小九也不用过眼下这种辛苦日子了。   “他有那么好看吗?”   腰间忽得一紧,她整个人被圈揽进身后男人的胸膛,思绪被硬生生扰乱,耳边扬起少公子闷闷的抱怨,她愣神转回头看去,一股热暖气息自她肩头窜来,少公子的鼻唇忽然放大在眼前,精致的唇纹刷过她的鼻头,直接落在她的嘴唇上,她瞳孔放大,眼睫一眨,竟刷到他的眼睑。   被她睫毛轻刺,李宸景单眸微眯,胸腔不免本能发出细小的闷哼,“痛。小八,你刺到我了。”   微启的唇轻轻吐出暖流,夜色深谙,沿街灯笼的韵光尽数落在他粉薄的唇上,他的贴近来得迅疾,等她反应过来,那灼热的注视已经烧痛了她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挥手挣开他的怀抱,仓惶地转开视线。   “抱,抱歉,少公子……”   “……”看着自己被挣脱的手,李宸景静默了良久,面无表情,隐在广袖中的手缓缓举起,伸出一指,挑起她的下巴,将她拨向自己,逼她与之对视,“你又要看哪里?小八。”   “……”   “我不准哦。”拇指按住她颤动不停的干燥嘴唇,带着企图心地揉弄,“不准你用认真的表情看其他男人,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过来。”霸道的近乎幼稚的话,像道魔咒在她耳朵里回荡,“碍事的家伙已经走了,现在,把你许诺的报酬给我。”   少公子果然没有忘记那件事,“……刚,刚刚不是已经碰,碰到了么?”   大着胆子讨价还价,她揪着儒衫,紧张得全身布满薄汗。   “我还没有满足。”他沉下嗓音。   “满……满足?”要让少公子满足,那她要喂到何年何月,“少公子,我们都是男子,这样当街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唔唔唔——”   一把将她重新拽进怀里,双手反剪在身后,他密不透风地吻住她的唇口,湿漉粘腻的纠缠,像在吞咽一般地吃住她的嘴唇,吸吮,逗弄,想要掏空她肺叶里所有的空气一般汲取。   少公子披散的黑发被夜风一吹,几缕溜进她的嘴唇,绑住她的舌,让她尝到少公子身上的墨香味。一缕银丝唾液自唇角流进她的儒衫领口,她唔咽闷哼却自知理亏没有反抗,少公子的气息自舌尖蔓延开来,她哈哈地喘着热气,好容易稍稍在一丝唇齿缝隙间找回了一丝空气。   他的舌还停留在她唇齿间,因动情而沙哑的声音像砂砾般磨在她皮肤上,刺麻发痒,“都是男子就不可以做这种事情么?”   “……”做都已经做完了,现在说可以不可以又怎样……   “那我每晚岂不是都在对小八做更过分的事?”   “更过分的事?”不解……她每天都在自己被窝里睡得香甜畅美啊。   看着她一脸天然呆样,他突然弯唇笑出声,“想着小八每晚都在我身边,取悦我,满足我,让我予取予求。”   “……少,少公子你……”   “会讨厌吗?”   “……”她在睡觉的时候被少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QAQ 断网的一天,还以为今晚一定会狗带的!还好赶上了~咩哈哈~   话说这两天各地暴雨有点猛,大家出行多注意安全哟~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不要一脸无辜地问她这种问题啦。   “没办法呢,不这样想,睡不着。”好似有些懊恼般拨乱了头发,好似他也曾经想了千百种办法入睡,可是……没有她,他就是做不到。   这种事情也可以撒娇,少公子……她该拿他怎么办。   “小八呢?”   “哎?什么?”   “小八也是男人,不可能没有经验吧。”   “……”瞬间,她听懂了,脸轰得烧烫,“少公子,我们愉快地结束这个话题吧……”亲也亲过来,转身走人,唔,怎么同手同脚地,怎么都摆正不过来。   “是谁?”阴郁的声音尾所其后,不肯轻易放过她搪塞过去,“难道是……”转头他就要往皇宫方向走。   “少少少公子,你要去哪里?!”眼见他朝那片夜间不可靠近区域靠近,朱八福不得不转身拉住他。   眯眼,他手刀一横,“弑君。”   “……不是,不是陛下,不是他!拜托,我才刚认识他好嘛!怎么可能一认识就对陛下每天晚上做那种……大,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那就对我做。”   “……”少公子……到底要她心脏漏跳多少拍才罢休。   “我想要小八对我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看着她,一脸诚恳。   那种表情让她开口断然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咬唇纠结,她竟然吐出这辈子最没羞没臊地话,“我……考虑考虑……”   “嗯。我等你,小八。”   “……”T___T这不是值得期待的事好嘛?少公子!   “那么今晚,我先用小八的嘴唇助眠好了。”   “……”有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在心里想想就好,没有必要非要告诉给她这个当事人听吧?!   富丽宫殿,隔离天日,宫灯摇曳,长桥卧波。   廊腰缦回,暖泉雾漪深处,有一身影斜倚在廊柱边,他只着单薄的中衣,双手枕着廊柱,仰望星空,脚边的波斯猫儿大腹便便正在酣睡,烟斜雾横,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跪在水雾外的太监终于轻轻地发出探问,“万岁……是否沐浴完毕,好让奴才们过去给您穿衣,更深露重,免得着凉了。”   “不用。朕今儿个心窝都给人暖透了,这点凉风何足挂齿。”水雾里的人扬声回道。   “是。那今夜万岁要宿在哪宫娘娘那儿?”   “……”   一阵静默,只见水雾里的男人弯身捡起一颗石子,弹指一送,扔进暖泉里,抚袖一扫,他索性起身戳了戳自己脚边懒洋洋的猫儿,“老规矩,听爱妃的。”   “……是。”   一众太监恭敬地起身,退开让出两边回廊通道,只见那方才还懒洋洋的猫儿舔着猫须站起身,轻巧地跳下廊椅,心里想是已经有了主意般,撒开小短腿轻盈地向回廊外跑去,首领太监心领神会地跟上那决定今夜皇上恩宠谁人的猫儿,快步离去。   好似不关心自己今夜会被决定和谁共度一夜,水雾边的男人出神地平静无波的暖泉。   不多一会,如镜般的暖泉荡起一圈圈涟漪,他稍稍挑眉,只听耳边一道道由宫人太监口口相传的消息从回廊外渐渐逼近过来。   “万岁摆驾瑶华宫。”   “万岁起驾瑶华宫。”   “潘妃娘娘瑶华宫中恭候万岁。”   “……潘妃啊。”他轻轻叹气,摇摇头,“爱妃,最近还真爱跟朕开玩笑。”   拍拍衣袍,他打着哈欠踱步走下回廊,“明知道……朕今夜本没心情应付那种需索无度的女人。”   瑶华宫前,宫灯崭亮,烛光融融,只因龙君已至。   空荡荡的龙辇停在瑶华宫外,太监宫人皆跪在正门外侧伺候着,安分地闭耳关目。   唇舌相碰,男人半眯着眼,手指划过女人精致妆容的下巴,不过半刻就离开她的唇,一抹淡若清风的笑挂上眉梢,“今日好像比前些日子见着的又变美了呢。潘爱妃……”   “万岁,”女人娇羞地半抚过脸,“臣妾等您都要等着黄脸婆了,您还嘲笑臣妾。”   “是嘛?朕怎么没看出来。倒觉得更美艳了。”不让她遮上脸孔,他勾起她的下巴细细观察着,“让朕瞧瞧,啧啧……朕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们在朕的身边变得越来越美,越来越让人无法离开视线。”   “万岁总是这样,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丹色红唇恰到好处地弯起,女人踮起脚尖,不依不挠地埋进他怀里。   他呵呵一笑,稳稳地接住她的依靠,单手将女人圈揽在怀里,按住她的脑袋塞进胸膛,不让她抬起视线,另一手缓缓地举至唇边,微笑着,粗鲁地用手背擦拭自己的嘴唇,好像方才吃过什么脏东西一般,舌尖顶住齿间,他轻轻地“呸”出声,恨不得将吃进嘴里的胭脂味吐个一干二净。   “不过——臣妾不怕等,因为臣妾知道万岁心中是有臣妾的。”   “你弄错了,朕跟你只是玩玩而已。”   “……”   “噗——哈哈,爱妃,别吓傻似地看着朕,跟你开开玩笑而已。”抬手,他仿若爱怜地将她耳边的发撩起,“爱妃这么漂亮,朕怎么舍得和你只是玩玩而已呢,当然还要更多更多……朕还想看见爱妃更加美艳动人,更加艳压群芳,只要朕朕再提议升升潘国丈的官职,应该不久就能见到了吧。”   本是被万岁的“玩玩而已”吓在当场的潘妃,一听父亲又能晋升官爵忙回过神来,举起粉拳轻捶他的胸膛,“万岁最讨厌了,总是拿朝廷的事来欺负臣妾,明知道臣妾不懂那些,臣妾只是想和万岁多些时候待在一起罢了。”   “万岁最讨厌了,总是拿朝廷的事来欺负臣妾,明知道臣妾不懂那些,臣妾只是想和万岁多些时候待在一起罢了。”   “朕也想啊,朕也想和你多待在一起,看看爱妃会变美到什么地步才罢休呢……”   垂帘拉下,他不想多做纠缠,在她一声惊呼中,将她横抱而起,霸道地丢进一旁的软榻之上,抬手他粗莽地扯弄自己身上的黄袍。   “陛下……不要着急嘛,让臣妾来帮您。”   “待着。不许动。”   妩媚地伸向她的柔荑在空中尴尬地僵住,她不知哪里逆了龙鳞,一脸怯怯地看向他。   “闭上眼睛,躺下。”   “……是,万岁。”   女人闭上了眼睛,他更加放肆地脱卸自己的华裳,像在泄愤般解开腰间的龙玉腰带,拽开衣襟上颗粒圆润的珍珠玉扣,滴滴答答的珍珠落地声急促促地响起。   “万岁,您没事吧?”   “……嘘。今晚不要叫朕万岁,换个称呼来听听可好?”   “万岁想让臣妾唤您什么?”   “陛下。”   “……哎?这,万岁您真爱闹臣妾,这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只是今晚特别想爱妃这么唤而已。”   “那……陛下……”   “…算了,当朕没说过,你还是该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   东序府课钟沉沉响起,书室里朗朗上口的读书声络绎不绝,长须博士手抱卷宗踱着儒步走进讲堂,小心地将卷宗放在桌案上,一摸胡须轻咳一声,书室里顿时一片安静,众儒生一见博士已到,皆从矮桌前站起身行礼。   摆摆手,博士让所有儒生坐下,像珍宝般抚过桌案上的卷宗,突然老泪横秋,颤音连连,“尔等真乃有幸人也,有福人也啊!看看这些,看看这些,尔等知道此乃何物嘛!”   “博士,不就是卷宗吗?”   “啊,好像是我们前日上交的作业,不是说送进皇宫等待皇上有时间再批复么?”   “没有错!”博士激动地拍案撑桌,“就是尔等呈交给帝君的作业,仅仅一日,仅仅一日就得到了帝君的批复!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天方夜谭!举世盛况!”   “咦?皇上竟然拨冗提前批复我们的作业?”   “是啊,听说上界儒生呈交的作业如今还有没批复完的呢。”   “不是听说皇上这几日不在宫中,前日才刚回宫中么?才刚回宫就连夜批复我们作业?那岂不是我们之中肯定有他看重之人?”   “太好了!若能让皇上另眼相看,过考入朝岂非朝夕之事。对吧!朱院生!你抱着头躲什么啊?朱院生?”   “……嘘嘘。”竖起课本,朱八福用靛蓝校服广袖盖住自己的脑袋,蹲下身就想贴着墙壁从后门溜走,可身边同窗是个不会与人行方便的书呆子。   “朱院生你要溜去哪里?”   压下嗓音,朱八福飞眉朝他使眼色,“人有三急,小生出去方便一下。”   “待会再去吧,皇上的作业批复都回来,再怎么急为君也得忍耐啊。”   “……”怎么忍啊,她交上去的那张作业单,先不说会不会被灭族,当场被博士教训她戏弄帝君被罚也是必然之事,躲得一时是一时咯。   至少……若是狗运碰上少公子,她说不定还有生还的机会,有少公子说情,不管是对博士还是陛下,她都能蒙混过去吧。   “那么,今天我们就重点来讲一讲帝君给为尔等的批复。”博士一翻卷宗,满脸与有荣焉的骄傲,“这头名,也就是被帝君重点批复看好的院生是——朱八福朱院生的联子。英雄不问出路,他对的下联是……流氓不论岁数?!”   “……”贴墙准备尿遁的小身板顿时僵化在后门边,一脸抽搐,她万万没想到陛下那混蛋竟会钦点她这狗屁联子为首对,很显然,博士也没料到他可爱的帝君品位如此怪异,颤颤地拿着那张被批复“绝赞嘉联,赏!”字样的作业单,他欲哭无泪地望向朱八福。   别这样看着她好么?她也很难过啊……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在大庭广众放了个闷屁,本来想吹着口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结果被陛下一把拎起来,拍手大叫,“此屁放得甚好,甚得朕欢心,朕真是太喜欢了”一样,很丢脸啊!   “朱……朱院生……”   “……是。”   “过来拿作业。”   “……是。”   “罚抄《礼章》五十遍!”   “……”T___T她大概会成为东序府第一个被陛下表扬后罚抄课本的学生。   垂头丧气地拿回自己的作业单,拍拍胸口定定神,还好只是罚抄课文,没有发生更大的流血事件,陛下说的赏就是给她这么个惊喜么?啐,还真像那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干得出来的,算了,不跟他计较。   她还以为这样奚落地回复陛下的出题肯定会被好好收拾一顿呢,英雄不问出处啊。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和所有儒生一样以为陛下是求才若渴,但如今看来,倒像是他偷偷地抱怨,祖制,规矩,血缘,皇族,大统皆是英雄要看出处,而且源产地还得根正苗红的地方。   只能借出题来发泄心中不满,陛下……也蛮可怜的嘛。   不过相比之下,要抄五十遍功课,还遭受博士白眼,同窗讥笑的她更可怜了。   端正坐姿,朱八福挥毫认命地一字一字抄写《礼章》,才落下几字,忽听窗外一队步履匆忙的脚步声,稍稍一撇头,竟是那日随三位贵妃前来书院的太监公公。   完了个蛋,头皮发麻,直觉告诉她,她摊上事了,她又要摊上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少公子又邪恶了一丢丢~   感谢小H,阿筝筝,娓蔻的回帖,还有小思、数字君、十四、青阳、二虎虎~么么扎!   我今天依旧各种网络不好,不知道过两天能恢复不QAQ趁着现在还有网赶紧更!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院生朱八福何在?”拂尘一扫,只见那公公扫视了一圈书室里的众儒生。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满室的尖锐目光皆朝她一人射来,她只得搁下毛笔,起身朝那公公躬身行礼,“晚生朱八福,敢问公公有何指教。”   “哦?你便是今科新进东序府的院生朱八福?”   “……正是在下。”果然流氓不论岁数这种大逆不道的下联还是没法轻易逃脱调戏君上的罪名吧。   那公公拂尘一低,忽而一笑,“朱院生跪听接旨。”   一听有圣旨到,书室里一众人连同博士都急忙跪地高呼万岁万万岁,朱八福更是磕下头去不敢再抬起来。   这会好了,陛下来真的啊!斩首,车裂,还是五马分尸?不是吧,不能念在大家昨日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放过她么?   “传万岁口谕,朕素将东序府视作朝廷选官要地,今工部统府入朝为吏,进殿伴驾,然东序六部缺一不可,今科院生朱八福,聪颖敏慧,有才智之学,虽新进东序为生,然其行其言甚得朕心,特封——工部统府,行走东序六部会审,钦此。”   “……”什……什么?她听错了嘛?呆愣愣地仰起头来,朱八福一脸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传话公公,只希望他能切换成大白话跟她再唠一遍,陛下他要封她做什么?   那公公见她完全无视周遭艳羡嫉妒的眼神,还发着愣不谢恩,只得半赔笑地提点,“恭喜你啊。朱院生,让陛下另眼相看,特跃升你为东序工部统府,这以后仕途必是平步青云啊。要知道这新进院生封统府,可是这百年东序从未有过的事儿啊。”   “我……做官了?”   “对啊。虽然,这东序统府只行东序内府之事,可是直接听命与万岁,品级虽非大员,却也是品级在列的从官呢。”   “……公公,我就问问,偷偷问问……这事能回了陛下不?”T__T她不想把欺君之罪越滚越大啊,这女儿家封爵做官都是要掉脑袋的啊。   “那怎么行,圣旨啊,抗旨要掉脑袋的啊!再说,这可是万岁给您的重重的赏赐,干嘛推脱呢?”   “……小生,不……微臣谢万岁万岁万万岁。”T__T原来所谓的重重有赏,不是当众表扬她放了个屁,而是再赏她一次欺个大君的机会啊?你妹你妹你妹妹!   一上午的时间,朱八福过得像在云里雾里。   自那公公走后,她就像关中笼中的动物似得被周遭同窗赏玩,问她有什么门路后台的啦,问她是否真如传闻和陛下称兄道弟的啦,吼!有个神经病最过分,竟然问她,听闻陛下那只艳绝后宫的母猫怀孕了,是不是她干的……   最好她是有这个功能!能让陛下的母猫怀孕,在以此要挟封她当个一官半吏!   她跟爱妃的关系很清白好嘛!那只母猫从来也没正眼瞧上过她!要说觊觎,也是它一直觊觎少公子的美色,蹭着人家裤腿发情吧。   人类的嫉妒和八卦结合在一起真可怕,跨越种族乱来这种事也可以想得到,好容易躲开那些夹攻,她溜到书院后门的小庭院,坐在假山石上掏出自带的午饭——小九的爱心盒饭装。   嘴叼着筷子,揭开饭盒盖,一霎那,一阵茅香扑鼻而来,哇!是她最爱的油炸蛋,还有几片晒干的咸鱼肉,青菜虽然搁了一晚不算新鲜,但小九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现在还冒着翠色油光,看起来好好吃,等不及了,她要吃了——   “啪啪”   唔?什么声音?   “啪啪啪啪”   好像是什么珠子撞在一起的声音。   管她呢,吃饭皇帝大,她快饿扁了,夹起一片油炸蛋,长大嘴巴,啊——   “啪——咻”   刹那间,一颗不知道什么鬼东西从假山石后飞进了她的嘴巴,弹痛了她的舌头,她急忙将异物呸出嘴巴,“呸呸呸呸,谁啊,这么无聊,人家吃饭呢,往别人嘴巴里飞……飞……算盘珠子?”   草地之上一颗圆滚滚的算盘珠子印入她的眼帘,她蹲下身正要低头去捡起,只见一把寒光发亮的铁算盘从背颈处升来,背后扬起一把清秀的男孩声音。   “食盒留下。滚。”   “什……什么情况?”她略略侧目,朝背后瞥去,只见一个身高只过她肩膀,看起来不过十余岁的小男孩正冷眉冷目地死瞪着她。   他手举一把寒铁算盘驾在她脖间,算珠因他似乎阴火正盛而被腕力震得哒哒有声。   “没听到么?叫你滚。”   “嘿!你这小孩够跋扈的啊,叫我滚,我还没叫你滚呢,我先来的好吗!再说了,就算是你先来,我在这吃午饭,管你什么事儿?”   眯眸,男孩眸光冒火,“本府再说一遍,食盒留下,你——滚。”   敢情是来抢她饭吃的啊?小叫花子嘛?小小年纪还敢自称“本府”?本什么府?装老成,酱豆腐吧!   瞧他身材消瘦,面色白皙,人倒是挺俊秀,眼圈却是极黑,让人不觉得猜想,熬夜不睡觉是去做贼了么?一身玄灰的儒衫说是简单朴素,不如说是破破烂烂,缝缝补补很多遍,补丁补丁很多年,家境似乎惨不忍睹啊,再敲他一双怒目从她身上移到她手里的饭盒,那眼神好像饿了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恨不得将她一脚踹翻,抢了饭就吃。   可怜人,饿肚子没饭吃的感受,她也尝过。算了,都是穷苦人家孩子,相煎何太急。   “喂,不介意的话,我分你一半吃好了。只要你别再用算盘指着我了。”   “……你凭什么同本府谈条件。食盒留下,那些吃食本来就是本府的。”   “喂!你这臭小孩到底讲不讲道理啊,饭是我带来的,我看你饿的不行,分你一半,你还全部都要抢走?还敢说本来就是你的?”   “那是小九做的吃食,本府一问便知,小九做的就是本府的,谁敢同本府——”傲慢地一昂头,“本府叫他死得很难看。”   “……小,小九?”这小叫花子怎会认识小九?   “小九也是你叫的,叫他朱大公子!”   “……”叫自己的弟弟朱大公子?大猪公子才对好不好!   等等等等……这口气略有不对啊,让她想起某个人——啊,是少公子!他最喜欢对陛下说的话——“小八也是你叫的”,这口气……做姐姐的听起来很忧伤啊!这臭叫花子要对她大朱家唯一的香烟做什么呐!   “老八,你怎么在这儿?”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朱小九手拎着一个大食盒朝对峙的两人走来,眨眨眼,他先看向自家家姐,一手饭盒一手挡着算盘满脸嘤嘤嘤的委屈表情,再看向面冷眸定的男孩,他一手算盘,一手已经将他拖到一边护在身后。   “小九,你过来。此人行踪诡异,还盗你食盒和吃食,贪念极度,勿要靠近。”   “好你个恶人先告状,我的食盒是小九亲手做给我的,我犯得着偷饭吃嘛?”叉起腰,她已经快要进入泼妇骂街的模式了。   冷冷一哼,那臭小子傲慢地昂头,不可一世开口,“小九做饭给你吃?笑话。休要在本府面前狡辩,身着东序儒衫不知廉耻偷盗,待本府禀告六部会审,搁了你出去。”   “是我做的啊。”   “听见没,小九也说是你偷——小九?”耳中话语并非他所想,他不解地皱了皱眉。   朱小九挑起眉头,一脸看好戏地瞧着他,“是我做的给他吃的。不行吗?”   “……”不爽地干瞪起眼,小叫花一脸不爽,却只得忿忿地扯下驾在她脖边的大算盘,重新背在背后,往草地上随意一坐,不再说话。   “喂,老年。我今天可做了你爱吃的辣炸鸡蛋,不吃是嘛?”好似习惯了他的易怒,朱小九也懒得多搭理他,兀自将食盒拿出来揭开盖子,那里头盛的菜色果然和朱八福食盒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分量足足多了五倍。   被不停飘来的香味撩动鼻尖,坐在地上生闷气的家伙终于忍不住朝食盒挪动了几分,却还是架不住面子绷着脸朝他训话,“这人是谁,你干嘛做饭给他吃。”   “她啊……”上下打量着自家姐姐一身英挺的儒衫,听着她不住咳嗽朝他打暗号,朱小九老成地一笑,“我哥。”   “哥?你竟然还有个哥哥?”   “是啊。生活不怎么能自理,于是都是我在照顾她这个托油瓶。”   “喂!小九,有你这么说自家大哥的嘛?我说……这小鬼是谁啊?对大哥我啊!好生没礼貌!”一想到自己还在扮男人,那叉腰泼妇骂街法赶紧收回去,竖起大拇哥指着自己,她粗豪地拍拍胸脯。   “给我这个的人咯。”说罢,小九掏出挂在脖口的印章,上头镌刻的“户”字让朱八福惊呼出声。   “户部统府?”那个连皇帝申请买衣裳也敢叫他打补丁先凑合的铁算盘——户部统府,年有余?   他不是老成世故,尖酸刻薄的三角眼猥琐大叔,而是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叫花子?   而她大朱家唯一的香烟命根是他最重要的人?!   “朱小九!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怎么回事?!”   将自家弟弟揪到角落,朱八福深深地抽着气,“你怎么会认识他的,还拿着他户部印章。”   相比自家阿姐紧张的模样,朱小九倒是一派淡定,“以前在这里碰到他啊,每次都啃窝头,我以为他是要饭的,就偶尔给他口饭吃。”   “给口饭吃?你给堂堂户部统府当要饭的?”   “你还不是?他那德行说是要饭的一点也不奇怪啊。”指指坐在假石边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的年有余,朱小九不觉轻笑起来,“起初也只是给他口吃剩的,后来,他可能尝着甜头了,现在每天都在这儿等我喂。喂久了,阿猫阿狗也有点感情咯,索性就给他带点吃的。”   “你那是一点嘛?比你姐姐我的分量大五倍好么!”   “他是男人,这个时候正长身体。你——吃再多也长不高了吧?”朱小九斜眼。   “那——印章的事又怎么说?”   “印章?”看向自己脖口的小石章,“我白喂他啊?当然要拿点什么来抵押啊。他抠门小气,两袖清风,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他那把算盘又太大,拿着费事,全身上下摸过来,就这个看起来还挺值钱的,先押着。等他将来当个大官,这就是信物,懂不懂。”   “你说押就押啊!他竟同意让你拿走。”   “他说,喜欢就送我。”   “……”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好不好,两个小屁孩私相授受,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严重性,陛下摆明已经盯上这几枚印章了。   “还给人家,别拿人家的东西,这样不好。”   “我与小九岂是别人。”一只空食盒插入姐弟中间,年有余抬袖一边擦嘴一边说道,“本府送出的东西焉有收回之理。午膳时辰结束,六部还有会要议,先走一步,小九。”   “……”不要用上工的丈夫交代贱内的口气交代她家弟弟啦!   等等等等,他刚刚说,六部有会要议?那以她现在的身份岂不也要立刻滚去会议现场?   “年大人!”   “……”回身,他不悦地挑眉,示意她有话就说。   “呃……六部会审在哪间厢房……我不太认识,可否搭个顺风车,跟你一同过去?”   “六部会议,与你何干?”   “……因为……我好像刚被封了工部统府……”   尴尬地挠挠头,她不敢去看朱小久瞪大的眼瞳,只能呵呵赔着笑。   “……新任的工部统府?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哒,谢谢雨祺、芸芸、小紫、十四还有七一,爱你们!   快了!还有两三章第一卷就结束了QAQ   第二卷马上就不远啦!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嘿嘿,对对……正是在下。”   “——这种货色。”接上句。   “……”什么叫做她这种货色,她完全是被陛下陷害的好嘛。   “哼……不过——就某些方面而言,还挺适合的。”上下打量朱八福一番,年有余颇有深意地勾唇,“六部会议,你不用去。”   “咦?同是六部统府,为何我不用去?”   “因为,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我现在完全没什么事儿啊。话说,工部统府都要做些什么啊?之前的那位兄台,他是做什么的?”不得不说,东序六部里,其他无部皆是大权在握,只有这个工部统府,平时就没什么存在感,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感觉就好像个透明人一样,这样看来,这工部统府的职位,说不定只是个闲职,莫非是陛下变相在给她涨俸禄么?   “看来,你一点也不知晓工部统府是何职位——”年有余缓缓抬起补丁套补丁的儒衫广袖,指向西厢,“那儿就是你上工的地方。”   西厢的藏书阁?不是听说几个月前被一场火烧掉了么?   现下那儿只有一片乱七八糟的残砖斜瓦,断木黑墙,每回下学为了避让那地还得特别绕道而行,说这种地方是她上工的地方,开什么玩笑。当她不知工部是何部门么?   工部,主司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少用这种官方说辞诳她!   “朱大人,粗砂十石,细砂十石,请签收。”   “朱大人,新书阁朝廷是否批了用杉木建造?”   “朱大人,那两个泥桶麻烦递一下。”   “朱大人,你脚边的砖头,对,就是这几块,搬起来,放到那边台阶上。”   “朱大人,那边的石砖也麻烦你了。”   比起礼部轻松用一张嘴就能干活,比起户部手操算盘油水哗啦啦,比起兵部霸气十足兵权在握,比起刑部手握裁定是非曲直的大权,比起吏部统帅五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决定他人仕途,工部是个什么东西哇?   搬转,拎桶,运木头,拿起锤头默默帮别人敲敲打打修房子的苦力!   她总算知道为何之前不论六部会审还是新生入学时,工部统府都毫无存在感了,因为他是真的不在!他人都窝在破烂堆里搬转头当苦力,哪有闲空窜到他们面前耀武扬威啊!   难怪卸任了这么个统府他也毫无留恋,一声不响地就将位置丢给她,连同手里所有的活一起……   手里拿着修葺藏书阁的图纸,朱八福左看左不懂,右看右不通,抬头,只好尴尬地看着一脸期待等着她批示的工部院生干笑连连。   “这图纸——”   “图纸是统府大人调走前设计好的,这是外围构造,这是里阁图纸,朱大人看看还有何需要修改的地方,尽管跟在下交代,在下好及时修改。”   手执图纸的工部院生一脸和善,看得朱八福更加心里发虚,最好她是能提出狗屁修改意见,她只是个在街头帮人写代笔情书过日子的小混混,做个酸词腐曲,卖弄个小聪明她还凑合,叫她来管建房子?饶了她吧!祸国殃民啊!   这算是哪门子的恩赏?根本就是在恶整她!   早知道就不该好心安慰陛下那家伙!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她心里一边打着鼓,一边不甘心地拍打自己耳刮子。   “朱大人?朱大人?你没事吧?朱大人?”   “呃?”停下自己自抽行为,她干咳两声,“咳咳——这图纸甚好甚好。你就继续建吧,我没什么要修改的。图纸的事情,你看着办就好,不用过问我。我呢,就干干这个好了。”   说罢,她弯腰抱起脚边的白玉砖,“搬搬石砖,拎拎水桶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手里的白玉砖,色泽白润,光洁透亮,可斤两也是实打实的足份,两块叠在一起足够叫她头冒大汗,底盘下沉,。既然身为工部人,看不懂图纸,只能多做点体力活了。   她呲着牙,抱着石砖一晃三摇朝台阶上走,脚尖刚一踩上石阶,她突然膝上一软,整个身体就向前栽去,糟糕,她踩到碍事的儒袍衣摆了——   眼见脑袋就要磕上白玉石砖,腰身被人向后一揽,手里的砖头被广袖轻扫接了过去,她的鼻梁没有磕到地板,反而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书墨香下一瞬盈满了鼻尖。   “谁让你在这里搬砖的?”   “……”   “为什么才放开你一刻,你就有办法让我到处找不到你?”   情人般埋怨的话语从少公子的润唇里跑出来,全然不顾他们俩皆是男装儒衫,他单臂硬把她圈在怀里。另一手举着两块从她手里抢走的白玉石砖,皱眉看着这两块险些让她摔个狗吃屎的罪魁祸首,甩袖就要将砖头抛开。   “别丢!少公子!”   皱眉,李宸景更加不爽了,她可知,他昨夜是用了多大自制力才放她乖乖回去,辗转反侧一整夜,像个白痴一样,想着第二天见着她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他们之间会不会因为唇齿相依有所不同,说不定,小八今日会主动靠近自己一些,压抑了自己大半天,可是她完全没有找过自己的迹象,他忍了!反正小八从来就不是主动的家伙,他也不该期待只是碰碰嘴唇,小八就会翻天覆地应承和他在一起,可是,她也不该宁可躲在这里搬砖头,也不让自己找到吧!   脏兮兮的儒衫,磨破的儒袖,汗津津的脸庞,红肿的手指,松散的发髻,几缕乱发从鬓角落下,在唇上飘过。她急躁躁地伸手阻他,“少公子,这白玉砖很贵的!不能丢!”   “……你是故意的么?”   “哎?”她什么故意的?果然连少公子也觉得太重了吧,她捡这两块石砖只是因为刚好从图纸上看到,搬起来才知道有这么重,可男子汉大丈夫,搬起来再放回去岂不娘炮,所以才硬着头皮……   “故意不找我,故意让我心疼,故意让我放不下你。”然后没骨气地自己又跑到他面前来。   不合时宜地对视,不合时宜地贴近,不合时宜的对白,她心尖一紧,看进少公子黑如沉墨的眼眸,黑沉沉的瞳孔里,将她整个人笼罩下来,和昨夜一样的举动,她知道,少公子又想对她……   “不可以!”   一把将高过她太多的少公子重重推开,那力道让他踉跄退开,可见她拒绝得有多彻底。   “……”落寞地侧目,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怕一抬眼连她眼里也透着明显的厌恶。小八到底是怎样看他的?大概是像条摇尾乞怜的小狗吧。只能用借口才能亲近她,只能用要挟才能亲近她,是不是接下来,他真的要像条恶犬一样,只能用强迫才能霸占她?   举步,他替她将手里的白玉砖妥帖地搁在石阶上,“果然还是不行吗?是我就不行,是吗?”   是他兴奋过头了,是他妄想过多了,以为交易过一个吻他们便会有转机,他自己再清楚不过,明明小八那么不喜欢他的亲近,明明小八并不像他似地在意自己,明明小八……根本谈不上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男人,不是因为他是丞相公子,小八只是……不喜欢李宸景了。   他失去的也许不仅仅是记忆,还有小八对他的在意,如果不是那个人就不可以,说不定他该考虑小八的话,去试着恢复那混账的记忆,变回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为什么……是他就不可以?   对他不够好吗?   不够疼惜吗?   不够体贴吗?   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不明白,不甘心——   拳在袖口中越攒越紧,他咬唇踱步就要离开。   “咳!诸位,本大人有要事与吏部李大人相商,事关藏书阁修葺事由,容我暂且离开一下。告辞。” 身后传来小八交代的声音。   袖口被人拽住,他还未搞清楚状况就被他牵起向藏书阁后的林荫道跑去。   吏部李大人,是指他?小八有公事要和他商量?   是什么?   他现在这种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德性,能处理什么公事?   而且,他才不想和小八谈公事。他希望他和小八之间,只有私事而已。   “够了吧。放开我。”   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对小八说“放开我”这三个字。收回衣袖,他背靠林荫大树,将视线转向别处,“有何公事,说吧。”   他惜字如金的冷漠样子让朱八福咽下一口唾沫,她昂起头小心地打量他,张嘴连声音都带着点颤,“少公子,你……恢复记忆了么?”   他微愣,涩涩一笑,“没有。”   “……”她咬住嘴唇,连牙齿都跟着打起颤来。   “不好意思,让小八失望了——”   一个熊抱将他的声音截断,他几乎要怀疑胸口饱胀感是错觉,直到一缕发丝不断触碰他的下巴才让他清醒过来,低眸看去——他没有眼花,也不是在做梦,在他眼皮底下的,是小八松散的发髻。   小八——在他怀里。   他的双手皆垂在身侧,没有像以往死缠烂打伸手去扯她抱她碰触他。所以……是小八抱住了他?!是小八主动……抱住了他,是小八自己愿意碰触他,枕在他怀里的——   “太好了……你没有恢复记忆。”   “……”   “太好了……你还是少公子。”   “……”   “太好了……”   “为……什么,你不是希望我变回那个家伙么?比我成熟,比我好,不会同我一样像条小狗似地缠着你。”   “你也知道你像条小狗了!”她抬头呵斥她,皱起眉,却又悄悄舒展开,有两只磨破手指的手缓缓爬上他的脸颊,捧住他的脸,微微一笑,“汪汪。”   她俏皮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再也克制不住地倾身叼住她的唇,不容她推拒。   小狗就小狗吧,他不需要太多,只要小八偶尔想起喂食他,要他摇尾乞怜他也心甘情愿。   她显然还有话没说完,想要退开张嘴说话,他却不允许这种时刻她又搬出纲理伦常来教育他,索性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送到自己唇边,想要说话的嘴刚好给他可趁之机,就算有话,也来他嘴里说吧。   “这……这种事……少……少公子你……”   “就算你说讨厌,我也要做。”他眯起眸,明白地告诉她这种时候他刹不住车,除了好好亲吻她,他什么事也不想谈论。   “我……我是说,以后……唔……”   “以后不让我做,也无所谓,我现在就要亲个够。”他绵细地轻舔着她的唇,洗劫她唇齿每一处地方。   “不……不要在人前……”   “……”停下动作,他稍稍退却,不可置信地看着脸色酡红的她,“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真的要做到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部位都删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小八,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以后,这种事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就好。”她一边说,一边将头越埋越低,脸色涨得像颗熟透的番茄,“还有,我方才不是故意推开少公子的……周围……好多人……”   “……”   “……这,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我……我也在想到底……要用什么脸来见少公子,但是……少公子昨晚说的那件事……我,我也考虑过了,那个太超过了,我……办不到。”十指因为紧张扭捏地对顶着,她已经顾不得她现在的傻样多像个扭扭捏捏地小娘们。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双眸呆呆地看着自己,毫无反应的样子让她觉得她唱得独角戏很难看,还有她蹩脚的解释。是,她在解释,解释她为什么刚刚推开他,不想他多想,不想他一声不响地生闷气走开,不想他以为她不在乎。她的解释一定烂透了,所以,他才好像听不懂似地呆看着自己,转身,她觉得无地自容,拔腿就想要遁走,“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说完了……我走了。”   身子在一瞬间被身后的人腾空抱起,压向林荫大树,她的脚尖还没踩着地板,嘴唇就被一阵冲力重重地堵住,滚烫的温度灭顶压来,摩擦间烧痛了她的嘴唇,湿润的舌在她唇边摩挲,颤颤地发抖。她大概头脑已经被热度烧晕了,竟大着胆子,主动张开了唇,探出舌尖,只稍一点轻碰,下一瞬迎接她的是像要吞噬她一般的贪婪索求吮吸,几乎要将她肺叶里的空气尽数摄光。   “八……小八……”   暗哑得好像在饮泣的声音颤动她的心弦,好像她说了如何不得了的话将他从深渊救赎出来一般,她在想,是不是只要再多使坏一下,她就能把他惹哭,把那个冷冰冰的,总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李大人惹哭,可是……她舍不得呢,他不是那个李大人,他是少公子,她认输了……对少公子……就当她是偷来的好了,这份纯粹的,傻傻的,只对她一个人好,只看得到她一个人的感情……   她不想再推却了。   脸色绯红,眼神闪烁,嘴唇红肿,偶尔露出甜笑,说话时开小差。   他刚刚新封的工部统府恋爱了。   一手掌轻托下巴,另一手抚过爱妃的猫毛,他含笑的眸倒影出面前猪小子的满脸春色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   “哎?”朱八福回神,愣愣地看着面前极度热爱微服出访的陛下,“什么事?”   “你们在一起的事。”手指捏起翠玉小杯,抿进一口清茶,桃花眸轻轻眯着,不给她装傻的机会,“你——和小景。”   “……”陛下怎会知道?   这种粉面桃花的表情有什么好难知道的,他喟叹,“因为味道很浓。”   “浓?”抬起袖子,她仔细地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她蹭到少公子身上的书墨香了?还是因为挣脱不开他的撒娇,厮磨太久沾染到他的气息了,“没什么味道啊。”   “有。炫耀的味道。”指尖在杯壁轻走,“闻起来很甜蜜的样子,嗯?”   “我……我才没有!陛下,你别冤枉我。”腾得站起身,这个罪名她可担不了,“是陛下差人叫我出来,我可是马不停蹄就赶到这茶馆来见您,怎会莫名其妙对您炫耀,再,再说……我和少公子他……”   “说下去。和朕的小景子怎么了。”   “……和少公子……”脑袋里的措辞因为脸红烧热蒸发得一干二净,只能有心无力地看着陛下,吞咽几口唾沫,她小声地嘀咕,“……不行吗?我和少公子……”   “……”挑眉,他微微愣住,对于她一句解释都没有,反而大胆承认的模样饶有兴趣,连嘴唇的淡笑都不自觉地扩大。   “我知道陛下很重视少公子,我也……真的蛮配不上他的,但是——既然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对少公子好的。”   喂喂,不要对他用嫁女儿的口气说话吧。这还不算在对他炫耀?   “就算你们俩都是男子?”他扬眉,上下打量他一袭男装儒衫。   “少公子都不介意了,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总之,你们俩就是正式对朕宣布,你们俩……要断袖就对了?”   “才不是断袖!只是喜欢的人——”   “刚好是男人而已。”截断她的话,他直接补上一句,“断袖都爱这么说。”   陛下,麻烦不要一副对断袖很有研究的样子。   摸着爱妃的毛儿,陛下低头思量着,似乎正在想怎么处理她和少公子这对离经叛道的乱臣贼子,在皇帝陛下面前承认自己有龙阳之好,尤其对象还是陛下最最看重的少公子,她的狗胆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万一小景恢复记忆了呢?”陛下幽幽的一句话,云淡风轻地挂过她的耳边,却在胸口留下一波余震,“他迟早会想起来的,想起他自己是谁,想起朕,想起他与你不熟,想起……蓉蓉。”   “……”   “猪小子,不怕吗?跟这样的小景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失去。”   “就因为这样,才要快点在一起啊。”这样坦率的,傻乎乎的,让人心动的少公子,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消失掉,变回那个冷冰冰,和她毫无瓜葛的李首辅大人,所以,“现在不在一起,等他不见了,我会后悔的。”   头顶突然压来重力,是陛下的手,像在安抚爱妃一样揉弄着她的脑袋瓜子。   “到那个时候,如果难过,就来找朕哭吧。”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她低着被陛下拍摸的头,鼓起唇抱怨,突然想起,现在不是像乖顺的猫咪被陛下顺抚安慰的时候,她还有很严重的事情要跟陛下说清楚,“说到哭,陛下才是真心想小生哭出来吧!工部统府是怎么回事啊!为何要封小生做什么工部统府啊?”   “因为要把猪小子变成朕的人啊。”   一瞬间,朱八福头顶上的手向下滑动,落在她的腰间边,男人的大手轻轻一使力,将将她从对面的椅子上捞起来,像在抱女人一般,陛下撑起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揽到自己膝上。这个动作让她惊慌失措,挣扎一动,险些要从陛下膝上跌下去。   稍稍倾身将她捞回自己怀里,冰凉的指尖扣上她的下巴,“嘘——别动。猪小子。好好坐在朕身上,让朕仔细看看。”   “陛……陛下,这实在不妥,快让小生起来——”   “不这样,朕如何能看清楚呢?猪小子身体上最重要的东西。”暧昧的话语像带刺的藤蔓一样飘出陛下润泽的薄唇,缠绕在她身边,“如果猪小子觉得坐在朕身上不妥,那就跪着吧。跪在朕身上。”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故意将她腰肢托高,让她跪坐在自己膝上,贴近再贴近,他像挑弄女人的下巴一般将她的下巴挑高。朱八福彻底吓住了,急忙伸手护住自己下巴。   “松开手。”   “……”   “松开手,猪小子。让朕看看——”   “……”   “朕叫你松开手,这是圣旨!”   双手从下巴缓缓垂下,陛下仰头带着热息凑近她的下巴间,仔细审视着她下巴里每一寸部位,朱红小巧的刺字出现朱八福的下巴里——那是属于犯人身上才有的刺字,刻在面部,以示众人的罪犯的证明。   “朱八”朱家第八口人犯——   “你果然是朱大人的家眷……朱八福?假名吧?小……八?”眯眼,他眼中略带寒光。   “陛,陛下……恕罪。”她作势想从陛下膝上下来,跪到地上去,可是下巴和腰肢皆被陛下牢牢拷住,他正侧目勾唇用充满探究的眼光深看着她,似在等她解释,但更像是在逗弄小猫。   “身为罪臣之子,不在发配之地好好受刑,竟然偷偷溜进京城,还混入东序府,借故亲近丞相公子,接近朕,猪小子,你步步为营,每一步棋下得都很是高端呐。”   一瞬间收回以往好说话爱玩笑的打闹态度,他端高了姿态,每一句话都夹霜带雪地向她甩来,这是羞辱,比剥光她更甚。瞳孔“咻”地蒙上一层阴影,朱八福颤咬住嘴唇,“隐瞒罪臣后人身份,混入东序府,对陛下不敬,这些小生都承认,但是小生绝没有利用少公子接近陛下的意图!”   “哦?那猪小子对朕判处你家父朱大人的罪名是何看法?”   “……陛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挑眉,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庞送到眸前,凝视她桀骜不驯的眸,启唇,“假话。”   “陛下明察秋毫,万民福祉,罪名罗列,抄家发配判得滴水不漏,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个假惺惺的五体投地。瞧瞧。还说不是步步为营,心里不服气朕的判处,用小景惹朕注意你,然后,要做什么?替你家父翻案?”他侧眸,弯唇,似乎对这套伎俩习以为常,“这把戏早有人玩过了,只怕你用迟了。而且——可惜啊,你不是女儿身。若是这个时候你也和蓉蓉一样肯对朕投怀送抱,说不定,朕会念在你伺候的朕舒服的份上,把你家父从发配之地招回来。”   “……”一席话,听在朱八福耳里,刺痛无比。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变作涌上心头的邪火,她伸手挥开陛下撩拨她下巴尖的手,反唇刺道,“陛下多虑了,小生没打算替家父平反,亦没打算要在官场有所作为,只是想着赚些银两,让家父在发配之地过得舒服些,可无奈小小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天子门生银钱可以多捞些,想不出其他赚钱门路,仅此而已。至于少公子——还真得感谢陛下判处我老爹罢官发配,不然若非小生家道中落,只怕早被迫和小时候定亲的家伙凑在一起,没缘分见到少公子了。”   “……你当真如此喜欢小景?”   “不知道。”她负气地转头,“等少公子恢复记忆,跟小生划清界限,小生哭着来找陛下的时候再说喜欢也不迟,否则,就算现下挖心陶肺陛下也还是不信的。”   “噗。”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伸手拍拍她气鼓鼓的脸颊,“你这小子倒是倔强,稍微试探你就生气了?得了。逗你玩儿呢。”   “陛下的玩笑开得太过了。”   “没办法啊。不好好试探猪小子的反应,不知道猪小子心里真正所求什么,朕要如何拿好处诱惑猪小子变成朕的人呢?”   向陛下斜去一眼,朱八福深叹一口气,双腿一摆作势要从陛下身上跳下来,“不要拿少公子来开这种玩笑。也不要把少公子扯进这件事来。我们朱家的事,和少公子没关系。”   “这么保护他?”一把扯住她的小腿肚子,他故意使坏将她扯近自己,不让她轻易离开,喉间溢出浓浓笑意,“瞧你一脸脂粉气,真没想到——你和小景之间,你才是攻君么?”   “……”攻,攻君什么的都出现了,陛下对断袖这种事了解得也太多了!平时到底都在看些什么垃圾毒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数数看,马上就要进入第二卷了,但是还有一个番外,哈哈番外还是要发要发的吧~~~~相信你们这些小馋猫们是不会拒绝我的任何投喂的,么么哒~~~   话说到站队问题,某樱最近还在奋笔疾书卷二,不过皇帝大人后起直追,已经快把少公子逼到墙角去了,卷二有皇帝大人的表白情节!!提前剧透!   总而言之,还要给你们好多好多少女心!接招吧~小馋猫们~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不过……无妨。像猪小子这般弱弱的攻君,似乎更加有趣。”   “……陛下,求您别再把我和少公子当玩具玩了。”   “怎么会。你们俩可是我最重要的爱卿,朕怎么舍得玩你们。只不过,朕是有些担心,小攻君你被爱情冲昏了头,忘记你家父还在发配之地蒙冤受苦的事。”   “……这种把戏您还玩不累吗?都跟陛下说了,小生对家父的案子没什么意图……”   “如果朕有呢?”   “……”   仿佛是怕她还有所怀疑,陛下突然执起她的一只手,贴向他的锦缎襟口,按住他的左胸房,笃定地沉音重复道,“如果朕有翻案的意图,猪小子会给朕怎生的答复?”   “……陛,陛下,小生……”   慵懒的桃花眼眸缓缓褪下玩世不恭的伪装,一股浑然天成的帝君之气凌厉地像从隐藏已久的薄裳后透射出来,毫不避讳地射进她瞪大的眼眸里,她被那股豪壮的龙脉之气震慑住,被陛下抓在手心里的手忍不住冒出冷汗,贴在陛下的胸口上不住地微颤。   “猪小子,朕需要你帮朕。”   “我?陛下,小生只是胸无大志的罪臣之后,小生哪有能力……”手被陛下攥紧了,那力道让她吃痛出声。   “朕信你。”   “……”   “以往除了小景,朕谁也不想信,谁也不愿信。但如今,朕愿意多信一人。”倾身向前,他撩开她遮住额头的发,想要深看进她眼眸,让她确定自己心意几何,“朕信你不会对朕假意奉承,朕信你打心眼里也看不起朕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朕信你会真心对朕,也不会欺负小景。朕不想再当个连拜祭亲父都要躲躲藏藏的家伙,亦不想再被你和小景那家伙瞧不起,朕是皇帝,朕得当自己是皇帝,不能再窝在温柔乡里当个只能盖章画押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的窝囊废,朕要亲政,要自己做主,要替那些为朕说过话的忠义之臣。”   一枚黑玉印章被塞入朱八福的手心,她低眸看去,正是六部统府每人一枚的印章,朱红的“工”字挂在烙印处。   “你要不要也信朕一会。”   “……”   “朕会当个好皇帝,还你朱家公道。”   “……”   这是天大的诱惑,想她和小九辛苦讨生活是为何,想她当初进东序府是为何,朱八福颤着嘴唇,抬头正要开口回答,身后传来一阵“唰啦”的开门声。   “……你们在干什么?”   李宸景脸色苍白站在门边,薄汗沁在额心,发丝散乱披挂肩头。他喘着重气显然是一路奔跑而来,抬袖拭汗的手因眼前的画面渐渐攥握成拳,眼眸危险地隐在发丝之后,似要射出寒冰利箭般刺向面前暧昧缠抱着的两人。   “你们……在做什么?”   “……少公子?你怎么来了?”朱八福愣神,想要走到他身边,低头才发现自己正不合时宜地跪坐在陛下膝上,陛下一手还抓着她的手贴在他胸口衣襟上,而另一只手轻佻地扶在她腰间。   整个画面就好像——她和陛下……   “少公子,你误会了,我和陛下……我和陛下是在……”   “纯聊天。”陛下截断她的话,仿若默契十足地接道,“你看,我们衣服都没脱。对吧?”   “陛下!”不要越描越黑啦。   “好好好。朕不说。你解释。”   “什么叫解释啊,我们本来就没干什么。”   “拜托。猪小子,你也长点心吧,什么天会聊到你坐到朕身上来?”   “你你你!明明是陛下你硬拉我坐上来的!”   “然后你也没反抗啊?坐着聊了好一会呢,不是吗?”   “……你!”   “所以强调没脱衣服比较有说服力啊。”转头,他高举两只不规矩的手,朝门边的李宸景龇牙笑,不意外地瞥见他广袖下的拳越攒越紧,骨节由红变白,青筋曝露。   “小景,朕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陛下!你什么意思啊!”意思是变成他们现在这等男男授受不清的局面,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哦,她一边急着从陛下身上跳下来,一边转头看向门边,“少公子,你听我解释……哇!”   解释的话没有如愿送出唇边,人也还从陛下膝上爬下来,她只觉背后突然压来一道黑影,稍一回头,瞥见少公子阴郁的脸孔。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被一只大手像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挂在男人的肩头上。   “少……少公子,你这是干嘛!快放我下来。”   她忿忿蹬腿抗议,少公子却像没听到似地不发一言,扛起她的身体就往茶楼外走。   “少公子,你快点放我下来,我一个大男人被你扛着走,成何体统……”   “……少公子,少……”   “闭嘴。”步伐略停,少公子微微侧目,话是对着她说,可冰霜般的眼神却射向一边气定神闲翘着二郎腿的陛下,“否则,我有的是不成体统的办法让你说不出话来。”   “……”   门被“砰”地踹开再“啪”地关上。   吓得他脚边的爱妃也喵喵直叫,他轻笑将爱妃重新抱回自己膝上,“原来小景吃起醋是这模样的,以前可从来没见过。对吧?”   “喵——”   “真想蓉蓉也看到,她一定也从未见过才是。”   丞相府   光天化日之下,丞相少公子公然扛着个不停挣扎扭动的儒生公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脚蹬上自己房间的门,麻利地落锁。   走到床边。   他粗鲁地将肩上的小公子往床榻上一丢,胡乱地拉下床帏幔帐,蛮横地扯开绣纹衣襟,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腰间玉带坠落脚边,玉冠滚落床榻,一把乌丝长发泻流而下,一簇流咬进他唇里,他居高临下凝视从床榻上挣扎起身的朱八福。   “少公子,你别闹了,快放我下去。”   见她想从他臂下溜走,他不言不语,扯住她的腿,将她往自己身下一拉,紧接着,单膝跪上床沿,索性欺身向前,双手固在她身侧,整个身影笼罩住她。低身仰头看进她眼瞳里。   被他不辩喜怒,写满企图心眼神盯着,朱八福一阵头皮发麻,挪开视线,小心翼翼地缩紧手脚不敢碰触他。   “从现在开始,我要抱小八。”润唇搔过她的耳廓,墨瞳微眯扫过她肩膀颤动的反应,他轻轻呵声,“就算你哭着说不要,觉得我讨厌,恶心,也不停下来。”   “……”   “你自己脱,还是我替你脱。”   “……”露骨的话让朱八福瞪大眼睛。   见她半天不动,他轻眨眼眸,唇角挑起一抹凉凉的笑,“看来,小八比较喜欢我来动手。”   指尖轻挑她的衣带,可他的温柔却只有这么多,下一瞬,他粗暴地扯下她的儒衫衣襟,张唇吃上那白皙光裸的肩头,牙齿陷进她白嫩的肩肉,像泄愤般表达他心头的郁结。   他完全把她看成娇柔的女子,恨不能将她揉弄出水,那满身阳刚张扬的态度让她害怕,“不要!少公子,快放开我!”   “死心吧。我不会放。是小八你不好,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我和陛下不是少公子你想的……”   “休要在我面前提其他男人!”   “……”   “说要和我在一起,然后呢?不待在我身边,却让我看到你坐在其他男人腿上?”捏起她的下巴,他将她的面庞送到自己面前,“他还碰了你哪里?”   “陛下不是那种男人……”   “他不是哪种男人?像我这种男人?像我这种会对同是男人的小八出手的男人,还是像我这种除了缠着你什么出息也没有的男人?嗯?”邪气地一笑,几缕乱发掩过他的眸。   “……”   “你不如就直接告诉我吧。从头到尾,你压根就没想和我在一起,那些好听的话,只不过是在哄我这个傻子开心罢了。你不过是要利用我的记忆找到那位皇上,保命也好,攀上他也好,总之,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   “啪”   一道刺麻的痛落在左颊上,李宸景微微侧过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被抽了一耳光。   带着回音的耳鸣还在脑内回荡,他渐渐回过神来,转回视线看向身下,视线还未落到她身上,糟糕的声音传进耳朵。   “我们还是分开吧。少公子。”   “……”   “虽然才刚刚开始,这么说好像有点反复无常,但是,还是算了。我觉得我不适合也没资格和少公子在一起。”   “……”嘴唇颤了颤,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能闭上嘴,等着更不想听到的话从她嘴里陆续飘出来。   “你要认为我是为了平步青云接近你的也好,认为你没有价值了被我甩掉也好。我们分开。”   “……”   凌乱的衣衫,淫靡的场面,却没有下了下文,静谧在身边笼罩了好久。轻轻推开毫无反应的少公子,朱八福拢起自己的儒衫,坐在床沿,咬起发髻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梳好,站起身,她小心地拨开门上的插栓。   “那些话,你憋在心里很久了吧?”她停在门边,不回头看他,低头嗫喏,“我怎么会傻到以为你不是李宸景。”   说罢,她开门就往外大步走出去,步子越走越快,她渐渐小跑起来,不顾周遭下人的议论,也不管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少公子是何表情,他一定听不懂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一定觉得她就是个利用完他再甩开他的人,而她——   “嘭”   迎面撞上的人影,让她一直紧绷在眼眶里的眼泪,甩出来两颗。   “现在就开始掉眼泪有点太早了吧?猪小子?”   “……”   “小景还没恢复记忆,你就受不住了?以后要如何是好?”   “……你是故意的……”看清楚来人,她咬紧牙根,绷住鼻头酸涩。   “朕是。”   “……为什么?干嘛话里话外故意告诉我柳蓉蓉和少公子的事情。我又不想知道,我才不想知道!我才不要知道她是怎么看少公子的,我才不管她利用少公子做了什么事情,我又不是她!干嘛把我当成别人!”她以为没多喜欢的,只是因为被喜欢的太用力,她不想亏欠,想回给他一些好意,也做好受伤的准备,她真的觉得自己能够绷得住,可原来从最开始,她和少公子就通通搞错了,“少公子他从来都没有喜欢上我,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就算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也没喜欢过我,您就想告诉我这件事么?”   “……”   “他不是忘记了,是不想想起来,从头到尾,他心里想的都是那位利用他接近您的姑娘,等到时机来了,他还是会忆起之前的事,是么?”是她窃喜太早,以为他没了记忆,变成了最单纯的家伙,对她没有假话,是她高兴太早,以为见过柳姑娘,少公子毫无反应就代表他是真心的,不是他说了慌,不是他不够真心,而是他搞错了人,那个人不该是她,那想忘记,却刻在记忆里的,烙在身体里的最直接的反应不是对她的——   “……”   “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您大可直接告诉我。看我像白痴一样说什么和少公子在一起的话,陛下是在心里偷笑嘛?在您看来这样逗弄别人一定很好玩吧?”伸手从袖袋里掏出那枚工部印章,她火大到了极点,只顾及面前的男人是一国之君而没有怒砸在他身上,将印章塞回陛下手里,她挺直背脊开口,“恕小生没法伺候陛下左右,这职位我担任不了。您请收回成命吧。”   桃花眼眸低首看着自己手里被塞回的印章,抿了抿唇,他难得收起微笑板起脸孔,看她转身就要绕开他跑走。   伸手,他做了完全不在他计划内的事——将她拉回自己面前,按住她的脑袋塞进自己怀里。   “朕的确是故意的。”   “……”   “朕需要你,需要你为朕办事,所以朕要让你认清自己和小景的关系,让你别沉迷其中,让你……知道小景的真正心思,”顺抚她的背脊,他低唇在她耳边低呓,“但也许这些都只是借口罢了……说不定,朕只是想能早一天安慰你。”   “……”   “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有一天,你和小景吹了,你哭着来找朕,朕安慰你。”   “……”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是迟早有一天要来的安慰,她想要一颗没有痕迹的心,不会想起往昔就收回的情,她想要的是少公子那双纯透净润的眼眸在看住她的时候,没有折射出其他人的影子。   谁准她这么贪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嗯哼,又是有肉渣的一章~~~马上就要进入第二卷了!!吼吼!!!   第42章 番外篇   “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侯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   情意绵绵的古诗从六岁的孩童嘴里朗朗诵出,女儿家的团鬓在绿荫树影下煞有其事的晃荡,唇瓣儿一字不差地开开合合,念到后半句,不自觉地眨眼咕哝。   “秋藕……续处,那不就是藕断丝连……爹爹,你确定你选这首诗没问题嘛?”   “什么藕断丝连,好好一首深情似海的诗被你解释得这么乱七八糟。”一身青儒衫的公子哥披着一头半散半乱的发,一手拿着拨浪鼓,另一手按住怀里呀呀乱闹的小儿子,好一副手忙脚乱家庭主夫的模样,“小久,别闹,让姐姐好好背诗,背好诗你才有奶喝。快快,接下去,后四句……”   小女儿不高兴地努努嘴,自家爹爹却棋出妙招,眼眸一斜,余光扫过端放在石桌上的糖粑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要想吃零食,赶紧背情诗。   猫儿一般的杏眼瞪亮了,哈巴狗般的小舌探出唇,有食好办事,她的干劲又上来了!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呃,呃……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点黏地絮!我如饿虎来扑食,糖似我心昭日月!”   狗尾续貂乱添一句,她如腾兔般一跃而起,扑向石桌上的糕点,猫儿一般叼起桌上的糖粑粑吧嗒吧嗒啃了起来,一脸满足,完全不顾爹爹正用一脸任重道远的表情看着自己。   一只大掌拍在她小小的背脊上。   “福儿,爹爹和弟弟的幸福,就靠你了!”   朱福如,六岁半,七岁差仨月,长女。   家庭成员:   爹爹,职务:礼部小吏。   长男,朱晓久,一岁差一月,职务:朱家香火。   娘亲,朱如氏,黄脸婆的年纪,职务:不安分的家庭妇女,长期离家出走中……   这就是朱福如对自家成员的整体看法,啊,差点漏掉了她自己的职务……   唔?这个,要怎么形容好呢?   嚼着糖粑粑,她一拍脑门——亲爹亲娘长期无聊调情的道具。   这就是所谓真爱结亲的悲剧,为了下一代的幸福着想,还是应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规矩不是没道理的,没见过没感情的婚嫁绝对不会这般折磨无辜的下一代。   说起她家爹亲娘亲的真爱之情,朱福如叹了口长气。   她家爹亲,俊书生一个,除了会吟诗作对考科举,大仁大义白莲花,基本等于废柴一只。   她家娘亲,书香千金一枚,当然,绝对不是那种待字闺中安分守己的货,吟诗作对不擅长,可看起杂曲小说来,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他们俩初遇那会,最流行的小说名叫《俊书生》,于是,娘亲跟着爹跑了。   他们俩花前月下那会,最流行的小说名叫《嫁入侯府恋相爷》,于是,他爹中举当官了。   感情如胶似蜜,她家娘亲,打心眼里把爹当男角儿爱着疼着,自己就是那受苦受难也不怕的女角儿,各种苦儿都能吃。   她也在这种祥和的家庭氛围下茁壮成长起来,爹爹教她唐诗宋词,各种栽培,娘亲塞给她杂曲小说,誓要将她培养长女角儿二代,再找到像爹爹般出色的男角儿,过上幸福的真爱生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京城男风开始盛行了——   《朕为将军解战袍》、《朕的驸马》、《两只公子一台戏》……   好巧不巧……爹亲又被留宿在宫里了……   好巧不巧……爹亲又被相爷赏识了……   好巧不巧……同僚又把不胜酒力,孱弱如柳的爹亲“抱”回府了。   好巧不巧……娘亲开始看男风儿小说了……   连六岁的她都知道,女角儿在那种剧情里除了继承香火,就只剩下炮灰陪衬,惹男角儿吃些飞醋的作用,于是,她家娘亲留书出走了。   “不识良人真面目,只叹卿乃弱受身。”   娟秀对仗的怨诗一首,勾起爹爹的文人情怀,情感涌动,一脸深受打击地扶墙而立,薄唇颤颤不停,欲言又止,可看在小小的朱福如眼里——   “爹爹,娘亲的意思应该是,就算是断袖,但如果你是被压的那个,她就打心眼里鄙视你。”   “……”   此话一说,爹爹扶墙跪倒,方才的情流涌动陡然不见,只恨不能连眼白都翻出来狠狠地瞪视她。   “爹爹,现下娘亲都滚球了,你就偷偷告诉孩儿,你当真和那位听俊俏的相爷还有威武的将军大人没有什么嘛?”   “……连你都不相信我?”   吐吐舌,她一脸无辜,“当然不是!孩儿自然是相信爹爹的,只是……你们站在一起,看起来也嘿嘿……蛮美型的。”   “……”   “反正孩儿和晓久都生下来了,爹爹不用为香烟担心了,不如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   “啪啪啪”   所谓祸从口出,最后,爹爹也没有去背叛娘亲去追寻他的幸福,而是把她这个才六岁就六根不清净的小丫头按在腿上一顿好打。   爹爹虽然看起来秀弱,可气上心头时的手劲真不是盖的。   这娘亲一出走便是半个月,爹爹是家里朝堂两头烧,白日里满口治国理,到家背起奶娃娃牵着她亲戚朋友家蹭口饭,家里没了女人张罗,俊秀的爹爹衣衫外套乱搭一通,胡渣子总也忘记刮,这般看起来,嗯!已经不再那么像弱受君了呢!   再让她重操旧业,充当一下调情道具,背上情诗一首,去娘亲面前讨个好,表达一下娘亲不在的时候,他的相思之苦,一切就该回复五好家庭该有的模样了吧。   为了让爹爹又能变回风度翩翩的弱受,娘亲回来时,她就这般大声诵读出来吧!   “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侯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点黏地絮。”   “…福儿,娘亲不在时,你爹爹当真都在吟这首诗?”   “对呀!娘,你不要跑了嘛,你不在家,我和爹爹,还有弟弟都要长毛了。此诗为证,爹爹对你情深似海,你跟爹爹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反正就算你跑去哪里,男角色迟早也是要和女角儿永远在一起的,你就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那也得你爹是男角儿,你娘我是女角儿才成吧!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怎么会!你看爹爹背的这情诗……这情诗它……”   “藕断丝连?他还要跟那相爷将军还是皇上藕断丝连,连续数日留宿宫里,是不是?黄叶路?哼,根本就是在讽刺我已是黄脸婆了!回去告诉他,我与他就此别过,今生今世不复见!”   她就知道这诗大有问题,以娘亲那种读字不求深意,再加上扩散性八卦思维,爹爹,你真是书读太多,头壳坏掉了,直接写一首“爱你在心口难开,要留清白在人间”不就完了!嘚瑟什么古诗!卖弄什么文学造诣!   “不,不要!娘亲,你回来啊!那不是藕断丝连的意思,你也不是黄叶路上的黄脸婆!我不要跟爹爹过长毛的生活,他给我读的唐诗宋词没有你给的小书好看,你不要走哇,娘亲!最少,把《失忆少主俏丫头》的结局告诉我,那公子到底最后回复记忆了没有!”   一个扑腾,朱福如从午睡梦里惊醒过来,向前扑的身子往旁侧一歪,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树杈上,整个人从高处翻滚下来。   啪   一阵清新仙雅的香味从鼻尖掠过,她的屁股竟意外地没有感到的疼痛,只是略略往下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托住她。紧闭的双眸怯怯地睁开,印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妖娆俊俏的少年脸庞。   不在乎弄脏自己一身锦缎华服,他单膝屈下,正一脸忧心地深看着她,就仿佛那小说本中的男主角看到命定的女主角般情根深种,深情款款。   “你,你没事吧?”他伸手而来,就快要关切地碰触她的手。   大梦初醒,便天降良人,何等美事!   她即刻迎上,“我,我没事……”   话音未落,那公子已经用尽力气紧握住她的手,把她拎起,接下来就要把她拥入怀里好生安慰一阵了吧?   “啪”   一阵疾风过耳,她突然真真切切感受到屁股的痛了。   怎么回事?为何屁股好痛?   喂!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她被扔出来了!还一下被扔出老远,整个大屁股垂直墩在地上!这完全不符合故事该有的设定哇!   “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当然有事啊!”被俊公子紧握双手后竟然不是暖暖的拥抱,而是被抛出老远啃土,这不仅有事,还是天大的事!   “你有事与我何干?”连背影都俊俏有型的公子哥淡淡地回过头来,冷冷的语调与方才关怀万千的态度相去甚远,冷眼看着不远处屁股负伤的朱福如,“你现在摊上事了,最好给我闭上嘴巴乖乖待在那别动。”   “咦?”不是情窦初开,山盟海誓,出嫁高富帅,掌管侯府宅,走向人生巅峰,而是摊上事了?这落差比她从树上掉下来还大呀。   见她呆坐在原地,他急忙回头看向树下,用温柔地快要沁出水的声音小心呼唤着,“小景,小景,你没事吧?你睁眼看看我,看得见么?头晕么?都怪我,都怪我想见你,硬要偷跑出来,让你在这等我……”   “……”搞了半天,那深情款款,情根深种的对象不是她,而另有其人啊?   “被那臭丫头这么一砸,一定很痛。你,你说句话,莫要吓我。”   一只白皙的手颤了颤,扶上那俊公子的肩,清泉润玉般的男音轻声从那树下响起,“……我无碍。”   “怎会无碍!你本就身体柔弱,再瞧那臭丫头身底子又不轻薄,从那高树上砸下来,还不要了你半条命去。不行,我要揍她!”   说罢,他甩袍起身,双手抱拳,骨节咔咔作响向她步步逼近而来。   喂!娘亲……孩儿被你坑哭了,这些小说都是骗人的!是谁说命中注定的良人一定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他现在是出现了,可是,他要胖揍我呀!   “公,公子……有事好商量。这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打女人的。”   “呵,是嘛?这好办。”他冷冷一笑,“来人,给她换上男装。我再揍。”   “……”还有这招?   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俊公子家随而至的仆从,真要上前来动手扒她衣裳,再也顾不上屁股疼痛,站起身就要脚底抹油逃跑,背后却传来阴森森的威胁。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傻乎乎地只想逃跑。你一双小脚跑得过我家大业大?跑得过良驹数匹?”   “刷拉”他展开折扇,一派纨绔公子的派头尽显。   撒开的脚步僵住,朱福如站定转回身,挠头,恨不能弯腰贴地地跪地挠墙。   瞧瞧这气度这派头,活脱脱男一号啊!只可惜,他是人家的男一号,不是她的……要不是她一屁股“敦”在他小情人的脸上,也不会有此厄运。T T为今之计,只希望他的小情人不要像他一般小心眼,但是,以娘亲从小灌输她的观念看来,这等为了显示男一号对女角儿用情专一至深的关键时刻,就算要当场斩杀她这“第三者”也不未过,小命休矣……   正当她风中颤立,一道春风暖意带着天籁之音吹拂而来。   “……殿下,我已无碍,无须再为难她。”   只见那树下身影盈盈而起,侧身而立,一身白裳公子袍随春风桃瓣肆意飞舞,顶冠似乎因她冲撞下掉落,一头黑丝被风吹乱,隐去他的面容,但只看那身姿也知道,必是风雅姿容绝佳的美人一枚。   美则美矣,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呐。那悠然淡漠的声线低沉韵长,但分明是男子的声音。   “……他,是男人?”好半晌,朱福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纨绔公子回头瞥了自家美人一眼,“小景自然是男人。如何?就算是男人,你弄疼了他,我就不能心痛了么?”   “…你,你们,原来你们是……”难怪两个大男人见面要噎着藏着,躲到这树林深处。   方才的歉意,忽然烟消云散,一股怨念陡然而生,自从娘亲离家出走后,她便讨厌透了男风小说,为何偏偏让她看见这等双重美男没她份的现实版。   都是这些没事把情啊爱啊弄得凄美如画的男人坑害的,找个妹子过日子不好吗?不在一起会死吗?   她揪紧了罗裙,一脸义愤填膺地瞪下面前的双重美男,那宛如看见杀父仇人的表情让纨绔公子挑眉起眉,调侃地看向她,“我们俩是什么?”   “……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娘亲离家出走,害得我妙龄芳华的少女时代过着长毛的生活,我最讨厌你们这样的不正经的臭男人了!呸呸呸!”   莫名被冠上不正经的名号,他不怒反笑,看着那像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哭着跑走的身影,朝身后轻声问道,“小景,这是哪家姑娘?”   “不认识。”   “哦?我还以为这便是你那位琴棋书画才貌双全的青梅竹马。”   “……”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点黏地絮。她方才在树上梦呓的情诗,不就是上回在书房里你藏在袖袋里的那句?朕记得落款是……一片柳叶。”   “……”   “看来,是朕眼拙了,想想也是,能得你恋慕的姑娘又岂能是这等没气质的小丫头,看你这般掖着藏着,是不是怕朕见过后惊为天人,同你抢了她去当妃子?”   “……”   “哈哈,同你开句玩笑话,别瞪我。我这么中意小景,既然是小景喜欢的女人,朕要亲自赐婚都来不及,又怎会同你抢。”手中扇轻摇在胸口,他看着那抹在夕阳下哭着跑走的身影扬起深笑,“再说了,朕与小景的品味似乎完全不同呢。比起大家闺秀,女儿家还是该活泼可爱点才好——吃。记得把朕的喜好告诉令尊李丞相,过几日选妃的时候,帮朕挑几个称心如意的吧。”   “妃嫔人选不仅是供你吃的,岂可疯疯癫癫,不雅不静。”   “朕没说全部啊,只要有那么几个,一只手数的过来就好,总得有几个能与朕说上两句话的吧,不然小景在宫外,朕已经快要在宫里憋死了。”   “选妃之事,乃国体大事,家父绝不会让你胡闹行事。”   “所以啊,朕才在想,若有一天,小景能子代父职,入相朝宫,变成朕的左膀右臂,该是件多美好的事,小景才没有兴趣理会朕娶哪个世家大族的女人,比较爱临幸谁,子嗣是从哪个肚子爬出来,嗯?” 戏谑的语调,丹凤眼微眯,手一抬,他大方地揽上美人肩,兄弟般地将他拉近自己,却换来美人波澜不惊地一眸轻瞥。   “自古帝王无私事,想要轻松自在,下场必然不好,既然已位继大统,烦请陛下休要自轻轻人,切记当初豪情壮志,也不枉我与家父看错君主。”   音极轻,份量却极重的一席话,让丹凤眼又眯紧几分,他深笑,收回不规矩的手,负在身后,昂首而立,回复一派皇族高贵的气度,“小景所言极是。既然朕已在众多皇位继承人中,通过李丞相多番试炼,继承大统,就该不负李丞相力保辅佐,好好治理国事,什么后妃子嗣由他替朕甄选便是。毕竟,从坐上龙椅那日开始,朕就不再是寄宿在李丞相府上的小世子,而是关乎李氏一门荣辱的关键,对吧?”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景是何意,于朕与你都无用,重要的是,你家父李丞相是这意思便足够了。朕是明君还是庸主都无妨,重要的是,别惹乱子,乖乖听话……”   “所以殿下与我相好也只是为讨好家父乖乖听话而已?”   “说不定哦。”   戏谑的回答让美人冷下脸,忽然一改柔婉风姿,抬手豪气十足地揪住贵公子的衣襟,挥手就是扎实的一拳,正中右颊。   左右侍卫见此变故,抽出腰间兵刃便将出手伤及主上的家伙拿下,他被打的踉跄摇晃,捂着脸庞咬住下唇,回过头来,但见一身白裳的美公子被自己左右侍从按倒屈膝在地,双臂被反剪抬起,几柄白晃晃的刀片搁在他尖润的下巴下,隐在乌顺长发下的俊俏容颜被迫流泻而现,眼神狠厉再不若方才百无一用的柔弱书生。   “你我之间,既无信任,只有权谋,不如殿下就地诛杀我。   “……”   “家父只有我一独子,我身死,亦绝后,权责再大也无野心,殿下即可高枕无忧。岂不快哉?”   “呵呵……小景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呢。” 他喃喃自语,抬手挥退左右侍从,接手扶住美公子的身体,深看进他的眼眸,“他在骂朕没出息,错看了朕,枉费多年同食同寝同窗的情义……”   指尖抬起,掬起一缕檀香轻饶的黑发,他手肘一弯,用力地将对面之人拥入怀中,心口相贴,宛若手足兄弟,他语气沉重,张唇轻语,“既便众所为敌,朕唯信小景一人。”   “只要陛下全心信任,臣——定不负君。”   天眷贰年春,新帝登基,后宫空荡虚悬,为留后嗣,特在朝堂选举德才兼备的官家女儿进宫侍奉。   逢圣诏,朝堂所有官员无论品级如何,家有女儿者皆可参选,自行前去礼部由画师备作画册,供新帝择选。   一道道圣旨从宫廷飞向众位官家,一个个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从闺阁步履盈盈地走出跪接圣旨,开始精心筹谋大选。   一卷卷仕女美图从礼部画师手下而出,转而送上天子龙书案,堆叠如山。   李宸景站在龙书房内,低眸沿着散乱一地的画册看去,远离龙书案上的所有画册,一道金赤龙袍身影没规矩地翘着脚儿,依栏独坐在窗边,手持一卷画册看着出神。   他没有走近,恭敬地行着臣子礼仪。背光而立,他看不清楚皇帝正看着哪位女子的画像浅浅玩味地笑着。   “原来……让小景如此中意的柳蓉蓉生得如此模样啊。朕总算知晓了。”   闻言,他脸色轻变,撇眸看向他手里高举的画卷。   金龙绣袍却在这时一挥,将画卷收起放下,像个孩子一样盘坐朝他笑,挥挥手里的画卷,“小景,怎么办,我好中意她。”   “……”   “瞧你,脸色都苍白了。哈哈。”他拍膝站起,将手里的画卷递到李宸景手里,见李宸景不肯抬袖相接,索性自己展开了画卷。   侵入李宸景眼帘的画中女子,一袭青衫素衣,面貌不美不雅陌生至极,似乎与他素为谋面,更奇特的是……不似龙书案上画册里的其他女子,面容白皙,桃腮粉唇,或执伞而立,或花丛簇拥,这画中之人一双眼圈黑青,正豪迈地趴在一张桌上……呼呼大睡?   簇眉,李宸景满眼疑惑地看向右下落款——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朱璁之女。   根本不是柳蓉蓉,那为何……   “…这是何人?”好半晌,李宸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说了,这是朕中意的姑娘。”   “休要戏耍我。这并不好玩。”   “朕何时戏耍你了?”金龙步靴走向龙书案,单手操起放置在龙书案的一副仕女图,随性地向李宸景抛去,“给。还你最舍不得的柳蓉蓉。”   李宸景双手接下抛来的画册,低眸轻瞥,画中女子一袭飘然的白裳羽毛裙,宛若女仙般冰清玉洁,眼神清澈若灵玉,恨不能身后多画出两道凤翼助她飞天而上,这画美得快要失真,一颦一笑都让画师雕琢得那么刻意,太过工于心计的画技,让他皱眉。   “这副模样身段精雕细琢的让朕害怕。这等女子,只怕只有受你保护才不至受损吧,像朕这等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还是喜欢自然点的姑娘。”他献宝似地挥挥自己手里憨憨入睡的姑娘,“朕就想知道,她入画的前一夜去做女飞贼了么?瞌睡成这样。这画师朕是不是该打赏啊,不畏强权说真话,瞧她口水流的,哈哈……”   “……陛下。”李宸景轻唤他。   “嗯?”   “多谢。”   “谢朕什么?”   李宸景举起手里的画卷,弯唇浅笑,轻摇,不言而喻。   他是在说,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他俩之间的信任重要。就算柳家世家大族,蓉蓉的父亲为她进宫铺尽道路,买通画师,但为了他们之间的信任,他也得罪的起,绝不会招蓉蓉入宫。   “都说了。朕不喜欢这等瓷娃娃一样的妹子。”   “那也不用委屈自己去喜欢这种眼圈黑青,不懂礼数,选妃画册都能睡着的女子吧?”   “她也有她的优点。看,字写的不错。”   李宸景凑上前去,看向画册下的一排小字——绿蒲红潋伴春风,莺鹂啼啭鲤跃红。   字体小而有力,不似出自女儿家柳弱阴柔的腕力,颇有几份英挺豪迈的味道。   “看来倒有几分才气。可这诗句和这入画之人着实不搭。”   “朕倒觉得,她这是故意的。”   “故意?何解?”   “等着朕接下句咯。”他摸摸下巴,“该是不高兴只有自己被挑拣的份,想考考朕的才学吧。看看朕是否能对上她心仪的句子。”   “……哦?那你可由下解?”李宸景挑眉,已完全习惯了他的自说自话。   “还没有。所以……”   “所以?”   “陪朕去见见她。”   “……”   “见着她,说不定,朕就有灵感对上下句了!”   朱家大院内   庭院的石桌边,只有五岁的朱晓久站在椅子上,双手负背低眸看向家姐奋笔疾书,“你在写什么呢?”   “仿效文人骚客,抒发我不得志的情怀啊!”   “呵?你有什么不得志的?不就是选妃没选上么?”朱晓久冷冷地哼唧,“可也怪不得别人,就你那丑不拉几的画册送到龙书案前,咱朱家没被满门抄斩就不错了,你还抒发情怀呢。”   “喂!晓久,你什么意思啊。有这么损自家亲姐的嘛?你姐我有那么差嘛?那些个小姐里论字论句,我不说排第一,排个前五,不不不,前十,前十总是绰绰有余吧?怎么潘家那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文盲都入选了,我就被排在那那那那那那么老后啊!你看看这排名……几乎垫底有没有!”说到愤怒之处,她将怀中入选排名表拿出来,拍在石桌上,“你瞅瞅,这还有天理嘛!”   “人家爹爹给钱打点画师,你觉得咱家那朵白莲花的爹爹肯舍去清白之身,同流合污给你买通画师把你画成天仙美人?做梦吧。”朱晓久双手环胸,对于自己爹爹莲花一般的高尚情操嗤之以鼻,“不就没选进宫么?我倒觉得还好你没选上,有你这种姐姐在宫里伺候皇上,我的人头还没长大,估计就被摘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这是脸面!脸面的问题你造嘛!男儿家的脸面是考科举,女儿家的脸面就只能指着这个了,这种排名拿出来,你还要我今后怎么在小姐圈里混啊!”越想越火大,拿起墨块,她使劲地磨啊磨。   “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争气啊。”朱晓久耸耸肩,索性就事论事把话说开了,“是谁临考科举前一天,还躲在被窝里看新买的《良人不良》小说本来着?瞪着俩乌黑溜丢的黑眼圈,跟个熊猫一样滚进考场,考出这种成绩,字写的好看,文才再好有什么用?这是选妃,貌德为先。我倒觉得挺公正严明的。不然你没送钱,还不照实画,把你画成天仙么?”   “……那因为……刚好卡在男主坠崖了嘛……”   “坠崖都是骗人的,主角定律肯定死不了,所以不要找借口,是你自己考出烂成绩的。”朱晓久小小的手指点住自家姐姐的鼻子。   张嘴,她咬上嫩嫩的小手,“那落榜的考生就要抒发自己不得志的情怀,这也是定律!考不上,还不让发泄,憋死我呀!”   笔端挠挠头,她胸有成竹,下笔刷刷开写——   半柱香后,一张壮志难酬却酸儒气十足的打油诗应孕而生,张贴在选妃落马的朱家后门口,两位年轻贵气的公子看着贴门而上的诗句,一个簇眉抿唇,一个勾唇展笑。   吾家有女才情貌,堪比金科进士举,   金软银器府门送,宫轿抬到闺房里。   赤橙黄绿紫蓝青,裁缝铺里空城计。   一二三四五六七,千金排队作嫁衣。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扶着李宸景的肩,他笑弯了腰,几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   “你还笑的出来,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词句,理当论罪。”   “好一个千金排队作嫁衣,嘲讽得极好极好!”他忍不住拍掌叫绝,撩起衣袍往墙边靠去。   “喂!殿下,你要干嘛?”   “翻墙啊。”   “……胡闹。”   “朕实在想看她一眼,没有熊猫眼,该生得什么模样。”   “看过之后呢?”李宸景启唇,“别忘了,旨意已下,她——落选了。”   他停住爬墙的步子,涩涩地牵了牵唇,“啊……朕忘了,朕已全全委托李丞相替朕选妃,原来,旨意已经下了么?”   “看这烂词烂句的意思,应该是了。”   “……为何她没入选?”他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那样敷衍的画册有怎能……”   “小景,别同朕说冠冕堂皇的话,说真话给朕知道。”   “……”李宸景静默片刻,张唇答道,“她父亲品级不够,朝中地位不高,家族亦无势力。”   他深吸一息,释怀地叹了一口气,“这么看来,她当真完全不适合朕呢。至少……现下,不行。”   “……”   “好了,走吧。还是回去好好疼爱丞相为朕精心挑选的女人吧。”他转身要走。   “殿下。”李宸景出声叫住他。   “嗯?”他回头。   “下句的灵感,你有了吗?”   他挑眉,摇摇头。   “若不介意,可愿让我一试。”   “谁让你把这大逆不道的陈词滥调贴在门上的!快去给我撕下来!”   “我已经很有先见之明贴在后门上了嘛。好了好了,老爹我去撕下来就是了。”   被自家老爹用鞭子追杀的朱福茹打开了后门,踮脚正要撕下贴在门上的条儿,脚尖却触到一轴画卷,她狐疑地蹲身拾起,展画一看——   “咦?这不是我的选妃画册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落选姑娘家的画册都要退回来么?还从后门退货,啐!哎呀!这可恶的画师,竟然真的把我画得那么丑,我的黑眼圈有那么重嘛!”她一边絮叨着,一边摸上自己的眼眶咕哝道,“看来以后熬夜看书这种事是得少做些。”   “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讨人厌啊,这皇帝到底有没有眼光啊,就算选不上我,好歹也把我排名往前靠靠啊,这考个两百零几几的,很丢脸呢……完全不考虑姑娘家的脸皮么……”   她捧着画卷,愤愤地甩上后门,身后钻出跟在她屁股后头的朱晓久。   “连画卷都被退回来了?”他幸灾乐祸地笑。   “哼。要你管。”   “话说你留下的那道小题呢?”朱晓久随手接来她手里的画卷。   “咦?哎,都落榜了,那皇帝会有时间理我那道破题才有鬼呢。想来也不是什么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不嫁也罢!”   入画当日,那画师让她们女子随便写点古诗古句,显示一下笔墨就行。可就算是天子选妃,说破了,这也是男女嫁娶的事儿,谁也不想嫁个不对心思不对路相看两厌的相公,若真被选中嫁进宫里去,她也想瞧瞧这未来夫婿是不是能接她两招舞文弄墨的小伎俩,万一只是个爱好玩权弄术,摆阵步兵,对文才雅兴毫无兴趣的家伙,与她相对无言,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她岂不是要怨妇一辈子。   她可不想只当个被人挑拣评价的人,心动一瞬,她带着试探随手留下一道考题。   现下好了,无对而终,退回到她手里,没关系,她自己对上去!   “哟。你的下句被人接上了。”朱晓久展开画卷,啧啧称赞。   “什么?”她一把夺过晓久手里的画卷,直直看向那行多出来的灵秀小字。   绿蒲红潋伴春风,莺鹂啼啭鲤跃红。   春景盛日方识君,回眸不在门户中。   笔锋柔不失力,雅韵精巧,简单利落地接上她的后句。让她一瞬间被圈入其间的诗韵里。   回眸不在门户中……   嘿,我才刚要认识你,还没想过会不会和你在一起,但是……偏偏你不是现在的我能照顾的人。高高在上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越平常的事情,我越做不到。   她猛地打开自家后门,一阵春意暖风应面而来,自家桃花瓣卷起一阵粉色花雨卷进她的视线,眼前的街道掠过一辆华贵的马车,有什么人撩起了车帘,似乎在帘幕后窥探她……   马蹄溅起花瓣,向这宫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她愣愣地杵在后门良久良久。   看过那么多俗烂小说,那一瞬间,她好像才第一次真正体味到何为少女情怀愁滋味。   看着那行小字,心动有一点点。   这话语里若有若无的惋惜,是对她吗?   弯唇,她抱着画册浅笑,“没想到,这位陛下还挺有意思。”   能写出这般字句的人,要是有机会能见到,就好了。   春景盛日方识君,回眸不在门户中。   可是,若有他日再逢君呢?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把番外发完,看到有人抗议说了,哈哈,决定今天就再多发一章吧!卷二开始了~~~   第43章 卷二第一章   又是一个毒辣辣的艳阳日头。   错过了将工部印章归还给陛下的最佳时间,朱八福拿着这烫手芋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窝在工地上卖力地搬石砖。   舞文弄墨的手指上沾满红斑划痕,好几次腰酸背痛晃神之际,石砖落下砸中自己的脚板,痛涨的感觉将她从出神里拉扯出来,只有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和少公子彻底玩完了,不会再有人拉住她的手贴在唇间,一脸怨怼地埋怨她不好好爱惜自己,亦没有人会在石砖砸在脚板前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是她要分开的。   是她端起架子,自以为自己是被爱上的那个,就可以颐指气使地随便决定她和少公子的关系。   是她自私胆小,怕受伤,怕被伤害,为了自己全身为退,为了自己不当被抛弃的那个,擅自决定在最最开始就矫正这奇怪的关系。   那凭什么,还在期待?   期待少公子不会放弃,不会轻易愿意离开她。   真卑鄙。   如意算盘落空了吧?   朱八福你被放弃了呢。矫情又胆小的家伙。   抬手捶捶着自己酸痛的肩胛,低头弯身正想搬起另一块石砖,只见一双丹粉色绣线鞋步入她的视线里,鼻尖窜过一抹淡雅清香的脂粉气息,头还为抬,只听一把和暖轻扬,雌雄难辨的润音撩过耳边。   “敢问可是工部统府朱八福朱大人?”   “在下正是。”手背儒袖一抹脸上细汗,朱八福猛然间抬起头来,下一瞬,她惊呆了——   眼前的如花女子,个头比她这男装小子还高出一个多头,身材却纤细若柳,腰线玲珑,飘然出尘,气质雅艳兼备,略施脂粉,尽显柔眉媚瞳,软骨莲步,十足十的女人味,见她抬头失礼地望向自己,也不娇羞,反而绣鞋轻柔挪近一步,有礼地略略屈膝福身行了一个女子拜见礼,丹色薄唇微张:“朱大人好,礼部统府龙昂有礼了。”   “……”=口=礼……礼部龙昂大人?!这等……回眸一笑百媚生情,云鬓花颜金步缓摇的气场,竟然是礼部统府龙昂大人?!   这东序六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她这假男人费劲心机女扮男装混进来,这位真爷们却男扮女装涂脂抹粉!   难怪她第一次探进六部会堂会看见女子,还以为有人私藏小妖精在里面,结果……扶额,她头好痛,这六部就没有个正常的人类么?逼人写情书玩龙阳之好的恶霸,严肃吝啬的小正太,举双手双脚支持断袖之好的卫大人,现在又多一个喜做柔媚女子打扮的礼部大人——   合着整个六部原本只有少公子一个正常人啊?   ……不过,现下他也不正常了。   “朱大人?”打断她心头的千思万绪,龙昂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呃……呃。是,敢问龙大人,有何指教?”   伸手柔媚地捏起自己耳边一簇软发,龙昂弯起脂粉轻点的唇,“谈不上指教。只是有些事情要与朱大人商量。您看这些卷宗要如何处理?”   柔音一过,修长润白的指尖轻抬一挥,堆成小山状的卷宗堆在一辆辆小拖车上,由十几个小院生从远处疾步推过来,二话不说,车身一倒,卸车丢在她眼前。   “龙大人?这这这这些是?”   展开小绣扇,轻摇慢晃,龙昂悠然自得地撩起娟色丝裙,妖娆地往那山一般卷宗上一坐,长腿交叠,手托粉腮,“这些都是藏书阁着火那日被院生们救下来的卷集。”   “这,这么多?”   “呵呵,已经不多了。有一半珍贵典籍已由我派人清点好送入宫中保存,这是剩下来的,就请朱大人自行处理吧。”   “这……这要如何处理?”她刚刚升任这么个她从来没干过的职务,还弄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不是给她出难题么?   “朱大人是在同我说笑么?您可是信上任的统府大人,东序自开府以来,从未有像您这般得到帝君器重的院生,想来必是才德兼备,才得到帝君另眼相待不是嘛?自然是……您说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咯。”歪头,无害地一笑,龙昂妩媚地抿了抿唇,嘴缝略启,“不过朱大人有此一问,那我就越俎代庖提个小建议好了。这些书卷皆为院生提供,为方便供人借阅,暂时搁在藏书阁没有烧毁的偏厢,请朱大人拨冗把它们分集纳册整理个名目出来先吧。”   “……可是……这么多书卷怎么可能一时半会……”   “哎……朱大人,既然您问人该怎么办,就该有礼貌先听人把话说完。这种不听别人把话说完就擅自插话的性子,要不得,得改。”若有所指地尖酸话从漂亮的菱唇射出,虽然用着轻软的口气,可那字句间分明是在戳她的脊梁骨,“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明天做,就后天做,再不行,做上半月一月总该能做完的,像朱大人如此学富五车,被帝君重用的人才,整理这么些典籍自然不在话下,对吧?”   “……龙大人,小生以前可有见过你?”   “不曾。”   “可有得罪大人?”   “也没有。”   “那你何故整我?”   “呵呵……还算不错,知晓我是在整你。”一拍丝裳,软媚地站起身,龙昂以手轻梳披散垂下的长发,琉瞳眼波流转带出隐隐讽意,“自然是因为你欺负了不该欺负的人。”   “我?”   “对。玩弄小景有趣吗?”扬起下巴,他上前一步,探出绣绢小扇,兰花指巧力稍使,挑衅地勾起她低垂的下巴,逼她同自己针锋相对,卸下眸间的清雅淡柔,懒得再掩饰对她的厌恶和轻蔑,凌厉的眼神刺进她眸间,寒音跃唇,“我警告你,休要以为攀上帝君,混进六部就平步青云,不可一世了,浑水有多深还未淌明白就过河拆桥,淹死本就活该。但,你若胆敢再借故靠近、戏弄小景,就不是搬搬砖块,整理书册这么简单了……”   剩下的话语,禁在丹色红唇里,龙昂随手操起一本书帖,轻拢慢挑,瞬间唰地撕得稀碎,手掌轻展,一阵香风吹来,那些被撕碎的纸片像透心凉的冷水般尽数从她头顶浇下来。   孤月高挂,黑漆漆的夜点星全无。   一道身影在月夜里挥汗如雨地忙碌。   整理书册,搬运书籍,偶尔停下来抬起儒袖擦把汗,复又勾下腰去颠颠儿搬起书册继续干活。   “腰杆子挺硬啊,没想到狗腿偶尔也有几分骨气。看来,他不吃我这套。”绣扇搁在唇边,龙昂背靠在榕树边,略含轻笑的嗓音悠然荡起,斜睨着杵在身旁纹丝不动的男人,“许是我太仁慈了。只是多干点力气活,搬点书册罢了,这等小伎俩还不足以吓得他立刻来找你跪地求饶哦。小景。”   李宸景的背影被薄翼般的月光拉长,一瞬不眨的视线锁在那忙碌的矮小身影,攒紧的拳隐在广袖里,狭眸紧眯。   “想让他断了攀高枝的念头,乖乖回你身边,就再别心慈手软了。我早同小景警告过,此人心机颇重,步步为营肯定另有目的,若非我告知你他和帝君同进同出,恐怕你这顶绿帽子都带妥儿了。寻个名目赶他出东序府。”   “……休要再多事。”   “小景也真是狠心,用这张漂亮的脸对我说如此绝情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月光下,李宸景的侧颜镀上一层淡薄的银光,龙昂眯着眼儿顺着月光看去,几乎看痴了。   与此同时,一队车马从远方官道疾驰而来,整个官道上烟尘滚滚,被车马护卫围在中间的马车并不富丽堂皇,只是属于女儿家的熏香气息不断地从马车内颠簸飘逸而出。   为首开路的统领身着铠甲,一脸老沉,抬首张望了一下已然就在眼前的京城城门,勒马夹肚掉转马头,朝身后的马车小跑过去。   “少夫人,京城就在眼前,是否今夜进城,请您吩咐。”   白玉柔荑半撩车帘,扑面幽香倾泻而出,不见其人只听一声灵泉妙音却难掩疲态的女音缓缓流出,“今夜且停在城外,待家父允我进城再行前进。”   开道统领面有难色,“可是,少夫人……少将军吩咐要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抵达京城才行……”   玉手不自觉揪紧了车帘,声音却不见波纹依旧如常,“夫君他常年镇守边塞有所不知,堂堂京都天子脚下,规矩难免多些,我等身为军眷若要入城,必得知会丞相,由丞相拿的圣上首肯才能进城,贸然进城,可是会被当成造反逆贼就地诛杀的。”   统领心拱手拜服,“原来如此,还是夫人考虑周详。不过夫人乃丞相亲女,进城首肯想必不会耽搁太久时间。”   “……”沉默半响,女子一声深叹,“那可未必。为了早日进城,也请传信使上龙府去上一趟吧。”   “龙府?可不是听闻龙右相大人和夫人的父亲一向水火不容吗?”   “并非让你去找龙相大人,而是龙…阳少爷,他与我有些交情,又与圣上私交甚笃,也许能如夫君的意,速速进入京城。”   “是。属下这便派人去。”   清晨的雀儿在枝头吵嘴,可朱八福显然还没睡够,昨夜整理书目到半夜,还带了工作回家挑灯夜战,别说卯时,她想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本来她就是个临时的工部统府,何必如此忠心负责,还是对一个强行打断自己正萌芽的甜蜜小恋曲的臭皇帝中心负责。他家的皇家烂图书馆烧了,战斗在最前线的竟然是她这个既不高官也不厚禄的路人甲,天理何在啊!   “朕就是天理哦。”   一句软绵的耳语之音吹进朱八福的耳朵,她顿时汗毛全立,从梦呓中惊醒,以为自己是幻听,可大眼一睁,当今圣上那张俊中带贱的脸真的就驾临在她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陛,陛下!!”丢开她手里抱着的枕头,她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还好昨夜爬床已经累趴,根本没力气解下儒衫换回女裙,女扮男装没有露陷,还好还好!小命得以保全。   可这动作看在皇帝陛下眼里却完全变了味,“猪小子是担心朕和小景有同样的癖好,脱了你的衣裳,跳上你的床吗?”   他展开手中纸扇轻摇,“啧啧,就算朕有兴致,也绝不在这穷酸的屋子里办事。朕眼前的小红人,竟然住在这等破旧的屋子里,爱卿真是清如水廉如镜,让朕好生欣慰又好生心痛啊。”   “您甭欣慰又心痛了,如果给我一个贪金砖抱银条的机会,小生是一定不会放弃的。”   陛下挑眉,桃花眼噙着笑,“这么大喇喇地告诉朕你要变成一个贪官真的好吗?”   “因为我就没想当官啊。所以您还是收回成命,另找一个工部统府供你使唤吧。”   陛下收起纸扇故作叹气:“哎!朕就知道,猪小子还是如此清高,不肯为朕所用。所以,朕这不是特来三观茅庐了么,让你感受到朕的诚意。不过你这茅庐,比朕的茅房还不如,真惨。”   “……”诚意在哪里啊!根本就是纨绔子弟来打压他们这种寒门学子的态度好嘛!   懒得与他多加理论,朱八福翻身下床,“您大清早就从宫里跑出来,该不会又是私逃吧?”   “怎么会!”他急忙辩驳,“此趟出来可是公干。”   “公款吃喝吧。”   “是真的。每月初月旬,朕都要上东序府与各位统府商议事宜,猪小子新上任,朕怕你不好意思,就来找你一同前去啊。”他笑得人畜无害,在朱八福看来却大有文章,“这可是浩荡的圣恩啊,你一脸‘你又要做什么坏事’的表情看着朕,太失礼了。”   没办法,再老实巴交的人被坑多了,也会有点警戒心吧。   朱八福抬手整理好自己的儒衫,束发的发冠忽然松散下来,还未待她举手去扶,一头乌黑的柔丝已经倾泄而下,女人的发丝细柔淡香,一时间在屋子里荡漾开来,她大惊失色,弯身捡起发冠急忙就要束起长发,下巴却被陛下的食指轻佻地勾住,逼她与自己对视。   陛下眼神玩味,鼻尖轻动,仿佛在品味女人滋味般地盯着她,“嗯?猪小子,怎么突然闻不见穷酸气,反而有一股女儿家的沁香气息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从今天开始更新卷二了!!QAQ我的存稿其实不太多呀!!!!不过为了喂饱你们,我会努力的!!   第44章 卷二第二章   “陛陛陛下你搞错了!那那那那是昨夜回来路上卖胭脂的小贩不小心把胭脂洒在小生身上,所以才染到了一些胭脂气味。”   “哦——原来是胭脂啊。这味道朕喜欢,可比朕后宫里的那些嫔妃用的脂粉好闻多了,是哪里的小贩,猪小子可得带朕去看看,朕买些回去打赏后宫。”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有若无地用长指挑动她脸颊边的长发。   “呵……呵呵,如果还有幸碰上,小生一定告知陛下。”她尴尬地抱着发冠往后退却。   看出她的为难,陛下不再向前逼近,任手里的几缕青丝划出自己掌心,“猪小子,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发落肩的样子挺漂亮。”   暧昧的一句话瞬间让她脸颊爆红,心虚惊慌夹杂着些许羞怯一起涌上心头,让她彻底没办法继续站在陛下面前,“小小小生到井边整理下头发就随陛下前去东序府!”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陛下收起长指搁在唇边,舌尖轻触指尖沾染的幽香气息,他的眼眸眯成一线,视线越过破旧窗台,望向在井边束发的身影,唇角牵着深深的微笑。   东序府例会,每月月初一次,月旬一次,既是各部统府向圣上回报天子门生们的近况,也有各部统府向圣上举荐可以进入朝廷走向仕途的人才。   能面见当朝天子直抒己见,本就是内京城上三品的朝廷官吏才有的特权,所以,虽然在这国子监内的都还是未踏入朝堂的院生,能坐上这统府交椅的也必是世族家高门大院的公子。   一副天马奔腾入九霄的挑山横悬在议事厅高堂之上,吏,户,礼,兵,刑,工,六张文房四宝齐全的书案依次分座在龙椅书案两排,每张书案上搁着一盏玉瓷杯,杯盖微斜,茶香如丝溢出沁绕着墨韵,却四号没有文人骚客诗赋弄墨的写意,反而添了几分男人政客们在说谈瞬间就要定夺杀生的紧张严肃。   朱八福的步子停在门外,抬脚却怎么也跨不过这个坎。   就算她喝过点墨水,读过点破书,但是毕竟过了十几年闺女生涯,要她一瞬间换位男人思维模式,而且还要像政客议古论今,她肯定会露出娘娘腔的本性的。不行不行,她果然还是应该拒绝陛下……   “朕就知道猪小子定会被这几个兔崽子故意摆出来的阵仗吓着,来。随朕进去,看谁还敢当着朕的面欺负你。”   掉头就跑的假动作都来不及摆,袖口已经被陛下一把拽住,连个“不”字还没蹦出来,她已经整个人滚进了官场这个比粉楼还肮脏龌蹉的万丈深渊。夭寿啊!老爹堵上全家赔在这上面,她这个丫头片子也跟着不知死活地搭进来了!   “朕驾到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朕的新宠——工部统府朱八福,你们对他就要像对朕一样……”   陛下献宝的话音未落,一本书册直挺挺地朝她飞来,“啪”地拍了她一脸。   这个脸打得好!打得“啪啪”的啊!陛下,真不是她要当佞臣啊!她觉得有他这个靠山一点都不可靠啊!他根本罩不住她嘛!这下你看到所谓的新宠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吧?   挂着一个红印子,她愤愤地看向朝她施加暴力的家伙——户部统府年有余。擦!这里每个人都有资格揍她,就是他这个觊觎别人家单传香火的家伙没有好嘛!竟然敢出手打大舅子!真当她好欺负了!   还没等她抡起袖子,拎起这户部矮子好好教育,他倒先站起身来,抬起他那打满补丁的袖口直指向她:“你这工部统府还未坐热椅子就敢在本府眼皮底下贪污纳贿!”   贪,贪污纳贿?天可怜见,她最好有这个功能,贪成高富帅,再变回白富美,掌管侯府宅,走上人生巅峰!   “呵,仗着帝君恩宠走后门的朱大人胆子可真不小,刚当上统府没两天就打算在东序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端起茶盏,礼部统府依旧一袭娇艳女裙,从步摇到丹寇娇媚武装到无懈可击,把她这个真女子对比成了彻头彻尾的女汉子。   “啐,终究是卑贱的寒门子弟,给他点小权,就真把自己当弼马温了。”兵部统府龙阳张扬地坐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散漫地托着下腮,一双明眸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把身着官府的她打量了个遍,可那眼神一遍比一遍不爽。   刑部统府卫晨暮低垂眼眸,脸有不悦,却没开口说什么。   而吏部统府……好吧。她承认她不敢看他。   只知道他坐在那里,没有动作,没有话语。   自从失忆后就再也没有来议会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是缠着她,在她身边聒噪撒娇的他从头到尾对新上任的她没有一句话评价,就好像是一夜记忆恢复了,把他们之间的那点破事看淡了,看透了。   “年大人弹劾朱大人贪污纳贿的证据可是这本账册?”   思绪被陛下的声音拉回,她低首去看,只见陛下弯身捡起地上那本在她脸颊留下红印的册子翻看细看。   他这厢看着,那厢年有余竖起眉头细数着她的罪行,“书阁着火付之一炬,重建图谱本由上届统府做好,他只要拾人牙慧,照本宣科罢了,却偏偏还想在这上面动脑筋捞油水。这砂石,石砖,木材,甚至连雇佣的人工费皆比市价高出不至三倍,试问这中间的差价不是进了这位新宠朱统府的荷包吗?”   陛下细细翻看着账册每一页,最终合上账册,眼眸移转到她身上,被打红的脸颊还隐隐抽痛,“朱大人,正如年大人所说,你有何解释吗?”   朱八福皱皱眉,她早知道一朝做了朝廷官,乌沙连着脑袋根,脑袋和官帽连在一起,要升一起升,要掉自然也就一起掉了,只是没想到,她这只官雏还没站起身来就被坑了个大跟头。她拿过那本罪证账册翻开两页,所有的价格都被年有余用笔墨圈出,写在旁边的市场价格。   好吧,还真是罪证确凿的账本呢。可是——   “小生没有贪污。这账册上一分一毫小生都没有沾染过,请陛下明鉴。”就算是最浅薄的辩白台词,她也要说。   “嗯。朕信你。”   “唉?!”比她浅薄的辩白更加没营养的结案陈词出现了?   “圣上!已是罪证确凿,怎能因为他一句没有就没有了呢?”年有余双手撑着书案,愤怒地据理力争。   “帝君要包庇人也不是第一回,但这次连遮掩也没有,是要让臣等因为你的宠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礼部统府龙昂再度开口。   “那——依礼部统府看来,朕该如何办朱大人贪污之事?”笑面虎对上笑面虎,面带微笑对话却箭弩拔张。   “朱大人凡的是东序府的事,交由刑部统府卫大人一查到底才是正道。”龙昂朝卫晨暮抬手微微拱拳。   “呵,依朕看来不如叫给兵部龙阳大人乱棍打一顿,屈打成招签字画押推出去坎了更利落不是么?”   “若帝君舍得,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真抱歉,朕不舍得。”   话语一落,满室安静。   陛下静静地笑着,从头到尾表情未有丝毫改变,只是眉间在眼眸掠过少公子方向的片刻,不自觉地挑了挑。   “在座诸位大人若因公因私要对朱大人兴无名之师也该先去看看朱大人素日是如何过日子的。”他低眸不带一丝试探,满满的信任看在她眼里,“朱大人现下住的地方是城南苑最偏街的木屋,连宅子也算不上,屋子里连一对成双的瓷器也没有,一张床,他与弟弟同塌而眠,梳洗要去院落外共用的水井边。他得封已有好些日子了,却从没问朕开口要过任何封赏,反而推拒过官位多次,冲他素日不骄不贪的性子,朕信他,也不舍加以惩罚。”   “啐。做戏当然要做足全套,脚跟都没站稳就开口要东西么?再说,正是穷得叮当响,不敢开口问圣上要,就从修缮书阁的费用里偷,也说得通吧。”龙阳不屑地瞥眼,“圣上眼里的他也未必就是真的他,您当他是块宝,可曾想过为了赚几两碎银给男人送情书这等事他也干过,对吧?李首辅。”   “对什么?”始终不发一言的李宸景微开唇缝,语气里却满是不耐。   “对什么?”龙阳手指轻绕挂在自己肩膀上的发辫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也对。我倒忘了,咱们得李首辅脑子已经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嘛,怎么会记得这个臭小子曾屁颠颠地跟在你身后送你情书,还送到妓楼里去了的事儿呢。”   一句话让她想起他们两初遇的经过,更让她又清醒一遍,他心有所属这个不变的事实。就算他的记忆再错乱,从内心涌出的感情也不会走错路,这就是人类,用情感支配身体行动和语言表达的人……他对柳蓉蓉的感情从未变过,被柳姑娘面对陛下的态度伤的太深,那伤口溃烂在身体里,连记忆丢失都无法愈合,所以,连对柳姑娘的责怪都复刻到她身上。   她不应该在这个错误的歧路口,以为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自私地引导他走向他以为对的方向,等他醒悟过来,回过头来,一定会懊悔万分吧。   他已经被柳姑娘伤过了,那伤口还痛着,她不应该再伤他一次。   “请各位听小生一言。”朱八福双手掌交叠恭敬地弯腰作揖,“诸位大人的意思,小生已然全部听懂。账册是最好的证据,修缮书阁的银钱数目出错,小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猪小子——”眼看她要消极认罪,陛下出声阻挠,却被她抬手打断。   “陛下请让小生说完。”她眼无惧色,抬首直面各位统府,“蒙陛下垂爱,小生接任工部统府一职,但上任过于匆忙,且实话实说,小生对于市面筑屋材料一窍不通,下属交于小生,小生只会对照图纸看个名额,至于价格,小生的确是听之任之,所以,年大人所指钱银数目短缺的确是由小生而起,小生愿承担罪责,请陛下和各位同僚抉择该如何惩罚小生便是。”   说罢,她举手摘下头上的乌纱帽,左手托起置于腰间,右手撩起官袍弯膝跪地。   “以礼法章纪来看,退出六部统府之位自是不多说,以臣之见,朱院生理当离开东序府且永不录用,方能引以为鉴。”龙昂眉间清冷,对眼前的“苦肉计”毫无所动,“年大人,这是你发难的,你看呢?”   年有余沉默片刻,那跪在堂下的人虽然有股让他讨厌的聪明劲,但那一身正气与小九却是如出一辙,若说他当真贪了钱去,小九也不会在小小年纪就要出门干辛苦活,那些一个个食盒里确实没有不劳而获浪费奢靡的迹象,所以,方才他那一番说辞倒应证了银两的流向,定是有人知会工部那些下属,这个新上任的朱统府是走后门上任,没什么真才实学,对筑屋修缮更是鸡同鸭讲,好糊弄的很,于是,便有了他手里的一本账。   而这个在背后挖坑的人,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黑眸流转,年有余直直瞥向与他对坐互面的礼部统府龙昂,而对方竟毫无回避之意坦荡荡地睨着他,眼瞳间的温温笑意在他看来却是冷到极点的寒光。   他不仅想把朱八福从六部赶出去,还要把他赶出东序府,最好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如有必要,他不介意挥一挥手让这碍眼的朱八福消失在这世界上。   哼,他早知龙昂虽然面色让人如沐春风却不是个好惹的主,却没想到他这个坑挖得真够大,已经挖到他户部脚下了。   他年有余对什么私交恩怨都没兴趣,他只用账本和算盘说实话。   想利用扳倒谁,或保护谁,扶谁上位,只要他手里的数字不错,他才不愿多管闲事。   “……本府倒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龙昂媚如丝的眼线眯了眯,“那小余是何意呀?”叫唤着亲昵的小名,胭红的唇莞尔轻笑,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危险。   “朱大人是退出六部也好,离开东序府也好,本府不在乎,本府要的是账册数字对上,剩下的事与本府无关。”年有余双手抱胸满不在乎地回瞥一眼龙昂。   龙昂扬眉笑意扩大,“也就是说,要让朱大人还钱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看到大家的留言我好愧疚TAT 放心这个坑我一定填完,你们信我!继续码字去……   第45章 卷二第三章   “额?还……还钱?”她什么时候又欠债了?她一点油水也没捞着,怎么讨来的尽是债啊?   “没错。”年有余点头,“只要把亏空的银子补上,这事就算过了。”   “可……可是我……”没钱两字还没说出,一道闷了很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他欠了多少,我还。”   ——是少公子的声音,让她再也收不住视线,朝他的方向痴呆呆地望过去。   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地定格在她身上,仿佛从她一进入他的视线开始,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不管是她低着头,她闪躲,还是刻意地忽略有他的地方,他由始自终都用同样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等待着她躲够了避累了,会在什么时候什么角度偷偷瞥他一眼。   一旦逮到她的视线,就没打算放开她,眼神的纠缠比任何动作都更让人无法招架。再想从他已罗织成网的视线里逃走,已是不可能了。   他看着她,不在乎因为自己一席话已让满室的沉默异常诡异,缓缓地重复,“我替他还,不管他欠了谁多少。”   明明最不想拖欠的就是他,明明最不想牵挂的就是他,可他却要一次一次把她这个麻烦引上身。   因为她说“分开”的一句话,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讨厌这种没有关系的状态了,受够了发疯地想去靠近一个人却连个借口都找不到的窘境,就算是债务关系也好,就算是谁欠了谁的关系也好,就算只是人情关系也好,只要欠着他点什么,他们之间就不再是没关系了吧。   “既然李首辅要替——朱大人还上所有债,既不损国库也不误公款,这件事可否就如此算了?”卫晨暮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年有余耸耸肩,“本府无所谓,有人肯如数付清银两就好。”   “那两位龙大人呢?”卫晨暮看向身侧的龙昂,龙阳。   龙阳痞痞地吹了声口哨,眼眸里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般一瞬不眨地盯着朱八福,“就当场好戏了,这猪八戒要是不在了,就不好玩了嘛。对吧,老哥。”   龙昂不出声,只是抿紧了唇,眯紧了眼眸看着还在与李宸景对视的朱八福,在转眸看了一眼很久不曾出声的陛下。   见龙昂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陛下故作奇怪地回看向他,“龙爱卿如此看着朕做什么?”   龙昂不说话,站起身来,拿起手里的团扇微挡住自己的胭红的唇,悄悄地在陛下耳边轻语,“臣是在笑帝君您,连逞英雄都比小景慢了一步呢。朱大人的心此刻正被小景塞得满满当当咯。”   “龙爱卿无须为朕担心。”他侧过颜来,递话到龙昂耳边,“先到不一定先赢嘛。这个道理,龙爱卿应该最懂么?不是么?”   一瞬间,龙昂面色突变,从未卸下的笑脸在瞬间冻结成冰,浑身微微发颤,双眸几乎要刺出霜冻的火焰,连胭红的唇也咬在了齿间。   “龙爱卿?”   “请帝君赎罪,昂某今日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他好似绷住全身力道,才忍耐住不举起拳头对着当朝天子揍过去,努力地保持着优雅女子的气度福身行礼,转身后,却再也按捺不住,大步地朝门外走去。   “哎!喂!龙爱卿,朕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别当真啊!”   戏谑的吆喝声唤不回已经怒火烧心的人,却把传话的小厮给召唤而来。   见到真龙天子当即下跪磕头高喊三声万岁。   龙阳低眸一看,竟是自己府上的小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二少爷,有些急事要找您。”   “有什么急事等我回府就好,怎么跑到东序府里来丢人现眼?”   “这,不……”小厮急得眼泪都快出来,直瞥了一眼陛下,却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嗯?龙二,你家小厮好像因为朕在这有难言之隐呢。是否要朕回避?”陛下细细打量着小厮不时探头看向自己的目光,眼神中透着不满,“难道龙二有什么事是朕不能知晓的吗?”   “啐!我可不像某些人,总有那么多秘密噎着藏着,”龙阳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还沉浸在眉目传情里的李宸景,转而呵斥自家小厮,“有什么支支吾吾,说!有何事?”   一听自家主子开口要求,小厮再也架不住陛下紧逼的目光,低首和盘托出,“袁州少将军夫人的车马已在京城外驻扎,传信使特来请报二少爷,说吴夫人带来口信,请二少爷行个方便,放她入城。”   “袁州少将军夫人?吴夫人?”龙阳念叨着这两陌生的称谓,身边的陛下轻轻启唇出声提醒。   “李丞相的千金——李丹芯。”   “李丹芯?”仿若一别经年,忽然忆起这个名字,龙阳慌忙站起身,眉头如打了死结般地看向李宸景,“李宸景的——亲姐?她为何突然回来了?”   “谁知道呢。”陛下抬眼看向还不在状况中的李宸景,开口对龙阳说道,“丹芯姐也太讲究了,竟在城外露宿一晚,既是丞相亲女,怎么也不见李相向朕禀明此事,还累得丹芯拐弯抹角找到你来请入城旨意。”   “……”龙阳若有所思地斜睨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贴药肯定是要对谁使下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朕已知晓此事,快回了传信使的话,速速有请袁州少将军夫人入城。” 还不待龙阳有所反应,陛下已率先昂首下了命令。   龙家小厮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家半天无话的二少爷,只能硬着头皮听下皇帝的话,转身照吩咐办事去了。   一壶酒,两只杯。   一张桌,两只椅。   坐在石椅上,手把酒杯浅酌的却只有一人。   一片青叶自树梢上落下飘在石桌上,被精致漂亮丹红色的甲面轻拾起,捏在指尖轻转。   一阵清风袭来,将手中叶片轻轻带走。   龙昂出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帝君那欠揍的语调又钻进他的脑海里——“先到未必先得啊”。   唇间的胭脂味和着凉酒由香馨慢慢变苦涩。   ——“你就是龙家小姐?挺漂亮的嘛,没我想象的那么讨厌呢。”   ——“你娘亲也怀孕了?那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啊,有个小妹妹跟在身后当然好了,但是这次——还是希望娘亲生个男孩吧。”   ——“生了生了,我娘亲生了个男孩。太好了,我有弟弟了,我们李家总算能延续香火了!爹爹和娘亲都可高兴了!以后我就不是独女了!有弟弟在,说不定我有一天我可以骑着高头大马离开京城去看雪看沙漠!我们一起吧!看你柔柔弱弱的,你坐在我前面,我带着你!”   ——“小昂,我是不是个坏姐姐啊,我觉得……有弟弟一点也不好。爹爹和娘亲很少看着我了。你爹娘也这样么?如果我变得再漂亮些,是不是他们就会多看我一眼?”   ——“为什么你样样事情都要和我比!样貌穿着也好,琴棋书画也好,你不要再站我身边了行不行!我讨厌你虚伪透顶的样子!”   手里的瓷杯被猛地捏紧,几滴酒液泼洒出来弄脏了他的香薰染就的雪纱袖,抬首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搁下酒杯的瞬间视线被绿叶从荫下一道黑影牵住了心魂。   他慌忙站起来朝那阳光射不进的暗处走去,兰花指碰触几缕垂下的藤蔓,柔婉地抬袖撩开了遮挡的绿蔓——   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缓缓印入他的眼帘。   她不着脂粉,连嘴唇也白素的明显,嫁做人妇后梳起牡丹式挽髻没有朱钗,更无步摇,素净得让他陌生又心痛。   她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毫无准备的见面让她心绪慌乱,微微低头躲开了他的视线,她轻轻开口,“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因为没有办法像她一样轻描淡写地像老朋友见面般寒暄问好。   她从慌乱中找到一点心绪,欠身向他轻福一记,“烦劳替妾身向龙阳少爷道声谢,若非他帮忙,只怕妾身此刻还进不了京城。”   “……”   他的沉默让她尴尬,只好低头轻道一声:“告辞。”   转过身她正要走,只听背后传来龙昂冰凉彻骨的声音。   “你被休了吗?”   她顿住脚步,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多年不见,方见面你就要这般咄咄逼人吗?”   “不,我只是好奇,常听人说你夫妻和顺恩爱甜蜜,怎么你夫君就舍得放你一人千里迢迢进京城。”   “……”   “连你父亲李丞相也不敢告知,反而去找龙阳才能进城,看起来,不像是逃回娘家的小媳妇吗?李丹芯。”   李丹芯愤怒地转过身来,眉头竖起,嘴唇轻咬,挺巧的鼻皱起,她被他气得不轻,可他却嫌还不够。   “你若当真被休了,那李家就丢了大脸了,我想你最最敬爱的爹爹一定会对你很失望吧。”   她的手颤抖着,举起来,手掌的阴影拓印在他面颊上,几缕阳光从她指缝中漏出,他抬眸看着那几缕亮光,坚定地站在原地,毫不不闪躲,等着她狠狠地甩他一耳光。   为什么回来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进城不来找我?为什么要让别人捷足先登?为什么不是我先到先得?就用这一耳光告诉我,再打醒我。   “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温婉的声音与他记忆之中判若两人,她没有给他一巴掌,反而地轻轻将手放在他肩头,她微踮着脚,那倾斜角度让他恍惚间觉得下一刻,她会倾倒在他怀里。但她毕竟站稳了,一片落叶从他肩头被她轻轻捏起,再从她手掌间被风带走。   然后,他听见略带抽泣的声音,“我不想这样和你见面的。明明想过很多次,我要怎么再见你,明明已经准备好了,该怎么见你。可是——”   后面的话语淹没在香薰雪纱的轻柔里,头上的步摇轻轻作响,提醒着他是他先跨出这一步的,是他先将她揽进怀里的。   