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大将军的农门妻》 作者:十点花开 文案: 小丫鬟和大将军,怎么看怎么不搭, 月梅干脆利落断了自己的心思 山野村姑遇到山野猎户,总算天生一对了吧? 她不嫌他瘸,也不嫌他‘哑’,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可一朝猎户变将军,小小村姑,还能配得上吗? 配不上,怎么办?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主角:周承朗、程月梅 金牌推荐: 不想做妾的小丫鬟月梅,拒绝了喜欢她的大将军。可是当她变成村姑,嫁给了猎户后,发现那满脸胡子的猎户其实就是大将军,她还能干脆利落的拒绝吗?她不能了,那就好好的留下来吧!作者构思巧妙,文笔轻松,以娓娓道来的口吻,描述了一段关于爱情,自立,自尊,自强的故事。 ==================   ☆、第1章 下雨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夹着凉风,裹着冰雹,淅淅沥沥的从早上一直下到傍晚。月梅紧了紧身上的棉被,低低咳嗽两声,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在最后一抹光辉散去时,院子里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接着是匆匆的脚步声和年轻女子压低声音的说话声。月梅强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些,随手抽了里面放着的一个大迎枕,垫在腰下。 “月梅姐!”一声咋呼呼的惊叫,月梅抬头,瞧见了月桃和月枝两人已经站在门口。 而此刻,月桃正不满意的瞪着她。 月梅嘴角牵起一抹笑,因为病弱,声音也轻柔的不像话,“月桃,月枝。” 月桃十六岁,生了张圆脸盘,瞧起来一团子的和气。不过这会儿却因了月梅的举动而气得脸色发红,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一边桌上,快速到了床边。一面扶起月梅,把大迎枕重新放好,一面又拉了被子往月梅身上盖。 “天儿这么冷,这屋里又没有烧地龙,你起来做什么?”她生气的训道:“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都被挪到这儿来了,再是不好,只怕就……” 说到这儿顿住,哽咽了起来。 月梅去看她,见她眼圈都红了,不由得暗暗叹气。 她和月桃月枝一样,都是将军府老夫人方氏跟前的大丫头。半月前偶得一场风寒,请了医也吃了药,不仅不见好还反倒是越来越严重。她本是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大丫头,除了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为了救主而亡有功外,还因为她体贴又能干,将老夫人伺候的很舒服。所以老夫人甚至是为了她一个下人,而吩咐家里人拿了帖子去请了御医。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即便是请了医术最好的御医,也没能治好她的风寒。 昨儿她被从荣安堂的下人房移出来到这西北角的破败小院,便是旁人不说,她自己也知道只怕是时日无多了。顶多再有两日,若是还不好转,便是再得脸的丫鬟也照样是下人,总不能让她死在府里。所以月桃没说出口的话,她心里明白,再不好,只怕就得趁着还有一口气,给挪出府里了。 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何况如今因了大爷的事,老夫人也不大好。 月枝端了药汤过来,月桃瞧见,忙伸手接了送到月梅跟前,“月梅姐,这是我看着大厨房熬的,是宫里的御医开的那个药方子,你快些趁热喝了。” 月梅受够了这苦的能让人呕出胆汁的药汤,可昨儿喝过两碗,今儿略比前几日身上有了丝力气,因此觉得有用,即便是苦,也微低着头,就着月桃的手,一大口一大口很快喝干了碗。 月桃把汤碗随手递到一边的案几上,拿出手绢替她拭了下嘴角,接着往前一扑,抱着她竟是呜呜哭了起来,“月梅姐,月梅姐,你不要死,不要死,你好好活着,桃子不能没有你的照顾……” 老夫人跟前四个大丫鬟中,目前算年龄是月梅最大,月桃最小。两个人都是家生子,可月梅因为祖父和父亲的原因,在府里便是几位小姐都待她和善,老夫人又宠着她,几乎跟个副小姐一般的长大。而月桃则刚好相反,她爹娘都是自己犯了错畏罪自杀,府里看着她还小不忍苛待留她一条命罢了,要不是有月梅护着,别说如今做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了,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好说。 不过,如今看来也算付出得到了回报,如今她病的快要死了,阖府上下都恨不得跟她割断关系,偏月桃还记着往日情意,一直对她多有照顾。 若不然,即便老夫人护着,她也得不着好。 心中存了感激,即使被月桃这一扑撞的她头晕眼花差点晕厥,月梅也生不出半丝不满。十六岁的年纪,在府里又没个亲人,自己若是死了,月桃也的确是可怜。她轻轻拍了拍月桃的后背,强撑着开口,“好了,别哭了……我不死,我好好吃药……好好活着……” 话还没说完,身上的重量就突然被拉开,月梅眼睁睁看着月枝拽着月桃,狠狠往床尾一摔。语气森冷的训道:“月梅姐还病着,你就这么往她身上扑,是见她没病死,打算把她压死撞死是不是?” 月桃被摔的一脸茫然,听了这话才堪堪回神,顿时又气又委屈,“月枝,你,你含血喷人!我怎么会害月梅姐,没有她就没有我,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我怎么会……” 月枝冷冷一哼打断她,扭头看向月梅,“月梅,你后悔吗?” 老夫人跟前的四个大丫鬟,月梅、月枝,月桂、月桃。四人里因着月梅和月枝同岁,又都生的一样花容月貌,平日里少不得事事相争,这么一来,两人的关系何尝能好。便是月梅处处让着她些,月枝也只当月梅怕了她,压根不收敛敌意。 但这会儿她冷着脸,用嘲讽的口气说出这话,月梅却没感觉到她的敌意。 “后悔什么?”她问道。 月枝道:“老夫人一直想把你给了大爷,你一直不肯,如今大爷……这么一来,倒也不能说你选的不对。但二爷对你也是一直喜欢,曾几次问老夫人讨要你,你若是跟了二爷,便只是个通房丫鬟,如今也不会因了一场风寒就被送到这地儿来等死。” 二爷虽略有些荒唐,但对于跟了他的女人一向是好,他又一直喜欢月梅,若是月梅病了,他断然不会不管的。 还不待月梅开口,月桃已经气恼的接了话,“二爷是个什么混账东西,月枝你自己不要脸想勾引爷们,能不能不要以为别人也都和你一样?” 月枝对月桃的话充耳不闻,只看着月梅。 她不喜欢月梅,就像月桃说的,她想往上爬,可老夫人看不上她,二爷也看不上她。她求之不得的东西,月梅却弃之不要,明明两人都是丫鬟,都长得一般好看,可偏偏境遇却如此不同,她怎么能喜欢得起来? 不过,今儿她问这话,是二爷叫她来问的。二爷再荒唐,那也是主子,她即便不想来,也不得不来。再说,对于月梅她是不喜欢,但也没有恨到想看着她死的地步,如今有这机会,她是希望月梅能别再那么蠢,好好抓住机会养好身体才是。 将军府三位成年少爷,大房的大爷是少年将军,生得是英武不凡,月梅虽然与他一同长大,可有时候仍然会看他的脸看迷了眼。三房的三爷则能文能武,如今不过才十六岁,已经中了举,端的是身姿如松,气质芳华。这两位少爷有多好,便衬的二房的二爷有多差,二爷如今十九,五短三粗,胸无点墨,最主要是极为好色。 大爷的妾她都不愿意做,又如何愿意做二爷的妾? 何况,如今连御医都给她看过了,若是还治不好,那真的就只能是命了。便是应了二爷,也还是一样的下场,二爷饥不择食,她若应了,说不得即便是病体也得被糟蹋一场,还不如干干净净的死了为好。 月梅摇摇头,道:“不后悔。” 死到临头还不后悔,月枝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甩了甩袖子,转身拿了伞出了门。 月梅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眼前却浮现了大爷周承朗的脸。 那个比她大三岁的男子,听说,死了。 二十有一,还这么年轻就战死沙场。月梅不禁红了眼圈,虽是不愿意做小,虽说没有两情相悦,可从小和那样的男子一起长大,多年感情,又岂会对于他的死而无动于衷。 兴许她这病一直不好,也是与他有关吧? 她为什么会得风寒,是因为得知他的死,夜里睡不着,摸到了荷花池边,吹了半宿的风…… “月梅姐……”月桃见月梅一直不说话,怯怯的叫了一声。 月梅冲她笑了笑,道:“月桃,老夫人还好吗?” 月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大好,你不在身边伺候着,老夫人又总想着大爷的事儿,日日都吃不好睡不好,这两日都在吃着养荣丸呢。” 也是,在所有孙子里,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周承朗了。 如今他没了,老夫人肯定是伤心的不得了,只可惜自己枉费了老夫人多年的偏爱,在这关头却不能伺候在她身边。 “你要跟着月枝一起,好好照顾老夫人,老夫人这两日头还痛不痛?你过来,我再教你一回如何给她按捏,你记住了……”月梅冲着月桃招手,月桃却连连摇头,带着哭腔道:“月梅姐,还有一件事,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第2章 还有什么事? 月梅瞧着月桃一副为难的开不了口的模样,忽然便想到了胡文。 “是跟胡文说开了吗?”她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如今都这样了,没得再仗着老夫人的偏爱去祸害他的。且本就是我的主意,你快莫要难受了。” 胡文是将军府在外头开的首饰铺子上的二管事,今年二十了还未曾娶妻,他的伯父是周府的老人了,在老夫人那里还算有些脸面,因此就着侄儿的亲事求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瞧着胡文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又见着自己跟前四个大丫鬟都快到放出去的年纪了,所以就应下了胡文伯父的请求。 她老人家最偏爱月梅,觉着胡文好,自然第一个问月梅愿意不愿意嫁过去。 月梅过了这年就十八了,这辈子也没打算一个人过,私下里悄悄看了那胡文一眼,觉得倒还算周正,而且如今在铺子上做事也做得好,自己嫁了又有老夫人照看着,自然也不会受委屈。仔细想了想,便觉得这门亲事是极好的,虽然仍是做下人,可毕竟是管事的正头娘子,依着老夫人对她的偏疼和胡家大伯的脸面,来日她若是有了孩子,被放了奴籍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是因了她的长相,还是因了她最得老夫人的喜欢,反正胡文也看上了她。私下虽然没有说过几回话,但却在老夫人的默许下,彼此送过礼物的。 原老夫人还说过了年就给她操办和胡文的亲事,可现在大爷出了事,自己又生了病,亲事还能不能成可就不好说了。胡文年纪不小了,若是一个不好自己真的死了,前有大爷后有自己,这几年胡文是别想再成亲了。 既如此,还不如就把话给说清楚,自己从来没瞧上他,让他该寻其他的姻缘就赶紧寻去。 月桃却很是不平,“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你好好的在老夫人跟前当差,那姓胡的殷勤的恨不得把你捧上天去。如今不过是得了小小的风寒,他居然就避之不及想要另觅新欢,这,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那又如何,今时不同往日了。 而且她和胡文,其实也没有什么情意,无非是他想跟老夫人那求个得脸的大丫头做媳妇,好显示他受主子重视。而自己,则是不愿意做妾,想找个能拿捏住的男人做正头娘子罢了。 说到底,各取所需,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只是若说心里一点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人情淡薄啊,即便是差一点就要做夫妻了,也一样淡薄。月梅狠狠咳嗽两声,冲着月桃摆了摆手。 见她如此,月桃再不敢说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了,取了食盒打开,端出了一碗带着热气的阳春面,一小碗熬的浓稠的白粥,并两样绿油油的小青菜。月梅吃不下去,可是不吃,身体又怎么会好呢,只好在月桃期盼的眼神里一小口一小口,用了一些。 “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就着月桃的手漱了口,月梅便开始撵人。 月桃扭身看看外面天色,想着到底是有差事,便也不敢多待。仔细嘱咐交代了一回,让月梅千万别再随意起身了,这才拎着食盒匆匆走了。 月梅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渐渐模糊,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院子里传来木门开起的吱呀声。 —— 次日,将军府荣安堂内。 周老夫人瞧着一桌子的吃食,想到了生死未明的嫡孙,顿时就一点食欲也没了。 大儿媳妇柳氏默默瞧了眼,没有说话。 她是周家已故大老爷的续弦,身下只育有一个女儿,对于周承朗这个便宜儿子的死虽然有些对未来生活的惶恐,但却没多少难过。而且如今她已经想好了退路,所以对这事儿便是装,也装不出伤心的模样。 婆婆疼周承朗疼的跟命根子似地,自己这模样凑上去没得是一顿骂,她才不上前讨骂。 二儿媳妇王氏和三儿媳妇李氏对看了一眼,各自眼神暗示了一番,最后两人一同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欲要起身的周老夫人。 李氏劝道:“娘,多少还是用些吧,承朗那边儿还没确切消息传来呢,他一身的武艺,人又十分聪明,这回定然也能逢凶化吉的。” 王氏劝道:“是啊娘,承朗福大命大,定然没事的。倒是您,若是承朗回来瞧着您因了他吃不好睡不好,不知道得多自责呢。” 周老夫人垂头看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各样吃食,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吃不下,朗哥儿一日没有消息,我这心里便一日不得安生,哪里能吃得下……”说着说着竟是落了泪,“也不知道我的朗哥儿到底如何了,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可有饭吃,可有衣穿,可有屋檐遮雨挡寒……” 半月前,第一波送来的消息,是骠骑将军周承朗战死沙场。 八日前,第二波送来的消息,是骠骑将军回程路上遇袭,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后一个消息虽然比前一个要好,可如今生生又等八日还是没有最新消息传来,周老夫人哪里受得了这等煎熬。丈夫和长子都死在了沙场,如今连长子唯一的血脉她都护不住,这几日若不是二房三房两个老爷坐镇,只怕老夫人也一口气喘不过来跟着去了。 可到底是几日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瞧着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般。 “娘……”三夫人李氏想到周承朗可能会有的下场,忍不住也哽咽了,“娘,咱们承朗是个好孩子,老天爷一定不舍得这么早就带他走的,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定会的……” 周老夫人拍拍李氏的手,仍然起身站了起来,“你们几个也受累了,就在我这儿用些吧,我先去里间躺一躺。” “那媳妇扶您进去。”李氏忙说道。 王氏也跟着一起把周老夫人扶去了里间,伺候着她歪在了床上,两妯娌才悄声退下。 只刚走到门口,里间却又传来周老夫人带着疲倦的问话,“老二媳妇,月梅那丫头怎样了?” 王氏心下狠狠一跳,月梅那丫头,今儿早上已经断了气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一边的李氏拍了拍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王氏一想也是,现在这情况,可不能再刺激老夫人了。于是便扯谎道:“娘就放心吧,那丫头不过是普通的风寒,请了宫里的贺御医给她瞧了,如今已经好转了不少了。” 里头周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道:“那就好,那丫头的祖父和父亲一个是为了老大没了,一个是为了你们的父亲没了,如今就留下月梅这一点血脉,你可得帮我照看好她。便是她身上大好了,也不急着叫她过来伺候,先彻底养好了身子再说。” “……哎,媳妇知道了。”王氏胆战心惊的应了一声。 —— 月梅再次醒来,是被一个小姑娘扯着袖子一声声叫醒的。 她甫一睁眼,便瞧见一个穿着粗布破棉袄,面黄肌瘦的农家少女正惊喜的看着她。 “大姐,你醒啦!”少女声音又急又快,可却故意压低了嗓子,说了这一句后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又凑过来,“娘和大嫂都睡了,你快些起来,现在就走吧!” 大姐? 走? 月梅愣愣的看着这农家少女,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抬头往少女的身后看,此刻天还未黑透,外头的光亮照进了屋,入眼的一切都很陌生。窗纸上破了好几个洞,冷风一阵一阵往屋里吹,屋里除了自己身下躺的床,空荡荡的一片,没有桌椅没有茶碗,没有衣柜也没有屏风,甚至,低矮的土墙还不时往下掉泥巴。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少女。 月梅心里一片匪夷所思,难不成,自己又穿越啦? 农家少女却没注意到月梅的不对劲,早爬上床从床里头的被褥下抽出了个小包袱,直接往月梅的手里一塞,“大姐,趁着现在天还没黑透,你赶紧逃吧。我给娘和大嫂下了蒙汗药,只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若是一会儿她们醒了,那你再想走可就走不了啦!” 月梅茫茫然的被少女从床上扯下,双脚踩在了一双草鞋上,冷的她打了个喷嚏。 “大姐,你放心好了,我长得不如你,地主老爷瞧不上我的。你放心的走,等过一段日子,爹和大哥做工回来了,这事儿解决了,你再回来。”少女见月梅机械的穿好了草鞋,拉着人就往门口走。 打开门,她先闪了出去。往隔壁房间看了一眼,然后便笑着走了出来,“快走快走,娘和大嫂睡的熟熟的呢!”   ☆、第3章 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雪,一推开门,便是银装素裹的一片素白世界。 月梅还没站稳脚,就被农家少女拉着一路跑到了前院木门旁,接着打开木门,把她推了出去。 “大姐,现在下着大雪,你往城里去怕是不方便,干脆往后头去,那边儿有处无主的草屋,你去那儿先将就一夜。等明儿天亮了,赶早就往城里去,进了城,娘和大嫂就找不着你了。”农家少女说着,冷的搓了搓指方向的手。 哎,走吧! 月梅点点头,也不多话,扭身冒着大雪就往后头走。 一面走,一面慢慢的“想”起了原主的记忆。 这儿是保定府定兴县下头一个叫程家村的地方,原主姓程,和她一样都叫月梅。程月梅是家里女儿中的老大,上有一个哥哥娶妻刘氏,下有两个妹妹程月荷程月杏。程月荷已经出嫁,方才帮着她逃走的是程月杏,也已经定下了亲事。至于为什么两个妹妹一个出嫁一个已定了亲而她却待字闺中,那是因为程月梅生来就非常漂亮,是程家村的一枝花。 程母吴氏和程家大嫂刘氏一直想将她“卖”个好价钱,所以就一直拖到了她已十八岁还没嫁。如今刘氏有了身孕,程月梅正好又被镇上的地主老爷看上了,于是吴氏和刘氏这对婆媳一合计,便趁着家里两个男人不在家,打算直接把程月梅给送上地主老爷的床。 程月梅是个烈性子,且早早就和村里的董秀才两情相悦,被逼急了,干脆一头撞了墙。 月梅伸手摸了摸额头,立刻疼的她嘶嘶出声,这姑娘还真狠,也不知破没破相。 董秀才家穷,压根儿拿不出像样的聘礼,且吴氏婆媳都是目光短浅的人,觉着董秀才能考中个秀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并不认为他能中举中进士。婆媳两人都是注重眼前的,眼前只要把程月梅嫁给地主老爷,那可是能得一百斤米一百斤面外带五十两银子的聘礼。不仅能让程家过个好年,还能起个新房子,盖个新院子,办得起小女儿的嫁妆,也有了养活未出生的大孙子的好条件。 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即使程月梅撞了墙,这对婆媳也没松动半分,仍然把她锁在屋里,且一日三顿只送一碗稀粥,不叫她吃饱有力气逃跑和寻死。 回想到这儿,月梅一个踉跄栽进了雪地里。 果然没力气,手无力脚无力,肚子还饿的咕咕叫,简直堪比得了风寒躺在床上那会儿。抬头看看,树木葱葱一片雪白,再回头,村落已经变得很远很小。饶是这些年月梅已经修炼出来能心平气和的当下人了,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操。 后头无人住的茅草屋到底在哪儿? 程月杏,你可不能说谎糊弄我啊。 在现代活到十八,刚考上大学就遇着一场车祸,上一世从个小丫头熬到十八,眼看着就要嫁人了一场风寒丢了命。这一回呢,这一回可别刚穿来不到一天就丢命啊,这回要是丢了,只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再穿一回了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月梅鼓起勇气爬起来。 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双拳,迈着早已冻僵的双脚大步大步的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四……咚! 月梅掉进了个雪窟窿,应是猎人设的捕捉动物的陷阱,一掉进去,脚脖子就一阵钻心的疼,月梅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被尖利的东西刺伤了。 又饿又累又痛! 骂了一声贼老天后,月梅光荣的往后一靠,晕了过去。 —— 程家村后头有座山,山脚下以前无人居住,如今却住了个长满大胡子的瘸子。 昨儿夜里下了极大的雪,一夜过去地上的雪堆就没过了脚面,再加上今儿也断断续续飘了一日小雪,如今外头的雪只怕已经没过脚脖子了。 天儿冷的很,山脚下的破旧茅草屋遮风效果不大好,更不可能有地龙暖炉之类,大胡子早早煮了一锅肉菜粥,这会儿唏哩呼噜喝了两大碗。瞧瞧外头天渐渐暗了下来,大胡子打算早点上床睡下,兴许睡着了就不觉着冷了。 洗了锅,添上了热水,正想烧点热水烫烫脚,他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下这么大的雪,布在林子里的几个陷阱怕是都被雪覆盖上了,若是有人经过只怕瞧不出不对劲来。 若是掉了进去…… 想到这儿,大胡子坐不住了,抬头看看外面的天,到底拿了一件茅草做就的斗篷披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林子里一共布了五个陷进,前四个都没事,走到第五个的时候,大胡子忍不住骂了声晦气。第五个被破坏了,且不是动物,而是人。一个面色青紫,着了玫红色小袄的村姑,看着又土气又蠢笨又下作。 大胡子站在陷阱旁犹豫一刻,想着到底是自己布下的陷进伤了人,不论这女人是谁,总归是一条命。若是无辜的,也不能就这么让她死在自己的陷阱里了。瞧着这女人似是昏迷不醒,大胡子便没叫她,把拐杖丢在一边,半跪下右腿,左腿直着往后伸直,趴下去一手掐住了村姑的肩头。接着往上提了些,就力换成了胳膊,一使劲,把人给拽了出来。 天渐渐暗了,这女人又昏迷着,救人救到底,大胡子一手提起女人扔到肩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踩着雪地,咯吱咯吱走远了。 —— 月梅次日一早醒来时,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这回她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醒来,身下垫着的是干草,身上倒是盖着被子,然比程家盖的那种被子还要差。小小的一间房,房门窗户紧闭,可关不住不断往里灌的冷风。不过,外头却不断的有香气飘进来,大米,青菜,鸡蛋,还有肉! 这具身体饿了太久了,月梅几乎立刻就忘了现在的处境,舔了舔嘴唇立刻爬了起来。这一动弹,才发现脚脖子钻心的疼,她掀开被子去看,见脚上已经被灰扑扑的布包扎好了。 哦,不是又穿越了,是被人给救了。 好在伤的只是一只脚,月梅左脚踩地,提着右脚,轻轻的跳到了门口。 门一拉开,便差点撞进一个男人怀里,男人留了满脸的络腮胡子,一手住着拐杖一手端着盛满肉菜粥的碗,正冷冷看着她。 月梅忍住了喉咙里的尖叫,冲着络腮胡子笑了笑,“是你救了我啊?” 男人看着她不说话,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审视与不悦。 半晌,才冲着月梅点了点头。 “谢谢你啊。”月梅实在太饿,眼里只有那碗粥,哪里顾得上男人有什么情绪,指着粥问道:“这个,是给我吃的吗?” 男人仍然不说话,却把碗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月梅脸上漾起一个大大的笑,伸手接了碗,端着就往回跳到了床沿。粥还有些热,她也顾不上别的,一面吹气一面就忙不迭小口小口的喝。 兴许是太饿了,月梅觉得这粥的味道十分好。 粥又香又绸,一粒粒米白白胖胖,粒粒分明却又粘连一起,伴着绿油油小青菜,金灿灿打鸡蛋,还有香喷喷的咸肉。喝一口,嘴里满足,热腾腾下了肚,胃里更是满足。 月梅很快喝完了满满一大碗粥。 抚了抚肚子,还没大饱,月梅抬起头,这才看到络腮胡子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个子很高,往这儿一站,让本就小的茅草屋更显逼仄。且这会儿一双眼冷冷的打量着她,月梅在他的身高和视线的压迫下,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外面虽然不下雪了,但路仍然不好走。而她受伤,也根本走不了。 好像除了留下,她别无选择。 她垂头看到了自己受伤的右脚,想到了话头,“昨天是你救的我,我的伤也是你帮我包扎的吧?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男人的眼神收起了冰冷,却明显变得诧异了起来。 月梅一惊,这才想到不对来。这儿可不是现代,被男人看了脚,按理可就得嫁给那人才对的。而自己一时紧张,居然连这都忘了,还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这男人这么惊诧,莫不是误会自己要嫁给他? 月梅一瞬间脸变得滚烫,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你,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真的。” 男人不说话,只沉默着向她伸出手。 月梅愣愣的,不知道他想干吗。 她看出来了,这人又瘸又哑还挺丑,实在是个可怜人。 男人下意识的皱眉,然后直接抽走了月梅手中的碗。月梅这才知道,原来这络腮胡子是要再去给她盛饭,这儿瞧着条件不大好,自己又刚喝了一大碗,月梅实在不好意思再吃了。忙叫住男人,“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男人脚步顿了一顿,接着继续走了,月梅听见外头传来勺子碰撞锅的声音,接着是男人大口大口喝粥的声音。 月梅只觉得丢人要丢到黄浦江了。 人家只怕是只有一个碗,这是要自己吃饭呢,她也太会自作多情了!   ☆、第4章 月梅坐在床沿,低头看了看自己套着草鞋的光脚。 昨儿穿着草鞋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当时袜子应该是湿了,所以……外面的大胡子救了她后,就好人做到底,不仅帮着包扎了脚脖子,还帮着她把湿袜子给脱了? 这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这男人,是不是太不讲究了些。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如今可还要赖着人家呢。月梅掀了被子,小心翼翼的把双脚都放进去盖好,垂头看看自己还好好的衣襟,觉着人家也许真的是纯好心,毕竟这回穿的可是程家村一枝花,这么貌美的姑娘那人都没动歪心思,显见得的确是个正人君子。 天儿很冷,月梅想着先前自己一场风寒就被要了命,这会儿更是担忧。昨儿都不知道在那雪窟窿里待了多久,要是再来一场风寒,在这儿可没那么好的药那么好的大夫,说不定自己又得玩完。干脆整个人缩进被子,把被子扯的高高,直裹住了脖子。 外头大胡子似乎是吃好了,叮叮咚咚的在刷锅刷碗。 做了十来年的小丫鬟,月梅平日所见的全是女子在干活,便是将军府里的大厨房里有两个请来的男厨子,月梅也一次没瞧见两人做杂事。这会儿听着这声音,无端的就有点亲切感,像是在现代一般,妈妈负责做饭,爸爸负责洗碗刷锅。 大胡子刷好了碗便没了动静,月梅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只有呼呼的北风。方才她只顾着粥了,都没来得及瞧外面的情况,现在想来,外面或许还有房间,大胡子应是在外面歇下了吧? 大冬天的,不像在现代要上班或者有娱乐,在这儿,是山脚下的……是猎户么? 不过,不管是猎户还是村民,这样冷的下雪天,应该都是没事做了。 坐一会儿,杂七杂八的想了一会儿,月梅渐渐就困了。 这具身体最近一段时间吃了很大的苦头,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才行,外面那个若是坏人她也逃不掉,就安安稳稳睡吧。 月梅这回,又一觉睡到闻见了饭香。 还是粥,和早上的味儿一模一样。早上虽然喝了一大碗,但粥不顶饿,这会儿月梅又饿了。她掀开被子想下床,瞧瞧自己光着的脚,又忍住了。她虽然不是太在乎,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已习惯了不能太出格,还是等一下吧。 外面传来勺子盛粥的声音,但却迟迟没有人推门进来,月梅正纳闷,便听到了男人大口大口喝粥的声音。 这,这人自己先吃起来了。 不能生气,也不该生气,人家只有一个碗,先自己吃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月梅揉揉肚子,继续耐心的等。 结果这一等,外面男人似乎是吃完了饭,又没声儿了。 天大地大不如吃饭大,月梅忍不住了,扫了一圈没瞧见自己的袜子,月梅干脆也不顾了。捡了一把稻草把脚随便一裹,塞进了草鞋又跳到了门口。 拉开门,往右看,立刻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右面搭了一个茅草棚,对外是空了一面墙当作门,一口大草锅,半屋子稻草麦秆和干树枝。此刻大锅盖着盖,男人穿着灰不灰蓝不蓝的大棉袄,正蜷着身子靠在草堆上,大概原本是闭着眼的,这会儿突然睁开,眼底带着警示,人也摆出了一副立刻可以跳起来的姿势。 月梅吓了一跳,随即便有些迥然。 这儿只有一间房一张床,很显然,自己占了后,这男人昨晚上和今儿上午,都是在这草屋里靠着草堆熬过来的。 她两辈子也没这么欺负人过,一时便有些讪讪不知道要说什么。 男人看她这样,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伸手指指锅。 月梅会意,问道:“锅里有给我留的饭?” 男人点了点头。 这人真挺好的,月梅更不好受了,自己好手好脚的,可人家却是又瘸又哑,这也太欺负人了。 过去揭开锅盖,因为锅底的树枝还没烧完,粥还热着。想着早上可是都还没洗漱呢,这会儿拿着水瓢舀了水洗了把脸,又漱了几回口,想着从前在将军府时用的含香圆,叹了口气,转身认命的拿了个木头做的勺子,舀了一碗粥。 粥还剩下不少,她喝了一小碗,然后洗了碗,这才转身问男人,“锅里还有,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些?” 男人连眼都没睁,只摇了摇头。 一阵风吹来,月梅看到男人周身的草被吹得飞起来,而男人却一动不动。想了想,还是继续道:“这天太冷了,你进屋里去吧,好歹能挡挡风,在外面一会吹病了。” 一场风寒都能死的年代,月梅觉得命可比男女大防重要多了。 何况要不是救了自己,男人压根不用受这个罪。 男人还是摇头,不过这回却是睁了眼,静静的看了月梅一会。 那眼神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眼里带着探究,也带着毫不遮掩的厌恶。月梅总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眼神,可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而且自己,好像也没怎么得罪这男人吧?就算是占了他的房子他的床,可现在不是也邀请他去屋里了吗? 算了算了,他不听拉倒,自己可已经冻的受不住了。 月梅不再说话,跳着进了屋,咚一下关上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男人也闭上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穿成那样,本就不是什么好女人,亏自己还以为她真是个村姑,结果还没如何呢,便露了马脚出来了。孤男寡女的,正经女人又怎么会邀请男人同处一室? 男人闭着眼睛想,最迟明日,等女人的脚伤好一些了,立刻叫她走人。 睡了那么久,月梅这会儿虽然吃饱了,但这样冷的天,也没了困意了。在屋里找了一圈,在床尾的位置瞧见了自己的两只已经上冻的袜子,应是男人帮她脱了,然后随手扔的。月梅摸了摸,*的,还带着不少泥,肯定是不能穿了。 可现在自己也不方便洗,只能先丢在这儿了。 记得逃出来的时候,程月杏给她拿了个小包袱的,里面说不定有袜子和换洗的衣服,也许还有钱呢。月梅忙四处找带出来的包袱,找了一圈却没找到,男人肯定不会拿的,那么……哦,好像是掉进雪窟窿里的时候一起掉了,男人救她的时候,可能没发现吧? 月梅想了想,现在实在不方便去拿。 且不说自己伤男人瘸,就冲着方才人家满眼的厌恶,她也得消停消停。万一真把人给得罪了,撵了她出门,这样的天气,她一个女人出去会遇到什么情况简直不敢想。 月梅在屋里生生硬坐了一下午,这让她想到了在将军府西北角那个破院子住着的情形,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那么干坐在床上等死,后来,竟真的死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明明,傍晚的时候还喝了一碗药,吃了些阳春面,喝了一些粥呢。 怎么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好像连临死前的那种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吃了东西好像就睡下了,一觉醒来,便变成了程月梅。 这是怎么回事? 月梅坐在床上发了一下午的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想的多了,后来头便开始隐隐作痛,最后只好放弃了。 等到外头又有响动的时候,月梅看到天已经又暗了下来,想着男人在外面被冻了一下午了,月梅忙的也起了身。跳到门口拉开门,瞧着男人右腿撑地屈膝,半弯着腰在往灶膛里添草。锅盖依然盖着,想来是在热中午吃剩下的粥。 “我来吧,你去屋里歇一会儿。”月梅跳了过去。 男人纹丝不动,添了草,揭开锅盖看了一眼,然后直接从边上的水桶里舀了一瓢凉水加进去。 月梅看的一愣一愣的,怎么能直接加凉水到粥里煮,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男人却丝毫没觉得不对,也不管月梅,转身去了草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三个馒头。这样冷的天,馒头早已经冻的很硬了,他却力气很大的把馒头揪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到了碗里。 月梅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是打算一会儿水开了,把馒头块丢进去。 煮的这一锅叫什么呀这是。 可男人冷着脸我行我素,而且这不管吃的喝的还是用的都是人家的,月梅一个外来户,人家不理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干站着,一直等锅开了,男人把一大碗的馒头块倒了进去。 还剩下一个半馒头,又三两下揪开,放进去。 然后捏了一点盐巴,洒进去。 盖好锅盖,又烧了会儿,揭开锅,晚饭便好了。 他一会儿添草一会儿揪馒头块一会儿捏盐巴,就捏盐巴的时候冲了下手,其他时候连手都没洗。 月梅欲哭无泪,这样的一顿饭,可怎么吃啦!   ☆、第5章 早上和中午的两顿没瞧见是怎么做的,月梅吃的很欢快。 可晚上这一顿……等男人盛出了一碗先递给她时,她摆了摆手,有点儿尴尬的道:“不,不用了,晌午吃多了,现在还不饿……” 人家好心好意的做饭,还让她先吃,这情得承。 可她也实在不能难为自己,她看着那粥不粥饭不饭的东西,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男人看她一刻,收回碗端着到一边草堆旁坐下,自顾自大口吃了起来。 月梅略站一站,越发觉得尴尬,瞧着男人吃的正香,便也不打扰他,转身回了茅草屋。 男人饭量大,自然也看出了方才月梅眼里的嫌弃,于是压根没给她留。半锅的粥饭吃了干净,打水洗好锅碗,又添了水,加了柴禾,打算烧一些水烫烫脚洗漱一番。 热水烧好,盆却放在屋里。 男人犹豫了下,上前敲了敲门。 月梅无事,正在打量这屋,又想着刚才男人做饭时的举动,觉得身下的稻草身上盖的被子只怕都不大干净。正立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抖开来弹弹灰,或者是查看查看也好。 突兀的敲门声惊了她一跳,忙坐下来,清了清嗓子说了声“进来”。 男人推开门,自然而然和坐在床沿面朝外的月梅对视了一眼。 玫红色的小袄不大服帖,似乎略大了些,白净的脸上两颊微红,眼睛水灵灵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坐在床沿不由自主的就抬头挺胸,双手随意搭在两膝,姿态又好看又优雅。 不施粉黛,相貌看起来是挺寻常,可是这气质,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农家村姑该有的。 男人心里冷嘲,想着她的伤也不重,明儿一早立刻撵了人才好。 错开眼神走到床头,拎起靠在墙边的木盆,看也没看月梅一眼,便转身出了门。 月梅是知道这人不喜欢她的,或者不该说不喜欢,应该是嫌弃,是厌恶。所以等了一会儿,主动出了门,瞧着男人似乎已经洗漱好了,这会儿又靠到了草堆旁,便走过去揭开了锅盖。 男人虽然不喜欢她,但实际上还是个不错的男人,锅里给她留了半锅热水。 “这水我可以用吗?”吃力的拎起一边的木盆,月梅问道。 男人面无表情的点头。 月梅便不管他,打了水装好,想端回屋里的时候才发现吃力。木盆本身就不轻,里面又有小半盆的水,她只敢跳着走,哪里能端的动。 她看向男人,男人也正在看她。 “可以劳烦你帮我一下吗?”她说道,这才想起人家救了她,她还不知道恩公的名字,“我叫月梅,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眼底似乎有着一瞬的温情,月梅正等着男人答应,却见男人眸色瞬间变冷。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直接扭了头。 月梅懵了,她没干啥十恶不赦的事情啊,不就是问个名字么? 哦,对对对,他不能说话。 月梅以为自己是伤到了人家自尊心了,忙歉疚的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所以才有此一问的。”本想说他不能说话,那会不会写字,可一想山野村夫,怎么可能会写字,于是越发紧张,“那,那我就叫你大哥吧,大哥你救了我,谢谢你。” 男人似乎气的不轻,半点没有回应的意思。 月梅也不敢再多说了,万一男人忍不住气,直接提起她给扔了咋办。 可是又端不动木盆,瞧着他一时半会怕是不会转身,便干脆坐在了锅门口的小板凳上。卷了袖子裤脚,直接把左脚放进了热水盆里泡上了。右脚伤的是脚脖子,手扶住包扎好的布,也慢慢的把脚放了进去。 冷倒是冷的,不过热水温度适宜,双脚一放进去,简直通体舒适。 男人听着哗哗的水声,没有转头,却是睁开了眼。 月梅。 她居然叫月梅。 乡野之地,突然冒出一个一点不像村姑的女子,而且叫月梅。 到底是谁派她来的? 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月梅洗好脚,见男人还背着身,也没敢再多说什么,更是不敢邀请他进屋了。倒了洗脚水,拎着木盆一跳一跳的回了茅草屋。 一夜哆哆嗦嗦,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 第二天月梅醒的很早,估摸着还不到辰时。一夜努力,此时被子里已经相对暖和不少,她本想再赖一会儿床的,却听到外面已经悉悉簌簌的有了动静。 赖在这儿住着已经够过分了,要是再等人家做好饭了再去吃,那就更过分了。何况昨晚上没吃晚饭,现在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为了避免一会儿吃不下去男人做的饭,月梅打算起来主动去做早饭。 她是和衣睡的,起来后适应了片刻才觉得好一些,随手拢拢头发紧紧衣裳,发现脚脖子疼的不太厉害了,轻微的用了点力,一瘸一拐的过去开了门。 男人已经起来了,正用着水瓢在淘米。听见动静动作不停,人也压根没回头。 月梅见他似乎又是要煮粥,不由暗想,莫非他只会煮粥? 昨儿吃的粥里有菜有肉,瞧着这人虽然住的不好,但吃的还不错啊。而且昨日在屋里她也查看到了,一个竹篾子里放了好几十个馒头,还有两大袋子米和面,这样的条件,不该总吃粥才对。 “大哥,我已经好多了,我来做早饭吧。”月梅说道,走了过去,“你在外头睡了一夜了,趁着这时间先去屋里暖和一会儿。” 男人停下动作,似乎想了一下,便放下了水瓢。 月梅心里一喜,立刻高兴的走过去。 除了水瓢里正在淘的米,旁边还放了切好的新鲜的小青菜,鸡蛋两个,烟熏肉一小块。这么多好东西,拿来熬粥可真是可惜了。 月梅忍着刺骨的凉,麻利的淘好米放到了一边,然后问男人,“大哥,我可以用着这些菜,做点其他吃的吗?我瞧着屋里有小麦面,我摊两个鸡蛋青菜饼好不好?我只放一点点油,绝对不浪费,这样吃可顶饿了呢。” 男人点点头,进了屋,转眼舀了小半瓢小麦面过来。 用眼神问月梅,够不够了。 月梅忙笑道:“应该够了,我只用吃一块就好,大哥可以多吃点。” 哎,身在屋檐下,比当初做丫鬟时候还惨。 男人没啥反应,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 月梅听着好半天没动静,想着他怕是躲屋里暖暖了。这外头实在是冷的紧,也不知道昨儿一夜他是怎么撑过来的,可别冻着了。洗漱好后,想着这些,月梅手上动作便也快了,这儿只有一个碗一个水瓢。她先打了两个鸡蛋,青菜切的细细碎碎,加上面和水拌成面糊糊,最后按估计撒了一些盐巴。 舀了一点点的猪油,等油化了便倒入拌好的面糊糊,一个木头勺子一双筷子,月梅十来分钟的功夫,在艰苦环境下摊了四五张油饼。 香味扑鼻,月梅自个儿都险些要流口水。 一共摊了六张油饼,洗好了装面糊糊的碗,夹了五张油饼放进去,并着筷子一起送进了屋。男人显然也被香味勾引了,见月梅送了来,二话不说,接过碗筷就夹了一张,吹了两口气,咬了一大口。 月梅看着他,“好吃不?” 男人含糊的点了点头。 月梅笑,“你先吃着,我去煮粥,一会儿粥好了叫你。” 快速刷了锅,加水倒米,烟熏肉切成一个个的小丁,跟着米一起下了锅。盖好盖子添了柴禾,月梅才洗了手,蹲坐在小板凳上吃剩下的那张青菜鸡蛋饼。 已经稍微有点点凉了,不过味道却是十分不错,有油有盐,可比喝粥要强多啦。月梅吃的喜笑颜开,一张油饼吃完,锅底的火烧的正旺,洗了手搓一搓暖一暖,没一会儿锅就开了。 还剩下一部分的青菜这时候下了锅,勺子搅一搅,然后继续煮。 亏了在现代时小时候是在农村的姥姥家长大的,虽然上辈子做了十年的副小姐一般的大丫鬟,这些烧饭的能力都还有。 粥的香气弥漫了小草棚,月梅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去叫屋里的人出来。 刚一起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出了草棚往外看,远远的,看见有男有女的一大群人,正往着这个方向来。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来势汹汹的? 月梅一惊,身后就有人拽了自己一下。 她回头,看到大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拉了一把让他站在后面,自己拄着拐杖迎了上去。 “月梅——”人群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随后一个瘦巴巴的中年妇人就踉跄着跑了出来,“月梅呀,你这个死丫头,这样大的雪你跑什么,你知不知道娘都担心死了啊!” 月梅有程月梅的记忆,知道这是程月梅的娘吴氏。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具身体很明显的,对吴氏有着害怕和怨恨。   ☆、第6章 吴氏边喊边往前冲,一头撞上了挡在月梅身前的大胡子。 大胡子人高马大,身体强健,吴氏只觉似撞到了老树山石般,直被撞的后退两步,头晕眼花的几乎站不稳。 “娘!”人群里的程刚挤出来快步上去,扶住她,“娘你没事吧?” 吴氏脑子嗡嗡叫说不出话,抬手指着大胡子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的月梅。一时也不知道是想高兴还是想愤怒,脸上神情瞧起来格外复杂怪异。 原主不喜欢吴氏,月梅听了三妹程月杏的话,自然也不喜欢吴氏。瞧着吴氏撞人结果自己被撞“飞”了,忍不住露出半个脑袋,好笑的看了过去。 “大妹。”程刚见状,语气不悦的叫了一声。 月梅也觉得自己这会儿不该笑,忙敛了容,悄悄挪动一步。 拽住了大胡子的衣袖。 大胡子略微动了动,似是不满月梅的举动,不过月梅抓的牢,他倒也没用力甩开。 “大妹,这样大的雪天,你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很着急?”程刚气道:“且不说娘因为你心焦成什么样,便是爹,昨儿晚上回来坐不住硬要出来找你,一不小心腿都摔断了!还有你嫂子,急得都动了胎气,如今人都起不来床!” 吴氏也缓和了过来,闻言哭道:“是啊,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这般不懂事了。这些年叫满村人瞧瞧,我和你爹最疼的可就是你,你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这样的天气,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和你爹可怎么活啊……” 母子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恰到好处。 月梅瞧着,跟着一起过来的村民们看她的目光都已经很不善了。 “大姐……” 撺掇月梅逃跑的程月杏也走了出来,左脸红红的五个指头巴掌印,头发披散,极为狼狈。 “你这死丫头!”吴氏扭身,赏了程月杏又一个巴掌,“都是你,要不是你撺掇你大姐,她能在这样的天乱跑吗?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瞧瞧我不活剥了你!” 程月杏头一偏,另一侧脸上也添了巴掌印。 她失声痛哭,看看吴氏,又看看月梅,捂住了脸。 “你打小妹做什么,是我自己要走的,和小妹无关。”月梅最见不得旁人因为自己受累,这会儿忍不住道:“我离开家是自己的主意,若不是你硬要把我送给镇上的地主老爷做妾,我又岂会离开家?” 她对地主老爷有印象,是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男人,凸起的肚子直如妇人怀了六个月孩子般。让她给那样的男人做妾,想都不要想! 月梅话落,吴氏脸立刻变了。 “你,你这丫头怎么尽是乱说话!”她慌乱的看了程刚一眼,急急道:“明明是你去了镇上赶集碰到了地主老爷,回家来哭着闹着要给地主老爷做妾,我和你大嫂都劝你不要,为此你甚至把头都给磕破了,怎地,怎地……” 月梅目瞪口呆,这乡下妇人,都这么会睁眼说瞎话吗? 程月梅记忆里的董秀才,长身玉立,俊朗不凡,有着那样的初恋小情人不要,会喜欢上可以做她祖父的地主老爷? 简直笑死人了! 吴氏继续道:“好了好了,娘知晓错了,既然你硬是要给地主老爷做妾,娘答应你便是。只是你也得答应娘,再不能这样乱跑,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鬼才信你的话! 月梅冷笑一声正要反驳,人群里就有人真信了。 “月梅丫头,这事儿七叔公得说你,打小儿你爹你娘就把你疼的跟命根子似地,他们不许你嫁,那是为你好!你当地主老爷家是什么好去处不成,且不说那地主老爷年纪比你爹还大,便是他那家里还有九房小妾呢,你若是去了,哪里能有安生日子过?听你爹娘的话,在附近村里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小伙子,你们夫妻一起努力,也能靠着自己过上好日子,可不比去伺候人要好?” 这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头,大冷的天,也不晓得里面加了什么衣裳,只看人瘦巴巴的,外头一件青布长衫,只看的人就觉得冷。 一番大道理说下来,说的月梅愣住了。 当初在将军府里,便是二房的二爷对她起了贼心,可那也顶多送块帕子送些零嘴,还都是叫别人以正当理由送的。就是有人想劝她从了二爷,最出格的也就是临死前那一晚月枝上门说的话,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她以为这个年头人都该如此的,怎么吴氏和这老头说起话来,不遮不掩,连伺候人都能说了?这个伺候人的意思,可不是普通的伺候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七叔公,你误会了啊! 她根本没想要嫁给地主老爷做小好不好! 吴氏则是怪上了说话的程老七,忙没帮上,说了这番话,可不正是叫月梅更不肯嫁了?她要哄骗好丈夫和儿子都不容易,如今还添了这个乱,那回头岂不是难度更大? 她心眼子乱转,一时只囫囵道:“月梅,你七叔公说的是,娘也是这么想的。只现在,你能不能跟着娘先回家?你放心,娘再不逼你了,不管你想如何,只要是你想的,娘都同意。” 程老七咳嗽一声,不满的看了眼吴氏,“刚子他娘,可不兴这样说话的。孩子要好好教,哪里能什么都依孩子,月梅丫头会离家跑出来,都是你给惯的!” 吴氏被程老七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可现在却什么也不敢说,只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看向月梅的视线里却是忍不住的怨毒。 月梅本就打定了主意不回去,看到她这眼神,这具身体本能的就吓的抖了抖。 感受着衣袖猛然被攥紧,大胡子侧头看了眼月梅。 她微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但脸色发白,身体发僵,明显是怕的。 他虽然不了解她,也不了解那吵闹的妇人,可是却能看得出来,她说的只怕是真的,而那妇人,怕是在撒谎。 察觉到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月梅抬头看过去。 大胡子的眼底带着探究和审视,但那副认真的样子以及他不曾甩开她的手,却让她奇异般镇定了下来。若是没有大胡子,她只怕是早冻死在那雪窟窿里了,既然他救了自己一次,一会儿应是能救自己第二次吧? 话是要人说的,吴氏可以说,她也可以说。 七叔公会信吴氏的话,未必就不信自己的。 月梅抬起头,看向程老七:“七叔公,您可能不敢相信,但是我要告诉您,我娘她是在骗您。” “月梅——”吴氏急急打断她,“你这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呢你!快别说了,咱们赶紧回家去!”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 月梅手里还拉着大胡子的衣袖,顺势往他身后又是一躲,话也迅速的往外倒,“我娘和大嫂收了地主老爷五十两银子的聘礼,不管我的意愿硬是逼我给地主老爷做小,我不乐意,她们就锁了我不给吃不给喝,我实在没办法想过寻死,头都撞了老大一个血窟窿,可她们给请了医后,还是不肯妥协。我之所以会逃出来,就是因为我听到她和大嫂私下商议,说是买了蒙汗药,要直接把我弄晕送出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我就是想不同意也不行了……” 做了十年多小丫鬟,虽然得周老夫人喜欢,可到底还是下人。 下人哪能不受委屈,吃多了委屈,自然就学会了演戏。 而原主本就对吴氏和刘氏心生怨恨,自己又自怜自哀,最后竟生生没了命。月梅说着说着,这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掉眼泪,话说完,她从大胡子身后走出来,那伤心绝望的模样,就是人群里不少的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心酸。 “大妹……”程刚触动最大,叫了一声后,竟然眼圈都泛了红,“大妹,你,你说的是真的?” “不是!”吴氏跳出来,斩钉截铁的否认,“刚子,你别听这死丫头胡说,不是,是她自己……不信,不信你问问月杏,月杏就在家,她是知道的!” 程老七和程刚一起都看向程月杏。 月梅也看了过去。 程月杏似乎整个人都懵了,脸色通红,嘴唇轻动,最后却好似奔溃一般摇头喊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氏脸上露出一脸得色。 程刚和程老七也满脸疑惑。 指望不上程月杏,月梅倒也不算太失望,她举起一只手厉声道:“我敢指天发誓,我若是说了假话,愿遭天打五雷轰!” 满场寂静。 这可是毒誓! 敢发这样的毒誓,看来,她说的是真的了。 程老七恼怒的看了眼吴氏,居然连他都敢骗,简直胆大包天! “月梅丫头,七叔公信你。”他缓声对月梅道:“你放心,你爹回来了,还有七叔公给你做主,你娘和你大嫂那边,再不敢逼你的。你也别哭了,收拾收拾东西,跟七叔公回家去,也看看你爹。”   ☆、第7章 程月梅是程家女儿,且还是未嫁之身,这位七叔公叫她回去,也的确是有道理。总不能姑娘家家的,独身一人泡在外面,且还和一个男人同室而居,这样礼法上可说不通。 可真的要回去吗? 月梅心中暗自摇头,不能回去。 大哥程刚人虽不错,但今儿看来,耳根子却极软。关键时候别说护着她,怕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别人策反来对付她了。至于那个爹,记忆中人倒是的确疼爱月梅的,可程家小事上惯常吴氏做主,他不维护倒还好,一维护,月梅便要多挨几回骂,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这样的爹和大哥,月梅是不敢相信的。 吴氏和刘氏这对婆媳主意已定,地主老爷答应的条件又很丰厚,没见这么多人吴氏都敢睁眼说瞎话么,若是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她呢。 她眼睛又放到了大胡子身上。 这人虽然又瘸又哑,可心地却是不错,自己暂且求他收留,来日再回报他便是。毕竟留下只是名声差了,但回去,可十有八/九得给地主老爷做妾,两相比较,当然留下的好。 她本就不是古人,名声这东西她并不大看重,而且她也不打算一直留在这儿。既然如今不是奴籍了,有机会不如找个老实人成亲,然后去镇上或者县里做点小本生意,到时候谁都不认识她,谁知道她名声好不好啊。 定了主意,月梅干脆后退一小步,又抓住了大胡子的衣袖。 “七叔公,我,我就不回去了。”她说道,侧首看了大胡子一眼,尽量让眼神看起来含情脉脉。 众人这才终于发现好像还有个外人在。 程老七满面疑惑,问她,“这是谁?” 程刚却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你是谁?你欺负了我大妹?”他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虎视眈眈的瞪着大胡子,好像立刻就要扑上去撕咬他一口一般。 月梅看的十分心惊,生怕他真的冲上来,这大胡子看着人高马大的,可实际上却行动不便。真的交起手来只有吃亏的份。她忙松了他的衣袖,护在了他身前。 吴氏看着月梅的举动,只觉得心惊肉跳,更加确定了两人之间是有点什么了。她可是打算把月梅送去镇上给地主老爷做妾的,若是现在失了身,地主老爷还能看得上吗? 她一时心中暗恨,不等众人反应,快步过来就朝月梅脸上扇去,“你这个贱蹄子,大姑娘家家的不知道检点,我打死你算了!” 月梅没防备,竟然结结实实被打了一巴掌。 一时间左侧脸颊火辣辣的,疼的她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两辈子!两辈子她可都没被人打过脸!就是上辈子在将军府做下人,那也从来没有被打过,可是现在,穿来三天都不到,居然就被当着众人的面给打了脸! 月梅瞪着吴氏,简直恨不得甩开手还她一巴掌! 可是她不能,不说在这样一个年代,子女不敢和父母硬着来,就是在现代社会,遇到无良的父母了,子女反抗,也照样会被人说不孝顺父母是畜生! “娘,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气恼万分,却下意识的问出了这话。 吴氏本咬牙切齿的脸,在听了这话后立刻僵住了。 “你不是!”过了一瞬,她才大声喊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简直丢了我老程家的脸!” 月梅心里有一丝疑惑,这话应是原主纠结于心的问题,所以在吴氏打了她后,她才下意识的问出了口。不过看吴氏这样大喊大叫,她怎么觉得好像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我也觉得我不像是你的女儿,若不然哪有做娘的这么骂自己女儿的。”她顺着吴氏的话说道。 “怎么不是,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长大,又把你生的这么好,不是你娘是谁?这年头家家都是苦哈哈的过日子,不是亲闺女,谁养你这么大,谁给你吃的那么好,穿的那么暖?”吴氏火大,当下又要来打她。 月梅这回有了防备,立刻伸手就要去拦。却不防备猛地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扯,砸进了大胡子的怀里。 而吴氏打了空,由于惯性往前一扑,竟不小心踉跄了两步,撞到了当作厨房的草棚外面的柱子。 咚的一声响,草棚子似乎都抖了两抖。 “娘!”程刚心疼的叫了一声,忙上去扶她。 吴氏被撞的眼冒金星,被儿子扶着都险些站不稳。 程刚看得生气,回身就训月梅,“月梅,你看你把娘害的!”又道:“你就别再惹娘生气了,快些随我们回家去,这儿不能待,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怎么能和陌生男人单独待一块儿!” 说着想要来拉月梅,但因为还扶着吴氏,只能悻悻放弃了。 月梅险些被他倒打一耙给气乐了,合着吴氏打她,她只能站在原地老老实实被打了?躲了一下,就成她害了吴氏了,这是哪里的道理? 幸好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 程老七看着这一场闹剧,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月梅丫头,听你娘和你大哥的,他们可都是为你好。” 月梅冷着脸不吭声。 程老七长叹一声,只好缓了语气劝她,“就算你……真的看上他了,那也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先回家,回头再正正当当的嫁过来,成不成?” 程老七平素脾气倒不是这么好的,只是今儿他先是被吴氏骗,后又眼见着吴氏对月梅又打又骂,心里就生了偏颇之心。这会儿看着月梅一张不同乡下姑娘白净的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心里就更是不忍,于是难免语气就好上了几分。 无媒苟合,确实不是好事。 月梅其实觉得这程老七说的十分对,而且他一番语重心长,也都是为了她好。若是换个人家,她说不定早跟着回去了,可程家这样的情况,她却是不能点头的。 “七叔公,您是我的长辈,既然您今天在这儿,不如您就给我做个凭证,看着我嫁给……他!”月梅这才发现,她都还不知道这大胡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丫头这说的叫什么话,程老七脸色都黑了。 吴氏也缓过神来,听着这话当即就骂,“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张嘴就嫁来嫁去的,前儿还说要嫁地主老爷,这会儿又要嫁这,这么个野男人,你还要脸不要!” “刚子娘!”程老七猛然呵斥吴氏,“你一个当娘的,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女儿!” 别说当娘的不该这么说,就是旁人,也万没有当面就说的这么难听的。 吴氏一滞,不敢吭声了。 她也是太生气了,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至于这么失态。都是这丫头不好,要不是她不知检点乱找野男人,她怎么会这么生气。 吴氏心里恨的不行,想着是小女儿把人给放出来的,又狠狠瞪了眼程月杏。 程月杏一直垂着头作壁上观,恨不得自己能隐身,倒是没有发现吴氏瞪她。 不过她心里却也在念叨,希望月梅能心想事成,不要再回家去。 训斥过吴氏,程老七去看月梅,却见她不知何时干脆直接抱上了大胡子的胳膊。姿势亲密,就是一般夫妻在外面也不敢的,当即吹胡子瞪眼,险些张嘴也要骂。 反正做都做了,月梅干脆也不要脸了,紧了紧手臂,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大胡子身上,“七叔公,劳烦您回去和我爹说一声,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以后我就跟着他过,等有空了,我带他回去看爹他老人家。” 月梅知道,不拉了家里一个人同意,吴氏完全有权利叫人来把她硬绑回家。毕竟她是吴氏和程大海的女儿,这是变不了的,还未出嫁的时候,家里有处置她的权利。 程老七确实已经起了把月梅硬带回去的心了,但听月梅提起程大海,倒是又犹豫了。今儿出门前,程大海可是拉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一定要好生生的把大闺女带回去的。这会儿若是硬带人,肯定带不回个好生生的大闺女,且那脸就已经被吴氏给打了。 他看了眼又气愤的恨不得扑上去的吴氏,眼里不悦之色渐浓。 “你……”他张嘴,欲言又止。 月梅却明白他想说什么,重重点了点头,不要脸皮的再次强调,“是的七叔公,我和他都已经决定了,等过两日天晴了,他方便走路了,我就立刻带他回去见我爹。” 程老七这才发现大胡子居然是拄着拐杖的。 这丫头,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 不过,既然是个瘸子,想来不是逼迫月梅的。而月梅居然连个瘸子都愿意嫁,难不成真的是被吴氏给逼的? 这么好一个姑娘,不止是村里不少人家相中,就是这附近几个村子,也都知道程家有这么一枝花的。本可以嫁给一个十分不错的少年郎,可如今却…… 程老七叹了口气,对月梅更多了几分同情。 吴氏却被月梅的不要脸给惊到了,现在更是气得破罐子破摔的道:“行行行,你这贱丫头,既然你这么不要脸的要嫁给这野男人,那我也不反对,不过你这嫁人总要有聘礼的吧?我把你好好养这么大,总不能就这么白送给他,二十两聘礼,不给这钱,你休想嫁人!” 二十两,若是她还在将军府做丫鬟,给出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现在,她一个小村姑,这大胡子一个山野小民,别说二十两,二两都不知道有没有。 月梅不理吴氏,对程老七道:“七叔公,劳烦您回去和我爹说一声,等雪化了,我就带着聘礼回去见他老人家。” “不行!现在就拿出来!”吴氏不让。 她是看准了月梅和大胡子拿不出来,所以才这么说的。月梅可是程家村最漂亮的姑娘,就算破了身,嫁不了地主老爷了,嫁给人做填房总是可以的。 程老七已经忍耐不了吴氏了,狠狠瞪她一眼道:“行了!好好的姑娘,若不是你逼着,如何会连家都不肯回了?”又对跟着一起来的村民道:“咱们回去!” 跟着来的一群人虽然瞧不上月梅的作为,但也都是有儿有女的,看着吴氏又打又骂,最后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两的聘礼,倒是都瞧不上吴氏了。所以程老七一招呼,没一个停留的,一个个的转身跟着就走。 到最后只留下了程月杏程刚和吴氏三人,吴氏是彻底的傻眼了。 月梅心中警报解除,也松了抱着大胡子胳膊的手,笑道:“外面天冷,咱们回屋去。” 大胡子还没动,吴氏就喝住了她,“进什么屋!月梅,你跟我回家去!” “我不回去!”月梅看都不看她。 吴氏推程刚,“去,去把你妹妹拉回家!” “娘……”程刚也不是彻底没脑子的人,且吴氏一直不是打就是骂,他也觉得吴氏不对的,“既然大妹已经决定了,咱们就不要再勉强她了。” 大妹都已经是人家的人了,既然两情相悦,就成全他们好了。虽然这大妹夫是穷了些,住的也差了些,回头跟爹说一声,来把这房子修修,再送些吃的送些银子,日子想来也不会多难过的。 这儿子怎么一点都不向着她! 吴氏气得狠狠拧了程刚一把,亲自过来要拉月梅。 程老七那帮人已经走远了,月梅这会儿可没半点顾忌,四处看看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拿了大胡子的拐杖,强忍着脚疼,举着就朝吴氏挥。 吴氏险些被一拐杖打到脑袋,尖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这是要谋杀亲娘啊!”她指着月梅道。 打空了。月梅遗憾的不行,也不说话,再次举起了拐杖,护住了大胡子,也护住了自己。   ☆、第8章 月梅突然闹将起来,举着拐杖对着自己亲娘,顿时把所有人都给吓愣了。程月杏已经忘了哭,只抽噎着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程刚也是不敢置信,喃喃道:“大妹,你,你怎么能……” 哪里有女儿敢这么对亲娘的,这也太出格太不孝了! 吴氏倒还算是平静,只她左右看看,儿子女儿都指望不上了,一时之间倒是也不敢再上去拉月梅了。可若是叫她就这样空拉着手回去,她却也不甘心。 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隔着远远的和大胡子说话,“你是真的要娶我家月梅吗?” 当然是假的! 他们才认识多久,大胡子不能说话,两人连最基本的互通姓名都没有,娶什么娶啊。 现在程家村那些村民都走了,没有外人在,月梅生怕大胡子会摇头,忙站出来大声回话,“自然是真的!” 吴氏瞪她一眼,极力压下心头怒火,心平气和的去问大胡子,“你要娶我家月梅,聘礼二十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少的。”顿一下,又道:“你若是在程家村娶一个普通些的女孩儿,聘礼加喜事一起撑天四五两银子尽够了,瞧你这家境并不十分好,何必要这么为难自己呢?且你认识我家月梅多久了,你知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们程家村有一个文采出众的董……” 听吴氏是想说董秀才,月梅立刻想打断她的话,没想到程月杏比她还快,已经大声叫道:“娘,咱们回家吧!这雪越来越大了,回头不好走!” 吴氏不是脾气好的人,和大胡子这般说话,是故意压着脾气。对给自己和儿媳妇下了蒙汗药的小女儿,可却没这么好的脾气了,当下回头就骂:“回家回家,回什么家?要不是你放了这贱丫头出来,咱们需要大冷天的出来找她吗?” 程月杏瑟缩了下肩头,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吴氏便转身过来,想继续对大胡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岂料一回头,月梅对她咧嘴冷冷一笑,说道:“娘是见地主老爷那没指望了,又想说董秀才了吗?莫说董秀才能不能瞧得上我,就是能瞧得上,他家里人也是瞧不上咱们家的。董秀才日后是要考取功名做官的人儿,自有京里的大户人家小姐要娶,哪里会和我们这样的人家攀亲。娘便是真心瞧不得我过的好,也莫要拿这种话来挑拨,白的叫人笑话了去!” 贱丫头! 哪里有娘会这么说女儿的! 月梅真恨不得拿着拐杖好好敲敲吴氏的脑袋。 颠倒是非!睁眼说瞎话! 吴氏也气得眼前发黑,怒目瞪着前方,却觉得好似什么也看不见一般。 前儿还不知是谁哭哭啼啼在那一口一个董秀才,为着董秀才一头撞了墙,还说什么死也要做董家的鬼。这倒好,一转头居然也敢说这样的话,好似她清清白白,自己这是故意要泼她脏水似地。 程老七都走了,她还要尽可能的诬陷自己,养这个女儿真是养出个白眼狼来了! 月梅见吴氏气的恨不得背过气的模样,心里却是畅快了不少,吴氏不安好心,她自然不用对她敬着重着,何况原主程月梅都被吴氏给逼死了,她占了程月梅的身体,自然要给原主报一报仇的。 “雪势越发大了,一会儿路更是不好走,大哥小妹,你们赶紧扶着娘回去吧。”月梅说道,顺势拖着拐杖对吴氏比了两下。 吴氏气结,偏一时又拿她没办法,只能不甘不愿的被一双儿女扶着拉走,临走前还气恼万分的丢下了一句话,“不论如何,那聘礼你一分钱都别想少!” 月梅只当耳旁风,二十两,可不是二两,她和大胡子去哪里弄? 月梅扶了大胡子进屋里,转身出来去了厨房,锅底烧的是树枝,虽然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粥倒还是热的。原是好好的一顿早饭,被这一耽搁,都快可以吃午饭了。她心下郁闷又内疚,先盛了一大碗的粥,端进屋里递给了大胡子。 粥现在不冷不烫,倒是正好吃,大胡子端了碗却不着急,而是看向月梅。 一张脸上就那双眼睛能看得清,短短两日,月梅见了那眼里许多情绪。 这会儿那眼里深邃幽深,却换上了一种她猜不透的情绪。 她早知道该好好解释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大胡子对面,想了想说道:“事情方才你应是已经知道大概了,我娘和大嫂打了那样的主意,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的。只你也放心,我不会赖着你,等过两日我脚好些了,我立刻就走。” 大胡子看她一刻,点点头,端着碗大口的喝粥。 他倒是看得出,这女人没有说谎。 但方才这女人居然举着拐杖要打她亲娘,这却让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做女儿的,爹娘即便再混账,也不该这么出格才是。 说是演戏,但他们一家可以演技高超瞒过了他,总不可能一村人都演技那么好。 莫非,她其实不是亲生的? 也不像。 大胡子沉默的喝着粥,除了门口阵阵北风以外,就只有他喝粥时候吞咽的声音。月梅垂头听着,不由得就郁闷起来,不是说原主是程家村的一枝花么,那这大胡子怎么就这么干脆直接的应了让她走,怎么也不留一留呢? 虽然她的确没有想要嫁给他的念头,可他一个山野小民,住着破旧的茅草屋,三餐都只能喝着粥,这样的条件娶个普通媳妇都不易,怎地对她这程家村一枝花一点也不动心? 莫非,是被吴氏说的那二十两聘礼给吓着了? 哎,二十两,对于现在的她和大胡子来说,当真是挺多的。 当初她在将军府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两,一年的时间就算不得额外赏钱,加了过年那一月发双倍月钱,那也是二十六两了。更别说府里一些节日,或者是主子们的生辰,都还会另外赏钱。若她还是将军府的月梅,二十两就可以把自己彻底摘出程家,她笑也要笑死了。 大胡子喝完了粥,见月梅在发呆,也没叫她,自己起身出去了。 月梅也懒得管他,只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氏这个人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她得赶紧养好脚伤,过一两日立刻离开才行。至于她走了会不会影响到大胡子,肯定会影响到的,可是那也没办法,这两日她就好好给大胡子做几顿饭,补偿补偿他吧。 至于离开了要去哪里,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干脆再死不要脸一次,去找董秀才算了。反正和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脸面实在是太不重要了。原主记忆里董秀才在县里读书,她若是去了,董秀才自然不会不管她的。 不过,她已经占了原主的身体了,原主的男人自然不能再占。何况若是为了董秀才好,的确也应该叫他好生读书,以后娶一个官家小姐,那对他日后的前程才有助益。程月梅既然真心喜欢董秀才,想来也是希望董秀才过得好的。 月梅杂七杂八的想着,直到一碗粥递到面前了,才醒转神来。 没想到大胡子吃完了饭,还记得洗了碗再给她装一碗。 “谢谢。”月梅感动的接了碗。 哎,大胡子真是好人,只可惜原主不识字,不然还能留封信给程大海解释一番了。不然,走之前想办法去见一见程大海吧,这一大家子,好像就这一个明白人了。虽然是懦弱了些,但却是明辨是非的,她走了要是吴氏有心来闹,程大海兴许能拦住也说不定。 吃好早饭,洗刷好了锅碗,大胡子出门去了。 月梅没问他的去向,她回屋里把自己脱下的袜子拿了来,烧了点温水给洗了,晾在了门口的枯枝上。既然要走,那就得提前准备着,回头等大胡子回来了,再请他陪自己去一趟那个雪窟窿,把程月杏给准备的包袱拿回来吧。 她昨儿昏倒在了雪窟窿里,现在都不晓得那地方在哪里。 若是自己去,就算是强忍着脚疼,也找不到地方。 没多会儿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月梅也没进屋,坐在厨房门口望着皑皑白雪发呆。 大胡子过了许久才回来,手里还提了个麻布口袋。见月梅坐在厨房门口,他走过去便把麻布口袋递了给她。 月梅接过打开来,瞧见里面杂七杂八的放了两个碟子一个碗,不过瞧着像是用旧了的。另外还有些绿油油的小青菜和一个竹篾编的带盖子的小篮子。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摆了整整半篮子的鸡蛋,鸡蛋上面还有一块粗蓝布,蓝布里包着的是新鲜的猪肉! 这大冬天的,他到底打哪里弄来的小青菜啊。 还有这鸡蛋,这么多,莫非是去村里收的? 还有这猪肉,只是看着,月梅就觉得口水要流下来了。 月梅好奇,不过大胡子却没解释的意思,一转身就回了屋。雪渐渐化了,他走这一路,脚上又是泥又是水的,他也穿的是草鞋,得处理一下。 他不说,月梅也不多问,毕竟两人不是可以过问彼此事情的关系。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打算做午饭。 早饭做的青菜鸡蛋饼倒是得了大胡子一句夸,可这中午也不好继续吃一样的。而且这儿只有一口锅,大冷天饭菜不好保温,想煮饭炒菜不大可能。 而且这大胡子条件也不是特别的好,炒菜吃有点太浪费了。 月梅看了看手里绿油油的小青菜,觉得不如做点面疙瘩吃。在现代的时候,她最喜欢外婆做的面疙瘩了,青菜鸡蛋面疙瘩,西红柿鸡蛋面疙瘩,今儿个做青菜鸡蛋的,里头还可以加些肉呢! 她高兴的忙活起来。 青菜洗净了切成小段备用,肉洗净了只切了一小块,切成薄薄的肉片,剩下的则依然放在布上,放在厨房边上冻着。回屋里舀了半瓢的面出来,先打了个鸡蛋在碗里,加了水,倒入一部分的面,搅拌成厚糊状。 烧开水,先是用筷子一点点往锅里下面疙瘩,然后加肉片,放盐巴,再拿一个鸡蛋打好,旋转着打了鸡蛋花进去。锅烧开了再放切好的小青菜,肉香,菜香,没一会儿就飘进了茅草屋。 大胡子换好了袜子,又拿了干净的草鞋穿上,出了门。 月梅把锅盖揭开,用勺子搅拌一下,回头冲着大胡子笑道:“大哥,准备吃饭!” 她还穿那件略大的玫红色小袄,笑得明媚又灿烂。只是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却叫人看的心里很是不高兴。大胡子低低“嗯”一声,眼光微闪,别开了头。   ☆、第9章 吃了午饭,月梅勤快的刷锅洗碗。 等活一忙完,见大胡子还躲在茅草屋里没出来,她犹豫了一下,碍着天实在是冷,就也进了屋。 大胡子虽然在屋里,但却没有躺在那唯一的一张床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一堆麦秆铺在屋里的窗下一角,此刻正半躺在麦秆上,眼睛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天空,似乎是在发呆。 月梅在现代时候没有谈过恋爱,上辈子做将军府小丫鬟的时候,和差一点成亲的胡文也没怎么接触,平常几乎没接触过成年男人,所以还真不知道怎么和男人相处。 尤其是一个认识不算久,但现在必须同处一室的男人。 大胡子背对着她,对她进屋来无动于衷。月梅转身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吃了午饭后天又阴了下来,温度似乎也降了一些。看这天气,指不定一会又得下雪,若是再下,那她的包袱就更没机会拿了。 “大哥。”她清清嗓子,冲着大胡子的背影道:“我那天掉进雪窟窿的时候,随身还带着一个包袱,可能掉在那个雪窟窿里了。” 月梅没敢问他有没有看见。 不然万一男人一多想,以为她暗指人家拿了她的东西就麻烦了。 大胡子动了动,片刻后转了身看过来。 又瘸,又哑,留着这一脸胡子看不出长相,只怕也不好看吧?月梅不由自主的打量他,觉得自己离开这儿后,定然要想办法瞧瞧自己的长相,这程家村一枝花的水份只怕很大。 她脸上的巴掌印好像更明显了。 脸上的笑意像是故意挤出来一般,衬着那巴掌印,看着更是让人不喜。 月梅。 呵,这个女人,身上倒是有不少的秘密。 大胡子静静看了一刻,便移开了视线。从身下抽出了一根麦秆,然后冲着月梅招了招手, 月梅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大胡子用麦秆在地上写字,一点,一横一折,几笔写好了一个字。似乎在给月梅时间反应他写的是什么字,等了片刻,又开始写第二个,接着第三个。 第一个是良。第二个字笔画有些多,他写了两遍,月梅才认出是个明,第三个字则是清。 良明清? 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月梅抬头,疑惑的看向大胡子。 大胡子也正在看她,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他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 “良明清?”月梅念出这三个字,“你的名字?” 大胡子点点头,眼里慢慢染上了一层笑意。 一个在山脚下住着的男人,居然有这么一个带书卷气的名字,这可真是让月梅意外。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还会写字,看来是读过书的。那么,他也是程家村的人吗,看今天程家村的人对他的出现好像没怎么意外,应该是的了。在程家村长大还能读书,那家里条件应该不错,那他的家人呢,他又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还有,为什么原主程月梅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月梅脑海里升起,不过她并没有问出口。她又念了一遍那三个字,问良明清,“那我以后叫你良大哥,可以吗?” 良明清对这倒是无所谓,胡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他一手撑地,一手拿了拐杖准备起身,月梅下意识去扶他。扶住了他的胳膊,才明显的发现男人身体僵了僵,虽然立刻就放松了,但月梅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如果是个正常人,月梅绝对不会忘记礼教去扶他的。可是他是个瘸子,月梅虽是跟着姥姥长大,可自小也依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因此一时居然忘了这古代的规矩,按着现代的帮助老弱病残来做事了。 等良明清一站稳,她立刻松了手,道:“我脚也好很多了,我和你一起去拿包袱。” 良明清眼神闪了闪,余光看了下自己的左手手臂,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并没有拒绝月梅的提议。 虽然今天意料之外的留下了她,但良明清想赶她走的心思并未减少。诚然,如果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话,她是挺可怜的,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她叫月梅,昨天她醒来就应该被撵走的。 两个行动不便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屋,一路踩着雪咯吱咯吱到了雪窟窿旁。那陷进已经被破坏了,不过这两日雪下的大,上面已经被覆盖了厚厚一层的白雪。 她的小包袱只怕都湿透了。 不过里面想来就几件衣裳吧,顶多再有点吃的,银票肯定是不会有的,如果程月杏真的给了她钱,估计不是铜板就是碎银子,看着程月杏的打扮,铜板的可能性比较大。 良明清动作实在是不方便,月梅也不拘谨,拿了他的拐杖,蹲下就开始挑陷进里的雪和枯树枝。不过拨拉了两下就看见了她的小包袱了,也不用良明清帮忙,她直接用拐杖把那小包袱给挑了上来。 倒是巧的很,小包袱并没有直接掉到地上,而是掉到了其中一个木头暗刺上。而上面直接覆盖的是茅草和枯枝,雪也被隔开了一层。 小包袱只边角有些湿意,整体还是干燥的。 月梅简直恨不得打开看看里面装了多少钱,只是良明清从她开始拨拉雪就一直盯着她,现在更是盯住了不放,她也只能忍住了。 不是她小人之心,良明清的眼神未免有些过于热烈了。他不好色,万一以为这里装有不少的钱,贪财了怎么办? 回程路上果然下了雪,月梅抱着小包袱走在前面。 良明清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哂笑。这女人,难不成以为他打了她行李的主意?那包袱若是从程家村程家带出来的,里面能有多少银子? 即便是真有巨款,他难道会去想别人的东西? 自己可是连番救了她两回了,对救命恩人还这么一副态度,真不知道是该说她白眼狼,还是说她够谨慎够小心了! 回到茅草屋,良明清“体贴”的没有进房间,给了月梅时间查看包袱。结果打开来,上上下下翻遍,发现里面除了一条旧的打着补丁的裙子外,只有两个铜板! 两个铜板够干什么的啊! 哦,顶多够她买几个馒头,吃着去找董秀才…… 月梅已经决定了,最迟后日,她一定要出发去找董秀才。不要脸就不要脸吧,原主心中的董秀才可是个君子,而且能在县城读书,手里其实还是有点钱的。去了只要少接触一些,应该也不一定会被发现,毕竟她可有着原主的记忆呢。 至于这儿,和这个良明清窝在一个茅草屋,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方便。先不说今天下午那会儿的尴尬,就是良明清和从前一样睡在外面,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啊。 已经麻烦了人家那么多,还给人家带来了个隐形的麻烦,万一再不小心害得人家得了风寒什么的,那真是罪过大发了。 月梅思虑半晌,决定明日若是天好,先去找一下程月梅出嫁的二妹程月荷。她想了想,直接去找程大海肯定不行,有吴氏和刘氏在,太危险!不如去找已经出嫁的程月荷,把话给她说清楚,然后让她回去转告程大海,这样万一吴氏乱来闹良明清,程大海可以阻止她。 搞定这事,她就带着她的两个铜板去县城。直接去董秀才读书的书院,找了他,应该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至于以后,就留在县城看,她有手有脚还是自由身,总不至于被饿死。 眼见着外面天暗下来了,月梅起身准备去做饭。 晚上吃什么呢? 月梅还在思考,良明清就指了指那块中午剩下的肉,然后又从屋里摸了四个鸡蛋拎了点小青菜出来。指着这些给月梅看,月梅明白他的意思,是做顿好吃的,不用担心没菜没肉吃。 月梅想着自己就要走了,两个铜板的未来的确够艰辛的,临走之前能吃顿好的倒是挺不错的。 她点点头,把肉切成了小方块,肥瘦一起切好放在碟子里。四个鸡蛋全打了,搅拌好备用,小青菜洗干净依然切成长条壮。 单炒了四个鸡蛋盛出锅。 肉是肥瘦相间,不用加油,直接放在锅里煎到了两面金黄,然后盛出来。 屋里有大米,洗干净倒入锅里。 加了适量的水,加了盐巴,大胡子这儿没有酱油,这个只好略过。把肉一块块码好放进去,等水第一次烧开了,见旁边地上有一堆沙子,里面埋了不少的大葱,拿了几棵来洗好切成小丁,和鸡蛋一起放进去。再烧了估摸两分钟的时间,把青菜也一股脑的倒进去。 接着盖好锅盖继续烧,直到煮熟。 良明清没进屋,一直在旁边观看了月梅整个做饭的过程。他瞧见人做饭的机会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瞧见的,还真没瞧见谁像这女人这样做饭的。 看起来像是在乱来,但做出的饭却又特别好吃。 这会儿等到饭做好,月梅揭了锅盖,良明清就被那香味给诱惑住了。真香,不是中午那只有点薄薄的肉片,是一大块一大块肉一起蒸熟的香,伴着米饭和青菜,简直比一开始煎肉的时候还香。 月梅也一样的口水欲流,哎呀,之前得风寒好久没吃荤腥,做了程月梅又饿了好几天,现在她看到这一锅肉菜饭,觉得肚子都饿扁了,简直恨不得立刻盛一大碗吃起来。 不过再饿,她还是有理智的。 这锅碗瓢盆,这肉菜蛋饭,可都是人家良明清的! 没有锅铲,她拿了勺子把饭给拌了拌,然后先盛了一大碗出来,在上面码了一排齐齐的肉块,递给了良明清。 良明清眼睛盯着碗,接过去吹吹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月梅笑笑,也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出来。 