她已嫁做人妇,远离京城,在他未曾去过的地方过着与他无关的日子,他是礼部统府,礼章法度,纲理伦常,没有任何一条允许他把属于别人的她搂在怀里,可他偏偏这样做了。   她没有挣扎,反而揪住他的珑纱,就在下一刻放肆地哭出声来。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让她躲在自己怀里,他知道她为何没有挣扎,因为——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因为我好怕,如果连漂亮和女人味也比不过你,爹爹一定会觉得我很没用,我好怕他用那种失望的眼光看着我。都怪你要处处要和我比!都怪一直你不告诉我,你是男孩!这么大的秘密你竟然不告诉我,我当然会生气啊!说好姐妹之间什么都能说没有秘密的!”   乱七八糟的话语和封闭太久的前尘回忆一起涌至眼前,而他听在耳里的,却只有一个简单的答案。   对——这就是正解。李丹芯从未把他当成男人看过,在她眼里,他是好姐妹,两小无猜,闺中密友,能交换八卦,交换心事,交换小秘密,互相攀比样貌,脂粉,服饰,闹别扭,耍脾气,再和好,他们的闺蜜程度很高,高到只差他们未曾爱上过同一个男人。   “慢点,你吃慢点。堂堂大小姐,吃相怎么那么差。”   饭庄雅间里,龙昂抬手将菜肴夹进她的碗里,她捧着饭碗彻底放松地趴着饭,一边咽着,一边开口说话。   “那些做样子的功夫都是骗外人的,我一路风尘仆仆赶路到腿都软了,根本没好好吃过饭。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吃饭。”她略有别扭地扁扁嘴,自小学下的规矩,只要有男子在,她就要是最最端庄最最典雅美丽的大小姐,张口不过两颗牙,闭紧嘴巴细嚼慢咽二十八下才能往下咽。   端起温热不烫的茶递到她面前,龙昂开口问,“你方进城不回府,这般在外面闲逛没问题么?”   说到这个,她的好胃口突然打消了一半,放慢了咀嚼,拿筷子的手也耷拉下来,“已经回去过了。”   龙昂的眼眸里满是不解。   她叹了一口气,“……吃了个闭门羹。爹爹没见我,把我赶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省略1W字)   开空调怕吹感冒了,不开简直不是人能活着的地方QAQ听说这两天各地都是高温,大家要注意避暑啊,前两天就差点中暑的某樱泣血相告=皿=   然后继续抚摸每天留言的心肝儿们!么么哒=3=   第46章 卷二第四章   “……”龙昂抿唇不语,他大概明了李丞相的性子,以政客的身份而言,出嫁的女儿和军方有联系,回府省亲他若太过热情,会引起朝廷猜想非议,但以父亲的身份而言……   她的肩膀微挎着,眼神里满是失望,却也只是习惯似地耸耸肩,“爹爹还是老样子,不过,我一走就是三年,小景还好么?我很想他……结果,现在也见不到。还有,我在袁州听到小朴登基了,爹爹心中的大石也终于放下了吧,我这个女儿,关键时刻其实还挺有点用处的不是嘛?”   “……”   一瞬间,他的眼神涣散开来,不知该用什么目光看着她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赞许的,安慰的,痛心的,怜惜的,还是……占有的——   “你不用担心啦,政治婚姻也没有那么可怕。”她接过他手里的茶,呼啦啦地喝下一口,“我这个做女儿能帮到爹爹完成大业,也挺厉害的不是嘛?比漂亮气质比不过你,可这种事只有真正的女儿家才可以做,你就不行了吧?”   说罢,还献宝似地朝他飞了飞眉头。   先皇薨驾突然,膝下又无子嗣,那个一触即发盛世变乱世的片刻,李丞相当即迎接当今陛下进京准备登基,可边境镇守的吴延举将军手握重兵,而且态度不明,毕竟新登基的陛下与那吴将军既无亲故,又无恩遇,只要他略有不服拥兵自重,一点火星烧起,边境之险即可熊熊燃烧起来。   可,一条妙计化解了这一触即发的险境。   这条妙计,就是她——李丹芯。   以嫁女之名,将吴将军之子从边境调任回江南袁州,拆掉他半只部队,等皇帝坐稳龙椅,再把以奉养为由,将吴延举从边塞一同调任回袁州,做个江南无实权的将军。   她这颗棋被巧妙地安插进了敌营的喉咙里,只有她一人,白子一枚,被亲爹孤单单地下在了黑子群围之中。   他不曾问过小景她过的可好,更不曾从谁哪里打听什么消息,他只想认认真真从她嘴里听到一个让他放心又死心的答案。   “我夫君对我挺不错。”   那为何让你只身进京。   “爹爹他还是替我着想了的,给我选了个不错的夫婿。”   那为何让在城外露宿一宿的你有家回不得。   “啊。吃饱了。”她满足地合十双手。   一只温热的手拉住她的柔夷,龙昂牵起她就朝外走去,“走,去我那住。”   “咦?去你家?不行不行!你爹爹一定极其不希望看到我。”她不肯,连连向后缩。   “谁说带你去我家,我的私宅。嫌吵的时候,一个人待着的地方。”他可以一坐一整天,什么也不干,看着天空,想起跟她过往的地方。   “哦!小昂,你也学坏了啊。当然了,毕竟是男孩子嘛,这么早就开始准备金屋了?”她八卦地朝他挤挤眼,他却没功夫跟她解释太多,拽紧她的手就要走,可她的手还是从他手心抽走了。   “不过还是不行啦,我还是要回娘家的。”   “他都不让你进门,你还回去干什么?”   李丹芯扁扁嘴,“就算爹爹不肯见面,我也要再去见他,因为……这次回来,是夫君给我的任务。”   “……”又是任务!又是把她一个人当棋子下到对方家门口来的任务!   “我想爹爹不会那么绝情的,我就站在家门口,大不了熬上一个通宵,到明早清晨,他一定会放我进门的!”   他的拳不自觉地攥紧了些许,她的手圈住他,不带暧昧,只是安抚地顺顺。   “小昂,我没问题的。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了,我只有求爹爹才能帮忙。”   “到底什么事你夫君自己缩在后头,却要你一个女流之辈出来抛头露面。”   “他不是缩在后头,夫君他不能离开镇守之地,而且……事关公公……”   “呵!他自己亲爹的事情自己解决啊!”   “……我爹他抓住了公公的把柄,现下公公已经被收监在袁州府衙了。公公为人倔强,关进牢房后不肯进食,只怕再不放人,会出人命的。”   “……”   她口口声声担心的是别人,挂心的是她新组建的家,他多想向着她说话,把任何不为她着想的混蛋都口诛笔伐一遍,可是——   是不是当真穿太久女装,他整个人也窝囊了起来,阻止不了她,只能像个木头一样看着她跪在丞相府门口。   难怪她不着脂粉,难怪她一身素衣,她是来替夫家人叩首认错的,可她又何错之有?政治斗争本就如此,可偏偏为何总要她站出来化解这些政客的危机。   ——“小昂,我可能要嫁人了。爹爹替我选了一个夫婿。”   ——“虽然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过你不要难过,我会回来看你的。”   ——“嗯?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嫁,爹爹也说让我自己考虑清楚。可是爹爹第一次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就好像除了我这个女儿,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帮助他。你知道吗,那种肯定的眼神让我好满足,好像他是第一次这般肯定地看着我。”   ——“小昂,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嫁。”   ——“因为,爹爹向我跪下了。爹爹一生要强,我从未见过他那样。他跟我说,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可说真的,我不在乎。我只是为了爹爹,就算样样都比不过你。最后爹爹还是需要我的。”   ——“你不替我高兴么?听说夫君是个少将军,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实现梦想了,骑着高头大马去看雪看沙漠……”   从她出嫁的轿辇离开京城那一刻开始,他——恨透了李家,恨透了他们每一个人,恨透了她的爹爹,更恨自己没来得及脱下这身娇媚无力的女装,没有让她看一眼自己是以男儿身的身份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   宅府的高门打开一条缝,小厮拎着灯笼弯腰走到跪在阶梯上的李丹芯面前。   “小姐,老爷让我传话给您,让您先找地方住下,别在这跪着了。伤身体的。”   “烦劳转告爹爹,我无碍。只求爹爹拨冗见上一面。”   “小姐,老爷说了。若是为你公公吴将军的事,待他明日上朝后禀明陛下,朝廷自有定夺。”   “我知道爹爹铁面无私,自是不会为我徇私情,我只是想面见爹爹禀明夫家实情。事实并非奸佞小人胡乱上奏说的那样,公公从没有拥兵造反的意思。”她越说越大声,膝盖在地上磨前两步,朝院内大声扰攘起来,“那首打油诗不过是公公游玩时随口而出,并非有对陛下不臣之心,更没有不满朝廷的意思啊,爹爹!”   龙昂深叹一口气,再也不愿看下去,转身走向李府后院,没想到后门口有个身影正靠在门边,仿佛是等待他已久,卫晨暮心有所知地看向他,“龙大人,你来了。”   “你在……等我?”   卫晨暮点头,抬手一推已经打开的后门,“请吧。”   他笑,再深看一眼一袭黑衣,剑不离身的卫晨暮,“那你也知道我打算干什么呢?”   “求少公子救小姐。”   “猜对了一半。”他挑挑眉,“不过不是求,是踹。”   小姐回来了。龙大人对少公子的爱还真是立刻降到最低点呢。   “你姐在门外跪着,去接她进来。”   房门被人不客气地一脚踹开,龙昂命令的口吻一改他平日娉婷袅袅的的举止,让李宸景略微抬眼,将眼眸从闲书上挪到他身上,又在片刻转回原处,不咸不淡,他冷漠地回道,“不记得,不认识,不去。”什么姐姐,他脑子里根本没有这号人。   “出去见过你就记得了。”   “……”恢复记忆?抱歉,那他更加没有兴趣。   见他纹丝未动,不觉又想起李丹芯对出嫁前他交代的话——   “小景他不会打架,眼神臭,嘴巴又不甜,更加不会讨饶,龙阳肯定会偷偷把他拖进小巷子胖揍的,麻烦你帮我照顾弟弟,别让龙阳欺负他。”   不在乎自己一身柔媚的女装,他一把揪住李宸景的衣领就把他往外拖。   李宸景皱眉正要抬手甩开,却听见他略颤的音掩饰着几分哀求的话语,“去接她进来,相对的,从今往后,我保证朱八福不会在东序府碰上任何麻烦,一定安安稳稳地坐在工部统府的位置上,离不开你的视线。”   “……”   “这个交换条件,你满意了吗?”   眼前的女子一身洁白素衣,不着脂粉,被府门前的灯笼笼罩着,显得身子异常单薄,听见府门开启声,她轻轻抬头,视线凝在李宸景脸孔的片刻,眼泪含满了眼眶。   而李宸景也终于明白龙昂所谓的“出去看了你就记得了”,不是和她的记忆回来了,而是,她的样貌和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怪他无数次地觉得自己面孔太过阴柔,难怪某人总是用那近乎痴迷的变态目光盯着自己……他回头看了一眼将自己押解而来的龙昂。   “小景……”李丹芯抬袖拭了一把快要滑出来的眼泪,“你长高了,长高了好多。”   “……”带着暖意的声音让他不自觉地蹲下身,卸下自己披在身上的外套,轻柔地为她披上,“进来吧。”   “可是爹爹他会不高兴……”   “他都不在乎你是冷是热,你管他高兴不高兴干吗?”粗白简单的道理被李宸景道出,让李丹芯愣了好半晌,呆呆地盯着他看。   眼前这个弟弟,好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不顾她疑惑重重的眼光,李宸景垂下眼眸,弯腰低身,在她惊呼一声下麻利且不容拒绝地将她横抱而起,旋身就往府门走去。   “小……小景,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姐姐下来!”这个弟弟不是不太一样,是大变活人了!言谈间没了文雅儒静,动作也不再如儒生般轻柔谦逊,举手投足间霸道的大男人味扑面而来。   “是我强抱你进来的,他要有什么不高兴冲我来就好了。这样你安心了吧?”他理所当然地说着,迈开大步朝内院走去。   “……”挣扎停止,李丹芯安静地躺在弟弟的怀里,鼻头在钻出酸楚的瞬间埋进了弟弟的臂弯里。他们姐弟从未这样亲昵地粘在一块过,一则因为男女之别,二则在她心里默默还是和小景较着劲的,比赛的内容很无聊,她只和小昂说过,她不过想和小景比一比在爹娘心里的地位,不用赢过他,只要不输的太惨就好。   所以,她忙着变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而弟弟渐渐变成寡言少语心思深沉只知书词字画的淡漠君子。   像这样被他揽在怀里保护,还是第一次。   身体在越过自家府门的片刻,她的脊梁骨不自觉地软下来,整个人像个犯错的女孩子完全缩进了李宸景的怀抱,即便是被弟弟亲手抱进府门的,她骨子里对父亲的服从让她没有办法摆脱罪恶感。   一只大手从她的额抚过她的眼睛,停在她的双眼不肯离开,执意要她闭上双眼。   “挨板子也好,关门放狗也好,今夜我和小景在,安心睡吧。”   龙昂的话让疲累了太久的她彻底安下心来,眼眸被他馨香的手严实地遮蔽着,仿佛所有扰人清梦的纷扰都被这双手格挡住,她的眼皮耷拉下来,整个人放松下来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她睡着了。”李宸景看向怀里睡着的女子,“给你?”   “……”被他这贸贸然一问,龙昂愣了一瞬。   “看你一脸很想抱的样子。”   “……”这个家伙,他看起来不像是失忆,倒像是记忆被情商吃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的有点迟,最近几天有点事比较忙,可能不会每天准时更,但一定会更哒!   龙昂昂是很有故事的人滴,后面的内容会有交代哒~么么哒!   第47章 卷二第五章   丞相府深院正厅书房里烛火莹莹,门外有道黑影印上门框,李襄凡放下手里折子,长长的折子上正是汇报袁州将军吴延举近况的内容。他一边细读着每条每款,一边沉声问向门外的人影。   “小姐离开了?”   人影踌躇了片刻,开口为难的回道,“回禀老爷,小姐她……没有走。小姐她……进府了……”   啪   一掌击向桌案,李襄凡的手掌青筋突显,“荒唐!谁准你们放她进来的!不是告诉你们今夜绝不能放她入府吗?赶紧打发她离开!”   “可……少公子他现下正守着小姐呢……咱们只要靠过去……卫晨暮大人还有龙府的大少爷就抽刀子给咱们看……这,老爷,您看……怎么办?”   “……宸景他亲自守着丹芯?”   “是。一步也没挪开。”   “……”李襄凡沉默地看着桌案边摇曳的烛火,不过片刻,只听门外又传来一道喊声。   “报——报告老爷!宫,宫里派人来传话了!”   李襄凡略皱眉,却赶紧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只见一名太监恭敬地书房正门的阶梯下,一见首相出门,立刻将手中拂尘一摇拱手行礼,“给李丞相请安。”   李襄凡眉间深锁,抬手示意,“公公无须多礼。大半夜竟潜人来此,是否宫内圣上有何不妥?”   “丞相多虑了,万岁在宫里一切安好。老奴漏夜前来是为万岁传话给李丞相。”传话太监瞥了一眼李丞相,见他也没有跪听口谕的意思,轻咳了一声,念出陛下的旨意,“传万岁口谕,明日午时宣相父千金李丹芯进宫面圣。”   “……”   “丞相大人,万岁特此恩典,明日会派宫轿前来令嫒进宫。烦请告知令嫒早做准备。”   “……老臣代小女谢万岁隆恩。”   正午的阳光艳耀夺目,李丹芯在两名宫女搀扶下走下宫轿,一身外命妇深色繁琐宫裙和高高竖起的宫装发髻完全夺去了她的行动自由,她只有安安分分被宫女搀着,不明方向地跟随领路太监走上御书房的白玉龙雕阶。   “袁州郡夫人李氏求见。”   领路太监双手恭敬地交叠站在正门口高声宣颂,厚重的门发出浓醇的“吱呀”声,为她开启一条通向正殿的通路。   宫女们纷纷低首退下,站于正门两侧,李丹芯深呼吸一口,恭敬地双手交叠隐没在广袖中,高举过下颚,举步跨越门槛。   阳光从身后射来,让那高高在上的御书案变成了黑暗的盲区,她眯了眯眼,只隐隐看见一道人影手握卷宗立在书案边。   李丹芯端正身姿盈盈屈膝跪下,双手平铺,手掌朝天,置于头顶,叩首,“罪臣之妇李氏丹芯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家姐姐依旧这般姿容绝佳端庄柔婉,真不愧是让朕魂牵梦萦念念不舍的初恋美人儿。”几分情深几分戏谑的男音让李丹芯恍惚一瞬,想起那个曾住在自己家的小殿下。   他被爹爹从远离京城的封地接来,初来乍到,他赖在马车上不肯下来见任何人,爹爹在府门前焦急无奈,不多久竟派人来请她前去帮忙。   她不明所以,走上前小心地撩开车帘,只听角落里传来童稚未脱的懒洋洋声音,“看来丞相诚不欺本王,京城自有颜如玉的美人。美人儿,做本王的王妃如何?保你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自称本王的家伙只到她的肩膀高,星眸挺鼻,俊俏的小脸却小唇高扬,那副“红尘万丈任我自由来去,女人千种我已帆帆阅尽”的模样让她忍俊不禁,他跟自家冷峻寡语的弟弟还真是双双被天真无邪儿童界抛弃的两种极端。   “还跪着做什么,快快起来。”成熟贵气的男音自头顶传来,跟当年稚气未脱的声音在她记忆里重叠。   她被一双男人有力的双手扶起来,站直身体,她发现自己只能看到他胸口金丝绣线团龙锦簇的图案,原来他和小景一样,也需要她仰起头才能看清楚了。   “本来该去宫门口接你的,可被这些个东西拦住了脚。”他转身一指书案上高高堆起的卷宗,“相父给的功课不做完朕不敢出这个房间,怠慢姐姐了。”   “殿下……不,如今该称呼您万岁了。”李丹芯摇摇头,再抬首看他,“您也长高了不少呢。”   “现下长得再高再俊有何用?只叹姐姐当年出嫁之时,朕还是个毛头小子。不然,岂有他人的份,定要将姐姐娶进宫来封为皇后。”他扼腕不已直摇头。   李丹芯抬袖掩唇笑出声来,“这张嘴倒是一点没变。没谱。”   “没谱?你不信朕?”他一见被人怀疑,鼓着唇就要证明清白,“得了得了,朕这就让接送姐姐宫轿回去,你且留在宫里,被朕霸占了,再不许走!来人,替朕初恋收拾间宫殿,朕今晚就歇在她那儿。”   他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着,一边执起她的手来,要揽她入怀,“为了姐姐,朕就是做个抢占臣下娇妻的昏君也是值得。”   这话锋越听越不对,李丹芯困难地咽下唾沫,往后轻退两步,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陛下那双不规不矩的龙爪,“万岁,您别在同罪妇开玩笑了,罪妇……”   悬空在李丹芯肩上的手指尴尬地动了动,他凝视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语气淡淡失望,“看来当年,朕果然是单相思了。朕还什么都没摸呢,姐姐就这般躲着朕,真让朕伤心。”   “可是朕如今贵为天子,应该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他邪肆地一笑,不顾她的退却,一把将她手腕扣住,整个人带进自己怀里,嘴唇凑近她的耳边,“脱了吧……”   “万岁!”李丹芯的瞳孔猛然放大,惊恐万分,冷汗从发凉的背脊一路飙直额头,“罪妇深知罪行深重,不敢蒙受皇恩赦免,但若万岁强逼,罪妇——”   “打算咬舌自尽?还是一头撞死?”他打断她的话,手指挑上她的下巴,细细品尝般看着她,“姐姐生得绝色倾国,这张脸跟小景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知穿上男装是何等风情姿容,应该会和小景子一样让朕心旷神怡吧……”   “唉?”   一瞬间,陛下整个人画风都不对了。   从强权霸道君主变成了……对她弟弟有非分兴趣的断袖——   “姐姐还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脱?”   “……脱,脱?”还玩这么大?   “对啊。不脱怎么换男装?”见她还呆立原地看着自己,陛下索性向门口的宫女招招手,“来人,伺候朕的初恋更衣!”   “……”还初恋呢?到底谁是您初恋,她现在心里已经有数了……   一身挺立的男装曳撒穿在李丹芯的身上,黑丝绒的帽冠罩住她的小脑袋,到底是身板小的女儿家,娇柔小巧,再加上她面颊不画而粉,红唇不染而红,动作局促而轻柔,一眼看去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这不适宜的男装非但没让她雄赳赳气昂昂,反而更添了几分风情万种的女人味。   这画面看得陛下着急了,“姐姐你……都穿上男装了,就不能更有男子气概些吗?”   “唉?”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吧。她养在闺中二十载,只有人教她如何温婉轻柔,谁会吃饱了撑着教她如何有男子气概啊?   “步子迈大点,这袖子使劲往外甩呀!”   “这,这样?”   “……这是旦角唱戏甩水袖。”   “那…这样?”   “你的兰花指露出来了……”   “……万岁,这太难了。求您别折腾罪妇了……”拿她来寻找初恋的影子么?非要把她训练成小景二号么?小景每天都在京城,直接玩他就好了嘛。   “这有什么难得,有个家伙就做的很好啊。”   陛下不经意间的嘟囔掠过李丹芯的耳朵,她好奇地眨眼,“谁啊?”   “……”   “万岁,有个家伙是谁啊?”这世上还真有人能把女扮男装玩的很好,那她倒是想见一见,当然,请教就不必了。   “额……咳咳!”陛下抬手放在唇边尴尬地咳了两声,“既然姐姐学不来男人模样,那不如这样吧。”   他抬起手,将她头上那顶黑帽向下多按了几分,几乎快要盖住她的眼睛,“把头低下来,再低一点,再低,就像那些太监宫女非礼勿视一样,低到让对面的人看不清楚你面孔就好。”   李丹芯听话地将头低到最低,低到只能看见自己的男装黑靴,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万岁,您到底打算让罪妇做什么呀?”   “嘘!”一根长指抵上她的黑帽,“都已经穿上男装了,怎能自称罪妇?该自称什么呢,嗯……朕想想,就先自称小丹子吧!”   “小丹子?万岁……这听起来有点像太监的名字。”   “对啊。可不就是太监吗。”   “咦?”惊讶让她忍不住抬头,却见陛下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   “既然姐姐装不出男子气概,干脆就伪装成小太监,这岂不就顺理成章了。”   万岁!你们宫里人也太会玩了吧?   扶着自己脑门上快掉下来的帽子,李丹芯觉得快哭出来,“万岁,您别玩了,罪妇此趟来见您可是有人命的大事!求您让罪妇把事情了了再陪您嬉闹吧。”   “什么嬉闹,姐姐可真伤朕的心,朕也是为了姐姐在做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穿着男装冒充小太监哪里是什么大事……”她嘟嘟嘴,小小抱怨出声。   “当然是。”陛下的声音里忽然没了戏虐和亲切,“不冒充小太监如何跟着朕溜出宫去,不穿男装,姐姐身为女子要如何进东序府,不进东序府又如何和朕的幕僚们商量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丹芯愣住了,眼前的陛下手里拿起一本卷宗缓缓地展开,他的眼睛严肃地盯着她,嘴里一字一句念着卷宗上的内容——   “经查——袁州将军吴延举心术不臣,反心已实,擅作反诗辱没朝廷,损及龙气,其子佣兵自重,以守军为名招募新军,意图染指南江江陵等城池,以南江为险,画地称王,现袁州将军吴延举已被收监,未免其子鼓动帐下将士投鼠忌器,特请龙意天裁,就地诛杀袁州将军,灭三族。”   “……”   “可知这道折子是谁放在朕桌上的吗?”   “……”李丹芯的牙齿咬进了唇肉。   “你应该知道……不经过相父李首相之手的折子,朕是看不到的,而相父递到朕书案上的折子,朕没有不允的。” 他举起折子盯住她,“所以,朕该准奏吗?”   “……”她终于明白爹爹昨夜不让她进家门,到现在也不愿意见她的原因了。不是为难,也不是避嫌,而是——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要亲手铲除她的夫家。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觉这两天晋江跟我有点犯冲啊,老是刷新好几遍都还是登录不上来……   问别的朋友又说挺正常的……   小八和小景快重新出场了,咳咳,大家表急!   第48章 卷二第六章   “你拦在我面前做甚?”   龙府大门前,龙昂依旧一身精致绝艳的霓裳装,云鬓花颜,翠柳染眉,金步缓摇,举手生莲,芙蓉娇笑带着隐隐不解看着自家亲弟龙阳。   与他完全不像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龙阳手执烟管,粗豪地抬起一脚顶在门框上,长腿一伸摆明了要阻挡哥哥的去路。   “小阳,让开。”   “不让。”   “速速让开,帝君召见,不只我,你也要同去。”   “小爷我不去,老哥你也不准去。”他傲慢地扬起下巴,不仅给自己决定也替他拿下主意。   “小阳。”不问为何,龙昂只是淡淡地叫唤龙阳的名字,语气里仅透着一股恳求。   被这一声轻唤弄得有些狠不下心,龙阳抬手烦躁地挠挠头,“除非你告诉我,你已经对李丹芯死心了。”   小退一步,他提出自己的条件,回应他的却是老哥的一片沉默。   龙昂不说话,面色无常,笑颜任在,只是用一双盈水的美人眸一瞬不眨地凝视自己,那眼神里的坚定让龙阳深叹了口气,拦住龙昂去路的腿放了下来。   龙昂柳步缓移,不紧不慢地跨出府门,优雅地走向停在府门口的轿子。   “哥!她都嫁人了。”   “……”莲步停了下来,龙昂没转身,只是停在原地听着身后的话语。   “三年了!她已经嫁去江南三年多了!你不是还天真地以为她会为你守贞守洁,等着和你百年好合吧?”龙阳的话够直接也够刺耳,可他只盼自己不能说得更加毒辣些,好把鬼迷心窍的老哥从悬崖边拉回来,“李丹芯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把你当男人看!”   “……”停驻的身影缓缓地侧过头来,挺润的鼻梁,精致的下巴,绝美的侧颜,隐在芙蓉绣线领下的喉结微微上下一动,仿佛连吞咽这等小动作都让他隐隐作痛。   “她今日回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我方才已经告诉你了!她不是为了你回来的,她是为了夫家存亡进京求情的。”龙阳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龙昂,“你别告诉我,你被迷得神魂颠倒看不清眼下的对我们龙家有利的局势!”   “……什么局势?”他幽幽地启唇,却惹来龙阳一声嗤之以鼻的嘲弄。   “你是看不明白,还是明知山有虎,你自己清楚。李襄凡这招走的就是出师有名,大义灭亲,他想帮朝廷一俱控住江南兵权,只要灭了吴家,江南兵权尽在朝廷控制范围,再也不用惧怕边塞那些曾跟随吴延举的残余部队了。吴家三族根本不是李丹芯一个丫头找爹爹撒娇就能保住的!他们不过是送她来当颗弃子……”   话音未落,龙阳感觉自己胸前一紧,低眸,果不其然,一只指甲染就丹寇色的玉手正爆着青筋怒不可遏地揪住他的衣领。   “……不许叫她弃子。”   “怎么?”龙阳眯紧了眼眸,侧颜危险地靠近了龙昂的面颊,“我不过是叫叫,你就心疼了?那把她当弃子下在棋盘里的人呢?”   “……”   “如果你也去,你跟她都一样,不过弃子又多一颗。”   “……你说的全对,小阳,但这一局你算错了。”   龙阳的衣领被慢慢放松,龙昂恢复平静,幽黑的眼眸垂帘而下,“知道你算错了哪里吗?”   “李襄凡他们家窝里斗,我们只要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小爷我不觉得我哪里看错了。”龙阳皱眉,从李丹芯找他行方便走进京城那刻开始,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早已打得劈啪作响了,本来丞相将军互为联姻关系,权势就更加滔天彻地了,对他们龙家的权力平衡更是大大不利,如今他们自己互相拆台,还要灭了对方,他放鞭炮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帮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呢?这局面只要他们龙家一直躲着,一定稳赚不赔,他哪里算错了?   “帝君。”   “他?”龙阳眉头深锁了几分,他还真是从未考虑过这个天天抱着猫到处浪的家伙,他能有什么作为?这局面他根本毫无参与感,只是个拿着玉玺往奏疏上盖个章继续抱着猫浪妓院的傀儡罢了。   “如果想看你如何错算,就一起跟来。”   龙昂说罢,不再多做停留,莲步款款地低身上轿。   细雨坠,丰沛的雨滴如玉珠噼啪落下,和着儒生们字正腔圆的朗朗读书声,环绕在东序府各塾之间。   “木之就规矩,在梓匠轮舆。人之能为人,由腹有诗书。诗书勤乃有,不勤腹空虚。欲知学之力,贤愚同一初。由其不能学,所入遂异闾……”   夫子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听着儒生们背诵着勤勉胜万金的金玉良言,朱八福张开嘴巴无精打采地附和着,双眼却无心无神地看着窗外被雨珠洗刷的竹帘花台发直。   浩然正气勉人勤力的文章,引不起她的共鸣,倒是屋外细雨如愁,绵而不散,扰乱她此刻的心绪。   年有余不再找她的麻烦,甚至在学府偶遇都不再多看她一眼,一定是少公子已经如数将她亏空掉的银票补缴上去了。   银两帮她付清,他却不见人影。与他以往有些小功小利就以此要挟与她亲近的性格大相径庭。   听喜欢八卦各侯府秘辛事的小院生说,他出嫁江南的亲姐回京城省亲了,许是因为家事所以才没有来学府吧。   失忆后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恪守学规,勤勉正气的东序首辅,翘课逃课不来上课都是家常便饭,不过,话说回来,他还能认得自家亲姐吗?他现下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啊——   不,这说法有点奇怪,更正:是他脑子里只记得她一个人。   咳,这说法也不够准确,二度更正:是他只记得她一个人。   可去掉所有乱七八糟的所有解释,不就是——他只有她一个人么?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糟糕的最后结论!   眼中闪过一幕少公子低眸浅笑的模样。   他总习惯在人群中四下张望,发现她后就露出那纯净浅浅笑颜,一瞬间的眼神交汇就让他迫不及待举步朝她奔来,毫无世家公子的孤傲做作的派头,任谁一个眼神就能看透他不加遮掩的心扉,通透又窄小,只有她一个人呆呆地杵在他眼底。   她使劲拍拍脸颊,逼自己从梦幻画面醒来。不要心软,不要因为他又保护了自己一次就动摇,他不是真的没人要,他只是不记得了,等他想起来,一切就会恢复原状的。   等他恢复记忆,他就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等他恢复记忆,他就跟她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了——   “小八。”   这次连声音也加入进来扰乱她的定力,柔情似水用来形容少公子唤她名字时的声线再合适不过。   如淡墨勾勒过的阴柔柳眉,墨韵点睛的星眸里可以看到她的身影,还有那片唇……那片她再熟悉不过的嘴唇残留着胭脂淡淡的殷红……   咦?淡淡的殷红?少公子涂胭脂了?   朱八福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那张让她根本没法好好读圣贤书的脸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立体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正偷摸地在堂屋窗台下探出个脑袋来,鬼鬼祟祟地朝堂室里打量,一副很急切在找人的模样。   少公子偷跑到她的班级来做什么?   眼光在一瞬间撞上,朱八福伸伸脖子正要对他使眼色,却见他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木讷地挪开了视线,继续在堂室里扫视着。   “咳!”   夫子一声轻咳,打断了朗朗读书声,“朱院生,你的下巴都快要努到窗外去了。”   被夫子当场点名,朱八福挠着脑袋站起身来。   夫子吹吹胡子,缓缓翻动手里书本,“有幸身为天子门生不好好读书,相思哪家姑娘呢?”   哄堂大笑当即爆炸开来。   “夫子,朱院生怎能和咱们这等凡夫俗子一样,人家早就知道不用苦读也能常伴君侧的秘诀了。”身边的同窗王奇半讥半讽的话不客气地刺来,这家伙就坐在她隔壁,对她走狗屎运不爽已久,平日说话就特爱针对她。   “什么秘诀?快说来听听。”   “你们这都不知道,太孤弱寡闻了,这可是花街柳巷的第一趣闻啊。”   “我只知道宫里三位宠妃娘娘集体出动,请的是咱们朱院生劝说皇上龙驾回宫。这怎么跟勾栏院扯上关系了呢?”   “那自然是咱们朱院生有办法,请来名动京城的第一花魁柳蓉蓉献给皇上,这才让皇上收起玩性回宫的咯。”   “竟有此般奥妙。难怪朱大人身为新晋院生就能平步青云,原来对花街柳巷的女人那么了解,难怪夫子让咱们读书,他一脸痴痴呆呆,说不定又是被哪位花娘勾了心魂吧?哈哈哈哈哈。”   语毕,朱八福的垫椅被那王奇故意踢开,桌上的书本也被人故意扯走。   “喂!把书还给我。”她伸手想要回书本,却见自己的书本被整个堂屋的院生传来传去,就是不肯给她。   “朱大人既然圣眷在握,这种圣贤书你也用不着了,不如给同窗用来多多苦读。”   “就是,反正朱院生不用像我们为国忠君,只用当个弄臣,好好伺候主子便是了。”   “不许胡闹!”夫子一声呵斥,满室安静下来,“老夫还在这里你们就翻天了,下课后,把这首《符读书城南》抄写一百遍,附上读书心得明日呈上来!”   夫子失望地摇摇头下课走了,而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的书本抢回来,却发现书本已经在传来传去间破了个稀巴烂。   “哎呀。书烂了。这下咱们朱院生要如何抄写夫子留下的功课呢?”王奇耸耸肩,看着朱八福里那本被撕得撕碎的书暗暗发笑。   她咬咬牙,不去理会,坐会自己的桌案,镇尺压住白纸,她提笔沾墨,娟秀利落的字体有些潦草却快速地落在白纸上,正是《符读书城南》。   木之就规矩,在梓匠轮舆。   人之能为人,由腹有诗书。   诗书勤乃有,不勤腹空虚。   欲知学之力,贤愚同一初。   由其不能学,所入遂异闾。   两家各生子,提孩巧相如。   少长聚嬉戏,不殊同队鱼。   年至十二三,头角稍相疏。   二十渐乖张,清沟映污渠。   三十骨骼成,乃一龙一猪。   飞黄腾踏去,不能顾蟾蜍。   一为马前卒,鞭背生虫蛆。   一为公与相,潭潭府中居。   问之何因尔,学与不学欤。   金璧虽重宝,费用难贮储。   学问藏之身,身在则有馀。   君子与小人,不系父母且。   不见公与相,起身自犁鉏。   不见三公后,寒饥出无驴。   文章岂不贵,经训乃菑畬。   潢潦无根源,朝满夕已除。   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   行身陷不义,况望多名誉。   时秋积雨霁,新凉入郊墟。   灯火稍可亲,简编可卷舒。   岂不旦夕念,为尔惜居诸。   恩义有相夺,作诗劝踌躇。   洋洋洒洒几百字全靠脑中默背而出,看得周围几个院生目瞪口呆,只能眨着眼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   王奇本以为她只是个不学无术,靠歪门邪道掏来圣宠的家伙,可以在学问上刁难她一把,却没想到她不是听不懂夫子教的文章,反而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下笔有神。   面子上挂不住,王奇忍不住开腔喷她,“死记硬背。还真以为自己挺本事似的。”   一股酸儒臭味,根本让人待不下去,朱八福放下笔杆,起身整理儒袍,一边双手负背踱步向外走,一边不咸不淡地开口吟道,“正所谓,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你骂谁是狗?”一听她若有所指地指桑骂槐,王奇一帮人疾步上前来要与她理论。   作者有话要说:   (⊙o⊙)所以大家是跟着我一起抽了么……为什么今天看到很多评论都是一毛一样哒?   今天有小八的戏份吗?有!!!   嗯,小八和少公子出场了,虽然这张少公子的戏份就辣么一丢丢23333   第49章 卷二第七章   朱八福斜白他们一眼,指着门外雨停云散的天空,“同窗,此古诗是感慨事物变化之快,前一刻还似白衣的云朵,下一刻变成了大白狗,小生看窗外停雨感慨一句天气变化太快,你就对号入座嘤嘤狂吠做什么?”   多亏爹爹从小教导她念得诗词甚多,进了学府才知道,这些个白莲花诗词比娘亲丢给她看得美男小艳本有用多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模样呢。   她挑挑眉看着王奇等的脸突然炸红成猪肝色,心里的不快消散了一些,“读诗和读文章是一样的道理,不能死记硬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吧?”   “姓朱的,你——”   被反将一军,王奇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一把揪住她的衣领,高举拳头劈头盖脸就要揍下来。   “朱大人!”   一声阴柔尖细的声音打断了这记铁拳。   朱八福的衣领还被王奇拎在手心里,头歪歪只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眼前的小个子一身宫里打扮,头死死低着,细白的手指局促地纠缠在一起。   “小……小人乃宫里传话的小太监小丹子。”   “小丹子?”陛下身边的小太监?陛下出门从不爱带小太监的,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新宠?声音细软,弱柳扶腰,这些都是陛下喜欢的元素之一,看过柳姑娘后她就知道了。如果再加上一点冷若冰霜,绝对正中陛下的口味。   可是这位小丹子紧张得浑身发抖,看来不是冰霜型的,估计跟她一样倒霉,偶尔一次接了陛下的差事吧。   “啊,小丹子,你先帮小生回了陛下,小生正在和人打架,打完就去找他。”   “可,可是……朱大人,小人觉得你不是在打架,只是在被打。”   “……”好个诚实的小太监,如实反应当局情况会掉脑袋的不知道吗?太监就要做到睁眼闭眼,粉饰太平就好了呀。   “所,所以,小人要向陛下如实禀报,朱大人在被同窗打,等被打完再去找他,对吗?”   “……”这种汇报法,她是无所谓啦,不过王奇他们就……   “扑通”   果不其然,王奇立刻松开揪着她的衣领,带着身后一帮院生对着小丹子跪倒在地。   “小丹子公公,您搞错了,我们没有在打朱大人啦。”   “咦?可是,你们刚刚明明……”   “啊哈哈哈,那是同门之间互相打个招呼的方式嘛,对吧,朱大人?”   “……”朱八福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可是,小人不知什么招呼会打到朱大人的衣领子上去?”   看来这位小公公不是个好打发的人物啊?还不打算放过他们?朱八福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位小公公,但他个矮帽大,盖得严严实实,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衣领子……呃,我之所以会碰到朱大人的衣领子,是因为……朱大人生得像女儿家般细白肤嫩,所以,我就忍不住偷偷摸了他一下,这是同门之间的爱抚,爱抚嘛!”王奇病急乱投医,慌不择路地乱开口。   “噗!”朱八福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给自己脱罪就好好脱罪,别把她的性别拖下水行不行!“喂!你说谁像娘们,信不信我揍死你!”她赶忙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王奇却赶紧趁机接话。   “公公你看你看,我们院生平时就是这样闹来逗去玩儿的,这根本不叫事,何足挂齿?怎能皇上汇报这等无稽小事呢,对吧?”   “那,好吧。”小丹子公公总算肯放人一马了,朱八福松了口气,小公公要再不放人,王奇这只旺财谁都敢咬一口,连她这个受害者都有危险了。   “……那,既然如此,请朱大人跟小人走一趟。”   “请。”朱八福拱手揖礼,理了理被揪皱的衣领,赶紧跟着小公公疾步走开,离那个变态王奇有多远是多远。   几步之后,拐过堂屋转角,朱八福见这小公公脚程飞快,忍不住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本想让他稍微放松些,虽然给皇帝当差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咱们那位真龙天子目前为止都还挺好说话的,手还未碰到他的小肩,却被他警戒地一闪避,罩住他脑袋的大帽子被这一晃从头顶掉下来,露出一张让朱八福惊呆的脸。   细柳弯眉秋水瞳,兰芷生兮芙蓉披,这副美貌脸庞分明与少公子有八分像,而那常年被胭脂浸染不点而红的殷唇,无论如何擦拭也难掩脂粉之色。   这小公公他——不,是她……   女扮男装?   “少公子的姐姐?”   六部会议的厢房里,三个人,陛下摇着扇悠闲地坐在高位,李丹芯脱下帽子一头华发披身而下,朱八福只惊不奇瞪大了眼。   她是少公子的姐姐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这姐俩长得也太像了,像到让她怀疑,她和小九是不是亲生的姐弟关系,而惊是因为——   她干嘛一身男装打扮出现在自己面前啊!   这是不是陛下故意的啊?她偷偷瞥了一眼陛下,发现他正斜着眼眸看着自己,那审视般的眼神仿佛已经发现了她的狐狸尾巴,一刻不离地粘在她身上,不肯放过她每一个细枝末梢的表情。   她急忙转移视线,看向李丹芯,再度打量她,不得不承认她真是个大美人,就算穿着一身半男不女的太监衣裳,却难掩她“雅姿艳丽,蓊若春华”的倾城气质。   难怪少公子生得如此俊俏,眉宇间总带些阴柔,更难怪她方才上课的时候,以为自己想少公子想得入魔障了,原来是她在门外探头探脑……   李丹芯见朱八福一直上下打量自己,盈盈一福身,女儿家的娇态尽显无疑,“妾身见过朱公子。初次见面便这副模样,唐突了公子,请多包涵。”   “不不不,夫人快别这样说,”这贼喊抓贼的场面让她难以招架,只能干笑着猛抓脑袋,心虚地额头直冒冷汗,“女人家出门不方便,穿个男装哪里都能自由出入,方便又好用,这我懂,我懂的,嘿嘿。没关系,没关系你别介意,别放在心上。呵,呵呵呵呵。”说什么唐突,她倒现在还唐突着一群人呢。   “朱公子真如陛下所说善解人意,心宽仁厚。”李丹芯柔柔一笑。   “善解人意?心宽仁厚?朕何时用这些好字眼赞过他了。朕是跟李家姐姐说,有个家伙还挺好用的,总能在朕需要宽慰的时候,让朕舒服些。”陛下扬起眉头,眼眸晶亮透出一丝戏谑的光。   “什么叫让您舒服些,陛下,身为人君要注意措辞。”朱八福敏感地呛回去,陛下故意拎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到她面前走一圈,再把她形容得像个姑娘一样,这绝不是好事。   “那注意措辞的猪小子跟我说说,这女扮男装的好处除了进出方便外还有啥呢?朕看你了解的很多嘛。”   “荒……荒唐!小生怎知这女扮男装的好处还有什么。小生只是见夫人讲究礼数,宽解夫人抱歉的心理而已。”   “哦?猪小子竟如此孤弱寡闻。朕还以为这女扮男装的好处是人尽皆知呢。”陛下故意扬高了音,掰起指头数道,“一来方便进出,二来掩人耳目,三来……还能跟自己喜欢的男人随时授受不亲,对吧?李家姐姐?”   “唉?”被突然点名,李丹芯挠了挠头,不情愿地撇嘴,“妾身可没觉得有皇上说的那些好处,妾身只觉得要扮好一个男人真难。若非要瞒过宫里耳目,免得被爹爹发现妾身随陛下出宫求援,妾身是万万做不来的。你瞧,只要一眼,朱公子就认出妾身是女人了……怎么可能真的有女人能扮成男人不被发现,还混进学府读书上课的嘛,那些根本都是戏曲杂书里瞎编排的。对吧,朱公子。”   “……啊,嗯……哈哈哈,夫人说言极是,哈哈哈,不会有这种女人的,哈哈哈!”朱八福突然觉得自己身中数箭,膝盖微微发颤。   “朕也这么觉得。”陛下一拍大腿,刷拉收起纸扇,丹凤眼儿朝朱八福轻轻一眨,“女儿家天生娇弱,那股子女人的馨香是扮成什么样也这挡不住的,要是真有女人能乔装男人不被发现,那定是个毫无女人味的丑无盐,没长胡子的大老粗而已。你说是吧,猪小子。”   “……”日照香炉生紫烟,人被气得鼻冒烟!   “最惨的是,万一女扮男装的时候喜欢上哪个男人,她把别人当情郎,别人只把她当兄弟。”两手交叠,陛下一脸无事地朝她抬抬下巴。   “……呵呵。回禀陛下,小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不——知——道。”朱八福提着粗气压着邪火,“陛下千辛万苦躲过耳目的夫人溜进东序府来找小生,不会就是为了跟小生畅聊女扮男装的好处和坏处吧?”   说到这里,陛下嬉戏的表情骤然一收,手起合扇,扇柄轻敲手掌,“言归正传,朕却有要事要与猪小子商议。”   “请陛下吩咐。”只要不是跟她讨论“女扮男装”这件事,她什么事也愿意和盘托出。   陛下没有直接开口明示,反而搁下手中扇,提起书案上的毛笔。   一见陛下提笔,朱八福默契地挪步至书案边,镇尺白纸铺上桌案,她手执墨条细细研磨,探过头去,想看看陛下写了些什么。   哪知白纸依旧雪白,陛下提笔未下。   她狐疑一阵,低头看向陛下,却见陛下一双瑶光含韵的丹凤黑眸正专注地深睨着自己。   “陛,陛下?”她出声唤他。一来想看看陛下要写些什么,二来……陛下的眼神怪怪的,看得她面颊有些烧热,那眼神不像是盯着她发呆在思考写什么,反而像男人欣赏女人时玩味调情的目光——   他被叫回神,微挑眉,眸垂帘,提笔摘去笔尖上的杂毛,长指轻轻一弹,欣然一笑,“朕在想,若有一日不用出宫也能有猪小子侍奉在侧,必是极舒心的。”   语毕,他下笔落纸,不似帝王墨宝龙飞凤舞,草书狂豪,陛下写得一手漂亮的隶书,似乎每个字都是下了苦功勤练出功底的,那一个个的方块字体工整规矩,蚕头燕尾,一波三折,几乎带了点庄重严苛的感觉,不是说见字如见人么?怎么陛下的字迹跟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大相径庭?   少公子的笔迹华贵雅致,收放自如,偶尔耍个小性子甩个草书也颇有气韵,她本以为六部之中只有少公子对笔墨书画长袖善舞,陛下只是个会写“已阅,就这么办,哈哈哈”的主儿,没想到……他一手好书法丝毫不逊少公子,两人风格迥然,一静一动。   “猪小子,要欣赏朕的字,改日心情好,写首情诗送你。今日朕让你看的不是字,是诗。”   被陛下出声提醒,她这才捂住自己忍不住发出啧啧赞叹的嘴,陛下没有抬头,依旧横竖撇捺地写着,可从她的角度能瞥见陛下勾起唇角一脸享受被她赞叹的侧脸。   不就是小小惊艳了她一下么,也没怎么改变他在她心里不靠谱的形象。让她来瞅瞅,陛下在纸上写的是——   她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读出声,“男儿二十为平国,边塞沙场志未磨,朝廷雇我做闲臣,江南……闲煞大丈夫!”   几乎是念完最后一个字的那一瞬,朱八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麻,“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人家没有凑字数啊!不过韩公那首诗是劝孩子好好读书的,还是挺值得学习的。   我加油码字,我加油码字,我加油码字!   重要的事说三遍!   继续遁走…●▽●   第50章 卷二第八章   “陛下恕罪!小生,小生不知这竟是首……是首……”她为难地咋了咋舌,皱着眉头不愿说出最后两字。   陛下无所谓哼笑出声,轻描淡写地接下她不愿道出的两字,“反诗?”   她不说话,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对,这是首反诗。”陛下丢开笔,拿起自己方才写下的反诗,余光瞥向愁容满面的李丹芯,“看。猪小子从未见过此诗也一眼就明白。这诗不论是谁写的,任谁看懂这几句话,都知道这是首反诗,把能臣闲赋在安逸之地,不懂知人善用,这是在怨怼朝廷怨怼朕。”   “皇上!”李丹芯软软跪在地上,“这首诗真的只是公公与人游玩时随口一吟,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公公身份敏感,才惹人煽风点火构陷至此,请皇上明鉴。”   “构陷?你是说有人故意构陷吴老将军?”陛下若有所思地看着纸上得一字一句,片刻后,他无辜地抬头,“可就算是有人故意构陷又如何?重点是……相父他信了。”   一瞬间,李丹芯哑口无言地楞在原地,竟不知开口说些什么。   “李家姐姐应该比朕更清楚,如今要救吴将军,朕信或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让你父亲相信吴老将军没有反意。”   “……”   “这应该不难才对。毕竟吴老将军也算是相父的家人,只要姐姐禀明相父……”   “陛下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强硬的语气截断了陛下的话,龙昂立在门口,媚妆丹唇,芙蓉裳裙牡丹扣,金玉头簪垂步摇,浓郁馨香的女人味直跃天际。   他眼眸在瞥见一身小太监装扮的李丹芯微微一愣,她看着他尴尬地缩了缩身子,显然不愿自己一身奇怪装束被看见,他眼含柔笑,款款走近她,牵起她的手将她从地板上扶起,转而冷淡地看向坐在高位一脸“你终于肯出现了”的陛下。   “陛下明明知道,李丞相是绝不会看在所谓的‘家人’二字上网开一面的。”重要的话说完,龙昂这才低首欠身,行了君臣之礼,“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若是陛下对吴将军之事只有跪求李丞相这种低级建议的话,那臣要带她走了。”   “看来龙爱卿比朕更有解救李姐姐的法子咯?”   龙昂娇笑转头,媚意流转间眸光隐隐带着不悦的寒气,“暂时还没有,不过,臣不会让女人饿着肚子穿着男装陪陛下闲聊这些无意义的事。”   饿着肚子,穿着男装,那为什么没人拉她起来,带她去吃东西啊。朱八福偷偷瞥向龙昂和李丹芯,再看看自己——这是何等错乱的场面。   男人穿女装,女人扮男人,整个屋子里只有陛下一个衣服性别穿对的正常人了。   可陛下完全不想离开他们仨,加入正常人的队伍。眼看着龙昂带着少公子姐姐要走人,陛下丢下反诗,起身开口,“龙爱卿,且慢。”   “陛下还有何指教?”   “被龙爱卿一说教,朕对李姐姐深感愧疚,毕竟是朕的初恋,她千里迢迢来京城求救,朕又怎么舍得不帮。”   哎?少公子的姐姐是……陛陛陛下的初恋?   啊!难怪了!因为少公子和姐姐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陛下才总是在姐姐不在的时候调戏少公子……这么说来,龙昂大人该不会也是……   “猪小子。”   陛下一声令下打断了朱八福还在画陈年关系图的思路,只能低头应声,“是!小生在。”   “这诗你也看过了,有什么好办法吗?”   “陛下是说免了作诗之人的罪过吗?”她抬头,眨眨眼,想了想,“这种反诗若要以文字狱论处,开棺戮尸都有前例,怎么可能有办法恕其罪行啊。”   “再不能恕也得恕。相父交来的折子上,要朕灭其三族。三族,你明白什么意思吗?”陛下抬手指向被龙昂护在身后的李丹芯,“李家姐姐,小景子,包括相父都要被牵连进去。”   什么?连少公子和少公子的家人都要被算在内?怎么会这样?本以为一首跟他们毫不搭噶的反诗,怎么会连少公子都牵连进去……   “若真依着相父大义灭亲准了折子,整个李家都会因为这首反诗满门抄斩。对吧,龙爱卿。”   陛下的话轻软似棉花,却让李丹芯听得双腿一软,若非龙昂伸手揽住她,只怕整个人都要瘫软下去。   扶住李丹芯,龙昂眼底有意眉峰一挑,“那陛下有没有想过就这般准了折子一了百了呢?”   “龙爱卿真爱说笑,李家待朕恩同再造,相父送这份折子来,只不过是想试探朕有没有处理政事的能力。”四两拨千斤,他轻松将龙昂的刺探顶回去,“不就是一首反诗才引来这么多烦心事么?只要想办法让它变个味道不就没事了。”   陛下的话让正在焦虑的朱八福突然心领神会,一拍脑袋,“对啊!小生怎么没想到,只要让它变个味道就没事了!”   “何意?”龙昂眯眸。   “请先让小生再看看那首诗。”   没有想到会被朱八福抢了白,陛下笑而不语,只抬手颔首示意她可以继续。他倒想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能和他如此心有灵犀。   接到陛下的首肯,朱八福立刻从地板上爬起来,拿起陛下方才写下的诗句,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细细念在嘴里,她用力地几乎想咬碎每一个字眼。   因为,她必须拼尽全力保护少公子。   “到底是何意?”心已被悬起,胃口也被吊住,龙昂忍不住催促还在咬文嚼字的朱八福,“若只是在背诗默读人,请恕臣不能继续奉陪。”   放下手中诗,朱八福猛然抬头,“龙大人你且等等,小生有问题要请教夫人。”   李丹芯没想到自己还能派上用场,弱弱地应了一句,“请朱公子但说无妨。”   “小生记得夫人方才说过,吴将军是在与人游玩时,临时起了诗意,随口吟诵的,对吧?”   问题一出,陛下的眼中含满了笑意。   “……是,是这样没错。”   “可有落笔署名留下墨宝?”   “诗祸一出,不出几日就被收监了,怎有时间留下墨迹。”李丹芯回道。   “这就好办了。”她再度盯着纸上的诗专心思考,压根没空分神,伸手瞎子摸象般去想去摸桌案上的笔。   两根长指抵着笔杆向她推近几分,送到她能摸到的范围,她摸着笔,头也没抬,就开始在纸上圈圈画画,压根没有注意到,是身侧的陛下将毛笔送到她手里,更没有注意到,她每开口提一问,陛下眼中的笑意就更浓郁一份。   龙昂听见朱八福的问题,摇了摇头,“没有署名墨宝,你想在这个上面做文章?只要有人证,当场对峙即可确认吴延举做过反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就算吴延举从未做过反诗,也只能乖乖认账。”   “龙大人所言极是。所以,陛下没有说让耍个赖打死不认,而是让它变个味道。”朱八福放下手中笔,仔仔细细从右至左检查了纸上一字一句,深呼吸一口,“行了!修改完毕。”   “修改?”李丹芯一脸不明白。   “李家姐姐还不明白么?”陛下丹凤眼里满意的笑意几乎快要满溢而出,缓缓地将视线从朱八福身上挪开,看向忽然恍然大悟的龙昂,“龙爱卿似乎已经明白了呢。”   “莫非……同音不同字?”龙昂侧眸猜测道。   “没错!就是同音不同字!”朱八福胸有成竹地拿起桌案上修改完毕的诗,“既然夫人说,吴将军只是与人出游时随口吟诵的,那么别人根本就不能确定吴将军所用的字句一定是李丞相交上龙书案的那一首!”   “只要稍在几个字眼上做做功夫,这首反诗也可以瞬间变成歌功颂德的好诗。所以,现在只需要看看朕的猪小子偷文掘字的功夫好不好。”一只温热的大手按在朱八福的肩上,陛下倾身越过她,伸来抽走了她手里的纸。   工整庄重的隶书上几个关键字眼被圈出,几个娟秀文气的小字夹杂在其间,这种两人的笔迹交合在一起的感觉,让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忍不住,他又多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朱八福,眉宇间属于姑娘家的娇柔在他眼里越加耀眼,耀眼得快要让他看不清他欣赏的是她的文采古灵精怪,她的狡猾玲珑的小心思,还是——她所有的一颦一笑,一分一毫。   按在她细小肩上的手忍不住收紧几分,不如就这样不分男女,不管场合,不计较她心里有谁,谁心里有她,就这般把她搂进怀里温存一番?   “陛下?”   “……”他眼眸含氲,迷蒙地凝视她。   “陛下?”她伸手在他面前挥舞,想唤回他的意识,“是小生修改得不行么?”   “……不。”他猛然回神,不着痕迹地松开紧握她肩膀的手,闪躲开她探究的眼神,低下头去,再度细细看着她修改的字眼。   “男儿二十未平国,边塞沙场志未磨,朝廷雇我做贤臣,江南羡煞大丈夫!”   只修改三字,整首诗从不满怨怼,变成了怀念年轻时的沙场和满足现状的安逸,完全照他所想,彻底变了味道。   这味道变得太快太好,让他再无法回避地察觉到,他对她的感觉……也变了味道。   若是直接告诉她“朕对你有那种感觉了,跟小景子对你一样的感觉”,她会回以怎样嗔目结舌的表情?他似乎能想象的到她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可怜样子,纠结的脸,歪咧的嘴,双手撑地向后爬动,一边逃跑,一边哭诉,“陛下您别再玩弄小生了,跪求放过!”   真对不住爱卿,朕放不下你了。谁让爱卿让朕有了跟小景子一样的感觉。   不,不对,是比小景子更加,更加更加多的那种感觉——   嗯——姑且称之为“喜欢”吧。   猪小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喜欢上你了。   这道圣旨暂且下在他心里,也许有一天,他会盖上玉玺印,送到她手里。   男儿二十未平国,   边塞沙场志位磨。   朝廷雇我做贤臣,   江南羡煞大丈夫。   李丹芯拿着修改完毕的诗,走出六部堂屋,通读一遍,眉心的忧愁却没有散去。   朱八福跟在李丹芯身后,见她仍就不放心,出声安慰道,“夫人请放心吧。这样修改完后,李丞相自然有了宽恕吴将军的理由,过几天就自然就会放人了。”   “可是……”李丹芯回头看向堂屋紧闭的门,陛下单留下了小昂,说有话单独要同他说。她直觉陛下和小昂说的话肯定还是与此事有关,如果真如朱公子说的那么简单,为何要支开她?   “小生觉得,吴将军一直被收监未判罪,就说明李丞相也在等一个放了吴将军的理由,他毕竟是众臣之首,与吴将军又有姻亲关系,文字狱在各朝各代都是可大可小,判重判轻都是口舌是非,”朱八福想抬手拍拍她的背以表安慰,可想起自己一身男装打扮,伸出的手尴尬地收回来,挠了挠头,“不过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他信夫人的话。”   “陛下相信有用么?”李丹芯眨眨眼,跟上朱八福的步伐。   “那当然有用啊。”朱八福回眸看了一眼紧闭大门的六部堂屋,“他是天子,他信谁,谁便是正臣,他不信谁,谁便是反贼。”   李丹芯低眸,“那更糟糕了,因为比起我,陛下更信爹爹的话……”   “夫人错了。”   朱公子的话让李丹芯抬起头,她走在朱公子身后,看不见她此刻表情,只看到她束发的发带随风而舞。   “陛下谁也不信,他只信宸景公子一人。”   “……朱公子说的是小景?”   话音轻落,朱八福的脚步骤然停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样下去你们一个个爬到小朴墙上的会越来越多……QAQ   第51章 卷二第九章   顺着朱公子的视线望去,只见府门前开阔的院落里竟有人在打架。   与其说他们在打架,倒不如说是为首的几个高个子踩在几个穿着新晋院生制服的新人身上。   “这是在欺负新院生么?东序府何时变会这样?小景怎么也不管管?”李丹芯不解转头向朱八福求解,却见对方一脸难过地低下了头。   雨未停,牡丹花儿在屋檐墙角的圃丛里边沾露而娇,她们俩堂屋檐下,被雨声隔绝在外,只有雨水在檐下汇集落下的滴滴声灌入耳朵,檐外的风夹杂着湿意迎面而来,李丹芯绕过矗立不前的朱公子,翘首看向那几个打架的院生。   被按在地上的那个家伙是——咦?是之前为难朱公子的那几个嘴巴很坏的同窗!   踩在他们身上的男子,没有束冠,放荡不羁的长发浸染在风雨里,那修长的身形让她越看越眼熟,越看越不对劲——   忽然间,她喊出声来——   “小景?”   “天啊!真的是小景!还有卫公子?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和人打架?我,我从来没有看过小景和人打架……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越说越焦急,却见一道身影从她身边咻得飞进雨幕里。   ——朱公子?   黄泥飞溅而起,朱八福深一脚浅一脚向庭院里奔去,人未到,音先到。   “住手!”   “少公子,你住手!”   高举的拳头正要砸下去,被她的喊声定住,悬在半空中,滴着雨珠。   李宸景长睫轻眨,沾染上的雨水滑下尖润的下巴,他微眯着眼眸,看着那道让他心口一紧的身影从远处朝自己奔跑而来。   他忘了自己手里正干的事,松开王奇的衣领,转而向她靠近两步,在她险些载了个跟头的瞬间抬手扶住她前倾的身体。   “跑那么急做什么?”   宠溺的语调从他喉间飘出,就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一样。   她推开他的胸膛,努力从他臂弯间挣出来,生气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情况,“因为你在打架。”   “……我打架,管你什么事?”他长身玉立,一身雨水,长发随风雨轻摆,开口说话的语气却一点没有君子之风,反而像个学坏的市井混混。   “你打架不管我的事,那我被他们欺负又管你什么事?”她指着地上那堆被他整到哭爹喊娘中的同班同学。   “……”李宸景不说话,倔强地别开头不看她,没有否认教训他们的原因。   见跟他说不通,朱八福看向一直陪在他身边站在雨里的卫晨暮,“卫大人,你也跟着少公子胡闹?”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不喜多话的卫晨暮开了口,“有属下在,这几个家伙伤不到少公子。”   “这不是重点好嘛!”   “朱大人的重点是什么?”卫晨暮双手环胸开口反问,还没等她开口应答就率先表态,“胆敢欺负少公子的心上人,属下觉得教训他们一下没什么不好。”   “你,你们!”   “若朱大人觉得困扰,就回去继续读书练字,权当没看见我们就好。少公子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刚好这件事是为了你。”   “……”   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地告诉她,他想做的事都是为了她,而她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不是她想把他们的关系变成这样的,她不能再这样全盘接受他所有爱护照顾,因为这些爱护和照顾来得根本没有道理!   他现在的模样哪里还像个清冷孤傲的贵公子,本来写得一手好字的手揪着王奇的衣领,放肆地一脚把人踩在地上,长发随手一拨,挂在左肩。仙姿佚貌的面容在细雨点缀下显得妖冶邪魅。   “现在,知道为什么挨揍了吗?”他眯起眼,一脸危险地提起王奇的衣襟。   王奇吓得点头如捣蒜,一开始他真不明白怎么回事,在堂室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抄着夫子吩咐的功课,一道黑影罩在他书案上,一抬头就看见东序府头号人物吏部统府宸景公子面无表情得站在自己面前,还未作揖行礼,就被他揪住衣领往外走,一边走着他还一边抬手点着自己身边几个人,叫他们一起滚出来。话还没说上几句,几脚就踩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下他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几个被叫出来的都是方才和他一起刁难朱八福的同党。   “对,对对不住李大人,小生小生不知道不知道朱院生他他他是您的朋友……”   “朋友?”李宸景不悦地皱眉,睨向朱八福,“谁和他是朋友。”   “哎?”不,不是朋友为何要这般卖力地帮这个只知道媚上欺下的朱八福出头?   “喂!我们是朋友吗?”   她被那个“喂”字深深刺到胸痛,他是故意的,故意用“喂”她,故意不再亲昵地叫她小名,故意强调他们现在疏远到没关系的关系。   她生气地瞪着他一脸无所谓的邪佞德行,堵气嚷道,“不是!”   他不怒反笑,拎着王奇的衣服抖了抖,“听见没有,我们不是朋友。”   下一刻,他丢开王奇的衣领,慢慢走近她。   她顶着一口气,不肯退让,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与他对视,任他逼近。   他站在她面前,略侧过头瞥向身后乱爬一堆的几个家伙,“看清楚,他是我什么。”   一只大手窜上朱八福的腰身,将她送上前来,她扬起的下巴被抬得更高,两片湿漉又冰冷的唇贴上了她的嘴唇,少公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怎,怎么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种荒唐事!她还是男人的身份!   倒抽一口气,她想要推开他,可她那微不足道的力气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蛮横地捧住她的脸,扣住她的后脑勺,她的反抗只让他吻得更深入。   雨水的滋味缠绕在唇舌之间,由凉转热,由热转烫,他渐渐吞噬掉她所有的反抗拒绝,逼她接受自己的所有。   王奇和众人一脸惊愕的表情愣在原地,卫晨暮面无表情,低垂眼眸。   而李丹芯的嘴巴再也合不起来……   她的弟弟……在当众强吻一个男孩?   “哦?好戏已经演到这里了?”身后,龙昂的声音不咸不淡地飘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丹芯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小景他什么时候染上断袖这种恶习了?不可能啊,他喜欢女孩子的,对!他有喜欢的女孩啊!蓉蓉,柳蓉蓉才是小景喜欢的姑娘啊!”   “前提是……他得记得柳姑娘才好。”   “哎?这是什么意思?”   “小景失忆了。”龙昂拍拍李丹芯的肩,回眸看向与他一起走出来的陛下,媚波灵转的眼眸透着幸灾乐祸的愉悦,“对吧。陛下。”   “……”   无视隔岸观火的挑衅,陛下面色如常,双唇像被丝线紧紧缝住,向龙昂回以一抹浅笑。   “看来,我等都误会小景了,就算失去了记忆,小景对朱大人也是极认真的。”   “……”陛下双唇依旧不露一丝缝隙,手中纸扇轻摇出风,却吹不散他眼底正逐渐聚拢腾起的黑雾。浓雾萦绕的黑眸焦灼在雨幕中过分亲密相贴的双唇上。   那两片玲珑可爱能言善道的丹唇,总是能让他忍不住找她说话,听她说话,看她一喜一愁的弯起唇角,他连用手指轻碰那张讨人喜欢的小嘴片刻都来不及,却被小景子咬在嘴里肆意□□。   小景子啊,那张嘴不应该这样亲吻才对,应该再怜惜一些,再诱哄一些,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细舔慢描,轻压浅吮,那两片唇心才会甘情愿地缓缓启开,点燃更多更大的欢愉。   “陛下,小景的香艳画面就那么好看么?您看得目不转睛呢。”龙昂捕捉着陛下脸上细微末梢的变化。   “……失忆?”两片紧闭太久的唇微启,一声嘲弄从陛下喉间溢出,“依朕看,他是快乐得什么都不想想起来吧。”   “那陛下还打算让他继续这般快乐下去吗?”   “……”丹凤眼毫无笑意,不快和阴郁浸染眼眸,“让他继续下去,那朕要怎么办?”   “朕果然还是喜欢以前那个什么都肯让给朕的小景子。”   初夏莲湖花未开,荷叶碧映天。   朱八福掬起一掌水,大力地拍在脸上。   冰凉的池水浇在烧热的脸上,水滴从脸颊滑下落在清澈的池面,一张红唇肿面红的脸倒影在水面,娘得连她自己都受不了,抬手搅乱了莲池的倒影,她用衣袖使劲地擦拭着红肿的丰唇上残存下来的少公子的体温和味道,却觉得那体温和气味萦绕在侧,挥之不去,嘴唇越擦越热,而衣袖上沾染到少公子的味道越擦越浓郁……   想起她用尽全力挣脱开他钳制的那一瞬间,他看她的眼神毫无悔意和抱歉,反而氤氲诱人地凝视着她,她就火大!   “搞什么!我现下到底还算个男人!他把我像个女人一样抱着乱亲一通是看不起人嘛?叫我以后怎么面对王奇他们啊啊啊!失忆变态魔!断袖龙阳癖!”   想到此间,她索性把红彤彤的脸整个埋进沁凉的池水里,兴奋的感觉是可以被传染的,不可否认,她被少公子的唇舌勾挑得又舒服又难受,要让头脑整个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才可以把他的体温味道动作眼神整个人从脑子里赶出去。   仰头甩起一簇池水,她跳跃的神经略微缓解下来,舒畅地低叹了一声,一块赶紧的熏香帕体贴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一朵牡丹绣悄然绽放在丝帕上。   她回过头,只见李丹芯面颊微粉,有些不好意思地踮着脚双手托着手帕。   “夫人?”   “朱大人……”李丹芯面有难色,“对不住。我弟弟他……得罪了。”   “……”   “我才听说,小景他是落水失忆了是吗?”粉唇轻咬,李丹芯深叹一口气,“难怪,我这次回来总觉得他和往常不太一样。今日一见,真是大失常态。小景他素日是最讲礼数和规矩的谦谦君子,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相信他会做对朱大人做如此……大不韪的荒唐事。”   朱八福接下了李丹芯手里的香帕,抹净脸上的水,勉强提唇一笑而过,“夫人别太自责,正如你所说,少公子是为了保护柳蓉蓉姑娘不被丞相刁难,才落水失忆,偏巧只有小生在身旁才让少公子有了点雏鸟情节,等少公子想起过往,就会恢复以前那个谦谦公子了。”   “你……知道蓉蓉?”李丹芯惊讶。   “岂止知道,陛下常待在春分楼的柳姑娘那儿不肯回宫,小生为了把陛下劝回宫去,把她给得罪了。”她抓抓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说起陛下和柳蓉蓉的关系,李丹芯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陛下与蓉蓉……唉——也是孽缘。”   “为何这么说?陛下对女孩子脾气有些古怪,不过总还是很疼爱柳姑娘的,只是少公子他——”   “事情并不是朱大人想得那样。”李丹芯打断她的话,看着一池莲叶若有所思,“蓉蓉她本就与小景青梅竹马,两家也早就订好婚约,若非那件事她怎会堕身青楼,只怕此刻早已和小景合卺伉俪,举案齐眉了。”   那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一热全国都热,一下雨到处都开始降温了……不过下雨天好适合睡觉呀!   嗯,该庆幸坚定不移站队的小伙伴们还是这么多么继续群么么一记,谢谢大家天天来催更QAQ   第52章 卷二第十章   天眷元年初,新帝登基,这位皇帝与其他皇帝不同,因为他的生父并非大行皇帝,只因大行皇帝膝下无子,不得已才选了兄长的长子继位,因此大行皇帝与新帝亲父称谓让众臣起了分歧,举朝商议数日也无法决定。   “称谓礼章皆由礼部掌管,而当时的礼部尚书便是蓉蓉的父亲柳恭卿大人。”李丹芯细细地做着解释,朱八福默默地听着。   “大行皇帝早知自己膝下无子,便把择选新帝的事情在临终托付给家父,并组建了以家父为首,五名元老为辅的托孤大臣共同执掌朝政,直至新帝有能力亲政。蓉蓉的父亲就在其列。本来,陛下的亲父很早便已故去,当年谥号也已盖棺定论为昌王,然则,蓉蓉的父亲不知为何突然带头在朝堂提议追尊陛下的亲父为先皇帝,并且渐渐有不少四五品官员跟随附和,家父与先帝数十载君臣之义,根本无法接受这人走茶凉的提议,于是——”   “柳大人集党营私,朝煽朋党,莠言乱政,在大行皇帝灵柩前行大不敬之事,赐白绫自尽,家宅抄入国库,妻女没入奴籍,其余附和的四五品官员皆抄家流放,永不得再入京城。”朱八福淡淡地说出了故事的结局。   李丹芯惊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如此震惊朝野的大事,自然有所耳闻。”因为她就是那些四五品小官员的一个家人。她只知道当年爹爹站错了队,没想到,爹爹站得竟是柳蓉蓉父亲那一边,冥冥之中,她和柳姑娘的命数还真是同病相怜,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一朝被打落枝头,跌进烂泥里……   “家散屋拆,被人悔婚,以往迎来送往的亲戚好友最后都用看落水狗的眼神看着自己,生怕有事被连累到,柳姑娘也着实可怜。”这些冷遇她朱家一样不差地都尝过一遍。   李丹芯摇摇头,“小景并没有悔婚。”   “呃?”有跟她不一样的迹遇吗?   “小景没有悔婚,准确地说……他反而把柳姑娘接到家里来,要爹爹替他们俩把婚事办了。”   “……是,是吗?那后来呢?”   “蓉蓉这姑娘看起来柔弱,可外柔内钢,因为柳家变故一直没有给小景好脸色。家父自然不同意蓉蓉和小景的亲事,无奈之下,小景找了陛下当说客……”   “陛下……说服李丞相了吗?”   李丹芯低下头,紧闭眼眸,沉重地摇了摇头,“那日,陛下在府上小住一晚,第二天,小景去找陛下,却发现……蓉蓉衣衫不整地躺在陛下的怀里……”   这难堪的故事结局超过了她能接受的程度,她不禁捂住了嘴。   少公子是怎样的心情站在那里的,又要用怎样的步伐离开那个现场。   ——“说要和我在一起,然后呢?不待在我身边,却让我看到你坐在其他男人腿上?”   ——“他还碰了你哪里?”   ——“你不如就直接告诉我吧。从头到尾,你压根就没想和我在一起,那些好听的话,只不过是在哄我这个傻子开心罢了。你不过是要利用我的记忆找到那位皇上,保命也好,攀上他也好,总之,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少公子看见陛下和她太过贴近的场面会如此失控,如此怒不可遏,记忆会化为空白,可那种刻骨的锥心痛感只要尝过就再无法忘记,哪怕只有一点苗头,他都能条件反射地回想起当时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她只顾着自怨自艾,抱怨他把自己当做柳姑娘的影子,却没想到是自己让少公子以为她做了和柳姑娘一样伤人的事……   是她,让少公子又尝了一遍那种难受的滋味。是她,把连记忆都空白的他逼得走投无路,不知所措,天天在猜到底哪个他,才是她所中意的。是她,明明享受被他宠爱,却不知不觉间高傲地把他的感觉踩在脚底下。   “朱大人?”   看见朱八福眼角有些湿意,李丹芯出声轻唤她。   她急忙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脸颊,不着痕迹地把她现在不能流的“男儿泪”擦掉,“多谢夫人告诉小生这些,不然……小生就误会少公子了。还有一事小生不解,望夫人解惑。”   “朱大人但说无妨。”   “既然柳姑娘已得陛下宠幸,为何没有随陛下回宫?反而……”堕身青楼了呢?   “当然是家父极力反对她与陛下在一起。家父对于陛下的一言一行管教更甚子女,蓉蓉与小景之事尚且行不通,又怎会名知她有其他意图,还让她攀附陛下,但是……”李丹芯迟疑了一刻,复又接道,“奇怪的是,陛下也没有坚持要带蓉蓉回宫。”   “……”   “用他的话来说……”   ——带她进宫?别闹了,朕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跟小景子翻脸好吗?昨天朕就在奇怪小景子这种一板一眼的家伙,怎会无缘无故准备个女人在朕房间里,原来是为父伸冤的美人计?   李丹芯一字不差地重复着陛下当年的话语,朱八福没说话,她几乎能想象到陛下当时的嘴脸,就像当初他故意刺激她时的表情一样。   ——可惜啊,你不是女儿身。若是这个时候你也和蓉蓉一样肯对朕投怀送抱,说不定,朕会念在你伺候的朕舒服的份上,把你家父从发配之地招回来。   听到这话,任谁也不会甘心。   所以,她宁可堕身青楼,也不愿意和少公子在一起,她宁愿被人低贱地搂抱,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被保护。   像她们这种从高枝跌落泥潭的官家千金,前一刻还高高在上,这一刻却被人践踏如青楼卖身女子,若从不懂自尊自爱也不会难受,可自小读书习字,早已一身清高傲骨,如今却要把这把硬骨头亲口咬碎,她能理解柳姑娘的感受。   但——无法认同。   女子势单力孤什么也做不了,只剩一具身体还可驱用,就算为父伸冤,也不能真的把最后一点也自尊也踩在脚底,用身体去当低贱的赌注和筹码……   “小景对蓉蓉从未放下,也不可能放下,我这个做姐姐很担心,本以为他这辈子可能就这般陷在蓉蓉和陛下的阴影里再也出不来了,可没想到,小景竟然失忆了,而且,还忘记了他最在意的蓉蓉,这简直是——”说到此处,李丹芯突然激动地不顾男女之别,抓住朱八福的手,不住地颤,“这简直是太好了!”   “呃?夫夫人……”互相有感情的男女因为家族关系对立,最后女主角堕入青楼,男主角失忆看上了别人,这怎么看都不像“太好了”的大团圆结局吧?   “嗯嗯!太好了!”李丹芯眨着漂亮地杏眼,一脸欣喜地双手抓着朱八福的袖口摇晃,“因为小景有救了!朱公子就是小景的救星!”   “什,什么?我?”无端插进男女主角复杂的感情线,且性别未定的她,到底算哪门子救星啊?   “小景自小就擅长压抑自己,我从未见过他用如此张狂浓烈的感情对待一个人。我能感觉地出来,现在的小景很用力很认真地喜欢你,而且好害怕别人把你抢走了!所以,他才做了点过分的事情来昭告天下……”   “……”代替弟弟向另一个男人表白,还替他粉饰太平他当众强吻男人的罪行——这是亲姐姐的应该做的事吗?同样是做姐姐的,要是小九敢告诉她,他看上了那个年有余,她绝对把他倒吊起来,敲掉他两颗牙!难道这就是猥琐和伟大的差距吗?   “所以……如果你也不是讨厌小景的话,请你和他试试看好吗?”   为什么每个人知道她和少公子的关系后,就没有一个正常人来阻止他们一下,反而都是叫他们凑合凑合送作对啊!卫大人也是,亲姐姐也是,男风小说看太多,萌点不对了么?   “夫人您听我说,我和少公子之间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叫姐姐!”   “……”这是家长在提亲嘛?怎么连称谓也改了?   “叫姐姐就好,叫我姐姐……”   “姐……姐姐……” 李丹芯亲和力让朱八福完全招架不住,放弃挣扎地扯了扯嘴角。   “好乖!”她踮起脚家长般地拍拍他的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小景的眼光真好,就算选男孩子也这么棒。”   “……”姐姐大人,你再这样闹下去,她要告上衙门了!代弟调戏良家公子也是很严重的罪过!   “那么就这么办吧,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准备准备,待我把夫家反诗的事平息下去,过几日我做东请你吃饭,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再顺便确定一下你和小景的关系!”   “确确定什么鬼关系?”   “当然是你们在一起的关系!本来呢,这种事情应该是请你到家里来坐坐的,可是……我家那个爹爹可能还不太能接受两个公子之间互相疼爱对方这种事。”   是永远也无法接受吧!您以为少公子的忆是怎么失的呀!那几条狗淌着口水追得她跳河的惨事她还有心理阴影呀!跟当朝丞相为敌,勾引他的独子,她还能活着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好嘛!   为了保她的命,也为了保他李家独苗香烟,大家装作互相不认识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姐姐……少公子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的,我觉得大家还是保持距离……”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由我出面确定你们的关系啊!”一拍胸脯,她这才显示自己的重要性,“有我这个长辈在,小景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就绝绝对对不是玩玩而已!放心,姐姐会给你撑腰的!现在的小景除你之外看不见别人,就算他恢复记忆,那也不能对你始乱终弃,我这个做姐姐的这么承诺!”   “……”姐姐大人,你要说你没看过男风小说,她第一个自挂东南枝!   “不过,若是小景真的又想起与蓉蓉的纠葛,两人余情未了,蓉蓉又不会轻易放弃他,死灰复燃,眉来眼去,又有了来往,也的确不是太好,这对你不公平嘛。”   “对吧……”   “没关系!”握拳,李丹芯眼中熊熊烈火燃烧而起,“如果不幸恢复了记忆,就再推他下一次水,再失忆一次就好了!”   =口= 您果然不是少公子的亲姐姐吧……小九,快来对比看看,姐姐对你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大人其实挺萌的对不?   还有感谢一些亲的疑问,错别字可能有时候码字时光顾着灵感来了就噌噌噌打字去了,回头自己检查时也没很仔细,如果有虫子的话欢迎大家捉出来哦!么么哒=3=   第53章 卷二第十一章   雨过残阳落入山,夜幕低垂。   春分楼前依旧一派欣荣景色,路湿易滑,掌灯的小厮索性脱了鞋,湿着脚沿街挂上红盏彩绸灯笼,脏了他们一身却衬得楼里的姑娘各个肌肤粉红盈光。   花魁柳蓉蓉的房间里,灯火通明,满室烛光映着她的芙蓉娇颜,她手持一盏灯,缓缓靠近正在露台边的书案上提笔写字的男人。   男人站在露台边面对她屋外一片江景,她的房间虽非京城最高最佳最阔的视野,窗外的景致却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水景,春水,夏雨,秋叶,冬雪都是一派沁人心脾的清新小景,能做得花魁,除了容姿身段,这些小巧心思,吃穿住用,若不能衬托她的风情风雅,高出普通女子的品位和才艺,又怎能让男人牵肠挂肚,舍得为她掏出大把银两。   “您有些日子不来了。”   男人没有回头,痴心醉在面前水景一片,笔尖落在宣纸上,端庄的隶书款款落下,唇角却微微启开,微醺醇厚的男音如陈年之酒在潮湿的空气里扩散开,“蓉蓉可有想朕?”   柳蓉蓉手指轻拨,慢慢将手里的灯盏放在桌案上,眉眼似去还勾地留恋在他在宣纸上留下的笔记,“想。蓉蓉想皇上,想得心都疼了。可皇上却半点也没有想念蓉蓉吧?”   “怎么这样说。朕怎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他眯着眼,笑却不露出容易透露心思的眼眸,“蓉蓉说过,最欣赏字迹漂亮的男子。喏,朕这不是再给你交作业么?”   “皇上还记得蓉蓉的话。”   “过耳难忘。”他转眸看向自己的笔迹,“小景子一手字写得却是比朕好。朕只会规规矩矩的临摹字帖,不似他或狂或秀,自称一派景字体。”   说到这,他搁下笔,拿起自己方才写的词细细看,摇摇头,“只可惜,他现在连笔杆也不记得如何拿了。”   柳蓉蓉没接话,伸出兰指将陛下手里的墨宝接过去,吐气若兰地开口念道——   “墨云拖雨过西楼。水东流,晚烟收。柳外残阳,回照动帘钩。今夜巫山真个好,花未落,酒新篘。美人微笑转星眸。月华羞。捧金瓯。歌扇萦风,吹散一春愁。试问江南诸伴侣,谁似我,醉扬州。”   窗前一派美景和暧昧情愫皆被这首《江城子》收纳而尽,一道锦织广袖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圈住,抱在怀里,她的脸颊顺势贴上面前男人厚实温热的胸膛。   “皇上不会无端端临一帖词送给蓉蓉,蓉蓉求了那么多次,哪次都被您说天子墨宝留在春分楼于礼不合,不可儿戏。今日蓉蓉什么都没说,皇上自己执笔就写,一定有事。”   “手痒而已。”他搂着她,站在窗边,眸底映着窗外灯影水光的美景,“今日朕的字让一个人看得直流口水。瞧他的模样,挺好玩的,想说再写点什么送他。”   “……所以,这首词不是要送给蓉蓉,而是其他女子的?”这可是首有所暗示赞颂讨好女人的词。   “女人?”他低头看她有些生气的脸,忽而哈哈大笑出声,“朕要送的是男人。他是朕最近最疼爱的幕僚。蓉蓉就别吃这个飞醋了。”   “……男人,也不是就绝对安全的。”她还没忘记宸景是如何在她面前视若无睹,牵起一个男子头也不回地走掉得场面。   “好好,别生气了,这词送你。”他大方地开口,心底却暗暗地想着,要送给猪小子文墨之类的东西,若太敷衍必会被这舞文弄墨的臭小子一眼看出来,这张明显不及格,待他回宫细细研磨,好好临一张完成品再送他也不迟。   衣襟突然被一双细白的小爪子抓紧,他低头,对上一双如猫儿般盈亮却透着妒火的媚瞳,“您在想别的女人。”   “……”被发现了。他笑,不掩藏地点头。   她抿唇,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扯,迎上自己胭红如血的嘴唇与他厮磨亲吻。   他闭眼,丝毫不推拒,享受她主动的投怀送抱,任由她将自己从唇到舌染指一遍。   脑海里突然跃出方才在眼前上演的那一幕,猪小子被小景子搂在怀里,也是这么亲密焦急地想要证明什么。   眼眸忽然睁开,他皱眉撇开了头,躲开了柳蓉蓉的亲吻,却低身将她横抱而起。   “蓉蓉,朕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对吧?”   “……”她不解他为何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羞怯地轻轻颔首。   “那么”,他低眸,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床榻,“朕和小景子,你更喜欢谁?”   “……”   她忽然瞪大了眼,下一刻却被他抛进柔软的床榻,他欺身而上,抬起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告诉朕,朕和小景子,你更喜欢谁?”   “……皇上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他笑,扶着自己的额,点点头,“对。朕最清楚,第一次蓉蓉进朕的房间时,朕就确定过……”   ——“我怎会喜欢他。我爹的死我家破人亡沦为女奴是拜谁所赐?他们李家全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李宸景自以为伟大要挽救我的模样让我恶心透了。我只想他永远沦为我鼓掌间的玩物,他要自责我就让他自责个够,只要我越践踏自己,他就会越难受。您猜,他看到我躺在您床上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光想到就让我浑身舒服。”   她当时的表情妖艳得让他也跟着兴奋起来,小景子会是什么表情?他比她更想知道。他最珍视的姑娘,被他占有,他会如何选择?跟他翻脸?还是对这个女人弃如敝履?   他和她在小景子的心里谁更重要?就让他们睡一觉待天明自然就见分晓。   可如今——他们谁也没有答案,谁也没有想到,这道题会有第三个答案,他失忆了。   而他们俩谁都不是他的最后选择。   他脱下她的外衣,拖着她的腰身,让她跪坐在自己身上,好似失望地摇头,“蓉蓉,小景子如今已经不在乎你了。他再也不是你的玩物了。”   他们的阵线联盟失败了。   因为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因素——朱八福。   “皇上,您也太小看蓉蓉了吧?”她哼笑,从鼻尖也吐出一股怨恨之气,“失忆?又如何?不过是他在害怕,他已经害怕蓉蓉到宁可放弃记忆的地步,难道不正是对我情深不能自己的证明么?”   “……”他怔住,面前这个已经快要在他眼底暗淡失色的女人,忽然染上了无限的光华,没有错,她终究还是小景子心底的影子,这个梦魇般的轮廓,从没有消散过,就算他硬将感情嫁接在猪小子的身体上,也不过是慰藉伤口的借口罢了。   “只要他想起我,哪怕一点。都会让他痛不欲生,铭心刻骨!”   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人,第一个背叛他的女人,第一个勾引他最亲密的朋友的女人,第一个把他的自尊踩在脚底的女人,第一个对他予取予求的女人,统统都是她柳蓉蓉,不会再有别人,更没有人能替代她在他心底的位置。   “蓉蓉,你果然还是朕最欣赏的女人。”他从喉间发出沉沉的笑声。   “却不是最喜欢的?”   “嘘,别太贪心。毕竟蓉蓉最喜欢的也不是朕嘛。”   “……”   “蓉蓉别自以为聪明就真的想瞒过朕。”他的手指划过她光洁的肌肤,性感的眼神在她白皙的腰腿间游走,“那个问题的答案,朕知道哦。”   “……”   “朕和小景子,你两个都很喜欢,对吧?”   “……”   “朕真不喜欢这个答案呢。”他的眼神突然危险起来,扳过她白嫩如玉的细脖密密啃咬着,挑逗的动作充满魅惑却毫不温柔,“不然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了,此次云雨时,朕想叫其他人的名字,蓉蓉也可以把朕当成小景子,成交吗?”   “你!”柳蓉蓉的脸忽然爆红,不堪被羞辱,拱起身想要逃跑,却被他一把重新抓回床榻。   反过她的身体,他故意不面对她,却将她抱了个满怀,滚烫的胸膛贴在她的背脊,让她眼角滚出兴奋而湿润的泪。   温存动听的男音在她耳边高亢的□□,最后颤动的尾音停在一个陌生的名字上,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   “……福如,如,小如。”   “哈欠!”   还没进家门,朱八福一个喷嚏打得自己胸闷气短。   “谁在背后碎碎念我?”   “朱福如!”小九举着锅铲在厨房朝她招手。   她不满地嘟嘴,“不要叫那个名字啦!会被发现的!”原来是小九在念她!   朱福如,她做官家小姐,待字闺中时的名字,爹爹取名时,希望她一辈子福气满载,如意顺遂,可没想到最后,她变成了朱家第八口人犯。   “说不定你早就被人发现了,只是大家都好心没拆穿你罢了。”   “唉,你这个臭小鬼!怎么就忍心天天埋汰自己亲姐姐!我对你多好,你感觉不出来吗?”相比之下,她至少没有推他下水,清理掉他和年有余的记忆!每次看到自家亲弟脖口露出的户部印章,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大朱家的香烟岌岌可危啊!   “……不然你来做饭?”   “呃,我还有功课要写,四十多遍功课呢,抄死我了!”   “朱福如,难怪当年选妃你会惨败,女人家的活你一点都不会干。”   “选进宫的女人需要干什么活,不用做饭不用写功课,扑扑蝴蝶养养小猫就好了呀,我会落选,正是因为我多才多艺!”她扬眉,提笔落字。   不过,还好当年没被选进宫,她可以一点也不想嫁给陛下。陛下那种野猫般无赖又任性的性格,她还是更喜欢与他做君臣做损友。   情人的话——   “你在写什么艳曲杂本么?脸红什么?”小九手端两盘菜走出来,见自家亲姐一身男装却面色潮红地执笔写着什么。   “没……没有!”她来不及遮掩,纸上的字被小九看了个一清二楚。   小九冷笑连连,“东序府的功课是写情诗?”   “……”   “爱景欲挂枝?晚饭别想吃!”   “喂!不要擅自改别人的诗啊!”   “功课写不完,你就别吃饭了!不好好念书,学纨绔子弟谈情说爱?”   “……哪有身为弟弟不准姐姐谈感情,还不给饭吃的!”   一把锅铲顶住她的鼻尖,小九的眼眸近在眼前,“别跟我谈感情,伤钱!”   “……”这么看来,小九和年有余两个抠门鬼是不会擦出激情的火花的!她大朱家的香烟有望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章更完……大家会把初恋喷死啊=。=   么么留言评分和炸地雷的小可爱们~\(≧▽≦)/~   第54章 卷二第十二章   一片青叶落入丞相府里的亭湖泛起涟漪。   龙昂坐在亭里举盏轻抿,黛线轻勾的眼角停留在丞相书房的门上。   门缝一开,他立刻放下茶盏,快步迎上前去。身体扮作千金小姐多年,娇柔和做作拿捏得如鱼得水,可一跑动起来,发髻松了,步摇歪了,几缕碎发挂在眸前。   李丹芯从房内走出来,面色煞白,额头沁出点点薄汗。   他执起雪纱袖轻按她出汗的额头,关切地轻问,“如何?”   李丹芯举起手指在唇边做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急忙往远处走,直到确定书房里的爹爹不可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才拍着胸口,放松神经,唇角如释重负地扬起,“爹爹说,可以考虑!若真只是重音不同字引起的误会,会考虑撤销极刑!”   “……也就是说你的任务完成了?”他言不由衷地笑。“真是太好了。”   “不过,爹爹很精明,一直旁敲侧击地问我,是谁教我这种方法的。”   “你告诉他了?”   她摇摇头,“我当然不能承认,若让他知晓是陛下和朱公子教我篡改诗意,临时想的解决办法,爹爹定会严格执法,不肯放人,还会怪罪陛下和朱公子的!”   “哎,总之这次是多亏了他们俩了。”她伸了个懒腰,像释放掉了全身的压力,眼眸眯起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的滋味,“当然,也多亏了还有小昂!”她眯眼不忘感激他。   “事情圆满解决完毕,我有时间陪陪你了,小昂。”   她温柔的声音勾动他的心弦,清澈得没有一丝暧昧滋味,他明知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却不忍心再惹她烦忧,忍不住绽开笑颜附和她,“那你打算如何陪我?”   “随便你啊,聊天,逛街,上茶楼,你说了算。”   他说了算?真的吗?   “那……不要回江南。”   “……呃?”她愣了,歪着头,定睛龙昂精致漂亮的脸,红唇开开合合,突出的声音多了几分祈求。   “永远待在我身边。”   她眨眼,突然笑出声,踮脚帮他扶正有些松动的步摇,撩起他落下的头发,帮他重新打理好妆容,“瞧你一脸寂寞的样子。”   每次也是这样,他说的话再重再深,碰上她就像撞上块棉花糖,不是弹回来,就是融化了。   “好容易进京一趟,我当然还不能回去。公公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还有小景的终生大事!”她握握拳,一副干劲十足,“你跟朱公子是同僚,她喜欢吃什么菜?京城哪里的菜好吃,你带我去定个雅间吧?小景不喜欢辛辣的,唔,他们俩口味不要差太远才好。不然以后对桌吃饭可头痛了呢。”   她已经异想天开地规划弟弟以后夫夫的日常生活了。   “关心小景,担心夫家,还要满足你爹的要求,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转身的一瞬,龙昂的声音敲进她的心里,她怔了怔,努力想着龙昂话语里的每个字,“他们过得好,我自然就高兴了。”   他叹气出声,音沉得连他自己都听出自作多情的情绪。   瞧她一身待罪的素衣,青丝不找任何装饰,太久没休息好的黑眼圈,干涩的嘴唇泛着小皮,白白担了一个“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头,好吧……虽说几年前这个名头就被他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夺走了,但他终究是个只能看不能用的花瓶,而她才是那个真正花容月貌柔姿雅身的女人,她究竟有多漂亮可爱,没人比他更清楚。   伸手,龙昂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向府门外走,“说好陪我,就不要想别人的事。”   “小景又不是别人。”   “他是别人,你爹爹你夫家都是别人,对我而言,除你以外,任何人都是别人。”   龙昂语气笃定,却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她,他怕了她这块软硬不吃的棉花糖,只要眼神对上,一定又会把他的情愫化为乌有。   “你要带我去哪里?”跟在他身后好半晌,李丹芯开口问。   “……你猜。”第一次,他的心意没有被弹回来,也没有被融化掉,似乎传达到那么一点点,好现象。他在心底默默庆祝自己的小胜利。   “你猜我猜不猜?”   “……”她调皮的回答让他忍不住回头瞪她。   视线交汇,她启唇,“对我来说,小昂也不是别人。”   “……”她的话让他的眼神闪出漂亮的光华,一圈圈正要心花怒放地往外扩散。   “小阳也不是别人,只要他别一看见小景就打打闹闹就好。”   “……”心花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第一次小胜利,失败——   金满袖百年成衣店的老字号,从前朝开始就在京中屹立不倒,年代久远造就了价格索要不菲。传说第一任掌柜是个做女裳的好手,可为了怕夫人吃醋,从此只做男装,好在他把手艺留了下来,于是,金满袖如今还是以女衣纱裳针织绣品在千金小姐圈子里极受追捧。   一楼放满了布料和成装,永远人满为患,需要排着队才能试到喜欢的衣裳,而二楼隔成了一个个的雅间,是专门用来伺候贵宾试装的。   “掌柜,帮我拿今季的丝绣衣纱绣裳,纯一色,不要碎花,不要青碧和鹅黄色。”   人未到,声先到。   掌柜还点算着翘首期待排队试装的少女,从队伍的最后方就传来一道柔雅中性的声音,这声音跟他做了近十年生意,他再熟悉不过,不用说——龙家大少爷!   “二楼雅间看茶。”   掌柜熟练地朝楼上吆喝一声,门帘被沾芝染兰的指尖挑开,龙昂的身影步入金满袖成衣店的大厅,顿时所有排队试衣的少女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睁大了眼睛,倒抽着气息,瞪着这位无懈可击的美人。   名动京城的龙家长公子——京城少女穿着打扮的流行标杆。   他穿过的衣裳,同款必定水涨船高,他用过得首饰,家家金器铺里样品,他梳过得发鬓,高府贵门的梳头丫鬟必会的手艺,连胭脂铺的水粉胭脂都以他的“昂”字定色定香。   人人皆知他是男儿身,却还是有男人把持不住被他勾去三魂七魄,人人皆知他爱穿女装,却还是有女儿家看见他就心跳加速。   混吃黑白两道不难,通吃男女之心才叫不易!   方才那一句话,等于已经宣判了今季青碧鹅黄的缎子无人问津,碎花太土,上丝下纱的搭配才是王道。   一盏茶搁上雅间的小桌,掌柜哭丧着脸站在龙昂的面前。   “龙大少爷,您怎么今儿个好兴致亲自上店铺里来了?往年不都是您定好款式,咱们上门给您裁量订制新衣的么?”   “怎么着?我亲自来买衣裳,掌柜你到不乐意了?”   “不不不,您来了,当然蓬荜生辉,可是——您别说不要碧青鹅黄啊,这可是今年夏天染的最好的两个颜色,清爽极了,您一说不要,您听听,楼下都鸡飞狗跳了,多半都是要退货的小姐们。”掌柜侧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声音,越听越心痛,再转念一想,“不对啊。小人记得前阵子刚给您送去的新衣里就有青碧色的丝绣啊?”   “我也没说今日是我买衣裳啊?”他说着将站在身边素色低头的李丹芯推出来,“给她买。”   李丹芯举手向掌柜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掌柜她当然不是不认识,当年待字闺中,他们俩还为这家店铺走向繁荣富强做了不少贡献。   “哎?这不是……李小姐?”   “掌柜,好久不见。”   “难怪啊!难怪龙大少爷说这不要那不要,原来是替李小姐选衣裳?”掌柜说着,急忙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上面记载着所有贵宾顾客的喜好记录,上下一对,“这么多年,小人不看都记不清李小姐喜欢什么,龙大少爷说得还真是一点没错。”   龙昂端起茶盏,笑而不语。   青碧鹅黄都是衬托女子皮肤白皙的颜色,可她天生肤白,凝脂般剔透,那些颜色用在她身上反而画蛇添足,显得她单薄苍白,她适合更加甜美的颜色。   “李小姐多年不来,小人这就去拿衣裳给你试,有好多款新的衣裳值得推荐了!”   “要粉色的。”龙昂趁机再追加一条要求,这一回李丹芯不干了。   “粉色?我不要。”她拒绝。   “为何不要?粉色衬你。”粉色甜美,衬得她肌肤更加嫩滑莹润,想到此,他更加坚持,“掌柜,嫩粉色,珍珠粉,水粉色。”   “我不要穿那些颜色。”   “我付账,我说了算。”   “好叻!各种粉色款!小人明白了!”谁付账谁老大,有求必应才能有钱就赚,掌柜一溜烟奔下楼梯,留下李丹芯和龙昂两人在雅间,阴云密布。   女人在衣服上绝不将就的脾气爆发出来。   “衣服是我要穿的,你怎么可以帮我擅自做决定。”李丹芯鼓着脸,对于他这种霸道毫不理解。   “你明明最适合穿粉色,以前总是见粉色就买,为何今日不要?”   “因为已经不一样了呀。”   “哪里不一样?”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最适合穿粉色娇柔妖俏的李丹芯。   “我成亲了啊!”   “……”   “……哪有嫁做人妇还穿得粉粉嫩嫩,招蜂引蝶像个闺中少女一样,而且……小昂,金满袖这里的衣服已经不适合我了,这是给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穿的。”   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太过珍贵愉快,他竟然忘记了他们之间过去和现在最重要的区别。   她成亲了,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不再是跟在他身边攀比衣裳妆容首饰的丫头,她的衣裳妆容打扮标准不再是他能决定的,就算眼光再好,她装扮后的样子属于另一个男人,而到底怎样的她最好看,他没有任何发言权。   “他……不准你穿粉色吗?”他开口,问得有点小心翼翼,问得有点可怜兮兮。   “夫君对女儿家的衣裳根本不懂,我穿什么他也看不明白,他啊,大概只明白盔甲怎么穿最牢靠,哪里刺进去最容易吧。”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素色的衣裙,“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觉得,既然为人妇,就不该再穿这些衣服了。”妆容不用太出挑,首饰不要太夺目,衣裙也是尽量素净点好。   毕竟——她嫁的是吟首诗都有可能掉脑袋的夫家。   夫君对她的要求一向很少,也仅有一条——低调,守礼,即可。   粉色的衣裳一套套被送进雅间,可两人突然沉默地各坐在各自的椅子上默不作声,看着那些衣裳在桌柜上越堆越高,没人去拿,也没人有动作。   “要不要……换其他颜色看看?”最后,还是她小声开口提议。   “……”龙昂闭眼,手边的茶盏轻轻腾起热雾。   李丹芯下了决心,拿起桌上的衣裳,准备向屋外走,“我去叫掌柜来换些颜色。”   一只手从背后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回头,跌进龙昂愁容满载的眼眸里,那股悲伤来的没有道理却连带着扯痛她的心窝,“……别换好不好?”   “……”   “至少试一下。”   “……”   “就当穿给我看。”   “……”   “我想看。”   “……”   粉色,对她是种诱惑,是女人在任何年龄都想要试却随着年龄身份渐渐成熟后碰都不敢再碰的颜色。粉绸衣裳静静地躺在怀里,她抿紧了唇,龙昂的声音对她而言,也是种诱惑,蛊惑她丢开那些所谓的“于礼不合”。   “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说教你,就穿给我一个人看。就这一次。”   唇间微颤,她揪紧了抱在胸口的粉衣,再也禁不起蛊惑,轻轻点下头。   走进换衣间,一件件脱下身上的素衣,铜镜里剩下一个只着肚兜的自己,李丹芯很久没这样□□裸地打量自己,粉蕊牡丹的绣线肚兜映在镜子上,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和夫君相处时总有些不对劲的原因了,她的身体已经出嫁了,心却还在待字闺中。   那个少女心一直在她心里没有离开,幻想过天下最美的衣裳,最贵的首饰,画着最漂亮的妆在众目睽睽下耀眼出现,幻想过如何优秀男子才能成为她的夫君,幻想过成亲时的场面,可那些幻想和现实完全不同。   没有人捧着定情之物向她提亲,没有人驾着高头大马来接她,反而是她准备好凤冠霞帔嫁妆车队,颠簸半个多月才嫁上门去。   刚到吴府的第一天,她被束之高阁,没人告诉她何时完婚,也没人告诉她,她要嫁的人是谁,在哪里,她就这么被晾在将军府……好多天。   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偷偷哭过,后悔过,想要逃回京城过,可是爹爹似乎很了解她,她落脚吴府的第一天,就悄悄撤回了所有送亲的队伍。   她无处可逃,就这么孤身一人等到洞房花烛夜的当天,才见到自己要一起过一辈子的男人。   花烛夜的红烛彻夜燃着,帷帐落下,她闭上眼眸,只把自己的身体嫁进了将军府。   婚后的生活不好不坏,她和夫君之间相敬如宾,几乎没有吵过架,这反而让她想起龙昂,她们俩总是吵架,女孩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争名号,抢衣裳,首饰妆面都要比上一比,最后的最后,他还骗了她一个那么大的秘密。   要是早知道他是男人,她就……   她就……   她就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很想放少公子出来啊QAQ 你们表急,少公子他老人家就快被放出来了么么扎!   第55章 卷二第十三章   “还没换好?”帘外传来龙昂的声音。   她晃神回来,快速地将衣裳套上身,“等,等我一会,这件衣裳有点难穿……”   系绳儿的地方在腰后,丝制的料子软滑无比,怎么系也系不好。   有人说,女人打扮和男人求功名一样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果然——她多年疏于打扮,连个新款衣裳的绳儿都不会系了。   “刷拉”   背后一声厚帘被拉开的声音,长身铜镜里多出一个人,龙昂站在她的背后,与镜中的她对视一眼,转身拉上身后的门帘,回头,他伸手接过了她系不上的丝绳。   “我来。”温润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响起。   指尖轻拢慢捻熟练地几下,漂亮的绳结挂在腰间,垂下的流苏也恰到好处地落在身侧,显得腰身更加玲珑窈窕。   “这儿也没系好。”他的视线停在她脖口的绳结,抬手,他就要帮她调整松紧度。   “不,这里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她忽然脸色涨红。   他不以为然拨开她的手,“有什么关系,我替你系就是。”   “不行!”她坚持,躲开他的手,低下头去,小声地说出原因,“那是……肚兜绳。所以,我自己来…就好。”   “……”一时间,他悬空的双手无处可去,双眼却盯在她的肚兜小绳儿上挪不动视线。   她闭紧眼眸,紧抱双臂缩在镜子前,肩头微微颤动,“小昂,你出——啊!”   “去”字未说出口,她忽然觉得自己背部的颈根处像被一团火烧了起来,眼儿一睁,面前镜子里过火的画面让她倒抽一口气。   ……   她从没想过小昂会对她做什么。   她,不——是他,他不是她的好姐妹吗?   为什么此刻,镜子里的他浑身会散发着一股呛鼻霸道的男人味。   龙昂身上的女装没有变,精致的媚妆也一如往常,黛色眼眉,勾挑夺魂,映在镜子里的他们依旧是两个容颜姣好,柔媚如水的女子,可这两个女子却像两朵交缠的狐尾百合一样,粉衣白肌,亲密交颈,难分难舍,那粉白相交邪魅诱惑的画面连她看了都把持不住。   她慌乱,不知道该把他的举动想成男子还是女子,转身抬手想要推开他,可手掌碰触到的,却是他平坦滚烫的胸膛,她只得触电般地缩回手,重新被他圈占在怀里。   微微侧颜,他眼眸没有心虚地挪开反而大喇喇地盯着镜子里的她那张不知所措诧异通红的脸,仿佛很欣赏她被自己折腾得像只煮熟虾子的场面。   “小,小昂,别开玩笑了,快放开我。我……我要生气了。”躲开他的手指触碰,她好容易说完警告的话语,但语气却像个娇嗔的女人毫无气势。   “不。”他简单一字回她,深呼吸,闭上眼,指尖捏紧了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身体,他把“不”做到最决绝,吻上她的嘴唇。   心底最深的秘密破蛹而出,就再也无法隐藏回去,打算要把她这块棉花糖彻底烧化,再也再也没办法对他不设防备,再也再也不要把他当成姐妹。再也再也没办法用借口弹开他的情意。   他不仅是男人,还是最下作龌蹉的男人。即便她已经嫁做人妇,即便她已经没机会属于他,他也不打算放过她。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响彻在狭小的试衣间里,她颤抖地举着手掌频频抽气,蜷缩在角落,看着他的眼神里有陌生,复杂,还有害怕……   他双手摊开,呆立在原地,镜子里的他狼狈不堪——胭红的唇因激烈地动作更加红艳,脂粉精致的脸颊上多了一个赛过胭脂红的五指印,首饰歪斜,发髻松散,几缕乱发垂在眼眉间。   他低身,想要安抚被自己吓傻的李丹芯,却见她死闭着眼睛往更角落缩去。   她排斥他的碰触,在第一次察觉他是个男人之后。   呵,呵呵——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他隐忍到现在也绝口不提自己心意的原因。   她从未用和他同样的目光正视过自己。她对他的喜欢,仅限于此。   她对他的喜欢,从未涉足男女。   他抬手摘下步摇和发簪,一头长发如瀑直垂而下,也盖住他低垂的眼眸。   阴郁,颓废笼罩住他,幽幽地,他张唇出声,男人沙哑的声线。   “……没错。这才是我。不是女人,朋友,姐妹。是男人。”   “……”   “哪怕你已经嫁了,哪怕我扮成女人模样,对我而言,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在我面前不设防,就是在诱惑我。”   “……”   “如果不想要被我伤害,从此以后,就躲我躲得远远的。”   繁星夜幕映入镜湖,不输给丞相府庭院好景的龙府院落内种满了一颗颗稠李树,稠李树进入花期,白色的小碎花挂满树梢,与天上碎星光宵遥相呼应。   一片美景李花清香都被锁在龙阳紧闭的房门外,房内烛火两三只,摇曳着昏暗的烛光,虚掩的窗不时传出男女耳鬓厮磨的坏坏声音。   “二少爷你好坏……”   “还有更坏的没给你看呢。”   “讨厌啦,这种时候花前月下,不是应该吟首情诗哄人家的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把持不住?”   “哈哈哈哈,二少爷你真是的!”   “砰——”   “砰是什么鬼?”床榻上享受温柔乡里的龙阳还没反应过来,床帘就被人“哗啦”一声掀了个底朝天。   一道长发披身,纱裙飘舞的倩丽幽影带着阴风矗立在他窗前,黑脸两颗眼珠俯视着床榻上搂抱交叠的男女。   龙阳裸着上身,一手搂着女人一手手持烟管,本来正悠闲地享受着,没料到突然杀出一口程咬金,一口烟雾没吐出来,呛得进气管让他狂咳不已。   “你,咳咳咳,你,你来干什么?咳咳咳!”   这语气颇像男人被抓奸在床的台词,床上的女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冒出了女人,整个人散发着女鬼的阴气,让她不寒而栗地缩紧身子,不是听说龙二少爷尚未娶妻么?头发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长得什么模样,只觉得她用正阴郁冷寒的眼神瞪着自己。   “还不滚?”   “你,你凭什么叫我滚?”被莫名其妙杀出来的女鬼一样的女人打扰她和二少爷的好事,还敢叫她滚,“我还没叫你滚呢?”   “……”女鬼没接话,低眸缓缓撩起了飘着清雅淡香的纱绣长裙——咦?竟然不是扯她头发挠她脸撕心裂肺叫嚣着死也不放过她,而是默默地抬起了长腿。   “啪”一脚,绝对力量优势——女人连人带被子都飞下了床铺,精妆粉唇亲上了地面。   而那个女鬼竟然袅袅婷婷地代替了她的位置坐上了床榻,伸手攀着二少爷的坚实肩膀,走开啊!那是她的位置!   “二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女鬼随意地一甩青丝,一张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国色倾城美人脸露出。   冰美人的容颜把她最后一丝笃定也踩没了。   龙阳白了一眼娇媚地攀着自己肩膀的美人,叹了口气,“诗诗,你听我解释!这个人他不是……”   “都已经跟你卿卿我我,还把我一脚踹下床了!还不是什么?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叫了人家来还不够!”   “当然不够。他每天都跟我在一起。你这种一个月也懒得见面,偶尔想起,叫你来玩玩的货色,还不消失?”   被舌箭刺穿吐血的女人再也受不了委屈,拖着长被哭喊着“贱男人,臭不要脸哇哇哇”往外跑,被冠上“贱男人”名号的龙阳裸着上半身,盘坐在床榻上,撑着下巴,哀怨地瞪着贴在自己胸口的长发美人,放弃了去追人回来继续春宵的念头,很明显,想也没用——   他家老哥今晚就是要他陪着自己守身如玉!   “老哥,人已经走了,能不能别用手指在我胸口画圈圈了……”   “……”龙昂默默收回手,默默坐正姿势,默默与亲弟保持距离。   “老哥,咱们大龙家的香烟,还要不要续上了?”   龙昂淡淡地抬眼,瞥了一眼自家作风放荡的亲弟,“不差这一晚。”   好吧,兄弟情深,不差这一晚,龙阳打着哈欠,“大半夜你不去独守空房守身如玉,跑来骚扰我,说吧,李家那位又怎么折磨你了?不是有皇上在,连反诗谋反罪都能搞定了么?”   “……”   “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同病相怜,他们两兄弟被姓李的姐弟俩各种欺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说老哥在美貌和姿色上彻底打倒了李丹芯,但是代价是丢掉自己一颗芳心,根本就没有赚到嘛。而他——啐,大概目前只有睡过的妹子数量能压过李宸景那个混蛋。   龙昂还是不言语,面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阴沉。   “老哥,李吴两家那破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瞧你那操心难受的模样,不知道地还以为你把李丹芯给当街强推了。”   “我推了。”   “哈哈,是吗……什么!?!?”   前一刻还敷衍的笑下一刻变成了形同枯槁的雕塑。   他老哥!他那个常年纱袖霓裳,楚腰款款,柔媚无骨,和男人味三个字几乎快要绝缘的老哥终于出手推倒了第一个女人!   虽然……是个□□……   “你是不是疯了!你推倒了李丹芯?”龙阳从床上一跃而起,抓上外套就要往外走,“你还有闲情逸致坐着,走!咱们上姓李的家去!”   “去干嘛?”提亲?晚了……连抢亲都没他什么事了。   “当然是讨论后事啊!万一怀了怎么办?咱们龙家的孩子,难道还让她带回江南叫别人当老爹,不行!我第一个不答应!”说到此,龙阳的步子就要迈出去,却被自家老哥一袖子抽回来。   “……你脑洞太大了!”   “我脑洞大?你怎么不说你动作幅度大?前一刻还姐妹闺蜜,下一刻就推倒人家,话说,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啊?”手肘搥上自家老哥,龙阳飞眉脸上泛起邪笑,一副对细节颇有兴趣的样子。   “谁告诉你成功了?”   “……未遂?”龙阳一脸不可置信,虽然老哥生性寡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可是李丹芯这块美玉不就是他梦寐以求,悬而未得多年的女人嘛,这到嘴的肥肉也不吃?可别是真被这身女装扮相憋出病来憋弯了吧?   “……”龙昂阴觑觑地白了龙阳一眼。   “所以你这张铁青的脸,不是在忧国忧民忧反诗的事,而是欲求不满?”   “……”   老哥,咱这脸是不是丢大了点?   几片翩然起舞的稠李树随夜风拂进圆窗,沾上龙昂的衣裳,他拈起那白色的小花出神地凝望了好一阵,忽然开口道。   “小阳,我在想我是不是做了这世上最蠢的事。”   “推倒□□?”   龙昂摇摇头,视线从吞云吐雾,跟自己思绪完全不在一条轨道的龙阳身上挪开,看向窗外排排颗颗花期正盛却即将花谢花落的稠李树喃喃自语。   “我在等人,而她却不知我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唉,小龙昂和李家姐姐的细节只能寄希望于繁体了,但愿到时候你们不要说我塞玻璃渣……   第56章 卷二第十四章   李丹芯是用逃的回到丞相府的。   关上府门的一瞬间,她整个人背贴着门不住地仰天喘息。   “你嘴巴被谁咬了?”   一道戳破心底秘密的话吓得她寒毛直立,若非常年修养差点尖叫出声,定睛低头一看,是自家亲弟李宸景。   他抱着双腿,坐在府门入口处的台阶上,像面壁思过的被抛弃的孩子一脸哀怨。月光如沐,高院府门的黑影笼罩他整个身体,难怪她进门就看不见他。   “……小,小景你怎么在这?”   “我也不想在这,也想跟你一样被咬嘴巴,可是……”说罢,李宸景抬手指指自己白嫩凝脂的脸上的那坨他不知道该视若珍宝还是弃如敝履的小八巴掌印。明明就有些回应他了,他为啥最后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跑路了?不得不说,作为男人,小八什么都好,什么他都喜欢,就是有时候太矫情了。   “姐姐倒是觉得……朱公子没当场踩爆你长发及腰的脑袋已经很有男子风度了……”真不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想吐槽他,失去记忆的小景一定把节操也一并丢掉了。   这个没脸没皮又可怜兮兮的弟弟,老实说,她真不熟。   她认识的那个小景,气韵傲然,冷若冰玉,收到柳蓉蓉的书信,面无表情,与美人月下漫步,面无表情,与小情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面无表情。   眼前这个搓揉自己脸回味心上人所恩赐的碰触和痛感的被虐狂到底是谁啊?   为何不过几年光景,从小昂到小景再到坐稳皇帝宝座的小朴,没有一个人是对劲的?   收拾自己心绪,李丹芯索性也挽起裙摆坐在台阶上,跟李宸景一起仰天望月,“其实,姐姐也觉得朱公子挺好的。”   “小八他不喜欢女人,他是我一个人的。”   “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李宸景戒备的语气让李丹芯哭笑不得,这草木皆兵的独占欲,连自家亲姐都要提防,还擅自决定了人家朱公子的性向喜好了,“姐姐是说,如果小景对象是朱公子,姐姐我还挺放心的。只是,不要告诉爹爹我同意哟。”听说爹爹知晓他们的关系这才放狗追咬,斯文冷静的爹爹能干出这事,想必是气疯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有个问题她还是要问的。   “可是,小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俩子嗣怎么办?”   “小八有弟弟。”   “那咱们家呢?”原来小景早就准备好后手了?   “有你。”   “……姐姐是女子,怎能传宗接代?”   “女子又如何?若非你大义出江南,皇帝还无法登基呢。”   一句话说完李丹芯呆了,突然抓住李宸景的衣袖,“小景!你想起来了?你想起姐姐了嘛?”   “……”下意识说出口的话让李宸景自己也怔住了,再遍寻自己脑中记忆,明明没有他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些画面,可为何,他会知道她是为了皇帝登基才出嫁江南的?   见他久久不语,李丹芯的眼眸暗了下来,“果然还是想不起吗?”   再偷瞄李宸景一眼,她低下头去,“那……柳蓉蓉呢?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小景在逃避而已?”   “……这很重要吗?”这个问题不只一人问过他,柳蓉蓉,柳蓉蓉,这个他听起来就烦躁不堪,提也不想多提的碍眼名字,皇帝问过,卫晨暮问过,姐姐问过,小八……也不只一次问过。   他是失忆,不是呆子,从那些人的口吻里,他已经听出来了,他以前喜欢过的女人。   可是,见到她的时候,他心绪平静,毫无反应。   啊,这就是他以前喜欢过的女人,品位还真低呢,他的脑海里只有这样的想法。   明明见到小八时,他那么有感觉,几乎无法自控,心跳加速,从指尖到脚趾都叫嚣着想碰触小八整个人整个身体。   所以那个叫柳蓉蓉的女人,不过是对外号称喜欢的女人罢了,就算他们真的有关系,也不过跟他这个花心无耻的纨绔子弟玩玩而已——   一定是这样!   她和皇帝不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不过就算只是玩玩,他这具肮脏的肉体也是对不起小八的。   难怪,小八在床榻上严肃地拒绝他,还要跟他分手,他以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不过就是嫉妒吃醋酸过了头,她为何一下拒绝和他的一切联系。   原来——   “小八他在嫌我脏。”   “……唉?”不是好好在聊蓉蓉的事情吗?为什么变成朱公子在嫌他脏了?   李宸景一脸正经看着她,“你告诉我,我和那个柳蓉蓉有过关系吗?”   “当然有过啊。”李丹芯眨眨眼,“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下过聘礼的未婚夫妻,亲事都定下来了。”   “……小八也知道这件事?”   “朱公子?”这她就不知道了,毕竟那个时候还没有朱公子这么个人。   “我为了不暴露自己喜欢小八这个男人,竟然跑去跟柳蓉蓉订婚?”   “耶?”当年他们可是手牵手,眼对眼,走到爹爹面前恳请结亲的呀,怎么变成小景为了隐藏龙阳之好跟假意跟蓉蓉订婚的了?等等等等!还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小景请求爹爹去柳家提亲的时候,她是在场的,小景虽然手牵着柳姑娘,眼也含情脉脉凝着柳姑娘,可身子有礼地与柳蓉蓉隔开了好些距离。   当时她觉得他们俩是相敬如宾,可如今看过小景如此孟浪地对待朱公子——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该不会小景早知道自己有龙阳之好,不敢告诉爹爹,柳蓉蓉姑娘真的只是他的障眼法吧?好演技啊,看到他为柳姑娘心如死灰的模样,连她这做姐姐的都被骗过去了!   “小景,不管怎样!姐姐偷偷支持你!”   看见小景自责地抱头纠结,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衫。李宸景侧颜看向李丹芯,愁容满面的俊颜,眼神里的不知所措,这可怜巴巴的愁绪表情李丹芯可从未见过,以前的小景意气风发,眼神里除了雅便是傲,即便对着她这个亲姐也是礼到情止,静若镜湖,有时候真看不懂他深邃黑眸里到底在想什么。如今失了记忆这累赘,反而变成容易动心动情的可爱家伙了,一眼就能看透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姐姐已经帮你约好朱公子咯。”   “……”抱头纠结停止,星宵闪光的眼睛突然瞪大了看向她,那里全是欣喜和期待。   “咳,既然小景用情至深,就由姐姐帮你正式向朱公子提……”   “提亲?”   “笨蛋!两个男人提什么亲!”她举手轻拍他的脑袋,笑得开怀,不是以前那个礼教严苛,不苟言笑的弟弟,连她这做姐姐的也放松了不少,“提亲什么的姐姐是做不到,不过,有我这个做姐姐的作保,至少可以让朱公子觉得小景是认真的。在姐姐离开京城之前,一定帮小景完成这件事!”   “……你要走?去哪?”小景没有预想中兴致勃勃地摇晃忠犬尾巴,反而凝眸反问道。   “当然是回江南夫家啊。你忘了,姐姐已经嫁出去了。”   李宸景面色无常,起身从府门倒影走入月光下,银色皎洁的淡光洒在身上,他回头看她,“你走了,他怎么办?”   “谁?”这京城除了爹爹和他,她并未有其他放不下的人。   “咬你嘴巴的人。”   “……小景,这话以后别再乱说了。”李丹芯声音略沉几分,一改笑盈盈好说话的态度,“你今晚什么也没看见,姐姐的嘴巴是自己不小心咬到的,记住了?”   “干嘛要撒谎?”   “因为女子以贞为荣,姐姐虽然嫁去千里之外,但姐姐的贞洁是李家的门面。”   “我家的门面是你毁的?”李宸景的话让龙昂摸不着头脑,放下手中正处理的卷宗,他举眸看向站在自己桌案前游手好闲的李宸景。   “我何时对你李家的牌匾有兴趣了?”   “对别人的姐姐就可以随便有兴趣吗?”他的反问让龙昂眉心一刺,不是心虚而是烦闷地低下头去。   很明显,他在避开这个问题。   “她说女子以贞为荣,她的贞洁是李家的门面。”   李宸景的话让龙昂翻理卷宗的长指顿住,漫长的沉默后,他脸含轻笑毫无愧意地抬起头来。   “那烦劳你替我向她道歉,男人一时把持不住,常有之事。”他说罢,举手妩媚地勾住鬓发挂向耳后,比女人更女人的动作与他话语之词相去甚远,那歉意的含量听来也少得可怜。   “我为何要帮你传话,趁她现在还没走,有话自己去说。”   “小景,你这是怂恿我在你家门面上胡乱涂鸦吗?”   “有何不可?”反正他和小八的事情迟早得把他家的门面涂得五彩斑斓了,不差他这一笔。   龙昂嗤之以鼻,正要讥讽他失忆之后,情商如孩童般幼稚。话未出口,六部会堂的大门就被人莽撞地推开。   是刑部统府卫晨暮。   只见他气喘吁吁,额上遍布汗珠,抬手拭去鼻尖上的汗珠,一双异域风情十足的灰色眼眸紧眯着,直盯向李宸景。   “少公子,朱大人……出事了。”   朱八福?龙昂心里暗嘘一口气,与他无关且毫无兴趣的人,他不为所动,继续执笔沾墨,正要下笔。   “丞相发现了长小姐修改的反诗,出自朱大人之手!丞相现已派近卫前去抓人落案,打算严刑拷问!”   手腕一抖,龙昂指尖的笔下歪了,而一抬头,本来还站在他身边兴师问罪的李宸景早已如闪电般杀出门外飞奔而走。   “小景子的轻功练得不错啊。卫大人,这是你教的?”   “……少公子聪慧,无师自通。”   看来失忆还有打通任督二脉的奇效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兑现承诺把少公子放出来了=。=   话说又更迟了……刚回来一会儿……今天的码字计划被打乱了……不要打我QAQ   第57章 卷二第十五章   东序府书阁工程还在紧锣密鼓地继续。   下了书房上工地,这就是朱八福的悲惨生活现状。   一边要准备着东序府新晋院生的考试,一边还要替皇家扛长工,抱怨也没用,皇家书苑的工期一点也耽误不起。   她拿着图纸手稿一边低眼看一边要去找工头讨论细节,木材石料堆积如山,工人工头繁杂一片的工地上,见着她来,竟都井然有序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这礼遇以前可从没有过,她是这个正宗的靠关系插进来的门外汉,不懂土木,因此,没少挨他们的白眼,今天为何如此反常?   她狐疑地拎着衣袍走到一个工头面前,还未开口问话,那工头看见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与她的距离,好像她是个几个月没洗澡的脏东西。   “请问——”   “哎?统府大人,您今天下学挺早啊。”一边说着,一边再往后靠靠,连口鼻都若有似无地捂起来。   她抬起衣袖嗅嗅自己的身上的味道,“小生身上有什么异味嘛?”   “没有,没有没有!呵呵呵!”   “那为啥每个人见着小生都避之不及?”她简直要怀疑昨晚小九给她的洗澡水里放了啥。   “那个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上前一步,吓得工头抱头窜进石头堆,探出个脑袋来委屈地看着她。   “那个,统府大人。我呢——已经成亲了,孩子都俩了。您还是别靠我太近比较好,呵呵呵,不然,这事说不清楚。”说完,工头揪着自己的裤头屁滚尿流地跑了。   而接下来几个人的态度,让她……越来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朱大人……瞧您面色红润,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您别这样看我,您千万别这样看我,小人生来凡夫俗子一个,男人的好,我这辈子是理解不了咯。”   “统府大人,嘿,嘿嘿,我就说你怎么没进学院几天就高升了,原来你还有这方面的癖好和经验,我没有歧视啊,绝对没有!只是您真棒,嘿嘿嘿嘿——能把丞相公子拿下,啧啧啧!”   “朱同窗,我这个人是很开明的,绝对没有看不起你!人各有志,人各有好嘛,这种事,你也不是开天辟地第一个,不过,嘿嘿,真佩服你们,够高调!有胆识!”   “朱兄弟,以后还是同窗兄弟,有酒一起喝,有诗一起吟,不过有妞——咱们就自己泡了,你也不好这口,对吧。哈哈——”   她和少公子当众嘴对嘴的事情,已经传遍东序府的每个角落了。   难怪所有人都隔着好远才敢与她对话,好似她半径一公尺之内寸草不生,好像被她多看两眼,就会被她当场扑倒,染上跟她一样的怪病。   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亲来亲去可不是有病嘛!这病名为“断袖”,一旦染上,终生不治,香火断绝,再也闻不出女人味啊。   不绕着点她走,万一被她色心一起看上眼了,岂不是很麻烦嘛。   先是贪污纳贿,然后是断袖之癖。哎!她大朱家的名声是被自己给损透透的了。   “工头,小生可否进去看一眼楼层结构?”   “大人您请,您自便啊。小人就不陪您进去了。嘿嘿,孤男孤男共处一室,不太好不太好。”   “……”她到底看起来是对男人有多饥渴?   检查完书阁结构,她走向临时搭建的监工桌台,提笔赶紧把和图纸上不同的地方标注下来,自从上次被年有余下马威一唬,她再也不信下面呈上来的东西,凡事她自己没有亲自看过,她绝不签字画押,省的又被坑害了。   书案前两位清秀的小院生见她走来,急忙站起身,尴尬地红着脸,让位给她坐。   一则因为她官大一级吓死人,二则她现在是随时会对男人出手的色魔。   她也不推脱,直接坐下,略有领导派头地咳了一声,“工期都顺利嘛?”   “回朱大人的话,工期都顺利,只是有个问题需要您去沟通。”小院生抬手指着书阁门面的空白处,“此番书阁重新修缮,正门前的墨宝,挂些什么,挂谁家大人的字啊?”   这倒是个问题,东序府的书阁门面免不了得挂上圣言圣训,“之前挂的是哪位大人的墨宝?”   “就是您的相好……”小院生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另一位手肘一顶,赶忙舌根一滑转了口风,“是吏部统府李宸景李首辅的字。”   “……”   “我等与李首辅素未交际,听闻朱大人与李首辅私交甚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请墨提字的事,就您来做吧。”   为何这个学院的院生都如此八婆!不要随便给断袖创造见面机会好吗!多阻止他们一下会死啊!   “咳。本统府公务在身,无暇顾及这事,你们有谁请缨?”   话出口,等了半天,没人回答她,难得她第一次摆摆统府派头就吃了个大鳖,四周的沉静让她感到有些异样。朱八福抬头,发现之前还在同她玩笑嬉闹的院生工头们统统脸色刷白,低头禁言不语,眼神却偷偷瞥向,炎日下正向她的方向缓缓逼近而来的几道黑影,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几人官袍胸襟前的“铺子”已然若隐若现。   铺子,朝廷官员官袍前胸及后缀的方形刺绣,根据文武官员及品级划分,文官绣鸟,武官缀兽。   而眼前这几人身前绣的正是六品彪兽。   品级不高,但武官出巡有权带兵器,一把把晃眼的长剑随身配在身侧,大有可随时先斩后奏的气魄。而事实上,他们还真的有——   “那腰牌——是丞相随身的近卫。”   “嘘……小点声。丞相近卫可是有皇上亲赐的权力,为护丞相周全,可随时对危害丞相安全的人斩立决,不管皇亲还是国戚。”   “看样子他们要找的人是……朱大人?”   “光看就知道了吧。敢吃丞相公子的嫩豆腐,况且李丞相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被朱大人拐跑了,李家不就绝后了嘛?”   “这下朱大人可有苦头吃了。”   “谁让他想染指的人是少公子呢。”   周遭的小声议论让朱八福胆战心惊地咽着口水,果然来者不善,她和这位丞相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交锋了。   上次放狗,这次放人,放的还是这些可以先斩后奏的人。看来是彻底被她和少公子没羞没臊的事情给惹恼了。   “朱八福,朱院生?”为首的近卫完全没有客套的意思,左手自始至终放在长剑柄上,倒是她站起,有礼地拱拳朝来人作揖。   “小生正是。请教诸位大人有何贵干?”   “来人。把人犯朱八福抓拿收监。”   还没等朱八福礼毕直起腰杆,两个近卫就绕到她身后,抓住她两只手,将她整个人按压在桌上,冰凉的锁链圈住她的手,这场面像极了朱家当年被抄的场面。也是这样两个高大的侍卫将她和小九根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按在墙壁上,用手撩脚镣牢牢捆住,游街,送入牢房,再刺字。   她被按住脑袋抵在桌上,抬不起头,颈脖下巴下的“八”字隐隐作痛,尽管困难她还是开口嘲讽道,“敢问丞相大人打算罗织什么罪名送小生坐穿牢底?”还以为她如今好歹也算个小官,没想到碰上当朝权相,连个虾米都不算是,陛下封得官就是不靠谱。   “丞相何须为你这等小卒罗织罪名?”   “因为我这等小卒轻薄了他家少公子啊。”还害得他聪慧俊雅的儿子变成了什么都不记得只对断袖有兴趣的小白,为他李家香火计,他这手握重权的丞相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调戏世家公子不算什么重罪,所以,肯定有更加逆天的罪名在等着她呢。   砰   脑袋重重被大掌按砸在木桌案上的声音,撞击过后,是沉沉晕眩,朱八福眼前发黑,衣领子却被身后的侍卫不客气地高高拎起。   “嘶”衣料破碎的声音从胸口传来,她倒抽一口凉气却一点没辙,意志被方才那一砸全部溜走。   她的裹胸是不是露出来了?她的女人身份是不是暴露了?她是罪臣之女的事情……是不是被丞相发现了?   小九,你得快跑。利用年有余送你的户部印章,跑出京城去——   早朝时辰已过,众朝臣散去,龙驾移至御书房。   与往日一样,李首辅依旧要伴君驾入书房单独商讨国事。   殿门紧闭,香炉里焚烧的龙延香温香持久,龙书案上卷宗高高罗起,大腹便便的猫儿趴在奏章上睡得香甜,似乎早已习惯男人们谈论政事的声音,丝毫没有打扰它的好眠。   屏退了众人,偌大的殿堂中,只剩下两人一猫。   李襄凡双手朝天,跪地叩首,尽管他台阶下早已摆着他平日使用的桌案和椅子,他却依旧跪地不起。   “相父今日为何行此大礼?”   “只因臣教女无方,竟以一己私欲扰乱皇上对国事的决断。”李襄凡直言不讳,“恳请皇上降罪。”   莞尔一笑,他走下台阶,弯身双手慎重地将李襄凡扶起,“原来是这件事,相父多虑了,李姐姐不过是把真实情形告知朕,若那诗句真如李家姐姐所说,事情就皆大欢喜,很好解决了,相父难道不信李姐姐夫家的清白吗?”   双手被陛下搀住,他却没有起身,双手推拱在胸前,问话掷地有声道,“皇上觉得吴家的清白与天下的太平孰轻孰重?”   “……朕以为事实的真相更重要。”   “皇上要真相,那臣就告知皇上真相,那首诗是由他人教导小女篡改的。”   “……”   “小女是何秉性,臣这个做爹最清楚,若宸景在,这首诗定是他教而改之,但如今他身染重疾,想来改诗者另有其人。”李襄凡一边说一边将袖中的诗拿出,双手抬起呈上,“此人虽略通文法,但心术不正,恳请皇上拷问小女供出改诗之人,论罪处之。”   “……”丹凤眼轻眯,他为难地长“嘶”一声,唇角一扬,“若修改诗意的是朕,相父打算如何处置朕?”   这回轮到李襄凡沉默皱眉了,精明的眼瞥向一脸盈盈笑意的皇上,“臣虽然老了,但毕竟身为天子帝师时日久远,这等小聪明的文笔是否出自您的手,臣还看得出来。”   “哈哈哈,被相父发现了。”他放声笑,毫无惧色,眼眸慧黠地轻眯,“那诗作不过是朕最近新宠爱的红粉知己随笔一画。”   李襄凡并非没有听出袒护的味道,亦知道柳蓉蓉这女子的存在,如果是那小女子故作刁钻与他对着干,倒也说得过去,可没必要与她深究,转尔问道,“皇上的意思,放过吴延举?”   “朕并非宽恕吴延举,而是不能看到相父一家有事。”他双手托住李襄凡的手肘,“相父难道真要逼朕下诏灭吴家三族,连同相父,小景子,李姐姐在内一起斩首示众在内?朕绝对不会下这诏书!”   “……皇上。”   “朕的天子之位是相父苦心经营,一手扶朕上位。朕与相父有师生之义,与小景子和李姐姐青梅竹马,岂能做此背信弃义之事?”   “国事不同家事。臣一向教导皇上要以大义为重,小义舍之。”   “也许这对相父而言是小义,但对朕而言,李家对朕的情谊就是大义。”   李襄凡低头看向被皇上揪紧牢握的手臂,他的决心已随着力道转达给他,沉吟片刻,李襄凡抬眼,对上陛下那双志在必得的龙眸,语轻意重地开口,“是臣考虑不周,皇上身份尊贵,的确不宜做薄义之事,既然如此……就由臣来替皇上做有违仁义之事。”   他被相父的话顶得一窒,凝眸掩下心底的不快,勉强挤出笑意应道,“那相父……打算替朕怎么做?”   “皇上应该知道臣要怎么做。”   “吴延举绝不能放虎归山,这朕知道。可如今李姐姐所奏请的同音诗作也有理可循,若要硬给吴将军套上罪名,除非……”语停,丹凤眼瞳陡然一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相父,猪小子他是……”   作者有话要说:   呃,小八入狱了……可怜的   第58章 卷二第十六章   仿若没有听到陛下的话,李襄凡拂袖旋身,“东序院生朱八福结交边将,篡改反诗,私下规劝皇上轻纵要犯,罪不可恕,臣已替皇上将朱八福收监拷问。”   “相父!那不管他的事,是朕强逼他这么做的!”   “皇上第一次用这般坚定的态度反对臣。”这位陛下一直是个乖巧的学生,从不违抗他的决策,朝廷用人,边关调兵,后宫选妃,皆是听他一手安排,只除了当年登基时朝廷有些佞臣故意挑拨他俩关系,导致皇上对自己亲父称谓有些不悦,可最后也还是随他这个首辅丞相定夺,用这么大的声音同争论,还是第一次,“看来,这位院生对您很重要?”   “……”牙根紧咬,双拳在龙纹袖下握紧又松开,他眯起黑眸,挡住心底的恼意泄露,扬起云淡风轻地笑,躲过相父那双能洞察蛛丝马迹的眼,“不……朕只是不舍他替朕当替罪羊……”   “能为天子当替罪羊,不正是臣子应尽的本分吗?”李襄凡的反问理所当然,丝毫没有给他一点台阶和退路,“皇上需谨记,用人如驾车,皆是驭术,即便是千里良驹,若爱而痴之,不舍它奔波疲累至死,那终是到不了您想到的地方的。”   “……”   “若想去到远方,唯有不停更换□□良驹,区区一介院生,皇上也不肯舍之,如何能成大事?”   “……相父所言极是。是朕行事太过仁柔了。”   猪小子,你可是朕亲眼看上人,绝不会轻易死在路途之中的——对吧?   一滴凉水滴进朱八福的脖口,她脖子一僵,脑袋逐渐恢复了些意识,潮湿酸腐的气味顺着鼻子钻进脑袋,手儿伸前胡乱地一抓,耳边响起稻草“沙沙”的声音。她勉强地睁开眼,却只看到一束光从高处一个小□□入,打在她的身边,而她的四周灰暗一片。   “这是……哪里?”她缓缓坐起身,刚想站起身却一个跄踉坐回原地,低头一看,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拷上锁镣,再抬头,眼前的画面突然悲壮了起来。   钢条铸造的坚固牢栏,崭亮的锁头,十八般刑具或挂或铺地陈列在眼前,一排炭火烧得通红的火盆让整个阴暗潮湿的牢房腾腾得冒着热气,火星频频爆出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阴森可怖固脱金汤的牢房绝对不是关押偷两个鸡蛋,跟隔壁李二狗打一架,调戏良家美人的粗鄙牢房!这气魄和摆设……别是关押死囚的地方吧?   她的女人身份暴露了?欺君之罪趁着她晕过去就判了?   犹记得那几个混蛋近卫撕开了她衣裳的领口,想到此间她急忙摸上自己的胸口,胸口衣料完好无损,只是脖口的衣裳被扯开了一道大口,看来,他们应该没有发现她最大的奥秘啊,可好端端地,干嘛撕她衣裳?还是脖口那块……   等等,她脖子上带的工部统府印章不见了!   这帮混蛋!原来不是要揭穿她的女人身份,而是知道她身上有个陛下恩赐的保命符,先下手为强,把她工部统府的印章给偷走了!   咔哒   思绪间,传来牢门打开的声音,她抬起头,来人已经居高临下站在她眼前。第二次——她对上了当朝权相李襄凡。   “是谁让你迷惑圣心,篡改反诗的?”   威严不容辩驳的声音已经给她定了罪,仿佛只待她点头画押,就可以结案陈词了。   “你千方百计混入东序府,利用犬子当跳板接近天子,是否与那反贼吴家早有勾结,图谋不轨?”   “若我与那吴家有所勾结,那丞相与吴将军亲家一场,是否嫌弃更甚?”明知道祸从口出,可她就是管不住她这张嘴!尤其是对着手握重权便指鹿为马的人!   爹爹也一定是被他这样不分青皂白便一竿子打死,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罢官抄家,说什么朋煽朝堂,自己卖女结亲就不算结党营私,他人只是路人打个酱油路过,提笔点播几句便是有所勾结!好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李丞相!   李襄凡淡然地看着她,打量来去,忽然,他开口问道,“朱骢是你什么人?”   一提爹爹的名字,朱八福惊得寒毛直立,绷紧颤抖的唇,尽量镇定地说道,“小生也姓朱,八百年前许是一家。怎么,莫非这位朱骢大人也犯了事,丞相大人打算公报私仇也把他的罪名强加到小生身上么?”   “公报私仇?我与你何来私仇?”他眼光锐利,一审二视间把她的表情和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小生与少公子的事儿不算私仇么?”放狗追着他们咬了几条街不算私仇么?把自己儿子弄失忆不算私仇么?她儿子硬生生把她给掰弯了,不算私仇么?   “你是指,日前犬子在东序府里轻薄你这件事?”李襄凡丝毫不觉宣之于口有何不妥,双手有礼地抬起一拱,“此事乃犬子之过,我代犬子向你道歉。”   “啐。这么没诚意的道歉。”她若有所指地环顾了四周,把她抓进牢房里挂上手撩脚镣,再夺了陛下给她的护身符,就是为了给她道歉?谁信啊!   “若朱院生肯画押承认篡改反诗一事是你听从吴家人指示,一人所为,与皇上无关。老夫便是向你磕头道歉又有何关系?”   “哎?”竟不是为了少公子在东序府强吻她的事情来公报私仇的?她还以为传到这位丞相耳朵里,会变成她骑在少公子身上,少公子大喊着“不要不要”的新版本呢……他有兴趣的不是他儿子的龙阳之好,而是她替陛下修改的那首诗?   “小生的确是修改了那首诗,但那和吴家没关系,是陛下的旨意啊。”喂喂,她修改了那首诗为了救了他们李家,不感激她这个救命恩人也就罢了,把她抓起来丢进大牢算几个意思?   一张已经写满罪过事由的罪状书递到朱八福的眼前,只稍几眼,她便看懂那每一句实话的罪状书要表达的意图,“为什么非让我承认诗是吴家人要我改的?那个吴家和您什么仇什么怨,您非要把吴家逼死?要知道不管是否灭他三族,身为近亲家眷,李家姐姐是绝对逃不了干系的!”就连陛下也在想尽办法挽回,他不仅不救自己女儿性命,反而连他们想到的最后方法也不准?   “朝堂之局老夫不必知会你这等小院生知晓。”她的话在李襄凡耳里却置若罔闻,“小女的事情也不用你一个外人来操心。早在出嫁前,老夫便让她做好了准备。事到如今,若她是我李襄凡的女儿,就该早有为了朝局牺牲的准备。擅自听信夫家游说便进京求情,是她太不懂事,叫人失望。”   冰冷锥心的话让她大开眼界,难怪谋反这么大的事,李家姐姐宁可求陛下想办法,也不敢向自己亲爹求亲,难怪陛下想要拜祭一下亲父也不被允许,难怪她朱家和柳家会沦落至此,这个人——除了朝堂局势,玩弄权力其他根本什么也不在乎。   陛下也救不了她,任何挡在他面前的阻力,哪怕是亲生女儿也会毫不留情的做掉,更何况是她这个满头小辫子的无名小辈,先是罪臣之女的黑历史,加上女扮男装进国子监这欺君背德的小辫子,别说是掉脑袋,搞不好连同小九加上流放的爹爹一起剁成十八段丢去护城河里喂鱼都有可能。   “签字画押?还是夹棍受刑?你自己选。”   李襄凡一侧身,露出了背后牢门外的十八般刑具,火钳在炭炉里烧的通红,火星噼噼啪啪地向外冒,烧得她头皮直发麻。   “丞相大人,小生虽然未进朝堂,也算是功名在身。所谓刑不上大夫,您用刑具对付小生,这不合律法。”   “律法?”他低眸冷冷地扫视过她发抖的身体,煞白的脸庞,“我比你更熟。但有些时候为了大局,得暂时丢开这些无谓的东西。来人,上刑具。”   几名近卫听令拿起烧得滚烫的火钳和夹棍向她紧逼而来。   朱八福猛得吞咽着口水,完了,她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爹爹已经半生的亲身教训告知她人生最重要的亮点——第一断袖老婆跑,第二伴君死全家,这么血与泪的教训,她为何还傻乎乎的步上爹爹的后尘——断袖,伴君,天下两大傻瓜事儿,她这个傻闺女全干了!   火钳在她面前吐着火星儿,不知道他们第一下会烫哪儿——听说这种私刑都比较龌蹉,第一下总是喜欢烫男人的命根子——可是那玩意她没有啊!   那火钳越来越近,在她连旁边晃悠,几缕从发冠上松散下的头发沾到了发红的火钳,发出“呲——”的一声,头发烧焦的味道立刻钻进鼻尖,她感觉整个脑子都被那热度给融化了,空白一片。   有,到底有没有人能救救她……陛下啊,这明明是你出的馊主意,你不能用完她就丢吧?这种时候,显示您真龙天子气概的时候到了,就算无法抵抗位高权重的丞相,好歹别让他滥用私行啊——   虽说她的确有那么点臭文人的酸腐,可丝毫没有文人的骨气啊!这种时候她不想高唱“留取丹心照汗青”,她只想高喊“谁来救我鬼都行”!   “小八——在哪里!?!?”   一声如天籁般的高喊响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铁牢里——   她的眸微微一侧,一道熟悉到快让她哭出来的身影出现在地牢的大门口,三步并作两步从牢门向她冲来,衣抉飘飘,衣带飞舞,还有他那张紧张到心脏都要跳出来的脸,一切都附和了英雄救——额,男的美好形象,只是——少公子……你从哪里搞来一根那么大的长矛啊!是要上战场干架啊?   那又长又粗的长矛比少公子的个头还高出一截,斤两不轻,一看就得是武将出身常年征战在外的人才能舞得动的长戟,少公子你握着它,连自己都要站不稳了,还怎么救她啊!   可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手里这件粗苯兵器完全不衬手,也毫不符合他一向阴柔文弱的气场,依旧摆出一副冲冠一怒为蓝颜,六亲不认连亲爹都敢按在地上打的架势,“你们这些家伙要对小八做什么!?”   近卫们被这一闹也傻了眼,少公子他们自然不陌生,那宸景公子自幼便文韵才华,气度冷傲,一双君子手,落笔,作画,抚琴,下棋,样样精通,可眼前这摇摇晃晃举着长矛的贵公子,打算对着他们横劈竖斩的是哪位啊?他们知道少公子犯了病失了忆,可没说他犯病的时候会学关公耍大刀啊?   “丞相,这……”   李襄凡拂袖叹道,“宸景,爹在做正事,你休要在这胡闹。来人,扶少公子回房去!”   “你们一群大男人围着小八要欺负他,这叫正经事?”   “……”欺负这个字眼用得太过精妙,她是在被欺负,但应该不是少公子心里想的那样。不是所有男人都跟少公子一样,对她这根豆芽菜颇有兴趣好嘛?   “我警告你们,谁再敢碰小八一根汗毛,我就宰了他。”   “……”前提是你耍得动那根长矛再说啊……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公子。   “小八,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字还没出口,李襄凡故意将腿伸了出去,一脚绊住自家亦步亦趋扛大刀的儿子,李宸景毫无防备,一个踉跄,身子向前倾,手里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扛起得长矛“嗖”得滑出了自己手掌心,向前疾飞出去,对准的正是跪坐在地的朱八福。   “唰”的一声,她耳边那两节刚被烧焦的头发,被擦耳而过的长矛削了个一干二净。   一瞬间,她整个面如死灰地垮坐在原地,脑子停摆,口吐白沫,向后一倒。   砰——   她的人头是不是已经落地了?   少公子,你确定你是来救人,不是和亲爹合谋来取她狗命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嚯嚯嚯,少公子隆重登场!   啪唧——他摔倒了……   众人:……这TM在玩我们?!   第59章 卷二第十七章   爹爹说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君臣之道,恩义为报。   朱八福以前并不明白,而现在,她似乎懂了一些——这些冠冕堂皇的圣贤话不就是想说,“想办法你来,出大事你上,送死你去,黑锅你背”嘛?扯那些犊子干嘛?   脖子,她的宝贝脖子是不是已经断了?   “嘶溜”   一阵温软麻痒的感觉从脖根窜上脑门顶,朱八福的意识被猛然拖回,睁眼,瞳孔里塞满了两片娇艳欲滴微启性感的嘴唇,香软的舌尖稍稍探出。   还来不及反应这是何等新型刑法,更让她倒抽一口凉气的事情发生了——破烂的衣襟领口已被褪到一半,从锁骨到半个肩头都暴露在外,她赶忙肩头一顶,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了自己的衣领,双手一横,巧妙地举起手腕上的手撩链挡住了那截正要攻击她身体的软舌。   “小八?你终于醒了?”   瑰红的软舌缩回去,漂亮的唇弯出欣喜的弧度,发出男人欣喜而好听的声音。   “少……少公子?”定下心神看去,只见少公子自上而下地盯着自己,而她——正枕在少公子的膝头上。   他盘腿坐在杂乱的稻草堆里,束冠不见了,一头长发披落垂下,几缕柔软的黑发掠过她的脸颊,因为她轻轻一动,调皮地溜进了她的胸口里。   这男男距离太近了!   她抬手想将少公子的呆软毛从自己胸口拨出去,却被他低声喝止,“别乱动。”   她才不听,挺起脖子,“喀拉”清脆的骨骼扭动声,下一瞬,她惨叫出声——   “我的脖子真的断了啊啊啊啊啊——”   结果,丞相大人还来不及对她施以酷刑,她就已经遭到了少公子沉重的打击,在躲避少公子飞过来的那把刀的时候,她的脖子——严重扭伤了。   植物人一般地僵直着,她欲哭无泪,身边的始作俑者毫无自觉,一边扶住她的脖子,帮她重新在他的膝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边还大言不惭地数落她,“都叫你别乱动了。你怎么就是不喜欢听我的话呢?”   “你……能不能把我的脑袋放到稻草上?”   “我的腿不舒服么?那换胸口给你枕?”他说着就要躺下来。   “别别!别麻烦了!腿,腿就好了……”她急忙打断他更加暧昧的姿势提议,环顾了四周蜘蛛网密布的天花板,证明自己并没有被无罪释放,可少公子为什么也在牢房里陪她蹲着,“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然我该在哪里?”他奇怪她的明知故问,“你在蹲大牢,我难道该去花天酒地?”   “我以为,你爹会把你带走……”   “他是想啊。不过我跟他说,敢压我回去,就自宫给他看。”   他扬起迷之自信地胜利邪笑,听得她白眼直翻,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威胁有什么好自豪的,万一丞相一气之下真把他拖回去怎么办?   “还好他气炸了,把我随手丢在这里。不然真要自宫的话,小八以后该怎么办?”   “你自宫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做什么又扯我衣裳?!”她忙着一边撇清关系,一边僵着脖子挥开他那只毛手毛脚的手,可毕竟力量差距悬殊,他虽挥不动上战场的大刀,可对付她这小鸡仔的力量还是绰绰有余。   “你的脖子受伤了。”   她伸手要去摸,却被他轻轻拨开了她的脏手,他低首,爱怜地朝她的伤口细细吹气,“别碰。你手太脏了。”   “大概是被他们扯掉工部印章的时候弄着的。”她这多灾多难的脖子,又是扭到,又是划伤,不过只要没有断成两截,一切都是值得的,“小伤口而已,随它吧。”   “我可不是这么随便的男人。”他说罢,膝头一拱,捧住她的脸庞,伸出软舌做完了她方才晕着的时候,他就打算做的事情。   湿软的舌尖在灼热刺痛的伤口上舔舐,像吞噬一般把撕裂的痛楚一口口慢慢吃掉,然后再点上一把烈火,熊熊地在她脖子上燃烧,她能感觉到少公子的软唇游移得有多缓慢多小心,细腻的怜爱,连最末梢的小伤口都不放过,为她反复细舔。   “够,够了。少公子,已经不疼了。” 她绷紧全身,捂着嘴,沉下嗓子勉强发出几个音节,生怕一个放松,少不经事的少女音会溢出她的喉咙。   他不罢手,眼看着暗红的一道伤口被他唇舌照顾后变成一大片深粉色的印记,舌尖亦敏锐地感觉到她身体悄悄地变化,含在他嘴里肌肤的口感绝佳,让人沉溺其中,欲罢不能,翻涌出一丝浓过一丝的香甜。   “小八,我……想要你,可以吗?”   “不行!”   坚定而决绝的回复,却不是出自朱八福的嘴,她愣了好半晌才反应是谁吼出了自己的心声。   外面守监的几名近卫已经脸红到脖子根,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牢门栅烂前,对于他们两个大男人摆出的暧昧姿势不知是该继续观看,还是冲进来把他们俩硬生生掰开。   “少公子!这是监牢!丞相让您自省,不是让您来这里传宗接代……”   “两个大男人传什么宗接什么代!”   “对啊!少公子!丞相让您思过,不是让您在监狱里和男人快活!您在继续下去,就把你们俩分开!”   “求求你们快把我们俩分开!我觉得我住隔壁牢房比较安全!”   最后这句是她这个没骨气的说的,话一出口,她人还没挣扎着爬到门口就被恶霸少主拽住衣领重新拖回了自己怀里。   “小八,你为了跟我分开去求我爹的鹰犬?”   “鹰犬至少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这怎么是非分之想?喜欢的人自然想要碰触亲近。”   “在监狱里?当着侍卫的面?”她一指外头那五六七八只鹰犬,大部分都是铁血型的汉子,对于龙阳这两字许是只听过没见过,“你瞧瞧人家都用什么眼神看咱俩。”   “……脏死了。”   “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少公子当年可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会对男人有兴趣?”   “问题不仅仅是男人吧?怎么会被关在监牢里还对男人有兴趣?”   几名侍卫毫不避讳地分享了自己的心路历程,眼见他们俩已经没有气氛继续方才过火的举动,纷纷转过头去打冷战。   “还有兴致吗?”朱八福翻起一个超大的白眼。   “监牢怎么了?我倒觉得这地方还挺浪漫的。”至少能把他和小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小八想逃也离不开他,随手一抓就能把他捞进怀里的地方,普天之下除了这里,怕是也没其他的地方了。   朱八福挫败地深叹了口气,找了角落盘腿坐下,她现下没时间与少公子争辩他扭曲的人生观价值观了,当务之急是要安静地整理思路,想一个万全之策离开这监牢。李丞相手里那份让她背黑锅的罪状书还等着她签字画押呢,要不是有少公子这一闹,想必她早就被用刑了,一旦用刑,她女儿家的身份是必定再也藏不住了,到时候她不仅要背下所有的罪过,还要再加一条欺君罔上的罪名,连带着小九和爹爹都要遭殃。   烦躁地抓抓脑袋,手脚上的锁链还铛铛作响。   “小八,你在想什么?”他爬到她身边,一双盈若秋水的眼瞳满含被她撇下的寂寞,看得她浑身发毛。   跟少公子待着一个密闭空间实在太危险。   “被关起来,当然是想怎么出去。”   “这有什么好想的,要出去很简单。”他不以为意地舔舔唇,那慵懒的动作透着说不出的性感,看到那截方才在她脖上留恋往返的舌尖,她下意识地转移了视线,颊边烧热起来。   “对你来说很简单,关你的是你爹,可我就……”   “小八放心吧,我早让卫晨暮去搬救兵了。”他理所当然地说着,一边捡起绑缚住她手脚的锁链,朝她无害地盈盈一笑,“小八配上锁链,挺好看的。”   真是听得她背脊一阵凉!少公子,你又想到什么奇怪的画面了?!她被绑上锁链挺好看?   “少公子,你让卫大人去找谁当救兵了?”   他一边把玩着她手脚的锁链,一边没事人似地闲答,“那个恋猫狂。”   “陛下?”这个答案让她本来期待的落了空,还以为他偷藏了什么对付亲爹的杀手锏,“陛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可能来救我。”   见她这么快就放弃了对那个恋猫狂的期待,李宸景挑挑眉,唇边不经意地牵起一抹放心的笑,“原来你被他抛弃了?”   “这不叫抛弃。”   “这还不叫抛弃?”一听她到此般境地还要替那家伙讲话,他眉头皱起,阴沉沉的雾气拢住眼眸,“他让你出主意,然后出事了,你被关在这里,还要替他背黑锅,这还不是抛弃?”   “少公子,你的分析感情过甚了,我和陛下之间只有君臣之礼,正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臣之道哪有什么抛弃不抛弃的。”她摇头晃脑地解释着儒家君臣之道,对这种帝王行为有一种学术型的定义,“这叫‘弃车保帅’。”   “弃车保帅?”小八的话好深奥,他越听越不明白,但只有一点,他似乎明白了,“你是不是在说,你跟他其实不熟,没感情,所以被抛弃也不伤心?”   “……”这么解释虽然有些对不起陛下,但……她表达的意思好像的确是如此呢。   没有听见她的否定,少公子的俊容突然绽放出光韵无限的绝美笑颜,宛如近赏情人的美人图一般,黑曜石般的眼瞳里充满了她,眼睫轻眨一瞬,生怕错过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嘴唇微抿着,抑不住喜悦地扬起,脸美若名画,台词却一点也不漂亮:“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熟没感情被抛弃也不会伤心的男人跟我闹分手。”   “……”喂,这种时候,就不要追究大家出现感情纠葛是谁的责任了好不好?   “现在你懂了吧,谁才是对你最好,最在意你的男人?嗯?”他双手扣住壁石,身子前倾,将她锁在墙壁与自己之间,欣赏着她缩在角落里尴尬地无处可逃的模样,“小八,我们和好,好不好?”   这提议让她低头回避他的视线,“和好……是何意?我不记得我何时和少公子交恶断交了。”   他眯眼对她左右而言的态度不满,既然她听不懂,他就翻译给她听,“我和小八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   “你不肯?”   “哪,哪有心思想这些,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成问题。”她避重就轻。   他紧逼而上,不让她有丝毫退路,“如果活着出去,就重新在一起。”   “你自己都说陛下不会救我了。”她手撑脑袋叹了口大气,虽然她也知道弃车保帅是目前最好的一步棋,只要她扛下所有罪名,陛下就还是事事顺应相父的听话小皇帝,不曾偷偷私下想法子忤逆他,改变他已经确定的政治决策,而李丞相也会放下心里的刺,可是就这么被利用再被抛弃,心底还是委屈,重点是——肯定会累及家人。   “放心吧,他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有错字这个问题,可能暂时连载时会时不时出现……大家见谅QAQ某樱有时候自己检查老看不出来ORZ 但是实体书上是会更正的!你们放心!   么么哒=3=   第60章 卷二第十八章   “呃?为何?”她都没把握赌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价值和地位,他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我已让卫晨暮去传话……”他阴狠地眯起眼,举起手掌,握成拳,“如果他袖手旁观,我就宰了他的猫,让他一失多命。”   “噗。”胆敢威胁当今圣上剁掉他待产的“爱妃”的,也只有少公子了吧。话虽如此,可她却不觉得乐观,“我这个“车”都被弃了,一只猫对陛下哪有多大的威慑力。”   “还有更狠的,不过,我不想告诉你。”他有些闪躲地别开脸,这反应惹起了她强烈的好奇。   “是什么?”   “你不用知道,反正挺厉害。”   “说嘛!你这样说一半吞一半,我听着浑身痒!快告诉我。”   “那你答应同我和好。”   “……”在这里等着她呢?她挑眉,双手抱胸,“如果你告诉我,我就考虑,不说的话——牢头大人,麻烦把我关在另一个唔唔唔——”   一只大掌封住她哇哇大叫的嘴巴,李宸景认输了,“我翻了以前的书柜,发现了一些作呕的东西。”   “唔唔唔?”什么东西?嘴巴被少公子包在手里,她的八卦热情却丝毫不减。   李宸景表情古怪地啧啧唇,移开了一直粘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掩饰般地眨眨眼,“他写的情诗。”   “唔?” 陛下的情诗?在少公子书柜里……这个答案让她彻底鸡血了,一把抓掉少公子捂住嘴巴的手,她双瞳冒光,“陛下给你写过情诗?”   他沉重地点点头,还不只一张,“真是个变态,一个大男人竟然给我抄了一堆情诗!”   她忽然明白了陛下的一手好字是如何练就而成的了……不过,少公子,这件事上,你真的没什么资格说别人变态呢,你自己好到哪里去?   “总之,他要是敢装聋作哑,我就拿这些破玩意去他后宫散一散,看他以后还有脸跨进他爱妃们的门槛。”   “……你确定不会陛下不会直接一道圣旨把咱们接地灭口么?”他们俩知道的也太多了。   “能跟小八一起死,也挺好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情话,不加修辞不成诗句,他说得轻轻松松,却让她耳根子热烫,胸口砰然心跳,小鹿乱撞。   就像他说的,这样对她好,在意她,甘愿无条件地为她补错漏,下监牢,甚至说出“为她死”这种蠢话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他。她定亲的未婚夫不曾这样对过她,她效忠的陛下更不可能这样对她,不管是身为千金小姐还是女扮男装的小混混,她从没遇见过,这样重视她的男人——   这就是呵护吧?   尽管不是她想要的,尽管是从柳姑娘那儿偷来的,她也一直被少公子呵护着,现在也是——   “喂,小八。”见她久久不语,李宸景弹弹她的额头,“你不愿跟我和好的原因,我想了很多很久。”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了打直线球,“是不是因为柳蓉蓉?”   这个名字还在她愧疚的心里打转,被少公子突然念在嘴边,朱八福被惊吓到了,瞳孔放得老大,像突然被抽空了全身的血液般瞪着他,血色从嘴唇上渐渐褪去,她颤颤唇,蚊子般细小声地开口,“你……怎么突然……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嗯,想起来了。很多。”   她皱眉,压住胃里翻涌起来的抽痛,强颜轻笑,“那少公子现在应该知道了,柳姑娘才是你的……”   “我的障眼法。”   朱八福愣住,摇摇头,好像从深梦的幻听中刚醒来一般,一把揪住少公子的衣襟,“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不解她为何突然情绪如此激动,李宸景眨眨眼,决定耐着性子把所有的“误会”一次向小八解释清楚,“柳蓉蓉跟我定亲这件事,是我为了跟你在一起施得障眼法。”   “谁告诉你的?”这么扭曲的事实,是谁编造的!   “我姐。”   “夫人她……”怎么爱好跟卫大人干一样的事啊。因为爹不同意,所以和女人定亲来遮掩和她在一起的事,真是天衣无缝的神逻辑啊!她能理解他们都不想少公子再被柳姑娘伤到,可再这么编造下去,下次的版本就变成了她和少公子从出生就抱在一起互诉衷肠了。这么骗下去可不行!   “少公子你听我说,你和柳姑娘定亲的时候,我……”   “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吗?”他任性地撇头,不想听关于柳蓉蓉的任何事,“你为何就是不肯认账?”   “不,我是喜欢你,但是——”她急于解释,顺嘴的话溜出了口,被他套出了心底的话,朱八福愣了,恨不得当场咬断自己的舌头,后悔为时晚矣。尴尬地抬起眼,她偷瞄着少公子的反应——   他如蝶翼的长睫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般,频频眨动两下,怔怔地缓缓地回过头来,本就半搂住她的手越收越紧,一点点地将她送向他的嘴唇边,他侧过颜,眼看就要吻上她的唇,却忽而停滞在离唇边不到一寸的距离,“小八……”   他唤着她的小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再说一遍好不好?”   “这么好听的话,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即便曾经在一起,即便曾经很亲密,她也从来没有松过口,承认她对他的感觉是喜欢,他以为,小八愿意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的任性,他的勉强,他的不顾一切,总之不是因为她也同样喜欢自己。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他在强迫她,追在她身后,厚着脸皮,像条哈巴狗一样对着她摇尾巴,不厌其烦地说着“喜欢喜欢喜欢”,她不得已只能敷衍他——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可方才小八她亲口说了——   她是喜欢他的。   小八是喜欢他的!   他不是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不是卖力讨好却被无视的可怜虫,他不知何时,已经被小八喜欢着了。   “小景和朱公子统统被父亲关进大牢了?”   卫晨暮从外头带回来的消息让李丹芯“噌”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才过不到几日,本来以为尘埃落定的事情,又翻涌起新的风波。   她左思右想,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卫晨暮见她脸色不对急忙伸手拦下,“小姐要去哪里?”   “自然是进宫去求见皇上,如果是爹爹出面,如今也只有皇上的话能让爹爹放人……”   “……如果是去求圣上,那大可不必。”他眉头拢起,眼色凝重,“属下已经前去求过圣上,但他不肯相见。”   “什么?怎么会……皇上不可能会对小景的事袖手旁观的。”她不肯相信,执意要走,“我再去求求看。”   顾不上男女之别,卫晨暮强行拉住方寸全乱的李丹芯,“小姐,圣上插手你的事已经被丞相训诫了一顿,你以为八公子是为何入狱的?那是丞相在杀鸡儆猴给圣上看,如果圣上要管,就不会连见属下一面都不敢。他分明是知道丞相已经盛怒,打算从此事里抽身不再管了。”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小景和朱公子在牢里待着?”李丹芯心焦如焚,因为她知道,以爹爹的性子,既然要抓人,就不会只是关关而已,他一定会让朱公子按照自己的意思吐出点什么,“爹爹一定会对朱公子用刑,朱公子会扛不住的……”   “丞相的手段属下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少公子保得了八公子一时,也保不了太久。”卫晨暮紧眯着眼,咬紧下唇,他思考一阵,沉下心看向李丹芯,“为今之计,只有小姐能救少公子他们俩了。”   “……我?”她有什么能耐?若是她有本事对抗爹爹也不至于要进京求助了。   “小姐难道忘了,京城里能与丞相真正抗衡的人家是谁?”   “……”李丹芯抿了抿唇,京城里,朝堂上,能跟她李家抗衡一二的,唯有——龙府。她知道,她自然知道,所以她知道爹爹不会让她进城,她才去求龙阳二公子——可是,她本质上还是个不受龙家欢迎的李家人……   “就算龙老爷子不肯见你,可是龙昂大人绝不会拒绝小姐的任何请求。”   “可是……”问题就在这儿啊,“我与小昂他……”   今时不同往日,她与小昂已经不一样了……   她的指腹忍不住轻触自己的嘴唇,唇缝之间还残留着龙昂那一天温度和气味,记忆里是他的眼神含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凉,说话的语气满是与她断交的决绝。男女之间谈什么朋友,他只给了她两个选择,进化成见不得光的暧昧关系,亦或是陌路人。   要她跟小昂苟且?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她与小昂姐妹多年,压根没想过和小昂会有什么男女之情,更何况她已经嫁人,礼教,贞操,从一而终,父纲夫纲,没有一条是她李丹芯惹得起的,所以,从金满袖逃回来的那个夜晚她就已经决定,从此以后再不和小昂有任何瓜葛。   可如今,要她去开口求他,这……   “小姐……”卫晨暮见她面有难色,出声想说些什么,却见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阻止他的话。   “事情由我而起,既然去龙家求情是眼下唯一的办法,我去。”   天色已晚,龙府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四周一片静谧,只剩续续断断的虫鸣娃叫。   李丹芯独自站在龙府高门下已经好一阵了,她选择正门突破,直接敲响了大门让下人去通报龙昂,她想见他。   龙府的下人对于她自然不会陌生,两家结怨已深,听闻龙府老爷对下人的管教并不严苛,只有一条规矩是龙府下人们都知道的——对付李家人不许太客气,于是出来应门的小厮虽然碍于她小姐的身份没有刁难她,但是对她并不热情。   就像此刻,大门紧闭着,下人们既没有领她前去正厅喝茶,也没有一把椅子让她在府外候着,只是把她晾在门口,算算时辰已有两刻钟了,那个说去通报一声的下人,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也许是下人压根就没有去通报,回房睡觉去了,也许是龙老爷知晓了是她来叨扰自家儿子不准她进门,但更可能的是——龙昂压根就不想见她。   有求于他的时候才出现,没有利用价值就可以当陌路人。   不知何时,她怎么把小昂放在这种位置上了……还说什么从小到大的闺中密友。   府门在安静的夜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咔”声,李丹芯收起心绪抬头看向高门之间走出的人影——并非龙昂。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看我目前更新的字数,再算了算剩下的存稿,我……   我看来得加油鞭笞自己多多码字了QAQ   第61章 卷二第十九章   龙阳手拿着李子放在嘴边一口咬下,酸楚的汁液在唇间爆开,让他眯了眼眸,“李家小姐漏夜前来找我哥干嘛?”   “小阳?”她见好歹也算是个熟面孔,拎起裙摆上了台阶,没注意龙阳眼里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张嘴就说,“小景和朱公子被爹爹下了狱,我想找你大哥……”   想办法三个字还未说出口,龙阳单手就将她阻拦在门外,“你们李家的事,跟我哥什么关系?再说了,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嫁了人的妇人与他见面,你是真不把我哥当男人,还是等着跟他发生点什么?”   龙阳的话虽糙,却顶得让她哑口无言,她还记得龙昂在金满袖的试衣间里说的话,做的事,若果再这样没防备地出现在他眼前,那跟故意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有什么差别?   况且——自己家的事儿,她又有什么资格跑到龙家来寻求庇护和帮助,以前她与龙昂是朋友是闺友,而如今她已经没有借口再向他索求任何帮助,甚至连见面都应该尽可能的回避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既然如此,就别告诉他我来过了。”她说罢,垮着肩步下台阶。   龙阳又发话了,“等等。我龙府岂是你李家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这话太不客气,让李丹芯皱眉回头看向站在高阶上的龙阳,只见他痞痞地将手里吃到一半的李子随手一丢,甩在地上砸出水印,抬手一挥,几名家丁丫头从龙府高门里快速地冲出来,“给我把李家小姐请进去,再老哥回来之前,好生‘伺候’她!”   “什……什么?唔!”几个丫鬟一拥而上不客气地就把李丹芯的嘴捂上了,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龙阳一记手刀就劈了下来,眼前一黑,她感觉自己直挺挺地被抬进了龙府。   宫灯长廊,月光荷色,御书房内,批奏折的男人用笔头顺了顺它的猫毛,怕吵醒它,舍不得去拿下一本折子,索性放下毛笔,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问向身边的随侍的太监。   “那家伙还在门外等着吗?”   “回皇上的话,龙昂公子还候在殿外。”   “宣他进来吧。”   “是。”   太监恭敬地退至门外,不过片刻,龙昂一袭仙裳霓纱,妩媚装扮聘聘袅袅地走了进来,两边得太监无不侧目,以为皇上龙性起了,宣了位美人来伺候,赶紧列队出去,带上御书房的殿门。   两盏御鹤宫灯立眼前,夜风吹得烛火葳蕤摇曳,龙昂规矩地倾身拜扣向皇帝行完礼,娇艳的红唇欲语方启,就被上位者插了嘴。   “朕有什么好处?”   龙昂的眉挑到极致,哼笑一记,“您怎知臣有事求你?”   “迟早的事,只要龙大少爷心里还有李家姐姐。你迟早会来朕这里。”   “看来,您已有好办法了?”   “并没有,朕身为掌权者,怎需要自己想办法,当然是等爱卿们前来把想到的好办法逐一告诉朕,朕才能做最后决断嘛。”他说得悠闲,一手撑着龙书案,一手抚摸着爱妃的猫头。   龙昂红唇轻抿也没拐弯抹角,淡淡开口就道,“袁州吴家满门抄斩,念李襄凡有拥立之功,特赦李丹芯重回娘家。”   “……”顺毛的手一顿,转眸看向龙昂,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有兴趣的样子,挑眉接道,“这倒是顺了相父又救了美人的好计谋。然后,重新将李家姐姐赐婚给你?如何?”   龙昂从宫里奔波回龙府时,已近午夜时分。   他悄然无声地从侧门进府入院,却在房门前看到自家弟弟倚着厢房门,一脸“终于回来了”的不耐表情。   “大半夜不睡觉,跑我院子里作甚?”他略瞥龙阳一眼。   “学你咯。”龙阳讪笑,“不过我到底比老哥你有良心,你把我床上的女人赶跑了,我不计较,以德报怨,给你床上送了个女人。”   龙昂搭上房门的手一紧,几乎下意识地明白了龙阳的用意,慌忙推门而入,裙裳滑过门槛直奔床榻边去,撩起床帷纱幔,只见李丹芯正昏睡在自己床上,夏日的薄纱被褥覆在她的身体上,一头青丝拆鬓去钗,柔顺地散铺在床铺间,白肌滑嫩的肩头露在纱被外——显然被剥光得一干二净。   很好——   龙昂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出门拽住龙阳的衣襟,重重地往门墙上一压,“我许久没揍过你,你皮在痒?”   “呵呵——老哥,你这久违的男人味,做弟弟的我还真是甚为想念。”他举起大拇指向房内一指,“不过,既然是男人味,有种就对着女人撒。”   “……”   “人给你送到了,衣服替你剥光了,你是要享用还是给她穿起衣服,都自己动手吧。”说罢龙阳甩开龙昂揪紧的手,吹着口哨儿,循着月光消失在他的院落里。   一阵凉爽的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独自杵在门外,房里他的床榻上睡着一个女人,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就算已嫁他人也从未让他忘却的女人,他却只敢孬种地站在门外发愣。   一别数年,再见亦难,书信可免,汝好吾安。   他背倚着窗,看向屋檐外黑洞洞的天,不知过了多久,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屋子,关门落锁,他一边放下长发丢开钗饰一边掀开幔纱笼罩的床榻。   龙昂的食指滑过李丹芯熟睡的面孔,他不知在他的床上她是非安睡,做不做梦,倾下身,他轻嗅着从她身上透出的体香。   不如就这样放纵自己去占有吧,反正他的狠话早已说在前头,如果再出现在他眼前,他要用一个男人的姿态对付她,她既然出现了,还玉体横陈地出现在他的床榻上,他找不到理由放弃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   不如就这样把她变成自己的吧,他受够了掩藏自己情绪的难堪,每一次若有似无的示好都被她曲解成另一个意思,他不过就简单地想表达,他又多喜爱她,在意她,疼爱,想要她,只是没有立场和资格,做得再多也不过提醒自己有多可悲。   手臂越过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扶起,倚在他胸前,纱被滑下,她姣好的身体若隐若现地浮出,他的眼光却只停留在她紧闭的双眼。   嘴唇轻扫过她的面颊,最后停在她的耳廓边,轻贴又弹开,他小声地开口,“快醒来。”   “……”   “再不醒来,我真的忍不住了。”   “……”   他的威胁毫无作用,就如同他所有的明示暗示,不知是疲累还是安心,她的眼皮略微动了动却始终未睁开。   “求求你,快醒来。”然后从我身边逃开,永远别再回来。   她不是他不敢碰的人,而是他碰不起的人。   陛下的话还在他耳边诱惑回荡,“重新将李家姐姐赐婚给你?如何?”   李丹芯是在一阵潺潺的水声中醒来的。   迷蒙地睁开双眼,她的面前是一张女儿气息严重的帷幔纱笼床,她身上盖着薄被,衣裳穿着整齐,只是发髻不知何时被人拆了,她扶额坐起,长发随之收拢,伸手,撩开帷幔,正要下床,只见龙昂披着一头滴水的长发,身着白色中衣刚从屏风后的浴室里走出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放下帷幔缩回床铺里。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说话,将长发挽至肩前,款款坐在床边的梳妆台前,长指拿起台前银梳,阴柔地梳着自己的黑发。   越过纱笼,她看见这女儿家的动作,不觉放下了戒心,觉得她认识的那个小昂又回来了,抿了抿唇,她开口轻问,“我……被小阳抓进来了?这是你的房间?”   “嗯。”他轻声答应,看着铜镜中梳发的自己,冰凉的水从长发一滴滴滑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冲了多少桶冷水才静下心神。   李丹芯没有注意这些,她低着头看着他每日安寝的地方,心里却在不停打鼓,好不容易相见,她是否应该求他。   见她久久不言,龙昂放下手里的银梳,长发轻甩到背后,隔着纱笼看向床榻上那个朦胧的身影,“你来找我不会无事,说吧。”   他这般说辞现实却又让她难堪,好似她只会在有求于他的时候出现,好似他们之间早就是这般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小景和朱公子被爹爹下了狱,我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   “你怎知我会有办法?”   “……也,也是。我不该一味地因为家事麻烦你,应该自己想想办法。”   “听清楚。我是问你怎知我会有办法,不是说我没有办法。”   “咦?”这绕弯子的说法听得她糊里糊涂,不自觉地抬起头,就算隔着朦胧的纱,却也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挪开,太刻意,撇开,太尴尬,她不敢动,就这般陷进他的视线里,无法自拔。   “一到这种时刻就来找我,是我值得你依靠,还是只想把我当朋友谈谈心?”   他的话激起她心绪动荡,只见他缓缓撩开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纱笼,一张素净却精致的脸庞嵌入她的眼瞳里,眉,眼,鼻,唇,皆如记忆里柔媚娇婉的样子,只是水洗铅华后没了浓艳的女儿妆,他的脸孔突然有了男人的味道,眼儿微眯,鼻梁高挺,薄唇轻闭,与她记忆里的龙昂相似又完全不同。   他的眼神有这般灼烈吗?肩膀有这般宽厚吗?气势有这般凌人的压迫感吗?   他倾身倚向她,逼着她与自己视线交错,“怎样都好。我可以帮你,但是……这次我不会再白白帮忙。”   他侧头轻嗅她的体香,抬手伸向她,没有碰触她,却在她脸颊边流连,“要我帮你,就拿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来换。”   “不!”她几乎下意识地一口拒绝了他,揪紧了衣领就往床下逃跑,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小闺女,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动作太过暧昧,话语里的暗示想表达什么,她再清楚不过,“我已经嫁人,我绝不会自毁贞洁!”   他一把将要逃跑的她抓回来,按回床榻,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他跪在床沿边,欺身压在她身上,“你要替夫君守贞,就不该躺在我的床榻上。你那混账夫君若想要你守贞,就不会单枪匹马放你入京!”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他,不再柔婉娇媚而是像个恶霸男人一般欺辱她。   “一个女人最大的斡旋筹码便是身体,你夫君难道不希望你施出浑身解数救他全族吗?”他压着牙,狠狠地撕开她不堪的伤口,“若是陛下肯要你,你便是陛下的人,若是有说得上话的达官显贵肯要你,你便是他的玩物,总之,为了救他们吴家,你的贞洁?一个害得他全族快灭的仇人之女的贞洁?算什么?他稀罕吗?”   他湿漉的长发滴水而下,落在她的脸上,和从她眼瞳里滑出的泪融在一起,落在床被上,留下痕迹。   她不再动弹,只是偏头不再看他,止不住的泪从眼瞳滚滚而下,咬紧的唇沁出深深的血痕。   “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没有用了,不用你如今来提醒我。”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私信我说为啥龙昂昂不是真断袖……又想起以前朋友跟某樱吐槽说,其实龙阳和龙昂兄弟俩的名字该换下位=。=   龙阳弟弟还是很萌哒哒的嘛!   晚上有点事,今天早点更~ <( ̄︶ ̄)>   第62章 卷二第二十章   为何把自己打扮成人人称羡的官家第一小姐,为何怕的要死却只身远嫁,为何明知爹爹不会留情却一人前来京城求情,她不过不想显得太过没用罢了,她的贞洁是李家的门面?是她太高看自己了,若是如此,爹爹岂会要她远嫁,夫君怎会让她独自进京。   难道身为女子,除了用身体博弈,就真的不剩其他东西了吗?   “我的身体已交易过一次了,对我而言,这左不过是场二手买卖,你若不嫌弃,就拿去吧。”   她的话让他怔住,压制她的手松开力道。   她的手腕从他手掌间移开,却不逃走,反而柔顺地解开系得完好的衣扣,其实也不必自怨自艾,论起不幸,她比柳蓉蓉好上太多,比那些抄家无依无靠的姑娘好上太多。至少事到如今,她面对的交易对象不是其他陌生男人,而是龙昂。   只要把感情的定义换一换,床弟之事,她也不是做不到的。   衣裳褪到一半,压迫在身上的黑影消失了,她仰面呆看着纱笼罩顶,等了许久也不见龙昂回来,这才缓缓地坐起身子。   月光入室,把龙昂背对的影拉长,映照在她身上,长发垂坠遮掩了侧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缓缓抬手拉起松落的衣襟,举目望向窗外月,肩头微微发颤。   时光在他脑海里倒退至御书房的大殿之上。   “重新将李家姐姐赐婚给你?如何?”   陛下的话再度响彻耳边,这定是他龙昂这辈子听过最具魅惑力的话。他的膝快要溃不成堤叩首谢恩,耳边却听见自己的嘴这么回,“若然陛下这么做,臣绝不感恩,当即起兵造反。”   难以置信对不对?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竟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喂喂喂!爱卿的台本拿错了吧。朕赐你心心念念想了许久的美人,你不但不对朕俯首帖耳跪舔跪地叩谢圣恩,还要造反啊?”   他没有开玩笑,他多想自己在开玩笑,却只能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看向高位上的主君,“别说得陛下好像很在乎臣的感受一样。毕竟为了一个还未踏进朝堂的我,去得罪当朝权臣和两朝元老对陛下没有一文钱好处。”   龙椅上的皇帝撇撇唇,他难得装得如此善解人意,却没人捧场相信有些没劲,“爱卿别这样妄自菲薄,这件事怎么听起来也是李家赚了个大便宜,只要你们龙府不嫌弃他家长女二嫁,相父身为人父必然感恩戴德,再说龙右相,他一向为人耿直,比相父好说话多了,你们两大朝堂支柱若能有此一桩姻缘,朕倒是乐意做这个媒人。”   “只要陛下不怕君逼臣反,大可放胆去试。”他的表情已然冷到最低点,他分明知道高位上的帝君作何想法,却还要继续同他虚以为蛇。   “君逼臣反啊。”他忽然仰面大笑,“也是——政敌女儿,残花败柳,若朕是龙相朕也会觉得屈辱,可这并非你惧怕的吧?你真正怕的是相父逼李家姐姐自裁谢罪,一则保全李家贞义之名,二则断掉她这条有瑕疵的尾巴?”   一瞬间,他的袖中双拳紧握,青筋毕露。   “所以,你甘愿为了吴家奔前跑后,默默看着女人在眼前却是动也不敢动,碰也不碰不得,不是因为女装太久脾气懦弱,也不是在意你龙家名声,而是——”   “臣不想看完她出嫁又看她出殡。”   对于她,他早就没有贪心的资格了。   “龙爱卿,朕本想试探你到底有何弱点,结果朕发现,只要李丹芯杵在你面前,你根本就毫无强处。”   龙昂沉默,无从反驳。   “既然如此,朕便告诉你朕的决定——若要救李丹芯,就替朕保吴家。否则……你横竖只能等着参加葬礼,朕会追封她二品诰命夫人送她的牌位进吴家祠堂。你连尸体都得不到。”   要如何救吴延举,龙昂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根本不想出手救人,若要救,他只愿救她一人。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抬手伸向胸口,他一用力扯下一直隐在胸口的东西,长指一动丢向床榻上的李丹芯。   一枚紫玉色的印章落入她裙间,“礼”字刻印在紫玉面上。   她不惜付出的身体和性命,恰恰是他最在意的东西,她手无利器却是他致命的弱点,人尽皆知,他又何必逞强不服输呢?   “拿着它,早日出京。”   李丹芯知道这是何物。陛下当年恩赐六部统府一人一枚印章,意则可挡一命之灾,虽说是无上荣耀,却也意指他对他们六人的信任只有一次机会,伴君如伴虎,若有违上意,随时会有杀身之祸,这枚印章是他们的第二条性命。   她早知这物件好用,可赦免任何罪责,连爹爹也默认陛下这等恩赐。只要有了它,就算公公被定罪问斩,也可在当日令刽子手刀下留人,但私心所至,她不舍问小景拿。   她没有推拒,执起印章,抬眼就问,“何以为谢?”   他闻言,身子轻轻一怔,唇角牵起一丝苦笑。看来,她当真被男儿身的他吓的不轻,若然是往常,她定然会摇头不肯要,还要担心起他未来伴君无所相依。而如今,她不过想同他谈一场二手买卖。   “既要谢我,不如嫁我。”   “不。我李丹芯一生绝不改嫁。”   “嗯。那便陪我走走吧。”   “……”她的拒绝仿佛一点不在他预料之外,他平淡地接受,侧面朝她轻轻一笑。   “像以前那样。陪我并肩走上一段即可。”   改嫁的要求之后竟是这般渺小无奇的要求,这落差让她怔怔地看着他,从柔媚眼眉到莞尔的唇角,这一笑仿若消除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暧昧,回到最初遇见的状态。   她亲手为他梳妆打扮,闺阁女儿间细细羞语。   “小昂,你的眼真好看,眼黛要这样画更好看。你别总盯着我,闭上眼啊——”   “头发这么柔润好摸,让我想想,梳个什么髻才配得上你这仙女般的小脸呢?”   “我在给你点唇,你咬我手指做什么?小心吃到胭脂了!”   “小昂,你真的好美。哎,这般漂亮水灵的人儿,将来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公子咯。”   “我便宜你,好不好?”   “便宜我?你这丫头害羞不想嫁人啊?好好好,那我们俩就一起躲在闺阁不嫁人,做对漂亮的老姑娘也不错嘛。”   他当时没回话,只是眼波含笑深看着她。那双水瞳如墨色深潭倒影出她绽开的笑颜。   他胭妃色的唇弯起,嫣然一笑,“一点樱桃点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的美颜让她心头为之一动,美人如酒醉人心,原来这些话不仅仅说给男人听的,手一晃碰翻了盛满胭脂的小碟,他轻抚她的腰肢,抬袖替她挡下打翻的胭脂碟,一抹胭脂红了他素色的罗裙……   她心慌弄脏了他的衣裳,他为了安抚她,牵起她的手,走到她的书案边提起小毫,笑看了她一眼,沾着胭脂在纸上拂袖题下:“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   她笑看他秀雅的字,再与他对视片刻,咯咯笑出声。   一点芳心为君死,她一定以为他是想着未来夫君写下的,殊不知,从她为他梳妆画眉那刻起他便将自己的芳心暗许于她。   他要的本不是床榻上的你推我挡,搂抱间的心有他物,他想要的不过是与她执笔画眉,点绛抹唇,灵犀对视间清然一笑,可这般卑微的要求也未得偿所愿。她被亲父送上权谋交易的秤杆上,而他只怨当时无权相救。   “你别回府了。就在这歇下。”龙昂开口,那个相府既无情无爱又何必回去作践自己,他说罢,旋身走出房内,为她轻带上房门,抬眼只见月儿半隐进云层,他倚门坐下。   李丹芯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向坐在门边的龙昂,鼻头呛出一阵酸楚,小时候他守着她,爹爹不太重视她,他留她歇在他房里,听她哭诉一夜又一夜,到如今,他们男女有别,他无法陪在她身边,便守在门边,不求守一世,但求一夜安枕。   安睡一宿,晨曦的光缕从虚掩的门探进房内。   李丹芯转醒,急忙走下床榻,她没想到自己竟会睡得这样沉,当真放任龙昂在门外枯坐一夜,虽是夏日,但夜风湿凉,席地而坐会染病的。她本想着待大家冷静片刻,她就把小昂劝进房来,可一闭眼,她竟安然地睡沉了。   推开房门,门边并不见龙昂的身影,倒是立着几个端着银盆帕巾的小丫头。眼见她推门而出,福身行礼,“小姐醒了。大少爷吩咐奴婢们替您梳妆。”   李丹芯还未反应过来,几个小丫头就走上前来拱着她洗涮梳头。龙昂的梳妆台比一般女儿家的妆台更加考究,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皆是一应俱全。画眉扑粉梳髻贴额,再睁眼,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是美得连她自己都陌生了。   女子出嫁后,严守妇道,减妆少媚,她真的已有许久不曾好好打扮过自己了。   “小姐,这妆面可好?”替她梳妆的丫头轻声问。   她微侧脸庞打量镜中的自己,还未开口说话,身后突然多出一道白衣身影,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听见周遭传来一道道倒抽气的声音。   “乒呤乓啷”左边小丫头手里张大了嘴,银盆从手里滑在地上,收拾床铺的小丫头双手打着颤,瞪大了双眼,而替她梳妆的丫头脚下一滑,竟是惊得直接坐在地上,手里的梳子也飞了出去。   她正要回头看去,一抹雪色广袖从她脸边擦过,越过她的肩头,伸指轻点妆台上的脂粉,指尖摩挲韵开脂粉颗粒。   “抬起头来。”   龙昂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转过头,白衣胜雪的男子身影映着窗外的晨光迷蒙了她的眼,他一袭男子白衣云纹雪衫,黑发高梳起盘成男子发髻,白玉雕鹤冠,白蟒青玉带,脚踩着男靴,他面色如常,没了往日胭脂粉末的晕染,却依旧雪肤凝脂,长睫墨瞳,柳眉入敛,风姿俊逸,薄唇微扬,气度儒雅,她从未看过他男装打扮,第一眼竟叫她瞧得痴了。   “大……大少爷?!”小丫头们颤巍巍地叫着,几乎都不可置信地去揉自己的眼睛,也不怪她们要瞪大眼睛托住下巴,她们家云鬓花颜霓裳装的大少爷开天辟地第一遭穿起了男子衣裳?!这一身玉树临风的行头,穿在柔媚如水的大少爷身上竟比哪家风流公子都要俊俏,看得人醉心悦目,少女心都要撞出胸口了。   龙昂不语,淡笑看着一脸惊艳的李丹芯,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让她仰面对着自己,沾着胭脂粉的指尖轻抚上她薄润温热的唇。   那两片唇被他一碰,颤颤而动,他指尖游走描绘她的唇形,胭脂化开在她唇间。   闺阁之间,他们也曾互相画眉描唇,可如今,却是他身着男儿装为她点唇。   他穿男装看起来一点都不奇怪,有什么好奇怪,他本就是男儿,只是她从不知道他穿起男装竟会这般好看,常年女装浸染眉间的阴柔媚骨在穿上男装后竟化作让女儿家心动的万种风情。他本就比一般男子更了解女儿家的心思,这一身潇洒飒爽的公子装束,举手抬眸皆踩中女人无法抵抗的软肋,让人心醉不已。   “丹儿,你咬着我的手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依旧是龙昂昂和姐姐~   谢谢大家的地雷和回复!我继续加油码字去!   第63章 卷二第二十一章   她的脸腾得沸红起来,抿唇低头,不可置信自己竟会痴迷他的样貌到险些流出口水来,可齿间留下胭脂香蕊的暗香由不得她不信。明明龙昂再美艳娇媚的妆面她也看过,为何一换男装,她竟会和闺阁里的女儿家一般面热心跳。   她通红的耳朵落在龙昂的眼里,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拉起她,大步向府门外走去。   李丹芯看着自己的手被牵在龙昂的手里,第一次意识到那是一双男人的大掌,不论如何白皙凝润,终究比她大,比她有力。   即便青梅绕竹马,闺阁伴数年,最终也已是男女有别。   比她大的手掌,比她高的个头,比她有担当的肩,比她坚毅的眼神。   她低眉下意识从他手间抽回自己的手,龙昂没有阻拦,只是微敛垂眉,先行一步走在前头。   府中一众奴仆被大少爷的男子打扮惊得纷纷让道,他跨步走出龙府大门,回头看向还止步不前的李丹芯,“不走吗?”   她想问去哪?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他们能去哪?哪儿都去不了。   “说好陪我走走。不会因为我没用处了就忘了吧?”他歪头,笑道。   一阵风刮过,他墨发随风,衣带飘逸的姿态印入李丹芯的眼帘,她知道,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这个瞬间了。   他们走过街道,路过湖边,为了男女避嫌,他们没有并肩,一前一后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旁人侧目看来只觉得公子佳人恰巧同路,并不认识。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互相熟悉到什么地步,又陌生到何种程度。   “你知道我曾经有多厌恶小景吗?”他突然开口,没有回头,声音从前方传来,她缓了脚步,低眼看向湖面两人的倒影。   “他和你长得真像,眼眉鼻唇。你刚走的时候,我常看着他呆呆地出神,然后被他厌恶地甩袖打开。”   “他每日提醒着我你的模样,却每日告诉我,眼前的人不是你。”   “现在才说一直偷偷爱着你这种话,是不是太傻了?”他侧头,看向涟漪不断的湖面。   他们的视线在湖面相交。她却受不了他凝望她的那种眼神,水汽遮蔽了她的双眼,模糊了面前的一切。   他是故意的。故意穿上男装,故意比平时更温柔地对她,故意在最后时刻告诉她,他压在心底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贪心地要在她心里留个位置,与闺中密友无关的位置。   明知道他的企图,她为何还要哭。   这种时候掉眼泪,不就好像在说,她舍不得他,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就这样没借口见到他。   这样和回答,“爱他”有差别吗?   “小昂,这种话太傻了,真的太傻了。你那么聪明,不要拖我下水当傻瓜好吗?”她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却平静不带哭腔地把话说完。   简单利落的拒绝让他默默地收回了略有期待的视线,喉头微动,他轻轻地应声,苦涩得连舌尖都发麻,“嗯……我知道了。”   她爱不爱他?这重要吗?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再有资格考虑这个问题。嫁作人妇的她有太多难题需要考虑,他在她心里应该被沉到最底,最好连她自己看不清晰,那些亲昵的过往是不是情愫又如何?   就算把她的心留在身边,可她的人还是要踏上南下的马车。   泛起夜雾的夜,李丹芯匆忙知会驻守在京城外郊的将军府的护从,连夜出京赶回袁州,她不能跟亲父辞行,亲弟被关大牢,仿若逃难一般催促着护从加快速度奔上官道,比来时更加如火如荼,她要回去,只有回到她的夫君身边,她才依旧算是一个完整无暇的女人。   未曾丢下什么落在京城,落在某个谁身边。   情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不过一段记忆,只要离开京城,不再听到关于龙昂的只言片语,她就可以如小景一般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手掌中的礼部印章被李丹芯牢牢握紧,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颠簸的马车突然停了,护从抽刀拔剑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何人拦车!?”   她微撩起车帘,从帘缝间看去,只见一匹雪白轻骑从暗处翩翩踏近,映着周遭的火把,龙昂一身霜色劲装,手勒缰绳,轻夹马肚,马蹄轻踏至她车前。   “来人,保护夫人!”护从纷纷亮剑拔刀,他却面无表情端坐马上,无视周遭的刀剑光影,双眼直盯着马车帘幕。   李丹芯急忙放下车帘,只从车内轻悠悠地飘出一句命令,“别伤他!”   “可夫人,他知晓我们偷偷从京城逃跑的事,万一通知李丞相……”   “他不会。不许伤他。”   “是,夫人。放下兵器。”领将挥手示意,勒住马缰绳靠近那翩然白骑,“公子,请行方便让道。让我家夫人过去。”   “……”他不动,只直直地看向毫无动静的车帘。就如此着急回到夫君身边吗?救命符到手,她竟连与他道别都嫌多余,他所做的一切难道换不起她一句“后会有期”吗?还是,她早已打算就此一断,再会无期?他可以被利用,可以被舍弃,可既知是最后一面,为何也不施舍于他?   “公子,请让道!”   “……”   “他不让道,我们绕道。”车内传来李丹芯的命令,他的眼眉略微一皱,胸口滑过一道刺痛。   马车略微后退,再从他身边缓缓擦过,他僵硬地侧目,车窗帘轻轻荡起,她的侧脸露出一角。   她面无表情,挺直脖子,盯着捏在手心的印章不肯斜目多看他一眼,没有视线交汇,没有只言片语,连嘴唇都紧闭着,她就如此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他骑着马儿站在官道中央,被一簇队伍绕过后,徒留他一人孤单单地停驻在黑暗的官道上。   队伍越走越远,他瞳孔里的光火越来越小,就快要沉溺进无限的黑暗。   突然,一名护从骑着马儿从队伍里向他骑来,直冲到他面前。   护从勒近缰绳,双手朝他拱手道,“夫人差我过来同公子道别。”   他隐在暗处的双手,握着缰绳在颤抖,“她说什么?”   “珍重,勿念。”   “呵……呵呵呵呵——”他仰天长笑出声,一扯马缰绳,掉转马头,猛夹马肚朝城门口狂奔而去。   ——“现在才说喜欢你,是不是太晚了?”   ——“太晚了。珍重,勿念。”   原来这世上真有比后会无期更狠的话,连一丝想念都要断在此处,作罢。   掠过耳边的劲风荡起陛下的声音——   “李家姐姐不告而别,爱卿且去送一程吧。”   “朕此举只为有个借口施恩吴老将军以换军队威望和兵权。朕只盼爱卿深明,今日朕虽逼爱卿救了不想救的人,但又何尝不是救了李家姐姐的性命?可到底不是朕令爱卿与李家姐姐走到此番难堪境地的。始作俑者你与朕心里都有数。”   自然,罪魁祸首是李襄凡,那个恋栈皇权,意图不轨的权相,为了高位,忠贞义节,儿女情分皆可舍之。   “若然有一日,朕亲手握权,必不忘今日屈居人下之辱,定还爱卿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你一人的李丹芯。这是朕对你的承诺,亦是交换条件。”   “臣愿为陛下亲政效犬马之劳。”   权谋利益,算人算己,但总比软绵绵的相思有用,若只用情只还来一句“珍重,勿念”,那不如用最快最直接的手段去得到他想要的。   他们已经被关了多少天了?   朱八福看着墙壁高处那个连头都伸不出去的通风小口,日光月光根本分辨不出,送牢饭的也不会真的按照一日三餐给他们进补,但三四日肯定过去,错不了。   可李丞相这不打算放她,也不打算审她的态度让她更加局促不安。   “我不会是中计了吧?”   “这里的饭还蛮好吃的,小八,你多吃一点啊,我刚刚抱你,你又瘦了。”李宸景捧着饭碗,将菜夹进朱八福的饭碗里。   “……少公子,别这么喜欢吃牢饭好么?不太吉利。”   “可真的很好吃啊。看着小八下饭,格外好吃。”   那她还真是好酱料,能衬得牢饭都美味可口。不过——说到他们的牢饭,这还真是托了少公子的福,不用担心他们用毒直接药死她。   “小八,啊。”   少公子含情脉脉的眼神配上喂饭的温柔动作,她本能向后退,但想想……连“我是喜欢你”这□□裸的表白都说出口了,她还矫情个屁啊。张嘴,吃下他喂到嘴边的食物。   “好吃吗?”   “唔……还不赖。”   “你们两个大男人互相喂牢饭还觉得好吃?脑子都摔坏了吗?”   牢门口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冷傲的男音,朱八福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公子负手立在牢门外,牢房烛光太暗,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听那声音觉得熟悉又陌生,他淡淡地吩咐左右:“把牢门打开。”   看护他们的都是丞相亲卫,哪有这么好说话,皆是看着来人不说话。   “看来——在诸君眼里,李丞相的话比圣旨大?”来人侧身露出身后黄橙橙的卷轴,摇曳的烛火灯影从他眼瞳掠过,“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释放工部统府朱八福大人。”   他甚至没有展开陛下卷轴,省了多余的繁文缛节,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丞相亲卫互相交换眼色,最后只得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朱八福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怎会如此轻松就恢复自由之身,只见白衣公子二话不说低身弯腰走进牢房里,这下子她彻底看清楚来者何人了。   “龙……龙昂大人?”这一身男子装束太过俊俏潇洒,穿在从来一袭娇艳女妆的龙昂大人身上,竟叫她不习惯起来。   龙昂看也未看她这个被释放的正主一眼,一把揪起还坐在地上捧着牢饭的少公子的后衣领,就往牢门外拖。   “龙昂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她上前想要阻止,却被龙昂挥手打开。   “干什么?”他低眼看向李宸景,“看你们在这自在逍遥卿卿我我。我气的牙痒痒。”   “你不高兴不会去找你中意的女人?跑来烦我和小八干嘛?”   “……她走了。”   李宸景静了片刻,再开口,“所以呢?”   “所以?”龙昂凉笑,“所以,我也不打算让你一人幸福甜蜜地沉浸在自己伪造的世界里了。是时候面对现实了吧,小景?”   说罢,他忽然按住李宸景的脖子,将他摁进火刑架旁边的深水缸里。   窒息,呛水,鼻子嘴巴被迫灌进一口又一口的水。他听见小八惊吓的声音从身边隆隆的响起。   “龙大人,你疯了!快放开少公子。”   “放开他,任由他继续废物下去,跟你这小院生纠缠不休么?看来你也很享受这演假戏的感觉吗?”   “……”   “他是李襄凡的儿子,饱读诗书的宸景公子,钟情花魁柳蓉蓉的入幕之宾,从头到尾,他跟你没半点人情关系。这种虚情假意你们俩演得舒心,也不管旁人看着恶不恶心吗?”   小八的反驳声没有传来,四周安静下来,只有空洞的水流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荡。   柳……蓉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八和少公子出来了,不过……   唉,我也很纠结QAQ   第64章 卷二第二十二章   又是这个名字。为何总是跑到他脑子里来,都说了他不记得这个人,只有不重要的人才会被他遗忘,不是嘛?   眼前突然多出一扇门,虚掩着,他只身站在门外,厢房内的烛火在流水潺潺的画面里奇怪的摇曳。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红木书案上烛火葳蕤摇晃,一件女人的丝裳钩挂在桌角,满目望去一地狼藉——   女人的头钗,步摇,小鞋,贴身的纱衣杂乱地散落了一地,从他脚边蔓延直床榻,床帏薄帐轻轻地晃动,一只藕白的女人手臂从帐中垂落而出,时而握紧时而妖娆地曲起,艳红的肚兜被丢弃在床边的踏板上,男女嬉笑暧昧的声音传进耳里,让他不得不知道此刻床帐内是怎样的情景。   “朕真没想到蓉蓉是这样大胆的女子。这玉体横陈的美景,本该是小景子新婚之夜才能见到的,没想到却被朕抢先了呢。你这小女子的报复还真可怕。”   “如果皇上不喜欢,可以不要亲近蓉蓉。”   “喜欢。朕怎会不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蓉蓉生得如此娇俏清丽,朕当年一见蓉蓉的选妃画册就已经被迷得魂牵梦萦了。”   “所以说,皇上是喜欢蓉蓉的,只是碍于宸景,才让蓉蓉落选后妃之位的?”   “谁让小景子对蓉蓉一往情深,他是朕的至交,你呢,又是朕心疼的,说到底,小景子比朕情深,容貌才情皆是上上之选,女人有小景子这样的归宿,总比跟着朕提心吊胆哪天会失宠的好。”   “呵呵呵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听在他耳里却刺耳无比,“皇上说得自己好像是个岳丈,在替蓉蓉选夫婿一般。这般体恤,也难怪蓉蓉第一次见到皇上,便怨怼爹爹早早给蓉蓉定了亲,不能进宫侍奉皇上。”   “是吗?你这话是说给朕听的,还是——说给小景子听的?”   床帏被男人的大掌撩起,丝锦帛羽间,他的眼瞳中呈现出一副淫靡到不忍直视的画面。   玉白的床纱衬着柳蓉蓉红艳肿胀的唇,□□的肩头上红印斑驳,她一手微抬起身体,另一手撩拨着陛下垂落胸前的黑发,记忆里清雅柔婉的秋水剪瞳沾着妖媚的味道朝他扫视而来,毫无愧疚。   “啊,糟糕。我们被发现了呢。皇上。”期待的,挑衅的,没有愧疚的,报复成功胜利者的语气。   男人从喉间溢出浑厚的笑,推开那只在他胸口推波助澜的纤纤玉手,“小景子,你要听朕同你解释吗?”   解释?   解释什么?蓉蓉为何会脱光衣服跑到他床上去?他知道——   他为何会不顾好友未婚妻的身份,与她苟且?他亦知道——   他待蓉蓉不够珍视吗?他待陛下不够坦诚吗?为何连去恨他们的立场也不留给他。   这般不躲不藏,不懊不悔,只是仿若理所当然般地看着他,他们在期待他摆出何等表情?   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够精彩吗?有满足他们吗?   无论他做再多,也弥补不了父亲对他们做的万分之一,所以,他活该要收下这份惩罚才公平,对吧?   够了,就这样吧。若能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忘掉所有的事情也行,什么男儿报复,朝堂夙愿,他都不愿再想起来,就让他一个人沉到最底。   李宸景失去了意识,可朱八福没有,她怔愣地看着少公子软倒在水缸边,口唇中有水盈盈溢出,想要上前却被龙昂阴郁的双眸牢牢盯着。   她与龙昂素日不合,加之他今日一改平日阴柔妩媚的模样,一袭男装气场派头十足,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局促不前。   “听陛下说起朱大人的家事,我才隐隐想起有这么一位朱骢大人,因支持陛下拥亲父灵位入太庙而被抄家流放,对吧?”   “……”陛下竟将他们之间的秘密说与第三人知晓,朱八福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不置可否。   “我无意拆穿你罪臣之后的身份,只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龙昂冷眼扫过晕厥的李宸景,“就算他忘却所有,对你疼爱有加,别忘了,他的父亲依旧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   “你父亲是罪有应得,还是因小人贪权被肃清朝廷,旁人不说,朱大人心里应该有数吧?陛下说你无意为父伸冤,哼,堂堂男儿,父亲被人坑害,自己却贪恋与仇人之子真真假假的小情爱,不嫌丢人吗?”   她虽非男儿却也被龙昂的话刺到了,再看向不省人事的少公子,她本以为,她与少公子了不起就回归到毫无关系的最初,但原来还有更糟的,他们俩站在对立的两面。   少公子被丞相亲卫送回丞相府,而朱八福也被放出牢房。   重见天日的瞬间,阳光刺得她直眯眼,她抬袖遮挡,正瞧见一道修长的黑影挺立在牢门出口的正道上,他轻摇纸扇,悠闲淡然似在等人。一见她走出,即可收了手中折扇,指尖轻饶扇柄,迎面向她踱步而来。   “好在,朕的旨意还不算全无用处。”锦袍金冠,贵步缓踱,这姿态这声音是陛下?   陛下亲自到牢门口来接她这颗弃子?   见她步履一怔,陛下笑了,“猪小子,见到朕怎么反而挪不动步子了?”   “……陛,参见陛下。”礼不可废,她急忙跪下叩首。   “不是参见,而是谢恩吧。”声音没从头顶压来,近在耳边,她觉得狐疑,微微抬头,却见陛下一张笑若春风的脸近在眼前,他单膝曲着,歪着头正对上她的视线打量着她,一张薄唇就在她的鼻尖前轻启,“朕看看这牢头有没有虐待朕的爱卿,咦?没有瘦嘛?伙食看来不错哦。”   “陛陛陛下!”就算是再吊儿郎,就算是大权旁落,他好歹也是当今天子,这般亲近实在是吓死人了,她膝盖一酸,向后坐倒,两手扒拉着地上的土,拉开与陛下的距离,“小生虽没被用刑,但绝没有为了逃脱刑法而乱说话……”   “原来你以为朕亲自来接你,是为了知道这个?”陛下再度弯唇,“猪小子猜错了。”   “……”不是为了知道自己这张八卦嘴有没有泄露机密,那是为了什么?   陛下站起身,轻展折扇,摇在胸前,一双桃花眼眸眯得恰到好处。   一只常年习字,略带薄茧的手伸到她眼前,修长的指节轻动,似在示意她将手交到他手里,“朕想让你知晓,你对朕有多重要。朕从未有弃车保帅的念头,朕舍不得舍弃你,亦不会弃你不顾。”   她怔住了。这般浩荡的恩典配上这温柔贴心的男音,几乎让她快要把持不住。这便是皇家人的厉害之处了,几句暖心话就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这便是爹爹常说的帝王气度吧?能让人冒着抄家灭族的险,也甘愿为他以身犯险……   “谢陛下隆恩!”她没敢把自己的脏手搭在陛下的玉手上,而是匍匐在地叩首应道,但这声谢是发自真心的。   看着她真心诚意像个臣子一般趴在地上,对他马首是瞻,再看看自己手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抓到的手,陛下撇了撇唇,没趣地叹了口气,这个家伙啊,还真把自己代入好男儿忠臣子的角色,他要的可不是她的忠心,他很贪心的,把那个忠字拆掉才是最好。   “赵凰璞。”   “咦?”陌生的三个字让朱八福抬了抬头,不明意义地仰视着陛下。   “朕的名讳。”   “……”陛下的名讳,告知她是何意义?皇帝的名讳除了用在玉玺上,这三个字在哪里也看不到了呀。   “以后在宫外,你就这般唤朕。”   “这怎么可以?!”   “不喜欢?那就跟以前那般,喊我朴公子就好。”   “……”那就更不好了吧!她当年作死,那是不知者无罪,可如今君臣身份已定,她还这么玩,岂非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可能跟自家老爹做蹲大牢的隔壁邻居,不过,陛下的名字里,并无‘朴’字,为何那时自称‘朴’公子呢?   她有心想多嘴一问,可转念一想,事关皇家宗祠名讳,就不是臣子乱感兴趣的事儿了,而且眼下,比起陛下姓甚叫啥,她有更加需要确定的事,“丞相为何突然肯放了小生与少公子?那诗的事情,他不追究了么?少公子他被丞相带走会不会有危险?”   说到这个,陛下的眼眉微露不悦,“猪小子还有时间担心小景子?”   “小生只是觉得李丞相行事太过狠戾,不知……”   “猪小子,你现在在朝堂之上已完全被视为朕的心腹,你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丞相公子,而是你自己和……你的家人才对。”陛下收起折扇,轻敲在她脑袋上,“你可知你亲弟现在何处?”   朱八福懵了,陛下有此一问,莫非小九被李丞相给……   “陛下!舍弟小九他年龄尚小,根本不懂权利之事,舍弟是我朱家唯一命脉,恳请陛下让李丞相高抬贵手……”   朱八福单薄的肩开始狂颤,犹如风中孤木,眼神里划过一抹抹阴霾,仿若一瞬间回到被抄家的时刻,一片片的狼藉,一副副的枷锁,还有那用刑的牢头手里闪着寒光的刺针,她就不该跟爹爹一样继续犯浑,蹚进朝堂这谭浑水里,她和弟弟能活下来已数大幸,她怎么就学不乖呢?脖颈上的人犯标记开始痉挛般地抽痛,她伸手想去触碰那个“捌”字,却被赵凰朴抬手烂下,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扣上她纤细的手腕,“跟朕走。”   忘了君臣之别,朱八福面色苍白地任由陛下拖着走街串巷,直到陛下停下脚步。   她抬首,皱了皱眉,眼前是一座不输于丞相府的气派,却没有丞相府清雅规整的府邸,府门台阶下的两座石兽一座顶珠咬金,镶金雕银的匾额高挂门堂,俗气又张扬地显示着府邸主人的身份——余府。   可她现下哪有心情陪着陛下逛这贪官贵人的园子,她想挣脱开陛下的手,又怕失了礼数,只能僵着说道,“陛下,小生深知陛下不便出面,小生可以自己前去丞相府与丞相大人交涉舍弟的事,稚子年幼,也许丞相大人能网开一面……”   “不用他网开一面。”陛下轻巧地回道,丹凤眼眯起透着笑意,旋身,他抬起脚,宛如恶霸一般不客气地“砰”地踹开了余府的大门,“户部统府年大人在家吗?”   话音未落尽,眼前的情景却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赵凰璞驻步不前——正门庭前的园从间,他御笔亲封的东序府户部统府正亲手解着一位小男童的衣裳,尽管这位年统府大人本乃神童在世,如今位列统府之职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可被他上下其手的小童看起来只不过十岁,粉脸杏眼嘟唇,眼角眉梢像极了他身后的新宠朱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新宠化为一道旋风从他眼前刮过,直冲向两个毛都没长齐,还想做高难度动作的小鬼。   “姓年的,你要对我家的香烟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亲友说:我感觉到了虐的酸爽味→_→我:……   亲友:说好的恋爱的酸腐味呢?(#‵′)凸!   我:……等╯﹏╰   差点忘了更新,还好亲友提醒了……   第65章 卷二第二十三章   啪啪两声,年有余皱眉看着自己被人拍红的手掌,越过气喘吁吁,拦在他与小九之间的朱八福,见怪不怪地看着脚还没放下的陛下,轻叹一声,礼数周全地跪地参拜,“参见陛下,陛下微服私访驾临寒舍,实在蓬荜生辉,但能否别每来一次就让寒舍换一次大门,这实属不必要的浪费。”   起身,他这才懒懒地看了眼一脸戒备的朱八福,音调清冷地哼道,“朱大人真是好礼数,初次拜访舍下就如此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才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吧?你离我弟弟那么近,还想动手脱他的衣服!你想做什么?”追杀下毒灭口他们姐弟俩实在易如反掌,但她万万没想到,还有一种更阴损的方法让他们老朱家断子绝孙——掰弯他们俩!   “小九,你别怕,他要是敢碰你一根毫毛,我就跟他拼命!”   “兄长,你把陛下刚给救回来的小命又拼掉了,会不会太目无君上了?”朱晓久风凉风凉的话从她背后飘来,那滋味听起来,这个死小鬼竟然在帮眼前年有余这个正太矮子说话?小九不是已经被他们攻略了吧?   “朱爱卿,你是不是对断袖太敏感了。”连放下脚的陛下也插嘴进来,“年爱卿应该只是单纯地想帮令弟宽衣卷袖罢了。”   “青天白日宽我弟的衣裳,这哪里单纯了?”   “因为我腾不出手啊。”   一句话的解释,配上朱晓久举起的两只小手,一手拿着滋滋冒汁的肉串,另一手拿着涂酱料的小刷,“为了庆祝兄长你成功开释,我提议的——吃烤肉。”   “……”   “肉还是小年买的,谁让他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呢?是吧。”朱晓久用肩顶了顶身边一张冰块脸的年有余,“这么大个府邸的少爷竟然天天穿着补丁骗我的食盒,你欠我的,可得好好还了。”   年有余不以为然,“我从没想过要骗小九,你从没问过我是何出身。”   “你这穿得破衣烂衫的,我能想到你有这么好的出身吗?”朱小九比划着这贪官污吏的大宅府,酸溜溜地白了年有余一眼,“当然以为你过得比我还惨,给你两口我的剩饭吃,让我有活下去的动力。”   “这是何逻辑?”年有余皱眉。   “我兄长说的啊,觉得自己过得不好的时候,就看看比自己过得更惨的人,想想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样就能撑下去了。对吧,兄长大人?”   看着他们一脸熟稔,朱八福彻底懵了,“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把你的肚子填饱,朕就什么都告诉你。”陛下从身后将她按在了石凳上,指了指被朱小久料理了好一阵的肉串儿,问道,“可以吃了吗?”   烤肉串儿滋滋地冒着肉汁,肉香四溢,朱小久点点头,陛下摘下一串,递到朱八福的面前。   她是饿了,吞着口水,瞥了一眼朱小九,再瞥了一眼年有余,总觉得这还不是个安全之地。   “是朕命年大人速去你那小破屋把你弟弟给接到这里来的。”他再度将食物伸到她面前,“年大人是朕的人,这下可以吃了吧?”   “那如果陛下没有吩咐年大人去接小九,小九会怎么样?”她接过陛下递来的食物,定定地看着陛下,不得不有此一问。   陛下敛口不答,年有余却直白地开了口,“朱大人趟浑水之前就该想到小九的安危,而不是当事后诸葛亮。若非我先一步赶到,只怕小九早已和你们那间破屋一同付之一炬了。”   他收到宫里的密报,带着几个随从连夜就潜入朱家,将小九偷了出来,而他人还未拐出街角,身后那间破屋就已经起火熊熊燃烧起来。   手里的串签儿被她猛得捏紧,指节出青葱发白,朱八福低下头轻开口道,“若小生想退出这趟浑水,陛下可否同意高抬贵手,放小生与舍弟离开京城。”   年有余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赵凰璞轻声打断,“朕不会放你离开。”   朱八福愣神,不解地抬首扬声问,“为何?小生只是一介布衣,无宗族无背景,连自家小弟的命都尚且不能保护,又何谈能为陛下你做些什么呢?”   “陛下谈得江山社稷权谋朝堂,小生不懂也没有兴趣。小生一早也向陛下禀明,家父的情况小生不想翻案,小生本就是个在市井抄抄写写勉强糊口的势利小人,若为了救亲人又失了亲人,这笔买卖不划算,小生不做了,告辞!”她蹭得站起身,一刻也不愿多待在这泥潭之中,伸手拉过小九,“小九,向陛下磕头告辞,我们即可出京。”   “所以臣才觉得奇怪,陛下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没骨气又没脑子的草包。”年有余的语气从冰冷转为了极其不客气,丢开手里拨弄火炭的竹竿,抬手拍拍手掌,冷淡地吩咐道,“来人,把朱小少爷留下,那位猪大少爷,他既然要走,就丢他出府喂狗。反正走不出三条街就该毙命当场,看在你是小九的兄长份上,棺材香烛后事钱,本统府替你垫了,但是小九的命,可不是你由你说了算的。”   “……”年有余难听的话让朱八福浑身一颤。朱小九没有多话,只是拽住了她的袖口,无声地阻拦她的去意。   是了,他们本来就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是在夹缝里找了个空隙喘息,如今被当朝权相盯上了……更是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处了。   一根足够挑动味觉食欲的肉串伸到朱八福的鼻前,陛下站在她的去路上,影子笼罩住她,她的胃因为鼻子传来的香味抽搐翻腾着,原来人在万念俱灰,根本没有胃口的时候还是有饿的能力。   “朕记得,继位前一日有人跟朕说过这么一句话,”他不介意她像根木头似得杵在原地,兀自地开口说道,“这天下归朕管,但这天下的人心不归朕管。所以,若猪小子执意要离开,朕这管不住人心的皇帝,本应该保你平安出京……”   但出京以后呢?   “但朕不打算听他的箴言,朕不会让你离开……不管你觉得这是囚禁也好,禁锢也罢。”至少他的身边尚且还是安全的,可只要出了京城,他这个没用的皇帝就算再如何绞尽脑汁,较量权谋也无力回天了,“你若不愿再做朕的幕僚,朕也不勉强,但离开京城这件事,朕很严肃地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他的话是圣旨,即可生效。   朱八福被请进了年府的厢房,门没上锁,但门口不分白天黑夜地站着护卫。   才刚出了大牢,却又被看管了起来,只是换了个富丽堂皇的牢房。   软丝锦被,古玩珍藏,连古籍杂书都一应俱全,只是没了陛下的口谕,她就只能在这一应俱全的房里枯坐着,外头发生什么只能从朱晓久的口里知道一些,还好陛下只下了禁锢令,没有把她和小九见面的权利也剥夺。   只是每每小九来瞧她,身后总跟着像背后灵一样奉命监视看管她的年有余,看着甚是碍眼。常常是小九陪她翻着书本,年有余就扛着算盘挤到他们姐弟俩中间看着贪污的黑账本,拨着民脂民膏的算盘珠子。   “不要用看势利眼的眼神看着我,在本统府眼里,你也不过只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书呆子。”这就是年有余对他们之间恶劣关系的定义,朱八福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呵。小生的确是个书呆子,要不然怎会被年大人贼喊抓贼给唬住了,先前被年大人参的那一本还真是冤啊。”朱八福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本,斜眼白他,“这等富丽堂皇的宅子,得贪多少修葺东序府书库的银两才能建成呢?”   年有余没有停下拨弄珠子的右手,只是抬起手粗略一算,“至少二十余座方可。”   “哼,年大人这么豪气不知陛下知晓否?”她并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好嘛?   “他不睁只眼,闭只眼,家父何以能坐大至此?”年有余不咸不淡地抬眸瞥她,“你若看不惯,想参家父一本,只能上李丞相那儿告状了。我年家是彻头彻尾的皇党,你随便上哪户相党府里参家父一本,一参一个准。”   皇党,相党,这般□□裸的将帝相党争摆在台面上,只待她选个边站么?陛下,丞相,她哪个也不想追随。   “……年大人,是为何要追随陛下?”那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帝君,和年有余谨慎持恭,刻板计较的性格格格不入,别跟她说什么人格魅力,她眼还没瞎。   年有余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毫无所扰,“自然是因为陛下奇货可居。”   奇货可居,这典故她自然知晓。   “投资农业,耕种收获,不过十倍,投资经商,买卖珠宝,不过百倍,只有经营国政,拥立国君,方能一本万利,收获无数。”   她的回辞让年有余顿住手腕,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勾唇轻笑,“你还不笨,敲打一番还能用,难怪陛下硬要留下你。”   “可小生并非商贾。奇货可居这种让年大人你眼睛发亮的吸引力,对小生毫无魅力可言。”   年有余笑了,带着点讽意和嘲弄,“我知道朱大人想要的吸引力是什么,比起我年府要的实实在在的权势地位,朱大人所要的,对陛下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是些虚无缥缈不值一文的东西,只看陛下愿不愿意给了。”   年有余的话像迷雾一般让朱八福听不懂也看不透。可她并不在意,她才没有像他们一样对陛下有什么期待和要求呢,要说她真有什么要求,也不过是家宅亲人平安无忧,还有……她和少公子都可以离开从这个必须站队列的局面里抽身而出,至少……不要站在彼此的对面。   最近几日,每到下朝后,陛下必到年府,只看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就同年有余钻进了书房,不多久,龙府的两位公子必回如时而至,她越过窗户朝外张望,龙阳大人依旧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是龙昂大人,自李丹芯出京后,双眸没了笑意,也再也没有以女儿妆示人。   他们一定也变成了“皇党”。   东序府六位统府有三位已经站在陛下这边。有没有她的支持,对陛下而言,根本没有差别不是吗?   “没有你是不行的。”   翻动书页和着男人醇厚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她猛然从昏睡中抬首惊醒,只见陛下不知何时坐在她的身边,单手托腮,另一手悠闲地翻着她面前看到一半的诗册。   她做什么迷梦,竟然听到陛下在她耳边低语着好似情话一样的暖语。   她急忙起身要行礼,却被他轻手拦下,眼眸含笑低声问道,“在看什么诗?”   “小生闲来无事,随手翻翻。陛下与几位大人商议完毕了?”   他不回她的问题,只是手拂过她桌上的书册,好半晌才轻笑一声,“朕怎么没想到呢?要讨你喜欢是件如此简单的事。”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他便起身走出厢房朝门外命令道,“备马!朕要带朱爱卿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门一趟,一会儿还得去收拾收拾我看看怎么安排时间能不耽搁更新   一定不会断更的,这个大家放心QAQ   第66章 卷二第二十四章   没了天子来时禁卫列队,府中上下跪地接驾的场面。   这位陛下又使小性子,领着她从后门溜了,只让几名亲随护卫骑马在后远远的护送相随。   朱八福被捞上了天子坐骑,僵直了腰杆子,完全不敢放松。   “猪小子,你这样骑马不累么?”   “陛下放心,小生很好。”   “到底何时,你才会放下心来依靠朕一下呢?”他喃喃出声,语气中有少许无奈。   她本不欲开口,任由场面冷下来便好,可沉吟半响,还是张了嘴,“……依赖陛下的人太多了,小生觉得陛下未必顾得上来。”   “听起来真像朕后宫的小母猫们吃醋时的酸话,啊,最近还被她们抱怨朕出宫次数太多,没有雨露均沾。”这话让赵凰璞眼眸渡上一层深意,“所以,猪小子是在怪朕待你还不够特别么?”几乎坐在他怀里的她,在他看来有多特别,她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么?   “小生不是在说酸话,只是觉得陛下今日许诺太多,兑现时会挺累的。”她早就习惯了陛下说话轻佻没分寸。   “说了这么温柔的话,所以朕才说,没有你不行呢。”头忽然被陛下的大手按住揉了揉,身后传来带着叹息般的话语。   “……温柔?”她的话怎么听都是在挑刺和不信任吧?   “从来没有人问过朕这个问题,也没有人为朕担过这份心,他们在意的是朕能给多少,这么多许诺兑现的时候会不会累,连朕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赵凰璞眼瞳微敛,她游移不安的眼瞳,轻咬嘴唇的倔态,落在他的视线里,都仿若渡上了一层沁人心脾的浓蜜,甜软可口让他不由地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向自己胸口轻靠,“怎么办?朕更加不想放开你了。”   背脊贴上陛下的胸膛那一瞬,轰地一声,她的脸颊烧了起来。   陛下凝视专注的表情加上情话般呢喃的语调让她心口砰砰跳个不停,她应该早就习惯了陛下说话没规没矩,暧昧不明的调调,继多次调戏少公子之后,又爱上了捉弄她,千万要保持平常心。   她想从陛下的双手里挣扎出来,却无奈他将双手围成一圈,不管她左挪还是右移,似乎都改不了在他怀里的事实,只能即可转移话题。   “陛下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去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她一直想去的地方?   “嗯……应该说,是你想去不敢去的地方。”   这回答让她愣了,抬头想去陛下的眼里找答案,却只见到他尖润精致的下巴,马蹄溅起飞花,前路逐渐清明熟悉起来,那巷弄弯道竟全是回忆的味道。   高门未摧尘满枥,小池已涸草侵沙。落地歪横的牌匾蛛网盘结,明黄的封条破败地挂在木门上,风吹雨淋后墨迹还算清晰——天眷三年封。   这里果然如陛下所言,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一直想去不敢去的地方。她住了十余年,最后却被带上镣铐赶出来的地方,她的家——   “正门太显眼,朕现在也只能带你到后门来……” 她突然懂了为何陛下方才说她温柔,陛下的声音在这一刻竟也让她听出了温柔的味道。原来温柔不用多少技巧,只要不经意地轻抚过一个人的痛处,可能那个痛处只是个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小伤口。   “不……后门就已经很好,很好了。”她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努力想吞下哽咽的声音。   比起正门来,后门有更多她的小秘密。她不愿念正经书,躲到后门的墙角偷读小艳本,每次订亲对象李庐阳到来时,她都爬到后门的树杈上藏起来。正门口贴着爹爹恭贺新春的春联,后门必然贴着她吐槽礼节繁复讨厌的对子,不记得多少次从后门溜出去偷买杂书回来,也不记得多少次被拿着藤条的爹爹在后门口逮个正着。   “朕也觉得后门更适合你。”他意味深长地笑,翻身下马,向鞍上的她张开双手。   “小生可以自己下来……”大男人哪有被抱下马的。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陛下越来越把她当一个女儿家来对待。   他不顾她的推拒,抚上她的双手,暧昧地撑着她的腰,小心地扶她下马,“朕最近那么跋扈霸道,再不趁机表现表现,总觉得爱卿会偷偷地讨厌朕。”   “朕可不想被猪小子讨厌。”   “小生惶恐,怎么会讨厌陛下呢。”她下马站定,正要推开与他的距离。   “那喜欢吗?”   “呃?喜喜喜……喜欢?”   不经意的问话,玩笑一般的态度让她尴尬地看着他,她眉心纠结,脑子下意识地开始纠结这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她喜不喜欢陛下,根本不重要吧?他又不是全民票选出来的皇帝,得到她的爱戴也并不会多一些权力。   “陛下您又在开玩笑了……”她含含糊糊地干笑着,想把问题微妙地转化掉,陛下总是故意问一些常人答不上来的问题,只要糊弄过去便好。   “猪小子喜欢朕吗?”可陛下今日意外地坚持……难道这是今日的必答题吗?又在试探她这个臣子忠心与否?   他不是故意为难她,只是今时今日站在这座后门,让他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她抱着那张落选的选妃图,站在那繁花四散的春日盛景里,美得让他后悔当初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有跳下马车,管他是谁选的妃,他都要把她抢回皇宫去生米煮成熟饭……   如果当时那么做了,现在会怎么样?   他会对她珍爱如初,宠溺有加,还是得到手后就没了新鲜感。不论是哪一种,都绝不会像现下这般对她牵肠挂肚,为她乱了阵脚,在与相父对峙的节骨眼上还带她来这种会被看穿自己意图的地方,他韬光养晦,不问朝政,做得多么漂亮,但只要他出现在这被抄家的旧臣宅子附近,任谁也会猜到他心底的想法,他从没有放弃自己的坚持,他的皇位,他的天下,他一定要做主!   好后悔啊,他以为当时放开了她,他就没有了被钳制的弱点,可没想到这个弱点一旦存在,就不会消失,还以她古怪的方式在他心口越长越大……   她会拒绝他吗?她不敢吧?毕竟她还是有些怕他……他比谁都清楚,她对他,不像对待小景子,她会单纯地把小景子当做男人来看,却从没用这种眼光看过自己。   这才是让他真正后悔的原因吧。他以为错过些时间并不是问题,只要最后他赢了,他便富有四海,一个女人的心而已,他必是唾手可得。他忘了人的心一旦住进了人,要他搬走,好难好难。   “呵,怪朕忘了,猪小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够落寞吧。“失了忆的小景子。”他故意加上一个不安定的前缀,好似在强调什么。对——她喜欢的不过是个幻影,桃花百叶不成春,鹤寿千年也未神,水中月终究不是天上月。小景子早晚要清醒的,她的心迟早会清零的,所以……   “猪小子会喜欢朕吗?”巧妙的一字之差,有技巧地退了一步,“至少,我可以等吧?”他少有的没有自称为“朕”。   原来,偶尔,他也有不想当皇帝的时候,比如,在她的面前,他也想如小景子一般,被她当做男人来看。   “陛,陛下……”面对这些步步紧逼的问题让她完全无法招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的喜欢不可能是那种喜欢吧?男女之情?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儒装……还是男男之情?   瞧她头顶冒汗,舌头打结的模样,赵凰璞嗤笑了一声,挥挥手打消了自己一手营造的粉红气氛,“好了好了,是朕太着急了,一时没把持住,竟然在你触景伤情的时候告什么白……你就当没听过,朕也当没说。朕把护卫遣走,你四处转转,什么时候想走,就告诉朕……”   她看看他,又回头看看自家旧宅。   “去吧。别待得太久。朕还未羽翼丰满到能跟相父硬碰硬。”他体贴地催她,转身牵着马向不远处的护卫走去,特意留出让她一人独处的时间。   她抬手推门欲进,却还是回头叫住了赵凰璞,“陛下……”   “嗯?”   “说实话,我以前一直很讨厌您……啊,不……不对,是讨厌下令抄掉我家的那个皇帝。”   他笑,“那的确是朕下的令。”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不想像父亲一样被当成您的棋子,因为您的棋盘太大了,我不知道我会在哪里被舍弃掉。”   “……”所以,还是要离开他吗?因为他没办法给她安全感?   “不过,从今以后,如果小生真的能为您做什么的话,您可以直接告诉我。”她的话转折得太快,一向巧滑的他都没听明白,“只要您答应我,绝对要让小九安安全全的。”   “猪小子的意思是……愿意继续当朕的幕僚?”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要把爹爹救回来!”她抬眼看着充满回忆的古巷旧宅,“而且,您跟我讨厌的那个皇帝不一样。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了?   “所以,陛下,以后若有人再拒绝您的招揽,麻烦您不要再用告白来拉拢人心了。真的很吓人呢。”她吐了吐舌头,跨步走进旧宅里,消失在赵凰璞的视线里。   “嗤。真像条泥鳅,怎么捞都会从怀里溜走。”他笑着摇摇头,完全没料想到,她竟然把他小心翼翼地告白归为拉拢人心的伎俩之一。   他立在原地看着她方才站立过的地方出神,身后两名护卫恭敬地走上来跪地禀报,“启禀陛下,卑职们巡视了四周,这里被查封许久无人居住,三教九流之徒居多,有些不太平,为陛下安全起见,最好尽快离开。”   “可有什么异常?”他听着护卫的报告面色如常,黑瞳带着暖意依旧留恋在后门。   “目前尚无异常,不过……宫里方才传来了消息。”   “宫里?”这消息让他视线稍转,看向身侧两名护卫,“朝堂?还是后宫?”   “是后宫的潘妃娘娘。”   “哦?她能惹出什么乱子。一介只知争宠的后宫妇人。”   “潘妃娘娘正在查探陛下近日出宫的行踪。”   “她想知道,就放出些风去,让她知道朕在花街柳巷里流连忘返就好了。”   “这些卑职们都照着陛下的意思在做,只是……不知潘妃娘娘从哪里知晓了柳蓉蓉姑娘的存在……卑职担心柳姑娘那边会有危险。”   “蓉蓉?”他挑了挑眉,他了解深宫妇人,她们可以对他寻花问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绝不能容忍他只光顾一个烟花女子,“看来朕最近有些太偏心猪小子,连蓉蓉都坐不住了。”   “柳姑娘估计是看陛下久久没有去找她,以为陛下在后宫里,所以才放了消息出来,加之潘妃娘娘正在打探陛下的行踪,于是……”   “所以朕才讨厌只会争宠锋芒尽露的蠢女人。”他黑眸里的暖意荡然无存,手握成圈在唇边摩挲片刻,薄唇微启,“……派些人手,跟在她身边,暗中保护。”   “是。”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咱们的花魁姑娘也应该吃点苦头,才知道什么叫乖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跟亲友又对了一次剧情,觉得朴同学真是扶不上来的墙啊,微博私信里都是说不喜欢他的QAQ今天晚上没电脑,趁现在有网时先更了……   谢谢每天追着文的亲和每天坚持给某樱评论鼓励支持的亲们,爱你们=3=   第67章 卷二第二十五章   荣华到歇皆如此,立马踟躇看日斜。   朱八福一向认为自家爹爹是个有情调的白莲花,亭台楼阁,假山怪石,曾经显赫的时候在他们朱府随处可见,如今残石碎瓦摊了一地,穿过断石回廊,爹爹移种的青竹已经干黄枯死,竹林后的幽静小院便是她的闺房。   推开尘土厚重的房门,散落一地残破的纱缎女儿衣装,打翻在地的梳妆台,断裂的木梳,殷虹的胭脂粉末还隐隐可见,她手指点起地上的香粉,送到鼻尖。   果然是上好的胭脂,竟然还能闻到香味。当年她就在这间房里,做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   从没想过,再度回到这里,自己竟然穿着一身青衫儒装,这些胭脂水粉,纱缎锦裳,已经好久不曾碰过了……如果没有那场变故,她应该从这间闺房里嫁出去了吧,爹爹还为她出嫁亲手埋下了十几坛女儿红。   那些酒就埋在竹林下的软土里,她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这次,就把它们一并带走吧!   抡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她徒手刨地,红泥压进指甲缝里,涨痛无比。   “爹爹,这酒埋得这么深挖出来的时候多费劲呀?”   “挖得慢些,你也嫁得慢些。女儿家留也是愁,嫁也是愁。哎——”   她以前不懂,原来爹爹是舍不得她嫁出去,所以才把酒坛埋得好深好深。身旁的泥巴已经堆成一摞,她的指尖隐隐碰到了硬实的瓷物,拨开泥土,一只红纸压封的酒坛露出头来,陈年的酒香幽幽地从土壤里透出来,她正要探头将酒坛从泥土里抱出来……   “这怎么是个男人?”   “男人?跟那位爷在一起的不是个女人么?”   “不是啊,就是这个男人,刚刚一直和那位搂搂抱抱不清不楚的。”   “……男人就男人!宁可错抓不可漏放!”   几道粗噶的男音从背后传来,她警觉不对,正要回头站起身来,一只大麻袋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套住了,麻袋口一紧,她整个人被装进了麻袋,下个瞬间,天旋地转,她被人扛在了肩头。   “救……”   命字还没出口,一掌手刀向后颈袭来,肩颈的剧痛过后,她瞳孔涣散,没了知觉。   “我让你们抓个女人回来,你们怎么带回来这么个东西给我?这让我如何向娘娘交差?”   “回禀潘少爷,您可没说是个女人啊!您让我们跟踪那位爷,要抓的是这几日跟那位爷最亲近的人!就是地上这小子,错不了!”   “放屁!跟男人最亲近的当然只有女人!怎么会是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儒生!我要抓的是那个一代名妓柳蓉蓉!不是地上这坨东西!”   “砰”的一脚狠力地踹在地上那坨东西的身上。   “咳咳!”   朱八福的意识被这扎实的一脚给踹醒了,手脚传来被勒紧的刺麻痛感,她这是双手双脚都被绑了!环看了一眼四周,她已不在自家废弃的旧宅,这看起来倒像是个达官贵人家的厢房,是什么人要绑她?李丞相?还是……相党的人吗?   领口被人咻得扯了起来,一张半生不熟的脸滚进了她的视线里。   “怎么是你?!”   眼前的人,不正是那个和少公子胡闹的纨绔子弟,自称陛下小舅子的,潘妃娘娘的亲弟弟——   潘家少爷潘庸也惊了奇了,这张娘们唧唧的脸本来他是记不住的,可最近整个东序书院都知道眼前这家伙有多有名——先是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陛下封了工部统府,然后再被丞相公子李宸景又追又宠又吻的死断袖朱八福。   “该死的,你们这帮蠢猪!让你们抓柳蓉蓉,竟然把这喜欢男人的娘炮带到少爷我眼前来的!”   “你们抓柳姑娘干什么?”听到他们要抓熟悉的人,朱八福皱起眉。这潘少爷平时欺男霸女习惯了,但也不至于连陛下的女人都敢乱尝吧?   “干什么?找个窑子里的女人,还能干什么?”潘少爷耸肩笑了笑,松开手里的衣领,让她整个人又摔回地板上去。   “你们别乱来!柳姑娘可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胡闹的人!”   “嘶——怎么着,听口气,你和那姓柳的娘们很熟咯?”   “我——”   “听这几个家伙说,皇上这几天出宫都和你在一块,果然——是你教唆皇上常往那些花街柳巷见那个柳蓉蓉是不是?”   “……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陛下的事情!陛下要去哪里岂是你能过问的!”她拱起身子朝他顶去,她就不信这纨绔子弟为了找漂亮的女人取乐,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不能过问,那本宫就亲自来问你好了,朱院生。”一道冰冷高傲的女音从厢房门外飞扬进来。   两名女官一左一右弯腰低首推开了厢房的房门,而后声音的主人才姗姗跨步而进,步调高雅,不疾不徐地踱到朱八福面前,居高临下地低睨着她,头顶上的金缕朝凤冠随着她轻蔑的视线射出刺眼的光华,“那个下贱的女人在哪里?”   陛下的三妃之一——潘妃娘娘?   “小生参见潘妃娘娘。”她被缚在地,只得低首以示行礼,“恕小生顶撞,娘娘这般‘礼待’臣下,实在有失体统。”   美目轻转,冷笑浮上朱艳的唇,一只金缕凤绣鞋微微抬起,下一瞬重重地踩在朱八福的脸庞上——   “都是你们这些酸儒书生教唆万岁去那些下流的风花雪月之所,现在有脸跟本宫提体统?啊?”   高雅香薰香料的鞋面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踩在她的脸颊上,摩擦得生痛,这位娘娘完全没了第一次三妃驾临东序府时端坐凤轿上的高贵气度,一股子仗势欺人的权贵臭气倾泻而下。   “姐!您别生气,这小子好歹是皇上亲封的统府,您如何踩扁他没关系,可别惹皇上不高兴啊。”   “哼!”收起了脚下的力道,潘妃一甩凤尾裙摆,落坐在女官端来的椅子上,接过女官奉上的茶,揭盖呷了一口,不满地啧了啧唇,“让本宫从宫里赶出来,还以为你替本宫把事情办妥了,抓到这么个玩意有什么用?”   潘庸赔着小心,上前接过姐姐喝剩的茶,指着旁边几个黑衣侍从,“还不是这几个不中用的东西,我跟他们说了盯牢了皇上,把最亲近的人拎回来见姐姐您,可哪知道皇上这几天都同这家伙在一起,没看见那姓柳的娘们……”   “废物!”潘妃扬手一拍椅把,翻起一个白眼,“哼,不过本宫早知道你这家伙靠不住,本宫已经让小全子办这个差事了,你只要负责把咱们府上的门户盯牢,自有人会把柳蓉蓉那个贱人送来。”   “嘿嘿,还是姐姐想得周全。”潘庸搓着双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坏心思就冒上心头,“既然姐姐把那柳蓉蓉交给小弟看管,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任凭小弟我处置了?”   潘妃冷笑一声,抬起手点住潘庸的头,“你以为姐姐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坏主意?色胆包天的东西。”   “那小弟怎敢!