晚饭做的不少,月梅直接吃了一碗半,良明清更多,他吃了两碗半。两个人都吃的满嘴油光,饱的摸起了肚子。 照样还是月梅洗碗刷锅,看着她在锅边忙忙碌碌的模样,良明清第一次有些犹豫要不要赶她走了。实在是这女人做饭的本事比他好太多,留下来他不仅轻松不少,还能一饱口福了。 月梅洗好锅碗,添了水加了点树枝进去温着。 天虽然已经黑透了,但是吃的不少,现在早早洗了也没法睡觉,不如等会再说。 一回头,看着良明清在抱麦秆稻草进屋。 她讶异的问他,“你抱这些草进屋做什么?” 良明清指指外面,然后又双手合十放到了耳边。 月梅心口一跳,这是要进屋去睡的意思啊。   ☆、第10章 冬日夜里,山里格外的安静。 月梅和衣侧躺在床上,面朝里,竖着耳朵。一直等,一直等,良明清睡在门后一些的位置,铺了厚厚的麦秆,身上盖着厚厚的稻草,寒酸又可怜。 月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起先还嫌弃人家这被子不干净,可是现在呢,她占着人家不干净的被子,人家却只能打地铺,还没个铺盖。 应该已经很晚了,月梅一直没听见良明清打呼的声音,在她的记忆里,男人睡觉都是会打呼噜的。小时候的爸爸和爷爷,后来父母离异后的姥爷,在将军府时那个□□熏心的二爷,甚至是大爷那样的人物,也一样睡觉打呼噜。 所以,良明清,他是还没睡着吗? 可是,即便他真的是冷的睡不着,月梅也无法说出邀请他一起上床睡的话。所以她连翻身都不敢翻,就怕其实良明清睡着了,却被她吵醒。 不能再等了,明天就走吧,她的脚忍一忍,其实也没啥大碍。 暗夜里,良明清面对着墙壁,也的确没有闭眼。 茅草屋小小的一间,他睡的位置离床不过两大步的距离,女人虽然老老实实的睡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但呼吸却是杂乱的,很明显的没睡着,而且现在心里还格外的不平静。 良明清微微勾起嘴角,他也在等。 夜越来越深了,即使他向来能忍,但这么舒服的躺在地上,北风被茅草屋所挡,屋里凉气有稻草和麦秆遮着,他眼皮子还是慢慢开始垂了下去。 奇怪,这女人怎么还老老实实的躺着?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急色之人,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半夜就会忍不住怎么了她? 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他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在这山里,不明不白的和她这个不能确定来历的女人发生什么。 直到月梅扛不住困意睡着,传来清浅平稳的呼吸后,良明清才终于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光大亮,月梅才从黑甜的梦乡里醒来。一夜保持同一个侧躺的姿势,这会儿才察觉出一半身体都僵了,她抽着气,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转了身。 眼一瞥,就愣住了。 良明清已经醒来了,但是没有像前两日那样早早就去外面烧饭,而是坐在草堆里,抬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发呆。 月梅暗道,看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她起身下床,听到动静的良明清转头看了过来,月梅一笑,道:“早,良大哥。”又问:“我去做早饭,今早上想吃青菜鸡蛋饼么?还是喝肉菜粥?” 良明清的大胡子抖了抖,大概是在笑,然后又摆了摆手。 月梅想了想,猜测他的意思,“随便我做什么?” 良明清重重的点头。 “那继续吃青菜鸡蛋饼吧,饼子做好了喝白粥。”今儿要去找程月荷,路程不近,早上不吃多些,回头只怕得饿。 快速洗漱好,月梅便忙活了起来。 不多会儿,先把青菜鸡蛋饼给做了出来,今儿面放的多,给良明清端了六块,她自己也留了两块。米早早淘好了,一股脑添水放入锅里,捡了几个树枝塞进灶膛,月梅捧着青菜鸡蛋饼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吃过饭洗好锅碗,月梅擦了擦手,进屋和良明清说话,“良大哥,我今儿要去我二妹家那里一趟,中午不一定能赶回来,到时候你自己做饭吃吧。” 良明清似乎怔了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月梅只是交代他一声罢了,说完这话,便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出门去了。程月荷嫁的村子不算太远,但是这个年代交通靠走,她脚受伤了,这么走过去怕是得大半个时辰,一来一回的,中午饭的确赶不回来吃。 程月梅脑海里有记忆,只要从这儿走到雪窟窿那边,然后再往程家村的方向走一小段路便有个岔路口,顺着岔路口出去就行了。 今儿是个好天,不过月梅出门早,雪还未化,因此路上很好走。她小心翼翼的,一口气走到了岔路口那块儿了,才停下来擦擦汗,打算歇一下再走。 抬头擦汗,擦了不过两下就瞧见岔路口前方走来了一个人,瞧着穿的是件长衫,身长玉立的,走路也颇有几分气势。没想到这小小的农家村,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物。 因为有段距离,月梅狠是带着赞赏瞧了几眼,等到距离近些了,才转了视线,没敢想着仔细看看那人样貌如何。没法子,在古代,容不得女人花痴,尤其是下层人民。 所以她也就错过了那男子在看见她时一瞬间脸上露出的惊喜,然后慢慢的,随着一步步走近,那男人脸上的惊喜也就慢慢的褪了干净。 “月梅,你怎么在这儿?”一道让人一听身子就想酥的声音响在耳边,月梅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张俊秀非常的脸。 这…… 这是……董秀才?董董董怀礼?! 月梅整个人都傻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就那么愣愣的看着董怀礼,半天了没出声也没动作。 “月梅?”董怀礼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声音冷冽里带着轻柔,“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我的?” “我……”我不是啊! 听着董怀礼这么低落的问话,月梅居然觉得嗓子里像是蒙了层,一张口就像是想哭,看着他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月梅知道,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原主程月梅这具身体对董怀礼的情意。就如同上回穿越到小丫鬟的身体里一样,每回回到原先父母的住处,就忍不住要哭一场,明明她是不怎么伤心的,可随着眼泪一直流,心里也就生出了几分难过。 当初可是用了好几年才消除了原主的情绪呢,现在呢,现在……现在碰到的是爱情,怎么感觉好像比那会儿更严重似地? 月梅还在胡思乱想着,就觉得脸上一热,原是她已经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董怀礼满面心疼的拿着手指在细细替她擦掉泪珠儿。 她慌不迭的后退,避开了董怀礼的手指。 原主那么爱董怀礼,爱到甚至宁愿撞墙,也不愿另择他人。可现在原主已经不在了,换成了她,虽然董怀礼长身玉立,跟玉竹青松一般高大挺拔,姿容俊秀,可是,她的良心却让她没有办法坦然接受这份本该属于原主的好。 董怀礼看着月梅后退,自己也是双腿一软,微微后退了一步。接着他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双眼紧紧盯着月梅看了好一会,手都垂下去了,却突然又抬了起来。 “月梅!”他突然抓住了月梅的两边手臂,声音凄楚却又坚定:“不要嫁给那个人,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咱们去县里!” 不要嫁给谁? 月梅看着董怀礼的动作,眼泪唰唰,都快看不清他了。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不哭不哭,月梅不哭,她在心里悄声说着。 “月梅……”董怀礼的声音里几乎带出了哭腔,他突然猛地一拉,把月梅紧紧按在了怀里,按在了胸口上,“月梅,跟我走,我给旁人抄书,我可以养得起你的。你先去书院边上暂住,待我来年中了举,我就去你家里提亲,你相信我,我日日夜夜都看书,我一定可以中举的。月梅,跟我走吧,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是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着你,不叫你受委屈。” 月梅心都要碎了。 她耳边听着董怀礼砰砰砰的心跳声,伴着他铿锵有力的表白,只想紧紧抱着她,好好的哭一场。 哭程月梅,她看对了人,这个男人的确值得托付。 也哭自己,怎么会这么命苦,穿到了程月梅的身上。 “怀礼!”她几乎下意识的都要这么做了,但一声爆喝,却突然惊住了她,吓的她猛然一把推开了董怀礼。 一个瘦巴巴的老妇人正在不远处瞪着这里,她手里拿着根拐杖拄着,似乎看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整个人都气得在发抖。 “祖母。”董怀礼看过去,叫了一声。 老妇人的眼风像刀,狠狠扫了月梅一眼后,冷脸喝道:“怀礼,你给我过来!” 董怀礼脚步动了动,然后转头看向月梅,不过思考了一瞬,就伸手拉住了月梅的手,拉着她大步走到了老妇人跟前。 “祖母。”董怀礼叫道。 董老太太突然举起拐杖就往董怀礼背上打,“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不知上进的东西,打死你这不顾亲长的混账,打死你,打死你!” 老太太中气很足,月梅被董怀礼护着,眼睁睁看着那拐杖一次一次的打在他背上,每一次力气都特别大,她看见每一次拐杖落下时,董怀礼都眉头紧皱,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第11章 董老太太一连打了数十杖,可见着孙子脸疼的变色,额头起了汗,也仍是没有讨饶,没有放开月梅,心疼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怀礼啊,你,你……”她停了手,指着董怀礼。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是不同意孙子娶个农家女儿,她孙子那么好,那么有学问,定然是要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官家娘子才行。可是现在,现在看着孙子对着月梅这么护着,她只能放宽了条件。 “怀礼,祖母知道你不小了,是该娶妻了。你说说你看上了哪家的闺女,你给祖母说,祖母去帮你把姑娘给娶回来,成不成?”董老太太说道,一脸鄙夷的指着董怀礼的身后,“可是,可是这个女人不行,你不知道,她,她跟人私奔,而且还跟人已经住到一起了!” 他们董家虽一代代不成气候,可早年间,她死去的死鬼丈夫,那也是在保定府为官的。 他们董家再落魄,也不能叫她的孙子娶这样一个破鞋,她的孙子芝兰玉树的人物,便是皇上的公主那也是能娶得的! 月梅躲在董怀礼的身前,被他虚张着手臂护着,见到他听到董老太太这话时,身体明显的一颤。 不说她了,便是原主,有了她现在的坏名声,只怕是也不能再和董怀礼继续在一起了。 她看了看董怀礼的姿势,又侧头看了看董怀礼的突然变白了的脸,叹了口气。这的确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就凭他和月梅互生情愫这么久,有外人在的时候却还记得男女大防,不肯直接占她便宜这一点,她就不该拖累了他。 “董……怀礼哥……”程月梅原本便是这么叫的,月梅也不敢有变化,“你听董奶奶的吧,我的确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咱们不能在一起了。” “月梅……”董怀礼的手臂突然垂下去,嘴唇轻动着,不敢置信的看向月梅。 月梅被他受伤的眼神看的心里又酸又痛,除了原主的情绪,其中也有她的情绪。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了笑道:“怀礼哥,是我对不住你,我要嫁人了,你以后就忘了我吧。” “不,月梅,你说好要嫁给我的!”董怀礼急急道,失态的拉住了月梅的手,直把人往怀里拉。 咚! 董老太太又重重打了董怀礼一杖,骂道:“怀礼!你这孩子,我瞧你是魔障了!月梅已经和山下的猎户私定终身,已经在那边住了两日,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赶紧松开她,跟我回家!” 董怀礼不为所动,只一双眼睛牢牢的看着月梅。 月梅不敢和他对视,用力挣扎着想抽出手。 “董怀礼,你祖母说的对,我的确就要和良大哥成亲了!”她着急的喊道。 在她喊出良大哥这三个字的时候,董怀礼猛然一怔,接着松了手。浑身像是被抽了力气一般,看着月梅,呆呆重复道:“良大哥?” “良大哥,就是山脚下和你住在一起的人吗?”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程月杏带着好奇,走到月梅面前,“姐夫,他姓良啊,真是少见的姓呢。” 少女声音清脆婉转,可听在董怀礼耳朵里,却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整个人好似站不稳般,微微晃着向后栽去。 “怀礼哥!”一声尖叫,来自程月杏。 她迅速冲过去抱住了董怀礼的手臂,满面担心的看着他,小声问道:“怀礼哥,你没事吧?” 董怀礼像是没听见,看着月梅露出了个绝望的笑,“你,你真的看上那个人了?明明说好了,你要嫁给我的,等我中了举,咱们就立刻成亲,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无形中重伤了无情少男,月梅很愧疚,再加着还有原主那恨不得哭得六月飞雪的情绪在,她只能不看他,移开视线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董怀礼喃喃道:“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你说变就变,你……”他停住,突然眼睛里蹦出了一道光亮,人也仿佛精神了起来,“不对,我知道你,你不会变心的!月梅,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没有什么良大哥?不,即使是有,那也是假的,你是被逼的,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真是个傻孩子。 月梅面上哭的不能自已,但心底却越来越清明。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看董怀礼,只是淡淡道:“不是,我是自愿的。” 董怀礼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一把甩开程月杏,朝着月梅扑过来,一把狠狠的搂住了她,“月梅,你听我说,就算,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嫌弃你,真的,我不嫌弃……” “董怀礼!”董老太太喊了一声,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一黑,人就直直的往后倒了去。 “董奶奶!”程月杏喊了一声扑过去,“怀礼哥,你快点来看看董奶奶,她晕了!”又指责月梅:“大姐,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把董奶奶都气晕过去了!” 董怀礼急急忙忙把董老太太背了起来,听见这话时,却还分辨道:“你别说你大姐,祖母是被我气倒的。”又回头看月梅,“月梅,我把祖母背回去请大夫看看,你别走,你在这儿等着我!” 他说完背着董老太太就跑,程月杏捡起拐杖,抬头恼恨的看了月梅一刻,丢下一句“我去看董奶奶”便也跑了。 月梅长叹一声,没等董怀礼,而是往茅草屋去了。 董秀才这条路走不通了,只有两个铜板的她,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还是赖着良明清吧。 她一大早吃了饭出的门,这会儿即便耽误了这么会功夫,回到茅草屋的时候时间也还很早。可悲剧的是,茅草屋的门居然上了锁,良明清不知去向,她进不了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月梅无奈,只好进了草棚搭的厨房,学着之前良明清,拉拨了一堆草过来坐了下去。只可惜这两日一直用草和树枝,良明清又抱了不少进屋,现在剩下的草实在是不多了。 抱膝找了地方窝好,月梅开始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家肯定是不能回的,现在这天气没钱去县里也不行,这个年纪了,就算是想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人家都未必肯要,古代茶楼客栈又不要女工,总不能去县里要饭。 但是不去县里不回家,那也就只能继续留在这儿了。 可以吗? 月梅不太肯定,良明清的态度她琢磨不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留了大胡子看不清真面目,月梅觉得他的确是个很神秘也很奇怪的人。 看起来明明是讨厌自己的,可是却愿意留着她。 山野小民,不仅名字不一般,居然还识字,会写字。 而且只有一个人,这大冬天,又是在哪里弄来的那些一般村人弄不来的吃食? 一个个疑点,月梅怎么想都想不通。 不过,现在自己一穷二白,唯一剩下的色良明清明显的看不上,就这么赖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危险。总得等开春了,可以去山林里找点什么野货,能拿出去卖钱了,到时候才能走。 不然一个没钱的女人,单独出去危险可想而知。 月梅想通了,便决定暂时赖下来,起码把这个冬天给赖过去再说。良明清看起来很喜欢她做的饭,那么就好好想想,自己会做哪些好吃的,到时候通通做出来,还可以顺便打扫打扫卫生,缝补浆洗衣服,别的不行,做了那么多年丫鬟,当个保姆还是好样的。 她在这能让良明清省那么多事,想来应该是不会赶她走的吧? 良明清提着粗布麻袋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月梅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茅草棚里,一张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却像哭过一样红红的,不过此刻那眼里的亮光却很是有些惊人,像是在打什么主意,且知道一定会成功一样。 “良大哥,你回来啦!”月梅听见动静转头,立刻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爬起来跑过去接他手里的麻布口袋,“来来来,我帮你拿着。” 良明清顺从的松手,月梅却提不动,麻布口袋直直摔在了地上。这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重,月梅很是尴尬的看着良明清傻笑。 良明清忍俊不禁,大胡子也忍不住动了动。 他提着麻袋送入了草棚,月梅打开来一瞧,立刻满脸的惊喜。天呐,不知道良明清是去了哪儿了,这麻袋里居然装着半片的猪肉,两条大鱼,还有一只鸡和两颗大白菜! “怎么,怎么这么多好吃的!”她掩不住激动的问道。 良明清一笑,比了比手势。 月梅满脸茫然的看着他,没懂。 良明清蹲下来,捡了树枝在地上写:要过年了。 要过年了,所以他特意出去弄了这么多好吃的来?这么多,良明清就是再能吃,这个年也吃不完吧,看来是也有自己的一份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月梅喜滋滋的道:“良大哥,你想怎么吃,我会做红烧肉,梅菜扣肉,回锅肉,粉蒸肉,咕咾肉,还有水煮肉片!鱼嘛,水煮鱼,酸菜鱼,清蒸鱼,油煎鱼,红烧鱼,口水鱼!鸡,我会做小鸡炖蘑菇,手撕鸡,红烧鸡块,或者炖鸡汤!这些我都会,良大哥你想怎么吃?”   ☆、第12章 最终,因为佐料的限制,月梅只简单炖了个蒸肉,煎了半条鱼,炝了个大白菜,主食就是煮了小麦粥,热了几个馒头。 虽然报的一串名字最后没咋吃成,但难得的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她和良明清两个人,最后还是把蒸的五个大馒头和烧的三样菜全部吃光了。 吃完饭月梅照样主动洗涮,干活欢快又心甘情愿,只要能顺利留下来,多干点儿活怕什么。洗涮整理好,月梅进了茅草屋,见良明清则躲在屋里的草堆边半躺着,面色平静的透过窗子看外面的大好晴天,眼睛很久不眨一下,看来又是在想往日的故事。 天不是特别冷,月梅想了想,轻手轻脚的又退了出去。给锅里加了水,灶膛里加了柴,缩在了灶下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董老太太如何了,应该没啥大事吧?还有董怀礼,他回头来若是找不到自己,应该会回家吧。哎,放过这么好一个男人,月梅觉得真心有些可惜,可是问题重重,现在人家家长都被气晕了,两人就更是不行。 罢了罢了,只盼着他越来越好吧。 倒是自己,得好好想一想,一会怎么和良明清开口。毕竟前儿自己刚说了脚一好就离开,这才没多久就换了主意不走了,实在是有点不好说出口。 月梅不知道的是,董怀礼安顿好董老太太后回来找不见她而问到程家大门口时,被刘氏和吴氏婆媳拉着,正骂的狗血喷头。 吴氏看着董怀礼,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都是你,还是个读书人呢,竟学那不入流的把戏骗了我家月梅!要不是你总勾着她,她怎么会离家出走,又怎么会稀里糊涂委身于那山脚下的瘸子?你害了她还不够,还敢上门来,你是特地来讨打的吗?” 吴氏骂的难听,贬低董怀礼,更是在贬低月梅。董怀礼本不想与她计较,可听完却也实在忍不住分辨,“程家婶子,不是这样的,我……” “你什么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下三滥玩意儿!”刘氏抱着肚子从屋里出来,劈头盖脸就骂,“一无功名二无家世,你那个祖母整日到我家门口指桑骂槐,就你这样的还敢来求娶我家月梅,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吴氏想到董老太太在村里几次暗下的嘲讽谩骂,也是火大,跟着儿媳妇其后骂:“可不是,一家子破落户,什么东西,还指着你们还是那官老爷家眷呢?我呸!” 她骂着,瞧着手边正好放了一个扫帚,拎起来就往董怀礼身上打,“给我滚蛋!害得我家月梅嫁一个又瘸又哑的穷光蛋你还敢上门来,我打不死你我!” 董怀礼一个读书人,谈诗论道他可以,和乡下泼妇对骂那绝对不行。节节后退的伸手来挡,到底还是狠挨了刘氏的几回打。 “娘,你干什么啊!”程月杏从董家回来,见着这样的场面立刻上去抱住了吴氏的胳膊,“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动手打人了,你,你这样可不好。” 要不是这丫头,月梅还跑不掉呢! 要不是这丫头胆大妄为的给她和大儿媳妇下了蒙汗药,月梅怎么会被那山下的粗人给糟蹋了?都是这丫头给害的! 也不知道大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事…… 一瞬间,吴氏脑子乱乱过了许多念头,又瞧着程月杏挡在董怀礼前面,干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亲闺女了,扫帚直直的就往程月杏脸上拍。 程月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是乡下出身,可正是好年华,一张脸便是不如月梅的娇嫩,那也是嫩脸嫩皮的。扫帚这么直直打下来,她瞬间就傻了眼,接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毁容,她吓得哇一声就哭了。 “娘啊,你,你干嘛打我啊……”她一边捂着脸,一边往后退,眼见着后面是一个小坑,如果再退,肯定是要狠狠摔一跤了,董怀礼忙伸手从后面扶了她一下。 “怀礼哥。”程月杏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慌忙躲到了他身后。 “你骗了我一个闺女还不够,还要来骗另一个!”吴氏见状,更是怒火中烧,提着扫帚追上来,又一面回头吩咐刘氏:“去,快去把刚子叫出来,给我打死这个畜生!” 程月杏吓的抓着董怀礼的衣摆瑟瑟发抖,董怀礼也是无奈,生生用后背挨了吴氏的一下打,接着便拉了程月杏大步跑开了。 两人一股气跑出很远,等停下来时,才发现已经跑到了村后很远的地方,旁边正好是当初月梅不幸掉入的雪窟窿。 后头没有动静了,两人停住脚大口的喘着气,董怀礼这才发现着急之际抓了程月杏的手。他忙松开,脚步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程月杏大口喘气的动作微一停顿,然后才关切的上前欲要扶他,“怀礼哥,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董怀礼又小退了半步,看着程月杏一身狼狈,脸上还有细小的血口子,一时心里倒是又愧疚了起来。 “月杏,你没事吧?”他问道。 程月杏摇摇头,细声道:“我没事的,怀礼哥。对了,你去我家做什么?” 她娘和大嫂恨董怀礼恨的像什么一样,她早就叮嘱了叫他不要去了,怎么她不注意的时候,他又去了。 董怀礼面显愁色,叹道:“我去问问你大姐去哪里了,方才回岔路口那里找,没瞧见她。”说完略顿,却忽然高兴的笑起来,“月杏,你知道的是吧?你大姐去哪里了,你知道吧,你带我去找她好吗?” 程月杏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下头。 两人踏着雪,穿过了小树林,一路走到了山脚下。远远的一处茅草屋一个茅草棚映入眼帘,程月杏停下脚,指着那边给董怀礼看。 董怀礼愣神看了茅草屋好一会儿,才问程月杏,“你大姐,她住在这里?” 程月杏点头,叹道:“嗯,前两日家里人过来喊她回去,她不肯回……说什么,已经是那猎户的人了,以后都要和那人一起过……” “哦。”董怀礼应了一声。 程月杏又道:“其实大家都在劝她,爹和大哥,还有族里的七叔公,我也在劝,可是她就是铁了心的不肯回去。怀礼哥,要不你去劝劝大姐吧,她一向听你的话,你说了,她定然会听的。我,我真是不忍心看她过这样的日子,这也太可怜了……” 程月杏说着,哽咽了起来。 董怀礼没有接话,而是抬脚往茅草屋走去。 月梅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董怀礼,很是吃惊,“董怀礼,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董怀礼没答话,静静的看了看月梅所待的草棚,又瞧了瞧半掩着门的茅草屋,半晌问道:“你,就住在这儿?” 月梅跟着也看了看,是寒酸了点,但即便是这么寒酸的地方,她如今也得求着良明清让她住才行呢。 “是的,我就住在这儿。”她说道。 董怀礼心里一痛,面上也显出几分苦楚来,他认真的看着月梅,诚挚的劝道:“月梅,你别住在这儿,跟我走好吗?我可以向你保证,虽然不能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绝对会比现在的好。” 月梅只觉得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只静静的摇了摇头。好在现在原主的情绪安生了些,她虽然有些鼻酸,但却没有控制不住眼泪。 “月梅——”董怀礼情绪激动,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程月杏却冒了出来,帮着劝道:“大姐,你就听怀礼哥的话,回家吧。你,你在这儿跟着那个瘸子,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就算,就算你被他那什么了,那,那也没关系的呀!”她看向董怀礼,“怀礼哥,你是不会介意的,对吗?” 怎么可能一点不介意,董怀礼听了这话,心都揪起来了。可是一想到月梅是因为不愿嫁给地主老爷做小才逃的,是为了他才逃的,而他又那么喜欢月梅,他也只能不介意。 “是的。”他说道:“月梅,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你跟我走吧。” 月梅看了脸色骤然发白的程月杏一眼,心底忍不住冷笑,她倒是不知道,原来这位妹妹还真是“好心”,她还感念姐妹亲情,结果现在一看,只怕不尽然。 其实如果她够厚脸皮,够不在乎别人,她的确可以跟董怀礼走。而且走了她也不怕,她根本就和良明清没有什么,原主和董怀礼也清清白白,她现在自然也依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就算现在董怀礼怀疑,到最后也依然会知道真相。程月杏这些小心机,真的是白费了心思。 “月梅。”董怀礼拉了月梅的手。 月梅挣开,正要说话,茅草屋的门忽然开了。良明清拄着拐杖,露出了脸。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董怀礼先上前去跟他抱拳施礼,“这位大哥,月……” “她要留在我这儿,不能跟你走。”良明清说道。   ☆、第13章 月梅诧异的看向良明清。 怎么,他原来不是哑巴吗? 良明清挺直身板,拄拐杖的手微微用力,虽行动不便,可这般展露气势,却叫人很容易就被其震慑。 董怀礼一时语塞,程月杏却伶牙俐齿的攻讦他,“你说不能走就不能走了?你,你又瘸又丑又穷,你凭什么配得上我大姐?我大姐和怀礼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亲梅竹马,是早就说好要在一起的。方才怀礼哥都已经说了,不管我大姐怎么样,他都不会介意,都愿意和我大姐在一起的!” 良明清看向她,一双眼睛锐利的像能刺进人心,程月杏下意识轻颤了两下,再不敢多言,悄悄耷拉了脑袋。 董怀礼却似乎被她的话激起了勇气,抬头认真的看着良明清,依然持着风度,“这位大哥,月杏说的是,我和月梅从小一起长大,我心悦她已久。所以,还望大哥能成亲我们,您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月梅,我会一生一死都待她好的。” 良明清看他一刻,忽然爆笑。 哈,哈,哈…… 是带着嘲讽的讥笑,非常不尊重人。 董怀礼面色微变,可却仍执着的看他,期望等他的回答。 “你这话,应该问她。”良明清仍然笑着,指了指月梅。 人家董怀礼的话多么深情多么感人啊,有必要那么笑吗?就算你一辈子不能这么喜欢一个女人,那也不能嘲笑别人吧? 月梅瞪了良明清一眼。 “董怀礼,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她摇头说道。 董怀礼心急的想来拉她,“月梅……” 月梅退后一步避开,犹豫了下,便大步走到良明清身边,拉了下他的衣摆,站到了他的身后。 “大姐,你,你真的要这样吗?”看着董怀礼一瞬间苍白的脸色,人也摇摇欲坠的模样,程月杏忙扶住她,壮着胆子问向月梅。 方才程月杏倒是真心劝了自己回去,此刻月梅对于前一刻的猜测,倒是有那么些不确定了。 不过不管怎样,她都是不能回去的。 “嗯,月杏,你带着董怀礼回去吧,以后不管是他还是你,都不要再过来了。”董怀礼是必须撇清关系的,程家么,原主程月梅已经死了,她宁愿孤身一人活着,也不愿有那样豺狼虎豹的亲人和程月杏这个看不清真面目的妹妹。 程月杏立刻变得恼怒起来,“大姐,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你亲妹妹,是你亲妹妹啊!还有爹和大哥,他们都那么疼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我们!” 连连三声质问,还真够生气的啊。 月梅一脸平淡的看着她,干干脆脆的耍着无赖。董怀礼见了,虽然觉得她这样不对,可此刻被伤了心,却也没心情去劝她。 程月杏还要再说,良明清提起拐杖对着地狠狠砸了两下,淡淡道:“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月梅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允她和家人联系,出嫁从夫,她自然不能再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程月杏觉得这个大胡子的便宜姐夫看起来很可怕。他虽然平平淡淡的这么说了一句,但她却吓的小腿肚子发软,不敢分辩,只好连拉带拽着把董怀礼给拉走了。 董怀礼一路失魂落魄,走到程家村村口的时候,程月杏不得不开口劝他,“怀礼哥,你这样好的人,我大姐她瞎了眼瞧不上,你就把她给忘了吧!” 董怀礼像是没听见一样,仍然茫然的看着前方。 程月杏急道:“怀礼哥,你可是咱们村唯一的秀才,你学识那么好,以后定然能考上状元做大官的。你这么优秀,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你就忘了我大姐,给自己也给旁人一个机会吧!” “机会?”董怀礼呵呵一笑,“没有机会了。” 说罢,不看程月杏,抬脚往村里走。 程月杏无奈,气得跺了两下脚,到底放心不下他,又追了上去。 直到把人送到董家,见了董老太太,也见了瞎了眼的董母,跟她们叮嘱过后,才出门往家里走。 刘氏抱着肚子坐在门口晒太阳,远远的见了程月杏的身影,立刻转头往里面喊婆婆。 吴氏很快拎了扫帚出来,见只有程月杏一个人回来,不由冷笑道:“你还敢回来!我还当你是董家的媳妇儿呢,见了董怀礼就走不动路,你不是跟着他跑了的吗,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程月杏被骂的脸色通红,忙快走两步近前,压低声音道:“娘,你混说什么呢,我和怀礼哥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好不好!” “呸!”吴氏骂道:“什么都没有,你当我眼瞎?” 刘氏跟着啐道:“就是!” 程月杏急道:“娘,我可是已经定了亲的,聘礼你都已经收了!难不成你混说一通,就不怕人家来退亲,问你要回聘礼吗?” 程月杏二两银子的聘礼,可都叫自己做了两身冬衣了,而剩下的婆婆可是说了要留给自己儿子出生后用的。 刘氏担心这钱真有可能被要走,忙喊了声娘,劝道:“娘,算了算了,家丑不可外扬,咱们进屋里说去。” 到吴氏手里的钱,她自然舍不得再往外拿,忙拉着程月杏进了屋。回身栓上门,才压低声音训道:“你知道你订了亲就好,年后三月里成亲,你最好别给我出幺蛾子,不然我打不死你!” 程月杏抿抿嘴,眼睛闪了闪,没敢说话。 刘氏也训她,“就是,董秀才那边你想也不要想了。他可是咱们村里唯一的秀才,虽说以后能不能中举不好说,但现在也是有许多女孩儿喜欢的,咱们村他也就只能看得上月梅那死丫头,你这样儿的,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程月杏瞪向刘氏,“娘不乱说了,大嫂这是要乱说了是吗?大嫂你若是再乱说,那我干脆就出去跟所有人承认,我的确是喜欢怀礼哥的,我看看这亲事不成了,人家来要聘礼,你是要脱了衣裳给人家,还是裸着身子让人家摸!” 程家村有个寡妇,自家没地又没钱,便惯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每回若是被人家男人给抓了,就掀了衣裳给人家摸一把,有那骨头软好色的男人,还真就不计较了。 这寡妇后来名声越来越差,村里妇女骂人,便直接说这一句,全当是在把对方比作那寡妇了。 “你个贱丫头!”刘氏气得一声尖叫,抬脚就想过来打程月杏。 “好了。”吴氏不耐烦的拦住儿媳妇,“进屋去,好生歇着去,伤了我大孙子,我要你好看!” 刘氏被婆婆一喝,委委屈屈的回屋去了。程月杏也不怕吴氏,摸了摸脸上的伤处,疼得龇牙咧嘴道:“我本就长得不好看,娘还拿了扫帚来打,如今赶紧去给我弄点药来抹抹,不然人家看到我这脸,说不定真要来退亲了。” 吴氏三个女儿,说起来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老小。盖因为这老小最像她,牙尖嘴利,从不肯吃亏,比如今儿个,挨了两下打,却救走了董怀礼,回来还让吴氏吃了闷亏。 此刻她被威胁,也的确没什么办法,吴氏只好骂骂咧咧的回了屋,拿了几个铜板出门去了。 ——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月梅开始煮晚饭。 中午吃的好,现在倒是还不饿,不过良明清是男人,消化的也许要快些。因而月梅炝了个大白菜,煎了一个荷包蛋,然后加水煮了白粥,热了四个馒头。 家里没有桌子,饭做好了,她便和中午一样,叫了良明清出来在锅台上吃。 一下午两人一句话没说,现在良明清也像是没事人一样拿了馒头大口大口的吃。 月梅却是忍不住,问道:“良大哥,你原来不哑巴啊?” “嗯。”良明清含糊的点点头。 其实那会儿,他也是一时冲动才开口留了人。其实当时就后悔了,这一下午他虽然刻意不想这事,但现在月梅提起,他还是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些。 月梅沉默了下,又问他,“那你……” “因为懒,不想说话。”良明清抬头看她,说道。 “……哦。”因为懒,不想说话,可真是好理由。现在这个理由还可以继续拿来用,那就不用解释为什么装哑巴了。 月梅腹诽不已,却还是忍不住,又道:“今儿董怀礼那番话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你怎么那么嘲笑人家,也,也太……” 她的话在良明清的眼神下咽在了肚子里。 良明清微挑唇角,嘲讽道:“他怎么不该笑,是护不住你却胡搅蛮缠不可笑,还是任由着你妹妹跟着,不住的诋毁你,他却无知无觉不可笑?” 月梅心下一凛。 这样一说,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 月梅死了,董怀礼再痴情,也没用了。而程月梅的妹妹……她不解的问,“月杏最后不是劝你放了我的吗,她,她也没那么坏吧?” “呵。”良明清只嘲讽的呵了一声。 月梅一脑门黑线,知道你聪明,就不能给笨的人解释一下吗?只知道嘲讽,可真够男人的。 良明清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居然真的解释了,“我又瘸又丑又穷,配不上你,这是说你嫌贫爱富,看上董怀礼也只是因为他的相貌和未来的前途。又说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说你不守妇道不是规矩女子,在我心里种下疙瘩,即使留下你,也会因为这疙瘩对你有意见。最后,还说你狠心无情,连亲爹娘和亲姐妹都抛弃,更不值得董怀礼喜欢。你说,她坏不坏?” 月梅:“……” 居然这么复杂,这世道还能活人吗?   ☆、第14章 良明清一番解释,月梅听得心惊却也受益匪浅,不过,这番良明清虽是好心,但在月梅心里,还是将他划为了可怕人物那一类。 就如同在将军府时候一样,月梅心中可怕人物一号就是周承朗,太优秀太俊俏的男人,容易让女人动心,而身份悬殊,注定了她不能,所以不能深处。二号则是二爷周承鸿,出身好,还好色,对于丫鬟来说,只能敬而远之,一个不慎,即有可能搭进去一辈子。 而现在,月梅觉得应该把一号二号都往后挪,良明清这样的才该是一号。一肚子心眼,若是想算计她,也许被卖了她都还会给人数钱呢。 好在如同程月杏所说,他又瘸又穷又丑,自己又没发现他格外吸引人的气质,所以不会爱上他,那便可以避免因为某些事而走到对立面的可怕。 不过,这也不能掩盖他是一个善良的人的事实,月梅无路可去了,总归是还想得到他的同意,留下来的。 “良大哥,我想同你商量个事。”月梅有点儿不大好意思,自己这可不是干赖着,还占人家床,吃人家饭呢。 良明清“嗯”了一声,眼神示意月梅说。 月梅道:“我做饭好吃吧?其实我还会许多许多的菜,你若是想吃,我可以一一做给你吃。” 良明清点头,不知是回应第一句还是第二句。 月梅也不管,继续道:“而且我还会洗衣服,打扫卫生,做小零食,还能缝缝补补,便是一个人在这山脚下实在没趣了,我还能陪着说说话。” “哦。”良明清道:“然后呢?” 然后你怎么不留留我呢? 月梅着急,等了半晌,良明清就是一脸淡然,什么也不说。她只好破罐子破摔道:“良大哥,我没处可去了,你可不可以暂时收留我?我给你洗衣做饭做家务,你管我吃住,我可以少吃一些。”说完怕良明清不答应,又道:“等到开了春,路好走些,我即刻就走。” “可以吗?” 良明清似乎想了很久,最后月梅等的心焦的都想哭了,他才终于点了下高贵的头。 月梅几乎真的要喜极而泣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太谢谢你了良大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就来准备!” 良明清摆摆手,示意随意,然后拄着拐杖进了屋。月梅忙碌的拿晚上做饭的食材时,发现他又坐到了窗子下的草堆上,继续对着天空发呆。 月梅可没兴趣问他在想什么,她高兴的只想笑,脚脖子也不觉得如何疼了,欢快的进进出出,做晚饭的时候甚至哼起了小调。 吃了晚饭洗涮好,烧了热水,月梅亲自打了水送进屋里去。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伺候人的活月梅干的得心应手。 端洗脚水给良明清的时候,月梅只顾着心情愉快,并没有发现良明清愣神了片刻,后来更是数次打量她,许久之后才移开目光。 不过到了临睡觉的时候,月梅却犯了难,之前她只想住两日,所以就厚着脸皮睡了床。现在可能要住上半月至一月了,再占着主家的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在床边踌躇了会儿,还是决定让良心过得去,主动道:“良大哥,今晚上你睡床。” 良明清已经和衣拉了草堆上了身,听见这话,诧异的看了过来。 月梅尴尬的笑道:“我睡草堆。” 在将军府的时候,有一回大爷受了伤,老夫人怕他跟前伺候的人不够尽心,派了自己过去伺候着。当时可不就是大爷睡床,而她只能睡脚踏的么,作为丫鬟,可是没资格和主子说什么男人要礼让女人的。 而现在,她和良明清无亲无故,人家收留了她,她就更应该自觉才是。 良明清没说话,犹豫一下就拨拉掉了身上的草,起身走到了床边。月梅倒是也没啥想法,人家肯收留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于是立刻走到草堆边,学着良明清的样子拨拉了草,打算一会儿盖在身上。 睡在地上,晚上的确是冷,月梅盖着厚厚的草堆,可还是冻的浑身僵硬,牙齿打颤。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大半夜吧,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屋子里都被照的极为亮堂。她吓了一大跳,忙爬了起来,身上盖着的被子滑了下去,她一愣,转身看向床铺。 良明清已经不在了,但是床上却有不少的草,很明显,昨晚上她睡着后,良明清把被子给她盖了,然后自己将就用了草。 月梅心里突然暖暖的,自打穿越到古代,还没有人这么惦记着她,对她这么好呢。 也不知道良明清去了哪儿,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他还没吃早饭吧? 月梅起身出去,锅里的确还是空空的,虽然不知道良明清去了哪里,但她还是快速的加了水,开始准备煮一个肉菜粥。 等到她早饭快做好,良明清才提了一个粗布麻袋回来,没有理会月梅,直接进了屋。 月梅添了一把树枝进灶膛,转身去了屋里,“良大哥,可以吃……” 她看到窗子下放了两床被子,一床铺在了草堆上,一床半卷着放在上面。 话咽回肚子里,月梅看着良明清,好一会才找回声音,“这一大早的,你出去寻了被子回来?” “嗯。”良明清铺好了铺盖,拍了拍手,问她,“早饭做好了没,我饿了。” “哦,好了好了,你坐坐,我去盛。”月梅慌忙跑了出去,到了灶旁,却是觉得鼻子一酸,伸手一抹,发现眼睛居然都湿漉漉的了。 她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才开始盛出早饭,自己的留在灶台上,把良明清的端进了屋。 良明清在门后的盆里洗了手,接过月梅手里的碗,吹了两口就囫囵吃了起来。显见是饿了,月梅想着,也不知这么冷的大早上,他是去哪里寻了这被子来的,而且他行动不方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门,走了多久…… 月梅就这样在山脚下的茅草屋住了下来,平日里倒不用洗什么衣服,良明清似乎只有一身衣服,冬日里乡下农人很少会换衣服,几日下来良明清一直都穿着那一件。 倒是月梅自己,把小包袱里的旧裙子当作里衣,换洗了一回。平素也就是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就连话都很少陪说。 因为良明清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懒得说话。 这一日天放晴,一大早月梅爬起来的时候,床上的良明清叫住了她,“明儿过年,今日我出去置办些过年需要的东西,你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我给你带回来。” 原来明天就过年了啊。 可是明天过年,今天才去置办,不晚么? 她心里存着疑问,面上却不显,而且更是没有提要求,“我什么都不需要,良大哥你看着过年需要准备什么便买什么吧,不用考虑我。” 一段时间住下来,良明清多少了解月梅一些,知道她现在这么说不是客气不好意思要,而是真的什么也不想要。 这是一个极为本份又极为有眼色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尽管事实摆在面前,良明清还是觉得她不可能是一个村姑。 哪怕这村姑,曾经和一个秀才互相喜欢。那秀才他看在眼里,那只不过是个拥有赤子之心的书呆子罢了。 也许以后接触了官场他会变,但现在,即使他教了这女人许多,但也绝对教不出这些。 不过,来日方长,这女人若是有坏心也伤不了他。而若是没有坏心,那时间一到她主动走了,他也没必要管太多。 良明清没吃早饭就走了,月梅只摊了两张白菜鸡蛋饼,然后烧了点开水,就这么兑付了一顿。 洗涮后无事,月梅关了门,躲在了茅草屋里,也学着良明清坐在地上透过窗子看天空。还没开始想到什么事呢,门就被咚咚捶响了。 “大妹,你在吗?”是程刚的声音。 月梅起身去开了门,见果然是程刚,他拎了两个袋子站在门口,而他身后则是同样两手都拎着东西的程月杏。 两人一路赶来,脸被冷风吹的通红。 “大哥,你怎么来了?”月梅看了眼程月杏,问程刚。 程刚道:“明儿就过年了,你一直没回去,爹知晓你日子定然是难过。于是叫我和月杏给你送些吃的来,你也好和妹……妹夫过个好年。” 他把两个袋子递给月梅,又回头去接程月杏手里的东西,解释道:“袋子里是一块猪肉两条鱼,另外还有十斤的面。这是爹特意交代买的,你最爱吃的镇上的桂花糕,过年了,我给你买了二斤,另外这是一壶酒,给,给妹夫喝。”   ☆、第15章 月梅不是很想要这些东西,她不是真的程月梅,真的程月梅已经带着气和怨死了。便是程大海真的疼爱大女儿,可他的大女儿已经死了,他也疼不到了。 而吴氏和刘氏这对婆媳的恶行都存在程月梅的记忆里,在她的脑海里。她既然逃了出来,便打算好再不与这家人有关联的,此刻若是接下这些东西,她以后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良明清,却怕是要面对那婆媳二人的。 良明清对她有大恩,她不能给恩人带来麻烦。 “大哥,家里条件也不好,你把东西带回去吃吧。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不用管我。”月梅没有去接程刚手里的桂花糕和酒。 程刚没想到她会拒绝,提着东西一时愣住了,半晌才干巴巴的道:“没,没事,家里都有的,你拿着吧。” 家里他和爹一起在地主老爷家做事,这过年除了该得的工钱,另外每人还都得了过年的赏钱。虽然爹现在断了腿,年后不能立刻上工了,但家里自来便不是太缺钱,撑上个大半年也不碍事的。倒是大妹这里,只有一个茅草屋,妹夫又是那样的,日子如何能过得下去。 先前回去被娘一说他就后悔了,当时就恨不得回来把大妹给带回家。后来还是爹训住了他,说既然是大妹自己选择的,那就随着大妹,家里人都不许管。 因着这事,娘和爹还狠狠吵了一架。他本还在怪爹怎么好好的不疼大妹了,没想到今儿娘和媳妇去了集上,爹却让他和月杏给大妹送东西来。 这么看来,爹其实还是关心大妹的。 想到爹吩咐的话,程刚又劝道:“大妹,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和月杏一定把东西给你送到才行。爹还说了,既然你选了妹夫,那咱们就都随你,你与妹夫好好过,有什么难处就说,爹和我都会帮你,至于家里那边,你也别惦记,都好着呢。” 程月梅的记忆里,程大海这个爹的确不错,也不知是因为她是长女的原因,还是因为她长得格外漂亮的原因,从小家里程大海就最疼她,比疼程刚还要多。 听了程刚的这番话,月梅其实也有些触动,而这身体原本的感情还在,就更是促使她红了眼眶。 “大姐,你就收下吧。”程月杏道:“东西虽然不多,可到底是爹疼你爱你的心意,你拿着,别忘了爹娘对你的好就是了。” 程刚点头,“是啊,你就拿着吧,你这儿……”他看了看茅草屋,道:“现在冬日里不方便,你和妹夫先将就住着,等天暖些了,我叫人来帮你们好好修修房子,再给盖间好些的灶房,围个小院儿,你可以养些鸡鸭,添补添补家用。” 妹夫这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想来是没有地的,虽说月杏回家说妹夫不哑了,可他到底是真瘸,他这样定然是没法子挣钱的,只能他多看顾一二了。 有了良明清的提点,程月杏的话,月梅便听出了另一种意思。你拿了爹给的东西,以后就得记着爹娘的情,要是娘再来闹你,那你可得受着。 如果自己听出这层意思了,无非是两个选择。接了,自己日子定然过的不好,三不五时的被闹闹,董怀礼知晓了,怕是觉得她不孝,不然怎么总和亲娘闹矛盾呢?而不接,那正好,日子过不下去了还硬气的不理娘家,这倒底是有骨气呢,还是为着没成的事儿嫉恨亲娘和疼她的亲爹,不孝呢? 反正啊,都是一个结果,让董怀礼对她不满。 虽说这小妮子和亲姐姐玩心计,可月梅不是程月梅,所以半点没有伤心的情绪。不过么,她听了这话,的确是更坚定了不要这东西的决心了。 “大哥,真的不用。”月梅想了想,扯了个慌,“我们的日子的确可以过得去,不需要家里补贴,而且良大哥他这人吧,自尊心比较重。我若是拿了娘家的东西,他定然是觉着我和娘家瞧不起他,他生气了,我便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大哥,你不会想要害我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程刚自然不能再硬劝了,他可是想为着妹妹好的。 “……那便依你吧,这东西我再带回去。”他叹道:“不过,你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定然要告诉我,不管怎样,我和爹都会帮你的。” 若是耳根子不软,这个大哥其实也挺不错的。只是可惜,有吴氏和刘氏在,不然她便是认了程月梅的爹和大哥,好好孝顺爹,好好和大哥相处也不是不行。 但现在,只能拒绝。 月梅点头道:“好,我记下了。今儿天好,一会太阳出来化了雪不好走,你们赶紧回去吧。” 话说完,程刚和程月杏转身要走,月梅也跟着送出来。三人出了茅草屋,才瞧见门口站着的良明清,他脚边放着两个大麻袋,正抬手在抹汗,也不知人在这儿站多久了。 月梅第一时间就是尴尬,刚才他扯谎可是随口就把不接东西的理由赖在了良明清身上,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正想着,就见良明清看了她一眼。 月梅脸一红,正想说点什么,良明清先开口了,“大舅哥来了,明儿过年,正好我今儿出去置办了些过年要用的东西。年礼也带回来了,正好大舅哥来了,便一并带过去吧,这样的天我也实在是不好走。” 他说完,打开其中的一个麻袋,拎了用油纸包好的一大块猪肉,又提了两壶酒,一股脑的塞给了程刚。 又笑道:“我这日子虽然过的不算好,但绝对不会叫月梅吃苦的。旁的女人该有的,月梅定然也有,劳烦大舅哥带话回去,就说年后我带着月梅回去拜年。” 程刚是来送东西的,没想到东西没送出去,反倒是接了不少。他看着手里分量足足的肉,有点无措,忙转身看向月梅。 月梅也是愣住了,她千想万想,借她几个脑子想,也想不出良明清会有这一手啊。他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真的还不错,想把自己真讨去做媳妇? 想到刚才大哥说的,修个好点的灶房,拉个小院儿,养些鸡鸭,再加上这个心地善良的山野小民,在山脚下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听起来好像也是挺不错的事情。 月梅一时间有点儿走神了。 良明清笑着拉了下程刚,道:“别看她,女人家家的,不用管她。大舅哥只管听我的,把东西拿回去便是,过年了,什么都能缺,年礼可不能缺的。” 良明清这么说了,虽然那句“女人家家的不用管她”月梅不爱听,但听见他难得的爽朗的笑声,又加上他是真的为了她好,此时便也不好落他的脸面。 于是月梅便指着良明清脚边的麻袋跟着劝道:“是啊大哥,你就拿着吧,我们不缺的,该有的都有。” 程月杏看看月梅又看看良明清,神色复杂的咬了咬嘴唇。怎么大姐的命就这么好,先是董秀才,后是地主老爷,现在跑出来,居然又遇到个这么大方的男人。 不像他,听说要嫁的那个人是个混不吝。家里三个妹妹,他一生气可以挨个打。这样的人,她万万不能嫁的,便是聘礼不少,也不行。 她想着这些不平的心事,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不说话只拉了拉程刚。 程刚稀里糊涂的,被月梅和良明清左一句右一句的劝着,最后真的把一块肉两壶酒给背走了。 人走后,不等月梅问良明清此番举动的用意,良明清就勾起嘴角,笑眯眯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自尊心比较重的?” 月梅脸上一热,心想果然被听到了! 良明清继续呵呵笑:“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你这么了解我。不过你放心,我自尊心再重,也不会因着这种小事就欺负你,叫你日子没法过的。” 他说完不等月梅回话,拎着麻袋就进了屋。 月梅被抓了包,尴尬的不行,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说了这些话,顿时就心跳忽然加快了。 面红耳赤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见良明清一直没出来,月梅才狠狠揉揉脸,微微缓和了一些。可是一想到良明清刚才说的话,却又不淡定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要和她一起过日子? 他该知道的,她没有那个意思,而且之前董怀礼过来的时候,他不是还心平气和的和她讨论了一番程月杏的那些小心机吗? 如果真的是不小心瞧上她了,应该不会那么心平气和吧? “月梅。”屋里的声音打断了月梅的胡思乱想,良明清高声道:“你进来看看,我拿回来的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   ☆、第16章 以往在将军府,过年的氛围从年二十三就开始了,祭灶,掸尘扫房,打糕蒸馍贴窗花,还要随着主人上坟请祖。 她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粗活累活不需要她去做,但她剪了一手的好窗花,又极会做点心,那几日里阖府上下竟是她最忙。 大房的二姑娘三姑娘,二房的四姑娘,三房的三太太,都极为喜欢她剪的窗花。不论是花样儿,还是福样儿,寿样儿,只要是她剪的,往往这边刚剪好,那边就被人抢了去。主子们还曾遣了小丫头专门来学她这手艺,可也不知怎的,除了当初的月桃学了一些去,其他人如何也学不会。 老夫人还说她是能者多劳。过年时候,她时常白日里在大厨房忙着做待客的点心,晚上了还要对着油灯剪窗花。 忙,是真的忙。可一个年过下来,她也是得的赏钱最多的。每每出了元宵节,拿着赏钱躲在屋里床上数的时候,她都格外的开心。存下了这么些私房,以后出了府嫁了人,男人知晓她有钱有后台,哪个不得高高捧着她? 可是…… 唉,存下的私房打了水漂了,过年也不需要那般忙忙碌碌了。若不是今儿早上良明清说了,她都不知道明天要过年呢。 看了看一地的鸡鸭鱼肉,月梅甩了那不该有的眷恋。如今日子也不坏,起码不是奴籍了,还遇到个好心人肯收留她,过年了也没亏着,照样这么多好吃的。 两只鸡,两只鸭,两条鱼,一大块猪肉,一些素菜和糕点,另外还有两小壶的酒。 月梅挽起袖子,一趟趟的把东西收拾规整好,趁着时间还早,烧了一大锅的水,杀鸡鸭,腌咸鱼咸肉。良明清倒不是那不肯伸手帮忙的男人,她杀鸡他便杀鸭,她宰鱼清理,他便把鸡鸭身上的毛全给清理了干净。 两人一起忙活,不一会的功夫便忙的差不多了。月梅看看日头,觉察了肚子有些饿了,便教了下良明清如何腌咸鱼腌咸肉,见他点头表示会了,这才洗了洗手准备做饭。 两个人买了这么些吃的一个年自然吃不完,何况前些日子买的肉还剩下许多,月梅便也不节省。剁了半只鸡,割了一块肉,做了一盘子麻辣鸡块,一盘子红烧肉,小青菜开水烫烫加了些盐,直接端出了锅。 菜热着,饭却是还没煮,她先招呼着良明清吃着,自己去煮饭。 两人在一块搭伙过日子有几天了,可一直不是端着碗各自吃,便是凑在锅台将就。明儿就过年了,今儿又做了这些好菜,良明清看着锅台,眉头紧了紧。 看来得整个桌子出来才行了。 “先放着,我把活干完,一会一起吃。”他说道:“我买了两壶的酒,明儿过年了,今日里咱们也喝些酒。”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的日子,良明清只有一个人,或许是家人都不在了。没见他出门,想来是打算在家里祭拜一番,月梅想着便也不多言,点头同意了。 米饭快蒸好时,把三样菜放到上面热了热,正好良明清把咸鱼咸肉用麻绳串好挂到茅草屋旁边,月梅也把饭菜一起出了锅。 两人站在灶旁,就着锅台吃午饭。 月梅其实不大喜欢喝这古代的酒,在将军府时候还好,偶尔可以喝到上等的清酒。可是下人们时常喝的,却是缕缕糟糟似乎有沉淀物的下品酒,装酒的小酒壶看着很普通,月梅猜也不是什么好酒。 可是一杯酒倒在了酒杯里,清澈见底,月梅心下又是惊喜又是诧异。端起来喝一口,居然比往日在将军府里喝的也不差什么,她心里便对良明清更是好奇了。 这人真的是山野小民吗,肯定不是的。真正的山野小民哪里是这样的。那他是谁呢,大户人家犯错被打走的下人,还是谁家私自出逃的家奴,又或者……是哪家私奔后死了媳妇的公子哥? 啊呸呸呸,月梅在心里连呸了好几声。管他是谁呢,他没有害自己的心,又给自己饭吃给房子住,他不管是谁都是自己的恩人。 “良大哥,我敬你,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给我吃给我住,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月梅端起一杯酒。 良明清举起酒杯,一口喝尽。 月梅看着他给自己展示了空空的杯子,愣了愣,也闭着眼喝了一大杯。 “月梅,我也敬你。”杯子刚落下,良明清便给她倒了满满一杯,说道。 “你为什么敬我?”月梅问。 良明清道:“谢谢你给我做饭,谢谢你陪我说话,谢谢你陪我过年。” 话落,又是一口喝尽。 月梅脸红红的,还带着一点热,兴奋的端起酒杯,跟着喝尽。她本来可不好意思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了,可现在叫良明清一说,她莫名的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毕竟独自一个人在这山脚下,的确是孤独的。 她喝醉了,自己却不知道,倒着酒杯叫良明清看了看,然后呵呵笑:“我也喝尽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啦,你别放在心上,不用刻意的谢。” 良明清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来,咱们再喝。”他朗声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咱们一醉方休,我先干为敬。” “喝!”月梅举杯,喝尽。 良明清再倒酒,这回他说:“月梅,我叫良明清,住在这程家村的茫山脚下,父母双亡,只余了我一个人,今年已经二十一,过了这年可就二十二了,不过,还未娶妻。” 还未娶妻。 月梅听的心突突直跳,脸越发的红了,举着酒杯道:“良大哥,我,我叫月梅,今年十七,过了这个年就十八啦。也,也未嫁人。” 良明清的眼睛快速一闪,喝了一杯酒,又看着月梅喝尽。 “月梅,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温柔。 “我,我想嫁给管事,管着铺子,每日早起上工,傍晚收工。一个月能领二两的银子,能尊重我,善待我,和我好好过日子。”月梅通红着脸喃喃,端着酒杯的手抖来抖去,一杯酒抖去了半杯。 “哦?管事吗?”良明清看她喝了,继续给她满上,“怎么想嫁给管事呢,嫁给读书人不好吗,比如说秀才啊举人啊什么的,以后可以做官,你就是官太太了。” 月梅呵呵笑,“我,我哪里认识……”说到这儿突然停住,手一松,人往前一栽。 良明清眼明手快,伸手抱住了她。 他抱着月梅在原处站了好一会,才放下自己的酒杯,把人半拎着带进了屋,放在了床上。看了紧闭着眼呼吸匀速的月梅一会,想了想,又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听到耳边没动静了,月梅才慢慢睁开眼,手抓着心口,狠狠的吸了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把老底揭给人家了!她真傻,她早知道这个良明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怎么还能这么不设防,他端酒来自己居然敢就喝。 要不是他问为什么不想嫁给秀才举人时她突然想到董怀礼,忙垂下手使劲的握着,指尖戳的掌心钻心的疼来提神,她可能真的就完全失去理智把老底给掏了。 现在,现在即使没掏,估计也差不多了吧? 该怎么办啊? 月梅欲哭无泪,可眼皮子却越来越紧,根本来不及想应对的法子,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屋子里的呼吸这回是真的匀速了,良明清才回转身,再次往里看去。 她喝醉了,白嫩的脸儿红通通的,微微张着嘴,沉沉的睡着不像娇媚的女人,反倒是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他查的很清楚,她的确是程家村程大海的大女儿。程月梅,今年十八,过完年就十九了。从小和村里的读书人董怀礼青梅竹马,董怀礼考上秀才后和她表白,两人便暗暗的互相喜欢着。 她一直想嫁的人是董怀礼,可是她娘吴氏却想卖了她换钱。她不肯,选择了撞墙,打听来的消息说她那日额头流了许多的血,这么烈性,连命都敢舍了,定然是真的喜欢。可方才,怎么忽然又改口说喜欢铺子里的管事了? 喜欢铺子里的管事…… 良明清心里重复了这句话,忽然一愣,接着便有些着恼。管事有什么好的,一个月二两银子,在铺子里对客人点头哈腰,在主家那里照样是大气不敢出的送了账本给人查看。 且一般店铺里是大管事,正常都是家奴,她想要嫁这样的人,是不介意日后自己的孩子也是下人吗? 真是不知所谓,什么对自己好都不知道! 月梅一觉睡到暮色四合,睁开眼睛便闻到了粥香。中午吃了两口菜,其余时间只顾着喝酒了,肚子里没货,现在饿的咕噜噜直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起来吃了饭再说。   ☆、第17章 听见动静,良明清转头,对着还揉着眼睛的月梅笑了笑,“起来了,饿了吧?你中午不小心喝多了,菜都没吃几口,肯定是饿了。我做了粥,马上就好。” 装得可真好啊! 月梅心底冷笑,对良明清的警惕心更是重了些。 “是啊,一不小心喝多了,我没说错什么话吧?”她不好意思的回了良明清一个笑,“我酒量不好,酒品倒是不知道,希望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良明清道:“没有没有,你一喝醉就睡了,乖的很,什么话都没多说。” 呵呵,还乖的很,可不嘛,你一问,老底儿都差点揭给你了,可不就是乖的很嘛! 月梅一肚子的气,偏面上还不敢发出来,等良明清把粥做好,连着用大碗喝了满满的三大碗。最后看着良明清不够吃,只能回屋把中午剩下的米饭拿出来和粥一起用开水兑了吃,才觉得心里舒坦了点。 活该! 整日里吃什么好的都紧着你吃,有什么活都抢在你前面先干,你倒是好,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居然还试探我! 月梅不由得想,自己也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居然还以为这人是对她有意思,想娶她了。其实人家一直隔着肚皮和她交往呢,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在打的什么主意。 月梅怎么想都觉得想不通,她即便是有点不对劲,可长相和出身都不能改变,小小程家村的一个村姑,有什么值得人去探究的吗? 吃好了饭,月梅还是主动的刷了锅碗,良明清却趁着天还亮着,在门口对着一对木头叮叮咚咚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月梅添了水温着,过去看了一眼,问道:“良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些木头一根根圆圆粗粗的,又没劈开,可不像是做柴禾用的。 良明清把几根木头往手里一拢,比对了长度后一一摆好,然后叫月梅帮忙,用绳子并排着一一把棍子给捆起来。 月梅看着,隐隐的已经有了猜测。果然,等一排的棍子捆好固定住了,良明清不知从哪里取了好几块的青灰砖,在四个拐角摆好,然后把捆好的棍子放了上去。又拿了个面扑放在上面,一个简易的桌子就做成了。 他笑道:“平日里咱们对付对付也就过去了,可明儿个过年,咱们虽然只有两个人,可也得好好吃顿年夜饭,这没有桌子哪成,就用这个先将就着。等开了春,雪化了,路好走些了,我去镇上买一个好一些的桌子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添了桌子,倒也真的像个家了。想到这儿,月梅猛然一愣,不对不对,她怎么又被打动了! 她忽然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不是生命的危险,而是其他的,或许应该说是来自她心意容易被打动的危险。良明清这个人,初看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出色,哪儿哪儿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偏偏这段日子住下来,她却不知不觉的觉得他好。 这也好,那也好,尤其是今日他给程刚带年礼回去的举动,直接导致了中午吃饭时候她一个不慎,险些酿成惨剧。 这太可怕了,如果再继续住下去,月梅觉得自己怕是真的要完蛋了。 不能再留了,等什么开春啊,过了年,直接找时间走才是正经事呢。 一夜思虑了大半夜,第二天便是过年。一大早月梅起来的时候良明清也起了,早上和中午倒是没什么事,只都随意对付了口,然后两个人好生的收拾了下茅草屋,整理了些各自的东西。 吃过中饭没一会儿,便开始着手准备晚饭。月梅在现代的时候,每年过年荤素搭配姥姥都要做满八个菜,这会儿不是在将军府不能自己做主,自己掌勺了,定然得按着自己的性子来。 鸡鸭鱼肉便是四个菜,再来个鸡蛋炒大葱,炝白菜,素炒萝卜丝,萝卜丸子青菜汤,正好八个菜,有荤有素还有汤,天色未暗便端着上了锅。 良明清又拿出了酒壶,“今儿过年,咱俩可得好好喝一杯。” 喝一杯就喝一杯! 月梅笑着接了杯子,又去拿酒壶,“是啊,是得好好喝一杯,来,我来倒酒。” 满上一大杯,月梅端起面前的酒,冲着良明清举起来,“来来来,良大哥,我敬你。” 良明清端着酒杯没喝,只笑着道:“敬我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说说是什么理由,说出来我再喝。” 月梅道:“敬你是个好人,收留了我,给我吃给我住。” 良明清摇头,“不行不行,这个昨天说过了。” 月梅呵呵一笑,立刻换了理由,“敬你陪我过年,敬你请我喝这么好喝的酒。” 良明清点点头,举杯,一口喝尽。 月梅再倒,说:“敬你弄来这么多好菜,让我看着就热泪盈眶,在程家村我可没过过这么丰盛的年。” 良明清再喝。 月梅再倒,说:“敬你给我父母准备年礼,我都没想到的事儿你却想到了,这一点我一定得敬你,你若是不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良明清哈哈大笑,继续喝。 月梅不给他停顿的空隙,继续再给他满上,说:“这一杯敬良大哥你做了这个桌子,若是你不这么心细如发,咱们如今哪里能坐在这里吃饭啊,只怕还是站在灶上,吹着冷风吃饭呢。” 良明清又是一口喝尽,这一回他赶在月梅开口前说话,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醉意,“不不不成,怎么总是你在敬我,你,你也得喝才行。” “喝着呢喝着呢。”月梅倒了酒杯给他看,敷衍的不行,“等我敬完你了,你再敬我,咱们有来有往,好好过个年。” 又是一杯。 “良大哥,我敬你勇敢!” “良大哥,我敬你一个人住也不怕孤独!” “良大哥,我敬你力气大,居然可以从雪窟窿那里把我扛回家。” “良大哥,我敬你是个好人!” …… 良明清几乎来者不拒,来一杯喝一杯,最后已经坐不稳,头晃着,手抖着,看月梅像是能看到重影似地,还会傻傻的哈哈直乐。 月梅给他倒了一杯酒,轻声慢语的问,“良大哥,你为什么呀,为什么这样对我呀?” 她不知道良明清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这个人心眼子那么多,这么来者不拒的喝,说不定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有底气,故意想试探看她打算干什么。 所以她不把话问清楚,模棱两可,良明清要是顺着她的想法回答自然好。若是怀疑了,她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两全其美。 良明清举着酒杯的手抖啊抖,大胡子也抖啊抖,一双眼睛盯着月梅,却明亮又有神。 他有些大舌头的说:“月梅啊,我,我这么对你,难道,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月梅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一回似地。在这熟悉的眼神注视下,她忽然脸色有些发烫,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知道啊,你什么心思,我,我怎么会知道……” “唉……”良明清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我这是喜欢你啊……咚……” 话一说完,人咚的一下往桌子上一趴,醉的不省人事了。 月梅愣愣的看着他,脑子都不会转了。她,她耳朵没出问题吧,她,听到了什么?喜,喜欢她?良明清,喜欢她? “喂!”月梅直起身体,探过半个桌子凑在了良明清身边。 良明清睡觉不打呼噜,也不会像有些人醉酒了会乱哼哼,只安静的趴着,除了匀速的呼吸,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良明清?”月梅大着胆子拍了拍他的脸,然后又揪了揪他的大胡子,最后不甘心的自言自语,“真喝醉了啊?” 良明清自然不会回答她。 月梅坐好,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盯着良明清,想要看出他装醉的迹象。可他装的太像,月梅吃下第十块红烧肉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姿势趴着,半点反应都没有。 月梅觉得有点腻了,放下筷子冲出了门,直接舀了桶里的冰水出来,湿了手一下一下的拍着自己的脸。 不行不行,太热了。 不行不行,脸好烫。 不行不行,过了明天,等到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骗良明清说是回娘家,然后就跑路吧。 再这么待下去,她就堕落的要爱上一个大胡子了。大胡子哪里好了,比不上大少爷俊朗英武,比不上三少爷斯文俊秀,比不上胡文能干老实,就连二少爷也比不上,起码二少爷有钱! 月梅扳着手指头在门口算着,不时的还回头偷瞄一下,见良明清始终老实的趴着,身姿和大少爷一样英武,大胡子下的面容说不定和三少爷一样俊秀,一桌子菜都是他寻来的,其实他也跟胡文一样的能干呢。 该死的心猛然又跳了下。 月梅突然一巴掌拍住了胸口。   ☆、第18章 良明清喝醉了,月梅在外头吹着冷风等了好半天都没动静,最后只好回屋把桌上的饭菜收拾了。 夜渐渐深了,本该守岁的晚上因为有一个人喝醉睡了,月梅自然也不打算守。她关注了良明清一晚上都没见他有动静,又扶不动他,最后只好拿了被子给他盖上,自己躺到了地上睡了。 半夜时候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月梅在黑暗里睁开了眼,但是没敢回头,只听着良明清步伐不稳的出去洗漱了下,然后回屋,竟然直直就倒在了床上。 她等了半天没动静,一扭头,趁着月色看到那人趴着,被子居然还丢在桌子旁的地上。 “良大哥。”她轻轻叫了声。 床上的人低声嗯嗯了两声,却并没有动作。直到现在,月梅才相信他是真的喝醉了,不然,一个装醉的人哪里能有这般的耐心。 她认命的起身,过去把地上的被子抱起来,到床边给良明清盖好。然后忍不住蹲下来,又扯了一把他的大胡子。 良明清又是嗯嗯两声,嘟囔着道:“……别闹。”然后一抬手,按在了月梅的手臂上。 月梅吓了一跳,忙一把甩开。 良明清的手臂被高高甩起,然后重重砸在了床框上。月梅听声都觉得定然疼的不行,结果良明清只是又嗯嗯了两声,翻了身面朝外,继续睡的正香。 还真是醉了,这酒量可真不咋地。 月梅咂咂嘴,趁着月色又看了他几眼,然后起身,一边剧烈的甩头一边走到了窗下自己的地铺。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光大亮时候月梅才醒来。一睁眼,就瞧见良明清已经起了,正垂腿坐在床边,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这边。 月梅瞬间就想到了昨日他的酒后真言,脸兀然红了,清咳了声才道:“早,良大哥。” “嗯。”良明清声音还有些暗哑,“早。” “我去做饭。”月梅爬起来,她是和衣睡的,随便拍拍理理,便打算出门。 良明清却忽然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阻止她:“今天冷的很,你刚起来别立即出去,容易生病的。早饭喝粥热剩菜,我来就可以,你等会儿再出来。” 月梅还没来得及反对,门就被带上,然后外头便传来了声音。 月梅腿一软,又坐到了地铺上,肩膀冷的很,她扯了被子把自己给裹住了。 自打她说了要住到年后开春后,做饭打扫卫生这活良明清就没伸手过,而前日她醉了,良明清做了晚饭。昨日他酒后吐了真言,今早居然又积极的去做饭,理由居然还是怕她冷了会生病…… 之前哪一日早晨不冷啊,可为什么偏偏是今日才……难不成,难不成良明清来真的? 月梅心下一哆嗦,不行不行,这可是人精一样的人,而且还是个有许多秘密的人,她那点智商,还是早早躲开为好。 起身叠好被子,理了理衣裳,月梅出了门。良明清立刻看了过来,不过他没说什么,月梅也权当不知道,哆嗦着洗漱好,然后便到了屋里整理桌子,收拾良明清盖好的被子。 早饭的粥里加了昨日剩下的米饭,就的是一个鸡肉一条冻鱼,闷不吭声的草草吃过饭,月梅忙端了碗筷出去洗。 良明清看她一眼,起身走到床铺边,伸手在枕头下面一摸,等外面月梅洗涮的声音停止后,便出了门。 “今天大年初一。”他递给月梅一个粗布荷包,“压岁钱。” 月梅忙伸手接住,掂了掂,分量可不轻。她立刻笑开了,“给我的?” “嗯,给你的!”良明清说道。 月梅可没问为什么给她压岁钱,也没推辞,直接干脆的就往衣兜里一塞,笑眯眯的恭维良明清,“谢谢良大哥,你这般的菩萨心肠,新的一年,定然大吉大利,菩萨庇佑,一整年什么都好!” 良明清笑了笑,道:“也祝你一切都好。” 月梅点点头,等良明清转身回了屋,立刻缩到了灶门口,打开荷包。看到里面居然是三小块碎银子,总体加起来几乎超过二两银子的时候,月梅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跑路了。 真是大手笔啊! 良明清,可真是够意思!就冲这二两银子,她决定了,不介意他的试探,也允许他的喜欢,反正她打算明天就走人了,良明清此刻爱咋地咋地吧! 月梅小心的把钱给收好,在外面坐了半日畅想了未来的生活,最后做午饭的时候,直接乐的合不拢嘴了。 大年初二的一大早,月梅想了想没有拿自己的小包袱,反正她也没啥行李。吃了早饭后,便和良明清辞行,“良大哥,今儿是大年初二,我要回一趟家里,中午就不回来用饭了。你……”想到这一走就不回来了,月梅有点不舍,也有点歉意,“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做饭的时候要记得,生水别直接往熟菜里加,那样吃着会坏肚子的。” 良明清点点头。 月梅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了,年前的咸肉已经晒差不多了,但是昨日刚腌的咸鱼咸肉你可得记着,出太阳了一定要拿到外面晒着,不然若是上了霉,吃着对身体也不好的。” 良明清又是点点头,看月梅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解的问道:“就回一日的娘家,你交代这么多做什么?” 来了,这人精又开始多疑了! 月梅忙笑着摇头,“哎,我是瞧今儿天气不错,所以叮嘱你两句罢了。好了,外头冷,你回吧,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月梅心一狠,转身大步就走了。 走着走着,却觉得不对劲,一回头,果然看到良明清亦步亦趋的跟着。而且今日他居然连拐杖都没拿,就那么一瘸一拐的踩在雪地里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月梅愣了一下,接着没好气的道。 良明清一脸坦然,“大年初二回娘家,哪里有叫你一个人回去的理,我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月梅一滞,正常的确是这样,可是咱们,咱们是假的啊! 不等她反驳,良明清继续道:“咱们虽是哄骗的你家里人,可做戏就得做全了,若是今日我不跟着你去,你娘和大嫂万一硬留了你不许走怎么办?” 我根本就没打算回娘家好吗! 这么早出门,为的就是拦下回娘家的程月荷,然后交代一下,解了后顾之忧,自己好跑路好吗! 可这话,月梅还真的说不出口。而且良明清大年三十的意外表白,以及这两日忽然的好,让她现在连想离开的实话也不敢说了。 万一她说了,良明清不许她走咋办? 月梅生着闷气走了几步,然后猛地停下脚,“不行不行,你跟我回去,我娘和大嫂肯定要借机为难你的,所以你还是别去了。今日我二妹回来,还有爹和大哥在,我娘和大嫂不敢硬来的,你就在家等着我就好。” “不行,我若是不去,你娘和大嫂不就要为难你了?”良明清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既然我已经配合你说了谎,这个谎就必须得圆下去,所以这个刁难我也必须得去面对。且你忘了你妹妹了,还有程家村的老老少少,你这么跟了我,回娘家却只有你一个,他们会怎么看你,会怎么议论你?”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没法反驳,可是我不是想回去老老实实被欺负被议论的啊! “还是说,你觉得我又瘸又穷又丑,怕我跟你回去给你丢人?”见月梅不说话,良明清幽幽的又来了一句。 月梅:“……” 她什么也不想说了,遇到个“好”男人,可真是没办法。 只不过,为什么心却不由控制的跳的这么快,而且还十分欣喜雀跃?月梅一边走,一边在进行深度自我催眠:良明清是个人精,是个疑心病,是个神秘人,不能喜欢,不能喜欢,不能喜欢。 茅草屋距离程家村不远,不一会两人就到了村口,只是远远的,居然看到了董怀礼和程月杏正等在那儿。 大概是因为过年,程月杏今儿虽然穿着暗色小袄,但下身却难得穿了条粉色的裙子。远远的站在长身玉立的董怀礼身边,居然还挺有几分娇俏亮眼的感觉。 月梅狂跳了一路的心,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立刻被原主的情绪控制了。不是嫉妒,而是看着几日功夫就消瘦了一大圈的董怀礼,生出了心酸想哭的感觉。 “所以,你不想我跟你回来,是因为想见他?”良明清突然低声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当断即断,把他放下了,没想到……” 月梅一扭头,大胡子看不清表情,但他一双眼里却是盛满了失望。一瞬间那心酸想哭的感觉烟消云散,只留了满肚子的无语。 “我没有!”她说道,鬼使神差的伸手,一把拉住了良明清的手。   ☆、第19章 月梅无意识的举动,却让董怀礼猛然瞪大了眼,定定看了两人交握的手片刻,才像被抽了浑身力气一样,腿一软,踉跄着往后倒去。 “怀礼哥!”程月杏一直关注着他,这会儿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慌忙抱住他的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他。 “我没事。”董怀礼声音有些涩然,说了这话,便往外抽胳膊。 程月杏这才发现董怀礼瘦了,瘦了很多。不仅仅是身体消瘦,脸庞没了肉,就连手臂,穿在宽大的长袍里都只剩下细细的一条了。 她的眼圈立刻红了,死死抓住董怀礼不松,转了头看着月梅只是脚步微微停顿一下,便立刻迈步走了,不由得眼里闪过怨恨。 为什么,怀礼哥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她这样,对得起怀礼哥吗? 她为董怀礼鸣不平,也为自己觉得委屈,大姐对怀礼哥这么狠心,自己却是一心一意为着他的,可为什么,怀礼哥的眼里只有大姐,却从来不肯看看她呢。 “怀礼哥,我扶你坐下歇一下吧。”看着月梅和良明清的声音越来越远,程月杏忍住心口的悲愤与怨恨,带着哭腔道。 “不必。”董怀礼说道,手上力气忽然加大,直接抽出了手臂,“我回去了,你也回吧。” “怀礼哥……”程月杏不甘心的叫了一声。 董怀礼身形消瘦,但一步一步却走得很稳。他看到了,月梅过得不错,面色红润,人也好像胖了些了,而且,和那个男人感情似乎很好。 要说怨,自然也是有的,怨她抛弃了他,怨她这么快就找了男人。可是他该怨吗,不该啊,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上门求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家人都不同意,月梅早就嫁给他了。 而那个男人,说起来还是救了月梅的恩人,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月梅在逃出家的那一日说不定就要冻死在村后的雪窟窿里了。 那个男人救了他喜欢的人,他心里再是不愿,也不能去怨,去怪。何况那个男人看起来对月梅非常好,他应该高兴才对。 是了,就是这样的。 今日他去,不过是为了远远看一眼月梅,现在看过了,以后,以后就忘了她吧。 董怀礼回了家,面色淡然的叫了声娘和祖母,然后进了后院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娘,我听怀礼的声音……”坐在灶下取暖的中年妇人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声音里却是满满的关切。 董老太太坐在屋子正中央,提着拐杖狠狠捶了地面几下,骂道:“还不是程家那个丫头,今儿是大年初二,怀礼方才出去,定然是瞧见她了!真是个害人精,那回大雪,怎么没将她给冻死呢!” “娘。”董太太却不这么看,她斟酌着道:“其实,其实程家那个大丫头也不错,也……” “不错个什么了!”董老太太道:“姑娘家家就不学好勾搭我们家怀礼,我早就看她是个不安份的!怎么样,我说对了吧,为了不给地主老爷做小跑了出去,结果就跑到人家野男人的床上了,这样的女人,幸亏当初我没答应,若不然咱们老董家的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又训斥媳妇,“你可别没长脑子,人家喊你两声婶子,就觉得人家好了!对了,下回程家那个三丫头过来,你不许理她!” 之前董怀礼刚回来的时候,看着孙儿那备受打击的凄楚样子,董老太太甚至动了月梅不行了,把程月杏给孙子娶回来的念头。可是这段时间下来,孙子虽然瘦了不少,但该看的书还在看,该吃的饭虽吃的少但也照常吃,她不那么担心了,这样的念头自然就也打消了。 董太太被训的面色通红,可是想到程月杏来了就帮着干活,又是真心为着儿子的,面上还是有几分不甘。 如今他们家已经不是原来了,人家叫她一声董太太,其实未必就是尊敬,她觉得笑话的意味更多些呢。 家里条件又不好,她瞎了眼,婆婆年岁又大了,儿子读书都是自己挣的银两,家里也是儿子的拖累。这样的条件,其实村里能有女孩子不嫌弃,她觉得已经谢天谢地了。何况程家这三丫头,那可是事事都以她儿子为主的,这样的好媳妇到哪里去找啊。 婆婆这样这也嫌弃那也嫌弃的,若是耽误了儿子以后娶妻可怎么好。儿子如今都二十了,这个年纪,旁人家早做爹了,也就她家怀礼,连女人的滋味都不知道呢。 见儿媳妇不说话,面上神色变了又变,董老太太哪里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当即啐了口,骂道:“当初我就说不让大郎娶你这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大郎非不听,一头牛似地认准了你!可不是么,家里出了事,你家没一个人能帮得上忙,若不是你家没有能力,咱们家至于变成今日这样吗?” “年纪轻轻就瞎了眼,饭也做不好,活也不能做,你活着就是怀礼的拖累,可别再想着法儿带累你儿子了!” “字不识得几个,道理也不懂多少,倒是目光短浅这一点做的很好。我可告诉你,若是没有我,你指着能有怀礼这样出色的儿子?如今我孙子这儿我说了算,你若是再胡乱搀和,仔细我即刻替我儿子休了你!” 董太太被婆婆骂的头一低再低,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此刻她多么希望儿子可以出来帮帮她,可婆婆偏偏每回都压低了声儿,儿子一来她就不骂了,自己就是想告状都不能。 “董奶奶,您,您怎么这样说董婶子。”程月杏的声音犹如天籁,董太太立刻惊喜的握住拳头。 董老太太没想到自己教训儿媳妇会被人撞见,而且撞见的人居然还是程家的三丫头。她顿时直起腰背,干脆豁出性子怒目相对,“这大年初二,你大姐二姐不是回了娘家?你不在家帮着你娘做饭待客,往我家里来做什么?我家里不欢迎你,赶紧走!” 自打董怀礼被带信叫了回来,因为被大姐的事情打击了,她时常来董家安慰他。每一次董太太都很热情,而董老太太虽然不太热情,但也绝没有摆脸色的。 可今天怎么…… “看什么看!”董老太太起身走到门口,喝到:“有那样不知廉耻的姐姐,妹妹能好到哪里去!赶紧走赶紧走,别脏了我家的地!” 程月杏是一路哭着跑回家的。 到家看到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屋的月梅和良明清,顿时一股脑的怨恨都出来了,要不是这个姐姐不知检点,怎么会带累的她被董老太太说这样的话! 她狠狠的冲过去撞了月梅一下,然后大声冲屋里喊道:“娘,大嫂,大姐回来了!” 月梅不防备,被撞进了良明清怀里,头晕眼花了片刻才回了神。看着闻声赶出来的吴氏和眼睛通红显然哭过的程月杏,一瞬间有些茫然。 她十分不想回来,所以一直没想好怎么应对吴氏,是不理不睬还是直接战斗,所以在门口站了半天都没进屋,结果程月杏一回来,居然就吼了出来。 吴氏也被小女儿吓到了,愣了一下才没好气的骂道:“你叫魂呢!回来就回来,值得你叫这么大声吗?”又看向良明清,“回来了啊,这么说聘礼你准备好了?那正好,现在便给我。” 一不小心有了极品亲戚怎么办?月梅觉着,要么就离得远远的,叫极品亲戚找不到。要么,就来一个收拾一个,来一双收拾一双。 当然,现在她是打算离得远远的。 “我们没有钱。”她挡在良明清身前说道。 “没钱?”吴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抬高下巴趾高气扬的道:“没钱你回来干什么?我告诉你月梅,没钱你休想进我家的门!” “那好,那我走了。”她还巴不得呢,跟谁稀罕回来似地,月梅拉了良明清就要走。 “你站住!”一声尖利的叫声,一双手抓住了月梅的手腕。不是吃惊的吴氏,居然是眼眶红红的程月杏。 这个妹妹程月梅的记忆里不多,但却不算坏,虽然知道这个妹妹因为对董怀礼有心,而对姐姐耍了小计谋,但因为不是原主,月梅甚至连生气的念头都没有。 但没想到,她此刻却不许她走了。 “怎么?”月梅询问的看着她。 程月杏被看的目光一缩,手下立刻松了点。月梅趁机抽回手,而程月杏被这动作一激,却突然开了口,“你不能走!爹娘养了咱们三姐妹这么多年,二姐出嫁是一两银子聘礼,我订亲要了二两银子聘礼,你,爹娘最疼你了,你出嫁,最少也得给三两银子聘礼!” 倒是比吴氏要的少了点。 不过虽然自己现在手里就已经有二两了,月梅还是不打算给。 她正要说话,屋里传来了程大海的声音,“月梅回来了,进屋里来,爹有话要和你说。”   ☆、第20章 熟悉的土屋,熟悉的摆设,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语气和态度。 月梅看到半躺在床上的程大海,一个脸上皱纹横生,十分消瘦的老实巴交的男人时,原主情绪上涌,眼睛瞬间红了。 这种难过,甚至比之前见到董怀礼那一刻还要重。没见面的时候,即使记忆里程大海这个父亲很疼爱原主,月梅也可以压下去原主的那种情绪。可是此时此刻真正看到了原主的亲生父亲,月梅才发现她有点控制不住,眼睛不停的想往外冒眼泪,心里也揪在一起的疼。 看了眼程大海的腿,月梅声音哽咽的问道:“爹,你的腿怎么样了?” 程大海先上下打量了几遍自己的女儿,然后又认真仔细的看了良明清,见女儿没受委屈,找的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很稳重可靠,提了多日的心才稍稍放了下去。 “没事没事,都快要好了。”他笑着说道,又指着良明清问月梅,“对了,他,他叫什么?” 月梅这才发现,吴氏这个娘都伸手要了两回聘礼了,却还未曾问过良明清的姓名。而老实巴交的大哥,居然也没想起来要问,月梅都不知道这大哥是真心疼原主,还是真的太憨了。 月梅一笑,正想拉良明清上前来解释,就见良明清往前跨了一步,恭敬的对着程大海点了点头,道:“岳父,小婿姓良,叫良明清。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如今一个人住在程家村后面的茫山脚下,平素以打猎为生。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请岳父放心,您把月梅交给我,我一定好好待她,不叫她受委屈的。” 良明清不紧不慢,声音沉沉一言一句的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再加上保证,哄得程大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好好好。”他连着说了三个好,“月梅交给你,我很放心。来来来,到这里来坐,咱们好好说说话。”他拍着床边说道。 月梅彻底石化。 良明清这是睁眼说瞎话,而程大海这个原主的父亲,却被蒙骗的心甘情愿。 “月梅,你先出去,我和明清说说话。”月梅还在愣神,程大海干脆直接撵人,还十分亲切的称呼良明清为明清。 月梅晕晕乎乎,都不知道怎么走出门的,好在出了门,正好看见有一对男女从门口走了进来。男人怀里抱着孩子,女人手里提了小包袱,看见她的时候,女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然后小跑着冲了上来。 “大姐,你回家来啦,你没事吧?”女人很温婉,和原主月梅关系看起来也很好,月梅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程家的二女儿程月荷了。 她比月梅小一岁,可如今孩子看起来都有三四岁了。月梅默默的想,这是十三四岁就出嫁,嫁人后就立刻有孩子的节奏啊。 “我没事。”月梅说道,看看吴氏和程月杏都没了踪影,招呼着她和她男人道:“你们一路回来也走累了,赶紧进屋歇歇吧。” 程月荷的男人叫童山,是一个看着很忠厚老实的男人,听月梅这么说了,冲着她笑了笑,叫了声大姐,便抱着怀里已经睡着的儿子进了堂屋。 童山刚进去,屋里面就响起了吴氏尖利的声音,“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月荷呢?” 童山老实巴交的道:“月荷在院子里呢,大姐也在,她和大姐在说话。” “说什么说,和那死丫头有什么好说的!”吴氏骂道,快步走到门口,冲着院子里的程月荷喊:“一年拢共回来两三回,回来了还不进门,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你老娘觉得烦啊,烦你就别回来!” 程月荷被骂的脸色一白,快速的看了眼月梅,便低着头小媳妇一般小碎步快速的进了屋。 “可知道回来了!”吴氏扭了二女儿肩膀一下,一把拽人进屋一边道:“这回回来,带没带银子,你大嫂眼看着快要生了,你家里条件好,你可不能空拉着手回来,多少也得给你大侄儿一些!” 月梅抚额,不忍再听程月荷细细回话的声音了。这都是什么奇葩的娘啊,当着女婿的面就要钱,还是这样的理由,大嫂刘氏的肚子还没显怀好吗! 这是为了儿媳妇和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娃娃,直接不管女儿在婆家的死活了吧? 月梅刚刚软下来的心,此刻又硬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程大海一开口,吴氏和程月杏都变了脸色,不敢吱声随她和良明清进屋,但她觉得这肯定是暂时的。 单看吴氏对另外两个女儿的态度,就知道这亲若是认了下来,绝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 想到这儿,她也不再等了,直接进了程大海的房间,“爹,你们话说完了吧?” “说完了。”良明清已经站了起来,闻言回身冲她笑了下,道:“我正跟岳父说,要带你先回家呢。” 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按理最少也得吃过午饭才走的。正常情况下,其实在娘家住几天才对,毕竟女儿出嫁后回来不容易,趁着过年,想女儿的父母哪里舍得女儿到家就走啊。 也不知道良明清和程大海说了什么,程大海明明那么疼原主,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让她走啊。 “嗯,趁着你娘在屋里,你们赶紧走吧。”程大海说道,挥挥手催促着。 月梅本来就是打算要走的,可见程大海这态度和说的话,心下却软了又软。最后才狠狠心,从腰带里掏出良明清昨儿给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了两个小小的碎银子,过去放在了程大海的手里。 “爹,这个给你,你私下留着,叫大哥给你买点好吃的,赶快好起来。”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这可是她的一半家产。就当为原主最后尽一点孝吧,毕竟原主若是活着,肯定也是不忍心看着程大海这样儿离开的。 她不是原主,她能忍心,但给点钱出去,心里好歹是好受点。 “我不要,你拿着,你们小两口过日子哪里都要花钱呢。”程大海忙推辞,拽了月梅的袖口不许她走,硬把那碎银子往她手里塞。 “岳父,您就拿着吧,我们还有呢。”良明清上前来把月梅拉开。 “我不缺钱,你别听你娘整日的乱说,家里你大哥和我都在地主老爷家做事,都挣钱呢。开了春我就好了,到时候不耽误挣钱的。”程大海和良明清聊了几句,现在很是满意这个女婿,但是这女婿毕竟是个瘸子,真要论起挣钱,还未必如他。而且听儿子说女婿和女儿现在住的是后山的茅草屋,这有些钱了自然要存着,以后才好重新盖房子啊。 月梅既然已经狠心给出去了,自然就不会往回收。她态度很是坚决,“爹,您拿着便是,等伤彻底养好了再去上工。至于我,我您就别担心了,我会好好过的,好了,我先走了,不然一会叫娘瞧见了麻烦。” 程大海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拉着女婿走了出去。叹了口气,随后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这女婿虽然不富裕,但人的确是不错的。 月梅这孩子跟着他,日后想来不会太受委屈的。总比被老婆子为银子卖出去的要强,这些年他一直就在担心这个,在外面做工的时候都在担心,现在可好了,月梅终于嫁出去了。 这是他的大女儿,三个女儿中他最疼的就是这个,不仅长得漂亮,还温柔体贴,另外两个女儿他都想方设法给找了好人家,这一个,定然不能叫她受委屈了。 他程大海的女儿,就是长得再漂亮,也不能为钱卖出去。如今成了定局,老婆子那儿就是再有什么心思,那也不成了。 月梅和良明清刚走到门口,坐在院墙西侧的程月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你们要走了?”她红肿着眼睛,语气和吴氏一样的尖利。 月梅不想理她,只点了点头。 “聘礼钱给娘了?”程月杏又问。 月梅皱眉,不耐烦的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月杏道:“怎么没关系,二姐出嫁有聘礼,我出嫁也有,为什么你没有?从小到大,你穿的最好,吃的最好,爹也最疼你,你的聘礼合该最多才是!” 要是没有程月梅的记忆,月梅真的要以为原主过的多好了。可其实,不过是因为年纪大,只能她最先穿新衣服,穿小了,换给程月荷,然后才是程月杏。至于吃的最好更是扯淡,吴氏为了让她瘦一点好看,总是经常不给她晚饭吃,程大海在家的时候知道了,自然偷偷省下自己的口粮给她。 而唯一好一些的,便是不用下地,在家也不用做粗活,还跟着村里识字的人识了几个字。而这,不过是因为吴氏在做投资,不过这么说起来,她跑了一毛钱没给家里,吴氏的确挺亏本的。   ☆、第21章 可,真正的程月梅已经死了,被吴氏给逼死了,她哪里有资格亏本。 月梅脸色骤冷,看也不看程月杏,往边上错了一步,拉着良明清就走。 “不许走!”程月杏声音不大,但很坚决。她抓住月梅的手臂,回身对屋里压着嗓子喊:“娘,大嫂,大姐要走了,没有丢下聘礼钱,你们快来!” 吴氏匆匆跑出来。 刚走到院子里,一侧小屋里的程大海就厉声叫住了她,“把月杏拉回来,让月梅他们夫妻走!” 吴氏张嘴想要分辨,程大海冷冷补充,“你要是再乱来,我即刻就休了你,你今天就给我滚回娘家去!” 吴氏脸色一白,她爹娘早死了,如今娘家倒是有人,可是大哥和小弟都成了家,儿子孙子一大堆,她若是被休回去,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知道了!”她悻悻说道。 吴氏刚到门口,程月杏就道:“娘,我拉住了大姐,你快叫她给你聘礼,我订亲还要了二两银子的聘礼呢,她怎么着都得给三两才行!” “屁话!”她上回可是要了二十两的。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又不让干活的养她这么大,三两银子就想打发了她,也太天真了! 吴氏张嘴就想老话重提,可是一想方才程大海的话,又不敢了。但若真的这么让月梅他们走了,又不甘心,最后她没有拉开程月杏,只是这么干干的看着。 月梅见她如此,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打算。冷笑一声,看着程月杏道:“松手!” 程月杏咬住嘴唇,手上力气忽然加大,声音却依然不高,“不行,你必须把聘礼给了才能走。”她看了眼吴氏,“娘,你说你要多少银子的聘礼?” 三两是不够难为人的,多要点才好。 凭什么自己得被她拖累的名声变坏,凭什么自己要胡乱嫁一个其貌不扬家境普通的人,凭什么? 程月杏的心被嫉妒烧着,只觉得如果她不能过的好了,那程月梅也别想过的好。 吴氏见小女儿问了,回头警惕的看了一眼,然后也学着小女儿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举起了两只手,“十两。我看你们日子的确不大好,就不要二十两了,给十两就行。最低十两,不能再少了!” 十两,一两我都不给! 月梅冷哼,看着程月杏嘴角一勾,正想说话,良明清却点头应了,“好,十两就十两。只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了你十两,这以后月梅是不是就彻底脱离了程家,不用管你们了?” 以后谁在意啊,她有儿子媳妇,以后就算要靠,那也是靠儿子的。吴氏当即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给了我十两,以后月梅一辈子不回娘家来都行!” 那岂不是十两买断了一辈子了? 程月杏有点不甘,可是想到心底的那点子打算,觉得月梅一辈子不回来才好,起码董怀礼天长地久的不见她,就能把她给忘了。所以她没有说话。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那以后月梅可就再不是你程家的女儿了。”如今穷人家卖女儿,长得极为好看的也撑死了五两银子,普通的卖出去也就是一二两,吴氏开口要了十两,良明清立刻答应下来,从胸前拿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子出来。 吴氏一瞧见那银钉子,眼睛一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月梅烦躁的看了她一眼,再看良明清,也觉得烦躁了起来。 她抓着那银锭子,粗鲁的又塞进了良明清的胸口,“你干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不需要你掏这个钱。”又直面吴氏,冷声道:“我告诉你,别说十两,一两都没有!月梅已经死了,在你逼得她撞墙,又不给她饭吃的时候,她就死了,痛死了,饿死了。你觉得一个死了的女儿,也值得十两银子吗,你怎么不去抢呢?” 程月杏被月梅的话说的面色发白,手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吴氏却勃然大怒,眼看要到手的银子飞了,还被这么误会,她那性子哪里受得住。当下就伸手要扇月梅,“我打死你这个满嘴谎话的小蹄子!” 月梅有了防备,立刻要躲,可良明清就在她身后,她一下子撞在他身上,躲无可躲。眼见着巴掌要打下来了,月梅忙抬起巴掌打过去。 两两相碰的疼痛并没有,良明清及时抓住了吴氏的手臂。 “有话好好说,动手做什么。”他声音淡淡的,可吴氏却被他抓的疼到脸变色。 她忙不迭的道:“好好好,好好说,我这不就是想和你们好好说的吗。这丫头简直胡言乱语啊,满村都知道我最疼她,怎么会让她挨饿,就是她撞到了,我也立刻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的,哪里来的病死了饿死了,这不是戳人心窝子的吗?” “过去的事不用再说了。”良明清不理她的诉苦,“你只要说,是不是这十两银子给你,以后月梅就不是程家的女儿了,你能做这个决定,那银子我给你,然后咱们走,从此再不相往来。” “我当然可以做决定,我可是月梅的亲娘,我养……”吴氏又想长篇大论,但看着良明清重又拿出的银锭子,咽下了话。 “那就劳烦你,现在和我去一次族长那里。凡事得有凭有据,咱们立了据写了文书,从此月梅和程家再没关系了,我才能给你银子。”良明清说道。 吴氏只要能得到钱,什么都好说。毕竟现在月梅不干净了,要是硬拉回来,还真不一定能卖出去十两银子。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这就走。”吴氏催促着,也不回家去和程大海商量,忙就在前面引路,想立刻去族长那里。 月梅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个良明清想干什么,他凭什么给自己做主,凭什么要花这十两银子,难不成是以为他花这十两,就能把她的一辈子给买了? 而且他才给了自己二两碎银子,又怎么会还有十两银子的? “良明清,不许去!也不许给钱!”月梅干脆撒泼,拽着良明清的手道:“你若是敢去立什么字据,你若是敢把银子给出去,我,我现在就走,以后也不跟你过了!” 良明清示意吴氏先走,然后拉了月梅贴近自己,在月梅耳边小声道:“你傻了不成,没有这个文书,你以后怎么离开这里?难不成,你真的要和我在小破屋过一辈子?” 谁要和你过一辈子啊,我今天就打算走的好不好!月梅突然不自在起来,虽然还是舍不得给那十两银子,可是一想到的确是这样,没有文书,董秀才的路走不通,她还真的走不掉。 可是这是十两银子啊! 便是当初在将军府,也是她好几个月的月钱了! 月梅心疼的不行,而且等拿到文书,看着吴氏欢天喜地的拿着银锭子又咬又啃的时候,觉得自己这下真的是不好走了。 欠个二两银子,还是大年初一给的,她厚着脸皮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加起来是十二两了,十二两,穷苦人家够吃几年了,她怎么好意思啊。 从族长处出来,良明清没有和吴氏再回去程家,而是从另一条路带着月梅往山脚下走。 月梅一路都没说话。 她十分纠结。不可否认她是对良明清有了好感,但良明清这个人太聪明,她看不透,吃不准,拿不住。他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个山脚下的猎户,他的谈吐,他的心计,这些足以证明,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非常没有安全感,也没有自信,自己可以一直守着自己的秘密。当初在将军府,是她年纪小,又害怕,所以忍了忍,又有老夫人护着,别人没有发现异样。 可是现在她如果和良明清离开这里,她在将军府做丫鬟时候所学到的那些,不可能不拿出来用。她在现代所懂的那些,也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和良明清日日相处,夜夜相对,她的破绽无所隐藏。 可是走吗? 虽然她自小父母离异没人肯要她,可是姥姥姥爷却一直很宠她,读书成绩好,人也乖巧,同学老师也都很喜欢她。乖乖女长大到十八岁,然后穿越到了将军府,又被老夫人护了许多年,她的内心,其实也是害怕的。 这毕竟是古代,毕竟是男尊女卑的年代,她一个女孩子出去随时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她真的可以应对吗? 而良明清,他对自己真的好,自己也对他真的有好感,如今还欠着人家“巨款”,她真的还能厚着脸皮走吗?她真的舍得走吗?她又真的,在已经出现后盾的时候,敢一个人就这么走吗? 月梅不知道。   ☆、第22章 一大早出发,回到山脚下的茅草屋时,日头已到正中,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月梅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手脚麻利的准备做午饭。大年初二的午饭,年三十那日做的许多菜还有的剩,蒸了一锅白米饭,热了两样剩菜,蒸一个白菜,没一会午饭就做得了。 月梅熄火准备端菜盛饭时,良明清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用月梅吩咐,便径自拿了帕子包好碟子,把一样肉一样鱼还有一个切碎的蒸白菜端进了屋。 月梅盛了两碗米饭,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边一个坐下,分好筷子端起碗,相对无言的吃饭。 “月梅。” “良大哥。” 两人同时张口,月梅一愣,才说道:“什么事,良大哥你先说。” 良明清收回看她的视线,伸了筷子夹了一块瘦肉多肥肉少的红烧肉,放在了月梅的碗里。 “你怎么不问问我,在程家村的时候,你爹和我说了什么。”他说道。 月梅夹菜的右手一瞬间握紧了,过了一下才悄悄舒口气,松了松,“我爹和你说了什么?” 良明清道:“先吃饭,冬天饭菜冷的快,一会吃凉菜凉饭容易闹肚子,咱们边吃边说。” 月梅点点头,把碗里的红烧肉塞进了嘴里。她做菜图省事,也图良明清吃的爽快,肉块切的比较大,这一大块肉换她来吃,塞到嘴里还没嚼两下就噎着了。 咽不下吐不出,她立刻红了脸。 良明清迅速起身,快步走到灶上拿了个空的碟子进来,放到月梅面前,弯腰轻轻拍着她的背,“吐出来,吐到碟子里。” 月梅真心想吐,可这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的东西吐出来,自己都能被恶心到,何况身后还站着个良明清。 她说不出话,只呜呜摇着头,一面转身去打良明清的手,示意他别再拍了。良明清见状,只好不再强逼她,去了灶上端月梅煮饭时候盛出来的米汤。 月梅捂着胸口,艰难的嚼着,等米汤送来,慌不迭的喝了一口润了下嗓子,然后才囫囵着嚼碎吞咽了下去。 有了这一遭,两人回来时一路上的尴尬气氛好像全部消失了。良明清见她除了脸蛋红通通的,其他真的没事了,坐下来端起碗准备吃饭,只饭还没送到嘴边,就忍不住搁下碗,抖着大胡子哈哈笑了起来。 月梅被他笑的羞窘,接着又在这不断的笑声里变为羞恼成怒,瞪着眼看他,“有那么好笑吗,你吃饭就没被噎过啊,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良明清嘴上答应的好,脸也顺势绷了起来,只不过一瞬,又破了功,继续哈哈大笑的毫无形象。 月梅气死了,一把过去捞了他的饭碗过来,“笑笑笑,我看你笑就能笑饱了,那正好,午饭我瞧你也没肚子吃了,我端去倒了去。” 她说完就起身,连着自己的那碗也没心思吃了,干脆一并端出去。 “哎!”良明清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月梅本就脸红的厉害,这么一下子被抓住手腕,脸上更是发了烫,手一松,饭就被良明清给夺了过去。 “来来来,吃点白菜。”良明清把月梅重新拉着按下坐好,给她碗里夹了一块子碎白菜,“你慢慢吃,我跟你说你爹说了什么。” 月梅愤愤坐下,夹了白菜犹豫了一下,到底吃了一小口。 “你爹说,他从来就没想用你来换取什么,在他眼里,你和你的两个妹妹一样,都是他疼爱的女儿。”良明清道:“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长得好看,你娘就生了那样的心,他没想到有他一直护着,也依然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月梅没有出声,从今日给程大海那碎银子开始,她就已经和程家的所有人彻底没了关系。对于程大海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她是不在意的。 她在意的,只是良明清怎么会想到要花十两银子给她“赎身”。 良明清丢下碗,认真的道:“农家嫁女儿虽不似城里高门大户那样多规矩讲究,但该有聘礼的会有,该有嫁妆的也会有,在女子出嫁那天,也是要着了红色嫁衣,被婆家从娘家接出来的。” 月梅心底有些触动,这些,自己全都没有。如果她留下来和良明清在一起,没有这些的话,她又算什么呢? 她不在乎什么排场脸面,可该走的程序总得要走,不走的话,她留下来,能算得上是良明清的妻子吗? “可是你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咱们一条一条走下来,你娘,你大嫂,你小妹妹……”良明清没有说下去,他知道月梅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你爹觉得这点上十分的对不起你,可是为了咱们能安生的过日子,他只能狠心对不起你这一回了,但是他跟我说了,若是我对你不好,他和你大哥,都不会放过我的。” 月梅听到这里,忽然鼻子一酸,不是原主的感情,而是她自己的。 程大海这个爹,虽然不能算顶好的爹,可是比她那个离婚后立刻再婚,见她这个亲生女儿如见瘟疫一般的爸爸比,却是好上太多了。 她吸了吸鼻子,控制了眼泪,这才猛然惊觉良明清方才最后一句说了什么。她抬起头,看向良明清,那双被水浸润过的眸子里有着惊讶不解,也有着一闪而过的欢喜。 虽然那欢喜的情绪闪的很快,但良明清还是看清楚了。 所以看着月梅,一瞬间他居然怔住了。 这样熟悉的眼神,他曾经见过一回。虽然只是那一回,但后来许多个日日夜夜,他都会不经意的想起。 可是那个人…… “我已经跟你爹保证了,我一定会对你好,赚钱给你买好吃的,给你买好衣服,会尽我最大能力的对你好。”良明清舒展了眉目,声音略微低沉但却很认真,“月梅,你愿意吗?” 一声月梅出口,两个人心尖都颤了颤。 月梅觉得良明清的眼神很熟悉,可是和那眼神对视一刻,看着那眼睛里的认真和……炙热,她却发现自己错了,这眼神她一点也不熟悉。 她觉得自己应该摇头,可是却根本舍不得,嘴巴不受控制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良明清说道。 月梅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看着面前的良明清,好像那满脸夸张又略显邋遢的大胡子都可爱了起来。有着这样一双认真眼睛的良明清,他的大胡子下面,是怎么样的相貌呢? 月梅好奇起来。 “我……”她明明想说的是我可以想想吗,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我愿意。” “好,你这可是答应我了。我已经想好了,你爹说的对,咱们不能那么办婚事,但也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今日族长那边已经拿来了你的文书,等过了元宵节,咱们就在这门口摆上几桌,你娘家那里只请你爹和你大哥,村里就请族长,另外你还有没有什么相处好的小姐妹,或者往日里待你亲厚的村人,若是他们愿意,咱们也给请来。”良明清的眼睛乍然变得十分亮堂,他抓住月梅的手,笑眯眯道:“初六之后城里就热闹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买两件新衣裳,再买几件首饰,胭脂也给你买上两盒,然后再买块红布做嫁衣,对了,嫁衣你会做吗?若是不会,咱们得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做成品嫁衣的。” 这,都已经在心里计算好了? 月梅愣愣的看着良明清,忽然想到年三十晚上被她灌醉了的良明清,难道那天晚上他酒后吐的,真的是真言? 月梅觉得自己应该害羞的,可是却怎么都害羞不起来了,良明清连请什么人,买什么东西都想好了,这一点可比胡文强多了。 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哪里还能顾得上害羞,点头如捣蒜一般道:“会会会,我的针线活可好了呢,初六去买元宵节穿,这么长的时间我能做好的。” 良明清笑道:“好,那就买了红布你来做,不过鞋子是不是来不及做了?” 月梅点头,“两样一起,我一个人没那么快。” “那咱们就买。”良明清道:“还有枕套,被面,这些咱们都直接买现成的。这房子也得修,这样吧月梅,明儿把咱们腌下的几样肉都拿出来,你好好做一顿饭,我去村里请人来帮忙,把这茅草房给修一修,然后灶房也给修好了,边上盖个小屋,再拉个小院子,你看行不行?” 月梅道:“行啊,怎么不行,我要在院子里养几只鸡几只鸭,可以下蛋还可以吃肉!” 良明清笑,“好,等院子一拉好,开春了,我就去帮你买小鸡崽小鸭崽。” 月梅笑,眯起眼睛看着良明清,“那好,现在该你告诉我,你一个山野小民,是怎么有钱修房子拉院子又买衣裳又买首饰还得给我买小鸡崽小鸭崽的了。”   ☆、第23章 良明清诧异的看向月梅。 月梅挺直脊背,坐的又规矩又端方,她双眼明亮,正认真的看着他。这是在质问,但她嘴角微微抿着,似乎带着点点笑意,却让这质问变了味,更像是…… 良明清形容不出来更像是什么,但看着这样的月梅,他却徒然的心底一热。这个女人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无懈可击,但这周身的气派,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这样的气派,便是和京里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也正因为如此,如果,不计较她会这样的原因,那么即便她是出身乡野,也是适合他的。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不会扯他的后腿,只有这样机敏却又有胆色有气势的女人,才能帮他镇守后方,叫他即便在外,也能安心把家交出去。 他家里那样的情况,他时时刻刻都要小心防备着,若是一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他常年在外,如何能护得了。 只是,真的要告诉她吗? 会不会吓到她? 可是她已经问了,如果不说,如果骗她,那对她何其的不公平。他想拉着她往地狱里跳,却不肯提前告诉她,若是她知道了,应该是会恨他的吧? 可是,他已经失去一次了,难道还要失去第二次吗? 良明清不说话,月梅并不去催促他。正如同她知道良明清看出她的不对,却并没有逼问她一样,她也是知道这样有些不应该的。 可是既然要在一起,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她始终没有办法安心。良明清不管是有良好的教养还是有强大的自信,他可以忍住不问,但她却不能。 她对旁的人可能会玩些小手段,耍些小心机,可如果选择和这个人在一起了,那么对这个人,她觉得更应该坦诚相待。 甚至,她已经在想,如果良明清肯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她,那么她也不介意,透露一二自己的来历。当然,前提是良明清可以接受,如果不能,那就只好善意的隐瞒下去。 而如果良明清什么都不肯说,那不管她是否已经动心,不管留下来和他在一起会有怎样安逸美好的未来,她都会离开,硬逼着自己也要离开。 这种对峙的感觉并不好受。 月梅好几次想要放弃,可是一想到以后,想到后半生,她硬是咬牙忍住了。 良明清看她这样,最终还是决定交由她来做决定,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你可以告诉我的。”月梅说道。 倒还真是不贪心。良明清忽而笑了,仔细斟酌了一番,道:“家母姓良,而明清是我的表字。父母早在我还小时便已相继去世,并不曾留下兄弟姐妹。至于手中的银钱,的确不是靠打猎能赚得的,乃是我家祖上颇为富裕,所以我也得了一份资产。” 这就是说,其实不信良,名也不叫明清了。她就说嘛,大胡子这样粗犷的形象,配上良明清这个名字,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过表字明清,好像依然违和。 月梅胡乱点头,问道:“今年真是二十一?” “不是。”良明清道:“已经过了年,如今二十有二。” 月梅心塞,他大了一岁二十二了,自己这具身体也大了一岁,十九了,真的该找对象了。 她继续问道:“既然手中有这么多钱,为何这个年纪了还未娶妻?” 或者说,是鳏夫不成? 月梅沉吟着。 良明清好笑的摇头,“别瞎想,没成亲,至于原因,这个可不可以不说?” 当然可以不说,月梅颔首,又问:“那没成亲的原因,不是身体方面有什么问题吧?” 虽然是个瘸子,可这天下如同吴氏那样的母亲多的是,只要手里有钱,想娶多少个媳妇都能娶得着。 除非是他身体有问题,那么但凡有一丝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舍不得。而他自己,因为身体不忍心祸害别人,也有可能是没娶妻的原因。 不对,若是他不忍心祸害别人,又怎么会来祸害自己?所以这个原因去掉! 见她自己想明白了,良明清便不再解释。 月梅仔细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是哪里的人,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家里可还有其他人?以后是打算一直生活在这茫山脚下,还是打算再回家去?” 良明清看向月梅的眼神里笑意越来越浓,这是一步一步按着她的思路在走了,先是问个人,再是问家庭,既把握住了当前,也掌握了以后,倒真的是聪明。 不过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他面前露出那么多破绽呢? 难道是故意的不成? 不过,即便是故意的也无所谓了,他已经查明白了,她的确就是程家村程大海的大女儿,不是什么人派来想安插在他身边的。 所以她这样,其实对他来说更好。 “京城人士,家中还有祖母和叔伯们,庶出的妹妹也有几个。”良明清说道:“我是长房长子,所以回去是必然的……”他看着惊讶的瞪大了眼的月梅,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这腿,就是被家里人所害。” 这家庭状况可真够乱的! 月梅蹙眉,良明清在还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而他的腿又是家里人所害,这样一想,他小时候到现在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就显而易见了。 月梅看着一片淡然回视她的良明清,无法忽略掉他眼底的期盼,也无法抑制一瞬间心底生出的那抹心疼。 她的日子已经过的这么艰难,居然还有心思去心疼别人……月梅暗暗心惊,许是她比良明清动的心还多了。 两个人在一起,先动心的那个人是这段感情里的弱者,而如今,自己已经处在了劣势。月梅尽量的想用理智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可她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 她的心里满满涨涨的,除了对他的心疼,还有想要安慰,想要陪伴,想要给他温暖,告诉他,以后他还有她。 “回去的确有危险,我虽是长房长子,在家里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若是随我回去,这份危险于你可能会更甚。”在家里,那帮人没有办法如何他,那他的妻子,很显然便会成为他们对付的对象。 想到这里,良明清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自私了点。 “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开了春我就会离开,县城里我有熟人,走的时候,我将你送到县里,到时候请人照看你一二,相信以你的能力,在县里活下去应该没问题。”说到这儿,良明清心里更是生出了一丝后悔,当初那个秀才找上门的时候,其实他应该帮着解释一二的。 那样的话,他走了,她也不至于孤身一人没人照顾。 “你不用担心,我这两日就找了时间,去和董秀才把事情说清楚。”顿了下,他又说道。 月梅气得直想扇良明清一巴掌! 什么人啊,她这边为他难过为他心疼,他却是三言两语的,就已经安排好了他走后自己的生活了。他若是自己走了,那两个人就什么都不是,他有什么资格来管她的事情? 果然,他果然对自己用心不深,她都还没回答,他就已经直接放弃了。 月梅张嘴就想回绝,既然你对我如此不在意,那我何必往上凑。你良明清长得丑,又瘸腿,家里还是狼窝虎穴,我又不是脑袋里进了水,眼巴巴的要跟你走! 只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良明清就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着,“但我仍然希望你能仔细考虑考虑我,我可以向你保证,一辈子都对你好。家里的确有危险,但是我在的时候我护着你,我不在家,我也会给你人让她们护着你。而整个家里除了祖母,其他人你都可以由着性子来,想理就理会一二,不想理就干脆的摆脸子,别怕有什么后果,有我在呢。” 月梅彻底懵了,这是表白吗? 虽然没说一句我爱你,可听着怎么就那么感动呢? 月梅眼泪汪汪的看着良明清,刚才一肚子的火气瞬间没有了,只是想到他家里庶出的妹妹,才凛然了下。 “你,你会不会学你的父亲,也纳小妾,也生庶子庶女?”她问道。 良明清微怔了下,随即立刻摇头。 “不会。”他说道。 月梅破涕而笑,“那,那……” “大姐,你在吗?”月梅的话叫门外一声温柔的呼唤打断,听着这声音耳熟,月梅忙抽出手,抹了下眼睛,出了门。 “你怎么过来了?”月梅看到是程月荷,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程月荷却没发现,她盯着姐姐发红的眼眶,急急的道:“大姐,你,你怎么哭了?是,是……” “被你娘给气的!”月梅没好气的说。的确,十两银子,提起来她就生气,为自己生气,也为原主生气。   ☆、第24章 被你娘给气的! 程月荷被月梅这声音吓的一抖,随即满脸焦急褪去,换为了满脸的不安。 一瞬间,她白了脸,红了眼,看着月梅,呐呐的小声道:“大姐,娘,娘也是你的娘啊。” 原主程月梅对这个妹妹的记忆不是特别多,所以月梅只知道这是一个老实巴交,深受吴氏迫害的女孩子。可是却没想到,她的一句话,也能把她吓成这样。 吴氏不好,可这个程月荷却从来没有得罪过原主也没有得罪过她。 月梅不好和她发脾气,缓和了些语气,道:“方才我们已经去了族长那里,给了她十两银子,也拿了文书,往后我是我,你们程家是程家,我们再没关系了。” 程月荷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月梅会说话这么直接一样,愣了片刻才小声的道:“可,可娘和爹,到底养了我们这么大。就,就算这样子,咱们也,也不能不认爹娘啊。” 真是个孝女! 月梅不想评判别人,只要别人乐意,那是别人的自由。 她淡淡道:“你认是你的事情,我不认是我的事情。就这样吧,如今我和那边已经断了关系,也不方便再和你联系,你走吧。” “大姐……”程月荷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月梅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回了屋里。 “怎么了?”看了眼呆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女人,良明清问月梅。 月梅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别说她不是真的程月梅,便她就是真的,面对这样的母亲和大嫂,她也不会像程月荷这样愚孝的。 所以她没进心里去,轻松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咱们继续方才的话题。” 良明清也收回视线,道:“好。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继续问。” “确实还有一件。”月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到底是女孩子,提起这个话题,还是有点难为情的,“我想问你,咱们现在若是成亲,那日后回到京城,你祖母,你家里的其他人,会不会不承认?” 她猜测良明清出生于商人之家。 若是出生于官宦之家,以良明清这个年纪,一般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而且,官宦之家的子弟哥,怕是富裕的商户女都瞧不上,又怎么会瞧得上她。 可即便是出身于商户,那样家族的长房长子妻子的位置,其实于她而言也是高攀了的。 她不问清楚,若是日后他的家里人不同意,而他又护不住自己,那可就糟了。 “他们同不同意的不要紧,他们当不了我的家。”看着月梅这么慎重小心,良明清的眸子闪了闪,越发的对她好奇,“你已经问了这么多,居然对我还是不放心吗?” 他能看得出来,面前的小女人心里是有他的。可心里有他的女人,为什么还能这么理智,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呢? 这真的是个奇怪的女人。 这话回的不好可是伤感情的,月梅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知道的更多一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了解清楚了,以后回去了才不必闭眼摸像。” 良明清笑道:“你这样想很好。我家里人你只需顾着祖母,而祖母平素最是疼我,我愿意娶妻,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承认。至于其他人,若是不同意也是有其他私心,我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怎么会有资格管我的事。” 事情说到这一步,月梅也觉得问无可问了。便道:“那我以后,要如何称呼你呢?” “看你愿意。良大哥,或者是明清,都可以。”良明清抬眼看她,眼神里有着止也止不住的笑意。 这个良明清,是在撩她? 饭菜都有些凉了,而她和良明清好像还没吃饱,月梅红着脸转话头:“饭菜都凉了,我拿回锅里热一热,咱们再吃。” “好。”良明清跟着起身,端了两碟子的菜,“我来帮你。” 程月荷回到村口,童山便抱着儿子迎了上来,“月荷,怎么样,你大姐那边还好吧?银子给她了吗?” 程月荷脚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举起手给童山看,“孩子他爹,我给忘了。” 童山看看媳妇的面色,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大姐和你说了什么?” 程月荷叹气,这会儿才能好声好气的说话,“孩子他爹,你不知道大姐是怎么说的,她说十两银子给了娘,她以后就和咱们家没关系了。她还叫我快些走,说不方便和我多说。”她仰头不解又无措的看着童山,“孩子他爹,你说这可怎么办,爹娘生我们养我们,就算有些不对,可到底是把我们养这么大,是我们的亲爹娘,大姐怎么能这样呢?” 童山看着媳妇不解的神色,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心里,却隐隐的羡慕起了那个大姐夫了,十两银子,就买断了和程家的关系,其实真的很划算。 不像他,每回媳妇要拿钱回娘家,他甚至都不能露出不悦的神色。 不然,媳妇一定会抱着儿子,哭他个昏天暗地。哭得他头昏眼花,哭得儿子哇哇大叫,哭得他不得不答应,把辛苦挣的血汗钱给送回她的娘家。 “孩子他爹。”程月荷拉住了童山的袖口,哽咽着道:“你,你去帮我把银子给大姐吧。大姐她不肯和我说话,呜呜……你,你去帮我劝劝她,好不好?” 童山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腾出一只手给媳妇擦了下眼泪,道:“大姐夫十两银子都能拿得出来,想来手里是有点积蓄的。既然大姐不愿意再和咱们联系,那咱们就算了,别再过去了,等以后他们需要帮忙了,咱们再送银子来。” 程月荷的眼泪一下子流的更凶了。 不等她再开口,童山叹着气道:“好好好,咱们一块再去一趟。” 两人再一次到茅草屋的时候,月梅和良明清正一起在刷碗。决定了要在一起过日子,月梅就不介意显露本性了,这女人伺候男人多了,男人就会习惯的,所以家务活这种“小事”,也得叫男人一起帮着。 良明清洗涮的事情没少干,月梅既然提出了,他也没有异议。何况和月梅一起搭配着干活,两人一起忙活还可以说说话,其实也挺好的。 程月荷从不远处看到了,忙一路小跑着上前,立刻从良明清手里夺过了一个刚洗好的碗,“大,大姐夫,你,你去歇着,我和姐姐来就行了。” 月梅没想到程月荷又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居然还……看着抱着碗背对着良明清站着的程月荷,一个劲的挤眉弄眼的,月梅只好对良明清挥挥手,示意他先进屋。 良明清正好看到童山抱着孩子过来了,于是就招呼着他进了屋。 等两人进了屋,程月荷才一把拉着月梅,往外面走了好几步才停下,“大姐,你,你怎么能让大姐夫帮着洗碗呢!” 难得的,程月荷居然用上了质问的口气。月梅看着她,一瞬间恍然,觉得程月荷跟良明清的姐妹长辈似地,居然为着这种事来说她。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月梅静静的看着程月荷,什么都没说。 程月荷却着急了,“大姐,男人是天,在外要辛苦做工,挣钱养家,十分的辛苦。这在家里了,咱们做妻子的,自然得把人给伺候好了。只有这样,日后咱们娘家有什么事了,男人才能舍得拿出钱来给咱们带回娘家。” 又变成说教了。 月梅道:“我没娘家,所以不需要男人给钱带回去。” 男女平等,家务平摊,女人也顶半边天,这些话月梅一概不想说。她怕程月荷听不进去,当然,她知道程月荷肯定听不进去。 “大姐!”程月荷提高了点声音,“你可不能这么说,不要娘家,不管娘家,以后大姐夫给你罪受了,欺负你了,你去哪里?谁来给你出头?大姐,你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这事情你必须听我的,我是过来人了,我知道这成亲以后是怎么样的,你不听我的你会后悔的!” 程月荷没有坏心,甚至可以说,她是对原主非常非常好的。毕竟,她把她的经验之谈都告诉了自己。 可是相比于程月杏,月梅发现她更不喜欢程月荷这样的。 “那你和妹夫成亲这么多年,娘家给你出过什么头了?”月梅问道。 程月荷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是没有。月梅忍不住想要笑,程月荷却忽然道:“不是娘家不肯出头,是,是我嫁到童家一切都好,所以不需要他们出头。” 说完这话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忙道:“大姐,我,我的意思不是说大姐夫就不好。我的意思是,是……” “打住打住!”月梅打断她的话,“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先谢谢你,但是呢,我自己的事情我喜欢自己做主,再者我是姐姐,也没有妹妹和姐姐说教的道理。” 程月荷急急道:“可是大姐……” “打住!”月梅再次打断她:“程月荷,你难道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 程月荷无奈的垂下头,这才不可是了。   ☆、第25章 月梅没让程月荷帮忙,从她手里拿了碗,手脚麻利的洗涮好后,带头进了屋。 “你们家路途不近,还是早点回去吧,回头天色晚了,又是大冬天的,路不好走。”她直接对童山下了逐客令。 童山听出她话里是真不想和他们有牵扯,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 良明清把怀里正高兴的扯他大胡子的小娃娃也抱起,对童山道:“月梅是担心你们,这样吧,我送送你们。” “不,不用了,大姐夫你在家,让大姐送我们两步就可以。”看着妻子求救般的眼神,童山接过了儿子,说道。 良明清看了眼月梅,淡淡笑着应了好。 程月荷没劝得动自己,这是把她男人一块拉来劝了?虽说有些奇葩,但月梅看童山,却觉得程月荷还挺幸运的了,起码遇到了个不错的男人。 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便笑着把童山和程月荷给送出了一段距离。 “大姐,就到这里吧,别再送了。”童山在妻子不断催促的视线里开了口,又从妻子手里接了那小小的荷包,递向了月梅,“大姐,今日岳母要了大姐夫十两银子的事情我们已经知晓了。这,这点钱你别嫌少,先拿着将就段日子,若是日后有困难,开了春直接到我那里去就好。” 再过几日他就可以上工了,若是大姐和大姐夫这边有困难,他倒是可以帮着接济一点。 程月荷诧异的看了眼丈夫。 没想到这回,童山居然会主动说这样的话。 月梅也挺意外,看来这世间的事情还真不好说,程月荷乐意嫁人了也为娘家那无底洞做贡献,恰好就遇到了童山这样一个连大姨子都乐意照顾的好男人,真是格外的幸运了。 “不必了,我们手上还有些存钱。”对于对她好的人,她虽然不接受,但该有的感谢也必须要有,“不过多谢你们了,等日后我们如果真的有困难了,到时候再找你们。” 程月荷道:“大姐,咱们是亲姐妹,你在我面前实在是不需……” “月荷!”童山急急忙忙打断程月荷,“大姐他们可能真的暂时不缺,方才我还听大姐夫说要修房子呢,他手里是有些积蓄的,你就别再说了。” 程月荷被喊住,心里还是觉得月梅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一面心疼姐姐,一面又有些被童山的态度伤到,因此虽然收了声,但却一脸的泫然欲泣。 月梅心底长叹一声,忙冲着童山笑了笑,快速转身逃了。这个妹妹实在可怕,她再待下去啊,怕会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狠狠一嘴巴把她给打醒了。 童山也没理会程月荷的一番作态,淡淡看了她一眼,抱着儿子带头走了。 程月荷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见童山没像往常一样来安慰她哄她,反倒是真的走了,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但到底迈开了步子追了上去。 童山听着身后的动静,不由得想,大姐夫教的法子还真是好使。以后他就这么干,就算不能把月荷教的和大姨子一样,但起码比现在强的。 月梅回去把这事和良明清说了一回,正在劈柴的他笑的见牙不见眼,道:“你这个二妹夫,倒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不过就是有点太忠厚老实了,算起来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居然就竹筒倒豆子,什么话都不瞒着的和他说了。 月梅点点头,“的确是个好的,月荷嫁给他,其实也算是幸福了。” 看月梅这表现,可不像是对这个妹妹一点不在意的,良明清想着自己给童山出的主意,忽然有些心虚起来。 赶忙的把柴劈好,一摞一摞的放到了灶房里,便提出要出去一趟,“家里的稻草不多了,我带着钱去村里收一些,你在家待着,我一会就回来。” 月梅应下,等他出去了,便进了茅草屋,仔细看了一圈,开始收拾打扫起来。 等到良明清回来的时候,小小的茅草屋已经被她彻底的收拾了一遍,虽然蜗居在这小地方,但既然要成亲了,那总得给收拾的像模像样才行。许是这几辈子只有这一回成亲的机会,她可不能随便应付了。 良明清一个人背了两粪箕子的草回来,一点一点码的结结实实的,倒在了灶房里居然有好大的一堆。 晚上就用了一把稻草点火,其后烧的柴禾,煮了一个白粥,热了剩菜和馒头,两人便这么对付了一顿。 吃完饭,两人讨论了下明日要请几个人,要做多少的米饭,做哪几样菜。商量好了,月梅便拉着良明清一道出去洗涮锅碗,然后温了水,一个一个的洗漱。 月梅是后洗漱的,洗好进屋,却发现良明清没有睡在他的床上,反倒是霸占了窗子下她的小窝。 她愣在了屋子中间,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成亲呢,良明清就想婚前性行为啦? 良明清听见动静回转身,本是没有那层意思的,可看到月梅的脸色,居然觉得脸顿时烫了起来。 尴尬了片刻后,他才道:“以后,你睡床上,我睡这儿。”顿了顿,到底没补充说那句,没成亲前我是不会碰你的。 总觉得像是有点欲盖弥彰一样。 月梅这才发现床上盖的被子已经换成了她自己的了,好吧,之前可以坦然的让她睡在地下,现在这是打算娶她做媳妇了,知道心疼她了? 月梅心里忽然甜滋滋的,她什么也没说,忍着喜欢点了点头,快速的爬上了床。 还是睡床舒服! 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月梅却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真好,以后她就是有丈夫的人了,就有人护着她,对她好了。 很奇怪,一个冬日里良明清都没洗澡,她居然不嫌弃他脏。 好吧,她自己也没洗,实在是不方便…… 躺在床上,盖着温暖的被子,月梅很快的就睡熟了。听着这轻缓有节奏的呼吸,良明清挥手熄灭了蜡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刚才月梅那眼睛徒然亮起来,嘴角边忍不住浮现的细小笑容,在他的眼前不断的晃啊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勾引人。 他想到了更多,她纤细雪白的脚腕,她纤浓有度的身段,她浮夸又廉价的玫红色小袄,修长的脖颈,还有那张素着的脸。 没有涂脂抹粉的脸看起有些寡淡,并不怎么漂亮。头上没首饰,身上没新衣,其实除了皮肤和五官较一般的乡下女孩子好上那么一些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他一直是这么看的,可是很奇怪,这个晚上他想起这些来,却觉得即便是这样,她也很美。 同时心里也有了心疼,他迫切的,想要给她买最好看的衣裙,买最上等的胭脂水粉,想要看到她笑,看到她欢欢喜喜的穿上新衣,戴上首饰,描眉扫粉,对他露出喜欢的笑。 她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仅仅是让给了她一张木板床,她就已经那么高兴了。 如果那样,她会更高兴吧? 良明清的心里热热的,觉得方才月梅的那张脸离得他越来越近,直到那张脸凑过来,温热的嘴唇快速的碰了他一下,然后迅速退开。 他猛然坐了起来。 看着外面明亮的月光,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做梦了。而且,还做的是这样的一个梦…… 转头,她还躺在床上,安安稳稳的睡着。 可他却忽然在这屋里待不下去了,醒来了,再听着耳边她的呼吸声,觉得像是她呼出的热气就在他耳朵边似地,让他浑身都紧绷起来。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兽/欲/大发。 已经许多年没有过的感觉了,没想到这个夜晚,他居然会这么失态。 揉了揉受伤的腿,然后他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 月梅一夜好梦,第二日一睁眼,就闻到了肉菜粥的香味。虽然良明清只会做这一样,但一大早上有男人给你煮早饭,怎么就那么幸福的呢? 她一刻都没赖床,立刻起身理好了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 “良大哥,你起这么早啊?”她看着坐在灶下添火的良明清,笑说道。 “嗯,洗漱一下,马上可以吃饭了。”良明清说道。 洗漱好,粥只喝到一半,昨日良明清去买稻草时候请的村里人就过来了。一共四个男人,月梅看了看,发现原主倒是都认识的,皆是村里不错的人。 她也不扭捏,和良明清一起出去招呼了人,又忙着洗锅,煮了一大锅的水,拿了良明清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茶叶给泡上冷好,放在一边给村人们喝。 自己则快速喝完了粥,洗了碗,便开始准备收拾中午要做的菜。   ☆、第26章 加上良明清和自己,中午得有六个成年人吃饭,且做的是费力气的辛苦活,这饭菜的量就不能少了。月梅瞅了瞅自家只有一口锅,再看那边良明清已经一瘸一拐的帮着忙活了,就没去找他,自己一个人往村里去了。 她不想再和吴氏或者程月杏碰到,因而特意走程家房子后面的小路进了村,可没想到从小路进村,照样还是碰到了她不想碰见的人。 远远的瞧着程月杏正背对着她和一个中年妇人说着话,而那妇人还很眼熟。月梅此刻出去不好,但往回走又担心遇到吴氏和刘氏,于是干脆闪身往一边的土墙后躲了去。 “婶子,董奶奶从前不这样的呀,她现在为什么对我这样啊,难道就因为我大姐吗?”程月杏抓住董太太的手,急切的道:“可我大姐是我大姐,我是我,我不是她那样的人。” 董太太满脸的尴尬,想把手抽回,可程月杏力气太大,她根本就动不了。 “董婶子,你就告诉我吧。”程月杏哀哀求道:“就算你不在意我的看法,可是怀礼哥呢,怀礼哥你也不在乎了吗?” 听到提起儿子了,董太太神色有些变化了,“这,这和怀礼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儿子喜欢的是程家那个大丫头,程家这个小的,她是觉得挺好,可儿子却是没看上的。现在婆婆不许她再和程家这个小女儿来往,不影响儿子的情况下,她只能听婆婆的,可若是影响儿子…… 董太太回握住程月杏的手,嘴唇张了张,又忍下了到嘴边的话。 程月杏眼里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干脆的回话道:“婶子你是看不见,你不知道最近怀礼哥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若不是有我在一边时时劝着,只怕怀礼哥就要因为我大姐……吃不下睡不着,连今年的秋闱都参加不了了。” 董家曾是官宦之家,董太太也是官家妇,那会儿的好日子虽然已过去多年,但细细想来,她还是有印象的。她和婆婆一样,都期盼着儿子能金榜题名,让她们再过上从前那样的日子,如今听程月杏这么一说,立刻吓的脸色都白了。 “真,真是瘦了许多了?”她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他近日怎么不爱出门了,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的,却原来,原来是……” 董太太急得直抹眼泪,把董老太太怎么不喜欢月梅,又是怎么觉得程月杏配不上自家儿子,怎么看程月杏不顺眼,怎么不许她和程月杏再有联系的事儿一一告知了程月杏。 末了,就差要骂一声董老太太居心叵测了。 程月杏气得脸色涨红,恨不得现在就冲去董家,把那个董老太太拖出来狠狠踩上几脚才好。 “月杏,月杏婶子知道你是好女孩儿,也知道你对怀礼是一片真心,婶子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婶子一直想要你做儿媳的……”董太太道:“月杏啊,这事儿你可得帮帮婶子,帮帮你怀礼哥啊。” 程月杏却没有立刻答应,反倒是把手从董太太手中挣了出来。 “婶子,我一个姑娘家,我怎么好总往你家去呀,而且现在董奶奶又是这样……”她说道,声音里带上了为难:“婶子,真是对不起,您,您还是找旁人帮忙吧。” 她话一说完,居然落下董太太转身就走。 “月杏,月杏——”董太太连喊几声,也踉跄着追了上去。 等到两人都走远了,月梅才从墙后走了出来,看来有句话说的真没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程月杏这手段,比吴氏和刘氏都要强! 瞧着这程家四个孩子,大哥程刚和二妹程月荷都是像父亲程大海的。而小妹程月杏则是像吴氏,至于这原主程月梅,大概也是像吴氏多一些? 月梅不由得庆幸不已,好在自己跳了出来。 她悄声走过这条小路,瞧着尽头也不见程月杏和董太太的身影了,才加快脚步往族长家走去。 冬日里农家无事,程老七正蹲在门口抽旱烟,远远的见着月梅来了,他起身迎上去了两步,“怎么了月梅丫头,莫不是你娘那个浑货又去你那闹腾了?” 看着族长板着脸一副生气模样,月梅忙摆手,昨儿吴氏为了那十两银子嘴脸很是有些难看,当时这族长差点把自己媳妇叫出来揍吴氏一回。 程家村半数人都姓程,程老七又是长辈,他要是真这么干了,吴氏不敢逞能,程大海估计都得感谢他帮着管教媳妇。 “不是不是,是今儿我和良大哥请人修房子,家里只有一口锅不够做饭,我想来问问七叔公,看看您家里有没有锅,能暂时借我用一顿。”月梅说道。 程老七神色放缓,笑道:“有有有,你随我进来。” 最后程老七让老伴把家里的大锅让给了月梅,因为担心碟子不够装菜的,月梅又借了两个盆。这么些东西,程老七见月梅瘦瘦小小的怕她扛不动,还指挥着他不到十七的孙子帮着扛锅送过去。 回去路上月梅还是走的小路,这回很顺畅,没有再遇到人。 借了一口锅来,这就方便不少了,灶是有两个的,另一口小锅的灶放着这大锅虽然有些不太服帖,但用来煮米饭,也不太影响。 一耽误时间就不早了,月梅先洗了米,煮下了半锅的米饭,还担心不够吃,又捡了十来个馒头出来。至于这菜,都是乡下人,也不讲究着那么多,只要有肉有油水,量足足的就没问题。 月梅把家里腌制的一大块猪肉拿来一切两半,因为腌的时间不算长,给洗了好几遍,一部分拿来做了红烧肉,一部分则猪肉炖萝卜,一样给炖了大半盆。鱼没做,小鸡炖了粉条和蘑菇,粉条蘑菇下的足,最后没有盆了,家里盛菜的碟子连着盛了三大碗才盛完。 这年头乡里乡亲的,请人做点事给钱的不多,而且给钱了基本上就不管吃。可良明清这昨儿晚上请人来帮着做事,不仅一人一日答应给五文钱,还包一顿饭。 大家原本还有些不大好意思,可一听昨儿他拿了十两银子把月梅从程家给赎回来了,就一想他这是手中富裕,二想他是外来户不算是村里人,嫁出去的女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所以这工钱收着也不算太过分。 其实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借口,请来的四个人都是村里不错的人,若不是家里条件实在不好,谁也不会好意思要那个钱的。所以来了后,干活那叫一个卖劲,一整个上午四个人除了喝了两口水,就愣是没有歇过一回。 这会儿吃中饭了,再瞧着月梅做的这么实诚的一顿午饭,四个汉子顿时个个羞的脸色窘红。别说给钱的主家了,就是没给钱的,也没有这么供饭的啊。 “干一上午活了,都累了吧,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良明清行动不便,月梅早早用盆接了水过来给四个人洗手。 四个人年纪都比月梅大,几乎可以说是看着月梅长大的,小女娃娃长得漂亮嘴也甜,可却遇到了那样的一个娘,本来就命苦了,结果现在他们还讨人家的巧。 四人互看两眼,都暗暗做了不要工钱的决定。领头一个皮肤黑黑的汉子忙着接了月梅手里的盆:“不用招呼我们,我们自己来就好,你也辛苦做一上午饭了,赶紧坐下歇着。” 说话的人叫程大力,和程大海是平辈,因此说话时候就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就是就是,都是自己家里人,不用这么客气。”其他三个人跟着说道,都不打算要工钱了,所以这说话也就有了底气。 月梅笑着应了声,又招呼良明清到水桶边,用水瓢舀水直接倒在他手上让他洗了手。 “很累吧?”良明清道:“一个人做了那么多的饭,回头吃完别忙着洗碗刷锅,他们晚上不留下吃,我瞅着很快就能修好了,你先歇一个午觉,回头我干完活和你一起洗涮。” 月梅的确挺累的,但良明清这话一说,她便觉得一点儿也不累了。 “我又不是面捏的人儿,那点活哪里能累到我。”月梅笑道,其实要说累,良明清行动不便还跟着忙了大半日,他才累呢。 良明清也跟着笑,“好,那累了就歇着,别硬撑着,有我呢。” 这人嘴巴肯定是抹了蜜了! 月梅不再理他,先一步坐到了桌子的一角,都是一大家子的人,又是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 程大力几人内心都做好打算不要工钱了,所以虽然这顿饭格外的丰盛,但大家也都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羞窘和不自然了,饭桌上一个个吃的狼吞虎咽的,还跟良明清讨论了下这房子如何修,院子如何拉,最后还说了些好些村里人开春出去上工的事情。甚至那个程大力,还十分热情的说可以介绍良明清做活。 吃了午饭,个个吃的肚子饱饱的,也不好意思不干活啊,略休息了下,不顾月梅和良明清的阻拦,又都忙活上了。 月梅洗涮好锅碗,瞧着几个大男人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已经快把一间新的茅草屋给盖好了。   ☆、第27章 干这活最费力气,正好中午不小心饭煮的多了些,月梅担心他们会饿,干脆把中午吃剩下的米饭热了拿出来,用鸡蛋和切成丁的萝卜加辣子和肉炒了,揉了十多个米饭团子出来。 这帮人除了喝水就没停,一直到一间比原来住的茅草屋还略大些的屋子彻底盖好,只等收拾收拾就能住了,才一个个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到了边上歇了。 月梅打好水,冲着良明清招了招手。 良明清走过来,朝着灶房看了眼,问道:“你做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米饭团子,里头有鸡蛋和萝卜丁,还切了点儿咸肉。”月梅看了眼那边道:“你把水端去叫他们洗洗,一会儿一人两个饭团子,干了这么半下午的活,只怕是得饿了。” 没想到她居然考虑的这么周到。 良明清接了水,看了月梅一刻才转身走了。 月梅纳闷的摸摸脸,难不成她脸上开花啦? 程大力等人歇了片刻正准备走,没想到良明清又端了水给他们洗手,想着在这儿洗了倒也好,就也没推辞。谁知道刚洗好了手,月梅就端着半盆的还冒着热气的米饭团子过来了。 农家里还没人揉饭团子吃的,几人看了都好奇起来,尤其是程大力,笑着道:“方才闻着那么香我还在想是什么,难不成就是这米饭团子?” 月梅笑着把盆送到他面前,“就是这米饭团子,大力叔,干半下午的活估计也饿了吧,赶紧趁热的吃了,味道不差的。” 在农家米饭虽不能一年四季的吃,但谁家过年时候都是能吃上几日的,因而程大力也不见外,拿了一个就大口咬了起来。 见他拿了,大家伙儿也都不客气,有拿一个的有拿两个的,均拿了大口吃了起来。 “啊,里面还包了菜!” “好吃!月梅丫头,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啊,我以前可还没吃过这么做的米饭团子呢!”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月梅笑道:“我也就胡乱做的,你们喜欢吃就好,做的不少呢,你们敞开肚皮吃。” 有菜有蛋还有肉,大家中午吃的已经够丰富了,谁还好意思多拿啊。就是拿了一个没吃饱的程大力,最后也没再厚着脸皮多拿一个了。 月梅也没在那边站着,把盆交给良明清,自己则回了屋里。虽说是一个村的,可她看得出来,她现在和良明清还没成亲,就这么住在了一块,又出了家里的事儿,大家对着她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便是没人计较她逃跑跑来了良明清这里,就冲着吴氏十两银子把她给卖了,大家心里估计都多少对她有些看法的。 等几人都吃好了提出要走,良明清才叫他们等一下,把剩下的米饭团子送回灶房,从怀里拎了早就数好的四串铜钱出来。 “几位大叔,这是今儿的工钱,今天你们都辛苦了。”他说道。 程大力第一个摆手,“哎不行不行,都是一个村的,你娶了月梅丫头那就是和我们都是一家子了,这工钱可不能要的。” “就是啊,今儿个咱们已经在你家里吃了饭了,那么丰盛的饭,就是在地主老爷家做活也吃不到的,这要是再要工钱,说出去旁人可是要说道我们的。”四人中年纪最小的程大山说道。 另外的两个人也都是摇头的摇头,摆手的摆手,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不要工钱的了,而且刚才还又吃了一顿,这态度可得坚决起来才行。 “这可不行。”良明清严肃起来,“咱们这可是提前说好了的,说是付工钱那就必须得付工钱,四位大叔不会是想让我良某做言而无信之人吧?” 他这话一说,倒是把众人给难为住了。 其他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程大力身上,程大力看看他,又朝着茅草屋的方向看了看,干脆睁眼说起了瞎话,“这一开始不是不知道你和月梅的事儿吗,这对于外人咱们肯定是要收工钱的,可月梅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丫头,自家的晚辈,这要是收了钱,我程大力算什么了?” “就是就是,小良啊,听你大力叔的话。”程大山道:“收起来,赶紧收起来。” 良明清道:“大山叔,要我说您和大力叔说的都对,咱们以后啊的确是一家人。可那是以后的事儿,以后我和月梅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再求到你们,咱们定然不给工钱了。我知道几位大叔是疼惜我们做小辈的,可这次真不行,这次可得按说好的来,今儿你们一日就给我将房子给盖好了,若是不出这工钱,那我可是不仅言而无信,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几位大叔可不能这么为难我的。” 月梅抿嘴笑了笑。 这人一开始装哑巴,说是懒的不想说话,现在倒好,不管是和她还是和这几位村民,那真是一套一套的,简直就是个话篓子。 不过这话一说,几位大叔怕是真不好再拒绝了。 果然,程大力没办法,率先接了一串铜钱,数都没数就往袖笼里一扔,“行,那下回再有啥事,你可一定得叫大力叔来!” “好,一定叫您!”良明清笑道。 程大力带了头,其他三个就也接了,均都是没好意思数的往袖笼里一扔,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一个个的都忙不迭的跑了。 几人回家后发现原来说好的五文钱变为了六文钱,心里对良明清就更是高看,这就是后话了。 月梅跟着一起将人都送走,这才笑着上下打量了两眼良明清,道:“真没看出来,你这人是个因为懒不想说话的人。” 良明清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慢慢看,以后你就能看出来了。” “这么说,你之前不是因为懒不想说话,而是因为不想和我说话,才懒的不想说话?”月梅眉头一皱,立刻想明白了。 良明清的确是这样,对于该说的话,对喜欢的人说的话,他从来不会省略。但若是不喜欢的人或者是没必要的人,当然能省则省。 不过这也不足以让他装哑巴。 之前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可真是聪明!”良明清赞道:“我都还什么都没说,你居然就什么都猜到了。不过这个你可不能怪我,若是一开始我看见个女的就凑上去说个不停,那也不太好,对吧?” 对是对,可…… 算了算了,她心大,何况是一开始的事儿,也着实没必要去生气计较。 “那个大锅和两个盆都是在族长那里借的,你和我一起送过去吧。哦,饭团子还有剩吗,若是还有,正好带些过去给族长的孙子吃。”月梅干脆岔开了话题。 “有,好有好几个呢。”良明清说道:“我越来越觉得你聪明了,连人情世故都懂。” 月梅嗤他,“不傻的都懂!” 良明清本是看她转移话题,想再顺道夸两句,好叫她忘掉他一开始的恶行。谁知道一句夸奖居然撞到了枪口上,还真不如不说。 还剩了五个饭团子,正好是装在盆里的,倒是直接给端去就好。月梅端了两个盆,让良明清拿了锅,两人又从程家屋后的小路走了一遭。 新的茅草屋盖的比较大,旧的倒是也没有修的必要了,顶多修修窗子和门,而再来的拉院子,这些良明清都能搞定。所以第二日就没有再请人,他修旧屋,月梅则打扫新房,两个人一连忙了整日。 到了初五,良明清则一大早就出了门,先是拎了些荤菜素菜回来,接着又去了村里说是要请人打个新的床和桌子。 毕竟是要成亲了,家里也不能一样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看着良明清忙的脚都不停,月梅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只趁着他不在家,把新房子里里外外收拾好,又给他顿顿都做了极为丰盛的饭菜。 终于到了初六,一大早两个人就相携着往县里去了。县里离的远,他们没有马车没有牛车,只能靠着脚走,若是路上运气好也许才能搭个顺风车。 因此两人天麻花亮的时候就出发了,一路走到程家村的路口,远远的月梅却看见了程月杏。不仅是她,和她一起的还有个中年妇人,看背影,十分的像那日远远见过一面的董太太。 程月杏正扶着她往另一条岔路口走。 良明清也往那边看了眼,但却是一时没认出来程月杏,他问月梅:“怎么了?是村人吗?” 董太太是董怀礼的母亲。 想到初二那日遇见董怀礼时良明清说的话,月梅摇了摇头,“应该是吧,不过有些远,看不清是谁。不管了,咱们赶紧走吧。”   ☆、第28章 两人运气倒是极为不错,未走多远,便被随后而来的一辆驴车追上。良明清拦了车,出了两文钱,和月梅一起搭车到了县里。 定兴县很小,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良明清没有拿拐杖,下了车月梅便扶住了他,和赶车的大叔说好了回去的时间,约定了等的地点,两人便一起往县里的大街走去。 虽然才初六,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高声叫卖的,低声吆喝的,月梅瞧着就觉得满满的人间烟火味儿,便是连这嘈杂都觉得可爱了起来。 想当初她在将军府,无父无母的小丫鬟,整个府里也就老夫人对她多为看重两分,因此从小她就不敢任着性子来。老夫人孀居之人不爱出门,她便也时刻陪着老夫人。在将军府活了十年,最远的地方便是去了法华寺,其他的便一直守在荣安堂里陪着老夫人。 至于京城出了名的端午赛龙舟,中秋赏月,元宵花灯节,她是一次都没有出府瞧过。这倒也罢了,其实最最简单的逛街买东西的体验,她也没有过。小小年纪,为了投老夫人所好,她愣是把自己也过老了好几十岁。 说起来,老夫人喜欢她护着她虽与她父亲祖父有关,但只怕与她的乖巧懂事也脱不了关系。 她瞧着热闹喧嚷的场景,心里鼓鼓胀胀的都是喜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中更是跃跃欲试,要成亲啦,该买的可得认真的买,需要挑的也得好好的挑,成亲只有一次,且是一辈子的事,良明清这么看重,她也不能落后了。 良明清倒是头一回瞧见月梅这么高兴的样子,那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和笑弯的眼睛,让她原本就比一般女子好看的眉眼更好看了几分。瞧着她灵动活泼的模样,良明清觉得成亲的那些东西没有托人买,而是亲自带她来挑实在太对了。 “走,咱们先去买首饰。”他指了路边的一个首饰店说道。 月梅点头,随着他走过去。 首饰店不大,东西品相和款式自然也是一般,说起来好些其实都不如她做小丫鬟时候主子的赏。 不过那是得的赏,这是她男人给她买的成亲首饰,再差也是好的。 月梅不是奢侈的人,且也不知道良明清如今流落在外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银两,因此挑挑捡捡的,只选了一根银簪子,一对儿的细纹银手镯。 良明清也是瞧了一圈,最后什么也没给月梅拿。等结了帐出门,才说道:“等回了京,我带你去珍宝坊挑,那儿的首饰新颖又好看,京里的女子都爱去买。” 珍宝坊? 月梅脸上的笑意被这三个字砸的僵住,片刻之后,她扭头看良明清,“京城的珍宝坊,是专门卖首饰的?” “对。”良明清道:“不止是京里有珍宝坊,全国各地有许多珍宝坊的分号。只不过珍宝坊总店在京城,最时兴的款式也都是从京城最先兴起,上至宫里的公主,下起地主家的小姐,只要出得起银子,都能去珍宝坊里买首饰。” 这个月梅倒是听说过的,只不过上层有上层的专供,下层也只能买下层的首饰。虽然都进得珍宝坊,可不同的人却买不到相同的首饰,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月梅猛然想起,自打变作了程月梅,她还没想到要去打听这是何年何月,在哪个朝代。 猛然听到了珍宝坊,她心里暗暗的有了猜测。 拉了良明清快速走到一处僻静处,她轻声问道:“对了,今年是?” 良明清会意,“成泰八年。” 成泰八年! 她是成泰七年秋末得的风寒,死在了成泰七年入冬的第一场雨里。所以,她这还是在大梁王朝的成泰年间,只不过换了具身体而已? 月梅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她猛然一把抓住了良明清的手,“那,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回京城?”良明清眼神一闪,看向她,“你很着急回京城?” 月梅被问的一愣,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出那一句。回京城,她无父无母,回不回京城其实无所谓,可是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一句呢? 是了,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死的蹊跷。 若是已经穿到了其他的朝代没有机会查倒是也罢了,既然她还在这个时代,且马上又得随了良明清回京城,那她应该想法子去查一查,她为什么会死。她那时还没满十八岁,身体虽然不算顶好,但真的不该连一场风寒也顶不过去,而且明明死之前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虽然那具身体也是借居,但好好的说死就死,若是有人在暗害她,无论如何这仇也得报了才对。 “对啊,我想去见识见识珍宝坊,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公主也逛过的首饰铺子呢。”月梅眯了眼睛笑,敛下了心中的想法。 她和良明清,虽然已经决定搭伙过日子了,可良明清对她只说了一半真话,所以她此刻也不方便全盘托出。 良明清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但和月梅想的一样,他自己也有隐瞒,所以月梅这话他明明知道不真,也不好去揭穿。 “不仅珍宝坊,咱们还可以去德兴楼,我与你说,那里的鱼做的最好。不管是蒸的煮的煎的炸的,只要是鱼的吃法,满京城就属德兴楼最地道。”良明清笑着接话。 月梅扶了他继续向前走,“好啊,去去去,我很喜欢吃鱼的。对了,我听说京里每年端午都会举行特别壮观的赛龙舟比赛,而到了中秋,听说宫里的皇上和娘娘也会带着王公大臣们去西街上赏灯看节目,这些都是真的吗?” 良明清带她进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一面把她推到女掌柜面前,一面回话:“是真的,等回去了,我带你去看。” 古代女子成亲的早,程月梅十九岁已经算是高龄,所以月梅是愿意保养保养皮肤的。只不过看了这地儿的胭脂水粉的质量,她觉得还是算了,保养皮肤靠自制面膜吧,她还是只买个胭脂成亲那日将就用下就好。 出了胭脂水粉铺子,良明清介绍到:“咱们家在京里就有水粉铺子,回去了我带你去店里选,不需要再去其他地方买了。” 月梅点点头,将胭脂收好,随他继续往前,进了一家布店。 月梅和掌柜的说要买大红色的布做嫁衣,想了想还有新郎官的大红喜袍,便一并给掌柜的说好。掌柜的看了看月梅和良明清的身形,又叫了他媳妇出来,两人分别给月梅和良明清量了尺寸,裁好了红布。 光有这些还不够,成亲了,女子还得给新婚夫婿做鞋,内衣也最少要做两套。想着良明清确实缺这些,而她自己也一直是将就的,于是又选了可以做里衣的布,一人裁了可以做两身的。 首饰有了,胭脂有了,喜服的布也有了,接下来还差鞋。 良明清随身带了大大的麻袋,把这杂七杂八的包好往里一放,背在身上拉了月梅去找买鞋的店。 月梅侧首看他,高高大大的个子,留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关键是背了个大麻袋还牵了个姑娘,这风头出的的确有些大,没走几步月梅就被围观的人看的脸红了。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抽回了手悄声问良明清,“你这样招摇过市,不怕吗?” 他的腿是家里人所害,现在又不敢回去,很明显是要害他的人还没放手。他行动不便,还带着她这个拖累,按理不是应该躲躲藏藏的吗?今儿来县里,她可是为了不出格,特意在玫红色小袄外面套了夹衣的。 良明清道:“正因为知道他们躲在后面,我才故意这样招摇过市。” 他越不在意,越表现的出格,那些人越是不会往那方面去想。按着那些人的想法,他这么久没有露面,不死也是重伤,就算查也不会在这大街上找他这样张扬的人查。 何况这里是保定府下的定兴县,那些人也未必会找到这里来。 “不过你也别担心,就算他们找到我,如今再想害我,也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有你在,我会保护好你的。”见月梅不说话,良明清又补充道。 月梅听他这么说,心里还真有点担心了起来,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退缩的理。何况良明清对她是真的还算不错,她想要安稳的日子,想要一心一意的男人,不付出天上也不可能掉下来。 “我不担心,我和你一起。”既然这个不错,她便付出一些,也未尝不可。   ☆、第29章 良明清猛然停下,脚下收势不及,踉跄了两下才站稳。 月梅微微挑起眉头,有些不解的看向他,“怎么了?” 良明清涩然,顿了一刻,才摇了摇头,“没事。” 但他看着月梅的眼神却变了。 只有短短的一瞬,他自己没有发现,月梅当然也没看到。她不愿再被围观,拉了良明清的手,催促道:“没事咱们就快些走,这些人个个都在看咱们,真是快不自在死了。” 良明清闷笑出声,极为爽快的应了“好”,虽然步伐不太自在,但却依然加大了脚步。 两人各买了一双新鞋,又去找了铺子定了两床新被子。看着离和驴车主人约好的时间还早,又去街边一家馄饨店吃了碗馄饨才往约定的地方走。 一直等到了申时驴车才出现,其上的人又多了两个,早上赶来时候就已经有些挤了,这人又多了两个,等到良明清和月梅上车时,买的东西就只能背在身上了。 月梅背着小包袱倒还好,里面没什么东西,可良明清拿的麻袋,里面却是装了有半麻袋的东西,两双做好的新鞋子,可以做四身衣裳的布料,还为了成亲准备了一些瓜子点心果子之类,也是打包好放在了里面的。 “把那点心果子之类的拿出来,我来背着吧。”月梅是现代女性,一向认为男女平等,虽然她力气肯定不如男人,但分担一些却是可以的。 良明清却不同意,“那些东西拿出来不好放,我背着就行了。这是坐车,又累不到我什么,再说,一会儿就到家了。” 月梅还想再说,赶车大叔的媳妇却哈哈笑着插了话,“就是啊大妹子,你男人这是心疼你呢,就是方便放他也肯定不会叫你拿的,不像我们家这个,看着我累个半死都不知道心疼。哎,还是你这长得漂亮的姑娘有男人疼啊!” 赶车大叔的媳妇长得有些胖,皮肤也有些黑,可她圆圆胖胖的,五官却不丑,这笑着说这打趣的话,不仅不让人讨厌,反倒是引得一车子人都笑了。 赶车大叔黑黑瘦瘦的,听了这话脸上也没有尴尬拘谨,跟着一起笑的同时,把一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塞给了他媳妇。 车上认识他们的女人就笑了,“瞧瞧,你家男人对你还不够好啊,这样你都不满足,那咱们这群人可真就活不下去啦!” 原来那油纸包着的是一文钱才能买到一个的褔记肉包,这家的肉包个头大,味道好,买一个够买别人家几个的。 赶车大叔的媳妇抓着肉包跟着笑,脸居然还红了红。 瞧见这一幕,月梅也顾不得脸红了,看了眼良明清,正好他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笑意。 距程家村村口还有快三里地的地方,赶车大叔要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月梅先跳下驴车,然后扶了良明清下来。 路程不远,天气好,天也还没有黑,两个人都拿着东西,良明清今日出门又没有带拐杖,于是两人便慢悠悠的往回走。 一边走,月梅一边问良明清家里的情况,“你爹娘都已经不在了,那在家里是不是就只有你祖母疼你?” 提起祖母,良明清神色暗了暗,“是只有她老人家偏疼我几分。” 只是如今,也不知道祖母怎么样了。他这么久没有消息,祖母若是以为他真的死了,打击一定很大吧? 最开始没有机会送信,后来是察觉可疑不方便送信,也不知道经了这轮番的打击,祖母怎么样了。好在,好在再过几日这腿再去针灸一次,估计就该差不多好了。 只要毒素完全清除,便是暂时行动不如从前,他也得立刻赶回去才行。 良明清转头看了眼月梅,心里突然涌起了淡淡的幸福感,到时候他把月梅给带回去,祖母一定会很高兴吧? 她老人家念了那么久了,如今他把月梅带回去,不仅他有了媳妇,可以给她生个大胖小子带了,还有月梅陪着祖母,他们一家子定然可以和和美美的。 至于那些魑魅魍魉,他会一个一个查出来,一个一个的收拾掉! 看着良明清神色几变,月梅没有出声,她能猜到,他应该是想到了他的祖母和他家里的事情。 这是他不想回忆的事吧? 可是既然决定了要嫁给他,要和他一起回去,那么这些她都必须得知道,只有知道了,回去以后如何应对,如何行事才能算有了章程。 “那到底是谁害的你?”他的家人有许多,不可能是所有人联合在一起害他的。 是谁害的他? “暂时还不清楚。”良明清摇头说,但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不是不清楚,是心凉,是不敢置信。 他的人几乎全都死了,所以暂时没有人帮他回去查,而留在家里的也不方便联系。但是他结合前尘后事一联想,却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真相和月梅不相信的一样,的确是全家人联合在一起害他。 除了祖母,那个家他如今真的是再没有半点留恋了。等到回去查明了真相,即便顾着祖母,那些人他也必须得收拾了。 “等我的腿伤彻底好了,咱们就回去,到时候我会查清楚这事情的。”良明清说道。 月梅点点头,问他,“你的腿是怎么回事?现在还在治吗?” 她到良明清身边也不短的日子了,不仅没见他吃过药,就是腿上的伤也都没看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伤的,伤势又如何了。 良明清道:“是刀伤,刀上又喂了毒。好在解毒及时,所以如今刀伤好了,只需要一个月去针灸一次,这个月再去一次,下个月应该就能回去了。” 不仅是刀伤,居然还是有毒的刀伤,这仇可真是深的。富家子弟,想来是为了家产了,说起来良明清倒是挺可怜的。 这些富商之家,其实还真不如没那么多家产的官宦之家好呢。就比如说将军府吧,其实大爷周承朗和这个良明清的情况倒是挺相似的,只不过将军府却不止老夫人一个疼大爷。 二老爷是大爷的亲叔叔,因为嫡子不争气,那可是从小就拿大爷当自家儿子看待的。又因为大老爷去世的早,大爷说是二老爷当儿子教养大的也不为过。就是二太太这人有几分面善心不善罢了。 三老爷是庶出,自来就胆子小,他那房大小的事儿都是三太太和三爷在管。三爷酷爱读书和大爷说不到一块去,但三太太却是菩萨心肠一般的人物,待大爷亲厚比之亲生母亲也差不了太多的。 不过啊,这老天爷真是公平的,良明清是可怜,但他还有命在。但大爷,明明也是一样年纪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想着这些,月梅心底就有些难受,良明清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了?” 月梅眼睛一花,几乎以为看到了周承朗,她下意识的说道:“良大哥,你把胡子给剃了吧。” “为什么?”良明清微微一愣,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让我几次有了错觉,以为是看到大爷了。 可是你明明不是他,口音不对,声音也不对,行事作风甚至是生活习惯,也都完全的不一样。 但这话却肯定是不能说的。 月梅想了想理由,终于叫她给想到了一个,留着大胡子,亲嘴的时候会扎到她啊。可是这话更不好说出口了,不仅没说出口,她因为想到了这个,脸瞬间就涨红了。 良明清越发觉得怪异,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脸红? “我蓄胡子,很丑吗?”良明清是不在意长相的人,而且蓄胡子也是为了让人一时间不易认出他来,但此刻却突然有些介意了。 月梅慌忙的摇头,“没没没,你留着吧,不用剃了,这样挺好的。” 见她不说,良明清也没了法子,只能把视线一转,往村口的方向看去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程家村的村口了,只不过村口那却闹哄哄的围了不少的人。他们不想去围观这热闹,但若是想要回山脚下的茅草屋,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人群外围有眼尖的发现了月梅,冲着这边喊道:“月梅丫头,你来的正好,快快快,你娘和你妹妹这正在被人打呢,你赶紧过来帮忙!” 吴氏和程月杏吗? 月梅眉头一皱,却并没有立刻上前去。以她知道的吴氏和程月杏的性子,和别人打起来了,十有八/九也是她们的错。 “我们过去看看。”良明清看着那边道。 月梅不想过去。 不说已经十两银子买断了关系,就冲吴氏对她的态度,程月杏对她的算计,她都没有道理去帮这两个人。 “不去。”她拉住了良明清,“吴氏已经拿了你十两银子,族长那边都给咱们见证过了,我现在已经不是程家的女儿了,咱们没道理过去。” 围观的人那么多,不也没有人上去帮忙吗,很显然这事情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然早有人上去拉了。再说了,良明清行动不便,凑过去万一被碰到了撞到了可怎么办? “月梅丫头,你还干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的过来,你娘都快叫陶家的人给打死了!”有人又冲着月梅这边大叫。 陶家的人? 程家村姓程的多,外姓的除了董怀礼一家,好像没别人了啊。   ☆、第30章 围观的人声音很大,被堵在里头挨打的吴氏听见了。 她忙双手推着趴在她身上捶她的女人,压到她身上一边扇了她一巴掌,一边偏头冲着外面喊:“是月梅来了吗?你个死丫头,你老娘都快要被人给打死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来帮手!” 程月杏被拽了头发,有如同蒲扇一般厚实的手掌啪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她被打的歪了头,嘴里也立刻有了血腥味。 “唔……别打了,别打了,好疼啊……”她大叫道:“大姐,救命啊,大姐——” 围观的人基本上都是程家村的人,见吴氏和程月杏处于下风,虽然碍于形势不好上去帮忙,但都让开了路,好方便月梅冲上去。 月梅却稳稳的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月梅丫头,你这心怎么这么狠呢,你娘和月杏都被陶家的人打成这样了,你咋就不知道上来拉一回的?”月梅置身事外的态度惹着了看热闹的人,一个干瘦的女人指着她数落了起来,“再如何你都是程家的女儿,是你爹你娘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你这出了嫁就不管娘家了?这么狠心的白眼狼,你就不怕你婆家那头吓到了不肯要你?”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良明清。 月梅知道这干瘦的女人是程月梅家的邻居,在村里是和吴氏关系最好的一个人,不为别的,因为她守寡在娘家的时候,是吴氏给她找了现在的这门亲事。 她和吴氏好是她的事情,但是这时候拿她来说话,可就有点欺人太甚了。良明清给吴氏十两银子的事儿,满村只怕没有不知道的,她这会儿跳出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吴氏和程月杏巴巴的在叫她,合着她们是觉得,钱是她们该得的,但程月梅这个被“卖”掉的女儿,也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该为娘家奉献的? 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秀芳婶子这话说的可不好听,若说白眼狼,您在这儿哪里轮得到我?”月梅冷声说道:“当初您守寡在家,哥嫂嫌弃,父母也看着碍眼,那会儿是谁给你重新找了亲事的,您没忘吧?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您倒是好,自个儿居然好意思在一边看热闹,您的良心呢?” 吴秀芳生平最不喜欢的事情,便是有人说她是寡妇再嫁。虽然这是事实,可每回有人提起,只要传到了她男人耳朵里,等着她的势必是一顿打。 这会儿月梅一提,她便想到往日挨打的情况,身上一凛,就恨不得冲上来撕月梅一顿。 月梅却是转身朝着一边的一个年轻小媳妇问了话,“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陶家的人是哪里的人,怎么会冲到咱们程家村来打人了?” 程大力的媳妇也跟着来看热闹了,因着盖房子的事情,程大力回家时候对月梅和良明清好一顿的夸,这会儿她见月梅问了,不等那小媳妇回话,自己先开了口,“还能是哪里的人,就是你家月杏未来婆家的人呗。具体的为什么会来你家这边打人,暂时我们倒是还不知道,只晓得是你家月杏今儿去了一趟陶家村那边,下午人家就来人了,说什么要聘礼银子的事情,你娘不肯,这不就打起来了。” 原来一大早程月杏是带着董怀礼的娘去陶家村了,而下午人家那边就来人要聘礼银子,很显然程月杏去的目的就是毁亲。 这错第一个就出在了程家这边,而第二个,人家来要聘礼银子,既然不想答应这门亲事了,聘礼银子本就该退还的,吴氏不给,这就是程家的第二个错。 连着犯了两个这样的错,吴氏和程月杏这分明就是活该被打。 于情于理,月梅都不该帮忙,况且她如果真的过问此事,也定然是劝着吴氏把聘礼银子还给人家的。到时候,只怕吴氏又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胳膊肘往外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月梅丫头,这事情你也听明白了,是你家和陶家的私人恩怨。那边来的都是娘们,家里的男人没法上,咱们这些外人更是不好参与,倒是你,你是你娘的亲闺女,你总是可以上去帮忙的。”见程大力的媳妇解释了,吴秀芳也就忍了心头的怒火,语气不善的指挥着月梅。 村里的确有这样的情况,两家女人不管是因为什么打起来了,要拉要劝都只能是家里旁的女人,男人们是不能管的。 而若是和外村的人闹出了什么矛盾,若是人家带了人来,那程家村自然可以团结一致对外。但人家如果单枪匹马的来,那么你们这些村人就也不能帮手。毕竟人家也是有村人的,你们村的人合起伙欺负别人,别人自然不能干看着,到时候小问题也要变成大问题了。 这里围着的都是女人,爹下不了床,可大哥都不在,那就说明正如吴秀芳所说,这陶家来的全是女人。 看着吴秀芳得意的眼神以及一边看热闹的人频频打量的目光,月梅气得脸色发白。 如果她不懂其中的关窍该多好,那么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她都可以混不吝的就是不帮忙。可偏偏她懂,村人淳朴善良,但村人也愚昧认死理,这时候她若是真的不管,那原本她被吴氏十两银子“卖掉”的事儿就不是吴氏的错了。 因为是她白眼狼,所以吴氏“卖”的好!如果她不出头,她就是不孝女,良明清娶了她这样的不孝女,日后他们想在山脚下安生的过日子只怕就不容易! “嗷……死丫头!你人呢?!”里头吴氏大概被狠狠打了一下,惨叫一声后,又冲外面大喊了起来。 吴秀芳也跟着催,“月梅,你快点呀,你这是要眼睁睁看着你娘和月杏被打死呀?我说你这丫头,这心也太狠毒了些吧?” 月梅呕的无法,但还是迈开了脚。 一双手却猛然拉住了她,力气很大,她脚下不稳,直接被拉的往后砸了出去。 “月梅!”良明清把手里东西放在地上,惊叫一声后抱住了月梅,“你没事吧?我就说要雇了驴车回来,你偏不同意,那大夫都已经说了,你之前被饿过了头,身体严重的营养不良,你这样会坏事的!” 大夫? 月梅头昏昏的看着良明清,良明清冲她快速的眨了下眼,她立刻反应了过来。 “没,我没事的良大哥。”她说道,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刚刚离开良明清的怀礼,就又砸了下去。 良明清这回故意手离开的远了些,等月梅倒下的距离够了,才慌忙伸出手,抱住了她。 “月梅,月梅,你没事吧?”他神色焦急的喊道。 月梅已经顺着他的暗示闭上了眼睛,装作晕倒了。正好她方才被气得面色发白,这会儿装晕,看起来居然没有半点破绽。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都想起了当初吴氏关着月梅不肯给吃喝的事了,当初就怕她吃饱喝足逃跑,所以一日只给吃一顿,据说还给的特别少,月梅这丫头怕就是那时候饿出毛病来的。 瞧瞧这动不动居然就晕倒了,这样的身子,到时候可别被婆家给嫌弃啊。 有那心善的人看着,心底就对月梅生出了几丝同情,想到方才因为张秀芳的话而对月梅产生的怀疑,纷纷都有点脸红了。 瞧瞧,都被娘家害成这个样子了,现在听到她娘被打,居然还着急的晕过去了,多孝顺的好孩子啊。 良明清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程大力的媳妇身上,“婶子,能劳烦您帮我看下月梅吗?” 程大力的媳妇忙点了点头,上前来就接过月梅。只等她见良明清松了手,居然想往前面“战场”去的时候,忙又伸手拉住了他。 “小良啊,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她随着程大力的话,跟着叫良明清小良。 良明清理所当然的道:“这不是月梅的娘和妹妹在被欺负吗,我过去帮忙啊。月梅听了这话都急晕了,虽然她娘已经问我要了所有的家当银子,说好了以后程家的事情不用我管的,可月梅为着娘家的事儿这么着急,我也不能真不管啊。” 程大力的媳妇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怪异起来,一时间居然因为吴氏的举动,她都觉得丢人了。 “哎哟小良啊,这可不行,这女人家打架,男人是不能插手的。”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程大山的媳妇也开了口,过来帮着扶了月梅,道:“小良啊,我看你还是紧着把月梅给扶回去吧,这伤了身子可是大事,可不能耽搁的。咱们村里也没大夫,不若明儿你还是再带了月梅去看看吧。” 若是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了,那可真是大事了。程大山媳妇想着,对月梅无比的同情。 “这,这行吗?”良明清看看月梅,又看看还在打的起劲的几人,过来把月梅抱住,却很是担忧的道:“可是这边,这边就这样打下去……” “哎哟没事没事。”程大山的媳妇道:“都是女人打架,能狠到什么地步呀,再说还有我们这些人在呢,若真的打的狠了,我们也不会干看着的。” “就是,小良,你赶紧的带月梅回去。哦,你这还带了这么多东西,你腿脚不好,能不能拿得动啊,不如我送你们一段吧。”程大力的媳妇说道,弯腰去帮良明清提麻袋,结果提了一下居然没提的起来。 良明清感谢道:“谢谢婶子了,不过这些东西我能拎得动的,两位婶子还是暂时别离开,先帮我看着这边,我将月梅送回去了就立刻过来,可别真出了事,月梅要担心的。”   ☆、第31章 良明清力气大,把原来月梅拿着的小包袱丢到麻袋里,左手把麻袋甩到肩上,右手则半搂着月梅,让她双脚微微离地,护着她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看着两人背影,程大山的媳妇啧啧两声,“真是瞧不出来,月梅丫头倒是遇到了个好男人。” 程大力媳妇也点头,道:“可不是,出了十两银子,现在还愿意管月梅娘家这事,错一般的人都不行。” 那是自然! 程大山媳妇暗道:也就月梅丫头傻人有傻福了,若是换了自己,娘家这般对待,别说管娘家这些破烂事了,她不捡着石头跟着扔回去就不错的了。 吴秀芳却有些傻眼了,“这,那,她娘这边怎么办?” 程大山媳妇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程大力媳妇也眼观鼻鼻观心,这吴氏和程月杏是该打,若是她家儿子碰上这样的亲家,她会打的更狠呢! 没走几步,听着后面人声远一些了,月梅便睁开了眼。 “还好吗?”她说道:“应该瞧不见了吧,放我下来吧。” 良明清大手揽着她的腰,纤细的腰肢软绵绵的手感很好,他虽然有些吃力,但却还在承受范围内,这感觉这么好,他一时间突然有些不想松开。 “不行,人都看着呢,再走几步。”他压低声音说道,控制着没有喘粗气。 月梅很是不自然。 她明明好好的,装了晕,却让本已背了重物又腿脚不便的他还额外负重,想想就觉得对不住他。 而且,腰间那只手也实在是有些热,一走一动间大概是因为他腿的缘故,那温热的大手还要在她腰间轻微的滑动着,蹭的她腰间痒痒的,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她提着气,尽量的让身体放松一些,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他负担似地。 直到又走了十多步,已经听不到身后的声音了,刚巧前面就是树林了,月梅终于忍不住道:“良大哥,现在行了吧,我,我下来吧。” 良明清回头看看,见的确离得很远了,而且也确实没有人在看这边了,只好遗憾的松了点劲,让月梅先脚着地了。 “暂时你先慢慢走,但是不要离我太远。”他收回视线,神色平静的说道。 月梅还是人生第一次装晕倒,生怕自己装的不像,若是叫人看出来知晓她和良明清的小心思了,那丢人就丢大发了。于是依言点了头,自然的半靠在良明清怀里,随着他的步伐一起往前走。 却没想到就这么被他揽着肩膀,一路走到了住处。 她预备上去开门时候才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 两人虽然已经婚期在即,平素也多有讨论成婚的事情,更甚至是在一间房里也住了快一个月,但这样的靠近,还是第一次! 月梅脸色不自然的红着,越步上前开门进屋。 良明清摩挲了两下手指,微微一叹,也跟着进了屋。 半掩好门,打开麻袋把今日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月梅忘了吴氏和程月杏的事儿,良明清也压根没打算再折回去。 等到两人把东西大概的归拢好,良明清出去准备做晚饭,月梅则就着夕阳坐在门口,打算做衣裳。若是只做她一个人的自然不担心时间,但还得做良明清的,这样算时间就略微有些紧了。 这时候,程月杏却哭嚎着跑了过来。 “大姐,大姐……”她没有往灶房里去看,直挺挺扑在月梅脚下,抱住了她的小腿,“大姐,你快些跟我走吧,娘打上了董家,董婶子眼睛看不见,董奶奶又一把年纪,她们,她们……” 月梅惊的坐了起来。 “怎么打上了董家了?” 程月杏形容狼狈,头发乱糟糟,脸被打得红肿,嘴角还流着血,见月梅过问,激动的又哭又笑。 “娘说都怪董婶子,若不是董婶子,陶家的人就不会上门来,现在陶家的人走了,可明儿还是会来的,所以娘就去董家要说法了。”她松了月梅的腿,改为抱着她的手臂晃,“大姐,我真的是没有法子了,没有人帮我,大哥又被大嫂锁在屋里,我只能来求你了。不看别的,就看怀礼哥对你的一片心,你也该帮帮董婶子和董奶奶啊……” 月梅不知道程月杏最后一句话是真的慌忙着急下的脱口而出,还是到了这时候还想着算计她,但看她这般狼狈又哭得这般凄惨,月梅觉得她人应该不至于那么坏吧。 如果程月杏是来求她帮吴氏或者是帮她,月梅肯定想也不想的就拒绝。 但是,董怀礼…… 月梅几辈子都没有恋爱过,甚至连认真用情的暗恋都不曾有过。所以对于原主程月梅和董怀礼,她心里是觉得可怜又可惜的,如今程月梅不在了,她得了程月梅的身体,是不是也应该为程月梅帮董怀礼做点什么呢? 可是,她如今已经不是单身了。 她如果真的做了什么,董怀礼会不会多想,良明清又会不会不满? “董怀礼呢?”她问道:“他怎么不出来?” 就算男人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但吴氏打上了董家,董怀礼也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亲娘亲祖母挨打的吧? 程月杏哭道:“怀礼哥一早就出门了,他不在家!大姐,你就别再问那么多了,再不去,一会董婶子和董奶奶就要被娘打死了!” 若不是董怀礼一早就出了门,她也不好拐走董太太。 可是现在她是真的着急了,她没想到亲事退了,陶家会这么凶神恶煞的打上门。更是没想到,陶家都要来退亲了,她娘也不肯把聘礼银子退回去。 程月杏心寒无比,但却无能为力,想到若是董太太和董老太太真的有个什么好歹,董怀礼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 “大姐……”她哭得喉咙痛,眼睛也快要瞎了,“大姐,你怎么就这么的狠心呢,怀礼哥对你那么好,你的那身玫红小袄,还有家里你的银簪子,那用了一半的胭脂,这些都是怀礼哥送给你的啊。他对你……” “好了好了,别说了!”月梅说道,站起身来。 虽然那些是原主和董怀礼之间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就是程月梅了,良明清就在一边,程月杏这些话,是想害得她一辈子和良明清不能好好过吗? 她面带恼意,不客气的训斥程月杏:“董家两个人,加上你就是三个,你们三个也挡不住娘一个吗?娘为什么打上董家,还不是因为你拐了董太太去给你退亲,明明因你而起的事,现在就该你自己去解决,找上我算什么?” 程月杏面色一僵,嘴唇抖动着想要反驳。 月梅耐心告罄,厉声喝道:“再说,谁是你大姐,你帮着娘逼良大哥给银子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你大姐?现在遇到事了,自己不想出头了,就想起大姐了,就想要拉我去给你挡枪了?董怀礼与我过去再好,一来是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二来我已经和良大哥在一起了,自然不该再去管他的事情。你既然喜欢他,不是因你出的事你都该去解决,何况若不是因为你,董太太又怎么会去陶家?你现在却跑开了,难道你就是这样喜欢他的?” 程月杏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一双手死死抓住衣摆,却忍不住的发着抖。 月梅越看她越觉得来气。 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真遇到事情了,不经打不说,还想逃脱责任,居然就任由着吴氏打去了董家。还好意思来说什么,没有人帮她,吴氏就是真的再厉害,一个人也未必可以打得过三个女人! “你还不快去看看怎么样了,真要等董太太被打死了再去吗?到时候你瞧董怀礼还理不理你!” 程月杏如遭雷击,猛然抬头看了眼月梅,然后什么话都没说,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就跑远了。 月梅坐下来继续做衣裳,可刚拿到针就不小心刺了自己一针。 “没事吧?”良明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按住那冒着血珠子的手指。 月梅摇摇头,不想解释,也不想说话。 她教训了程月杏,可是心里却还是担心董家的情况。吴氏是个混不吝的,若是她真的将董太太和董老太太打出了好歹来,虽然明知不怪自己,但她还是会心理上过意不去的。 因为若是原主在,定然会第一个冲上去。 良明清捏了那手指片刻,松了手见不再冒血珠了,才一把拉起了月梅,“天暗了,别再做了,伤眼睛。”见她表情一片茫然,又紧着道:“你去做饭,我去村里看看情况。” 啊? 月梅这下真的有些茫然了。 要断就得断的彻底,程月杏已经被她的一番话吓到了,这么赶回去,定然会拦着吴氏的。她已经狠了心打算不回去了,他怎么却提出要去看看情况了? 她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天黑了,路不好走,还是别去了吧。”顿了下,“今日去县里来回也走了不短的路,人也累着了,我去做饭,咱们吃了早点歇下吧。” 良明清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先前用了幌子,我不回去看一下也不合适,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他眼神清明,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月梅犹豫一刻,点了头。   ☆、第32章 良明清走后,为了避免胡思乱想,月梅便添了水开始做晚饭。谁知道饭菜做好冷了两回,良明清还没回来。 这么久还没回来,莫非是发生什么事了? 月梅心里慌慌的,尤其的担心良明清,他是因为她才特意去看一眼的,可别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多想,回身锁好门,裹紧了衣裳走进了夜色里。 夜里很静,她顾不得害怕,几乎是一路狂奔着。等到终于到了村口,看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才舒了口气,擦了擦沁满额头的汗珠。 “月梅?”有熟悉的声音叫她,“你怎么在这里?” 月梅看过去。 月色下,董怀礼一袭灰色旧冬袍站在不远处,明灭的灯火下,他身姿如松,脸上起先是喜色,接着就变成了让人不忍多看的悲伤。 “你今日去哪里了?”原主的情绪如今已经不怎么能影响月梅了,她忽略掉他的神色,急急道:“你家里今日出了事,你快些回家看看吧!” “今日去拜见了先生,在先生家……”董怀礼下意识的回答,然后猛然停住,“我家里出了事?出了什么事?” 这话月梅还真不好怎么说。 人的根是变不了的,哪怕她厌恶吴氏和程月杏到不行,但那两人始终是她这具身体的母亲和妹妹。她即便被“卖”了,但只要吴氏找上门,她不理,就是不孝! 她苦笑道:“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这个我一时也说不清。” 家中只有年迈的祖母和失明的母亲,董怀礼十分不放心,朝着月梅略一点头,便大步向前,眨眼就没了踪影。 月梅也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董家门口。 董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月梅看到董怀礼已经没了身影,而人群里传来吴氏震天响的哭喊声。 良明清呢? 她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正好瞧见程大力的媳妇。 “婶子。”她走过去叫了一声。 程大力媳妇回头,踮着的脚也放了下来,却是没说话,神色有些慌张的拉着月梅就跑。 “婶子,发生什么事了吗?”月梅被她的举措弄的心里发慌,“你看到良大哥了吗,他过来看看情况,这么久了还没回去,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嘘——小声点,小声点!”程大力媳妇食指按着嘴唇,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后,把月梅拉到了一边的墙角后才开了口,“你这丫头,身上不好怎么还出来了?出来也别过去,你娘和月杏在那胡闹呢,你娘把董太太头给打破了,月杏直接拿了扁担擂了你娘的腰,你娘现在是被打趴下了!” 月梅唬了一跳,没想到战况这么激烈。 “那良大哥呢,他没……”月梅掩去心底的担心,故意这么说道。 程大力媳妇恨铁不成钢一般狠狠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这个蠢丫头噢!你娘和月杏那么对你,还勒索了小良十两银子,也就他跟你一样也是个傻的,这时候还往这事前凑!” 月梅心底一紧,良明清不会真的怎么了吧? 却听程大力媳妇又道:“小良被你大力叔给拉回家去了,这边都是女人打架,你让小良一个外人拉谁好?谁他都不能拉!走走走,你也别往跟前凑,与我回家去,回头这边的事情我跟你说,你心里知道也就是了!” 程大力的媳妇是个憨厚的人,先前她也没想到这一点,还是程大力来瞧热闹看见了拉了良明清,又对她好一顿骂,她这才反应了过来。现在看见月梅,只恨看不住她,哪里还肯让她往跟前凑。 知道良明清没事,月梅也就放心了。这边董怀礼也回来了,吴氏那又还有程月杏,也用不着她担心了。 她随了程大力媳妇从这边绕路走了,路上程大力媳妇把之前陶家的事情学给她听。陶家来人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可吴氏就是不肯把聘礼银子还回去,还说程月杏已经和陶家定了亲,那就是陶家的媳妇,反正她愿意嫁女儿,不愿意退聘礼银子。 事情闹到这样,陶家哪里还肯要程月杏,当然只要钱不要媳妇。于是两方今日战斗暂时休停,明日吴氏若不肯退钱,陶家的女人还会再打来。 反正都是乡下的人,名声已然丢了,钱就不能再丢。 吴氏知晓明日还是躲不过要干架,于是气呼呼的去找了董太太要说法,董太太说不出个所以然,吴氏便让董家出三两聘礼银子出来,好把陶家的钱给还上,然后再把程月杏嫁给董怀礼。 董老太太心中,她那孙子娶公主都能娶得的,她哪里能瞧得上程月杏。于是一吵一闹的,两方就动起了手。 月梅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吴氏了,真是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奇葩。不过这事儿发生了,大嫂刘氏大肚子不方便出门,父亲程大海下不了床,那大哥程刚呢?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这个男人不应该出来管管吗? 月梅一向觉得程刚只是耳根子软,可现在一想,心底却隐隐多了一层想法。难不成他还和程月杏一样,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吗? 倒还真有点像! 他若是有担当,若是敢于承担责任,若是真的疼爱妹妹,之前就不该让程月荷早嫁,现在也不该让程月杏为了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不想嫁的人。 毕竟,吴氏这么做,目的可是为了他! 看来这程家,除了程大海和程月荷稍微好一点,其他都是心肠烂掉的了。 程大力的家里,良明清正被拉着说话。 “你怎么来了?”见到月梅进屋,他起身,有些诧异的道。 “月梅来了。”程大力跟着起身,严肃的看着她,“不是大力叔说你,你这孩子也是太任性了点。你娘那性子满村的人都知道,这事情就是她闹腾起来的,本就该你爹和你大哥去管,你叫小良回来管个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七叔公都已经给你们见证过了,你如今就是良家的人,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带着女婿来管娘家事情的?” 他居然开口就训斥了月梅。 月梅虽然知道他这么说是在维护她,但还是被训的有些晕乎。按理程大力虽然是她的族叔,可往日对她并没有这么亲厚的。 “大力叔,不是这样的,月梅之前晕倒了,我过来他是不知道的。”良明清站到月梅面前,帮着解释。 程大力却转而训了他,“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媳妇都晕倒了,你不在家好生照顾他,往村里来做什么?” 还真是这个理! 良明清吃瘪,半晌才道:“……大力叔,这回是我错了,再没有下回了。” 程大力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行了行了,两孩子厚道善良,是做了好事,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你跟着哼哈什么呢!”程大力媳妇却不乐意了,拉着月梅道:“你们回来还没吃晚饭呢吧,正好我们家也还没吃呢,你大妮妹子做了菜饼子,你带几个回去吃,也省得你们自己做了。” 程大力媳妇说着,就高声往灶房喊了女儿端了菜饼子过来,也不搭理程大力,把一大碗菜饼子塞给了月梅,就撵着他们走。 “赶紧走赶紧走,回头那边的事明日我去告诉你,现在别在外面磨蹭,天黑了路不好走。” 两人被一路赶到了村口,程大力的媳妇才扭身又往董家门口去了。 天很黑了,过了村口就伸手不见五指,良明清伸手接过月梅手里的大碗,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天黑,小心点。” 月梅“嗯”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其实很想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来,可他不问,她主动说似乎有些欲盖弥彰似的。 良明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月梅是挂念董家婆媳的,可是他却被程大力拉去了家,她亲自找来了,正好撞见他没有帮着她打探消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多想。 两个不够信任又互相猜测的人,总是不好说太多话的。有时候说多错多,反倒是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家,锅里的饭菜早就凉透了,月梅热了一回后,才摆了桌子准备吃饭。 “我……” “我……” 却没想到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月梅停下来,看着良明清微微一笑,“你先说。” 她的笑柔柔的,淡淡的,良明清忽而也想笑,这样的小事也放在心里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好,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可见人总是会变的。 不过这样好也不好。 好的是,有了牵挂有了惦念,不至于总活在黑暗里。但不好的,却是有了痛脚,容易被人拿捏。 他清清喉咙,选择了开门见山,“我去瞧了,董家婆媳两个人,虽老的老,残的残,但你娘也占不到什么大便宜。后来你妹妹也去了,她就更是只能嘴上过过瘾,正好大力叔过去拉我,我便顺便跟他去了。” 至于为什么去,去了又说了什么,这些他就没有细说。 月梅自然不会多问,再亲密的人都会有秘密,何况她和良明清之间本就有秘密。如今他们更像是在现代,相亲认识了不错的异性,开门见山的把自己的条件和要求提出,两方觉得都能接受,于是便决定搭伙过日子。 只不过,他们要略微好一点,不仅仅是互相有好感。而是这好感要再往上一点,她对他动了心,她能看得出来,良明清也一样。 她于是也开门见山,把话说的十分敞亮:“我是见你去了那么久没回来,怕你有什么事。” 良明清微微一怔,继而爽朗的笑了。 “我这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他夹了一块子鸡蛋放到月梅碗里,“今天出去了一整日你也累了,多吃一些。” “好。”月梅一笑,低头夹了鸡蛋放到了嘴里。   ☆、第33章 董家大门口,狼狈不堪的吴氏一手钳制住程月杏,一手高高抬起,指着狼狈护在祖母和母亲身前的董怀礼。 “董怀礼,你可是读书人,读书人得讲道理!”她大声说道:“你娘这个人满嘴甜言蜜语,哄得我家月杏答应给你做媳妇,又亲自去陶家把月杏已经定好的亲事给毁了,那你现在就得负责起来!” “母债子偿,你娘犯下的错,就该你来弥补!”她眼睛瞪的溜圆,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好似董怀礼敢说一个不字,她立刻就会扑上去一样。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董怀礼此刻就是这样,他倒不是说不清,而是吴氏压根不给他机会说。他只要一开口,吴氏就大喊大叫着骂起他娘来。为人之子,哪里能见着亲娘被骂,可他一个书生,文绉绉的话吴氏听不懂,又学不来吴氏那般的泼妇骂街。几个来回之下,早已面色涨红,百口莫辩。 董太太和儿子一样,都是口齿不好的人。尤其是程月杏这事儿,的确是她担心儿子先凑上去,接着又答应了要帮着去陶家退亲的。 说到底,是她的错,她现在如何还能开口辩驳。 见董家人这番表态,吴氏呕了一天的火终于消散了大半,趾高气扬的抬高了下巴,看着董家一家人。 董老太太年岁大了,被她几个推搡如今已经头晕眼花说不出话,而董太太和董怀礼都是无能之辈,还不任由她揉圆捏扁? “我家月杏如何,满村的人都晓得的,家里的家务活干的好,地里的庄稼也会伺候,虽然相貌上的确不如她大姐,但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孩儿了。如今配给你破锅破灶的董家,也是你们董家祖上冒青烟才能有的事儿!”她说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家月梅出嫁是十两的聘礼银子,到你们董家,那就折一半,你们给个五两也就是了。” 董怀礼在书院读书,抄书写信赚的钱,不仅要供自己,还要供祖母和母亲生活,哪里来的五两银子娶妻。何况,他根本就对程月杏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说不过吴氏,只好求助于程月杏,“月杏,你快与你娘好生说说,咱们,咱们是清白的,咱们什么事情也没有啊。” 程月杏不吭声。 她低垂着头,恨不得躲到吴氏身后。是,董怀礼是不喜欢她,但是她喜欢董怀礼呀。他长得俊,还有学问,她若是嫁给了他,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村里第一个官太太呢。 她本已对吴氏心寒厌恶,但此刻,却忽然希望吴氏能再无赖一些,再泼皮一些,能真的叫她这门亲事成真了才好。 “清白,清白个屁!”吴氏果然不负她的希望,跳起来骂向董怀礼,“你娘害得我家月杏没了亲事,这个你不负责?你娘哄着我家月杏给你做媳妇,这个你不承认?你家害得我家月杏名声尽毁,你可是个读书人,难道你不懂要如何做?” 她一句一句咄咄逼人,董怀礼一句话也应对不上。 吴氏继续哼道:“你不负责看看,我去县里告你去,叫你书院里的老师同窗们都瞧瞧,你这样一个毁女子名声却不肯负责的人,配不配读书,配不配科考!” 她骂完,得意洋洋看着董怀礼瞬间变色的脸。却不知道,人群里知晓她本性和看清这事件真相的人,均对她生了厌恶的心思。 程大力的媳妇是个憨厚的人,此刻看不下去了,也顾不上吴氏是个什么人了,上前道:“嫂子,我瞧着你这样有点不大好。结亲是喜事,这闹得成了仇家了,以后月杏嫁过去了,日子可怎么过呀。” 吴氏一怔,回身看了眼垂头不语的小女儿,一瞬间也有些犹豫了。她喜欢钱,也偏心儿子,可是对于女儿,却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事到如今,月杏的名声毁了,在这十里八村的是不好嫁了,也就只有董家这条路了。 她不能把董家得罪的狠了啊。 想到这儿,她抬起头,准备把聘礼银子再降一降,然后再说点好话。谁料到刚一抬头,一块土疙瘩就凭空扔了过来,将将好砸在了她的嘴上,砸的她哇呀一叫,再一吐吐沫,就是一颗牙伴着一嘴血吐了出来。 扔土疙瘩的不是旁人,正是听到大孙子不能科举考试而醒来的董老太太。她砸了人还不过瘾,把无能的儿媳妇拽开往墙上一扔,又拉过了董怀礼,站到了最前面。 “程吴氏,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瞧瞧你生的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家怀礼,我呸!”她中气十足的骂道:“你家月梅我都瞧不上,何况这个月杏,程吴氏我话今儿就扔这儿了,想叫你女儿进我董家的门可以,但我董家不缺媳妇儿,我董家缺个伺候我的小丫头,你若是愿意,二两银子我就买了你女儿来!” 董老太太的一番话,让现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想到,平常只是阴阳怪气不好相处的董老太太,真的开口了,居然会这么伤人。她的这番话,不仅将程月杏贬低到了尘埃里,连整个程家都给骂进去了。 但和方才的吴氏一番作态对比,看热闹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想为吴氏出头的。反倒是居然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觉得这董老太太,回击的好! 要知道,董家是外姓人。 吴氏却是程家的媳妇儿,和他们是同宗同族啊! 程大力媳妇也懵了,她是看不过去吴氏的作态来劝话的,可是现在被董老太太一骂,她都不晓得她做的对不对了。 程大山的媳妇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她一笑,人群里接二连三的就噗哧噗哧笑个不停了。 程月杏面色红的可以滴血,她一下子甩开吴氏的手,转身就想跑。可偏偏四处围了太多的人,她根本跑不开。 董老太太更是将她叫住,“程月杏你别跑!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要不要进我家的门?” 程月杏回头,眼里顷刻间蓄满了泪,她没有理董老太太,而是看向了董怀礼。 董怀礼也觉得祖母的话实在不好听了些,吴氏是不对,但程月杏却没有那么的坏。他犹豫一二,到底是拉住了董老太太拍了拍,对程月杏道:“月杏,你知道我的,我心里只有你大姐。你,你这样的好女孩子,定然会遇到更好的人的,我这里向你赔不是。我祖母是太着急了说话有些……” “董怀礼!”程月杏突然打断他,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你,你对得起我?你……” 她想学吴氏,说那些威胁他的话,可是看着他那张脸上的歉意,看着那张她默默喜欢多年的容颜,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吴氏却已经反应过来,她立刻把程月杏想说的话喊了出来,“董婆子,你这么说是吧?好啊,我就不相信我家月杏嫁不出去了,但你可要小心了,我只要去县里一告,你家董怀礼就再别想读书,别想科考了!寒窗苦读二十多年,你尽等着后悔吧!” 董老太太冷冷一笑,道:“去,你现在就去,你瞧瞧我怕不怕你!”她斜着眼睛看吴氏,好似不屑极了,“你真以为我董家屈居于这儿,就再没人了吗?你只要这边去告了我家怀礼,你就瞧着你家男人和你儿子,还有以后你孙子,有哪一个能过上安生日子的!” “破船还有三千钉,我家老爷子门生故旧遍天下,随意一个人,都能整的你程家家破人亡!你尽管试试看,你若是愿意拿一大家子人来和我孙子拼,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吴氏一介乡野妇人,哪里能分辨得出董老太太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顿时被吓到腿肚子都发了抖。再一扭头,瞧见围着的村人也个个都吓白了脸,就更是相信了几分。 “我,我……”她顿时气焰全消,不敢再和董家人相对,却是记起了罪魁祸首,转了头拉了程月杏过来,照着脸就是狠狠一巴掌,“都是你,都是你这小蹄子!好好儿的亲事你不要,如今送上门来人家都嫌弃,把我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董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拉着董怀礼就进了屋。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想到董老太太方才的厉害,此刻见程月杏挨打,居然没有一个想上前劝说的。程大力媳妇有点犹豫,却也被一个妇人给拉走了。 程月杏捂着被打的脸,抬头恶狠狠的看着吴氏,“好,好,那我就去死给你看!” 说完不等吴氏反应,爬起来就跑了。 这事儿直到第二日吃了早饭后,程大力媳妇来了后山这儿,月梅才听到。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评判了,程月杏这个女孩子虽然非常讨厌,但是有吴氏这样的娘,也够她可怜的。 程大力媳妇说到最后,有些感慨的道:“月梅丫头,我瞧小良的腿也不大好,留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营生。你们若是有些存款,不如就到县里或者其他地方,做点小本生意的好。” 月梅知道程大力媳妇的意思。她一面是为她和良明清生计着想,一面却是因了程月杏的事儿有感而发,虽然已经请族长写了文书,也给了十两银子,但吴氏那样的人,他们留在这儿就有被缠上的可能。 好在,他们其实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 月梅笑道:“婶子说的是,我们正商量着呢,不过如今天太冷,得等到天暖些再做打算。” 程大力媳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说的好像有点多了,月梅是个孝顺的女儿,她这么说,别回头让月梅心里不舒服了。 在看过吴氏和程月杏这样的人,再看到程大力媳妇这样的心思善良的,月梅一时间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但看出她的不自然,还是立刻道:“婶子,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不然哪里会和我说这些呢。” 程大力媳妇这才疏朗的笑了起来。 她家里还有事,因此只略坐了坐就回去了,月梅忙着洗涮好锅碗,良明清才回来。不仅拿了许多吃的,居然还拿了一个小包袱丢给了月梅。 “这是什么?”摸着软绵绵的,月梅好奇的问道。 良明清低着头往外走,像是随口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月梅纳闷的打开,却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件月白色的小袄,她的手顿时停住了,想到了昨日程月杏说的那些话。她身上穿的玫红色的小袄,是董怀礼送的,所以良明清这是立刻拿了件新的,让她只穿他送的? 月白色的小袄布料看起来比玫红色的要好些,而且领口和袖口都绣上了花,不仅精致,颜色也是月梅喜欢的。想到良明清的心思,她抱着包袱进了屋,等到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那件月白色的小袄。 良明清正好抱着一摞木头进来,看到她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一会儿,才道:“买的急,好像有些大了。” 确实大了,月梅里面衣服已经不少,但这小袄穿在身上还是哐哐铛铛的。她正要说话,却听良明清又道:“不过,还挺好看的,先将就穿吧。等过两日,我再去给你买新的。” 月梅笑:“好。” 良明清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立刻转了头,把木头放到一边,又起身往外走。 “你搬这么些木头做什么?”月梅叫住他。 良明清没有回头。 “不是说要拉个小院子的吗,我早上起来砍好了木头,先给搬回来,回头下午再去砍一些,明日就可以动手了。”他说道。 早上砍好的木头? 月梅昨晚上半夜睡不着,一直在想着董怀礼的事儿,等到后半夜睡着了,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良明清不仅做好了早饭,还明显的已经吃过了,难不成他不仅砍了木头,还去买了菜和这衣裳? 那他得起的有多早啊! 他是有什么心事,所以睡不着吗? 月梅正犹豫要不要问,远远的就瞧见程刚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急问道:“月梅,月杏来你这儿了吗?” 月梅摇头,“没有。” 程刚已经停在她面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闻言更是着急了起来,“她没来?这可怎么办啊,月杏她不见了!”   ☆、第34章 程月杏不见了? 月梅没有出声,心里却在寻思,难不成程月杏是在耍什么花招吗? 昨儿晚上她算是丢尽了脸,董家老太太那话一说,也算是彻底断绝了她想嫁进董家的念头。所以她这是,想用离家出走来威胁董怀礼? 可是离家出走,真的能威胁到董怀礼吗?未必吧,而且董老太太在家,说不定她守着门,这消息都传不到董怀礼的耳中。 见月梅这般平静,程刚盯着她的眼睛渐渐睁大,不满之色尽显:“月梅!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月杏不见了,我们的妹妹,她离家出走了,找不到了!这样冷的天,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她能到哪里去,她会不会遇到坏人,她……” 程刚有些说不下去,只要一想到程月杏可能会有的遭遇,他就担心的六神无主。家里娘在不断的骂,爹又起不了身,媳妇刘氏大着肚子出不得门,他找了一圈没找着,只能过来找月梅了。 说到底,程月杏虽然讨厌,但其实也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如果在现代,只怕刚刚读高中,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不成熟,面皮子也薄,被董家老太太那么羞辱,说不定真的会受不了。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月梅问道。 “昨晚上,昨晚上娘是一个人回来的,本来大家也没在意,可是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没人做饭,起来一家人都饿着肚子,这才发现月杏不见了,而且她的床铺也还是原样,分明是昨日夜里也没有回来过。 娘知道了只是关着门不断的咒骂,爹却担心的让他出门来找,他也担心,猜到会有的可能,脸都没洗就冲出了家门。 月梅看了他一眼,已经猜到他没说的话了,原主程月梅虽然不曾下过地,可在家里却是要做家务的。闲的时候和程月杏一起,忙的时候程月杏下地,她一个人做。 如今她不在家了,程家的家务活便全部落到了程月杏的身上了吧?若不是如此,只怕程家人未必能发现程月杏走丢了呢。 这人吃人的古代,女人地位低下,程月杏手里应当也没什么钱,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离家出走,即便是有点心计,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月梅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 虽然她对程月杏没有半点好感,但在原主程月梅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和这个妹妹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而且,不管如何,她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遭遇不幸。 “我已经村前村后找了一圈了,都没有月杏的身影,月梅,你说月杏她,她不会是想不开,寻了短见了吧?”程刚着急之下,把早上刘氏不怀好意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月梅却觉得程月杏不是会寻短见的人。 她想了想,说道:“这样,你一个人肯定不好找的,你回去找七叔公,请他找了村里人一块帮着找。我这边和良大哥也在附近找找看,然后咱们不管找没找到,午时到村口那边汇合。” “嗯,这山脚下我很熟,还有前面的树林,我和月梅两个人就可以了,你让村民们往其他地方找。”良明清也转头走了回来。 程刚却站在原处久久不动。 “怎么了?”良明清看了眼月梅,有些奇怪的看向程刚,“还有其他事吗?” 程刚紧紧握着拳头,好一会才涨红着脸抬起头,他不好意思和良明清说,只找了月梅,“月梅,你,你去找七叔公说一下行不行?” 良明清诧异的看过来,他不太明白程刚为什么此时会纠结这个问题,他以为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月梅却立刻明白了。 程刚,他还真的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亲妹妹丢了,他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着急,可是,却连去请村人帮忙寻都不愿意! 月梅气得差点背气。 “程刚,月杏是你亲妹妹,这次她会离家出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娘贪图聘礼银子,想要留给你儿子!你早前不出头也就罢了,现在她都不见了,你也不能去找一下人来寻她吗?”她瞪着程刚,好容易才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 程刚被说的面皮紫涨,可是却低声反驳:“月杏也是你妹妹,你去和七叔公说下,又有什么不行的。七叔公一向喜欢你,你去说了,不比我去说要好的多。” 月梅被他一句话气得彻底炸毛,快步走到木头堆旁,抄起一个就往程刚身上打。 这一家都是什么人啊,她简直现在都想离开,一辈子不见这帮子奇葩了! “月梅。”她只打了一棍子,良明清就抓住了她的手,拦住了她。 “大舅兄,这事儿还真的得你去说才行。月梅和我已经在族长那边做了证明,文书都已经拿到手了。我和她现在都没有合适的身份去说这事儿,且现在咱们管月杏的事情是情意,若是不管,其实也没有错。毕竟那十两银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被你娘给拿走了。”良明清板着脸说道,尤其是十两银子四个字,他更是加重了语气。 程刚一下子哑口无言。 那十两银子,五两在他娘手里,五两已经到了他媳妇的手里了。 他捂着被月梅打的生疼的手臂,结结巴巴道:“那,那好吧……那我现在就去,你们也赶紧找,咱,咱们午时村口见。” 他说完看都没敢看月梅,转身一溜烟跑了。 他一走,月梅也泄了力气,手中木头丢到了地上。 “别气。”良明清温和说道,拍了下她的肩头,“和他生气,反倒是气坏了自己,咱们锁了门,附近看看去。”说完又觉得好笑,“没想到你还是个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人。” 月梅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摇头道:“算了,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在附近看看吧。” 良明清的腿是中了毒的,昨日已经走了不短的路了,今日又一早去买了菜,再去寻人,哪里能经得住这样折腾。别为了一个程月杏,最后把良明清的腿给折腾出问题来。 “没事,就附近看看。”良明清说道:“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月梅看向他的腿。 良明清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有事。” 月梅这才随了他。两人锁了门,先在山脚下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然后又往树林里走。 半个树林转完也没瞧见人,月梅忽然道:“我看咱们的小院还是不要拉了,你不是说最近几日再去看下腿,若是无事下个月就能回去的吗,这院子拉好了咱们也住不了几日,别那么麻烦了。” 可是没有小院子,他若是不在家,总是不大放心她。别的不说,就程家这些人,若是他不在的时候找上门,有个小院子总能帮她拦一拦。 再说,他是一个成年男子,又是马上要与她成为夫妻的人,总这么朝夕相对的,不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只怕很容易出事。 不过看月梅现在明显的心情不好,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又走了几步,月梅忽然停了下来,泄气道:“你瞧,我家这左一遭右一遭,麻烦的事儿这样多。你其实……” “你家这都是小事,说起来,我家里麻烦的事儿才多。”良明清打断月梅,看着她很认真的道:“而且我家里人口多,三房的人住在一个大宅子里,谁好谁坏都得自己去分辨,到时候你会比我还辛苦。” 说起来,程家虽然事多,但这都是小事。尤其是吴氏刘氏之徒,都是些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的人,这种人最好对付。 但他家里却不一样,明明想要杀他的人,表面上却可以和他亲如父子。这样的人,才是难对付。 月梅都能愿意陪着他去过那样的日子,他此刻又为什么不能替她解决点家里的小麻烦。而且现在其实也没让他做什么,顶多是出来找个人,还真不到麻烦的地步。 良明清这般,月梅无话可说了。 嫁人后会遇到的情况她考虑过了,当然也是认为自己可以对付,所以才接受的。但是对于程家的事情,程月杏这事儿她愿意去找,但对于吴氏,她其实更愿意撕破脸皮彻底断绝来往的,但在村人的舆论和良明清面前,她却又有些不太敢。 在外人眼里,吴氏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亲娘,就如同程月杏之前说的那样,她也有点担心,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冷情冷心的人,良明清会不会害怕她,会不会不与她交心。 在现代不认亲生父母都会被指指点点,何况这是孝大于天的古代。 将小树林也找完,时间还没到午时,二人回到住处喝了点水,便又出了门。 从茅草屋往东,走大概一里地后转一个弯,再沿着小路直走,便是离程家村最近的一个小镇。往日里良明清买的那些肉和菜,以及今早上买来的月白色小袄,都是在那小镇上买的。他不确定程月杏知不知道这条小路,所以带着月梅试探着走一遍瞧瞧。 这条小路蜿蜿蜒蜒,极为不好走。而若是一直走到镇上,却是有差不多五里地。两人走到一半没瞧见人,便断了继续走的念头了。 “看来她没来过这边。咱们回吧,快要午时了。”良明清看着天说道。 月梅累得额头都冒了汗,抬手擦了一下,跟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要走,不远处却突兀的响起了女子呼救的声音,隔得有些远,女子的声音可能因为惊慌又变得尖利,所以一时间倒真的听不出来是不是程月杏。 月梅和良明清对视一眼,一起赶了过去。 到得近处,才发现真的不是程月杏,是两名年轻的女子。呼叫的女子穿了绿色衣裳,瞧着像是给得脸大丫鬟的打扮,她先是看到良明清吓了一大跳,再看到月梅了,才稍微镇定一些。 “姑,姑娘……”她有些害怕良明清的大胡子,只往月梅这边看,“我,我家夫人忽然晕倒了,我一个人也背不动她。能不能劳烦你,与我一同将夫人扶回去。我家不远的,”她回头指着身后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急急道:“我家的宅子就在里面,你帮我把夫人送回去,我,我让夫人给你包十两银子的谢仪。” 月梅看向绿衣女子的怀里,她怀里抱着个正昏迷着的妇人,妇人看年纪与自己该是差不多大,衣着朴素,头上也没有插金戴银,但看那衣裳的料子,却可以看出妇人家里非富即贵。 这荒郊野外的,这丫鬟一个人弄不动,又不放心把她家夫人丢在这里,所以才不得已呼救的吧? 她可是个只有一两银子私房钱的女人。 如今程月杏找不到,有了这额外赚私房的机会,不赚白不赚。 她看向良明清。 良明清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瞧了那丫鬟两眼,又盯了那昏迷的妇人瞧了瞧,便点头同意了。 月梅上前和丫鬟一左一右的架起妇人,良明清是男人,则跟在后头。这般倒是走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才穿过树林到了里面的一处宅子门口。 从外看,宅子修的不算大,但青钻红瓦,却格外的气派漂亮。月梅没想到,在这乡下地方居然会有这么好的宅子,瞧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私宅了。 到了大门口停下,那丫鬟扬声叫了守门的人吩咐了两句,没一会儿守门人就带着三个丫鬟模样的人出来,后头还跟了粗使的婆子抬了软轿。月梅帮着把妇人扶上软轿,才拍拍手想往一边站。 妇人却忽然醒来了,一双无神的眼睛在看到月梅的一瞬,忽而亮了。 “娘……”她忙抬手要抓月梅。 娘? 月梅吓了一跳,反应慢了半拍,正好被妇人抓住了手。 “娘……”妇人又叫了一声,而后软软的倒在了软轿上,闭上了眼。 月梅得以松开手,惊悚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可怕,程月梅才十九,怎么会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啊。 这又不是玄幻世界,她可不想喜当妈。 先前那呼救的绿衣丫鬟纳闷的看了月梅一眼,然后吩咐其他人抬着妇人走,自己走了过来。 她又打量了月梅一回,轻轻摇了摇头后,才歉意的道:“姑娘,实在是抱歉,我家夫人这几日精神不大好,方才定然是看花眼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月梅自然也没真的往心里去。 绿衣丫鬟道:“姑娘,我家夫人现在昏迷,我得赶着去她身边伺候,也不大方便去帐房支银子。”她从袖笼里掏出个小巧精致的绯色荷包,“这样吧,这里是两颗金豆子,您看给您这个可以吗?” 她把金豆子拿给月梅看,月梅立刻点头同意,这金豆子折算下来可比十两银子多。 “可以的,谢谢了。”虽然做好事不留名才对,但她缺钱,只好腆着脸收了。 绿衣丫鬟把荷包一起给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姑娘帮着救了我家夫人,该是我道谢才对。只不知道姑娘家住哪儿,又如何称呼,回头我家夫人醒了问起,我也好告知于她。” 若是没收这钱,月梅倒是愿意留下自己的名字和住处,瞧着这户人家非富即贵,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可如今收了钱,再留名字和住处就不大方便了,好似贪得无厌似的。 她笑道:“不必了,换做旁人见了,也会帮忙的。何况如今我已经拿了谢仪,告辞了。” 绿衣丫鬟见她如此也不强求,招手叫人送月梅出去。 月梅出门,一见到良明清就举起荷包,“那位姑娘给了我两颗金豆子做谢仪!你说,她们是什么人啊,这么个乡下地方,居然会有出手这么阔绰的人家。” 良明清往那宅院的门口又看了一眼,宅院门前的牌匾上只简单的写着清辉园,瞧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人家。 不过,他却知道那昏迷的妇人是谁。虽然她昏倒了,又未施脂粉。看着憔悴的寻不到一丝他记忆里那人的模样。但他却认得她身边那个丫鬟,看到那个丫鬟,他就认出了她。 瑞安郡主,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短短两年,瑞安郡主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记得当年,她知道自己不同意和她的亲事,还曾带着那个丫鬟女扮男装一路去了西山大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与自己说,她也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这门亲事。 之后,她好像是嫁进了保定府袁家?   ☆、第35章 良明清把月梅带离清辉园,走到回首只能瞧见树影婆娑而看不到宅院了,才慢慢开口道:“方才那妇人是京里的瑞安郡主,她两年前嫁到了保定府的袁家,这里,应该是袁家的私宅。” 瑞安郡主! 月梅吃惊的看向良明清。 是瑞安郡主吗?方才那个面色苍白,还眼花拉了她的手乱叫娘的憔悴妇人,就是曾在京城大名鼎鼎人人皆知的瑞安郡主,谢媛? 她还是丫鬟月梅的时候,曾远远的瞧过一眼瑞安郡主,记得那是个性格张扬,笑容明媚的贵女。怎么短短两年,居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她可是安平公主的独女,父亲又是长平侯府的二老爷,这样显贵的身份,曾经在天子脚下都可以活的恣意张扬。嫁了人,难道还有人敢对她不好吗? 安平公主可是当今圣上成泰帝的亲姐姐! 据说当年圣上能顺利登基,他这个亲姐姐还曾立下非常大的功劳!只可惜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当初旁人议论纷纷时,没有凑过去听,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大功劳。 想着那妇人居然是瑞安郡主,月梅顿时后悔不迭,“早知道,我就不该要那丫鬟给的金豆子!” 她救了瑞安郡主,若是可以借此有些来往,等到回了京城,岂不是可以借了瑞安郡主的由头,吓一吓良明清的那几个坏心叔婶们了? 良明清听着有些啼笑皆非,他还担心月梅会多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解释他为什么会认出瑞安郡主了,谁知道月梅却压根不着调,居然想到了金豆子上去了。 也是,若是他把家里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她只怕也不会这么爱钱吧? “可惜了,那丫鬟还问我名字和住处,我居然都没有告诉她!”月梅顿住脚,很是懊恼道:“你说,我现在要是回去找她,她家守门的人会不会给我通传?” 良明清一愣,继而忍不住失笑:“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回去试试?” 月梅真的有回去一趟的念头,可看着良明清不断抖动的大胡子,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笑她。 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好啊,还以为你真是在给我出主意,原来竟是在笑我!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你那些叔婶们不是好的,若是咱们认识瑞安郡主这样的大人物,光是说出来就够吓他们一吓的了。” 原来她懊恼后悔,竟是因为没能抓住一个大人物,好给他增添助力吗? 良明清收起笑,一瞬间心里涌上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有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为他考虑,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又美好。 他有心想说一说家里的真实情况,却突然又怕了,她以为瑞安郡主的名头可以吓到他的家里人,是把他的家世想的太普通了吧? 若是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被吓到? 算了,暂时先让她误会着吧。等到生米做成熟饭,她这辈子只能绑在他身上了,他再告诉她吧。 “好,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良明清说道:“只是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后来还是瞧着她的那个丫鬟面熟,才知道是她的。瑞安郡主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胞姐安平公主,她未出阁前曾在京城格外的出名,她和她的那个丫鬟,曾经当街做过许多出格的事情,所以我才有些印象,如若我早知道,定然早早就告诉你了。” 虽然月梅没有关注这个点,但良明清还是啰里啰唆的解释了一大堆。 月梅听他几乎事无巨细的解释,也早没了那一点点的不满,她当然知道瑞安郡主曾经有多么出名,她就是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断绝不了源源流入耳朵的关于她的传闻。 什么安平公主的驸马背着安平公主偷偷纳了小妾,安平公主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表态,可瑞安郡主却是挥着马鞭闯进谢二老爷给那小妾在外头赁下的私宅,叫人按着那小妾,生生甩了三十马鞭,将个娇滴滴的小妾打的出气多进气少。 谢家大房长平侯的嫡长女谢娇和小姐妹说话时暗下讽刺安平公主生不出儿子,瑞安郡主知道了,不顾在人家作客,提了一壶凉茶当着众人的面就从谢娇头顶泼了下去。把个娇生惯养的侯府大小姐吓的尖叫失态,听说后来瞧见瑞安郡主都要绕着走。 哦,说到这里,这瑞安郡主与将军府大爷周承朗之间也还有一桩事呢。 将军府老夫人娘家的嫂嫂出自长平侯府,因此就有心想将瑞安郡主说给大爷周承朗为妻。只可惜大爷那会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也不知道这事是怎么传入瑞安郡主口中的,她知道了,居然亲自杀到西山大营,当着无数兵士的面前下大爷的面子,还说大爷配不上她,她瞎了眼也瞧不上大爷。 就因这事儿,后来老夫人和娘家的那老嫂子都不怎么来往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瑞安郡主当年在京城,那可真的是一霸。因此京城里不知道瑞安郡主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只是没想到,良明清居然连这个都细细同她解释了。她忍不住翘起嘴角,一副嫌弃的模样,“知道啦,啰啰嗦嗦说这么多,我又没说你什么。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去,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找没找到月杏。” 瑞安郡主那样的名门贵女,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良明清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瓜葛的。 良明清一笑,道了声“好”。 两人匆匆赶到村口,发现程刚和程老七以及一些村民都等在那里了,看到他们二人过来,众人的脸上也都露了失望之色。 “没找到吗?”程刚问道:“山脚下和树林里都找了?” 良明清点头,冲着族长道:“山脚下和树林里,甚至是那边往镇上去的小路都找了,都没有。” “那月杏是去了哪啊!”程刚急得嚷嚷,“村子都快被翻遍了,附近的路口岔路也都找了,好好儿的,她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程老七对程月杏这两日的作为很是不喜,现在见程刚又这副模样,本就累了一上午的他心里更是不高兴。 他板着脸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瞧了程刚一眼后,对着众人道:“都找了一上午了,大家先各自回家吃饭歇歇,下午这边看看情况,若是还要找,我再去通知大家。” 众人也的确是又累又饿,程老七开口,大家便纷纷点头,转身各自往家里去了。 “这,这……”程刚却着急的不行,这人还没找到,下午怎么可以不找。他看看程老七见他黑着脸,只好又转头看向月梅和良明清。 月梅只当没看见他,向程老七道谢道:“七叔公,您也累了一上午了,赶紧回家吃口热饭歇一歇。月杏也不是小孩子了,说不定下午就回来了,您别跟着太着急上火了。” 没找到程月杏,她心里也担忧。但程老七一个年岁大的人,这么辛苦的帮着找了一上午,也的确是辛苦了。 程老七看着良明清和月梅,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也是,你腿脚好,跟着你大哥多找找。下午实在不行,到月荷那里看看,还有你家的那些亲戚,也都一一去问一遍。但是小良,你要让他多休息休息,别找着月杏了,却累着了他。”他被月梅恭维感谢的心里舒坦,也就顺□□代了一句。 月梅自然点头应下,看着程老七走远了,也和良明清打算回去。 一眨眼呼啦啦的人全走光了,程刚看着还要走的月梅和良明清,终于忍不住了,“月梅,你,你这就走了?” 不然呢? 月梅扭头看他。 程刚是连早饭都没吃的,现在更是饿的厉害,因此早上虽然被良明清说了一通,但现在还是硬着头皮道:“月,月梅,家里娘躺着不起身,你大嫂她,她又有了身孕,所,所以你能不能……” 这是什么意思? 程刚不会是想让她回去帮着做午饭吧? 吴氏又没得病没受什么重伤,还不能起来做饭了?就算她不能好了,刘氏只是怀孕,在现代那么多女性怀孕了还得照常上班照常做家务呢,她刘氏就金贵的连做饭都不行了?好吧,就算都不行好了,你程刚有手有脚的,你就不能做一顿午饭? 良明清人家还是富贵公子哥呢,人家都行! “不能!”不等程刚话说完,月梅就大声拒绝,而后拉了良明清,“咱们走!累了一上午了,你还没吃饭呢!”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下午我不去找了,月荷那里还有亲戚那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刚眼睁睁的看着月梅走远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不过是做顿饭,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他喃喃说道。 月梅气了一路都没说话。 回到住处,瞧着良明清收拾好的那堆木头,干脆几趟全给搬到了灶房这边。 “咱们不拉院子,咱们等你腿一好,立刻离开这儿!”她心头带火,声音不由自主的都响亮了起来。 良明清也觉得程刚太不是东西了,稍微有点气性的男人,都不可能这么看着三个妹妹为了他牺牲一辈子的。而他自始自终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甚至是到了现在,居然还想拉月梅回去给那一大家子人做饭,简直是不知所谓。 良明清怕她气坏了,忙点头应道:“好,过了元宵节我就去那老大夫那,等腿上毒素彻底清楚了,咱们立刻回家。” 月梅这才觉得绷了一肚子的情绪松了一个口子。 良明清立刻发现了她的变化,走过去主动蹲坐到了灶下,“我帮你做饭。” 月梅瞧着他仰着头,顶着一脸大胡子,却满眼的真诚模样,绷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喂,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大胡子给剃了吧,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良明清摸了摸胡子,忽而哈哈大笑:“那可不行,胡子没了貌比潘安,我怕吓到你。” 这人可真够自恋的。 月梅啐他,“呸!” ----- 未时正,谢媛才醒转过来。 听到床上传来声音,丫鬟玉珠忙凑上前,端着一盏热茶道:“郡主,要不要喝点水?” 谢媛睁着迷茫的眼睛在屋里巡视一圈,然后才回到玉珠身上。 “我记得……”她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玉珠脸上顿时露出似想笑又想哭的神情。 谢媛发现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是昏倒了,是有人和你一起送我回来吗?我好像……” 她好像看见了娘亲。 “……郡主,您,您……”玉珠笑着,眼里却急速聚满了泪,“您有喜了!” 有,有喜了? 谢媛不敢置信的看着玉珠,然后低头望向平坦的小腹,颤抖着手轻轻摸着那里,突然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 “我,我有喜了?”她问道。 玉珠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的点头。 郡主嫁到袁家两年,一直不曾有孕,可谁能想到,郡马年前刚刚病故,郡主却,却传来了喜讯。 若是这消息早些传来,郡主想必走也会走得更安心些吧? 不过到底是好事。 郡马一走,郡主每日以泪洗面,她看着郡主一日日消瘦,生怕她哪一日就想不开跟着郡马一起走了。如今她肚子里有了宝宝,就算为了郡马,她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了。 玉珠抓着谢媛的手,道:“郡主,医婆说小少爷已经快两个月了,只是您最近思虑过重,有些胎像不稳,接下来可得好好将养几日才行。” 谢媛连连点头,又哭又笑道:“好,好,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和袁佳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又道:“对了,送信回府里了吗?快,快送信回去!”   ☆、第36章 玉珠慌忙给谢媛拭泪,“郡主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去吩咐。” 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谢媛却又突然叫住她:“玉珠,我记得是有人和你一起送我回来的,那个人呢?”她摸着小腹,忽然放缓了声音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她好像是我的福星,你瞧,我见着她,立刻就传来有喜的消息了。” 那是您本来就有喜了。就算没有那个村姑,你回来了一看医婆,照样能查出有喜。 玉珠心里虽这样想,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郡马亡故郡主消沉了许久,如今有了身孕看开了,又对那村姑有了兴趣,她自然要顺着来。 她就笑道:“郡主说的是,我瞧见那姑娘也觉得她圆圆的脸盘,一脸的喜意。不过她已经家去了,我问她家住那儿姓甚名谁,她许是有什么顾忌,都没有说。” 谢媛点头,问玉珠:“你可曾好好谢谢她?” 玉珠笑道:“自然是有的,只当时不知道您是怀了小少爷,着急的很,也没去帐房支银子,倒是将您年前赏的两颗金豆子给了她,她很是高兴呢。” 金豆子。 那不是寻常大户人家过年打赏的金豆子,是娘亲从京里送来的,皇帝舅舅吩咐内务府打造的小动物模样的金豆子。 皇帝舅舅和娘亲都还把她当小孩子,所以过年也不忘给她这里送一份。 谢媛想到母亲安平公主,神色间更显柔缓,“也给京里送个信,告诉娘这个好消息,她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一高兴,身上就好了。” 玉珠点头,想到缠绵病榻好几年的安平公主,心里一阵酸涩。 “郡主放心吧,公主最挂念的人就是您了。如今您有了小少爷,公主若是知晓,定然要操心她的小外孙的。到时候什么病就都没了,只怕还会催着您赶紧回京,到她身边呢。”其实公主早就来信了,只是郡主不想离开郡马太远,而且也不想让公主看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 不过现在郡主有了身孕,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谢媛也想娘了,她还记得,之前迷迷糊糊间,好像就瞧见娘了呢。以前她怕自己的模样吓到母亲,现在她有了孩子,状态好了,也就不怕了,等到胎坐稳了,倒是真的该回去一趟。 她拿了帕子将面上的泪痕拭净,应了声好,“你先去叫人送信。至于那个恩人,她应该是住在这附近村子,到时候你吩咐人找一找,叫了人进来,我想亲自谢谢她。” 只要郡主能高兴一些,玉珠什么都愿意做,因此笑盈盈的应下,出去吩咐人不提。 ----- 程月杏没找到,月梅虽然对她没感觉,但也难免有些担忧。吃了午饭良明清不能拉小院子了,在家里无事说要出去找找,因此她也就没拦着。但留在家里做成亲用的嫁衣,却屡屡扎到手指,最后干脆就不做了。 家里都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年前腌制的菜一半被建房子时吃了,一半储存的好好的,也不需要她再动手。 因此转了一圈没事,她又闲不住,干脆把灶房里的木头搬到外面,举着斧头劈材了。 她在现代没有碰过这些,做大丫鬟时候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乍然要劈材,虽然动作缓慢的可以瞄准目标,但却真是手上无力,一段木头砍了几回都没砍开。 没想到吴氏却来了。 她红肿着一双眼,站在不远处,虽然没有吵吵闹闹上前,但盯着月梅的眼底却是掩也掩不住的恨意。 月梅拎起斧头,抬头淡淡的看着她。 谁知道吴氏却没有上前来如何,只是站在原地,声音沙哑的开口道:“你大哥去月荷那了,去看看月杏有没有去那里。” “哦。”月梅不知道吴氏和她说这个干什么,在她看来,吴氏收了那十两银子,只要不是真的一点脸面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就不会再拿程家的事情找她。 吴氏也没在意她的态度,继续道:“都找遍了,村子被翻了几遍,附近村口路头甚至是临近的村子,都挨个问过了,都没找到。” 这个她上午就知道了,她和良明清也找了很多地方。 “你大嫂说,月梅这是离家出走了,她下定了决心的走,以后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吴氏说着,忍不住哽咽,沙哑的声音配上哽咽,在这空空的山脚下,居然有些惊悚。 月梅倒是不怕,她紧了紧手中的斧头,仍然没有说什么。 “是因为董怀礼不肯娶她,因为你,董怀礼不肯娶她。”吴氏平淡的说完这一句,但是看着月梅的眼神,却一瞬间露出得意又疯狂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还没等月梅看清楚,她就转身走了。 来的突然,走的莫名,月梅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真觉得今天的吴氏太奇怪了。 晚上良明清自然是什么消息都没带回,程刚也从程月荷那边回来了,没有带回程月杏,倒是把童山和程月荷带了回来。 晚上月梅和良明清只煮了粥,炒了个大白菜,就着馒头吃的。 两人正吃饭的时候童山来了,他也没吃,好在良明清饭量大,月梅一向煮的多,所以又给他盛了一份。 童山喝一口粥,叹一口气,“好在我没把小虎带回来,家里岳父在抽闷烟,岳母和月荷抱在一起哭,大舅兄被拉回了屋,半天不出来人,整个家里都闹哄哄的。”他说着有些歉意的看向月梅和良明清,“我突然来,打扰你们了。” 良明清道:“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见外的话。只是这粗茶淡饭的,你不嫌弃就好。” 童山忙端着碗又喝了一大口粥,道:“怎么会,中午没吃饭大舅兄就去了,我午饭就没吃,一直饿着肚子呢。” 吃过饭略坐了一会,童山就走了,他来这儿也没别的意思,没吃午饭就回来找人,一下午累的不行,回到程家又被闹的头晕,所以临时躲出来的。 但在良明清这里,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所以只能回去面对。 程月杏真的就这么失踪了,童山和程月荷在家连着住了三日,最后镇上县里都去找了,也到底没有找着人。 家家都有事,童山和程月荷也放不下留在家里的儿子,所以最后不管吴氏在家里怎么骂程月荷,童山也照样拉着哭哭啼啼的程月荷出了门。 程月荷临走前还想来找月梅,童山实在满肚子的火,冷着脸把人给吓的跟着回去了。 这事对月梅和良明清倒没什么大影响,他们也跟着找了,但程月杏下定决心自己走了,他们也没法子。两人也不回村里,所以不管程家到底如何,他们自己却还是过的如常。 倒是听说吴氏又去董怀礼家闹了一回,也不知道董老太太说了什么,反正听说把吴氏吓的回去连着两天都没敢睡觉。 而董怀礼也到后山来过一回,月梅有程月梅的记忆,知道董怀礼是什么样的人,吴氏那边和他祖母闹的不可开交,可毕竟程月杏失踪了,还和他有关。所以他心里过意不去,来找月梅,想道个歉。 月梅没有见他,这事上她认为董怀礼是没有错的,即使董太太太过蠢笨,但也是程月杏先骗的她。而即便董怀礼真的有错,她也不会为了程月杏出头,她去帮忙找,是因为任何一个女孩子失踪,她力所能及的时候都会帮忙,但程月杏与她比陌生人还不如,她没有道理去为她出头。 时间一日日过的很快,良明清闲的无事,到底是把院子拉好了,而她也赶在元宵节前一天晚上,把两人的成亲衣裳全部做好了。 “你穿上我看看。”月梅咬断线头,把做好的喜袍递给良明清。 大红色的喜袍,油灯下只是看着就觉得喜庆,良明清拿着喜袍,再低头看看坐在油灯旁面色温柔的月梅,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日就是元宵节了,明日一早他要去找那给他看腿的老大夫做最后一日针灸,而大后日,大后日则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了。 这喜袍是他的未婚妻一针一线亲手做的,而到了大后日,他也就是有妻子的人了,还是一个这么……特别的妻子。 他三下五除二的除掉身上的棉衣,仅着了亵衣亵裤套上喜袍。他身量高大,腰杆笔直,大红色喜袍又是裁缝铺子的老板帮着量的,这么穿上恰恰好的合身。 若是不从正面看那一脸大胡子,还真的是气势端方,天生的衣服架子。 随后月梅也没避忌什么,她是现代人,虽然来这个时代太久,已经被同化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忘掉,在现代吊带热裤出门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也直接穿了亵衣亵裤,把大红的嫁衣穿上了,叫良明清瞧瞧如何。 油灯下两人都着了成亲的喜服,互相对望的时候先是笑,笑着笑着却都有些恍惚,好像此刻已经是成亲当晚一样,两人已经拜了天地,被送入了洞房。 良明清看着她,她穿红色很好看,衬托的脸又白又嫩,一双眼睛更是波光潋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边笑意都还不曾扩大,他就已经看傻了。 他顺着本能夸好看,然后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俯身就往那已经想了好些时日的粉嫩双唇靠去。   ☆、第37章 月梅看着那不断靠近的脸,却觉得心跳越来越快,等到近在眼前,那飞扬的大胡子扎到她时,终于忍不住微微向后仰了头,伸出手来,按住了良明清的嘴。 良明清有些惊讶,他还没有回神,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所以下意识紧了紧手臂,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月梅赧然,松了手拉了拉他布满唇边的胡子,尴尬的解释道:“胡子……会扎人。” 她还靠在他怀里,两人贴得很近,她可以感受到他硬挺的胸膛,略微急促的呼吸,还有那牢牢扣住她腰肢的大手。 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煞风景了。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面对那么一把胡子,要和她的嘴唇脸颊做亲密接触。 她甚至都在怀疑,有那胡子在做挡箭牌,等他真的亲上来时,她是嘴唇感受明显,还是脸颊被胡子扎的难受明显。 良明清大为窘迫。 他几乎是立刻就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整张脸都烫的吓人。若是没有大胡子的遮掩,只怕那羞窘的样子都能吓到月梅。 不过即使是这样,月梅也觉得有些抱歉。他们已经是即将成亲的人了,若是在现代,婚前只怕层层关垒都已打通,可是在这儿,却连他想亲她一下,她都拒绝。 怕良明清多想,她忙解释:“我,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你这胡子,实在是太碍事了……”她知道他留胡子是为了什么,此刻即使还和从前一样想叫他剃掉,但也不好说,“咱,咱们可以先不亲,先做点其他的!” 话一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色爆红。 这是想连接吻都略过,直接进行下一步吗?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她结结巴巴,一时间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意思。 良明清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嫌弃他! 她虽然看起来傻乎乎,但是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却很清楚明白。她如果嫌弃他,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更何况,她还欢喜的一连做了数日两人的喜服。 “好!”他重新欺身上来,再次把月梅那他几乎两手可以拢过的腰肢捉住,抱在了怀里,“咱们先不亲,先做点别的。” 月梅后悔的想把舌头咬掉,但被他抱在怀里坐在床边,一双手还在腰肢上摩挲着,她却是动也不敢动了。 刚才还说过不嫌弃的,现在就更不好推开人家了。 她僵硬的坐着,不敢想良明清下一步的动作。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良明清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其他的想法。 最关键的,是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这个时候他如果真想干点什么,月梅觉得自己其实都是不该拒绝的。