那柳蓉蓉毕竟是皇上姐夫享用过的女人,没有姐姐的吩咐,小弟可是半点不敢乱来的。”潘庸举起双手表示忠心,可嘴角坏坏地一勾,显然相当明白如何勾起自家姐姐的火气。   果然一听他挑火的话,潘妃的眼眸多了几分狠意,“那就当是你姐夫用过赏给你的吧,不过一个风尘女子,玩完以后收拾干净,别给本宫留下什么把柄。”   “好好好!这话好说,嘿嘿!”潘庸猥琐地笑开了花,一瞥眼看到地板上还躺了个碍眼的东西,转而请示自家姐姐,“姐,那这个……我抓错的这玩意咋办?”   “嗯?”潘妃懒懒地看了一眼被踩得一脸鞋印的朱八福,居尊降贵地弯了腰,凑近来看了看她,“朱院生?本宫听说你最近很得万岁的宠,是万岁眼前新得的小红人儿?”   “承蒙陛下错爱,潘妃娘娘言重了。”她挪开视线,不想看潘妃那张脂红翠冷的脸。   “既然是万岁宠爱的人,那也就是本宫该宠爱的人。”她凉凉地一笑,“朱院生应该不介意留在我潘府上做客一阵吧?”   “……恕小生直言,潘妃娘娘既然说陛下宠爱的人就该是您宠爱的人,那就不该对柳姑娘下此狠手。”   “呵,朱院生何等身份?怎能把自己与一个青楼□□相比,损了自己的身份。”   “小生与柳姑娘有何分别?不都是娘娘您的阶下囚么?”   “当然有所不同,那下贱的女人是不可能活着走出本宫娘家的大门,而朱院生,只要闭紧嘴巴别管闲事,平步青云,高官厚禄,朝堂支撑,都是好商量的。”潘妃笑盈盈,忽然眉目一飘,好似想起什么,“对了,本宫还有一妹妹,不如许配给朱院生做妻房,如何?”   “姐,我们哪来什么妹妹……”潘庸狐疑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潘妃凌厉的视线摄住,连忙改口干笑连连,“啊,对对对,有个妹妹,有个妹妹……呵呵……臭小子,你被我误打误撞抓来,可算是有福了!贵妃娘娘赐婚,以后大家一家人,可别胳膊肘往外拐啊。”   说罢,潘庸不轻不重地抬脚踢了踢半卧在地上的朱八福,搀着一身贵重的潘妃走出了幽暗的厢房,门被护卫关闭上锁,走出几步后,潘庸才担心地开口,“姐,咱们上哪找个妹妹来贿赂这臭小子啊?姑姑家倒是有个身材还不错的小表妹,可选妃那年跟着你一起进宫了,你忘了?你不是还嘲笑过她到现在皇上还不知道世上有她这么个东西存在么?”   “谁让你提那个丧门星了?区区一个四品官小姐,若不是和我一品侯爵府的潘家有点亲戚关系,连宫门都别想进去。”潘妃横来一个白眼,举手点上潘庸的脑袋,“你这脑筋怎么就不会转弯的?咱们潘府里找个有点姿色的丫头难吗?你捡了来认作妹妹,丢给里面那小子不就可以了?既卖给他个好,还能监视他是不是多嘴多舌。”   “有姿色的丫头啊……”潘庸一脸面有难色。   “你不会告诉本宫,这府里有姿色的丫头都被你给……”   “找个听话的便是,有没有被我那啥也没关系吧?”   “哼……随你。不要误了本宫的事便好。”潘妃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色,“得回宫了,本宫是找了托词说娘家有事才出宫的,若被万岁看出点什么可是不好。里面的小子交给你了,派个机灵点的伺候他。男人嘛,伺候舒服了,好打发的很。”   “是!这个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安排。”潘庸勾着腰,一脸赔笑,“可若是这臭书呆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那便和那下贱的女人一起从万岁身边消失吧。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啊QAQ 刚回酒店,急死我了,以为赶不上今天的更新了。   第68章 卷二第二十六章   天色暗沉闷热,似乎憋着一场雨。   丞相府外,陛下御用的车驾护卫等在门外,丞相府内,烛灯一盏盏地被点亮。   少公子的寝屋内一片安静,昨夜残灯还未换下,炉中不见焚香只余香灰。床账低垂,床榻上的人分明还未起身。   卫晨暮端着黑稠稠的汤药站在床侧,汤药渐凉,他却不能上前,只得随伺在一边,只因——陛下此刻正端坐在少公子的床榻前。   很少见陛下带着大队人马驾临丞相府,他一向喜欢轻装轻骑溜出皇宫,更稀奇的是,陛下此刻脸上的表情——不轻佻不从容,一直噙在嘴边的笑溜得无影无踪,一双桃花眼没有假惺惺的情丝脉脉,反而添了一丝担忧……这样反常的陛下,老实说,他可从未见过。   “小八……是被你关起来的?”闷哼的声音从少公子的床帐里传来。   陛下的桃花眼轻抬,嘴角牵起弧度,“可以这么说。在朕的身边,总比跟在小景子身边蹲大牢要安全。”毕竟袁州将军一事,相父可是对猪小子的项上人头很感兴趣的。   “安全?呵——小八人呢?”   “她被掳走了。”   直白五个字交代他为何闲得蛋疼出现在这里,没有把握来之不易的分分秒秒把某个人的心好好攻略一下。   “——唰”   床帐被像破布一样扯了下来,一张烧热未退,红韵泛颊的慌乱病容娇颜闯入赵凰璞的眼瞳,粉色的颈脖透着密汗,浸透了洁白的中衣,一头凌乱未束的长发铺满床榻,如水流般从床沿泻下,一双还泛着血丝的黑眸像着了黑火似地怒瞪着他。   脖口一阵紧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拎起了衣襟领子,而这个大胆包天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病得一塌糊涂的美人儿。   赵凰璞笑了,面面相觑地看着面前连呼吸都很费劲的李宸景,抬起衣袖,温柔地替他拭去颈边的汗珠,“小景子,揪朕的衣领子要掉脑袋的哦。”   “还来!”   “什么?”   “把小八还给我!”他不松手,反而收紧了掌中的力道,不惧地与他眸对眸。   “啊啊……这句话听来真是耳熟。好似当初蓉蓉跟朕在一起时,你也说过。还真是奇怪,到底是朕总打小景子的人的主意,还是……小景子喜欢招惹朕在意的人呢?”他玩味地撩起他的黑发,发如丝缎滑过他的指尖,“嘘……别着急,朕还没有抢走她呢。这次与蓉蓉不同,有点难,你得再给朕多一点时间,毕竟是朕第一次打算跟你抢人……从这里……”   指尖一低,他修长的指尖抵住李宸景衣襟半露的左胸口……   不仅仅是身体,或是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他也想他的工部统府能再次露出那种心跳脸红,坠入情网的蠢表情,这一次不是对着小景,而是对着他……   “陛下,少公子自从牢里出来被抬回来就一直高热不退,还请陛下等少公子服下药再继续说话。”站在一旁的卫晨暮实在看不下去,少公子烧得昏沉沉根本应付不了陛下的挑衅,他端药上前正要打断陛下的逼问,却被陛下假惺惺的笑意给挡下,他伸手朝自己勾了勾,示意他将手里的汤药交给自己。   “啊,朕自然知道……若非他病瘫了,你不肯离开他身侧,只怕猪小子早就被你从朕身边偷走还给他了。对吧?你们丞相府的人各个都不爱听朕的话呢。”不理会卫晨暮的犹豫,他抬手拿过汤药碗,舀起一勺苦药送到因烧热而瑰红盈盈的薄唇边,“她现下还是你的人,朕迟早要抢,预先知会你,不过不是现在。”   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丞相的人也在盯着他的行踪,他必须马上回宫,宫里还有个麻烦的人物需要他亲自解决料理。在京城可以搜人找人,且把猪小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放眼望去,整个京城,只有他李宸景,若非无计可施,无人可托,猪小子的事他最不想拜托的,就是小景子。   “叽叽歪歪吵死人了。”用力推开赵凰璞手里的汤药,李宸景随手抓起枕边的束发素带,麻利地将碍事的长发随性束起,“我没功夫听你说这些不会发生的破事,小八被什么人掳走的!快说!”   病气未散,怒涌上胸,肺叶抽痛,喉头翻起一躁动还能咳个天翻地覆,“别告诉朕,你打算这个样子出去找猪小子?”不是派卫晨暮,而是这副模样亲自去找?喂喂,这就要打个商量了,“喂!你这样去找,有点犯规吧?”   “犯什么规?”   “你这样病歪歪的,万一找到猪小子,那她岂不是被你感动的乱七八糟?那朕还怎么玩?你这还不叫犯规?”   “嗤……”   “你还敢嗤朕?”   “说老实话,我真不懂你哪来的自信给我抢小八。小八根本没把你当男人看好吗?陛——下——!”   “……”一直不言不语地任他挑衅,原来是暗藏了杀手锏啊?   起身,他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却被李宸景一把抓了回来,“线索留下,你才可以滚。”   “小景子,过河拆桥也得等别人把桥给搭好了才是啊。”赵凰璞摇了摇头,可时辰不等人,就算他现在是很后悔,他也只能把找到猪小子的事情交给最不该交给的人,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底牌。他忽而玩味地盯着气喘不定的李宸景,张唇吐出他所谓的线索,“虽然朕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最有可能的线索就是……蓉蓉。”   “……”   “蓉蓉最近会被人盯上,如果朕猜的没错,掳走蓉蓉的人,和掳走小八的应该是同一个。”他太了解小景,他方才迟疑了一瞬,这几乎是他失忆后第一次……第一次听到柳蓉蓉的名字有所反应,“你……是否想起了些什么?”   “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滚吧。”言辞拒绝跟他再多说一句废话。   “好吧……”赵凰璞也不多做纠缠,站起身,贴近李宸景发烫的耳侧,暧昧地缓语道,“……小景子,你敢单独去会蓉蓉吗?她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地思念你哦?”   “等等!”   “嗯?”要问他蓉蓉的事情了吗?   “用你的肉身,去把我老爹引开。”   “……”要不要用肉身这么奇怪的字眼啊?!你的好文采都跟记忆一起去喂狗了吗?   推开李宸景的寝屋门,他老爹李丞相果真恭敬地等在门外,见赵凰璞出来,立刻率众仆从跪地行礼叩首,“谢皇上探病小犬。宫禁时间已到,恭请皇上回宫。”   “相父多礼了。朕与小景自幼如手足,望他早日康复。”赵凰璞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大步流星地把李丞相朝丞相府门前带去,忽然他好似临时想起什么,回身看向一路低首送他至车驾上的李襄凡,“朕听闻潘大人与相父私交甚笃,潘妃在后宫中又一向深得朕心意,朕早就想询问相父,朕中宫无后,虽有三位主事的妃子,但总是缺个拿主意的,朕想晋她做贵妃,不知相父何意?”   “……晋潘妃为贵妃?”   “是呀。这三位都是相父为朕选的妃子,只是……朕啊,更宠爱潘妃一些。”   “您没有其他交换的条件吧?”   “咦?相父说笑了,这还能有什么交换条件?”   “比如——宣召妓籍女子进宫伴驾。”   “啊?还能有如此一招?朕还从来没想过呢!”他一拍脑袋,好似被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下一瞬,他盈盈一笑,“朕怎会不听相父的话,干出这种有辱先皇和祖宗的事呢。朕对蓉蓉啊……只是单纯地贪恋她的身体而已。”   “皇上应该保重龙体,雨露恩泽后宫才能子嗣昌盛,至于宫外的野花,少沾染为好。”   “朕虽是相父亲手带大的,毕竟非亲生,无法像小景那样对男女之事心如止水。”他步上辇轿,回首清爽地一笑,“所以,只要不是妓籍便好,若朕有了中意的姑娘,请相父务必成全朕的相思之苦。”   “只要身份贵重,不辱皇家名声,亦不会引诱皇上因情废政,皇上皆可取之,后宫充盈是皇家之福。”   “嗯!说到这三点,潘妃可是当仁不让,那……便请相父先选个日子晋封潘妃为贵妃吧。”而他中意的姑娘,身份不必贵重,他自会让她贵重,不必在意皇家名声,他自会给她名声,至于引诱他?她当然不会干,倒是他得费一番功夫,好好地引诱她靠近自己些才是——   潘妃啊潘妃,好好待在后宫逗逗猫儿玩玩宫斗的把戏不好吗?非要把爪子伸到他的禁区,碰他藏在心里的人,那就别怪他拿绳子好好将她捆起来,收拾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在外跑着,这几天可能都要拜会一些友人……   更新方面大家多见谅哈,等这几天忙完了回家就好了●﹏●   第69章 卷二第二十七章   “柳姑娘,有客人找您。”   “不见。”   “可是……”   “我说了,除了那位客人,谁来我都不见!”   “可可可是——”   “砰”柳蓉蓉的闺阁门应声倒地,一扇青山碎雨烟弥漫的屏风横在门前,香炉冉冉升香,珑纱映月,光韵满屋,美景良辰掠过黑雾缭绕的眼眸没留下片刻投影,一扫而过后,一袭白衣绕过屏风,带着重重地喘息,刚要开口,却被眼前的景象扼住了喉咙。   “宸……宸景?”柳蓉蓉的满眸的怒意在看见来人化为乌有,她本以为是哪来的不知深浅,蛮不讲理的傲客她的闺阁本不是随便什么客人都能进来的,自从宫里贵客和丞相公子进出过她的闺阁后,更是如此。   没想到,竟然是他——   李宸景火烧一般的喉头滚动了两下,额间的薄汗微微颤动,一抿唇,侧过脸去,“你……且把衣裳穿好,我有话问你。”   他忘了规矩忘了礼教,没觉得深夜强行闯进女人房间有什么不妥,可没想到她刚好在沐浴。   她没有像青涩女子般掩住身体放声尖叫,反而从水中淡然地站起,水汽热韵缠绕间,水珠顺着女人光裸曼妙的曲线缓缓滚下,眼前的景象让他喉咙间的干火咳不出也咽不下,迟钝如他也知道这不是谈话的好姿势,他疾步挪开,背靠向屏风,挑高了视线,想将思绪也一并放向别处,可眼瞳间残留下她从水中站起的景象,那景象竟该死地让他的身体泛出熟悉的感觉。   指尖在发热,颤抖,好像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要从脑子里冲出来。他拼命地将那种感觉往脑袋最深处压,可它们却如这屋里的香烟纠缠不休地上涌而来……   ——“你李宸景只配得到这样的我,这具被皇上碰过的残花败柳。”   ——“啊,糟糕。我们被发现了呢。皇上。”   ——“你还要装好人到何时?我不过是你们李家父子的一颗棋子,你为何还要救我?”   他摇头,热晕却始终晃不出脑袋……   ——“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怎么就叫人上门提亲了?”   ——“宸景哥哥,带我去放纸鸢吧。”   ——“休梳从鬓洗红妆,头戴芙蓉出未央……宸景哥哥,你这算是在夸蓉蓉好看吗?”   “你们下去,这里不用人伺候。”他听见柳蓉蓉遣退门外丫头的声音,细碎的穿衣声从身后传来。   “你……病了?”柔软的轻音出现在他身边,冰凉湿润的小手从他颈脖不经意地擦过,抚上他滚烫的额头。   他呼出灼热的气息,黑眸为了回避她稍敛,视线低下,却见她一双白壁赤脚着地,全身湿淋淋地只挂了一件透明的蚕丝小褂,小褂浸水,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上,他触电般弹开视线,却又对上她一双氤氲染雾的媚眼,“很难受吗?”   “走开。”她倾身紧逼而来,他背靠屏风,毫无退路。   “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起我了?”她的唇染着醉人的胭脂,上下动着,在他看来却如鬼魅般慑人。   “我来找小八。跟你苟且的那家伙说你这有线索。”他生硬地躲开她的碰触,却被她抓住了手掌,湿滑的碰触,她的长指溜进他的指缝间。   “一定要在我面前说这个毫不相关的人吗?你还在生我的气?还不要想起我?”   “他与你是不相关。与我很重要。”   “呵。很重要?”她诡异地挑眉笑,“所以,你和我有什么不同?我找皇上报复你,你找个连女人都不是的小儒生报复我。我们俩……还真是彼此彼此。”   “……你休要胡说。我与你在一起过又怎样,你不过是我要和小八在一起的障眼法。”他想推开她灵蛇一般的身体,把自己从没有退路的绝境里解救出来,可高热晕眩始终不得力道,被她扣住手掌,顺着她的腰线向上游移。这具百无一用的书生身体,孱弱又无用,只是在地牢里关上几天便病榻缠绵,难怪小八始终不肯把终生托付于他……   “谁才是障眼法?你不清楚,你的身体会比你更清楚。”柳蓉蓉咬紧下唇,拉过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一番推拒挣扎后,她以为自己会被他一把推开,就像那扇被踹开的门板一样倒在地上,可他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下来。   也许……她赌得并没有错。就算记忆已经不在,他的身体始终是记得她的。   “你不记得你是如何抱过我的吗?”   “我没抱过你。”他矢口否认。   “那你也不记得我小时候有多爱缠着你吗?”   他的手掌滚烫得吓人,高温的热量从胸口钻进她的心房上,扯痛她年幼记忆的弦。他碰过的地方远不止这里,还在记忆更深的地方,他背着五岁的她看过雪地里红梅,牵着七岁的她赏过春日里的盛景,十二岁的她特制过夏日里的驱蚊香供他夜晚读书用,十六岁的她秋日里得到将来能嫁他为妻的消息欣喜若狂……   他们之间本没有那么多爱恨欲念纠葛牵扯,简单纯碎与最普通的邻家男孩女孩没有两样。   也许忘掉这些过往,把这些细碎的片段弃如敝履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应该脱下小褂挑逗他,诱惑他,而不是站在他的面前掉没用的眼泪,她应该把他从那个小儒生那里抢回来,不为别的,只为了皇上的重视……她还没有报复完,她还要报仇,如果没有李宸景的在乎,在皇上的眼里,她就会失去光环,变得和普通女人没有两样……   一滴带着温度的泪掉落在他的手上,他听到浅浅的抽泣声。   “宸景哥哥,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我想起来了,你也不要忘记了,好吗?”   记忆里的画面抬了头,模模糊糊的露出一张粉嫩嫩娃娃脸,总是追在他的身后,哥哥哥哥的叫着,他被那位皇上叫去骑马,她哭着喊着在后面追,摔掉了两颗门牙,一嘴血。   “这种女人,好麻烦。”那位皇上如是说。   “嗯。是麻烦,不过我并不讨厌。”   他并不讨厌,所以,是喜欢吗?喜欢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从她摔掉两颗门牙,说话漏风的时候?从她懂了男女之别深闺简出,不再粘着他的时候?还是从得知她迟早会变成他妻子的时候?   青梅竹马……那时候,好像真的没有小八……   小八,头好重,他撑得好辛苦,好累,让他休息一会应该吧,他不会做让小八的担心的事情,不会变回那个冷冰冰的李宸景,他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停止片刻脑袋里的战争……   “咚”   男人沉重无意识的身体轰然倒在她的身上,柳蓉蓉急忙伸手接住他,扶着他靠在屏风上,她撩开他凌乱的长发,露出他始终遮住不肯面向她的眼,深锁的眉头,长睫如蝶翼微颤,嘴唇微开,喘着热气,冒着冷汗,全身的体温比方才他进门时更烫了。   为何病成这样还乱跑出来找什么小八,他不过是一个幻影罢了。   “宸景哥哥,你会想起来的,一定会。蓉蓉已经想起来了,这一次我会陪着你,到你想起所有事情来。”   她穿好挂在屏风上的衣裳,转身打开门正想吩咐门外的丫头去请大夫,门一开,门外空无一人,安静的有点诡异,丫头们应该随伺在外,怎么这会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一道劲风刮过柳蓉蓉的脸上,几个黑影唰唰闪过,暗夜里的走道里突然多出一个矮瘦勾腰的家伙,来人阴阳怪气的嘻嘻笑着,操着一口不男不女的太监音,“敢问可是柳蓉蓉,柳姑娘?”   “你是谁?”太监?宫里的人?   “啧啧,这又是刚刚伺候了哪家公子啊?”   “你们是谁派来的人?可别胡来,本姑娘的闺阁可不是谁人都能闯的!”   “呵呵。没有点斤两谁敢闯姑娘您的闺阁呀。我们主子有请姑娘大驾。请吧。”   “管你主子是谁,若非皇上召见,我皆不去。”   “啧啧,还真是仗着几分姿色就开起染房了。既然姑娘不愿去,那就绑了姑娘去吧。”   “你!”   一只带着浓重药味的绢帕盖上了柳蓉蓉的口鼻,下一瞬她便软倒在地。   “绑好了给潘少爷送去,娘娘说了,明日要亲自会会这狐狸精。”   “是。”   一声惊雷过后,雨在夜里开始下了起来。   这看起来很好睡的夜,就算身为囚犯也有睡觉的权利吧,可偏偏有个人不想让朱八福好好睡觉。   “姑娘,你能别再踩我胸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QAQ 这两天都会这样,我尽量回去后补上。   第70章 卷二第二十八章   一只粉嫩的小赤脚魅惑般地在朱八福的胸口上游移,看得她心惊肉跳,然而对面穿着兜儿薄纱的妹子似乎并没有注意脚底略软绵的触感,伸着舌头舔着唇朝她挤眉弄眼,全身心地想要诱惑她。   薄纱从妹子的肩头不经意地溜下,小赤脚挑起她的下巴,蹭着她脖口的皮肤,嗲嗲的声音从樱红的唇溢出,“公子的肌肤竟跟我们姑娘一样嫩呢。不知公子平日喜欢什么样式的玩法?”   “小生喜欢打哪来回哪去的玩法……”   “咦?这是什么玩法?妾身从来没有玩过呢,不如公子教教我?”   “完全可以。你先把脚从小生身上撤下去,然后回身开门,出去,再替小生把门关上,这整套玩法就玩完了。”   “哼!公子不要说文嚼字,你把妾身支走了,妾身还怎么伺候公子?”说罢,她一个倾身,整个身子跨坐在了朱八福的大腿上,小嘴撅起一阵阵热气呼在朱八福的脸上,“啊?原来公子是在紧张,瞧你一头的汗。潘少爷说公子喜好男风,一定没碰过女人,妾身才不信呢,瞧你这一身胭脂味,虽然很淡,但是女人的鼻子可是很灵的哦,一闻就知道了。”   “姑娘自重!你在小生身上扭来扭去就算了,手不要乱摸啊!”朱八福一头冷汗看着这艳丽的小妖精张牙舞爪地伸手向她腰间摸去,可无奈自己两手还被反绑在身后完全动弹不能。   “不过,妾身才不管公子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潘妃娘娘说了,只要伺候好公子,公子就一定得娶妾身过门。在潘府陪着潘少爷是好,但是潘少爷的妻妾都让潘妃娘娘定下了,所以,能有公子你这第二个出路也是不错的。”   “小,小生也已经订亲了!”   “既然潘妃娘娘都开口了,公子的亲事当然只能有潘妃娘娘说了算,管你之前定了谁家的姑娘,都不行!”小妖精蛮横了起来,挺起身贴上来,熟练的小手用力一把扯掉了他的腰带,随性地向后一抛,柔嫩的小手撩起她衣裳的下摆,红唇咧起坏笑,挑逗的指尖在她面前弹动两下,暧昧地向她身下探去,“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说不定雄风不弱呢。”   “……”救,救命啊!她会有什么雄风才见鬼啊!   “咦……”小妖精的小脸有点尴尬了……   “……”迷之沉默……   “咦咦咦?”小脸彻底苍白了,眼神从魅惑转成了同情……   “……”姑娘,别再叫姨了,你叫姑都没用……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翻过来倒过去也是找不到的好不好!   “难不成你是女……”   “咚”得一声闷响,情急之下,朱八福一头撞上还在愣神的小妖精的脑门心,小妖精一个白眼翻过去,从她身子上软了下去。她挣扎匍匐着向门口蠕动,小妖精进来的时候没有锁上大门,这说不定是她逃走的大好时机。   朱八福蹭着墙壁勉强站起了身,探出头去,门口竟空无一人?莫非是不想听到屋子里发出的唧唧歪歪的声音,所以回避了?太好了,机不可失!朱八福当机立断僵尸跳地蹦出屋子,脚底却踩到一具躯体,低头一看——这不是潘家门口的护卫嘛?   一,二,三,四,五,六——集体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是怎么回事?   一道银光从她颈边闪过,冰凉的寒气从脸颊边传来,她猛得僵住了脖子,视线一斜,只见一杆烟管像一把剑一般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双映着寒光的墨色眼瞳隐在湿漉的发丝下,正不屑地瞪视着她——   “竟然会被潘家这些酒囊饭袋抓到这里来,你也好意思自称是我东序府六部的人?”   “龙,龙阳大人?”   龙阳一身暗色衣袍融于夜色之中,长发辫沾着雨水珠被他一甩在背后,撤回驾在她脖上的烟管,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就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德性,还想跟小爷我抢女人,赶紧跟皇上自行请辞,告老还乡,离开京城,不要撤我们的后腿了。”   朱八福迷茫了,她想过少公子会救她,皇上也许会派人救她,要不就是卫晨暮大人被少公子派来救她,为什么……站在她勉强的是跟她一向交恶的龙家老二龙阳?   “你以为本大爷我有功夫来救你吗?柳蓉蓉可跟你关在一起?”   “啊!对!潘妃娘娘要抓柳姑娘,得快去通知陛下保护柳姑娘!”   “不然你以为本大爷我在这儿是来找潘庸那个下流不风流的东西聊天叙旧的么?”等他通风报信黄花菜都凉了。   “陛下派了龙阳大人来救柳姑娘?”原来如此,这就好解释了……   “……不然是派来救你么?”皇上怎么交代是皇上的事,他只要把事情做了,想怎么说就是他的事了,总不能让这家伙拿乔,以为自己在皇上心里已经很重要,压过他龙阳一头吧?“救你只是‘顺便’而已。你还愣着干嘛?喜欢潘家的屋子?住着比年有余家舒服?”   “走?咱们不是应该去救柳姑娘么?”陛下女人的清白,自然比他们这种没什么权势的臣子要重要吧?   “……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救柳姑娘比较重要!我不是‘顺便’的而已嘛?”   “……你!”他是存心知道皇上给他的指令是救他,顺便救柳蓉蓉,才在这里将他的军是吧?“带着你个猪八戒拖油瓶去救人?你当本大爷脑子进水了?现在闭嘴跟本大爷走!”   不想再多听这猪八戒絮叨,他一把拎起朱八福的衣领就要走人,眼神落在这家伙宽大的衣袍上,“你的裤腰带呢?”   “……说来话长。”   “呵,被女人脱了?”   “……龙阳大人,你是不是……其实已经在外面听了好一阵了?”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吧?   “哼。本大爷我是好心,看你这软绵绵的模样,有个女人肯伺候你,想等你变成男人再救你。”龙阳斜视他一眼,“不然真跟李宸景那家伙断袖一辈子,都不知道当男人快乐是什么。”   “……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哼……客气。”   “……”还真好意思应得下来,“我们是翻墙还是从侧门逃走?”   “我龙阳从来只走正门。你知道这个府里有多少龙家的眼线?需要逃吗?”他傲慢地回眸瞥了她一眼,抬步正要踏入雨夜之中,只见从门里爬出那个被朱八福一头撞晕的薄纱软妹,他眉头一皱,怕女人的尖叫声坏了他的事儿,飞出烟管就想将她拍晕,哪只这小娘们手比眼快,抬手就抓住朱八福挂在身上宽大的衣袍,龙阳错手用力一推,女人向墙壁边飞去,手里扯着残破的布料——   “嘶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朱八福身边响起,她完全没有时间反应,只感觉自己从左肩到胸口的肌肤全都露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是女人,你果然是女——”手刀一击,女人还不算完全嚷起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龙阳举着手刀,眸色深沉地看着那站在屋檐下双手抱着胸口瑟瑟发抖的家伙,束起的发冠坠地,一头长发凌乱地散下,白皙圆润的肩头从黑发间悄然探出,裸臂紧紧地捂着被扯破的裹胸,而那本该平坦一片的胸口,竟然呼之欲出的隆成一道诱人的曲线,和着屋内微弱的烛光,荡出浓郁的女人味……   该死,她竟然是个女人?!他竟然跟个女人斗了那么久,还想在皇上面前跟她一争高低……   更该死,他盯着她发什么花痴……   更更该死,她还敢露出这种恶心巴拉娇粉羞涩的脸给他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几个龙府的随侍踩着雨水从暗处跑来,看着自家二少爷正要跪下禀报。   “走开。统统退离十步开外。”   随侍互相看了一眼,听命地向后退了十步,跪地等令。   只见自家二少爷缓缓脱下身上的外褂,向屋檐柱下的黑影走去,仿佛在为一个人披上褂子,再淋着雨,一步步地走近他们几个,直到站在他们面前,他回头看向那根柱子下,确定从他们的方位看不到那柱子下站得是何人,这才开口问道,“有柳蓉蓉的下落了?”   “是!的确在潘庸的房间里。”   “皇上交代的,让柳姑娘吃点苦头再说,对吧?”雨水刷过他的眼睫,他眯了眯眼眸。   “是。可丞相府那边,卫大人的人好似也出现了……”   “……你们且去那守着,我随后就来。”   “那朱大人这边……”   “她由我保护,你们谁都不要管。”   “是。”   确定随侍们走远了,暗处探出一个畏首畏尾的身影,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罩在身上的男人衣袍太长,只能拖在地上。   “你……打算怎么办?”双手揪紧了龙阳披在她身上的衣裳,朱八福弱弱地开口,“要告发我么?”   龙阳站在雨里,浅色的内衫淋到雨水,迅速地湿透。他抬起眼眸,透过额前湿漉的发丝,眼神轻瞟向她,“李宸景知道你是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小八被龙阳阳发现了……   第71章 卷二第二十九章   她摇摇头。少公子从来也没在乎过她是男是女,别说女扮男装,哪怕她扮成一只狗,估计他也会踩碎一切世俗眼光,抱着她来一段人狗恋吧。   “那……皇上知道?”   她依旧摇头。陛下阅女无数都察觉不到她有任何异样,只能说她的扮相简直完美无缺到人神共愤,哎,怪只怪她只顾着妨被男人看破,没想到竟舍在一个会使“手腕”的小女子手里。   “只有我一人知道?”   “还有那个晕倒的女人也知道……”她指了指倒在屋内那具“手腕了得”的昏厥身体。   “……她,我自会处理。”   呃?处理?把那女人处理掉,就没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她没听错吧?这是要帮她保密的意思么?不会吧?他们俩的关系好像从来也没有好到过可以帮对方保守杀身之祸的秘密的程度吧?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当然不会没问题…就算处理掉那女人,只要他嘴巴一大,跟陛下嚼嚼舌根,或者在东序府把她的性别抖出来,先不说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单是她女扮男混参加考试,欺上瞒下进了国子监东序府,搅进朝堂关系,这些罪条叠起来到底该被砍几次头才合适啊?   “啊?哇——”混乱的思绪间,整个身体突然被人悬空横抱而起,脸颊撞上男人厚实的胸口,她的耳边立刻响起了浑厚的心跳声。   这……没必要才知道她是女人,就用这么撩动少女心的方式对付她吧?啊,不过这才是龙阳,女人堆里游走锻炼出来的一把好手,巧妙地切换着在男人面前逞凶斗狠和在女人面前强势魅惑的两张脸孔,只是这男女差别对待落差太大,统统落到她一个人身上,她真的很难消受的说。   “龙龙龙阳大人……小生可以自己走。”   “那我的衣裳脏了怎么办?你赔吗?”   “……赔不起。”这不便宜的衣服料子她还是摸得出来的。   “那就乖乖待着别动。”   “……”这么宝贝衣服就别披在她身上啊……   “以后在我面前,把这个称呼给改了。”   “什么称呼?”   他挑眉,低头看着怀中的物体,一脸明知故问,“你算什么小生?”   “……”好吧,她的确不是什么正宗小生,“龙阳大人意思是会帮我保守秘密吗?”   “看你表现。”他低眸睨向她,眼神里充满了男人对女人的“兴趣”,暧昧的话语配上戏谑的表情,她不迟钝,也不是什么装纯情的白痴,这种眼神更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就在他第一次撞上她穿着女装的时候,他的眼神也充满了这种兴趣,“喂……那个跟你订亲的小娘子怎么办?你这个身体没办法跟别人好好洞房吧?”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小娘子就是她,还是故意在戏耍她啊?   “……这,这个就不用龙阳大人操心了。也许人家小娘子并不介意呢?”   “她不介意,我介意。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的画面,我可不觉得有多赏心悦目。”他咧开的唇露出一丝坏笑,忽然手一低,害她没防备地身体后倾,再被他拦腰单手搂住,他腾出一只手来,挑弄地勾起她的下巴,眯起眼眸,将她的唇送向自己,说出他索要的“表现”:“不想被拆穿身份,就好好伺候我吧。”   “伺候?”这个字眼今晚已经出现得太平凡了,她当然知道他说的伺候不是端茶倒水就能糊弄过去的事,“龙阳大人,你别闹了,我还穿着儒装,是陛下亲封的东序府的工部统府……”   “那又怎样?”女人诱人的嘴唇被热烫的指腹反复摩挲变得更显红润,他的眸色越见变深,“穿着男装也无所谓,啊,我突然能理解姓李的那家伙的心情了,这样吻起来,好玩刺激多了……”   这家伙!!除了多了一张人模狗样的好皮相,果然和那个潘庸没任何区别!只要知道对方是女人,就要上下其手,占尽便宜才罢休!方才体贴地替她解围时,亏她还对他有些改观,瞎了她的狗眼了!   眼看那使坏的唇就要咬上她,她的手被反剪在身后无可奈何,忽然一只手掌从她身后伸来,不客气地摁住龙阳那张恶霸少爷飞扬跋扈的俊脸,将他整个人从她身边最贴近的距离重重推开,她随着惯性险些要摔向龙阳,腰间却被另一只手臂紧紧缠住,将她拉回一个烧热滚烫的怀抱。   来人站在暗处,凌乱的长发沾着雨水遮住他的眼瞳,整个人让人无法看清楚,只知道他的胸膛喘息不停,颈脖上颤动的经脉挂着密密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多谢兄台解围……”她急忙拉开与来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了,她竟然连别人颈上的汗珠都能看真切。   推拒的手被来人一把抓住,整个人被一双抬起的手臂圈进了势力范围,沙哑却熟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满传进她的耳朵,“去哪里?”   “……”   “你要推开我去哪里?”   “……”   “兄台?你在叫谁?你跟我讲话要这么客套嘛?”   “……”   “你就不能大大方方告诉别人,不许碰你,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低下身,凑近她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让她看清楚他的脸,更加确定他是谁。   “既然你不说,那就由我来告诉他。”   “……”   “抬起头来,你这样很不给我面子。”   “少……”   公子两个还没说出来,气息就被两片干热的唇死死地堵住了,他争分夺秒,迫不及待地宣告拥有权,对着旁边那个竟敢觊觎他男人的家伙——   “唔……你怎么这么烫?你在发烧?你发烧还下雨天出来乱跑?”唇间的热度高到已经能称之为烫了,还有他沙哑到差点没让她认出来的嗓音。他一定找了她很久了,手掌冰凉,怀抱却滚烫,“你得回去躺着,再这么下去,你脑子非烧坏不可。”   “亲你的时候能不能专心点,还有观众在看。”他卖力地在她唇齿缝隙间恣意游走,她却不在状况担心有的没的。他需要扎扎实实地碰触她,才能证明他没有消失,他是存在的,他对小八的感觉才是对的,真正的感觉,他才没有想起什么,也没有被奇怪的女人影响……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胭脂味?”占有性动作停止了,他抿唇,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本来没什么可怀疑的随口一句被李宸景这样欲盖弥阳一下,倒显得怪异,“你去找女人了?”病成这样,还有闲情逸致去碰他从来不爱多碰的女人?她不知道是该先捏酸吃醋一下,还是惊奇一下了。   “他这么个把男人抱在怀里又搂又亲的家伙怎么会去找女人,不过是去春分楼,找了他的老相好柳蓉蓉,这没什么说不出口的吧?”被推开的龙阳开口出声,这场你侬我侬的狗血戏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连性别都没搞清楚就跟他玩感情?啐,这女人,他跟他抢定了,“等我把人救下来了,才姗姗来迟逞英雄,真有你的啊,李宸景大人?”   “……你也在那?”   “真好笑,你还以为你是以前那个李宸景?皇上只信你一个人,只派了你一人做事?”龙阳冷冷一笑,“不跟着柳蓉蓉,要如何追到这里来?”   皇上给的任务,就算再没兴趣也要去,这是获得信任,往上爬的良机,当然——他可不觉得皇上会只派他一人做事,尤其是皇上觉得重要,需要万无一失的事,所以,竞争对手自然是有的,而他自然也没有叫醒昏厥的竞争对手的义务。   若不是他捷足先登,现在知道这姓朱的家伙的秘密的就是他李宸景了。   “对了!柳姑娘!他们要抓柳姑娘,我只是因为最近和陛下走得太近,被误抓来的!”原来他们去春分楼找柳蓉蓉是为了锁定潘府这个目标,朱八福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她这边是没有什么危险,最多被一个妹子摸摸揉揉,可是那个潘庸对柳姑娘可不是吃吃豆腐就能了事的!   “你一直和那家伙在一起?”李宸景皱眉,“太危险了,以后离那家伙有多远走多远。”   “这不是重点好嘛!重点是……潘家少爷对柳姑娘垂涎三尺,若是陛下的小舅子碰了陛下的女人,这可要如何是好?”   龙阳抬首看了看渐小的雨势,掐指算了算时辰,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现在去救皇上的女人。李大人没有兴趣同去?”   龙阳故意的刺探惹来李宸景不快地瞪视,见他眼神怒而不发,龙阳更加乐此不疲。   “我们的皇上不会闲到没事,只是通知你来在本大爷面前表演个强吻的戏码就撤吧?”   “小八,我们走。”李宸景不欲多分辩什么,揽过朱八福就要走。   “你以为叫卫晨暮去救人,你不去救就代表你和柳蓉蓉没什么吗?”龙阳再度刺道。   深吸了一口气,李宸景转身拎起龙阳的衣领,盯着他满是挑衅的双眸,“我最后说一遍,我只是来救小八的,那个女人与我无关。”   “哦,是吗?我看她可怜兮兮地躲在你怀里哭,你也没有推开她啊?怎么?怕我告诉皇上,你对他的女人跟潘庸一样有垂涎之心?”   “你要说便说,小八,跟我走。”他甩开龙阳的衣领,头重脚轻的晕眩感让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难怪女人都说,男人啊,还真是无情,我想想你之前是多么千思万想放不下这个柳蓉蓉的来着,堂堂丞相公子被个青楼女挥之即来喝止即去,连本大爷看了都觉得你丢男人的脸,怎么?如今有了新人忘旧人?”龙阳任由李宸景拽住衣领,微微一笑侧头看向被他的话影响到的朱八福,“你到底给他下了多重的药,让他把假戏演得这么逼真?”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我了,终于快解脱了,天天要见好几波人,每次谈完事情后只觉得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脑子都快空了……QAQ   第72章 卷二第三十章   牵住她的手紧了又紧,好像生怕她会从他指缝间溜走一般,索性十指相扣地勾住她的手,朱八想回身对龙阳解释些什么,却被少公子顺势拥进怀里,他把头重重地垂下,顶在她的肩上,湿漉的发丝低垂下来,冰凉的触感粘上她的脖子,嘶哑的嗓子带着轻轻的颤抖,吹进她的耳朵里,“小八,我们走好不好,我不想留在这里。”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轻轻那几乎带着点哀求的语气让她心软下来,她本想留下来,就算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身为陛下的幕僚,她有责任帮忙保护柳姑娘的安全……可是——   “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女人……”他毫不掩饰他的想法,他在怕,他好怕,他怕他最讨厌的那个人要回来,那个对小八不好的男人,那个会让小八伤心难过的男人,“他”想回来见那个女人,只要不见那个女人,“他”就不会回来,他就不会消失,他就还是现在这个他……   “我还想和小八在一起,我还想被小八喜欢多一点……我不想见那个女人……”   “少公子……”她的手轻抚过他滚烫的脸颊,将自己冰凉的额头抵住他发热的额,“好,我们走!”   到底对陛下的忠心斗不过女人的私心,家国礼义赢不了女人的安全感。小九不用担心她的心理问题了,她还是女人,小家子气的女人……   她不想自己喜欢的人去见前任对象,不想白莲花地去救喜欢的人的前任对象,不想有一点点会失去少公子的可能,他们最好不要再见面,永永远远不要想起柳姑娘来,就当一个傻傻的,只知道有小八,只看着小八,只担心小八,会为小八下监牢,会撑着发烧的身体冒雨来救小八的少公子就好了。   “喂!你们俩就这么把柳蓉蓉甩给我了?拜托,我和她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吗?”龙阳就奇怪了,这么激这两个家伙都没反应,还当真情比金坚了?一个失了忆,一个女扮男装,没有一个人在说实话,干嘛摆出一副谁也拆不散我们俩的白痴蠢样!   “龙阳大人。”朱八福牵着李宸景的手略微回过身,“柳姑娘不是少公子的人,她是陛下的人。陛下爱重她,所以才将她重托给你,我又被你所救,我和少公子自然不能这么不识相去抢你在陛下面前立功的机会。告辞。”   “喂!李宸景!当真柳蓉蓉怎样你也无所谓了吗?”   不要再说了呀!少公子他无所谓呀! 有你和卫大人在柳蓉蓉就不会有事,少公子他不需要多余的担心她啊?少公子又不是陛下,就算去救柳姑娘,柳姑娘也不会有多高兴吧?   他现在不是丞相公子,不是陛下信任的人,不是柳蓉蓉的谁谁谁,他甚至不是李宸景,他现下是心里只容得下小八的男人。   “少公子,你还有力气吗?”   “……嗯?”   “我们用跑的。”她反客为主拽住他向府门外跑去。   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她拖着少公子疾步跨出门槛,他顺从地不发一言,也不在乎她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不如就这样私奔算了!就让他一直臆想的事情变成真的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一个人独占他了。   “呀啊啊——”   没等到少公子的回话,一道女人凄厉害怕的尖锐叫声从他们刚跨出门槛的府门深院里传来,声音不算大,可在这万籁寂静的夜里,却异常清晰地传到她和少公子的耳朵里。   两人紧握的手有些松动,她清楚地感觉到少公子的指尖细微的颤动,下一瞬,掌心间皮肤紧贴的感觉正逐一不见,那烧热的手快要离开她能触及的范围,她不认输地想将他拉回来,却发现越用力越抽离,那热烫的手掌垂下,终究松脱开她的钳制,回到自己身侧……   “……少公子?”她试探地开口,不敢回头看他,就怕回头看到一对陌生冰冷的眼瞳。   “小八……如果我不在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你好好的,怎么会不在?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很远的地方吧。”   “你不在我身边你要去哪里?”她伸手要去拉他,却被他轻轻一退扑了个空。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不住地发着颤,连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抖音,“那就不要去啊,明明知道回不来,为什么还要去!”   “我也知道不应该去,我知道不能去,我一点也不想去……”   背后的声音归于沉默,而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她的身边渐行渐远……   他的话和做法完全不一样,原来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口是心非的……   一颗黑子掉进棋盘里,被修长的手指捡起,交到一身黄袍袖的赵凰璞手里。   “圣上今天心不在焉又何必入夜前唤我进宫下棋呢?”龙昂揭开茶碗盖,轻吹一口茶香,一身笔挺的男子锦缎衬得他俊逸却淡漠,“让我去帮衬龙阳替圣上闯潘府救美岂不是更好?”   “龙阳那自有帮手,你又何必搅混水。”赵凰璞轻笑,拿起方才那颗漏掉的子,重新下在棋盘上。   “您这不信任何人的毛病有时候真该改改了。”龙昂敛下细眉,跟着下上一个子,“臣说了,不会再帮李家半分,自然也包括李宸景。他是失忆还是想起过往,对臣而言,没有半分差别。”   “爱卿好决绝啊。”赵凰璞故作惊讶,继而笑道,“不过,爱卿想多了,朕把你召进宫来,的确有事要交托于你,但与小景子无关。”   “那是何事?”   “帮朕写诏书啊。这不是你礼部份内的事么?”   “你要晋封潘妃?”他早有预料,落子下定。   “毕竟闯了人家的府邸,总要表示一下歉意吧。”   “哼,是表现歉意,还是把她架在后宫女人堆的烤肉架上烤圣上自己心理有数。”   “她好歹也算是朕的第一个贵妃,怎么被爱卿说的那么可怜,是吧?爱妃?”他说罢,抚摸着窝在他身边的猫咪的头。   “好久没见圣上带着猫儿乱逛,看样子是生了?”龙昂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懒洋洋的猫儿,“不用喂奶么?”   “朕的爱妃有的是奶娘,哪需要它亲自喂,多休息片刻,就又能带它出去透风了。”他眯眼轻笑,抓起一子下在棋盘上。   “生了几只?”   “三只,只活了两只,有一只被这家伙自己肉大身沉压死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捏起一子把玩在手中,“你猜小猫儿是什么颜色的?”   “应该……不是纯色的?”龙昂笑,众所周知圣上的三妃各有一只公猫,为了和圣上的猫配种,皆是纯白色,雪一般毛色的波斯猫。   “黑斑色的。”赵凰璞抛起手里的黑子,眯紧了眼,“朕记得有个绮美人就养了一只黑斑色的猫儿。既然爱妃那么喜欢她的猫儿,那朕怎能不宠她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挑弄着爱妃的下巴,猫儿喵喵的讨好叫声听在耳里甚是悦耳。   “既然潘妃晋为贵妃,就把绮美人升为妃吧。”赵凰璞好似临时起意般地点点头,“两人一起册封,诏书由你一并写了吧。”   “……如果臣记得没错,这绮美人是潘妃姑姑的女儿?进宫以来,圣上可从没多看过她一眼呢。”   “啊?她是潘妃的亲戚?可潘妃从未在朕面前提起这位妹妹呢……看来她们俩关系不太好,对吧?”   “臣想,若她和潘妃关系甚好,圣上也不会突然晋封她了。”   “谁说的,朕可是很看重后宫和睦的。”他低下头来看着棋盘面上,随意落下一子,挠挠头,叹气道,“爱卿,朕输了,你且去写诏书吧。”   “您就这么期待潘妃听完好消息又听到自己看不上的妹妹顶了自己位置后的精彩表情么?”期待到不惜自毁棋局,随便放个子就缴械投降了?   赵凰璞抱起猫儿放进怀里,温柔地替它顺毛,“对啊。还有更值得期待的。”   “哦?”   “我们的绮妃被朕百般疼爱后,宠冠后宫,一脚踩在潘贵妃脸上,你说那时候她的表情会不会比听诏书更精彩?”   ……嗯。好计策。抬高潘家的亲戚潘家无法不满,潘家的半个女儿,丞相无法说不是,将来是窝里斗完后宫斗,他只要坐着看戏便有人替他收拾他想收拾的人。看来潘贵妃是真的惹着这位圣上了,不仅要她位高无宠,还要找个先前不如她的女人来彻彻底底地羞辱她。啧啧……   “您就这么想帮柳蓉蓉出气么?”龙昂低眸开口。   “啊……谁让她是我心头至爱呢。”   “……心头至爱还舍得让她做饵,为的却是救那个朱八福?”   “因为没办法呀。”他耸耸肩,推开眼前的棋盘,“朕这次得赌一把。”   “赌什么?”   “赌蓉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赌她说过,小景子心里还有她……不,是只有她。”   “……”   “小景子失忆的够久了,爱卿不觉得么?朕好想念曾经的那个他呀。”他捻起一子,精准地投进棋子壶里,啪得一声,惊得他怀里的猫儿也跟着喵叫了起来,“嘘……不怕不怕。有朕在,朕会安慰你的。朕会好好安慰你的。就算刚开始会难过一阵,不过没关系,朕会自始至终陪着你的,嗯?”   “……”龙昂执起笔,落笔起草诏书。   看来……李宸景真的要回来了。   不知为何,他倒觉得……当个傻乎乎的李宸景比较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小伙伴说有虐的段子看起来特别痛苦,我想说写起来也特别痛苦啊!特别是有时候把握不好虐的分寸……   第73章 卷二第三十一章   高台楼阁的厢房,考究的摆设,珍藏的古玩,潘庸的房间奢华无限,此刻却狼藉一片,碎了一地的古玩花瓶,散了一地的锦缎衣袍,丝锦滑软的床榻上凌乱一片却空无一人,潘庸赤着上身瞪着眼,看向站在露台欲往下跳的柳蓉蓉。   她披头散发,衣衫破碎,本就只穿着一件薄纱被抓来,此刻,纱被扯烂丢在一边,一件兜儿勉强遮着羞……   “你敢碰我,我就跳下去!”   “你在本大少爷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我就不相信你还真敢跳!”   他潘大少爷的房间设在这潘府最高处的雅阁上,下面就是个深湖,当年潘家老爷选在这儿建府,就是冲着这天然湖水,水能聚财,把自家儿子放在这湖上阁间,迎风临水,图个家业兴旺,顺风顺水。   可就不知道这湖里淹死个人,会如何……   潘庸懒得考虑这些,因为他压根不觉得一个青楼女子会贞烈到这地步,“你给我乖乖躺回床上去,伺候好少爷我,说不定本少爷可以饶你一命。当然,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都离我的皇上姐夫远一点,给本少爷当个侍妾,还是够资格的。”   “谁要伺候你这种东西!”   “呀呵?本少爷可从没听过当妓的还能挑客人的?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懂不懂?你别以为你伺候过皇上姐夫和丞相公子就有多了不得,妓/女就是妓/女,你还以为你是官家小姐?”潘庸边说着边朝她逼近,啧啧,想想当年的柳家小姐,那可真是高岭之花啊,从小只对丞相公子和皇上露个笑脸,对他们这种品级不够的官员之子都是爱搭不理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姐姐当了妃子,他这个小国舅可以吃到这朵被皇上姐夫□□过的花,想想,更加兴奋了!   柳蓉蓉站在强风里瑟瑟发抖,潘庸舔着嘴巴垂涎三尺的模样让她恶心,转头看向楼阁下黑幽幽的水潭,她不会游水,掉下去必死无疑,可她还不想死,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报仇也好,为爹爹洗刷冤情也好,让宸景哥哥想起她也好……潘庸说得对,她已经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了,不如屈从为求自保……   可……不行,她了解皇上,这和宸景哥哥不一样,如果她被潘庸碰过,在他眼里就真的脏了,他绝对不会对她再有一点留恋,会被他当弃子丢掉的,她只是一个弱女子,除了身体一无所有,要报仇,要为柳家洗刷冤屈只有依靠皇上,她还不能被皇上厌弃……   思量之间的犹豫让潘庸抓到了间隙,一把拽过她白皙的脚踝,潘庸将她整个人扯向自己,压在身下,“这欲拒还迎的把戏果然还是你们青楼女子玩得周到,比府里的丫头玩起来有趣多了,我的皇上姐夫一定也很喜欢你这招吧?哈哈哈哈!”   伸手,潘庸就扯下她身上最后一件兜儿,柳蓉蓉倒抽一口凉气抬起双手捂住自己胸/口,尖叫声从露台迎风传出,她果然做不到,她做不到什么委身自保,要她跟潘庸上//床她宁可跳下去死了!就算身在勾/栏,她根本就没有正经地接过客,她顶着丞相少公子订亲对象进的青楼,只是为了要让他李家丢脸罢了,她心里知道的清楚,有皇上和李宸景在,没人敢让她接客。可如今真正被人当妓//女对待,她这才知道可怕……   潘庸放肆又猥//琐的视线奸视着她颤颤发抖的身体,“啧啧,这么漂亮的身体,难怪姐姐叫我玩完一定要宰了你,让你这小//婊//子进了宫还不得把我那姐夫迷得神魂颠倒哪?”   屈辱的眼泪从柳蓉蓉漂亮的眼瞳滚出来,她咬着牙瞪着潘庸,“你今日最好杀了我,否则他日我必要你全家陪葬!”   “哈!你叫我杀你我偏不要!等我玩腻味了再说!”   潘庸正要抬起柳蓉蓉的双腿,房间的门嘭得被人踹开,哐得砸在地上,潘大少爷怒而回头,“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是来看看你表演晚间节目——强抢明/妓。”龙阳站在门框边,拍拍手里的灰,也不进门,反而看向把踢出的长腿收回的卫晨暮,“卫大人,是你先请还是我先?”   卫晨暮皱眉不解。   “咱们朱大人说了,先进去救人的有功,本大爷想着要不要卖卫大人个好,让你先进去抢个头功。”   “……”   “谁,谁让你们在我这抢什么功的!你,你们东序府的人也太大胆子了吧,大半夜来我潘府捣乱?”潘庸心一慌,赶紧用手捂住身下柳蓉蓉的嘴,生怕她发出求救的声音,“来人来人!把这两个家伙拖出去,丢给我爹发落!”   “来人?”龙阳挑挑眉,抬手到耳边故意做出听不到的样子,“来什么人?哦——潘少爷是叫你楼下那一百来个护卫吗?他们睡死了,被我和卫大人伺候睡死的,对吧?”他说罢手肘搭在卫晨暮肩上。   “潘少爷若有什么需要,就招呼我和卫大人伺候你得了。”龙阳站在门外抽出了烟管,一副没有要立刻进去救人的样子,站在门口吞云吐雾了起来,“不过本大爷早听闻潘少爷对女人方面不太行,还以为是谣言,看来的确啊,玩个女人竟然要一百多个护卫帮忙,啧啧,真弱!”   “龙阳你你你放屁!”   “啊?那你把手拿开,让你身/下那个女人哼两声给本大爷听听,看看她对你的表现满不满意咯?”   “你!”   “不能让女人心甘情愿跟你上//床,真丢男人的脸。”   “姓龙的……”潘庸正要转头站起身发作,视线里飞出一只黑靴鞋面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压住他的鼻梁使劲地往面颊里捅,他伸出两只手正要推开脸上的鞋面,却被黑靴一脚踢向牙床,整个人被这一脚甩飞出去,摔进床角里眼冒金星……   “啐!卫大人,你不愿意进门领功也就算了,干嘛让这家伙抢了咱们的头功,打架的活儿可都是咱们俩干的!”龙阳不爽地双手环胸看着那个将潘庸踢飞的人的背影……   李宸景啊李宸景,呵,看来女扮男装的假小子还是比不过青梅竹马的娇弱初恋哈——   “喂!把那女人的衣裳穿好,我可不想一不小心看皇上女人的身体!”龙阳拿着烟管挥挥手,“事情解决完了,本大爷一边抽大烟去了。”活动着肩膀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下走,折腾了一宿,他现下才懒得去看李宸景和皇上陈芝麻烂谷子的三角关系,还不如想想他要怎么利用他知道的惊天秘密去跟李宸景抢人。   才想到此间,楼阁下传来零碎的小脚步声,朱八福的身影出现转角阁,她看见龙阳靠在楼杆边抽着烟管,低头咬唇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却被他抓住手肘拽回他身边,“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上去。”   “为什么?”   龙阳指了指脑袋,“楼上那个失忆的家伙正在做复健,你去打扰别人回复记忆,不太厚道吧?”   “……”她愤愤地拽回自己的手继续往上走。   楼下的龙阳却不以为然地嗤笑,“喂,警告过你了,被伤了心可是你自己自找的。”   才走到门边,她就知道了龙阳的“好意”,卫晨暮还站在一侧,只是眸有深意地看着她,而她则只敢轻靠在门边默默听着屋里的动静。   李宸景把外衫罩在柳蓉蓉的身上,敛下眼眸看着她暴露在外的白嫩脚踝上挂着被潘庸折腾出的红肿,脑中撞出几个画面,好似这样救她已经不是第一次……   “我家被抄的时候,宸景哥哥你也这么救过我,你还记得吗?”柳蓉蓉坐在地板上,轻轻地啜泣着,“那时候有个当兵的想碰我,是宸景哥哥赶来,一脚将他踢开,把我带回家的,你还记得吗?”   所以他在看到潘庸压在她身上后,才会下意识地抬起脚,下意识地将潘庸踢开,下意识地脱衣服披到她身上?   “我不知道。”他心虚地别开眼,害怕心里的想法被她看穿,可她却偏偏不依不饶地倾身搂住他。   “可你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来救我的,就算你想不起我来,你也还是喜欢我的!”她扁着嘴的样子已经快要与他脑海里某个模样重合,可他却还是推开她。   “老实跟你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救你。”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疑惑,甚至夹着懊恼,“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救你!”都怪你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怪你让小八误会我,都怪你让我竟然松开小八的手,你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死死地拽住我吗?你知道我根本不想管你的死活吗?你知道我要是不见了他会有多难过吗?   “你能不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的话让门外的朱八福心跳漏了一拍,这样态度的话让她突然有了一点点勇气探头向屋里看了一眼。   少公子站在露台边背对着门口,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为什么?”柳蓉蓉的声音让她歉疚的低了低头,那声音听起来挺难过的,好像是被抢走了很重要的人。   “因为我不想再做任何一件让小八担心的事。”   “所以,见到我,你就会做让他担心的事?”   “……”   “那不是正说明在你心里,我比他重要吗?”   “你没有他重要!”   “我比他重要!我一直比他重要!你找他当我的挡箭牌,你怕你父亲对我不利,我报复你进青楼,你明知道身份不合适却还是为了保护我不时进出青楼,甚至我处境危险,你也是丢下他第一时间来找我!为什么你就不承认呢!”   “砰”   他一掌拍在露台的杆栏上,打断她唧唧歪歪的话,手指一抓,指掌间沁出血来,他瞪视着她,清澈的眼眸可以称得上凶狠,“我最后一遍告诉你,我不是‘他’,就算你对‘他’最重要又如何?你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安全感就像个无底洞,无论怎么填也填不满。可是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有什么忐忑不安的呢,龙阳说的不对,少公子才不会做什么让她伤心的事,那些都是李宸景残留在少公子脑子里下意识的动作,李宸景没有回来,他还是小八的少公子……   她安心地走进屋内,正要向少公子开口,只见一直晕在旁边的潘庸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站起了身,咧着摔歪的嘴,一个箭步冲到露台边的少公子身后,“妈的!这种小□□既然玩不到,那就去死吧!”潘庸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露台上的两个人推过栏杆,这突如意外的转变让别开眼的卫晨暮来不及反应。   “少公子!小心!!”   她想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却只撕到一片残破的布片。   身体越过栏杆,她只看到两道人影快速地掉落下去,少公子不会游水,她得去救他。还不待卫晨暮先行下水,她越过栏杆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龙大人,少公子他们被潘庸推下水了,快救人!”卫晨暮狂奔下楼。   龙阳吐着烟雾,“呛两口水说不定还能学会泅水呢。”   “朱大人也跟跳下去了!”   “嘶——来了!还真是麻烦!”龙阳小声的嘟囔,这个该死的女人还真把自己当爷们使了,“来人,先把那个潘少爷给我打个半死!”晕了还能整幺蛾子!   “咚”声落水……   朱八福的口鼻灌进几口水,靠着狗爬式,她四处胡乱地摸索着,龙阳宽大的外袍扯住她的手脚,她不协调地往下沉,直到一只手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肢,她回头对上少公子的眼眸,一瞬间偷笑出来呛了水,她以为他会想起什么,她以为他会下意识地先去救柳蓉蓉……   她的气息在溜走,他毫不犹豫的揽过她的头,将唇里的空气渡给他,直到自己胸口气息全无也舍不得离开她的嘴唇,泡沫在周遭咕噜噜地冒,他贪婪地吮/咬着她的嘴唇,眼眸渐渐失了焦……   脑海里的记忆跟周遭的水一样淹过来,不容他拒绝地要占据他全部的思绪,他却还死赖在小八身边不肯走。   小八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甩开头不让他继续亲吻他,小八捧着自己的脑袋,好像在叫他看自己,可是他好累啊,身体像被记忆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软绵无力……   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   小八,你答应过,不会忘记我的,对吧?   可如果我要是不见了,如果我变回那个讨人厌的李宸景,如果他是一个会让你难过伤心的李宸景,如果他不是把你看得最重要的李宸景,那就忘了吧。   一口水从肺叶里吐出来,朱八福一阵深刻从地上爬起来,她顾不上身边的龙阳用大外套将自己裹起来,顾不上自己女儿身份会不会被人发现,她只想立刻爬到少公子身边去……   “朱大人,你没事了吗?”卫晨暮看着她滴着水踉跄地跑来,“少公子的水已经吐出来了,没事了。”   “他醒了吗?!”   卫晨暮皱眉点了点头,侧过身,露出被他的背影挡住的少公子,他正坐在池边发着愣,长发滴着水遮住他的双眸,听见她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一缕长发滑过面颊,露出他黑沉沉的双眸,那双困惑的眼眸里有她惊喜的脸庞,薄唇轻轻抿着,扯出一条细缝,熟悉的声音溢出他的双唇,唤得却是陌生的名号——   “朱院生?”   “……”   她的血液凝固了,表情像被瞬间冰冻了一样僵住,嘴唇打着颤,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少…公子,你叫我什么?”   为什么不是小八?为什么不叫我小八?朱院生是谁?我才不是什么朱院生……   “晨暮,蓉蓉没事吧?”他没注意她僵化的表情,转过头去开口问身后的卫晨暮。   “柳姑娘呛的水比较多,不过已经没事了,属下现在就送她回春分楼。”   “不,把她带回府里。”   “可丞相那边……”   “……有我在,你且去办就是。”   “是……”卫晨暮起身走开,经过还愣在原地的朱八福身边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少公子他想起来了……”   “……”   “朱大人?”   “……”   “你没事吧?朱大人……”   咚   朱八福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好痛好痛。   她在想,要是她也能失忆,该多好……   若他是个让她伤心难过的李宸景,她能不能干干脆脆就把他忘掉呢?   “晨暮,你且先送朱院生回去。”   “管好你的柳蓉蓉就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龙阳弯身横抱起昏过去的朱八福,故意走到李宸景身边转了一圈,“怎么不跟刚才一样把我推开了?”   “……”   “刚才那个你可是很爷们地把我一掌搥得老远,搂着我怀里的这个家伙在本大爷面前亲得难舍难分呢。”   “……”   “喂,李宸景,你该不会是又忘记你失忆这段时间的事情了吧?”   “……”他长长的沉默,就在龙阳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慢吞吞地启唇溢出三个字,“我没忘。”   “哦,那就太好了。”龙阳将怀里家伙献宝一样地横展在李宸景眼前。   她侧颜枕在龙阳的手臂上,湿软的长发低垂下来撩拨到李宸景的手背,他低眸盯着那截软发在他手背上滑来滑去,侧身,想不着痕迹地拉开与她的距离,可无奈手却僵着动弹不得,直到龙阳站起,将她整个人纳进自己怀里,不让他再看到半分。   “姓李的,你听好了。虽然你纠缠了人家很久,不过,从现在开始,这家伙跟你没关系了对吧?那么……这家伙的事以后都归本大爷管了。回见。”   “……”   -------   ----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QAQ为啥又被锁了,我好无辜!努力解锁中=。=本来只想更半章,可是被二七一拾肆君的长评大大激励到,于是!怒更五千!让你们一口气看爽!   然后QAQ看着空荡荡没有存稿WORD,抓脑袋了!!!!嘤嘤嘤嘤嘤!长评什么的,好可怕,感觉身体被掏空~~   今天在微博上报告了《家有喜事》也就是《天降贤淑男》的编剧思路,一片哗然,哈哈,其实认真想想,某樱还真是没有写过什么纯种霸道总裁的男主。   而这本的男主嘛~~嗯,我严重的在考虑,基本上,某樱是1V1的忠实簇拥,目前文里这三只男主,我表示我以前好像都没有写过这种型,就算写过也没有像他们这么渣过!!   要么肉体渣,要么精神渣,要么肉体精神都很渣,这尼玛,八福简直不知道什么命~=。=受着吧,谁让你是我写过最漂亮的女主捏~~~   第74章 卷二第三十二章   丞相府少公子的房内烛光摇曳,李宸景整个身体浸在热水浴盆里,眼眸盯着静无涟漪的水面出神,直到厢房门轻响他才稍稍抬眉,隔着烟波淡荡遥空碧的屏风,传来卫晨暮的声音。   “少公子,丞相那边已经交代过了。柳姑娘可以暂留在府上。大夫看过,已经无事睡下了。”   “嗯。”李宸景应声,继续发着呆。   卫晨暮扯下挂在屏风上的软巾,“您的烧还未全退,手掌上还有伤口,别泡太久。”   “晨暮,我说过,你不是我的侍从,你不用这样服侍我。”   “自从少时当质子被送进京城,你救下我后,我的命就是你的。这是我们部族的规矩。”卫晨暮一边说着一边服侍李宸景起身穿衣,“丞相为何突然同意收留柳姑娘在府中暂住?”   “父亲要试探陛下的反应,为保潘家独子。”这种时候潘家如果狗急跳墙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又被罪证确凿的抓住,那即便是当朝权相,也回天乏术了,所以,最好让柳蓉蓉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且是安安全全地待着,最好能让她亲口说出她并没有被做过什么,只是请她去弹奏一曲,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李宸景的话让卫晨暮擦拭水渍的手略停,这番思绪敏捷贯通朝政的话语才是少公子该说出来的话,可他竟有些不适应。   “晨暮,你且去打听一下陛下打算处置潘庸。”   卫晨暮一边包扎着李宸景手掌上的伤口,一边说道,“潘庸意图染指天子的女人,即便是柳姑娘身份特殊,也只有死路一条。朝堂皆知,潘大人乃相党肱骨,陛下这次应该不会再给丞相面子了。”   李宸景抬手看着纱布一圈圈地缠住他掌心的伤口,他记得很清楚这道伤口怎么来的,也记得很清楚他弄伤自己的时候说了什么话——“我不是‘他’,就算你对‘他’最重要又如何?你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东序府下次例会是何时?”李宸景忽然开口。   “两日后。”   李宸景看着包扎好的手掌,那道伤口被封得密不透风,再也看不到,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疼痛提醒着他,它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抬起手背擦过自己的嘴唇,唇肉陷进齿里,细细地磨出血滋味。   我——不是“他”吗?   那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如果我变回那个讨人厌的李宸景,你就把我忘了吧……   如果我不喜欢你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小八……   朱院生——   “少公子!”   朱八福一声冷汗从床榻上坐起来,心口被方才的梦里的声音揪得生痛,她掀开被褥正要下床,一只瓷杯递到她的面前。   “陛下?”她这才注意到床榻边坐了个人,不知已经注视她睡了多久。   “微臣参见陛下……”她急忙下地跪倒行叩拜大礼,等了半天就听不到他说一句平身。   “这种时候还忘不了跪朕?”陛下的语气有些怪,“这么喜欢跪朕,那就跪着吧。”   “……”   她有些奇怪,却没力气辩驳,就这么听话的跪在他跟前不言不语,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她又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忽然她听到一声叹息——   “你是不是完全忘了我们俩约好的事了?”   “朕说过你以后失恋了,由朕来安慰你。朕说的是认真的。”   所以,一切都不是梦,那是真的,连陛下都知道,少公子他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是冷冰冰的东序首辅、丞相公子,他想起他们之间根本毫无关系,他想起自己心里真正想保护的人。   陛下弯身将手里的水杯递到她唇边,却被她别头躲开。   “我不渴。”昨天她喝了好多水,好多好多苦水。   “你会渴的,等你哭完以后。所以,先补点水。”他的声音像在哄一只不合作的小猫。   “……是谁告诉陛下我要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过不去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可以哭了?朕没有下这种严苛的律法吧?”   “所以,男子汉大丈夫也可以哭吗?”   “嗯……哭到男子汉大丈夫高兴为止。”陛下的声音听起来比方才温柔好多倍,手掌轻拍在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像在顺着猫儿的毛,让她自己觉得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猫,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挺惨的,有装可怜的资格,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陛下会理解的……   “但是,朕有条件。”   她的眼泪已经挂在眼眶边打转了,这种时候跟她谈条件?   他停下顺毛的手,将她从地板上捞起搂向自己,抚住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要哭,到这里来。”   她顾不得陛下这些奇怪的举动,她顾不上她现下看起来是不是像个十足的女孩子,她顾不上不可在九五之尊面前失态,再也憋不住的眼泪溢出眼眶,那泪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扯住他的衣袍她开始发出难听又压抑的啜泣声。   “他叫我把他忘掉……”   “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叫我把他忘掉,那我忘不掉怎么办?”   “我是不是要学他,去水里泡一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怎么可以这么狡猾,他凭什么叫我把他忘掉!”   “我不想当朱院生,我想当小八……”   她忙着大声哭,大声嚷,没有注意到发烫的耳廓被人轻轻地吻住,两片始终带着浅笑的唇轻贴在她耳边,静静听着她发泄般的哭喊……   嗯,就这样在他身边,别再像个小儒生一样那么遥远的对待他,再像女儿家一点,再把他当一般男人看一点,她要的安慰也可以再多一点……他准备了那么久那么多,她不统统要完,他留着还能给谁呢?   赵凰璞走出朱八福的房间门时,胸口湿哒哒的一片,脸上却带着桃花沁春风的笑,门口蹲着两只小正太,一只满眼嫌弃地看着他,一只满眼担忧地瞪着他。   “参见陛下,我家兄长还好么?”朱晓久满面愁容地看向里间,昨天夜里抱家姐回来的竟然是龙阳大人,依着那位大人的脾气,就算家姐晕倒了,不是也应该对她踩上两脚,吐两口唾沫,骂句“娘炮”就走人了么?还没等他和家姐对个口供,陛下大清早就赶到年府里来探望,把他这个亲弟弟的隔在门外,自己冲进去端茶倒水伺候人,这一个个的都见了鬼了……   尤其是家姐那死鸭嗓的哭声,她是觉得自己扮演的男人还不够娘炮吗?竟然在陛下面前扯开嗓子嚎?卧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朱家香火已经断了呢!   “她没事,已经睡下了。”陛下笑眯着眼回道。   “陛下哄他睡下的么?”站在一旁的年有余凉凉地插话。   “怎么?年爱卿吃醋?”陛下挑了挑眉,“朕对臣下一向都这么友善啊。”   “不。只是觉得您还真辛苦,连臣子睡觉都要哄,还哄得衣衫全湿。”   赵凰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湿漉一片,笑道,“没想到她这么会哭,眼泪还真是多,叫厨房准备些米粥,她起来以后应该吃不下东西,喝点米粥暖胃。刚刚摸过她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热,只是折腾一宿有些累了。比起小景子,这家伙还真是个健壮的男子汉。”   “……陛下这样关心我长兄,晓久在此谢过了。”   “不客气,一家人嘛。”   “……”卧槽!谁和你是一家人!你是拆我家的人吧!   “话说,龙阳大人还在等您回复,您的小舅子该怎么处理?”年有余看了一眼朱晓久如遭雷劈的表情,转而对上赵凰璞,提醒他别忘了正经事。   赵凰璞摸了摸下巴,“龙阳给定了什么罪名?”   “意图染指你的女人。”   “这么大的罪名呢?”他吃惊地眨了眨眼,复思量了片刻,“潘大人似乎就这么一个独子对吧?先打个五十大板丢进牢里听候发落吧。”   “……染指你女人的成本还真小。”年有余冷冷地哼,就算不直接拖出去砍成肉酱,也应该宫刑伺候吧?   “是不大啊。不然,年爱卿也试试?”   “太麻烦,没兴趣。”年有余抬抬手,“那臣就这般传口谕给龙阳大人知晓了。”   “嗯!”他阳光地点点头,复又看向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的朱晓久,桃花眼眯起,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道,“朱晓久……你不用这样看着朕。朕也不是对每个小舅子都打得下去的。”   “……”他打不打小舅子管他什么事啊!别杵在家姐的房门口,快走人,放他进去看家姐啦!卧槽,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她哭得那么凄惨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   诶,果然是更文一时爽,码字火葬场啊!QAQ检查了两遍就找出一个写错了的地方,先发了,我怕一会儿想着想着又开始改,没完没了了ORZ   第75章 卷二第三十三章   两日后,东序府例会堂内,皇上领着各部统府齐聚会堂,满室静谧充斥着奇怪的气氛。   倒茶的小厮倒好茶水统统作鸟兽散,只留下偌大的殿堂上回荡着陛下拨弄茶盖的声音。   年有余拨着算盘,卫晨暮敛眸沉默,龙昂一袭男装,龙阳心不在焉。   李宸景束冠朝装端坐不言,目光一瞬不眨地看向对面空荡荡的位置。   “听说圣上的母猫顺利生产,特此恭贺。”龙昂率先开口。   龙阳却冷哼一声,“更要恭贺我们的首辅大人总算恢复正常了,不再纠缠着男人到处秀恩爱了哈?”   “说到纠缠,怎么一直被小景纠缠的朱大人竟敢缺席例会了?他不是一向怕出错掉脑袋的么?”龙昂随着李宸景的视线,看向身侧工部统府的位置,“这么怕尴尬啊?”   赵凰璞瞥了一眼依旧一言不发的李宸景,捻开茶碗吹着热茶,“她不舒服,朕特准的假。”   “哦?那圣上也准臣告假几日如何?”龙昂笑着刁难,“臣写了一夜的诏书,很辛苦呢。”   赵凰璞挑眉,也不问龙昂请假要去干嘛,直接咧唇笑道,“不准。”   “偏心也用不着这般明显吧?”   “如果爱卿也失恋了,朕自会特准你告假。”   龙阳轻嗤一声,没好气地抬脚踹在李宸景的椅把上,“啐——那也能算失恋?跟这种东西算什么爱?一张死人脸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不如之前那样敢放狠话,敢跟他抢女人,敢在他面前表演强吻的家伙有趣呢!   “小阳,你也体谅一点吧。如果我要是失忆后再想起来,我搂着一个男人又亲又抱又疼又爱的,我也会很尴尬的。对吧?小景。”   “陛下,潘庸杀不得。”   这是李宸景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与所有人的话题都无关,却让赵凰璞饶有兴趣地扬高了眉头,他还以为,小景子会说,立刻把折辱了蓉蓉的潘庸拖出去砍了呢……   “敢碰朕的女人,不杀难道留着过年?”赵凰璞浅饮下一口茶。   “只怕杀了,陛下不好过年。”   砰!   茶碗重重地砸在桌案上,赵凰璞眯起眼眸瞪向李宸景,“这话是你说的,还是相父说的。”   “臣与家父都这么说。”   赵凰璞紧眯起眼眸,鼻腔里溜出几声冷哼,“所以,朕连想护个女人都不行吗?难道姓潘的小子对朕的女人随意□□,朕还要为他鼓掌加好,就因为潘大人是相父的心腹?”   “陛下是想护女人,还是想斩断朝堂上的无形之手,陛下自己心里清楚。”   赵凰璞起身走下主位,站定在李宸景面前,李宸景表情始终未变,连眼神都始终停留在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上,这个细小的动作让赵凰璞更加不悦,他忽然伸手揪住李宸景的衣襟,“你不许看着那边,你给朕出来!”   留下一屋子各有心思的各部统府,他们俩面面相觑地站在殿堂外的走廊上,赵凰璞背对着李宸景,双手负背,口中冷笑道,“呵呵。相当会猜度人心呢。”   “这不是猜度人心,而是审时度势。”   “……是说朕很天真很看不清楚这天下现在谁比较有权势吗?”   “是说陛下你不会邀买人心。臣以前告知陛下的话,陛下都忘了吗?天下归你管,但天下的人心不归你管。”他走前一步,与赵凰璞肩并肩却没多看他一眼,只是目视着前方,“龙昂那件事你不是做的很好么?怎么换了个对象,您就不会玩了?”   “……你什么意思?”   “杀了潘庸,对你有什么好处?”李宸景轻轻问他,“他既不在朝堂,也不在军队,不过是一纨绔子弟。你以为这能伤得了潘大人还是我父亲分毫?”   “……”   “倒是能让你树个满朝堂的敌人,再给你扣个为了女人杀害近臣的帽子。况且……臣也不觉得,家父会让你动他。既然最后可能还是要放了潘庸,为何不顺水推舟?”   赵凰璞似乎瞬间懂了什么,“小景子的意思是……朕亲自下旨放了潘庸。”   “打也打了,关也关了。陛下此时放了他,既博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好名声,又得到潘家感恩戴德,不值当么?”   自然值当,不只值当,简直就是把本要硝烟四起的朝局泼上一桶冷水,让他们所有人都静上一静。他本想借机斩了潘庸,给潘家敲山震虎的震慑和威胁,可却忘了会树多大的敌人,如果留着这位无所作为又可以肆意抓到小小辫子的潘家少爷,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即便这一举,潘家的人心不全归他收买到手,碍于相父情面权势,可能也不会完全站在他这边,但至少从此以后,潘大人得在朝堂上夹着尾巴做人,一声不吭,装聋作哑好一阵子。   既不用和相父硬碰硬,又得到了朝廷一名大员的心……呵,呵呵——   那个一直既不属皇党也不属相党的李宸景真的回来了……这计策是他一贯的风格——君臣平衡,各让一步,四两拨千斤,扫去所有前朝后宫所有的剑拔弩张,把所有人的利益平衡到最佳。   赵凰璞舒展开紧锁的眉头,兄弟般地勾住李宸景的肩头,“本来朕还有一丝疑虑,看来朕的小景子当真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朕有多寂寞。”   熟悉的味道从陛下的身上传进李宸景的鼻子里,“不是有人替代臣帮你出谋划策了么?”   “嗯?你是说——小八吗?”赵凰璞故意拉高尾音,清楚地感觉到李宸景浑身一震,“她的伎俩如何能和宸景公子相比?她只会一味地站在朕这边,为朕一个人考虑。不像小景子永远顾着大局大势,分寸拿捏刚刚好,既不少也不过。”他话里有话,强调着他和小八的关系匪浅,在他李宸景不知道的时候。   “不过,你知道你回来了,她有多难过吗?像只被人丢弃的流浪猫一样趴在我这里哭了很久很久。现在这里还有一点湿呢。”赵凰璞指了指还残留泪痕的胸口,像勋章一样展示给小景子看到,故意告知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是如何蹭来的。   “所以,小景子不用担心,就交给朕吧。”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深深蹙起,唇缝绷成一条线,包扎好纱布的手掌微微颤动。   “这么多年,总是小景子帮朕处理一个个的烂摊子,难得小景子也有搞砸的事情,朕当然义不容辞。”他像在宣布诏书一样郑重其事的语气在李宸景耳边轻轻说道,“小八——就交给朕吧。”   李宸景久久不语,就在赵凰璞又想开口说些什么才轻轻启唇打断,“陛下,臣可否先行告退。”   “不想跟朕谈论小八?”   “……不想。”   “觉得尴尬?”   “……是。”   “那以后碰面怎么办?”   “……尽量不见。”   “你若想避着他,朕倒是可以成全你。不过……小景子,你得先告诉朕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上她?”   “……”   “小景子?”   “……臣不会对男人有这种无聊兴趣,也奉劝陛下不要有。”   他说罢,拱袖行礼转身就快步离开了,那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的速度让赵凰璞蹙起了眉头。   只是对男人没有兴趣啊?那万一她不是男人呢?   朱八福匆匆忙忙下了马车,三步并着两步往六部例会堂里赶。   虽然小九说陛下给她准了假,可是她着实也并没有怎么样,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发烧,就这样窝着在年府傻吃傻喝不干活怎么好意思呢?   “说得好听,你是想见那个人吧?”临出门前,小九这样戳穿她。   她在马车边顿了好久,回头看向朱晓久,有点委屈地小声咕哝着,“不可以吗?”   “你这张表情,我能说不可以吗?”朱晓久搔搔脑袋,“有种见完以后别发出那么难听的哭声啊。我怕你惊着皇上,把我们脑袋给摘了。”   说到她的哭声,简直把她的性别露馅的可以,她自己都觉得快要装不下去了,陛下竟然毫无察觉,兄弟般地拍着她的背脊,一如既往地安慰着她。   不得不说,陛下虽然不太靠得住,但真的是个体贴的好人,愿意当她发泄的垃圾桶,真够兄弟。   “哎!你们看到今日的李宸景大人了么?”   “我瞧见了我瞧见了!他绝对是想起什么来了!跟之前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那个冰冰冷的表情才是东序首辅该有的样子嘛!”   “可是他之前不是还和那个新晋的工部统府朱大人断袖么?还在我们面前这样那样的亲过……光想到那画面我都快吐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东序府首屈一指的首辅公子,脑子进了水才会跟那个姓朱的小子搞不清楚吧?现在人家的病治好了,也该回复正常了。”   “难怪,我也觉得那要么是怪病,要么就是疯了。估计是丞相大人请了名医,终于给治好了吧。”   “李宸景大人的病是治好了,就不知道那个朱八福大人会不会还搞不清楚状况,自己贴上去哦。”   “哎?不会吧?两个大男人玩真的多恶心啊!”   “不然你以为她工部统府的头衔怎么混来的啊?一个新晋小院生,家族也不见得多有势力,不就仗着自己长得一副娘们唧唧的样子,靠肮脏龌蹉的手段献媚邀宠来的呗。”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朱八福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八卦唧唧的几人组,果然是王奇他们几个大嘴巴,还是避开他们走吧。   她故意离开大道,从蜿蜒的石子小曲径绕远往会堂处赶。   一阵小跑绕过无人的回廊,转角处,她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尴尬一瞬间就杵在她的面前,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少公子。   她呆呆地望着他,忘了所有想说该说的话。   他似乎也很惊讶,瞪大了黑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少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为了要避开闲言闲语才走的小径,他也是么?   糟糕——她压根没有准备好要跟他说些什么话,只是想见见他。   他不打算说点什么话吗?以前,他们俩在一起时,都是他负责叽叽喳喳,突然这么沉默,她应该开口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柳……柳姑娘没事吧?”她是脑子有问题吗?第一下开口竟然去问她心里的那根刺。   “她很好。”正常的回答,没有起伏的语句。   “那,你呢?”她小心翼翼地问着,“……没有发烧了吧?已经退烧了吗?”   “我也很好。有劳朱大人挂心。”   他这样叫很好吗?她觉得他一点都不好。陌生的口吻,有礼的说辞,拉开的距离,都在告诉她,他们之间很不熟。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码字到半夜,最后又是删删改改的还是不甚满意,果然写虐的时候自己也要被虐得哭唧唧::>_<::   第76章 卷二第三十四章   “朱大人,我府里还有杂事,先走一步。请。”李宸景拱袖朝她作揖,擦肩而过她的身边,就要离开。   广袖被一只手拽住,她背对着他,却突然倔强起来,不肯放他这样轻易离开。   “朱大人,请放手。”   “……”他不会叫她朱大人,更加不会对她说放手两个字。   可他不在了,在她面前的,不是他。   “朱大人,放手。”   真的不是他吗?明明长得一样啊?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啊?为什么会落差那么大?为什么会有完全不同的态度对待她?   “放手。”   她渐渐松开手,袖口就要溜走的一瞬间,她忽然转过身踮起脚来捧住他的脸,张开唇咬住他的嘴唇。   她想她是疯了,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少公子已经不在了,他明明就住在这副身躯里,他不会消失的,看到她这么努力去唤醒他,他就会醒过来,笑着对她说,“小八,你终于肯主动亲我了,你果然是越来越喜欢我了,对吧?”   对啊!她就是越来越喜欢他了,所以,不要和她玩抓迷藏的游戏了,就从这副身躯里出来吧,说之前都在同她开玩笑,说他只是没有安全感在试探她,试探在她心里有几分他。   “啪”   她被重重地推开了,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背脊撞上回廊的柱子,痛得告诉她这不是做梦。   他竖起眉头,黑眸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像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绑着纱布的手背使劲地擦拭着刚刚被她碰过的嘴唇,好像觉得很脏,被她碰到很脏,被一个穿着男装的家伙强吻很脏很脏。   她低垂着脑袋,不再敢多看他一眼。他的双眸再也不会疼惜地看着她,再也不会讨好地看着她,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朱大人。看来,有些话我们应该说清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了呼吸,再正经地发言。   她一点也不想听他说任何话,因为,她知道,绝不会有她想要听话的。   “你我都是男子,先前为了一些事情,我提议过奇怪的事,但我对断袖之癖一向无奇怪的兴趣。”   “……”   “当然,我没有失去之前的记忆。我很清楚,之前那个我做过什么。”   “……”双拳攥得紧紧的。   “他对你做了很多放浪形骸的无耻事情,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冒犯之处,我替他向你道歉。”   “……谁准你,谁准你这么说他的!他才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突然仰起头,怒不可遏地瞪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袒护一件极为重要却被他出言亵渎的宝贝。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你为什么要道歉…”   如果我变回那个讨人厌的李宸景,你就把我忘了吧……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道歉……”   如果我不喜欢你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你有什么资格代替他……”   “……”   “你把他还给我……”   绷住纱布的手轻轻一动,他几乎快要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碰那发出哭腔的人。   攥掌成拳,他绷紧全身的线条却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开口说着仿若开导她的话,“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知道,他不在了。她做好了准备的,她真的早就做好了失去少公子的准备,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如果当初没有放任自己去喜欢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现在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在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睡去了,且再也不会醒来。   他就站在她面前,却不是他。   因为她喜欢的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存在过却注定要消失的幻影而已。   “男儿伤情不伤志,朱大人,为前程计,如若不接受现实,我们无法共事,一同服侍陛下。”   “啐!谁要听这种渣男分手时候才说的话。”一个身影从回廊的顶上蹦跶下来,嘴里屌着根草儿。   龙阳站定在两个人中间,他从会堂溜出来,本想找个地方好好打个盹儿,要不是这小子的啜泣声实在太吵人,他是打算全当没听到高枕无忧睡过去的。   这种一厢情愿死缠烂打全程被虐的烂戏码,真他妈的听不下去了。   “哭什么哭。对着这种人哭鼻子有用吗?”   龙阳直接地走到她身边,拽过她的手腕就要走,她缩手想要抗拒,却被他低眸冷瞪一眼。   “他的脑子里只有诗词朝局,没有你。哦,对了,还有一个除了长得漂亮就一无是处的女人。这样你还要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   “走了。”龙阳不容推拒地拖着她走人,稍稍回头瞥向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的李宸景,“首辅大人还杵在这里作甚?不是说府里有事就赶紧回去料理么?”   李宸景仿若没听到般依旧清冷地站着不动。   那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龙阳冷哼一气,“首辅大人也不算没经验吧?直接叫她滚开,离你远点很难吗?麻烦首辅大人下次分手的时候果断麻利点,别拖泥带水的让这家伙不死心。”   说罢,他扯着不情不愿的朱八福消失在回廊转角处。   年府门前,朱八福将手从龙阳的手里抽出来,龙大人毕竟和其他人不同,他已经知道她并非男儿身,这般牵扯不清总是不好的。她耷拉着脑袋朝他道了声谢。   “皇上下旨放了潘庸。”龙阳告知她六部开会的决议,说是开会的决议,其实根本不过是李宸景一个人的决定罢了。“啐——本大爷就不懂了,潘庸那废柴罪证确凿,本大爷亲自逮回来丢进牢里去的,就这么打几板子就放了?”姓潘的一家都是相党,此时不杀更待何时啊?而且重点是,这么一来,就他一个人枉做小人了呗?大家都是好人,尤其是李宸景,他是摆平皇上,救出美人,释放潘庸的大好人!   “……陛下仁厚,他不愿追究的话,谁说也没用吧。”   “哼。怎么会没用。姓李的说的话就很有用。”龙阳冷冷一哼,“你以为放了潘庸的计策是谁定的?还不是咱们的首辅大人李宸景。”   “……”果然是他。   “当然要这么做吧……如果杀了潘家独子,那位柳美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整个潘府不会放过她,李丞相也不会放过她,皇上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总有疏漏,宫外市井砍了她那颗绣花脑袋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乍看之下,好似并未给柳姑娘出气,但却暗中保了柳姑娘一命。   “喂。你干嘛又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龙大人为何故意告诉我这些话?”   “……自然是为了让你清醒点啊。”那种家伙到底哪里好?为何她和皇上都一脸对他垂涎三尺的蠢模样。他大爷的真的不是很懂他们俩!   “龙大人,有一句话小生早就想说了。您安慰别人失恋的口气和方法真的都很差!”说罢,朱八福忍耐不住被他撩起的火,抬起黑靴一脚踩在他的脚上,狠狠地压!   “喂!本大爷是好心帮你——痛痛痛!!”   没有一点点防备,这家伙真的是把全身的力道都踩在他脚上了,龙阳抱着自己脚转了三个圈,再站定,那个嘴巴上对他说着谢谢,心里不知道怎么骂他的家伙已经跑进年府了,连府门都给他甩上了。   小娘们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好大一个把柄在他手里吧?竟敢下脚这么狠?   啐!他是最最怕麻烦的龙家二公子!他才不在乎别人吐槽他安慰人的口气很方法很差!因为这些破东西他这辈子压根根就没打算用上!!   是夜,朱八福没吃两口饭就打算窝回房里睡大觉,小九一脸很想跟她说点什么架势却被年有余拉走了。   用年大人的话来说,“吃着我们家的米粮,摆出一副很难吃的样子,看着就讨厌。”   “她自己作的孽,跪着也要自己走完,别麻烦别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三句话化成三把利箭插得她满头包,她突然就觉得自己错怪龙阳了,至少比起年有余来,龙二公子的安慰还是很有诚意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陛下一样把安慰人这项绝技练就到如火纯青,登峰造极。   拆下男子束冠,披下长发,她正要宽衣解带,忽然身后伸出一只大掌快如闪电地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拖出了宅子。   是谁?丞相的人?潘府的人?还是……   还未待她想明白,身子被身后的人举起,丢上了一辆马车,她爬起身对上来人随后跟着跨进马车的脸,愣了——   “说本大爷安慰人的方法很差对吧?”   “……”   “好啊!本大爷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安慰人!”   “……”   龙阳大人,有必要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争个高低嘛?有必要为了这根本不重要的事情夜闯官家府宅,绑架近臣官员吗?   “不过,你这模样本大爷安慰不下去!”   他捻起她不小心吃进唇里的一截长发,借着月光打量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你脱,还是本大爷帮你脱?”   “……你当我不会喊救命是吗?”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龙二公子的安慰人的方法,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穿上衣服吐槽,另一种是脱了衣服发泄……已经见识了他的第一种,他现在要展现第二种跟她看,然而……真的够了!她一点也不想被他安慰,一点也不想!   “喊啊。”他不以为意,“只要你不怕别人知晓你是女人。”   “你!要不要这么卑鄙啊?”   “本大爷在你面前也一直没有什么光辉灿烂的形象吧?”   “那也不用破罐子破摔吧!好歹我之前对你还有一点点改观呢!”   “那一点点的改观要来有个毛用!有本事你喜欢上我再说啊!”   “……”不要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好不好!   “你脱,还是本大爷帮你脱?”   怎么问题又绕回来了!不脱衣服就不会安慰人的话,去找陛下好好请教,让他教教你正常的安慰人的方法啊!龙二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本来想虐虐更健康,结果发现龙阳阳出来简直就是搞笑buff噌噌噌上涨<( ̄oo, ̄)/   第77章 卷二第三十五章   李宸景在发呆。   书房里的桌案上摊着书卷,香炉里飘着香烟,他的视线粘在手掌上沁出血痕的白纱布上。   伤口裂开了,又干涸了。罪魁祸首是他自己,他也是直到温热的血珠子顺着指尖滴落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杵在回廊那儿好久好久,还将拳头攥得那么紧。   吱呀一声推门响把他的思绪拉回,他将目光调转向书案,才发觉天色已晚,已到了掌灯时辰,“晨暮,父亲从潘家回来了吗?”   来人没说话,只是将烛灯点上,烛光晃影下,显出一张妆容绝佳的美人脸。   柳蓉蓉侧身亭立,兰花小指微翘,举起青山云松的纱绸灯罩轻轻罩在烛台上。   李宸景的表情没有特别变化,只是眉头轻皱,盖上手里的书卷,起身负手走至窗边,“这些事不用你来做。且去休息吧。”   “蓉蓉想为宸景哥哥做些事情。”被刻意拉开的距离却没有让她就此退却,毕竟这个李宸景不是把她看的一文不值的那个人。   “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好好珍重你自己就是。”他淡淡地交代,“这几日你且住在丞相府,待潘家的事情风平浪静后,你就可安全回去了。”   “回去?蓉蓉有哪里可以回去吗?”   “……”这句话让李宸景无言以对,回过头来看着站在书案边的柳蓉蓉,单薄的肩抖动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蓉蓉知道自己是什么低贱的身份,不方便赖在丞相府,也不能再赖在宸景哥哥身边了。只是好容易宸景哥哥终于想起我来了,我想在你身边多留一会,多一会就好。”   见他终于看向自己了,她小步地向他靠近,试探性地把额头贴靠在他背上,他没有动弹,只是沉默地站着,“失去记忆的宸景哥哥好可怕,他完全不认得我,眼里只有别人。你不知道,失忆的你看着那个小儒生的眼神有多眷顾,就连蓉蓉都从来没有看过宸景哥哥你露出那种眼神,连蓉蓉自己都不相信,我有一天竟然会嫉妒一个男人。嫉妒他可以被宸景哥哥抱在怀里,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着。这些本来都应该是我的呀。”   她深吸一息,充斥着他的气息,“我好怕,好怕宸景哥哥真的不回来了,好怕从此以后,你都用那样厌弃的眼神看着我。还好,你回来了。这才是正常的宸景哥哥……”虽然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是从来不会拒绝她。   “这又是新的报复手段吗?”李宸景微微侧颜,看向贴在他背脊上的柳蓉蓉,一句话让她脸上的笑容冻结住。   “……”她忘了他们之间已经被她破坏殆尽的关系,不是记忆回复就能重新补救的。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不会相信她嘴里的话。   李宸景不着痕迹地离开她的依靠走回书桌边,随性地翻着手里的书卷,“你自己想的?还是和陛下商量好的?”   “宸景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次是认真的,想要和你……”   “我会告知陛下,让他来看你。你不必用这些伎俩来对付我。”   “……”她已经的确经常用这种伎俩来对付他,拐弯抹角地在他面前装可怜,把他当成达到皇上身边的踏脚石,可是以前的他……就算看穿她的小伎俩,也不会多说什么,总是沉默地帮她做着……   一封皱巴巴的小纸条从李宸景手里翻动的书本里掉出来,他捻起那方小纸,几行娟秀熟悉的诗句飘到他的眼前。   幽林青木子,爱景欲挂枝,   遥望宸极处,不知我相思。   奇怪的心跳在胸口激荡起来,他不自觉地又捏紧了手掌,伤口裂开的刺痛又一次传来,这次与站在回廊上那次不同,他不再后知后觉到枯坐几个时辰才发觉痛感,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感到一阵让人钻心的痛楚。   “宸景哥哥,那是什么?”他奇怪的表情让柳蓉蓉不安地拢起漂亮的柳眉。   “与你无关。”他说罢,要把那方小纸折好重新夹回书里,一只小手伸来拽走了他手里的那方小纸。   柳蓉蓉展开那方皱巴巴的纸笺,一字一句地看过去,粉润小巧的嘴唇微勾起,“情诗?还是首藏名情诗?”   “……”他不说话,只是把手伸向她。   “是那个小儒生写给你的吧?”她将信纸缩回,避开他索要的手。她知道那小儒生有几分小文采,那首把皇上劝回宫的诗,把她骂得体无完肤的诗,也是那个家伙做的。   “……把信给我。”   “宸景哥哥,你不要吓蓉蓉,你已经想起来了不是吗?那个小儒生什么都不是,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多少关系,你不可能会那么荒唐,当真对他有什么想法的,对吧?”   “还给我!”   她的话让他有些烦躁不堪,索性用力伸手拉过她手里的纸,哪知她竟怎么也不肯松手。   嘶啦——   皱巴巴的小纸在空中应声撕裂,碎成两半。   他愣了,看着碎成两半宛如废纸一般的信笺从手中飘落下去。   他想抢什么?要什么?留什么?   不过一张纸一首诗一句相思而已。   一辆装饰华贵张扬马车停在夜市入口的街道上,车帘摇晃一阵,从里面被人撩起。   一名穿着华贵的贵公子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银冠金带,黑缎般的发绑成一条长辫缀着红珠搭在左肩,一根银龙雕缀的烟管别在腰间,连烟袋也是用考究的锦缎织绣,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缀在烟杆底部,整个人看起来花哨俊俏又派头十足。   他拉了拉衣襟,回头拍了拍车帘,“喂!下车。”   车帘哆哆嗦嗦,蚊子般的声音从车内飘出来,“我……这样……怎么下车?”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没穿过还是没脱过?”   “……”   “让你下车就下车。”   “……”   “你再不下来,本大爷就上车睡了你。”   话音一落,车帘被轻轻撩起,一只牡丹彩蝶的绣线小鞋踩在马车踏板上,羽纱落云裙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叮当作响的簪钗步摇轻摇细晃,月色下,一名他看着过分顺眼的姑娘就这般低头侧眉娇羞无限地站在他眼前。   她的睫毛微翘,嘴型好看,适合清雅的淡妆,她的腰线还算玲珑,略有垂感的纱裳最合适她。他亲自选的纱衣裙裳,丝带步摇,他早就想过被他这个阅尽千帆的老手打扮过后,她应该生得什么模样,他应该最知道这些精巧的物件穿在她身上杀伤力有多少,他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可为何女儿家娇软的装饰尽数点缀在这个前一刻还对着他自称小生,不男不女的家伙身上会让他面颊发热,手心冒汗。   “龙大人特意让我换回女装,就是让我看你发呆的吗?”朱八福抬手在龙阳的眼前晃了晃,纱绸飘飘的袖子让许久不穿女装的她有些不习惯。不是说男人他不懂安慰,可换成女人话,他可是有几百种方法可以让她见识见识他龙二少爷的温柔多情体贴入微嘛?   “咳……咳咳!那么,走吧。”龙阳干干地咳了几声,转身就往街市走,她踩着小莲碎步跟在后头。   本来还以为这家伙要趁机对她吃豆腐占便宜,哪知道他准备了一车女儿家的衣裳首饰,一通挑选,最后拣了一套她从小到大都没挑战过的最麻烦最不耐脏系列的女装丢给她,晃纱绸裙,白莲花色,这种衣裳她当女人的时候都没穿过,更别提现在她多半穿着男装,光看着就觉得麻烦加碍事。   “你不换就我替你换。”   “我换我换我自己换!”   只要不是想睡了她,随便她龙二少爷怎么折磨她都好!   “龙二少爷,你慢,慢点……你等等我。”他的行头拉风,脚步也跟带着风似得走得飞快,她提着裙摆在后面碾着。   “嘶!以前也没见你走路那么慢啊!”   他回过头去,见她一脸无言的抗议——你把我打扮成这样,然后跟我比赛谁走路走得快是吧?   好吧,步调放慢,他得多多意识到,身边这个不是个不男不女的娘炮,而是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女人……那还走个什么路散个什么心安个什么慰?直接开间厢房睡了呗?上床榻聊一下人生比什么安慰都有用!   “你拽我去哪?你是不是又想用什么下/流的方式来安慰人!”   “……”这家伙是扮男人太久,所以对男人的邪恶思维太过了解了吧?真不好对付。   朱八福挣开龙阳钳制的手,拍了拍难得穿上身的纱裙,“你到底有没有安慰人的诚意啊。”   “把你压在墙壁上亲算不算诚意?”   “……你对女人的安慰方式都这么激烈吗?”   “激烈吗?”龙阳不以为然,他已经把更激烈地保留下来了,“我以为你很想要,你今天不是才扑到咱们的首辅大人怀里亲了他么?”   轰   耳根瞬间燃起烧热的温度,她眼含羞燥怒意瞪向龙阳。他眼眉上扬,满是戏谑的眼眸里分明说着,说本大爷下流,你好似也没有比本大爷纯洁到哪里去。   转身,她决定要回去了。什么安慰,这分明是嘲笑,还特意给她换上女装,让她更加意识到她做了多么没羞耻心的事情,本来她还有点怀念,有点高兴穿上久违的女装,可以暂时从男儿身的扮相里抽离……   “喂!好不容易把你打扮的能见人了,你不跟在我身边想走到哪里?”龙阳拽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拉回来。   “不走等着被你羞辱吗?”   “羞辱?你的衣服不是还穿着吗?”   “我说的不是那种羞辱!”   “本大爷对女人只会用那种羞辱。”   “那你就去找愿意被你羞辱的女人吧!”   她猛地伸手推开龙阳,提着小裙就往人群里跑。   龙阳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这家伙脾气渐长啊,只是调侃她看男人眼光的很差而已,竟敢对手里握有把柄的他发这么大脾气。哼……是该给她点教训了。这里是市井夜市,她现在可没有穿着男装,他亲手挑拣的羽纱罗裙衬得她身段窈窕,唇色动人。   离开他是很危险的,不知道吗?   夜市很危险——尤其是离妓楼近的地方。   朱八福本想徒步走回年家去的,没想到好死不死非要经过几家花街柳巷。   这条街她也不是没走过,以往靠写书信养活自己的时候,这些花街柳巷反而是她穿梭的最多的地方,好多青楼小姐不识字,总会请她来帮忙写上几封家书,可往日都是男装笔挺走进走出,从没哪个男人来妓楼上下打量她这个男人的……   可如今——她被围剿了。   一群眼光发亮的准备拿着钱包买醉买女人的男人将她团团围住“这位小娘子是哪家店的姑娘?”   “啧啧,看着真是水灵,叫什么名字?爷今晚,不,连带明日也包你了。”   “今晚就轮不着你,今晚这小妞归爷包了!”   “这一身穿戴啧啧,看着真想哪家闺阁小姐啊。”   “你傻啊。闺阁小姐这个时辰一个人在妓院门口溜达,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啊。”   “不正经归不正经,这小模样长得可真是漂亮啊。”   “小娘子,你开个价啊,一个晚上多少钱,别在这站着吹冷风招揽生意了,看着爷真心疼。”   她下意识地拱手抱拳作揖解释道,“各位兄台麻烦借个过,我不是做生意的,纯属路过而已,请行个方便——”女装!还真是麻烦!原来龙阳对待女人的方式还不是最不能接受的——   “哎哟,这小娘子说起话来还文绉绉的,像个秀才呢。”   “哈哈哈,女人怎么考秀才!”   “女人就该乖乖陪爷睡觉!快点开个价!”   她忍不住怒火正要开骂,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外走进来,“麻烦各位让开,她不是青楼女子,是我们府上的小姐。”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她的前订亲对象李庐阳,还有他身边黑着一张长脸的老婆赵香弥?他们怎么在这里?   这真是糟糕了!龙阳啊龙阳,你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累屁了~~~今天多更一点~~~   =。=你们现在是集体倒向陛下那边了~~~   那我就坏心眼把陛下再藏一下,再给你们看~~~哈哈哈哈哈哈~~~~   第78章 卷二第三十六章   李家的两顶轿子停在路边,朱八福向出言搭救的李庐阳盈盈欠身,行了一礼,不得不说,好不习惯,差点又豪迈地抱拳谢人家了。   赵香弥手持团扇遮着半张黑脸,但小声的“嗤”声还是被朱八福听在耳里。   “多谢搭救,那我就先走了。”   谢完就溜,脚底抹油。   “你爹很担心你。”一句话,李庐阳就让她再也迈不开步子,“租屋被烧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只得把这消息告诉你爹,这么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我……”   “呵……还能去哪?你刚刚不都看见了么,你心心念念的福儿好妹妹在妓楼卖身做皮肉买卖呢。”赵香弥摇着手里的小团扇,一脸嫌弃地打量着朱八福,“啧啧,看这一身穿戴行头,每晚的生意应该都不错吧?福儿妹妹。”   李庐阳愁眉深蹙,“小福,你不会真的堕落到这种地步吧?”   她连连摇手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卖身!李家哥哥,你千万别跟我爹说些奇怪的话,你就跟他说,我过得挺好的,叫他不要为我和小九担心……”   赵香弥闻言冷笑了一记,“呵,可不是过得挺好么?这么瞧着咱们福儿妹妹身上的胭脂水粉纱裙头饰哪一样不是上等货色啊。你一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小丫头片子,谁给你买的?”   “我这是……”   “被人包养了吧?”赵香弥占有性地圈住李庐阳的手臂,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蔑视。“庐阳,咱们可以走了吧。你的福儿妹妹已经找到后半辈子的生存之道了,没有你,人家照样过得好着呢。刚刚陪你谈了一晚上生意,光喝酒什么也没吃,我想早点回家歇下了。”   “我谈生意,你大可不必跟来。”李庐阳没有抽回手臂,只是淡淡地应付道。   “你来这种花街柳巷谈生意,我不跟来怎么放心。今日还好我跟来了,不然……”赵香弥懒懒地抬起团扇指了指朱八福,“让你碰上这女人,难保你不会又找个地方将她金屋藏娇起来。不过,人家今日光鲜亮丽,估计找到的金主比你更有钱了。”   “李家嫂嫂,能否不要一直拿话刺我?”看在往日李庐阳接济过他们的份上,她一直忍了又忍,可赵香弥反而越说越来劲了。   “我刺你?哎哟,我哪里敢呀。福儿妹妹,你可是咱们庐阳心里一直愧对的人哪,他甚至为了要纳你做妾,还上我家说服了我那个亲爹呢。”她记恨在心,咬了咬牙,瞪了一眼李庐阳,“既然我爹都说三妻四妾很平常了,那我还能说什么。不过——偏巧你的福儿妹妹自己不争气,本来家里开罪了李丞相就够晦气的了,现如今还变成这种不清不白被人包养的女人了,这种女人你要敢往家里娶,我赵香弥还是可以说个不字的。”   李庐阳不说话,满眼的猜度上下打量着她这一身过分华贵的装扮。   “我没有被金主包养!”她一字一句地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怕李庐阳跟她爹爹说些什么。要硬说被谁包养了,她是有拿朝廷的俸禄,陛下给的工资,被天子包养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吧!   “那你这身价值不菲的行头是谁给你添置的?”李庐阳沉着音开口,“不要跟我说是你赚来的,小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把银两随便花在衣裳首饰上的姑娘,即便有钱,你也会拿来与我交给你爹。”   “我……”   “衣裳是我买的,朱钗也是我送的,有什么问题吗?”   醇厚悦耳的男音带着单纯的不解轻轻扬起,李庐阳和赵香弥回眸看去,只见一位气宇不凡的俊俏公子站在自家轿子边,手摇一把花深桥转水潺潺的折扇,腰配一块升龙盘云柱的翠玉,衣衫锦缎,冠嵌明珠。   陛……陛下?!   月光的照射下,朱八福看清了贵公子的样貌,那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眸对上她惊吓不已的视线时轻眨一下,就像沾了春雨配了裹了甜蜜般撩人,可他身后齐刷刷站开的十数名护卫齐刷刷站开,这阵仗可就不像他的眼眸那么撩人,而是渗人了。   这个时辰他不在后宫逗猫抱美人为江山社稷多多造人,跑到这种夜生活丰富的花街柳巷来干什么?作为臣子,她此刻应该立刻上前一步义正言辞地劝导他,这里造出来的孩子可不能继承大统的啊!等等——她忘了她穿的是女装!?   这下要命了!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躲起来!   她正私下慌乱地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却不像陛下大步径直朝她走来,像往常她穿着男装一般,伸手揽过她的肩头。   “东西是我送给她的。不行吗?”   带着十几个钢板一样不苟言笑的护卫却一派亲和力地问人行不行……誰敢说不行啊?   “这位公子就是包养你的金主?”赵香弥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她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三品官的官家千金,也不是没跟着爹参加过王府宴会,眼前这位公子手里拿的是古物,腰间别的也是价值连城的美玉,笑容看着从容和善却叫人不敢多揣摩他的深意,整个人华贵有余,却一点也不像来自豪富商贾的家境,倒有几分皇家人的气场……   “不,他是……”朱八福抬头想解释,却又怕被陛下看见脸,赶忙垂下脑袋,陛下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地荡起。   “包养?这个词听起来真有趣。”搭在她肩头的手略微紧了紧,将她往自己怀里送了送,“不过,我没想包养她。”   赵香弥闻言松了口气,她就说嘛——   这位公子看起来比李庐阳家还有钱还有气派,就算娶个妾氏也该是千挑万选的,怎会要一个府宅被抄,亲爹被流放,一无权二无势的破落户家出身的小姐。   朱八福也吁了口气,不得不说,她挺怕陛下的,他一向口无遮拦习惯了,常常语不惊人死不休,噎得她半晌喘不过气来——   “我没想包养她,我想娶她过门。”   噗!!!!咳咳咳——   救救救命——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要被噎死了!   “嗯?你们怎么了?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他无辜地眨眨眼,再看向怀里翻着白眼快要驾鹤西归的朱八福,蹲下身,抬手拨开她的额发,那眼神里的担心看在朱八福眼里心惊胆战,陛下——你倒是发现了没有啊?   “来人,上茶!”   勾勾手指,抬手一唤,一杯热腾腾的香茗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由钢板护卫交到陛下手里,他揭开盖子,轻吹着茶面,再递到她嘴边,一如两日前安慰她的场景——   可那时她穿着男儿装,顺着嘴就喝了,现下……这这不妥当吧?还有她的前订亲对象在看呢!重点是……他万一告诉她那个白莲花的爹,她的两条腿会以“不守闺阁妇道”的名义被打断的……   “怎么了?不是呛着了嘛?快喝。”   “陛……呃,我自己喝。”这垂死挣扎的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以陛下这么敏锐的人,肯定早就发现她和那个朱八福是同一个人了。   “鄙姓朴,幸会。”他噙着一抹好看的微笑自我介绍道,末了,还调皮地歪头给她看。   谁跟他幸会啊!   这都没认出来?!陛下你果然是爱才不爱貌啊!完全没注意自己的近臣长得什么模样嘛?!   “这位……朴公子,你对小福说幸会?莫非你们是第一次见面?”李庐阳察觉到不对劲,适时疑虑,“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娶人过门,未免有些唐突吧?”   “唐突?”赵凰璞将手里的茶碗交到朱八福手里,站起身朝李庐阳轻轻一笑,“难怪我方才向她求亲,她怎么都不答应我。可我对她就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了。兄台看来与她是熟识,可否向兄台请教一二?”   向她的前订亲对象请教怎么追她啊,陛下,真有你的……   “朴公子,小福与我曾有婚约,你向我请教恐怕不合适……”   “不,讨女儿家欢心这方面是我拿手的,无须向兄台请教,我想请教的是,怎么才能讨岳父他老人家的欢心?”   “……”还要扯上她爹啊!他老人家是无辜的!   李庐阳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喝热茶的朱八福,“敢问朴公子家中可有妻房?”   赵凰璞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诚实地交代道,“唔……妻房啊,算是……有不少吧?”   李庐阳皱了皱眉头,不是有,而是有不少吗?这种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果然对小福果然只是玩玩而已。   赵香弥听到这句话更是笑开了颜,方才险些要挂不住的面子又找回了一丝存在感,“呵呵,难怪你的福儿妹妹不愿给你做妾,人家攀了更高的枝了。你就去帮这位朴公子问问福儿妹妹的爹爹,肯不肯让女儿做比你更有钱的男人的小妾吧。”   “小妾?”赵凰璞眨眨眼,看了一眼卖力喝茶的朱八福,牵起一抹笑,“我要娶她做我老婆。那些都是别人给我选的女人,我统统不喜欢。”   “噗——”   这回她是真的喷了——陛下,你故意送一杯茶给我,好看我表演人嘴喷泉是吧?   “不是小妾,不是侧室,不是金屋藏娇,我要明媒正娶迎她过门做我的老婆。”   “别开玩笑了!她们家可是牵扯到柳府结党案,被丞相抄家发落的罪臣,谁敢娶她当正房啊!”赵香弥怒火中烧,也不管话能不能说就这样吐了出来,李庐阳伸手要去捂她的嘴,却听见面前传来凉凉的男音。   “那还真巧。丞相府不喜欢的人,我甚爱。”   这一句话让朱八福抬了头,陛下的眼眸里带着星点傲意,不可被人凌驾的帝王气度一冲而出,慑得赵香弥整个人瘫靠在李庐阳身上。   招凰璞稍一低头对上她仰起的视线,又恢复桃花式的笑,体贴地问道,“你还有话要和你前定亲对象说吗?”   “……我可以说吗?”总觉得陛下已经把她的话抢没有了,还给她乱七八糟解释了一通……陛下,你还是比较适合安慰男人,妹子的心理世界你就别操心了吧。   “准你们再多说一句。”   “……就一句啊?”   “我才刚向你表白,不然你还想跟他聊到天亮吗?”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一脸已经把我娶过门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不过一句就一句吧,她本来跟李家哥哥就没什么话说,尤其是旁边还站着个随时想撕了她的赵香弥。   她走上前,还没开口,李庐阳就一脸严肃地开口,“小福,你真要跟他?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他商人直觉的不会有问题,敢在京城对丞相府大放阙词的男人,他绝对不只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而已……   “我知道。”她相当清楚他不仅仅不是普通人,而是普天之下就这么一个的人物——   “已经一句咯。”赵凰璞站在她的身后,适时提醒,朱八福回过头来,举起一根指头,一脸大爷你通融通融的表情。   “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   她翻个白眼,再度看向李庐阳,深呼了一口气,“李家哥哥,之前的事情多谢你,租屋因为我被烧,我会尽数补上银两。从今以后,我爹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说完,她转身朝赵凰璞点了点头,先走上大路。   李庐阳正要抬手拦她,却被赵凰璞一个闪身挡在了他与小福的中间,他轻摇折扇笑得诡异,“若我没看错,兄台是李丞相家的亲族吧?”   “……李相的确与我家同宗,朴公子为何知道?”李丞相一向低调,他们只是暗中往来,知道他们同宗同族的人并不多。   “呵呵,随口一问。兄台不用介意。”他展颜勾唇,向后看了一眼远去的朱八福的背影,“要想保住性命,麻烦以后别再跟这个姑娘眉来眼去了。我对真心喜欢的姑娘可是很小气的。”   “……”   “还有,警告你夫人,往后警言慎行,不要出言无状。这个姑娘日后贵不可言,是她需要跪着拜见的人。”   “……”   -------------------------------------------我是来改错稿,没办法才添加的分割线,请大家无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沉迷极乐净土无法自拔!!!   炮太和秀儿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今天一天都是循环着极乐净土码字的!   果然马力全开了!o(≧v≦)o~~   哦,是B站剑三的儒风正太组版的极乐净土,太欲罢不能了!阿婆主是 燼陽公子 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我继续去舔舔(ˉ﹃ˉ)   第79章 卷二第三十七章   “还有——警告你夫人,往后警言慎行,不要出言无状。这个姑娘日后贵不可言,是她需要跪着拜见的人。”   “……”   命令式的话语溜出笑如和风的唇,赵凰璞轻巧地转身,带着大队人马大步走向那道正试图逃离他的背影。   明亮的月光下,李庐阳的背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了,他隐隐猜出那人是谁,但不敢肯定。   站在一旁的赵香弥却依旧一脸状况外,“开什么玩笑啊!有两个臭钱钱了不起嘛?我要跪着拜见一个家都被抄掉的小贱人?怎么可能,我——”   呸字没吐出来,嘴已经被身边的李庐阳抬手捂住了,“闭嘴!休要惹上祸事。”   赵香弥不依不挠地拉开夫君捂上她嘴的手,从指缝里嚷嚷着,“你也知道会惹上祸事,就不要娶她做妾啊!”   “如果你不想被抄家掉脑袋,娶小福的事从今以后不许再提!”   李庐阳骇人的眼神让赵香弥缩起了脑袋,再也不敢再多一句话。   李庐阳回首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身影,低眉轻声念道,“原来……她竟是一只凤凰……”   他的小凤凰健步如飞,羽纱霓裳裙当男人儒衫穿,脚提着灰,步带着风,恨不能再拉开些与他的距离。   赵凰璞紧跟上小凤凰的脚步,“你别走那么快。”   “……”   “让你别走那么快,怎么还跑起来了?”   “……”   “小福,你想逃开我是没有用的哦。”   “朴公子!你玩笑开够了就赶紧回宫……家吧!这个时辰了妃……家人会担心的。”   “那你呢?这么晚为什么不回家?”   “我是被朋友带出来玩的……”   “哦?真是个该死的朋友啊。”竟敢趁他不在,把她装扮得可口美味还往这种危险的地方带。   “是挺该死的。”还总想睡她!为了满足私欲硬逼着她穿上这种麻烦的烂绸子,还被一群人围观!   “你说的那位该死的朋友该不会就是那个一脸想揍你的表情朝我们走过来的人吧?”   “啊?!”只顾着低头赶路的朱八福抬起了头,果然——龙阳正抡着袖子朝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发辫向后一甩,劈头盖脸正要开骂。   “你这个女人……”撇眼,看到一个不该在这个时辰存在在这里的物体,“皇——”   “哎哎哎,小阳,你喊错了,我姓朴,不姓黄。”赵凰璞即刻抬扇打断他快要喊出声的称呼。   龙阳狐疑地看着使劲朝他眨眼睛的赵凰璞,再看了一眼低着脑袋却不停对他使眼色的朱八福,这一个两个眼睛都抽风了?   轻咳了一声,他谁也懒得拆穿,懒懒地问一派亲和摇着纸扇追着他打扮好的女人的“朴公子”,“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烦人两个字他为了日后前程计,吞下来了。   “哼哼……是啊。我为什么要在这?这还不得问你。”你把朕要安慰的对象给偷走了,害朕把年府翻了个遍,还以为她又被什么人绑架了,只能满京城派人找,找到宫禁时间都过了。找了半天,小儒生没找到,倒是碰上个让他把持不住的姑娘。他早就想过无数次,这朱小子换上女装会生得模样,可没想到她的红粉春妆真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会被撩到心跳加速,顾不上拆穿她就先求了亲。   “我?”龙阳可读不懂赵凰璞眼神里乱七八糟的少男情怀,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管我什么事。我可没约你。”   “那你这是约了谁?”赵凰璞低眸不爽地看了一眼正一点点往龙阳身后躲的朱八福。   “她是——”龙阳正想着怎么将她搪塞过去,哪知身后传来女人的抢白。   “我是龙阳少爷的妹妹!”   “什么?!”   两道异口同声的质问从两个男人嘴里吼出。   赵凰璞有些哭笑不得,再看向龙阳迷茫加的表情,强忍住笑意轻咳了两声,“呵呵……我倒不知龙二少爷何时有个妹妹?”   “……”龙阳眯眸看向缩在自己身后的朱八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妹妹……他差点想睡了的妹妹……   他正想失口否认,背脊被女人的小手揪起一撮小肉,小女人的动作牵起麻痛痒三重感官,愣是让他张开的嘴吐出了和他脑子里想得完全不一样的屁话,“嗯……远房的。不怎么亲。”   “原来是的远房小表妹啊?”赵凰璞的笑越来越如沐春风。   “对,对啊!不怎么亲,所以很少往来,所以也不怎么重要,所以您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好容易找到了个身份可以让她跟朱八福扯不上关系,还好龙阳愿意配合她,陛下也没有看穿的样子。   “那远房的小表妹怎么突然来京城了呢?”   “呃……我来找未婚夫,就是刚刚那位,您看见了,我爹他惹上了点事被关了,他就另娶了,我被退亲了!”对,结合上下文这样就说的通了,“然后我就只好投奔我的表哥了!”她一把将龙阳推到陛下和她中间,挡住陛下过分热烈的视线。   “……”这都什么套路?怎么才没见一会,这女人像经历了人生百态,沧海桑田一样,莫名跑出个未婚夫,还又被退亲了,然后再被当朝皇上追着满大街跑……   最重要的是——皇上看她的眼神有点——不,不是有点,是非常不对劲!   他是男人,他懂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但是他看不懂皇上看她的眼神,那不仅仅是男人对女人的身体有意思而已,他的眼睛简直要放光了……   “你爹被关了,你又没有人可以嫁,孤苦无依的,所以……得暂住在龙家咯?”皇上不对劲的不仅是眼神,连笑容都越来越贱了,眼眉还狡猾地一挑。   “对,对啊!因为他是我表哥,一定会收留我的,是吧?”   “……你是不是傻?”这么明显的坑她还真跳了?还拉着他一起跳?不想被发现身份就直接说我要离开京城了,再见,不……是永别!不就好了?穿上男装的时候脑子不是挺好用的么?他开始有点后悔让她穿着女装四处招摇了,不仅慌不择路,还……   龙阳抬眸看了一眼赵凰璞。   还被一只惹不起的狐狸给盯上了……   被龙阳一句骂,朱八福才猛地反应自己干了一件多蠢的事,一个谎话,得靠另一个谎话圆,她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已经够大了,她还不停在陛下面前讲假话。还不待她想好说辞,陛下直接打断了她的企图。   “那改日我定去拜访。”   砰   朱八福感觉她整个人都摔进了陛下挖的大坑里,龙阳则甩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冷漠眼神。   “不,陛,朴公子……其实你不用……”   “时辰不早了,那今日就拜托龙二少爷送……小阳,你家表妹芳名几何?”   “我不——”不知道三个字正要从龙阳的嘴里吐出来,却听见身边的女人怕他不配合,慌慌张张地报上自己的大名——   “朱福如。”   “福如。小如。”陛下将她的名字念在嘴里,玩味了片刻,突然朝她盈盈一笑,仿佛等待这个时刻已久般微叹了一口气,“福至心灵,如花似玉。”   “……”   “好了。我该放我家的护卫回去睡觉了。龙二少爷可千万要记得怎么把小如拐出来的,就怎么把小如送回去哦。就此拜别。”陛下一收折扇,竟放过了她,转身就走开了。   没两步,他却又折返回来,桃花眼眸里的笑意渐深,从袖里拿出一锭金,朝龙阳走去,“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手掌里被塞进的一锭金,龙阳满脸奇怪,“我不记得你何时欠我钱了?”   赵凰璞抬手用扇指了指朱八福,“衣裳首饰,都算我的。”   “……”   侧头,他展扇挡住他与龙阳的脸,在龙阳耳边小声说道,“朕挺喜欢你这表妹。考虑考虑,送进宫来给朕伴驾吧?嗯?”   “……若我不送呢?”   “不送?那朕就自己追咯。”   “……”   “不过你确定要留着朕的小凤凰在身边吗?”他笑呵呵地撤了扇子,旋身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护卫队走人了。   看着陛下渐行渐远的背影,朱八福拽了拽龙阳的衣袖,“他跟你说什么了?”   龙阳捏紧了手里的金锭,眯起眼眸,看着她这一身精挑细选的衣裳,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这女人他本来是打算自己享用的,皇上却在此刻开口问他要人。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这个朱福如就是朱八福?   小凤凰?他是真心喜欢这丫头还是在试探自己的忠心?   而他……要用这个女人表忠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   QAQ久等了,宝贝们,今天更新超级不顺,不知道我的WORD抽了什么风,就是不让我复制粘贴,总算能更上了,这章还是陛下和龙阳的天下,站好少公子队伍的么么哒们,再等等我,一定放他出来跟你们相见,只不过你们想见的是这只恢复记忆的少公子么?哈哈哈哈~~~~   第80章 卷二第三十八章   “如果你跟皇上看上同一个女人,你会怎么办?”   龙阳的问题让提笔作画的龙昂停住了动作,抬头盯着自家弟弟,笑出了声,这大半夜才跑回来,原来是跟圣上一起去研究女人了,“你要怎么办?”   “我是问你,你怎么反而问起我来。”龙阳甩开衣袍跨坐在椅子上,端起龙昂的茶杯丢开盖子豪饮一气。   “我应该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圣上他跟我的眼光完全不同。”   “那可不一定。那家伙涉猎范围比我想象中广泛多了,只要是母的,他都想有一腿。”龙阳将茶杯砸在桌上,抬袖愤愤地一擦嘴。   “这也是圣上之所以跟你聊得比较来的原因啊。”言下之意,你不也一样?五十步笑百步。不过他们俩的涉猎范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龙阳喜欢的类型直接大胆妖娆又艳丽的小妖精,圣上喜欢那些外表看来单纯清雅却又能玩弄些小手段小心机,然后还玩不出他的五指山的类型。应该没有哪个女人同时拥有这两种功能吧?既大胆艳丽又单纯清雅,既然豪爽直接又会玩弄心机——这是什么奇怪的品种?   “我跟你说认真的!”看见家兄一派不以为然地继续抬手作画,龙阳敲了敲桌子,望他言归正传。   龙昂捻着笔尖的杂毛,眼角略略一瞥,“那不是正好。能表忠心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赶紧把那女人送给圣上。”   “嗤——”   龙阳不屑的反应让龙昂好奇了起来,俯下身探究龙阳的表情,“看样子,你不乐意?”   “……谈不上乐意不乐意。”   “乐意就送过去,不乐意……哥哥我就陪你造反好了。”   龙阳白了笑眯眯的龙昂一眼,这个笑话根本不好笑,反而有点警告的味道,造不了反就乖乖把女人送给圣上,让他玩到高兴,身心愉悦,才能多活两年。从小爹爹就教育他们俩,要跟丞相府斗,圣上这颗大筹码他们一定要把握好。   “这没什么好难的吧。”龙昂拍了拍龙阳的肩,“你看小景不就做的很好。咬文嚼字就算了,别说你在这点上又比不过小景?”   “谁说我比不过他了!”   “那就把那女人打个包给圣上送过去吧。”   如果对方是普通女人,不用他说,他早就自己动手打包开好房间等那个混蛋皇上来光临了,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你可以不要这样一直盯着我吗?龙大人?”   朱八福眼睛直视前方,对于身边射来的那道纠结的视线很不适应,“你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说,不知道要把我摆到哪里。是小生坐在这里很碍着你吗?那小生换个位置。”   她站起身就要换座位,却被龙阳一只手拉住,“除了我身边,你还能坐到哪里去?”今日是日常处理东序府事物,六部统府都已落坐,龙阳的动作惹来其他所有人的视线,他挠挠头,解释道,“不然你们有人想和她坐吗?”   满室一片安静,证明了她有多不受欢迎。   朱八福的眼神扫过淡笑不语的龙昂,和面无表情的年有余,在卫晨暮的身上停留片刻,才敢挪到他身边坐着的人身上——少公子书写卷宗顿了一顿,眼眸轻眨一下,又置若罔闻地低头继续书写。   “看见了?也就只有我不嫌弃肯坐你旁边,你少在那边拿乔!”龙阳拽住她的手将她丢回自己身边,可她的眼神还吃呆呆地像苍蝇盯着嫩肉一样停在姓李的身上,“喂!你知道我为什么盯着你看吗?那是因为你饥渴的视线快把我们首辅大人的身体给盯穿了。”   “……你!”朱八福的脸腾得一下红了,拉回自己没有控制住的视线恶狠狠地瞪着龙阳。她的确像痴汉一样看着少公子发呆,可是也没必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拆穿她吧。   “兵部和工部看样子都很闲?两位大人还有时间斗嘴?手里的卷宗都处理罗列完毕的话,就直接交于我转呈陛下。”李宸景的手没有停下,一边数落着在他对面不停发出噪音的两个人,他落下太多没有做的事情,得一一补上。   朱八福甩开龙阳的手,摊开桌案上的卷宗,开始一一抄写记录。   龙阳叼着毛笔,吊儿郎当地翘起椅子,他从来都不好好记录这些,干活只在明面上,训练暗卫带着人马寻防东序府,包括圣上身边的护卫都是他练出来的,记录这种破事,李宸景爱干,他可不干。   “喂!姓李的,皇上昨晚在宫外游荡,你知不知道?”   朱八福绷不住了,使劲朝他使眼色,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龙阳却当没看到,继续地挑衅着李宸景。   “陛下昨日与家父有事相商,在舍下就寝,并非在宫外游荡。”   “哦?是睡你家了,还是你家有女人给他睡啊?”   □□味极重的话从龙阳嘴里喷出,李宸景的黑眸隐隐一眯,冷冷地抬眸朝他打量了一眼。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李大人,有个问题我还想请教请教你呢。你是怎么做到把喜欢的女人送到皇上床上去,还能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呢?”   嘭   一个沾着黑墨的砚台从卫晨暮的桌案直飞向出言无状的龙阳,龙阳下意识地闪身踢了一脚,那砚台改了轨道飞向身边的朱八福,他心里暗叫糟糕,她一个什么力气都没有的家伙怎么躲得开。   砰的一声,砚台重重地砸在一个人身上,黑墨泼在那人的衣袍上,溅出一身墨花——   “少公子……属下失态了。”   朱八福睁开紧闭的眼,砚台掉在脚边,墨汁流了一地,她却一身干爽一点污渍也没染到,一只手臂挡在她的眼前,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熟悉的怀里,香墨的味道和着他身上的熏香气息熟悉到让她想哭。   “小八,你没事吧?你让我看看,有没有砸到哪里?”   如果他还在一定会拉着她这么问,而不会只是皱眉看着自己满身墨汁的衣衫,一脸懊恼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将她护在怀里,然后冷漠地站起身,从她身边有礼地退开,退到足以让她伸手也够不着他的地方。   有必要这么警惕吗?   是因为那天被她强吻过,感觉很恶心对吧。那就不要管她,让她直接被砚台狠狠地砸醒,把她砸失忆不就好了嘛?不要让她以为那个少公子他还在,他就住在他身体里,只是没办法出来……   “朕来给爱卿们送午餐咯!”   大门猛地被打开,打破了满室的尴尬,赵凰璞带着十几名端着食盒的太监站在门外,还没进门就看见屋内狼藉一片,打翻的砚台,一地的墨汁,一身污墨的李宸景,低头不语的朱八福。   “这……什么情况?”赵凰璞看向事不关己的龙昂,又转向一直打着算盘心无旁骛的年有余,身侧忽然刮过一阵风,他的工部统府向他行了一礼,然后从他的身边夺门而出,溜走了。   “你们欺负她?”赵凰璞眨眨眼。   龙昂笑笑,“我们的首辅大人这么舍身相护,誰敢欺负他。”   赵凰璞的视线转向一身墨花的李宸景,扬唇一笑,朝身后的太监吩咐道,“来人,先伺候宸景公子更衣。”   两名太监低头走向李宸景,却被他淡漠地推拒开。   “陛下,我无碍。”   “你无碍,朕看着可是很碍眼呢。” 他扬唇亲和力十足地朝小景子笑道,“你不是一向喜欢干净清爽吗?怎么?舍不得换啊?”   “……”   “伺候公子更衣,然后用膳。”   “是。”   一颗石子砸进湖塘里,泛起涟漪。   一只色香味俱全的饭盒从天而降放在朱八福的膝上,她抬起头,陛下的双眼正俯视着她,她慌张拿起饭盒要行礼,陛下却撩起衣袍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   他捡起一块石子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丢进湖里,看着捧着饭盒站在一边的朱八福笑道,“坐下吃饭吧。朕今天带的可是宫里的御膳,不是在花街柳巷随便买回来的。”   精巧的饭盒上下三层,珠圆玉润的米饭,翠绿清爽的蔬菜,香气扑鼻的鱼肉,摆放讲究色泽缤纷,她拿起筷子正要下嘴,突然张口问道,“陛下吃过了吗?”   “……”他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朕觉得,你一定搞错了。”   “啊?”什么东西搞错了。   “你一定不是喜欢小景,而是喜欢朕的。”他胸有成竹地点点头,“不然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朕?”   “陛下,您对关心的要求也太低了吧?”这算哪门子的关心?你吃过了嘛?不过一句嘴普通的招呼而已。   “那五个家伙没有一个人问过朕这个问题。”他耸肩笑笑,“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们也只是朕顺便带来的。”   “……”这话是说,陛下原本只想给她一个人带饭的么?   “朕就是想给你带饭啊。吃这个,这个很好吃。朕最喜欢的菜,你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他指着饭盒里的菜向她推荐,她吃下一口,满口鲜嫩的肉汁化开在嘴里。   “好吃吗?”他蒲扇蒲扇地眨着眼,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嗯。”她默默点头吞咽。   “你喜欢吃就好。不过这个火候还不够好。朕的御厨说啊,再好的菜只要打包了就毁了一半,所以,最好吃的时候就是刚出锅的时候。”   “那小生就没机会吃到了。不过,这个已经很好吃了。谢陛下赐食。”   “为什么没机会吃到?你进宫不就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表示我最近很不爽~~~各种不爽,我觉得这三个男主角没有一个合作的,跟我一点都不是SOUL MATE~~~QAQ他们都不听我的使唤,老是一出现就开始给自己疯狂加戏,疯狂跳脱我的控制,开始自己行动!妈蛋~~~卡死我了~   第81章 卷二第三十九章   “咳咳咳!!”糯,糯米丸子哽到喉咙了!   朱八福逮着自己胸口一顿猛捶,陛下他是不是发现了昨晚的朱福如就是她了?她就知道他昨晚一定是在装……   “慢点你慢点,别捶了。”再捶胸就真平坦如镜了,赵凰璞哭笑不得地伸手顺着她的背,“让你进宫怎么把你吓成这样。朕有这么可怕吗?给你。”   一页卷宗递到她眼前,朱八福咬着筷子接过陛下手里的卷宗,卷宗之上尽是少公子的字迹,原来他方才在屋内一直提笔写着的是——   “东序府秋季考核?”这就是说又到了一年一度择选院生入朝为官的日子了,只要通过考试,就有机会被朝廷聘用直接入朝为官,原来陛下说的是通过考试进宫啊,吓得她裤子都快掉了,朱八福叼着筷子努了努嘴,“可陛下,小生听博士说过,新晋院生两年内是没有考核权限的不是嘛?”   “好像小景的确有定这么条破规矩。为的是方便观察新晋的院生在东序府的德性,免得选了才高德损的人进朝廷。”赵凰璞手托下巴,望着她,忽然站起身拍拍尘土,“不过,朱小子的德性这么可爱,又是朕的工部统府,自然可以格外厚待些,朕去和小景子说一声,让你破格入考。”   “……陛下,小生……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入朝为官。就算要帮陛下,像现在这般在宫外不也很好吗?”   “你想留在这里是为了帮朕,还是想留在小景子身边?”   “……”她想留在少公子身边,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好,就算他眼里已经没有她了,至少那个人在他的身体里,她光是看着也是好受的,如果她要是考核过关,进宫伴驾了,那连一起开会的借口都没有了,“少公子会同意让小生破格参加秋季考核吗?”   “要听实话吗?”   “……”   “依着小景子的倔脾气,本不会理会朕的乱来,但若是他同意了的话……”   “……”她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若是少公子同意了,就是在说——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了,他不想看到她。   “陛下,你让小生再想想,且等等。”朱八福拽住陛下的衣角。   她还不想那么快知道答案,她还想再挣扎一下……   “等?”赵凰璞站定回望着拉住他衣角的朱八福,桃花眼眸含着柔笑道,“朱小子,朕这次可不能听你的了。朕等不了。朕一刻也不想多等了,因为……”   他故意停顿片刻,查看她眼神闪躲,不知所措的反应,莞尔道,“朕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朕想和你商量商量,让你帮朕追她!”   “……”她自己的感情都没有理顺,哪里能帮陛下这种情场老手追姑娘,而且……叫她进宫伴驾的理由能不能不要这么低级!她是生来就做佞臣的料嘛!   “你不好奇是哪家姑娘吗?”见她只翻白眼不说话,赵凰璞伺机提醒她。   “……小生可以不好奇吗?”陛下的微笑看起来好诡异……   “不可以。”   “……”那你还卖个屁关子问我干嘛,“小生很好奇,陛下请赐教……”   “龙家的小表妹朱福如。”   “……”陛下!你这是要我自己玩死自己啊!   “秋季考核的名单朕准了。”   龙书案上的香炉腾起烟雾,赵凰璞一手托腮,一手拿起李宸景呈上来的卷宗,“但是,可否请小景子再帮朕添一人?”   “陛下想添何人?”李宸景站在龙书案台阶下,恭敬地低眸敛目淡然问道。   “工部统府,朱八福。”   “不可。”几乎是立刻的,李宸景直接回绝,“朱大人乃新晋院生,入府未满两年,没有资格参加考核。”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景子的拒绝早在赵凰璞的预料之中,他走下龙书案的台阶,“就给朕一个后门,嗯?”   “不可。”   “别这样嘛,小景子。朕知道你特意设立这两年考核制不过是为了审人德性,朱小子的德性如何,你心里应该比朕还有数吧?”   “……”他的眉心微皱,对陛下的话里有话沉默以对。   “还是说,你怕她通过考核,被朕选走留在宫中,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荒唐!”   陛下的手揽上他的肩膀,耳侧传来他幽幽的声音,似无奈又似诱哄般在他耳边轻声蛊惑。   “那小景子就不要让朕有这样荒唐的联想啊。你不是跟朕说过么,为免尴尬,与她尽量不见么?朕说了朕有办法可以帮你,只要朱小子进了宫帮衬朕,那你们就不会日日见面,还得小心地互相躲着对方。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是朕的意思如何?是朱小子的意思又如何?”赵凰璞故作不解地挑了挑眉,“若是朱小子的意思,你是不是还挺意外的?她看起来真的挺喜欢你的,是不是?你以为要费更大的周章才能拒绝掉她,对吧?可你已经拒绝得够明显了,朱小子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朕就喜欢她这份果断干脆。所以,小景子,你也不要总沉浸在那段回忆里了。放开平常心,也许你会发现,朱小子是个不错的……好兄弟。”   “……”   一封信笺出现在朱八福面前,她放下手里刚被陛下塞满的饭盒,接过陛下递过来的信笺,看着陛下笑得一脸幸福,说有礼物带给她,她低头拆开了信笺,抽出一张纸,轻轻展开。   东序府秋季考核申请书——   “小景子同意了。你可以参加考试了。高兴吗?”   “……”   高兴吗?不用直接问,不用没面子,她已经得到了少公子的答案。   她需要离他远点再远点,最好让他再也看不见。   可是……   她抓起信笺起身就要走,手却被陛下扯住。   “朱小子,你去哪?” 她忽然的动作让赵凰璞意想不到,本该一切都在他计算之中,可她的反应却跟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陛下,小生有话要对少公子说。”   “小景子不一定会想见你的……”她可以伤心可以掉泪甚至可以像前几日那样扑进他怀里大哭一气,让他好好安慰她,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想去见小景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以为是玩笑的时候,在他认为那些回忆不过是可笑的过往的时候,她已经那么在意小景子了么?   “就算少公子不想见我也没关系,这些话本来早就应该告诉他了,如果现在不说,小生怕以后更没有机会告诉少公子了。”   她顾不得君臣礼仪,一把甩开陛下的钳制,手里将信笺捏得紧了又紧,直奔向少公子的书房。   朱八福没有敲门,她直接没礼貌地推开了门。   少公子他在,他在书案上写着什么,见她硬生生闯入,眉头不悦地皱起,双唇抿出深深的线条,他仿佛不准备同她说话,只是冷眼地看着她,似在埋怨她打断他的工作。   她拿着信笺一步步地走近他的书案,他的眼神不想对上她直视的视线,慌乱地低下眼眸,她却不给他闪躲的机会,步步逼近,直到他忍不住开口呵止,“你不要再过来!”   “……”她的脚步停住。   “就站在那,别靠过来。”   她没了靠近的勇气,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大概在害怕,她又会像上次那样轻薄他。   “你不用那么防备的,我保证我不会像上次那样碰你了。”她的话听来可笑,像透了一个欺负良家姑娘的负心汉,“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说完就走,绝不纠缠。”   “……你要说什么?”   “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你第一次开口叫我小八的时候,可能是那一次被你亲到脸颊的时候,可能是你对我说要带我私奔的时候,可能是陪着我蹲大牢的时候,也可能是从你失去记忆的第一瞬,我就喜欢上你了……你听到了吗?”   “……”   “我不该死鸭子嘴硬,我应该再早点告诉你,我应该在你在的时候就告诉你,你好像还从来没有听过我有多喜欢你,是不是?”   “……”   “我以为你不会走,我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可你不在了,你叫我忘了你,你说如果你对我很坏很冷淡,就忘了你。我之前不想忘,可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的,会很努力忘了你。”   她胡乱地抹着脸上的眼泪,喋喋不休了一长串,停下来吸了口气,少公子的唇动了动,似想说些什么,可她却不想听他说任何话。   “抱歉,难为你听完这许多废话。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他说了,可是,没机会了,少公子他不在了……所以只能对你说了这么多让你感到很恶心的话。”她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双手交叠朝他行了一礼,“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纠缠您了。李大人。”   她走近他的书案,拿过他桌上的毛笔,按住手里捏皱的考核申请书,签上自己的名字,丢开笔,她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   桌案上,皱巴巴的申请书压在一方写满小诗的白纸上,他轻轻拿起她签上名字的皱巴巴的申请书,露出那方印在白纸的小诗,是他的亲笔……   幽林青木子,爱景欲挂枝,   遥望宸极处,不知我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才更新,罪过罪过,今天老同学来我家吃喝拉撒一整天,QAQ表示身体都被掏空了,然后坐下来竟然还要写如此虐的情节,虐的我不要不要的,自从少公子回复记忆以来就一直往渣化的道路走去,走的我甚是想念失忆的少公子,好像一榔头给他敲晕,叫那个萌萌的少公子回来哦!QAQ李大人你能不能可爱一点点,你真的好难写说~~~   第82章 卷二第四十章   “你要参加东序府的秋季考核?”   朱晓久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看着家姐搬出一摞书砸在书案上,那乱七八糟的书案上已经完全没有能搁下他端来的食物的地方了。   “你谈情说爱谈到脑子坏掉了?”朱晓久没好气地将托盘丢在那些中庸论语上,汤汁从碗里荡出,溅在这些正经书上。   “小九,你把吃的拿到一边去啊,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些书可都是前程和银两呢!”   朱晓久冷着脸,没有睬她。朱八福见弟弟差遣不动,只好自己端起托盘,放到前厅的茶桌上,又折回来倒腾着书桌上的书本。   朱晓久叹了口气,“你还说你心理没问题,我看你还是穿回女装吧,你都快忘记你自己是女人了。你当真要跟着一帮院生考进朝廷入朝为官么?”   朱八福翻了翻几页书册,漫不经心地哼唧道,“对啊。而且听说最后面试是由陛下亲自过关,陛下和我是什么交情?有这么好的后门,我只要笔试考过,就可以入朝当官了。那咱们就可以不用寄人篱下了,有权就有钱,小九你就等着当朱少爷吧!”   “呵,我可记得我是怎么从朱少爷变成朱家第九口人犯的。”朱晓久白了她一眼,对她的诱惑毫无兴趣,“当初让你进东序府那是为了混饭吃,爹爹那边要钱,我们生活要钱。而且只是院生,不引人注意,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你找到那个年有余肯养你了就不一样了?小九,你可是我们朱家的最后一点香火哦,我可不许他对你有包养这种企图!”   “我说的不一样是你!皇上盯着你,丞相盯着你,就连那个什么潘贵妃家里也盯上你了,你还要入朝为官?我当什么朱少爷,我当朱家第九颗被砍掉的头还差不多!”朱晓久只恨自己身高还不够,要不是跳起来敲她的脑袋太有损男儿风度,他早就揍得她满头包了。   朱晓久的话让朱八福陷入了沉默,翻书的手抖了抖书本,终是没趣地放下了。   朱晓久想了片刻,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待在东序府了。不然……你退学,我问小年借些银两,咱们去青州找爹爹去。”   “然后一起当囚犯?”朱八福正襟危坐在书桌前,深呼吸了一口,“小九,我不想再当罪臣之后了,等我高中之后,我要帮陛下反结党案。”   “你疯了!爹爹就是帮陛下把自己给帮进去的!你还跟着他的老路走。”朱晓久举起手就敲在朱八福的脑门上,坐下来就是等着被他修理吧,脑子不清楚的东西,“再说,你是不是完全忘了你是个女人!爹爹他是被人构陷,可你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只要把你衣服一扒那就是罪证确凿!”   “不会被发现的。”   “你别以为平胸就不会被发现!”她胸口的绷带已经换了多少根了,他比她还清楚!   “只要连我自己也忘掉自己是女人就好了。”她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眸,直视向朱晓久的眼睛。只要连她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女人,那她跟男人的差别也只是身体上的一点点差异而已。龙昂、龙阳,年有余他们可以为陛下做的事,她也可以做。就算力气不够,她也可以在幕后出谋划策,想些阴招,当个称职的幕僚。   家姐这副正经百倍的表情朱晓久从未看过,就像前几日他从未听过她哭得那么惨一样,他懊恼地挠了挠头发,只不过为了一个臭男人,有必要为了他连女人都不要当了吗?他还以为陛下的安慰能值几个钱,看来——并没有什么破用。   “小九,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丞相府的人再碰我们朱家人一下。谁都不可以。”   “……”   朱八福房间的大门紧闭数日,朱晓久总是担心地蹲在门外,门口来过不少人,年有余来看他时偶尔问起,朱大人是不是自尽了?他满脸黑线地摇了摇头。   龙昂大人有一次微笑路过问他,听说朱大人准备参加秋季考核?看来,总算是想通了?不过是男女之情么……哦,不,是男男之情,呵呵。他面无表情地瞪了龙昂两眼。   而来的次数最多的人好奇怪,他以为会是烦人的陛下,结果龙阳竟然比陛下来得更勤快。每每只是站在厢房前的台阶下,也不同他说话,只是竖着眉头死瞪着房门。唯有一次开口问了他,“她不会想不开吧?”朱晓久白了龙阳一眼,“我每天送进去的饭她都吃得精光,胃口奇好。”闻言,龙阳嗤笑了一声,第二日却还来蹲着瞪房门。   说到陛下么,他来过三次。第一次摇着折扇硬是坐在回廊的木栏边拉着他聊天,聊得很是诡异,比如——   ——“她小时候脾气也这么倔么?”   ——“其实她不用这么用功的,都说要给她后门了啊。朕就这么让她没有安全感么?”   ——“啊,小九,你觉得朕这个人怎么样?”   他想回答“不怎么样”、“没事别和我找话聊天”算不算侮辱君上?   ——“她以前有喜欢过别的什么人么?”   “没有。这是初恋,很难忘的,陛下满意了吗?”   ——“你不向她告状的话,朕挺想拉你下去打个几十大板的。”   啐!没种就别放狠话啊。这么怕他家姐,真怂!   等等,怕他家姐……怕他家姐?当朝天子怕他家姐?他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   于是第二次陛下来的时候,他就躲起来了,他和年有余躲在回廊转角处,年有余啃着馒头陪着他偷窥着陛下。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啊?”年有余嚼着馒头,“要说不对劲,我倒觉得兵部那位更加奇怪。每天上我家来干嘛,还好他没有赖在我家吃饭,不然我一定赶他出去。”   “这还没有不对劲。你看陛下的眼神!你看!”他指着站在自家姐姐房门口的赵凰璞。   年有余探头看了一眼,拍了拍朱晓久的肩,“安心吧,陛下是这样的。他看他家爱妃的眼神也这样。”   “我家兄什么时候变成爱妃了!”   “是他养的母猫叫爱妃……你想多了。”   “……”   第三次陛下来时,朱晓久又出现了,站在家姐的房间正门口,一脸护卫家姐清白的表情。赵凰璞哭笑不得地挑挑眉。   “小九,总觉得你不太喜欢朕。为什么呢?”   “你别用看爱妃的眼神看我家兄。就算爱妃是猫也不可以!”   “……为何?”   “她刚从一段断袖里爬出来,禁不起再跌进另外一段断袖里!”   “那……不是断袖的话就可以了吗?”   “那也不行!”   “这又是为何?”   “我家兄她的脑子蠢的要死,根本就不适合谈情说爱!只要有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开始过意不去,然后越来越在意人家,最后没感情也培养出感情了!这种因为几句好话几个眼神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撩起来根本没有成就感,麻烦您高抬贵手吧!”   “……”他难得的多话成功地让陛下愣住了,随后他捧腹爆出一阵大笑声,“小九,你真的不是在告诉朕,你家兄还蛮好撩的,以及……撩她的方法么?”   “……”卧槽!他都说了些什么!这个陛下有毒啊!跟他说话永远会被他的套路给带进去,“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他的意思是他不希望有第二个渣男用追到手就甩掉的态度欺负他家姐!可这么嚷出来,感觉很幼稚啊!他才不想被家姐听到……   “你就告诉陛下,你家兄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对儿女私情没什么兴趣了。”   一只手掌抚上朱晓久的脑门,他回过头去,发现家姐的房门总算打开了,她总算闭关结束,肯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笔挺的儒生衣袍,整齐的男子束发发冠,不再闪躲害怕秘密被发现的眼神,这副模样的她让赵凰璞的微笑僵了一瞬,好像那夜的女儿妆容跟她没半分关系,只是恰巧长得跟她相似的姑娘。   是他下的药太重了,矫枉过正了么?   在跟他开玩笑吧?报复他耍了些下作的手段硬让她离开小景子?   他微叹了口气,故作侧耳状,凑向许久未见的朱八福,“朱小子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给朕听听?”   朱八福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双膝跪地,匍匐叩首道,“吾皇万岁。臣闭关研读半月,秋季考核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望!”   这个行礼就宛如答复回给了赵凰璞,从今天起,她朱八福要当个真正的男人,脑子里只剩下忠君爱国,为陛下出谋划策,万死不辞。   ……谁要你把自己当男人用!谁要你该死的忠君爱国,万死不辞啊!神经病!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照这个进度下去,我写的不是伪耽美了,要成真耽美了,小八现在完全要把自己当男人用了~~~咩哈哈哈~失恋的打击,就是老子不要男人了,老子以后自己就是男人!!棒棒的!   第83章 卷二第四十一章   赵凰璞心不在焉。   他看着窗外发着呆,手指在爱妃的身上轻轻地顺着,人在绮妃宫里坐着,神却恍惚得不知跑向何处,眼前的歌舞一点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啪啪两下清脆的击掌声,绮妃遣退了歌舞姬,娉娉袅袅地跪靠在他的膝上,一双画得精巧的眼眉担心地看着他,“陛下有心事?”   顺猫的手指抬起,抚过妆容精巧的脸,“你看得出来?要不要帮帮朕?”   “有臣妾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绮妃眼中冒光,她初承恩宠,极需要巩固地位,她不想再被拿来和潘贵妃比较时输得体无完肤,这种时刻,陛下的一言一行她得紧紧握住。   “你是女人吗?”   “咦?臣妾当然是女人。”   “那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陛下!”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赶紧匆匆站起身,跪地叩首,“除了陛下,臣妾从未与其他男子接触过,臣妾的心里只有陛下一个啊。”陛下的问题总是这样奇奇怪怪,难道这便是她不如潘贵妃的地方?她无法摸到陛下的心。   “所以……朕是你的初恋?”   “陛下当然是臣妾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所以,如果让你忘掉朕,你办得到嘛?”   “当然办不到!臣妾怎样也不会忘掉陛下的!这辈子都不会!”   “如果朕非要让你忘掉呢?”   “呃?”陛下才宠爱她不过半月,就已经腻了吗?她要失宠了吗?   看着绮妃惊吓不已,傻愣愣地跪在正殿阶下,他叹了口气,抱起猫儿站起身从绮妃身边漠然走过,直至走到门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那儿的绮妃,他的声音又如和风般轻轻响起。   “别跪在那儿了,朕会心疼的。朕今晚会宿在你宫里。准备一下吧。”   “……”这如特赦令一般的话让绮妃又活了过来,即可叩首谢恩,“是。臣妾领旨。那陛下的晚膳也在臣妾宫里用么?”   “不了。朕要出宫去看个人,不然朕就吃不下晚膳了。”   “陛下要看的,可是……柳蓉蓉柳姑娘?”绮妃的声音让赵凰璞转过眼眸,玩味地盯在她身上。   “看来……蓉蓉在后宫里很有名望呢。你和潘贵妃都知道她?”   “她是陛下在宫外的红颜知己,后宫女子人人皆知,只是怕陛下不高兴,不敢在陛下面前多提。”   “哦?绮妃倒是不怕朕不高兴。”他笑着,“你也看得出来朕最近很宠爱你,对吧?”   “是。陛下近日常宿在臣妾宫里。”   “一次也没去看过潘贵妃呢。”他强调着他对她的好,那口吻好似在索要点什么,就看她是否明白了。   “陛下如果希望,臣妾可以想办法把柳姑娘接进宫来!也免得陛下日日出宫冒着危险去鱼龙混杂的地方见柳姑娘!”双手在袖里捏紧,她深知她的宠爱是从哪里来的,那是从陛下对潘贵妃的不满那里来的,而陛下对潘贵妃的不满定是因为她意图对柳姑娘下了杀手,只要她显得大度又贤良,必能荣获圣心!   “接蓉蓉进宫啊?”他不置可否,只是笑容又扩大了些,“你若愿意,便试试看吧。”   他的女人都忙着宫斗,做他的女人,他看着都挺累的。   所以,她才不想当女人吗?不过她都不知道他有把她变成自己女人的企图,她不想当女人又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小景子。   啊——爱得真是深沉啊。那一声声哭哭啼啼的告白,他靠在门外,听在耳里刺痛得不行,总觉得光听到她对小景子的深情告白,他跟丞相府的梁子又结得更大了些。   “再来一碗!”   “……”   “没听到么?朕要再来一碗!”   “……陛下那已经是第四碗了,您确定还要再吃?”李襄凡恭敬地向主上位请示。   “对啊!朕还要再吃一碗!”多吃他家一碗米他也解恨!   李宸景默默地起身,双手接过他的空碗,亲自盛好饭,再呈上他的桌前。   “小景子跟朕还真是天壤之别,朕吃了五碗,你怎么半碗也吃不下?”   “省给你吃。”他随口丢下一句,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意兴阑珊地随意吃下两口,就放下筷子看着陛下泄愤似地吃着他家的米粮。   “待会你亲自送陛下回宫。”父亲的交代从身旁传来,李宸景颔首点头,父亲又加上一句,“陛下胃口好是好事,不过仁主岂可不知忧惧,还是节制点好。”   “……”不就是多吃他家几碗饭嘛?你儿子赖在朕心爱的女人心里不走朕还没跟他算账呢!   用膳完毕,他也不耽搁,准备好轿辇就要回宫。   李宸景随行相送,他却饶有兴趣地挑眉问道,“你怎么没问我要不要去看蓉蓉?”   “你想去看吗?”   他眯了眯眼,莞尔道,“这好似是小景子第一次这般直截了当地跟朕讨论蓉蓉呢。”   “还有更直截了当的——你不想见她,但她想见你。”   “你告诉她朕没来过不就好了。”   “你这阵仗要我说谎太难。”李宸景抬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护卫和轿辇。   他耸耸肩,从辇轿上折返回来,“也罢,那朕就去看蓉蓉?”   李宸景有礼地退到一侧,赵凰璞从他身边擦过,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交换条件——朕待会不要直接回宫。”   “陛下又想溜去哪里?”李宸景皱了皱眉,父亲让他送陛下回宫的意思,就是看着他别又像前几日那样偷偷溜出去,他却用蓉蓉跟自己讨价还价。   “朕要绕道去小年家去看小八。”他挑衅般地扬眉,“你还敢跟来么?”   然后,赵凰璞后悔了。   小景子跟来了……   跨马上鞍,他一丝犹豫都没有。果断地让赵凰璞主观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在等一个借口去年家?   轿辇快行至年府门口,他有些坐不住了,“小景子,你先回去吧。朕虚坐片刻就回宫,一定回去。”   “陛下,臣不信你。”   “……”朕也不信你啊!   那种告白听完,他心动了吧!他才不信他没心动!表面上装作没事人一样,可小八离开以后,小景子揪着胸口傻站了多久,他也瞪了他多久。以他维持混乱的男女关系多年的经验,这绝对是危险的讯号!   他要对抗所谓的初恋感觉已经很辛苦了,麻烦他别再添乱了行吗?   “绕道。直接回宫。”他突然的决定让整个队伍停住了。   李宸景勒住缰绳,低身看向他,“不去年府了?”   “想去,但朕不想带你去。”不让你得逞!把你那颗心给朕塞回去!   “年家我认路,无须陛下带路我自己也可以去。”李宸景淡淡地回敬道,“……如果我想去的话。”   那你想去吗?话还没问出口,举着宫灯辇前开路的小太监跪地传话过来。   “启禀圣上,年府已经出门相迎了。是否还要绕道回宫?”   宫灯照亮的不远前,已是年家府门口,亮堂堂的红灯笼下几个跪着的人影正在等他轿辇光临。   轿辇上的赵凰璞纠结了。他想见她,他不想他见她。   大队人马就这样尴尬地停在离年府数步外的大路中央,掌灯的小太监们互相对看摇头表示不知道圣上在纠结什么,等着轿辇的那位主子发话,可他却迟迟不肯开口。   一刻钟后,赵凰璞依旧没有动静,可年府门口有一道身影却动了,那道身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儒袍,奔着大队人马小跑而来,慢慢进入宫灯的照射范围内——   月牙弯儿的眉,被宫灯染成蜜色的脂肤,男子束冠发带在风中浅浅荡起,长指轻扫浅青色儒衫双膝跪下,“臣朱八福恭迎圣驾。不知陛下有何吩咐,为何停在此不进府邸?”   “……”你这副模样太倒胃口,不想进去了。   见他迟迟不开口让她起身,朱八福奇怪地抬起了头,只见李宸景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双眸静无波澜地看向自己。   她微敛双眸,抱拳朝小景子轻作一揖,“李大人。”   “……”李宸景的眼眸依旧无波无澜,唇紧抿着,没有应承她的招呼,更没有抬手朝她作揖,只是淡淡地盯着她。   可这声李大人叫得赵凰璞着实通体舒畅,他忽然心情大好,没去看李宸景的表情,嘴角勾起,“爱卿平身吧。”   朱八福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陛下和李大人还进府吗?”   赵凰璞看了一眼李宸景,随性地摊了摊手,“时辰不早了,朕就不进年府叨扰了。不过,朕实在有些话想对爱卿说,你就陪着小景子一同送朕回宫吧。”   “是。臣遵旨。”   朱八福躬身受旨,可陛下的下一句话让她有点不淡定了。   “来人。伺候朱大人上辇。”   李宸景的眉头深蹙了起来,眼眸略瞥向身侧的赵凰璞,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那眼神里的戏谑和挑衅不言而喻。   “陛下。臣可以和李大人一样骑马。”小太监们放下轿辇,蹲身就要伺候她上轿,陛下的宫廷轿辇本是宽大如席,坐两个人是没问题,可谁也知道那是平日里宫嫔宠妃伺候陛下的位置,她一个下臣爬上去像个什么话。   “你想跟小景子同骑?”他不悦地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天想更新的,QAQ写到凌晨三点,还是只有一千五,只好今天来更新,明天争取更新,争取恢复日更制~~~QAQ小可爱们我是真的没有存稿了,最新鲜最热乎的都在这里了~~~马上台版第四卷就可以交稿了,哈哈哈~~~~   第84章 卷二第四十二章   “你想跟小景子同骑?”他不悦地挑眉。   “不!当然不是!臣可以单骑!”   “单骑?摔着了怎么办?”他担心得理所当然,“上回可是有朕在背后扶着你,不然你早摔下马去了。”   她的骑术的确不是太好,可是也没有那么差吧?   她还想挣扎一下,几名小太监扑通扑通地跪伏身催促道,“请朱大人上轿。”   “……那谢陛下赐轿……微臣失礼了。”她还不忘说些感恩戴德不失礼数的话,一只手就朝她伸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上轿辇。   脚趾绊上辇台,她向前一扑,摔进了陛下怀里,她即可要退出陛下的怀抱,一抬首嘴巴差点碰到陛下的下巴,好险!   她长舒一口气,睁开双眸却对上陛下不太爽快的眼神——“你长舒一口气是什么意思?”   她没什么意思啊?她只是觉得有些少女桥段发生在君臣之间很不合适,真庆幸老天有眼还好没有发生什么让你我君臣以后尴尬的事情。   “小景子,你能识相点,把视线从朕和朱大人身上挪开么?没看到朕正在和朱大人谈事情?”赵凰璞扶着朱八福的腰肢,眼神瞟向身后骑在马上的那位大人。   “那麻烦陛下和朱大人用正确的姿势谈事情,何况——不知何事需要陛下和朱大人用眼神密谈?臣愿为陛下分忧。”   “……”你就是朕最大的忧!你把自己分一分就是帮朕了!   朱八福慌忙地爬出陛下的怀抱,调整好姿势,局促地跪坐在皇辇的小角落边,挺直了腰杆,绷紧了身躯,抿紧了嘴唇。   “陛下起驾还宫!”小太监起声。   宫灯转向,众人掉头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轿辇上晃悠悠地走着,赵凰璞第一次觉得自己宫轿有那么大,他与正经八百的朱大人中间再放个人横躺着都没问题,他哼哼嗤笑了两声,不如叫小景子别骑马了,来他们中间横躺着吧。   “陛下,你有什么话要对臣说?”朱八福认真地盯着惬意地斜依在软辇上的陛下,只待他吩咐就准备赴汤蹈火的眼神让赵凰璞深叹了一口气。   “考试,准备得如何了?”   “呃?啊?”没料想陛下只是过问她功课,她愣了一瞬又点点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年大人有把去年考的题目借给臣看。”   “放轻松些。别再把自己关禁闭了。”他笑着,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手伸出去了,却够不着她的脑袋,好尴尬啊。反手,他一巴掌拍在李宸景的肩背上,不着痕迹地化解掉自己的尴尬,“话说,小景子,秋季考核你有兴趣吗?”   “臣可以有吗?”李宸景的声音幽幽地溢出口,让赵凰璞刚化解掉的尴尬又重新聚拢涌上来,“如果陛下同意,臣也打算参加秋试。”   “……你在同朕开玩笑吗?”秋季考核是为怎样的院生设立的,他心里应该清楚,那是给寒门子弟专设的通道,丞相少公子若想入仕,只需要他或丞相亲提一二,根本无需通过考试……   “东序秋试入府两年的院生皆可参加,臣有这个资格。前提是,陛下不从中作梗的话。”   “……呵呵。看来小景子是在怪朕迟迟没有让你入仕,却让朱大人先行了一步?”赵凰璞眯了眯眼眸,“这可怪不得朕,去年这时候朕可是有意宣召小景子入朝伴驾的,秋考试题也曾给过你一份,可小景子没有答应不是吗?”   “陛下何以见得臣没有答应?”   赵凰璞扬了扬下巴,看向正襟危坐的朱八福,“爱卿复习过去年的习题,去年考字为何?”   “吏部出字——怀才者。”朱八福立刻答道。   “哼。可知咱们李大人摘了一首什么诗作敷衍朕?”   朱八福瞥了一眼李宸景,如果是失忆的少公子,她大概能想象到,可能画个大王八就给陛下交过去了,可李大人——她并不了了解他。   赵凰璞轻轻一哼,启唇吟出一首语软情温的诗:“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漏液长。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遥窥正殿帘开处,袍裤宫人扫御床……”   “噗……”朱八福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她昨夜复习了一晚去年考中的院生文章,却没有一篇像李大人的作业这般——呃,浪荡不羁的……   “看吧。连朱大人也受不了你呢,小景子,你摘这首宫词是公然调戏朕?还是调戏朕的嫔妃?”赵凰璞眼眸含笑,嘴角勾起,“还是……在帮蓉蓉提醒朕有多久没去临幸她?”   李宸景默不作声,只是低眉稍勒马缰绳,根本不欲解释任何话,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多余的声音——   “陛下,臣想,李大人应该不是您说的那个意思。”   他的耳朵好似被这声音给刺了一下,带着些麻痒烧热,双眸不自觉地看向跪坐在软辇上的那个人。   朱八福的话让赵凰璞也挑起了眉头,“那朱小子倒是说说看,咱们李大人是何用意?”   朱八福眨了眨眼,脑中再度飞过那首宫词,轻抿了一下唇,“这词表面写的是妃嫔望幸,望而不得,心有所怨,亦有所待。可若套在怀才者三字下面,可不真是在说怀才不遇,以待陛下钦点么?”   话音已落,却无人接她的话,四周安静地只有太监们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陛下和李大人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挠了挠头,莫非是她理解错了?这不过就是李大人帮柳姑娘随手摘来的望幸诗?   她奇怪地将眼光瞥向李宸景,却见他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转过头去,扯开停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是不是有多事,让李大人想歪了?她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啊,只是作为同僚,想陛下表达一下李大人的忠心而已,非常纯洁的男人之间的精神交流罢了……这也能被李大人多心,哎,好吧。从今以后跟李大人有关的话题她都不要参与得好。   她急忙也收回视线,看向陛下,可陛下的眼神她就更看不懂了,好似感叹里带了些生气,无奈里带了些期待。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神。   “朱大人好见解。”   “陛下言重了。臣只是最近复习旧日课题有感而已。”   “哦,朕还以为朱大人比朕,不,是比任何人都了解小景子呢?原来只是对课题有感而发而已,小景子,朱大人没有别的意思,你就别不好意思了。耳根子都被人给说红了。”   “……”   “既然朱大人对猜度人心的课题如此有心得,那就麻烦朱大人再有感而发一下也帮帮朕吧?”   “陛下有难事,但请吩咐。”   “前些日子朕不是告诉朱大人,朕心里有个姑娘了么?”赵凰璞深叹了一口气,“可她心里有个该死的初恋,朕要怎样才能从她心底替代那个初恋呢?”   “她的初恋死了?”李宸景难得地主动开口插话。   赵凰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哼,祸害遗千年,活得好着呢。”   “那你就宰了他啊。还替代什么?”他回地理所当然,却噎得赵凰璞一时回不上话来,“直接用抢的,比较适合陛下你的风格。”   “……小景子,朕问你了么?朕是在问朱大人!”   李宸景懒懒地调转了视线,闭口不再多言。   “臣觉得……”朱八福皱了皱眉,为难地看了一眼李宸景,头却被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的陛下给掰正了面向他。   “不要看别的地方,看着朕回答。”   “那……那请陛下……接她进宫,常伴在身侧,让她离初恋远一些不就好了吗?”   “……你也这样想?”   陛下的表情欣喜地有些没道理,她点点头,“而且,臣觉得柳姑娘一人在宫外太危险了,尤其是经过潘家少爷的事情以后,如果陛下能常陪在身边,应该就会渐渐把初初初恋……给忘得差不多了吧。”瞥了一眼李大人,有些对不住他了,糟糕,他干嘛也刚好看着她,赶紧转开视线,看陛下,看陛下就好了,咦?陛下的眼神怎么也怪怪的……   “所以……朕心里的姑娘是蓉蓉?”   “……不,不然呢?”   “来人,丢朱大人下辇。”   “……”   君臣之道,是们学问啊。不可太远,也不要太近为好!   朱八福在离近宫门前,被莫名丢下了轿辇,算算时辰还早,走着回去吧,全当消食散步了。   往回走了一刻钟,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回过头来,马匹长嘶声后,李宸景骑着马停在她的身后。   “李大人。”她作揖,“陛下回宫了?”   李宸景点点头。   “那就好,请。”   她抱拳以示,打过招呼,转头就继续往前走。   身后马蹄声亦步亦趋地响起,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   她狐疑地回过头去,看向李宸景,“李大人,还有事要指教?”   他摇摇头。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可马蹄声还跟在身后。   她已经不是小八了,他也不是少公子,他们之间只需要客套,不需要过多牵扯,她索性不回头了,就像身后无人一般往回走,一路无话,那马蹄声硬是跟到了年府门前。   她沉下一口气,抬头看向身后的李宸景,“李大人有何指教大可直接说,一路尾随又不说明是何意?如果是为了我提议让柳姑娘进宫陪伴陛下而有不满的话,那我只能说,我并没有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喜欢一个人本来就该表现出来,尽力争取,如果陛下是真心的,李大人与其有空在我这抗议,不如想想你到底懂不懂何为喜欢,何为在意一个人,然后去向柳姑娘表明心意也好,如何挽回柳姑娘的心也罢,都比跟我耗着实在。”   “……”他没接话,沉默了好半晌,忽然丢下一句淡淡的话,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快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你到了就好。告辞。”   府门被朱晓久打开,他拉了拉正在发呆的家姐,“干嘛傻站在门口,进屋了。”   “陛下找你做什么?”   “没事。问我功课呢。”   “那谁送你回来的?”   “……我自己腿着回来的!”她大声地说,“就我一个人!”和一个大概方向同路的人。   “自己回来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么大声干嘛。”朱晓久塞了塞耳朵,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后日就是秋试,那件事你想过没有?你别一直看着那边了,那边有什么啊?一条大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什么事啊?”她终于拉回视线看向自家弟弟。   “考试前的例行搜身,你要怎么应付过去?”   “……”   “……你不是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吧?”   “……多勒几根布条应该……没问题吧?”   “你去问那个摸你的人有没有问题啊!”   “……”这下惨了,她只顾着复习功课,完全忘记了,她胸前这两颗东西要怎么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实现我的日更了~你们最近都不怎么催我了嘛~~哈哈是不是已经习惯两日一更了?那我明天请个假好不好~~呀~~~   第85章 卷二第四十三章   东序府秋季考核就设在立秋当日。   虽说已是立秋的天气,暑气却未退,天还透着浓浓的闷热,参加考试的院生排着长龙站在炎日下等着搜身后入院笔试。   朱八福站在队伍中央,奋力地摇着折扇。她快热死了。   为保险起见,胸前的布条已加到三层,密不透风地裹得她喘气都困难,加上天气闷热,她觉得此刻胸口好似有一团热火在烧,汗珠子一颗颗地往下掉,从脖口到胸前都快被汗给浸透了。   还好陛下念在东序府乃国子监,官家办学,给院生们都颇留脸面,不像科举考试一样需要脱到赤条条地一个个走过检察官的眼,只是寻常搜身,摸摸找找有没有夹带纸条书本之类的物件就可以过关了。   前面还有几个人,进了屋子就凉快了,快点让她过关,她的布条都要透出来了!   “我说——朱大人,都热成这样了,你就把衣裳给脱了吧。”前面的兄台看着她摇扇摇到手都要断裂的状态,好心地出声提醒道。   “对啊。看你这模样,我都觉得热。”身后的院生也点头附和,“你看我们不都脱了外衫么?这秋老虎的天太热人了,你也脱了吧。”   “不不不!不用了。谢两位兄台好意!小生昨日风寒,现下脱不得衣服的,咳咳咳咳!”她裹紧了湿哒哒的衣衫装出咳嗽的模样。   “热成这样还能风寒……这大热天的哪有一丝风啊。”前面的兄台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下一位!”检察官举牌嚷道。   前面兄台赶忙回身走上前去,双手一字抬起,任由检察官大人在他身上各种摸来揉去。   朱八福摇着扇儿站在旁边看得口水直咽,本来并不觉得什么,可近距离看着检察官的检查手法,她惊恐了——   怎么胸口那儿要摸那么久?怎么还要被拍屁股?大大大大腿那里就不要搜了吧?裤裆那里能藏什么东西啊?   这么被个陌生男人摸完揉去,她这辈子跟“清白”两个字还有关系吗?   “下一位!”检察官催命般的嚷嚷响起了。   朱八福脸如白纸,心如死灰地向前艰难地挪了一小步。   “磨蹭什么,过来啊!”检察官不耐烦地催道。   “……我我……检察官大人,待会,您能不能稍微温柔一点,别像搜刚刚那位兄台那样……搜我?”   “那怎么行!我们搜身都是一视同仁的,你又不是个娘们,我要多温柔对你!真奇怪,赶紧过来!别磨叽,后面还有好多人在排队呢!”   “就是啊!朱大人,你倒是快点啊!”身后的人群也起着哄催促着。   心一横,她深呼吸了一口!爹爹,女儿这辈子估计是没资格嫁人了。还好有小九继承家业,她就安心在家做个残花败柳的老姑娘吧……   她丢开折扇,紧闭双目,双手高抬,满脸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来吧!要怎么摸都可以!”   “你们退后,我来搜。”茶盏落桌的轻响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耳边划过。   腰肢被一双大掌握住,她紧绷着身躯,感觉那双手正一点点向上的游移,就要攀上她的胸口时,她受不了地睁开了双眼——   龙阳的黑曜石的黑眸近在咫尺,正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一只手扶住她的背脊,另一手正停在离她胸口不远的距离。   “你——”她话音还未出口就被他一句话轻飘飘地堵了回去。   “瞪这么大眼看着我干嘛?喜欢我啊?”   “你怎么会在这儿?”   “兵部一向负责东序府内安全监考等事物,你不知道么?”龙阳一边说着,一边搂住她的背朝他的胸膛慢慢贴近。   “……那你现在要干嘛?”她竖起指头点点龙阳不规矩的手。   “搜你身啊,不然难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逗你吗?”   “……你不会真的打算摸我吧?”他可是知道她是女人的,这样已经不能算是搜身而是吃豆腐了!   他不说话,只是挑起长指,指腹摸过她汗津津湿润润的脖子,侧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摸,还是让检察官摸,你自己选。”   “我……”让检察官摸,可能随时会摸出个好歹来,让龙阳摸,可他知道她是女人,这——   “有没有第三个选择?”   “有啊。”   “什么什么?”她看到救星般地满眼放光。   “转身回家,弃考罢试。”   “……”这算什么第三个选择,直接跟她说没得选不就好了!   “姑娘家考什么秋试,进什么朝堂,回家去。”混进东序府就够危险了,还妄想进那些老狐狸老妖精们盘踞的朝廷,这要被看出个好歹,谁也救不了她,她当真是脑袋不想要了。   “我不会回去的。”   “好!本大爷给你过你机会了。”他恶狠狠地警告她,抬起手来故作要摸上她胸口的动作,本以为她会闪会躲,哪知她不仅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反而昂起下巴朝他挺起胸膛来。   那模样就像视死如归的豪杰般,连一双清亮的眼眸也闪烁着大义凛然。竟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是什么欺男霸女的恶棍头子么?   “龙大人请便。搜到你满意为止。”   “你这是为了功名利禄连命都可以搭上去吗?”   “龙大人不也是吗?不然何苦追随陛下?”跟着陛下是危险的,身为皇党所有人都清楚。他们那位陛下实力不够,而且随时都有可能金蝉脱壳。可一旦朝堂局势有所转机,他们一定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肩胛被龙阳的手紧紧捏住,她吃痛地皱了皱眉,她的话够挑衅够惹火他,他的好心被她不识相地踩在脚底,可事到如今要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李庐阳那边的路子回绝了,又答应了陛下要做他的幕僚,就如龙昂当初激过她,难道她真的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让爹爹在青州冤着过一辈子,让小九缩着脑袋过一辈子?既然承蒙陛下不嫌她人小势威,肯为她指一条路,即便再危险,即便再狗腿,她也要一赌。   “把眼睛闭上。”龙阳命令似地咬了咬牙,“看到你这双眼就让人讨厌。”   她不争辩,轻阖上眼睛。   肩膀,手掌被烫人的大掌一一抚过,掌心一转从她胸侧擦过延伸向下,绕过腰间,直逼向她的腿股间,她不适应地颤了下身子,咬紧了唇。   “行了。过去吧。”   “……”她惊讶地睁开双眼,有些感激地看向龙阳。   “龙大人,这太随便了吧,还有好几处能藏东西的地方没摸呢。”身旁的检察官有些看不过去,伸过手来就要来帮忙,“不然还是让下官来做吧。”   手还没碰到朱八福的衣角,一只烟管重重地打在他多事的手上。   “你什么意思?本大爷做事,你看不惯是吧?故意找我茬?”   “可,龙大人您搜得也太……”   “太什么?该摸的地方都摸过了!你还要我再去她身上摸一边?这大热天的,她身上黏黏糊糊尽是臭汗!本大爷才不想再碰她一下!”龙阳一脸嫌弃地退开她的身边,以手掩鼻,挡住那一身让男人把持不住的女儿香气不停窜进他鼻子的企图,“赶紧让她走,这身汗味真难闻。”   检察官为难地看了一眼朱八福,只好同意道,“行,行吧……放行,下一位!”   “还愣着干嘛?还不走?”龙阳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还傻站在原地的朱八福,“臭得要死,再不走本大爷一脚踹死你啊!”   “我走,我马上走!”朱八福意会地点点头,急忙忙就往试殿里跑,跑出两步,又停下步子来朝他回头轻鞠一躬,这才大步地朝试殿奔去。   “蠢得要死!你要考就考去吧。”龙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一个女人而已,本大爷还不相信了,这么多院生才子,你那半吊子的功底能考得上。”就算皇上有些偏爱又如何,能过朝廷吏部的考核的卷宗才能递到皇上手里,若非真有些文墨,还没到皇上手里就被刷下来了。   “龙大人,您在嘀咕什么呢?”检察官讨好地轻声提醒他,“下一位院生还等着您搜身呢。”   “……你当本大爷有病啊!”摸男人上瘾啊!   “咦?可是您一大早站在这儿……”   “我来监督你们干活,你们把活儿都丢给我了,你们自己干嘛?自己搜去!”他重新坐回自己的监工椅子,捧着茶盏,看着试殿的风向愤愤地咽下一大口。   三日之后,吏部将所有卷宗重新腾抄一遍,又三日后,吏部评点完所有东序府秋季考核卷宗,由审考官一份送往陛下的龙书案,一份则送入丞相府。   与往年一样,丞相府里的所有卷宗交到李宸景手里,由他先过一遍再整理较为可观的卷宗交给父亲。   李宸景在父亲的书房里一待便是数日,直到全部看完所有文章,他将名目整理成册放置在父亲的书案上,才发现有一份奇怪的卷宗被搁置在父亲的书案上,他并未看过——   拿起那张卷纸他大致浏览片刻,前面的文章还算整齐,文笔并不特别突出,只是最后多出来一首小诗叫他忽然面色一白,将卷纸死死捏在手心里,下一刻他急忙出府奔向宫门。   龙书案前,赵凰璞盯着一张卷纸笑意深沉,殿外门外忽然传来小太监极力阻拦的声音。   “李大人,圣上并未召见,您不能进啊。”   “让开!”   “李大人,圣上也许在休息,您这样进去,可会惊扰圣驾的……”   “速速让开!”   “别拦着小景子,让他进来。”   赵凰璞懒懒的一句话,李宸景眉头紧皱地出现在他的书案前,他看了一眼李宸景手里的卷纸,心里已然有数,唇角勾地更加深邃了些。   “小景子也看到了啊。”他拿起自己龙书案上的卷纸朝李宸景轻晃道,“好诗。不是吗?”   “不要选他进宫!”   “啊?小景子,你这是在担心朱小子吗?可朕记得,你们的关系——好像并不是太好吧?”   “这东西会害死他的!你不知道吗?”他举起手里的卷纸重重地拍在书案上,果然与陛下手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云遮月斜执宫扇,龙腾凰飞惊巷幡。   一朝入殿恐岁晚,只识圣主点朝班。   “这般有才华的院生,你要朕放她从朕手掌间溜走?”   “这蠢货在说什么你不清楚嘛?他在挑拨君臣关系!云遮月斜是何意?谁遮了天上日?月斜隐喻何人?龙腾凰飞惊了谁?巷幡?这谐音谁人的名字您不清楚吗?”李宸景指着这句句要命的诗作。   “相父的名字好像正是念做襄凡,朕知道。但朕觉得小景子你太过紧张了,想多了吧?”   “那这只识圣主点朝班直白到谁也不会想多吧?”   “这个朝廷本来就该由朕做主。小景子不会连这点都有疑虑吧?”   “……你是不是不肯放过他?”   “不是朕不肯放过她,是朕这辈子都不打算放下她。”他直视进李宸景的眼眸里,“小景子,你听好。朕不许相父碰她,哪怕一根汗毛,若她有半点闪失,朕绝对会追究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QAQ这章我不是故意拖的,实在是没什么文化的某樱写首诗好困难,我憋了足足两天,翻了好几个诗体去借鉴,妈蛋,最后从杜诗里找了个我还勉强看得懂的,QAQ为啥我要冒充文化人,我以后再也不要冒充文化人了~~~但是这章更新份量很足足,大家就看在我努力的份上原谅我昨天断更吧,么么哒~~~   第86章 卷二第四十四章   一首《点朝班》从吏部官员们私下间流出,传入京城各打近臣世家里,朱八福彻底红了。   年府老爹从小妾堆里爬出来,挺着高耸的肥肚腩,躬身朝她费劲地行礼,嘴里说着,朱大人将来贵不可言之时定要记得年府对他们姐弟俩的照顾。当然前提首先是朱大人得好好活着。   龙家老爹看完这首诗作拍案叫绝,真正把这么多年受李家的气都喷出去了,当下就吩咐自家两个儿子,赶紧去把那位无家可归的朱大人抓到他们龙府住下。人要是死在他们家了,他还有个油头去参姓李的一本。   世家大族们的拜帖隔三差五地送进朱八福的厢房里,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真邀她过府一叙,只是通过书信先认识一下,递个话,带个好,表达一下他们都有默默在心里给她叫好点赞,但是深入的交往还是得陛下和丞相的态度以及她这颗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再说。   一向对她不冷不热的龙昂大人,再见她时朝她深作了一揖,笑道,“这次我是真服你了。”   年有余看完她的那首小诗,没有再冷冷一笑,嗤之以鼻,反而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又把她打量了一遍,好似得重新认识她这个人似的,末了深叹一句道,“不愧是小九的兄长,还有些能耐。”   龙阳的反应最可怕,把她拉到角落墙边,壁咚了她好一阵,不停地问她,懂不懂什么叫女子无才便是德,懂不懂什么叫温柔婉约的女人味,懂不懂写这种豪气冲天的诗胸部会变小,脑袋更是有危险。   “我只是表明我的心迹和立场。我是陛下麾下的人。堂堂皇党这么写有什么不对?”   “……”可那位主子说不定不仅仅想你是他麾下的人,更想你是他床上的人啊!   “反正写都已经写了,有本事让相党那边来砍我好了。”   “恐怕事情已经不是砍死你那么简单了。”龙昂摇着小扇不知何时坐在她与龙阳旁边的回廊上,一双看好戏的眼眸在两人身上游走,最后定睛在朱八福身上,开口道,“不然你以为圣上为何最近都没有出现在年府与我们商议事情?”   对哦。最近都没有看到陛下,她本想着以陛下的脾气肯定会给她开后门,提前告诉她放榜结果,可是自从考试完毕后,她再也没有看见过陛下。   “他一定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本事。一首小诗传遍了京城世家府邸,搅得整个京城官员人人自危不说,连他自己都要想着用什么态度来对你才是最好的。”龙昂交叠双腿,收起小扇,“我们来猜猜,陛下最后是赏你呢?还是罚你呢?”   “龙昂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之所以现在还安安稳稳地活着,就是因为圣上还没有来看你,对你,他还不置可否,没有态度。”   龙阳皱起了眉头,“如果那家伙来看她……李家会有什么动静?”   “谁知道呢。”龙昂微微一笑,“所以,多看看眼前美景吧,也许再过些日子,朱大人就没功夫跟我弟弟在小角落打情骂俏般地聊天了。”   打……打情骂俏?朱八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壁咚着,她急忙从龙阳的臂弯里闪身出来,却被龙阳拽住后衣领,拎到龙昂面前,“既然年府已经不安全,让她住咱们家。”   “小阳,虽然朱大人现在炙手可热,可我一点不想和这么危险的人物同住。万一被误伤到怎么办?”   “我我我也不想住你们家!”朱八福也表示拒绝,他们担心被误伤,她还担心被龙二少爷半夜夜袭呢!灯没了,谁都吃得下去的男人很可怕好吗!   “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龙阳一个爆栗敲在朱八福脑袋上,正想继续教训她,回廊边慌慌张张跑进来的自家小厮引起了他的注意。   “两位少爷!!皇,皇上的轿辇到龙府了!”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传话。   “皇上的轿辇到龙府?”龙昂咻得收起了小扇。   龙阳与龙昂面面相觑了一阵。   龙阳一把拽过小厮的衣领劈头问道,“皇上去龙府?你可确定?”   “是,老爷让两位公子立刻回府接驾。”   不怪他们兄弟俩如此惊奇,自从这位圣上登基以来,虽然礼待他们龙家,也确实与他们兄弟俩交往甚笃,却从未亲自驾临过龙府,龙李两家的竞争关系他心知肚明,这种时候来龙府,难道他是想向丞相府亮起的一个讯号?   传话的小厮胡乱地擦了一把汗,方又想起一个重点,“啊!还有……老爷还特别交代了一件事——你们哪个臭小子这么上道,连女人都给陛下准备好了,赶紧把你们的那个‘小表妹’带过来,圣上要召见。”   “……”妈的,太高估他了,只是来见女人么!   “小表妹?”龙昂一脸状况外地眨了眨眼,忽而瞥见本来事不关己的朱八福突然一脸生无可恋地望天脸,再一想前几日龙阳问他的话,他唇带笑意,“……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的女儿装还在房里,朱大人,应该不嫌弃吧?”   嫌弃?她有嫌弃的资格吗?   一袭柔水软丝裙,娇俏的云鬓发髻,金钏步摇叮铃作响,胭脂香粉扑满脸上,小表妹朱福如坐在龙府的湖心流水亭中,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手撑下巴叹着长气。   “远远看去也算美人一个。小阳眼光不错。”龙昂站在湖边抬手眺望着流水亭里的朱大人,瞥了一眼黑着一张脸,瞪向湖心流水亭的龙阳,“能把圣上勾引到咱们府上来,爹已经快乐疯了。”   “……”   “你帮她保守秘密多久了?” 见他不回话,龙昂只是挑挑眉,继续开口问道,“咱爹可是连房间都为圣上备好了呢。”   龙阳眯了眯眼,转身就要绕过石子路往流水亭走,肩膀被自家老哥拉住,他不爽地向后瞥了一眼,“咱们龙家需要这么龌龊嘛?献上个女人陪他睡觉,借此来上位?”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你肯不肯献出来呢?”   “……”   “我看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准备房间的事多不用爹插手,你早都安排妥当了吧?小阳。”   “……”   龙昂拍了拍他的肩膀,“只不过是有点点喜欢的女人而已。这种女人你不是有很多吗?趁着还没有太动心,放下吧。她可是圣上看上的女人。”   他也很想放下啊,龙昂说的话他每天也在脑子里不停跟自己说,可是手紧捏成拳,怎么也松不开。   “你别傻傻地以为你可以和小景一样去和圣上挑衅。圣上对她的态度和对柳蓉蓉完全不一样。他竟跟咱爹说,不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份。这般小心翼翼地陪她玩这儿女情长的小游戏,搞不好,他这次是认真的呢。”龙昂话的宛如警告在耳边幽幽地响起,他看着圣上已经从前厅与爹寒暄完毕,走向湖心的流水亭。   “他是不是早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龙阳皱紧眉,也许在他还在看不惯她的时候,在他以为那些只是圣上的偏心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就算论先来后到,他都输了?   “谁知道呢。”龙昂耸了耸肩,淡淡地说,“我只希望,若他们朱家有幸出了一只凤凰,那这只凤凰得从咱们龙家飞出去的。所以,小阳,她不是你该关心的女人。”   “……”   流水亭内,又一声浓重的叹气声从朱福如嘴里飞出来。   她很懊恼,正在她豪迈壮举,一片丹心,甚至慷慨赴死的决心熊熊燃烧状态下,被强行浇了一头冷水,又换上了绸绸纱纱的女装,都怪她自己多嘴,跟陛下说什么是龙阳的妹妹,这会好了,龙家老爷前两天正对她的诗作推崇不已,吵着嚷着要见她,现在好了,人见着了——用这副德行!!   “陛下也真是的!怎么什么女人都撩的下手啊!”   “嗯?我觉得你这女人挺好的,为什么撩不下手?”   赵凰璞戏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朱福如一个机灵从石椅上跳起来,转过身来就要下跪行礼,可一向,这朱福如的设定并不知道陛下就是天子,弯下去的膝盖又绷直站了起来,尴尬之余她抬手扫了扫她身边的石椅,很随性地朝陛下轻哼道,“朴公子……你——坐。”说完,她自己颠颠地跑到对面坐下。   赵凰璞抬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我可以坐得离你近点吗?”   “……”你说你怎么就总有招让我接不上话呢!   “我想坐在你身边。”   “……”我想站到亭子顶上去跟你聊天!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咯。”撩袍,他落落大方地坐到离她身边最近的距离。   “……”好尴尬啊!为什么穿上女装,她就完全不会和陛下聊天了呢,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啊,她已经知道他对她有意思了,做人含蓄点不好么?   “我方才在前厅和龙……老爷聊了会。”   “啊……嗯。呵呵。”   “他说,你目前尚未订亲。”   “……”陛下,你跟重臣见面聊天国家大事好不好?就算不聊国家大事也说说对我那首掉脑袋的诗要如何处理,你问我有没有订亲是什么鬼意思?   “所以,我已经跟他说,我想跟你订亲,他答应了。”   “噗——咳咳咳咳咳!!!”   “小如,你这样就受不住了?我还没说完呢。”他抿唇轻笑,抬手轻柔地拍她的背脊上,却没打算放过她,“他好像挺满意我的,所以,连房间都替我们准备好了,既然长辈都同意了,我倒是不反对今天先洞房,你说呢?”   “……”我把你当忠心跟随的君上,你却要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先喂喂你们~~~或许这章会有所修改捏~~~   看在我七夕也乖乖更新的份上,就原谅我昨天的断更吧,哎呀,好像我每天都要为前一天断更道歉,哈哈哈~~~   第87章 卷二第四十五章   还未等朱福如调整心理落差,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倒,她被陛下轻易地横抱而起,她毫无防备,双手只能攀上陛下的肩膀,脑袋枕在陛下的手臂上,她吓了一跳,挣扎着要从陛下的双手里跳下来,“朴公子,我们才见过两面而已,你别闹了,快放我下来。”   “已经没时间让我们慢慢认识了。”陛下低眸俯视着她,一边说着,一边横抱着她步出流水亭顺着湖边的石子路朝房间一步步走过去,他任由她在怀里无谓地挣闹,她毕竟是个姑娘家,男人认真起来的力道她根本挣脱不开,“今夜就变成我的人吧。”   “……”开,开什么玩笑!她本来就是陛下这边的人啊!就算怀疑她的忠臣度,也不需要通过床来检验吧?   她慌了神,四下寻找着可以救她的人,只见龙阳和龙昂两位大人正站在他们经过的石子小径上,她急忙探出身子伸出手要拽住龙阳的衣袖,想他暗示帮忙,一只小扇偏巧在这刻挑起了她的手,隔开了她与龙阳的距离,挡在了中间。龙昂举起食指搁在唇边,“小表妹,这位公子贵不可言,跟了他自有你的好处。对吧,小阳?”   “……”龙阳抬起阴郁的眼眸,看着她在赵凰璞的怀里一脸焦急,不停朝他使着眼色,那眼神分明是在向他求救。女人向他求救,他应该一拳揍在这狗皇帝的脸上才对,可是……   “龙阳少爷怎么一脸不高兴呢?”赵凰璞轻扬起眉头。   “……不然看到你强占女人,我该替你叫好鼓掌吗?”   “这女人不是你们龙家替我准备的吗?”   “……那我现在可以换一个吗?”   赵凰璞眯起了眼眸,“龙阳少爷,我只要这一个。麻烦你退后。”   “……”   龙阳不情愿地被龙昂拽开了些,眼睁睁地看着赵凰璞抱着那女人往房间里走,烦躁地搔了搔头。   “还好她挺笨的。”龙昂讪笑道,“我想,如果她开口喊一声‘龙阳救救我’,嗯,你大概今天就要因为意图弑君被丢进牢里了。”   “……”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才不会喊他救命,她喜欢的是那个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首辅大人……是了,他连救她的立场都没有……   赵凰璞很有气势地踹开了房间门,将她置在床榻上,执起她的手搁在唇边轻咬,分明沉浸在扮演恶霸公子强抢民女的戏码里无法自拔。朱福如环顾了一眼这分明被精心布置过,熏香袅袅纱幔缠绕的的房间,暧昧到恰到好处,这龙老爷大概每天都在思量着要怎么扒拉开李丞相成功拍上陛下的马屁,好容易有了她这么个可以被送到床榻上去孝敬陛下的小表妹,可不卯足了全力,恨不能把他在□□上的毕生所学都倾囊而出。   “你在看什么?”赵凰璞忍不住开口问。她左顾右盼地观察着房间,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自己被调戏的手掌上,他舔吻得这么卖力,却只有自己陶醉期间,她完全没反应,搞得他好像不是在挑逗女人,而是在啃一只有点美味的猪蹄。   “咻咻咻咻”   “……你又闻什么?”他是沐浴更衣完出来的,没有留下其他女人的胭脂味,拜托,别乱动了好嘛,他是个做这种事很需要气氛的男人。他希望这种时候女人负责的部分可以娇羞,可以哭喊,可以推拒,可以说不要不要,但是——不要像条警犬一样拱起鼻子在他周围嗅来嗅去。   “那个香里有媚药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凤喙熏香炉,“龙大人应该没有这么无聊。”   “哦,那就好。”她长舒了一口气。   “……”这口气又是什么意思?他看起来像是没有媚药就不能办事的人?呵,真逗!   抬手,他扯下她肩头的衣裳,让她裸露出圆润的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眸里除了挑逗还多加了几分挑衅,他得让她知道他现在有多认真。   “准备好变成我的女人了吗?”   这样你就安全了。就这样回复女儿家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吧,会比现在幕僚的身份安全太多太多。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保护她的方法。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降下了夏日的温度,大风卷着残叶浇透了街道。   朱八福不停地打着喷嚏,拉紧了身上的蓑衣踏着碎步往年府里赶,没来头的大雨浇得她睁不开眼,好不容易换回来的男装儒衫湿了一大半,地上的泥洼里映照出来的她像只刚被□□过的落汤鸡。   她走上年府的大门,颤着手正要拍门,一只手扳过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滴水的长发下露出两个红红的眼圈,好像刚才哭的很惨似的,脖口肩颈的位置缀着三五个奇怪的红斑印迹。   她好似吃了一惊,进而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冻得泛白的嘴唇上下轻动,叫着疏离的称呼,“李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宸景手执一把油纸伞,不着痕迹地将她纳入伞下,他的黑靴和衣袍下摆已经尽数湿透,很显然站了不止一会了。   “……你……上哪里去了?”他盯着自己执伞的手,尽量不将眼光落在她白嫩的过分的脖口上。   “……”她蹙起眉,咬紧唇,低下头,像在隐忍什么,沉默不答。   “你去了龙府?”   “你怎么知道?”   “……陛下也在哪儿?”   “丞相府的消息也太快了吧?”她失笑,忍不住吐槽道,“所以,李大人是来代表丞相拷问我,对陛下又说了什么蛊惑圣心的话吗?”   他撑伞的手抓紧了些许,沉默了良久,“所以,这就是他想出来荒唐办法?”   “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一只冰凉的手碰上了她的脖口,红印的旁边是一道道暧昧的齿痕,只有贴在近处才能看得清楚。   “这是陛下他……”   “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用臣子的身份上君王的床榻?”他撇开双眸,生怕眼神里流露出除了失望外的其他神情,“我还当能写下‘只识圣主点朝班’的朱大人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结果……为了保命,你竟能这么下/贱肮脏?”   “我——这与李大人何干?”她走出他的伞下,甩开他碰触到她脖口的手指,“同僚之间无须过问对方私事吧?就算我媚主求荣坏了规矩,也必然动摇不了李大人在陛下心里的位置。”   怒不可遏的陌生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应该根本不想碰触她,尤其是在她做出这种下作事情以后,他应该觉得这种儒生根本有辱斯文,算什么男人,跟她还有何话好说?不过看在她有几分才学,跟她有几分纠葛,早知道她如此恬不知耻,他又何必关心一个下/流至此的脏东西?   他是疯了才会吃了她家弟弟给的闭门羹傻站在这里几个时辰,他是脑袋又进水了,记忆又丧失了才会见不得她刻意拉开他们的距离,伸手将她重新扯回自己伞下。   “你就这般怕被家父问责吗?”   “……对啊!李丞相有多可怕,你不知道嘛?惹着他的人,要么自尽而亡,要么家破人亡,我为求自保与陛下暗通款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只要丞相大人以为陛下只当我是个玩/物,他大概就会放我一命吧!”她大声且自暴自弃地嚷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干嘛要跟这位“不是很熟”的李大人扯这些有的没的,她不喜欢他,不,她讨厌他,刻板的性格,冷漠的样子,总是趾高气昂的眼神,这些都跟少公子完完全全不一样,顶着少公子的模样,却每天做出她讨人厌的样子!   “这么害怕的话,怎么治想到这样没用的办法呢?”他冷笑出了声音,挑起的唇勾出阴森的弧度,“你不知道还有更有效的保命办法吗?”   “……”   “你直接上我的床,会比陛下的床更好用,不是嘛?”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李宸景的脸上。   他脸颊泛出红印,跟她脖口的红印一般颜色。   “不要用少公子的模样说这种话!”   “……”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还喜欢你吗?少把人看扁了!”   “你怎知我不是他?”   他大概比她更下作更像无赖吧,他告诉自己他只是爱才,并非爱她。可他现在在干嘛?   搂过她脖子,把那刺眼的痕迹用他的手掌盖上,然后张唇堵住她咄咄逼人,喋喋不休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几乎对他而言早已不新鲜了,这几乎称得上熟悉的感觉让他在唇间喟叹出声,脸颊上麻痛的感觉让他清楚地知道,他在亲吻一个方才才甩了他一个耳光的人,一个才和别的男人有染的人——   他现在是那个失忆的李宸景吗?大概是吧。不然他怎会做出这种断袖之举,他怎会觉得眼前这个人他说什么也放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QAQ原谅我跪了两三天才来更新,最近身体不太好,去打了几天针,然后其实最主要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卡剧情,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少公子好难写啊!!!尤其是,卧槽,是不是算福利,好久没有出现的吻戏来了!QAQ看在我有发糖的份上,你们会原谅我的吧?   第88章 卷二第四十六章   屋外的雨还在下,丞相府的正厅上,李襄凡低眉细细看着太监递到手里的礼单。   珍珠,玛瑙,如意,金器,玉器,陶器,古玩,字画,乐器。长长的礼单下来,让他哼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坐在主位上品茗喝茶的赵凰璞。   “圣上的礼单好重,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要对李府下婚聘呢。臣小女已嫁,愧不敢收。”   “朕有事求相父,这些薄利相父自然收得。”赵凰璞手端茶盏,眯起桃花眼,笑意满颜地说道,“朕看上一姑娘,想将她带回宫里去。这些薄礼是希望相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朕把事情办了,以解相思之苦。”   “这么厚的礼只是为了一名女子?臣还以为圣上是为了钦点秋试院生而来。” 李襄凡面色平常,看不出喜怒,拿起礼单塞回太监的手中,“不过……为钦点院生也罢,为相思之苦也罢,姑娘家还是平顺贞静些好,那些个喜欢舞文弄墨,搬弄是非的姑娘,不是圣上该看上的。后宫是圣上孕育子嗣延续皇族血脉的地方,岂能由得此等离间君臣感情的女子恣意胡来?”   “嘶——蓉蓉和小景子的事情,朕从来没有在意过啊。只不过是他们俩青梅竹马的情义而已。相父你把朕也想得太不豁达了吧?”   赵凰璞的话让李襄凡微微一愣,李襄凡似乎没有料想到,圣上提议索要的人和他心里想的人选完全不同。   “圣上的意思是——”   赵凰璞搁下手里的茶盏,微微一笑,“蓉蓉在丞相府久居总是不太好,朕有福气,绮妃宽厚大度,愿意收留她做个女侍。朕此次特来接蓉蓉进宫。”   “……圣上应该知道,柳蓉蓉是结党乱政的柳大人的女儿,她——”   “相父,朕没有要推翻旧案,也没有想要重提生父进宗庙的事情,只是对一个喜欢的女子稍作安排,让她不妃不嫔地跟在身边也不行的话,朕这个皇帝当得是不是也太窝囊了?”他的眼光落在浮浮沉沉的杯中茶叶上,指腹摩挲这茶盏边缘,一下又一下,语气听起来不轻不重却极有分量,“相父有时候也该给朕留点面子吧?就当朕求你了?”   “圣上此话让臣惶恐。”李襄凡跪倒叩首,“既然圣上对柳女疼爱,进宫做女侍也不无不可,只是对此女,圣上切不可过分宠爱,留下后嗣。”   “成啊。朕答应相父。”他笑着应允,起身双手将李襄凡扶起,“不过相父啊——朕就好奇了,为何其他臣子总有事求于朕,朕也经常有事要求相父,可为何相父从来没有事情求朕呢?”   这话让李襄凡顿了片刻,轻笑一声,他朝赵凰璞淡道,“臣为朝廷办的都是公事,只要符合朝堂律法,何来求字一说?”   “相父这话说得,好似这朝堂之上没有朕也无所谓?”   “圣上……”   “玩笑玩笑——”他挥挥手,吐吐舌,不顾雨水正大,迫不及待地要往后院跑,“那朕就去接蓉蓉了。”   “圣上留步。”他的脚正要跨出正厅却被李襄凡叫住,“臣还有话没说完。”   “相父有话快说,多日不见,朕对佳人思念甚笃。”   “圣上对东序院生朱八福的入考诗作怎么看?”   “……”赵凰璞缓缓地回过头,看向双手交叠,气淡神闲的李襄凡,嘻笑一声,“相父怎么看?朕就怎么看啊——以往秋季考核都是由相父择选,朕只要最后看过一遍就好。”   “看来圣上非常想让臣觉得,比起这位朱院生,圣上更属意于柳氏?”   “一个小小院生怎能和蓉蓉相提并论。”   “那臣派人收拾掉他,圣上也应该无碍吧?”一个小小的院生也值得圣上亲驾龙府?   “……”   一阵惊雷响彻天空,却没拉回朱八福的意识,她还沉浸在嘴唇软糯的触感里,这种一言不合就张嘴咬人的做法和性格分明是少公子才有的……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又把他的记忆全部冲走了……   眼前这个不是跟她没关系的李大人,不是讨人厌的李大人,不是心有所属的李大人,是她的少公子。   开口第一句应该笑着对她说,“小八,我回来了。”   而不是猛然清醒过来,一脸尴尬地别过脸去,抬手擦拭着嘴唇,似乎完全不能相信自己方才到底做了什么,他把一个男人按在墙壁强吻了好一阵子,嘴唇的热度还没消散,反而更加灼热地从嘴唇蔓延到全身。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大不了再给他一巴掌,把他打醒就好了,为什么任他为所欲为了好一阵子,现在也是一副脸颊酡红,眼神涣散,还可以继续任他采撷的诱人模样。他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会用诱人来形容男人的模样……   一只冰凉湿润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溜过他热烫的嘴唇,顺着鼻尖一路爬上他的眼睫,遮住他的视线,长睫轻刷着那掌心,感觉到那手掌在他眼睛上细细的颤动。   “我做不到跟你像同僚般相处……”   “……”   “和我在一起吧。”   她的表白突如其来,让他从头到脚一阵战栗,因为他差点以为开口说这句疯话的人是他自己,他以为他脑海或心底的声音不知道又不受控地溜出去了,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抿紧了滚烫的唇,“我不是那个人……”   “我知道。”她的声音搅合着雨滴声在他耳边回旋不断。   “……为了保命?”他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接近冷酷,话出口,听起来却像在喟叹自己总算有点用处,不被她嫌弃了。   “如果你能像少公子那样,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和我在一起吧。”   “……”他张了张唇,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她自顾自地接话道——   “如果办不到的话,就从我眼前消失。”   她的话说得很清楚,没有一丝暧昧的意思,她依旧只要少公子,她才不要什么李大人。   “咻”   一道利箭带着风刮过李宸景的耳边,直射向年府的大门,噌地扎在年府的府门上,入木三分,这变故让他急忙扯下遮在眼前的手,下意识地将朱八福护在身后。   李宸景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眉心轻皱。   几个黑衣的杀手大方地显身,箭上满弓指向他们俩人,“少公子,丞相有令,取罪臣朱璁后人性命,速速与那人分开。”   “……不是弹劾,而是暗杀令嘛?”李宸景低下眼眸,他大概也猜到父亲会有所行动,只是他没料到陛下去龙府的举动会这般触到父亲的神经,竟然直接派出杀手想直接解决掉她,“你先进府。”   “不行!小九在里面,我不进去……”她既然已经成了目标,就更不能进府去了。   “那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了。”他一语双关地开口道,“即便讨厌,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   “晨暮!拦下他!”他拉住她的手,藏在身后,抬手朝屋顶上喊道。   卫晨暮从屋顶上跳下来的那一刻,朱八福的脸都绿了,敢情她刚才说那些羞耻的话的时候,旁边观众真的不少啊?   李宸景知道卫晨暮的实力,更知道他们俩只知道用笔杆子的东西会拖累卫晨暮,他心一横,拉过朱八福就往雨幕里冲。   朱八福一边踉跄地跟在李宸景身后,一边惊恐地回头看向和那些黑衣人过上招的卫晨暮,“你爹真要杀我?他怎么可以绕过陛下做这种事情?”   “那要问你为何要写那些锋芒毕露的东西。”   “我身为皇党,忠于陛下有何不妥?”   “从未看过哪朝忠臣会忠心到君王床榻上去的?”   “……”还在逃命狂奔,他竟有心情追究这无聊事情,只有在面对陛下的问题的时候,他反应才和少公子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解释?”   “我我没力气解释了,随便你认为好了。”   “……”   咻咻   两只利箭从身后飞来,直接射穿了朱八福的儒袖,她惊得脸色发白,李宸景顾不上回话,直接将朱八福拉至自己的身边。   “他……丞相这次是真的要杀了我?”她知道这次完全不同于之前放狗,关牢房这么简单了……   “所以,你必须待在我的身边,能贴多近就多近,绝绝对对不能再离开我了。”   “……”话是没有错啦,可是有必要用这么少公子的方式告诉她吗,“我们现在往哪里逃?”   “宫门。”   “可是……宫门这个时候已经下钥了……”   “那就往宫门前的禁河里跳。箭矢在水里无法控制。”   “李大人,你是否最近有好好学泅水?”   “泅水?你不是很会么?”   这个场景熟悉得有些过分了?她和少公子被丞相追杀,面前有一条河,如果他们又要跳下去了,少公子会回来嘛?   “快下去。”李宸景一边看向身后一边催促她。   “可是万一你又……”他脑子又进水了,她不难过,她怕的是这摊水迟早又要干的……   纠结的想法还没完结,身后的利箭让李宸景受不了她的犹豫,扯上她就往宫门前的禁河里跳入……   赵凰璞是在绮妃的寝宫里听到消息的,两具湿透了的身子从宫门禁河里被捞出来,奉皇上口谕直送到绮妃寝宫。他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只披了件龙腾绣纹的褂子就从内寝殿里冲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质问着身边的掌事太监。   “朱大人可有闪失?”   “皇上,朱大人没事,只是呛了好几口水,倒是李大人背上有好些箭伤,好像是为了保护朱大人挡了几箭……”   “……”他突然慢下了步伐,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太监,“你看见了?”   “啊?呃……皇上说的是什么?”   “你亲眼看见小景子为了护她替她挡箭了?”   “……老奴只是……猜想。”   “谁让你随便猜想的?”   “是……是。皇上恕罪,老奴不该多话,”掌事太监被赵凰璞没来由的脾气震得有些懵,急忙勾着腰抬手掌着嘴。   “小景子醒了没有?”赵凰璞眯眼,复又问道。   “醒了,两位大人都醒了。老奴已差人送了姜汤过去。”   “……他叫她什么?”他有些不安地问道。   水晶帘已然垂在赵凰璞的眼前,他抬手撩起帘就可以看到殿内的情景,可他偏偏停下了脚步,问向身侧的掌事太监,“小景子叫她什么?”   “老奴好像隐隐听见……什么小八?”   “……”   帘幕撩开,赵凰璞眯眼看着眼前久别重逢的情景,他的小凤凰正心甘情愿地被搂在李宸景的怀抱里,他细细地看着小景子的眼神,那分明是对怀抱里突然扑进来这个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想闪躲却又无处藏起,只好抬起手,用奇怪到近乎别扭的姿势安抚着那个哭得很投入的家伙——   他默默地放下帘幕,看向殿外的雨后的星空。   朱小子,你不是很聪明嘛?这么拙劣的骗术也能骗到你啊?只要叫一句小八就能收服你的心的话,你对小景子也太偏袒了吧?   这个少公子啊……他是冒牌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QAQ我已经开始为断更两天道歉了,都说我每天的作者有话说就在道歉~~那我还是继续乖乖道歉吧~嘤嘤嘤,人家在准备收尾巴嘛,收的有点痛苦~所以所以,最近可能有点青黄不接,QAQ请大家放肆抽打我没关系,我的特点就是皮糙肉厚,哈哈哈~~   第89章 卷三第一章   清晨的雀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吵嘴,各处的宫人们已经开始陆续忙碌了起来,绮妃的昭阳殿外进出的仆从格外多些,只因昨夜陛下又宿在这里,准确的说,自从绮妃封妃以来,陛下要么独自待着,要么必是宿在绮妃宫里。   陛下无后,晨起的妃嫔们无需向中宫问安,所以循例按照陛下昨夜宿在哪儿,就去哪个宫里问安,通常陛下都会留下有品阶的妃嫔一同用过早膳再行上朝。   一众妃嫔带着仆从宫女站在昭阳殿外等待陛下梳洗完毕,宣召入殿。   潘贵妃首当其冲地站在头一位,她拖着高贵典雅的翔凤裙尾,趾高气昂地背对着身后的莺莺燕燕,咬着牙瞪向昭阳殿的匾额。自从被册封为贵妃以来,她这位潘贵妃却从没得到嫔妃去她宫殿里问安的机会,也就是说,陛下再未召她侍寝过一次,反而每每屈尊降贵地跟着一众妃嫔前来绮妃的昭阳殿外等候,还得听着身后的闲言碎语。   “听说潘公子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   “不是打了几十大板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还能留着传宗接代的东西,已是万岁开恩了。”   “那可得多谢绮妃,若非她如此得皇上恩宠,恐怕潘府的香烟就要烟消云散了吧?”   “哎呀呀,潘贵妃姐姐是皇上的首位贵妃,绮妃又夜夜承宠,潘府可真是满门荣耀啊。”   “这么得皇上的心,不知道绮妃何时封贵妃啊?”   这句话踩到潘贵妃的爆点,她怒而转头回瞪向身后的妃嫔,“绮妃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我潘府亲戚关系才进的宫!封贵妃?跟本宫平起平坐?你们眼都瞎了?”   “我们的眼好着呢,恐怕眼睛有疾的潘贵妃姐姐吧?”燕妃轻扶着贴身女侍笑道,“皇上摆明了对姐姐封而不宠,你我都知道,在后宫中,徒有虚名是最最没有用的,就算绮妃没有封号,哪怕只是个宫女,只要皇上夜夜疼爱,迟早也能长出凤翅来。到最后,谁是谁的亲戚还不一定呢。”   “你——”燕妃的话句句刺中她的心头,这也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皇上明明晋封了她,照理说,那应该表示皇上完全不在意自家弟弟动了不该动的女人,也表示潘府的荣华富贵丝毫没有因为一个柳蓉蓉的关系动摇,可他如今给了自己贵妃的高位却又对她淡而处之,反而异常宠爱自家姑母的女儿,她已经弄不清楚皇上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宠爱她了。   “燕妃姐姐的话听起来别有深意啊。”站在一旁的惠妃低垂敛眉,一直没有插嘴多话的她,直到听见燕妃的话里有话才开口问道,“是否有什么我等不知道的消息?”   燕妃抿了抿唇,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瞥向潘贵妃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贵妃姐姐可别怪我话不好听,连惠妃妹妹都听出我可是一片好意,你的火气还是积攒起来等着向该发的人发了。”   “……你什么意思?”潘贵妃压住了腾腾上窜的邪火。   “你家亲戚妹妹得宠的绝招,她竟然不告诉你啊?”燕妃故作惊讶,抬手遮唇。   “她能有什么绝招?不过是个从小在本宫面前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马屁精,本宫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敢有一点废话。皇上才不会喜欢这种没性格女人。”   “可比起有性格到让自家弟弟去绑架柳蓉蓉的贵妃姐姐,至少人家不会乱吃飞醋啊。”燕妃莞尔。   惠妃突然想到什么,故作吃惊地眨了眨眼,“莫非绮妃妹妹她容得下皇上那位宫外的红颜知己柳氏?”   “呵。那可不止容得下那么简单。”燕妃细细地品味着潘贵妃脸上抽搐欲怒的表情,“听说,绮妃妹妹自行奏请皇上接柳氏进宫做自己的女侍。说是做女侍,可谁不知道她是想把皇上一直留在昭阳殿呢。”   “她敢召妓籍女子入宫妖媚惑主!?”潘贵妃面色一白,提起群摆的手微微地抖,这个一直在她面前颤颤巍巍的小丫头,知道自己斗不过她,就从宫外找个跟她有过节的女人跟她斗?   “怎能为了邀宠如此做,这确是不妥。”惠妃叹着气,抬首看向陛下的传召太监从殿门台阶上走下来,“贵妃姐姐不如等会见到皇上时,劝皇上打消念头才好。”   “是啊。贵妃说这种话比咱们可有用多了呢。”燕妃朝惠妃使了个眼色,“毕竟我们和贵妃姐姐不同,我们可不敢得罪绮妃。”   “绮妃算个什么东西!本宫待会定要好好审问她!”   潘贵妃话音未落,传召太监就躬身朝各位嫔妃行了一礼,开口宣道,“皇上有旨,今日各宫娘娘各回各殿,无需入殿请安。”   这一变故让众位妃嫔甚为不解,潘贵妃头一个定不下心神,劈头盖脸就问传旨的太监,“皇上可是身体有何不适?”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就算是宠爱绮妃,皇上也从未把她们都支开和绮妃单独用早膳……   “皇上身体康健,并无不适。只是昨夜宫里出了些状况。” 传旨太监低首含糊地交代道。   “莫非是昨夜被抬进昭阳殿的两个人?”燕妃探究地问道,这是昨天夜里传进各宫的消息,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法探出那两个人的身份,只知道是被皇上周密地看护起来了,“是什么人?”   传旨太监憨笑了一声,显然早已知道妃嫔们不会轻易散去,只得颔首略提点道,“是东序府两位院生公子,许是太想知晓秋季考核的成绩,皇上正陪他们俩人用早膳。两位公子是男人,各位娘娘入席多有不便,所以皇上才让各位娘娘回宫歇着。”   “什么不得了的院生,竟让皇上相陪。”潘贵妃一脸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却也松了口气,还以为皇上打算和绮妃单独用膳呢,“既然皇上身体无恙,那本宫先回去了。”   燕妃和惠妃互换了一下眼色,只得叹气一声转头跟着也走下殿阶,本以为这把火已经点着了,正可以烧个两败俱伤的时候,竟然杀出两个臭院生,坏了她们的好事——   陛下陪着用早膳是多大的殊荣?赵凰璞每日被一群小母猫们簇拥着,他也以为这是一项很大的恩赐,可眼前的两个人明显并未像那些小母猫们一样对他众星拱月,反而把他当成多余的存在,大喇喇地在他秀恩爱——   “你身上有伤口,粥里有虾不要吃。”   “这碗清淡些,温度我试过了。”   “手抬得起来吧?我喂你?”   如果是脑子没有摔坏的小景子,面对朱大人如此殷勤该是如何反应?   ——“不劳朱大人费心。”   如果是脑子摔坏的小景子,面对小八难得主动大方的示好该是如何反应?   ——“小八,我不要吃这些,我想吃点别的东西可以吗?比如——你?”   可若是介于两者之间呢?明明脑子好好的却耍阴险装摔坏的小景子呢?   “……小八,我自己可以吃。”   很好,他听到的就是这句矫情到让人火大的回答!火大到他快咬碎嘴里的银汤匙,掰断手里的象牙筷,摔翻桌上的金镶玉碗。   “我想喂你,不可以吗?”小八忠犬的眼神扑闪扑闪的。   “……好。”   竟然不要脸的答应了!好你妹啊!李宸景,你差不多可以了!别人不知道你,朕还不知道你吗?你要装也装得像一点,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眼就被看穿了好嘛?   “咳!来人!帮朱大人伺候小景子喝粥。”朕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伺候人的。   陛下话音刚落,朱八福手里的汤匙加粥碗就被身边的女侍拿了去,宫女尽职尽责地舀起一勺白粥,送到李宸景的唇边,那两片瑰色的薄唇抿了抿不肯张开,脸别扭一歪,扭头躲开了宫女的伺候。   “……”你还敢朕傲娇?这一点倒是装得似模似样!   赵凰璞丢开手里的粥碗,卷起袖管就走下高高在上的主位,一脸春风笑意地朝李宸景和朱八福走来,“宫女伺候的小景子不肯喝啊,那朕来伺候你!”   说罢,他一手端起粥碗,一手挑起李宸景尖润的下巴,作势就要把白粥往那两片好看的唇里灌。   “陛下!你温柔一点,少公子他受伤了,禁不起你这样折腾的!”他的小凤凰着急了,扑过来抢过他手里的碗,护犊子地想要将小景子拉在身后护着。赵凰璞故意松开手里的碗,热烫的粥从碗里翻出,哗啦啦地浇了小景子一身。   很好,小景子你瞪朕也没用——   “来人,带李大人下去换衣服。”   “少公子,你有没有烫到?伤口有没有沾到水?我帮你看看……”   “……”够了!   “朱大人你给朕在这儿待着!不许偷看李大人换衣服!这是圣旨!”   李宸景被太监们推着送进了内室,正殿上陛下屏退了伺候的宫女,只留下他们君臣二人,气氛——怪怪的。   “朕让你考试考傻了是不是?”陛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她,她却还把视线挂在小景子的背影身上,“叫一声小八就让你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朕看你跟朕的爱妃没什么不同,看见漂亮的公猫就扑上去喵喵乱叫,还敢说忠于朕?”   “陛下打算如何处理我和少公子?”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这才正经八百地看向他,“丞相不仅不想让我高中,还想宰了我。”   “朕还以为你只念着儿女情长,完全忘记了他老子要砍你的事呢。你猜想朕如何处理你们俩?”一个扒了男装关进他的深宫后院,一个扫地出门送回他的高门大院,他可以这么做吗?   朱八福咬着拇指盖,思量了片刻,试探地问道,“软禁?”   “……”咦?竟被她猜中了?   “不愧是陛下,这确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吧!”她很有信心地点了点头,却发现陛下抓住她的手要往殿后的寝宫里走,“陛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同意了吗?不喜欢在后妃的宫里的话,可以去朕自己的宫里——”   “没关系。就把我和少公子软禁在这里就好!”她颇为胸有成竹心生多计,“陛下只要对丞相说,我对丞相出言不逊,陛下亲自审问扣押在宫里,这样我反而会安全不少。”   “那朕把小景子送回丞相府。”软禁她一个就好,那么碍事的东西,他不想看到。   “不。陛下,少公子必须得留下。同我一起。”   “……”   “你别用‘玩物丧志’的眼神看着我,难道陛下不想知道软禁了少公子,丞相大人会有何反应吗?”   “……朱小子?”   “嗯?”她正想着如何对付想要她小命的敌人,却见陛下眨着一双想要看清楚她的桃花眸专注地打量着她,“陛下,我脸上有什么嘛?”   “……”他莞尔一笑摇摇头,“原来,你还不笨嘛。”   软纱珠绸帐透着一抹男人的背影,他半褪衣衫至小腹,长发随性地垂在肩头,露出白壁般的背脊,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地挂着几道箭矢留下的血痕,一道道刺眼的宛如刀凿雕刻刻在润透的玉石之上,抬手,他正欲自己动手擦拭太医留下的伤药膏,珠链软帐被一只手撩起,朱八福探进头来撞见的就是这般香艳的美景。   墨色长发半遮着美人白肌裸背,如玉的肌肤上留下的血痕刺激着视觉感官。   “少公子,我来帮你吧?”   她的声音让毫无防备的李宸景几乎下意识地拉起衣衫裹紧了自己,皱了皱眉头,他又缓缓放松下来,眼神轻轻扫过她的表情,不敢多加停留,只是抿紧唇,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重新将衣衫拉下了肩头。   指尖沾着冰凉的药膏一寸寸地抚过红肿裂开喷出血渍的伤口,舒服地让他快要吟出声音,咬紧的下唇尝到血的滋味,“小八,你能不能稍微快点……”   “嘘。少公子,这药膏不摸匀,伤口可好不了。”   “……”他无法反驳,只得任由她继续在自己背上胡作非为,直到有两片不似指尖触感的东西贴上他热烫的背脊,他忽然反应过来贴在他背上的是什么,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从他嘴里偷跑出去,听得他自己都觉得双耳烧热起来,“小八,你别闹我了。”   “我才没有闹你,我在安慰你。”   “……我有何事需要小八这样安慰。”   “陛下要接柳姑娘进宫了,所以,我要安慰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觉得李大人冒充少公子一点都不专业~~~嗯,至少没有我拖稿拖更新来的专业,对吧~~哈哈哈~~=。=反正都是例行道歉,你们就由着我胡闹一下嘛~~QAQ最近天天夜里打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更新有点慢了,QAQ还好你们还在坑里不离不弃,虽然某樱熬夜更新,但是小妖孽们不要熬夜看咯~~要注意身体,不然天天和我一样打屁股,屁股上全是针孔了,我觉得最近我整个人都快漏气了~~   第90章 卷三第二章   试探的话说出口,少公子的背肌骤然一僵,香炉里的香雾袅袅腾起,透过晨光沁入的纱笼床帐,牢牢地缠住两人之间升高的体温和暧昧的静谧。   少公子的反应让她不悦地蹙起了眉头,嘴唇微微离开灼热的白肤,张开嘴,牙齿印上他白皙如暖玉的肌肤,她不轻不重地一口咬了下去。   一声听来痛苦并畅快的低吟穿过耳朵,下一瞬,她大胆又放肆的挑逗被打断了,整个人被一只手臂拽上了床榻,仰面朝天地摔进软被里,她一个挺身正要起身,一道黑影正正不移地压在她的身上,少公子俯下身双膝分开跪在她身侧,双手压住她的双手高高越过她的头顶,散乱的黑丝长发垂散在她的鼻尖嘴唇脖口,那方才发出□□的声音再度响起……   “既是如此,小八打算如何安慰我?”他墨色的瞳,蝶翼般的睫,缓缓而至地睁开再轻闭,慢得比他的话语更骚动人心,“是这样吗?”他侧颜低下头在她颈脖边蹭着,嗅着,却始终不碰触她。   “还是这样?”他眼睫低垂,有些心伤般的眸光从眼瞳中流出来,抓着她的手,送上自己的胸口,“哪种才是你中意的少公子该有的反应?”   “……”   “哪种才能让你相信我是我?”   他知道她在试探他……这不是安慰,这是在试探丞相的公子李大人,她在怀疑他是不是明知道她的弱点,所以,在对她用计……虽然,李大人似乎完全没有理由要屈尊降贵假扮他根本看不上的少公子来骗她,但她的确不相信少公子就这样回来了……前几刻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下一瞬竟让她爱不释手,到底是她不挑,还是他善变?   “……你,是因为柳姑娘选择又回到陛下身边,所以太伤心,又被刺激了吗?”   “……不相信就算了。”他负气地翻身下床,穿上衣衫,抬手系着领扣。   “不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柳姑娘,李大人肯定还是那个李大人,不可能会变成无缘无故又变回少公子的,第一次的时候也是为了保护柳姑娘……”   “你一定要把她硬塞给我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除了叫我小八,其他根本不像啊。”她从软床上呆呆地爬起来,看着他一个个的动作,还是怀疑,“不是我在吹牛,少公子的脾性我可是了如指掌的,就比如现下……如果是少公子,才不会放着能对我下手这么好的机会下床穿衣服……”   他系扣的手一顿,衣衫半挂在肩头,眯起眼,撇过头看她,一脸“原来你是在不满这个”的表情,抬手扳过她的脑袋,低首就咬住她的双唇,先咬再吮,密密绵绵地唇齿接触间,他突然轻溢出浅浅的笑意,眼眸宛若迷醉地赏玩着她的表情,“……差别对待还真明显。”   “……啊?”   “昨夜你打李大人的那一巴掌,还在我脸上疼得厉害。”   “那……那是因为我对他……”   “很讨厌对吧。我知道。”他黑瞳微敛,眼神掠过一丝奇怪的伤怀,转瞬抬眸专注地用指尖拨开她因紧张而汗湿津津的额发,半诱哄半探究地问道,“那对陛下呢?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变心吗?”这话李大人是没资格也没指望能问到答案了,但是少公子一定可以。   “陛下?陛下是男人。”   “……”言下之意,谁不是男人?   “我跟陛下之间……”要说之前,那绝对是纯洁的君臣关系,可是自从她被龙阳套上女装被陛下发现以后,这单纯的君臣关系有点出问题了,“单……单独相处过几次……”她老实地交代,在少公子面前,没必要像在李大人面前那般高风亮节,可这么听来会让脑补能力无上限的少公子想很多的,她立刻补充解释道——   “不过那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你爹想干掉我,陛下想保护我,所以他想了一些馊主意。”   “然后呢?”他当然知道那个馊主意是什么,他想听的不是经过是结果。   “没有然后啊。”她想起那日和陛下被迫单独相处的情景,她只用一句话就打断了陛下所有的好兴致。   “如果您只会用跟她睡觉来保护一个人的话,那也太没出息了。”   龙颜大怒,甩门就走。   她还记得陛下当时怔愣的双眼,似笑非笑的嘴唇,几声不明意义的冷笑,因强忍不发而颤动巍巍的肩头——哎?怎么跟眼前少公子的的表情有些相似?   “原来,你觉得这样很没出息?”他垂下眼看着他们俩现下的距离,床榻之上,贴近而交缠。她的束冠松散掉落下来,一头黑发垂散而下与他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咬唇想要退开和他距离的模样像个姑娘家般含羞怯怯,他的手不自觉地划过那两片紧咬的唇,逼着她松开□□下唇的牙齿,还不满足,指尖溜进她的唇齿间,勾住她想向后退缩的小舌,“如果我也想这样保护你呢?”   她可以断定了,眼前这个人是少公子没错,这般挑逗浪荡的举动,加上扇人□□的话语那个冰冷刻板的李大人咬断舌头也说不出口。   湿软的小舌被把玩在少公子的指尖,轻动轻跳后,发出动听的弦外之音,“如果是少公子的话,应该是我来保护你才对。”   下一瞬,地位颠倒,少公子被他压在了床榻之上。他顺从地躺倒,微侧脸颊看着她,她猴急地脸红恼涨,胡糟糟地动手想要解人家的领扣,扯人家的衣裳,情到浓时未曾多想,她只怕这一刻的机会就不会再有,就像她那迟到的告白一样,万一少公子又不见了,她难道要去找李大人温存不成?她不要,她决定了,她不要后悔,少公子就在眼前,她再不吃就没机会吃了!   剥完了他的上衣!然后伸手袭向腰带,手却被少公子一把按住了。   “不要……”   “说不要已经晚了!”她抬起另一手袖胡乱地擦过额头飚出汗。   “……不要只有我一个人脱。”他羞怯地包住她的手,带着她的小手移向她的领扣,引导诱哄着她去解开自己的儒衫。   直到这一刻,“精”虫上脑的朱八福才反应过来,自己他妈的压根不是个平胸的爷们,刚刚那番豪迈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要生吞活剥眼前美人的气势到底是从哪里来了?她拿什么东西去把人家吃干抹净啊?   一颗纽扣解开,露出整根白皙的脖子,两颗纽扣解开,线条分明的锁骨跳出来,三颗纽扣解开,白色的绷带条隐隐露出一点边际。   朱八福倒抽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胸口,开始从少公子的身上大倒退。   一条长腿高高架起,把她困在自己的腰间,阻止她逃跑的企图。   “少公子,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不能。”   “那衣裳我能不能穿着?”   “你的怪异癖好?”   “算是吧……”欲哭无泪。   “可是,我想看小八。”他有些失望地凝视着她心虚得满头大汗的样子,直言对她的身体很有兴趣。   “……”可我不敢露给你看啊,不是怕我身材不好,是有些东西跟你长得不一样啊……   “就一点点,只露给我一个人看,好吗?”他裸着肩头撑起手肘凑近她,锁骨的线条深邃而明显的凹出,嘴唇呼出的热气撩动着她周遭的气氛,他抬手摸上她的纽扣,期待的眼神在等她点头首肯,只要再一颗,她的胸口就快要暴露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我是来切腹谢罪的,竟然停更了那么久,这章只是半章小床戏,完全是给大家看着解闷的,嗷嗷~剧情的进展等下章再展开啦~~   最近身体的关系动了个小手术,第一次全身麻醉真是销魂啊,尤其是麻药退掉的时候那痛简直太酸爽了,所以根本没办法坐起来写字,现在总算好点了,但是还是天天被赶着早睡,所以码字时间锐减~~~我尽量恢复更新,请大家再宽限我几天QAQ嘤嘤嘤~~我不要失去各位宝宝啊!!   第91章 卷三第三章   “你们两个给朕从床上滚下来。”陛下的声音从床幔外飞进来,震得朱八福猛地清醒过来,还来不及系好纽扣着急忙慌地从少公子的身上爬下来,撩起床帏怔怔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床边不远处的陛下,他双手环胸,脚尖没好耐性地点着地,身后跟着死低着头不敢平视前方的绮妃和一众掌事宫女。   见她探出脑袋,赵凰璞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二话不说抬手愤愤地扣上她露出她脖口和浅胸的纽扣,确认她的脖口不再露出任何一丝白嫩的肌肤。   “绮妃,你宫里如此短缺人手,为何不报内务府?”   还以为他的朱大人能有多聪明,早已看穿眼前这个冒牌货别有用心,他以为她是来刺探他的,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不仅没分辨出这个少公子是个假货,还被他撩得难以招架,晕晕乎乎,差点滚到床上连清白都送给人了。这种猪脑袋还妄想为他出谋划策,谋权摄政?直接滚进他的后宫等着被他圈养一辈子不就好了?   赵凰璞没来由的怒火让绮妃惊了一瞬,赶忙率众宫女拜倒谢罪,全然不敢多看一眼面前衣衫不整的情况,“陛下恕罪,宫里不曾招待外臣男子,臣妾不知圣心想臣妾如何招待,怕有失了体统,就没有吩咐宫女伺候,只得先行回避……”   “体统?”赵凰璞瞧见自己拎在手里的朱大人,湿润的脖口还看的到汗珠流过的痕迹,润泽的唇尴尬地抿咬了几分,一想到她为何燥热难安,再想到这两片唇为何润泽的瑰粉亮泽,不觉更加刺眼。“你们俩眼里可还有体统吗?”在朕的后宫里白日宣淫,活腻了嘛?   “陛陛陛下,少公子身上有伤,后宫贵不可犯,臣等外人岂能麻烦宫人,所以,臣只是在帮他上药而已,绝对没有在娘娘宫里冒犯唐突的意思。” 朱八福低着一张被抓奸在床的红脸,欲盖弥彰的解释让赵凰璞冷冷一哼。   “朕真谢谢你们俩恪守宫规,进退有度。”小景子潮红未退的脸,直勾勾又迟钝钝的迷离眼神,默默坐起穿衣系扣,一句辩解台词也懒得多说的该死模样,当他瞎了吗?   头一转,赵凰璞腾龙金袖一挥,张口下令道,“绮妃,今日起后宫人手随你调派,内务府的太监宫女,御医馆太医令,御膳房的尚膳,随便什么人都好,务必给朕伺候到朕的两位统府‘各自’宾至如归!”   绮妃眼眉稍转,“可陛下,潘贵妃娘娘刚晋封,按理应该由贵妃娘娘掌后宫事……”   赵凰璞冷冷一哼,“那可没辙了,谁让朕在意的人都在昭阳殿呢?”   皇上随口一句轻飘飘的话在后宫也能像长了翅膀的信鸽传达到各个宫中,更别说权柄交移这等后宫大事。   潘贵妃的寝宫正殿里瓷器花瓶碎了一地,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没有一人敢抬头多看一眼他们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主子。   “都跪在这儿干嘛?后宫的人不是应该都滚到昭阳殿去伺候新主子吗?”潘贵妃站在一片狼藉中间,金铃凤钗随着她起伏的胸口铛铛作响,头一低,她踢了一脚跪得最近的宫女,“去看一眼小全子回来没!”   宫女得令而去,片刻后小跑归来,“娘娘,小全子公公回来了。”   小全子也是一路小跑进正殿里,正要跪地拜倒却发现地板上一片狼藉,都没有搁膝盖的地方,潘贵妃瞧见他回来,心里眼里尽是急切,哪有时间等他叩拜,广袖一挥便道,“我爹如何回的话?有没有帮本宫写信给姑姑,好生管教管教她那个狐媚惑主还引狼入室的女儿?”   小全子面有难色,尴尬地回道,“潘大人说……如今潘府正乃多事之秋,潘少爷得罪了圣上,还望娘娘不要善妒,在后宫多多帮衬绮妃,安心伺候圣驾……”   “我爹他疯了,要本宫帮她?这丫头从小到大都比我矮一头,她那个爹在朝廷里名不见经传,就连进宫都是沾了我们潘家的名,几日前不过是个给本宫提鞋的角色,如今竟想爬到本宫头上去了!”潘贵妃气得银牙咬碎,却还不甘心地又问道,“你没有跟我爹说嘛,这臭丫头为了挑逗圣心,竟然连柳家的女儿都接进宫来,那柳家可算是与我潘家死敌一场,当年参奏抄家可都是爹爹奉丞相之令亲自执行的。”   “贵妃娘娘,潘大人交代了,柳氏之女不得不防,这一点他会亲自去信给绮妃娘娘,但她毕竟妓楼出身,终究成不了大事倒是另有一个人,更需娘娘留心。”   “谁?”   小全子转了转眼,尴尬地看了一眼周围跪着的宫女太监。   潘贵妃脾气稍敛,轻咳了一声,“你们都下去,这里等会收拾。”   潘贵妃一声令下,遣散了众人。正殿之上只留下小全子。   静默片刻,小全子长了嘴,“东序府院生——朱八福朱大人。”   “他?”这名字让潘贵妃狐疑地皱起了眉头,“不过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院生。有什么好注意的。”写了一首挑衅丞相的小破诗,搅得朝廷后宫人仰马翻的。就算眼下陛下很宠他,爹爹总不能要她一个贵妃娘娘屈尊降贵去拍个小院生的马屁吧?哼,这种事有昭阳殿的那位会做就够了。只要能讨好陛下,什么花魁,什么小书生,她都伺候得欢呢。   空无一人的正殿还是让小全子还觉得不妥,他抬手凑近了潘贵妃的耳侧,“此乃丞相大人的密令。”   一听丞相大人的命令,潘贵妃挑高了眉头,莫非这是在暗示让他们在后宫替丞相大人动手杀人?   于是乎,朱八福和李宸景就此被“软禁”在皇上的后宫,吃喝用度一应俱全。   照理说,丞相府应该连夜就有所异动,毕竟正面冲撞当朝丞相的小儒生拐带着丞相公子一起被皇上收进了后宫,这个鬼情况是谁也没有预料的。   李丞相应该连夜就会进宫问陛下交人表态,就算不当场让陛下要了她朱八福的脑袋,也应该让陛下把她丢进大牢,再从高中榜单上除名革职,再不济也该让陛下送少公子出宫回府,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丞相府没有半个人来进宫,更没人来过问少公子是否安全,更没人关心她的脑袋是在脖子上还是在屁股上。   “这太奇怪了。陛下,丞相还是没有提到如何处置小生吗?”   龙书房里,在后宫里住了几天的朱八福坐不住了,她和少公子毕竟是外臣,怎能长久住在陛下的后宫里,陛下留他们小住片刻还好说,这再住下去,非得传出陛下也喜好男风不可,她和少公子反正破罐子破摔,在男风的道路上已经有名有实,被八卦八卦也就罢了,陛下他多冤啊,有辱圣名。   “是不是丞相大人他雷声大雨点小,考虑到不能跟陛下硬碰硬,又害怕少公子在陛下手上,所以打算放过小生了?”   赵凰璞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默不吭声,只是专注地看着朱八福的李宸景,他不避讳,特意将小景子叫到身边听他与朱小子谈论此事。   “既然臣没事,年府也没事,看来丞相大人应该就此作罢了,臣与少公子长住后宫实属不便,不如就此出宫吧。”朱八福抬手作揖道,还未等他开口挽留,一直紧抿双唇的李宸景按捺不住开了口。   “不可。”   “少公子?”朱八福狐疑地眼神朝李宸景扫来。若是李宸景大人权谋之事必有高论,可少公子对权谋可是白纸一张。   赵凰璞轻嗤一声,但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李宸景眼眸稍敛,极度不情愿的语气溢出唇,“我……不想回去。回去了,就……不能和小八一直在一起了。”   “……”赵凰璞看见他家朱大人满意地红了脸,嘿嘿傻笑地搔搔头,也听见自己额上青筋跳动的声音,他怎么早没发现这张冰山脸能有如此精彩绝伦的演出。不过,他的意见与小景子一样,“相父布局向来缜密,朱小子焉能知道,这不是相父欲擒故纵,诱你与小景子出宫的计谋。万一你俩出宫各自回到府上,他又向你发难,朕鞭长莫及,很难顾你周全。”   “可若是丞相大人一直静而不发,臣和少公子也不能一直长住宫中啊。”少公子小孩子气的话听来甜,可绝不是万全之策。   “有什么不好。朕的后宫你待着哪里不舒服,只管告诉朕。”他的殷勤毫不遮掩。在他看来长住下去根本不是问题,若是能换上宫装,珠翠红妆就最好不过了。   “很舒服很舒服。绮妃娘娘很是客气周道,害臣和少公子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身边安排了十几个宫女太监,根本像在监视她和少公子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们随时再滚到床上去,惹得圣心不快。   “那不就得了。总之,你们俩就先住下。住到有人肯出招为止。”   虽然陛下这么说,朱八福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嘴里嚼着本该一辈子都吃不到的非打包刚出炉的御膳,心思却全然不在味蕾舌尖上。   “小八,饭粒。”跪坐于对面的少公子开口,指了指自己唇边示意她吃得有多心不在焉。   她抬袖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索性放下筷子,“不行,我吃不下去。”她得去找陛下,想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再这么长住后宫下去,她和少公子不被谣传成祸国男宠,也会被陛下派来监视他们俩保持纯洁关系的公公和宫女抓住霍乱后宫的把柄。   前夜,她跟少公子说晚安,他回了一句,“晚什么安,我巴不得小八想我想的夜不能寐。”   半晌,一壶御酒恩赐过来,也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喝下去以后昏了一样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昨日,陛下赐宴罢了,经过御花园时月儿正好,少公子突然开口问她,“小八觉得贵重物品该如何对待?”   “贵重物品?当然是带在身上了。”她答。   “嗯,我也这般觉得。”说罢,他伸手握住她的掌心,将她拉进怀里。   而后她回到房间,一堆贵重物品莫名出现在她的厢房里,其中擦得铮亮得事一副纯金的镣铐。   她欲哭无泪地叩谢皇恩,多谢提醒她时刻保持体统,可少公子不是李大人,她根本控制不住好吗。   就像此刻,她嘴角上的饭粒没有被她收拾掉,反而被少公子随手摘下来,这亲昵的动作看得她口水直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十几二十双虽然低垂着但分明在监视他俩一举一动的眼睛。   该不会等下陛下会恩赐她十大桶米饭让她一粒不剩地吞下去吧。   “少公子,够了。”她一点也不想生吞十桶米饭,得打住,就现在!   可少公子一脸淡然自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你还要说什么?”   “你知道吗,我人生中两次学吃饭。一次是小时候……”   “还有一次呢?”   “看着你的时候。”甜话说完,他指尖的饭粒被卷进唇里,还啧啧了舌。   朱八福捧着咚咚乱跳的心脏,她已经百分百确定他就是少公子没错了,那位李大人可做不出如此撩人的事情。可也不用一次次向她这样证明吧。她抬手画×制止他的一撩再撩,“等出宫以后,随你怎么玩我都行,现下人多口杂,你别再一直这样撩我好不好?”   “怎么玩你都可以?”少公子一脸无辜地重复这句话,可听起来就怪怪的,旁边的公公已经眉抖眼跳向外面的小宫女在使眼色了。她的十桶米饭已经在路上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重开!!!万圣节预热的诈尸双更来啦~~~~~   第92章 卷三第四章   她下意思地朝门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有个小太监疾步从廊外走来,进门就朝她躬身一拜,“陛下口谕,传朱大人书房觐见。”   这宫里的眼线传起话来也太快了吧?   李宸景起身,打算随她一同前往,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却侧身一挡,“陛下口谕,请朱大人一人前往。”   李宸景皱眉,朱八福见状,生怕他少公子的脾气又冲上来,冲撞了陛下,可能十桶米饭会变二十桶,立刻安抚他道,“许是陛下想到什么妙招可以让我们出宫了,我去去就来,你乖乖吃饭好不好?”   “怎么玩你都可以,你说的。”   “……”突然觉得出宫也不是那么迫在眉睫的一件事了。   快步行至陛下的御书房,迎接朱八福的不是十桶米饭,而是一身冕服正装的赵凰璞,她愣了一瞬,这竟是她第一次看到陛下穿着正经的上朝的装束。   他头戴天子冕冠,充耳玉簪闪着点星寒意,象征帝王尊贵的十二条十二粒的垂旒瑟瑟作响,遮住了他素日里桃花含笑的双眸,两盘麒麟含玉的熏香炉袅袅腾起香雾像低气压笼罩的黑云一般缠绕在他纯金丝缝绣的腾龙冕服四周。   纱帘低垂,遮蔽了外界的光线,她看不真切陛下的表情却明显感到他在生气。   她躬身行礼,陛下稍一侧颜,露出隐在冕旒的双眸,黑雾笼罩的双眸在看见她的片刻散去了墨色浓度,他摊手朝她指了指龙书案上堆高如山的卷宗,“爱卿猜猜这是什么?”   “丞相大人出招了?集结朝臣上奏疏,罢免小生的科考功名?” 朱八福心里早有了答案,可忍不住满脸疑惑,“只是为了对付我一个还没正式得到功名的东序院生,没必要集结那么多朝臣吧?”瞧那桌上堆堆叠叠的卷宗,暴露了大半个朝廷都是相党的爪牙。   “对付你当然不需要。”赵凰璞笑了笑,捡起一则卷宗抬手抛向阶下的朱八福,“但对付朕,就需要了。”   朱八福双手接住卷宗,展开,边看边皱眉,末了,她抬首看向龙书案上的所有卷宗,眼睫轻眨,额上不觉间布满了薄汗,“丞相,不,所有相党……称病不朝?”   赵凰璞哼笑一声,从早朝时堆积在胸腔里的怒火顷刻间喷发而出,他抬脚踹翻了龙书案,桌上所有卷宗哗啦啦散了一地,墨块砚台浇落在卷宗之上,御书房里瞬间一片狼藉。   早朝之上,整个朝殿寥寥数人,紧接着一堆堆的病假奏折络绎不绝地送进殿里,吏户礼兵刑工,每个部都有丞相的人,他所推行的改革事宜正进行到一半,各地城郡发来询问革新事宜调整的事宜堆在他的面前无人处理,相父根本就是想让他这个皇帝知道,这个朝堂现下最缺不了的人不是一个被扶着坐在龙椅上的人,而是他这位权倾朝野改革新政的丞相大人。   不用出招,他无招胜有招。不用同他宠信的小院生小幕僚计较,他们这些玩弄文字的小伎俩在朝堂政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谁的江山不是谁说了算,而是能让朝政继续正常运转的人说了算。   朱八福静立不发一言,她这才明白陛下为何没有传少公子一同前来。这个时候,陛下最不想看见的就是李家人。   殿内的动静让门外的贴身伺候的两名小太监闻声赶来,眼见御书房里墨飞纸散,正要跪下收拾,却被盛怒的赵凰璞呵斥嚷道,“谁准你们进来的!朕的话前朝后宫都不好使了是不是?”   两名小太监吓得即可跪地俯首直呼“奴才该死”。   “既然该死就拖出去杖毙。” 天子口中一句话,门外的羽林卫闻声而动。   “……陛,陛下。”朱八福有些迟疑地张了张嘴。赵凰璞阴郁的眸子碰触到她一脸错愕加别扭的模样,瞬间多了些温度。   “干嘛?”他的明知故问里没有好语气,反而带着点“你敢多话朕连你一起打”的意思。   她撇了撇嘴,似乎在纠结要不要为了几个不相熟的小太监得罪了他这个盛怒之下的九五之尊,他的天子朝服和说杀就杀的模样完全震慑到她了。那满是计较和衡量的小眼神,那份小心翼翼和斟酌说话语气的样子让他好气又好笑,飞腾而起的怒意莫名其妙地熄了火。这家伙是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她根本不知道也许她娇嗔一句“不要那么凶啦”,他可能就龙心大悦地抬手放人。   纠结良久,她眼珠子转了三圈,终于开了口,“没,没事了。”   “……”由着他暴君的性子乱砍人真的好吗?若是相父或小景子一定又是一番义正言辞的忠君侍主,忠言逆耳,这家伙一副奸臣狗腿的嘴脸,跟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完全不像,也太惹人喜爱了吧。   可是,他也没有那么想在她面前凶巴巴地乱砍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怕他,就会多把他往外推几分,而且这些太监毕竟是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砍得太无理,他这个皇帝在后宫也太失德了,他的火也发的差不多了,有点默契好不好,倒是好好规劝他这个天子一下,给他个台阶下啊。   他轻咳了一声,冕旒下的桃花眸朝她轻轻地眨,她仿若不懂地眨了眨眼,白目地开口问道,“陛下可是在示意小生可以替两位公公求情了?”   被拖到一半的小太监呆住了,拖人的羽林卫也呆住了,这位大人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啊?   “你……你这个……”猪头王八蛋!赵凰璞气结,重重地咳了一声,这一下不是假装,而是真的被气得呛住了。   才说她不知道自己分量多重,就开始恃宠而骄了是不是,竟然不把他的面子放在眼里,还不如他那些从不敢对他说真心话的后宫嫔妃可爱!她们可是把他的面子看得比他这个人重要多了!   羽林卫偷瞥了一眼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般的陛下,同情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太监,小太监眼泪打滚,恨恨地看了一眼朱八福。   她没所谓一般,躬身朝羽林卫行礼道,“既然陛下施恩,请几位大人放了两位公公吧。”   “呃?啊?”羽林卫和小太监集体懵了,齐刷刷转头看向玉阶上恨得牙痒痒的陛下。   当他们眼瞎吗?陛下刚刚只是想杖毙他们的表情,现在已经打算改成凌迟处死了吧?   “陛,陛下……”羽林卫为难地请求示意。   赵凰璞抿了抿唇,冷哼了一声,“拖出去砍了”几个字在唇边呼之欲出,却被她言之凿凿的论调生生压进了喉里。   “两位公公须谨记,恩威赏罚皆来自于陛下,旁人帮忙求情或是不求,最后决定的都是陛下。”   小太监眨了眨眼,一脸似懂非懂,但见朱八福朝他们抬手示意。   “还不谢陛下仁厚?”   这下他们明白了,这位朱大人不是要害他们,而是要明哲保身地保下他们。两人即可双膝跪地叩首谢恩,“谢陛下恩典。”   “滚出去。”赵凰璞不置可否地别开眼,默认了朱八福讨好似得求情,再回眼,竟发现她欲跟着羽林卫和小太监们一起退出书房,心口涌起一阵邪火,三步并着两步走下玉阶,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拽回自己身边,“谁让你也跟着走的?你给朕留下来。”   小太监不敢多逗留,关上殿门,独留他们君臣二人。   朱八福有礼地退开了些距离,却被他不爽地皱眉头瞪了瞪。   “既然要求情为何不直接开口?”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是不是?   “……小生不知陛下是否真心要砍人脑袋,陛下皇威,小生不敢驳斥。”   “呵,朕倒是习惯了被人驳回提议。”他瞥了一眼满地散落的卷宗,相父可从来没有惧过他乳臭未干的皇威,害他倒不习惯她为他留的面子,“都说忠臣死谏,若他日朱小子不同意朕的决意会如何?”   “我嘛?”她指了指自己,想了一想,“应该会不吱声吧。”   “没了?”   “唔——辞官回家吃自己。”   “……”这算哪门子的不吱声,摆明了要当个不顺她心意就跟他耍脾气的小妖精嘛?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那麻烦爱卿下次有话直说,朕怕哪天猜不准你的心思,爱卿留书出走,与朕不复相见。”   她眨了眨眼,不以为意,“小生并非故意拐弯抹角,陛下正为朝堂党派林立在发火,小生若贸然求情,岂非像在后宫闻风而动,拉帮结派?再者这些都是陛下身边亲近伺候的人,小生不需要他们念我的情,知晓恩典源于陛下比较好。”   “……”他以为她只是怕他而已,比起小景子,她总是不太信任他,怕他的身份,怕他的皇威,更怕他发火,怕他这个抄过她家一次的昏君又无端端发怒,株连了她这个无辜,却没曾想到她不经意间已为他的处境考虑了这么多,从前朝到后宫,从帝王威信到宫闱关系,她那谈起恋爱就不太好使的脑袋,听到小景子一声“小八”就装不下别人的脑袋,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那万一朕就是要砍人脑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大盘鸡~   第93章 卷三第五章   “小生都那般说了。即便要恨也是恨我这个麻木不仁的家伙不替他们求情吧。与陛下无关就好。”   好听的话又从她嘴里跳出来,他满足似地喟叹一息,握住她手腕的手忽然紧了又紧,看她的眼光深不见底,“……朱小子的意思是喜欢朕到可以帮朕背黑锅的地步吗?”虽然怕他,但是为了他还是可以奋不顾身,义不容辞?不亏是他的小凤凰,他的爱妃们都没有替他设想得如此周到过呢。   她毫无男女之别自豪地扬起唇角,“身为人臣,忠君嘛,自然如此。”   “……”   “陛,陛下……手有点痛。”她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说的话让他眼眸变了味道,只想缩回自己的手,“陛下气消了的话,打算如何度过眼前困境?”   赵凰璞不让她扯回手腕,反而垂眸摩挲着她的手背,仿若这个姿势比较好思考问题般,“朕想直接派出羽林卫上门,打个几十大板,丢进牢里,让他们彻底身体不适,可以永不上朝。”   “这万万不可!”她连连摇手,连同陛下的龙爪一起晃了起来,“为君者绕过刑部擅拘臣子,是乃诏狱。” 历代诏狱可都是大事,不仅朝野上下会一致反抗弹劾,就连百姓之间也会微词纷纷,且史官绝不会放过皇帝这一大败笔,真真可以说是把脸丢得到处都是。   “本来为了护着你,朕打算就这么干了。不过听完你的黑锅论后,朕有了别的打算……”   “陛下,你不要拉着我的手想坏点子好吗?”还有,面对她这么个忠君爱国的臣子,没必要把她形容得跟红颜祸水一样吧?   捡回一条小命的小太监安分守己地待着殿外,竖起耳朵听着陛下明显心情转喜的低笑声从殿内传来,暗自压了压心惊胆战的胸口,稍一抬首但见绮妃娘娘的仪仗正从石阶下莲步走来,这位娘娘可是现在后宫握着实权的主儿,赶紧三步并着两步下了石阶磕头行礼。   “问绮妃娘娘安。”   “起了吧。”绮妃随手抬起就要绕过两名小太监往陛下的御书房行去。   “绮妃娘娘留步,皇上正在书房里会客,这会儿谁也不见。”小太监想起刚才的阵仗赶忙叩首回避再有人进去打扰,万一皇上再怪他们个看门不力,那个看起来就很孬的朱大人可不会好心再替他们求一次情。绮妃娘娘毕竟不似潘贵妃,道理应该还是说得通的吧?   果不其然,绮妃并未发难,只是端庄止步于前,略有为难地回过头去,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一身宫装打扮的娇俏佳人,开口低声问道,“陛下在书房宣见何人?”   “回娘娘的话,是东序府的朱大人。”   “原来是在宣见朱大人和丞相少公子吗?”绮妃点点头。   “不,是朱大人一人前来觐见陛下。”   绮妃面色略有一顿,二度颔首,转看向身后的佳人,“既是陛下政事繁忙,只得委屈柳姑娘在昭阳殿多等待片刻,陛下与朱大人商议完政事,本宫再遣人来请陛下与姑娘相聚,可好?”   柳蓉蓉抬起淡扫轻描的眉梢,静立不语,精致透亮的唇妆,白玉无瑕的粉肌,看得出她全副武装的用心,却被挡在了门口不得而入,她带着几分深意看向石阶之上殿门紧闭的御书房,只听有隐隐的调笑声从书房里传出来。   “娘娘不想进去看看皇上是在处理政事,还是在逗小狗小猫玩儿吗?”柳蓉蓉棱角分明的唇勾起淡淡的笑意,毫不在意自己身份未明,尊卑贵贱仍有差异,张口就朝绮妃示意道。   绮妃并非听不出她话里带刺,却不置可否地轻笑带过,“陛下平日里甚是忙碌,我等妃嫔能见到陛下一次就该感念恩德了,如今陛下只是与臣子商议政事柳姑娘也要吃醋,那以后可怎么得了。”   “……臣子吗?”柳蓉蓉眼瞳轻眯,“若是普通臣子自是无妨,怕就不怕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披着臣子的外衣做着比我等风尘女子更不齿的勾当。”   绮妃不再接话,转身招呼仪仗队走下阶梯往昭阳殿摆驾,快要行至自家宫门口前才状若无心地随口一问,“柳姑娘常年身居宫外,看来很了解朱院生,可否与本宫说说,他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让陛下如此对他如此倚重?”   柳蓉蓉沉吟片刻,眉心一挑,“许是这位朱院生长得秀气可人吧。”   “秀气可人?”绮妃笑着摇摇头,“若论相貌,丞相公子李宸景大人可谓芝兰玉树俊雅儒秀,龙家两位少公子各有千秋姿仪姿仪非凡,包括东序几位统府皆是相貌堂堂的人中龙凤。本宫倒觉得这位朱大人看起来小巧单薄,不像能经得起朝堂大事的人。”   “可不是嘛,单薄得像个女人一般。”柳蓉蓉顺话一接,清楚分明地看见绮妃缓缓前行的脚步猛然顿住了。   “柳姑娘真爱说笑,天底下哪有女子如此胆大妄为,敢冒着欺君之罪假扮男儿身混进东序府,还考取了朝堂功名。”   柳蓉蓉唇角勾笑,“娘娘应该不会不懂吧?像我等出身破落的女儿家要引得皇上多看自己一眼,要让皇上保持那股新鲜劲儿,得把自己放在特殊的位置上才够显眼的道理。既得到了圣心,只会有恩宠无限,又何惧会有怪罪呢?”   绮妃眼眸微敛,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淡笑……   是夜,龙辇还是如往日一般驾临昭阳殿。   绮妃正装宫门已待多时,赵凰璞抱着爱妃猫儿从辇上走下来,搀起跪迎的绮妃笑赞,“听闻蓉蓉已经进宫了,绮妃费心了。”   绮妃起身含笑道,“为陛下分忧何来费心之说。”   “丞相府……没有给爱妃出难题吗?”赵凰璞笑着顺着怀里猫毛,状似无心地问道。他没想到绮妃竟然比他更有面子,这么轻松就将蓉蓉从丞相府接出来了,他还以为相父一定会留住蓉蓉,逼他亲自出面过招呢。   “臣妾按陛下口谕接人,丞相并未多说什么。”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地颔首,探头看向绮妃身后的宫女,“咦?蓉蓉竟没有出来迎朕?”   绮妃依旧笑颜不改,“柳姑娘初入宫中有些乏了,臣妾想,柳姑娘是陛下在市井的红颜知己,也许……陛下不想用宫里的规矩束缚她,所以并未唤她前来迎驾。”   “啊……对。绮妃倒是提醒朕了,朕既然那么爱重她,就不该让她守那些繁文缛节。”他点点头,举步跨进昭阳殿,下意识就往朱八福的偏殿方向大步走去。   “陛下不需要和柳姑娘好好叙叙吗?”绮妃随在身后轻声问道。   “嗯?”他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快要到朱小子的房门口,驻步,他微拢了眉,指了指朱小子所住的偏殿,“……蓉蓉不住在这一边?”   绮妃掩了唇弯唇道,“陛下说笑了。这边住了丞相公子和朱大人,怎能再安排女眷住下。平日这边臣妾都是吩咐太监伺候,连宫女都不曾多进。”   “绮妃有心了。”他点点头,“那蓉蓉她在?”   “请陛下随臣妾来。”她伸手指向另一条幽径,回头却发现陛下并未跟上前来。陛下的目光牢牢地停在朱大人的房门口上,久久没有动静,似乎在等房里的人猛然开门发现他在门外,邀他进去一叙般刻意。   她并未出声询问,识相地站在一边,只是视线飘向陛下一直凝视的地方,静静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朱大人的房内烛火正亮着,听闻晚间,她吩咐去伺候沐浴梳洗的太监又被遣回来了。   “嗤——这家伙……大概又看书看傻了吧。朕这么大的阵仗都听不见,也不知道出门来拍拍马屁。”   陛下浅浅的喃喃自语声飘进她的耳朵,语气里满是她曾不理解也不该有的宠溺调调。   一声开门声响拉起了她的注意,只见丞相公子李宸景大人从朱八福大人的房间推门走出来,陛下正要离开的步伐顷刻间掉转了方向,三两步走向丞相公子。   李宸景正要恭敬地低首行礼,陛下怀里的爱妃却毫不自重地跳出陛下的怀抱,飞扑进美男怀抱,喵喵乱叫地磨蹭美男胸口,李宸景被迫双手捧着爱妃掩饰不住的一脸嫌弃,陛下却对眼前一人一猫过分调情毫无兴致,伸手就想去推朱大人的房门。   “小八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吧唧吧唧吧唧 吃完饭更新啦~   之后应该也是这个点左右更新啦!   话说想发个红包……还在研究怎么搞……感觉自己越来越白痴了QAQ   第94章 卷三第六章   “……”指尖在轻触房门的瞬间停住,赵凰璞眯起眼眸看向李宸景,那表情意味深长,“小景子哄睡的?”   李宸景不置可否地垂下眼帘看着怀里肆意撒野的爱妃,长睫遮住了眼瞳,看不真切表情,“算是吧。”   “朕怎么不知道朱小子还有要人哄着才能睡着的习惯?”   “本来没有,许是因为陛下才有的。毕竟陛下刚出了那么难的题给他。”小八在房间来回踱步,捶手顿足了一个晚上,直到方才才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朝臣罢朝,他虽是听小太监传语而知,但他早猜到父亲会这么做,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以父亲的脾气,必定先礼后兵,好言相劝陛下,陛下不允才会有下部行动。为何这次竟如此行事,连劝解陛下都无,直接就将棋下进了死局?先是暗杀令,再是逼宫术大有陛下不交出小八誓不罢休之意。先是作诗朋煽朝党,又让陛下踏足龙家露出君臣对峙之势,再到以丞相公子为质躲进陛下后宫,每一条都是对父亲不可忍受的挑衅。   赵凰璞冷冷一哼,侧身轻靠近李宸景的耳边细语道,“小景子在朕面前倒是懒得装失忆。既然这么心疼她,就教教她如何解决相父给朕出的难题啊。”   “……陛下说笑,臣没什么办法帮小八。” 李宸景微微皱了眉,敷衍道。小八丝毫没有找他商量的意思,李宸景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小八已经完全相信他就是那个不问世事的少公子了。   “啊——朕忘了。你现在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公子嘛。不能足智多谋地帮朱小子出谋划策,那小子要不是猪油蒙了心,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蠢,你稍稍不对劲她肯定能看出你的破绽,万一被她发现你根本不是那个傻得只知道喜欢她的少公子,你猜她会怎么对你?”   “……”脸颊隐隐烧痛,那个甩在李大人脸上的巴掌从记忆里翻出来的抽痛霸占了李宸景的感官。   “是答不出来,还是想不到?无所谓,反正朕总会看到的。到那时一定很精彩。”赵凰璞的笑颜带着充满期待的幸灾乐祸,转身正要离开朱八福的房门前,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刻意回首笑道,“只记得同小景子讨论朱小子,差点忘了告诉你——小景子知道朕现下要去见谁吗?”   “……”他若回答“只要不是小八,他从三宫临幸到六院都与他无关”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绮妃帮朕迎蓉蓉进宫了。朕现在要去见她。”   “……”   “没有话要对朕说?”   “陛下希望臣说什么?”   “比如蓉蓉是谁?我不认识她,我心里只有小八一个人。”   “……”   “果然冒牌货做不到洒脱地说这种话对吧?”   “我心里只有小八一个人。”   “……”无谓的话跳过,他直接甩出重点让赵凰璞愣了半晌才从喉头呓出一声轻笑,难怪那家伙会被小景子唬得团团转,连他一瞬间都分辨不出这句话到底是李大人还是少公子说的了,更别说还陷在少公子感情里的朱小子了,“小景子,你到底是动了真心想保护她,还是因为朕接了蓉蓉进宫故意在报复朕啊?”他勾唇一笑,举掌轻拍,爱妃收到指令,依依不舍地蹭了蹭李宸景却还是跳回赵凰璞怀里,“不过,这都无碍。朕的爱妃这般喜欢小景子,但最后还是会回心转意乖乖回到朕的身边来。因为朕才是最疼爱她的人嘛。”   要回了爱猫,他多看了一眼朱小子的房门,“帮我同她说,前朝的事情朕会想办法,让她在朕的后宫好好睡觉,不用多想。”   说罢,他领着他的大阵仗渐渐走远了,独留下李宸景独立在原地良久。   赵凰璞的大阵仗摆驾至柳蓉蓉的卧房时,绮妃随意找了借口乖巧地遣退了所有人,甚至连他的爱妃都有她养得小公猫前去伺候了,被安排好了一切,他只需要无聊地等着佳人为他展现一颦一笑就好。   柳蓉蓉一身白羽落纱装翩然走近他眼前,他停下挑弄灯芯的手,单手支着下巴,隔着烛光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他从不否认柳蓉蓉是个一顶一的美人,比他藏在后宫里真正想保护的人漂亮精致太多太多,娥眉媚瞳,绛唇初点,雪脂凝肤,玉骨妖娆,试问当年不是碍于她乃小景子所爱,他应该会大方地选她入宫伴驾吧。毕竟她父亲不是没有野心送她入宫,他只需顺水推舟,便唾手可得一位美人。眼前丽人依旧如当年送上他龙书案的选妃图一样,即便家道中落堕入风尘也丝毫不减美貌动人。可他藏在后宫的那位却早已没了当年选妃图上顶着熊猫眼趴桌狂睡的颓丧样子,穿着男装笔挺飒爽地站在他的面前,夺目得让他没办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即便美人当前,比起他心里的人也黯然失色。   柳蓉蓉低首看了一眼自己精致的装扮,赵凰璞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心神却好像越过她去了别的地方。她抿了抿唇,索性僵立着,既不行礼,也不做声,直到赵凰璞自己回过神来,起身朝她走来。   赵凰璞的手扣上柳蓉蓉的后颈,将她轻轻一带压进怀里,胸腔浅浅地起伏,“终于如愿进宫了,蓉蓉却怎么一点也不高兴?甩着脸子给谁看?嗯?”末了,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快。   柳蓉蓉仰起如脂如雪的脸,双瞳里尽是赵凰璞微愠的表情,她轻咬下唇,并不惧怕惹恼了他,依旧不语。   “当初如此卖力靠近朕,不就是为了今日?朕今日圆了蓉蓉所愿,却连佳人一笑都得不到?”他挑高她的下巴,让她精巧恰好的妆容暴露在自己眼前,“为了蓉蓉,朕可是连相父都大大得罪了呢。不会因为知道小景子也在后宫里,没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就跟朕闹脾气吧?”   “皇上是为了蓉蓉才得罪丞相大人的吗?”   她轻启朱唇吐出的话让他微微皱眉,“不然蓉蓉以为朕是为了谁才如此不顾朝局,违逆相父的?”   “蓉蓉当然以为皇上是为了我,可李丞相他不这么认为。”柳蓉蓉仰面直视进他的眼眸, “李丞相以为蓉蓉不过是皇上引人耳目的棋子。比起蓉蓉,皇上更在意的是那位‘只识圣主点朝班’的朱院生,罪臣朱骢大人的后人。”   “……是谁告诉你朱小子是朱骢大人的后人的?”他眼眸轻眯,长指在她的脸上缓缓游走, “相父吗?”难怪相父竟这么简单就放她进宫了,原来是托她进来带话给自己,他已经知晓了朱小子的来头和身份,逼他早日做决定吗……   “当年丞相硬逼陛下称先帝为亲父,不允陛下亲父牌位进太庙,更不允陛下与亲父父子相称,爹爹为帮陛下心愿,恭迎陛下亲父牌位进太庙,与丞相朝堂‘礼议’,被丞相以莠言乱政,结党隐私下令彻查,柳府上下被查抄得一干二净,爹爹被赐白绫自尽……”   他的长指挑逗地在她面颊上摩挲,这些想惹他愧疚,让他忆起他亏欠她柳家的话,她无数次地重复着……   “蓉蓉记得那位帮爹爹起草上书的执笔官员就叫朱骢。爹爹出事后,礼部上下二十几名官员一同被抄家,朱家也被抄家,朱骢大人流放外地,真是没想到蓉蓉和那位朱院生如此有缘,境遇完全相同呢。”   “……她跟你不一样。”她从没向他讨要任何东西,也不需要他的任何承诺,若问她为何追随了他,她可能也只会回答——“稀里糊涂上了陛下的贼船,伴君如伴虎,有点下不来”而已。   柳蓉蓉眉心一刺,抬起双手圈住赵凰璞的腰身,“朱院生和蓉蓉在皇上心里就这么不同吗?”   “……”他低首含笑,伸手抚了抚她光亮润泽丝绸般的长发,含糊而过,“臣子与女人当然不同。”   “臣子与女人当然不同,但若都是女人呢?”她圈住他腰身的手紧了紧,似乎想更加贴近他的胸口听进他的心里面。   “你是说,要朕也用小景子那样痴迷的眼光看朱小子吗?”   “宸景哥哥的痴迷是假的,看到的也是假的,但蓉蓉觉得的皇上看朱院生的眼光是真的。”   “蓉蓉这醋吃得好没道理。”他的笑已经挂着警告了,冰雪聪明的姑娘应该一看就懂,不要再越过他的雷池。   “可蓉蓉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手抖把不可描述的内容也贴上来了……喵喵哒!   第95章 卷三第七章   她张嘴还要继续同他辩驳,他索性扣住她的后颈,将她的红唇送至自己唇边,却并未同以前一般霸道地堵住她娇软的声音。他停在她唇边,两人距离近到不能再近,却只是看着她,看进她的双眸,再转向她粉润的唇,慵懒的声音带着轻哼透出几分危险的味道,“蓉蓉,你得记着,朕召你进宫是伺候朕舒心的,朕的后宫,不需要多话的女人。朕心里想什么,想的是谁,你都不需要知道。乖乖地待着,你想要的东西,朕自会满足你,懂吗?”   懂吗?自然懂得。男人是什么东西,她柳蓉蓉在青楼多年也不是白待的,小脾气要有,闹够了得收,眼下就是她该收的时候了。她勾唇媚笑一记,正要张唇齿掉与身边男人剩下的最后距离,只听外间传来一阵众人奔走的闹意,她未在意,可身边的男人陡然一震,竟是毫不迟疑地推开她就往外奔。   她第一次看到男人如此失稳的样子,他在她面前一向游刃有余调笑自如,可此刻却等不及掌灯太监跪地起身为他引路,等不及招人问清楚事由,几个疾步火急火燎地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移至窗边,这才听真切外头乱糟糟的声音——   “不好了!朱大人出事了!”   明明只是模糊不清的三个字,若非靠近聆听,根本不能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谁出了事,他分明心不在此间,否则怎能听风而动?说什么他心里想的是谁她不用知道,他都这般明显地告诉她了,实在无须多此一问。   不过正是因为皇上的心意如此明显,她才能引得那位绮妃娘娘这么快就上钩。看似对她打点到位,一副身居后宫高位不善妒的端庄模样,仿佛当真只要皇恩幸在昭阳殿,只要皇上高兴,是不是她亲自伺候皇上她并不介意,可到底是女人,这不最后还是露出狐狸尾巴了?用的还是一石二鸟的好计。既想收拾了那位朱大人,又想扰了她和皇上一夜相处……那她既想让那位朱大人在众人面前露出真面目,又不想惹恼皇上的小心思也不算太坏,对吧?   朱八福从迷糊中醒来时已是三更天,她是饿醒的,打着哈欠从床上揉眼起身,她怎么跑到床上来的?她向陛下申请了进出藏书馆的资格,抱了一堆前前朝皇帝的起居注一通乱翻,想着借古论今,兴许能从以前的皇帝那儿找到解决今日朝堂情况的办法。   她使劲翻着书,少公子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看着她丢下一本又抓起另一本,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少公子怎么连晚饭都不叫她吃,好饿。   她掀开被褥正想下床,却发现一只手被人握在手心,手心沁出手汗,微湿的凉润感让她指尖轻动,歪头撇见少公子正靠坐在床沿边闭目打着盹儿,他松下束冠,长发随意地垂落肩头,双唇微启,轻缓地呼吸着,一手拿着她翻过的一卷书,一手则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一副轻松又居家的模样。   甜蜜冲顶的感觉让朱八福瞬间清醒过来,她小心地拱起身,凑近少公子的身边,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难得没有陛下的眼线打扰,她不趁此时一亲芳泽更待何时?   “咕噜噜——”   吵耳的饥肠辘辘声不雅地从腹胃钻出来,李宸景眉头皱了皱,从小寐中转醒,发丝因轻动垂落颊边,双睫羽扇般抬起,引入眼帘的是朱八福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眼睛半睁半闭,唇儿高高的嘟着,眼看着就快靠近他的嘴唇。   “小八……你饿了?”   “……”   “我有帮你留饭。”他眼眸轻瞥向桌案上的膳食,却又在下一瞬快速锁定她,“不过,你好像打算吃我?”   “……”暧昧的距离连他开口都感觉快要碰到她嘟高的唇,她心一横不要脸地开了口,“可以嘛?”   少公子眼眸闪过一瞬挣扎,握着她的手指尖轻动,稍微挪开了些。   “……呃,如果你不想就算了。我饿坏了,今天有什么好菜。”她尴尬地拿开牵在一起的手,挠了挠头,退开了安全距离,爬下床准备吃饭,心里又开始犯嘀咕——假装的吧。少公子那种猴急的人,怎么会让她衣衫完整地躺着安静地睡完一觉,又怎么会在她想亲他,露出面有难色的表情。如果是少公子的话……   “你想吃哪个地方?”   “啊?”   背后的声音让她背脊发烫,她回过身去,只见少公子眼眸闪躲似地不敢望向她,他一手停在白绸领口处,几欲拉开却又踌躇不前微颤,烛光下白皙的颈肌泛着莹润的光泽,锁骨的阴影在他深深的呼吸下摇曳浮动,可满脸的潮红并未随着深呼吸乖乖褪下,反而越见浓郁地从脸颊蔓延至耳朵。   朱八福忍不住地吞口水,甩甩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应该被美色所获而忽略了某些不对劲,如果是少公子的话,不会有一丝娇羞和挣扎,脱件衣裳都欲断难断,脸红得一塌糊涂,连耳朵和脖口都染上了胭脂色,如果是少公子的话,应该会直接拉过她压到床榻上,而不是这样半推半就地诱哄,如果是少公子的话……   “没有想吃的地方?”   一句简单的话轻松打断她所有怀疑的思绪,脑袋里没了猜忌,只剩下他潮红的脸,迷蒙的眼和不适的羞怯表情。   “……脖,脖子好了。”她竟然又不要脸地开口了,可那截白皙可人的长颈晃得让她挪不开视线,尖润的下巴稍稍挑起,凸起的喉结微微起伏着,男人下巴至脖口的蜿蜒曲线宛如女人的腰臀曲线般惹火。   “好。”他干脆合作地应道,低眸顺眼地伸手把垂落的长发撩到一侧肩头,将那截烛光映照下吹弹可破的玉瓷般的颈送到她的唇边,有些讨饶般轻语道,“轻点。这里有些怕痒。”   她的双唇尝到软烫的触感,冲脑的热气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快要让人晕倒的气氛让她短促的呼吸,喷出的浊气打在少公子的皮肤上,惹来他微微颤动,轻呓出声。   她突然想不如就这样扑倒少公子吧,扯下少公子腰间的束带遮住他的双眼,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然后第二天天明,再用身体告诉他——我是个女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就算他知道了她是女人,她已经把他拆吃入腹,染指得非常彻底了,他不认命也不行。   但若是那个李大人又回来了怎么办?   “小八?你蒙住我的眼睛做什么?”他被扑倒不意外,随即而来的黑暗让他有些意外。   只要遮住他的眼睛,固住他的双手,也许能把她女儿身遮掩过去,她翻身欺上他,瞧不见他的眼神却也不推拒她的身体,她突然停下了动作,要说为何三番四次试探怀疑他,不为别的,他的行为举止话语表情都让能让她相信那个少公子是真的回来,唯独那双眼眸,即便动情即便脸红即便羞恼眼神却透着一股遮不住的清冷,仿佛如何亲近也保留了一丝冷静,保留了属于他自己的一方净土,让她无法染指,这双不纯粹属于少公子,这双藏着李大人心思的眼睛她不想看到。   “我在想李大人……”她挣扎在是否把妄想变成现实的折磨里,却感到少公子听完她的话浑身一僵。   “你那么讨厌他。想他做什么?”   “就因为讨厌啊,我在想被他知道我吃了你,他会用什么方法掐死我……”如果知道他的清白被非他所爱的女人吃干抹净。那种满口君子之道,忠贞节烈的人,大概会用她放浪形骸遮在他眼上玩情趣的玉带勒死她,再自己上吊吧。   “他不会掐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过关吧……其实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不是么?╭(╯^╰)╮   第96章 卷三第八章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很可怕的,要是知道我们这么玩弄他的身体,肯定会叫我死得很难看。比如叫卫晨暮大人把我碎尸万段,比如叫他爹派杀手弄死我,再比如告诉陛下把我给斩了。”原来他有这么多办法能弄死她……她能在对他纠纠缠缠亲亲抱抱之后还活蹦乱跳,是不是该感谢他还有几分仁慈。   “我觉得,这些他都不会选。”   “那他会选什么?” 她双手撑在他的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乖顺地躺着任她为所欲为,连遮在他双眸上的玉带都没伸手拿下来,就怕露出的眼神会让她察觉什么,“他应该会选负责任。”   对哦,如果清白被吃掉了,正人君子都会这么做。   既然有了关系,那就负起责任。是李大人的话,大概只会瞥一眼她女人的身体,淡淡地起身穿衣服,“定个日子,我娶你过门”。   比叫陛下斩了她更让她倒胃口的答案,朱八福撇了撇唇,顿时兴致全无,双手支起身体,她从少公子的身上翻下去,拍了拍自己缨红的脸,深呼了一口气。   李宸景是在好半天没有动静后才敢微微掀起眼眸上的玉带,只见身上空无一人,床榻边坐着不停拍打自己的小八,他稍稍支起身体,“你不吃了?”   “吃不下。”   “为何?”   “我才不想要李大人对我负个什么狗屁责任呢。”   “……”   “想到他用看变态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浑身打冷战。还是算了。”她起身站起,走到桌边准备真实地填一下肚子。但见少公子沉默地拉起衣领,静静地坐在床榻边毫无动作。   “少公子?”她咬着筷子叫他。   “……”   “你吃过了嘛?”   “吃不下。”   “为何?”怎么轮到他吃不下了?   “……小八就不能因为少公子,稍稍喜欢李大人一些吗?”   隔着烛光,朱八福听见少公子这么问。怀疑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少公子厌恶陛下,更讨厌的就是李大人,他连自己的醋都照吃不误,怎会突然大方地让她分点喜欢给李大人?联想到方才少公子任由她为所欲为的种种暧昧动作,吓得她自己差点拿不住手里的筷子。   她起身,想走到少公子身边,看看他的眼睛,证实她的猜测不是真的,只是有些可怕,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前行的步子,转身,她走到门边,打开门来。   “给朱大人问安。”门外的小太监看着面熟,是昭阳殿伺候的人。   她颔首抬抬手,“公公有何吩咐?”   “陛下传旨,宣两位大人觐见。”   “这个时辰?”朱八福看了一眼屋外已经黑透的天,“陛下这时辰应该已经歇下了吧?”   “回朱大人的话,陛下今夜就宿在昭阳殿。”小太监点头哈腰道,“是宫外新入宫的柳姑娘侍寝。”   “……”柳蓉蓉进宫了?!朱八福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少公子,每次……只要柳姑娘出现,少公子就会变得奇怪,原来刚才是因为柳姑娘的原因,少公子才会说那么奇怪的话……对……这才对。若不然,照她奇怪的猜想,刚刚与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岂不变成可怕的李大人了。   跟李大人亲昵,光想到浑身就能打无数个冷战。   “既然柳姑娘在伺候陛下,我等外臣自当回避。烦劳公公回禀陛下,我等此刻前去多有不便。” 陛下一定是又想用柳姑娘把他宠爱的小景子给逼回来,可她私心已然,完全不想他们俩人有见面的机会。她承认,她赢不了柳姑娘在李大人心里的位置。只要柳姑娘出现,少公子肯定又会变成那个冰冷的李大人。好不容易少公子才回到她身边,她绝对不要再冒一次失去少公子的险。她不会去计较谁在李宸景心里比较重要,她已经决定彻底认怂了,她只要少公子在她身边就好。   “这……陛下的旨意,就算朱大人要回避也请自己亲自跟陛下说比较妥当。”   “……”她咬唇想了想也有道理,点点头,“那便由我前去同陛下去说。”   “公公且等我一下。”她走到少公子身边,“陛下召见,我去去就回来。”   一只手拽上她的手,他像只要被抛弃的猫儿般低着头,咕哝道,“不要去。”   “陛下的旨意,哪能说不去就不去的。你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一起去见陛下,然后看到柳姑娘,然后又变回跟她毫无关系的李大人吗,“你不许跟来!”她几乎立刻地拒绝道,忽略了少公子怔愣又失落的表情,她转身抬手整理自己的仪容,端正了束冠,调整了腰带,迈着男子方步就往外走。   她得想想要如何和陛下讨下这个恩赏,只要能阻止少公子和柳姑娘见面,让她做什么来换这个赏,她都愿意做。   无月无星的夜里,朱八福跟在掌灯的小太监身后,往陛下宿下的宫殿走去,庭院里回廊上伺候的宫人来来往往,毕竟陛下今夜宿在此,所有人都提着精神,只待陛下一声传唤。   小太监一边引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着天。   绮妃娘娘不愧是大度之人,不仅将柳姑娘迎入宫中已解陛下相思之苦,更将柳姑娘安排在昭阳殿最雅芝的临水小筑中,只因那小筑临湖而建,不仅湖景别致,更是昭阳殿中唯一种有数排垂柳的地方,只希望陛下能赏柳幸柳而长留。   后宫女人望幸心切,她心了然,光看这湖边柳树也知晓这是刚载下去不久的柳树,为了陛下,绮妃娘娘也是煞费苦心,只希望这些柳树和柳姑娘都能在宫中长留君侧,这样……她的威胁就越小……   “朱大人这边走。”小太监拎高了灯笼照亮了湖面上的木质回廊道,“越过这片湖,就到柳姑娘的寝宫了。朱大人先行,小人在身后为您掌灯。”   “有劳公公。”她撩起儒袍,率先踏上木质回廊,几番蜿蜒曲折,眼看快要走过湖心,突然背脊被人猛地一推,她脚下一滑,失了平衡,整个人完全没有预警地往前侧处扑去,后人仿佛还嫌不够,抬脚就朝她腰处狠踹了一记。   “扑通”   她整个人栽进了湖里,冰冷的水一瞬间淹没了全身。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掉进湖里去了!”   “大胆!陛下宿在小筑,谁人这么没分寸?”   “是东序府的朱大人,朱大人掉进湖里去了!”   宫人们奔走相告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一只只亮闪闪的灯笼从湖边慢慢聚拢过来,就像要确定掉进湖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般,把深夜的湖边照得灯火通明,朱八福吐着水从水里探出头来,看着四周亮如白昼的岸边,却完全不敢站起身,这不是豢养了吃人鳄鱼的池子,她一个小人物掉进湖里自己爬起来就好了,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嘛?   还好她只是载进湖水边缘,探底并不算难,她拼命地踩着水,攀扯着湖边柳枝,哗地正要从水中起身,可胸口一阵松散解放的感觉让她大呼不好,正要站起的身子又蹲进了水里。   她束胸的布条浸泡足了水,明显松散垂脱下来,胸口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让她背脊发凉。   “朱大人,您没事吧!”   “朱大人,湖水不深,快请上岸来。”   朱八福望着灯火通明的湖岸边,低首看了一眼已经遮掩不住的状态,张口回道,“我无碍,让宫人们散去就好,我自己能上岸来……”   “为何要让人散去?朱大人还打算在水里待上多久?”绮妃娘娘的声音突然从岸上传来,只见十数个掌灯宫女高举宫灯照亮了沿路和水面,绮妃娘娘手里抱着爱妃,眼神不悦地看了看身旁的几个小太监,“傻站着干什么?朱大人许是吃着水呛着了,还下去扶朱大人上岸。”   小太监得令,踩着水朝她步步走来。   “不敢劳烦娘娘费心,小生水性不错,未有不适,能自己上来的。”她心虚地步步朝湖心退。   “看朱大人这般童心未泯爱玩水便知道朱大人水性好,可也不用半夜跑来陛下休息的寝宫夜游吧?叨扰了陛下休息成何体统。”绮妃娘娘掩唇轻笑,下巴轻抬,指示着太监继续朝她逼近,“还是请朱大人上来再说话。”   她节节后退,隐隐感觉绮妃娘娘的语气不知为何有些来者不善。湖底的乱石绊住了她退后的脚,脚趾磨破了皮,刺痛下她才惊觉,右脚的鞋袜不知何时被水流带走。本来光着脚丫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的狼狈,胸口的空荡,加之沿岸灯火通明和耳目众多,女人的线条从胸口到脚趾定会暴露无疑,她心虚地整个人都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我后面写了10万多字……终于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克扣字数了T-T   第97章 卷三第九章   那个推她下水的小太监是有心之人派来的,不为要她的命,只为了要暴露出要她命的秘密,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朱大人,夜深水凉,请速上岸。”   “朱大人,娘娘在岸上等着您,请速上岸。”   “朱大人,请速上岸。”   昭阳殿的绮妃娘娘为何会突然察觉到她的秘密……   她才刚冲撞了丞相,得罪了相党,前朝因为陛下包庇她而风声鹤唳,若此时暴露了女扮男装的秘密,陛下就再没有偏袒她的借口,相党一定口诛笔伐置她于死地。   “把手给我!”   焦虑的男音带着深喘撞入她的耳膜,她颤颤发抖地抬首看向来人。李宸景背对着湖岸上闪烁不停的宫灯,烛火映照下,他发丝凌乱湿漉,身体大半皆浸泡在水里,一步步地踩着水伸着手朝她疾步走来。   “别再往后退,湖心处水很深。手给我。”   她眨了眨沾水的眼睫,看着少公子的手伸到眼前,颤着唇,却不敢即可大方应承他的好意,只得低下头看着泛着点点灯光的水面。   李宸景盯着自己伸出却没有得到回应的手看了一阵,眼眸微垂,想了一瞬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甘地抿了抿唇,再开口已换上了少公子模式下温言软语的态度,重复道,“把手给我,小八。”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回应,一件龙腾金纹的披风遮蔽了她的视线,载着万千浩荡皇恩重重地降落在她的身上,拉开了她和少公子的距离,下一瞬,她听到从湖岸自身边一阵跪倒叩拜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兴致真高,半夜在此跳湖戏水,打扰朕临幸爱妃。”哑懒的声线带着责备又无奈的语调。   “陛下?”她慌乱间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下水,站在自己身侧的赵凰璞。他唇齿间带着赶路而来的微喘,正低头看着自己。她秘密缠身,她忘了要跪要行礼,下意识地只想退出他直视而来的视线,遮掩自己的胸口。   “别动!”陛下命令的声音带着威慑在她耳边响起,大手不容推拒地将她揽进身侧,一边勒紧了披风的束带,一边不动声色地以背挡住众人的视线,小声地在她耳边耳语道,“朕知道你在遮掩什么。小如。”   “陛……”她脑中轰得一烧,震惊地看向陛下。   “嘘。小景子在看呢。”他稍稍侧身,露出少公子僵立的身影,她却不敢看他的表情。   “……”   “不想被发现,就听朕的。”   “……”   “现在,牵着朕的手,跟朕走。不许回头,不许看小景子。”   “……”   “你做的很好。小如。”他弯身在她耳侧轻语。   “……”她拖着宽大的龙腾披风走上了岸,因为陛下出现,所有人皆跪地低首,再亮的光芒也无法让她露陷。她本该庆幸,可背后探来的视线让她莫名的心痛阵阵。少公子还在水里,他还站在那儿,等着她把手给他。而她却为了明哲保身跟着陛下上了岸,放他一个人在那里……   “陛下,湖水那么凉,就算陛下担心朱大人安全也不该亲自下水救人啊。快到臣妾宫里喝碗姜汤。来人啊,快给陛下擦水。”绮妃娘娘焦急的声音响起,朱八福只是失魂落魄地听着。   “都给朕跪好,别靠近朕。”陛下一声冷令,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回复跪资,绮妃正想上前规劝,却听他冷硬的声音,“绮妃,你也跪好。”   一排宫灯下映照着一片肃然的静默。   绮妃明显地愣住,屈膝跪下,探究的目光射向浑身湿透的朱八福,陛下的身影却刻意往前一步隔绝了那道视线,她的眼瞳里再看不见朱大人,只剩陛下隐在滴水的发丝后,因不满而眯起的一双桃花眸,那眼神分明在警告她——   “朕的人岂是你能随便试探的,还不把眼睛低下。”   “……陛下,臣妾……”她张嘴想辩解些什么,却被他开口打断——   “看来绮妃娘娘并不喜欢宠冠后宫的感觉,也不在乎什么后宫的地位,无妨。既是爱妃不喜欢,朕随时都能收回去。”   说罢,陛下走至绮妃身边捞起了自己的猫儿,转身一抚湿透的衣衫,命令自己的随侍,“摆驾,回御书房。”   一听陛下要走,朱八福喟叹了一息正欲旋身看身后的湖水,陛下的手却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护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也挡住了她看向湖中的视线。下一刻,龙辇停摆在她面前。   “朕今夜要与朱爱卿秉烛夜谈,谁也不许打扰。”   “……”   “朱爱卿,上辇吧。”   “陛下,小生不能……”   好似知道她想拒绝,他勾唇倾下身,那压迫感笼罩了她全身,附在她耳边的声音低柔道,“小如,脚破了。”   她缩了缩光着的右脚,陛下又一次唤了她的女名,像在提醒她,不想女儿身被识破,现在她最好乖乖听他一人的话。   刺痛的右脚踩上龙辇,她感觉自己被高高抬起,摇晃地沿着湖边越走越远。她的余光瞥向夜风拂过的湖面,柳丝飞起,水面涟漪,湖心处分明有一道人影依旧矗立在那儿……   御书房的侧殿是陛下的寝宫,龙床正列其中,床头龙头,床尾凤尾,金雕玉琢镶嵌其中。   龙床,皇帝无瑕去后宫时召幸的地方,亦是后宫女人们为之拼搏向往的地方,躺在上面的次数越多,地位也就越牢靠。而此刻的龙床上,没有躺着千娇百媚,正欲承欢雨露的女人,却正襟危坐着个毫无暧昧眼神,调情姿态,还露出一脸正气盎然的扫兴家伙。   朱八福——不,被拆穿了女人身份后,应该说是朱福如直挺直腰杆,跪坐在赵凰璞的床榻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眼神平视于前方。   “陛下,小生在此休憩实属不妥,请让小生速回昭阳殿。”   赵凰璞斜倚在床头,刚清洗过的长发披散垂落在枕席间,手里的书卷微微一歪,越过书卷看向端坐在自己对面一脸戒备的小女子,上下点了点她的装束,笑道,“就这样回去?朕是无所谓,但你不怕小景子误会了?”   朱福如低首看了自己一眼,身上套着过分宽大的男衫,是陛下溜出宫外游玩时穿的便服,雪白纤细的颈脖和娇小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不但遮掩不住她是女人这个秘密,反而感觉自己和衣服的主人关系暧昧。   “谁让小如不乖乖听话,朕替你选的衣裳不好看吗?”赵凰璞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丢弃在龙床一边的纱衣和罗裳,软滑如肌肤的纱绸配着娇媚的粉。他本来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穿上它们的甜美模样,可她自进了他寝殿的门就一脸戒备,穿着湿衣抱着膝缩在墙角,对他精心挑选的女装更是一脸嫌弃。   “陛下,士可杀不可辱。”她凉凉地怼他一句,让他心口一堵。她本来就是女人,在他面前恢复女儿家的娇美倒成了侮辱她了。就如此把他推拒在男女之情的门槛外面吗?   他拿着绫罗绸缎,香脂水粉,想用最寻常的男子对心悦的女子一般讨好她,想让她也稍微有点“女为悦己者容”的自觉,她却看也不看一眼,宁可穿着湿衣,滴着水珠,抖着身子,跪在原地跟他真心实意承认所谓的欺君之罪,“小生……不,罪臣隐瞒女儿家身份,欺君参政,请陛下看在罪臣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论处。”   他满心欢喜跌落谷底,梗在喉咙间,拿着骄软女装的手垂到身侧,低眸问她,“……那你想朕怎么论处你?”改了称谓,不是小生,而是罪臣,是想表达不管她是男儿身或是女儿身,他们的君臣关系也始终不变吗?   “只要不累计家人,陛下怎么论处,罪臣都认。”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曾经一群基友在少公子的男主和皇帝的男配之间一直跟我抗争的悲惨故事了……所以当初我卡文卡得那么厉害,他们要负很大的责任呢!( ̄(OO) ̄)   第98章 卷三第十章   “……把湿衣裳换了吧。”他丢开了手里不受待见的女装。   “陛下,罪臣——”   “穿朕的衣衫可以吗?”不想听她倒胃口的话,赵凰璞率先开了口。   于是,待她洗浴完毕,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虽没了娇媚柔婉身段和含春羞语的眼眸,却变得更加掩不住情趣的味道,他宽大的衣衫裹住她的身体,更加衬得她娇小可人,尽管她如何维持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也努力专心于书卷,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朝她雪白的细颈飞去。   生平第一次,他和一个女人躺在龙床上面面相觑。   他叹了口气,微微坐起想要靠近她,她却像惊弓之鸟般弹开,保持端坐姿态,缩进床尾的角落,她浑身的不自在落在他眼里。   “这么怕朕?之前你与朕勾肩搭背可是相当自然啊。”自然地让他以为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女儿家,但见她赫然的羞怯,反倒倒让他安心不少。   “之前因为陛下不知,可现在……”她戒备地抬头看向他,“陛下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罪臣是……女,女人的。”   “你猜?”   “……应该是罪臣失恋的那次吧。”哭得太放肆了,像个娘炮。于是就怀疑上她了。再加上被穿着女装被龙阳带出门那次,她简直漏洞百出。难怪在龙府的时候,陛下会用那么奇怪的态度对她,果然是为了要护她周全。   赵凰璞摸了摸下巴,眼儿一转,摇摇头笑道,“朕一开始就知道。”   看着她瞪大眼瞳,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她是完全忘了好歹当年也参加了选妃,差点成了他嫔妃这件事吗?   “爱卿的选妃图,朕甚爱,过目不忘至今。”   “那张熊猫眼的仕女图?”陛下的话听起来怎么就一点不像在夸她呢?那张丑死人的黑眼圈选妃图跟她本人差很多好吗,“陛下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为何……还怂恿我去考东序府。”   “天子识人,跟男女有关吗?事实证明,朕眼光不俗,小如的才学不输任何男子。”   “既,既然如此,陛下应该不会追究小臣女儿家的身份了?”   “朕为什么要追究?”陛下耸耸肩,完全一副好脾气的明君模样,让她长舒一口气,下一瞬,陛下的声音交织着一阵暧昧的暖流吹进她的耳朵,“应该说,朕高兴的很呢,小如是女儿家。”   她倒抽一口凉气,看着不知何时靠近自己的陛下,捂着被他吹拂而来的气息刷红地耳朵,掉头就跳下床铺,欲逃,“谢陛下不追究之恩,那罪臣就不叨扰陛下休息,先行告退了!”   还没走两步,后衣领被拽住,她悬空的脚丫还不死心地想往外逃,可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地被再度拖上龙床。   陛下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将她强压在床榻上,湿漉的发丝刷过她的脸庞,几缕调皮的发尾钻进她的嘴巴。   “小如,你现在不能走。”   “为……为何?”她眼神左摇右闪,就怕稍一定神就看到陛下因扯动而半滑落在肩头的衣襟,略微起伏的胸膛在丝衣后若隐若现。   “昭阳殿不安全了。”   “……恕臣直言,我倒觉得陛下身边更危险。”她当然知道昭阳殿有人在怀疑她的身份,而这个人可能就是昭阳殿主人绮妃娘娘,可——看看现下她跟陛下聊天的奇怪姿势,男上女下地躺着,还秉烛夜谈,这完全是成何体统吧!陛下风流她一向知晓,可要风流到她身上来那就素不奉陪了。相较之下,她觉得绮妃娘娘身边比陛下的寝宫安全不知多少倍好吗。   “朕的身边是挺危险的。”他轻笑,有些莫名的高兴。早知道拆穿她女儿身的秘密能让他意识到,他不仅是她效忠的君主,还是个男人的话,早在她失恋那刻,他就该这么做,“但,现在不是你暴露女儿身份的时候。相父还在等着你的小辫子呢。”   “……”她忘了,就算陛下不追究她的欺君之罪,早已视她为眼中钉的丞相大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置她于死地的借口。   “所以,小如得陪朕演这出戏。”   陛下一边说着,一边牵起身边的软被,温柔体贴地盖在她身上,“为了证明你不是女人,陪朕睡觉。”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按理应该反过来才是吧。能召上龙床睡觉的才是女人啊。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陛下含笑续道,“朕的寝宫从不召嫔妃过夜,这张床——除了小景子,你是第二个光临的臣子。”   “……陛,陛下——”原来如此!她突然觉得自己方才娘们兮兮的尴尬和猜想简直是在侮辱陛下。他虽风流成性,但眼下根本没时间想什么男女之别,他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救她这条狗命,只有她在那里因为胸前两坨肉感慨万千,“既然陛下盛情相邀,那睡觉这件事……小臣就不客气了!”   “嗯。你不用跟朕客气。朕的龙床很舒服的。”   看着她不再挣扎,乖乖躺平在他身边,睡在曾经小景子睡过的位置上,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想戳了戳她的脸庞,举起又放下了。他在想,如果这时候提醒她,她是第一个光临他龙床的女人,会不会把她刚放平的心又吊到嗓子眼。   算了——看她折腾了一宿,快要耷拉下来的眼皮,他叹了口气。   “陛下,有件事小臣想不明白。”强撑着疲累,朱八福突然开口道。   “你睡在身边,朕怎么能把持得住?”他半开玩笑地揶揄道。   第一个光临他龙床的女人,躺在他身边,同他盖着软被纯聊天。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了,这个皇帝的设定到底哪里出了错,怎么就能让这个女人觉得自己对她只是欣赏,毫无觊觎。   朱八福撇了撇唇,对于陛下的调侃已然习惯,开口直接续道,“绮妃娘娘如何突然怀疑到小臣身上来了?”   赵凰璞静默了一瞬,勾唇笑道,“你怎知怀疑你的就是绮妃?”   “那名传小臣觐见陛下的太监是昭阳殿的人啊。”   “你又怎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一脸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让他没来由有些怅然,这小妮子,只知光明正大同男人朝堂辩斗,却丝毫不懂后宫玩弄的把戏,往后,要如何教导她适应这深宫生存的伎俩呢?   他伸手盖上她的眼帘,轻语道,“睡吧。这件事朕会查清楚。你只要安心待在朕的身边就好。”   “嗯……”她打着哈欠,缓缓应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咕哝道,“陛下再答应小臣一件事可好?”   “好。小如说什么,朕也答应你。”第一次与她同塌而眠,他满心被细暖填满,只想任由她予取予求。指尖轻轻地撩起她披散在背后的一簇长发,不让她发现小心地嗅吻。   “明日帮小臣同少公子解释解释,我不想他乱吃飞醋。”   “……”撩拨发丝的手停了下来。   “陛下……”   “……”   “睡着了嘛?”   她稍稍转身,但见陛下已经闭眸不语,自己一截发尾不知何时跑到了陛下的唇边,她倒抽一口凉气,朝前挺了挺身子,将自己那撮不知死活的头发挪出陛下的唇边,抬手一撩身后的长发,将它们全部老实地压在身下后也闭眼睡去,却不知道这样反而露出了细白的颈脖和背后玲珑的曲线。   身后的双眸睁开,贪婪的视线落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从后颈掠过肩线一路向下。他伸出手去小心轻柔地划过她的背脊……   要他去跟第一个睡他龙床的人解释,第二个睡他龙床的人的关系?嗤——   不过话说回来,小景子这刻不会还泡在冰冷的湖水吧?他虽不想让小如女儿家的身份太早暴露于众,可也是时候让小景子彻底清醒冷静了,不然还不知道他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李宸景木然地站在湖岸边,过分明亮的宫灯已撤,绮妃掩面哭着离去,一众太监宫女尽数散去,有人劝他离去,却见他毫无动作,只得行礼离开。渐渐的,灯火葳葳的岸边只剩他一人呆立着。夜风瑟瑟,拂柳轻轻摇曳,他的衣袍却因彻底湿透无法摆动,沉甸甸地贴在身上,跟他此刻胸口的感觉一样,又冷又沉。他抬手拭掉面颊上的水,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什么,却分明在等人归来。   “把水擦干净,回屋暖暖身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 出去浪差点忘了更新!忏悔一下……再继续浪   第99章 卷三第十一章   一方带着熟悉脂粉香味的丝帕递到他面前,李宸景黑瞳斜睨看了一眼来人,即刻脚步轻移,不自觉地拉开与来人的距离。   他不着痕迹的动作,让柳蓉蓉哼笑出声,湖水粼光泛在他的眼瞳里,他没看向她,更对她递出的帕子置若罔闻。下一瞬,竟是抬脚要离开。   “宸景哥哥是怕皇上知晓才与我如此避嫌,还是为了旁的人?”   “你既已如愿进宫了,往后好自为之。”他转身背对她简单交代道。   “可我没想那么快放过你。”她的声音一向好听软糯,即便说着狠话也带着女儿家的娇弱,“你既不想和蓉蓉重新来过,蓉蓉就只能抓住皇上这唯一的依仗了。”她不笨,在丞相府多日,他的冷淡已经明确告诉她,他跟以前任她予取予求的李宸景完全不同,不论她如何提起过往,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懂事后的情窦初开,他都无动于衷,所以,就连丞相也觉得她的存在已不是威胁,只养着个人吃饭而已。   “柳家女儿既然进了后宫就不能只当个没名没份的侍女,皇上碍于丞相不能封我,可现下,丞相的眼中钉已经不再是蓉蓉,绮妃娘娘又刚好失了皇上的宠,这么好的时机,宸景哥哥难道舍得袖手旁观不帮蓉蓉一把吗?”   “……”后宫伎俩,前朝制衡,这些他自然明白。他更知晓父亲现在的眼中钉是谁人,比起柳蓉蓉,小八现在才是旧党中最有威胁最撩得陛下不顾念相党的存在,“你打算仗着我的愧疚活到什么时候?”   李宸景的话冷静又直接,是柳蓉蓉从未听过的语气,比起在丞相府时的淡漠更添了几分冷意,却让她更加斗志更胜,想要不顾一切地刺伤他,“因为宸景哥哥的愧疚一直都挺好用的不是吗?既然以前宸景哥哥都不介意为蓉蓉所用,为何现下打算收回去了?就因为那个把你丢在这儿,勾着皇上回了寝宫的朱大人?她的所做作为跟蓉蓉有何区别?”   “他跟你不一样。”   李宸景声音不重却掷地有声,听在柳蓉蓉耳里却更加刺耳,“是啊,自然不一样。在戏耍玩弄宸景哥哥这件事上,我对她甘拜下风,她比我心计更重计谋更高,不仅让宸景哥哥高看一眼,还让皇上陪着她一起对所有人撒谎。”   “……”   “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知道蓉蓉要说什么了?”她见他沉默不语,继而举步要走,三步两步冲上去拦住他的去路,逼着他听完她接下来的话,“柳党案礼部给事中朱骢大人府上没有十八岁的长子,倒是有一位十八岁的长女!聪明如你为何从来没有去查过她的身份,你在逃避什么?脑子里除了跟她在一起就没有别的了吗?”   “……让开。”他故意别开眼,仿佛不看她就听不到她嘴里的话。   柳蓉蓉看着他黑眸阴沉垂敛,紧抿下唇,紧咬牙根的表情,心底说不出的畅快,“哈,哈哈!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你何时知道的?对……丞相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你又怎会不知,你只是不想承认她跟我一样,为了翻案,为了报复你们丞相府,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接近皇上对不对?”她承认她仍就对他余情不减,毕竟他是如此风姿卓雅的男子,俊到近乎称之为美的精致外表,举手投足间贵而不骄的风度,虽对所有人包括她都冷冷淡淡,但至少偶尔也会给她一个柔软的眼神,她曾经以为这就够了,然而柳家事发之后她才发现,比起那一闪而过的柔雅,她更乐意看他被伤到模样,即便如今伤他的人已不是自己,虽然心头刺痛却也格外痛快。   良久,李宸景抬了抬脚,身上的水明明在缓缓变干,却感觉比方才更重,他重重地跨步出去,绕开面前嘲笑不停的柳蓉蓉,她却仍旧不肯放过他。   “皇上的寝宫从不召幸嫔妃,只有你留宿过,而那位朱大人现下正躺在上面,喂!宸景哥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不甘宛如冷火灼烧着她,她难受就不能放过他,这是丞相府欠她的,“我们的朱大人比蓉蓉有出息,她摘到皇上的心了。”只要他们丞相府的人不好过,只要能让皇上动了要对付李襄凡的心,她已经不介意这股枕头风到底是谁吹的了。   “说完了?”他的眼眸不带情绪地瞥她一眼,转瞬移开,抬步就走,就在擦肩而过的片刻,他突得启唇,“他摘了谁的心,心里有谁,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他若真对我有隐瞒也该由他自己告诉我。若还想留着点丞相府对你的愧疚过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宫廷生活,就别再让我瞧见你用这些伎俩碰他。”   说罢,李宸景没在意她的反应,踩着沉甸的步子回到小八的厢房,他坐在她方才坐的位置上,抬手随性翻着她搬来的史书,滴水的衣衫已经变干,形成水渍挂在身上,他却不想回去换身衣袍,执拗地等着,不需要解释,他只想他回来。   直至天渐渐光亮,窗外枝头鸟儿吱吱有声,阳光渐渐侵入而来,照在已燃尽只剩几缕青烟的烛台上,门外开始传来宫人们杂扫的声音。他才接受这个事实,她当真被陛下召入寝宫,彻夜未归。   他是怎么想的?他,什么都没想。他正忙着努力告诉自己,朱大人心里有谁和谁在一起,对他而言都无所谓。救他和救柳蓉蓉那时应当无差,都是丞相府的亏欠下的债,他不过无法苟同父亲的做法,不过为了方便待在他身侧,护他周全才装成这副模样,与心动无关,与其他无关。   所以,哪怕这当真又是一场别出心裁的欺骗和报复,他也无须心伤。   朱八福是被下腹的坠痛给唤醒的,然后才感觉到脸颊上有什么在挠。一睁眼,竟对上爱妃的猫爪子,它喵喵地叫,似在催她起床,可她维持了一夜挨着床沿侧挺的姿势睡觉,现下脖子也痛腰也痛,再摸摸有些不适的肚子,哎,多灾多难。许是昨夜水中受凉了,还好不算太疼。撑着胳臂起身,她突然想起这张床昨夜可不只躺了一个人,她赶紧回看身后,只见宽大的龙床上只剩下金绒软丝被,陛下早已起身不在内寝室,不用一起身就面对和陛下共处一夜的尴尬,她拍拍胸口正要下地,发现自己脚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被人抹上了药膏,泛着一股淡雅的幽香。   她摸了摸脚丫,站起身,绕过屏风,只见自己昨夜换下的衣裳已经晾干,正悬在陛下放置上朝用的龙袍旁,金色绫罗上绣着升龙腾起,翟纹十二章,两只团龙怒目的广袖低垂展开架起,透着肃穆威严,而自己小小的儒衫没规没矩地挂在龙袍一侧,简直亵渎了这份皇家气派。她急忙踮脚将自己衣裳拿下,竟嗅到跟陛下身上相似的味道。不仅帮她晾干了衣裳,还熏了香?在低头看看自己被涂抹药膏的脚丫子,她不禁叹道,御前的人就是不一样,体贴周到又心细。   可这般细心周到的下人怎么这会子一个也看不见?朱八福狐疑地看着满室安静,只有脚边的爱妃挠着她的脚丫子喵喵作响。   也罢,没有人更好。不然她还得避着换装。   她急忙脱下陛下的衣裳换回自己的儒衫,重新站回龙袍架下,对着一旁的穿衣镜抬手束发。离内室间的隔门近来些,她忽然听到寝殿外室传来一阵说话声,是礼部统府龙昂的声音。   “圣上今日不上朝却在御书房召见父亲大人、年大人还有各部几位侍郎大人,眼下又让臣帮忙起草这些委任诏书,怎么?这次是真的不打算给李相一个台阶下了?”   朱八福轻依在内外室相接的垂帘上,隐隐地隔着帘幕偷偷看向外间,龙昂大人侧对着里间门帘,正巧让她看了个真切,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提笔飞快地在书案上写着,写完一份又急忙换下一份。   “怎么?他们病了。朕准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不休息到身体痊愈精神抖擞统统不用出现。这还不算让步?难道还要朕挨家挨户去求他们来上朝不成?”陛下的身影却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他的话语带着几分冷讽,与昨夜温吞与她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同。   “倒是不用挨家挨户。以臣所见,圣上只要领着小景往丞相府走一趟,这些人的病就该好了一半了。”龙昂停下笔来,用笔尾点了点脑袋,末了又续上一句,“差点忘了,还有一味重要的药材,朱大人的项上人头。”   “龙大人,别总想着别人的项上人头,好好用你的项上人头为朕办事。”   “圣上当真要颁布这些委任诏书?”   “有何不可?刚好秋试已过,朕还留有几个钦点名额。你,年有余,龙阳,卫晨暮统统入朝伴驾。加上龙右相刚拟给朕的升迁名单,还有什么职位不能补上?朝中可以有人生病,但不可以没人做事。他们既身体抱恙,朕找几个临时顶缺的为他们分忧,让他们好好养病,如此体恤臣下的君王,朕自己都感动了,爱卿不感动么?”   “臣知晓冠冕堂皇假仁假义的诏书该怎么写。圣上实在无须费心为臣多演一遍感动戏码。”龙昂吐着槽,搁笔看向上位,眼中似有戏谑,其他政务圣上早有防备,特意培养了东序府六部,即刻上任都无问题。可,“李相的位置,谁来补上?”   “……”   “朝廷革改刚到一半,且一直推行的都是李相的政略,虽不喜他,但郡县上报皆颇有成效。圣上觉得谁能替代这个位置?”   “……”   龙昂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抬手边摇边拒道,“圣上可别想说我爹,他要是拍胸脯跟你打包票能接手,麻烦你一定回绝他。臣比你了解他。论老树盘根的朝堂关系他是有,在军在政都没问题,可论革改新政,李相从未让他插过手,他也不曾细细研究过,他接手非得越搅越乱不可。”   “你倒是不怕拆自家亲爹的台。”陛下嘲弄地一笑,却在下一刻丢出让她冷汗直冒的答案,“那龙大人以为李宸景李大人如何?”陛下的声音七分笃定三分试探,听得她身子禁不住越贴越往外,身子被脚下门槛一绊,踉踉跄跄地摔出了内室间,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就听陛下身边窜出一道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声音。   “……别逗了。你明知道姓李的他一向两边不靠。你让他跟自己老子对着干?他会依你才怪……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边吃边更……然后一个不小心认真去吃去了……忘了发出去……直到看到微博一堆小可爱在催今天的提示TAT   第100章 卷三第十二章   龙阳的声音让朱八福微愣,她刚站稳脚跟便转头朝他看去,只见龙阳正站在陛下身侧,本来正欠身看陛下在写着什么,一见她跌跌撞撞地从内室间滚了出来,顿时直起腰眼神凶狠地瞪向她。   她被瞪得莫名一窒,仔细想来,自从她在龙府把陛下气走后,两人再没见过,莫非在怪她没用女人的身体伺候好陛下,还占着自家表妹的名头得罪了陛下?嗯……估计就是这样。   龙昂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帘幕低垂的内室间,再看了一眼朱八福未着束冠披散一头的细软青丝,拱手就朝上位一抬调笑道,“圣上好兴致。这种节骨眼还不忘恩泽雨露,想来是胸有成竹,臣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朱八福一摸自己脑后的散发,连忙急着摆手解释,“龙昂大人会错意了。陛下是为保我身份不被拆穿昨日才召我……”   她解释的话语才说到一半就被陛下起身打断,他走下上位台阶,自然地行至她面前,抬手帮她顺了顺毛躁散乱的额前短发,“睡醒了?朕看你睡得很安稳就没叫你起身。饿了吧。朕为你传膳。”   “陛下我……”   “朕也还没用膳,两位龙大人一起用膳?”他不等她要接上句解释的话,转身看向龙昂。   龙昂轻笑一声,开口拒道,“臣与小阳不需要等佳人起床再用膳,一早便用过了。陛下和朱大人慢用就好。”   “谁说的,我饿了。”一直没说话的龙阳突然开了口,他站在龙书案边,双手环胸,继续瞪视着朱八福。   “皇家内院的米粮没你想的那么好吃,龙爱卿。”赵凰璞挑挑眼眉,“不试试怎么知道。怎么?你想跟他两个人吃?多我一个?”这话他是瞪着朱八福说的。   被眼刀子莫名地一刮再刮,朱八福能说啥,“你想吃就吃啊,瞪我干嘛。陛下又不会那么小气。”   “小如,你倒是会替朕大方。”赵凰璞哼笑一声,抬手刮了她鼻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唤来下人叫了膳。   趁着太监端膳的功夫,朱八福迅速滚进内室去束了发。大约是知道这屋子里的都知道她是女人了,所以总觉得每个人都怪怪的,龙昂说话怪,龙阳眼神怪,陛下呢!最奇怪。她摸了摸鼻头,想想他撩她发丝的动作,看她的眼神,还有亲昵的说话语气,句句卡在暧昧边缘又没特别说明什么,却句句都在强调经过昨夜同榻而眠,他们俩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   “小如,吃饭了哦。”   听听,就是这种家常便饭的语气让她无力招架。朱八福叹了一口气,回过身去,陛下正撩开隔绝内外室的帘幕,朝她招招手,“把爱妃抱出来,它也该吃饭了。”   “……”她想说点什么来结束两人之间弥漫的暧昧气氛,可一对上陛下的眼神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般使不上力。陛下只是态度奇怪,可他一向是这样的人设啊,风流倜傥,四处留情,看见妹子就撩,对妹子无限宠溺无限好,他也没对她特别表示什么,只是因为现在她的妹子身份公开了,于是分她一点对待妹子的宠溺感觉,她不需要自作多情地多想吧。而且还有好多朝堂正事没解决,哪有心情想这些无聊事。   朱八福蹲下身,捞起爱妃,走向陛下。他自然地替她撩起垂帘,也不伸手接猫,反而指着地上的白玉银边碗对她说,“那是爱妃的食盆,抱它过去吧。”   “……”她是不是太敏感了?他有时间等在一边,又是替她撩帘又是指导她认识爱妃吃饭的盆,自己抱猫过去喂或者遣下人来喂不是更快?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只得应了一声,朱八福抱着爱妃放到食盆边,爱妃乖乖开始进食,身边的陛下却开口道,“爱妃的膳食都是猫儿房特别做的,以后传膳,若朕不在,记得吩咐猫儿房为爱妃准备吃的。”   这副交代自己女人帮忙看猫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当她没谈过正常男女恋爱就不知道什么叫撩拨嘛?可她能怎么办?她不敢说破,对方来头太大,不管她猜对猜错她都没什么好下场,眼下只有装不懂当白痴。   囫囵地应了声,朱八福被陛下领着坐到一边的白璧玉瓷的小几上,几碟小菜,几笼各色馅子的小汤包,黄橙橙的小米粥摆在桌几上,东西不多却考究精细。龙阳早早落座在那儿,他抬手懒懒地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黑沉沉的眼眸正阴郁地斜视着她。朱八福倒是习惯了龙阳这番打量,老是一副她欠了他银两的眼神,她看了一眼桌上碗筷摆放,知道陛下的用餐器皿和他们不同,自然而然地就坐到龙阳身侧去了。   她这一落座倒让龙阳不自在了几分,本来没坐相斜歪在椅上的腰直了直,对着她一挑一挑高翘起的二郎腿也落了下来,撑着下巴的手默默放下,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莫名地变成了端坐的姿势。   “龙爱卿似乎不喜欢跟你坐,你瞧他不自在的,小如,还是坐到朕身边来吧。”   陛下的话一出,两人皆是静默一片,良久,朱八福找回自己的声音,眼一横质问身边的龙阳。   “我坐你旁边,你不自在嘛?怕我啊?”   “我怕你?你以为你是谁?我干嘛要因为你不自在?”他本就因为看见她披头散发一脸暧昧地从内室间滚出来而一肚子火,被她这般一问,张嘴就怼她。   “那我就坐你身边恶心你!”   “恶心我?就凭你,你坐我身上我都不怕你!”   “你以为我不敢坐你身上嘛!”   “有种你试试啊!”   “你以为我不敢试嘛!”   “啪”   一声不悦地拍筷声,他们端坐对面的陛下笑着发火了,凤眼阴沉地扫过两人,弯唇道,“小如,告诉他,你没种。”   “我……我没种。”遵旨照办。   “还有龙爱卿,喜欢让人坐身上,朕这就赐几个美女给你泄火,说吧,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没种的。   “可以吃饭了嘛?两位?”   朱八福默默拎筷乖乖吃饭,偷睨了陛下一眼,他神色如常优雅进食,应该没被发现她是故意托词不坐他身边的吧?   喝着小米粥,吃着小菜,朱八福放下无聊的小心绪开口问道,“陛下方才和两位龙大人商议的事情是认真的么?”   “诏书都拟完了,你当朕这个皇帝这么昏聩,什么都能闹着玩?”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夹菜到她碗里,“小如不是说善拘臣子是乃诏狱嘛?朕吩咐龙阳带太医院所有太医挨家挨户请脉留方,药钱朕出。如此赐医赐药用心良苦,看他们还能挑什么理。”   她看着碗里陛下恩赐的菜,撇开奇怪的情绪。陛下以礼待下臣为由行夺权之实却是高招,但权力与实政毕竟密不可分,革政新改是陛下登基以后就一直推行全国的民政,涉及土地良田军管各种方面,从来有李丞相一手把控。就连她的白莲花爹爹虽不喜李丞相跋扈专权的品行但对新政也是赞不绝口,不得不服,“可龙昂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其他职位东序府各统府自能胜任,可首辅丞相的职务……难道陛下真打算用少公子顶缺丞相的职务?”   “相父病了不是吗?子代父分忧,既尽忠又尽孝,多好。”他又自然地将碗递到她眼前,见她不知所措,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己要吃她眼前的那道菜。   朱八福不自在地吞了口唾沫,伸筷夹起那道菜,正要提起,只见一边的龙阳比她眼疾手快,夹起那道菜直接甩进了陛下碗里。   呵。这家伙什么时候和她这么有默契了,倒是救了她一命。   陛下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菜,白了龙阳一眼,竟是嫌弃地将那菜夹出碗丢到了一边。   “可是——他现在不是李大人,而是少公子啊。陛下,少公子他没办法帮你分忧的。”   “什么?姓李的又傻了?”这句话龙阳听明白了,“这种节骨眼?嗤,他不是装的吧?”   啪   这会轮到朱八福不悦地拍了筷子,“当然不是!少公子怎会故意装傻,我试探了好多次了,他绝绝对对就是又失忆变回少公子了!绝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李大人!所以,什么相党皇党,朝堂政见,尔虞我诈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要一直逼他做自己不会做的事情!”   龙阳深睨了她一眼,他看过她丢脸表白被拒失恋嚎哭的各种状态,自然知道她还深深迷恋着那个傻乎乎的少公子,可他也知道一旦姓李的恢复记忆,她对姓李的就没有多大情绪了,搞不好比对姓李的,她还愿意多亲近他几分,毕竟他们可是一党的。谁能想到失忆这种事还能有一有二,他才说那个傻子一句,她就这么不乐意?啐——看圣上待她一副老夫老妻相处模式,害他差点以为圣上已经把她“睡”服了呢!原来还没有啊……没,没睡就没睡,他兴奋个什么劲!娘的,越没睡不就代表这位狐狸圣上对她越……   龙阳轻扫了一眼赵凰璞的表情,却见他紧紧抿着双唇,一直挂在眼里的笑意收得无影无踪,就连他们俩方才闹了一场,他眼里的笑意也没退去,而此刻他绷着脸,笑意全敛,一双凤眼凝霜结冰一瞬不眨地盯着朱八福。静了好一阵子,他薄唇轻启:“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的少公子是好人,朕和蓉蓉就是两个折磨他的混蛋,他对谁都单纯认真,从来不会骗你,而朕做什么都是假的,都是有目的的?”   “哎?”朱八福懵了,抬头看向陛下。他没有愤怒,却分明在生气,那种口气是她从来没听过的。不只她没听过,龙阳也没听过,他跟在圣上身边的时间虽然没有姓李的长,但也绝称不上短了。看过他戏谑,浪荡,严肃,威严各种面貌,就是没听过他这般挖心掏肺却被当驴肝肺,明明透着伤怀却又很平静的语气。   良久,朱八福为难地憋出一句话,“……陛下和柳姑娘还有李大人的私事,臣不便多说,只是觉得少公子他比较无辜,于公于私都……”   “哦,是吗?你纯洁无害的少公子真无辜。被我们这些不懂事的混蛋玷污了。要朕写一道罪己诏向你的少公子道歉嘛?”   “……陛,陛下。小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她再愚钝也知道话题就该在此打住了,赶紧起身跪地讨饶。哪知对面的人根本不给她跪的机会,直接站起身,就向爱妃走去,捞起猫儿就往内室间里走。徒留她一室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以后每天多更点!还有今天木有迟到!我准点了!< ̄▽ ̄>/   第101章 卷三第十三章   龙昂在一边写着诏书,全程听着没说话,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垂帘隔绝的内室间,再回头看向一眼跪在地上的朱八福,有些解气地笑了。想到当日李丹芯在京时圣上是如何折磨他的,他不禁感慨——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龙阳痞痞地咬着筷子,不知该竖起拇指夸她真棒,能把九五之尊气到没脾气,还是该竖起食指顶她脑门心质问她是不是嫌小命太长,纠结了半晌,抬起长腿踢了踢她,想让她先起来,哪知才轻轻挨上他一脚,她身子一晃,竟是往前栽下去。   龙阳没想到她会脆弱到突然软倒,想也没想伸手捞住她,手拦腰一抱,她朝他胸口后仰略靠片刻,露出沁着冷汗的额和有些发白的嘴唇,“你何时如此弱不禁风了?我,我也没用多大力气……没事吧?”   他开口问她,却见她摇摇头一撑腿,竟是干脆从他怀里站起身,拱手朝他行了个男子礼,淡淡道了声多谢,转身就朝内室间走去。   才说她刚直不怕死,这会子又软了骨头懂得去狐媚惑主了?龙阳皱眉,别开眼,低嗤了一声,想了半刻觉得自己没必要如此好脾气,扭过头看向她,张唇就想讽刺两句,却见她只是傻站在圣上休憩的内室间外,嘴唇张了张,却终究没发声,下一瞬,竟是掉头就往殿外走。   龙阳懵了,感觉有看没有懂,却见她大步朝外已经推开殿门,跨过门槛走出去。下意识地,他两条腿也跟着往外走,身后传来龙昂凉凉的声音。   “小阳,好好管住自己,别再胡闹。”   “那家伙有点不对劲。”   “她不对劲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习惯?太对劲的姑娘,咱们圣上看不上。”话里话外的都是对他的警告,龙阳蹙眉,手里却被塞来一份明黄的绢轴,龙昂朝他抬抬手,示意他接下,“好好替圣上办差,咱们龙家压过李家指日可待,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嘛?别想旁的。”   龙阳接过诏书,捏了捏,不再多话,转身低头跨出殿外准备出宫办差。   为了让自己心静,他在门口待了片刻,才三步两步下了阶梯,朝出宫方向走,路的分岔口是往后宫的方向,他多余地抬头张望,就见到那个不对劲的家伙有些跌撞地往后宫方向走。有那么难受嘛?被圣上随口骂了两句,就失魂落魄成那样?酸腐书生就是不经事,那根本还谈不上训斥,只是有些别扭地冷嘲热讽而已,圣上还抬脚踹过他呢,照她这样,他不得去上吊自杀?她就那么在意圣上?   朱八福面色发白地走进昭阳殿时,柳蓉蓉正宛如昭阳殿的新主人般坐在凉亭里品茶,眼见那个在龙床上承受一夜圣恩的人这么快就回了昭阳殿,心中有些惊讶,她还以为皇上心动得有多深,怎么也会把这位朱大人囚在身边多疼爱几日,没想到,才一夜就放她回昭阳殿了么?   这样想着,柳蓉蓉心里舒服了许多,她还以为这位朱大人的手段之高,应该超出她许多,看来也不过如此,当年皇上初次幸她,还连着胡闹了数日,没想到,她的新鲜劲还不如自己。想到此间,她挺起柳腰,盈盈抬步,走至朱八福面前。   两人在后宫皆是尴尬身份,她索性省了虚礼,弯唇笑道,“昨日,多谢朱大人相助。”   朱八福眼眸低垂,不看陛下妃嫔是臣礼,本就不欲与她多有交集,抬手恭敬地行礼就要走人,“小生不曾做过相助柳姑娘的事,告辞。”   “怎能说没有呢?绮妃已被皇上禁足无诏不可再出寝殿,今晨刚出的旨意,这座昭阳殿现在没有女主人了,只能暂听我这个皇上在外头的女人的话,才入宫就收了朱大人一份大礼,怎能不好好谢朱大人帮忙。”   朱八福抬眸盯向柳蓉蓉,昨夜陛下提醒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道这黄雀就是柳姑娘?既然这是柳姑娘对绮妃的计,那么柳姑娘已经知晓她是女人,她也就无须避嫌低眸不看她了。   见朱八福不再守男女之防,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柳蓉蓉也索性笑开了,“不过,蓉蓉的大礼昨夜已经送出,咱们也算两讫了,就不知朱大人满意否?”   见朱八福眯眼看自己,她不介意再解释得仔细一些,“拜朱大人所赐,蓉蓉得了这昭阳殿,虽然还名不正言不顺,而朱大人——可是名正言顺地得了皇上一夜恩宠,龙床召幸。”   朱八福没太多情绪,只是淡淡回道,“我的确曾随口胡言亵渎过柳姑娘,柳姑娘看我不顺眼也是难免。但请柳姑娘顾虑陛下名声,口下留德。陛下宠幸柳姑娘,可绝不会不顾君臣之礼,对忠心臣下出手。”   “皇上自然不会,可谁知道所谓的‘忠心臣下’会用什么手段和伎俩呢?”柳蓉蓉媚眼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朱大人不必惊慌,蓉蓉虽偶尔善妒,却并非不懂事。皇上本就后妃成群,你我二人又是同病相怜,皆与李家有灭门之仇,实在不必捏酸吃醋,互看不顺眼。不如想想如何一起好好侍奉皇上,让皇上尽快绊倒李家才是。”   “柳姑娘既已是后宫之人,还请勿妄言政事。”   “呵。我妄言政事?那你呢?脚都快要站到朝堂上去了,你莫非还真把自己当个男人了?”瞧她一副十足酸腐儒生的模样,不过是扮男人让皇上有了些新鲜情趣,她还真把自己当个能在朝堂上说三道四的官了嘛?不过和她一样是个家道中落,无依无靠的女儿家!   朱八福不想再同她多加解释,她已料定自己与陛下关系不清白,再多纠缠也是添堵,索性闪过她往自己住的院落走。身后响起柳蓉蓉轻扬娇软的声音。   “朱小姐是急着去见宸景哥哥吗?”   “……柳姑娘慎言。臣乃东序府工部统府,并非什么小姐。”   柳蓉蓉置若罔闻,“宸景哥哥昨日在湖边站了大半夜,我见着心疼不已便亲自伺候他沐浴更衣歇下了,那时你与皇上在龙床上做什么呢?”   “……”   朱八福本该不怕,少公子对柳蓉蓉是何态度,她心里一清二楚,柳蓉蓉敢靠过去,他定会一袖子将她挥到一边,可她现下却慌不择路地往少公子的房间跑。   少公子房里没人,那定是在她房间。啪得推开门,她喘着气,看向坐在桌几边,手撑额头闭目皱眉的少公子,他听见门响,有些困顿地睁开眼眸,朝她瞥来,下一刻竟是呆愣住了,好像她出现在自己房间是多不可思议的事。   一夜之隔,却仿若隔年。他想伸手拉过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下,下一刻却发现他已经被她这么做了。   “你站起来,给我看看!”   他不明白她为何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随着旁的男人跑了,一夜未归,怎么被检查得却是自己?可他本就烦闷发苦,瞥见她出现的那一刻好容易甜回来些,还没回过神泛酸加嫉妒,人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对给了他甜头的她听之任之,起身,任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不合规矩的拍拍摸摸。   皱巴巴的外袍,水渍斑斑,靴子泡了水再干涸,泥印还挂在上头,更别提他凌乱的发丝,带着血丝微微发红的眼眸,干燥紧抿的嘴唇,分明熬了一夜没睡,连湿衣都没换,说什么沐浴更衣伺候他休息,分明是如此拙劣一拆就穿的谎话却吓得她手忙脚乱——   安心了一瞬,一句解释没有,一句宽慰他的话也没有,她突然推着他往外走。   李宸景侧脸看向身后的人,抱不到,也不敢抱,只想从她脸上看看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表情,忍不住地在她白颈上扫视,确定那没有多余的暧昧痕迹后,心却依旧不安。他还是少公子,他大可以开口问她,她也会老老实实告诉他昨夜发生何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吐出一句浅浅的问话,“去哪?”   朱八福不答,连推带拉,沉默地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出房间,经过昭阳殿回廊处看到站在那的柳蓉蓉,步子迈得比方才更快更疾,手也比之前揪得更紧,她不怕柳蓉蓉多嘴说告诉少公子她是女人,但她怕少公子继续跟柳蓉蓉在昭阳殿单独相处下去。   看着两人手拉手从自己面前经过,柳蓉蓉哼笑一声报复道,“朱大人还记得当日送我的那首诗嘛?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今日蓉蓉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   “蓉蓉还可以多加些东西给你,比如——皇上在床底间有些什么习惯喜好,需要姐姐指点你一二嘛?”   闻言,少公子的步子顿住了,朱八福的手一颤,不得不跟着驻步,却听身后响起少公子袒护的声音。   “他不需要,那些伎俩你留着慢用。”   她偷偷不安地侧过头,却见身后的男人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仿佛等着逮她偷瞄的小动作。她急忙回过头去,不再与柳蓉蓉纠缠,拖着他快步走出昭阳殿。   一路沉默,可直到李宸景确定她带他去的方向是宫门口时,李宸景决定开口了。   “你当真打算一句解释都不给我吗?”   “嗯。”她应下来,还很大声,让他本就微蹙的眉又加深了几个褶子。   “要我出宫?”   “嗯。少……你回府去吧。陛下能保护我。”   “我没用了是吗?”   “算是吧。”   “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呃……感觉今天的更完又有读者说我虐少公子了   第102章 卷三第十四章   身后的人不动了,不论她如何拉扯他的衣袖,他就是不动了。她不再像方才一般回头偷看她,低垂着头,垮着肩膀微微地颤,突然开口问他,“少…公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嘛?”   “那你呢?你有事情瞒过我嘛?”他不答不问。   “……现在告诉我,不论什么事,我都原谅你。”他的不答反问她学以致用,对他见招拆招。   他仿佛瞬间懂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不舍,敛眸沉默着,陛下的那句话钻进他的脑海里——   “万一被她发现你根本不是那个傻得只知道喜欢她的少公子,你猜她会怎么对你?”   猜?他不用猜……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他不是那个少公子,她会如何对他。推开他,避得他远远的,叫他李大人,用最疏离的眼神扫过他再一瞬不停地拉开眼光,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你说话啊!只要你说,我会原谅你的!”   他看着面前的人,背对着他,不肯再看他一眼,却焦虑地要确认什么,启唇,他轻声喃道,“喜欢你,算不算?”   软糯的情话,低哑微颤的悦耳男音,省略了小八的专属称呼,缠着甜丝钻进朱八福的耳朵里,却让她觉得刺耳无比,装得真像是不是,被拆穿了还能淡定自若地张口扯谎,真的不是她太蠢吧。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想心甘情愿相信这种拙劣的演技。若不是陛下话里话外地试探逼她面对现实,绮妃的设计,加上柳蓉蓉的挑衅,她还宁愿沉醉在温柔乡里。   是了。从落水到少公子出现救她开始,她就应该发现才对。如果是少公子怎么会恪守有礼地任陛下带她回寝宫,少公子怎会等着她去牵他的手,他的性子肯定一把抱起她,哪看得出岸上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她。他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到快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他却更加老谋深算,即便早就知道也滴水不漏,连陛下都未必看出来了。   是从进宫开始就知道嘛?所以几次滚到床上去,她在试探他的时候,他也在试探自己?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他们不过互相欺骗而已。她瞒着身世身份,他假装失忆失智。他在耍着她玩吧?因为他觉得她对少公子的感情是本就一文不值,只要他随口叫一声小八,她就像条狗一样朝他摇尾乞怜。   她应该质问生气,回过头去冲他发火,大不了再给这位李大人一个巴掌,可她没力气了,不敢也不想回头看他,只想哭。因为她的少公子根本没回来过。一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她的少公子就彻底不在了。本来就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泡沫破了后,变成飘荡在空气里的几点水分,如今连水分也被身后的人践踏在地,落入尘埃,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也好,陛下也好,所有人都好,没有人懂她,他们都觉得她对少公子的感情很荒谬,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对着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抱有感情本来就太蠢了。   她不想管身后的人是什么表情什么想法,只觉得这辈子都他娘的不想再见到他,既然不是少公子,他是去是留都与她无关了。她拖着蹒跚的步子往前走,腹间陡然一疼,女人家的那个鬼东西因为昨夜入水着了寒,别别扭扭地来了,生生的绞痛让她更有了哭哭啼啼的理由。疼得她只想学着龙阳骂脏话。   她捂着小腹弯着腰,情绪混乱地直想逃,她的袍子是不是弄脏了,印出什么让人羞恼的颜色了。冰凉的手被人从身后拽住,她用尽力气甩开他,决绝地嚷道,“别碰我,李大人。”   “……你就这么厌恶被我碰触吗?”享受过那些特殊对待,再被她弃如敝履,他想不明白,为何身为少公子可以被她百般讨好的对待,而他就这样被厌恶着。   “不觉得恶心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明显感觉那只温热的手被她的话刺得一顿,她低眼去看他修长的指微微曲起,“还是李大人玩上瘾了?还没装够吗?耍我这么好玩吗?”   “……”   “还是这又是你们丞相府的阴谋诡计?”她越说越过分,明明知道他是如何保护了她,如何进了宫,又如何被软禁在此,却就是忍不住想刺他伤他。   那只手收了回去,她以为他放弃了,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一件衣袍将她裹住,整个人被横抱而起,那双她一点都不想看到的眼眸从她眼前一扫而过,再没有少公子单纯专注宛如小狗般的感觉,清清冷冷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庞,下一瞬,他故意将视线调高,看向别处。   “劳烦朱大人忍耐一下恶心。”他解下外袍,只着浅色的上衫,话里透着暗示,她明白,她的衣袍一定惨不忍睹了,连发火都没了气势,再犟下去只会徒增丢脸。   她没问他要抱她去哪儿,他也没问她想被他抱去哪儿。   身边经过的宫女太监红着脸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她不做声低着头,看着石子路变成石板路,最后上了台阶,渐渐变成白玉阶。是陛下寝殿的方向。   连让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他真的一点也不像少公子……真理智啊。昭阳殿不能待了,宫里也有相党眼线危机四伏,宫外更是有人等着要她命,只有陛下的寝宫是她唯一的去处。但……就不会有一点点难过吗?他应该不像当初那么讨厌她了吧,他想救她不是吗?虽说她对陛下的风流已经见怪不怪,也算能勉强应付他爱开玩笑的性子,但她好歹是个女儿家,他就这样放心地把她送到陛下的寝宫吗?任性一点,放纵一点,不要这么理智不行吗?不要用少公子的模样做这样的事情啊……   寝殿门口的两个小太监似乎早就等在玉阶上,一见他们俩就颔首转身回去禀报。   李宸景的脚步不快不慢,却终究在最后一阶上硬生生地顿住,胸前的衣襟被一只手死死地揪住,他知道她不想看他的眼睛,始终没有低下头来,只任由她越扯越紧。   “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重要吗?”   是了。她是不是女人对少公子不重要,对李大人同样不重要。只不过同样的不重要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对于少公子而言,她是男是女他都一样欢喜,对于李大人而言,她是男是女他都无所谓。   “那为什么要骗我……”她被他救了,她应该领情,可是救她就救她,为何要冒充少公子?   李宸景忍不住低下了眼眸,她没有朝他看过来,于是他放心了,放肆地打量她,沾了泪的眼睫,死咬住泛白的嘴唇,秀美白皙的颈,她微侧着头,不肯靠向他的胸口,尖润漂亮的下巴内侧处隐隐露出她身份罪臣家眷被刺过字的痕迹。   那是当日父亲下的命令,所有牵扯进柳党案的犯人不论官员本身还是家眷面部必留刺字痕迹,方便日后辨认,永不录用。他看不惯,却也没多说什么,只上奏陛下让女人孩子免受侮辱,那时陛下力薄,想了想,让他和父亲各退了半步,让女人小孩的字不刺面部,皆刺在避人的部位。   柳蓉蓉的字刺在颈后,而她的字——在这里。   “那你呢?”他听见自己这么问怀里的人,声音平静毫无期待,“因为我是丞相公子,所以,你从来也没有信过我。哪怕是对着少公子,你也从没说过实话,不是吗?”说到骗,她才是个中翘楚,他不过是第一次耍些无聊的手段就被拆穿得体无完肤,而她呢?抱着什么目的来的,待在他身边时想的是什么?明明没有信过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曾告诉过他,又为何能泰然自若地告诉他,她多么多么真心地喜欢过他?   他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了反案的心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利用他接近陛下,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他明明没有像少公子一样傻,却还相信她当日哭着表白的那番话。就算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她的视线随着他的话抬高,他的喉结,他的心跳,他身上的味道与少公子如出一辙,声音却清冷得让她不知道刚刚那番话是不是在对她反唇相讥。   “这么听来,我和李大人还真是棋逢对手,半斤八两啊……”她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四平八稳,末了还附上嘲讽的笑意,“李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进去。”   她作势要从他怀里挣脱下来,却发现他双手将她禁锢得越来越紧。   就在她伸手要猛推开他的瞬间,她突得听到头顶砸来沉闷到极致后,哑然开嗓的声音。   “你没办法做到事过境迁,那我呢?你凭什么以为我能做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在少公子那里没有回来,做不到事过境迁,可李大人的心应该从始至终都不在她这里,他为何不能做到像路人一样待她?   她愣了,正要抬头去看他。陛下的声音却从寝殿门口传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小如?”陛下唤着她的闺名,让她的脸咻得一红,她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李宸景,以前陛下怎么叫她的闺名她都无所谓,可这是第一次让李宸景知道她的闺名……   “你们……这什么情况?”赵凰璞眯了眯眼,眼见他最宠爱的两位臣子抱着走到自己面前来,却没有一个人打算主动给他解释,虽然他早就算到小如会去昭阳殿见小景,也算到小如会乖乖回到他寝宫来,可谁准她用这种难以言说的姿势回来的。   “陛下我……”她正要解释,话却被李宸景当即抢去。   “去请御医。”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去请给陛下看诊的张太医,陛下身体不舒服。”   赵凰璞愣了一瞬,顺着李宸景的视线向下在某人的外袍上一瞟,一瞬间明白了,手攥成拳深咳了两声,马上颔首让身边的太监照做。   “万岁哪里不舒服?”   “朕浑身不舒服。”他白了一眼多话的小太监,“还不快去?”   小太监得了令飞也似地跑了。想想也是,早膳没用完,再去收拾餐盘的时候万岁的脸阴沉得像口黑锅,还以为哪位不开眼的大人又得罪了万岁,原来是身体不舒服啊。   赵凰璞上前两步,毫不掩饰地张开双手朝李宸景要人。   “人给我。”   “陛下我没事了,可以自己……”   没理睬他们俩君臣一个霸道一个恭敬,李宸景一句话不说,径自绕过赵凰璞,跨步走进寝殿,却终是停在内室间的垂帘外,明知内室里有床榻,明知她现在最好躺下,但是……就到这里吧……   他弯膝将她放下,转身就走,步子才迈开,衣摆就被人拽住了。他回头看她,却见她不言不语低垂着脑袋,分明不愿看他,又为何拉住他。   “朱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能再叫我一声小八吗?”用少公子的声音,骗她的也好。   “那你肯抬头看我一眼吗?”   “……”   她无声的拒绝,让他连想任她最后予取予求一次都少了借口。   她的要求没骨气,他的要求也不过分,却没人肯如对方的愿。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打算双11干一件事……唔   第103章 卷三第十五章   张太医拎着看诊箱跑进了内殿,有些懵地看着面前奇怪的情况——朱大人脸色苍白虚弱,包裹着宽大的男人外袍坐在地上,而只着内衫外裳的少公子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僵着。   张太医拱手作揖,有些不安地问道,“少公子,敢问在下可以为这位……大人看诊了嘛?”   李宸景微微颔首,往后退了一步。衣摆还拽在她手里,拉出一道更明显的弧度,舍不得他离开的弧度。   张太医立刻弯下身,向朱八福抬手道,“请朱大人把手伸出来吧。”   她迟疑,手还不肯松开他的衣摆,“我无碍,不劳张太医费心。”虽然比往日痛上不少,但并非不能忍。而且一诊脉象,她的身份……   看出她的迟疑,张太医立刻安抚道,“万岁在殿外已经都跟微臣交代过了,还请朱大人放心。”   “……”   “女子经期受寒并非小事,还请朱大人不要放任。”   她尴尬地把头再埋低几分,脸又涌起了烧热的温度,她不是没想过什么时候会被撞破身份,在龙阳面前也好,在陛下面前也好,都没有在他面前这么丢脸过……为什么偏偏在他面前,她暴露得这么丢脸,身下他的外袍可能已经沾到她的脏东西了,她还恬不知耻地拉着他的衣摆。   手渐渐地松开,她将手腕伸到张太医面前,“麻烦大人……”   张太医点头,搭上她的腕脉,转头却对站在一边的李宸景说道,“少公子,万岁让微臣传话,他在殿外等您。”   “……嗯。”他淡淡应声,黑靴在她眼底停留片刻,旋身向殿外大步走去。   殿外回廊边,赵凰璞懒懒地倚着廊柱看着李宸景跨出寝殿正门。他承认他看着那家伙满心都是少公子火大到了极点,心急想拆穿少公子的把戏,可没想到会把小如的女儿身份也一并暴露出去,还暴露得这么彻底,可看着小景子如此平静无波澜的脸,老实说,他心里越来越没底——   “小如怎么没揍你?”他凉凉地开口,以小如现在过分把自己男人的倒胃口性子,知道真相肯定一拳揍过去,他还满心期待能欣赏到小景子俊脸挂彩的丢脸样子。哪知道小如没像个爷们一样揍人也就罢了,竟还由着小景子乖乖把自己抱回来,怎么这会儿倒是乖巧得像个姑娘了。   李宸景没回话,只是心里倒宁愿被揍上一拳,上次至少还抽了他一巴掌,这次直接碰都不让碰,一次比一次糟糕。   “知道她是女人,你就没点感想?”   “我该有什么感想?”   “你觉得呢?她是女人,你敢把她送到朕寝宫来,不会当真以为朕纯情到把她放在旁边傻痴痴地光看着就满足了吧?” 他哼笑一声,“你们一个两个都当朕是什么了,这种小儿女的把戏朕新鲜完了玩腻了,当君子也当够了,仔细想想,朕干嘛要这么委屈过自己,又何时这般君子过?朕会把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你这次是认真的,不是吗?”   “朕最讨厌你这副样子!”一副了解他的样子却将他的军。   “如果是认真的,我们就来试试吧。”   “试?你要跟朕试什么?”他胸口一阵闷燥,抬手就揪住李宸景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眼前,想看看他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到底有几分认真,“从小到大,你陪在朕身边,朕要的东西,你只会帮朕得到。不管朕如何疑心谁猜忌谁,你也一直站在朕这边,女人也好,父亲也好,在你心里这些人都没朕重要。现在朕要认真对一个女人了,你说要跟朕试试?你打算跟朕抢人嘛?”   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李宸景直视进他的眼眸,“她那般厌恶我。你怕什么?”   “……”他怕什么,怕他犯规使诈,更怕他这不闪躲的态度。这是第一次正面跟他说,他不让,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在他面前表达,他在乎一个谁,哪怕对手是他也要试试,他的坦然让他有火也发不出来,松开了他的衣襟,白了他一眼,“朕的想法你应该猜到了,首辅的位置,你来顶替。”救不下来那家伙的命,还试什么试,到时候只能他们俩试了。   “……”   “小景,你纠结的够久了。朕也试探得够久了。这一次,朕要你站在朕这一边!”   李宸景走后,寝殿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张太医细心切过脉,开了诊方回去配药。陛下没有回来,倒是几个宫女拿着换洗衣物走了进来,朝朱八福行礼后带她去沐浴更衣,浴桶里放了药包,她泡了一会起身穿衣。再看到挂在屏风上换下的旧衣,污迹斑斑,觉得丢脸,索性就着热水自己洗了。然后,坚持宿在了外室间当值太监守夜的床榻上。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一阵雨声吵醒的,眼微微睁开,天已经黑了,她挪了挪身体正想起身,发现自己的手被攥在一只温热的大手里,头顶传来陛下带着困倦的声音。   “嗯……小如你醒了?”   “陛下?”她吓了一跳,挣开陛下的手,腾得做起身来正要行礼,肩头却被人按了下去。   陛下穿着中衣披着外袍,就坐在她的床榻边,抬手揉了揉眼角,没规矩地打着哈欠,“大半夜的别跪来跪去了。”   “陛下……现在什么时辰了?”   陛下散了发,披散的长发正垂落在她的枕间,她侧了侧脑袋,生怕压倒陛下的软发。   “二更天了。看你睡得沉,便没叫你起来。”陛下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拍了拍腿,“坐太久,朕腿都麻了。”   他的小抱怨似乎在指责她有多不省心,害他守在她身边待了许久,但这傻子都听得出的亲昵感,让她也不知该回什么,只得起身低头应道,“臣……知罪。”   “嗯。有罪当罚。”他拉紧了外袍,朝外室吩咐道,“来人,朱大人醒了。”   这是准备大半夜叫人来打她板子吗?刚才听出亲昵,怎么转身就一副要揍她的架势。   “有大床不睡,挤在这小床上,害得朕连个位置都没有,可不该打么。”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垂帘后接过太监递来的东西,转身坐回床榻边,“过来领罚。”   一勺冒着热气黑糊糊的汤药送到了朱八福的唇边,见她愣着,陛下又将勺贴近了她的唇几分,“朕罚不动你了是不是?张嘴。”   “……陛下,臣可以自己来。”   “自己来还怎么叫罚你?你一定会拿起碗咕嘟一下喝光对吧?朕要罚你,自然就是要看你一勺一勺慢慢地苦哈哈地喝下去。别磨叽,张嘴。”   “……”连这种歪借口都能想到。找不到拒绝借口,她只好张了嘴,一勺温度正好的汤药灌进了嘴巴,却没有苦涩的滋味,一口腥甜味塞满了嘴巴,“怎么是甜的?”   “你还是不是姑娘家。这都不知道?”他笑,笑她大惊小怪,舀起一勺接着喂,“黑糖水自然是甜的。经期紊乱,宫寒痛经,看你还怎么把自己当男人用。”   “……”张嘴,她不自在地吞咽糖水。   “里头还加了几味药材,都是对宫寒之症有好处的。这几日躺着乖乖喝药,哪儿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想了。”他见她不说话,只是顺从地喝着他喂去的汤药,瞧着她脸越来越红,女儿家的羞态一层一层地韵在脸上,他心里一阵舒坦,就这样待在他的身边,被他宠着疼着,他就不相信,她能意识不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家,而他是把她当成一个娇羞软媚的女人对待,“话说,你的日子一向准嘛?朕可是记下来了。”   “……”涨红如熟虾的脸越来越低,使劲摇了摇。这种日子记下来干什么啊?嫌不够丢脸嘛?   “不准嘛?也难怪。太医说你本就体质寒,加之压力太大,这才经期不顺,再加上前些日子和昨夜都泡了凉水,更是雪上加霜。看来朕对昭阳殿那位罚得太轻了。”他瞄了一眼她掩在被褥下的小腹,伤了她的身子,岂非动摇国本子嗣,就这一点罪过就可以让昭阳殿那位打入冷宫吃自己了。   一碗糖水喝完,他搁下碗,拿起帕子正要替她擦嘴,却见她毫不乖顺地急忙抬袖胡乱地擦了擦,“李大人……走了吗?”   陛下手里的帕子僵了僵,还是伸到她嘴边,被她有礼地接过,随便擦了嘴,捏在手里。见他不说话,她低着脑袋又开口问他,“陛下跟李大人说了什么?他回丞相府了吗?”   “……你很关心吗?”   “也不是很关心。”她没有迟疑地接话,“只是想起陛下才说过让李大人替代称病不朝的丞相大人,所以臣才多嘴一问。”   “真的吗?”   “嗯。”   “小如,抬头看着朕。”   “臣自觉有愧,没脸对着陛下。若是早知李大人是在将计就计,臣今晨就不该对陛下出言无状,陛下深谋远虑,此番定能让相党有所忌惮。说来说去,都是臣太蠢了,陛下早就看出来李大人并非少公子,只有我一个人上当……这样的臣下太没用了,恳请陛下准臣请辞朝堂携亲弟归乡……”她不仅不抬头,索性在床榻上跪下叩首。   “你要辞官?离开朕?”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就要败家了,你们准备好剁手了么?   第104章 卷三第十六章   “是。”   “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朕生气?”气他没有直白地告诉她,觉得他跟小景子一起耍她?看她一个人出丑?   “陛下,小臣不敢……”   “你没什么不敢的。”他没忘她的话呢,若他身为主君做了她不认同的决意,她不会吱声,只会离开他回家吃自己,“朕知道这次过火了,别生气好不好?”   “臣真的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待在陛下身边也毫无建树,不如……”   “朕说了你就会信吗?”陛下冷硬的话从头顶刺来,她停下被打断的话,愣愣地抬起头,陛下正一脸火大地低眸看着自己,那眼神正骂她不知好歹,“朕说他是假的,你就会相信朕吗?朕太清楚你了,你不会,你不仅不会,还会为了维护你的少公子跟朕闹。”为了证明他是少公子滚到床榻上去的事儿他还历历在目,他再去怀疑,是怂恿她去多证明两次吗?   