可是接受,她又真的还没做好准备,原本也应该要再过两日的啊。 良明清感觉到她的僵硬,心里笑得更乐,但手上却没有过多的动作。 这么多日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两日了。 月梅等了片刻,见他没有真的要如何她,就渐渐软了身子。 她还是第一次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这种感觉,好奇怪。 虽然看起来他是不打算对她做点什么了,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怦怦跳,只觉得被喜欢人就是这么抱着,都是幸福的。 好一会,她才伸出手,试探般的搂了他的腰。他的腰肢和他的胸膛一样,都是硬邦邦的,但搂住了,却觉得很安心。 这就是男人的感觉了吧? 一个能让她觉得安心的男人。 她嫁给了他,在这陌生的异世,就再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遇到什么事,就有人一起商量了。遇到什么危险,也有人陪着一起面对了。 她闭上眼,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也和她一样,心脏在怦怦怦跳,她靠下的时候,他忽然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紧紧的。紧到她忽然涌出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紧到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明天,我一早出门。”良明清忽然开口,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但却和平时的声音都有些不一样,“你在家等我,等针灸结束,我立刻就回来。” 月梅心头有什么快速的闪过,但现在的温情却让她无暇顾及这个,她轻轻嗯了一声,道:“好,我在家等你,你慢慢来。” “好。”良明清说道。 他紧紧抱着她,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抱着,抱了大半个晚上,直抱到月梅熬不住困意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在床上,烧了热水小心翼翼给她擦了脸,擦了脚,然后盖上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脚的地下看着她傻笑。 这一刻他心里什么都没想。 甚至记忆里那抹俏丽的倩影都模糊了,满心满眼的,都只有眼前这个睡姿乖巧的小女子。 看着她,他觉得满心都是甜蜜幸福。 第二日一早,良明清没吃早饭就走了,月梅在家吃了早饭,就等来了程大山的媳妇,程大力的媳妇和她的女儿大妮儿。明天她和良明清成亲,请的人虽然不多,但该准备的饭菜也是要提前备下的,何况明儿她是新娘子不能帮忙,程大力的媳妇,程大山的媳妇还有大妮儿,都是说好了要来帮忙的。 冬日里东西好储存,一应的肉菜良明清都早早备好了,四个女人分工合作,有切菜洗菜的,有做菜有做点心小吃的,一面忙活一面听着两个婶子的打趣,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家里都还有男人们,所以也没留下吃饭,她们走后月梅就着炸好的肉圆子做了个青菜肉圆汤,里面下了两根面条,就这么给兑付了。 吃过饭也没歇,其他人还没来,她自己就忙活开了。 “请问,这儿之前不是住了个猎户吗?”月梅把煮好的鸡拿出来剁的时候,有人忽然上前问话。 是一个三十上下的斯文男人,一脸审视的看着月梅,又上下的打量这处的两间茅草房。他穿着朴素,但衣服料子却是上佳,月梅也谨慎起来。 “你是谁?你找他干什么?”她瞧着这斯文男人似乎有些面熟,但很可惜,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这人是谁。 难道是程月梅认识的人吗? 她暗暗思量着,一时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男人也在打量她,大概是评估出来她没有什么危险性,又看她是在忙碌女人家忙碌的活计,于是态度微微和缓了些。 “是这样,这猎户是我一个好友,他前些日子托我给他寻一样东西,我这不寻来了吗,所以就来送给他。”他笑着,还顺便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布口袋。 月梅不太敢相信他。 她虽然没见过什么真正阴险的事情,但从前在将军府,下人们之间的争闹手段也算是见过的,而且良明清将他家里说的那么可怕,至今连真实姓名都没说,当然她也没问,但这足以证明,他是危险的。 她随口就扯谎,“他出远门去了,你这东西就给我吧,我住他隔壁,等他回来我帮你还给他。” 谁知道这时候大妮儿却从远处一蹦一跳的来了,瞧见月梅和男人正对着说话,老远就喊道:“月梅姐,这是谁啊,是来参加你和良大哥成亲的客人吗?” 良大哥? 男人猛然转头看着大妮儿,然后又回头盯着月梅,“你,你要和那猎户成亲?” 良,可是主子的外家姓氏。 大妮儿都叫了出来,此刻再否认只怕这男人也不信了,月梅干脆就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您要是没什么事,就留下来也喝一杯喜酒吧。” 既然事情败落了,若是他是坏人,干脆扣下来捆绑起来,也省得他有机会去报信了。 男人更是不敢相信,震惊的张大着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月梅,许久才问道:“你……你真的要嫁给我那朋友?就是那个留了满脸络腮胡子,腿脚还有问题的那个?” 对良明清的情况这么清楚,倒不像是来试探的,难不成真的是良明清的朋友? 所以这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良明清了? 月梅不由自主挺直了胸膛,自信道:“没错!就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腿脚不好的猎户。” 大妮儿见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跻身过来站在月梅面前,道:“良大哥虽然腿脚不大好,但他人却很好,而且很会打猎,对月梅姐也好,他可是为了和月梅姐成亲,拿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呢!” 男人愣神间还没回话,旁边却传来女子的一声轻笑,玉珠带着两个小丫鬟,拎着两篮子东西从东侧走了过来。 “看来我倒是来巧了,姑娘这是要成亲了吗?什么时候的日子啊,我家夫人还说要好好谢谢姑娘呢,好在我这赶在你成亲前寻到你了。”她看着月梅笑的很开心,“这可真是大喜事儿,我家夫人若是知道了,也定然开心的。” 今儿这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怎么连瑞安郡主的丫鬟都找上门了? 这男人既然没有了危险性,那此刻重要的可就是瑞安郡主了,月梅忙朝着玉珠微微福身行了半礼,“姑娘怎么过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日你已经代你家夫人谢过我了,其他的,我可真就承受不起了。”   ☆、第38章 “你真是糊涂!” “明知道伤腿是中了毒,稍不注意,一辈子都难以恢复如常,你还这么不顾忌的用腿!” “你简直气死我了你!” 面容古板的老头,一面瞪眼吹胡子,一面就着木桶里冒出的蒸腾热气,将一根根细针扎在一条颜色不正常的腿上。 几乎每下一根针,他就忍不住要说一句,等到最后手中的针扎完,他嗓子已经冒了烟。 “师傅,您喝茶。”旁边侍立的小童很是乖巧贴心,递了帕子给老头擦了手后,便捧上了温度正合适的茶水。 老头接过茶,咕嘟咕嘟几口喝尽,丢开茶盏,又开始训话,“我可不是吓唬你,这次针灸之后,毒素虽然清除的差不多了,但你却不可继续这般用腿。就算不能卧床休养,那也要控制每日用腿不超过一个时辰!” “是。我记下了。”良明清点头挨训。 “哼,你记下个屁!”老头脾气很不好,语气很冲的道:“你今天来,腿可比之前更瘸了,再这么下去,你就一辈子做个瘸子吧!到时候想找媳妇都不好找!” 良明清本还没在意,听到老头这么说,绷不住嘴角就是一勾。 “当初要不是遇见我,你只怕现在都变成一培黄土了,可别……”老头还在骂,但一抬头瞧见良明清嘴角的笑意,顿时不说话了。 可真是奇哉怪哉! 这个年轻人,当初救回来的时候是没有求生**的,后来他给他治疗有了起色,他才慢慢的改变了态度。 但即便如此,这年轻人也成日里阴沉着脸,更是不拘小节的留了满脸络腮胡子,后来搬走了虽然按时来治疗,但也一样从不多说话,从不露笑意。 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啦? 好端端的,一个死人脸上突然露了笑意,大冬天的,虽然青天白日,怎么依然叫人觉得阴森啊。 老头一掌打在了良明清的头上。 “要死啦!笑的这么寒碜!”他骂道,却忍不住心底的好奇,顿了一刻便八卦起来,“你捡到银子啦?要不就是,你捡到女人啦?” 老头和他无亲无故,当初重伤之下遇见他,救了他一条命,送了他一条腿,老头是他一辈子的恩人,等同于再生父母。 良明清虽然出生高门,从小就含着金汤勺,就连祖母都不曾这般不客气的打过他的头,但他却半点不在意老头的举动。 “嗯,是捡到女人了。”他笑容放大,附和着老头的话。 “吓死人了!”老头一下子跳开,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良明清,“你没发疯吧?” 良明清恭敬的道:“老头,我要成亲了,后日成亲。请你去吃喜酒怎么样,不用带礼钱。” 他虽然恢复了平静的面色,但语气里的欢喜高兴却怎么也压抑不住,老头虽然和他认识不久,但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他定定瞧了良明清一刻,突然呼出一口长气,也没再那么一惊一诧的了,而是坐到了良明清对面,认真的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老头就胡子一抖一抖的笑了,“是个不错的姑娘吧?不错不错,前尘往事不需在意,好好的过好现在和将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良明清点头,做出俯首听训的样子。 老头继续道:“好好养好腿,好好待人家姑娘,好好过日子。” 良明清再次点头。 他会好好待月梅,也会好好和她过日子,和她生儿育女,给她尊敬,也给她求得尊荣,一生一世都善待她。 “唔……我姓魏。”老头住在深山里,身边只有一个小童,虽然和良明清相识已久,但却从来不曾告知过自己姓甚名谁。 但他现在却说了,“你就叫我魏老头吧,后日成亲是吧,我一个糟老头子,我就不去了。不过,喜酒你得送来!” “好。”老头住在这儿,又一只没有透露出自己的身份,良明清也能猜到几分他是不愿和外界过多来往的。所以他也没有意外,“等成亲后第二日我就过来,带着她一起过来。” 他忍不住笑。 老头又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快别笑,快别笑,这么一脸胡子,丑死了!”又道:“不用着急,等腿好生休息几日了再说,我身体好着呢,暂时不会死,什么时候来都能见到。” 老头嘴欠,良明清自然不计较,只含笑点头一一应下。 最后临走,老头给了他一堆的药,说是之后不用针灸了,但是要泡泡药汤,彻底将余毒清除掉才行。 ----- 月梅送走玉珠,回身瞧见桌子上两篮子的点心,嘴角抿了抿。 陆冲却久久不能平静,方才的女子他认识,那是瑞安郡主身边的大丫头,曾经跟着瑞安郡主,在京城里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没想到这个乡村的小女子,居然不声不响的认识了这么大的人物! 只不过…… 他笑着温和的和月梅说话,“这女子瞧着真是客气,她家的主人也是,居然送来了这么多精致贵重的点心,可见,是心里真的对你感激不已。正好你和……良兄后日成亲,到时候可不愁点心了。” 感激不已吗? 月梅挑眉看向陆冲。 这人是真蠢,还是在奚落她? “陆先生,您要不要尝尝?”她指着点心篮子,笑问道。 陆冲停顿一刻,才不自然的笑了笑,“这,这怎么好意思。” 月梅却提着篮子送到了他面前。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先生一大早赶来,只怕舟车劳顿也饿了。这点心精致贵重,先生吃些填填肚子。” 是饿了,午饭也还没吃呢。 但你这么热情好客,怎么就不提要给我做顿午饭呢? 陆冲心下腹诽着,伸手接过递来的绿豆糕。外表看着倒还好,但咬一口,却又糙又涩,还掉下不少的残渣。 这哪里是精致贵重的点心。 这分明就是瑞安郡主跟前的那个大丫鬟,随手叫人买的点心吧,要么就是府里一般下人吃的点心。这点心对于穷乡僻壤的农人自然是珍贵精致,可对于本就不爱吃甜食的他来说,这点心简直难以下咽。 他勉强吃了两口,抬头却见月梅正对他热情的笑,将那篮子又推进了些,“先生别客气,这么多点心呢,只管放开肚子吃便是。” 是真的大方,还是在故意捉弄他? 可她不就是普通的乡下女人吗,虽然略微好看一点,穿的也好一些,但还是没有见识的乡下女人啊。 月梅在将军府长大,普通将军府一等大丫鬟吃的都不是那样的糕点,何况是瑞安郡主这样的皇亲国戚。 这玉珠,分明就没把她看进眼里。 其实这倒不算什么,玉珠是瑞安郡主的大丫鬟,自然不用把她一个乡野女人看进眼里。但这位姓陆的先生却不应该,他先是瞧不上她,觉得她配不上良明清,后居然还拿这件事来试探她,未免太没礼貌了些。 “月梅姐。”大妮儿眼巴巴的看着陆冲一口一口吃着绿豆糕,眼里露出了馋意。 月梅干脆提了另外的一篮子给她,“大妮儿,给,你把这个拿回去,你和你弟弟妹妹们吃。” 程大力的媳妇生了三个孩子,除了大妮儿之外,还有两个龙凤胎儿女。大妮儿只有十二岁,另外的两个小的只有八岁,都还是爱吃甜食的小孩子。 大妮儿从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点心,看着月梅给陆冲那么多,自然的想吃,但是她却不好意思拿这么多走。 “不,不用,这太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月梅,道:“月梅姐,你,你就给我两块就行了,我带给二妮儿和小宝吃。” 月梅想了想,这孩子被程大力两口子教的好,除非她硬给,不然她大概是不会要的。有陆冲在这,她也不想做出硬给的事,还不如等回头晚上了直接送到大妮儿家里去。 她想着,就拿了一小盒子的点心塞给了大妮儿,大妮儿还要推辞,她便提起了二妮儿和她弟弟,大妮儿这才收下。 大妮儿拿着好吃的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走了,连来是干什么的都忘记了说。 陆冲被逼着吃第三块绿豆糕的时候,良明清回来了,他看到陆冲很是惊讶,陆冲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态度一瞬间变得格外恭敬。 “良兄。”他看了眼月梅,呵呵叫了一声。 良明清皱眉,把手里拎的药包放在桌子上,朝着月梅点了点头,才看向陆冲,“你怎么来了?” 陆冲面色有些难看,看了眼月梅才道:“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这不仅是要避开月梅,而且还很防备月梅的意思了。 良明清拉了月梅给两人介绍,“程氏,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打算后日就成亲。”又跟月梅介绍陆冲,“你就叫他陆冲,他是帮我办事的人。” 一句帮他办事的人,把主仆名分就算是定了。 陆冲有些惊诧,没想到良明清会摊开来告诉月梅。 月梅也有些惊讶。 陆冲,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点点头。 陆冲换了称呼,却依然没有松口,“主子,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且只能和你说。” 看来这事情真的很严重了。 “我正好打算去烧水,你们屋里聊。”月梅主动提出避开。 陆冲不是乱来的人,良明清便点点头,和陆冲一起进了屋,关上了门。   ☆、第39章 月梅将水烧好,可屋门仍然紧闭着。 她虽然是打算给两个人泡茶的,但此刻也不方便进去拿茶叶了。那个陆冲是说有重要的事情和良明清说的,还格外的避开了她,她如果说进去拿茶叶,说不定还会被误会是想探听什么消息。 虽然她的确挺好奇的,但此刻却不能让良明清误会。 她坐在灶房略等了会儿,可屋里一直没有动静,等到烧开的水都变凉了,她也坐不住了,干脆拎起一篮子的点心往村里去了。 到了程大力家,却见大妮儿坐在门口,埋着头一抽一抽的。月梅瞧着她像是在哭的模样,忙走了过去。 “大妮儿,你怎么了?”她拍了下大妮儿的肩头问道。 大妮儿抬起头,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眼角还挂着泪。可她却冲着月梅摇了摇头,吸吸鼻子道:“没事,月梅姐,你怎么来了?” 月梅指指手里的篮子。 还没说话,大妮儿却忍不住,哇一声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原主程月梅对大妮儿不熟,月梅和她也只有最近几次接触,大妮儿是程大力夫妻的长女,和许多农家长女一样,小小年纪就稳重能干,不仅帮父母操持家务,还能帮着带着弟妹,是一个很能干也很坚强的女孩子。 月梅没有想到她会哭得这么失控。 她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到了将军府之后,也是从小就没有被人哄过,所以只能依稀记得在现代,每次她哭了姥姥都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的,于是便也照葫芦画瓢,轻轻拍着大妮儿的背,柔声问她怎么了。 大妮儿情绪激动,但哭声却不大,只是双肩一抽一抽,看着很是叫人心疼。月梅这般轻柔的安抚下,也是好一会她才平和了下来。 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对月梅说了实话,“我带着点心回来,娘把点心收走,只给了我和二妮儿小宝三人一人一块。但是我的,我的,却被二妮儿和小宝抢去了。” 那么好的点心,她只是闻着就知道肯定很好吃了。 可是她连一口都还没吃到,二妮儿和小宝吃完了自己的,就一起来抢她的。她不肯给,害的二妮儿摔了一跤,就被娘给狠狠骂了。 重男轻女,你是老大,你要让着弟弟妹妹。 月梅虽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但却是在现代也从小就听到看到的,到了这儿,程月梅更是因为吴氏的重男轻女而没了性命。 她叹一口气,伸手帮大妮儿把眼泪擦掉,然后拉了她起来,朝着她家屋后走去。大妮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一路上却很乖巧,只是安静的跟着,什么也没问。 月梅在她家屋后找了个空地坐下,然后拉了大妮儿坐在旁边,把篮子放在两人中间,开始一一捡点心,“大妮儿,你吃这个,这个是你今日拿回来的绿豆糕。” 大妮儿接到手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月梅。 “吃吧。”月梅冲她一笑,然后又拿了一块点心出来,“快吃,吃完了绿豆糕,就吃这块红豆糕。”她又翻捡出一块点心,“呐,还有这个,桂花糕。” 大妮儿咬了一口绿豆糕,眼泪扑簌簌的又落了下来。 “月梅姐,你对我真好……”她抽泣着,一边往嘴里塞绿豆糕,一边接过月梅手里的红豆糕和桂花糕。 月梅笑笑,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低头在篮子里继续挑拣,又找了两种口味不一样的点心出来。 “你把所有口味的点心都吃一遍,看看最喜欢哪一种,月梅姐就把那种留着,等你来了,月梅姐拿给你吃。”其实真论起好,她肯定不如程大力夫妻对大妮儿好,但是他们偏心这一点,只怕会在大妮儿心底留下阴影。 她不由得想,她以后若是和良明清有了孩子,她一定不能这样。就算心底真的对其中一个要偏疼一些,那起码面上要做到一视同仁,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要做到几个孩子均分。 大妮儿却没把所有的点心都吃完。 她看着月梅手里的糕点道:“这个好香,一定好好吃,月梅姐,我可以拿回去给二妮儿和小宝吃吗?他们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糕点呢。” 这女孩子心可真善。 月梅点头,“好,那咱们一起去你们家。” 大妮儿高兴的起身,拉着月梅的手一路回了家。 程大力的媳妇不知道大妮儿已经在外面哭了一场,她也没发现大妮儿眼睛红肿了,只是看到月梅提了点心送来,立刻的就推辞。 月梅笑道:“我和良大哥都不爱吃甜食,这些放着明儿也不够分的,还不如送来给几个孩子吃。婶子你带着大妮儿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可不能连我这点小小心意都不要。” 程大力的媳妇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赶了大妮儿去准备晚饭,她则拉了月梅去了里屋。程大力不在家,里屋只有二妮儿和小宝在吃月梅刚带来的点心,两个小家伙看见月梅,知道点心是她送来的,均甜甜的喊着月梅姐姐。 程大力的媳妇赶了两个小家伙去灶房找姐姐,拉了月梅坐在了床脚,扭捏了一番才道:“你,你这后日成亲,你娘和你大嫂肯定是不会教你什么了。你,你晚上就……就都顺着小良,他是男人,他懂怎么做的。你就是疼也忍着,头一回都疼,疼过以后就舒服了。” 乡下不若高门大户,还给出嫁的女儿准备压箱底的小册子。这儿多是做娘的或者是做嫂子的,口口相传。只不过程大力的媳妇对着月梅,还有点不大好意思罢了。 其实今日她叫大妮儿过去,就是为了叫月梅过来告诉她这个的。 月梅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立刻红了脸。 她倒不是因为听听就害羞了,而是因为作为现代人,还是活到了十八岁的现代人,那方面的知识虽然不能说多,但该知道也都知道的。 她立刻想到昨儿晚上的紧张与害怕,哪里还能好意思。 “我知道了。”她红着脸点点头,然后立刻就起身告辞。 程大力的媳妇也不好意思,见状也没拦着她,就任由她走了。 月梅一路走得极慢,等脸上不热了,才加快了点脚步。回到山脚下的时候,瞧见陆冲已经不在了,良明清正在灶下烧火,空气里已经有了他拿手的肉菜粥香。 “我去了大力叔那边,送了一篮子点心过去。”月梅说道,又解释了点心的来源。 良明清原本绷得紧紧的脸,在听月梅说话的时候渐渐和缓,最后居然还挤出了一丝笑,“既然如此,你和瑞安郡主那边有些联系也好。她昔年在京里虽然张扬,性子也急,但为人却还不错,值得相交。” 瑞安郡主人品如何,月梅自然知道。不过人家是高高在上的贵女,自己却是个村姑,嫁了良明清也不过就是商户媳妇,哪里够资格和瑞安郡主相交。 不过她也没关注这个,而是问道:“那位陆先生走了?” “嗯,走了。”良明清道。 那陆先生找他,是说了什么事呢? 月梅看着良明清的脸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良明清也是在心里一番挣扎,最后选择了隐瞒,“陆冲是来送消息,家里那边出了些事,我们可能需要尽快赶回去。” 他不说就算了,只怕是不好说吧。 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了,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月梅点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了良明清的腿。 良明清报喜不报忧,自然说什么都好。 次日良明清送月梅去了清辉园,昨儿玉珠过来时候说了,她家夫人感激月梅,知道月梅就要成亲了,想让她成亲前过去一趟,她家主人要亲自谢谢月梅。 玉珠没有表明身份,若是一般人,月梅肯定是不去的。但对方是瑞安郡主,她便也想结个善缘,至于良明清,知道了陆冲带来的消息,就更是想给月梅找个依靠。 哪怕不能真的依靠,可以借借名头也很不错。 良明清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但玉珠说了瑞安郡主只见她一个,所以到清辉园附近的时候,良明清目送着月梅进去了,才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等月梅。 玉珠亲自领了月梅去见瑞安郡主。 “我家夫人有了身孕,只不过夫人的夫君却因病年前没了,一会儿你与夫人说话,万万不可提到这些。”这些事情玉珠本不想说,但又怕月梅莽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了瑞安郡主伤心,于是只能提前叮嘱好。 月梅点头应是。 心里却对那日瑞安郡主的晕倒和神色憔悴有了几分了然,不由得对她生出了几分的同情。 瑞安郡主看到月梅微微一怔。 太像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 这简直就是她小时候看见的母亲。 月梅没注意瑞安郡主的神色,进门就冲她行礼,“月梅见过夫人,听说夫人有了小少爷,恭喜夫人了。” 瑞安郡主收起眼中诧异,听了这话,高兴的冲着月梅招手,“你走近些。” 月梅没有办法理解瑞安郡主的热情,回身看了眼玉珠。 玉珠微微颔首,她才慢慢走到瑞安郡主面前。 瑞安郡主却是一把拉了她的手,笑道:“听说你要成亲了?”   ☆、第40章 “郡主!”看到瑞安郡主这么亲热的拉着月梅,玉珠神色一变。 瑞安郡主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道:“都说了,叫我夫人。” 玉珠唯唯应诺。 有点后悔自己喊出了瑞安郡主的身份,但看着瑞安郡主和月梅紧紧拉在一起的手,还是担心占了上风。 郡主金枝玉叶,现在又怀有身孕,可别被这村姑给冲撞了。 月梅心里也很是诧异。 即便她救了瑞安郡主,可瑞安郡主一个贵人,按理也不该对她这般亲热。何况,她也知道瑞安郡主的性子,就算现在的她因为夫君早逝而性情大变,但也不该这样。 除非,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心里在思索,面上却露出了因为听到玉珠喊出的称呼而受到惊吓的表情,“郡,郡主……” 她说着就想要下跪。 对于乡野村人,郡主都是可以叫一声娘娘的,那可是大人物。 瑞安郡主忙摇了摇头,手上也略微用了一些力气,“别听她说这些,你叫我袁夫人就好,咱们好生说话,不要行那些个虚礼,我不喜欢。” 月梅这才惴惴不安的点头,顺着瑞安郡主的意思,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瑞安郡主又老话重问,“听玉珠说你要成亲了,是明日吗?” 月梅做出羞涩的模样,冲着瑞安郡主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事。 “是明日。”她说道。 “真好。”瑞安郡主似乎只是单纯的想与她亲近,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你是要嫁去哪儿,也是在这程家村附近吗?” 瑞安郡主要见她,那玉珠定然是把她全部消息都打探清楚了,才可能带她过来。 她选择了实话实说,“就在茫山脚下,离村里很近。” “那倒是挺好,不像我,一嫁就是这么远,想回一趟娘家都不容易。”瑞安郡主说道。 这话月梅可不好接。 瑞安郡主的夫婿年前刚刚死了,此时她若是接这话,无疑会把这事情引出来。 因此她只笑笑。 瑞安郡主却是真的想到了袁佳,当初她和袁佳是两情相悦,出嫁之前,她就如这叫月梅的村女一般,也是又羞又喜的。 可是,如今袁佳没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看着瑞安郡主一瞬间眼里就起了水雾,月梅知道她是触景伤情,想到去世的夫婿了。她将心底的疑惑按下去,回握住瑞安郡主的手。 “您肚子里的小少爷,几个月了?”她看着瑞安郡主的肚子,好奇的问道。 是啊,他还有孩子。 袁佳虽然不在了,但是给她留下了孩子,以后她也不会孤独,还有孩子陪着她呢。 瑞安郡主立刻被引开了注意力,松了月梅的手,轻轻抚了抚肚子,柔柔笑道:“才两月出头,还没有显怀,你瞧,肚子还平平的呢。真不敢想象,他已经在里面了。” 准妈妈都很喜欢谈小孩子。 月梅立刻做出好奇状,“是啊,真的很神奇,我听村里的人说,女子起码要怀胎过三月,肚子才会略微鼓起来,好似要到了五六月才会大的明显,好像那时候小孩子长得比较快。” “真的吗?”瑞安郡主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玉珠,说道:“我都还不知道呢,还没有来得及问医婆,回头我得问问去。” 月梅当然是随口说的,她其实并没有关注过这点,虽然偶尔有听人说一嘴巴,可实际如何并不知道。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听人家这么说的。”她赧然的笑道,顺道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瑞安郡主看她这样,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女子嫁人后,为了在婆家站稳脚跟,都是希望能尽快怀上男胎的。 她是郡主,要略微好些,婆家人即便有意见也不敢说什么,但这村姑却是没有身份没有后台,对这方面自然看重。 她笑着安慰了月梅一回,月梅有心想讨好她,自然顺着她的意思说话,最后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瑞安郡主待月梅友善,月梅也觉得她和传说中的不一样,两人一来一往,聊到最后月梅已经没有了讨好的心思,而是觉得瑞安郡主真的是值得相交的人了。 聊到一些瑞安郡主曾做过的事情,虽然有些过分,但听着她那超前的思想见解,以及和现代女人相差不多的那一套女子也要自立自强的理论,月梅更是对瑞安郡主佩服不已。 若不是她大着胆子试探,知道瑞安郡主的确不是穿越人士,她都要怀疑两人是老乡了。 不过,她倒是真的又佩服又喜欢又怜惜这个女人。 她想要生下这个孩子,不是因为她觉得她该给袁佳留一个后,该给袁家一个交代。而是因为这是她和袁佳爱情的结晶,因为她想要一个她和袁佳的孩子,所以她才决定要生下来。 听出瑞安郡主话里的这番意思,若不是因为两人的身份相差过大,月梅简直都想和瑞安郡主结拜姐妹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瑞安郡主留了月梅用午饭。 月梅这才想起良明清还等在外面,她跟瑞安郡主说明原因,瑞安郡主好一顿笑她。 最后叫了玉珠拿来早就准备好的首饰,和一些她不穿的家常衣裳,又封了个红封,恭喜她成亲。 月梅推辞,瑞安郡主却按着她的手很是坚决,“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还沾了你的喜气,碰到了你,才传出了有孕的消息。不过这些东西,却也不仅仅是我感激你的,是因为今日和你聊的开心,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想要与你交个朋友的。朋友的大喜,我当然不能什么也不表示。” 瑞安郡主有没有平民朋友月梅不知道,但瑞安郡主说一不二的脾气她却是清楚。 她只好笑着接过玉珠手里的东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袁夫人厚爱。” 瑞安郡主笑道:“不用和我客气,我还要在这里住段日子,你有空记得到这里来陪我说说话。” 月梅行礼,笑着应是。 玉珠叫了小丫鬟送月梅出去,扶着瑞安郡主到里间休息的时候,才十分不解的问道:“郡主,您为什么对这村女这么好?她……” 她区区一介村姑,哪里配这样的待遇。 瑞安郡主伸手点了点玉珠的额头,“你呀,不许对月梅姑娘无礼。她虽然是个村姑,但谈吐不凡,不卑不亢,而且还十分的有眼色,她即便是个村姑,也不是个简单的村姑。” 方才她几次想到袁佳而心里难过,这姑娘都立刻岔开话题,不是引得她说孩子,就是引得她说京城,而且居然很多见解和她都还相同。 最后她想问的没问到什么,反倒是被问出去了不少。 瑞安郡主失笑,道:“你去吩咐门上人,日后若是这月梅姑娘过来,就直接来回禀。” 玉珠应是,但却还是意不平,“郡主,您是因为觉得她长得和公主殿下相象吗?可奴婢看着,她根本一点也不像公主殿下啊。” 跟现在的母亲是不像。现在的母亲,因为和父亲关系不善,拖垮了自己的身体,长年累月的吃着药,早已不复当年的美貌朝气。 “那是你到我身边晚,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娘不是这样的。”瑞安郡主叹道。 她也知道,这月梅姑娘不可能和母亲有什么关系的,可是看着她那张白皙红润的脸,还有那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若影若现的小小梨涡,她就觉得无比的安心。 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在她伤了痛了被欺负了的时候,母亲不会只无奈伤心的看着她,母亲会温柔的抱着她,为她做主,为她出气。 就因为母亲这样,她才不得不坚强起来,不得不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保护母亲。 可是袁佳走了,就像压垮了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才发现,她原来也是想被保护的。 ----- 出了清辉园,良明清便从远处迎了上来。 月梅谢绝了小丫鬟要送她回去的好意,接了她手里的首饰盒子和装衣服的包袱。 “这是瑞安郡主赏的?”良明清从月梅手里接过这些东西。 月梅点点头,看着他额头沁出的汗珠,纳闷道:“你是去哪里了吗?” “没有啊。”良明清抹了下额头的汗,不明白月梅怎么会这么问。 月梅指指他的额头。 他微微一愣,笑道:“哎,是我想太多了,看你这么久没出来,还以为你在里面有什么事。” 月梅噗哧一笑,笑过却又觉得心里有些暖。 她故意道:“既然担心我,那你怎么不进去找我?我看,还是怕瑞安郡主的势力,不敢进去找我吧。” 他还真不用怕瑞安郡主。 他不进去找,只不过是知道自己是白担心,瑞安郡主从前性子虽不好,但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月梅好歹算她的救命恩人,即便真的惹了她生气,她也不会如何的。 而月梅就更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根本不可能惹瑞安郡主生气。 可他还是很担心,来来回回的走着,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结果他实话实说了,这小女子却取笑他! 他看着月梅,忽然伸出手拉她,“走快些!” 画风不对啊,他不是应该解释的吗?解释他不是怕瑞安郡主的势力,他是有其他正当理由的,他是真的爱自己的! 可,现在这是什么鬼? 良明清拉着她大步走着,月梅跟不上,几乎一路都要被他扯的双脚离了地。 终于瞧不见清辉园的大门了,他才停下,拎着月梅将她推倒在一颗粗壮的树上,俯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一口噙住了她的唇。   ☆、第41章 他来势汹汹,但动作却并不粗鲁,甚至两唇相碰前,他还停顿了一瞬。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管自己的胡子会不会扎到她,闭上眼睛,到底亲了下去。 两唇相碰的时候,月梅一瞬间就僵住了。 她没有想到,原来男人的嘴唇也是软的。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大胡子的男人。这样近的距离,她发现他的睫毛格外的长,眼睛四周的皮肤也特别白皙。 若是他把这乱糟糟的大胡子剃了,他应该很好看吧? 她胡思乱想着,觉得他的大胡子真碍眼,又难看,又刺挠的她不舒服。但是真奇怪,她居然并不讨厌,一点推开他的想法都没有。 良明清却突然咬了一下她。 上下牙齿轻碰,在她的下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你闭上眼睛。”他含糊的说她。 月梅这才忽然闭上眼。 因为看不见,感觉就更明显了些,他的嘴唇很软,吸吮着她的嘴唇,让她一瞬间几乎不能呼吸,只觉得心噗通噗通的跳着,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良明清揽着她的手也越收越紧。 他虽然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急切,莽撞,从一点点,想要得到更多。 等到月梅伸出舌尖,试探的碰了下他的舌尖时,他浑身一僵,接着立刻一把扯开了她,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的圈住了她。 月梅大口的喘着气,一张脸如熟透的苹果,红扑扑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好像太主动了。 可是她从前听人家说了,最亲密的吻,是法式热吻。她看他好像是不会,一直吸咬着她的嘴唇,所以就想教教他,谁知道,他居然一把扯开了她。 她忽然又有点委屈。 别的情侣都是男人主动的,她已经这么主动了,他居然还不领情。 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低低叫了他一声,“良大哥……” “嗯。”良明清立刻回应。但手却依然把她禁锢着,不肯放开她。他不是不想继续这个吻,而是再继续下去,他就要出丑了。 但这个时间和地点都非常不好,不适合。 月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扭动身体,手上也用了力气,想要把他推开。 良明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了一些,她若是再乱动,他只怕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手往下,在她的腰上拍了拍,声音低沉沙哑,“不许乱动。”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虽然总说那些言情小说是骗人的剧情,可其中有一些,却是真的。比如说在男人怀中乱动,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月梅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她可没有在这外面把人撩拨起来的胆量。 好一会,良明清才放开她,月梅尴尬的不行,看也不看他一眼,扭身就走。 良明清摸摸嘴唇,笑着跟了上去。 因为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了,吃过午饭后,程大力的媳妇就带着大妮儿过来,问月梅要不要到她家里去住一晚上。 程家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先不说成亲的日期村里人都知道,但程家没一个来问的,就算是程刚或者程大海真的来问了,月梅也不愿意再和程家扯上关系。 但明日成亲,按着正常的流程,男方是得去女方家接人的。不过,他们没成亲就已经住到了一起,已经算是不正常的了。 月梅想了想,便婉拒了程大力媳妇的提议。 程大力媳妇也没有勉强,她笑道:“那明儿早上我再过来,对了,你明日上妆,要不要我帮你去镇上请人来上。我们村里许多小姑娘出门,都是在镇上请的上妆的人。” “不用了,胭脂水粉都是现成的,我大概上一下就行。”月梅是打算简单就好的,而且她也不是很相信这儿人的化妆水平。 她在将军府的时候都是自己上的妆,明儿也难不倒她。 程大力媳妇先一步回去了,大妮儿却留了下来,新的被褥之类虽然都已经送了过来,但定下的新床却是要今日下午才能送来。这些细致活儿,在村里男人是不做的,大妮儿留下来回头也好帮月梅一把。 月梅挺喜欢大妮儿的,也很乐得她留下来,毕竟她现在还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良明清。 床送来后,月梅赶走良明清,拉了大妮儿进新房里头铺床。 因为要住的不久,所以准备的被褥也简单,一床铺被一床盖被,另外还有三个枕头。被子全部是大红色的被面,用的料子非常好,上面不仅绣了鸳鸯,还各绣了大大的喜字。枕头是一对儿大人用的,还有一个是子孙枕,也是同样的面料,做的非常精细。 大妮儿将手洗了三回才敢摸上那被子。 “月梅姐,你可真幸福,我长这么大,第一回见到这么好的被子。”她说道,看着被面眼睛都在发光,“这鸳鸯的绣法好特别,也不知道是怎么绣的,我都没学过这种针法,绣出来跟真的一样。” 良明清说,他们要尽快回京城。 回去了,以后再回来的机会应该很小了,而有程氏那一家人在,她更是不愿意回来的。 可这些东西却不好带走。 月梅不是迷信的人,也没有什么新婚的东西必须留着,不能丢不能给别人的想法。她瞧大妮儿这么喜欢,就笑道:“你若是不嫌弃,等过段日子我和良大哥离开了,这些就送给你,以后等你成亲的时候用。” “啊?”大妮儿一愣,傻傻的摸着手下那光溜溜的被面,不敢置信的道:“月梅姐你说真的?这么好的被子,你要送给我?” 月梅是打算送她被面,毕竟这东西拆下来好洗,但是被子她以为大妮儿会嫌弃的。 “你若是不嫌弃,就都送给你。”她笑道。 忽而想到瑞安郡主送了她许多首饰,那里面有两支绒花,不适合她这个年纪了,她让大妮儿等等,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把两支绒花拿了过来。 “这是人家送给我的,只是我年纪大了,不适合戴了。给你拿回去,一支粉的,一支黄的,你和你妹妹一人一支。”她把绒花塞到了大妮儿的手里。 昨日给吃的,大妮儿还能抗拒的住先拒绝。但现在她给的是绒花,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大妮儿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看得转不动眼睛了。 月梅就笑着拿了那支粉色的给她插在了头上。 “真好看!”她笑着夸道。 她从小一个人跟着姥姥姥爷长大,其实很孤单,一直都特别的想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只可惜爸妈后来各自婚嫁,都不肯与她来往,她那颗做姐姐的心就一直得不到满足。 大妮儿这么懂事乖巧,她倒是真的愿意有个这样的妹妹。 大妮儿红着脸,手试探的摸了下头上的绒花,然后就傻乎乎的笑了。只是笑着笑着,那眼睛里就有了晶莹,像是眼泪聚在里头,但强忍着不流出来似地。 “月梅姐,你们要离开吗?”大妮儿吸吸鼻子,眼泪掉了下来。 “嗯,要去良大哥的老家,去京城。”她没有说大妮儿以后去京城了,可以去找她的话。这村里的女子,一般都是嫁在隔壁村里,别说京城,有许多县城一辈子都只能去一次。 大妮儿是个懂事的女孩子,自然知道月梅若是去了京城,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就渺茫了。 可月梅姐对她这么好,她真的舍不得。 她的眼泪扑簌簌掉,抱着月梅哭了好一会。 次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卯时刚到,程大力的媳妇,程大山的媳妇,还有当日盖房子时另外两个人家里的女眷,就都到了。月梅也没好意思赖床,早早起来,就被程大力的媳妇赶着大妮儿帮着她洗了个澡,然后帮着她净面,最后她自个儿上了妆。 一切都忙好,倒是也折腾到快巳时了。 请的女人们已经忙着在灶房忙活开来了,月梅则只吃了一小块馒头,老老实实坐在屋里和大妮儿二妮儿说着话。没过一会儿,一大早出门的良明清回来了,不止他,陆冲也来了,还雇人抬了花轿,吹着喇叭,敲着锣鼓,一时间外头响的月梅都坐不住走了出去。 月梅哭笑不得,“我已经在这儿了,你这花轿是要把我抬走吗?” 良明清还没穿喜服,一早出门的早,身上的衣服似乎都有些湿漉。闻言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不抬走,抬走干什么。只是今儿是咱们的大喜之日,总得抬你在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绕上两圈,好叫大家都知道你出嫁了才是。” 可真够轰动的。 这小地方,还没有谁家嫁女儿能有轿子抬的。顶多就是男方到女方家,放了鞭炮,穿上红衣服,拉了手走而已。 月梅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的,从没有恋爱嫁人过的女人。自然也喜欢盛大浪漫些的婚礼,所以虽然觉得良明清做的出格了一些,但真的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程大力的媳妇却笑着道:“哎呀,月梅丫头,赶紧的别那么多话了。先收拾好,准备上花轿,婶子也跟着你们溜一圈去。” 程大山的媳妇也是一脸羡慕,“真好,咱们程家村也有坐着花轿出阁的女儿了,只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也和你学,男方不抬着花轿来,我都不许她出阁!” 程大力的媳妇看了眼笑的傻乎乎只知道拍手乐的大妮儿和二妮儿,摇了摇头,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怕是没机会想这个了。   ☆、第42章 良明清去另一边的新房里洗澡,然后换喜服。 陆冲进去帮忙,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虽然知道不应该在这样的大喜之日里泼他冷水,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良明清拧了眉毛看他。 “陆冲,你再这样,就先离开。”他的大喜之日,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日子,他不想有有人唉声叹气。 陆冲忙垂了头下去不敢吭声。 良明清穿好喜服,因为是新衣裳,不好再弯腰做些粗活,就吩咐陆冲把洗澡的水倒了。 陆冲听命进去,弯腰搬起木桶,顿了下又放了下去。 “大爷,你就那么喜欢她吗?”他问的是月梅。 良明清回头看他,真的有些不高兴了,“陆冲!” 自从出了中毒的事情,他连身边的人都不能完全相信了。陆冲虽然跟了他很多年了,但是此时此刻,他也难免心中起了怀疑。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说道:“还是说,你这次来,其实是带了什么目的而来?” 这意思,可是说他起了背叛的心思了? 陆冲脸色一变,立刻跪了下去,“将军,卑职没有!卑职也是从边关回来才得知的消息,一知道就立刻赶过来了,就连将军府都没回。” 陆冲急得换了称呼。 府里的事,他也是听他娘说的。 陆冲的娘,是将军府老夫人出阁时带的四个大丫鬟之一。后来嫁给了外面铺子的管事,他娘又身体不好,所以早早就不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但出了良明清失踪这事,他娘关心主子,倒是经常去府里陪老夫人,所以他娘的消息,是非常可靠的。 陆冲是他娘的老来子,又是唯一的男丁,所以从小他娘就替他求了恩典,跟在了大爷身边,替他跑府外的事。 说起来,大爷一向待他亲厚跟亲兄弟也差不多,但这两日,却接连的给了他两次脸色。 陆冲是为了他好的,此刻就算是被怀疑了,也硬着头皮解释,“大爷,她出身不好,如今你们成亲,府里又都不知道。即便有您护着,回了京城,人人得知她的身份,也都觉得她配不上您。若是往日还好,可如今有大太太……” 良明清冷笑着打断他,“你是想说,那女人是大太太娘家的侄女儿,有大太太娘家撑腰,所以我便必须得收下是吗?你是不是还想说,因为那女人占了理,有二叔三叔在敲边鼓,就是祖母知道了也不会向着我?” 陆冲不敢吭声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良明清却冷漠的道:“大太太算个什么东西,这时候跳出来,打的是什么主意祖母难道会不清楚?还有二叔三叔两家,你以为他们差点害我没了一条腿,我还会像从前那般顾着他们?至于占着理,我知道祖母为什么会答应这事,但我都好生生的回去了,若是祖母不向着我,反倒是要给那女人出头的话,那对于一个年岁大了头脑有些糊涂的祖母,我也只要尊着敬着就是,没必要再事事都听了。” 祖母很疼他,因为他父母去世的早,他是最得祖母疼宠的。如果他对那个家还有一丝留恋的话,那留恋的就是祖母,可他既然要回去,就势必要收拾二叔和三叔,他这么做,肯定会伤到祖母的心。 但是他们害得他如此,他断然不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祖母的心肯定是要被伤着了。 陆冲这才惊觉自己糊涂了,他忙低声道:“卑职知错,日后再不敢这般了。” 良明清没再看他,开门走了出去。 “哎哟,新郎官出来啦,可真是俊俏!” “就是就是,真是个俊俏的新郎官,月梅丫头有福气啦!” 月梅蒙着红盖头,在屋里听到院中打趣良明清的话,不由得“噗哧”笑出了声音。那一脸大胡子还俊俏,真是难为了这些人了,她都看不出来他哪里俊俏的。 看着月梅乖顺的坐在旧房子里的旧床边,蒙着大红盖头,纤细的身子挺的笔直,一双素白的手安份的搭在两腿上,但却紧紧绞着,显示出了她内心其实是紧张的。 良明清这才心中的浊气尽数消失,大踏步进屋,拉了她的手。亲自将她送上了花轿,然后拉来一匹白马骑上,将家里这边暂时交给陆冲看着,带着花轿往村子里去了。 锣鼓喧天,鞭炮阵阵,听到动静的村人们,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良明清骑在马背上,一路笑着跟打趣的村人们点头。 花轿里月梅则羞红了脸,忍不住心底的甜蜜喜意。 屋外吵闹一片,在屋里看书的董怀礼放下书,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院子里。 董太太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听到动静,忙转了头。她瞧不见,只能大致的对着一个方向,“怀礼,你……” 今日是月梅的大喜之日,而月梅,则是儿子喜欢了多年的姑娘。她想说些话安慰安慰儿子,可是开了口,想到自己曾经干的糊涂事给儿子带来的不好影响,又不敢开口了。 董怀礼道:“娘,我出去一趟。” 董太太不敢留他,只匆匆点头,看不见的眼睛却左转又转,希望婆婆能发现,来阻止儿子出去。 董怀礼走到门口,正碰上董老太太骂骂咧咧的打算进屋,她看到孙子,再一想到方才看到的,顿时黑了面训话:“还有半年就到考期了,你不在屋里读书,出来做什么?” 董怀礼面上无悲无喜,恭敬的道:“祖母,孙儿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有什么好看的,就看那程家的死丫头嫁了个瘸子吗?又放鞭炮又坐花轿的,一个瘸子还骑了匹马,也不怕掉下来摔死了……”董老太太喋喋不休,董怀礼却不再听,侧身大步就往外走。 “哎,哎,怀礼!”董老太太喊道:“别去,别去,日后你高中了,公主郡主都能娶到,还去看她做什么!” 董怀礼充耳不闻,只大步朝声响发出的地方走。 良明清骑白马,穿喜袍,身姿英武高大。而她坐在花轿里,仅能从半透明的两侧帘子看到侧影,依然如往日一样娴雅好看。 公主,郡主,先不说他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尊贵女子的偏爱。即便是真的能,可她们又不是月梅……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往家里走。却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见到了脸上带着怪异笑容的吴氏,自打程月杏失踪了,吴氏的脸上每日都挂着这种笑容。 董怀礼下意识的往一边避开了。 吴氏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敢怒不敢言的瞪他,而是走到他面前停下脚,看着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才往前朝锣鼓声处走了。 董怀礼纳闷的看着她的背影一回,转了头。 月梅今日成亲了,从今以后,她就真的是别人的妻子了。而他和她,也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那个良明清这么重视他们的婚礼,想来以后也一定会对她好的。 他们可能会夫妻恩爱,可能会生好几个孩子,男孩儿像良明清,女孩儿则像她…… 董怀礼想着想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紧紧捂住了胸口,只觉得心如刀割。 清辉园这边,也隐隐听到了响动,瑞安郡主叫小丫鬟出去打听,知道是月梅出阁闹出的动静,不由得笑了。 “真好。”她语气里带着羡慕的说道。 ----- 一拜天地,二还是拜天地,三是夫妻对拜。 因为月梅的父母都没来,良明清又说是父母双亡的,所以就这么简单的走了流程,月梅就被送去了新房里。 忙碌的一天结束后,良明清吩咐陆冲回县里准备马车,他才虚晃着脚步,进了新房。 月梅老实的坐了大半日,身体都要僵了。听见他的脚步声,克服了心慌,起身主动去开了门。 良明清手刚碰到门框,门就开了。 月梅今儿上了妆,眉毛细细弯弯,脸儿白里透红,那诱人的红唇颜色似乎更鲜亮了些。只这一张脸,便已经格外的漂亮,再加上那一身大红的喜服,良明清愣了一瞬,才觉得心跳慢慢恢复。 他不由自主伸手点在了她的唇上,“月梅。” 月梅本是想要扶他,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迷茫了,等到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良明清干脆的用脚踢上门,抱起她一面急切的吻着一面走向了大床。 她整个人都晕了,完全忘记自己是打算干什么的。任由着他覆在身上,噙着她的嘴唇吸吮舔砥,然后学着她那日的举动,先是碰了下她的舌尖,然后无师自通的卷起她的舌头,细细品尝了起来。 这就是法式热吻吧? 月梅迷迷糊糊的想着,她被亲的呼吸都急促了,大冬日的身上也热了,在他大手解开她的衣裳时,她居然不是躲闪害羞,反倒是微微抬起了点身体,好方便他了。 男人于**上天赋异禀,月梅虽然没有实战经验,却也是拜各种渠道所赐,早早知道这事儿是怎么回事的。所以没有欲拒还迎,也没有害羞到不敢看他的躲躲闪闪,而是彼此试探着想配合对方,乐在其中。 但在他沉身进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惊叫呼痛,死死抓住了他的后背,眼里沁出了泪珠。   ☆、第43章 见她痛苦不适,他立刻停住不动了。 强忍着,低下头细细吻去她的泪珠,腾出手生疏的去爱抚她,轻声哄着她,直到她慢慢适应了,他才再次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最后,月梅累的没有洗就睡着了。 良明清早早温的水已经凉了,他侧头亲了亲月梅的额头,穿上衣服,出去重新烧好水。 然后打水进来,将她清洗之后,才顾得上自己。 然而,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却并不安生,良明清躺下后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传来压低声音的抽泣声。此时也不过才丑时过半,时间尚早,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时候会有谁到这里来哭。 月梅也被吵醒了,她听着这哭声有些耳熟,像是大妮儿的声音。 “你别动,我去看看。”良明清拍了拍她,起身下了床。 大妮儿乖巧懂事,若是没有事,不会现在跑来的。而且听她哭得这么伤心,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月梅不放心,仍然爬了起来,穿上衣服跟着走了出去。 大妮儿竟然只穿了亵衣亵裤!整个人被冻得缩成一团,坐在篱笆门门口,压低声音抽泣着。 “大妮儿,怎么了?”月梅行动还有些不舒服,脚下发软的踉跄了一下,良明清忙半抱住她,把她带到了大妮儿身边。 大妮儿很吃惊的抬头,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她声音已经这么小了,还能吵到月梅和良明清。 她一双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但是却没有立刻扑进月梅的怀里,而是怯生生的看了眼良明清,然后说了声“对不起”。 这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大妮儿是知道不该来打搅他们的。 可是她穿了亵衣亵裤就跑了出来。要不是出了事,要不就是受了大委屈,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到了这时候还这么懂事,月梅的心一下子就又酸又软的。 像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不管是跟着姥姥生活,被亲爸妈嫌弃的自己,还是父母双亡,跟着老夫人的小丫鬟。 没得到过宠爱的孩子,大多都很懂事。 也,不得不懂事。 她伸手拉了大妮儿,温声道:“外面冷,有什么事情,和月梅姐进屋慢慢说,好吗?” 冬日里,再将她拉去原来的旧房子里,又要点灯,又要拉冰凉的旧被子过来盖,只怕会真的冻到她。月梅想了想,转身和良明清示意了下,拉着大妮儿就往新房这边去了。 两人都是收拾过的,屋里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味道了。月梅把大妮儿拉到床边,拉了被子过来,把她们两人都裹了进去。 大妮儿靠着她,这才抽抽搭搭的说了原因。 说起来,还和月梅有关。是她昨日里给的那两支绒花闹的祸,大妮儿本是自己挑了粉色的,黄色的给了二妮儿,两姐妹一人一朵分的刚刚好,可谁料到昨晚上程大力媳妇娘家的侄女儿来了。 小姑娘是家里连生了四个儿子才生出来的女孩儿,从小就得宠,跟个小霸王似的。到了大妮儿家,瞧见那绒花漂亮就想要,知晓姑姑疼二妮儿,不敢去抢二妮儿的,于是就抢了大妮儿的。 大妮儿乖巧懂事,于是在家里要让着弟弟妹妹,在亲戚中自然也得让着表姐表妹。程大力的媳妇见侄女要,女儿又不肯给,气得打了她一顿,把绒花拿给侄女了。 这都还是晚饭时候的事儿了,本来大妮儿忍下,也就算了。可没想到晚间睡觉时,她那表姐觉得她不肯交出绒花过份,撺掇着二妮儿和她弟弟小宝,打了她一顿。 月梅将她的衣袖撸上去,看着那被掐的青青紫紫的手臂,又心疼又生气:“你便是打不过,也总该喊你爹娘过来啊,你怎么就生生受着啊!” 她那表姐就不说了,她亲妹妹亲弟弟怎么也会打她,她在家里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啊?程大力夫妻,瞧着也不像是那种重男轻女到过份的人啊。 大妮儿看着月梅生气的模样,有些窘迫不安的瑟缩了下,怯生生的道:“我,我不想打扰爹娘休息。” 她和良明清成亲,大妮儿爹娘都是一早就来帮忙的。 累了一日,的确非常辛苦,可大妮儿也不能…… 月梅有些头疼,她是没有办法理解大妮儿这种思想的,可偏偏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导大妮儿。 难道要教她,别人再重要也不如自己吗? 她这样,算不算是教坏小孩子?可如果不教,大妮儿这样的性子,长大了只怕是另一个程月荷,但她未必就能有程月荷幸运,遇到另一个童山啊。 “月梅姐,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大妮儿是很敏感的女孩子,她看出月梅很不高兴,心里就觉得不安和愧疚,“我,我回家了。” 月梅不是好脾气的人。 她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大妮儿,没好气的道:“回什么回啊,这么大晚上的,也亏得你敢跑来!要是半路掉进了哪个沟里,怕是冻死了都没有人知道!还有啊,这一路过来穿过树林,你就不怕遇到什么动物啊?” 虽然说是冬天,可难保万一啊。 大妮儿这才觉得害怕,她瑟瑟发抖着,一下子就抱住了月梅的手臂。一张哭红的小脸渐渐露出惨白,月梅不用问,都知道这丫头定然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了。 她也没有去安慰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胆子大,不吓唬吓唬她,以后有什么了只怕还会这么干。 “你就在这边先睡一下,我和良大哥去跟你爹娘说一声,别回头到处找你找不到,那可真要急死了。”反正这边有睡的地方,大妮儿一路也冻的不轻,为了不生病,还是留下来睡一觉的好。 月梅说完,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大妮儿却突然拉住她,低声道:“不,不用去说。我爹娘不知道我出来了,我,我明儿一早回去就好了。” 原来她大晚上跑出来这件事,她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下子月梅真的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 一直等大妮儿睡着了,月梅才出门,去隔壁的旧房子里寻良明清。 听到脚步声,良明清快步出了门,一把拉住冻得缩着肩头的月梅,搂着进了屋。 “怎么了,大妮儿是出什么事了吗?”他一面把她搂紧给她取暖,一面问道。 虽然已经“坦诚”相见过,但换个地方这么亲密,月梅还有些不太自在。 她微红着脸把事情说给他听。 良明清一脸的郁卒,大胡子都跟他的情绪一样耷拉了下去,“那晚上我一个人睡这边啊?” 刚刚洞房花烛夜过,他还想着抱着媳妇暖暖的睡一觉呢。而且一夜过去,到了明儿早上媳妇身体缓过来些,说不定还可以来第二次。 月梅觉得又好笑又不好意思,拍他的胸口道:“就一个晚上,之前你不都是一个人睡的。” 可之前我没有媳妇啊! 良明清心里极度不满,可媳妇现在身子还正是虚的时候,他也不忍心硬留了她睡这边。所以抱着腻歪了两下,到底松了手,送了她回新房那边了。 可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煎饼,最后实在耐不住,想着答应给魏老头送喜酒的事儿,寅时刚到,就起来打包好还没动过的一些菜,以及两坛子的酒,趁着夜色就出了门。 ----- 程家村程大海家这边,因着今日是月梅成亲的日子,程月荷一早就拉着童山回来了。两夫妻本想背着吴氏好歹过去一回的,可没想到最后却是程大海叫住了他们,不许他们过去了。 程月荷心里念着月梅,但又怪着月梅,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根本就睡不着。半夜三更的,她推了推童山,将他给叫醒了。 “孩子他爹,你说,咱们就任由大姐和家里这样了吗?”程月荷觉得,她不能任由事情朝这方面发展。她虽然不是家里老大,但却是最早成亲的一个,此时她有义务来管娘家的事情。 童山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眼床里侧睡得正香的儿子,才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不然呢?大姐和大姐夫那边,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家里的事,不是还给了娘十两银子呢吗。” 程月荷皱着眉头,一下子坐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与责怪的说道:“孩子他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姐夫那边虽然给了十两银子,可这些年咱们断断续续的给的也不少啊。” 那倒也是,他们给的的确很不少。虽然可能加起来也不到十两,但银子吃的各项加起来,七八两总是有的,这还不加当初成亲时候给的聘礼银子。 童山正要点头,并计划以此为由再规劝程月荷一番,却听程月荷继续说道:“可是那不是应该的吗,爹娘养我这么大,我出嫁了,娘家需要银子,我不是应该要帮忙的吗?我都能做到,为什么大姐就做不到?而且还有月杏的事情,这次要是大姐能出面去董家帮月杏说说话,月杏何至于离家出走至今没有消息,只怕如今早嫁进董家去,和董秀才和和美美过日子了……” 因为想到十几日没有消息的程月杏,程月荷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童山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挺窝囊的,和大姐夫取了经,还是没学到大姐夫把大姐管的服服帖帖的本事。他干脆的往床上一倒,双手捂住耳朵,来个不听不理了。   ☆、第44章 程月荷没发现他的抵触情绪,仍然继续絮叨,“还有今日的事儿,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她成亲了,怎么能不告诉一声爹娘。就算是她不愿意从家里出嫁,那也总该回来请了爹娘过去主持一下婚事,大姐夫无父无母,以后正是该将爹娘当亲生爹娘一般奉养才是,这样旁人也会夸爹娘养了好女儿,夸大姐夫孝顺,可是叫她这样一弄,这日后两边岂不是都要被村人说嘴了。” 童山猛然睁开眼,借着月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小小的孩子,本该穿上干净漂亮的新衣裳,可就因为程月荷怕村人说嘴,想让村人夸她是好女儿,有一点钱就扣着送回娘家,而让儿子这么大了,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 想到儿子出生到现在,一件新衣裳都没做过,可是大舅兄家那个不知是男是女还没出生的孩子,就已经有三四套的新衣裳时,童山忽然忍不住了。他生平头一次无比的厌恶程月荷,抬脚狠狠一踹,就把她踢下了床。 “说说说,你说够了没有!”他低声喝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我和儿子还要睡呢!” 程月荷被狠狠踢摔坐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直到看着童山暗夜里那双似乎可以吃人的眼睛狠狠瞪着她时,才打了个寒颤,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一时间居然不敢再上床了,“孩子他爹,你,你怎么……” 童山狠狠瞪着她,这一刻居然完全无法控制心头的委屈和怒火了,甚至都顾不到会吵醒儿子,直接劈头就骂:“是,你是你爹娘养的好女儿,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挣钱,拿到手里还没捂暖和,你就拿来送给了娘家,你可真是好女儿!” “一家人三张嘴,还有每月要给我爹娘的奉养银子,全部靠我一个人。你口口声声你家养你这么大,你应该回报,可难道就是把咱们家的口粮,全部拿回娘家的意思吗?” “你瞧瞧你大哥,再瞧瞧你大嫂,他们面色如何,我和小虎面色如何?小虎这么大了,你可有给他做过一次新衣裳,再看你大嫂,孩子还没出身呢,新衣裳都已经做了好几身了!”一想到他每日那么辛苦的做事,明明可以一家三口过得不错了,可却连给儿子做一身新衣裳的钱都没有,他就控制不住的愤怒。 “还有今日,我都已经与你说了我要去县里上工,可是你呢,为了做你的好女儿,自己哭不算,还带着小虎一块儿在门口哭,硬是哭的我不得不跟你回来!” “程月荷,你是眼瞎还是心瞎,难道我和小虎,在你心里就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程月荷被这连番的责骂给骂傻了,她不明白,不是在说大姐和大姐夫的事情么,怎么好端端的,童山会冲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她吓的不敢吭声,也不敢回到床上,只能重又坐到了地上。抱着膝小声抽泣着,可是童山却再不理她,拍了拍想要醒来的儿子,转了身,面朝里躺下了。 这边动静不小,隔壁房间里程刚和刘氏自然是听到了。程刚想要过去看看劝劝,刘氏却拽着他的手不许他走,“去什么去,人家夫妻吵架,你去那干什么。” “可,可月荷在哭啊。”程刚指着门口的方向,担心的说道。 刘氏冷哼一声,道:“你管她呢,童山不是在呢吗,八成是又想起月杏和月梅了,成日里哭哭啼啼的,烦都要烦死了。” 程刚仔细想了下刚才听到的动静,正想分辨说似乎不是,刘氏就手上用力,一把将他拉坐到了床沿,“好了,我看你一晚上都没睡,你在想什么呢?可别跟我说是想月梅那忘恩负义的死丫头!那丫头嫁了有钱人就忘了娘家,日后你可不许与她再来往了!” 程刚立刻被她引回了注意力,他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就是觉得月梅挺奇怪的,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从前就算是她与娘不大亲近,可是同爹同月杏却是非常亲近的。可这次,怎么月杏她不管了,成亲也不肯来告诉爹,请爹过去了?” 他们家兄妹四个,说起来最孝顺爹的就是月梅了。记得月梅曾经还曾开过玩笑,说日后嫁人,得让那人同意跟她一起奉养爹她才肯嫁呢。 刘氏撇撇嘴角,不屑的道:“这有什么,无非是嫁了个可以一次拿出十两银子的瘸子,觉得了不起,以后是有钱人家的太太,不愿再理咱们这些穷亲戚了呗。说起来,还是娘说的对,月梅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一看就是个白眼狼,说起来还不如月荷,虽然爱哭哭啼啼的,但总归是知道为了娘家好。月梅啊,还真的就是个白眼狼,真是亏了你从前还对她那么好了。” 程刚听了这话没出声,过了半日,到底叹气着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刘氏这话了。 刘氏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把程刚拉躺下紧紧抱住,“睡了睡了,困死了。” ----- 程大海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身边床铺一轻,他睁开眼睛,看着黑暗里似乎在穿衣服的吴氏,纳闷的道:“起夜吗?就在屋里解决就是,怎么还穿衣服啊。” 程月杏失踪后,吴氏哭的险些瞎了眼。也就因为这,程大海安慰了她几回,算是和她彻底和好了。 这次月梅成亲,也是顾着吴氏的情绪,怕她想到程月杏再哭,不仅自己没提,连程刚和程月荷那边他都压着,没让去过问。 吴氏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她说道:“在屋里不行,得到外面去。” 程大海点点头,接着又反应过来吴氏瞧不见,便道:“天冷,你快些,对了,路黑,注意点。” “知道了。”吴氏低声答道,穿好了衣服,点亮了油灯,拿着灯罩罩好,提着出了门。 ----- 月梅睡得迷迷糊糊间,觉得好像闻到了一股糊味。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糊味呢,难不成是什么烧着了? 她胡乱想着,翻了个身,然后就被眼前的明亮给逼醒了。果然是什么被烧着了,她住的房子,从外面被烧着了,火光漫天,正叫嚣着朝屋里面烧呢。 “大妮儿,大妮儿!”她心里一跳,忙捏了下手心镇定下来,坐起身推着旁边的大妮儿。 大妮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外面已经通红一片了,还没醒过神儿,“月梅姐,这,这是怎么了啊?” “着火了!着火了!快点下床,咱们赶紧出去!”月梅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推着大妮儿下床,然后自己也往大妮儿的那侧爬过去。她的这一侧已经被烧的很严重了,不能经过了。 可是脚刚一碰地,她就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大妮儿是乡下干惯活的孩子,身体好,又灵活,在被月梅推下床的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刻就往门口冲过去,可门已经被烧着了,她不能过去开门,于是抱着一边的矮桌,直直往门上砸过去。 外面也不知道烧了多久了,这么砸了两三下,居然直接就把门给砸坏了,向外倒了出去。 大妮儿一喜,想也没想的就冲了出去。 可是到外面一转头,才发现月梅没有跟上来,看着里面火光冲天,她急的乱蹦乱跳的对着屋里大喊:“月梅姐,你怎么了,快出来,快出来啊!” 程月梅本就身体素质一般,再加上后来被饿过一段时间,虽然月梅穿过来已经养好了不少,但这真遇到事情了,就是她再有心,身体也出不了多少力。 而且该死的,昨天是她的第一次,虽然睡了一夜,可还是全身都酸痛。又加上吸进不少烟,心里也害怕,她就更是站不起,跑不动。 “去,去叫良大哥!”月梅听见外面大妮儿的喊声,强撑着一面往门口的方向爬,一面冲着外面抖着声音喊。 “哦,哦,好,我这就去!”大妮儿急的带出了哭腔,忙转身跑到旧房子那边朝良明清呼救,“良大哥,月……”门一踢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良大哥不在! 他居然不在!月梅姐怎么办? 大妮儿一瞬间愣住,然后便是心慌意乱的又跑了回来,在门口一连串的喊着:“月梅姐,你快出来啊!良大哥不在,呜呜,他不在,月梅姐,你出来,你快点出来!” 听着大妮儿在外面的呼喊,月梅虽然极力撑着在地上往门口爬着,但心里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良明清居然不在! 难道她又要死了吗? 还这么年轻,又刚刚才嫁了人…… 火势好像越来越旺了,她呼吸有些困难,可这屋里没有水,她想打湿什么捂住口鼻都不行。 是谁,是谁害她的? 还有良明清,他又去了哪里? 月梅呼吸不畅,头更是晕晕乎乎的厉害,可是她不想死,只好把手放到嘴里,狠咬一口到出了血,然后踉跄着脚步爬起,摇摇晃晃往门口跑。 “咚”的一声响,门口被烧的太久,直接塌了。月梅吓的摔坐到地上,但下一刻,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扑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外拖。 是大妮儿进来了! 月梅眼睛一酸,抬起手更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咬住,让痛感撑着自己跟着大妮儿,一起往外跑。   ☆、第45章 良明清天没亮的吵醒了魏老头,丢下酒水吃食,又特意绕路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一笼包子两个煎饼,才踩着晨光往家里走。 虽然昨夜里没有睡好,这一大早上又来回走了不短的路程,但大概是心情太过于愉悦的原因,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累。 只恨不得脚下能生了风火轮,眨眼间就到家才好。 但走到半路,可以隐隐瞧见家里时,他却发觉了不对劲。好像家的方向在冒着烟,那烟雾极浓,并不是平常做饭时候烟囱里冒的烟,而像是…… 想到可能是走水了,他顾不得腿脚的不便,几乎一路飞奔着跑了回去。等回到住处,看着新建的房子被烧的一片狼藉,而院子里还躺着狼狈不堪的月梅和大妮儿时,他觉得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月梅!”他踢开篱笆小门,大步上前,扑倒在地,抖着手探上了月梅的鼻息。 好在,还有呼吸。 他微微放下心,又看向了一侧的大妮儿,顿时满脸的惊慌失措都滞住,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 月梅是闻着饭菜的香味醒来的,但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陌生的环境。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手臂和脚踝处却传来难忍的疼痛,她颓然倒下,转眼向外看去。 外面的床上也躺着一个人,虽然看不到脸,但看身形,以及她的记忆,她猜到那应该是大妮儿。 “大妮儿……”她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一片嘶哑涩然,喉咙也灼痛非常。 外面床上躺着的的确是大妮儿,她听见动静转了头,眼底一片欢喜,“月梅姐,你醒了啊?我也刚刚醒,这是哪里?还有,我身上好痛,脸好痛,脖子好痛,手臂也好痛。” 月梅听的一阵阵心惊,撑着身体坐起来,才发现大妮儿左手臂,左肩头,脖子的左侧,全部都被包扎好了。而她的脸,左侧脸颊有一块不小的地方,涂了黑黑的药膏。 看不到底下到底伤势如何,但她也压根不敢问。 她却没什么事,她脸上脖颈都不疼,伸手摸也和从前一样光滑,除了手被她紧急情况下咬伤,身上也就只有右手臂外侧和脚踝处被包扎了,除了嗓子不适,浑身脱力外,她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你先躺着休息下,我出去看看。”她记忆的最后一刻,是大妮儿冲进屋,她们手拉手一起往外跑。然后,她好像摔倒了,而大妮儿,似乎是倒在了她的身上…… 月梅不敢细想,下了床,踉跄着脚步往门口走。 大妮儿乖巧的没有说话。 月梅走到门口,回首看时,发现她正伸手,轻轻的摸上了左侧脸颊,摸着那药膏,然后嘶嘶呼痛出声。 月梅不忍再看,一出门,就腿软的往地上栽,她怕声音吵到大妮儿,忙伸手扶住墙,手掌心顺着墙壁用力的往下拖,等到她靠着墙壁蹲下时,手掌都已经磨破冒血丝了。 大妮儿,她不会是毁容了吧? 容貌,不管对于男人还是对于女人,都是十分重要的。而大妮儿若是真的因为救她而毁了容,她这辈子都不能心安了。 良明清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到月梅靠在墙边,一张脸煞白,眼底尽是摇摇欲坠的泪水。他忙大步过来,弯腰拉起她抱在了怀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你和大妮儿都没事,别怕。” 月梅怔怔的转头,面对着良明清,但眼睛却没有焦距一般茫然。她紧紧拉着他的衣襟,道:“大妮儿,大妮儿的脸……” 良明清不忍再看她的神情,避开了她的视线。 “大妮儿,她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救我才会……”月梅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忍着声音,大滴大滴的落下泪来。 “月梅!”看她在自残,良明清惊呼一声,忙伸手捏住她的双颊,想让她松开已经咬出血的下唇。可她咬的紧紧的,好似那下唇与她有仇一般。 他没有办法,只好分出手一面捏着她的双颊,一面用力把她的嘴掰开,没有什么好的替代品,他直接将自己的手塞进她嘴里,想替代她的唇。 月梅却打开他的手,眼睛也回了神,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澄明,但却一片死寂,她问他,“谁干的?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是不是吴氏,是不是吴氏干的?” 从前的程月梅,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村里也没有什么得罪的人。而她来了之后,更是和村里几乎没了联系,所以家里被放火烧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作恶人就是吴氏。 虽然她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做母亲的想要把亲生女儿烧死,但是她就是这么觉得,就是认定了,干这事情的是吴氏。 自从程月杏失踪,吴氏就已经不对劲了。 她成亲前一日,吴氏还曾跑来找她,没有大骂,也没有冷嘲热讽,她只是诡异的看着她笑,又疯狂又可怜的模样。现在想来,说不定当时她就打了这个主意了。 “是吴氏,是吗?!”她紧紧抓住良明清的手,没有意识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手指甲都几乎陷进了他的肉里。 良明清摇头道,“还不知道。我到家看到你和大妮儿昏倒,就立刻叫了大力叔过来,把你们一起送来我治腿的魏老这边了。” 月梅混乱的点头。想到那魏老大夫既然都能把良明清的腿给治好,定然是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了,可再医术高明的大夫,只怕也不能让大妮儿的脸恢复如初了吧? 她回身瞧了眼门口,想到大妮儿,心底就是一阵钝钝的痛。 良明清还是第一次看到月梅这么伤心的模样。之前她从家里逃出来,跌落在雪窟窿里差点冻死。后来她为了不嫁给地主老爷,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不能和喜欢许久的董秀才在一起。再后来,她娘以十两银子卖断和她的感情。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可以让人伤心绝望的事情,但每一回,她好像都没有太过在意。 他瞧过她眼底含泪的模样,但却没有瞧过她无声大哭的模样,没有瞧过她这样一副,好似永远都好不了的模样。 他不由得将声音放的柔了又柔,缓了又缓,“你别难过,魏老虽然不能让她恢复如初,但却可以让她恢复到六成。而且,我打算等会就和大力叔说,让他把大妮儿交给我们,我们带她去京城,那里有更好的大夫,那里也可以买到专门去伤疤的药膏,你可能不知道,我曾听说过,宫里就有那种特别有效的药膏,到时候回了京城,我就想办法弄来给大妮儿用。”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本是没有打算这么做的,但是既然大妮儿是为了救月梅才这样的,那他出再多力都应该了。 “你也知道的,我家里还算富有,等把她治好了,到时候我们再认了大妮儿做妹妹,日后她长大了,给她置办一份很好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他说道:“不嫁远,就嫁在咱们身边,咱们可以看着,护着,保证她一辈子都不被欺负,都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月梅不知道要说什么,只不断的点着头,过了好半晌,才说道:“是,我是要认她做妹妹,是要对她好。良大哥,你知道吗,如果没有大妮儿,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良明清收紧了手臂,不敢去想那如果。 “月梅醒了啊。”程大力从一侧的灶房里端着饭菜走出来,看到月梅和良明清,停下来很勉强的笑着,“大妮儿应该也醒了,我进去看看她。” 月梅能看得出来,程大力是怪她了的。 这事情,的确是因她而起,而大妮儿又是为了救她才如此的,别说程大力只是怪她,就是骂她打她,她也不能还手的不能还口。 大妮儿烧伤严重,而且也没什么胃口,程大力进去很快就出来了。只不过,出来以后他的脸色更难看,看都没看良明清和月梅,径自就去了灶房。 良明清拍拍月梅,让她先进屋里,他则去找程大力说要带大妮儿回京城的事情。 月梅进屋,大妮儿正皱着眉在发呆。她虽然烧伤的严重,但其实伤在上半身,而且自小干惯农活身体底子好,这会已经可以忍着疼行动了。她看到月梅,就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拉着月梅上上下下打量了两回,才捂着胸口小声说道:“还好你没有像我一样倒霉,你长得那么好看,要是脸上留了疤,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言语神态间,她真的有几分自己对不起月梅的架势。 月梅进屋前刚擦干的泪,又有想要往下掉的趋势了,大妮儿是不是因为太小,不知道女人被毁了容意味着什么。又或者,她还不知道自己伤的这么严重吗? 她吸吸鼻子,拉着大妮儿的手,歉疚又满怀感激:“大妮儿,谢谢你。” 大妮儿笑道:“谢什么啊,你对我那么好,我本来就应该救你啊。我相信,如果你先跑出来,你也一定会救我的。” 大妮儿是个长相非常普通的女孩子,但此刻她这么笑着,虽然一侧脸颊上有黑色的药膏,但仍然很美。 是一种灵魂上的美。 月梅自问,她应该也算是善良的,但那只是小善,在不伤害到自身时候的善。但如果知道救别人会让自己性命受威胁,或者是自己会毁容,她可能不会去救。 “大妮儿,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先回村子里一趟。”她说道。 既然她做不了大善人,那就做个有仇必报的恶人好了。   ☆、第46章 安抚了大妮儿躺下休息,月梅从屋里走了出来。 良明清和程大力也从灶房走了出来,他看见月梅,朝她点了点头。 月梅便知道,这是程大力同意了。 程大力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大妮儿伤成那样,在这乡下,且不说没有好大夫,也没有良明清说的什么上等药膏,便是有,大妮儿本就长相普通,这再毁了容,以后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除非,他能砸锅卖铁给置办嫁妆,但若是看上嫁妆才娶的大妮儿,人品又未必好。何况他不只是大妮儿一个人的爹,他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 倒不如跟着良明清和月梅去京城,瞧着刚才良明清说的不似假话,若是他家里真的那么有钱,而他又真能做到待大妮儿如亲妹,那可比在乡下强多了。 不说做大户人家大少爷的义妹了,便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那出来都多的是体面的人家求娶。大妮儿若是能从京城的大户人家出来,即便是长相上吃了亏,攒下几年的私房钱,出来置办上丰厚的嫁妆,也不愁不好嫁。 再不济,有了那钱,就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以后儿子和儿媳也不会嫌弃。 程大力心里这样想,但到底大妮儿是为了救月梅才变成如今这样的。若是月梅也一样毁了脸倒还能平衡一些,可月梅的脸一点事没有,大妮儿却完全毁了,他心里怎么能舒坦。 他知道这事也不该怪月梅,但就是给不出好脸色,因而只冷淡的瞟了月梅一眼,就快步的端着吃食往外面走了出去。 良明清这才走过来。 “你别太难过了,大力叔也只是一时心里难以接受,他其实并没有怪你的。”他轻拍着月梅的肩膀,安慰她道:“他已经答应叫大妮儿跟着咱们了,这也是对大妮儿好,回头他转过来弯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程大力只不过甩了点脸色,连骂都没骂她一句,她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就是程大力现在要打她一顿,她也二话不说任由他出气。 