见她终于肯抬头看自己,他故作生气的眼神变了调,柔了软了,仿佛染上了屋外雨珠的氤氲,“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丢人出丑,要不是你把朕逼急了,朕今日也不想那样……吃醋吃得那么难看。”   话刚说完,她整个人被拉起圈进陛下的怀里,脸颊被陛下用力地捧住,陛下的唇落在她额头上,稍稍停留片刻便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过鼻梁脸颊,那过分升高的温度让她无可回避,话已经说得太明显,再加上这些动作,她再刻意回避也该意识到陛下的情绪过界了。   “陛下!臣不是你的女人!也从没打算当你的女人!请陛下别把我当女人行吗?!”她不敢抬手推拒,却足够大声地低吼出她的不满,陛下的动作停住一顿,她趁机把脸别开,膝行退后至墙角边,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搁在膝上的双手揪紧了衣料。   “……”   “陛下国事繁忙,无须再为小臣费心了,早些就寝吧。”   “……你讨厌朕把你当女人看?”   “是。小臣不喜欢。小臣懂得大丈夫生性风流,陛下也大抵如是,臣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也谢陛下赏识小臣乏陈可谓,所剩无多的女人味,但恳请陛下别用宠女人那一套对小臣,小臣招架不住,没法继续待在陛下身边。”   “作为女人待在朕身边就这么辛苦吗?”   “臣不知道,臣不是陛下的女人。这个问题,陛下可请教后宫各位娘娘。”   “很聪明呢。连心里话都不让朕套一套,拒绝朕,还不忘给朕保留颜面是吗?可是……”他突然逼近,拎起她的手,扳过她的下巴,将她锁在墙壁边,逼她正视自己, “你这么聪明就没感觉到吗?你都说我生性风流了,所以,你觉得我是会做这些纯□□的人吗?我为什么没干脆直接亲你的嘴,为什么没有直接抱你去床上睡,为什么没有做男人对女人做的更过分的事,为什么那家伙敢把你放在我这里,你说我把你当女人看……我只是把你当女人看吗?”   她无路可退只能僵着脖子贴靠着墙壁,眼神左右飘移,嘴唇发抖,颤着发不出一个音节来,她没见过这样的陛下,连“朕”字都收了回去,对她以“我”相称。她分明每次都很好地化解了两个人莫名跑出来的暧昧,而陛下虽然每次捉弄她却也会适时退回该有的位置,为什么这次没有及时刹住车……她自己对少公子的情绪都没有消化干净,哪儿有脑袋消化陛下这突然跑出的复杂情绪。   “我风流成性,不如那家伙白纸一张,我女人太多,不像那家伙只你一个,我这么对比,你觉得很可笑是不是?你既没把我当男人看过,也讨厌我把你当女人看。” 他的明示暗示已经递到了,暧昧也已经玩腻了,可她却乐此不疲地跟他装傻,以前用男人身份挡他,现在用臣子身份挡他,怎么这些烂招在他身上就这么好用?怎么不见她用男人身份和家仇旧恨去挡小景子?   “陛下既然知道,又何必要说出来……”她看过陛下和各式各样的女人相处,从柳蓉蓉到各宫嫔妃,所以,她自以为明白陛下对女人的态度,就像对猫儿一样,不过玩闹般地宠爱而已,所以,他对女人一向游刃有余也不过分强求,没有把握的事情根本不会开口,女人去留更不过分在乎,她以为自己拿捏得很好,可为什么……   “你以为我想现在开口吗?”他又不傻,用她的话来说,他对女人游刃有余,在女人对前任最思念愁苦纠结的时候表白等于找死,这个烂透了的时机,他偏偏没技巧地选了,因为某个家伙跟他摊了牌,他承认他慌了,“我也想等你慢慢接受,可我发现,我若不开口,你打算装一辈子不知道。”   “小如,这么逼我合适吗?”   “……那陛下这么逼臣就合适吗?”她的声音不大,却盖过窗外闷闷的轻雷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刺耳地传来,“陛下,容臣失言,说这些话一点都不像您。”   “……那怎样才像我?你眼里的我到底是怎样的混蛋?”连找中意的姑娘表个白都不信他,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松开她的下巴,放她从自己怀抱解放,反正她的眼眸忙着转移视线根本也没在看他,怪没趣的。他起身背对着她,见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涩涩地勾了唇角,“我还以为,我已经从那个抄你家的皇帝变得稍微值得信任了一点,看来,在你心里,我依旧没什么长进?”   雨夜的丞相府静谧的很。丞相和少公子都是不苟言笑的好静之人,除了宫里那位主子来府上做客时府里才有些忙碌响动,往日里晚饭之后各房各院动静都少,如今丞相府的少公子被扣在宫中几日未归,少了少主人在府,本就安静的府邸变得更加压抑肃静。   雨夜凉风一扫桌案上葳蕤烛火,丞相书房里来回踱步的潘大人握拳细搓,看向正仔细审读手中纸的李襄凡李丞相。   “丞相,你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潘大人指着丞相手中的东西,一张诊方,太医院的诊方,肝火虚旺,肾劳过损,伤及心脉,不可过劳,需静养调理,然后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虚补药材。   今日早朝称病,下午东序府的龙家二少爷龙阳就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敲起了各家罢朝大臣的房门,嘴里嚷着,陛下仁厚,担心各位大人身体,特令太医院为各位大人号脉诊察抓药治病,药钱宫里给!   本以为是宫里那位想抓他们的小辫子,让御医诊断他们没病全是假故称病,故意不朝,正想着要怎么回以奏本,来个心病还须心药医之类的托词,让万岁来找丞相服个软,可那些御医各个愁眉不展,跟他们真的要死了似地看着他们,抬笔就写下这确定他们不仅有病,而且各个有重病的诊方。末了,再配上龙阳公子一声“时日无多”的摇头叹息,搞得他们各个马上都要驾鹤归西了一般。   “丞相,您说圣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襄凡放下手中诊方,哼笑一声,没说话。   而潘大人显然还懵着,“下官以为,圣上要么怒急攻心,抓几个品级小的去殿前打上一顿,要么训斥,要么威逼,要么来您这儿,可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开张诊方,骂他们上火肾虚,真要他们在家躺着静养?一堆公务谁来接手?   “看样子,咱们圣上又要闹一次脾气了。”李襄凡举起手边杯盏,揭盖,抿了一口茶,“上一回为昌王和先帝皇考称谓也算孝字当先,这一会……让潘大人查的事可有结果?”   说到这个,潘大人更激动了,“我说圣上为何对这小院生如此执着,真如丞相大人所料——朱骢府上长女十八,长子九岁。本应一同放往青州流放,谁曾想这两个家伙竟敢留在京城里伺机接近圣上。与那柳氏女应是一个目的。”   “……她可比那柳氏女难应付多了。”   “那怎会?”潘大人不以为然,“柳氏女利用少公子迷惑圣心,与圣上牵扯不清,如今还被圣上接进了宫中,枕头风是最难应付的。而这朱家长女就愚蠢多了,竟敢女扮男装混进东序府,还参加秋试妄图进朝堂,虽如今被圣上藏在后宫,但只要下官向小女递个话,找个机会将她衣裳一撕,当场治罪于她便是!有何难对付?”   “潘大人在后宫倒是比本相还如鱼得水。”   这话语带讽刺,让潘大人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的讪笑道,“小女,小女也是有丞相大人照拂,才能有今日贵妃之位,如今少公子被圣上拘在宫里,下官自然要让小女多看着点后宫的情况。”   “潘大人需谨记,君为臣纲,后宫是圣上的后宫。圣上是先帝择选的圣主,为臣者,可提点,可谏言,但切记奉主为天,不可僭越。”   “是,是是。丞相所思所想皆是为了圣上着想,可架不住圣上被小女子的手段所蒙骗,疏远了我等忠臣。”   “圣上有意相护,你还看不出来?不然你以为绮妃为何禁了足,能进陛下寝宫伴驾宿夜的,除了宸景可有旁人?”圣上的寝宫可从未宣召过嫔妃伴驾,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他也曾过问圣上是何用意,圣上当时笑回他——“来日立后,朕的龙床上就有女人了。只她一个。”   “丞相的意思是……圣上有意立朱家长女为后?!那怎么可以!?”他的贵妃女儿才是坐上凤座的不二人选啊!   “自然不可以。中宫之位岂能由一个对先帝不敬之人的女儿坐上。”朱骢当年深涉柳党案,那篇惹得他与圣上嫌隙至今的辩礼疏便是出自他手,李襄凡一字一句读过,文采飞扬却谬论满篇,圣上虽非先帝亲生子,但既以皇太子身份继承帝位,怎能不尊称先帝为父,还妄想把圣上亲生父亲的牌位去王称帝挂上皇考尊号拜进太庙,与先帝齐尊共享宗旨供奉,简直僭越羞辱先帝。这种不尊法理只知媚主之人的女儿连伴驾都不配,怎能执掌凤印,但,“若继续针对她,必会让圣上更加不满。既不能在宫外永除后患,进了宫就不能刀光剑影的胡来,如此,只能让她自己退出。”   “如何让她退出?”想到一直悬而未决的皇后之位,潘大人心中急切。   “你且派个人去青州,以我密令,提审朱骢,押解回京。”   “是!”潘大人接到命令正想走,复又回道,“丞相,少公子那边怎么办?若是圣上真让我等告假,那肯定是想趁机安插他的人手,其他职位也就罢了,可是事关革改新政的东西只有少公子才能接您的位置,万一少公子看在圣上感情份上同意了……”   “他无妨。我已安排人带话给他了。估摸现已在回来的路上了……”李襄凡揭开茶盖轻吹。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光棍节内容都很emmmmmm   话说双更就算了吧,估计按照之前的计划,这个月应该就可以完结了。   一会儿我放个其他书的番外,会在微博通知哒~   第105章 卷三第十七章   闷雷骤起,雨声朦胧,李宸景站在丞相府前,卫晨暮从暗处跳出,仿佛等待他已经良久,靠近他轻轻耳语了几句,李宸景了然地点了点头,抬脚就往府里走,父亲的书房还亮着烛火,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父亲一人,潘大人显然刚走不久,而父亲此刻显然正在等他。   外袍不翼而飞,黑发衣衫滴着水珠,连靴子都湿透了,他整个人看起来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仿若逃回来的。   可李宸景的模样没有让李襄凡有多少情绪,只是淡淡地开口问他,“你在宫里可是玩够了?为父养育你们,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去玩什么儿女情长的游戏的。”   “我知道。”从小父亲就教育他,家人不过是只是刚好有血缘关系的人,除此之外与他人无异,妻也好,儿女也罢,唯有自己甘心臣服的主君才是追随一世之人。他也好,长姐也好,甚至过世许久让他记忆模糊的母亲也好,在父亲的眼里都是父亲完成与先帝盛世之约的必要棋子。长姐远嫁,而他则是替代父亲还政于陛下后稳定朝纲,延续他革改推行的道具。所以,父亲安排他从小亲近在陛下身边,再为他选一房适合他身份的妻房,传宗接代,对他琴书诗词都无所求,但对国政定策却逼得甚紧。父亲希望他为人冷静冷淡冷漠,他最好不要有别的情绪和想法,照父亲安排好的走便好,这些他都知道。   “圣上要任你替代为父的位置,你打算怎么做?” 他沉稳地吐息,按了按有些伤神的眉心。   “父亲想让我怎么做?”   李襄凡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自己的独子,他的额发滴着水,眼眸却清澈不见闪躲地直视向自己,年轻气盛,因为女人胡闹,他会□□,可因为旧党的女人胡闹,他绝不姑息,柳氏女他看得到深浅,只许打发便好,可朱家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姐到底在宸景心里留下了什么痕迹,他突然有一点没把握。捏紧了手里的茶盏,他有些后悔拒了潘大人的提议,即便在圣上的后宫,即便太过僭越,果然还是应该杀之再议嘛?   “放心吧,父亲。我知道您想让我怎么做。”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李宸景拭了额头的雨珠,转身抬脚离开,“过几日我便带着晨暮启程,离开京城。”   “……你去哪儿?”   “只要不碍您的事,我去哪儿都无所谓。对吧?”他微微侧过头,浅浅地答道。“只是父亲,陛下早与往日不同这点,您到底要到何时才能发现?您不可能永远为他做主。”   数日后,几份委任诏书从宫里飞出,所到之处无不叩首谢恩,直到丞相府,传旨官不仅吃了闭门羹,还被告知收圣旨的人已不在京城,消息被传回宫时,陛下没什么表情,只是转头给了朱八福她参加秋试的最终结果,一张他压在案台好几日的委任诏书。   翰林院学士,正五品,官不大也不小,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负责为皇帝整理文书工作,稍加皇帝赏识便能直跳礼部侍郎,再是尚书,运气好还有入阁的可能,是文官里最好的升官肥缺。五品文官的白鹇官袍上了身,她正式站在朝堂之上,且有了资格进翰林院的藏书阁,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翻着书典。   这样很好,陛下能退回原位赐她官职,不再单纯把她当女人看,进了朝堂有了品级,丞相想杀朝廷命官,可就不是宰个旧党家眷那么简单了。   至于李大人,她一早就知道他不会接招,只是没想到他连选都不敢选,直接逃走了。   “喂!那天我走以后,发生什么事了?”龙阳穿着四品武官的朝服往她对面一坐,一脚不规矩地踩在椅子上,见她翻着书也不搭理自己,抬脚就是一踢,“问你话呢。你和圣上怎么了?”姓李的不是跟她一起被拘在宫里嘛?怎么一回头人跑回丞相府了,还连夜翘离京城?这倒无所谓,反正他早就预料姓李的不会站在他们这边,问题是龙椅上那位也很奇怪啊——前几日还“小如小如”殷勤地叫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这几天却看都不再多看这位新上任的翰林学士一眼。   是她穿着官服的模样讨人厌嘛?龙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束冠乌纱黑朝靴,白鹇官补服,玉腰带,是挺没女人味挺倒胃口的,可配上她那张素净的脸,长翘的睫,殷红的唇,也算别有一番风情吧,反正他看着还挺顺眼的。   被龙阳的视线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朱八福索性放下手里书本瞪向他,“龙大人,你是嫌知道下官秘密的人还不够多嘛?劳烦你收收那种视线好嘛?”   “什么视线?”   “男人想推倒女人的视线。”她凉凉地开口。   “……”他被顶得面颊一热,别扭地挪开视线,想想这样岂不是承认了什么,蹙眉,他拉回视线继续瞪她,这次把眼神里的温度调低了许多,“少啰嗦其他的,你到底怎么惹圣上了?他最近很嫌弃你,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同住一个屋檐下,连龙阳都感觉到的事情,她又不迟钝,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基本不跟她说话,基本不多看她一眼,虽然同桌吃饭,但举完筷子转头就去喂猫,等她吃完默默跪安,他才继续吃,尽量不留在寝殿,除了宣召几位亲近大人进殿商议事情,他最近夜夜留宿后宫,从三宫临幸到六院。总感觉好似她霸占了陛下的寝殿,搞得陛下有家不能回的样子,的确有点不自在。   “你怎么得罪他了?”圣上是个小心眼,龙阳是知道的,可那是对男人,对女人他好像从来不计较什么。   朱八福顿了顿,沉思了片刻,觉得也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双手抱胸低头沉思状,开口说了实话,“陛下说他可能喜欢我。”   龙阳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呢?”追问完,他自己都觉得说了句废话中的大废话,同住寝殿的女人被皇帝开口说喜欢,还能有什么好然后的?然后用什么姿势嘛?啐——   “我让陛下洗洗睡了。”她兀自接道,随即察觉龙阳带着有色眼光深白了她一眼,想想的确有歧义,又补充道,“让他一个人睡。”   一个人睡?表白之后一个人睡的意思是?   “你把他给拒了?”龙阳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这用买三斤白菜的语气,说着足够让脑袋搬家的话的女人,压住心里拍手称快的情绪,抬手就朝她的脑门心拍下去,“……你嫌命长啊?”   “我也觉得有点过了。”她摸了摸脑袋,继续低头翻起桌案上的书本,“所以,我正在想办法,怎么应付眼下这关。”她是姑娘没错,有那么点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情绪也没错,被人喜欢总归是件高兴的事,可陛下的身份让这件应该有点高兴的事情变得一点也不有趣了。感情那玩意她尝过,甜过,现在正苦着,可不管她咬在嘴里的感情是何滋味,她都知道跟陛下尝那种东西是要完蛋的。   “应付?”龙阳挑了挑眉,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不是哪段感情都那么投入脆弱的,想起她哭哭啼啼失恋的样子,和眼下过分理智的模样还真是鲜明对比,“你打算怎么应付?”   “还在琢磨。”   一般男人被拒绝后,会衍生出两种态度。无非是更加想得到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或者否定掉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可陛下不是一般男人,这两种情绪,她都不希望陛下有。所以,她需要酝酿出第三种态度,一种能让她全身而退,还能与陛下和平共处笑呵呵的态度。   有点难——不,是很难。要跟不在一个水平上的人谈条件。不同于应付任何一个人——   “别琢磨了。我帮你。”   简单一句话让朱八福双瞳放大,头一抬,她的鼻尖擦过一个带着体温的硬物——龙阳的兵部印章。红玉质地镌刻着繁复纹路,兵字刻在章底。她自己那枚印章被丞相没收走后,她都快忘了这个可以向陛下讨命用的护身符。可也没忘记当初陛下骗她去东序府时交代的话,这玩意要么不交出去,交出去了,那收下的对象可不就是他们顶重要的人。   “瞪那么大眼干什么。拿着啊。”见她一脸震惊地表情,龙阳甩了甩手里的印章,那温润的触感甩在她脸颊上。   “这玩意……不是随便能给的吧。”   “废话!你好歹也当过统府,这玩意代表什么,你不知道嘛?”他昂起头,下巴扬了扬。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少公子,总觉得他时刻都头顶阴山大草原……我果然是亲妈!   第106章 卷三第十八章   “就是知道才……”她头疼地扶额,看着眼前晃晃荡荡的红玉印章,纠结着要不要把话说破,前几日她才跟两个男人把话说破,教训惨痛,她实在不想又把话说破,合上书,准备跑路。她起身弯腰鞠躬拱手,“多谢龙大人好意,下官自能应付,请。”   衣领被人拽住,龙阳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干嘛?你以为给你个章子,你就变成大爷我最重要的人了?你是扮男人太久,自以为很了解男人是不是?少自作多情了。”   “……可你一直很想睡我。”   “难道你觉得本大爷是那种想睡一个女人,就会跟她玩真心的男人?少蠢了。”   “对哦。你还真不是这种人。”   “你……”这种话他自己说可以,被她欣然应下他忍不住想骂人,龙阳沉沉地呼吸着。   “嗯。的确是我多心,自作多情了。多谢龙大人解惑!”这种设定她就熟悉也安心多了,可别再跟陛下一样,把自己的形象在她心中做个大颠覆的人了,“虽然这玩意的确能在关键时帮我应付陛下,毕竟万一陛下突然对我耐心用尽,会摘了我脑袋,可我们俩同僚关系也没有好到你可以把这玩意送我吧?”   “……”漫长的沉默,龙阳咬了咬唇,银牙用力地磨着,眼神冷得飞出一把又一把尖刀,这个混蛋女人还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也是担心那种情况才把这玩意拿出来的。他在帮她,却非要逼他把关系漂白到清得泛不出一丝暧昧不可嘛,“……只要不是无偿的就好了。我们的关系的确没有好到免费拿给你用,所以,你拿东西来跟我换。”   龙阳咬牙切齿的声音却猛地点醒了朱八福。只要不是无偿的就好,她怎么没想到,只要她也支付了对等的东西,就不会有愧疚感,就不会显得不识时务,就能全身而退和平共处,对——这就是第三种态度。对龙阳是这样,对陛下亦然。   “龙大人要什么?”   “……”   “别跟我说些奇怪的要求,什么陪你一夜,陪你一晚,这种要求我不会答应的。”她警戒地看着他,首先杜绝他的漫天要价。   “你当我傻嘛?!”到底在她眼里,他是什么品种的飞禽走兽,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就对了,“我倒是想,可你现在是被那位惦记上的,跟你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大爷我嫌麻烦。”   龙阳的话证明她又自作多情了一次,也是,只要知道陛下的想法,估计现在没哪个男人愿意招惹她了。想到这,她突然心安理伸出手,见他愣住,她朝他勾了勾手指,“东西给我啊。龙大人。”   他回过神,狠白了她一眼,差点会错意,还以为她在勾他。提起手里的红玉印章胡乱地抛进了她手里,“交换条件,等我回京城找你讨还。”   “你也要离京?”什么情况,陛下几次召见东序府众人,她分明都在,他们讨论的是钱粮民生,没提过要龙阳要离开京城的事儿啊,“陛下单独给你的密旨?”   “你那个‘也’是什么意思?”   “你是去抓李…宸景?”   “怎么?心疼了?”   “没有。只是觉得心不在,人抓回来又有什么用。难道还非他不可吗?”   “……难得咱俩看法一致。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口是心非。”   “你用什么名目出京?”她没理会龙阳的调笑,开口问道。龙阳这时候离开京城,势必带着陛下的意图,要避开相党的耳目得有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几日张太医为她问脉时偶然提起太医院药材不足,“添置药材?所以陛下才下旨让你挨家挨户给各位告假的大人送药?送空整个太医院……”她还以为陛下只是想羞辱那些大人,没想到那个时候就在为龙阳出京铺路了嘛?可那个时候陛下不会知道李大人会选择离京吧……   龙阳的双眸定在她脸上,这妮子果然还是学不会“女子无才便是德”,他本来担心她的处境,怕他出京后她又捅出什么娄子,或是女儿家身份被相党发现,打算跟她道个别,顺手丢给她关键时能保命的东西就走人,可如今再被她追问下去,圣上交代的话都被她猜中了。   “这些事不用你管。你老老实实待着就好。”龙阳站起身,看了一眼她捏在手里的红玉印章,抬手揉了揉她脑袋上那顶乌纱。帽子被揉歪了,她抬手整理着,他看着她续道,“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听圣上的话……但,也别太听他的话。懂了嘛?”   龙阳走了,留下一肚子疑问的朱八福。懂?懂个鬼啊,什么听陛下的话又不要听陛下的话。她现在都不知道陛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明明给了她官职,为何突然把她排斥在外。可关系尴尬,加上陛下摆明了有意避她,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   于是,她把目光首先转向年有余。   年大人接替户部尚书的公务,挂的户部侍郎名头,她刚进户部就被一堆翻查账目和噼啪的算盘声震住,见她前来,年有余皱眉。   “小九好着呢,没事去伺候你的陛下,别来烦我。”   “……”   年有余这走不通,她只好将目光转向龙昂。   “小阳还是把印章给你了?”龙昂瞟了一眼她的脖口,笑意凉凉。   “对。但这不是重点,龙大人,你知道陛下派龙阳大人出京,是不是为了抓李……”   “小阳还真多管闲事。小景的印章没给你吗?你喜欢他,问他要印章才对啊。”   “……龙大人,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印章你用不着的,不如还给我吧。”   “……”她揪紧龙阳的印章,向后退。   “你好好听话,待在圣上身边,他不会舍得杀你的,怎么?难道他还没开口跟你提那件事?”   “什么事?”听起来就没好事!   龙昂不答反笑,“你去问他啊。”   所以,只剩下陛下了。她得硬着头皮开口,的确有很多问题要问他。为何要封她官职又不让她参与政事,这样把她养在后宫里,不是个事儿。要么让她帮忙出谋划策想主意,要么就把她丢出宫去,这样半悬着,一半把她当男人,一半把她当女人的处理办法,她难受极了。   可陛下根本不给她机会开口,每夜忙着留宿各个后宫忙得很。   日渐黑,越过陛下寝殿的窗台向外眺望,按照宫规,嫔妃所住的宫门前照例挂起两只红纱灯笼,陛下临幸那位宫妃,便留下这座宫门前的红纱灯笼燃至天明,而其他宫的灯笼会由巡街宦官逐一灭掉卸下,第二日上灯时间再点燃挂起,日复一日。   以前宿在昭阳殿,身在其中她看不到这些细小的后宫规矩,自从宿在陛下的寝殿,这儿地势视野均是宫中绝佳,可随时遥望整座后宫,她的目光扫过那一盏盏点起的红纱灯笼,再看着它们一盏盏灭掉,最后黑漆漆的后宫只留下两盏红光,一片黑暗的衬托下,那两盏耀眼的红光夺目闪亮,仿佛向整座后宫彰显留下这两盏红光的女人何等荣光,难怪后宫需要争宠,寻常百姓家亮彻昼夜也无人管的红光,在这都是无上的奢侈。   晚风吹来,带来一阵冷意,关上窗,背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坐下,要是她再不摆平和陛下的关系,她离那儿也不远了吧?或黑在里面,或点两盏灯。当年傻乎乎地参加过选妃,还因为落选鄙视过宫里人的眼光,可站在这里观察后,真庆幸。   混蛋李宸景,他是不是故意报复她才把她送到这里来的,还不如把她移交刑部大牢。   她得快点想办法解决眼前困境,龙阳提醒过她,只要不是无偿的就好,只要交换就好。她得做一件事作交换,足够抵消陛下把她当女人看,足够证明她在朝堂上有用处。   赵凰璞觉得自己挺幼稚的,用着晚膳,他照例让掌事太监端着宫妃牌子进了寝殿,他仿佛想证明自己什么后遗症都没有一般,当着朱大人的面一顿挑挑拣拣,听着掌事太监说着后宫嫔妃的状况,最后抬手随手翻了一块,丢下筷子,抱着爱妃就往寝殿外走。   身后没什么反应,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他早知道了。就在他快要跨出殿门的一刻,突然悦耳撞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陛下,请留步。”   “……何事?”他驻步,侧颜,压着心跳,绷紧自己的声音,努力不留一丝期待。   “下官有一事相求,想每日晚膳后借用翰林院藏书阁查些典籍。请陛下允准。”   “……”他以为她会有什么反应?他以为她该有什么反应?自嘲一笑,他转头离开,“随便你。”   “谢陛下。”   然后他带着一身不满驾临自己的后宫。   “床让给朕,你去睡外间。”   “啊?”每个被他“不幸”翻到牌子的嫔妃无不发出这种惊叹。   “啊什么?有什么好奇怪。外间的床比睡在朕身边自在不是吗?”   “万岁,臣妾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是朕自己有问题。”   “万岁息怒啊,臣妾不敢……”   “去外间睡吧,让朕在这儿躲一会。”   “……是,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   ……少公子继续在众人口中出现的一章   第107章 卷三第十九章   东躲西藏,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在自己身上用到这个成语。在自己的后宫东躲西藏。   早知道就不说了,人都在身边了,也从来不拒绝他,保持好气氛,慢慢培养感情,她就是块石头,他也有技巧弄热乎。总好过现在,人在手边,他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他只疼过的女人,没冷过女人,那些被他冷过一次的女人,大部分都消失在他视线里了,可这个被他冷着还天天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女人,让他手足无措。   她的眼神不避讳地盯着他,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他打算拿她怎么办。她会看他的脸色行事,话不多不少地跟他搭话,她越想淡然出之,他越火大。他真的没什么被拒的经验,更没有被拒了还要继续相处下去的经验,可即便这样,他宁可让出寝殿也没想过要放她走,这算不算死缠烂打?   他不打算出招,打算困着她,让她自己选择一种面对他的态度。她分明知道,她越退他就越想要,所以她没有往后退,而是狡猾地停在原地,不近不远地观望他,掂量他们俩的尴尬关系,观望他这个上位者打算怎么处置她,可他偏偏不要给她个痛快,他就是想看看她不能装不知道后,要怎么处理跟他的奇怪关系。   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逃不出几个模式,话说破后,不是有关系,就是没关系。他不接受他们俩没关系,那不就只剩下有关系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除了亲戚关系,就是男女关系,她根本没得选,只看她什么时候面对。   他逼得不算紧,可他的朱大人突然不跟他同桌吃饭了。   “朱大人呢?”她不在,他和掌事太监翻牌子的戏都不知道演给谁看。   “回圣上,朱大人交代她近日有奏疏要写,眼下正在翰林院藏书阁查阅资料,圣上先用便是。”   “……”她真有种。   然后半月过去,她再也没有跟他同桌吃过饭,翰林院的藏书阁到底藏了什么,让她流连忘返,一坐就是半个月,坐到再过数日,出京的人都快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他早说过,她敢退,他就敢追!   跟他玩避而不见,他就找她见面。   后宫不去了,他直接摆驾翰林院藏书阁。   他以为她在跟他玩不想见面的小伎俩,却在窗棱边看见一个真的伏案写奏疏的身影。   灯影摇动,烛心跳点,她多点了几只蜡烛,照得她的案台透亮,连脸上的肌肤都透着几分红韵,咬唇思量什么期间,她拿着毛笔末端刮了刮鼻头,手背沾的墨迹抹上了鼻尖,她却浑然未觉,一边思索一边抓过案台上摊了一堆的书,翻上几页,再继续下笔书写。   赵凰璞挥挥手屏退了身边掌灯的太监,倚在窗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她出神,他不知道她在写什么,他应该很久没有给她布置功课了,也没有要她为自己再做什么,他是想让她明白,哪怕她什么都不会,也可以留在他身边。她跟御前太监说她要写奏疏,就是说,是要写给他看的东西,策论?还是谋略?还是抱怨她最近没有得到重用?他是不指望她会写什么相思情长的诗词给他看。   好多日没看见她了,原来人真的是贪心的,以前她在宫外,他在宫里,几日不见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朝夕相对过数日后,连数日不在一起吃饭都会觉得不对劲。   他对她的感觉,她到底是不明白,还是不敢明白?待在一起,一起吃饭,睡前聊上几句,这样他就满足了,这念头单纯地连他自己都觉得吓人。   叹了口气,他在心里默默认输。不如就这样和好吧?   “喵——”   怀里的爱妃突然喵呜出声,窗内的身影抬了头,一张黑墨花猫脸让他勾唇淡笑,叹了口气,他在心里默默认输,推门而入,他在心里想着接下来的场景,他咳一声,提醒她脸上的黑墨,只要她抬头朝他尴尬地笑一下,他真的可以回到那个和风微笑,不再阴阳怪气的陛下,打趣她,跟她说那个晚上他在跟她开玩笑,当真她就输了。   “下官参见陛下。”她搁笔起身,撩开官袍前摆,跪下叩首,再直起身子,袍袖高举过眼帘,低首不视天颜,规矩的男子礼一板一眼。   “……”   没有打趣,没有微笑,没有他想要的关系。   他僵立,看着她公式化的模样,声音不自觉地绷紧调高,免得泄露他方才没出息的情绪,“在写什么?”   “还未写完。等下官写完,会由文书房呈给陛下。”   文书房,由内廷执笔宦官胜任,可不过内阁受理直接递交皇帝的紧急奏本。可自从相父任首辅后,他已许久没有从文书房收到过奏本了。所以,她要奏什么?挑衅丞相?还是当真有不能直接对他说的话,通过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给他?   “何必这么麻烦。拿来与朕先看看。”   他随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见她起身双手呈上还未完成的奏疏,再有礼地退回该有的距离。   他展开奏疏,细细看起,越看越眯起眼,越看呼吸越重,越看越捏紧了手里的纸,最后,奏疏一拍压在案上,他站起,她赶紧双腿跪下,然后听见他冷笑出声,“这就是你找到的对付朕的办法?朱大人,好手段。”   辩礼疏。出自朱福如亲爹朱骢手笔,辩的是他这位皇帝的亲爹到底是谁,该如何称谓。   他非先帝亲生子,过继后以皇太子之名继承大统,按照内阁决议的礼制,他就该称先帝为父,然而他的亲生父亲该如何称谓,相父显然并不关心。所以当他看到文书房递来的朱骢的辨礼疏时,他甚是欣喜,他想提不敢提的话跃然纸上。   他不想称亲父为叔父,他想追尊亲父,他想迎父亲牌位进太庙接受供奉。然而相父不同意,不仅不同意,甚至险些与他情分尽断。他以为只是他的小小家务事,最后牵扯出来的朝堂争议,变成党争。相父让他看到,朱骢只不过是前头小小的执笔官员,来探他这位皇帝的意图,而后头涉事的所有官员才是真正幕后之臣。原来,他们在投他所好,投他这个还不知脾性的小皇帝所好,换取日后的朝堂支持。   上位者有所好,非仁主。相父当时这般教育他。   于是,那场以孝为名的礼辩,他与相父各退半步,虽然他不用称亲父为叔父,谥号去王称帝,从藩地迎来,但不能入太庙,安置在京中皇家外庙。   本生昌献帝,奇怪的称谓证明他是皇帝的亲父,但不可考。   第一轮较量,非他所起,却是他惨败。相父疑他亲政对先帝不敬,因此对朝政大包大揽,他韬光养晦,只学不问。第二轮较量,他做了充足准备,不管是东序府的统府,还是朝堂的支持,最后他需要有一个像朱骢那样挑头起事的人,得丢得开君君臣臣那些虚礼,不怕被酸儒口水淹死,说他不要脸拍马屁的家伙。   他承认他就是因此瞄上了朱八福。   她的确不负所望,一路搅得相父不得安睡,从修改反诗到秋试站队,他应该高兴的,高兴有个人为他做了他不方便做的事,可是他却没法像对其他棋子一样对她了,不能将她随手弃在棋盘里,他想将她这颗棋子从棋盘里捡起来,揣进口袋里,随时带在身边……只要藏起来就好,她没有杀伤力了,就不会有危险。   他是这么想的,可她不是。   一篇大礼或问,延用她父亲笔杆的妙处,更点出他心中的意图,去“本生”二字,改为“皇考”,入太庙受天子供奉。   “当年丞相以汉哀帝考成帝,宋英宗考仁宗为先例,让陛下考先帝,然则汉哀帝与宋英宗都是在成帝与仁宗在位时就收养为皇子,甚至立为太子的,是以有教养之恩。而陛下的情况完全不同,陛下虽以‘皇太子’身份继位,但先帝留言以‘兄终弟及’为承继大统的原则,是因您父亲过世才得以继位,所以您的皇太子身份自然是来源与亲父。既如此,皇考身份……”   “这就是你这么多天辛苦得来的结论?”他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凝眸望她,双瞳有些涣散无神,仿佛看不真切她,“真厉害呢。不愧是朱骢大人的女儿。”在她父亲的好文笔基础上举一反三,钻相父的空子。他夸她,真心诚意。   “朕该为你鼓掌叫好吗?”他该欣喜若狂吧。如此时刻,他正需要有个人重提旧事,他还没有跟提她,也不想跟他提,私心希望她就这般躲在他身后任他护着,而她就分寸刚好地拿捏住他的心思,知道他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想抱她起来,搂她,吻她,赏她,质问她为何如此称他的心,如他的意。是不是想让他再也离不开她?   “…陛下,下官还没完全写完,好在爹爹的辨礼疏下官一直记着,半抄半摘的,不然以下官的资质还真写不出像样的奏疏。如果陛下觉得此篇有用,下官就……”   “说吧。你想要什么?”他垂下手,奏疏搁在膝上,要拿不稳的样子,快要从他膝上滑落,他盯着她的成果,眼里透着他紧压住的情绪,“这般努力为了朕的朱爱卿要换什么?”这般努力,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摆脱他?   “陛下觉得有用是吗?”   “朕能说没有吗?简直就是踩在朕的心坎上了。”他涩涩地一笑,为她又不争气地动心一次。   “那下官就斗胆提要求了。”她跪下行礼,正视他,“请陛下允准,忘掉陛下那晚对下官说过的话,让下官能像以前一样为陛下所用。”   哈,果然——这就是她要换的东西,要他把付出去的感情拿回来,自己吃掉,自己消化,不要烦她。   在政事上离不开她就会觉得把她当个女人放在后宫藏着太可惜了,在政事上离不开她就不会因为得不到而宰了她,或者迁怒的家人。她在防他的男女之情,又怕因此开罪了他,于是努力证明她对他是有用的,离不了的。   他揪紧了手里的奏疏,几乎想要不理智地撕了它,告诉她,既然不是单纯对他好,就不要摆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这些破玩意统统没用,她找不到东西来跟他做等价交换,在她眼里,他对她的感觉就这么不值钱吗?   他几乎被气笑了,“小如,你也太过分了……”   “效忠君主为的是兑换承诺,这是陛下告诉下官的。虽然互相欣赏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归根结底,的确是这么回事。下官想让君臣关系简单点。”   “可你也问过,朕兑现那么多东西会不会累。朕现在告诉你,你要换的东西让朕很累。”   “可陛下方才答应了。君无戏言,一诺千金。”   “给你千金不兑现行不行?”   “……下官的俸禄够用了。”   连拒绝他都拐弯抹角,怕他怕到无法拿一点真心对他吗?即便像对小景子那般厌恶也好,至少是发自心底的……   “知道了。你想忘就忘了吧。朕允了。”他起身,任由膝上的奏疏掉落砸在地上,抬腿走向门边,回头看见她叩首谢恩的身影,一咬唇,双手猛地捏紧,“那晚朕说过的话,你不相信也好,否定掉也好,忘掉也好,随便你。但,别来干涉朕的感受。”   “……”   “你认为是假的,不值钱的,可能是朕真正在乎的。”   “下官没认为是假的,就是因为知道陛下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回报陛下。”不是打趣闪躲,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字字分明地咬在嘴里,连点念想也不准备给他留,“旁的,下官还不起陛下。”   “旁的?你就打算把那些旁的都放在小景子那儿永远不拿回来,彻底烂透了才好吗?”   赵凰璞没等答案,匆匆地甩袖走了,看着那家伙破釜沉舟的凝重表情,他怕了,怕真的听见她说——“嗯。我心里只有少公子一个。您挤不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小八这个隔空告白如何?咩哈哈~   第108章 卷三第二十章   他怕自己听完,再也顾不得什么从长计议,什么好风度,什么要她的心,当场会拖她上龙床把她给办了。   明明睡一个女人,和要一个女人的心本该是同一件事,他不知道怎么在她身上就变成了无法交集的两件事。   “因为认真您就输了嘛。”龙昂看好戏似的表情让赵凰璞狠白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看案上的折子。   朝堂之上半职空着,他和相父互相冷着对方已有大半月,堆积起来的奏本急件压得朝内在职各部官员喘不过气,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龙阳在此时送回的江南急件算是好消息。   “圣上特意撇开我,吩咐小阳去江南。不就是怕我也因为认真把局面玩输了么?谁给您出的主意?”龙昂眼眸低垂,轻声问道。   赵凰璞没有接话,回给他一个“你心里清楚”的眼神,龙昂也不再多问,继续开口道,“看来吴将军是答应圣上了。可……番邦草原那边怎么办?”   “有卫晨暮这个番邦质子在,问题不大。朕给他的条件,他必定满意。”   “那只欠东风了。我已经催过很多次了。圣上打算什么时候跟朱大人开口?”   “……”赵凰璞沉默,抚着怀里的爱妃。   “陛下的爱妃,跟当年您父亲养得那只很像吧。”龙昂若有所指地说着,“柳大人已死,那么,用朱骢大人长子的辨礼奏疏才能让当年朝堂里支持圣上的人再度想起当年旧事。这事儿,由她起头再合适不过。”这也是丞相如此紧咬她一个小院生不放的原因。   “……”   “既然是被你视为可以放在后位上的女人,总得拿出点不一样的气魄吧?难道你还打算护着她到最后?”   “朕倒是想,可人家不领情。”他苦笑一声,“还没跟她提,她自己就已经把棋子的工作做好了,准备跳进棋盘里了。”还用这个跟他做了个交易,换了个大礼。这气魄够不够足?足够把他活活气死了。   龙昂挑高了眉,莞尔轻笑,“……这女人,很行嘛。”   “行嘛?爱卿确定这还像个女人?”赵凰璞还以一笑,埋汰的话语里却透着几分赞赏几分回味的语气,“朕可是讨厌透了她这副识大体的模样。”   “麻烦您别用一副数落自家女人的口气说着炫耀的话,这人您不是还没吃到嘴里嘛?”   “……回头让你弟弟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朕看着甚是碍眼。”他嘴上没说,不代表心里没膈应,看到龙阳的红玉印章的那一瞬间,他就想骂人了。龙阳给她,她还就接了,带了?大喇喇地在他眼前晃,这算个什么意思?他们俩心里怎么想他的?睡不到女人就会当场发狂,把女人脑袋给砍了的大暴君嘛?   “小阳没什么威胁,圣上别把他看在眼里就好了。”龙昂应得理所当然,丝毫不管赵凰璞朝他飞来的大白眼,“不过话说回来,这么让女人和臣下都没有安全感,圣上你是不是该反省反省你自己素日的口碑了?嗯?”   安全感——这种玄妙的东西,圣上是给不了的,但是他倒也不觉得小景给了这只小凤凰什么安全感。   天边的夕阳快要下沉,再向西北越近风宵寒露,口中白气轻飘,李宸景一勒马缰绳停住,回头看向紧随其后的卫晨暮,抬袖一抛将手中的东西丢向他。   卫晨暮抬手接住,低头一看正是当初陛下故意试探赐下的六枚印章,他对这些朝堂站队一直很简单直接,所以一早就将印章交给了少公子,部落族性使然,他当日作为汗父唯一的儿子,以质子身份进京,交由丞相府看管,若非少公子从小贴身照拂,依照相党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早就打算将他阉割禁锢宫中永绝后患了。此番被少公子带出京城,他虽不曾过问少公子的打算,但一路西去,分明是回他部族的方向,“少公子,你当真要放我回去?”   “怎么?晨暮不想回去?”   “……”想,怎会不想。在京十年,但草原的风朝朝暮暮在他脑子里刮,因此少公子才为他取名“晨暮”,为了保护他,为了不让人时时盯着他这个外族质子,为了让所有人觉得他臣服得安分守己,他用起了少公子赐于的汉名,一用便是十余年。相党把持朝政,对外邦部族一向严苛,他本以为最早也要等到丞相退政,少公子任新相辅佐陛下才有机会,“我回去了,少公子会如何?”   “放心,我不会有事。”   “怎不会?少公子连印章都还给我。即是说,这并非是陛下光明正大的旨意,会有性命之忧。若日后有人来问责降罪,我可以用印章抵罪。既非诏,擅放质子,还要用那样的名义施压朝廷……到时万一陛下见势不好,又一次弃车保帅,翻脸不认人,少公子会是担上什么样的罪名,怎不会有事?”为国政,斩杀亲子这种事绝对是丞相大人的风格,卫晨暮捏紧了手里的印章,蹙眉道。   闻言,李宸景抿起了唇,微叹轻启,“晨暮,怎么连你都把我当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公子了?放心去吧,回到部族照我交代的话做,没有把握的棋,我是不会走的。”   “少公子对陛下如此有把握?”   “……嗯。”除了在女人方面阴晴不定外,他对陛下,比对任何人都有把握。   “那对朱大人有把握吗?”   “……”一瞬间,李宸景有种被啪啪打脸的感觉。他扬袖调转马头向南,斜阳将他敛下的眼睫拉长,丝缕轻颤后,抬睫望向前路,“不知道。只希望她能再给我些时日。时间不多,启程吧。晨暮。”   希望她莫要轻举妄动,希望再给他点时间,希望他还有机会可以努力试试。   “你知道当皇后有什么好处吗?”龙昂似笑非笑的声音从朱八福身侧飘来。   皇极殿前的玉阶两侧,百官等候陛下驾临,丞相依旧称病未在,可皇相两党的官员分明自行站在属于自己的一侧,玉阶中间拉出一道无言的距离。朱八福低头站在的角落里,手持着今日欲呈上的奏疏,听到龙昂若有所指的凉话,抬头瞥了眸中含笑的龙昂一眼,低头的一瞬,对面相党的官员指指点点交投侧耳的样子落进她眼里。自从陛下钦点她入朝以来,她都被瞪成习惯了。   “活着可以执掌凤印,统领后宫,挂了还能同葬墓室,□□皇陵,何等殊荣,对吧,朱大人?”   “……龙大人羡慕□□皇陵,可以重新穿回女装,以龙大人凤表之姿,宠冠六宫不在话下。”朱八福反唇讥道。   龙昂耸耸肩,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她捧在手里的橙黄奏疏,故作调笑道,“你当真不怕吗?”   朱八福当然心知他所指何事,手里的奏疏一旦交上去,她将面对的是可是比秋试时的垃圾小破诗更可怕的一面,一首半遮半掩的小破诗都能触了丞相的逆鳞,她这手里的奏疏岂不犹如孜然盐水辣椒面搅和在一起喷进丞相大人的眼睛里。   “不然龙大人替下官呈交?如果不幸被丞相弄挂了,下官一定上书陛下推荐您□□皇陵。”   “这等好差事我怎好和朱大人抢。”龙昂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官袍袖口,“再说,朱大人有小阳的印章傍身,不做点什么容易掉脑袋的事,岂不是可惜了。”说罢,他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朱八福先行进入大殿。   掌事太监手执拂尘宣告早朝议事开始,朱八福手捧着□□包上殿了。   皇极朝殿上所有官员按品级大小数排而立,众官员叩首行礼,无不侧目看向自己身侧空缺没人的位置,大殿里人数稀疏,尤其是离皇帝陛下最近的位置更是个空出一大块,那正是李丞相的位置,无人可替,亦无人敢替。   陛下端坐于高殿龙椅上,翟纹十二章升龙纹袍,抬了抬袖团龙袖,示意众卿平身,下一句便没好气地开口,“今日缺了几人?”   “回皇上的话,今日缺席三十四人,分别是吏部秦大人,钟大人,户部徐大人,礼部……”   “免了。”陛下大手一挥打断掌事太监一一报缺,“朕小心眼惯了,真让朕一个个把这些名字记下来了,来日只怕委屈了肱骨社稷之臣。让他们在家好好吃朕赐的药就是。”   夹枪带棒的话听在一众官员耳里,只把腰弯得更深了。见众人畏他却无人应他,赵凰璞将目光轻移,在人群之中朱八福那道小身板上略微停留,拉回目光看向离他最近的潘大人,“潘大人。相父身体可有好转?”   “回圣上的话,不太好。”   “哦?怎么个不好法?”   “少公子突然不告而别,离开京城,丞相忧心,因而……”   “哦。小景也真是顽皮。在朕这儿小住了片刻,这会子又不知道跑到哪儿撒野去了。”他轻轻喟叹一记,忽又正色道,“既然相父抱恙,其他公文可等相父回来再做计较,可眼下有件朕的家事着急,就先办了吧。朱爱卿——”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千呼万唤的少公子终于出来了……虽然我觉得他并没有消失几天啊   第109章 卷三第二十一章   朱八福闻声出列走至最前,撩袍跪下,双手呈上早就准备好的奏疏。   潘大人一见是她,即刻侧目瞪向她手里的东西,周遭官员也纷纷侧目看向她手里的奏疏名字——《大礼或问》,一见这几个字,众官员纷纷抽气不已,潘大人身边的几个大人更是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在身后扯了扯潘大人的官袍,小声咋起舌来。   “潘大人,这是,这莫非是……”   “这位朱大人莫非是跟那位朱骢大人有关系?”   “皇上说要处理的家事,难道是先帝和皇上生父尊好的事?”   “潘大人,得赶紧通知丞相大人!”   一阵交头接耳听在朱八福的耳里,她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潘大人的方向,果然一群人正脸色煞白地死盯着自己。   她双手举得更高,额头却低垂深叩在冰凉的大殿地板上,“臣翰林院学士朱八福,恭请陛下以仁孝为天下之表率,恭迎皇考牌位入太庙。”   “大胆朱八福!!你这院生好生轻狂,才上几□□就敢如此口无遮拦,竟敢在大殿之上公然污蔑圣上与先皇。先皇牌位早已在太庙供奉,何来皇考牌位流落在外!”还未等陛下开口说什么,潘大人率先张口喷道。   朱八福抬头直腰,“先皇牌位陛下自然供之奉之,臣说的皇考的牌位乃陛下生身父亲昌献帝的牌位。陛下生父牌位未进太庙,供奉在承寿寺中,且未追考。”   “这……这岂是你这小小院生该多嘴的事。此事圣上已与丞相有所定夺。陛下生父不称皇考,称本生。此乃朝堂公议过的事!”   “敢问大人,身为人子,不追考生父,不供其牌位是何道理?”   “你没听到我方才说的话吗?此事朝堂已有所公议,不需要你再议?”   “莫非潘大人府上就是这般教导令公子的?有招一日,不必考您,不必供您?”   “你!”身边几位大人拉住气急败坏的潘大人,指了指端坐高位一直眯眸看向这边,却没有出声阻止这小院生挑衅的皇帝陛下。他的眼神明显不快,而这份不快显然不是对这不知天高地厚旧事重提的小院生,而是对着他这两朝元老的潘大人。   “圣上,这院生别有用心,趁丞相不在朝堂,故意重提旧党旧事,请圣上莫要听她莠言。”   赵凰璞不辨喜怒地勾了勾唇,却仍就未置一词。   “臣方才所奏,只是陛下家事,何来政治?又哪来居心?”   “圣上的家事就是国事!”   “既然是国事,那就请潘大人告知下官,历朝历代可有哪位皇帝陛下称自己亲父‘本生’而非‘皇考’的?这是何等奇怪的称呼?”   “你这只知道拍马溜须的院生!”潘大人身后几位大人也来了火气,“圣上与先皇关系特殊,此称呼乃丞相为保先皇和圣上的名声,圣上继承先皇皇位,仿效的是汉哀帝考成帝,宋英宗考仁宗,故追先皇为考,你不懂祖宗章法,只知挑拨是非,真乃害群之马!”   “丞相所举先例与陛下的情况完全不同,怎可依葫芦画瓢。”她掷地有声地再度将奏疏高举过头,“臣以礼为辩呈上奏疏,请陛下龙目预览。”   赵凰璞假惺惺地抬了抬袖子,让掌事太监拿来朱八福手里的奏疏,黑眸装模作样的上下扫过,合上,皱了皱眉,啧了啧唇,略有嫌弃的表情,随手将奏疏丢回给掌事太监,再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指了指潘大人那边。   掌事太监心领神会,躬身将手里的奏疏转交到潘大人一行人手中,“皇上让各位大人也看看。”   看过陛下不太满意的表情,潘大人一行人本来没底的心有了一些底,翻开了一派胡言的奏疏冷哼阵阵,几个人当即躬身行礼道。   “圣上,这篇奏疏与当年朱骢行文异曲同工,此人与罪臣朱骢一定有何关联!”   “这院生公然在朝堂上挑拨是非,辱没圣上和先皇,请圣上立刻革职收监查办此院生!”   “什么革职查办,依我看,对此竖子,应直接廷杖。”   “对!此人居心叵测,为一己私欲再提旧事,理应廷杖!”   喊打喊杀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朱八福回头看了一眼四周,龙昂一脸爱莫能助的含笑不语,年有余负手而立事不关己淡漠无声,虽然也没指望过他们会帮她,但是好歹不要站得离她那么远吧,好歹也算同窗一场。   这场景竟教她想起当日在东序府被冤枉贪了修藏书阁银两的事,一屋子的人皆是不信她,只有傻瓜一样的少公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站在她身边,还替她补上了银两,回忆本来想到这儿就好,可不知为何一道身影闪过她眼前,那身影护住了她,挡住了砸向她的砚台,墨花溅了他一身……   那不是少公子,而是李宸景。   她可以放肆想少公子,可她不喜欢那个冷冰冰的人钻到她回忆里来捣乱。   她将一瞬间的晃身拉回来,四周的声音已经在讨论什么时候问斩她,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了。   “朱爱卿。”   陛下沉着嗓发了声,刹那间,熙熙攘攘议论纷纷同仇敌忾的众官员们都静默下来,几十双眼齐刷刷地望向陛下,只想看陛下要怎么处理发落这打破一切平衡又没权没势的小院生。   “既是如此,劳烦你走一趟吧。”   走一趟?去哪儿?沙尘席卷的黄土高坡还是漠北苦寒之地或是南疆燥热虫蛮之所?不杀不砍不打屁股只是发配而已?岂非太便宜这个满头小辫子的小院生了?   “陛下让臣去哪儿?”陛下这一开口,别说众官员,连朱八福自己也懵了。   “去一趟承寿寺,代朕恭迎皇考牌位回太庙。”   “……”   龙言金口一开,朝堂整锅炸开,众官员脸色皆变,尤其潘大人一行人,张口就高声阻嚷道,“圣上万万不可!”   “朕觉着朱爱卿挺好,有何不可?”陛下的嗓音牵起一抹笑意,似嘲如讥,故意歪解潘大人的意思。   “圣上,此子心术不正,居心叵测,屡次借题发挥挑拨圣上与丞相的关系,且不说事关皇考,这小子有何德何能代陛下行事!”   “原来潘大人是在嫌朱爱卿身份低微。”陛下又笑,这一次收了讥讽,连眼眉也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将眼光光明正大地砸在跪在殿上的朱八福身上,“无妨,她日后的身份定不会让潘大人觉得她今日代朕行事有何不妥。”   这话听在文武百官耳里是一个意思,可在明知朱八福身份的几人的耳朵里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了,朱八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在上殿前同她啰嗦一堆陪睡皇陵啥的龙昂,只见他朝她微微颔首欠身,唇语轻吐“恭喜”二字。再抬头,她不安地瞥向陛下,正对上他毫不遮掩,势在必得的目光。   他早说过,她不必贵重,他自会让她贵重,她不必有了不起的身份,他自会给她身份。   既然说好忘掉他没什么风度也没水准的表白,那就忘掉,黑历史一段,他也不想想起来,从现在开始,他只做不说,她既想为他所用来抵消那些儿女情长,他便让她在他认为最适合的位置上发光发热。能代帝迎皇考牌位回太庙,只有中宫皇后,也是时候让他亲爹见见他定好的儿媳妇了,这可是唯一一位,他顺着自己的心思,放纵自己的心意,选定的姑娘。   “请圣上收回成命!此等大事,何不等丞相返朝再做商议?”潘大人就地跪倒,他一跪下,带着大殿内几十名官员统统跪倒。   “此等家事,何须让病重的相父多费心神?”他凤眼微挑,看着满地跪拜的官员,将球又打回原处。   “圣上如此听信小人谗言,破坏与丞相的约定,擅迎本生帝进太庙,藐视先皇皇考牌位,丞相若知道了,病恐怕再也好不了了!”见陛下想要硬来,潘大人终是绷不住,只能亮出最后的杀手锏,他并非不知朝堂如今积案已多,如果丞相再不出来主持大局,定会出大乱子。只要让圣上知道,拂逆了丞相,丞相只会更加不愿相见,说不定就……   闻言,赵凰璞静默了半晌才重新扬起不咸不淡的语调,长睫轻动,眼神夹满了寒霜冻雪朝潘大人飞射而来,“是否相父不在,就换潘大人替朕做主了?”   “这……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鉴!”潘大人被陛下冷硬的话堵得双膝跪地颤颤,额上冷汗滴滴。   “对了,方才是哪位大人对朕提议廷杖的?”他状似随意想起,团龙广袖抬起,随手一指那跪在潘大人身后的官员,“就是你。对吧?此提议甚好,既然朕的家事朕意已决,再有异议者,便拖出去廷杖。”   “圣上三思,丞相大人他……”   “再挑拨相父与朕的关系,廷——杖!”   “……”   “传朕旨意,将朱爱卿的大礼或问誊抄,由礼部发向各部官员好好学习,再由礼部定好时日去承寿寺迎皇考牌位入太庙。散朝!”   陛下一甩团龙广袖踏步而去,一众官员面如死灰地从皇极殿内出来,而朱八福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陛下的招连她都搞不明白了,这算把她也算计在里面了吗?刚走下两步殿阶便被人从身后不客气地猛然一拽,衣襟随即被一双手揪住,勒住她的领口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只剩脚尖勉强踮着地,不用多看,她也知道,正是潘大人带着的相党官员们。   “你这趋炎附势,靠歪门邪道在圣上面前溜须拍马讨的小人!你可知你今日一举又要在朝堂上掀起多少风浪?”   “丞相大人不在,你这狗腿竟然如此放肆!圣上迎本生帝进太庙势必辱没先皇,你这是要陷圣上与不孝不义嘛?”   “革新在即,你个不知朝堂民生,不懂天高地厚的小院生算个什么东西!只知为了家族私怨便朋煽朝党,你可有大丈夫气结?”   朱八福侧了侧脸躲开了飞扬而来的唾沫星子,夹枪带棒的话从她两只耳朵刺进去震得脑袋嗡嗡直响,她早知做这等事没好下场,可却不知才出了大殿门就有了危险,她自然知道这些自诩正直纲常的官员最恨她这等一无功二无德,只知道无底线讨陛下欢心的小文官了,这波仇恨,她拉得妥妥的。   “各位大人,若有异议请在殿上同陛下商议,朝殿之上陛下采纳谁人意见纯属天意,何必伤了彼此和气?”她端得一副小人口气,嘴一咧,更是一副嬉皮笑脸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这混账还敢龇牙咧嘴地嘲弄人!”说罢,那揪她衣领的家伙抡起拳头就朝她的腮帮打过来。   朱八福想过出了大殿会被骂被绊倒,甚至有人往她身上吐口水她都猜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些斯文人会抡起拳头来找她打架,这一拳头挨下来,会不会揍得她原形毕露的难说,她可不是伸脸任打,再挂着一抹血痕,吐一口唾沫呸道“有种放马过来”的硬汉子,张手抱头就躲,落在众人眼里更是一副没皮没脸没出息的模样。   啪一声,拳头碰肉的声音,却不是落在她脸上,而是落在一只手掌上。   “诸位大人,殿前失仪,礼部可是要问责的。”   朱八福从手臂缝隙看出去,只见龙昂的背影,他朝那几位躬了躬身。而抓住要打她家伙的手掌的人,正是在金殿朝堂上全程一言不发的年有余,矮小的个子,眼神却凶煞冷傲非常,抬手就撑住那官员朝她抡下来的拳头,足足替她挡下了一击。   这算是为了小九在讨好她这个当姐姐的嘛?心情有点复杂……   “龙大人,年大人,恕我直言,你们就看着这么个只知献媚的东西宛如跳梁小丑在金殿之上胡言乱语?同为东序府今年秋试圣上钦点的院生,不觉得羞耻吗?”   “圣上的名声都被这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败坏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敢效仿宸景公子与圣上同宿,惹得后宫非议不断!”   “就是,别拦着我,让我揍这个家伙!”   “各位大人,小臣倒不是想与她为伍,只是……奉劝各位大人,朱大人这张小白脸如今很重要,还请各位大人高抬贵手,最好不要碰。”龙昂赔笑地拱手。   “龙大人什么意思?”潘大人站在一边凉凉哼道。   龙昂挑了挑眉,他倒不是想当好人,只是觉得这潘大人龌龊得很,自己不动手,可替他办事的几位官员却是蒙在鼓里,甚是可怜。这一拳下去,将来知道自己堂堂士大夫竟揍了女人,还是圣上心里的女人,那以后的日子别提有多精彩了,从没听过哪朝哪代传出过朝臣拳打皇后的桥段吧,“圣上已着礼部定下前去承寿寺的日子,朱大人既有幸代圣上行事,门脸挂着彩不好看吧?”   潘大人一听承寿寺一事,再想起圣上那句对朱八福日后身份有所暗示的话,顿时火从心中起,再想起后宫中盛传朱八福已与圣上同寝一月有余,尖利的眼神打量着躲在龙昂、年有余身后的朱八福,再度向那正要挥拳的官员使了眼色,那人微微点头,逮着空隙抬脚就朝朱八福踹上一脚。   朱八福踉跄了一步,终是没站稳脚跟,从皇极殿的高梯上滚了下去。   她没摔晕,也没摔傻,只是死咬着唇,像条死鱼趴在台阶上半天动弹不了一下作者有话要说:   呃……我这不算虐吧?   第110章 卷三第二十二章   赵凰璞听说金殿玉阶前有朝臣打闹,他的小红人朱爱卿竟从楼阶上滚了下去,他甩下手中褶子赶到御医所时,朱八福已经坐在张太医的内室间包扎完毕。许是她及时护住了脸,整张门脸除了黑灰没什么伤痕,只是右脚从脚掌到脚跟都裹上了绷带,脚裸处肿得像个馒头。   见陛下撩帘进来,她即刻弹立起身,压着从腰到屁股的胀痛要跪下去行礼。   “你若觉得还能在殿阶上滚一遭,你就给朕跪下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翻涌起方才滚落阶梯骨头散架的滋味,朱八福识相地不跪了,改行男子躬礼,低眉参见。   他斜白了她一眼,也不愿像个自讨没趣的家伙上去嘘寒问暖一番,索性直接朝张太医递话,“无大碍吗?”   “回禀圣上,朱大人挺健壮的,无大碍,只是难免有些皮肉之苦。”张太医为难地看了一眼正在开的外用药方,“只是有些伤处,不便上药。”   说得,是她的屁股。   “朱大人身份特殊,不如圣上吩咐御前宫女代劳?”   朱八福一听,弯腰朝张太医作了一揖,“不必麻烦陛下御前的人,张大人只管开药,下官可自行上药。”   张太医瞄了一眼赵凰璞喜怒难辩,双眸斜睨着朱大人的脸,只觉得这差事越来越不好当,见圣上未置一词,他急忙转身抓药包好,恭送两位出了太医院。   辇轿上,两人虽坐在一处却沉默一片,朱八福坐姿僵硬,低首盯着石板路,赵凰璞双手抱胸,歪头看向廊花雕栏。直到前方路口处,赵凰璞突然出声,“等等。从西侧绕行回宫。”   朱八福闻声抬手,前路乃皇极殿,直通往北即可回到陛下寝宫,为何突然特意绕行皇极殿?   “你自己打算如何上药?” 陛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随意一问,“放在椅子上,脱了裤子自己坐上去嘛?”   这建议太有画面,让她尴尬地撇了撇唇,“是不太方便,不如陛下让下官出宫回年府养伤吧?”   “……”他嗤笑一声,仿佛觉得她的提议根本是个笑话,“在朕眼皮底下都被人一脚踹下皇极殿了,出了宫,你还有命?”   “陛下难道不知下官为何挨的是一脚而非一拳嘛?”   “为何?”他挑眉,收起了故作傲慢的态度睨向她。不都是因为她帮自己挑起朝堂风波才被揍得嘛?一拳和一脚有什么差别?   朱八福打量了陛下几瞬,确定他不是故意整她,而是当真不知其中玄机。她只得扶着额头,半遮了脸,压低了嗓,“…自然是潘大人怕下官的肚子装了些不该装的东西。”她是女人这件事,丞相势必不会瞒着亲信潘大人,她只是不解丞相大人为何还未对她是女子这间事出招,如此不紧不慢,眼看着她在陛下寝宫住了一月有余,可不把潘贵妃的父亲大人惹急了嘛。她这一脚挨得着实冤枉。   “呵,笑话,你肚子里能装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两个字没说出来,赵凰璞愣了足足半刻,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朱爱卿所言何意。翻了一个大白眼,他多此一举地避开她的小腹,却不经意撞上她也正想闪躲的视线,然后,他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也有脸皮薄的时候,从耳垂到脖口都烧起一股热度。   陛下脸红了,真要命。   她发誓这不是她要的效果,她也实在不懂一个宫妃满满,人事经历多到想吐的皇帝陛下听这种清粥小菜的话有什么好脸红的,随口一句也能撩到他?之前再大尺度的话他们俩也没心没肺地照说不误啊?就因为表了个白,连属性都变了嘛?   “原来,他们都觉着朕每天过得挺美的?”他哼笑一声,手掌撑着脸,朝她斜视而来,带出连自己都听着刺耳的酸酸的自嘲,“可结果,朕过得这算什么日子,朱爱卿最清楚不是?”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就不要互相伤害了吧?”谁不是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啊,所以才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嘛,君臣友爱,兄友弟恭,多自在。   “朕这辈子第一次对女人表白,你告诉朕这是伤害是吧?”   “……下官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第一次拒绝皇帝陛下,但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习惯就好了,是吧?”   见招拆招的两句话让赵凰璞沉甸别扭的情绪转了性,心情突然扶摇直上九万里地舒畅,脸颊边烧热的温度褪了下去,却转到了眼瞳里,好似比方才更热了一般,带着浓浓地笑意直盯盯地瞅着她,这家伙真是有能耐操控他的心绪,“喂,你说句实话,你是怕我,还是当真一点不喜欢我?”   “……陛下,再问下去,你又会多出一个这辈子的第一次。”   “什么?”   “对女人死缠烂打。”   “……你当真以为朕不会宰了你是吧?”   “下官有龙大人的印章可以挡一次陛下的恼羞成怒。”   “……看来你被踹下皇极殿,是因祸得福啊,摔通了对付朕的任督二脉了?”   他被她的话噎得哭笑不得,抬手戳住她带着乌纱的脑门心使劲点了点,她被顶得向后一坐,连屁股带腿都抽痛了起来,嘶声连连,他这才想起她还带着一身伤,手一低扶上她的后腰,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给朕看看脚?”   “脚没事了,上好药了。”   “哦,那朕看看有事又没上药的地方?”   “……”她双手背在身后警惕地向后挪。   “不好意思?没事。谁还没给第一次,习惯就好,对吧?”   “……陛下的任督二脉倒是不用遭罪就打通了。”   “嗯。对着你就无师自通了。”他撩上了瘾,食指一曲,勾了勾她的下巴,“这么一身伤,还能给朕去承寿寺办差嘛?”   “如果下官说不能,陛下会另请高就?”   “你去,朕跟你一起去,选一个。”   “……”   “放心,累不着你。”他抬手拍了拍她那颗带着乌纱帽的脑袋,像在安抚他的猫咪爱妃,“朕会安排好轿辇,亲自在宫门口等着你回来。”   她正想开口确认,照今天这态势,她还有命回来吗?突然轿辇猛地顿住,女人抽泣啼哭声随即响起,朱八福低头一望,竟是潘贵妃带着数名宫女跪倒在宫道的石板路上,似是已经等待良久,一见陛下的轿辇便膝行叩首上来。   “求圣上开恩!家父已知错了!求圣上开恩啊。”   赵凰璞的调笑瞬间收得一二干净,朱八福懵了一般地看向总是心高气傲,此刻却匐在地上哭得呜呜咽咽的潘贵妃。   “求圣上看在家父年事已高的份上,不要再行廷杖了。”   廷杖?绕行皇极殿?所以,陛下故意绕路是因为前方正在行廷杖之刑?   身为朝臣被当众在朝殿门前剥下裤子打屁股,既是重刑又是羞辱。   朱八福怔愣地看向陛下,他明显有些不悦被她知道这件事,眉头微微皱起,冷冷地低眸看着梨花带泪,掩袖拭泪的潘贵妃。   “求圣上息怒,家父并没有冒犯朱大人,是其他几位大人他们动得手……”   “所以,朕也没有针对潘大人,所有皇极殿前在场人士,但凡出口伤人,出手伤人,出脚伤人者,统统廷杖!连打得棍数都是一样的,一人五十棍。”   “可是圣上,家父是臣妾的父亲,是您的……岳丈啊。”   “正因为是皇亲国戚,更应该清正自身,在皇极殿前教唆官员斗殴,朕没有额外给他添些棍数,已算开恩。你且退下吧。”   潘贵妃不肯离去,膝行着想要握住赵凰璞搁在轿辇扶手上的手。   “退下!”赵凰璞纹丝不动,只是启唇低呵,她颤着手缩回了自己唇边,似乎从没见过他这般严厉冷肃的样子,他在后宫一向都言笑晏晏,虽说脾气性子总让人琢磨不定,但几乎不见他过什么大火,像这般周身散发出冻入骨髓冷意的圣上,她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贵妃一家真是好生了得,父亲想在前朝替朕做主,你就想在后宫干涉朝政,为父分忧,嗯,再加上你家那位想替朕的后宫分忧的弟弟,真真是忠烈满门。”   “圣……圣上……”   “皇极殿廷杖三十四人,每人各五十棍,你若想朕特别照顾你父亲,就继续在此纠缠。”他睨着颤颤发抖的潘贵妃,如果说方才他还没想过要对潘大人如何,听完小如说她被踹的理由,他现下非常想特别关照关照他。   “……”   “不缠了?”他收回目光,稍稍在不发一语的朱八福身上停留片刻,启唇道,“走。”   轿辇重新上路,绕行数座宫宇,最终停在陛下的寝宫门口。   赵凰璞率先下了轿,遣开了上来想要搀扶的小太监,转身正想要扶她一把,却见她眼神闪烁避开了视线。得儿,就知道不该让她听到,又开始怕他了不是。   他索性收回自讨没趣的手,弯腰去逗弄从寝宫奔出来迎接自己的爱妃,抱起猫儿懒得多看她一眼,直接往寝殿走去,由着她一瘸一拐自己下了轿辇,规规矩矩地跟在自己身后。   他顺着怀里猫儿的猫,没来由地开了口,“朕得让他们知道朕的决心。朕可不想再去御医所接你一次。”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像解释一般,再想起自己刚听到她摔下殿阶时,胸口扑通乱跳,慌里慌张的焦虑模样,回头剜了她一眼。   “谢陛下袒护。” 她低头蹙眉崴着脚,这道理她都懂,陛下要是不摆出点态度来,下一次就不用去御医所,可以直接去停尸房接她了,“可廷杖臣子如同诏狱,于君而言,都是史官定会列进史书的大污名,陛下实在不必如此。”她拎着朝服袍子,努力跟上他的步子,却见陛下突然一顿,抬首,正对上陛下飞射而来的眼刀子。   ——你还敢劝诫朕?你以为是为了谁啊?   朱八福收起了不识抬举的话,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有半仙已经猜到了撞到刀口上的潘大人和他家上赶着找虐的闺女,默哀0.0   第111章 卷三第二十三章   礼议廷杖过后,整个朝廷仿佛被陛下的棍子打服了,再无反对声波,礼部奉旨择选前去承寿寺迎接皇考牌位的吉时吉日,准备车马仪架和祭拜用的祭文,户部拨款,兵部统一调度护送随行人员。六部紧随圣意照常运作,只有翰林院修史的几位史官哭瞎了,因为陛下第一次要求看他们记录的起居注。虽说自古有规矩,为防止君王干涉史官修史,君王不得阅览本朝起居注,可这规矩前朝前代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别说阅览起居注,命令史官动手改史的,史官不从,自己撸袖子改史的,甚至辞几个史官砍几个史官的皇帝比比皆是,到了如今,也不知这规矩该从不该从。   若非廷杖一事,他们翰林院与陛下真是相安无事相处美妙,对这位陛下最大的得罪也就是些翻不起上风浪的风花雪月,男人的风月□□算不得抹黑,陛下对此也从不小气,大方表示任写任记,可如今廷杖数十名大臣,怎么粉饰也还是个黑啊。估摸着他自己也察觉到脸面不保,就想看看这些史官是怎么记他一笔的,特命人来索要起居注看。   朱八福在翰林院的主要工作就是整理编修陛下的起居注,见陛下派人前来,她的顶头上司主编修大人赶紧将烫手山芋丢到了她手里,“朱大人,不如你去跟圣上回禀一句,这起居注还是别看了吧。”   “主编修大人为何自己不去?”看着主编修那张讨饶纠结的脸,朱八福嘴里咕哝着,“谁还不是一个脑袋一条命。”   “朱大人,听闻你乃朱骢朱大人的儿子,怎么半点朱骢大人当年的气度都没有?一家父子同为史官,朱骢大人可是一向笔杆硬挺,如实记录,咱们整理先帝政绩那时候,圣上和丞相轮番派人问话,一向都是他出面顶着的。”   “……”她爹那朵两不靠的白莲花,所以才得罪人不是,所以才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被人用完就丢了不是。还让她有样学样去背锅,“我不去——廷杖一事又非下官记录的,陛下问话,下官也答不明白啊!”   “朱大人,咱能别瞎了嘛?你不明白还有谁明白?圣上这通板子不就是为了你打的嘛?”为啥不让朱大人参与记录礼仪廷杖事件,可不就是因为朱大人就是当事人嘛!自己写自己,那可是犯了大忌讳。“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锅,自己背好!”   手里捧着陛下近一月以来的起居注卷宗,朱八福被推出了翰林院的大门往陛下的御书房走去。   陛下也是真够没劲的,刚打完板子露出点王霸之气,转头就像个小媳妇似地满地打滚想不认账。给陛下御览起居注已是坏了规矩,他不会真的打算跟几代前的没品帝王一样,撸起袖子自己改史书吧?   “朱大人,这是打翰林院过来交差的?”   李襄凡的声音语调平缓,却着实惊透了手捧卷宗的朱八福,一个不稳,叠起的卷宗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她急忙弯腰去捡,李丞相的手却先一步捡起了地上的卷宗。   “拜见丞相大人。”朱八福低首躬身行礼。   李襄凡一身官服,披着黑氅,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起捡起的卷宗,视线瞟过卷面,只是轻哼一声,将卷宗重新放回了朱八福的手里。   朱八福不奇怪丞相大人为何突然出现在宫里,陛下这么一场大闹,就是要把称病不朝的李丞相逼出来,她奇怪的是,陛下的御书房就在眼前,丞相大人不进去,反而立在宫道上,好似……在特意等着谁。   “圣上要御览起居注?”李襄凡问道。   “是。”   “朱大人为何不规劝?”   “下官为何要规劝?”   “哦,老夫以为朱大人不仅承袭了朱骢大人的笔墨文采,行事作风也该一样标榜刚直不阿,不畏强权,原来朱府家训并非如此吗?”   “自古仁君不问史,贤臣不惧笔,家父的确一直如此教育。只是丞相大人也用事实教育了下官,家父这般古板并没什么好下场。”   “朱大人误会老夫了。老夫是对令尊为人是相当欣赏推崇的。只是,他错在不该插手先帝的事情上。”提到旧事,他眼神冰凉并不多看她,反而将眼光看向不远处的御书房,“先帝乃本朝第一贤圣君主,老夫不准任何人妄想与先帝相提并论。”   即便是陛下的亲生父亲也不可以僭越。他的话没说完,朱八福却分明听见了。早听老爹说过先帝与丞相相识于幼,先帝未继承大统之时,丞相就以幕僚身份随侍在侧,先帝继位后,更是段一代明君和治世能臣的佳话,两人默契十足,从未生出过任何君臣嫌隙,数十年的君臣情分无人可替代。是以先帝无子,连继位者这件事都是交由丞相择选。   “丞相大人难道从来也没想过,陛下与从前不同了,他长大了,他可以……不,他必须得和先帝相提并论。你不可能永远为他做主。”   “那也要看他想做什么主。迎一个无功无勋的闲散王爷入太庙与先帝相提并论,不可。”   “丞相大人,您有您爱戴的圣主,我有我追随的主君,既是话不投机,也无须多谈,您先请吧。”原谅她没有在陛下的前面加注什么贤德圣明,谁让她手里正捧着他不贤不德闹脾气耍任性的证据呢。   “哼。朱大人这番话,和犬子所说一模一样,你们俩倒是心有灵犀。”他卿然一笑,却带着浓浓地讽意,轻轻拂过黑氅,这才有兴致旋身看向面前矮小的朱八福,眸如古井,深而无波,“既然各为其主,老夫也不想耽搁朱大人太久时间,咱们可以直接谈谈条件了吗?毕竟朱骢大人已由青州被押至京城。现下,人,在老夫手里。”   朱八福的脑子一瞬间空白了,呆愣地捧着手里的起居注看向李襄凡。   “不论用何种方法,请朱大人让圣上再也没法动立你为后的念头。这便是老夫的条件。”   御书房   李襄凡行完礼,赵凰璞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照旧殷勤地从高位走下扶起丞相大人,语调关切如往常一般,“相父身体可是大好了?何时可以还朝?相父不在,最近朝堂上诸事繁多,朕都没有得空去丞相府看你。今日见到相父安好,朕的心就安定多了。”   李襄凡看着眼前他细心教导多年的圣上,在他身上花的时间精力心思比在亲儿子身上花得多太多,多年来如父如师的关系,又怎会摸不清他的性子。他想用什么都没变的态度对付自己,糊弄过去,让他也有所顾忌,不辨明问。正如那朱家小子所言,他的圣上长大了,对着他也耍起了各种心思,不想再循着他的想法仿效先帝贤德圣明一言一行,而是想做个由着自己性子的皇帝。“敢问圣上,一意孤行,廷杖众臣,过问史书,这些都是您的哪位幕僚给您出的主意?”   “都是朕自己的主意啊。”他宛如知错般抬首搔了搔头,“相父,朕早知你一来一定会训朕,可朝臣也骂了,板子也打了,圣旨下了,如今承寿寺之行,不得不去,如若朕收回成命,朕的面子岂非丢得到处都是?” 用他的面子来谈条件,是个好招。以往不论再如何,相父也不会不顾及他九五之尊的威严,虽然政事上多加阻挠,但事关他帝王尊严的表面功夫,相父从来不曾不得体过。   “圣上,老臣在问您实话。到底是哪位幕僚出的主意?”   这是不是当长辈的人的通病,永远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就算坏了歪了,也是被别人带坏的?   李襄凡不等赵凰璞开口解释,直接开口道,“是犬子宸景?还是那位女扮男装扰乱朝纲的朱大人?”   赵凰璞以为李襄凡此次来见,定是以阻止他前去承寿寺迎接亲父牌位入太庙的计划为最优先,怎么也没料想到他对承寿寺一行一句话都没有过问,反而把火引到了李宸景和朱八福身上。   见他半天不言语,眼神也闪烁不定,李襄凡再度开口,多了几丝循循善诱,“圣上,您该知晓,犬子是老臣一手为圣上培养的辅臣,为革新政,为辅佐圣上,这样老臣告老后,不至于首辅之职悬而不决,或是新上任者朝令夕改,影响国策。他性子还算谨慎有度,您若想用他替代老臣,老臣绝无二话,但——您要选个不入流的中宫皇后蒙羞皇家,老臣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原来不提承寿寺一行,是相父看穿了他后面更大的目的。他扬唇挥手轻笑出声, “皇后?朕把蓉蓉接进宫里,不过红袖添香,聊以安慰,怎会立她为后呢?相父实在多虑了。”   “老臣同圣上说的并非红颜知己,而是让圣上为了替她撑腰,不惜廷杖众臣的朱家那位公子。老臣知道,柳家那位小姐入不了你的眼,但朱家这位公子,在老臣眼里,同柳家小姐一样荒唐。”   他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撑着腰前仰后合大笑出声,“相父,朕竟不知道,你怀疑朕是断袖?”   “……”   “朱爱卿是矮了点,小了点,人长得秀气了点,也讨喜了点,朕承认是爱重了些,近日留她宿在宫里的时间也略久了些,但相父放心,朕绝不会效仿前朝皇帝做立男人为后的荒唐事。”   “……圣上的意思是,不会立男人为后,还是不会立她为后?”   “……”真不愧是相父,知道他最会玩偷换概念的小招数,逼他把话说开呢,大概是他的演技太浮夸了一点吧,“相父,实不相瞒,朕现在心里的确有个属意后位的姑娘,但有些丢脸,人,朕还没有追到,所以,还未到时候介绍给相父,相父再给朕些时间吧。”他索性也不掖着藏着了,直接把话摊开了说。   这个近乎胡闹的答案让李襄凡挑起了眉,再微微地皱起,“圣上在跟老臣开玩笑?”   “相父觉得朕会拿这么没出息的事情开玩笑?”   “……”   “这件事朕就只告诉了相父,为了皇家颜面,您可得给帮朕好好保密啊。”见李襄凡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赵凰璞真诚地眨了眨眼,手握拳搁在唇边正经地咳了咳,“真的还没追到,人家一脸瞧不上朕的样子,看见朕就躲,朕都在怀疑她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   “相父你怎么不问她心里那个人是谁?”   李襄凡瞧他一脸贫的模样,微叹一息,摇了摇头,抬手像寻常父子相处般拂过他肩头残留的几丝猫毛,“老臣对圣上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没有兴趣。只觉得这姑娘听起来不像举止端庄的闺阁千金,既然是祸水,不如交给老臣处置吧?”   “好啊。”赵凰璞笑得一脸乖顺,眼弯眉翘,像个听话的晚辈,任由相父拍去他肩头胸口的猫毛,“朕听相父的,若她还不应承朕,让朕失了颜面,索性就断了这份儿女情长,交给相父处置。”   “……”以退为进。为了那祸水,看来圣上这次同他较劲的心思是越来越坚定了,也是时候试试看,圣上比第一次同他较劲时有没有长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对不起,今天更新迟到啦……刚着家终于摸到电脑了……   第112章 卷三第二十四章   朱八福捧着起居注走进御书房时,赵凰璞坐在桌案前,一手捏着茶盏杯沿,一手抬高伸着懒腰。刚与相父周旋完,他是又渴又累,乍看她走进来,他没放下茶盏,而是又灌了两口,总觉得刚应付完一个,又来了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朱八福行完礼,低首垂眸将手里的起居注放在龙书案上。陛下的长指在起居注上拨拨挑挑,果然拿起廷杖那日的起居注翻了起来,越翻越皱眉眯眼,连薄唇也跟着发出不满地啧啧声。朱八福一声不吭,躬身默默地往后退,正要旋身告退,手腕却被陛下拽住,向后一扯,她整个上半身越过了龙书案,呈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坐着的陛下,“你们这样抹黑朕,良心不会疼吗?”   抹黑他?朱八福被问得一愣,赶紧别开了视线,不敢看陛下那张理不直而气壮的脸。这起居注上哪句写的不事实?他们翰林院良心应该不会疼,只怕疼得是陛下的脸皮吧。既然陛下厚脸皮,近臣也无需多高洁,“回禀陛下,这注释不是下官写的。”撇清关系才是正道。   “不是你写的?”他扬眉问道,见她点头,他唇一撇哼道,“那他们这样抹黑朕,你的心不会疼吗?”   “陛下若是不喜,可以自行改之。”   他瞪大了眼,仿若不认识般地看着她,“小如,看不出你还真有当祸水的潜质。不劝朕应如实记录帝王起居言行好告诫子孙后代也就罢了,你还让朕自行修改?”   “……”果然不愧是皇帝陛下,无论何时都准备好了一口黑锅,随时随地都能发一口给臣下背好,“陛下莫非是想叫下官重新修撰?”反正她溜须拍马,令所有士大夫不齿的事情也干得差不多了,名声差,也不在乎再多干一件。   赵凰璞举起她的手腕,从指间到指缝细细打量,再轻轻摇晃,她指节细长指甲平齐,不像他所见的女人们指掌细滑白润到底,指甲染粉妖冶灼人,反而中指食指上带着薄茧,“免了。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不让他们在正史上写痛快了,回头在家里写一本野史,还不知把朕写成什么断袖龙阳的昏君呢。”说罢,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食指的薄茧,少写几个字,不知能不能把这只手养得细白滑嫩。   “陛下,下官有个问题想请教。”她抽回自己被把玩的手,突然正色道,“你讨厌什么类型的女子?”   陛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直到前去承寿寺的那日到来,她还没有想到如何完成丞相大人交代的条件。   不愧是礼部挑选的吉日,已近初冬却暖阳高照,朱八福身着官服随文武百官跟在陛下的仪仗后行至正宫门处,礼部安排的车马已等在宫门前,因是迎接皇考牌位的车马,用的是整套皇帝的仪仗,威严肃穆。朱八福乘坐的马车跟于仪仗队后,她跪地拜别陛下,起身转头正要上车,却被陛下一声“等等”叫住了脚步。   赵凰璞抬手解开裘衣飘带,在几百双眼睛前,缓缓卸下披在身上的狐裘白毛领灰氅,轻轻一抖,将朱八福整个人裹进了披风下,低首认真地替她系好裘带。那亲昵的动作引来众人侧目却未有人敢多语。   她知道陛下对她表现的越是爱重,她一路上就越是安全,然而……陛下不知道,她越安全,她家爹爹就越不安全了。   他一边系着裘衣带,一边在她耳边咬牙低语道,“你以为你还不够讨人厌?还要再弄些什么烂招让朕更讨厌你吗?”   “……”   “要是能讨厌你,朕不知道有多快活!”   车队缓缓朝承寿寺行去,随行官员共三十余人,马车上,朱八福撩起车帘看向窗外渐渐由城景变作郊外山景,黄叶翩翩飘落间,承寿寺的山庙门已在眼前,她下车站定看向并非第一次光临的山阶,指尖微动流窜出些许热度,第一次上这山阶时,少公子还在,硬要牵着她的手带她上去的。   她登上山阶,陛下的灰氅披在她的身上显然不合身,长长地拖在枯叶斑驳的石板阶梯上,她不想弄脏,只得拎起灰氅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来迎接的主持方丈往庙门走。   承寿寺正殿,陛下亲父的牌位已被置在佛坛正中,可她分明记着她第一次和少公子随陛下来到这里时,那牌位被放置在隐秘的小间里,根本不见天日,只因皇家来人,一尊鲜少被人供奉的牌位便有了天壤之别的对待,还真是现实。   她巡礼三跪九叩从庙门一路跪至佛坛前,焚香顶礼后,正要伸手去触碰那尊牌位,请它回宫。突然,那迎她进殿的主持方丈开口,“朱大人且慢,丞相大人事先交代在迎回皇考牌位前,将这个交于你。”   一方染血的绢绸丝帕塞到她手里,熟悉得不用她展看也知道是娘亲亲手绣织给她爹爹的定情之物,爹爹片刻不离身地带在身边,她以前还常说他们俩肉麻,然而此刻这东西出现在她手里,只让她头皮发麻。   恍恍惚惚间,她再也想不了什么明哲保身,全身而退的伎俩,想起李丞相睨着她的表情,宛如在欣赏蚍蜉撼树。她了然丞相大人的目的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全身而退的方法可供她选择,他要的……是她自己识相地退出这场战局,而且最好——身败名裂。   她踉跄着从山庙正殿走出,庭院里跪满了随行官员太监和宫女,见她没有捧着牌位,只有自己惊慌失措地走出来,所有人都不解地抬头盯着她。她深呼吸一口,颤着手,缓缓扯开了裘带,陛下恩赐的灰裘从身上滑落,掉在地上激起尘土轻扬,下一瞬,她用力抓开了自己官服的领口扣子,从右至左狠力地撕扯下来,在众人的到抽气中,露出内里紧裹胸口的白绸布。   “如诸位大人所见,罪臣朱氏乃是女子之身。不能以女子之身玷污皇考牌位,故请诸位大人代小女向陛下谢罪。”   朱八福第二次被扔进了天牢。   她抱膝坐在沉闷湿冷的牢房里,手指揪着自己官服领口,方才就应该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而不是豪气冲天地撕扯,这下好了,衣领残破,非得用手捂着,才能遮住胸前白皙的光景。   环顾了牢房四周,熟悉的牢房熟悉的味道,朱八福不得不佩服自己和丞相大人的默契,她衣服一撕,认罪的话刚说完,立刻从官员中跳出几个护从将她押解丢进牢房,过程干净利落不留一丝回转的余地。   她捏了捏脖子上的红玉印章,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丞相大人的目的毕竟只是阻挠陛下迎亲父牌位回太庙,还有让她的屁股远离皇后的宝座。这么一闹,她在众官员面前袒露胸前肌肤,于女子而言已是大大失贞,别说皇后凤座,她以后找不找得到婆家,嫁不嫁得出去都成问题了,丞相的目的已然达到,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一个小女子了吧。   这样想来,比起待在陛下身边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她竟然觉得待在这牢房里松快多了,没有了需要时刻掩藏的秘密,也没有需要应付的陛下,她不需要变得有用,站到最前面面对各种状况,可以脑袋彻底放空,不放任何人任何事进来。   “喜欢你算不算?”   “你抬头看看我?”   谁?没事跑进她的脑袋?哦!是那个被她压在脑后很久,从来没想起过,说走就走现在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的混蛋。就这样了无牵挂地离开京城是什么感觉?装出失忆深情的样子陪在她的旁边时,真的在嘲笑她傻吧?   还是她是女人这件事,就让他这么反感?怎么对待男人和女人的态度天差地远成这个样子?分明以为她是男生时对她的安危百般保护,同样在这间牢房,他还曾冲进来救过她,可当他知道她是女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跟她划清界限,又是把她送去陛下的寝殿,又是出京远离是非。都怪这间熟悉的牢房,让她涌上一些泡影般的回忆,她的脑子比她的外表更有女人味,这种亲爹安全还没着落,陛下和丞相过招,天下快要大乱的时候还会自然而然想这些破事。   “麻烦能不能给我换间牢房——”她扒上牢房朝门外的狱卒要求,话音刚落,才想起上次她也曾如此要求过——   “求求你们快把我们俩分开!我觉得我住隔壁牢房比较安全!”   “小八,你为了跟我分开去求我爹的鹰犬?”   “鹰犬至少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这怎么是非分之想?喜欢的人自然想要碰触亲近。”   明明是好笑的回忆,可再想起来只剩下酸涩,她挠头推了推头顶快要掉下来的男子发髻,想想也没必要再装下去,索性摘下发簪,散下一头长发。也没去在乎有没有人理会她的要求,低着脑袋,垂着长发,像个幽怨深重的长发鬼般直直地矗立在牢门口。   阴暗幽长的天牢通道里响起一列鬼差来临般嚓嚓作响的脚步声,她不知自己杵了多久,直到牢门锁解开的声响将她从深重的回忆里拉了回来,她听见重锁落地的声音,撇过头去看来人。她以为最快来提审她的不外乎两个人——对她翻一个大白眼鄙视她没有好好完成任务的陛下,或者兴师问罪,尽快发落她的丞相大人。   结果来人比她意料得糟糕的多得多。正是前几日刚因潘大人被廷杖,跪地求饶的潘贵妃。   “来人!把这人犯给本宫拖出来,架上!”   两名太监二话不说将她拖出牢房,提审犯人的木架直了起来,朱八福有些怔愣地被半吊半挂在木架上,若是陛下,她可以问清外界光景,商量自救,若是丞相大人,她可以虚以为蛇,保住小命,可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后宫女人,尤其是潘贵妃这种女人,脑回路直接简单不废话,抡起袖子就是干掉自己不喜欢的人,装男人的时候潘贵妃当然不认为她有什么威胁,朱八福尚能诡辩一二,可身为女人,尤其还是待在陛下身边这么久的女人,她知道这一关肯定不好过了,她可是亲眼看过潘贵妃是怎么对付柳蓉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打个预防针?   第113章 卷三第二十五章   果不其然,还未开口问话,一阵香风迎面而来,一个耳刮子扎实地甩上她的脸颊,朱八福感觉左脸从腮帮到颧骨顿时火一般的烧了起来。   “知道本宫为何打你吗?”   她啧了啧唇,皱眉睨着眼前的潘贵妃,潘贵妃红艳的指甲盖在她敞开的领口间挑动,食指一勾,本就垂挂在胸口的衣襟拉得更开,五品文官的白鹇补子绣文被扯下一半,潘贵妃瞅进她胸前的白绸布,好像不仅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是女人,还要确认她的胸部有多大,“呵,朱院生?朱大人?本宫当皇上为何如此袒护于你,原来你这小贱人比那姓柳的女人厉害多了,耍得本宫团团转!?”   反手她又是一巴掌挥来,朱八福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头,错开了她的掌风,让潘贵妃扑了个空。她这一躲,惹得潘贵妃更加怒火中烧,揪起她散落的长发狠命一拽,“你这贱人还敢躲!”   头皮撕裂得痛比巴掌更甚,她歪着脑袋,耳朵刺来潘贵妃发泄的尖音,“皇上的寝宫从不召幸嫔妃,你敢睡在皇上寝宫将近一月!女扮男装上任官职,还敢在朝堂之上大言不惭搬弄是非,让皇上为了护你廷杖了我爹,本宫跪在地上求皇上,你敢坐在辇上嘲讽本宫!”   “多谢贵妃娘娘!不是贵妃娘娘在下都不知如此深受陛下宠爱,既是如此,贵妃娘娘这般揍我,就不怕我去陛下面前哭诉一番,更惹得陛下怜爱?”她好歹也面对柳蓉蓉太多次,不得不说,柳姑娘说话酸溜溜的傍身伎俩此时学来再好不好。   “呵!你这贱人真好笑,还真以为自己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了不成?”她松开朱八福的头发,丹寇色的长指甲在朱八福红肿的脸上搔刮,“你以为本宫为何急着来收拾你?因为丞相大人已和皇上商定,准备拟旨,你马上就要以女扮男装霍乱朝纲之罪被问斩了!哈哈哈哈哈!本宫是怕在你死得太便宜,先来伺候你一程,把咱们的新仇旧恨都算一算!”   “……”   “怎么?知道皇上根本没有救你的意思是不是心都碎了?哈哈哈,你以为你在皇上心里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看着新奇的物件罢了!毕竟你这样挖空心思接近皇上的贱人,连本宫也是头一回见到!”   “敢问贵妃娘娘,陛下的旨意是否只斩我一人?”   “…本宫是来收拾你的,不是来给你带消息的!”长指甲在朱八福脸上重重一划,一道红白相间的深印重在脸颊上。   看来,的确只斩她一人,丞相大人倒是守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吧。朱八福舌尖顶了顶腮帮,潘贵妃纯属为了泄愤而来,又是巴掌又是指甲,每招都冲着她的脸来,看来她这张脸今天是保不住了。   “来人!拿皮鞭来!给本宫打!尤其是脸,给本宫使劲地抽!”   皮鞭如骤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尤其是脸和脖口的地方,更是被肆虐到位,裹胸的白绸布像被野兽利爪撕开了裂痕,露出血痕斑斑的肌肤,血色的红挂在白瓷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她不知何时晕过去的,再被一桶冷水泼醒。   醒来的刹那,她只觉得头重脚轻,低垂的视线里,是自己破烂布条勉强裹住的胸口上宛如九宫格般的伤痕,不断朝下淌血水的深青色朝服,湿透的长发一半胡乱地黏在脸上,一半垂过肩头,和颤抖的指尖一同滴着血珠子。脸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僵麻着做不出任何表情,嘴唇疼得合不拢,只能发出细细的嘶嘶声,稍一用力就会往外流口水,她现在已经狼狈凄惨到了极点。巴掌印,指甲印,加上皮鞭痕。   潘贵妃满意地审视了一番朱八福的新模样,本来还算娇俏,配上男装颇有几分姿色的脸,此刻像棋盘格一样横条竖条,红白斑驳,甚是精彩,完全不成人形,“怎么?刚刚不是还伶牙俐齿的,现在怎么不回嘴,只知道像条哈巴狗一样流口水了?啧啧,脏死了。”说罢,抬手又补了她一巴掌。   “看你顶着这张烂脸还怎么勾引男人!”   “……万一……丑成这样还有男人肯喜欢在下,那岂不就是真爱?”本来已经痛得只能咋舌,说不出话来的她突然欠揍地开了口。她每说一个字就撕扯着伤口,淌着口水,疼得钻心裂骨,但反正都要被问斩了,想到在被推去法场前,至少潘贵妃不能明着干掉她,她就不想咽下这口气,临死前,还不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地浪一回?   “你这贱人!给本宫再打!这次是嘴!给本宫抽到她再说不出一个字!”   后宫的女人果然很变态。   朱八福被用完刑,被重新丢回牢房时,整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能勉强睁开,她觉得她现在的模样一定像一颗肿胀的猪头。   “从今天起,本宫每天都会过来收拾你,一直收拾到你上路那天为止!”   潘贵妃留下一句狠话带着太监宫女扬长而去,她趴在地板上像条死鱼一般全然无法动弹,直到第二日潘贵妃如约而至,她才知道已过了一日,一双蹙金云霞绣线鞋踩在她眼睫前,掀起的灰尘飞进了她眼睛里。紧接着,她的头发又被人揪起,脑袋被迫从地板上扬起,一件熟悉的狐裘灰氅闯进她的视线,下一瞬就是潘贵妃愉悦的声调。   “贱人。好好看看本宫身上穿得是什么。”   “……”什么?不就是去承寿寺那天,陛下披在她身上的灰氅吗?这也值得特意跑到她面前来炫耀?   “这件狐裘灰氅,本宫说想要,皇上不就立刻送给本宫了。哼,所以,别以为你在皇上心里有多特别。看明白了吗?”   “……”嗯,看明白了。女人如衣裳嘛。一件衣裳而已,陛下想恩赐就恩赐,想转手赐别人就给别人,不需要有何多余交代。可贵妃娘娘大概不明白陛下的深意吧,把这件她穿过的灰氅赐给她,岂不就表示她也只是个如衣裳的女人,跟趴在地板上的她没什么分别。   “本宫今日与皇上有约,可没时间与你纠缠了,让小太监们随意赏你个几巴掌就是。”   “……”哦,这大概又是一条新计吧,眼看着她受刑也却毫无芥蒂,反而宠幸潘大人之女,是想让相党先放下戒心,从后宫用计的确是最简单的,还变相让她少吃些皮肉之苦,谢了,陛下。   潘贵妃像只快乐的小鸟飞走了,她被潘贵妃留下的几个小太监抽了几十个嘴巴。接下来几日,潘贵妃的心情越来越好,抽她的数量越来越少,渐渐不再用刑,只是照旧要跑来她面前哼唧陛下又为她夹了哪道菜,陛下又赐了她什么恩赏,陛下又暗示她皇后之位非她莫属,连柳蓉蓉和绮妃一样被陛下禁足在昭阳殿的事都要与她分享一下。   她简直怀疑这潘贵妃是觉得揍她揍得太过顺手,于是要与她做闺蜜,硬要与她分享自己整个儿女情长心跳脸红智斗情敌的全过程。可柳蓉蓉被禁足还是要比她跟陛下秀恩爱精彩,她无动于衷棋盘脸稍稍有了些表情。陛下放任了她,关了柳蓉蓉,看来这盘棋,他又要认输,败给丞相大人了。   也好。   再没有更多人被牵扯进来前,提前认输,这样要弃掉的棋子会最少,至少东序府的其他几位统府大人还是安全的。而她本来就是几位统府大人里最人微言轻的,又是实至名归地该死,就蓄积势力而言,在这里放弃她的确是最优解。   就这样吧。只要陛下把他贵妃娘娘的脾气控制住,不要三天两头来找她麻烦,再给她个痛快,她已经很感激陛下了。她的祈求好似被陛下听见了,潘贵妃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出现了,大概连潘贵妃都感觉到她已经宛如砧板上的死鱼一条,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吧。   脸和脖口的伤口有的结痂有的还在溃烂,又痒又痛,她却伤得没力气抬手挠一下。   没了潘贵妃,她计算不出已经过去多少日,浑浑噩噩地连最后一丝自尊和斗志都在流逝,迷糊中感觉头脑越来越热,身体却越来越冷,应该是伤口发炎涌起的高热。她揪紧身上被抽得破破烂烂的朝服渐渐缩成一团,冷得嘴唇直发抖,这下糟糕了,她本来还觉得自己有些小聪明,想等到法场那日,当众拿出龙阳给的红玉印章,陛下毕竟承诺过东序统府的印章皆可换一命,这样陛下说不定能说服丞相大人能就坡下驴保她一命,可如果她就这样病死在牢房里,那就算她有八百个印章也没用。   这莫非就是丞相大人把她关在这里,不立刻推她出去定罪砍了,而是让后宫女人来料理她的目的?   还真是高招呢……这么坑她,还这么坑他们老朱家,她是失心疯了,才会对他儿子动心吧。   她的脑子烧坏掉了吧,这种快要死透的时候还会想起那个家伙。   “小八?”   叫她干嘛?别这样叫她!确认她死了没有吗?快了,就快了!她这个骗了他,也被他骗了的倒霉蛋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扯平了吧,满意了吧,这一次不是他远走高飞,而是她驾鹤西归了!所以,他不用再躲着她,她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再也再也不面对她了。所以,他可以回来了!回到京城就放鞭炮吧!放最响的大地红,跟他爹一起庆祝她这个蛊惑圣心,还惦记过,染指过他的祸害终于死透透了!   “……能动吗?”   动个鬼啊!她像是能动的样子吗?等她变成鬼魂就能动了,看她是要飘然远去,还是想不开变成冤魂厉鬼缠着个谁,不过放心啦!就算变成厉鬼她也不会缠着他的!   “……是吗?那你想缠着谁?”   声音的来源在她耳边越来越近,几乎贴在她的耳廓边,她能感觉到一阵暖流随着声音吹拂进她的耳朵里,渐渐由暖变灼热,而她视线里模糊的身影也渐渐有了真实感。那身影在她面前弯腰蹲下身子,先用指尖刷过她又肿又裂的嘴唇,褪下外衫包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双手轻轻抬起,稍一用力,让她整个僵硬的身体伏在他的背脊上,将她背了起来。   他背着她一步步地朝牢门外走,“我回来迟了,但你也不能驾鹤西归。”   “……你——谁啊!”她哑了嗓子,带着浓浓的不满,烧热的喉咙里飘出三个想惹火人的字,只是三个字,肿裂的嘴唇又开始淌出一堆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高虐小八……就这一次了!我保证!   第114章 卷三第二十六章   “……”他静默了一会,脚步却不停大步朝往外走,“随你高兴。你想要谁来救你,就当我是谁。”   她用尽了最后剩下的一丝力气,圈住了他的脖子,揪紧了他衣领,小声嘤嘤地在他背上哭出了声。她不想哭,眼泪流进伤口会痛得要命,可为什么偏偏每次在他面前都忍不住,那么多事情她都没有哭过,为什么每次只要碰上他,她就会化成一滩水,一滩没用的,只知道用感情泄愤的水。   “我想要……我丑成这模样还会喜欢我的人救我。”   “嗯。”   “我想要……不嫌弃我是女人的人救我。”   “嗯。”   “我不想要李大人救我。”   “嗯。”   “我想要少公子救我。”   “他在救你呢。李大人不在。”   朱八福第一次醒来,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被纱布包成了一个猪头,迷迷糊糊间看见床边坐着的是打盹的朱晓久,她心安了,再沉沉睡去。   朱八福第二次醒来,感觉自己身上纱布拆了不少,除了脑袋脖子和胸口依旧还裹得严严实实,她动了动唇,张口要水喝,有人抬起她的肩,喂她喝下半碗水,她满足地喟叹一息,又进入了深眠。   朱八福第三次醒来,是被结痂的伤口痒醒的,她抬手想挠脸,手却被轻轻拍了下去,“你这张脸还要不要了?你是要让你爹哭死还是要让你娘我气死啊?”   眼睛猛然睁开,娘亲正手执一枝小棉棍,往她脸上细细涂抹着药膏,见她转醒,既不抱她也不激动,反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些,“学什么不好,跟你爹学当白莲花去忠什么君,那个皇帝有什么地方这么迷人的,让你们父女俩神魂颠倒前赴后继地为他舍生取义啊!”   “娘,疼,你……轻点。”她的嗓子沙哑气息虚短,连她自己听来都觉得有几分悲惨。   “现在知道疼了,跟你爹一个死德行,被用刑的时候不知道疼,给你们上药就嗷嗷乱叫!为娘早就跟你说了,京城待不得,皇帝沾不得,你倒好,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你爹那些没用的‘君主养士,仗节死义’烂话你倒是身体力行的很好。”凶话说归说,可娘亲眼睛里分明闪出几分湿意,手上擦药的动作越来越轻柔,还一边小心翼翼地吹着她的伤口,“你爹书读多了,脑子有问题也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子搞成这样,他还拉着我不让我去找那个皇帝算账!”   “娘……我爹呢?他没事吧?”   “他?哼,除了脑子还是有问题,好得很呢。又被那个皇帝几句甜言蜜语哄得进宫去了。为娘真的不懂耶,那个皇帝只不过把咱们家以前的宅子还给咱们了,来看过你几次,陪你爹下过几盘棋,送了几本你爹稀罕又找不到的破书,你爹就一副心甘情愿,肝脑涂地的样子,哎!我女儿被他小老婆害成这样,你爹还要我不跟他计较,他是狐狸精转世吧他!”   “……”难怪她觉得这房间好熟悉,原来真是她曾经的闺房。爹爹没事,还进宫去面圣了?陛下把查封的朱府还给他们重新居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听潘贵妃的在天牢里的那番说辞,她还以为陛下又打算跟丞相大人妥协,弃车保帅了。   正要开口问出疑虑,朱晓久一脸烦闷地端着汤药碗从门外走进来,“娘,那谁又来了,你去应付还是我去?”   “又来?昨天不是刚来过?你爹不是说李丞相出事,现在朝政百废待兴很忙碌嘛?他这样天天跑来,哪有半点很忙的样子!”娘亲皱紧了眉,随手用月白色的朦纱替她敷住脸,不耐烦地站起身就要朝外走。   “哼。他自然不忙,有人乐意替他背锅,折腾别人呗。”   朱八福稍转了头,看向站在一边翻白眼的朱晓久,“谁来了?”   她一动作,朱晓久才发现她清醒了,当下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了她的体温后,突然眉头紧锁,“你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他一来你就醒了?”   “……”小九的话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有些微热,不自觉地窜动起来,“娘,你去应付他,就说家姐在换药,不便见客。”   “呵。早些日子我就应付过了,你爹把我一通数落,说你娘我不懂事。”   “……”朱晓久想了想,转头看向自家姐姐,“你把眼睛闭上,装睡对付过去。”   朱八福想了想,竟然乖乖听了话,把眼睛闭上了。想起那日趴在他背上时说的那番不过大脑就吐出来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   眼睛闭上后,她只能听着。房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进入屋子的声音,衣料摩挲的声音,然后是坐在她床沿边的声音。   娘亲和小九什么情况,怎么放任他这般靠近自己,好歹是在自家府邸闺房,当着娘亲和弟弟的面,坐到姑娘家的床沿边也太过了吧……   喂,怎么还抓着她的手了,她脸上的月纱不能撩开,她的伤肯定还很恐怖,虽然在牢里更丑更可怕的样子都已经被看过了,但是……   啪   她装不下去了,抬手挡住他更紧一步的手。   “嗯?这么快就不装了?朕还以为可以演到撩开面纱,低头强吻下去的最后那刻呢。”   陛下的声音让她呆住了,双眼猛地睁开,想确定什么似地直刺刺看着面前的人。   紫金色的贵气便服,衣襟上的银饰环链坠在她鼻尖,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撑在她枕边,低头双眸正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拉开一条缝的眼睛。   “朕还以为你故意装睡是不想见朕或者在生朕的气。但你现在这副讨人厌的表情好像在说——怎么会是你?”   “陛,陛下……”难怪没人敢阻止他走进她房间,靠近她,还坐到她的床边撩她。她努力扬起头,作势想要行礼,却被他轻易地按回了床榻。   “躺着吧你,别再惹火朕了。”又是认错人,又是对着他行礼,还看不出来他眼里的情绪吗?他看了一眼床榻边冒着热气的汤药,隔着面纱打量了她的伤口,“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可见这药材名贵得还是有几分道理。”   “是陛下赐的药?”   “朕让太医院遍访四处寻来的药材,不然你以为你这张花猫脸还有救吗?放心吧。不会让你留下一道伤疤的。”他抬手就要撩纱查看她的伤口,她没有阻止,只木讷讷地开口谢赐药之恩,任由他撩起细看,横七竖八的伤口有些结了痂,有的在脱落褪皮,有的长出新的粉色肉芽,整张脸不说满目疮痍,也绝不是赏心悦目。   “知道是朕就不抬手阻止了?是想用这张脸吓走朕?”   “陛下与家姐乃君臣关系,家姐自然不会用少女心这种没用的东西亵渎陛下,对吧。家姐。”朱晓久站在旁边适时出声打断,“娘亲怕家姐病中有失礼之处,况且家姐虽为陛下人臣,但毕竟是女儿家,孤男寡女不同室,因此特让小九在此陪着陛下。”   “……”监视他才对吧。   赵凰璞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被这样对待了,随手抓过药碗想喂她喝药,手才刚碰碗边,朱晓久就将碗夺了过来,“陛下,喂药这种琐事怎敢劳烦陛下日理万机的玉手。”   “……”是在嘲讽他很闲,把事儿都丢给别人了吧?呵呵。前两天还问过他,天天来他们老朱家,是不是后悔把宅子还给他们了。   “我醒了,自己能喝,小九把药给我吧。”她撑起身子,端过药碗,喝下汤药,眼瞥了陛下一眼,故作随意地谈起,“陛下,丞相府怎样了?”   赵凰璞没有立刻回答,拿出丝帕,在朱晓久的大白眼□□贴地擦过她的嘴唇,这才歪头问道,“你是想问丞相府怎样了?还是想问某个人怎样了?”   “……”   她明显地一窒,让他自嘲地笑了声,停了一瞬,再续道,“小景帮朕把丞相府处理了。”   “……”   “应该说,整个相党,小景都帮朕处理了。很厉害是不是?”   “他……怎么办到的?”   “江南吴家,塞外卫族。”   只需八个字,她已足够明白。龙阳下江南买药,李宸景出走京城,送质子出京。在她待在牢里和昏迷养伤的时候,京城的禁军里肯定发生了兵权交接之争。这样想来,李宸景出京的时候,陛下和他就已经算计好了,她还以为自己是颗不错的棋子,岂料她这颗棋子从来不在李宸景布局的棋盘上,她突然涩涩地扯了扯唇角,“看来我没帮上什么忙,还扯了后腿,连陛下唯一交代好的简单事情也没办妥当,让陛下和李大人在布局的时候还要分心保我这条小命,现下还要浪费这些名贵药材,谢陛下,也替我多谢李大人救命之恩。”   “……朕没责怪你,是朕高估了自己,以为你碰到事情会跟朕商量。”他不是不知道相父会出招,她爹的事情小景早就算计在内,但他真的没料想到她一点也不信任他,擅自做决定当众自证女子,用的还是那种让他咬牙切齿的方式。   “陛下也不是任何事都会和……我商量不是吗?比如和李大人之间的计划,对吧?君臣一场,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你是在生朕的气,还是在恼小景?”   “……”   “朕是不太想你们俩见面,但你有话想对他说,就去找他说明白,朕不是你们俩的传声筒。”   “陛下恕罪。”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八同学终于逃脱苦海……嗯,少公子又在打酱油,小皇帝怒刷存在感=。=   第115章 卷三第二十七章   她立刻低头认错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恶,乍看到她伤成这样,别说她的爹娘弟弟,连他自己都在冲自己发火,尽管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地调笑着,丈母娘的闭门羹也好,小舅子冷嘲热讽的语气也好,他都照单全收。她醒了,把他错认成谁谁谁,他也努力装作无事,可见她伤成这样还朝自己认错认罪,比那些鞭子和耳光尽数落在他身上还难受。   “好了。是朕不会说话讨女儿家欢心。你不想见他,最好不过。”他伸手,正想化解尴尬默默她的脑袋,尽管只是毫无邪念的碰触,可站在一边的朱晓久也见不得——   “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啊。毕竟丞相府被陛下下旨查封了,如今两位李大人都被陛下拘在府邸里嘛。”   赵凰璞的凤眼微眯,默默地瞥了一眼这个讨打的小舅子,想着是不是该提醒他,自己是如何收拾潘家那位小舅子的,五十大板应该很销魂。   而朱晓久显然没在怕,收拾掉家姐喝药的碗兀自补充道,“不过听小年说,这是陛下杀鸡儆猴,恩威并施的计嘛,反正家姐的初恋李宸景大人受了重伤,出不得府邸,不如就对外宣传圈禁整座丞相府,对吧?”   说完,朱晓久明显看到家姐表情一变,她明显是揪心了,他本想再啰嗦一句却被陛下哼笑着插了话。   “小九,看来你真的很不喜欢朕,为何?”   “你后宫疯狗太多。”   “倒是个好理由。还有吗?”   “每次和你沾上边,我们家就没好事发生!”   “福祸相依,可能接下来你们家会走大运呢?”   “谢了,真的。离你远一点自然会走大运……”   “小九,不许对陛下无礼。”眼见朱晓久越说越没谱,朱八福及时拽住他的衣袖,以前的陛下不过闲散帝王,轻佻也好调笑也好,也可以偶尔没大没小,但从今以后,没有了丞相府,他就是名副其实手握重权的帝王,他可能一时新鲜听着这些没大没小的疯话,但他那天突然觉得不有趣了,那便是祸事临头。   “你出去,我与陛下单独说会话。”   “姐,你看玩笑吧?你真要和他单独相处哦?”   “出去。”   “……娘说孤男寡女不可以……”   “我和陛下在宫里孤男寡女处了一个多月,现在计较这个有意义吗?”   “……”   “……”   两道男人的沉默都很无奈,朱晓久是被堵得无话可说,而赵凰璞的心里是憋屈地快疯了,对上朱晓久质疑的眼神,那感觉好像莫名被怀疑到身为男人的实力。   朱晓久端着空碗走出了房间,却不死心地大敞着房门,赵凰璞毫不介意,他的心情大好着,小如第一次点名要和他单独相处,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尽管她脸上疤痕遍布,脖口青紫累累,可在他眼里,她的每一瞬也像镀上了一层柔光,让他挪不开眼。   “小如想跟我单独相处?”他的语气雀跃,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悄悄半圈进自己怀里,连称谓都改了调性。   “陛下,有句话我一直想直接对您说。”她没推拒他,低头十指交叉,“我不能进您的后宫。”   “……”他倒不奇怪她会这么说,只是当场听到难免表情僵了僵,凤眼垂敛,薄唇无所适从地抿了抿,发出轻轻地嗯声,“因为朕的后宫很可怕?”被折磨成这样,换谁也会觉得他的后宫不是个好地方,他了解,只要她不是讨厌他本人就好。   “因为去承寿寺那日,我当众撕开了衣服,名声已坏,不能污了陛下的后宫圣地。”   “小如,你是不能还是不想,把话说清楚。” 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接受。   “我不能……也不想。”她吐了实,却见他没有像以往那般,在她不识相地拒绝后,轻嗤一声退开,反而又凑近她几分,低头,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举起食指戳了戳她十指紧紧交叉的双手,他硬是挑开她交叉的指缝,就像是硬要撬开她已经封闭上锁的世界一样。   “你一直觉得我风流,什么女人都能撩一把,所有女人都可以归朕所有,嗯,我真的这么想过,但我现在只想是你的。”他的额散着热,想侵入她的体内,挑高她的体温,“小如,你听清楚了吗?我想归你所有。”   “……”   “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和卑微的味道在她耳边蔓延燃烧,“不要想我是不是陛下,不要管什么后不后宫,就你对我,试试?”   朱八福并没有机会回答陛下的问题,自家久违的亲爹听见她转醒的消息眼泪啪啪地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搂着女儿疼惜一番,突然发现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小子坐在自家女儿床沿边耳鬓厮磨中。   朱八福当即推开靠太近的陛下,抽了抽嘴角朝亲爹打了声招呼。   朱骢也愣了,因为他看清了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小子就是妻子口中最近骂最多的狐狸精转世的皇帝陛下,一时之间不知该赶人还是参见陛下,眼泪汪汪地站在当下,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家女儿。   朱八福头疼地扶额,她还以为几年不见,她家老爹在流放之地吃了不少苦头,该多些男人味,好歹也该晒晒黑吧,然而自家老爹依旧不改当年的细皮嫩肉肤白貌美,最重要的是多愁善感的文人情怀也一点没变,虽说在朝堂上也算一身清风秀骨,从不向看不惯的权贵低头,但只要一点伤春悲秋,离愁别绪上了头就能立刻让他秒变少女,哭得眼眶泛红梨花带泪。眼见他看见陛下又尴尬又收不住眼泪的势头,她赶紧搬出娘亲的名头压他——   “爹,你再哭,娘亲又要以为你是弱受君离家出走了哦。”   “……”这一招很好用,百试不爽,爹爹立刻绷紧了全身,抬袖拭掉眼泪,规矩地跪地拜见陛下。   赵凰璞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真的很弱受的朱骢大人,只得低咳了一声微笑道,“朱大人,快快请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把你给欺负哭了。”   “陛下见笑了,下官汗颜。”爹爹的眼泪是收住了,但是眼神里藏不住的古怪在她和陛下身上来回扫动,扫得朱八福眉头紧锁浑身不自在。   赵凰璞见状起身,朝窗外看了看天色,开口道,“朕看天色也不早了……”   父女二人皆松了一口气,等着陛下那句“朕就先回宫了”,哪知他舌尖一转,弯唇启唇道,“朕就在你家吃个便饭吧。”   朱八福头很痛,朱骢的头更痛,陛下都开口求收留求蹭饭了,他能怎样?赶紧应承下来,忙不迭地往厨房跑,完全没有准备,他要拿什么请皇帝陛下吃饭啊!   朱八福被朱晓久搀进饭厅时,一桌家常菜已经摆上桌,四菜一汤简单的很,完全没有因为陛下驾临有何改变,真的就只是临时添了一双筷子的既视感,她一眼就看出是娘亲的杰作。   她扶着腰,坐在软垫椅上,趁着爹爹和陛下还在书房商议事情没进饭厅,为难地看了一眼在为她盛粥的娘亲,“娘,你就再多做两个菜吧,这也……太随便了。”   “随便?又不是叫他来吃饭的。他硬要留在人家蹭饭才随便吧。”娘亲翻了个白眼,将精心熬煮的黑鱼粥放在她面前,摆明了只为女儿开了小灶,“为娘我很忙的,还有你个病患要照顾,他爱吃吃,不吃滚。”   “……娘,我听小九说了,我受伤昏迷的时候,陛下赐了恩旨,封了爹爹文渊阁大学士,好大的官呢,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样爹爹当官会很辛苦喂。”   “给你爹个官,就可以纵容小老婆殴打我女儿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家女儿白生来给他欺负的?不过还算老天有眼,听说那位小老婆的宫里走水,人没了。”   “……”闻言,朱八福看着碗里的鱼粥顿时没了胃口,“娘,潘贵妃宫里失火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些日子,小九听那位小年大人说的。对吧。”   朱八福看了朱晓久一眼,朱晓久本不想多说,但家姐的眼神明显在警告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他啧了啧唇,从头开始说起,原来她自揭女儿身份被押进天牢后,丞相携相党重新归朝,下令京城闭城戒严,陛下罢朝数日,朝政一律交由丞相把持,直至龙阳大人率江南吴家旧部和卫晨暮大人携塞外卫氏族人应密诏以轻骑入城,夜半时分以救驾之名突围禁军直入皇宫,宫门大开后,陛下现身即刻接管京城禁军,并下旨查封了丞相府。   丞相府被查封后,第一个遭殃的自然是潘家,潘家被下旨抄家后第二日,潘贵妃所居的整座宫殿尽数焚毁,更蹊跷的是,没有一个宫人太监从宫殿里逃出来。对外只说是伺候那位贵妃娘娘的宫人半夜打翻了灯油。   “鬼才相信呢,打翻个灯油能把那么大做宫殿给烧了?还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全睡成死人了?”娘亲听完嗤了一声,而朱晓久只是耸耸肩接道。   “天笑得。反正咱们那位那位英明神武的陛下派人走了个过场,就是这么结案的。”   当然得这么结案,潘家作为朋党逆党可以照国法论处,可潘贵妃身为后妃,尽管出身潘家,但毕竟已是陛下的女人,对自己的女人说杀就杀未免有辱仁君之名,他肯定也不想自己的起居注上继廷杖众臣后,再加一笔赐死贵妃坏名声,于是……便有了后宫着火这出戏,说是宫人全都睡成了死人,可搞不好当时整座宫殿里已经全部都是死人了。   陛下为何连一个宫人都不放过,这也太赶尽杀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不受小舅子(自认的)待见的某位皇帝……O__O   第116章 卷三第二十八章   朱八福沉默了半晌,心头萦绕着说不出来的情绪,朱晓久说得笼统简单,她大致能猜想那几日刀光剑影的可怕,以常年在外的轻骑对熟悉京城内部的禁军,若没有人里应外合,提早部署,可不是一场好打的仗,而这个人多半就是李宸景。可比起刀光剑影更让她后怕的却是陛下对丞相府和潘家那似曾相似的态度——若果轻骑闯宫门输了,陛下这些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手段会不会就留给龙家,年家,和……他们朱家了?   “小如,你抖什么?是不是又发热了觉得冷?”娘亲的手放到她的额间,她才感觉自己拿勺的手正轻轻地颤着,“没有发热啊。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喝粥。他怎么处理他的小老婆,跟咱们没关系。”   “娘,这种议论陛下后宫的话不妥当,以后别再说了。”   朱晓久不以为意地低哼了一声,却换来朱八福的白眼,“小九,你也是!不许再对陛下态度不敬。”   朱晓久没应声,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端起碗提起筷子就要吃饭,朱八福一见他宛如寻常,一把摘下他手里的筷子,竖起眉头沉声道,“陛下没到,不可提前动筷子坏了规矩!”   朱晓久被这一训给惹恼了,放下饭碗抬头就顶道,“家姐,你是被他小老婆打傻了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怂归怂,在陛下面前好歹也算有点骨气吧,怎么感觉你现在被他吓破了狗胆,怕他怕的要死啊?你和爹好歹也算他的功臣,你怎么一觉醒来好像变成一条趴在他旁边的忠犬,什么马屁都要拍,什么臭脚都要捧?”   “你——”他是看不见丞相府和潘家的下场,还是看不懂今时不同往日的局势嘛?   这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得出口,因为爹爹已经从门外飞进来,一个爆栗敲在朱晓久的脑袋上,她来不及听爹爹的训斥,转头就见陛下正一派淡然扬唇带笑地站在饭厅门口,他没有走进来,没有阻止爹爹教训小九,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原地凤目含笑地盯着她,那表情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就是让她觉得陛下被惹恼了,他正不高兴着。   “陛下,小弟出言无状。您别跟他计较。”她不确定陛下从什么时候站在哪里的,赶紧出言先道歉。   “我出言无状,不懂规矩,我走人可以了吗?”朱晓久噌地站起身,三步两步跑出饭厅,在陛下身边停留了片刻,不爽地挑眉朝他看了一眼,“以后若是陛下拨冗来咱们家用饭,可否提前告知?小人不懂规矩,好提早回避。陛下慢用!”说罢,他飞也似地溜走了。   爹爹赶紧躬身朝陛下道歉,他不在意地抬抬手表示没事,走进饭厅,没让她起身行礼,反而自然而然地落坐在她身边,率先提起筷子端碗吃饭。他对简单的菜色毫无意见,席间也没有再特别多看她一眼,反而和爹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朝堂的事,京城初定,如何安顿还在京城外扎营的轻骑,塞外游牧在城中容易生事,如何平衡功臣之间的权益,龙家,年家,吴家,卫族,就算救驾也是闯宫,要不要以此名目先赏后罚等等等等。   娘亲对那些政事没兴趣,只默默替她盛粥夹菜,懒得理两个聊得兴起的男人,她侧耳一边听着一边喝粥。   “其他事情皆好说,可有一事还要陛下尽快定夺。”爹爹的语调有些为难,眼神闪烁看了一眼陛下,“内阁首辅的人选得早些定下来。”   陛下的筷子明显一顿,眼光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又转向爹爹,“朱大人可有人选推荐?”   “臣斗胆举荐一人既能接替李襄凡大人,又能毫不耽误新政推行,且事半功倍。”   “朱大人有好人选大可说来。”   “前丞相李襄凡大人的少公子,李宸景李大人。”   哐当   她手里的勺子没拿稳,整个掉进了粥碗里,她伸手捏起沾满粥液的勺柄,转头就对上陛下递到她面前的绸帕,她傻住,不敢接,陛下却不耐烦地抬了抬手,示意她别不知好歹,她低头道谢,接下了帕子,默默擦着手,耳边传来陛下毫无所动继续和爹爹讨论的声音。   “不瞒朱大人,小景也是朕的首辅首选。”   “虽说前丞相大人行事专横跋扈,可推行的新政行之有效,听闻少公子李宸景大人跟在李襄凡大人耳濡目染,新政之事非他莫属。难得陛下不计前嫌,肯重新启用李大人,这样政务上也可以放心了。”   爹爹的话音刚落,娘亲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你们说的李宸景,是不是就是在青州救了咱们的那位俊俏公子?”   爹爹点了点头,娘亲突然来了精神,抬首就朝陛下问道,“听闻李公子被陛下圈禁在府里,可他在青州为了救外子还受了伤,有大恩于我们家,可否请陛下赐个恩旨,准咱们探视他?”   “……夫人想几人前往探视?”   “我和外子一同前往。”   “不会带多余的人吧?”他勾唇笑意若有似无。   “陛下莫非是怕我带人去把公子抢走了?”   “夫人说笑了。”他摘下了自己腰间的升龙玉佩,瞥了一眼默默喝粥的朱八福,“既是如此,就持朕的玉佩去探视吧。”   娘亲笑盈盈地接过了玉佩,突然一拍脑袋好似又想起一件事,张口又道,“还有一事也想请陛下成全。”   “夫人有事但说无妨。”   “李公子好像还没娶媳妇吧?既然他有恩于我们家,我想把女儿许给他。求陛下赐个婚呗。”   “噗!”一口粥从朱八福的嘴里喷了出来,尽数喷在了陛下的那条软绸丝帕上。   娘亲,真有你的啊!   “你这孩子,教训你弟弟无礼倒是一套套,怎么在陛下面前这么没规矩。”娘亲状似无意摘下陛下的丝帕,往旁边一堆,拿出自己随身帕子替她擦拭嘴角,一边擦着一边哼道,“替你说门亲事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以为你多大了。要不是你爹那时候出事,你也早嫁到李庐阳家里去了。刚好李家公子也姓李,说不准刚好就是你的缘分,让陛下帮忙说项说项,说不定人家肯要你。哎呀,你掐我做什么!”   “娘,你不清楚状况,别瞎说话。”朱八福正想捂了自己娘亲的嘴,可那边还有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爹爹。   “娘子,你且别为难陛下,小如的情况不同寻常姑娘家,这丫头又是当众撕衣裳,如今这张脸又是楚河汉界的,你要陛下做这个媒人,万一人家李公子拒绝,陛下怎好做人?”   “嗯?这倒也是。你看看你这丫头把自己搞成这样,谁还敢要你!这样吧,咱们探视李家公子的时候先问问人家意思,他要是同意,我再来求陛下说亲?”   “你先别开口吓着人家李公子。好歹也让小如把脸上的伤口养好了,先相看一次。”   “朕倒不知,原来二位这么急着嫁女儿?”   陛下的话也是她想问的!这才换回女装没两天,她就变成必须嫁之而后快的老姑娘了吗?可爹爹完全没打算给她留面子——   “陛下,实不相瞒,小如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她能挑拣别人了。”爹爹斟酌了一下,至少没直接说她名声坏透了,叹了一口气续道,“下官担心她嫁不出去,要是有李公子那等人物肯娶自然最好,如若没有,就再相看其他人选。”   “嗯?没想到朱大人也这么满意小景?朱大人完全不在意丞相府如今处境尴尬吗?”   “下官对李丞相的旧事倒不介意,下官对李公子的人品和才华都甚为欣赏,但唯一有一点不太放心。”   “哦?小景有何缺点?”   “李公子——长得有些过分俊俏了,男人家太过俊俏不是什么好事。”   “哎?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你自己也不是个小白脸嘛?”娘亲摆明了不打算在陛下面前给爹爹面子,“人家至少不像你那么爱掉眼泪吧!救咱们的时候替你挡了一刀,连哼都没哼一声!长相是娇弱了些,可人家一点也不娘,爷们极了!”   “我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小如现在这张脸要嫁人家是不是有些糟蹋了人家?”   “嗯。朕也这样以为。”   爹爹一听陛下如此说,推了推娘亲,“看吧,连陛下都这么说了,就说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呱呱。”癞□□不满地发出两声叫声证明自己还在,身为自己亲爹也不带这么伤人的吧。   “小如,爹爹不是在骂你是癞□□,爹爹的意思是咱们先养好伤,有陛下的贴身御医亲自照看你,一定能恢复光洁如初。对吧?陛下?”   听见她的蛙叫声,陛下放下了筷子,抬袖掩了掩唇,侧头看向对自己投以求助眼神的朱大人,“既然如此就别去糟蹋小景了,让令媛进后宫伴驾吧。”   “……”啪啪几双筷子落地的声音在饭厅中此起彼伏的响起。   而在这些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陛下稍稍低了头靠近她耳边薄唇轻启,缓缓吹起了耳边风,“反正不管我怎么对你,你现在都怕我怕得要死,那我再等也没用,对吧。”   “……”   “忠犬应该不敢拒绝主子吧?方才叫得真好听,再叫两声来听听?汪汪……”   作者有话要说:   赵公子准备逼婚了……少公子怎么办?( ﹁ ﹁ )   第117章 卷三第二十九章   陛下听起来玩笑的话一点也不玩笑。   朱八福越过圆窗看着满院子的赏赐发起了愁,自他回宫后开始,每日皆有一队四人的小太监从宫里推着恩赏车驾临朱家,珠钗锦缎,绫罗丝绸从宫里飞进她的院落,从头到脚皆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好像生怕有人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往她房里塞东西。   就连每日给她问诊的张太医都开口对她说“恭喜”了。   “呵,姐,这就是你追随陛下跟你说的走大运?我怎么看你一脸倒大霉的表情?”朱晓久一边嘲讽她,一边将一壶鲜牛乳砸在她床头的小桌案上,朝她努了努嘴,“喝了吧。”   浓白泛黄的鲜牛乳透着几分腥气,朱八福捏着鼻子一脸抗拒,“怎么每天都送这玩意来,我不想喝。”   “这可是你怕得要死的那位陛下送来的,人家张太医说了牛乳对淡化疤痕有益处。喝了吧,我看你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被抬进那座养满疯狗的后宫,再被啃个皮开肉绽,血流骨断。”朱晓久挑了挑眉头,摆明了还在气那天被两个陛下死忠教训的事儿。   朱八福没辙,小口抿着牛乳,试探地抬眼看着自家弟弟,“……爹爹是怎么回复陛下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你觉得爹爹能怎么回复?”   “你少骗我,爹那朵清高的白莲花要是想我进宫,当年就不会连给画选妃图的画师送几两银子都不肯!”说他爹卖女求荣什么的,她第一个不相信。   “老爹是不同意啊,你这丑模样岂不辱没了他忠爱的陛下,妇德妇容的搬出来一大堆。”   不愧是她爹,条条框框拿得很精准嘛!她德行容貌皆是有亏,想绕过这些擅自叫她进宫伴驾,除非是像柳蓉蓉那样暗度陈仓,可这一套在她老爹那朵白莲花那完全不管用。   朱晓久见她打着响指正要露笑,立刻浇来一桶冷水,“可人家陛下说了,咱们朱家不能以等闲规矩视之,你们父女俩于查封丞相府,陛下亲政一事有功,如果立了功反而女儿嫁不出去那不是太可怜了。所以,给了咱们家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你若找不着婆家,嫁不出去,咱们那位宅心仁厚,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陛下就打算以仁君之姿负责起你的下半生。”   “……我那个大草。”她忍不住连肚子里的脏话都飚到了嘴边。   “怎么样,是不是特感激自己追随的陛下如此仁厚?”   “小九,你能不能别再酸我了。”她随手抓起遮脸的面纱就要下床,静养了几天,她已经勉强可以下床走动了,虽然有些伤口还是会疼,但现在躺着将来搞不好就要躺一辈子了,“娘呢?我有事情要跟她商量,她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给你说亲事去了呗。”朱晓久白了她一眼,却还是忍不住蹲下身来给她穿鞋,怕她弯腰膈应了伤口。   “她去哪儿给我说亲事了?”   “你觉得就这咱们院子里的阵仗还有谁敢娶你?”   “她去找少公子了?”   “找他不好吗?你不是喜欢人家吗?”   “荒唐!这种时候,丞相府什么处境,少公子要是答应了,陛下得怎么看他?”   “男欢女爱各凭本事,你那么敬爱的陛下应该不会那么没品,得不到女人就对别人放冷箭吧?再说,你还没嫁过去呢,不用这么早担心他的安危吧?”   “快去把娘叫回来!”她懒得和他理论,一边踩好鞋,一边赶着小九往门外挪,话音才刚落,娘亲的声音就进了她的院子。   “别喊了,我回来了。”   娘亲的声音让朱八福揪起了心,她大步上前开口问道,“娘,你真的去丞相府了?”   娘亲掂了掂手里那块陛下的玉佩,答案不言而喻。绕开了缠在门口的朱八福,坐进屋里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地喝,半天也没一句话,她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朱八福脑壳直疼,胸口更是七上八下如猫儿在挠,“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问人家李公子看不看得上你呗。”   “……那,他怎么说?”   “你觉得人家该怎么说?”   “……”她被问得愣了一瞬,眉头一皱,竟无言以对。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答案。   “想也知道当然是拒绝啦。我看你是彻底嫁不出去了,就你现在顶着这张脸,外头还堆着那些宫里来的乌七八糟的东西,鬼才敢娶你啊!说给咱们一个月,他根本跟咱们玩阴的!   娘亲手里的杯子砸下来,娘亲后面碎碎念的话她渐渐听不到了,她只觉得胸口也跟着咚地漏跳了一下。哦,他拒绝了啊。嗯,应该的嘛,这才是聪明人理智派的做法,他们丞相府现在的情况自然不要和她扯上关系比较好,他们之间也没有深到不能退的关系,陛下的动作那么张扬,一脸势在必得的模样,连她都不敢当面不给陛下脸面,谁又敢多说什么。拒绝是对的,也省了她多余的担心和口舌。   “哎,你告诉我,你和宫里那位到底什么情况,你扮了那么久男人他怎么会看上你的?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前阵子你养伤,他总来瞧你,我就知道不对头了。我看他的眼神最多也就是对你有点兴趣而已,所以我才先下手为强,怕他哪天脑壳摔坏了打你主意才赶紧趁机说亲事,让他知难而退!我哪知道他脑壳已经摔坏了,还阴咱们。”   娘亲的嘟囔还在继续,她却一个字听不进去,索性走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盯着那些被风吹起的红绸发愣。   “小九,你姐什么情况?”   “矫情呗。想要人家拒绝她,人家真的拒绝她了,她又郁闷了。”   小九错了,她不是郁闷,她是怄,怄他相识一场却一点面子都不留,在她娘亲面子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自己,好歹给女儿家留点面子吧。   丞相府大门口的封条墨迹已干还透着新墨的香气,门口守卫是陛下重新编制的禁军,门口的街道无人敢稍作停留,府内不分日夜都有守卫游走,宛如一座牢笼。   卫晨暮打开李宸景的房门,只见李宸景将发尽数撩在左肩头,上衣褪尽,正低头自己拆下腰腹间的绷带。卫晨暮上前一步,接过他窄腰间垂落一半的绷带,默默地帮他换药。   “送朱夫人回去了?”   卫晨暮应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陛下限朱家一月之内嫁女,否则便进宫伴驾。看来朱家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了,竟然想让少公子帮忙救急。还好少公子果断拒绝了。”   “……”   见李宸景闭眼不语,卫晨暮又忍不住开了口,“少公子的伤口已然大好,不如择日就跟属下回塞外吧。”   李宸景的眉头微皱,眼却没睁,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陛下派人将今日的折子送来了吗?”   “京城初定,调兵和闯宫的布局都是少公子的计策,陛下不仅没有褒奖,反而决意查封丞相府,送丞相去先帝陵守陵,把您圈在府内,还要让你干内阁首辅的活儿,说是做给满朝文武看的,要让相党自行瓦解,可这戏也演得太过了吧?这府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算怎么回事?”   “……晨暮,既然知道隔墙有耳,就该慎言。”   “陛下现在分明在忌惮你,飞鸟尽,良弓藏,既然少公子也知道自己在京城既尴尬又不安全,就跟我一起走吧,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你是该早日回塞外去,趁陛下还没反悔。”印章已抵过一次闯宫门的罪,轻骑在京郊扎营也太过扎眼,领完赏就该速速离去。   “只要少公子答应一起走,属下随时可以启程。”   “……”   “若是少公子想等到朱家小姐进宫伴驾那日再走,属下也可以等。”   “我已有打算,你不必再等!”他说完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低吼,抿了抿唇,起身拉上了衣衫,开门正想要离开房间。   门一打开,禁军守卫的领队正站在门外,躬身抱拳朝他低首,李宸景皱了皱眉,他不确定他和卫晨暮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这位领队出身江南吴家的旧部,身为功臣之一,本就与卫晨暮关系微妙,让吴家出身的守卫来圈禁丞相府,他只能说陛下的确成长不少,尤其在平衡之术上。   “你站在这儿有何事?”   那领队抱拳回道,“公子,宫里有话传来。”   “若是宫里送来需要我看的折子,直接送去书房。”   “公子,不是折子。陛下交代,请您和卫大人明日一同前去东序府一趟。”   “……”他眯了眯眼,回头看向也满是不解的卫晨暮,“陛下可有说因为何事?”   “东序府六部例会。”   作者有话要说:   唔……   丈母娘(真)去向女婿(暂)提亲被拒……   不知道大家觉得小八和少公子谁更惨?-。-   第118章 卷三第三十章   东序府六部例会,每月月初召开,当初相党把持朝政,陛下无所事事时,这儿俨然就是陛下的小朝廷。他从很早就明白,铲除相党只是第一步,而更重要的是铲除相党后,他需要能顶替相党在朝堂中要职的,属于他嫡亲派系的人,如今这个小朝廷已在朝堂中分居各部要职,特意选在东序府开会?还为此特意将他从丞相府放出来?   李宸景推门走进庑殿议事厅的厢房内,只见龙家两位少爷和年有余已经落座,他幽幽地瞥了一眼工部统府的空位,举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后便垂眸不语,他大致猜到陛下的用意何在,果然坐在他右侧的年有余见他到来立刻起身皱眉质问道,“敢问李大人,陛下刚亲政不久,你就打算把国库掏空吗?”   “大赦天下,开仓放粮,布施周边皆是为民生,年大人你如今掌管户部,不能像当初管理东序府内的财政,只进不出。” 朝堂政事,陛下想采纳他的建议,却不想又落了听从丞相府的口舌,于是,才让他在此说服其他各部。   “你大笔一挥大赦天下,一年无税收,再加上开仓放粮布施周边,这岂不是只出不进!这要本官如何平了今年的账?”他刚听见陛下要接受李宸景的建议,他脑仁直疼,拿出算盘打了几夜还是觉得行不通,他必须找这位被圈禁关傻了的少公子理论理论,总不能陛下亲政一年大家集体喝西北风吧!   “我以为这个道理年大人应该明白。百姓对于谁亲政与否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从谁手里拿到实惠,若陛下勒紧自己的裤腰带过日子,放了实惠给百姓,陛下亲政自然是人心所向。”   “说白了就是花银子买口碑呗?”   “年大人这么说也无妨。”   “别的我不管,别少我军饷就行。”龙阳翘着二郎腿,叼着烟管,不想多谈,单刀直入说完,视线若有似无地瞟了瞟某处空位。   龙昂眼眸低垂品茗喝茶,淡幽幽地说,“小阳的军饷是不能少,京郊外的几千铁骑扎营在那,光看着就渗人。卫大人和吴家那些人打算何时离京?”   卫晨暮看了李宸景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就被赵凰璞走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朕临时去了个别的地方,迟了些,你们已经说上了。”   所有人起身行礼,赵凰璞挥了挥手走到高位正要坐下,他定定地望了一眼正端起茶盏要喝茶的李宸景,再望向六部里唯一的空位,转而朝门口眨了眨眼,“别不好意思了,进来吧。”   赵凰璞的话语让所有人停下了动作,皆向门口望去。一只绣线鞋缩在门边,要迈不迈地卡在门槛边。   “就差你一个了,难道要咱们都等你别扭完不成?你再不进来,朕揪你进来。”   狠话撂完,门边逼出了一个和满屋子肃穆官袍打扮的男人格格不入的家伙,双螺髻坠着樱红色的流苏小坠,藕白缎袄暖红长裙,月白色的长纱绸带从腰间垂落,随着她细碎的小步子在红裙百褶间摇曳灵动。   朱八福一边猛咽口水一边迅速地溜进了屋子,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刹那只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过来,好像快把自己给盯穿了,她低头不敢看眼前任何一位,双脚并到最拢,额头和鼻尖都沁出汗来。   “哟,这不是咱们那位敢挡着文武百官的面撕衣裳的朱大人吗?”龙昂见她女儿装扮一脸羞红,忍不住调侃她,“怎么当着那么多大人的面脱衣裳都不害羞,对着咱们几个老熟人反而一脸羞愤啊?朱大人?”   “你在逗咱们嘛?带个姑娘来和咱们开会?”年有余指着朱八福的装扮,看向赵凰璞。   “年爱卿,你也太重男轻女了,你不知道她是女儿家的时候,不是照样一起开会吗?”   “……可现在知道了,有女人在场太奇怪了,让她出去。”   “可她是东序六部之一,你就还当她是男人就好了。好了,咱们照常开会吧。龙阳爱卿你那口烟吸进去好半天了,再不吐出来没关系啊?”   “咳咳咳——”龙阳的咳嗽声窜进朱八福的耳朵,她在心底喷笑了一声,这家伙绝对是被他女装给吓呆了,可陛下的下一句话就让朱八福偷笑不出来了。   “小景,你手里的茶杯这么好看吗?端了那么久也没见你喝一口?”   咣当   瓷器碰撞的清脆声让她下意识抬了头,多日未见的容颜一刹那侵入眼帘,眉眼鼻唇无一不熟悉,曾经亲昵的画面涌入脑海,从胸口到指尖涌起的热流让她眼瞳也染上热潮。他也正看着她,手里端起的茶盏分明快要搁到唇边却停在一个不上不下不远不近的尴尬高度上纹丝不动了,他眼睫一瞬不眨,嘴唇微微轻启,似有话要说,她突然想起自己脸上还有数道未痊愈的肉芽粉痕,头一低,生硬地躲开了他的视线,再偷偷瞄去,那两片薄唇已缓缓轻闭消了声。   “朱大人真不愧有蟑螂一般的复原力。我还以为你这张脸彻底废了,今日一见还不算太难看。”龙昂惊奇地不是她的女装而是她这张还能看清鼻子眼睛嘴巴的脸,要知道宫变那日,小景把她从牢里背出来时,他们所有人都呆了,都说后宫女人折磨人,可见识过潘贵妃的手段,难怪圣上会怒到一把火烧了她的寝殿。小命只剩下半条,那张血糊绽开的脸跟地狱恶鬼没什么两样,肿得肿,裂得裂,只剩两只眼睛还没被戳瞎而已。   说到朱八福的脸,年有余也饶有兴趣地扫视了她一眼,“废话。你们以为那些价值连城的雪参灵芝冰草晶莲是假的?她这张脸就算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也有倾国倾城的价格了。哼,结果那么多银两的稀世药材,吃完也就只是恢复原状,也没多长得像小九一般好看些,真心浪费。就这张脸浪费了那么多银子,咱们李大人还要大赦天下?心可真大!”   “让陛下节衣缩食勤俭度日就好。”李宸景的声音响起,内容与她没有半分关系,直指那位一脸被莫名牵连进来的陛下,“猫儿房,后宫用度统统砍去五成,年大人可以再算算,是否可行?”   年有余眉心一皱,掏出随身的算盘一阵噼啪作响地打着,稍稍一算,他眉头舒缓,“若是圣上肯过苦日子,本官就没意见了。”   “喂喂喂!朕还什么都没说,你们就把朕的猫儿房和后宫都算计进去了?”陛下手指点桌略表不满,故作沉吟了半晌,宛如痛定思痛般忍道,“好吧,为了爱卿们和谐共处,朕可以过穷酸日子,但朕有条件!不许动朕的猫儿房,但相对的,后宫用度随便你们砍。若你们有办法,把朕的后宫统统都处理了干净了,不用花银两更好。”   “……你是打算去承寿寺吃素出家当和尚了?”   “以前玩过头了,是该当段时间和尚清净清净,不然总被人嫌弃不够干净。”他扬唇一笑,视线在朱八福身上略有一顿,再转向小景,前者低头不语,后者端杯品茗统统不回话,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陛下,属下有事要禀。”一直沉默的卫晨暮突然开了口,“塞外轻骑不便长期扎营在京郊,臣想即刻携骑队回部族。”   “卫卿乃救驾的功臣,朕想留你在京委以重任,你却要走?”   “陛下厚爱,属下本就乃外臣,滞留京城已有十余载,惟愿归乡故里。”   “既是你的夙愿,朕不同意好似不通情理,卫卿打算何时启程?”   卫晨暮别有深意地瞥了李宸景一眼,起身跪地朝陛下直言道,“属下想等少公子为陛下稳定京城局势后,与他一同离京。恳请陛下恩准,放行少公子同属下前往塞外,永不回京。”   一席话说完,满室安静。朱八福的头垂地更低了些,不自觉地咬紧唇等着有人先开口说话,可偏偏静默的时间越拉越长,冰冷的空气里想凝了一层厚霜,吸进鼻子的空气进不到肺叶,堵得人发慌。   良久良久,无人回话,直到陛下一声长长的呼吸声近乎喟叹地出了口,“诸位爱卿且先出去吧,朕有话要与小景说。”   朱八福随着众人走出了庑殿议事厅,门关之前,屋子里的两人面色凝重一言不发。门关之后,卫晨暮一言不发地守着门口,其余众人在侧厅喝茶等消息。   这一等时间就长了。年有余看了眼天色,丢下一句公务未完就走人,只留下龙家两兄弟和朱八福在偏厅沉默地喝茶。   龙阳揭开茶盖饮下一口,端着茶盏状似随性地打开话匣,“你那张脸还能要吗?搞成这样也不知道蒙个脸再出门,吓唬谁啊你?”   朱八福担心着正厅里那两位谈事的正主,乍听龙阳吐槽自己坑洼洼的脸,她以手为扇,挥出凉风拂过有些痒的小伤口,“很吓人吗?”   “你自己都不照镜子吗?你就不是个姑娘家,脸伤成这样还心大成这样。”穿得倒是有模有样了,姑娘家脸伤了也不知道用面纱遮个脸,养好了再出现在男人面前。   “谁被打成这样还有心情天天照镜子,能好成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凑合看吧。”她敷衍道,将早已备好的红玉印章推到龙阳面前,“小命保住,完璧归赵。”   龙阳瞥了一眼被推来的印章,挑眉道,“你该不会以为东西还给我,就不用兑现承诺了吧?”   “那怎么会,君子一诺千金,答应你龙二爷的事照办不误。”她大话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毫不君子的打扮,白衫红裙小绣鞋,挠了挠头,“就是我如今这副德行,只能闺房里绣花玩鸟吃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还没待龙阳回话,龙昂压下一口唇间香茶哼笑插嘴道,“朱大人可别妄自菲薄,你且记着咱们小阳的恩惠,将来枕头风轻轻一吹,咱们龙家就受用不尽了。毕竟你这张脸都伤成这样了,陛下也不离不弃要为你负责。一月之期已过一半,朱大人可有和陛下商量,准备入住后宫哪座殿宇?”   龙阳正要说话的唇缓缓闭上了,斜眸睨向龙昂,他明白,龙昂是在打断他也是在提醒他,如果陛下之前听之任之的态度只是调笑和暧昧,如今他已经把话放得再明白不过,再装着不懂,就是他这个臣子不识趣,不懂避嫌了。   “……龙大人,一月之期还有一半,我可未必有这好命能吹枕头风,还是换个别的我能做到的条件吧。”   “朱大人还有这等奇思妙想?如今的情势,连我也挺想知道,到底还有哪个傻子敢打你的主意?”龙昂一边说着,一边拂袖将桌上的红玉印章摸过,硬塞入龙阳的手中,“既然东西拿回来了,咱们就先告辞吧。小阳?”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党一把……哈哈哈哈   今晚更新迟了,刚到家啦啦啦~   第119章 卷三第三十一章   龙阳恍神了片刻,回过神已被自家亲哥拽着走出了偏厅,他绷住脚步想回头却听龙昂轻声在他耳边警告道,“你想回去当那个傻子?”   “你看她分明不愿,咱们那位圣上总不能那么没风度吧……”   “不然你敢娶她过门?老爹好容易才晋升内阁阁老,咱们龙家一派新贵气息,儿子就公开打皇帝看上的女人的主意,你是砍够了李子树吃够了李子果,准备让老爹换个新目标,在府里天天杀猪吗?”   “……”   “连李宸景都绕着她走,别告诉我,你想逞英雄去为她解围?”他揪紧了龙阳的后衣领大步朝外走,见亲弟还是满怀不甘,哼笑一声,“她现在不过矫情而已,进宫以后这些矫情就统统消失了,有什么愿不愿的,女人……嫁了人自然就会好好认命。过来人的经验。”   龙昂的声音恰到好处让朱八福全然听见,人家避之唯恐不及,她自然也不需要打招呼告辞。人走茶凉,她独坐在偏厅,她是陛下从朱家带出来的,擅自回府太无礼,可几盏茶的时间流过,议事厅里的两位大人物还没出来,而等得越久就表示他们俩在少公子的去留问题上越有分歧。   她起身走到议事厅门口,卫晨暮依旧笔挺地站在门边,见她走来,朝她微微颔首,发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她这才注意卫晨暮未着官服,一身塞外部族的异域打扮,大而闪的银色弯月耳坠,几撮银线缠绕的月牙小钩绑着发辫垂在脖口,这异域打扮更让她觉得那个地方遥远得模糊不清。   她别开了视线,背靠在门的另一边突然朝卫晨暮开口,“卫大人觉得陛下会答应放行吗?”   卫晨暮微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她会直来直往地和自己讨论少公子的去留,思量了片刻,实话实说道,“不知道。但离开京城对少公子来说最安全。”   她当然明白,他现在的位置有多尴尬,身为前丞相公子,只要他在被压制的相党总有蠢蠢欲动的时候,所以陛下不能光明正大地用他,还得将他圈禁监视起来,用着他却要防着他,他不能有权还得办事,经过丞相霸权一事,陛下不会也不可能再完全信他,最识相的就是他自己请辞离京。   “看来若是陛下不放行,卫大人已经想好后招了。”所以,在她提问时却愣了一瞬,卫晨暮显然没在考虑陛下的决定是什么,他考虑的是若陛下不同意,他要如何带少公子离开京城,“算我多事奉劝卫大人一句,城郊的塞外铁骑虽然骁勇,但一计不用二次,我不觉得陛下会在卫大人代铁骑拔营回塞外前放松警惕。”且不说第一次突围皇宫外有江南吴家帮衬,内有陛下接应,如今陛下分明对城郊兵力很是忌惮,卫大人想再强行突围一次,即便对象不是皇宫而是丞相府,那也是太过冒险。   “若朱大人有能力让陛下首肯卫某带少公子离开,感激不尽。”   “……我倒确是有个办法能让陛下不想再留少公在身边,就不知道卫大人敢不敢试试了。”   一轮秋水月悬挂高空。   丞相府前门庭冷落,李宸景的马车从东序府回来后直接由后门驶进了院子里,他下车直接进了房间,照往常一样吩咐人备好热水后,关上门,准备沐浴净身。   他卸下披风,拆下束冠发簪,长发垂肩而下,褪下衣衫挂在屏风上,腰腹间拆下的绷带垂落地面,整个人沉进了浴桶里,靠着桶壁仰头闭眼假寐,脑海里转着陛下方才对他说的话。   “你想离京吗?”   “朕把你禁足在丞相府,你生气了?”   “小景知道朕送相父去先帝皇陵前对他说了什么吗?”   “朕对他说,相父,别用你以为的方式对朕好,朕不喜欢。朕从头到尾都知道李家没有狼子野心,可朕觉得不安全也不舒服,朕不喜欢别人替朕做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在为朕好为朝廷好。”   “朕需要你,朕不想你离开朕,但朕真的没办法对相党势力完全放心。所以,朕会让你干一品大员的活儿,但不会给你一品大员的权。”   “有俸禄吗?”   他听了那么多,只对陛下说了一句话。比陛下更加直白地表达他有所求。   “小景想要什么?”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习惯性地开口吩咐道,“晨暮,帮我把新的绷带拿来。”   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来人的脚步走进屏风内,放下了绷带后,转身站在他的浴桶边,抬手挽起他飘在水面的长发,小心翼翼地用巾帕拢住,从发根至发尾慢慢地摩挲,与以往略有不同的力道让李宸景微微皱眉,“晨暮,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且出去吧。”   来人的手微停,却不似往日听话离开,指尖轻划过水面泛起一阵涟漪,竟是得寸进尺地从背脊抚过他的颈线——饶是他再信任卫晨暮不可能让任何人不经他允许进入他的房间,也感觉到在他颈部游走的手不仅不是卫晨暮,而是一双女人的手。   他不悦地反手扣住那登堂入室的手腕,反身回头瞥眼瞪去,下一刻,他仿佛触电般地松开那只手腕,别开视线朝下看,想起自己浸在水下的身体未着寸缕,急忙抬手扯下挂在屏风上的衣衫,想穿却又不能起身,长睫不安地眨动了几瞬,他咬了咬牙想抬头却始终没敢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你怎会在这儿?”   “卫大人带我溜进来的。”说是名义上的圈禁,可这被圈禁的丞相府里还真不好混进来,她是被卫晨暮塞在马车暗箱里运进来的。   “胡闹。你先出去,我马上让晨暮送你回府。”   “我就这么可怕吗?因为脸太难看?”她嘲弄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但不走,反而侧坐在他的浴桶边,弯身撩起浴桶里水像挑逗姑娘般从他肩头浇下,故意要欣赏他为难的样子,“本来我也怕你看着恶心,想带面纱来着,不过想想反正你都不敢看我,带不带面纱也无所谓了。”说罢,她轻佻地曲指挑起他的下巴,想让他转向自己,他却一脸抗拒地别开脸。他的反应让她火大,每个人都因为陛下的态度变得战战兢兢假假惺惺,她就好像被挂上了一块“活人勿近”的招牌,连他也这样。   他越退,她偏偏越要逼近。   她双手撑在浴桶边倾身朝他贴近,嘴唇停在他湿漉的长发边,“陛下放行李大人离京了吗?”   “……你跟晨暮商量了什么?”   “以李大人的聪明才智,不用我多说,你都该猜得到不是吗?”   “……”   “我不想进陛下的后宫,我娘来找你帮忙,你不乐意。我想也是,怎好意思耽误李大人一辈子。所以我想了个折中又对咱们俩都有好处的办法。一夜就好,这样既能让我免于进宫,又能让陛下不再强留李大人在京城。”   她撩起他飘在水面的一段发丝,刷过他紧闭轻咬瑰红轻颤的嘴唇,再轻轻挂在他的耳后,露出他不知不觉染上淡樱色的耳廓,“旧识一场,咱们各取所需,你看怎样?”   他始终不回话,整个人浸泡在缥缈热腾的朦胧雾气中,只有眼神在听完她所谓地各取所需后,清晰地越过层层水汽不躲不闪地迎向她,墨如深潭的眼瞳盯着她过火的每个动作,她勾起的水花一次又一次地浇到他的身体上,水痕沿着颈线肩线蜿蜒到胸口,她的裙被她溅起的水花染湿,越来越重地挂在身上,勾勒出他以前从未注意的女人曲线,她却还嫌不够,抬起一手扯下胸前的绸带,眼看衣襟划下露出她白润刺眼的肩头,他皱眉抬手稳稳抓住她越来越过分的手。   “小八,先让我起来。”   久违的称呼让她的脑子赫然停摆,面对李大人时的从容自如一瞬间被小八两个字扫荡得灰飞烟灭,衣服脱不下去了,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拉好自己脱到一半的衣裳跳下浴桶,绕过屏风背对着他。   她已经努力把邀约说得充满诱惑好处,互惠互利的等价交换,睡完就走绝不纠缠,除了一点,她想不出他干嘛要一次又一次拒绝她,还用少公子的语气。   “你就这么嫌弃我是女人吗?”她知道他以前被女人伤过,所以知道她是女人就大倒胃口是吧?   屏风后静默了一阵,再响起沉闷到微哑的男音,“那你呢?就这么想赶我离开京城?”甚至不惜用这种办法?   “对啊!看到你这张跟少公子一样又完全没表情的冷脸就心烦!”   “……是你来找我的,我已经很努力地避着你,不惹你心烦了。”   “哈?”他的话听着没情绪组合在她耳朵里却极度刺耳,她深呼吸了一口才忍住把屏风推倒压死他的冲动,“可不是我主动来找你的吗?不然我还指望你去主动找我吗?你以为你是少公子?从来不用我主动去找他,更不用我主动哄他,更不会耸到我送上门了还不吃!要不是你,我才不用像个白痴一样搔首弄姿,少公子才不会在乎我是男是女是公是母,一定欢天喜地地搂我抱我啃我。”   她才不管自己说了多自恋多恶心的话,也不想自己是个方才脱了衣服勾人被打脸拒绝的家伙。她哪来的自信向卫大人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她到底拿什么认为自己一出现就能顺理成章地让李宸景化成一潭春水,任她予取予求,他不是少公子,不会单纯地只要她勾勾手指,眨眨眼睛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扑倒,不要以为他把她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哄了她一句“李大人不在”,她就真的以为他会为了她彻底变成少公子。   “算了。你慢慢洗,就当我没来过,我让卫大人送我出后门。”   不睡就不睡,这样也好,至少他人还留在京城里,她还可以偷偷瞄瞄他,只要他不说话,讨人厌的性格不表现出来,她至少还可以留个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门来的……嘻嘻哈哈呼呼呵呵嗝=。=   第120章 卷三第三十二章   “你要上哪儿?”   “上哪儿都行,只要能解决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比你好解决,既然方法已经有了,也不必非要李大人帮忙才能达到目的。”这种立竿见影解决陛下问题的方法也不必非找他不可,她不过是私心想给初恋情人留个特殊位置而已。   朱八福打开房门正要走人,一只手掌从肩头越过重重地拍上了门板,身后的氤氲的湿气飘来,她稍稍回头,见他只着一套还没系好的雪白中衣,裤子勉强挂在腰间,衣带松散垂落,衣襟大敞,莹白湿润的胸膛不停上下起伏,双脚连鞋都不没来得及穿,赤足站在冰凉的地板上,他薄唇轻启气息微喘。   “我没说我不吃。”   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衣衫不整的不规矩模样,哪怕是少公子也不曾慌乱荒唐到如斯地步,再听他莫名的一句话,愣了。   见她不明白,他抿了抿唇,索性把话再说明白些,“你说我耸到送上门还不吃。”   “……”是她刚刚发狂乱喷出来的话。   “我吃。就现在。”   “……”他站在她身后,胸膛贴靠着她的背,隔着衣料传来湿润的触感,从微凉到温热只需一瞬,他胸口起伏的弧度像故意在拿捏她,起时带着水珠沾染她弄湿她,伏时又像刻意躲闪不敢轻易碰触,这欲拒还应节奏像一簇火苗沿着她的背脊线一路蔓烧直冲脑顶。   “只是这种时候我没办法装成你喜欢的样子。”   “……”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比不上他,可我不打算放你去找其他人解决问题。如果实在讨厌我,就忍着吧。”   床笫之间,生涩的人互相拥抱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褪去了以往的试探和调情,只剩下用最简单直接的男女关系正式切磋较量,可到了床榻上谁也不敢先动手。朱八福不是没有压在某人身上的经验,那时候的情况不同,连她都觉得自己和少公子对比起来,她比较爷们,可对上在床榻上正襟危坐正儿八经的李宸景大人,再加上她身上强调自己还是个女人的绸裙,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先扑倒对方压上去太违和了,于是只能干等着他先行动。   可对面的男人不越雷池一步,挺腰端坐的姿势标准到她几乎想恭敬地朝他行礼问安,顺便问问,方才那个将她从门口拉回来丢到床榻上的男人是哪位?耍她吗?反悔了吧?他其实根本就反感她是个女人,不甘愿碰她!   “李大人,咱们可以开始了吗?”方才漏出的女人娇羞尽数收回,她公事化地举手提问,却换来他深深地皱眉别开眼光。   “……你且等一下,我再想想。”   难怪他从最开始就说没办法装成她喜欢的样子,真不愧是惹人嫌的李大人,都拉着她上床了再挣扎装清纯个什么劲啊!   她气乐了,对着坐入禅中的李宸景,什么暧昧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索性盘起腿撑着下巴看着他纠结,他长发披散,衣衫半褪,水润如泽的长发垂贴在若隐若现的胸口,若是少公子本该风情万种,眼含情唇含媚,一颦一笑轻松就能勾挑她上钩,可配上李大人煞风景的性子,风情没了,禁欲效果百分百,紧抿不漏一丝缝隙的嘴唇,轻敛不抬一瞬的长睫,眼前这情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诱惑出家人犯清规戒律。   “李大人,您这是在感谢上苍赐食吗?所以吃之前先祈祷一番?”   “……”   “李大人,我时间有限,你这样我很为难的。”   “……”   “李大人,今日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请。”   她嗤笑了一声,丢给他一个讽刺的男子拱手礼,起身就从床榻上跳下来。她送上门本就够没出息的了,看他这般挣扎,更觉得自己把脸丢的到处都是。   脚尖刚落了地,腰被人搂了回去,一个旋身,她被压在了床榻上,几缕水盈盈的墨发在她脸上流连不去,双瞳里满是他皱眉咬唇的不悦表情,本该让人娇羞的姿势,可无奈感情戏被他拖地太长,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情配合他演出了。   “李大人总算考虑完,打算屈尊降贵奉献自己的身体了?”   “……你就不能多等片刻吗?”   “哈?你还要我等多久?”当她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嘛?不要告诉她,男人也需要超长的前戏和心理建设才能办事!而且这样贴紧的姿势她已经完全感觉到他完全没问题了!   “我还没复习完毕……”   “复习?你在复习什么东西?”   “……”他侧头别开眼,不小心露出躲在黑亮发丝间已然红得惹眼的耳朵,黑红的反差把他周身的冷清减调不少,“巫……巫山乐雨……”   “……”陌生的名字让她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要复习还没有完毕。   “《春宵花阵图》……《蓬莱夜风流》……《风月锦春图卷》……”   一本本比一本露骨的名字从他唇里飘出来,她倒抽着凉气,听着他本来淡雅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念着这些百花竞放的春宫秘戏图册名,赶紧出声打断“够,够了!别念了。你……你上哪看来的这些东西……”   “……你喜欢的那个少公子看的。” 好死不死他偏偏有对书本过目不忘的技能,然后这些自动跑进脑子里的各种姿势就此占据了他的脑袋。   一说是少公子做的,她即刻变得很服气,反正只要是少公子的所作所为她就说不出半个不好来。所以,她喜欢的就是这种热衷看这些废料书册的随便男子,他都奇怪这种不正经的男人到底有哪里好。但是,这个当下他突然发现他的硬塞给他的不少回忆都甚是有用。   “我想在脑子里把这些图册过一遍。”   “你想这些鬼东西干嘛?”   “……没经验,我怕表现太差劲。”   他实诚的答案让她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差劲,她根本不是来享受什么风花雪月,她只想利用他的身体解决问题,什么等价交换各取所需,哪需要他如此认真地反复咀嚼该怎么对待她,随便敷衍一下就好了。   “那……你还要多久?”她小声开口问。   他为难地蹙眉,两手撑在她两侧,好声安抚道,“再等一下。”   她喟叹一息,对李大人她算是投降了,抬起双手挂住他的颈脖,阻止起身继续清冷端坐,不去看他眼里的怔愣,张唇微露舌尖,将自己喂进了他因惊讶而稍露唇缝的嘴里,“我等不了了。”   她豁出去了。   扯下他的腰带,褪去他的衣衫,一把撩起他的长发在鼻尖唇间轻咬拨弄,再将他反压在身下,双手扣住他的手腕搁在枕边,然后抵住他的额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哼道,“你要是讨厌就推开我。”这种男人的台词,她讲起来比他更得心应手。   他深看了她一眼,默默地侧颜,想遮掩羞赫却反倒露出整截白瓷玉雕般的修长颈线,这副任人采撷的模样真真要人老命,她压抑着充上脑顶的热血,指尖从他的手掌划过,越过肩颈,点过锁骨胸膛,轻捏一把他的腰线,最后停在他腰腹间快要痊愈的伤口处。   “还疼吗?”   他长睫轻眨,摇头。   “我轻点?”   他眼眸黯了黯,摇头。   “……你这样,是让我不要客气,随便怎样对待你吗?”   他静默半晌,点头。   他不需要她客气,从来都不需要。   天蒙蒙亮,李宸景却睡意全无,唇间还残留气息,舌尖还留有余味,指尖还记得发烫的温度,床榻上凌乱狼藉一片,身旁却已空无一人了。他呆看着眼前的情形好半晌,再揭开被褥看向自己的身体,若非从脖口到腰腹都被人留下了抓挠啃咬的斑斑痕迹,证明他昨夜的的确确被很不客气很不客气地□□过,他都要怀疑自己浑身的餍足感来源于春梦一场。   他从没有跟女人共寝的经验,自然也没有防备共寝一夜的女人是会撇下他溜走的觉悟,看来她真的只打算跟他各取所需,互不瓜葛。   他在早已失去昨夜灼热温度的床榻上静坐了许久,才姗姗起身穿衣,房门响起再被推开,卫晨暮低首走进来,似乎已准备好接受他的一切斥责和问话,可李宸景没说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长指挑动系着领扣,两人心照不宣地站了一阵,直到卫晨暮忍不住率先开口,“少公子,您身体还好吗?”   “……”他有什么不好的,一个个都当他是姑娘吗?   “伤口……听朱大人说有些裂开了。”卫晨暮的视线在他周身上下打量了片刻,最终停在受伤的腰腹处,“属下帮您重新上药吧?”   “不必。”他蹙眉回绝,似乎想到什么画面,脸色闪过一丝羞赫的尴尬。她关心他的伤口,不是用完就抛之脑后。   卫晨暮并未坚持,虽然朱大人说伤口裂开都怪她姿势不当,用力过猛,可除了嘴唇红肿了,脸色含春,少公子看上去完好无损,似乎没有朱大人形容的那般弱不禁风,被彻底玩坏。   “晨暮,替我备车,我要出门。”他沉默了一瞬,突然开口。   “少公子要进宫?”   他整装完毕推门而出,“我要去朱府。”   卫晨暮皱起了眉,“少公子这时候去朱府做什么?”找朱大人一同去见陛下吗?这种事情,应该由朱大人自己处理比较好,少公子应该待在府里静待陛下的消息才是。   “你觉得还能做什么?”他回首看了卫晨暮一眼。他们俩一起设计他,把他诱到床上,再喂饱他,然后以为他会就这么算了吗?他自然要找她去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有木有种被逆了CP的既视感?= =+某八吃完就跑好刺激!   第121章 卷三第三十三章   “少公子,您还在被陛下禁足,出不去的。”卫晨暮知道李宸景的性子,故意提醒他目前不利的处境。   李宸景敛下眼帘,手中举起一枚紫色光玉印章,“把这个交给他们,让他们用此章回复陛下。”   卫晨暮惊住了,李宸景手中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只见过一次的东序府吏部印章,六部印章卫晨暮并不稀奇,他稀奇的是这枚印章是怎么回到少公子手里的,因为早在陛下恩赐印章之时,少公子便自己的印章交到陛下手里,他自小追随在陛下身边,他一直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做任何有悖于陛下的任何事,在丞相和陛下之间,他在最初就做了选择。只是陛下自始至终都不信,才有了三番四次的试探。   而这枚印章再度回到少公子手里,定是昨日东序府会议后,陛下独留下少公子,将印章退还给了他。   陛下要强留少公子在身边,但又不肯全心信任,所以,才故意把这能保一命的印章还给少公子,意思很显然——虽不能完全信任,但只要他留下就不会伤及李家所有人的性命。   “陛下不肯放您走对不对?”   “晨暮,陛下不日就会着礼部下旨封赏,旨意一下,你就带京郊铁骑远走西北,没有与我确认京城情况,即便有诏,也不要再回京城。”   “您被□□在此,我如何能走?”   “你不走,我才更危险。”   “所以,属下才要带您一起走!”   “晨暮,我从没动过想要离开的念头,若有,我根本不必回京城。”   卫晨暮愣住了,他这才意识到,少公子为陛下安排的所有对策,他有太多时候可以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连他都料算到丞相倒台后少公子在京城的位置有多尴尬,少公子若是想,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落入现在被圈禁的境界里。   他是为了谁回来的……一目了然。   朱府厅堂前的庭院里,朱八福双手扶膝跪在当中,几乎一夜未眠的她忍不住哈欠连连,看她一副瞌睡样,更强调她一夜未归做了什么亏心事。   娘亲手持家法鞭在她旁边绕来绕去,眼见她头快要耷拉下来,就对着她的屁股狠拍过去。   她挺腰,叫唤起来,“娘,我的伤才好没多久,你也别太绝了吧!”   “是我绝还是你绝?你把事情都做绝了,还不让我抽你?”   “我做什么了?你们以前不在京城的时候,我几夜没回小九也很放心。”   “你是当男人当上瘾,不知道怎么当姑娘了是吧?好人家的女儿有彻夜不归的吗?你爹都被你气晕过去了!不抽你几鞭装装样子,我怎么交差啊。”   想起她像个采花贼夜猎完毕从后门溜回来,结果被当场逮个正着的情形,朱八福有些惭愧,老爹那朵白莲花气得背过气去,临闭眼前还嘱咐娘亲用家法好好教训她。   几鞭抽完,娘亲觉得交代得差不多了,抱腿蹲在她身边,“喂,你得逞了吗?”   “……什,什么?”   “别装蒜了,昨天卫大人偷偷派人来跟我说,若宫里那位差人来问你是否到家,就说你已经睡下了。你在你爹面前嘴硬,老娘我可是知道的哦,你溜进丞相府了对不对?”娘亲偷笑地用手肘顶了顶她的腰,“看来你还没忘你是个女儿家,知道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哦!是不是去求少公子娶你了,他答应了对不对?”   “……我没求他娶我。”她白了娘亲一眼。   “啥?那你一个晚上没回来是在干嘛?别告诉我,你跟你爹一样无聊,花前月下不去生米煮熟饭,反而邀别人下了一个晚上棋。”   “饭是煮熟了……”她脸色微红,说着只有娘俩才能听懂的专业术语,“但是……”她眼神左右闪躲,侧身在娘亲耳边轻语了几句。   “什么?”娘亲暴跳了起来,全然不顾她抬手禁声警告的嘘嘘表情,大声嚷道,“什么叫各取所需,一夜就好,我还当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没想到比宫里那位还渣!”   “不,娘,那话是我——”   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暴怒的娘亲打断了读条,“之前拒了我的亲事也就罢了,如今饭都煮完,木已成舟,他竟然说什么各取所需?”   “娘,说各取所需的是我——”   “小九!小九你人呢!把你前阵子买回来说要挡宫里那位的狗牵来,再拿好棍子,咱们去丞相府讨个公道!”   “娘,你冷静点!”   “你叫娘怎么冷静,他是个吃完不娶,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混账啊!!”   “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混账是你女儿我啦!”她挪动膝盖,想也伸手去拉快要暴走的娘亲,膝盖刚跨出一步,酸胀的感觉在此时突然升腾起来,她整个下半身瞬间软掉,踉跄一下,差点往前栽去啃土,手肘陡然被人从身后拽住,在她的嘴和地面快要亲上的瞬间稳住了她的身子。   “原来你还知晓你很混账?”   李宸景清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蓦然转头看向身后,只见李宸景正一脸不悦地单手拽住她,见她一脸头疼地别过脸去,似乎既不愿意面对昨夜的过往,更不愿意面对他的样子。李宸景眉头蹙起来。   “朱夫人的主意甚好,看来我也该去买几条恶犬,再找人备好棍子再上门找人负责任才是。”   “……咦?找人负责任?这是什么情况?少公子你不是……”朱夫人的怒火被一堆疑问取代,满脸不解地看着杀进自家拎起女儿质问的李宸景。   李宸景瞥了一眼还在龟缩的朱八福,松开了手,转身朝朱夫人恭敬地行了躬礼,“见过夫人。昨夜唐突了贵府的长小姐,小生特来登门提亲。”   话音刚落,朱八福应声载地,嘴落了地,啃到了土。   朱八福想起了当日他们在昭阳殿差点擦枪走火时的情景,那个时候李宸景就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把他给吃了,他一定会选择乖乖负责任。   一语成鉴,李宸景来负责任了。倒足了她的胃口。   “我都说了各取所需,没人会要你负责任,你快回去。你这样出来不怕被宫里知道吗?”朱八福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脸上的土和伤痕,抬手就推正和娘亲说话的李宸景。   手伸出去,却扑了个空。   娘亲一见到嘴的女婿上了门,不牵狗也不拿棍子了,笑语晏晏地拉着李宸景就往厅内走,“宸景公子,来来来,既是提亲便是大事,咱们屋里说话。”   朱八福作势要跟,却被娘亲一句呵斥甩来,“谁让你起来的!你爹罚你跪的时辰还没过完,继续跪着去!”   “我——”朱八福憋气不已,但知道从小娘亲就不会在人前给她面子,为免自己在李宸景面前丢人,被家法打得抱头鼠窜,只得又扁着嘴跪了回去,眼睁睁看着李宸景和娘亲走进了正厅。   “宸景公子方才说提亲不是开玩笑吧?”茶盏上了桌,朱夫人坐于主位,看着人虽入座,心思却依旧留在外面的李宸景即刻切入正题。   李宸景将注意力收回,“婚姻大事岂可玩笑。只是有几件事恐怕委屈了她,想先让夫人知晓。”   “公子请说。”   “一则,家中变故,有些繁文缛节恐难以完整。”先不说亲父被幽禁先帝陵,亲姐人在江南,丞相府已被查封,他可能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而且还有更可怕的后面,“二则,小生无品无阶,恐不能让朱府光耀门楣还会令府上蒙羞,三则,小生身份尴尬,也许会连累朱骢大人日后朝中晋升,以及与陛下的关系。”   “嗯?看来这些就是公子先前拒绝我提亲的原因了啊?”   李宸景长睫轻动,敛眉轻声道,“也不全然。”   “那还有什么原因?”   李宸景不语,颜微侧,瞳孔里映照出跪在庭院中的人。   正午的暖阳铺洒进庭院中,朱八福一边跪着,一边探头伸脑地朝厅堂里看,虽然距离隔得太远,她只能瞅见娘亲和李宸景说着话,一个字儿也听不清,但对于娘亲的陈词滥调和李大人的迂腐德行,用跪着的膝盖也能想到,无非是一个人嗷嗷着清白不在,让她嫁嫁嫁,另一个大义凛然地表示负责负责负责到底。于是谈定买卖她的价格和条件,这和卖官鬻爵有何区别?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娘亲心满意足地从正厅走了出来,大概谈了个超级满意的价格,她朝跪在庭院中的她挤眉弄眼,竖起大拇指朝后一指,下了个“搞定他”的指令后,哼着小曲朝庭院后去了。   朱八福呵呵了,别看娘亲大喇喇的,终究还是个不懂政事的深闺妇人。她一定还以为自家破相的臭丫头能捡到个金龟婿很了不起了,可如今的丞相府,放眼整座京城,谁不知道陛下对前丞相和宸景公子的态度提防又排斥,谁还愿意和丞相府扯上任何关系。   所以,这种时候,跑来她家提亲逞什么鬼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拿到陛下的首肯出京才是正经事。他们之间的不过暧昧一场,完全没到需要大家抱团一起死的地步,大难临头各自飞啦!   一道斜影笼罩在她身上,她懒懒地抬头,见李宸景已然从正厅走到她跟前,他俯身低手要搀她起身,她摆了摆手,挪了挪膝盖,躲开他的搀扶,朝另一个方向跪好。他不动声色,轻踱两步再次站在她跟前,执意要扶她起来。   “李大人,我跪着,你站着,你总往我跟前站,这是要故意占我便宜吗?”   “这样也算占便宜,那你昨晚的所作所为算什么?打家劫舍吗?”   他的话堵得她胸口一窒,想想也没错,的确算她不请自来,把人吃干抹净了,说她打家劫舍完全正确,“我没工夫跟你斗嘴,我娘搞不清楚京城状况,你别和她瞎胡闹了,你赶紧回丞相府。陛下那边由我来应付。我不用你负责任。真的,我不跟你矫情,我知道你一向刻板难搞……呃,不,是认真负责有担当严守礼教,对女人从来目不斜视的人,这件事都是我的锅,是我侵门踏户,打家劫舍,我一定严守秘密,要是我娘敢啰嗦出去,我也一定说是我强迫你的,肯定保护你的清誉和口碑!总之,你若能早日出京,对大家都好……”   “可我不想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嘴硬心软的某八要刚不过突然情话上线的李大人了~~~   第122章 卷三第三十四章   她低着脑袋罗里吧嗦了一大堆,充满理性的分析和规劝还没结束,一句毫无理性的话从她头顶砸来,她天旋地转了一瞬,不确定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想要看他。面前的身影却蓦得一低,单膝着地,微微前倾,低首,额头抵在她的肩窝上,摆明不想让她看见他此刻的表情,轻软的话语声却带着温度吹红了她的耳朵。   “我想过了,我不想离开你,少公子也好,李大人也好,让我演也好,只要你不嫌弃,不管怎样都好,所以,能不能别赶我走,别说要我离京的话?”   她双手垂在身侧,完全被包裹在他的黑影中,仰头望着他身后的暖阳,“你是被我睡糊涂了吗?”   “可能是吧。”他承认,如果没有昨晚的放纵,这些藏在心底软绵绵的话,他一定说不出口,他知道她有多喜欢有话就说的少公子,就有多讨厌他这个口是心非的李大人,他更知道自己现在境遇有多糟糕,大家当做没认识是最好,这些风花雪月的蠢话被他锁在笼子里,从没打算让它们从他嘴里逃出去,可他被撩拨了,她甚至没问他要钥匙,直接简单粗暴地把他封锁的笼子破坏,于是这些蠢话争先恐后地从嘴里蹦出来。   “就当我被你睡糊涂了,这样,我能待在你身边吗?”   “……我是女的。”   “嗯,昨晚我了解的很清楚,且这世上应该没人比我更清楚。”   “我答应卫大人要帮你们离开京城!”   “嗯,是我擅自要赖在你身边的,你不用有负担。”   “……我喜欢的少公子不是你。”   “嗯,可他只在我这里,谁那儿也没有。”   “你是被少公子附身搞不清楚状况吗?现在整个京城都所有人都绕着我走!没有人敢要我!你以为你算老几啊!离开京城对你好处,我真的不用你负责任!”她习惯了他的孤傲冷静自制,受不了他这样低到尘埃的坦荡,语调动作都轻易揪疼了她的胸口。她提高音量,摆出火大的样子,用力推开他,要从他身边抽离,腰肢却被他扶住,扣紧,轻轻一带就将她整个人搂入了他的怀里,耳朵贴上他起伏不停的胸口,首先闯入的是他吵耳扰人的心跳声,紧接着,压在喉间的男音从胸腔溢出,像是隔了一堵厚墙,她躲在墙边角落,偷听他在墙对面说悄悄话般小心翼翼。   “嗯,我试过了,绕着你走。”那低哑醇厚的声音在她心里荡起夸张的回声,让她软了脚,再也没力气站起来,“可没办法,我现在没有你不行。”   朱八福一直以为女人贞操观很严重,她不知道一夜过后男人的反应会这么大,而李宸景显然不仅被她睡服了,而且还彻底睡傻了,她不起来,他就陪她跪在原地,正午暖阳晒在他身上融化出的丝丝甜意若有似无地朝她飘来。她在那阵甜到牙疼的甜味里荡漾了不知道傻了多久,才勉强捡回自己的声音,“……说得比唱得好听,那你干嘛要拒绝我娘提亲?”   “我不要你为了报恩和我扯上关系。”音调里几分委屈。   “我娘去你家提亲,说的是为了报你在青州搭救之恩?”所以,不是明哲保身,不是她脸上的伤疤,更不是嫌她是女人?   李宸景的头在她肩窝处点了点,感觉整个人闷到了极点,朱八福被娘亲的神助攻给气乐了,她可够精明的啊,分明当时是要利用人家,游说的时候竟然反过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结果,却不知道自己那副慷慨许女报恩的凛然模样倒足了李大人的胃口。   “不过现下,就算是为了报恩也行,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他的妥协开始毫无底线。   “你没看我还跪着吗?我爹认真起来可没有我娘那么好说话。”   “无妨。朱大人那儿由我来应付。你身体还好吗?”   她歪头不解地看他,前后的话也太不搭调了吧。   “腰……不酸吗?”他目光落在她一直难以挺直的腰肢。   她脸颊爆红,昂首豪迈地掩饰道,“……我好得很,一点事也没有。”   “你倒是体质豪迈。哪有女儿家像你这般能折腾的。日后不要动作幅度那么大。”   “……”舒服的时候只哼哼哈哈,舒服完了就说她能折腾?日后?他还想日后?   “有些姿势还是让男人来比较好。”   “……”不要说这种很容易让她眼前有画面的话啊!她是在被罚跪反省认错,不要拉着她一起沉沦好不好!   “还有,明日我会进宫觐见陛下。”   “陛下那儿我去……”   “有些话还是让男人来说比较好。”   “……”男人男人的,谁还没当过男人啊!   朱八福觉得自己很没用,她搞不定李宸景,反而被李宸景轻松搞定了。他的少公子模式一打开,她面对李大人时的硬骨头完全功亏于溃,他先前只是不肯演,但只要他乐意,稍稍认真一点,他演起少公子来驾轻就熟,逼真得她完全招架不住。   而比她更没用的就是自家亲爹。李宸景坚持一人进书房找他爹,她只能坐立不安地蹲在亲爹书房门口,本以为面对白莲花教的亲爹,怎么也是一场腥风血雨,毕竟他们的男女关系发展秩序完全不合礼教规矩,她的清白在她爹眼里那还是相当有分量的,可里面静悄悄得可怕,她等了两个多时辰,腿都麻了,门才姗姗打开。   没有面红耳赤,□□弥漫,书房里一派文人相合,恭敬谦和的景象。李宸景躬身朝爹爹行礼,正要退出房门,而爹爹正盯着桌上棋盘的里的残局一脸惊为天人,完全忘了桌边还放着一根粗大的家法棍,合计着两个多时辰,这两位大人没关心礼仪廉耻和终身大事,倒是对弈上了瘾,还约了下次继续的时间。   “你把我爹怎么了?他连棍子都准备好了,没道理不揍你吧?”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啧啧称奇的亲爹,她知道爹爹是个棋迷,准确的说一切文人雅士爱干的风雅事他都挺迷。   “没什么。我进去后骗他说伤口疼,你爹就让我坐下说话,桌上有盘残局,我陪他下了一把而已。”   “……”这样大方地拿伤口装可怜博同情没问题吗?是谁说不想利用救人的事逼别人报恩的?难怪他爹都不好意思大声训斥了,她狐疑地瞄了李宸景一眼,“可我看他一脸腾云驾雾快升天的极乐模样啊……”   “棋逢对手吧。”   棋逢对手?当她看不懂桌上残局嘛?黑子摆明了在逗白子玩吧!可被逗着玩的白子还乐呵呵的表示棋品如人品,很好很好,一盘漂亮的棋就把他这个便宜货给收买了。   不过一日时间,李宸景在他们老朱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了座上宾,爹爹捧着,娘亲哄着,看着李宸景进退有度地应付爹娘,只有朱晓久把她拉到一边,冷静地质问她,“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想清楚了吗?”他可不管娘亲的生米熟饭论,也无所谓白莲花爹爹的礼教规矩论,他就想知道这位脑筋不清楚的姐姐这次是不是想清楚了。一个人掉进一个坑里不蠢,蠢的是第二次掉进同一个坑里,还用同一种姿势!   “吃都吃了,吃人的嘴软。你就当我浪子回头金不换吧。”她敷衍地挥了挥手。   “你算哪门子的浪子啊?”朱晓久唾弃道,“你真的中意他啊?”   “怎么的,听你这语气,对你未来姐夫不满意?”   “除了长得好看和不会揍小舅子以外,我找不出其他什么优点。”   “……没那么差劲吧。”   “丞相府的光环没有了,朝堂上一堆政敌,性格比咱们爹还白莲花,阴沉寡言又不讨喜。我知道你不过想利用人家逃避进宫,反正又不是真爱,睡一睡赶紧散了算了。”   她果然是个浪子,小九说的心路历程完全正中她的下怀,可事到如今在她听来却刺耳的可以啊。和李大人负责任的态度对比之下,她之前的想法宛如一个人渣。   “你不会告诉我,你睡出真爱来了吧?”   她张嘴想接话,声音还没发出就对上李宸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他不知何时站在门边已经听了多久,眼神略有探究地期待她会如何回答。   正当答案还在她舌尖翻滚犹豫之际,朱府门外突如其来的大阵仗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一辆宫里的传唤车停在了朱府门口,随行的太监直接登门进府,点名请李宸景上车进宫,陛下正在宫中等候。   作者有话要说:   少公子已经在想日后了……=。=   第123章 卷三第三十五章   李宸景从朱府被宣召进宫后,再未出宫。   禁脔是朱八福想到的第一个词,身为圈禁之人,违抗帝令,不仅擅离丞相府,而且拜会重臣府邸,陛下心里必然猜忌。既然丞相府关不住他,那就进宫拘着。她想求见陛下,却发现回复女儿身,又是官家千金,别说进宫求见,她连迈出府门的理由都没有,只能靠在府邸正门的石墩狮子旁,等着从宫里下朝回来的爹爹,只盼着能有些消息。   秋风转冷,已有冬意,她搓着手掌,看着来路,等到傍晚时分掌灯时分,爹爹没等来,却等来了不该出现的奇怪人士——   龙阳身着禁军统领的红衫黑软甲从骏马上跳下来,他身后跟着一辆几位宫人提灯开路在前的马车,眼见她正等在门口,他一手撑住腰间的剑匣冷傲地将束起的发辫向后一摆,眉头轻拢,黑瞳微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深叹了一口气,竖起拇指不耐烦地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上车。”   “宫里的传唤车?”高顶四角垂琉璃晶盏的马车,她没看错的话,这和昨日接走李宸景的马车同一规格,正是宫里为了方便陛下随时召见朝臣专用的传唤车。她看懂了车,可看不懂龙阳的表情,“少公子在宫里发生什么事了?陛下真的打算将他软禁在宫里?”   龙阳的眉头深锁起来,显然不愿多谈,挥了挥手,语气加重了几分,“陛下的旨意,叫你上车你就上车。”   她本就想找机会进宫觐见陛下,眼见陛下主动召见,她立刻上前两步准备上车,一边随口问道,“陛下这时召我进宫有何事?你在宫里见过少公子吗?”   “发生了什么事你会不知道吗?”他突然沉吼出声,随即轻嗤冷笑一声,昂首挑眉白眼道,“既然想得到如此下作的办法,找谁不是找,何必一而再地欺负如今大势已去的丞相府,莫非你惦记着丞相府抄你家的仇,逮着姓李的报仇吗?”   她被骂得愣住了,眨眨眼,木然地看向龙阳,“陛下知道了?”   “不然呢?”他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想起姓李的用那张清清冷冷的脸,表示她脸上的疤不用圣上来负,而该由他来负,因为他开荤了,他就想一脚踹姓李的下玉阶台,“二爷我该恭喜你,从今以后都不用担心有人打你这残花败柳的主意了吗?”   “……”他阴阳怪气发什么脾气啊?她是残花败柳又少不了他一块肉,也败坏不了他龙家的名声,她不做声,一脚登上马车,放下车帘。   龙阳翻身上马,复杂地瞥了一眼车帘静默的传唤车,举手向前一挥,车队开始前行。   朱府离宫门有些距离,朱八福起初淡定地闭眼静坐在马车内,可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颠簸起来,要知道从朱府到宫门口走的再慢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且一路皆是平顺官道,这不顺的路况让朱八福睁眼撩开了车帘,车外的视野一片漆黑,只有琉璃灯盏的幽萤光辉和宫人手里的灯笼照亮前路,这方向根本不是朝宫门去的,整个车队竟不知何时出城了,沿着京城外郊专门为皇家供水的月泉山路蜿蜒向上。   “龙阳大人!你把我带到这荒郊野外是什么意思?”   龙阳坐于高骑之上,并不回头看她,没好气地回道,“杀人灭口。”   “……好处呢?”   “什么好处?”   “宰了我的好处啊。宰了我对你龙阳大人有什么好处?”   “这世上少一个让我看着肺都气炸的人,清净!舒爽!”   “你别看着我就不行了,我没事也没到你面前去瞎逛啊?”   “你以为二爷我想看到你这猪脑袋!”   “我的确是猪脑袋!蠢透了才信了你的邪,跟着你出来!”她火了,本来事态就很严重,他还挑这种节骨眼跟她开玩笑,“放我回去!我要进宫见陛下!”   “你不是为了不要进宫把事都做绝了吗?怎么又突然想进宫了?”他冷哼一声,又刺她一句。   “龙阳!你让他们停车!”   “你不乐意就跳车自己滚回去。”   她倒抽一口怒气,一卷袖子,扯下帘子就往车下跳,一个纵身扑倒在一个倒霉宫人身上,宫人手里的宫灯打翻了灯油,轰得烧了起来,四周一片宫人的尖叫声,一簇烫意从她脚边窜上来,火舌舔上她碍事的长裙,她脱下绣鞋正要拍向火苗,只见一只黑靴一脚踩在那正要窜高的火苗上,一手拽过她着火的长裙用力一撕,将她救离热源。   她头发散了,裙子烂了,打着赤脚,冷汗直滴,几片黑坨坨的灰挂在脸上,气虚喘喘地看着恨不得掐死她的龙阳。   “你是不是只有在姓李的面前才知道怎么当女人?”   “我没工夫跟你抬杠。你放我回去!我自己想办法进宫见陛下。”她一把推开龙阳,赤足就要往下山的方向走。   龙阳深叹了一口气,“陛下不在宫里。”   她足下顿住,回头看向龙阳,再抬眼看着半山腰上灯火通明郊外行宫,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陛下让你接我到郊外行宫?”   “……”他不甘愿地皱眉,并不愿意多言,看了一眼四周人仰马翻的车队,索性翻身上马,轻勒缰绳走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地低身将她直接捞上了马,坐于自己身前,一夹马肚,甩开还在慌乱扑火的宫人和车队,一骑绝尘,朝半山腰的郊外行宫奔去。   春泉郊外行宫前,龙阳勒住了缰绳,门外的禁军一见他,跪地行礼后转身进门通报。   他却迟迟不动,在马上静坐着,直到朱八福狐疑地回首看他,他才翻身下马。朱八福紧跟着也从马背上翻下去,他本想伸手去扶,却驻步站在了一边,眼见她从高头大马上下来够不着地,踉跄地差点摔了一跤。   他本想再冷言吐槽她几句,却听见她站定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词讽刺地让他抬不起眼来,低眸盯着她沾满焦黑灰土的赤足不发一语。几名宫人这时从行宫门口迎了出来,她黑灰的赤足从他眼底移开,轻盈踮起,跟着那几名宫人走去,他突然发神经地喊住她,哪怕再拖个几分几秒也好似的——   “喂!你谢我什么?”   她停下正要跨入宫门的脚步,应付他索要感谢的幼稚行为,“谢你脾气不好还屈尊降贵救了我,再顺便谢你带我来找陛下,可以了吧!龙二爷。”   “滚你的!不许你谢我!”他烦闷地抓了抓头,硬转过身再懒得多看她一眼。   温泉行宫,郊外相会,他是男人,又不是白痴,他当然明白这旨意是什么意思,谢他,谢他个屁啊!   春泉行宫坐落在月泉山中,因有天然温泉涌出,每日宫中早午晚会有水车在此取水送进宫去,而每年入冬时节后,宫中帝王皆会驾临温泉行宫。   因陛下今夜宿在春泉行宫,高台长廊上皆是宫灯高悬,烛火正亮,可露天泉眼腾起水烟袅袅,穿廊绕园,缠绕在亮如夜星的绢绸灯盏边,光影朦胧,烟水蒙蒙,眼前的行宫大殿竟如仙境一般如梦似幻,而坐于高位的陛下隐在水雾之后让朱八福完全看不清楚表情。   赵凰璞闲散地倚坐在龙椅上,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把玩着李宸景的吏部印章,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根本没看她一眼。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黑灰渣子的脚和烧坏的衣裙,规矩地跪地行礼,却迟迟没等来一句平身,就让她保持伏低身体跪在原地的尴尬姿势良久良久,直到腿传来麻痛,她才察觉陛下是在惩罚她。   她只得跪在原地,视线里只有行宫大殿冰冷的地板。整座大殿静悄悄的,突然陛下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地朝她的方向一步一步慢慢踱来,视线里多出一双金丝绣线龙头履,然后龙袍的边缘垂了地,她察觉到陛下蹲在她身边,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寸一寸慢慢挪,呼吸由浅转深,带着从喉头溢出的凉笑开了嗓。   “小景在跟朕开玩笑对吧?””   “……”   “他一定是想报复朕,因为蓉蓉的事,因为丞相府的事,因为朕不信他的事,你看,他有这么多事可以报复朕,所以,他用小如来报复朕,是这样对吧?”   “陛下想听我说什么?”她低身始终不抬头。   “小如这么聪明,怎会不知如何取悦圣心呢?来,说点朕想听的话。”   她顿了一下,张口便道,“陛下,与少公子无关。是我主动强迫他的。”   “……你明知道朕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不理会他的话,叩首继续道,“小女失贞失德,德行有亏,请陛下择选她人填充后宫。”   “……你闭嘴!”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拎了起来,她还来不及惊呼就被赵凰璞扛在了肩上,他步履飞快地走着,穿过一阵浓郁的水烟雾气阵,突得将她整个人顺手抱在怀里,朝浓浓的水雾里一抛,哗啦一声,她整个人沉入汤泉水里,呛了好几口水,才站稳了脚跟,破水而出。眼前是一汪如镜湖般的汤泉眼,碧绿翠竹环抱泉眼高耸而长,湖心立着一只用玉石雕琢的长尾凤凰,一双精雕细琢的凤翼延展欲飞,红玉凤尾流线般地朝天挥洒开,尖润的喙口源源不断流出泉水。   “你知道朕为何要带你来这儿吗?”陛下站在汤泉边欣赏她狼狈的模样,“此乃凤头池。历代只有皇后可享用的汤泉池。”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赵童鞋要发疯了=。=   第124章 卷三第三十六章   “小女不知皇家重地,不慎误入,请陛下勿怪。”她一听,不顾浸了汤泉的衣衫正紧贴在自己身上,二话不说就要爬上岸。一根食指悄然爬上她脖口贴透的衣衫,轻轻一扯,将她衣襟拉开一道大口,白花花的肌肤在汤泉下粉晶剔透,更显得落在白璧上的红色印记刺目又明显。   “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痕迹也是你主动出来的?”   她愣了,低头看向自己泉水中的倒影,从脖口到胸口的吻痕显露无疑,在烛光和夜泉的照射下仿佛能映照出那晚在床笫间的所有情景,暧昧和情调。   “小如,洗掉。”他特意带她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把这些比黑灰还脏的东西统统洗干净。   “……洗不掉的。”   “为什么洗不掉?可以洗掉,朕帮你洗。” 他穿着龙袍直接踩进汤泉里,搂过她的腰肢,手指按在她脖口的红痕上深压重揉,大力到疼得她皱眉哆嗦,痕迹并没消失,她的脖口也多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洗掉就好,洗掉朕就不在意了。”   她任由陛下将自己按在暖泉里清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长发尽散,衣衫不整地站在水池里,毫无什么长发如瀑,妖娆魅惑的仪态,凌乱的发丝缠爬在她的面颊上,口鼻里全是水,像个疯婆子一样全身滴着水。   一双大手爬上她的面颊,一缕一缕拨开她脸上乱糟糟的发丝,露出她粉痕未消的脸,她双瞳朝下沉,错开与那双凤眼对视,可陛下喃喃的声音却窜进她的耳朵里,“我知道你讨厌住在后宫,你不过就是气恼我故意使伎逼你进宫,所以你才找他的对不对?你若不喜欢,朕就把你藏在这里好不好?你们不过玩玩而已,朕才不会生气。”   “……陛下,我想跟你谈谈。”   “朕不想跟你谈。”   他拒绝,捧高她的脸就要咬上她的嘴唇,谈?有什么好谈的?他这么喜欢她,在意她,护着她,藏着她,从没有对待哪个女人像对待她一般小心翼翼,想要不敢要,想碰碰不得,地可她却做了什么?他想好好折磨她的双唇,咬住她的舌尖,磨痛她的舌头,可就两唇之间最后的距离几乎快要湮灭时,他看见她嘴唇轻动,说出的话让他咬痛的是自己的下唇。   “我对少公子从来都不是玩玩,我是认真的。”   “……”血渍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腥锈的涩味直钻胸口。   “我想待在他身边,一直都想。您知道为什么吗?”   “……”呼吸由热转凉,由促转沉。   “因为只有在他身边,我才可以放空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从认识陛下以来,我就一直在担心自己是否对大局有用,我该在什么时候发挥什么作用,陛下何时又会给我出难题,如果我没用了,会在何时被弃掉,我该怎么保命不拖后腿。很累,可我知道陛下身边不该有废人。您若觉得我还算有用,又碰巧是个女人就可以胜任后位,您就太高看我了。   他一直知道她是这么看他的,可第一次听她亲口吐实,他才真正尝到心里的苦味,她第一次告诉他,他的试探,他的欣赏,他的感情对她而言都是负担,她很累,累得不想面对他。从他第一次放下她的选妃图,从他第一次决定弃车保帅,从他诱导她成为自己幕僚,从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利用后宫女人的心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就把他开除出心里某块区域。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君臣而已。   “其实我骨子里跟普通女人没什么分别,可能更加矫情一点,每天想着的也就是在意的人有没有多在意我一点,有没有注意到我正在闹情绪,会不会乖乖听我的话,把我说的无聊废话放在心上。所以,只有待在少公子身边,我才可以什么用处都没有,像个废人一样纠结这些没用的小事。”   在他身边就不能当废人?在他身边就要有用处?她根本从没察觉他是如何一点点的变换对她的态度,那些试探后面,都是他没把握的忐忑,那些欣赏,又仅仅岂是她对他而言有用,那些感情,是他想找一个最特别的位置摆下她,让她长长久久地待在自己身边。   可他从没想过这样的特别不是她要的,她的要求高吗?不过是想大大方方地当个废人。她的要求难吗?不过是不想在他身边当这个废人。   “这就是你想当的废人?待在小景身边?每天矫情地纠结着没用的小事?你觉得朕有肚量,就该成全你们是不是?”   那些没用的小事到底有多无聊,她说情话的样子会有多娇俏,耍赖起来会有多懒散磨人,心甘情愿的滋味会有多美妙,有种倒是也让他看看啊……   啊,忘了,她早就宣布,她没种,她很容易妥协,只要他下命令,她只会钻空子,不敢不遵从。   “真不巧,小如,朕没有肚量。你也别想当这个废人。”   “……”   “既然你不愿意进宫伴驾,那便褪下女裳,穿回男装吧。”他从汤泉里站起,拖着沉重的龙袍走出水池,背对着她站在阶边,冷声道,“从今日起,朱家只有长男,再无长女。朕复你翰林院学士官职,从五品,明日起宫中点卯上任。”   她呆住了,要她回复男装,入朝为官?   “陛下难道要我从今以后都以男子身份生活?”   “没错。”他侧颜,低眸,寒星般的眸子在水烟迷雾中闪过冷光,“从今以后,朱爱卿就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既为男子,大丈夫就该出相入仕,再无出嫁之说!”他不在乎自己的行径像个无赖,摆明了得不到也不罢休的嘴脸,拖泥带水,死缠烂打。既然不能成为他的,那她也不能成为任何人的,既然不愿变成他的女人,那就不用再当女人了。   “……”   “朱爱卿,既然你说,待在朕身边就不能安安心心当个废人,朕就看着你如何待在朕的身边,为朕所用一辈子。”   她眉心紧皱,低首看着沉在泉水下的身体,女儿家轻柔飘逸的衣料随着水波轻漾。   她略有为难的模样让他又燃起了期待,放下最后一丝脸面,他不自觉地开口道,“留在朕身边做朕的女人,还是在朝堂上当一辈子男人,选一个。”   她抿了抿唇,随即跪地双手并贴高举过头,行了一个标准的男子礼,“如若臣愿以男儿身份在陛下身边效忠一辈子,可否请陛下解禁丞相府?”   “……朱福如,你混蛋!”   混蛋里孵出来的大混蛋!   圣驾盛怒连夜回宫,两道圣旨连夜从宫中发出,一则前往前丞相府,解除圈禁束令,撤走当值禁军,一则飞进文渊阁学士朱骢府邸,传旨太监奉旨没收了朱家长女所有的女装首饰和绣鞋,连条女儿家用的小肚兜也没给她落下。反而留下了几大车琳琅满目的男装,从锦到缎,从头冠到发带,从腰带到珮绶,从黑履到长靴,就连束胸用的裹布条都为她准备得周到齐全。   次日翰林院学士的官服官印送到她面前,她才彻底明白,陛下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他是真的不打算让她再当女人,嫁人这种事她想都不要再想。   娘亲在骂街,爹爹在叹气,而她默默地换上五品朝服,坐轿进宫上朝。   翰林院学士品阶不高,只赏赐京城内乘轿行走,不如三品大员的官轿可顺行至宫门内。五品官轿停在宫门口,朱八福刚下轿,就发现往日拥挤停着各家官轿的宫门因为她变得异常宽敞。所有官员无不离得她远远的,生怕沾染到她这位闯了大祸的正主,只有少数几个抬袖掩面趁机打量打量她这位能把圣上气到男女不分的奇人。   奇人厚着脸皮遥遥向各位大人行了同僚礼,转身甩袖踱步跨过宫门口正要朝皇极殿走去,一道不知何时等在宫门边的身影将她拦在宫道上。   一品七梁冠,赤罗青缘衣上仙鹤腾飞,玉带珮绶坠身,白袜黑履,这一派一品大员的打扮,却等在五品小官下轿的宫门口?   “李大人,恭喜升官了。”她忍不住调侃他。   “不许叫我李大人。”拜她所赐,他对这个称谓有严重的心理阴影,他没忘记,这称呼是她决定不再对他抱有奇怪感觉时的产物,她跟他撇清关系时,最喜欢一口一个李大人的称呼他。   “那可难办了,从今以后在朝堂上相见,下官该如何称呼大人?”   她避重就轻的态度让李宸景长眉紧皱,乌纱,束带,青色团领衫上绣白鹇,瞧她一派怡然自在的男子装束,还跟他打起官腔。这种“大家以后还是兄弟,保持距离”的熟悉嘴脸让他眼瞳轻眯,果不其然眼见她拱拳一抱朝他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就要从他身边擦过。   他抿了抿唇,直接抓住那双要跟他行同僚兄弟礼的手,手掌在她手心轻转挑移,顺着指缝间轻插而过,扣紧,拽住,将她拖近自己的身边。   她吓了一大跳,从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般亲密的举动,贴近的距离让她如芒在背,下意识要看向身后在宫门口瞅着她议论纷纷的官员,脖子却被硬扳向前,被迫瞅着他和他过火举动截然相反的一张冰脸。   “上朝第一天你就想被传断袖之癖是不是!快放手!”她被搂高了好几寸,只剩下脚尖踮在地面上勉强保持平衡,“咱俩以后性别相同,万一被同僚参一本,又要说咱们成何体统了!你还没被罚够啊?刚解禁又想被关进去?”   “关起来也行,跟你两个人的话。”   “我穿成这样也行?”她若有所指自己一身男装朝服。   “嗯。你穿什么衣裳,穿不穿衣裳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赵童鞋要搞事嘛……   睡过的就是不一样哈,还我禁欲正直的少公子嘤嘤嘤   第125章 卷三第三十七章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演少公子?”他就是这样惹火陛下的吧?一脸淡定地报告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顺便表示自己要负责任娶了她,这样欠揍的说话模式,难怪陛下会气到连夜把她抓到汤泉行宫去审问。   “不演不行。谁知道陛下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又想着如何推开我,保持什么安全距离。”他说罢,自然地牵着她朝皇极殿走去,丝毫不在意宫道上对他们俩避之唯恐不及的各位大人。   人的脸皮果然是在磨练中越变越厚的,朱八福半拖半就地跟在李宸景身后,享受着身为五品小吏被一品大员牵着逛宫道的特殊感受,这样暧昧不清的拉扯被看见的越多,朱八福的越发心安理得,最后索性缩短两人身体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陛下为何突然升你进内阁?”   “撑不下去了吧。内阁的折子已经堆积成患,他脾气也该闹够了。”   “……还真是差别对待,一品,五品。”她指了指他,再点了点自己。这算不算变相地重男轻女。   “你确定要跟我一样?”他回头挑眉看她,“我没有俸禄。”   “哎?啊?!”   他颔首,证明她听得没有错。他是唯一俸禄为零的内阁阁老,新上任的文华殿大学士。   “他一文钱都不给你?”免费帮皇家当长工?摆明了做事不给权,对整个朝堂表明,不用给这位前丞相公子任何面子,他这位陛下在明明白白地防着他。这种一品大员哪算什么恩赏,分明是在啪啪打脸吧?   “不如……你还是随卫大人出京吧?”她不忿地甩了甩他的手。   “不走。”   “他都这样对你了。不走?你打算喝西北风过日子啊?”这可不仅仅是脸面的问题,前丞相府已经查抄完毕,抄家的感受她最明白不过,她可不觉得他还有什么厚实家产可以坐吃山空。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煞有其事地看着她,“所以,你会养我吧?”   “……”   “我真的离不开你了,会饿死的。”他眼睫扑闪扑闪地眨,那无辜的神情让她分明察觉他又在演少公子撩拨她,却无力抵抗只能点头应承。   “那下了朝在宫门口等我。”   “为啥?”这种“下学后在府门口等我”的纯情话语,他们俩在东序府的时候都没有说过,怎么反而在双双入了朝堂后出现了?   “不是说好养我吗?我没饭吃。”他接得理所应当。   “……你老实说吧,比起那些花花绸绸的女装,你看到我穿成这样更欢喜是不是?”不然,为何她一穿男装,他就如此积极主动又兴奋?想想之前她穿女装在他面前晃的时候,他根本平静无波,禁欲地跟没看到她一样!这算是雏鸟情节嘛?习惯了看她一身肃穆刻板的男子装束,看到她穿娇俏的女装反而不知如何自处?什么歪七扭八的审美啊!   “……”   “李大人,你不否认也就算了,脸红算几个意思?”   皇极殿例行朝事,朱八福所站的五品位置离赵凰璞端坐的升龙玉阶台七远八远,陛下全程没多瞅她一眼,只在有人上奏迎接皇考牌位之事时,眯眸在她所站的方向停留了片刻,随即丢下一句“此事朕与内阁商榷再定”,散朝后,内阁阁老统统被宣召进御书房议事,李宸景自当在其中。   朱八福偷瞄向随陛下远去的内阁大员,一众人中,李宸景最是显眼,那身一品制式的朝服穿在他身上端正雅致,龙家和年家两位内阁大人自是不能跟他相提并论,可比她亲爹还好看到宛如一朵盛世白莲的男人真心不多。   然而好看不能当饭吃,堂堂一品大员一文钱俸禄都没有,靠她这个五品小吏来包养,她当真养得起嘛?五品官的俸禄紧巴着用,两个人倒不至于要喝西北风,问题是那座前丞相府,看着渗人的大,配上个一品大员的破烂头衔,各种出门的排场车驾轿辇,奴仆护卫和平日的各种开销,她的钱袋子吃得消才有鬼!扳指头计算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她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还没有升官的可能性。   翰林院主编修撰册,是整个朝堂最清静研学的地方,她要想升官除了有真才实学,唯二的途径就是溜须拍马,论真才实学,跟翰林院各位大儒比,她只有半桶水,而溜须拍马嘛……望着自己的位置上高高堆起的皇帝起居注,全是她不在宫里时陛下的言论行踪,事无巨细地好像在跟她交代所有行程,连后宫的侍寝录都在其中,她抬袖翻开正要提笔誊抄,却发现自她离宫后的侍寝录上空白一片,提起的袍袖一僵,她用笔尾搔了搔脑袋上的乌纱……升官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谁知道她拍完马屁会升到什么不该升的地方去。   开源不行,只能节流了。奴仆护院辞一辞,煮饭什么的,她来试试看好了,不过她做饭真的很难吃,早知道有需要养男人的一天,她就应该跟小九好好学习怎么混迹厨房。今晚就先下个面吃凑合凑合好了。   “陛下驾到。”一声通报打断她的思绪,她跟着翰林院所有官员一同起立,跪地恭迎圣驾。   撩帘声先起再落,龙纹皮靴踏进翰林院的地盘走入她低垂的视线里,居高临下地令声道,“内阁刚议定的旨意,录进朕的起居注。”   她颔首应是,起身低首双手接过陛下手里的卷宗,却见他人不但不走,反而抬手示意其他人起身该干嘛干嘛,扬扬手让贴身太监搬了把椅子,两脚一架就坐在她的书案前。   “领着朕的俸禄发什么呆,还不干活?”   新旨需在今日誊抄记录完毕是没错,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需要陛下亲自来翰林院像监工一样盯着她做记录嘛?她心中嘀咕不已,手上却展卷快速阅览了一遍,唇角随着卷宗内容撇了撇,眉头也跟着微微皱起,眼瞳微移,她瞄向一派悠闲自若的陛下,他明知她在打量自己,却故意不看她,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她书案上的杯盖虚掩的茶盏上,长指一挑,他捻开她的杯盖,端起她的茶盏,送到自己唇边。   “陛下,那是下官的茶杯。”   “喝你一口茶不行?”   “行,当然行。陛下喝茶,下官干活。” 只要不克扣她俸禄怎么都行。她蘸墨揽袖就要下笔誊抄新旨,陛下的手却伸到她的笔尖下,她顿手,请示般地看向他。   “你打算如何录朕的新旨?”   “照陛下的旨意如实抄录。”她指着摊在桌上的卷宗复述道,“陛下圣明,翻查当年的礼议案,洗刷已故柳大人冤屈,陛下念及柳大人之女为父翻案孝诚可敬,恭顺有度,封妃,封号为‘顺’,赐居昭阳殿。您看这样措辞可行?”   “……”好个孝诚可敬,恭顺有度,这个封号够不够和她的不识相对比鲜明?   “陛下亲临翰林院是何用意,下官明白,请陛下放心,下官绝不会不识相,下笔提及顺妃娘娘流落在宫外市井之事。”   他停住正要饮茶的动作眯眸瞥她冷冷一笑,“朱爱卿身为史官如此粉饰太平,阴奉阳违不太好吧?”   “下官负责摘录陛下的起居注,的确不该粉饰太平,但也无需口诛笔伐,后宫之事皆是陛下选择,我等只负责记载,绝无评论陛下行事的意思。”   “你的确无权评论朕如何行事,朕却有权挑剔你的言行!”   话音一落,陛下手中的茶盏砰地砸在书案上,他从椅子上腾地站起,兴师问罪的语气惊得屋子里所有官员倒抽了一口凉气,统统起身跪地俯首。   “朕听闻朱爱卿在宫门口行为有失体统,见一品大员不拜不敬,反而拉扯推搡,可有此事?”   “……回陛下。有。”不仅拉扯推搡,还有搂抱牵手,要不是她还念着几分快要化成灰烬的体统,某人还打算十指紧扣牵她进皇极殿。   “哼。你倒承认得快。为何纠缠朕的一品大员?”   喂喂喂!真是自古皇家不讲理啊。分明是他的一品大员因为领不到皇粮俸禄来找她求包养,到最后变成她纠缠他家的一品大员了?   “许是因为仰慕吧。”她敷衍地应道。“下官仰慕李大人风采已久,今日一见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难以自控,这才失了分寸。”   “……仰慕?”陛下嗤之以鼻,显然不买账,“倒是朕孤弱寡闻,不懂仰慕二字是何用意了?在宫门口与同僚勾勾搭搭,翰林院还有哪位大人是这么仰慕人的?站出来给朕瞧瞧。”   哪个傻瓜会站出来?不仅没人站出来,一个个能把头垂多低就有多低。   “看。朱大人,没人像你这么仰慕人的。”眼前一片静默服从的情景让赵凰璞满意,他哼声挑眉看向朱八福,却见她跪在地上撇撇唇,搓搓鼻头,索性丢给他一个破罐子破摔的答案。   “不是仰慕,便是垂涎吧。”   “……垂涎?”他咬牙重复着比仰慕更刺耳的两字,的确精准贴切地形容了他们在宫门口过火亲昵的行为举止,却未必是他想听到的字眼。   “请陛下恕罪,下官一时鬼迷心窍,唐突了……佳人?”登徒浪子的话她说起来得心应手,而少公子也的确算得上是她的佳人,毕竟她采都采了,自然应当夸赞炫耀一番。看陛下的架势今日势必要罚她,那她也不多做挣扎了,“只要陛下不罚俸,下官愿意承受任何处罚。”   “罚俸?呵,朱爱卿说笑了,一点小冒失而已,朕怎么舍得罚你?不仅不罚你,朕还要赏你!”   用这种“只是罚俸?你想得倒美”的语气说要赏她?   “翰林院诸位大人听旨。朱大人劫后上任,朕心甚慰,特赐翰林院诸位大人春分楼欢愉一夜,尤其是朱大人今夜必须挑个中意的姑娘共度一夜!若朱大人过了今夜还没有做男人的自觉,亦不知身为正常男人该仰慕垂涎何种佳人,朕唯你们是问!”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下一章是奉旨PC?咳咳咳   第126章 卷三第三十八章   朱八福痴呆了,她当然知道陛下不会真的赏她,可也料想不到陛下会这么玩她,要同僚带她逛妓院?开什么玩笑!这比罚俸变态多了!她正要开口申辩,却见陛下一拉四团龙袍的下摆,低身凑近她身边,她警觉地向后一退,耳朵却被他不客气地揪起,拎高了些许,被迫贴近了他的唇边,压低了音量的呢喃声在她耳边嗡嗡响起。   “朕第一次瞧见爱卿一身男装娇俏动人的样子也是在春分楼对吧?”   “……”   “爱卿既然这么害怕朕对你有非分之想,就好好有个男人该有的样子,彻底倒尽朕的胃口。是男人就该好好盯着女人瞧,是男人就该抱着女人尽兴而为,这个浅显的道理爱卿不会不懂吧?”   “……”   “爱卿的仰慕和垂涎别用错地方了。”   天字号第一美事,奉旨逛妓院。这种美差落到哪位大人头上都该鼓掌叫好高呼三声万万岁,可朱八福大人高兴不起来。   舞榭楼台,莺歌笑语,熟悉的场景和漫天的脂粉味迎面而来。   “下官今日与人有约在先,诸位大人吃好喝好……呃,顺便玩好!不必相送,下官先行告辞!”   刚站定在春分楼前,朱八福就想开溜,脚底的油还没滑出去两步,后领就被老上司齐大人揪住了。   “朱大人,咱们今日可是奉旨陪您这位主角儿来玩的。您跑了咱们可怎么跟圣上交代?”   “就是就是,门都还没进去,美人和佳人都还没见着,明日圣上问起来,咱们如何应答?”   “朱大人,我们也知道你很为难,你就当帮帮咱们,哄哄圣上,凑合凑合玩玩呗。”   “……”这些个酸儒官,一脸道貌岸然的叫她玩,凑合?她倒是想凑合?问题是她拿什么凑合啊?   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小声咕哝道,“你们就说我玩过就好了。你们连同我的份一起玩掉,我发誓,我绝不会出卖你们的!”   “朱大人,咱们也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喝醉了,搂着个姑娘进了房上了床,是搂是抱是睡觉,咱们绝不追究过程细节,全当一夜过后,跟圣上回报就完事了。你看怎么样?”   “……下官觉得不怎么样!”什么叫做不追究过程细节,他们是不追究了,她和姑娘还躺在床上呢!   “最多!容朱大人穿着衣裳!姑娘裹着大被单子!”   啥?刚开始还没打算让她们俩穿衣服哦?!不考虑她也就罢了,逼着人家姑娘跟她一起钻被窝,人家日后有心理阴影咋办?哪个姑娘这么倒霉?   “诸位大人,虽然有俗话说,小妾盼着死大房,当官的盼着死同行,可还有一句老话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同僚一场,看在我升官也没啥希望的份上,没必要这么绝吧?”   “朱大人,既然你都知道你升官没什么希望,就做做善事,配合配合,早点完成圣上旨意,别阻着咱们几位有升官希望的。如何?”   齐大人说完,不再与她废话,直接将她拽进春分楼里,一进门就瞧见绸花装饰的楼栏上,悬着那块陛下亲笔题字,她当日为劝陛下回宫的打油诗匾额,就算世人皆知“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春分楼里一样迎来送往,客流恒昌,尤其是市井流言里已经有“柳女为父伸冤,青楼飞出金凤凰”的桥段,更添加这儿的金贵和神秘感。   若是以前,各大朝臣一定摆出酸儒态度启禀陛下,妃嫔出身,后宫血统,阻止柳蓉蓉封妃,然而最能说话的李丞相都已经因为意见太多而被发配到皇陵去了,整个朝堂上哪还有人敢驳斥陛下半点不是。   她也如是,当年她还敢在此愤世嫉俗地作诗喷人,如今她与起居注上粉饰太平,一句不敢吭声,还要被送到这儿来找女人逞英雄。陛下这哪是教育她如何做男人,根本就是在借机讽刺她,不过也是个惧权怕势的孬种罢了。   雅间的酒桌早已备好,各色千秋的娇俏美人一个个鱼贯而入,不多片刻就将她围在中间纷纷敬酒,为了阻挡她们又是揉脸又是摸胸的攻势,她不得不频频举杯,识相地灌下黄汤,只求各位姐姐们不要在她身上上下其手。   她酒量不好不坏,可架不住被全桌人围攻,想来诸位大人有陛下口谕压着,她怎么着也逃不掉,今晚肯定要交代在这,不过搂着个姑娘睡一觉,她的清白本来也报销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矫情个啥,干脆早点喝醉了上床睡觉。放松了心思,她来者不拒地与各位大人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她面色涨红,头晕眼晃,完全融入了酒场问话,手里捏着小酒杯,腿上坐着个俏姑娘,听着几位大人说着什么女人适合搁在家里,什么女人适合带出场子的荤话,她呵呵一笑还总结道。   “有些女人只适合裱在墙上,不适合放在床上。”   “朱大人说得好!圣上还说你不像男人!这不是挺有男人味的嘛!”   “那朱大人觉得宫里那位新晋的顺妃娘娘是适合裱在墙上还是放在床上啊?”   她眉头一挑,醉了七分的眼瞳瞥了一眼也已经醉意上头的年轻大人,“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朱大人负责执笔陛下的起居注,下官负责起草嫔妃传,想问问朱大人意见,该如何提及顺妃娘娘出身之事,才好过圣上那关?”   史官难做,记录本朝大事的史官更加难做,要是君主沽名钓誉又爱做些放不上台面的事,史官就更加更加难做。她小饮了一口杯中酒,看向自己膝上的俏姑娘,暧昧地挑了挑俏姑娘的下巴笑道,“顺妃娘娘既不适合墙也不适合床,她适合放在台上。多写救父,少议市井,如此便好。”   那位大人恍然大悟,“受教受教,下官敬大人一杯。请。”   她仰头爷们地回敬一整杯,小酒杯贴在唇边正要灌下去,膝上压了她一整晚,压到她腿麻的俏姑娘的小翘臀突然不见了,紧接着她握在手里的俏姑娘的小蛮腰也消失了,最后飞掉的是她手里的小酒杯,她努力聚焦自己涣散的瞳孔,眨眨眼,定睛朝前看去,只见俏姑娘被拎起手肘丢到一边,而少公子那双满是不悦的黑眸翻涌着当场抓奸的气场瞪着她。   “说好在宫门口等我,你跑来喝花酒?”   她晃了晃头,还没确认眼前的男人是她的想象还是真实存在,手腕就被人拽起,牵着她朝外间走。   “李阁老且慢!朱大人还不可以走!”一见她要被拽走,几位大人立刻上前阻拦。   李宸景斜睨了众人一眼,“为何不能走?”   “这是陛下的旨意!朱大人今晚必须挑个喜欢的姑娘宿在春分楼才行!”   李宸景听罢,带着寒光的冷眼瞥向方才从她怀里扯开的女人,“谁给她挑的?”   身上一品大员的朝服未脱,他往那冷冷一站,一时间竟没人敢接话。   “这女人是谁给她挑的?”他沉下音又问了一遍。   “是……是朱大人自己,自己挑的……”   他拎高了牵在手里还在头晕的人质问道,“人是你挑的?”   “嗯?嗯!”她点点头大方承认。   “你喜欢这样的?”   “谈,谈不上喜欢吧。”只不过她是所有姑娘里最轻最小只的,这样坐在她腿上耳鬓厮磨,她才不会太难熬!   “听见了?她不喜欢。”   呃……有必要这样耀武扬威地宣布她不喜欢女人这件事吗?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有什么好骄傲的?   “跟我回去。”李宸景扯着她向外走,可她圣旨在身哪敢说撤就撤,伸出一手扒着门框不撒手。   “不可不可,我还不能走!你别胡闹,先回去,熬过今晚我还是一条好汉!”   “熬?你打算拿什么熬?”   “陛下让我搂个女人睡一觉,多大点事!搂给他看,又不会少块肉!”她仗着醉意嚷嚷出声,却见李宸景倾身越过她的肩头,一指一指扳开她扣门框的手,顺势欠身拦腰将她横抱而起,丝毫不管她此时身上的五品官服有多不适合被人横抱在怀里。她天旋地转了一瞬,脑袋撞进他胸口,醇厚的男音和着心跳的节拍从胸腔跳出。   “会少块肉的……我这里。所以,你不准和她睡。”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朱八福丢盔弃甲,安安分分地躺在李宸景的怀里再也扑腾不起来,他扫视了一圈周遭傻眼的诸位大人们,淡漠地开口道,“朱大人我接走了,列位大人明日上朝或参或奏悉听尊便,请。”   一个是内阁阁老,一个是翰林院学士。一个冲进包间,抓奸般地丢开另一个搂着的姑娘,然后横抱而起走出妓院,这等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嗑瓜子好素材,根本不用他们参奏,明日便会传遍京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正确地捉 奸……=。=   众大人:……你们真会玩   第127章 卷三第三十九章   朱八福抗旨了。   她靠在李宸景的怀里,跨出了春分楼的大门,周遭路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她却听不真切,脑海里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宸景的情景,她追着他送情信,一路追到春分楼前。   夜风吹着她烧热的脸,她双颊泛红,将脸更深埋几分在他怀里。她难得的主动让他侧目,以为她不想被旁人看见,低首下巴越过她的肩头,抬袖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拢进他的肩窝里,加快了步伐,可还没走出几步,李宸景突然顿住不动了,她调转视线看向前方,只见一顶华贵的轿辇后,站着两列肃杀的侍卫,这阵仗过分眼熟,分明和她第一次送情信追到春分楼前,见到陛下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为首的侍卫手撑腰间剑柄上前两步,躬身抱拳朝他俩行过一礼低首道,“李大人,朱大人。我家主子请两位一叙。”他侧身抬手指向那顶华贵的轿辇。   朱八福自然知道那轿子里的人是谁,李宸景蹙眉,低头与她对视一眼,抬步就要朝那轿辇挪去,她却突然不安分地动了起来,直接跳出了李宸景的怀里。   可能是冷风一吹上了头壮了胆,亦可能破罐子破摔的摆烂心态,抗旨挨罚不如再皮一下,她突然拽起李宸景的手掉头就跑。   华灯已上,朗月悬空,背后有追兵,他们俩一前一后沿街狂奔着,这场景比陛下出现更让她眼熟,她鬼使神差地往城门口奔去。   他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没问她究竟想拉着他逃到哪里去,直到护城河出现在视野里,他才明白她想带他逃到哪里……那个他踩错一步的地方,那个他变成另外一个李宸景的地方,这不知道这算不算酒后吐真言,终究,她还是一点没有忘记那个少公子,终究,她没有一点喜欢眼前这个他,她的心动和亲昵都来源于他的演技。虽然心里早就知道,但被点破到这个地步,他承认他失落的要命。   夜风烈烈擦过两人的官袍,她站在城楼俯视眼底的护城河,时至冬日,河水透着森冷的寒气一波一波向上滚,和当日他们俩跳下去时完全不同,感觉会冻死……   “要跳吗?”他平静地开口问她,就像问她有没有吃过晚饭一般。   她回头,半睁着迷蒙的眼忽然瞅着他笑起来,双手半抓半挠地拽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嘴唇半翘半嘟地在他鼻尖前挑衅,“你要陪我跳吗?”   “嗯。但我不保证你想见的人会回来。”实话实说,毕竟他的演技当真不算太好,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将他拆穿,打回原形。   “你当真要陪我跳?你不觉得我是喝醉了在发酒疯吗?”   “你的确喝醉了。”但这场胡闹他心甘情愿奉陪到底。   “我没醉!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跟你说,我们这次把少公子脑补的剧情补全了,去他的内阁史官,你现在就带我走,我们私奔,随便去哪儿都好。”   “……”   “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问你,李大人,你当真不知道我已经很垂涎你了吗?你到底吃自己的醋吃够了没,我讨厌你冷冰冰的样子,你就不知道笑给我看看吗?你连床榻上也懒得给我笑一下!”   “……”   “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把你推到墙边,狠狠狠狠地亲你!”   “……”   她身上发烫的气息跟着脚底护城河荡起的寒气一浪一浪地浇向他,她用力地否认摇头,可分明连站脚跟都很困难,抬额撞上他的下颚,摩擦到他的唇角,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清醒的很,可下一秒她被推到城墙边,所有的清醒就尽数被两片温热的唇给吞没殆尽了,空气从她的肺叶里急速被抽走,她顷刻间像在陆地上溺水的人,攀附着眼前唯一的支撑才能保持平衡。   “……是你亲我的,我真的没醉……”   “嗯……”   “我才不会傻到跳下去,一看就冷死人了,以前每次都是你这混蛋硬拉着我跳的……我是不是很清醒?”   “嗯……”   “你以前说你讨厌男人觊觎你,我现在可是奉旨当男人,你亲男人没关系吗?”   “嗯……”   “陛下只说我不能嫁人,没说我不能断袖,所以,我这不算抗旨,对吧?我好困……你让我睡一下,我亲自跟陛下说……”   她能量耗尽,歪头靠在他肩膀彻底醉死过去,他开始担心她清醒过来时会不会记起那些丢脸的甜话,不自觉地弯了弯唇,却想起她睡着了,他笑给谁看,板起脸,抱起她走下城楼去。   陛下的轿辇早已停在城楼下,两列护卫依旧气场十足地排在轿后。而他下了轿,不在人来人往的花街前,他一派从容单手负在身后立在城楼下,眼见李宸景抱着醉倒的朱八福一步步走下城楼阶梯,忍不住讥讽道,“怎么?没跳?朕看两位爱卿粘得那么瓷实,还以为你们被逼急了,打算故技重施再玩一次失忆给朕看呢。朕还想着说不定这次轮到朱爱卿失忆变呆子,朕求之不得。”   “来人。把抗旨的朱大人拿下,回宫。”他见李宸景走下最后一阶阶梯,伸指一点命令身后护卫拿人,却见他不肯交人僵立在原地,他眯眸哼道,“小景子,那日进宫朕就告诉你了,这件事没得商量,就算你不要品级俸禄也不行。你和相父一向告诫朕,君掌天下,无戏言。既然如此,朕圣旨已下,这是君王的面子,别跟朕说什么两情相悦,身已相许的废话,她这辈子就只能穿着男装,不准嫁人!”   “臣自当愿意保全陛下的面子。”   “那还不把人交出来?”   “她不能嫁。我可以嫁。”   “……”   “臣可以不要品级俸禄,小八可以一辈子穿男装,她不用嫁人,我嫁。这样便不算驳了陛下的面子。”   “你在同朕开玩笑吗?”   “臣同陛下开过玩笑吗?”   “……”小景从不同他开玩笑,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陛下需要臣处理新政事物,又担心相党羽翼未尽,只要如此折辱惩罚,便能以儆效尤警告家父的旧党,臣嫁入朱府,便不会有人跟随臣这个没什么骨气的人了吧?”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将朕的军。”   天光大亮,朱八福头疼欲裂地从床上坐起。   宿醉还未清醒,一张圣旨便砸到她面颊上,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传旨的阵仗,传旨太监一字不念,双手高捧圣旨当真是用砸的扔到她脸面上的。她一脸茫然地从脸上扒下圣旨,展开一读,更加茫然了——   陛下是不是又哪根神经不对了?是她看错了,还是他写反了?谁要嫁给谁?   “我要嫁给你。”   少公子的声音陡然响起,她捧着圣旨抖了个机灵,“你……我……我喝醉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情况?”   “你不是没喝醉吗?”   “我记得我拉着你跑到河边,然后……我就断片了。”   “……”果然她不记得了,那些让他神魂颠倒的话。   “难道我把陛下推下护城河,他失忆了?”   “……你觉得那你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我床上吗?”   “那他怎么会突然下圣旨要你嫁给我?!”   “因为你不能嫁我。” 他自然地将她放置在自己的长腿上,有样学样地效仿她昨日对青楼姑娘做的动作,一手扶着她的腰肢,一手挑着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因为,我挺想嫁给你的。”   “……你别闹了,你知道什么叫嫁人吗?”   “愿闻其详。”   “你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伺候公婆,相夫教子,生在人家府邸,死进人家祠堂,人家可以三妻四妾,你却要从一而终,人家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就要在家贤良淑德。”   “我要嫁的是你,又不是人家。人家三妻四妾花天酒地,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你凭什么对我这么有自信?”   他突然沉默,盯着她,弯起了唇角,如春花秋水灵泉暖玉般的笑颜绽在她眼前,看得她心旷神怡,胸口狂跳。   看来,他不是对她有自信,而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啊……他什么时候掌握这门对付她的独门秘籍的?   “既然如此,那我……何时去提亲?”   他一愣,长睫轻眨看着她,“提亲?”   “你嫁我,当然是由我去找你爹提亲啊!这是规矩!”   话一说完,她突然觉得不对了,她要去找前丞相提亲娶他家儿子过门,这个事情有待商榷。   京城北郊寿山莲花峰东麓的先帝皇陵,近陵处的圣德碑亭内竖着一块石碑,碑上无字,李襄凡自被贬黜圈禁在此后每日会来此处略站片刻,今日也不例外,而例外的是竟有京城而来访客扰了他这份清净。   神道上黄叶斑驳,随冷风吹起再旋落而下,坠在身后跪地朝他抬袖拜见的人。   五品朝服,银带钑花,盘雕花锦绶,银镀金绶环,一派正式庄重的模样让李襄凡微微侧目,再看一眼站在朱八福身侧的李宸景却是一身自在轻松的常服打扮,无品无冠无乌纱,长发恣意披散随风而动,只用暖玉稍稍束起一缕。   并无看到亲子前来拜访的喜悦情绪,李襄凡意兴阑珊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无字石碑,启唇讽道,“朱大人这是上朝去错了地方?还是胡闹穿错了衣裳?老夫如今不在朝局中,无权无势,为何拜我?”   “小人既没有穿错衣裳,也没去错地方。此次前来特为提亲。”   “……”李襄凡眉头微动,却终究没有旋身看向跪地叩首的朱八福。   “小人斗胆恳请大人下嫁少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要嫁人的少公子美美哒说一件恐怖的事情——要完结了orz   第128章 卷三第四十章   话音落,额头碰触地面,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旷静幽的帝陵里只差没带出回声,而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朱八福咬紧下唇,撑地的双手抠紧,几片黄叶拢进她的手掌心,静待片刻,面前依旧静默无波,身侧的人低手要将她扶起。   “好了。你坚持提亲,如今提过了,走吧。”   “可是……”李丞相并没有答应她啊,他连头都懒得回过来看她,她早就觉得李丞相对少公子姐弟异常淡漠,可毕竟是唯一的独子,要“嫁”与他府,为何还能毫无反应?   李宸景牵着她,头也不回就朝帝陵外走,可她看着李丞相站在石碑前不言不语的背影,终究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松了他的手回头跑去。   “李大人!少公子嫁进我家,您当真不在乎?”   “为何要在乎?他既有本事以兵权压制,踢老夫出朝局,老夫甘心退位让贤,他自小就是老夫精心为新政和圣上所培养的,只要革新继续,圣上安好,社稷无碍,他在谁家谁府皆无所谓。况且,如此一来你这对先帝不敬的丫头不能入宫为后,老夫很是欣慰。”   “……”   “不过下错一子,只要老夫与先帝的承诺能延续,便不算满盘皆输。”李襄凡抬手,抚过面前比任何东西都吸引他的石碑,“话说,劳烦朱大人转告犬子。先帝的圣德碑于圣上继位时所立,圣上无心,此碑无字已久,老夫要为先帝纂文刻碑。”   “李大人,或许您一点也不在乎,但我还是想对您说一句,少公子从此以后是我的了,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告辞!”   说罢,她转身朝李宸景跑去,用力地撞进他的怀里,揽住他的腰身将他紧紧勒住,“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李家的,不是新政的,也不是陛下的。从今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你听到了没有!?”   他听完,愣住,笑了。   “……嗯,听小八的。”   三个月后,帝下圣旨,为惩罚前丞相李襄凡霸权之事,前丞相公子李宸景以女嫁之仪,嫁与文渊阁学士朱府长子朱八福。一时之间,朝臣百姓议论纷纷,皆叹息曾权势滔天,一掌朝政的丞相府也有被折辱的一天,潦倒至此。   朱府公子不愧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新贵朱骢大人之子,头戴红绸镶边的黑色乌纱,一身气派的艳红喜装,骑着雪色白马等在丞相府前,□□势就压了丞相府一头。朱八福抬起红袖招招手,她身后跟着的香珠红顶轿停在了丞相府的大门前,被下嫁的丞相公子从府邸里被送了出来。   围观众人皆是惊叹,只见丞相公子一身凤霞红衣,头戴垂帘红盖头,手牵一条红花绸由喜娘搀扶跨出了丞相府大门,眼瞧见佳人出现,朱府公子猴急地迎了上去,生怕佳人反悔似地,操起他手里牵的红花绸,撩起轿帘就将佳人塞入送嫁花轿中速度往自家府里抬。   朱骢大人一脸别扭地坐在高堂位置上,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女儿成亲是这么个光景,人没嫁出去,还给他娶了个回来,还是丞相大人的少公子,朱夫人倒是一脸笑呵呵,看着堂下拜完天地拜高堂的夫夫,原来少公子那日拒绝,不是因为不肯娶,而是因为他想嫁呀!早说呀!也不至于害她被宫里那位吓得半死!   “娘,有个问题我得事先问清楚。”朱晓久一脸纠结,从方才长姐牵着新嫁娘下花轿到如今堂上行礼他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以后我该喊姐夫还是嫂嫂?”瞧那位陛下干得糟心事,最后谁也没玩着,就玩着他这个左右为难的小舅子了!   三叩首,入洞房。谢绝一切闹洞房!   喜床上,一张白帕尴尬地垫在床铺上。   朱八福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她娘亲干的!她还打算靠这帕子验证少公子的清白不成?皮这一下很开心?   喜床上的美娇娘恭顺静坐,不言不语,只等着她掀盖头。   鞭炮锣鼓闹腾了一整天,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独处,朱八福突然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她喘着粗气,伸出去的手停不住地打抖,刚触到盖头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她大概是本朝最孬的新郎了吧。   丝缕长发如墨瀑在艳红的嫁衣上流泻而下,红黑相间惑人心神,红盖头流苏微动,瓷玉般的颈轻轻仰起,颈线被红烛火勾勒出诱人的弧度和阴影,似乎在疑惑她为何迟疑退却。   隔着红盖头,她都感觉到他的眼眸正注视着她,直盯得她心跳如鼓,口干舌燥,转身她想去桌边倒杯茶压压这没出息的心跳,下一瞬却被新嫁娘拽住了手腕拉上了喜床,天旋地转地被本应该羞嗒嗒的新嫁娘压在了身下,红盖头下呓出浓浓的不安,“你反悔了?”   她被问懵了,双手投降状,被压在床榻上,瞪大了双眼,眼前却只有自己还没动手摘下来的红盖头。   “你要走?不想娶我了?”   “我……”冤枉啊!   话没说出口,红盖头下两片瑰红的唇就咬住她正欲说话的嘴,手指在她领口的珠扣上滚动摩挲轻佻解开,红衣白颈薄汗诱得他倾身移唇而下,轻咬深喘,唇齿间漏出傲娇又委屈的话语,“你说过的,从今以后我是你一个人的,事到如今,你不能不要。”   衣料被生硬地扯开,他像是要确定什么一般在她的颈上脖口肩膀烙下痕迹,直到一双手探入红盖头内,捧住他的脸颊才堪堪顿住。   然后隔着红盖头飘来一句他险些以为他听错的话,从遥不可及到钻进他耳朵里,只用了一瞬——   “我没有反悔,我不会反悔。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干嘛不要你?”都怪她一直拘泥着形式和道理,却一直没有把最该说的话说出来,她一直在乎的安全感,她自己却从没有给过该给的人。   “……那你为何不揭盖头就要走?”   “我……我紧张,想去喝口水而已……不是要逃跑。”他也太敏感了点吧?   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患得患失到丢人了,李宸景稍稍坐起,想重新回归正经端坐的模样,可看了一眼床榻上被他摆弄得衣衫不整的新郎官,反正已经新郎不像新郎,新娘不像新娘了,他索性执起她的手递到他头上还勉强挂着的红盖头上,无声地催促她动作快些。   朱八福一咬唇,抬手一扯,那红盖头终于垂落而下,一双耀如夜星,光韵灵动的黑眸出现在她眼前,那黑瞳李闪动得不知是摇曳的红烛火还是说不出滋味的心火,毫无新嫁娘的羞怯,反而满是侵略地直视进她的眼眸,分毫不肯挪开。   “你方才说,你一直都很喜欢我?”   “……嗯。”   “那你不直的时候呢?”   “哎?”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问题?还未等她想清楚如何接招,他就径自为她做下了总结。   “小八,你不直的时候也得喜欢我。”   “……”这是什么霸道的条款。不过谁让他是她自己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呢, “行,听你的!” 媳妇娶过门,就得会宠人,这可是她家的家训,在他们老朱家当媳妇可比当相公划算。不过,有件事还急需和媳妇商量一下,尤其是在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解她第二颗纽扣的时候——   “少公子,还有件事得和你知会一下。昨日上朝我碰见龙家二公子,他借我印章救过急,所以,我对他有过一个承诺。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得答应,所以……”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比洞房重要,他身下还有一块白帕急着要证明他的清白之身呢。   “……洞房暂且延后一个月?”   “你不告诉他我们何时洞房不就得了。”   “君子一诺啊!”她这辈子可是陛下亲赐板上钉钉的汉子了!   “我嫁人了,算不得君子,你守诺就好,不用管我。”   “……”这也行?也不用因为嫁做人夫就如此太放飞自我吧?   李宸景托起她的腰肢,抬手要解她的腰带,手掌所到之处却发现她的红衣袍下稍稍隆起,分明搭起了一个她不该有的小帐篷,“小八……你穿男装已经很诱人了,没必要如此较真吧?”   “我较什么真?”   “……你裤子里藏了什么?”   她一脸不解,突然觉得衣袍下一阵骚动,惊地她从床榻下翻下去,只见一团雪色白毛从她衣袍里跳出,直扑进少公子的怀中。   “喵喵……”   陛下的爱妃?   雪色毛团蹭着少公子的侧颜,一脸沉浸在美色中的享受状,丝毫没注意美色的脸色已然不好,一脸想要弑猫的表情,“它怎么会在这儿?”   “应该是陛下人不能到,就派它来祝贺咱们俩?”身为人臣,朱八福决定给陛下留几分颜面。   “你确定是祝贺不是捣乱加监视?” 然而少公子并不苟同,“明日陛下的起居注由我来写。”   翌日,帝君起居注上赫然记录下陛下种种言行——逼良为臣,赐臣为嫁,纵猫嬉闹,扰臣洞房。   一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帝为亲父上尊号皇考昌献帝,与先帝尊号并称二帝,由文渊阁学士朱骢长子,翰林院学士朱八福迎牌位入太庙。   三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前丞相李襄凡病逝于先帝陵寝,帝念其两朝功勋,配葬先帝陵寝。   同年,顺妃柳氏被废,改居别宫。   十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帝而立之年方喜得长子,而后同年内皇子逐一降生,帝信奉术士所言“二龙不可相见”,诸皇子受教于文华殿大学士右相李宸景,与帝长期隔绝不见,父子之情淡薄若无。   同年,翰林院学士朱八福请辞,帝三留不住,准奏,特赐书斋一座于京中闹市,亲题匾额——“爱卿书坊”,另赐老猫一只,名“爱妃”。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时隔五年,我终于可以写这本书的后记了,真是漫长到自己都觉得丢脸,感谢各位没有抛弃我的小妖孽捧起这本书。   这本书的过程真是经历了我好大一段人生,完结后的心情简直像冲出狗笼子的野狗,中间几经想法,最后定格在纯糖高甜度的结尾里,算是我的私心吧。其实跟当年下笔时的设定不太一样了,最初做设定时,后半段简直就是暗黑级别的剧情,打算让皇帝陛下彻底黑化,成为终极反面BOSS,把学生会里的六大统府一一做掉,关得关,囚得囚,流放得流放,甚至还想过让小八被皇帝陛下咳咳的展开(你们是不是在松口气,大呼我滴妈),但是下笔后,人性的光辉还是弥漫了我,最终没虐下手,每次陛下企图翻脸时,我都努力将他拉回来,然后恨不得放大慈大悲咒给他听,QAQ每当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啥人家写的皇帝陛下都是男主,而不写皇帝陛下做男二,为啥!啊?手掌生杀大权实在太BUG了,感觉除了让他自己领悟做人要厚道这个真理意外,我根本拿他毫无办法,只要他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我就得直接给所有人发盒饭,宣布BAD END,这个设定实在太BUG,中途气得某樱忍不住对天嚎叫,再也不要写皇帝人设了,呜呜呜……还有那些无数怂恿我让男二上位的朋友们,我永远记得你们!因为我真的差点被说动了,尤其是中途少公子回复记忆后下线那一段,陛下的男友力爆棚到可怕,虽然发糖完结,八景CP终成正果,但是我总觉得……若要继续下去,陛下肯定会异军突起,但是,盖棺论定,少公子你自求多福,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批评完陛下,接下来轮到史上最难搞男一号少公子,说到少公子,就得谈到他失忆性情大变的分水岭,QAQ我是真的觉得被我自己铺下的梗害死了,有很多读者明确表示说更喜欢失忆后的小景子这款,我跟你们说,我也是!导致后来越写越难过的原因就是,失忆后的小景子不在了,QAQ我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虽然是同一个人,是不是也有中途换男主的嫌疑啊?这也是这本书本来大约只有三十五万字,结果硬生生收不了尾的结果,QAQ因为失忆后的小景子的戏份严重超标,本来没有打算让他失忆戏份那么多,结果他完全下不了线,而且完全虏获女主芳心,导致我们的少公子完全不用去跟陛下吃醋了,自己跟自己吃醋都吃不完……   至于东序府其他几位统府,本来其实安排的许多戏份都被失忆后的少公子给吃掉了,我只能说我只设计了开头,我完全控制不住结局,当然,虽然戏份很少,但是完全不影响龙阳被各种小姐姐们喜爱,虽然最后被陛下强行勒住了狗链子,直到最后都没有对女主表白过,不过龙家已经成功干掉了李家,以后不用再吃李子了,也算是欣慰吧。   完结这本书的时候,某樱压力爆棚,明明已经安排好了HAPPY ENDING竟然趴在被窝里嚎啕了一番,这种状况貌似只有在写《清空万里》的时候才出现过,总觉得陪伴自己很久的人在写“全文完”几个字后就同时消失了。经过小八和小景是折磨过我时间最长的一对,但真正要结束他们的时候,心里还是异常不舍。   很多读者在微博上回复他们的近况都是用看学生会的时间来告知的,比如当年刚毕业如今抱了娃,当年刚读大一如今已经工作,当年初中如今高中,看到你们的回复我是真的挺温暖的,这么多年了,周遭的人来来去去,有些当年朋友还在身边,如今已经渐行渐远,而我们因为学生会都还有一个互相连接彼此的点在那儿。   这个连接的点没有了,某樱就要挖下一个让彼此连接的点了!   写了这么久古言,下一本你们懂我的套路的,让我写个现代言情成为我们新的连接点吧,请继续支持我下一个五年,么么哒!(づ ̄ 3 ̄)づ星野樱   2018.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