月梅点点头,道:“我想回村一趟。” “现在吗?”良明清道:“你一早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先吃了饭再去吧。” 不吃饱了饭,怎么有力气做事? 月梅点点头,跟着良明清去了灶房,魏老大夫这儿平日里倒没什么好吃的,可恰好今早良明清送了酒菜来,于是这顿午饭其实还算是丰盛。 但月梅哪里有什么心思去管这些,一顿饭她都按着面前的白饭吃,要不是良明清给她夹菜,她连菜都想不到要去夹。 吃过饭,良明清收拾好锅碗,因着魏老大夫带着他的童子去采药去了,便去找程大力,说要和月梅回村里一趟。 程大力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望了眼月梅,才问良明清:“你们现在回村里做什么?” 月梅脸虽然没事,但是手臂和腿听说烧伤的也很严重。魏老大夫就是为了这才临时出去采药的,现在不等在这里一会儿魏老大夫回来上药,跑回村里干什么。 良明清能猜到几分月梅的心思,因而便答:“回去看一下,瞧瞧能不能找到点证据,好知道到底是谁放的火。” 他们都没有夜里点灯的习惯,所以不存在自己不小心。 程大力的脸色凝重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但最后却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交待道:“那回头你们去我家里,和大妮儿的娘说一声,叫她别担心。” 良明清应了下来,转身朝着月梅走去。 回去的一路上,月梅一句话也没说。 良明清知道她心里难受,因此也没有安慰她,或者是说话岔开她的思绪。只给她足够的空间,希望她自己能够想明白,心里别再那么难受。 新婚第二日,按理正是蜜里调油的最佳时候,可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仅是月梅,就连他心里也没有那旖旎的心思了。 这事情是要查清楚才行,就算不为大妮儿和月梅的伤,那新房以及新房里的一切,都是他们为了这成亲而一点点置办起来的。 这个人,不管是谁,毁了他的新婚,他都不能随随便便的放过。 但,真的是吴氏吗? 良明清却不觉得是,虎毒不食子,吴氏虽然见钱眼开,重视儿子轻视女儿,但看她对待程月杏的态度,就能看得出她心底其实还是有女儿的。 可如果不是吴氏,那又是谁呢? 难道说,陆冲真的露了消息出去,京里的那两房人,知道他在这儿了? 倒是也不太像! 如果真的是他们,应该不仅仅只是放火。 ----- 程家村,程大海家。 听到门口传来的沉重脚步声,还躺在床上的程大海立刻喊道:“是童山和月荷回来了吗?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月梅怎么样了?” 童山,程刚,以及眼睛红肿的程月荷随着这话音落下,一一进了屋。看到程大海担忧焦急的神色,程月荷忍不住又哭了,“大姐和大姐夫都还没回来,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程大海眼里的期待消失,深深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明明是大喜事,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程刚低着头没说话。 童山开口道:“只是意外罢了,应该没什么事的。不是说早上有人瞧见大姐夫带着大姐还有大妮儿回村了吗,应该是和大力叔一起去看大夫了,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程大海又叹了口气,问程刚道:“你大力叔家那边,有没有去问问看大妮儿她娘,知不知道是去哪里看大夫了?” 先前月梅回来给他塞了银子,后来吴氏又从良明清那扣来了十两银子。这成亲里里外外的,应该也花了不少,现在一把火全部烧没了,也不知道那俩孩子还有没有钱看大夫。 提起这个,程刚就有些不高兴,他说道:“他家的婶子好像早上就吓晕过去了,现在是婶子娘家的侄女儿在家里,我一去,那女孩子就带着小宝和二妮儿往我身上砸土疙瘩,根本没法子问话。” 说起来,都怨月梅这丫头,这是连亲娘老子都不要了,惹着天怒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赶在成亲第二日就走水的? 偏还伤到了无辜的大妮儿。 这以后,只怕大力叔一家都要和他们家生分了。 “人家好好一个姑娘,被月梅害成了那样,生气也是应该的。”刘氏从门口经过,听见里面程刚说的话,忍不住凑上来,“要我说啊,这准保是老天爷在惩罚月梅呢,不然早不走水,晚不走水,怎么偏偏在昨日晚上那样的时候走水?可见,是老天爷也瞧不下去她的所作所为了!” 不得不说,这对还真是夫妻。 虽然平常里两个人的为人处世方法很不相同,但是此时,却奇异的想到了一处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风凉话! 程大海看着儿子儿媳妇说完话后,二女儿居然赞同的点点头,气得脸色一变,往床里摸了个枕头出来就往程刚身上砸,“那是你亲妹妹!出了这样的事你不跟着担心,居然还在这胡乱嚼舌!你哥混账东西,给我滚出去!” 程刚不及躲开,就被狠狠砸中了面门。他一时间愣愣的,还没有反应过来程大海为什么砸他。 程月荷吓了一跳,忙紧紧抓住了童山的衣袖。 刘氏是儿媳妇,又身怀有孕,见此状况虽然心下讪讪,但知道程大海是不会对她动手的,于是轻声哼了两哼表示不平,转身走了。 程大海看向程月荷。 程月荷哪里还敢附和程刚和刘氏的话,忙不迭的道:“我,我去大力叔家瞧瞧去!” 程大海正要应,外面却传来吴氏不满的喊声,“去什么去,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吃饭吃饭,吃完饭再说!” 程大海一想也是,倒不急于这一刻的,于是便松了口,赶了程月荷去吃饭去。 吃过午饭,想到程刚说的话,童山不大放心程月荷一个人过去,照样把小虎放到了吴氏跟前看着,陪着程月荷一起往程大力家去了。 路上,程月荷几次嘴角翕翕,一副想要说什么话的模样。 童山想到程刚和刘氏说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看,走到一处僻静的屋后,停下脚看着程月荷,“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说!” 他声音冰冷,脸上也尽是不满,程月荷本是不想说,可一想到月梅家那被烧后的满院狼藉,还是忍不住腿一软,一下子跪在了童山的脚边。 童山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 “你干什么,好端端的,下跪做什么,赶紧起来!”他若不是心软又善良,程月荷一个妇道人家,其实根本拿不回那么多东西和钱来贴补娘家。 程月荷见状,这才敢说话,“山,山哥,大姐家这回,只怕是损失惨重。能,能不能把家里准备春种的钱,暂时,暂时给……” 她也知道自己过份了。 可是,她不能看着大姐刚成亲,日子就过不下去啊。 想到月梅和良明清家里的惨状,童山此时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叹一口气,把程月荷拉了起来,“回头看,要是大姐那边有难处,我去跟爹娘那边借一下看看。” 但是春种的钱却不能挪出来,他们是庄户人家,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连春种的钱都挪了出去,那来年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程月荷听了这话,立刻猛点头说好。   ☆、第47章 良明清和月梅回到住处,不等他们去查看房子四周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一早就赶过来的陆冲便迎了上来。 “主子!”他打量着良明清,“您没事吧?” 他一早赶来,看到新房被烧的一片狼藉,当时心都凉了。还是遇到程家村不断过来看热闹的人,问了一下知道良明清没有大碍,才算放了心。 良明清摇了摇头。 陆冲这才发现月梅手臂和小腿都被包扎好了,看来她受伤了。他恭敬的行礼,叫了一声,“大奶奶。” 他已经按着良明清的吩咐准备好了马车,今日过来,就是通知他们收拾一下,便可以启程回京的。所以大爷的身份应该没必要再瞒着了,他也就干脆的尊月梅为大奶奶。 月梅只点了点头,便作势要往那废墟走。 陆冲见状,忙道:“大奶奶,这儿小的已经查看过了。除了找到一个灯罩,还发现了一支竹管。”他说着,从袖口里拿了一个用衣角碎布包裹着的竹管,递给了良明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竹管应该是吹迷烟时用到的,我没敢细闻。” 月梅盯着那竹管,心里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会浑身都没有劲,原来是有人事先吹了迷烟。再加上她原本的身体问题,以及突然失火的害怕心理,自然心底发虚,身上发软,若不是最后大妮儿冲进来,她即便把手上咬掉一块肉,都未必能跑的出来。 心思可真毒。 这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了! 良明清伸手接过那截竹管,放在鼻尖略闻了下,便快速的拿开了。陆冲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吹迷烟所用的竹管。 “陆冲,你既查出了这个,有没有再去查一下,最近几日村里有没有人有什么异样?又或者说,你从灯罩和这竹管,能不能锁定,点火人的身份?”月梅问道。 陆冲正要说话,良明清却在此时突然咳嗽了一声。 陆冲忙收住话头。 月梅心底一叹,看良明清这反应,想来他和自己一样,也是猜到八成是吴氏干的了吧?那么他阻止陆冲说出来,是怕她为难和伤心吗? 可她怎么会为难伤心,她即便是真的程月梅,她娘都想让她死了,她也没那心情去为难伤心。 她问陆冲,“灯罩在哪里,拿来给我看一眼。” 陆冲刚才收到良明清让他不要说的暗示,此刻见月梅提及,只好又看向良明清,征求他的意见。 月梅也看向良明清,道:“你就让他拿给我看吧,我心里已经有了底,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再说,我也没什么好伤心为难的,从她当初逼着我嫁给地主老爷险些逼死我起,我对她就已经没了母女之情。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我必须得为自己和大妮儿讨回一个公道才行。” 如果不是,她也不能报复错了人。 陆冲听的脸色微变,他今日发现这些证据,自然是去查探了一番的。但他却没想到,月梅当着他的面,居然会把自己不堪的身世就这么大咧咧说了出来。 这是自己真的不介意,还是说,她也和大爷一样,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想到这里,他就看向了良明清。 良明清也只是心里猜测,只不过他非常不愿意相信这猜测,他担心月梅当局者迷,万一不是吴氏干的,她去找吴氏闹开,日后会后悔。但见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拦着,只好对陆冲点点头,示意他去拿了灯罩过来。 等月梅看到陆冲手中的灯罩,已经不用听他打听出来的消息了。她猜的没错,真的是吴氏干的,这灯罩程月梅的记忆里有,是一直放在吴氏和程大海屋子里的。 “我回村里一趟吧,去看看程家婶子。”月梅突然说道。 良明清是多聪明的人,只看月梅的表情就猜到这灯罩只怕真的是吴氏用的了,他不知道月梅是不是真的只去看看程大力媳妇,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想法。于是道:“那我陪你一块去吧。” 两人到了程大力家门口,大妮儿的表姐正带着二妮儿和小宝抱着土疙瘩砸童山和程月荷。童山虽然个子不低,但无奈人过于老实憨厚,而程月荷又只知道抱头躲闪,他顾着自己还得护着程月荷,模样狼狈又不堪,所以三个孩子一点都不怕他,砸着土疙瘩嘻嘻的笑着,一时也看不出他们是在给大妮儿出气乱来,还是仅仅是觉得砸人开心。 看到月梅,他们本也打算故技重施,可是良明清冷着一张脸站到了月梅身前,却一下子就把大妮儿的表姐给吓到了。 这满脸大胡子又身高马大的男人,简直像个能吃人的野人! 她胖乎乎的脸上惊慌失措,顾不得二妮儿和小宝,转身就往屋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啊啊的尖叫着,活似见了鬼一般。她如此,二妮儿和小宝自然也被影响到了,两个小家伙往边上一躲,看着这边的良明清都身子在打颤。 “大姐!”程月荷从童山怀里挣开,一脸惊喜的扑过来抱住了月梅,“大姐,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起了火呢!” 童山也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眼良明清,点点头,一脸后怕的道:“你们都没事就好。” 良明清看他神色便知道吴氏的所作所为他是不清楚的,当即点点头,也没有牵怪他,“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童山道:“爹担心你们,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了,上午去了你那里几次都没等到人,所以吃了午饭,就叫我和月荷赶来大力叔家这边问问情况。” 程月荷也急忙跟着补充,“不止爹,娘和大哥也都很担心,今儿上午大哥也是一连去了后山好几次。”她眼睛通红的看着月梅,舍不得松开手,“大姐,怎么会突然走水的,而且是新房……你,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成亲置办的东西都烧坏了,钱,还有钱用吗?若是没有,我这里……” 程月荷虽然愚昧,但对于程月梅这个姐姐,她还是关心的。只可惜月梅现在没有心情去感受她的姐妹情深,她冷漠的拉开程月荷的手,将她推到了一边,问她:“娘在家吗?” “在!”程月荷点头说道:“娘也一直担心你,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一上午都没心思做事,神思不安的,都在担心你。大姐,要不你……你回去看看娘吧,也叫她安心。” 没心思做事,神思不安,可不是因为担心。 月梅心底冷笑,面上却只淡淡点头,道:“我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又看向童山,“我们没什么事,手中也还有钱,你带月荷回家去吧。” 童山点点头,拉住了还想继续劝说的程月荷,“好,那如果大姐和大姐夫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我们一定尽全力帮忙。” 月梅虽然心知不会找他们帮什么忙,但仍然点头说了谢谢。 等童山和程月荷走了,月梅才和良明清进了程大力家,良明清负责去吓三个孩子,不许他们过来捣乱,月梅则单独进了里屋去找程大力的媳妇。 程大力媳妇早已经醒了过来,甚至中午还撑着身体起来给侄女和一双小儿女做了饭。但她自己却没吃下什么,此时更是躺在床上,不断的掉着眼泪。想到长女的遭遇,她就非常的恨,恨自己昨晚上为什么要打她,又为什么要抢了她的绒花给侄女儿。 如果她没有打她,也没有抢了她的绒花,她就不可能半夜三更的跑出去。如果不跑出去,就不会遇到走水这事,就不会被烧伤成那样。 程大力媳妇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长女身上脸上烧伤的情况,忍不住又低下头抹了一把眼泪。 “婶子。”月梅好半晌,才开了口。 程大力媳妇这才发现有人进屋了,她抬起头看到是月梅,一句话没说,眼泪却更多了些。 月梅走过去,半蹲在床边,低声说道:“大妮儿已经醒了,大力叔在那边照顾她。而给我们看伤的魏老大夫去山里采药了,一会就能回来给大妮儿上药,听良大哥说,魏老大夫有把握,让大妮儿的脸恢复六成。” 大妮儿本就长的不好,再只能恢复到六成……程大力媳妇想到这,一把推开月梅,扑在被子上就大哭起来,“都怨我,都怨我啊,我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要抢她的绒花给胖丫,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她不会这样的啊!” 这才是一个当娘的模样吧。 不是在现代她妈妈那样,害怕她这个拖油瓶耽误她嫁人,见她如同见瘟疫。也不是吴氏那样,为了儿子可以卖女儿,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程月杏,甚至可以放火想要烧死她。 她的这两个娘,只怕都不会这么为她哭吧? 大妮儿的娘哭成这样,是真的心疼大妮儿,只有真的心疼,才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月梅心里更难过,为大妮儿,也为自己。 导致大妮儿被打的绒花是自己送的,害得大妮儿毁容的火,原本是想要烧死她的,可是大妮儿全家人,却没有一个提出这点来怪她。如果有人提出来,她说不定还会为自己辩驳,可是没有人提出,她的心里却只有愧疚,且是一层比一层深的愧疚。 “婶子……”月梅从地上爬起来,又蹲在床边,“婶子,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绒花是我送的,而大妮儿这样,也是因为救我才……婶子,我不求你原谅我,你打我骂我,都随你的意,但我想求你,求你让大妮儿跟随我们去京城……” “我和良大哥想认大妮儿做义妹,我们想带她去京城,那里有更好的大夫,那里也可以买到去疤痕的药膏……大妮儿跟我去,我会好好照顾她,也会好好给她治脸,婶子,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程大力媳妇哭声一顿,抬起头一脸期盼的看着月梅,“那,那能治好吗?” 月梅被这眼神看的又羞愧又自责,她低下头道:“肯定不能完全恢复……但是,我会尽最大的力去给她治……” 她还可以保证,会好好待大妮儿,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会给她置办不菲的嫁妆,会一辈子都护着她。 可是在面对程大力媳妇的这种眼神时,她却说不出口。 这些是好,可是再好,又怎么能比得上一个好好的,健康的女儿呢? 程大力媳妇没有说话,只木木然的看着月梅,许久许久都不说话。只等到哭到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她才一把拉了月梅的手腕,厉声问道:“为什么会走水?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走水?是你不小心吗,是你忘了吹熄油灯吗?” “不是。”月梅道:“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而且还往屋里吹了迷烟。” 程大力媳妇愣住。谁会这么坏啊?故意放火,还往屋里吹迷烟!这是要杀了月梅和良明清? “你,你们得罪谁了?”她问月梅。 月梅来找程大力媳妇,除了来致歉致谢以及把想带大妮儿一起走的想法告诉她,还因为,她想报仇,但缺一个帮手。 “这事情,应该是我娘干的。”她说道。 “什么?”程大力媳妇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娘,你娘怎么可能会想害你!” 月梅摇头,她也想不明白这点。 难不成,真的是她命里就没有母女缘吗? “我不知道,但除了她,我实在是没有得罪过谁了。”她说道:“在我成亲前一日,她曾去找过我,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神和神态都十分的怪异。我想,她可能是把月杏离家出走怪到了我身上。” 那也不可能! 程大力媳妇还是不信,哪里有亲娘会这么干的,就算程月杏离家出走是月梅干的,她娘顶多生气,顶多骂几句打几下,但若说放火想要烧死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会不会,其实是董家那个老太太干的?”程大力媳妇觉得,董老太太那个人是个锱铢必报的,先是月梅后是月杏,董家因为程家也算是吃了大亏的。 董太太懦弱胆小,董老太太虽然嘴巴坏又心高气傲,但实际上却自有一般风骨,她是不屑做这种事的。 月梅没有帮董家解释,而是把吴氏作案的证据告诉了程大力媳妇。 证据确凿,程大力媳妇尽管极为震惊,但此时也不得不信了。 她喃喃道:“你娘,你娘她……”她还是想不通,但这却并不影响她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吴氏自己心思歹毒想害亲生女儿就算了,但是凭什么害到她的大妮儿! “这个吴氏!”程大力媳妇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一面趿拉鞋子,一面就要往外冲,“我好端端的女儿叫她害成了这个样子,我饶不了她,瞧我不去撕了她的脸去!” 这样找上门去能讨得什么好,吴氏只要来个打死不认,程大力媳妇就没了办法。就算是说出证据拿出证物,吴氏还可以反口诬赖,说是她偷了家里的油灯和灯罩呢。 月梅忙拉住程大力媳妇,“婶子,别着急!” 程大力媳妇怒不可遏的瞪着月梅,“我怎么能不着急!那是我的女儿,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女儿!你娘这么害了她,我怎么能不着急!” 月梅看她这样,心里倒是对大妮儿生出了一丝羡慕之情来,有娘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您现在过去,除了能和她吵一架骂一回,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万一她来个抵死不认,或者反口诬赖,到时候别说给大妮儿出气讨回公道,只怕你自己还要被村人误会。”毕竟,吴氏不是个蠢的。到时候她只要反咬一口,说母女哪有隔夜仇,她再生气也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程大力媳妇的所作所为,可就十分招人诟病了。 程大力媳妇虽然是个心善的人,但并不蠢,她很快就明白了月梅的意思。 “那难道就这样了吗?我咽不下这口气!”她愤愤不平的坐下来,眼泪唰的又掉了下来。她女儿被害成那个样子,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帮着出气,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心里窝着一口气,噎的她浑身都不舒服。 月梅松一口气,顺势也坐在了她旁边,道:“当然不是了,她害的大妮儿毁了脸,那自然也该付出同样的代价。” 她害得自己差点没了命,自己当然也要讨个说法。不过这些她现在不方便说,不然若是吓到程大力媳妇,后面她一个人就没法子继续了。 程大力媳妇一想,但却摇头了,“你是说也放一把火?不,不行,是你娘一个人干的,要算账也只能找她一个人,怎么能把你家里的其他人都搭进来。” “当然是只找她一个人了。”月梅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了自己的打算。 程大力媳妇一脸凝重,最后点了点头。 得到了程大力媳妇的同意,月梅便出去找良明清,“婶子这边心里难受,家里又有三个孩子要吃饭,我留下来帮着做饭,就不跟你去魏老大夫那了。你去帮我看看大妮儿如何了,再问魏老大夫看看那药草能不能拿回来,我们自己上药。” 她伤在不显眼的位置,即使留下疤痕,她也不是太在意。 良明清看着月梅,她显然在屋里也一起哭了一场,眼睛红通通的,但态度却坚决。他一直知道月梅是一个认准了就不肯改主意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要留下的了。 “你不会是想趁着我不在,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吧?”想到月梅在魏老大夫那里失控的态度,良明清有些不放心,“你自己别乱来,还没查清楚呢,等查清楚了,我们商量着看要怎么办。” 月梅摇头道:“没有,只是大妮儿这事我有责任,现在婶子这样,大力叔又不在,我于情于理都不该走开。” 她此时其实已经没有想要在良明清面前维持自己善良孝顺模样的念头了,她已经被大妮儿的伤气到失了理智,母不慈,子自然不孝,她就是要叫吴氏恶有恶报才能甘心。 但是良明清,他一度的不相信是吴氏干的,而且还在那担忧她知道是吴氏做的后会伤心难过。所以月梅不打算叫他提前知道这事,为的,就是怕他会阻止。 至于她报复了吴氏之后,良明清再知道她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就是这样的人,良明清会不会觉得她不够善良不够孝顺,甚至是和她在一起不能安心,这些,她现在都没有心思去考虑。 月梅说的有道理,良明清没有反驳的理由,但是回到山脚下后,他却叮嘱了陆冲帮忙盯着月梅,自己才离开。 董家,正吃晚饭的时辰,来了串门的人。 来人住在隔壁,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她进屋看到只有董太太和董老太太,就道:“怀礼这孩子又在读书呢?可真是用功,大晚上了还念书。” 董太太抬起头,等了片刻见婆婆没有搭话,于是就道:“没有,怀礼昨儿晚上就去了县学了。” 胖妇人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又笑道:“说起来他这走了也好,若是留在家里,只怕知道了那家出的事,又要不安生了。” 董老太太闻言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董太太却不知道婆婆的反应,而是好奇的问胖妇人,“怎么?谁家出了什么事了吗?” “可不!”胖妇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压着声音神神秘秘的道:“不是旁人家,就是程大海家,他家那个大丫头啊,就是昨儿个闹哄哄出嫁的那个,昨晚上一场大火把新房子给烧了!一屋子的东西都烧没了,听说人也受了伤呢,怎么的,你们竟然不知道吗?” 董太太摇头,自从出了程月荷的事情,她在家里连和婆婆说话都不敢,更别提出去听这些闲言碎语了。 “那人……”她正欲再问,董老太太啪一下丢了筷子,喝道:“还吃不吃饭了!” 董太太知道婆婆这是恼了,忙噤声低头吃饭。 胖妇人是从董老太太吓唬吴氏说自家破船还有三千钉后才攀上来的,并不太了解董太太的为人,见状只以为她是因为月梅出事儿高兴,便添油加醋的道:“要我说啊,这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坏事是有报应的。就程大海家那几个闺女,一个比一个磕碜,如何能配得上我们怀礼。瞧瞧,这不报应就来了吗,要我说……” “人在做天在看,要说报应,你这背后说人闲话的,也该遭报应!”董老太太不客气的打断胖妇人的话,“再说,程家就算遭报应,那也该报应到吴氏身上,你怎么不往她身上说?” 还不是因为,又想讨好她,又不想得罪程大海一家。 胖妇人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她气得蹭一下站起来,指着董老太太,“你,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董老太太呵呵冷笑,“我就这么说话,你要不爱听,你就别来我家!” 胖妇人气得脸色涨红,扭身就走。 董老太太跟着起身,直接把门狠狠掼上。 等到太阳落山,整个村子都慢慢被黑夜笼罩后,程大力家的门才被打开。趁着夜色,一前一后,闪出了两个女人。   ☆、第48章 冬日乡下,各家无事,晚上便早早关门落锁。月梅和程大力媳妇于暗夜里匆匆而行,一路上一个人也未曾碰到。 眼看着程大海家的院子就在前面了,走在后头的程大力媳妇,却忽然快步上去抓住了月梅。 “你,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她抖着声音低声问道。 月梅“嗯”了一声,道:“可以。你只要帮我把后窗给守好,千万不能把程刚放出来就行。” 程大力媳妇下意识点头,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月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说吴氏心思歹毒,可到底月梅没有受到什么伤,那毕竟是她的亲娘啊。 她抓着月梅的手不知不觉就用了点力气,“你,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回月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反手握住程大力媳妇的手,大步把她拉着往前。 到了程大海家,月梅先带了程大力媳妇到后墙,指着程刚和刘氏房间的那侧后窗道:“你就守着那后窗,不论如何,不许里头的人出来,实在力气不够的话,你就直接拿棍子敲。” 程大力媳妇一脸慌张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咱们可是为了大妮儿来报仇的!”丢下这一句,月梅又给程大力媳妇一块布叫她蒙了脸,然后自己也蒙上脸,转而饶到了前面。 有程月梅的记忆,她轻易的就从一侧找到了可以钻进院子的洞,进去之后,她先是轻手轻脚的把院门给打开,然后又溜到正房门口,从外面把正房的门给锁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提着棍子和麻袋,往一侧程大海和吴氏的房间走。 程月荷和童山下午已经回家了,儿媳妇大着肚子晚上也不会出来,吴氏听见外面的动静,只以为是程刚,就在屋里问话道:“刚子,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月梅站在门口一侧,没有出声。 “怎么不出声?”吴氏又问。 “会不会不是刚子。”程大海被吵醒,对外面的动静也好奇起来,程家村历来就没出过什么偷儿贼儿的,这大晚上院里有动静还不出声,倒是有另一个可能。他一下子坐起来,对着外面喊:“是月杏吗?是不是月杏?” 月杏? 是月杏回来了吗? 吴氏激动的翻身坐起,来不及点灯就趿拉了鞋子准备出去,“肯定是月杏,我出去看看。” 对于小女儿离家出走,程大海也非常挂心,只可惜他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起不来。 “你,你好好和她说,叫她回来。”他匆忙叮嘱着。 吴氏来不及应答,就开门走了出去。一出门便看到空荡荡的院子,以及半开着的门,似乎有女孩子的身影快速闪了出去。 “月杏——”吴氏喊一声,提脚就追。 只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找那身影跑走的方向,就被从头而降的一棍擂到了后颈,惊呼都没来得及,人就软软倒了下去。 没想到自己准线这么好! 也没想到,吴氏和程大海会误会自己是月杏,倒是省了自己直来直往的硬上了。 月梅心中庆幸,没有犹豫的立刻拿了麻袋准备把吴氏装进去,只吴氏虽然瘦小,但她也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她根本搬不动吴氏。 未免夜长梦多,她把麻袋往吴氏头上一套,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人往后墙处拉了去。 程大力媳妇还在胆战心惊的盯着那扇窗,见到月梅似乎拖了个人过来,险些惊叫出声。 月梅向她打手势,然后招手叫了她过来,“里面没动静吧?”得到程大力媳妇摇头示意,月梅才松一口气,指着地上道:“我把她打昏了,咱们一起把她拖到后边的老房子里去。” 老房子,是程月梅的祖母还活着的时候住的地方。她祖母已经去世多年,那儿也一直空置着,如今把人拖过去,是再安全不过的了。 一盆凉水从头至上的浇下,吴氏“啊呜”的尖叫着醒了过来。 这是一间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她身上被水淋湿,嘴里被布堵着不能说话,而手和脚均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吴氏心里又惊又怕,目露惊恐的趁着夜色抬头去看站在面前的两道黑影,背着光她看不清,但那其中的一道黑影却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柄小刀,暗夜里小刀发着冷莹莹的光,吴氏怕的面容扭曲,啊呜着想要说些什么。 月梅却根本不理她,只把小刀递给了程大力媳妇。 刀,是让她给大妮儿报仇,让吴氏也尝尝毁容的痛苦的。 程大力媳妇接过刀,但手却抖的厉害,还没有靠近吴氏的脸,那刀就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呜,呜,呜呜……”好巧不巧,那刀正好掉在了吴氏没穿好鞋子的脚上,刀尖划破脚背,她疼的惊叫不已。 程大力媳妇胆子太小了。 月梅拉开她,上前对着啊呜不停的吴氏就是一脚。椅子被踢翻,吴氏狠狠摔倒在地,那“咚”一声砸地的闷响,让程大力媳妇吓的又后退了一步。 月梅捡起小刀抵在吴氏颈边,然后抽掉她嘴里的布团,问道:“你是用哪只手点的油灯?” 养了十九年的女儿,吴氏如何听不出月梅的声音,她瞪大眼,张嘴就叫:“你,你是月……” 小刀不客气的在她颈边一划,破皮的刺痛让吴氏的话音戛然而止。 月梅把脸上的黑布一扯,露出了自己的脸,小刀却不客气的再次往里抵了一些,“没错,是我。你没杀死我,所以我来找你了,你别怕,我不杀你,我只想问,你是用哪只手点的油灯,哪只脚先进的我家小院的院门。” 夜色太暗,即使近在咫尺,吴氏也看不清月梅脸上的表情。但不知怎地,她却从这平缓甚至是还带着安慰的话里听出了危险。 她不知道月梅为什么问这个,但是直觉就是不想承认。但她还没开口否认,月梅却又开口了,“你别想着说假话,你若是说假话,我原本不想你死的,但就怕我的手不受我控制,万一不小心把你喉咙割破了,到时候我也没办法补救的。” 吴氏打了个冷颤,几乎立刻就道:“右,右手点的油灯。”至于哪只脚,她不记得了,“左,左脚先迈进的门。” 月梅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重新把布团塞到了吴氏的嘴里,然后起身,提起放在一边的木棍。 吴氏又不能说话了,但是看着月梅提起木棍,她却好似明白了什么,怒睁着眼,满脸害怕的摇着头,嘴里更是呜呜呜呜的求着绕。 月梅高高举起木棍,在吴氏惊恐的目光下狠狠打了下去。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痛感,吴氏眼皮子一翻,伴着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尿失禁了后,再次昏了过去。 程大力媳妇也被吓到跌坐在了地上,她万万没想到,月梅这个一直温温柔柔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残暴。 月梅是真的残暴了,如果不是大妮儿救了她,她也许已经死了,又或者,她也许像大妮儿一样,毁了脸。这样的仇恨,她实在没有办法平静,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不管吴氏是否有意识,拉了她的右手出来,又是高举一棍子,狠狠打在了她的手腕上。 接连两棍子下去,她才算把心底的那口恶气给出了。 她力气很大,甚至听到吴氏骨头断裂的声音,这样狠厉的两棍子,就是在现代送医院只怕想治好都麻烦,更别提在这古代了。 她捡起掉到地上的小刀直起了腰,转身看向程大力媳妇,“婶子,你要不要继续?” 程大力媳妇害怕的浑身都在发抖,但当月梅这么问的时候,她却忽然想到了大妮儿。是啊,吴氏这个老妖婆,害了她的大妮儿,她,她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报仇? 她没有力气起身,顺着地面爬了过来,接过月梅手中的小刀,颤抖着手来到吴氏的脸上,然后闭着眼,左边一刀,右边一刀。 程大力的媳妇直到被月梅架着送回家,还是腿也软脚也软,三个孩子都已经睡了,她一个人实在害怕,就拉着月梅不许她走,“月梅,你,你今晚就别走了吧。”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现在最该怕的就是月梅,可是她现在却不敢叫月梅走,因为她更害怕一个人待着。 “婶子,我必须得走。吴氏看到我脸了,我不能留在你这里,不然会给你遭祸的。”月梅面上平静,但心里也在发着抖,这是她这几辈子,第一次干这样的坏事。 “婶子,吴氏没有看到你的脸,你回头把门锁好睡觉就可以了,就算明天有个什么,你也不要紧张,她不知道是你的。”她拍了拍程大力媳妇的手,安慰道:“我也没事的,我明早上就和良大哥离开,至于大妮儿,我们就带走了。等到京城安顿下来了,我第一时间送信给你。” 明天就走了吗? 大妮儿被烧伤后,她还没看到大妮儿呢。 程大力媳妇闭了闭眼,然后又咬了咬牙,忽然起身匆匆去了内室,然后出来,手上就抓着了一个半满的荷包,“月梅,这是家里全部的钱了,你带着,大妮儿,大妮儿婶子就托付给你了。” 看她现在一副慌张的模样,月梅也没和她推辞,接下荷包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第49章 陆冲没想到,他不过是按主子吩咐照看一下大奶奶,却不小心,看到了大奶奶那可怕的一面。 这个大奶奶,起先他以为不过是乡野村姑,可她聪明的看出他的不岔,还轻轻松松就整了他一个哑口无言。后来,他便觉得她算是小有聪明,勉强可以凑合跟在主子身边,可却发现,主子对她却那么珍而重之,容不得他一点怠慢。 而到现在,他是已经接受了她作为未来的女主人了,但却没料到,她居然还有这么狠厉可怕的一面。 想到她举起木棍,照着亲生母亲的手和脚打的模样,陆冲就不由得浑身发凉。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若是跟在主子身边,说不定主子都会有危险! “陆冲,大奶奶还没回来吗?”陆冲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头,瞧见良明清已经走到跟前了。 “没,还,还没回来。”他忙起身,回道。 良明清纳闷的看着他,“你在想什么,我动静这么大,你居然没发现?” 陆冲可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帮手,按理,不该警觉性这么低。 陆冲正要开口,耳边却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良大哥!”他看见月梅从远处小跑着过来,面色平静的和良明清说着话,“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吃晚饭了吗?” 良明清回身迎了上去,“我刚刚到,在魏老大夫那边吃过了。你呢,吃饭了吗,怎么跑的这么急?”他说着,伸手去帮她擦额头上的汗,“我正准备去接你,夜深路难走,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月梅没有动,乖乖的任由他帮着擦汗。 “我也吃过了。”她说道,伸手去接他手中的东西,“这个是魏老大夫采的药草吗?要怎么用?大妮儿用过没有,她怎么样了?” “嗯,是药草,进屋里来,我来告诉你怎么用。大妮儿那边没什么问题,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良明清拉着月梅进屋,说话声音渐渐变远。 陆冲呆在原地怔怔看着,不得不佩服大奶奶,真是巾帼英雄啊!不过主子是怎么回事,不是要问他问题的吗,怎么大奶奶一回来,他就把自己给忘了? 锅里有陆冲帮着温好的水,良明清打水进屋,先帮着月梅伤口附近擦洗了一回,然后才按着魏老大夫所教的方法给她换药。 “你忍着点疼。”他看着她被烧伤的手臂,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心疼,“魏老大夫说了,这药上了可以管三日,虽然会很疼,但效果却很好,用了这个药,回京再抹了那从宫里流出来的白玉膏,应该会和原本的肌肤相差不大。” 月梅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和良明清开口,提明日就离开的事情。 良明清却看出了她有话要说,他手上动作不停,但却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你说吧,我听着。” 这事早晚都得说的,不说,明日吴氏那副模样被看见了,就算程刚不敢出头,程大海不愿出头,吴氏闹将起来,只怕族长七叔公都会帮忙打头阵。 小村子有小村子的好,但小村子也有小村子的坏。 她干的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只怕是要被群而攻之的。但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就连程大力媳妇那么想给大妮儿报仇,都对她的所作所为理解不了,那良明清又能不能理解? “我……”她扭了头,干巴巴的,一字一句把自己干的事说了出来。说完,背后就出了一身冷汗,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疯狂的。 可这毕竟不是在现代,如果在现代,她好歹还可以走法律程序。在这儿,在这个程家村,吴氏做娘的,就算做错了,她这做女儿的也不该报复。 良明清非常意外,脸色也更是一瞬间就变了。 “你一个人去的?”他问道。 月梅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原本还有些小心翼翼害怕他生气,但看到他真的不高兴了,她却突然不怕了。 “不是,我和程家的婶子一起去的。”她语气冷硬的说道:“但是吴氏只瞧见了我,没有瞧见婶子。” 他都还没生气,她反倒是先气了。 良明清将她手臂包扎好,道:“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你有没有想过,被人发现了会如何?还有现在,你……你做了这事后,你有考虑过之后要怎么办吗?” 他像是生气了,但又不太像,话好像是在质问她,但似乎又包含着关心。 月梅看不懂他的意思,只回道,“我在那个家生活了十八年,我知道怎么进去不会被发现,我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去的。至于之后,我打算明日就带大妮儿离开,就算吴氏知道了又如何,我走了,她也抓不到我。” 良明清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惹出了火气,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凡事都有万一? “如果她报官呢?”他语气冷冷的问道。 报官? “吴氏她敢报官吗?”月梅不客气的反问。 合着她这还真的是有恃无恐了,是料准了不会出事,所以胆大妄为的什么都敢做吗? “吴氏不敢,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他们若是看你把吴氏伤成那样,不管不顾的报官怎么办?”良明清道,“吴氏也未必就不敢报官,她做坏事就算有证据又如何,她是你娘,她只要哭一场说没有对儿女狠心的母亲,那些证据,就有可能是你故意陷害她的,为的就是想要报复她逼你嫁给地主老爷!” 他这是在吼她吗? 吴氏那么坏,差一点害死她,又害了大妮儿毁了脸,良明清作为她的丈夫,不仅不帮着她,居然还敢吼她! 她从程大力家一路跑回来,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就是想着他也许已经回来了,回到他身边,有他陪着,她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可是他却吼她! 月梅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程刚胆小怕事,你指望他出头,那不是在做梦?至于程月荷,她就算向着娘家,也没有那个能力!再说,即便他们真的报官了,我已经跑了,想要抓到我难道只是他们报官就行的吗?不出银子,不出东西,那些官差难道就能那么尽责?” 干坏事,没有想到后果,怎么敢随随便便干坏事。 月梅看着良明清,不知怎的就脱口道:“良明清,你就直说了吧,你是不是怕我连累你?你要是怕,你直接说,我自己带着大妮儿走,绝对不拖累你!” 他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准备新衣,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些微有些不合身的月白色小袄,就这么满面怒火,放了狠话。还抬着下巴,倔强的瞪着他,让他简直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她拖过来爆打一顿,但是看她这么自信,这么聪明,又这么敢做刚当的模样,他又觉得舍不得! 尤其是,她瞪着瞪着,眼睛里就有了水汽,泪盈盈的,一副要哭却坚决忍住的模样。 他就更是不舍得对她生气了。 而且,他明明是在担心她! 他怕她私自去做这事被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被抓住了怎么办?又或者,即使没被抓住,但她这么胆大妄为,瞧这一次无事,下一次遇事再这么冲动又怎么办?这一次好在他有叫陆冲跟着,万一下一次只有她自己,出了事他又不在,那她要怎么办? 他是在担心她,可她倒好,居然倒打一耙,说他怕被拖累。 “我哪里是怕被拖累,我那是在担心你!”良明清好笑又好气,只好自己先软了下来,“我是担心,你不告诉我,自己跑去做这事。如果吴氏大喊大叫,或者程刚发现了出来抓住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月梅吸吸鼻子,但却没有说话,她心里对这一点当然有应对,这就是为什么她叫程大力媳妇在后墙的原因。她在前面,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她是程家的女儿,只要她没有来得及干出过分的事情,不过是回娘家,谁管啊。 何况还有程大海呢。 看着月梅不以为然的表情,良明清伸手把她的包在了手心,道:“好吧,就算你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深思熟虑绝对可以全身而退了。甚至是就算他们报官,也像你说的那样,根本抓不到你。可是,万一呢?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有一个关节出了问题,出了意外呢?” “你现在不是独自一个人了,你还有我,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我们商量着来。你自己一个人来,不出问题还好,若是出了问题,我又不在,到时候救不了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是什么心情?” 月梅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良明清这么一说,她立刻就说不出反驳的话了。并且成功的被说服,觉得自己这事儿的确干的不对。 可是,就算是担心她,态度就可以这么不好了吗? 他还吼了她。 想到这一点,集聚了一晚上的紧张和害怕,变成了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她眨眨眼,那眼泪就像下雨一样,扑簌簌的往下掉。 良明清不禁自问,是自己态度太不好了吗? 让她误会了,让她难过了,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怪她拖累自己了? 看着被他弄哭的月梅,良明清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又酸又涩的。她其实比他更可怜,他是无父无母,但父母活着的时候对他却都很是疼爱,可是她不同,她的母亲居然想要害死她。 他本意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担心她,只是害怕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出了事。 “月梅。”他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好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态度不好,我不应该大声说你,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微微低头,一双眼睛里都是歉意,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再吓到她似的。这样的语气可和他的形象不符,月梅看着他,忽然忍不住,扑进了他怀里。 他紧紧的抱住她,她也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她知错就认,小声的道:“是我想多了,也是我考虑的不成熟,我……” 她猛然发现,她的防备意识好像太重了。虽然她和良明清已经成亲,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并且他也的确对她很不错,可是从心底里,她虽然喜欢他,但却并不相信他。 至少,不相信他会为自己出头,会时刻的保护她。所以这件事,她才可以找到不告诉他,而选择自己去做的理由。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她不相信他罢了。 但其实,良明清未必就不能保护她。 她心里愧疚,还伴着一点点对自己的自责,她是从小被抛弃被不喜,所以已经产生了严重的自我防备意识了,但如果她想和这个男人生活一辈子,那她就不能继续这样。 她小声道:“良大哥,我……” “好了,没事。”良明清打断她,“我不怪你。” 他不怪我。 他那么聪明,是不是已经猜到我的心思了? 月梅鼻子一酸,眼睛一热,眼泪更是泛滥了。 陆冲在外面捂住了耳朵。 他叫陆冲,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他一出生,就格外的耳聪目明。屋里的两人没有压低声音,所以从一开始的吵嘴到后来的互相认错,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对此情况,陆冲只想说五个字,真是见鬼了! 他家主子,居然还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 吴氏久久不回来,程大海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可是他起不来,因而只好躺在床上喊主屋住着的程刚。 程刚被吵醒,揉着眼睛翻身下床。 “这大晚上的,你爹这是在叫魂呢?”刘氏也被吵醒,不耐烦的道:“你娘不是在呢么,好好儿的,叫你做什么?” 程刚困的不行,打了个哈欠,道:“应该是有事吧,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真是烦人!”刘氏嘟囔着,换了个姿势,重新闭上了眼。 程刚却在门口瞪大了眼,又拉了两下,门还是拉不开,真是出了鬼了,难不成有人在外面拉着不成?他不信邪的再拉,然而门还是紧紧关着。 “爹,娘呢?”他压低声音冲着外面喊:“这门怎么打不开啊?是娘从外面给锁上了吗?” 程大海听见,心里就觉得坏了,忙大声回道:“不是,刚子,你娘怕是出事了!你赶紧从后窗跳出去看看,去找找你娘!” 程刚一听这话,忙转身快步回了房间,穿着鞋子跳上床,不顾刘氏的抱怨开了后窗就跳了出去。 刘氏气得坐起来,骂道:“深更半夜的,你小点儿动静!” 程刚顾不得回答,忙从后墙绕过来到前院,找程大海问清楚情况,趁夜就出去找人了。 大晚上的,他本身又是不大会交际的,没有去请人帮忙,只一个人没头苍蝇的乱找。找了大半夜连吴氏的影子都没瞧见,还是到了第二天一早,老房子里吴氏自己醒了,在里面哀哀叫痛呼救,才被村人发现,给送了回来。 不过是短短的一夜,可吴氏却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似的,整个人狼狈憔悴,甚至看起来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右手和左脚脚踝处似乎被重物敲击过,不仅青紫一片肿的老高,而且还动都不能动。 村里没有大夫,还是程刚去邻村请了个土大夫,人这大夫一瞧,立刻摇头道:“这手和脚里头的骨头都被敲碎了,这辈子不能走路了,右手也拿不起东西了。” 人群里正好有昨儿去董家说闲话的胖妇人,听大夫这么一说,立刻惊讶的捂住了嘴。 天爷耶! 董老太太那个乌鸦嘴说的好准,若真是有报应,果然是要报应在吴氏身上的! 吴氏却在此时突然大脑清明了似的,歇斯底里的冲着人群喊:“月梅,是月梅,是月梅昨晚上过来干的!这个畜生啊,我是她的亲娘啊,一把屎一把尿的将她养了这么大,她,她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的来害我!” 人们神情愣愣,不敢相信吴氏的话。 吴氏这不是疯了吧,怎么会说这是月梅干的。 程刚却十分听他娘的话,吴氏这么一说,立刻冲了出去,“我去找月梅!” 自有一部分看热闹的人跟着去了。 当然更多的是留了下来。 有人就好奇的问道:“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梅那孩子怎么会打你呢?”还打的这么狠。 吴氏目光躲闪,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就是啊婶子,月梅那丫头好好的,怎么会打你这个亲娘。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难道说……”有人附和道。 “哦,大海媳妇,月梅家那火不是你放的吧?”有人福至心灵,忽然问道。 “胡说!胡说!”吴氏昂着头,目露凶光的瞪着说话的人,“才没有,才没有,她就是白眼狼,她是自己不小心弄的走水了,回来问我要钱我没给,一时恼怒就冲我这个亲娘下手了!” 众人或点头或哦哦的应着,但实际上信不信,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倒是程大海也怀疑了起来,他问吴氏,“你说的是真的?” 吴氏正要回答,程刚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娘,月梅不见了!” 她这是害了自己,所以逃跑了? 吴氏骂道:“她这是畏罪潜逃了,快,快去追!她害得我这么惨,我定然要把她送到县里青天大老爷那,叫大老爷狠狠打她一百大板子!再把她下大狱,关她一辈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真是月梅那丫头干的吗?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着,虽然不知道真相,但大家均一致认为,这吴氏对月梅,可真是半点疼爱之心都没有啊。 这毕竟是亲闺女啊,就算伤到了她,那也是亲闺女,怎么能就这样把人给送去县里见官呢?还要打一百大板子,还要下大狱。 狠,真是狠! 程刚道:“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和良明清都不见了,家里东西也都没怎么收拾。方才回来碰到大力叔了,说她和良明清带着大妮儿去京城了!” “什么?!”吴氏突然一声尖叫,“去,去京城了?” “是啊。”程刚面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说妹夫家是京城的,还是个非常有钱的人家,这是带着妹妹去享福呢!” “快!快去拦着,去拦着她,不许她去!”吴氏忽然激动起来,一面叫着一面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想要起身。 而此时,月梅和良明清以及大妮儿已经坐上了去京城的马车。 大妮儿好奇京城是什么样子的,月梅不敢说,就也装作好奇的样子,让良明清给她介绍。 “有很宽的马路,很大的房子,很好看的衣服,很漂亮的首饰,还有很多的好吃的。”良明清这么介绍。 月梅无语,大妮儿却很是高兴的捧场,“那,那是不是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良大哥,我能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吗?” 到底是小丫头,和程大力分开的那一刻忍不住抹眼泪,这才没多久,就已经好奇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哎呀!”提到皇上和皇后娘娘,月梅突然想起还差什么事没做了,她看向良明清,道:“咱们就这么走了,我忘记去和瑞安郡主辞行了!” 怕吴氏醒来程家村的人会找过来,今儿一大早他们就离开了,走的匆忙,倒是把瑞安郡主这个靠山给忘记了。 良明清想了想,道:“没事。瑞安郡主有了身孕,想来过段时间也要回京一趟的。到时候咱们送了帖子,再上门去拜访她。” “你怎么知道?”月梅好奇的看着良明清,“还有,你家的生意做的那么大吗,居然还能有资格给瑞安郡主送帖子?”   ☆、第50章 正是懒洋洋的午后,偏偏下起了雨,扰的瑞安郡主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和袁佳,当初就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午后邂逅的,如今他才走不久,因为有了孩子,她不能任由自己去想他,不能任由自己活在悲伤难过里,怕因为自己的情绪,不小心伤到孩子。 可是,现在外面下了雨,她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屋里,如何能不想他? 玉珠听见动静进来,“郡主,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她关切的上前,看着瑞安郡主的脸色,想着是不是要去请大夫过来。 瑞安郡主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雨下的人心里烦躁,睡不着。”顿了一下,她忽然想到月梅,“对了,那个月梅姑娘,她已经成亲了是吧?也不知道,这婚后的生活她习不习惯,你吩咐人去把她接来,我想与她说说话。” 月梅与娘家不和,婆家这边又无公婆长辈,瑞安郡主天生就有任性的资格,知道这些,哪里管她是不是新婚第三日,她只知道现在心里烦躁,想与她说说话罢了。 兴许,她来了都不用说话,只要笑一笑,弯弯的眼睛,浅浅的梨涡,只要看到这些,她就能安心了。 毕竟,她和母亲是那么的像。 玉珠却面露难色,道:“郡主,这样不好吧,月梅姑娘这才是新婚第三日,正是要……” 瑞安郡主挑了眉去看她。 “咦,你怎么会这么说话?”若是往日,玉珠才不管旁人,天大地大郡主最大,郡主提的要求,她立刻就会去做。 瑞安郡主继续道:“而且,你不是打探到消息,月梅姑娘的娘十两银子把她给卖了吗?既然如此,三日回门,应该也免了吧?” 这样贪财如命不管亲生女儿的母亲,瑞安郡主想到就觉得讨厌,月梅姑娘和她那么投缘,应该不是那般愚孝的人才是。 两人主仆已经七八年,玉珠心知瞒不过去了,只好把月梅新婚第二日新房走水,昨日一早已经和良明清离开去京城的事情说了。 瑞安郡主听的眉头紧促,非常不高兴的道:“是谁干的?” 她瑞安郡主看重的朋友居然被这样对待,也太不把她看在眼里了。 玉珠道:“倒是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村里有传言,说可能是月梅姑娘的娘做的。因为走水那日的晚上,她娘被人捉住,手和脚的骨头都被打碎了……”玉珠说着,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她娘先是喊出是她做的,可也不知怎的,听说她和那良明清去京城后,她娘却换了个口吻,在家吵着要儿子带她去追月梅姑娘,说那良明清是个骗子,骗了月梅是要把她带去京城卖到青楼里的,她一定要救女儿才行。” “这弄得我也糊涂了,不知道走水是不是她娘做的,也不知道她娘被打成那样,是不是月梅姑娘干的……郡主,如果真的是月梅姑娘干的,那她也太可怕了……” 瑞安郡主听的也是惊讶不已,怪不得人都说,想要听些出奇离谱的事儿,要么去皇宫后院大宅门,要么就是到最贫穷的农家。 绝对可以听到让人匪夷所思的传闻。 “其实虽然出格,但倒也可以理解。”瑞安郡主道:“毕竟,她那娘也太坏了,先是逼着嫁给老地主,接着又是十两银子卖掉,最后居然还放火……” 说到这儿,瑞安郡主突然收了声。 玉珠以为她是在感叹与震惊,也跟着道:“是啊,说起来,这月梅姑娘可真够可怜的。你说,她娘和她是八字不合,还是天生就有仇啊,不然怎么会对亲生女儿这么坏。” 是啊,对亲生女儿,好像不该这么坏啊。 记得曾听母亲说过,当年宫里发生叛乱的时候,她和父亲,曾护送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以及几位当初还是侧妃良娣的妃嫔逃到保定府这边,好像说,就是定兴县这块…… 皇后娘娘的二皇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会不会,当初其实是龙凤胎? 都说侄女肖姑,那其中的女胎,就是那个月梅姑娘,所以她才这么像母亲! 难道,真的叫她猜对了,这月梅姑娘,真的和她是有关系的? “玉珠!”瑞安郡主激动的道:“我叫你送往母亲那的信,有回音了吗?” 玉珠正要答话,外面有小丫鬟冒雨匆匆跑了过来,然后,门口就有丫鬟低声回禀,“郡主,府里来人了。” 玉珠看了瑞安郡主一眼,匆匆走出去,“是谁来了?” 小丫鬟道:“是府里的大奶奶来了!” 原来是大嫂来了,瑞安郡主在里面道:“叫人先伺候大奶奶梳洗一番,一刻钟后在迎过来。” 袁家大爷乃是庶出,但娶的这位大奶奶云氏却是一位四品京官家的嫡长女,这样的身份在京里都照样可以嫁到好人家,但为什么偏偏嫁到袁家,做一个庶子的媳妇呢? 究其原因,是瑞安郡主的亡夫袁佳,是府里唯一的嫡子。可这名嫡子从小就体弱,在这样的情况下,袁家大爷这个庶出的儿子就也成了宝贝金疙瘩,偏巧他还是个又聪明又能干的庶子,这么一来,云氏嫁过来就可以理解了,毕竟袁佳一死,袁家大爷可就成为下一任当家人了,而云氏这个嫡长女,自然堪为宗妇! 瑞安郡主摸了摸肚子,脸色冷了冷,好在她是分了两次送的消息。第一次,只送了她的婆婆,第二次,则是足了三月才送回去让所有人知道的。 这不,她肚子里是男是女都还不一定呢,这个大嫂就急匆匆的来了。 云氏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往瑞安郡主这边来。一见到人,便眼睛一红,落了泪,“二弟妹!你可还好?”她看着瑞安郡主的肚子,露出了欣慰的笑,“真好,真是好,二弟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定然也十分高兴的。” 瑞安郡主不着痕迹的移开一些,捂着肚子,也跟着抹泪,“可不是,我也十分高兴。倒是辛苦大嫂你了,这样的天气,还到我这里来……” “其实不止我一个来……”云氏说道,让开一些,露出身后一个看着约四十左右的妇人,“你快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老奴见过郡主!”那妇人一见到瑞安郡主,立刻就要下跪。 “邱嬷嬷!”瑞安郡主惊喜不已,当即就要上前去扶她。 邱嬷嬷却是顾不得再行礼,而是一大步向前,稳稳的扶住了瑞安郡主,“郡主当心!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行事可得万般小心,若是您有个闪失,可叫公主怎么活。” 瑞安郡主摸着肚子傻傻的笑着,拉了邱嬷嬷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问:“嬷嬷,是母亲叫你来的吗?母亲她如何了,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邱嬷嬷一面答话,一面和瑞安郡主进了里屋,一时间,外间就剩下了孤零零的云氏。 玉珠看着不像,忙要上来招呼。 云氏却冲她摆手,丝毫被慢待的不悦都没有,仔细的问了瑞安郡主这段时间吃了什么,身体怎么样之类的,然后便先下去了。 里间,瑞安郡主也正把月梅的事儿说给邱嬷嬷听,“嬷嬷,你是没看见那姑娘,年纪和二表哥差不多大,长得那眼睛,那两颊小小的梨涡,简直就和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嬷嬷,你仔细回想回想,当初皇后娘娘,是不是生了龙凤胎啊?” 邱嬷嬷面色凝重的摇头,“不是,皇后娘娘只生了一个,就是当今二皇子。”她转头,目光锐利的看了眼玉珠,才道:“郡主,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你在这儿,故意找了和公主像的女孩子送过来,为的就是接近你?我觉得,那姑娘应该是打了其他主意才是!她人在哪里,你先叫人带我去见见,如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了,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可要慎重,万万不能有闪失的。” 瑞安郡主摇头笑了笑。 “嬷嬷!”她说道:“你真的是想多了,那姑娘啊,我要是夸她多么多么好,多么不可能是别人设计送来的,只怕你还不信。但是前几日她成亲后家里走水了,如今已经和她的夫婿离开了这儿,若真的是有心人找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而且走了都没有和我辞行呢。” 说到这里,瑞安郡主就觉得有些不高兴。她还以为那日她们相谈甚欢,月梅也把她当朋友了呢,结果离开之前都没来告诉她一声。 “原来是这样……”邱嬷嬷一张严肃的脸缓和了下来,眼睛也不再锐利到让人不敢直视,“那看来是我想多了。” 玉珠这才敢松口气,为自己开脱道:“奴婢是仔细打听了那姑娘的家世,什么都调查清楚了,才敢叫她来见郡主的。” 瑞安郡主附和的点头,然后拉过邱嬷嬷的手臂,问道:“嬷嬷,你再仔细想想,皇后娘娘真的只生了二皇子一个吗?” 邱嬷嬷点头,道:“是的,我没有记错,是只生了二皇子一个。” “咦,郡主,你和二皇子不是一般大吗?”玉珠被瑞安郡主带歪了想法,也跟着起哄:“那会不会,当初公主是生了双胎,而其中一个不小心弄丢了?”   ☆、第51章 瑞安郡主一听,就笑了,正想促狭的问问邱嬷嬷,就见邱嬷嬷忽然脸色一变,大声呵斥玉珠道:“胡说八道!公主当初生郡主的时候是我接生的,生一个还是两个,难道我会不清楚?” 她眼如铜铃一般怒瞪着玉珠,“你这丫头,再这般口无遮拦的乱说,仔细我回京告诉公主,把你卖出去!” 邱嬷嬷可是伺候安平公主的老人了,安平公主自打和驸马感情失和后,最信任的人就是邱嬷嬷了,邱嬷嬷既然敢这么说,那就是她真的有这个能力。 玉珠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嬷嬷,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嬷嬷饶了奴婢这一回。”她惊恐的求饶。 邱嬷嬷还要再训她,瑞安郡主却不悦的咳嗽了一声。 “玉珠,起来!”她说道:“嬷嬷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瞧你怎么这么没用,居然吓成了这个样子!” 玉珠求饶的声音一顿。 是啊,她是瑞安郡主的丫鬟,瑞安郡主只要肯保她,就算公主也不会随意处置她的。 何况她跟随郡主也有七八年了,不过是附和郡主开个玩笑,虽然这玩笑有点过了,但也绝对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 想到这儿,她抹了把吓出的眼泪,爬了起来。 邱嬷嬷却是脸色青青紫紫变换了几回,最后不得不碍于自己下人的身份,起身跟瑞安郡主认错,“郡主,奴婢僭越了。” 瑞安郡主淡淡一笑,道:“无事,我知道嬷嬷也是关心我,害怕玉珠年纪小不经事,让有心人钻了空子。还有,就是这话,您也怕传出去,叫人知晓了会给我惹麻烦。” 邱嬷嬷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郡主说的是,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瑞安郡主却话锋一转,道:“不过,这话只是在屋里,只有咱们的时候我才会说,除了玉珠,我还不曾在别人跟前说过。嬷嬷太过紧张了。” 邱嬷嬷自然再次认错。 瑞安郡主却已经没了热情,也不想再和她说些什么了,因而便下了逐客令。 邱嬷嬷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道:“郡主,公主知道您有了身子非常挂念,这次就是叫老奴来,接您回京城住段日子的。” 她怀了身孕,袁家不可能任由她在这清辉园的。但是回袁家,有云氏在,她又不能安心养胎。 “好,等雨停了,我先回府里和婆婆说一声,然后咱们再择了日子回京。”瑞安郡主说道。 ----- 月梅一行人冒雨入了城门。 按理是午饭过后就能到京城的,可偏偏午后下了雨,下雨路难行,这么一耽搁,就到了夕阳西下了。 雨还在下着,良明清吩咐陆冲找一个客栈。 “现在太晚了,突然回家不大方便,而且咱们舟车劳顿,也该找个地方梳洗一番,新换了衣裳,休整好了再回去。”他跟月梅和大妮儿解释。 大妮儿听不懂为什么,只点头应下。 月梅却大致猜测,良明清是想先做些准备再回去,另外也是因为她和大妮儿。她们穿的不好,身上又没有首饰,这么一副农家女儿的打扮,进了他家别说他的叔父婶娘了,只怕就是家里稍微体面点的下人都看不上。 月梅其实在马车启程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了,其实别的她是不怕的,她在将军府待了七八年,又是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虽说那些琴棋书画她是不大擅长,但却也是懂一些的。 府里的几位姑娘,大姑娘出嫁了先不提,二姑娘虽是庶出,但却写的一手好字,她喜欢月梅剪的窗花,也喜欢吃月梅做的点心,于是知道月梅想学写字,但由于身份原因无法对着字帖来,就把自己写的不错的字送给月梅练。 月梅不敢说自己写的有二姑娘好,但绝对也算是不错的,嫁到商人之家,管家理事那是绰绰有余了。 而四姑娘擅画,这点上月梅没有绘画细胞,但跟着老夫人看着她老人家点评了几回,又加上四姑娘很爱显摆,月梅选择性的吸收,遇到需要品鉴的情况,相信也不会丢脸。 最厉害的就是三姑娘了,三姑娘是大太太柳氏生的嫡女,那真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昔日,这位三姑娘和月梅关系最为亲近,月梅跟着她看了不知多少书,还曾和她一起讨论过算术,记得有一段时间三姑娘帮着管了些日子的家,她还跟着一起帮了不少的忙呢。 所以啊,她这也算是个小能人了,一般的商贾之家,应该用不到这么多。想来,她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的。 他们入住的客栈名为华莱客栈,马车停下时,外面还在下着雨。陆冲先跳下马车,去客栈里拿了两把伞出来,良明清接过其中一把,撑伞带了月梅先进,陆冲则护送了大妮儿进去。 两人都是被火烧伤的,月梅虽好些,但雨中撑伞仍然会不方便。大妮儿就更甚,因此陆冲几乎把一把伞全部罩在了大妮儿身上,自己倒是被淋湿了半个身子。 进了客栈,就有掌柜的迎上来,口称陆冲为陆爷,看到他这么护着大妮儿,自然对大妮儿也十分殷勤。当即就开好三间上房,亲自送了几人上楼。 大妮儿和月梅走在最后面,拉了拉月梅的手,小声道:“月梅姐,这京城里的人都好有礼貌,居然对咱们这么客气。” 她们穿的这么差,她脸上还抹了许多药膏,就这样,居然都没有被瞧不起。 月梅随意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而是她总觉得这客栈的名字熟悉。 华莱客栈,华莱客栈,华莱…… 她猛然停住脚。 她想起来了,华莱客栈,这好像是周家的产业,而且还是大爷生母的陪嫁!记得当初老夫人打算把原大太太的陪嫁还给大爷,叫大爷自己打理的时候,二太太那边还十分的不满。 当初老夫人为这事儿烦忧了好一段时间,她作为大丫鬟,还劝过不少回……没想到,一进京城,随意找个客栈,居然都跟大爷有关。 可是大爷却…… 算起来,其实也才几个月的时间,可是大爷没了,将军府的月梅,也没了。 月梅想到这儿,猛地摇了摇头,不要再想这些了。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是想找月桃查查她的死因到底有没有问题,那也应该要等在良明清家里安顿下来再说。 对了,这都进京了,良明清还没有告诉她,他真正姓什么,叫什么呢。良是他母亲的姓,而明清则是他的字,那么他其实是叫……不对!良?他母亲姓良?! 月梅只觉得大脑忽然嗡嗡乱叫,像是有什么要从脑海里跳出来似地,脚下没注意,就踢到了门槛,人直直往前栽了出去。 良明清侧身,眼明手快的把人捞起来,往上一提,然后脚步微动,转了半个圈,才把人放到地上。“怎么了?在想什么呢,路都走不好了。” 月梅趴在他胸前,一抬头,就看到他含笑的眼。 这双眼,这双眼是那么的熟悉。 良明清没有多想,扶她站好,拍了下她的肩头,然后道:“我和陆冲先出去一趟,等下吩咐人给你们送水,你们先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等我回来咱们再下楼吃饭。” 月梅愣愣的点头,看着他笑着转身,瘸着腿和陆冲走了出去。 等他把门带上后,她也一下子浑身失了力,跌坐在了床沿上。 大妮儿看她脸色不对,忙走过来坐在一边,“月梅姐,你怎么了?” 月梅摇摇头,只觉得心乱如麻。 良……他和大爷一样,母家都姓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和大爷很像,只是大爷不爱笑,她应该是见过大爷笑的,但是现在,她却想不起大爷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会这么巧吗? 难道大爷,他真的没死,反而是化名成…… 可是不对啊,他的口音不对,他的嗓音也不对……嗓音不对,可以故意改变,但是口音不对的话…… 月梅忽然站了起来。 他是京城人,他说他是京城人,那为什么他的口音没有京城味儿? 这是不是说,他连口音也是造假的! 月梅不断的在心底肯定,然后又否定,最后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神经错乱了。 “月梅姐,你怎么了?你,你怎么突然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跟我说,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啊……”大妮儿也被她吓到了。 月梅伸手抓住大妮儿的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没事,我没什么。” ----- 将军府,荣安堂里。 周老夫人面色难看的对大太太柳氏道:“既然她不愿意,那就尽快把她送走,这样留在家里,旁人要怎么说我们家,又要怎么说你们家?还有你那侄女,你还不送她走,往后她的名声还要不要?旁人若是知道,她这样子无名无份的在咱们家里住着,以后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柳氏垂下头,默默道:“娘,您从哪儿听说的这消息,这都是没影的事儿。芳如没有不愿意,她从前就觉得我们承朗少年英武,是个难得的好儿郎,她是很乐意嫁给承朗的。” 周老夫人叹一口气,道:“可朗哥儿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大家都说是凶多吉少了,既然这样,我们家又怎么能耽误人家好好的姑娘。” 柳氏见婆婆没有再强硬的要把柳芳如送走,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再次开口。 “怎么会呢,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娘,承朗还没找到,外人怎么说咱们不管,但咱们自己可千万不能当他不在了。”她上前一步,握住周老夫人瘦了一圈的手腕,诚恳的道:“娘,咱们大房,如今可只剩下承朗这么一个男丁了,若是他也不在了,那老爷,姐姐,还有日后的我……” 是啊,大房只留下朗哥儿一个男丁了。 可惜他现在没有消息,生死不明,就连当今圣上都放弃了,不愿再派人找了。 朗哥儿…… 那是她最疼最疼的孙子,她自然不愿意他这么年轻就没了,可是找不到,她再不愿意,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连大房最后一点的血脉都护不住,她让长子长媳死后,都没有人上香,等到她死了到了下面,她也是没有脸面去见丈夫和儿子媳妇的。 周老夫人忍不住落了泪。 “娘,您快别哭……”柳氏拿着帕子,手忙脚乱的帮周老夫人擦泪,“娘,我是这样想的,芳如既然愿意,那咱们就留下她,只当给承朗冲冲喜了。您可能不知道,吏部尚书王大人,他们家的儿子生病都要死了,后来就是给他娶了门媳妇儿,媳妇娶了第二日他那儿子就能坐起来了,现在一日日的,我听说,昨儿他家那儿子还带着媳妇回了岳家呢。” “娘,都已经到现在了,咱们就什么都试试吧。承朗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有娶媳妇,膝下也还空虚着,咱们就给他把芳如娶了进来,说不定,这边刚娶了媳妇,那边就立刻传来他的消息呢。” 周老夫人看向大儿媳妇,嘴角翕翕。 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大儿媳妇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那是想,把侄女儿嫁进来,等到看朗哥儿一直不回来,就好张罗着给她侄女过继个儿子,想等那孩子长大,继承长房,给她和她的女儿做靠山。 或许,她的野心不仅仅是长房,还有那被当今圣上扣中不发的威远侯爵位呢! 这个大儿媳妇,真不知道是说她聪明还是说她蠢,那爵位还没个影儿,而长房日后就算想过继,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二房三房都没人出来反对,她就该知道这事是讨不了什么好的才是,怎么就这么蠢,还在下劲张罗着,还把亲侄女往火坑里拉。 当初儿子,究竟是怎么看上这个女人的? 柳氏见婆婆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心下不由惴惴不安,“娘,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我也是为了承朗,为了大房才这么做的。” 周老夫人长叹一口气。 哎,罢了,罢了,柳家家世不算差,而那柳芳如虽然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弟弟,但到底也是嫡出。她的朗哥儿若是活着回来,两人也算是般配。若是……回不来了,那有个这样的媳妇为他守着,还算是他赚了。 既然柳家姑侄想往这里跳,那她也没有硬推的理。 “你还是再去问问你那侄女,她若是真的愿意,你叫她来同我说。”周老夫人说道。 “哎,哎,好,媳妇这就去说。”柳氏应道,欢天喜地的走了。 她一路脚步匆匆,很快就回了自己住的院落,三姑娘周欣慧等在院门口,看见柳氏就匆忙迎了上来,“娘,可不好了,表姐到现在还没醒呢!” 这死丫头! 明明都已经说好了的,她嫁到周家来,以后她留在柳家的弟弟,不管是吃喝嚼用,还是日后想读书科举,甚至是日后娶妻生子,这所费的银子,全由她这个做姑姑的来出。 明明答应好了的,也心甘情愿跟着她来了周家,谁知道这才几日的功夫啊,居然就干出了用上吊自杀来逼她同意放她走的法子。 那当初她给侄儿花的钱,操持这事所费的心血,难道就这么白费了? 想的倒是美! 柳氏气得咬了咬牙,匆匆进了内院,一路往柳芳如暂住的房间去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绿枝远远看见柳氏,立马开门进屋,反锁好之后才跑到内间扑在了床上,对着床上一个十五六岁正昏睡着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您快醒醒啊!”她一面哭,一面要关注外面的动静,一面还得去摇床上的柳芳如,“姑太太来了,姑太太来了,您赶紧醒过来啊!” 她话音一落,外面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绿枝,开门!”柳氏压低声音喝到。 床边的绿枝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回身看了看,然后干脆的转了身,又拉着柳芳如的手哭了起来。 外面仆妇拍了好几下门,屋里都没有人出来开。柳氏渐渐忍不住了,转身对旁边的一个丫鬟道:“去,再叫两个粗使嬷嬷过来,把这门给我撞开!” 小丫鬟听了,忙点头小跑出去。 而屋里的绿枝听见,却是惊的一下子跳起,看看门,又看看床上的柳芳如,急得方寸大乱,竟然弯腰把柳芳如扶起来往身上背,想带她从窗子跳出去。 可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柳芳如压到她身上,还没起身,她就直接被压趴在地,而柳芳如更是被狠狠摔倒在了她身边。 “姑娘!”绿枝惊的瞪大了眼。 而倒在地上的柳芳如,却伸手揉着头,慢慢的睁开了眼,然后看到面前一脸惊愕害怕慌张各种情绪纠结的绿枝,也瞪大了眼。 “绿枝!”她大叫道。 绿枝也大叫,一把抱住了柳芳如,“姑娘!你没事吧?” 柳芳如紧紧的抱着她,一瞬间眼底就蓄满了泪,她说道:“没事,我没事,绿枝,绿枝,真的是你吗绿枝?” 姑娘这是怎么了?脑袋摔坏了吗? 绿枝把柳芳如松开,仔仔细细的看她的头,“姑娘,你,你还好吧?是不是摔伤了,你还认得我么?” 绿枝圆圆的苹果脸,因为贪吃,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胖些,而且天生就傻乎乎的极为单纯。但是,对她这个主子却格外的好,可以说是,不管生死,都不离不弃。 柳芳如展颜一笑,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砰——砰——砰——” 外面传来了撞门声。 柳芳如看向绿枝,绿枝忙结结巴巴的解释了原委。 柳芳如点点头,自己先起身,然后拉了绿枝起来,“走,咱们开门去。” 开门? 绿枝紧紧跟着柳芳如,等她真的一下子把门打开了,才慢半拍的道:“不能开门姑娘,姑太太在……” 柳氏已经大步进了门,抬手就要往绿枝脸上打。 柳芳如却快一步抓住柳氏的手,道:“姑姑,手下留情。” 柳氏气得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声骂道:“柳芳如,你还敢跟我说话!你是不是想不管柳千鹤的死活了?明明答应的我好好的,现在却又……” “没有,姑姑。”柳芳如打断柳氏的话,笑容淡淡的道:“姑姑是不是来找我去见周老夫人的,我穿这一身可能不大合适,而且刚睡了一觉,发型也乱了,不如姑姑略微等等,我去换一身衣服,再重新梳了头可好?” 柳氏愣住,不解柳芳如怎么会突然换了态度。 周欣慧却满脸担心的看着柳芳如,道:“表姐,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愿意的吗?” 柳芳如看着她一笑,道:“没有不愿意,我既然答应了姑姑要留在周家给姑姑做儿媳妇,自然要说到做到。” 等到亲眼见着柳芳如打扮的文静娴雅,又重新梳发净面上妆,跟着柳氏一起出了小院,周欣慧还回不过神来。 真是见鬼了呢,表姐怎么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了! 而柳芳如的表现,更是让柳氏震惊不已,她到了荣安堂,居然不用她开口说话,就直接对着周老夫人下跪叫了祖母,更是说了一番……既不**份,不丢女子脸面,又叫人觉得她是真心倾慕周承朗,让人十分感动的话。 看她这样,周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当即就把手上戴着的一对玉镯取下赏给了她。同时也表明态度,“日后朗哥儿回来,他但凡有哪里对不住你的,你都只管来找我,祖母给你做主。” 柳芳如轻声说好,道:“祖母放心,以后周表哥回来,芳如一定会和他好好相处,不叫祖母烦心的。” 周老夫人难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柳芳如也露出羞涩的笑容,是了,先定下来,再过不到半月,周承朗就要回来了。 上辈子是她目光短浅,以为他真的死了,不愿意留在周家给他守活寡。这辈子,这辈子既然能重来,她是再也不会放过这做侯夫人的机会了。   ☆、第52章 月梅和大妮儿身上都有伤,伤口处暂时不能碰水,只能互相帮着梳洗,这样一来就比较耗费时间,等到两人都梳洗好,换了干净的衣裳,良明清和陆冲就已经回来了。 陆冲把两个包袱放到了桌子上,便先出去了。 “饿了吧?”良明清指着包袱道:“我和陆冲出去买了几件衣裳,咱们先吃饭,吃完后你们试试看合不合身。” 大妮儿走的匆忙,身上穿的还是原来烧坏的旧衣,听到有新衣裳穿,立刻欢喜的笑了起来。不过想到之前月梅神情不对,却也没去拿那衣裳,只高兴的点点头,仍然老实的坐着。 月梅却没心情吃东西。 只随意叫良明清点菜,胡乱吃了几口,便提出道:“我跟你有话说,咱们先去你的房间。” 这一路走来路上投宿,晚上月梅都是和大妮儿睡一间的。到底是小孩子,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到了晚上睡觉,却总是睡不好,总是做恶梦梦到失火的事情。 月梅不放心,便一直都陪着她一起,为此良明清即便心里不平,也只能认了。 却没想到,月梅今日居然主动提出要去他的房间里,他一下子便眉开眼笑起来,也不吃饭了,筷子一丢,就拉着月梅出了门。 房间就在隔壁,一进门,月梅就回身把门关上,然后便上前抓住良明清的衣裳欲脱。 良明清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后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床边了,才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别急,我还没洗呢,一身的臭味!” 月梅哪里听得进去。 她和良明清成亲几日,只有新婚那晚上了床,但也是吹熄了蜡烛在暗中进行。她虽是认真配合,但到底是初次,哪里好意思对他上下其手,就连看,都没怎么敢看他。 但曾经在将军府,她被老夫人派去伺候过大爷,她记得很清楚,大爷的胸前和后背都各有伤疤。胸前的是刀疤,是在腹部中间的位置。而后背的则是箭伤,记得是在肩膀下面一些。 她往前一步,岔开腿坐在他的双腿上,身体前倾,双手用力,一下子便扯开了他的外衣,然后就是中衣…… 良明清无奈,一手要搂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倒,一手还得分心出来按住她的手。他连开玩笑调侃她急色的心情都没了,一脸不安的问她:“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我在……”月梅差点脱口而出,说她是在找他身上的伤疤,但对上良明清那双眼睛,记忆里那双眼睛便渐渐清晰了起来,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叫她不敢再开口。 良明清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有些狼狈的想往后挪动了些。可他一动,坐在他腿上的她便也跟着动,他尴尬的都不敢看她了。 他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前几日和月梅成亲,也不过是刚刚体会过做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感觉。这几日她在眼前,但能看不能吃,这已经叫他忍得格外辛苦了。何况是现在,只有两人的房间,她不仅跨坐在他的腿上和他紧紧相贴,居然还不管不顾的想要脱他的衣服。 “我,我帮你脱衣服准备沐浴!”月梅自然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可她现在已经不想去管这尴尬不尴尬了,她只想确认。 “可是还没叫水。”良明清说道。 月梅一顿,但却立刻又坚定的道:“没关系,先脱了再叫。” 良明清无奈,“我会冷。” “没事!”月梅再次伸出手,“有被子,你裹在被子里!” 自己的媳妇,偏要给你脱衣服,这种事情,也不好拒绝的太狠了,不然她还以为你不喜欢她了呢。良明清这么安慰自己,然后就扭开头,半闭了眼睛任月梅为所欲为了。 月梅顺利把他的外袍扯开,然后直接脱掉。接着是中衣,仅仅扯开,她就看到那道刀疤了,那和记忆中一样,在腹部的刀疤。 虽然在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可是真这么明晃晃显示在眼前了,她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手抖着,把那中衣脱掉,然后伸手过去,循着记忆摸向了那处箭伤。 果然,就在那位置,就是那个箭伤! 她没有看都知道! 良明清还在等着她继续动作,既然要沐浴,总不能只脱上衣吧,可是等了半晌,冻的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她还是没有动静。 他睁开眼,结果就看到她盯着自己的胸口愣愣的,可一双眼睛里却不知不觉水润一片,似乎是要哭了。 “怎么了?”他心中一紧,忙伸手来拉她。 “没什么!”月梅回神,大声说道,然后在良明清没反应过来前,利索的从他身上下来,往门口跑,“我去叫人送水!” 等到一刻钟后,良明清等来的是小二,偏他大冬日的赤着上身,就算不介意被人看光,也会被人当做脑子有问题,因此只好默默给月梅记下一笔,等水装满浴桶,把小二撵了出去,便立刻跳了进去。 另一边,大妮儿看月梅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又想到晚饭前她也是如此,便十分不放心。 “月梅姐,你是不是在担心良大哥的家人不太好相处?”来的路上,月梅和良明清简单跟大妮儿说了些家里的情况,不然她一个小姑娘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被人利用或者是陷害。 他们带大妮儿出来,一是为了给她治伤,二也算是报恩,是要尽量给她安稳舒适的日子过的。 总不能带她出来,反倒是叫她出了事。 月梅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如果是之前,她其实并不怎么担心的,但是现在,知道良明清极有可能就是大爷周承朗,她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从前她做丫鬟的时候,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甚至还曾有意把她给了大爷。 但那只是做大爷的通房丫鬟,就算想做姨娘,那都得等大爷娶妻之后,而自己也能生出孩子,才有可能抬上去。 老夫人那么疼大爷,在她心里大爷如珠如宝般精贵。即便现在自己不是丫鬟不是贱籍了,可到底只是个乡下来的村姑,这样的身份,见识,又如何能配得上大爷呢? “你别担心,还有我和良大哥呢,我们会帮着你的。”大妮儿回想了一下来时程大力说的话,安慰月梅,“我爹说,京城里的人都是读书人,很文明,都是讲道理的,不会无缘无故欺负我们的。我们只要老实点,听话点,肯定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的。” 程大力这都是什么教育方法,京城里也有很多不读书,不文明的人好不好。而且,即便是读书的,也不一定就文明,就讲道理。 多的是那种表面温文尔雅,背地里蔫坏蔫坏的。 虽然,她之前在将军府认识的人不多,并没有遇到过。但这样的人,她在现代时电视剧电影甚至是社会新闻里看多了,虽然没遇见过,但是人总要有颗防人之心才行。 不过,好像不对,她之前是觉得大爷比良明清要幸运的,但是现在既然良明清就是大爷,那么不就等于是说,二房和三房,都是害他的人吗? 可是二老爷的确对他很好,他是大爷的亲叔叔,因为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早早就没了,他一直亲自教养大爷,比对自己亲生儿子还要尽心尽力。而二太太,她虽然在小事上会斤斤计较,也格外看重钱财,但是平素看着,好像并没有什么坏心。 难道是自己没看出来吗? 其实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是狼子野心,想要害了大爷,真正做将军府的当家人? 还有三老爷,他是庶出,即便大爷没了,家也轮不到他来当。且他一向表现出来的就是胆子小怕惹事,连对着和善的老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这样的人,难道真的敢背地里对大爷下手吗? 他图什么呢? 月梅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也越发叫她心里发慌,看来即便是昔年她生活过多年的地方,她也没能看透。 但大爷不会无缘无故骗她的,那就证明,的确是有问题,还是以她的智商,根本看不出来的大问题! 她不由得心中发凉,手心更是冷汗淋淋。 “大妮儿。”想到可怕的周家,她只得再次叮嘱大妮儿,“我跟你说,来了京城,你爹说的那一套就没用了。你现在赶快忘掉那些,你要知道,咱们去了将军……咱们去了良大哥家里,除了良大哥和我,你谁的话也不能听,谁的话也不能信,知道吗?” 看月梅神色凝重,大妮儿懵懵懂懂的点头。 这样是不行的! 大妮儿这样子,真的去了,只怕旁人说两句好话,立刻就会把她骗得团团转。不说大妮儿这么单纯善良的人了,就是自己,在将军府生活那么些年,不也一样没看出来二房和三房的狼子野心吗? 可是,离开吗? 离开周承朗,不要跟他回家,他家里关系混乱,个个都是表面一个样,背地一个样,且他自己又是回来报仇的,她如果跟着他,以后会有数不清的事,烦不完的恼。 离开他,她现在是良籍,有手有脚,即便带着大妮儿,也一样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尽管一开始可能会很苦,但却不需要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不需要与那些面善心黑的人虚与委蛇,更不需要时时提防事事小心。 可是,她忍心让良明清一个人,不,是让周承朗,一个人去面对吗?   ☆、第53章 生活环境,叫她知道旁人是不可靠的,哪怕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都有可能在重组新的家庭后,而把你当作累赘,不愿意再付出金钱与时间在你身上,何况是别人。 所以,她从小就知道,旁人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当年在将军府,大爷周承朗,不仅相貌堂堂,更是年纪轻轻就被封为正四品的骠骑大将军。这让府中一多半的小丫鬟都悄悄动了芳心,只要他回府,个个都恨不得把最好的首饰戴上,最漂亮的衣服穿上,为的,就是能求他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才十八岁,后来更是从一个十岁的小萝卜头,陪在老夫人身边,和大爷一起长大。 她怎么会不喜欢那样耀眼出色的男子。 可是,尽管大爷对她表示出了喜爱,甚至是默许老夫人打算把她给了他的意思,她都没有答应。 她理智的可怕,她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这别的丫鬟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不仅仅是她担心男人不能一直喜欢她,还因为身份地位,注定了他将来会有明媒正娶的妻子,甚至还有许多个姨娘妾侍。但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丫鬟,她只有一辈子做他后宅里的一个女人,在他喜欢的时候陪陪他,他不喜欢了,就只能望穿秋水的等他。 她是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的,所以即便当时她也像那些小丫鬟一样,在心里也偷偷装了他,但因为装的不多,喜欢的不够深,所以她拒绝了。 可是现在呢,现在她还能拒绝得了吗? 她和他有过虽然短暂,但却温馨快乐的日子。她和他有过虽然简陋,但却正大光明的亲事。她和他已经那么亲近,不仅互相接纳了彼此,还一同为以后的日子打算过,期待过。 她可以肯定,他们的心中是有彼此的。 所以,她怎么能因为他家里的情况不好面对,就离开他呢?他明明早早就把家中情况告诉她了,她明明也做好和他一同面对的准备了,那么即使现在知道了真相,她也不该离开才是。 毕竟,当初他没有说出他真正的姓名,也是她同意了的。 对,她不应该离开他,她反而应该高兴。 大爷没有死,他还活着。 而且是知道了背后有人要害他,以后再也不会被蒙蔽了。 当初她是丫鬟月梅,大爷喜欢她。 如今她是村女月梅,大爷也一样喜欢她。 这么难得,这么巧合,这么有缘分,她应该和他一起,不管未来的路多难走,不管要面对什么,都要好好走下去才对! 至于身份地位,现在他们已经站在了一起,他也承诺过会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她就姑且相信他一回。 至于日后,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现在可以离婚,古代当然也可以和离,到了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她还是信得过周承朗的人品的,她如果执意要走,他应该会放她离开的。 “大妮儿,”月梅拉了大妮儿,十分郑重的道:“你知道良大哥的腿是怎么受伤的吗?” 大妮儿摇摇头,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 这个之前良明清没有说,她也不觉得有必要告诉大妮儿,一个小丫头,跟她说这么多,免得引来她害怕。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将军府如同龙潭虎穴,若是不给她说清楚,反倒是不好。 “良大哥的腿是去年受伤的,而伤了他的人,是表面上很疼他很关心他的两个叔叔婶婶。而咱们明日去良大哥的家,日后也势必要同他的叔叔婶婶有来往,我可能不能时时刻刻顾到你,所以你要记得,他们是不可信的,不仅是他们,就连他们的孩子,他们院中的下人,都是不可信的。”月梅知晓大妮儿天性良善,不把事情说严重点,就怕有什么万一,“不,不仅仅是这些人,咱们进了府,你暂且就只能相信我和良大哥,等到之后,如果我们说谁可信,你才能信,不然你谁也不能信,知道了吗?” 良大哥的家里,居然是这样的吗? 那日后月梅姐去他们家了,不是时时刻刻都很危险? 大妮儿被吓的面色发白,抱住月梅的手,道:“月,月梅姐,要不,要不咱们回家吧。” 月梅一笑,道:“不走了,咱们要留下来,你别怕,月梅姐和良大哥会保护你的。” 不走了,走不了了。 她已经认准了他,怎么还能走得了。 良明清火速洗完,却发现新买的衣裳和月梅的在一个包袱里,都被丢在了隔壁。他只好穿上之前的旧衣,过来敲响了门。 月梅看见他,给了他一个眯起眼睛大大的笑,直笑的良明清有些汗毛倒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大妮儿却被月梅吓到,觉得良明清不是个好人了,家里那么可怕,还要娶月梅姐,还要把月梅姐带回家,这哪里是个好人会做的事情。于是良明清过来,她就很是嫌弃的离得他老远,看也不看他。 良明清没有在意大妮儿的态度,问月梅道:“衣服试穿了吗,合适吗?” 大妮儿闷闷道:“合适。” 良明清就看向月梅。 月梅还没来得及试穿,她正要说话,良明清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道:“我的衣裳也在你的包袱里,既然你也没有试穿,那正好我帮你看看,顺便你也帮我看看。” 说完,他长腿一跨,进门拿了包袱,便伸手拉月梅。 在将军府的时候,他们是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的,但是在程家村后头的茫山脚下,他们却不止拉过一次手。可不知怎地,此刻他再拉了她,她盯着两人的手,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什么感觉呢? 她说不出来,反正心里甜丝丝的,幸福的感觉比从前最多的时候还要多。 再次回到房间里,良明清抬脚踢上门,便一把抱起了月梅。月梅惊叫还未出声,他就已经把她放在床上,覆上去堵住了她的嘴。 他一面亲她,一面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衣襟前,喘着粗气道:“来,你不是喜欢脱我衣服吗,再脱一回。” 月梅失笑,想到先前他的窘状,转而变成了哈哈大笑,“好,唔,好,你,你等着……” 她笑的身体直抖,手更是不利索,方才还十分彪悍厉害两下子把他给剥了干净,现在却笑到手上没力,直惹得他难受的额前都出了汗,她也没有成功。 良明清再没了忍耐力,只好自己动手,先把身上的旧衣脱了扔到一边,然后再毫不客气的把月梅身上那不大合身的小袄除了,留下那单薄的亵衣亵裤。 隔着衣服撩拨她,直把她也撩拨的和他一样不上不下了,才气势汹汹的压在她身上,威胁道:“以后,还敢不敢那么闹腾了?” 月梅伸出手摸在他满脸大胡子的脸上,轻声道:“回了京城了,是不是可以把这胡子给剃了?” 她居然无视他的威胁。 良明清虎着脸,粗声粗气的道:“怎么了,你这是嫌弃我长得不好看吗?” 月梅笑着摇头,“不,我是迫不及待,想看你剃掉胡子后那貌比潘安的脸。” 良明清再也装不下去了,笑的胡子一抖一抖的问她,“你就那么肯定,我这张脸不是吓人而是好看吗?” 月梅扯着他的胡子道:“吓人也不怕,吓人也剃掉它。” 良明清不理解。 “为什么?”他问道。 月梅伸出手勾住他的颈子,把他拉下来趴在她的一侧肩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因为你的大胡子又长又多,你亲我的时候,它们扎的我疼!” 良明清震惊不已,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月梅。 他没想到,月梅居然如此大胆,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但是,他偏偏又很喜欢很喜欢。 他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高兴,好像天都蓝了,云都白了,即使回到京城要面对那些他很讨厌的人,也影响不了他半点情绪一般。 让他不由得哈哈大笑,顿时就恢复了原来的口音和声音,道:“好,明儿就叫你看到貌比潘安的我,明儿也叫你好好亲亲没有胡子的我!” 回他的,是月梅了然的笑。 良明清,周承朗,从今之后,我就只叫你周承朗了。 ----- 次日,周承朗一大早先进宫面见成泰帝。 他想了想,依旧穿着那件旧衣,带着满脸胡子,瘸着腿,由陆冲赶着马车。 成泰帝见到他后几乎不敢认,盯着他看了好半晌之后,竟然亲自走下龙椅,扶了他起来。 “你……”成泰帝几乎不知道怎么说,周承朗打赢了胜仗,虽然后来遇袭失踪,但仍然叫自己的手下回去稳定了局面,给了他足够时间新拨了人过去,防止了鞑子趁机再次作乱。可是他自己,短短几个月,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实在是叫他看了,心中都不忍。 “你受罪了!”成泰帝说道:“你放心,朕不会白白让你受罪的,伤了你的人,朕一定会揪出来!另外,”他看了眼周承朗的腿,才说道:“朕会补偿你的。” 周承朗笑笑,道:“臣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敢提受罪一说。另外皇上请放心,臣腿上的毒已经清除的七七八八,之后虽然走路时可能会略有些不自然,但绝不影响臣再次上阵杀敌。” 成泰帝听到他这么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松下来。 “那正好,这也算是一喜,朕再赐你一喜,正好双喜临门。”他不由笑道:“当年你父亲在世时我就不同意他这么做,可他偏坚持,鞑子一日不除,他就不敢受任做这威远侯。如今正好,你大胜归来,鞑子也被赶了出去,这威远侯的爵位,也是时候还给你们家了。” 他拼死拼活的上阵杀敌,为的就是父亲的临终遗愿,终有一日,要把鞑子赶走,堂堂正正拿回这威远侯的爵位。 可是却没想到,家里会有人比他更想拿回这爵位。 为此,甚至不惜要他的命! 如今他若是带着这爵位回了府,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是怎样精彩的脸色。 周承朗立刻跪下谢恩,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明。” 成泰帝摆手,示意他说。 “臣这次之所以能将腿上余毒清除,并活着回来,其实是与一名女子有关。”他说道:“当初我中毒又受伤,身命垂危之时,是一名女子救了我,并且给我找了地方住下,又带我去寻了一位隐姓埋名的老大夫。而后来,她因为被她母亲逼迫要嫁与一个地主为妾,愤而离家,我不能坐视不管,便与她结为了夫妻。” 他中毒,生命垂危,遇到了魏老大夫,后又住在了茫山脚下,这些都是真的。而月梅的娘逼她给地主做妾,离家出走,遇到他,他们结为夫妻,这也是真的。即便成泰帝不信,派人去打听,那些村人不知具体,他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他只是把两段的真话连到一起,成泰帝不会不信。这样一来,月梅即便出身卑微,但有了成泰帝的认可,那么在家里,在京中,便没有人敢小瞧了她。 成泰帝果然深信不疑,且对月梅十分有兴趣,“那女子人呢,你带来了吗,让朕见见她。” 周承朗道:“她是乡下村女,今日便没敢带她过来。待我回去与她讲讲这宫里的规矩,再带她来拜见皇上。” 这是怕那女子不懂规矩,进宫冲撞了他。 成泰帝饶有兴趣的看着周承朗,他今年二十有二,周家的老夫人这几年几乎把京里适龄的姑娘见了个遍了,就是为了早日给他娶妻。 他却一直不愿,没想到现在居然不声不响的带了个媳妇回来。周家老夫人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高兴坏了。只不过,这女子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些,做正妻是不行了,但若是做个贵妾,倒也不算辱了她。 成泰帝微微笑道:“那行,那朕就等着了。” 良明清非常失望,他预料到成泰帝会看不上月梅的出身,但是只要他多问一句,他就有准备的话去回他,他就有把握,可以让成泰帝改变主意。 但他不表态,自己就什么都不能说。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反对,只要自己强势些,相信也没人敢给月梅脸色看的。等到将月梅上了族谱,到时候他再来请封便是。 他跪拜成泰帝后,便回华莱客栈接了月梅和大妮儿。 当马车慢慢停在将军府门口时,周承朗也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家世,以及今日一早去宫里面见成泰帝,并且马上成泰帝封他为威远侯的旨意就要送到将军府的消息,一一告知了月梅。 月梅被他拉着下了马车,当看到将军府熟悉的大门时,她不安跳动了一路的心,竟然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 陆冲上去叫门。 月梅和大妮儿,一左一右的扶着周承朗等在门口。 门上人开了门,先是用陌生又带着审视的眼神看了眼月梅和周承朗,然后在看到陆冲时,才点头哈腰的叫了声陆小爷。 陆冲一脚朝着那门上人的小腿踢了过去,“瞎了你的狗眼了,这是大爷回来了,还不赶紧去回禀老夫人!” 大爷? 哪里呢? 门上人看看陆冲,又看看周承朗,然后使劲揉了揉眼睛。哪里有大爷,大爷都失踪了好几个月了,尸体只怕都腐烂了,青天白日的,陆小爷这是在说梦话吗? “去回禀老夫人,就说我回来了。”周承朗冷冷看着门上人,说道。 这熟悉的声音一落,门上人就瞪大了眼,看着周承朗好半晌,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转身就往门里跑。 陆冲气得忍不住发笑。 月梅也促狭的看着周承朗的大胡子。 周承朗拧着眉头,冲陆冲吼道:“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前头带路!” 荣安堂里老夫人得了消息,端着茶盏的手一松,茶水就洒了半身。小丫鬟慌忙的要替她收拾,她却推开小丫鬟,健步如飞的小跑了出去。 一出院门,便看到了陆冲在前,月梅和大妮儿一左一右的扶着周承朗走了进来。她定住脚,愣愣看了片刻,忽而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周承朗,“朗哥儿,我的朗哥儿——” 月梅和大妮儿忙松开手。 周承朗则回抱住周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祖母,我回来了,孙儿回来了。” ----- 二房,消息传来的时候二太太王氏正在看着两个儿子写字,一个是人高马大一身肥肉的二十岁长子周承鸿,一个是虎头虎脑年仅七岁的幼子周承远。 今日学里放休,但王氏一向对两个儿子的功课上心,所以不管旁人如何,她的两个儿子却是必须要每日写一个时辰大字的。 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进门,把这消息说了后,二爷周承鸿激动的一把将毛笔甩开,望着小丫鬟,瞪着眼道:“你这丫头你说什么?周承朗那个家伙回来了?” 小丫鬟匆匆点头,“是,是大爷回来了,已经去了荣安堂,只怕马上那边就要传来消息了。” 五爷周承远慢条斯理的把笔搁在一边的笔架上,上前牵了王氏的手,道:“娘,既然大哥回来了,咱们得赶快过去看看才是。” 二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那家伙,怎么这么命大,还以为他死了呢。”他低声嘟囔着,抱怨道。 “鸿哥儿,你说什么呢!”王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赶紧跟我去荣安堂,记住,到那边万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周承鸿不情不愿的跟在她身后出门。 走到院子门口,王氏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对身边的小丫鬟道:“去,赶紧叫人给二老爷和三老爷送信,就说大爷回来了,叫他们快些回府。还有四姑娘五姑娘那边也送个信,叫她们立刻换了衣裳到荣安堂来。” ----- 三房,三太太李氏得了消息,正在绣花的针不小心一下子就刺进了肉里。她顾不得手指,忙再次跟小丫鬟确认这消息是否是真的。 小丫鬟笑道:“是真的!听说大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两位姑娘呢!” 还带了两位姑娘? 李氏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忙道:“行,我知道了,你叫人赶快去叫三爷四爷,让他们随我一起去荣安堂。对了,三老爷那也赶紧送个信去!” 小丫鬟脆声应道:“哎!奴婢这就去!” 李氏和两个儿子在院门口会和,瞧见三爷周承宇板着一张脸,四爷周承睿却是一脸的激动高兴时,她不由得上前训斥长子,“宇哥儿,你瞧瞧你这脸,你大哥回来了,你怎么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回头叫你祖母瞧见了,又要不喜了!” 周承宇淡淡道:“爹是庶出,祖母如何能喜欢我。我优秀也好,无能也罢,她对我还不是那样。何况今儿大哥回来,祖母只顾着看他也看不够,哪里还有时间看我。” 李氏一向是说不过这个长子的,这不,他一开口,立时又叫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周承睿过来牵住母亲的手,笑道:“娘,别管大哥这个木头人,不是还有我呢嘛!我高兴,我大大的笑,祖母瞧见我的笑,肯定喜欢!” 李氏笑着摸了摸小儿子的头,道:“好,咱们快走,别最后一个才到。” ----- 大房,大太太柳氏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傻了眼了。 怎么回事,这么久没消息,怎么居然没死吗? 回来了! 居然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她接受无能,可坐在她对面的柳芳如却激动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回来了! 大爷居然提前半个月回来了! 提前回来也好,他回来了,她也就有事做了。上辈子他回来的当日好像宫里就下了旨了,那么这辈子,应该也一样吧? 柳芳如的眼睛里一瞬间就带上了志在必得的自信,这辈子,她一定不会错失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拢了周承朗的心,坐上那个威远侯夫人的位置! “姑姑,快些,咱们赶紧去荣安堂!”她激动的说道,然后又吩咐丫鬟,“绿枝,你去看看三姑娘是不是在二姑娘那,赶紧告诉她们这个消息,让她们一道去!” 绿枝应是,匆匆跑开。 柳芳如也扶着如同被雷劈傻了一般的柳氏,带着丫鬟婆子匆匆往荣安堂走去。   ☆、第54章 月梅牵着大妮儿进了荣安堂。 荣安堂还和从前一样,正对门摆放着紫檀雕螭案,后悬骏马飞奔大画。 这画不是什么名家名作,而是当年周承朗十二岁时的初作,他自出生便注定要走武将之路,这画又是初作,自然不是什么难得的佳作。只老夫人说这画画出了他身为男儿的抱负,画出了他身为周家子弟的责任,画作一成就命人送出去裱了,悬在了这荣安堂正室里。 记得当初四姑娘无数次的送了她的画作过来,为的就是换下周承朗这幅,结果老夫人是夸也夸了,赏也赏了,结果也只收起来作罢。 从前她服侍老夫人,对这儿极为熟悉,此时再看,依然是扑面而来的亲切熟悉感。这让她瞧见老夫人那几乎全白的头发,以及那额前又多添的几道皱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周老夫人却顾不得这屋里多出的两个小姑娘,她拉着周承朗进了东边的三间耳房里,将他拉着坐在临窗大炕上,瞧着他一脸大胡子几乎认不出相貌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周承朗不得不温声安慰着,她跟着伺候的婆子曹妈妈,也是一边抹泪一边劝道:“我的老夫人哎,大爷好不容易回来,该高兴的事儿,您怎么庆哭了呢。” 老夫人勉强露出笑,可接着就哭得更厉害了。 “我,我这就是高兴……哭的……高兴哭的……”她说道,捧了周承朗的脸细细看着,又是心酸又是欢喜,便急急追问了这几个月他遇到了什么事儿,去了哪里,如今伤可是好了。 从前老夫人最疼的孙子就是周承朗,现在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月梅一面听着,一面分神去打探这屋里伺候的下人。 曹妈妈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了,自然是在的,初时和她不对盘的月枝却不在,和她一向交好的月桃也不在,倒是月桂眼睛通红的侍立在一旁,她旁边还有两个从前的二等丫鬟,但瞧那打扮,如今是已经调做一等了。 那两个丫鬟一个叫香荷,比月梅小上四岁,今年该是十四,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另一个叫香穗,则同月桃月枝一样,都是打小从外面买进来的,今年该是十五。 当初老夫人有意给她相看未来夫婿的时候,她也在帮老夫人瞧着她走了以后提谁上来比较合适,她看中的人里就有香穗,香穗勤快稳重不多口舌,贴身服侍最好不过。 倒是香荷,家里拉拉杂杂的一堆人都在府中做事,尤其是她的爹娘,在府里没有什么好的差事,但为人却又惯会偷奸耍滑。她人品倒是还行,做事也没有什么大的缺点,可惜就因为家中的人事养了天大的野心,做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目的不为了给身上镀金,以后好嫁人,为的和月枝一样,都是想攀了高枝儿。 对了,月枝和月桃都不在,算下这屋里已有三个大丫鬟,那月桃许是有事出去了,这月枝,莫不是真的攀上谁的高枝儿了吧? 月梅分心想着,周承朗这边就已经和周老夫人提到了月梅,“多亏了她!当初我中毒又受伤,差点就没命了,好在是遇见了她,她认识一位隐居的老大夫,将我送去了那老大夫那……后来我腿伤稍微好了一些,又是她给我寻了住的地方,若是没有她,只怕祖母您就见不到孙儿了!” 周老夫人边听边抹眼泪,等周承朗这边一说完,那边就张了手要起身。 月梅忙走过去。 周老夫人一把攥住她的手,哭道:“好姑娘,好姑娘,多谢你,多谢你救了我的朗哥儿一命!”她说着起身,竟是要跪拜月梅,“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周家没齿难忘,还请你受老身一拜!” 虽说来之前周承朗已经与她将这事说好,且又演练一回了,但到此刻听周老夫人一说,月梅还是心虚的红了脸。 她忙忙扶住周老夫人。 周承朗也急忙扶住了周老夫人,又是高兴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祖母,千万不可!她……孙儿已经娶了她,如今该是她来拜见祖母您才是。” 周老夫人一愣,接着忍不住就笑开了。 “此话当真?”她问周承朗,然后又转脸去看月梅。 月梅上身穿了藕荷色素面紧身长袄,下身则是白色撒花裙,面上薄施淡妆,头上也仅有一支莲花形银簪,一双手腕光溜溜的,瞧着就能看出家世来。知晓了孙儿的家世,却没闹着要穿金戴银的,仍然这样进了将军府,这般看来不仅不寒酸,反倒是显出了几分的品性。最主要是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落落大方的稳重模样,叫周老夫人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她撇了孙儿,拉着月梅的手坐在了大炕上,细细问道。 月梅就道:“十九了,姓程,名唤月梅。家中……”说到这儿,她面露为难神色,求救般的看向了周承朗。 她家里的事儿,若是想瞒,也只能瞒得了一时。但二房三房虎视眈眈,若有人见不到周承朗好,随便打发个人到定兴县那块一问,便知晓的清清楚楚了,倒不如直接跟老夫人明说。 过了老夫人这一关,日后就算是二房三房提及,只要老夫人压着,他们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月梅? 周老夫人乍然听到这名字,却是微微发愣,只顾着盯着月梅瞧,倒是没发现她的异样。 周承朗朝着月梅微微点头,然后往周老夫人一侧的曹妈妈瞧过去,笑道:“妈妈,一路奔波,我有些口渴,劳烦您老人家带着月梅先去沏壶茶来。” 周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子家中的事儿怕是不大好说,所以孙子这才把人给支开了。 她就笑着拍拍月梅的手,道:“你跟着出去瞧瞧,也熟悉熟悉祖母住的这地儿,往后可得常常过来陪着祖母的。” 月梅点头应下,牵了大妮儿随了曹妈妈出去了。 曹妈妈是周老夫人跟前的贴身妈妈,周家最为得脸的婆子,哪里需要她亲自去沏茶,出了门不过吩咐了守在廊下的丫头去。正想跟月梅说话,就见外头喧喧嚷嚷的,打发了小丫鬟去看,回来说是三位太太带着少爷小姐们过来了。 三位太太紧赶慢赶,竟是同时赶到的荣安堂,柳氏是大太太,但王氏管着家,且又都是嫡子媳妇儿,因此便一道走在最前面。两个人的身边跟着各自的女儿,三姑娘周欣慧,五姑娘周欣蕊。 李氏跟在后头,陪在她身侧的是大房庶出的二姑娘周欣蓉,二房庶出的四姑娘周欣芳,以及大房的表小姐柳芳如。 再后头跟着的才是几位少爷。 一下子瞧见这么多熟悉的人,月梅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丫鬟月梅了,若不是手里还牵着大妮儿,她险些想像往常一样上前行礼请安。 月梅现在的身份还不好介绍,曹妈妈便道:“姑娘先略等一等,奴婢去去就来。”说着等月梅点了头,就满面含笑的迎上了柳氏和王氏。 柳氏看着曹妈妈脸上的笑,面色古怪的问:“真的是承朗回来了?” “是!”曹妈妈高声道:“正在屋里,同老夫人说话呢!” 王氏面上跟着浮了笑,似十分欢喜激动般,道:“真是老天庇佑,我就说承朗福大命大,快快快,咱们赶紧进去瞧瞧去!” 说话间,一连串的人儿纷纷进了屋。 月梅却眼尖的瞧见这群人中有个陌生的女孩子,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合中,面貌却明艳漂亮,且是一脸欢喜激动的表情。 这是谁? 从前好似没来过府里,起码没来过老夫人这儿,既不是老夫人娘家那边的女孩儿,也不是周承朗生母那边的表小姐。 月梅正想着,曹妈妈走了出来,同时屋里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嘤嘤哭声。她笑着对月梅道:“几位太太小姐知晓大爷回来了高兴,忍不住都掉了眼泪,咱们再等等。” 月梅淡淡的点头,礼貌的道了声好。 曹妈妈可真是有意思的人,这是不想让她进去,觉得她是外人,瞧见几位太太小姐哭不合适吗? 曹妈妈也在暗自观察月梅,见她听了这话没有反应,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她是不在意,还是根本就没听出来,亦或者,是听出来了,心里也在意,却不肯表现出来。 她还想再试探,便道:“倒是巧了,从前老夫人这边伺候的四个大丫鬟中,有一个也叫月梅。” “哦,是吗?”月梅面色淡淡,话中却明显的露了不悦,“那还真是巧了。” 曹妈妈心里正在猜她这是不是不高兴了,月桂就匆匆出来,道着老夫人请程姑娘进去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引了月梅和大妮儿进了屋。 里头围着大炕站了一圈人,可她一进屋,周老夫人却起身亲自拉了她和大妮儿过去,眼神温和又带着几分湿润的看着她,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拍着她的手,不住的道:“好孩子,好孩子……”顿了一刻,才又道:“以后这将军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祖母,若是朗哥儿胆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捶他!” “你也是好孩子,以后就跟着你哥哥嫂子,好好住下来。”她又拉了大妮儿,将手上的一对玉镯褪下来,给了她和月梅一人一个。 屋里众人看到这儿,纷纷愣住。   ☆、第55章 周府老夫人姓方,是京城武安候府嫡出的幼女,当年周家的老太爷之所以能娶到她,还是因为先入了周老夫人的眼,武安候夫妇疼爱幼女,最后才勉强点头应允了的。 武安候府在京中地位可是比长平侯府还要高的,长平侯府的二爷尚了大长公主,成泰帝尊敬这位胞姐,为了胞姐能在长平侯府过得舒坦自在,可是给了长平侯府极大的脸面。但是武安候府,却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二皇子的外家,方氏出自武安候府,身上的东西如何能差了。 那对水头极好的玉镯,二房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不知道撒娇卖乖的讨了多少回了,老夫人都没有应允,如今来了这两个衣着寒酸,一个甚至还用一缕头发遮着脸的穷丫头却得了去,四姑娘和五姑娘哪里能甘心。 “祖母,”四姑娘瞪了眼月梅和大妮儿,跑上前抱住了周老夫人一侧的手臂,撒娇道:“这两位姑娘是谁啊?这可是您最珍爱的玉镯,我和五妹妹求了几回您都舍不得给我们的,如今怎么倒是给了这两位姑娘了。” 四姑娘虽是庶出,可其生母乔姨娘却是二老爷周文海心尖上的人,且她生得貌美,嘴巴又甜,就连这不情愿的话说出来都是浓浓的撒娇味儿,在府里几个姑娘中,周老夫人除了先出嫁的大姑娘和大房的三姑娘,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这两位,”她松了拉着大妮儿的手,指着月梅道:“这是程氏,是你大哥的媳妇,你得叫声嫂子。”又指向大妮儿,“这位也是程姑娘,是你大哥认的义妹,你也该叫声妹妹。” 大哥的媳妇? 她的嫂子?! 四姑娘猛然转头紧紧盯着月梅,然后快速转到周承朗身上,“大哥,你什么时候娶了媳妇了?” “就是!承朗什么时候娶了媳妇,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这程氏又是谁家的女儿,我怎么从没瞧过?”柳氏也惊呼出声,直瞪着月梅和大妮儿,道:“娘,可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您都认下!” 月梅和大妮儿的穿着打扮,知晓真相的周老夫人不介意,但是不知真相的众人,基本和柳氏一样,都觉着太过于穷酸,根本配不上将军府的门第。 王氏也惊愕满脸。 李氏本还欢喜,结果听了这话,倒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模样了。 打击最大的,则是柳芳如,她只觉得周老夫人这话如同惊雷,一下子砸在她的心上,让她一瞬间心乱如麻,大脑昏昏,几乎站不稳。 站在她边上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瞧了,忙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可此刻却都不敢出声安慰。 周承朗蹭一下站起来,满脸大胡子的高大男人往前猛跨一步,直吓的柳氏面色突变,连连后退。 三姑娘只好先放开柳芳如,忙着去扶住她。 “朗哥儿,你回来!”周老夫人沉声道,随即又训斥柳氏,“这程氏是救了朗哥儿的大恩人,若是没有她,咱们现在可就看不到朗哥儿了!她对朗哥儿有恩,就是对咱们周家有恩,朗哥儿之前和她在乡下已经成了亲,如今她便是我周家的孙媳妇了,是要上咱们周家族谱的,以后谁要是再这么胡乱的乱嚼舌头,我可不会轻饶了!” 柳氏每听一句,脸色就黑一分,最后周老夫人说完,她则忍无可忍的叫嚷,“娘,你不兴这么说话不算话的!她是承朗的媳妇,那芳如怎么办,我的侄女芳如怎么办?” 芳如? 柳氏的侄女,柳芳如? 月梅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抬头朝柳氏身边看去。那个样貌亮丽的少女,此刻已经面色一片苍白,一双眼睛睁的极大,正含着热泪看向周承朗。 不止月梅,屋里的众人也都往柳芳如的面上瞧去。 王氏淡淡扫了一眼,便极为不屑的移开了视线。 李氏倒是满眼的同情。 三姑娘四姑娘在柳芳如旁边,她瞧不见她们的眼神,但是四姑娘和五姑娘那眼底的讽刺,讥笑,不屑,却深深刺痛了柳芳如。 她想,依她的性子,她应该一把挥开二姑娘,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才对。 你周家算什么,周承朗算什么,年纪这么大还没有成亲,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四品的武将又算得了什么,她爹当年还是四品的文官,她也是嫡出的女儿,从小诗书礼仪细细教养大的女孩儿,她哪里配不上周承朗了。 她真的很想就这么离开! 可是她能吗?她不能啊! 上辈子周承朗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因为不愿做那年纪轻轻,还未成亲就守了寡的周家大奶奶,不顾和姑姑翻脸,也硬是离开了周家。后来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呢?伯父是庶出,本就和父亲不和,祖父祖母早早没了,她和弟弟在伯父手下讨生活本就十分艰难,后来因了这事,姑姑又火上浇油,她和弟弟被赶出老宅,只能住柳府后头下人都不愿住的危房。 没有东西吃,也没有钱去买,弟弟被族里的人欺负打了一身伤,她没钱请大夫,没钱抓药,苦求无门之下,最后不得不自卖其身换取银两救治弟弟。 可是弟弟还是死了。 后来,她忍辱偷生,苟且的活到了二十岁,但却在青楼里表演时遇到了大伯父家的堂弟,堂弟一番羞辱,叱责她有辱柳家门楣,不配做柳家女儿,即便死了她的爹娘也不会认她。她听了这话,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不过二十岁,便跳河自尽了。 谁知道,再睁眼,居然又回到了十六岁的这一年。 她后来在青楼,可是记得很清楚,她离开周家不到半个月,周承朗就好生生的回来了。不仅如此,皇上还将周家的爵位还了回来,她以为死了的人,一跃还变成了威远侯! 后来他娶的是谁呢? 好像是长平侯府长房的大小姐谢娇! 上辈子,当她看着英俊不凡的威远侯和明媚娇俏的谢娇打长街上经过时,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 她后悔死了,如果她不任性的离开,如果她老老实实的留在周家,那侯夫人的位置,怎么轮得到谢娇? 是,谢娇是比她身份高,她是谢家长房大小姐,她的父亲是长平侯,可是那又如何! 她们的相貌不分上下,那谢娇是苦苦追了周承朗三年,那时周承朗都二十五岁了,周家的老夫人病危,周承朗为了让周老夫人走得安心,才不得不娶了谢娇的! 如果她不离开,哪有谢娇什么事? 对,她不能走,她要留下来。 她要捍卫自己的权益,她要得到自己该得到的,绝对不能让给别人! 别人…… 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看到了一双正盯着她看的眼睛,那眼神平静,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只有着好奇。 她圆圆的脸儿,秀气的眉眼,微抿着嘴唇,可以看到两颊小小的梨涡。 她是谁? 周老夫人好像说她是程氏……上辈子周承朗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什么姓程的女子和他一起回来啊。 月梅心底其实也不平静,程月梅曾经是程家村最好看的姑娘,其实后来她看这张脸,说句真心话,连之前的丫鬟月梅都比不上。也不过就是皮肤白些,五官略微精致些,顶多能算个中上,与这柳芳如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明明是艳丽亮眼的长相,现在脸色一白,眼中再含着泪,这么柔柔的欲语还休的模样,却立刻变了风格,像是一个柔弱的,让人看了一眼就心疼忍不住想去呵护的女孩儿了。 果然,周老夫人看了柳芳如半晌,想到昨日里才承诺过的话,一时心中尴尬不已,面色不自然极了。 甚至看着周承朗想出声反驳柳氏,怕他的话叫柳芳如难看,忙忙的赶在他之前开了口,道:“柳家丫头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说,现在朗哥儿刚回来,先问问他在外面过的如何才是要紧。对了,”她侧头吩咐曹妈妈,“吩咐人去请大夫来,好好瞧瞧朗哥儿,可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曹妈妈应是,自去吩咐人不提。 柳氏却不甘心周老夫人就这么打哈哈的将事儿揭过去,明明昨儿个答应的好好的,芳如也是答应了。现在虽然和预想的不一样,但只要芳如可以嫁给周承朗,这周家长房就有她的一席之地。 日后她的慧姐儿出阁了,只要芳如吹吹枕边风,周承朗就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可柳芳如却赶在她开口之前阻止了她,松开二姑娘的手,缓缓走出,朝着周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对着周承朗行了一礼,才说道:“老夫人,我忽然想到今儿家里人曾送来一封信,是我弟弟千鹤写来的,听说周表哥回来了,我急急忙忙过来,还不曾看。”她抿着嘴,微微一笑,道:“如今见周表哥一切都好,那我也就放心了,请老夫人见谅,我先退下了。” 昨天她还称呼柳老夫人为祖母,可是现在,却只能叫一声老夫人了。 不然又能怎么样,老夫人都已经叫她柳家丫头了。 看着柳芳如这么识大体,忍了委屈默默退下的模样,不得不说,老夫人心中有些不好受。原来若是知道朗哥儿能好生生回来,她自然是瞧不上柳芳如的,但是现在看到她如此,却觉得她实在是不错的女孩儿。 她又瞧了眼虽然眼中露出诧异,但却面色平静的月梅,心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取舍了。 这姑娘救了朗哥儿,又和朗哥儿已经成了亲,懂事,沉稳,品性初见也还不错。可是……她的遭遇听起来的确让人同情,但是她只是个村女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以后,她不仅没有娘家能给予朗哥儿帮助,甚至生了孩子,一个乡下的村女,又如何能教养的好呢?   ☆、第56章 柳芳如带着绿枝先走了。 但屋里的气氛却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变好,反倒是更加尴尬了,柳氏觉得自己被骗了,十分生周老夫人的气,而柳芳如又这样不战而退,让她除了生气更觉得丢了面子。 于是她拉了扶着她手臂的三姑娘,什么话也不说就要往外走。 周老夫人嘴唇动了动,本想喊她留下的,但不知为什么,又没喊出声。 不过柳氏到底是没走成,她拉着满脸歉意的三姑娘刚走到门口,就有小丫鬟前来回禀外头传来的话,“二老爷吩咐奴婢请老夫人和太太少爷小姐们去前厅,宫里来了人传圣旨。” 圣旨? 周家都多少年没有接过圣旨了,这怎么突然的就有圣旨来了? 柳氏虽然生气,但于这事上却不敢怠慢,侧开身子站在一边候着,让小丫鬟进了屋。 周老夫人听了也很震惊,周承朗就起身扶住她,解释道:“我回来之前,先去了躺宫里。” 而现在宫里就传来了旨意…… 周老夫人只觉得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像是要跳出来似地,她身上的诰命还在,回屋里按品大妆收拾好,就被周承朗扶着去了外面的花厅。 二老爷三老爷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宫里来传旨的太监,是成泰帝跟前的太监总管楚公公,两个老爷都知道周承朗回来了,但却不知道楚公公带来的圣旨里说了什么。 请了楚公公上座,又奉上了好茶,可楚公公只笑着打太极,却是什么消息也不肯透露。直到周承朗扶着周老夫人出来了,他才起身快步迎上去,笑道:“咱家恭喜威远侯和老夫人了!” 威远侯?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到后来楚公公宣读了圣旨,拿着一对上好的玉佩作为赏钱离开,周家的所有人都还跪着没有回神。 威远侯的爵位还回来了,十五年了,真是不敢相信,这爵位真的还能还回来。 还是世袭罔替! 周老夫人哭得几乎起不来身,二老爷三老爷也是一样,三位太太个个激动的不行,柳氏不管不顾的抱住三姑娘哭,李氏默默傻笑,王氏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月梅和大妮儿跪在最后面,看着这又哭又笑毫无形象的一家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起来好还是继续跪着好。 大妮儿是不懂这侯爷是多大的官,月梅虽然知道,但从前她穿来的时候周家就已经是将军府了,而老夫人又重来不提这事,所以她也不知道。 此刻,想到周承朗以后就是威远侯了,她自然是为他高兴的。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同喜的心来,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大太太和柳芳如带来的尴尬和困扰,还因为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周承朗之前说的话,他的腿是二房三房害的。 之前爵位还没影的时候,他们就容不下他了。现在爵位下来了,还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他们又会不会为了这爵位,继续加害周承朗呢? 月梅不由悄悄去观察二房和三房的人。 周老夫人被周承朗和曹妈妈扶了起来,二老爷三老爷抱头哭得涕泪横飞,瞧不到脸上的表情。王氏傻愣愣的,一脸的呆滞,虽然可以看到她被五姑娘激动的抱住了手臂,但那张脸上却一点也瞧不出她心里所想。 倒是二爷最容易看明白,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周承朗,一会笑一会凶狠的,很显然是不甘心这爵位落到周承朗身上了。 三房这边,李氏脸上倒是笑着,且也没失态,只目光柔柔的看着三爷和四爷,按着她以前对李氏的了解,她甚至可以猜到,李氏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肯定在想,太好了,以后她的两个儿子就是侯门子弟了,找儿媳妇,该是能更进一层了。 但以前的了解,如今看来并不太靠谱。 真是头疼啊。 好一会,这一大家子人才算是从狂喜中缓和过来,各房的人回各自的房头,老夫人被扶回荣安堂,周承朗跟着两位老爷去书房说话,月梅则被曹妈妈引着,去周承朗住的院子暂时安顿下。 周承朗住的院子叫聚福堂,是老夫人起的。周承朗生母没的早,不到十岁,大老爷也没了。大房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老夫人生怕他有个什么,所以特意给他的院子起了这个名儿。 聚福堂,月梅还记得第一回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聚宝盆。人家是一个盆聚了宝,周家这是希望这个小院子,可以聚了福气给周承朗。 不得不说,从这就能看出来,老夫人是极疼他的。 聚福堂下人不多,自从伺候周承朗的四个大丫鬟到了年纪被放出去后,四个二等的就被升了上来做了大丫鬟,但周承朗却没收下老夫人拨过来的新的二等丫鬟。 而去年她还没病之前,这院里四个丫鬟就一下子出去了三个。现在,这院里就只剩下一个大丫鬟秋兰,一个管着小厨房的孙婆子和她的儿媳妇,一个管着院子里庶务的林嬷嬷,另外就是粗使婆子和几个洒扫的丫头了。 曹妈妈将月梅引去了正厅,很是恭敬的道:“您先歇着,这伺候的人手一会我回去了跟老夫人提,尽快的拨过来。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打发了秋兰,不管是去找二太太还是找老夫人都行,秋兰是伺候大爷的老人了,她知道的。”她抬眼扫了下正厅,笑道:“至于这住处,以及屋子里的摆设之类,回头丫头们来了,您和大爷商量了,吩咐她们去办就行。” 曹妈妈的态度突然又变好了。 她是老夫人跟前的人,不管她是好还是不好,只要不是明面的欺负,月梅都得客气的尊着敬着。 她笑着谢了一回,又亲自送了她出去,等回了屋也不能松懈,其他的人暂时可以不用见,秋兰却是一定要见的。 算算年龄,秋兰今年也十七了,虽比去年放出去的三个小,但也到了快放出去的年纪了。 她生的并不格外出色,容长脸,柳叶眉,五官还算精致,但偏偏脸上有着星星点点的小斑点。好像她做二等丫鬟的时候还没有的,许是年纪大了些才长出来的吧。 月梅在打量秋兰,秋兰上了茶后退到一边,却也是在悄悄观察着月梅。 大家族里丫鬟多,消息自然传的也快,她已经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份了,方才曹妈妈称呼的时候只用了您,但她却不能这样的。 不管这位能不能坐上大奶奶的位置,但既然是大爷的救命恩人,又是已经跟了大爷的,那就算日后做不了大奶奶,在这府里头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秋兰想着,就笑了起来,“奴婢秋兰见过大奶奶,大奶奶安好。” 从前她和秋兰不熟,没想到她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月梅忍住心底的好笑,略点了点头。 秋兰被她的架势唬道,心说这不是个乡间的村姑么,怎么瞧见自己这打扮穿着都不俗的大丫鬟这么请安行礼,居然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不是该惶恐不安,连说使不得的么? 心中这样想着,但面上秋兰却依然是一派的恭敬,道着:“听说您是一路舟车劳顿跟着大爷进了京的,您现在需不需要歇一会儿呢?大爷不在家,但这屋里都还是日日打扫的,您和这位程姑娘若是累了,奴婢便先领了你们去里间歇一会儿。” 月梅倒是不累,只一边抓着她手的大妮儿却是晃了晃,她知晓大妮儿一个孩子,一下子见了今日这么大的阵仗不习惯,现在怕是不想有外人在。 她对这府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也没什么要跟这秋兰打听的,因此便点了头,笑着起了身。 “如此,那便劳烦秋兰姑娘了。” 秋兰笑着说不敢,心里却认定月梅是个蠢的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收买她打听府里的情况,装得再淡定沉稳有什么用? 她没了投靠的兴趣,引了月梅和大妮儿去了里间,便退了下去。 等屋里只有两个人了,大妮儿才呼了一口气,一下子倒在了月梅的身上,道:“月梅姐,这儿好可怕,良大哥家怎么那么多人!还有那个,那个姓柳的太太,她是不是很不喜欢我们?” 月梅道:“那是大太太,是良大哥的继母。你不用怕她,她喜不喜欢的随她,咱们不去招惹她就是了。” 大妮儿低低应了一声,忽而又道:“月梅姐,还有那个柳芳如,她是不是也喜欢良大哥?我听良大哥继母的意思,好像是想让她嫁给良大哥,是吗?” 大妮儿虽然单纯,但其实还挺聪明的。 不过那个柳芳如…… “她想不想是她的事情,只要良大哥不愿意,她是没有办法的。”这事儿,真的是只看周承朗的态度了,他若是愿意,自己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对了,以后不能再叫良大哥了,要叫周大哥,记住了吗?”月梅说道。 大妮儿胡乱的点头,却急急道:“月梅姐,你不能这样啊。我以前在家里,可是听说了,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有好几个媳妇的。你要是不管,她们就都把良大哥给抢去了!”她似乎想了一下,忽而眼睛一亮,道:“你,你抓紧时间给良大哥生个儿子吧,那样你的地位就稳了。” 月梅没想到大妮儿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仔细一想,却觉得她说出这话也不稀奇。毕竟,这是男尊女卑的时代,是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即使死了男人也要守寡一辈子才行的年代。 但她从前不愿意跟了周承朗,就是因为不想和很多个女人去争一个男人。 现在依然是一样。   ☆、第57章 如果是旁人说了这话,月梅可能只附和着笑笑就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也不想费心思去管别人是如何想的。 但说话的是大妮儿,救了她,此刻又一心为她的大妮儿,月梅却不能把这事就这么揭过去。 “大妮儿,不是生了儿子就有了一切的,若是良……若是周承朗,不喜欢我了,喜欢上别人了,我就是给他生了儿子也没用。反倒有可能因为我生了儿子,他新娶的妻子吃醋嫉妒,容不下我,也怕我生的儿子挡了她儿子的路,那么,很可能我和我的儿子都会被她害死的。”月梅故意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说给大妮儿听。 大妮儿立刻被吓到了。 “那,那怎么办?”她说道:“告诉良大哥,对,告诉良大哥,让他保护你,让他收拾那个坏女人!” 月梅笑笑,道:“既然他已经不喜欢我,喜欢上旁人了,又怎么会为了我出头,而去找喜欢的人不是呢?” 好像真的是这样。 那,那要怎么办? 月梅姐已经和良大哥拜堂成亲过了,这在老家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之前说回去,也只是情急。但其实月梅姐不能回去的,她回去了,一个嫁过的人,长得再好,都不容易再嫁出去了。 那她一个女人,要怎么活下去呢? 大妮儿想到月梅对她的好,再想到以后她会遇到的事情,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看大妮儿这样,月梅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她知道,她不能让大妮儿抱着这样的念头的。尤其是大妮儿现在容貌已经这样了,若是她还觉得生了儿子就算是高枕无忧了,以后嫁人遇到个重美色的,只怕有的苦头吃。 她就算能帮着长眼,但也难保不会出错。而万一真出了错,大妮儿这性格,只怕过的再差,都未必肯跟男人和离的。 “女人不能指望着生儿子就高枕无忧,也不能指望男人爱她就什么都不管,若是有一日男人不爱她了,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月梅道:“我现在和周承朗在一起,是因为他曾答应过我,不会纳妾,不会有其他的女人。但是如果有一日他违背了他说的话,不管是纳妾了,还是觉得我的身份不堪与他匹配,打算另娶。到那时候,我都会选择离开他。” “所以,我的当务之急不是要生儿子,而是我没有得力的娘家,我应该想办法赚钱,有了钱就有了立身之本,若是一直留在府里倒没什么,但若是离开,那我得保证我有钱吃饭穿衣,有钱住宿生活。”当然,这样出去日子会过的很苦,甚至还有可能出现意外,但总比留在府里,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要好。 不然,不仅是她要一辈子和一群女人斗,以后她生了孩子,也要和其他女人的孩子去斗。若她是嫡妻还好些,若是万一周承朗娶了旁人,她做了妾,她的孩子也变成了庶出,那日子想想可就是酸爽难言了。 周承朗仅仅是个将军她都配不上,现在变成了威远侯她自然更配不上。若是从前她会不往上凑,但现在既然已经这个地步了,周承朗又没什么错,她也很喜欢他,所以她只能坚持下去。 当然,在坚持的同时,她也得做好万一的打算。 大妮儿虽然才十二,可在乡下十三四岁嫁人的多的是,她自然能听得懂月梅的话。 但她却十分不能理解月梅的想法,甚至是觉得匪夷所思,“纳妾也不行吗?可是,连我们镇上的地主老爷都有很多房妾,这不是正常的吗?还有离开……离开了要怎么活下去,怎么赚钱,咱们没有地种,就算是有地,女人的力气也不大,也种不了地啊。” 月梅虽然没指望几句话就能说的大妮儿换了想法,但听到她说的这些,却也在心底深深叹气了。 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女人没了男人,连活都活不下去。 怕是不止大妮儿,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女人都这么想吧,这是女人的悲哀,也是女人的不幸。流传几千年的男尊女卑思想束缚了女性,不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在提倡人人平等的现在,也照样有很多女人是这个想法。 月梅忽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 “纳妾在我看来当然不正常,如果男人纳妾正常,那女人多嫁几个丈夫也该正常才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至于离开了怎么活下去,除了种地,女人当然也可以做别的,可以纺织,可以做绣活,可以攒了钱开小饭馆,只要勤快努力,当然可以活得下去。”月梅说完,不顾大妮儿震惊的模样,立刻就道:“好了,我看你也累了,先歇一会儿吧,我出去喝点水。” 大妮儿看着月梅走出去,好半晌才把张大的嘴给闭上。 月梅姐大可怕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她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周承朗,可是一想,又怕因为这个月梅和周承朗夫妻出了矛盾,一时间愁的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月梅捧了茶刚坐下,周承朗就大步从院子里走了进来。她刚刚还觉得大妮儿的思想腐旧的不可救药,但看见周承朗,她居然下意识的就想像从前做丫鬟时候一样,起身去伺候他了。 都走到他面前了,她才堪堪停下脚步,换了恭敬小心,淡然笑道:“你回来了。” 周承朗点点头,自然接过她手里的茶过去,茶是温的,他一大口就喝了干净。 “怎么样,你还好吧?”他拉了月梅到椅子上坐下,茶盏随手丢在了一边。 月梅看了眼那茶盏,才点了点头,“我没事,挺好的。” 周承朗握着她的手没松开,摩挲了片刻,道:“我看不出,二叔三叔的演技太好了,之前跪着时哭得真心实意,方才在书房,听说我的遭遇,一样的满脸担忧,听说我娶了妻,一样的高兴异常。最后,更是同样欣喜于爵位还给了我们家,还到了我的身上。即便是心里有了底,但看两人的模样,我仍然是找不到半点破绽。” 那演技可真的是太好了。 月梅被他带的转移了注意力,想了片刻,猜测道:“三老爷是庶出,就算是害了你,家里的爵位也轮不到他身上,就是分家,他那一房也多分不了什么。所以,咱们是不是得多关注关注二老爷?” “方才接旨的时候,我瞧着二太太似乎高兴坏了,整个人好一会儿看着都愣愣的,猜不透她的想法。三太太倒是略好些,看起来虽然高兴,但却没有失态。倒是有一个看着胖胖的少爷,他瞪着你咬牙切齿的,很是不平。”月梅没有直接说二爷,毕竟之前在荣安堂,还没来得及和那些少爷小姐认识。 “那是二叔的长子,府里下人都称他二爷。”周承朗道:“回头晚上祖母可能叫咱们去荣安堂吃饭,到时候我把家中的人一一指给你认识一下。” 月梅点头应好,虽然她都认识了,但是没有介绍,她也不敢表露出来。 周承朗看着月梅,心里对她却更是好奇了,接旨时候家中那么多人都失态了,她居然不仅没有失态,反倒是还能分出心思去帮他关注二婶三婶的态度。 她真的是浑身上下没一点像个没有见识的乡下村姑了,她这副心性,只怕那个柳芳如拍马也追不上的。 周承朗没心思去探究到底为什么,反正这是对他有利的事情,他只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殷勤的道:“对了,我刚才和二叔三叔说了将你记上族谱的事儿,他们已经同意了,不过二叔却提议,说是该让咱们补办一场婚礼,毕竟亲戚朋友家那边都还不知道我娶妻的事,而且这样一来,也方能显出我们家对你的重视,我觉得他这点说的倒是对,你觉得怎样?” 月梅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这倒是也能显示出二老爷可能真的有问题来,她就笑着跟周承朗说道:“看来,二老爷是迫不及待想让你娶了个没有身家,没有助力妻子的消息传出去啊。” 周承朗听了忍不住笑,盯着月梅片刻,忽然拿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道:“这有什么,没有身家,我有身家;没有助力,我这么能干,也不需要助力。”然后直接伸手把月梅抱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而且,我娶的可是个又聪明又能干的美人,比那些有身家有助力的强多了去了。” 她没有什么给周承朗骗的,所以周承朗这话,说的是真心话。 自打知道他是周承朗以来七上八下怀疑的心,这一刻忽然落了下去。 月梅搂着他的脖颈,笑了。 她反正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最坏的结果她都可以承担,那么现在还是相爱的大好时光,就不要再想那些了,好好爱才是正经事。 上午在荣安堂耗费了很多时间,后面又是接旨又是去书房的,因而两人正腻味着,秋兰就在门口问午饭摆在哪里。 月梅吓一跳,突然有种自己还是丫鬟月梅,差点就被抓包勾/引少爷的奇怪感觉,一下子从周承朗身上跳了起来。 周承朗看着她愣了愣,才沉声回秋兰:“就摆在这屋里。” 秋兰领命下去了,月梅却脸烧如云,不敢面对周承朗,匆匆去里面叫大妮儿出来吃饭。 三人留在聚福堂正厅里用饭。 大妮儿想着之前月梅说的话,一顿饭都没吃下去什么,闷闷不乐的,早早丢了筷子就进了房间。 周承朗看着她的背影对月梅说:“我已叫陆冲去寻那祛疤的白玉药膏了,等寻回来了,尽快给她用上。对了,方才在书房的时候大夫来了,我吩咐人留了饭,回头吃过午饭,你和大妮儿一起叫大夫瞧瞧。” “好。”月梅应道,看了眼侍立在一边帮着布菜的秋兰,也是十分的吃不下去饭。 她是在将军府长大不错,这样丫鬟布菜的事儿不仅看过,还亲自干过。但她自己吃饭,却没有人给布菜,所以现在秋兰杵在边上,她就觉得很不习惯。 周承朗倒是很习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了,想的事情也多了,居然没有发现月梅的不对。 还是月梅也没吃什么就丢下碗,他见她吃的少,才察觉到不对来,“怎么了,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秋兰在边上,和周承朗一样,也看向了月梅。 这可是府里大厨房送来的饭菜,送给大爷的,那都是顶好的。这个村姑,居然连这么好吃的饭菜都吃不下吗? 一桌子十来个菜,有荤有素,有汤有水,从前大爷吃饭一顿也就只四个菜,今儿算是因为她,已经破例了。 月梅觉得秋兰的眼神十分怪异,于是就道:“你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秋兰忙收回视线,但却没有听话的退下去,而是看向了周承朗,等着他的吩咐。 周承朗本还算好的心情叫秋兰这么一看,立刻不高兴了,他冷冷道:“大奶奶的吩咐你没听见吗?还不快退下去!” 秋兰被周承朗这黑脸吓了一跳,忙唯唯诺诺的应着,跑了下去。 周承朗这才转头看向月梅,他觉得有点歉意,先是在荣安堂祖母那边,大太太和柳芳如突然冒出来,让她有些尴尬。现在又是秋兰一个做丫鬟的,居然不听她的话。 “吃完饭我叫这院里的下人进来拜见你,你虽然还没上族谱,但也是正经的周家大奶奶,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说道:“之后若是谁敢不听你指挥,你直接把人打发出去就是,不管是谁,你都有这个权力。” 月梅却没有生气,她是做过大家丫鬟的,自然知道这些丫鬟的心思。她初来乍到,人家也得估量估量她几斤几两才是,免得拍马屁拍错了。 她就笑道:“我刚来,他们一时间不习惯也是有的,再说吧。不过,倒是方才曹妈妈送我回来的时候有说,跟老夫人回了,要新拨了伺候的人过来,还问了屋里摆设要如何安置之类,这些我都不大懂,你看……?” 老夫人那边,未免就没有二房三房的人。 周承朗常年不在家,从前又是不大关注内宅的事情,所以谁可信谁不可信却是不清楚的。 他不大想要老夫人跟前的人,但他屋里的伺候人却又不够。他倒是无所谓的,但月梅和大妮儿身边却不能没人,如今他身份不同了,月梅是他的妻子,大妮儿是他的义妹,她们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去,若是出了什么披露,可是要叫人笑话的。 “先看看是拨了谁来,若是祖母跟前的四个大丫鬟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周承朗突然想到了月梅,老夫人跟前的月梅,他回来了,不仅自己的事情要查个清楚,月梅的死因也得查清楚才行。 “不过也不知道那四个丫鬟有没有被放出去,毕竟年纪都不小了。再看吧,拨来的人先将就用着,我吩咐陆冲查一下,若是没问题就先留下,有问题到时候再说。” 月桂还在老夫人那里,大概周承朗没注意到吧。还有月桃,月桃应该也还在,她年纪也到了,不过只怕没有人帮着张罗,她自己又是个急性子没成算的,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现在从外面买人进来也不现实,若是老夫人能把月桃拨了来就好了,她也就能正大光明的帮着她打算了。 这个陌生的大梁,她满打满算的来了快十年了,如今挂在心上的,也就大妮儿,周承朗,以及月桃了。 ----- 荣安堂里,周老夫人正在吃午饭,因为孙子回来了,她高兴,竟难得的要添饭。 曹妈妈亲自帮着添了半碗饭,笑道:“难得瞧见您这么高兴,叫我看着都觉得饿了。” 周老夫人接了碗呵呵笑,道:“那你就坐下,咱们一块吃!” “奴婢已经吃过了,再吃可就要撑着了,还是瞧着您吃吧,瞧着您吃奴婢也高兴。”曹妈妈很少亲自伺候周老夫人吃饭,但既然伺候了,就会提前匆匆吃上两口垫着肚子,不然后面一系列许多事儿,不吃饭身子可吃不消。 周老夫人不高兴的道:“你又乱来了,还当你是年轻那会儿呢,匆匆吃饭,克化不好,仔细出了问题!”又吩咐月桂过来,“来,赶快给曹妈妈搬凳子坐下。” 曹妈妈跟着周老夫人几十年了,自然也不会一味的客气,顺从的坐下来,又说了不少讨巧的话。 周老夫人吃好饭,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一边喝茶一边问曹妈妈,“你觉得那个程氏,怎么样?” 曹妈妈道:“瞧着是个不错的,性子稳重,但又不至于蠢笨,而且她救了大爷,看今儿大爷对她也算回护,想来该是真的喜欢的。” 周老夫人点点头,忽而叹了口气,“从前吧,朗哥儿谁也瞧不上,二十一了还不肯娶妻,我心里那个着急,真是恨不得他娶谁都行。只要是个女人,管她是什么家世什么长相,只要朗哥儿能瞧上我就满意。可是现在……我是觉得,柳家那丫头着实有些可惜啊。” 柳芳如,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然她父母都已亡故,但她长得好,又大气明理,且从小父母也是精心的教养着,论理她和朗哥儿才能有话说的。 至于那个程氏,再沉稳聪慧,可从小在乡间长大,能有什么见识?怕是书都没读过几本,日后和朗哥儿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怕是什么都说不到一起去。 曹妈妈在心里暗暗猜测周老夫人的意思,附和道:“是,柳家大姑娘确实不错,方才大太太叫嚷开的时候,奴婢还担心柳家大姑娘也会跟着一起闹呢。” 一说起这个,老夫人心里就觉得歉疚。柳芳如何止是不错,比柳氏强了几百倍都不止,就她这样的做朗哥儿媳妇她都觉得委屈了朗哥儿,何况是月梅。 她问曹妈妈:“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那程氏是不是说她叫月梅?” 曹妈妈点头,道:“可不是,就是叫这个名字。提及这个,我这心里就有些难受,月梅过了今年才十八,这么花骨朵一样的年纪,谁知道一场风寒就没了。” “可不是,多好的孩子,当初我还想把她给了朗哥儿呢,可也不知怎么的,朗哥儿居然不肯要。后来又想将她嫁给胡管事的侄儿,可谁知道,仍然是没这个命。”周老夫人叹道。 老夫人当初可是很疼那月梅的,曹妈妈不由得想打自己的嘴,怎么就提到了这儿来。如今她认的干女儿已经嫁给胡文了,老夫人若是想起这一招,岂不是她也要落不到好了。 她忙道:“哎哟,您老就别愁这个了,还是想想大爷这边的事儿吧。那柳家的大姑娘虽然好,可也要大爷喜欢才行,若是大爷不喜欢,就是天仙他也瞧不上啊。” 周老夫人被引回注意力,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想了想,道:“我瞧朗哥儿从前怕是不开窍,所以才谁都瞧不上。如今有了这程氏,知道了女人的好,未必就瞧不上旁人了。我算着月枝该是要回来了,回头你先叫月枝和月香去聚福堂那边伺候着,再看看提了两个二等的,暂时替了她们。” 月香就是原本叫香荷的二等丫鬟。曹妈妈听周老夫人要提这两个,她顿时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了,这两个都是有野心的,老夫人从前不大喜欢,现在却正好可以用到她们。 大房人丁单薄,即便是庶出的孩子,那也是好的。 她不由得在心里替月梅拘一把同情泪,但面上却是夸着老夫人英明神武,出去先和月香把这事儿说了。 ----- 周承朗和月梅吃了午饭,喝了茶略坐了会儿,月梅就押着周承朗去剃胡子了。 大爷多好看的脸啊,她都小半年没瞧见了,如今可以近距离欣赏,她当然不会由着周承朗留一脸的大胡子暴殄天物了。 周承朗自然知道自己长相算是俊美非凡那一挂的,就算他自己不知道,往日在京里被这一帮女子追来追去的要嫁,也算是知道了。 他正憋着劲儿的要用自己的“美貌”震惊一下月梅呢,因此自己去了净室,却是不许月梅进去。 月梅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反正没有去伺候他的心,干脆的就等在了正厅。却没料到周承朗刚进去,秋兰就来回话,说是曹妈妈来了。   ☆、第58章 月梅让秋兰请了曹妈妈进来,却没想到,跟着她一起的,居然还有两个熟面孔。 曹妈妈笑着介绍道:“这两个,个高的这个叫月枝,是在老夫人跟前服侍的老人了。这一个叫月香,年前刚从二等的提上来,也在老夫人那伺候几个月了。都是十分能干的人,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丫鬟,老夫人就说,先叫了她们来这边帮衬着,姑娘你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就成。” 她的老对头月枝,改名叫月香的香荷,这两人可都是有大野心的人。老夫人那么精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来,所以安排这两个来,是看不上她,还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老夫人跟前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劳烦妈妈先替我谢过老夫人,回头我和大爷一道亲自去谢她老人家。”月梅笑着说道。 曹妈妈自然不知道月梅对月枝和月香知道的知根知底,闻言只觉得她挺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谢来谢去的。 她就不想再待下去了,瞧着月枝和月香给月梅行了礼,便道:“姑娘,这还有些二等三等的丫鬟,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您看现在要不要见见?” 按理,这些丫头婆子来了,她作为主子是要打赏的。可她身上只有两颗金豆子,还有就是进了城后周承朗给的几张银票,这些可不好打赏出去的。 “先不了,等会儿大爷出来,我跟大爷一起见她们吧。”月梅说道,吩咐秋兰,“秋兰,你先把人带下去找了地方歇着,至于回头怎么安顿,我对这儿也不熟,若是大爷没有吩咐,你就和月枝月香去问了林嬷嬷,然后商量着来。” 秋兰应下,出了门。 曹妈妈就告辞道:“老夫人跟前离不得人,姑娘若是无事,那奴婢就先回荣安堂了。” “妈妈慢走。”月梅起身,送了她出去。 回转头来,瞧着屋里的月枝和月香,她却是有些头疼了。 月枝胆子大,猛盯着月梅瞧,她总觉得这所谓的大奶奶行事做派,包括走路的姿势都有些眼熟,可偏偏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见月梅盯着她看,她就大大方方的露出笑容,道:“大奶奶,奴婢叫月枝,是打小就被卖进府里来伺候的,不知道您平常喜欢吃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嘴的,生活中有什么习惯?奴婢初来乍到,对您还不太了解,您说给奴婢听听,奴婢往后伺候您也好心里有谱,伺候的您更舒服。” 月枝还是这样,只要是主子,不管心底喜不喜欢,面上都十分热情尊敬,这府里就是二老爷身边的乔姨娘,她都从不曾得罪过。 只不过就是嘴上功夫太好了,谄媚的过了头,导致哪个主子都瞧不上她。就是二爷那个急色的,居然都没有要了她去身边。 之前在荣安堂没瞧见她,还以为她终于得到谁的亲眼被要了去了,没想到居然被老夫人送到她这儿来了。 月梅道:“倒是不挑食,也没有什么忌嘴的,至于生活习惯,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要跟你说的。这样吧,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月枝笑着点头。 月香却转着眼睛扫了屋里几圈,没有看到周承朗,竟直接问月梅道:“姑娘,大爷呢?” 可真够直接的。 而且居然学了曹妈妈,也只称呼她姑娘,可见心里是根本没有把她当作一回事。 月梅正要开口,却听到周承朗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哪里的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这是大奶奶,你也不认得吗?” 周承朗是行伍出身,身上的气势本就有些吓人,何况他是主,月香是仆,他这话一出,月香便吓得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结结巴巴的道:“奴,奴婢月,月香,是……” “什么?”周承朗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更冷了一个度,“你叫什么?” 月香吓的身子都发了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月,月香,奴婢叫……” 周承朗再次不客气的打断了她,“你换个名字,今儿就换。”他又看向月枝,跟着道:“你也换个名字,以后不许叫月枝了。” 月梅这才知道周承朗怎么会突然不高兴了,原来是因为月枝和月香的名字里都有个月,和她的名字冲撞了。 她在将军府长大,其实是懂这个的,只不过她一些从现代带来的观念改不了,对于名字这块就没那么在意,所以一时间没有发现。 不过看来老夫人真的很不喜欢她,不仅送来月枝和月香,居然连她们的名字也不曾叫改一下。 月香已经吓的说不出话了,月枝却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很长时间,知道周承朗不会无缘无故生气,更不会不讲道理罚了下人的,于是大着胆子行礼应是,又问:“不知奴婢以后叫什么名字,还请大爷大奶奶赐名。” 月梅想到月香原本是叫香荷的,怕周承朗会胡乱起个名字,于是道:“你们原来叫什么名字?” 月香吓的没有回神,听了这话没回答,月枝只好帮着她答:“她之前叫香荷,至于奴婢,打小卖进府里来就叫月枝了,倒是不记得从前的名字了。” 那时老夫人身边只有一个月子辈的丫头,就是月梅。她被老夫人要去做个三等的丫头,就跟着月梅一起,被赐名了月枝。这么多年了,连亲爹亲妈都记不得了,哪里还记得原来的名字,说不定她原来压根就没名字呢。 “原来叫香荷,那时候该是二等的丫鬟,现在自然不好叫了,那月香就把原来的名字颠倒一下,唤作荷香。至于你,就叫荷枝吧。”月梅说道。 这个大奶奶还怪聪明的,曹妈妈不过提了句月香是年前升上来的,她居然就知道香字辈的是二等丫鬟了。 “荷枝多谢大奶奶赐名。”月枝想着,欢快的接受了新名字。反正名字只是个称呼罢了,谁爱怎么叫怎么叫,日子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月香也缓过神来,仍然是跪着,朝着月梅磕头道:“荷香也谢过大奶奶赐名。” 月梅可受不住人家跪她,道:“你快起来吧,别跪着了。” 荷香看看她,却没动,然后又去看周承朗。 周承朗十分的不高兴,他在里头花了这么长时间把胡子剃了,以为出来就能看到月梅震惊的眼神。结果她不仅没看他,反倒是叫两个丫鬟给引去了注意力,而这个丫鬟,居然和秋兰一样的没有眼力见,根本不听月梅的话。 若不是担心把她赶回荣安堂会让祖母对月梅有看法,周承朗真心想一脚把她给踹出去。 “大奶奶的话你也不听,是不是不想留在府里了?”他冷冷说道。 荷香听了心里一抖,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可偏偏被吓到腿发软,爬了一半又摔了下去。 月梅曾经身为丫鬟,自然可以体会一二分她此刻的心情,忙对着荷枝使眼色,道:“好了,我和大爷有话要说,你们两个先下去,回头有事叫了你们再进来。” 荷枝可不敢不听月梅的话,忙弯腰拉起荷香,吃力的把人给架了出去。 月梅舒口气,这才转身看向周承朗,“我说你,怎么回到了家里,脾气就……” 话说一半停住。 月梅愣愣的看着周承朗,他在屋里不仅将那一脸乱糟糟的长胡子给剃了,还换了身家常的靛青色长袍。他皮肤白皙,五官深邃,明朗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因为不高兴而抿在一起的两片薄唇。 她从前就知道他好看。 但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得这么近,面对面,大大方方的盯着他瞧过。仅仅是这样盯着他看,被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深深看着,她就觉得双颊发烫,心跳加快,不得不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了。 虽然月梅没有惊叫,也没有过于惊讶,甚至是连点不敢置信都没表现出来。但看着她脸色一瞬间变红,更是拿双手捂住脸不敢看他,周承朗还是立刻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 他大步过去关上门,拉着月梅去了一边的耳房,直接把人抱上罗汉床压住,笑着问她,“怎么样,对你看见的还满意吗?大胡子下面的脸,没有让你太过失望吧?” 月梅被他登徒子的行径弄的失笑,可却又因为他自恋的把脸跟她贴的很近,而面红耳赤的笑不出来。 周承朗就这么压着她,一下一下的低头吮吸着她的嘴唇,亲吻着她的脸颊和额头,每亲一下,就要问一声她满不满意,直问的月梅没了法子,闭上眼睛大喊了三声满意。 他这才重重亲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后放过了她。拉了大迎枕垫在身下,抱着月梅靠了上去。 “咱们歇一会,然后你叫了大妮儿一起跟着我去库房,咱们看看挑些家具出来,叫人把屋里布置一下。” 月梅胡乱的“嗯”了一声,但却是极不自然的扭动了下身体,周承朗简直太过分了,青天白日的,抱着她就起了反应,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周承朗的身体僵了一下,觉得被她扭的快要忍不住了,双手用力的箍了下她的腰肢,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威胁她:“现在可还是白日呢,你可不许动来动去的,不然一会我忍不住了,下人笑的可是你。” 真是恶人先告状! 月梅心里愤愤,但却不敢再动了。   ☆、第59章 高门大户里,其实是没有秘密的,伺候的人那么多,屋里头有点动静,没多久就会传的一个府里都知道了。 若她和周承朗真的是白日宣/淫,被议论被指点的只可能是她,周承朗作为男人,被说一句风流也就撑天了。这又是一件在男女之事上,也要歧视女性的现象。 好在周承朗也只是说说。 他只抱着月梅,和她细细把家里几房的情况,姻亲之间的来往,还有管事之类,大致的和她说了说。 月梅听他提到良家,这是周承朗生母良氏的娘家,她从前在这府里头,瞧着良家和周家的关系好像并不那么愉快,却没想到,他私下里对外家却这么亲热。 “那你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要找时间去一趟,见见外祖母,也给那边报个平安。”月梅问道。 良明清点点头,道:“我正要和你说呢,今儿已经叫陆冲去送了信,咱们后日就去。回头晚些时辰会有针线铺子的人来给你量身,到时候先给你做两身衣裳,还有首饰,我叫陆冲和珍宝坊那边打了招呼了,明儿早上珍宝坊会把最新一季的首饰送过来,到时候你和大妮儿一道挑几套出来,日后出来进去,都必须得打扮起来才行。” 大户人家,丫鬟都必须要收拾的体体面面,何况是主母。 月梅深吸一口气,应了下来。 周承朗却有些担心,她虽然聪慧,但却也从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衣裳首饰这些的搭配,她懂不懂。 他就提议道:“回头我吩咐人去把二妹妹请来,叫她给你参谋参谋。我许久不在京中,都不知道现在京中流行什么款式的衣裳首饰了,只怕也不能给你建议。” 他怕伤到月梅的自尊心,只好用了迂回的说法,其实他就是天天在京中,他也没有去关注过女人的衣裳和首饰。 月梅知道他的意思,更领他的情。 她没有拒绝,不说程月梅肯定不懂这一块,就是她自己,从前在将军府里做了那么些年的丫头,但因为是伺候的老夫人,对于这一块还真是不太懂。 老夫人霜居之人,又丧夫丧子,平常戴首饰也都戴些暗色的老旧款式,衣服方面更是不爱做新的,每日里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她跟着并没有学到什么。 不过,她还是有些意外的,她记得虽然大太太不大靠谱,但是在大房这边,好像三姑娘要比二姑娘更亲近周承朗的。 没想到,他提议的是请二姑娘,却不是三姑娘。 是因为那个柳芳如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觉得既然做了夫妻,有些事情还是要摊开来说清了的好。毕竟柳芳如这事儿,她心底还是介意的。 “那位柳姑娘,和你之前是有过什么吗?”虽然知道两人没有什么,但她现在作为程月梅,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因此只好这么问了。 周承朗对柳芳如并没有印象,甚至就是之前在荣安堂,他也没好好看过柳芳如一眼,他只气得盯着柳氏了。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没听过她的名字。”他微微皱眉,道:“你不用管她,大太太没有权利在我的事情上说话,那个柳姑娘早晚会被送回柳家的,你放心好了。” 他是真的没有把柳氏放在眼里的,但是他心里却有另一个担忧,这是他之前没想到,但在月梅提起柳芳如的时候他才猛然想到的。 他把胡子都剃了,皱眉的时候可以看清楚他的整个面部表情。月梅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写的花痴,她居然觉得周承朗皱眉的样子也好看极了。 她自然知道他和柳芳如什么都没有,于是就愣愣的对着他点头,周承朗心中担忧,侧头看月梅的时候,才发现她看自己已经看的傻笑了。 他觉得真是奇怪,从前他长得好,有女子盯着他瞧,他只会觉得生气,或者是觉得那些女子不自重。但现在看着月梅这么一副傻笑的模样盯着他,他却觉得一点儿也不生气,他觉得高兴,还有点觉得自豪。 “我就那么好看?”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捏着月梅的脸颊,沉声问道。 是好看,月梅觉得他好像比原来还好看,大概是原来她没有认真看过吧。 她没有说他想听的,而是拉下他的手,凑上去,吻住了他勾着笑的唇角。 两人腻歪了许久,到最后不仅没有歇午觉,起来后衣服都皱巴巴的,不得不换一身了。 周承朗去净房里洗脸,月梅去房里叫大妮儿,顺便换了一身衣裳。也没叫人进来伺候她,屋里甚至都没镜子,她也就净了面,叫大妮儿看着上了点面脂,涂了嘴唇。这是来京城后,周承朗交代陆冲采购来的,不过大妮儿年纪还小,月梅暂时没给她用。 梳洗好出来,她和周承朗一起见了这院子里的下人。 林嬷嬷是伺候周承朗的老人了,她帮着管院子里的庶务,先是把新调来的丫鬟婆子的住处回禀了,然后就叫二等的丫鬟和粗使的婆子上来拜见周承朗和月梅。 一个个的说了自己的名字,是家生子还是后从外面买入府里的,若是家生子,家里又还有些什么人,都在做什么差事,一一的问清楚,就已经花费了半个时辰。 周承朗瞧着这些人心里有了数,便道:“以后院子里的事儿都听你们大奶奶的,若是叫我知道有谁敢阴奉阳违的,可不仅仅是随随便便把人打发出去就能了事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他脊背挺的笔直,坐姿却又豪爽,更是沉着一张脸。即便不是他先审讯一般把众人情况问个清楚,众人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纷纷低头说着不敢,然后又给月梅磕了头。 月梅还是不大适应这么做主子,大概是因为她做丫鬟的时候,也被逼无奈被磕过头吧。 “好了,都起来吧。”她说道,因为囊中羞涩,而周承朗又没想到,便干脆道:“都先退下去,回头到秋兰那边领赏,一等的赏一吊钱,二等的五百钱,三等的和小丫头们各赏二百钱。灶房的孙婆子和一等的领一样的赏钱,林嬷嬷这里赏两吊。你们只要好好当差,我和大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有赏钱领,且一领就几乎是一个月的赏钱,众人个个喜气洋洋,纷纷真诚的给月梅道谢。 等人都下去了,周承朗才笑道:“没看出来,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其实是他没想到,这内宅丫鬟仆妇的一大堆,主母不仅要能御下,还得要能收拢人心才行。他只给了她一些银票,拿到这里还真是没法子用。 月梅却突然想到之前自己藏起来的存款了,看来有时间,得去荣安堂那边的下人房找一找,她藏的很隐秘,除了月桃以外,应该没有外人知道的。 “没办法,我手里除了你给的银票,就只有两颗金豆子,总不能把金豆子赏下去吧,这可是瑞安郡主……”提到瑞安郡主,月梅问向良明清,“对了,你说瑞安郡主应该要回京城的,也不知道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现在的身份,是不是能去拜见她?” 虽说现在知道周承朗的身份了,瑞安郡主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但她还是挺喜欢瑞安郡主的,若是瑞安郡主来了京城,她当然想继续和她做朋友。 周承朗自觉他和瑞安郡主清清白白的,自然不怕月梅和瑞安郡主交往,且有了瑞安郡主这个朋友,对月梅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他就道:“回头我叫人打探一下,到时候告诉你。她若是回来了,你拿着家里的帖子去公主府拜访她就行了,她会见你的。” 周承朗叫林嬷嬷给秋兰拿了碎银子,便把他所有的钱都交给了月梅保管,月梅倒也不客气,干脆的收下放在了屋里。她现在可是一穷二白,这钱不能不拿。 等两人带着大妮儿随林嬷嬷去了库房,荷香荷枝就帮着秋兰把赏银发完,拉了她到一边说话。 “秋兰,你在大爷跟前伺候的时间长,依你看,大爷是真的对那程姑娘上心了吗?”想到之前周承朗发火,荷香心里还有点发毛,不过再开口,依然没记性的叫月梅程姑娘。 她家里兄弟姊妹多,爹娘的差事又不好,一早就存了想给少爷们做妾的心思。做了妾,就算不能生下一儿半女,那也是吃香喝辣,还能拿点钱贴补家用。若是运气好,生了一儿半女的,生了男孩儿下半辈子有了依靠不说,还能分了大房的家产。便是生了个女儿,那也是小姐,照样可以捞到不少好东西。 老夫人既然把她送来了大爷这里,虽然大爷是有些可怕,但她不能忘记自己的目标。何况比起那个程姑娘,她明明更好看一点。 之前屋里发生的事儿秋兰并不知道,但周承朗训她的事儿她却没忘,荷香不怕死,她却很惜命。 她笑道:“这我倒是看不出来,我以往是二等的,升了一等后大爷就常年不着家,其实我对他还比不得荷枝姐姐了解呢。毕竟荷枝姐姐可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算是随大爷一块儿长大的呢。” 荷枝却不肯说自己的看法,她说道:“我在老夫人跟前可不得势,在大爷面前就更不用说了,这不今儿刚来,就给我改了名儿,还是随荷香叫的呢。” 秋兰忍不住笑,这可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到了聚福堂,说改名儿就改名儿了,也真是有够丢脸的。 荷香愤愤不平的道:“就是,咱们的名字可是老夫人赐的,叫的好好的,凭什么因为程姑娘就改了!月梅,居然叫程月梅,这名儿一听就是丫鬟名儿,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居然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了。” 月梅? 对,曹妈妈好像是说,这个大奶奶是叫月梅。 荷枝蹙眉想着见到月梅之后她的一举一动,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觉得她熟悉了,原来是她不仅名字叫月梅,说话的姿态,走路的姿势也都像月梅。 她和月梅住在一个屋子十几年,从小一起长大,最不喜欢月梅明明是个丫鬟,说话行事时却总是透露出主子款。而且不管是大爷还是二爷,居然都瞧上了她,可她却不肯随了任何一个。 她费尽心机得不到的,她坐着不动就飞到了面前,偏偏她还压根就不要! 荷枝越想,神色就越慌,虽然明知道自己是多想了,但仍然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 年前她离开后的第二日月梅就死了,都说是得了风寒死的,可她却不信,她是亲眼看见她当时是什么状态的,虽然看着虚弱,但绝不会是熬不下去的模样。 这里面是有隐情的! “荷枝姐,你怎么了?”荷香推了下荷枝,关切道:“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荷枝一下子打开荷香的手,“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屋里了。” 说完,她匆匆转身,飞快的走了出去。 ----- 月梅和周承朗商量把东侧的厢房给大妮儿住,在库房里挑好了房间里要摆放的家具后,就叫人先搬了过去。 倒是他们打算住的房间,月梅并不打算怎么改,只叫人搬了一个四开门的衣柜,一架绣了红梅报春图的屏风,几个汝窑美人觚留着插花,一个从前良氏用的梳妆台,因着有配套的梳妆镜,便示意可以了。 这些自有下人送到房间里来,周承朗便顺便带了月梅在聚福堂这边先转了转,等外头的裁缝铺子来了人,打发丫鬟请了二姑娘过来陪着,他便先去了书房。 二姑娘周欣蓉是庶出,今年已经十七岁,按理去年就该出阁了。不过因着未婚夫那边的祖母突然没了,男方要守孝三年,二姑娘就也耽搁了下来。 她的姨娘长得并不如何好看,而她似乎又没遗传到大老爷的优点,因此在周家五位姑娘里,她算是长得最不好的一个。不过虽没有外貌,但二姑娘却是极有内秀的一个人,月梅的字就是从她学的,她的未婚夫据说对她死心塌地,就是仰慕于她那一手的好书法。 “大嫂。”她很有礼貌的对月梅行礼,然后安静的退到一边,等月梅量好了身,才走过来道:“不知道大嫂喜欢什么颜色,我瞧大嫂皮肤白皙,穿什么颜色该是都好看的,这匹银红的,这匹翠绿的,还有这匹桃红的都极为不错,今年京中流行上衣穿亮眼些的颜色,至于下裙选择素淡一些,将亮眼压下去一些便是了。” 裁缝铺子跟来的一位娘子闻言就笑道:“周二小姐说的是,大奶奶肤色白皙,什么颜色穿了都好看。如今虽说快要开春了,但京里倒春寒也还要不短的日子,这翠绿和桃红的可以做了两件紧身的小袄出来。”她手指点过那两匹二姑娘指着的布料,又往一边的一匹白色绣着不知名小花的布料上一点,“用这匹做下裙,倒是和翠绿桃红的都相配,不过还有这一匹。”她手指移了移,指着另一边,“这匹绣着茉莉花的,和桃红的那匹相配。大奶奶您觉得呢?” 她是新媳妇,又是准备的这几日就要穿的,这两个颜色倒是都还不错。 “行,那就这么着来吧,我家二妹妹眼光好,我听她的。”月梅笑道。 二姑娘闻言腼腆的笑着。 那娘子却是把二姑娘和月梅都好一通夸。 这般选好后,又在二姑娘的建议下选了做四套春装的料子,然后才命人送了裁缝铺子的人下去。 府里姑娘太太每季都要做衣裳,光是府里的针线房人是不够用的,从前太太小姐的衣裳,都是请了这据说是京中最大最好的裁缝铺子里的绣娘做的。因而结账什么都是公中来出,月梅这里并不需要付钱,这个周承朗是已经交代过了的。 选完了料子二姑娘就提出告辞了,月梅留她喝茶她都没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连坐一坐都没曾。 月梅倒也能看得出来,她虽然客气,但态度却疏离,很明显是不想和自己过于亲近的。 月梅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她是庶出,从前就只缩在自己屋里不管外面的事儿,如今即便周承朗做了侯爷,可她一个在柳氏手心里讨生活的庶女,在未出嫁之前,是不敢得罪柳氏的。 周家分为三房,虽然没有分家,但因为府邸较大,所以也算是三家分开,各住各的院子的。聚福堂在荣安堂前面,是将军府的中心位置,从前也是大老爷和大太太的住处。二房在东,三房在西,柳氏带着二姑娘三姑娘虽然也住在大房这边的大院子里,但却要再往前一些,离着聚福堂还是有段距离的。 二姑娘匆匆往前走,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就瞧见门口杵着的人了。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迎了上去。 “妈妈您怎么在这儿,是有什么事吗?”她主动跟柳氏跟前的婆子打招呼。 那婆子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道:“太太要见姑娘,姑娘快随奴婢来吧。” 柳氏见了二姑娘,立刻冷脸训道:“你这是去哪儿了?你可别忘了,你虽然还没出阁,但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哪里有定了亲的女儿家像你这样抛头露面的?你就不怕你婆家那边知道了,说咱们家不会教女儿?你自己不想好就算了,可别带累了你三妹妹。” 抛头露面,她只是在家里走了两步,算什么抛头露面? 二姑娘心中委屈,面上却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只垂下头认错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受教了,往后再不敢了。” 二姑娘一向是这样,不管有错没错,永远第一时间认错,叫柳氏几次想借题发挥都没有法子。若是从前柳氏也就算了,但今儿她正被周承朗和周老夫人气着了,心想着她没有办法教训周承朗就算了,难道也没有办法教训这个庶女了吗? “既然说我教训的是,那就证明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她冷哼道:“既然知道错了,那正好,这就给我出去跪着!不跪满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二姑娘一愣。 周家还从来没有体罚过女孩儿的。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听嫡母的话,就见柳氏已经跳起来,气急败坏的指着她,看样子不是要骂,简直是想冲上来亲自教训她了。 她吓的连连后退,恰好此时听到了天籁一般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娘,你干什么呢。” 三姑娘经过二姑娘的时候,安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上去扶住了柳氏。跟着三姑娘一块过来的柳芳如则趁机扶了二姑娘,把她给拉了出去。 “二表姐,你还好吧?”柳芳如今年十六,比二姑娘小一岁。 二姑娘呼出一口气,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柳芳如回身看了一眼,见里面柳氏已经被三姑娘安抚的坐了回去,就安慰般拍了下二姑娘的肩头,“二表姐,你也别生姑姑的气,她今儿其实是被气坏了,平日里她不是这样的。三表妹在里头劝她呢,她一会儿回过味来,只怕是要对你觉得抱歉呢。” 二姑娘点点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般顺着柳芳如的话,道:“是,柳表妹放心,我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不会记怪母亲的。” 柳芳如见二姑娘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急,忍不住干脆不这么遮遮掩掩了,直接明了的问道:“听说你去了周家表哥那边,那位……那位程姑娘,她人如何?” 二姑娘了然的一笑,她就知道,这柳芳如不会突如其来的对她好。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方才过去只是帮着选了几匹布料,倒是和那位……都没怎么说上话,还真不知道她人如何。”她一个庶出的,在家不得不听柳氏的,但出嫁了却得靠着大哥,她反正是不能在中间起到坏作用的。 柳芳如不甘心,抿了抿嘴唇,再次问道:“那,那你瞧着她和周家表哥相处的时候,如何?” 这话叫她一个做妹妹的如何回答? 二姑娘仍然摇头:“我过去的时候,大哥已经去书房了,我倒是没瞧见他和那位在一起呢。” 周承朗去书房了? 柳芳如听到这儿,却是眼睛一亮,觉得心里有数了。   ☆、第60章 月梅瞧着下人先帮大妮儿把房间收拾出来,这个自打听她危言耸听一番后就一脸郁色的小姑娘,在看见这么漂亮的房间后终于笑了。 “月梅姐,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这间房比我和二妮儿小宝三个人睡的那间还大,这以后就是我的房间了吗?”她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最后拉着月梅兴奋的问道。 月梅也很高兴,笑道:“当然了,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耶!” 大妮儿兴奋的喊了一声,然后扑上了刚铺好的大床,在上面扑腾了两下后,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月梅忙走过去。 大妮儿坐起身,叹息道:“我爹娘,还有二妮儿和小宝,他们都没有瞧过这么好的房子,也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盖过这么好的被子呢。” 月梅摸了摸她的头,犹豫了下,才说道:“以后这些就都是你的了,等你的伤瞧好了,你若是想回家去看看,可以把这些东西带回去,送给你爹娘还有二妮儿和小宝。” 虽说救她的人是大妮儿,她要报恩,也只用对大妮儿报恩。但如果大妮儿孝顺,不愿自己过这样的日子,叫家人过穷苦日子,她想拿回去一些东西,月梅觉得也能接受。 毕竟当初她要带大妮儿走的时候,她娘可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的。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个很疼爱女儿的娘。 “真的吗?”大妮儿激动不已,“这些真的给我了?我真的可以把这些拿回家里吗?” 月梅点点头。 大妮儿却忽然又摇头了,“不,这不行,这是良大哥家的,你是良大哥的媳妇,这应该是你们的,我不能拿。不过月梅姐,我今天想了好久,觉得你说的对,女人也可以赚钱的。月梅姐你觉得我可以做什么赚钱呢,等我赚到钱了,你带我去买这些好的被子吧,我带着我自己买的被子回去送给我爹娘。” 虽然她不介意给大妮儿多一些东西,但现在看来真的有点慷他人之慨了,就如大妮儿说的,女人也可以赚钱养家的,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应该教大妮儿点有用的东西。 “大妮儿,我教你做点心吧,还有你不是喜欢做绣活吗,这府里有绣艺非常好的绣娘,你想学哪一种,到时候我找了绣娘来教你,到时候你想做点心卖钱也可以,想做绣活卖钱也可以,随你自己愿意。”月梅说道,同时也在心里想,自己到底要如何赚钱呢? 大妮儿高兴的拍着手,表示自己两样都要学。 “大奶奶,老夫人那边差人来请,让各房都到荣安堂去用晚饭。”秋兰在门口回禀道。 “好,知道了。”月梅起身,拉了大妮儿起来,检查了下她身上没有什么不妥,便拉了她出去,“大爷那边去请了吗?” 秋兰道:“去了,荷枝过去请了。” 荷香不肯出来请人,本来她是想让荷枝来请大奶奶的,谁知道荷枝不肯,硬是要去请大爷,她也就只能同意了。 月梅嘴角勾了勾,点了点头。 秋兰见月梅什么也不问,不由得心塞,到底是自己的话说的不够有暗示性,还是这大奶奶是乡下来的,见识过少,蠢到什么也没感觉到? 就算先前不知道打听府里的事儿,但不都是说女人在对男人的事情上都很聪明敏/感的么,怎么大奶奶就这么迟钝呢? 她微微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大奶奶,您可能不知道,这荷枝她……”她故意话说一半,想等着月梅好奇来问。 月梅拉着大妮儿目不斜视,像是完全没听到秋兰的话一样。 秋兰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说吧,好像大奶奶明明不介意,她硬是要卖消息一样。不说吧,她话都说一半了现在不说了,大奶奶若是以此为理由,她可算是犯错了。 “荷枝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十几年的老人了,她和大爷从小算是一同长大的,大家都晓得她一直想攀了高枝儿做妾。”秋兰不情不愿的说道:“大奶奶,我瞧您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这才跟您说的,您可得注意点。” 这种你们都不知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是什么德行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爽? 月梅忍着笑,绷着脸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秋兰你以后帮我盯着她,她如果有什么不对,你记得要告诉我。” 大奶奶突然而来的任命,让本来还颇为期待的秋兰简直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恹恹点了点头,连表忠心都懒得表了。 大奶奶这么笨,表忠心也许她都不懂。 月梅和周承朗在院子门口遇到了,荷枝就跟在周承朗身后,但是看到月梅,她却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等月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更是干脆利落的退后了好几步,一副完全不想和月梅正面相对的模样。 月梅看了她一眼,便扭了头。却不知道她回头看荷枝的那一眼,又让荷枝心底生出了诡异的熟悉感,吓的小腿肚子直抽抽,靠扶着秋兰,才勉强跟着到了荣安堂里。 二房三房全部的人都到了,但是大房人却没到齐。不止是柳氏,二姑娘三姑娘,还有那个柳芳如,都没有过来。 众人是在荣安堂的花厅里用的饭,因为人没到齐,菜自然还没上。周老夫人瞧见周承朗和月梅,便笑着招手叫了两人到了跟前。 “怎么样,还习惯吗?屋子布置好了没有?缺什么少什么别客气,直接跟你二婶娘说,你二婶娘管家,家中这些事儿都得找她的。”周老夫人拉着月梅的手,呵呵笑着。 月梅心底的感觉却有点奇怪,从前她和老夫人一主一仆,但老夫人其实对她也是有几分真心的,不然她也不会临死都还记挂着她的身体。但是现在,刚到周家一天,就感觉到她老人家处处表现出来的不喜欢,一时间她倒是不知道要拿如何心态去面对老夫人了。 虽然管家的权利她从来就没想过,但是老夫人这连说都不说一声,未免也有点太不把她看在眼里了。 王氏却是一脸的淡然,虽然周承朗现在已经是侯爷了,但娶了这么个媳妇回来,这管家的权利她捏在手里照旧是稳稳的。 不过,她却瞧了眼周承朗,然后又看了眼月梅,才有些为难的道:“娘,这样恐怕不大好吧?从前我管家,那也是因为承朗还没成家,如今承朗成家了,这家就应该叫承朗媳妇来当才是。毕竟如今承朗可不比从前了,他可是威远侯了。” 周承朗举起茶盏喝茶,像是没听见这话一样。月梅接到他使的眼色,自然也是一脸茫然,表现出自己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王氏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她没想到,她都这么说了,周承朗和月梅居然都不出来推辞。她的话起的太高,倒是把自己架在了高处,现在她如果不卸下这管家的权利,好像都有点过份了似地。 周老夫人却是叹气,心想着朗哥儿不说话那自然是对的,男人嘛,后宅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插手。但是这程月梅,一脸的茫然,这是根本就没听懂老二媳妇说的是什么啊,这个样子,怎么能做好未来的侯夫人? 她笑着给王氏搭下来的梯子,“成家了又如何,年纪轻轻的,都还什么都不懂呢,哪里会管家。再说了,他们当务之急可不是管家,朗哥儿可都二十二了,老二二十二的时候,大姐儿可都五岁了!” 大姐儿说的是周家的大姑娘,王氏的长女周欣琼,早几年就出阁了,如今膝下也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了,说起来这大姐儿比周承朗还要小一岁呢。 这个话月梅可不能表现出听不懂了,她微微垂下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反正不答话了。 周老夫人也没在这话题上多说,而是岔开话题,问曹妈妈道:“你去大太太那边看看,瞧瞧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曹妈妈应下,正要出门,外面走来两个急匆匆的身影,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二姑娘和三姑娘。 两人到屋里先给长辈行了礼,然后才道:“祖母,我娘方才忽然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冻着了,有些闹头疼。所以让孙女来给奶奶告个罪,她晚上就不过来了。” 中午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就不舒服了,周老夫人知道柳氏是心里不舒服,这是在耍性子呢。 她也懒得管,倒是瞧了瞧三姑娘的身后,诧异的问道:“你柳家表姐呢,怎么也没有过来?” 月梅掀了眼帘子看了周老夫人一眼。 这老太太,是真的想给大孙子多弄几个女人啊。两个虎视眈眈的丫鬟还不算,这还加一个柳家的小姐,若是柳家小姐真的嫁给周承朗,自己只怕就只能做妾了吧? 真是呵呵,让柳家小姐做妾她都不干,就更别提让她做妾了! 她抬起头,狠狠瞪了一边的周承朗一眼。周承朗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听见三姑娘回道:“我娘突然不舒服,表姐就留下来照顾她了,说今儿是咱们家的家宴,她就不过来凑热闹了,还请祖母恕她失礼了。” 周老夫人就满口赞道:“这孩子,唉,这么孝顺,夸都不知道要如何夸的,怎么会怪她。”   ☆、第61章 柳芳如此刻正陪着柳氏。 柳氏心中郁郁,看着柳芳如,便也是各种的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我给你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你不知道想想法子哄了老夫人和周承朗,尽知道躲!” “你还当你是柳家嫡出的大小姐呢?你爹已经不再了!” 是啊,她爹已经不再了。 她不再是昔日被家里姐妹们捧着的柳芳如,而变成了需要仰人鼻息活着的柳芳如了。当初爹爹还活着的时候,姑姑在周家不也要靠着父亲撑腰吗,如今爹爹过世还不到两年,姑姑就彻底把爹爹当初对她的好忘尽了。 到底是庶出的,重利实际,眼里只看得到有用的。 “姑姑说的是,芳如自然知道如今自己的处境,只是今儿确实不是芳如不想争取。周承朗刚回来,那个程氏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是今儿我杵在那边,不仅老夫人觉得我不懂事,怕是周承朗都要觉得我碍眼的。”周承朗虽然不可能看上那个程氏,但是他却一向的重情重义,既然程氏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又娶了程氏,自然不会允许有人在程氏进门的第一日就打程氏的脸。 柳氏却听不进去柳芳如的话,她只觉得柳芳如是在狡辩。 “周承朗最是孝顺老夫人,老夫人昨儿个明明已经答应了你,你提出来,全家人都在,只要老夫人应了,周承朗就不敢不应!”她大声说道,狠狠剜了柳芳如一眼。 柳芳如叹气,这个姑姑是个蠢的,但怎么就能那么好命,嫁到了周家呢。如果自己也早早嫁了人,甚至于只要是订了亲,爹娘没了,日子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吧? 她心底不由就苦涩一片。 “老夫人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的,咱们回头找时间去和老夫人说就是了。但当时,我是可以说出来,但不是担心会伤了姑姑你在妯娌间的颜面么?”她小声的道:“我听家里的大伯母说,周家的二太太最是个厉害人物,时常仗着自个儿的身份不把旁人瞧在眼里。我倒是没什么,但就是担心因为我,而叫姑姑你脸上蒙羞。” 听柳芳如这么说,柳氏脸色才略微好看一些。 没错,王氏是总爱显摆自己的嫡出身份,事事上都想压着她这个大嫂一头,因为大老爷没了,这家被王氏当了去,在老夫人那边也是她更有脸面。她那样的性子,的确可能会因为这事儿嘲笑她。 “既然知道你姑姑我过的辛苦,你就该早点拢了周承朗的心,也好把这管家权从二房手里夺过来!”柳氏说道:“明明是大房承的爵,凭什么叫二房来当家!” 见柳氏不再一味怪罪自己了,柳芳如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说起这个,姑姑你就别担心了。那个程氏,不是说是乡下的姑娘么,别说管家的本事了,怕是字都不识几个的。老夫人那么疼周承朗,想来不会让他娶个这样的女人做正房的。” 这样,她的机会就更大一些了。 她爹娘虽然去世了一年多,可是她从十二岁就开始学管家了。威远侯府并不大,总共也就只有三房人口,她并不担心管不了。 柳氏此时终于有了笑模样,看着柳芳如道:“那你先回去吧,今晚上就别睡了,熬一夜,明儿也不许上妆,一早上我带你去见老夫人去。” 熬上一夜……到底不是亲女儿,就是不心疼。 柳芳如点头应下,出门寻了绿枝,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绿枝很心疼柳芳如的处境,回到房间没有外人了,瞧着柳芳如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小姐,实在不行,咱们去江南吧。夫人虽然很少回娘家,可从前江南那边的老太太却时常寄东西过来的,逢年过节的时候,夫人也是几车几车的叫人送了礼回去。小姐,咱们带着少爷去投奔您外祖家吧。”柳芳如的母亲是从江南嫁过来的,因为路途远,所以平常很少回娘家。 柳芳如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前世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她曾想过求助外祖母。可是信送去了几封,却一点回应都没有,还是后来弟弟没了,她也堕落了,才辗转得到消息,当年自己母亲过世后,外祖母就伤心过度,没到三个月就没了。 听说,那时候外祖母派来接他们姐弟的人都到了半路,后来外祖母没了,人也被舅舅和舅母追了回去。 “没事的绿枝,咱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也不觉得委屈。”柳芳如是真的觉得挺好的,她在周家住着,不用担心吃喝穿住,弟弟留在柳家,还能有先生教着读书。这可比前世好太多太多了。 只要她争气些,能嫁给周承朗,以后的日子自然会越来越好。就是……就是实在不行,哪怕是做了平妻,又或者哪怕只是做了妾,她都会死死守在周家,绝不出去的。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弟弟和绿枝。 重来一世了,她就算没有办法扭转乾坤,但总归不能再叫弟弟和绿枝早早就死了。 ----- 荣安堂的一顿晚饭,吃的众人心里都不大痛快,尤其是女人这边。 王氏是因为管家的事儿,虽然老夫人给了台阶下,但她仍然觉得没脸。周老夫人则是瞧着月梅,虽然月梅站有站像,坐有坐像,就是吃饭的仪态也一点不比几个孙女差,但她看着,总觉得若是柳芳如,应该能做的更好些。 她知道自己是偏见了,可是这样一个从乡下来的姑娘,如何能配得上他的孙子?别说,孙子现在已经是威远侯了,她连孙子的一个妾做着都勉强,何况是正妻。 四个姑娘,更是每人心里有每人的想法。 若说唯一心里还算痛快的,那也就是李氏了。她是个精明人儿,又是庶出媳妇,自来就什么都愿意落后一步的。虽然吃了王氏不少的亏,但如今周承朗做了侯爷,又有了媳妇,她只瞧着二房的笑话就尽够了。 一顿饭在诡异的气氛里结束了,老夫人念着周承朗劳苦奔波才回来,也没留着他说什么,只打发众人早些回去了。 老夫人没给周承朗向全家人介绍月梅的机会,自然月梅也没有时间来认清这家里的人。周承朗大概可以猜到点祖母的心思,许是没有看上月梅,但他既然认可了,就不会由着她在这家里身份不尴不尬的。 虽然知道接下来的举动可能会叫老夫人不高兴,但日后他查清楚是谁害得他差点失去一条腿后,他可是不会看在老夫人面子上不计较的。所以既然注定了要伤老夫人的心,还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先一点一点的,也好叫她有个准备。 他就叫住了正要走的人,“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请留步。” 众人停住脚,回转头看过来。 周老夫人的脚步也顿了顿,然后在曹妈妈的搀扶下回了身,“朗哥儿,这是怎么的了?今日你回来,忙忙碌碌的大家都已经累了,若是无事,就叫你二叔三叔他们早些回去歇着吧。” 周承朗笑道:“祖母先回去歇着吧。月梅这边还没拜见过二叔和三叔,家里的姐妹兄弟也都还没见过,一家子的人,若是人都认不全叫外人知道了也要笑话,我领着她先拜见一下。” 这个以为发生了意外的孙子刚刚回来,又是这么笑着和她说话,周老夫人想拒绝也说不出口。犹豫了一刻,只好点了点头,但背转过身去时,脸上却蒙上了浓浓的郁色。 周承朗带着月梅拜见了二房三房的长辈,然后又受了几位姑娘几位少爷的礼,便也就各自散了。 王氏却在门口等了周承朗和月梅,留了二老爷和周承鸿周承远陪着周承朗,她则亲热的拉着月梅说话:“听说承朗已经叫了珍宝坊明儿来人了,这首饰明天选选也就得了,但衣裳这块,不知道这两日能不能赶着做出来。之前家里姑娘们的春装已经定了下来,我瞧着你和二姑娘三姑娘身形都差不多,就暂时从她们的春装里头拿两身给你,暂且将就穿着穿着吧。这出来进去的,你总不能还穿着这旧衣裳。” 柳氏本就对她不满,她要是再拿了三姑娘的衣裳,那岂不是气死柳氏了? 再说,现在她穿着小袄都还有些冷,春装那么着急做什么? 她又不是一辈子没见过好衣裳,那么着急。 如果不是身在这个位置,又有周承朗的提醒,月梅还真不能立刻就发现王氏对她表示关切的话里,也能连着下几个陷进。这是吃饱了撑的不想干别的,心眼子全用来想怎么害人了。 她就笑着摇头道:“多谢二婶了,只不过这天还冷着,暂时倒是不急着要春装。今儿已经定了两身冬装了,大爷说这两日也不需出门,等这衣裳做好再出门也就是了。” “他们男人懂什么!”王氏笑道:“这回来了,你可是新媳妇,咱们家人都还不认识你呢,这两日总得要上门见见你的。还有,承朗外祖家那边的老夫人和舅老爷舅太太都挂记着他,你也总要随着他去一趟的。不过你说的也是,现在穿春装是冷的,这样吧,你等着,我这就叫了欣蓉和欣慧过来,问问她们有没有还没上身的冬装。” 王氏说着,就松了月梅的手,回身打算叫跟在后头的二姑娘和三姑娘。 二太太这是一定要自己去得罪柳氏吗? 自己进府里来可不曾有一点对不住她,她就那么看不得自己好? 月梅忽然有些厌烦,她停下脚,拉了王氏的手,认真的看着她道:“二婶近日是不是太忙了些,二姑娘和三姑娘都还是姑娘家,我已经是妇人了,哪里好穿姑娘家的衣裳。我知晓二婶是关心怜惜我,不过衣裳今儿已经定了,裁缝铺子那边答应这一两日就赶出来的,兴许明儿就能得了。倒是首饰这里,姑娘家的首饰我如今不适合佩戴,二婶若是真的怜惜,不如请送几件首饰与我吧,也免得去了外祖母那边,叫她老人家瞧着我没有像样的首饰,而觉得咱们周家没落了。” 王氏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可她父亲是清流官员,出嫁时候嫁妆只是面上好看,实际值钱的没有。而二老爷明面上又是个不务正业的,喜欢赏花看月,在国子监任了副主事,俸禄本就不高,还这么大的开销,往往王氏还需要补贴她。 这样的情况下,她自来就把钱财看得极为重要。她管着家,只会往二房拨拉钱财,若没有老夫人的吩咐,寻常过年过节赏钱都少的可怜,何况现在月梅是直接问她要首饰。 她脸色立刻就僵住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个笑脸来,道:“行是行,就是我到底这个年纪了,首饰都是老款式,怕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呢。” 她觉得对这个程氏,真的不能像看正常人那样去看了。方才在荣安堂她就已经吃了一回亏,没想到现在又吃了一回,侄儿媳妇问她要首饰,她还真的不好拒绝的,可是给出去,都是真金白银,她又如何能舍得。 她虽然不悦,但同时心里对月梅也升起了鄙视和小看的念头,到底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哪里有这么直接要东西的。 不过倒是也好,心思浅白易懂,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月梅瞧她吃瘪心里就舒坦,哪里会顺势说不要,她笑着道:“既然这样,那二婶可得多挑几套来,我也好选一选。” 如果王氏真的多挑几套来,她干脆就全都收下,怕是心疼也心疼死王氏了吧? 不过她现在确实是缺首饰的。 珍宝坊的首饰更新换代的很快,明儿送来的肯定都是新款,戴着新款虽然会叫人赞一声会打扮,但如若都是新款,那旁人心里怕是要猜,她压根就不得周家老夫人和几位太太的心了。她本就出身卑微,若是还因着这个被瞧不起,日后的路可不好走。 想到这儿,月梅觉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老夫人这么不喜欢她,她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讨好。 总不能跟以前做丫鬟时候一样,帮着老夫人按揉太阳穴,缓解老夫人的头痛。又或者是做了老夫人喜欢吃的点心,哄了她的欢心吧?先不说她如今的身份不是丫头了,一来就做那样的事儿会不会不好,单是她会那按摩的手法以及会做那些点心,怕是就要叫所有人吃惊了。 王氏被月梅大胆又不要脸的索要给吓跑了,月梅才拉着憋不住笑的大妮儿,慢慢的跟在周承朗后面走着。 房间早都已经布置好了,把大妮儿送回去的时候,月梅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了丫头过来给她用。没等她想好,周承朗就已经吩咐了荷香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了,三个丫头站在大妮儿面前,异口同声的叫着“姑娘好。” 大妮儿窘的脸都红了,连连摆手叫她们别这么叫。 周承朗却笑道:“没事,就让她们这么叫。大妮儿,你如今是我认的义妹了,在周家你便也是家里正经的小姐,有些事情你得习惯起来才行。” 周承朗不再是一脸大胡子后,大妮儿几乎都有些不敢认,实在是太好看了,她在程家村长到十二岁,还从来没有见过比周承朗还好看的男人,就是村里最好看的董秀才,其实也不如周大哥好看的。 这样好看又有身份地位的男子,以后就是她的大哥了。 她心里有些慌乱,可是却实在接受不了这么被人伺候着,于是就求救般的看向月梅。月梅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吩咐荷香几人,“你们好好照顾姑娘,姑娘一开始还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们就先随她,慢慢来就是了。” 有周承朗在,荷香老老实实的领着小丫头应下了。 回到屋里,月梅才问周承朗关于大妮儿是怎么打算的。 她是想照顾大妮儿没错,但是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借着周家的家世把大妮儿当个小姐般养着。毕竟这些都是周家的,不是她的,但如果是周承朗主动给的,那就不一样了。 周承朗只要能护着大妮儿,随便找个人,只怕都能供得起大妮儿一辈子这样生活。到时候有周承朗护着,她再教的大妮儿别那么傻,想必大妮儿的日子不会过的不好的。 “先给她治伤,还有你的,你的也要看。等伤治好了,先在府里养上两年,请了先生来教着认些字,学学女红什么的,到时候就把她嫁在京里。我们时时刻刻能看着,护着她,她即便容貌上略微有些缺陷,也不打紧的。”周承朗是不知道月梅到底有多深的,他也担心月梅管不好家,但是月梅已经是妇人了,就不好再请先生。倒不如他无事的时候,多教教她,“外院有我的书房,这院子里也有个小书房,你若是要看书写字,就只管去我书房里。” 怎么说着大妮儿,又说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如果大妮儿能留在京城,那肯定是比回去要好的。 月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催着周承朗去洗漱一番,早点休息。 周承朗点点头,走到了屏风旁边,伸着手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进来。他不由得伸了头去看,却见月梅趴在罗汉床上,正捡了本放在旁边的游记在看。 他不由得失笑,只好自己脱了外衣,着了中衣中裤的出来。 月梅腰肢纤细,仗着屋里没人,趴的姿势不大顾忌形象,两条腿还一上一下的晃荡着。周承朗从屏风后面出来,瞧着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微微挺翘的臀部,以及乱晃的双腿,不知不觉中午那会儿的念头就被勾了出来。 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月梅的腰,也趴了下去,“天气这么冷,一个人洗有可能会冻着,不如一起吧?” 这是在邀请她一起洗鸳鸯浴吗? 月梅侧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承朗,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周承朗。从前看着可是一本正经的,就是两人有过的两次床上经验,也都是互相配合摸索着来的,这回了家,他居然连鸳鸯浴都好意思提出来了。 没吃过猪肉,但月梅在电影里还是看过猪跑的。 她对这个当然不抵触,但是这儿毕竟没有淋浴,两个人窝在浴桶里未免太奇怪了吧?而且万一周承朗忍不住了想跟她做点什么,她都已经是人家的妻子了,拒绝也不好,可是在浴桶里,她还是有些接受无能的。 “我不冷,你若是冷,叫人把水给烧热些。”月梅微微脸红,但还是直言拒绝了周承朗。 周承朗好生失望,捏了把她的脸颊,才不情不愿的起身走了出去。 月梅看这古代的书还是稍微有些吃力的,虽然从前跟了二姑娘学了写字,但都是照着二姑娘写的字帖临的,而且她是丫鬟,每天都要当差,能写字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一页纸都还没翻完,周承朗就已经洗好出来了。 周承朗把书夺了过去,催促道:“你也快些去洗!” 月梅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一个人连急色的模样都那么好看,她都不知道是该怪自己花痴,还是该怪周承朗轻浮了。结果她刚洗好正准备穿衣服,周承朗就冲了进来,拿着一条毯子把她一裹,直接就抱了出去。 一时间被翻红浪,月梅叫他折腾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临睡着的时候她还都在想,亏得她没有洗头发,不然这么一折腾,明儿肯定要着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熟悉的地方了,虽然不是从前的住处,但月梅的生物钟还是一早卯时刚到就把她叫醒了。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周承朗已经在屏风后面穿衣服了,那边的油灯被屏风当着,光线倒是不亮,而他动作又很轻,所以才没把她吵醒。 倒是她坐起来的动作吵到周承朗了,他转过屏风查探,见她已经坐起来了,便道:“吵着你了吗?我马上就好了,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外面还一片漆黑呢,月梅摇了摇头,问他,“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去上朝,还得跟皇上谢恩。”周承朗边说话,已经把朝服整理好了,走过来摸了下月梅的脸,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再睡一会儿吧,一会秋兰会来叫你,你只要在辰时前到荣安堂就可以了。” 晨昏定省,月梅做了周家的孙媳妇,就不能不做分内事。 她点点头,跪坐在床上,帮周承朗把衣服领子的位置理了理,才笑道:“好,那你快去吧,别迟了。” 威远侯府离皇宫不远,而且周承朗又是骑马,所以倒也不着急。又交代了月梅几句,才起身离开。 从前在将军府,月梅都是这个时辰起床的。老夫人觉少,她是老夫人的丫鬟,不得不早早起来伺候着。现在醒了,她也睡不着了,想着程月梅的身体不怎么样,于是干脆起来,在铺了地毯的室内练了好一会的瑜伽。瞧着外面天渐渐亮了,才起来往净房里去。 听到屋里的动静,秋兰和一脸古怪神色的荷枝,便把脸贴在了门上,由着秋兰问道:“大奶奶,奴婢们可以进来了吗?” 月梅是想到昨晚睡和周承朗的失控,所以打算提前收拾下净房的。但没想到,进去之后却发现两人昨日换下来的衣服都已经不见了,而且净房也被收拾整理干净,看不出昨日两人洗浴后的凌乱了。 月梅笑笑,想着周承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收拾的,她居然都没听到动静。不过,他都回了府,应该不会再一大早的去洗衣服了吧,也不知道被他放到哪里去了。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听见外面秋兰的声音,便应了让她们进来。 她从前做大丫鬟的时候,也是有小丫头伺候着的,不过月梅不习惯,所以都只让小丫鬟打了水,但是其他的都是自己来的。如今自然也一样,只不过等她彻底洗漱好,才发现荷枝瞧着她,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如同见了鬼一般。   ☆、第62章 月梅心里也是一惊。 荷枝可是和她在一个屋住了许多年的,当年她刚穿来的时候,为了应对同岁的荷枝,可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她压着心虚,十分淡定的扫了荷枝一眼,问道:“怎么,我的脸没洗干净吗,你这么看着我?” 荷枝十分慌乱的摇头,看都不敢看月梅,“没,没有。” 月梅也不敢追根问底,万一真的被荷枝发现了什么,那可就麻烦了。她和原来连名字都一样,若是被人知道她就是原来的月梅,那岂不是等着被烧死了。 她便装作不悦的哼了一声,便不再看荷枝,而是问向秋兰,“我和大爷放在净房里的衣服,被放到哪里去了?” 秋兰是觉得,这个大奶奶虽然挺蠢笨的,但耐不住大爷喜欢她。于是一向听主子话的她,自然很是恭敬,“一早被收下去了,已经送去了浆洗房了。” 月梅听得心里一滞。那里面可是有她和周承朗的贴身衣物呢,就这么送去浆洗房了……从前她做丫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贴身的衣物不好假借他人之手,一直都是自己洗的。 在茫山脚下时候,一开始她答应给周承朗洗衣服,那也是不给洗内衣的。后来决定要成亲了,她才帮他一起洗了,也只有在月事来了的时候,烧热水不大方便,她才会把内衣物交给周承朗洗。 没想到这一回京城,就立刻变成交给别人洗了。 月梅心里有些别扭,然而她又不能说拿回来,我自己洗。于是脸色便有些不好看。秋兰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就转头去看荷枝,想跟她交换一下意见,却发现荷枝的脸色一片煞白,比大奶奶的还要难看。 秋兰觉得都有些没有办法理解荷枝了,她从前在老夫人跟前可是大丫鬟,怎么到了大爷这儿,就这么弱不禁风了? 果然,等到月梅打算去荣安堂请安的时候,荷枝就告了病,不肯去了。 好在荷香陪着大妮儿一道去,大奶奶身边不至于人手太少,显得难看。 月梅特意提早了两刻钟到了荣安堂,却没想到,刚到荣安堂上房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笑声。有老夫人爽朗的笑声,还有……年轻女孩子的娇笑声。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让秋兰叫了门上的丫头先去回禀。 丫头进去了,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然后屋里的笑声就立刻顿住了。两个人的笑声都顿住了,好一会儿,周老夫人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叫她进来吧。” 月梅其实不是厚脸皮的人,如果屋里的这位太婆婆不是她熟悉的伺候了十来年的周老夫人,面对她这么不喜的情况,她可能都不愿意来俯就她。哪怕她真的很爱一个男人,可是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知晓了对方的家人这么不喜欢她,而男人又不能帮她避免和他的家人相处,她都不会嫁的。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和大妮儿进到屋里,周老夫人坐在高高的大炕上,而隔着一个炕桌的另一边,是柳芳如。 “祖母。”月梅没有多往柳芳如那边看,只是恭敬的给周老夫人行礼。 大妮儿也被她教会了,也朝着周老夫人行了半礼。 其实如果不是周承朗要月梅做正妻,周老夫人是不讨厌月梅的,甚至可以说,除了感激她救了周承朗,她还有些喜欢这个沉稳聪慧又能保有本心的姑娘。可是月梅要给她的宝贝孙子做正妻,她就无论如何都看不上了。 “快免礼。”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问道:“都吃过了吗,吃的好不好,住在府里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可千万别客气,直接和我说。” 这么客气,可见是真的没有把自己当作一家人。 月梅笑道:“都习惯,谢谢祖母关心。” 她这么淡然的接话,周老夫人觉得,她怕是看出自己的不喜欢了。也是,她表现的很明显,就是想叫她看出来,最好能主动提出来,她不堪做朗哥儿的正妻才好。 她就指了柳芳如给月梅认识,“这是你母亲娘家那边的嫡亲侄女儿,叫芳如,今年十六岁。最是温柔知礼,你初来乍到,若是觉得无聊没意思之类,和我这老婆子也说不到一块去,就找了芳如去和你说说话。” 柳芳如起身,朝着月梅见礼,口中叫道:“程姐姐。”又道:“我听老夫人说,周家表哥受伤危难之际,是程姐姐救了他的,不仅给他找了住处,还给他请了大夫。我听了,不仅十分感激程姐姐,还十分佩服程姐姐,您真的是女中豪杰一样的人物。若是叫我遇到这样的事,我怕只能哭着求家里人帮忙了。” 还以为你是要夸我,原来是想表示你感激我的吗? 你用什么身份感激我的呢? 月梅正心中腹诽,就见到周老夫人的脸色猛然沉了下去。 她顿时就明白了柳芳如说这话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了。 正经的女孩儿,不可能单独外出的。即便单独外出了,遇到了外男,心地善良伸出了援手,但却不应该又帮着找住处,又帮着请大夫,这说起来是善良,是大恩人,可从这些老古董的封建思想来看,这却简直可以算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了! 不知道周老夫人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她遇到的不是周承朗,是任何一个男人,她是不是都会这么伸出援手去救? 其实如果是在现代,看到旁人受伤,或者出事,伸手帮忙太正常了。可以打电话报/警,也可以看人家实在困难可怜,给一些金钱上的资助,这都是好人好事。但到了这古代,如果哪个女人敢这么干,立刻就可以扣上不守妇道的大帽子。 周老夫人不高兴,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了。 月梅服侍了她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她虽然很鄙视这说法,但此时却不得不解释。 “这有什么,我想,任何一个人看到旁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但却还有一口气在,都会出手相帮的吧?不然,这不是成了见死不救的冷血心肠了吗?”她慢慢说道,似乎是带着回忆一般,“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见周大哥,他几乎是整个人都泡在血里的,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我几乎要以为他是死了。都已经吓的跑出好远,可是却又担心,如果他没死,我这么走了没人救他,那他不是就真的要死了吗?” 月梅敏锐的发现,在她说到周承朗几乎是整个人泡在血里时,周老夫人面色突变,接着就忍不住捂住了嘴。 她便继续道:“我就调转了回去,大着胆子伸手在他鼻子下试探了下,结果发现他居然还有气。这人还活着,但是流了这么多血,如果不赶紧救,怕是也要活不成了。我当时哪里顾得上想别的,只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立刻就叫了经过的大妮儿的父亲,是我的一个族里叔叔,帮着把周大哥给送去了一个老大夫那里。好在老大夫的医术是真的好,所以才捡回了周大哥的命,不过我还记得,那老大夫可是说了,若是我再晚一刻钟把人送去,那条腿就保不住了。” “啊——”听到这里,周老夫人忍不住惊叫出声,月梅再看向她时,便发现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了。 “月梅,月梅,真是谢谢你,真是谢谢你。”紧接着,周老夫人就因为月梅胡编乱造的话,而激动的下了大炕,走过来抓住月梅的手,不断的哭着道谢。 柳芳如眼看着这一切,将视线定格在了月梅身上。 她没想到,这个村姑,居然这么能说会道。她明明已经挑起了周老夫人对她的不满,可是她来了之后短短的几句话,居然让周老夫人心甘情愿的感激她起来了。 “娘!”王氏和李氏进门,瞧见屋里周老夫人抱住月梅大哭的模样,都愣住了。 “这,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哭啊,发生了什么事了?”王氏看向月梅,道:“月梅,你说,是不是你惹着了娘了?” 真是无奈! 这个家真是每个人都不喜欢自己啊。 月梅叹气,正想要解释,就听周老夫人道:“不是,不是,我是想到我的朗哥儿之前受伤,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我就忍不住的心里难受。若不是月梅,若不是月梅救了朗哥儿,若是她晚一点点救朗哥儿,我的朗哥儿就算能回来,只怕也再不能走路了……” 王氏一顿,不由得问道:“这话怎么说?” 周老夫人就把月梅说的老大夫说的话复述了一句。 月梅就发现,听了周老夫人的话后,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有了变化! 王氏是明显的一愣,李氏是惊讶的睁大了眼,跟在她们后头的四姑娘五姑娘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二爷则紧紧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三爷则是挑了挑眉头,不过四爷五爷一个由于在最后面,一个由于个子太低,她没瞧见。 这么多人都有变化,她这个笨人,想发现到底和谁有关都发现不了。 她只能一一记下,打算回头复述给周承朗听了。 因为少爷们都还要读书,姑娘们也都专门请了先生在家里教授的,所以一行人没有在荣安堂待太久,很快的就回去了。王氏和李氏一个要管一大家子,一个要管着三房的庶务,大房柳氏自己和两个女儿都没来,最后,屋里也就仅剩下月梅大妮儿,还有柳芳如了。 周老夫人却不再和柳芳如说话,反倒是叫月梅一遍又一遍的说周承朗在定兴县的事儿给她听。 月梅便挑着捡着的告诉她。她到底是服侍过老夫人的,知道她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所以没一会儿就把老夫人逗的呵呵笑,各种的夸周承朗了。 因着这一遭,她后来瞧见月桂进来上茶,联想到月梅的名字,又听人传来消息,说是月枝和月香已经改名叫荷枝荷香了,便干脆的叫住月桂和月穗,道:“月枝和月香都已经改了明儿,如今她们一个叫荷枝一个叫荷香,都是大爷跟前的大丫鬟。你们两个便也一起改了,从今儿起就一个叫荷桂一个叫荷穗吧。” 被改了名字的荷桂荷穗谢恩不在话下。 柳芳如却是低下了头,狠狠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一直到荷枝打发了小丫鬟过来,说是珍宝坊的人来了,月梅才带着大妮儿从荣安堂离开。 周老夫人在她临走的时候,几次犹豫,到底没拿出首饰来。 月梅倒是也没有过于失望,老夫人一直觉得自己孙子是龙,如今龙没跟凤凰在一起,反倒是和自己这个鸡在一起了,她老人家自然不满意。不过来日方长,只要周承朗坚定了,她也就什么都不担心了,毕竟她有金手指在,不怕在这周家被欺负到玩不动。 柳芳如和月梅一起离开的,她觉得她没有必要再留下去了,直接说明显是不可能了,还不如慢慢来,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去。 出了荣安堂,柳芳如道:“不知道珍宝坊送来的新一季首饰怎么样,程姐姐介不介意我一起去瞧瞧?” 你叫姐姐还叫上瘾了呢! 谁是你姐姐啊? “当然不介意了,柳姑娘若是喜欢,自然可以一起挑选。”月梅笑道,却对着柳芳如摇了摇手指,“不过,还请柳姑娘以后不要叫我程姐姐了,我从没被这么叫过,听着真是不习惯。按着周家和柳家的姻亲关系,柳姑娘可以叫我表嫂。” 表嫂? 她若是叫了,那岂不是就承认自己退出了? 上一世这就是属于她的位置,那时候她没有好好把握住,但是如今既然有了重来的机会,她就绝对不会放出去的。 “叫表嫂显得太不亲近了,不如我叫你月梅姐?”柳芳如前世什么没经历过,虽然被月梅话里透出的意思羞辱到了,但仍然可以面不改色的继续笑着。 对于这样的人,月梅还真是没有办法了。 一个堂堂千斤小姐,她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都没有被羞辱到,她还能说些什么呢。总不能说,叫月梅姐也不行,你就叫我月梅,或者叫我周大奶奶吧?她敢肯定,她如果说出这话,柳芳如也不会叫的。 人家明显也惦记这位置呢。 古代真是不好,各种想着做妾的,想着做别人家老公的大老婆的,还个个不以为耻,反倒是觉得能成功上位是光荣。 月梅真恨不得这是在现代,要是有人敢点击她老公,这么死不要脸的往上凑,她就敢拎了菜刀追出去。 当然,前提是不是男人先撩骚的。 如果是男人先有了念头,那她的刀就可以追两个人,把这一对狗男女都给砍出去! 两人一路无话,快要走到聚福堂的时候,二爷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拦住了她们。 “咦,柳家表妹,原来你在这里。”二爷夸张的说道,“方才我瞧见二妹妹和三妹妹正满院子找你呢,很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柳芳如来周家虽然有段日子了,但因为柳氏深知二爷的德行,所以一直拘着柳芳如不许她和二爷私下见面。二爷虽然对柳芳如感几分兴趣,但被这么隔着也渐渐就没了念头,现在瞧见了虽然还有点惊艳于她的貌美,但因为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倒是表现出了几分的正气凛然来。 柳芳如却只是耳闻,并没有见识过二爷的好色,又见他并不曾盯着自己看,便十分深信不疑他的话。她也不知道二姑娘三姑娘急匆匆找她什么事,但是既然是急匆匆的,那只怕是和柳氏有关的大事。 她当下也不停留,匆匆对着月梅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就带着绿枝跑了出去。 月梅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她,二姑娘应该被周承朗叫来聚福堂了,她就跑的没影儿了。 月梅摇摇头,正要往聚福堂里面走,却见二爷还杵在她面前。且一双眼睛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就在她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她听到二爷说:“她们都叫你月梅,你的名字也是叫月梅吗?是不是月亮的月,梅花的梅?” 月梅目瞪口呆的看着二爷。 他胖乎乎的身材,一张脸几乎有她两个大,但此刻一脸认真的盯着她,她居然在那张大脸上看到了伤感。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难不成二爷这个好色之徒,真的心里还记着她? “我是你大嫂!”她快速回了神,冷冷的看着二爷,“还请你自尊!” 二爷却根本没有自尊的意思,他不顾旁边的大妮儿,也不顾秋兰荷香就在一边,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月梅的手腕,压低声音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叫月梅?是不是月亮的月,梅花的梅?”   ☆、第63章 月梅从前就十分嫌弃二爷,现在被他这样无理的拦住,且两人如今还是叔嫂这样的关系,若是被人瞧见了,不知道会怎么看她呢。 她极力的想要挣开。 可二爷虽然胖,但力气却也有几分,月梅的挣扎在他眼里几乎可以忽略不提。 他直直盯着月梅的脸看,虽然不是一样的脸了,声音也不一样了,语气腔调好像也跟从前不一样,她身上没有一点像月梅的模样,但是听说她也叫月梅,他就不由自主的追了过来。 他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但就是想问问她,至于她会怎么回答,他压根就没有想过。 月梅挣不开,秋兰和荷香也似乎被吓傻一般,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她恼怒不已,只好怒瞪着二爷,压低声音呵斥道:“是又如何!你这样拦着我问我的名字,你的礼义廉耻呢,被狗吃了不成?还是说,你就一点不怕你大哥?” 二爷自动屏蔽掉月梅后面的话,只是突然间脸色变得阴狠起来,手上更是一瞬间加大了几倍的力气。 “是?”他问道:“谁给你起的名字?谁允许你叫月梅的?就你这样的,你也配叫月梅吗?” 月梅觉得他简直疯了。 自己叫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世界上因为有从前的月梅,这以后别人就不能再叫月梅了吗?在现代,和她同名同姓的人全国有大几百个呢!真是少见多怪! “你再不松手,我要喊人了!”她说道。 二爷却根本就不怕,他露出一脸得意的笑,道:“你不敢喊。如果你喊人,虽然看到是我在拉着你,我有可能会被祖母骂一顿,也有可能被大哥打一顿,但是你,你就别指望嫁给大哥了。” 在这个时代,女人被调戏了,世人虽然会责怪调戏她的男人,但倒霉的却还是女人。不仅被调戏了,还有可能会被休妻,这还仅仅是调戏,如果是别的,后果更严重。 这也是尽管丫鬟们不上前帮忙,月梅也不敢大叫的原因。周老夫人瞧不上她,柳氏又更是想让自己的侄女上位,就连王氏和李氏,都未必希望她能嫁给周承朗。 二爷见月梅脸色几变,明显是没有办法的模样,再次道:“你还没说呢,你为什么会叫月梅,难道是大哥给……唔……” 他话说一半就停住,然后不敢置信的回头。 月梅也满脸震惊的看过去。 大妮儿举着一块大石头,方才就是她跳起来砸了二爷后脑勺一下的。 二爷伸手摸了摸,虽没摸到血,但他仍然气恼无比,“贱人!” 他骂道,蒲扇一般的大手,照着大妮儿的脸就打了过去。 月梅只知道不能叫他打到大妮儿,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大的力气的,上前跳起来就勒住了二爷的脖子,然后吩咐大妮儿:“大妮儿,打,照他的脸打!” 大妮儿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再是文静的女孩子,小时候都围观过打架摔跤,甚至因为有时候要带弟弟妹妹出去玩,有人欺负弟弟妹妹了,自己也是亲自出手过的。此刻见这个陌生的大胖子欺负月梅,旁人都不帮忙,她自然得帮忙。 月梅话音一落,她就又跳起来,一下子砸在了二爷的嘴巴鼻子上。 二爷前后两次被拍,顿时就觉得眼冒金星,挣扎的力气都小了。 月梅也不敢恋战,松了手,拽着大妮儿,也没管其他的下人,飞一般的往聚福堂跑了去。 “二爷,二爷,你没事吧?”荷香和秋兰却不敢就这么跑,两人忙跑到坐在地上的二爷身边,担忧的问道。 二爷身边的小厮也跑了过来。 “滚开,滚开!”他一手一个推开荷香秋兰,看着鼻子被打出血的二爷,惊慌的道:“二爷你流血了!是刚才那小丫头干的,二爷你等着,我回去告诉二太太!” 小厮说完,跳起来就往外跑。 二爷揉着鼻子,等小厮跑出很远了,才一声怒吼,“你给我回来!” 小厮听见喊声,不情不愿的走了回来,“二爷,你都被打成这样了,难道也算了吗?” 二爷虽然是周家二房的嫡长子,可是长得不好,又不学无术,但又格外的好色。在家里调戏小丫鬟还好,没人敢反抗,但在外面也喜欢调戏良家,被打就是十分寻常的事了。 所以这小厮第一时间都没想到要去请大夫,因为二爷经常被打出血。而且经常是,只要打他的女子漂亮,他被打了也不生气,不拿家里的势力去压。 小厮觉得二爷这样很浪费家中的势力。 “你告诉了娘,岂不是也告诉了大哥了?”二爷没好气的骂道,一脚踢在了小厮身上,“还不赶紧扶爷回房给爷上药!疼死老子了!” “哦。”小厮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扶起二爷。 二爷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秋兰荷香以及跟着的两个小丫头,像是要记住长相似地,打量了好几遍,才威胁道:“今天的事儿,谁要是敢传出去,瞧我不扒了你们四个的皮!” 四个丫头怯怯的点头,目送着二爷越走越远。 荷香道:“今天这事儿,咱们真不告诉大爷吗?” 这事儿虽说是二爷主动闹出来的,可那程氏被二爷都摸了手了,大爷若是知道了,不可能不介意的吧? 大爷若是介意了,和程氏吵一架,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秋兰却有些后悔,刚才到底是怎么了,真被鬼迷了心窍了吗?怎么眼见着大奶奶吃亏,却不知道出手帮忙呢?若是大奶奶把这事儿和大爷一说,她已经不敢想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了。 “你要是想死,你去说好了!”她冷冷看了眼荷香,便快步往聚福堂走了。 月梅和大妮儿神色惊慌的回到聚福堂,不仅珍宝坊的人已经到了,二姑娘和三姑娘也已经到了。可是她实在心里慌乱,又害怕刚才下手过重,把二爷打出个好歹来,于是根本没有心思去挑首饰。 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是生了七巧玲珑心的人,看着月梅神色不对,自然没有过多问她意见,而是互相商量着给月梅选出了五套首饰。 吩咐下人送了珍宝坊的人出去,二姑娘和三姑娘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问月梅是怎么了。 刚才的事儿,月梅并不打算说出去,她勉强稳住心神,歉意的道:“我有些不舒服,感谢两位妹妹特意来帮我选首饰,改日我再给你们赔不是。” 二姑娘摇摇头,看着她的面色小心的道:“既然大嫂不舒服,那要不要请了大夫过来瞧瞧?” 月梅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休息下就好。” 三姑娘便道:“那大嫂先进去休息吧,这首饰我叫下人给你收好,我们姐妹就先下去了。” 月梅点点头,拉了大妮儿快速进了里间。 二姑娘和三姑娘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帮着把首饰收起来,出来正好看见秋兰荷香几个人进门。她们这才想到,方才月梅进来时候,好像身边是没跟着下人的。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应该是从祖母那边才回来的,怎么下人却没跟着? 三姑娘叫住秋兰,问道:“你们四个去哪儿了?怎么没跟着大嫂。方才我瞧大嫂神色好像有些不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秋兰荷香齐齐摇头,道:“大奶奶吩咐我们去瞧了瞧大爷回来没有,方才分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其后我们就不知道了。” 就算是要去看大哥回没回来,也没有必要四个人一起去吧?三姑娘并不相信,她冷了脸色,盯着荷香,道:“荷香,你可是祖母跟前的丫鬟,祖母将你调来聚福堂,就是要你好好伺候新来的大嫂的。若是你没有把大嫂伺候好,你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荷香是想把刚才的事儿说出来,但却并不是说给三姑娘听,毕竟周家大房大太太和二太太那可是水火不容的,若是这话从她这儿传到大太太那去了,到时候两房闹起来,二太太知道了断不会轻饶了她的。 且三姑娘一向和善,即便现在冷了脸,她也并不怕。她就摇摇头,一脸真诚的道:“三姑娘教训的是,但是奴婢一直好生伺候着,大奶奶也并没有对奴婢的伺候有什么不满,还望三姑娘明察。” 三姑娘气得脸色一变,可她一向是发不出什么大脾气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秋兰怕事情闹大,忙上前打圆场,“三姑娘,奴婢知道您是担心我们大奶奶。这样吧,奴婢现在就去大奶奶跟前伺候着,若是大奶奶有什么不妥,奴婢立刻第一时间出来告诉您。” 她又没管家,一个小姑子,哪里能管到嫂子? 三姑娘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好算了,“不用了,你们好好伺候大嫂就行了。若不然,大哥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她提起周承朗,秋兰和荷香面色都是一变。 三姑娘却拉着二姑娘走了。 秋兰叫荷香跟着三姑娘的丫鬟去交接首饰,自己则去了上房,可是卧房的门关着,她也瞧不见里头是什么光景。只好大着胆子开了口,“大奶奶,您没事吧?” 里头大妮儿抓着月梅的手,听见外面的问话,手都吓的一紧。 月梅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吩咐秋兰进来。 秋兰进到屋里,见方才大着胆子打二爷的程姑娘吓的脸色都白了,但大奶奶,看着却像是一脸平静,半点儿不怕似地。 想到刚才自己的作为,她立刻就跪了下去。 乡下的村姑怎么了,村姑如今做了大奶奶,那就是比她这做丫鬟的高贵,该跪就得跪。 “大奶奶,奴婢该死!”她一上来就先认错,“方才奴婢真是一时间被吓傻了,没有想到要保护大奶奶,奴婢有错,求大奶奶责罚!” 月梅其实并没有怎么生气,从前二爷虽然没有对她这么出格过,但借着送东西,还是单独叫过她几次的。那时候一起长大的月枝不会管,月桂也只当没看见,月桃倒是想管,但她都叫月桃别管的。 她其实早就面对过这样的情况了,因此还真没有怎么怪秋兰荷香不帮忙。不过现在,看着秋兰跪在这儿,她却想到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不同了,她是大奶奶,秋兰不管,确实是做的不对。 “没事儿,你若是不想在我身边伺候,回头我就和大爷说,叫你还伺候他去。”月梅淡淡说道。 若是这事大奶奶就这么告诉了大爷,自己怕是命都没了吧?虽然大爷从来没有打杀过下人,但不知怎地,秋兰就是害怕,怕到虽然一直伺候着大爷,都从没想过要爬床。 大奶奶这是真的恼了! “大奶奶,奴婢知错了,求大奶奶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大奶奶!”秋兰砰砰砰就对着地面磕头,一连数个响头,磕的额头都破了皮。 月梅最是受不了这个,何况她本来也没有真的想把秋兰撵走,她还算是知道点秋兰的秉性,她没有什么大野心,也不想做妾,就想攒点钱,能嫁个不错的人,以后继续留在府里当不错的差。 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好收拢的。 “行了,别磕了!”月梅说道,问她,“方才我们回来了,二爷没为难你们吧?” 秋兰忙道:“没有,二爷的小厮就在一边,已经扶着二爷回房上药去了。二爷还说,今儿的事情不许我们四个说出去。” 看来二爷还是怕周承朗的。 既然回去上药了,没有嚷嚷请大夫,这说明伤的不重,也是,大妮儿能有多大劲。她们刚才不过是占了个巧,二爷没反应过来罢了。 月梅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额头也处理一下。还有刚才二姑娘三姑娘来帮我选了首饰,你下去收起来,明儿我和大爷要去良家,到时候要用的。” “秋兰谢过大奶奶!”秋兰颤颤巍巍的起身,出了门。 “没事吗?”大妮儿看着门口,对月梅道:“刚才我力气很大,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月梅不确定的道:“应该没事。” 大妮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抱住了月梅,“月梅姐,你别怕,以后我也像今天这样保护你。” 月梅听着,忽然鼻子就是一酸。 她都活了几辈子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这么说话。 大妮儿何止今天保护了她,当初吴氏的那一把火,不也是大妮儿保护了她吗?可是,想着今天遇到的事情,她都有些不知道把大妮儿带进周家,到底是对是错了。 今天这事儿,就算不传出去,怕是二爷以后也会记恨上她和大妮儿了。 月梅回抱住大妮儿,道:“嗯,我也会保护你的。” 秋兰去而复返,在外面听到这话,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复杂,大奶奶救了大爷才有机会嫁进周家,可说是嫁,但现在周家好像也没有几个人承认她。 就是二爷,如果不是因为大奶奶的身份低,今儿怕是也不会这么出格吧? 一时间,她对屋里那个放过她一马的人,倒是有些同情了。 “大奶奶,二太太派了人过来,说是送了首饰过来,叫您选的。”她轻声回禀道。 因为二爷的事儿,月梅现在想起王氏便也觉得恶心。 她就不客气的道:“你去打发了来人,就说我选了珍宝坊的首饰了,不需要她的了。” 秋兰应是,但到了王氏派来的下人面前,却是换了一种说法,“大奶奶说谢谢二太太,不过方才二姑娘三姑娘已经帮着挑了几套了,再要就太多了。姐姐你回去千万记得帮我们大奶奶跟二太太说一声,大奶奶是不舒服起不来身,但心里却是对二太太十分感激的,等身上好些了,立刻就亲自去给二太太道谢。” 王氏听了丫头的回话却是疑惑了,心道,昨儿瞧着这程氏是真的想要她的东西的,怎么今儿就改了口了呢? 她叫了贴身嬷嬷过来问:“今儿聚福堂那边挑了几套首饰?” “五套呢!”水嬷嬷道:“可真是狮子大张口,一要就要五套,五套都是珍宝坊的最新款式,听说有两套在京里那都是独一无二的,方才去帐房上打探来的人过来回话,说拢共要一万多两银子!” 二太太大吃一惊,“要这么多?” 一万多两银子,府里四个姑娘两年也要不了这么多! 水嬷嬷道:“可不是!奴婢当时都吓愣了,急匆匆就赶去帐房,结果那边说是大爷出门前叮嘱好了,先走公中出,回头他回来了再补上!” 二太太神色复杂的愣了会儿,喃喃的道:“……那也太多了点儿。” 水嬷嬷附和道:“可不是!一个乡下来的,估计金子银子都分不清呢,居然就敢要那么贵重的首饰,也不怕闪了她的脖子!”   ☆、第64章 柳芳如直到中午才见到二姑娘三姑娘,结果却得知两人并没有找她。 三姑娘问道:“怎么,谁跟表姐说我们找你了吗?” 柳芳如道:“方才从荣安堂出来,我听说珍宝坊要送最新一季的首饰到程姑娘那边,因此就跟着她一起过去了。在聚福堂门口不远处遇到了周二表哥,是他说你们找我的。” 二哥? 三姑娘问道:“是在聚福堂门口吗?你走了,就留了程姑娘在那儿了?” “不是。”柳芳如道:“还有跟着她的那个小女孩儿,以及四个丫头在。” 三姑娘点点头,心里却疑惑开来。 难道程氏那副模样,是因为遇见了二哥吗? 二哥虽然爱乱来,但是应该不会大胆到敢调戏程氏吧? 她就扭头想吩咐小丫头去打听打听。 “怎么?”柳芳如眼尖的看出问题,她眼睛一亮的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程姑娘有什么不妥?” 三姑娘正要说话,二姑娘笑着先回了话,“她哪里会有什么不妥,我和三妹妹是在好奇,二哥这么说,别是对表妹你起了什么主意。你可得小心点,二哥最爱乱来了。” 柳芳如脸色一红,急急道:“二表姐你可别胡乱说话!” 二姑娘笑笑,不再吱声。 三姑娘便也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回了房间,柳芳如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没叫她,那么二爷就在撒谎。他为什么撒谎?很明显的是想支开自己! 不是都说二爷不靠谱爱乱来吗? 虽然那个程姑娘长得是不如自己,但未必二爷就不会情人眼里出西施,瞧上了她! 她招来丫鬟绿枝,小声吩咐了几句,让她出去了。 周承朗到快午饭的时辰才回府,先去见了周老夫人,然后才回聚福堂。离聚福堂还有段距离,他就看到在门口来来回回走动的荷香,他心里有些疑惑,忙大步走过去。 “你——”他一时间忘记荷香的名字了,“你叫什么,我不是叫你去伺候程姑娘了吗?你不在她身边伺候着,在这门口走来走去的干什么?” 他今日穿了一身武将上朝的铠甲,冷着脸,身上的肃杀气势就更重。这么冷冷的一开口,荷香就吓的手心不断的冒出冷汗,突然有些慌张了。 “奴,奴婢荷香……”她低头说道:“有,有重要的事要跟大爷私下回禀。” 周承朗挥手,让身边跟着的人先退下。 他也带头往一边无人的空地上走过去,“你说!” 荷香突然有些害怕,二爷已经威胁过不许说了,秋兰也让她闭嘴,她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说?可是,现在大爷正冷着脸一双眼如鹰般的盯着她,骑虎难下,好像不说也不行了。 荷香突然没了告黑状的胆子,只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给说了。 周承朗好一会都没说话。 荷香等了半晌,实在被这无声弄得害怕,便大着胆子去看他,这一看,却直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想求饶,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何求起了。 周承朗向前大跨一步,站在了荷香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声音却淡淡,语速也很慢,“你当时在场?” 荷香点头,“是,是……” “所以,你眼睁睁的看着大奶奶被拉住,程姑娘上去帮忙,而你,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并没有动,是吗?”周承朗淡淡问道。 荷香脸色一变,忙想要分辨。 周承朗已经气得一脚对着她的心口踢了过去。 “来人!”他冷声喝道:“把这丫头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后送回她家里去!” “大爷——”荷香只来得及喊这一声,就眼皮子一翻,昏了过去。 ----- 二爷龇牙咧嘴的叫唤着,刚上好药,就一脚朝小厮踢了过去,“滚滚滚!疼死老子了!” 小厮连连后退两步,险险避开二爷的脚。 “二爷,还没全部上好呢。”小厮说道,朝外面看了看,道:“要不,我去把五姑娘叫来,叫五姑娘的丫头来给你上药。” 二爷的绿豆眼朝着小厮一横,骂道:“滚蛋!小五那丫头,她要是知道了,大嘴巴一喊,还不全府都知道了?” 若是娘知道了,指定要拉着他骂一大通。 若是爹和周承朗那家伙知道了,说不定打他一顿都有可能。二爷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大胆,私下里悄悄问一句不就得了,干嘛要凑上去,还拉了她的手呢? 一个村妇的手,有什么好拉的,又不光滑,又不细嫩! 不过,也怪那女人不识抬举,老老实实告诉他不就完了,偏弄成现在这样,还害得他流了那么多血。哼,这个仇他记下了,他早晚要找回场子的! “大,大爷,二爷不在,二爷出门去了!”院子里传来小厮急急的说话声。 二爷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扑到窗边一看,顿时惊叫:“我靠,那黑面神来了!我我我,我得躲起来!”又指着屋里的小厮,催促道:“你你你,你也躲起来,你一直跟着我的,他看见你就知道我也在了!” 说完这话,立刻往里屋跑。 可是进了屋,却发现根本没处可以躲,书柜衣柜倒是都有,可是他太胖,压根就挤不进去。耳听着门外小厮的声音越来越近,二爷急得满头大汗,还是屋里的小厮先想到了法子,拉了他一起滚进了床底。 周承朗进屋,在外面没找到,便不顾小厮的阻拦去了里间。 王氏为了督促二爷好好读书,早日成材,他这屋里收拾的格外简单。进门后一目了然,而衣柜大开着,更是连检查都不用了。 小厮就陪笑道:“小的就说二爷不在家了吧,大爷您还不信。您找二爷是有什么事,要不小的给您去外头找一找?” 周承朗冷冷看他一眼,然后就对着床底的方向,道:“周承鸿,是你自己滚出来,还是我把你的床砸了,抓你出来?” 床底下,二爷捂住嘴,反正他不承认。 他已经爬到床底下了,周承朗发现不了他的。 周承朗侧头,瞧了眼身后的陆冲,陆冲抽出长剑,作势就要往屋里进。小厮吓的忙抱住他的手臂,“别,千万别啊!”他也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叫道:“二爷,您快出来吧!大爷和陆小爷都来了,您要是再不出来,陆小爷的长剑就要砍到您身上去了!” 二爷气歪了嘴,在床底就骂道:“我日你姥姥的!你背叛老子!” 小厮不敢说话。 周承朗不再使唤陆冲,两步上前,伸手一把抓住二爷的脚,在二爷的尖叫声中,一使力把人给抽了出来,朝着书柜方向扔了出去。 二爷一个快一百公斤的庞然大物,从书柜上啪的掉下来,一柜子的书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本一本砸的他嗷嗷叫唤。 “饶命啊!饶命啊大哥!大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书本一停,二爷就麻溜的翻身,对着周承朗磕头道。 周承朗瞧着他鼻青脸肿的,挥挥手,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下人听话的退出。 二爷却害怕极了,“别啊,别出去,别出去!你们出去了大哥会杀了我的,别出去啊!” 然而陆冲一手一个就把二爷的小厮拎了出去,并贴心的关好了门。 周承朗走到二爷身边,半蹲了下来。 二爷鼻青脸肿,脸上还有因为害怕硬挤出的眼泪,他看着周承朗,勉强挤出笑,“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才回家,弟弟也没犯错啊,你怎么就……” “周承鸿,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承朗冷声问道。 二爷愣了一瞬,又恢复了呵呵干笑的模样,“没,没啊,我没干什么啊。” 周承朗一把掐住了二爷的脖颈。 二爷胖,脖颈粗,但周承朗手也不小,一双手一左一右,狠狠的掐住他。几乎片刻功夫,二爷就脸色涨红,呼吸困难,话都说不清楚了,“大,大哥,你,你……” 他太胖了,这么被掐住不能呼吸,身上没了力气,根本就反抗不了。他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在聚福堂被月梅用手臂勒住脖子的情况,和现在一样,都叫他难受的想死。这还真是一对夫妻啊,连欺负人,都选一样的方法。 眼看着二爷面色几乎泛了紫色,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周承朗才猛然一下松了手。 二爷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手捂住脖子,一脸惊恐的看着周承朗。 周承朗的眼睛里丝毫没有温度。 “周承鸿,以后不要到你大嫂面前提月梅这个名字。”他说得。 二爷也看着他,却没有立刻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她也叫月梅?” “你是不是因为月梅,才和她在一起的?”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对得起月梅吗?难道你不知道吗,月梅死了,就在你的死讯传回来后,她就得了风寒!我叫月枝去问她愿不愿意到我身边来,如果她愿意,我自然可以想办法把她送出府,好好的给她看病,可是她不愿意!” “大哥!她是因为你才死的!” “你怎么能对不起她,怎么能因为别人和她的名字一样,就和别人在一起?!” 二爷越说越气,最后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看着周承朗,下意识的举起拳头就朝着周承朗身上打。 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的很清楚。 他喜欢月梅,可是月梅却喜欢大哥。虽然她拒绝了给大哥做妾,但是她心里是有大哥的,她只是不想做妾,不是因为不喜欢大哥。 大哥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和祖母说,是他不想要月梅,不是月梅不想跟他。如果他说是月梅不想跟他的话,祖母再喜欢月梅,也容不下月梅的。 大哥明明也是喜欢月梅的,可是怎么能,怎么能在月梅死了不到半年,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还对那个女人那么好,又是做衣裳又是买首饰的,他都没有给月梅做过衣裳买过首饰! 而且,而且那个女人居然也叫月梅! 二爷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月梅真的不喜欢大哥也就算了,偏偏月梅喜欢大哥,喜欢到都看不到自己的真心了。可是大哥却就这么辜负了月梅,月梅死的好冤! 周承朗任由二爷打他出气了一通,直到二爷打的没有力气了,才站起身。 “今儿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但是如果再有下次。”他看着二爷,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再有下次,你哪只手碰了她,我就剁了你哪只手。如果你敢再跟他提起月梅,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你信不信,就算我真这么对你,二叔也不会如何我的。” 二爷听的一愣一愣的,在周承朗转身出门的时候,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信! 他怎么不信,他爹从小就偏心,眼里只有周承朗没有他,只要周承朗不是杀了他,他爹肯定啥也不管! 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 月梅喜欢大哥也就算了,怎么爹也这么偏心大哥啊! 王氏和五姑娘匆匆赶到院子里就听到二爷这绝望悲伤的哭嚎声,两个人都是一愣,王氏更是甩开水嬷嬷的手,跑着往里去了。 走到上房门口,迎面碰见了周承朗。 王氏正要开口质问,却见周承朗衣衫凌乱,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样的阴沉着脸。 “这……承朗,这是怎么回事?”王氏问道。 周承朗道:“二婶还是进屋里看看二弟,有什么话就问二弟吧。” 正说着,屋里又是一阵哭嚎声。 王氏只觉得心都被儿子哭嚎的揪起来了,也顾不得问周承朗了,慌忙的进了屋。 周承朗看了眼跑去跟王氏告状的小厮,扭头出了门。 王氏进门,瞧见二爷狼狈的坐在书堆里,一张脸是鼻青脸肿的,身上也衣衫凌乱着,顿时又气又疼,整个人都发起了抖,“好,好一个周承朗!这是当了侯爷,就目中无人了吗,居然将你打成这样!”她上前去拉二爷,“走,我们去找你祖母去!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周承朗,他是为什么要打你,若是今儿他不能给我说出个子丑演卯来,我绝不会放过他!” 二爷那么胖,王氏一个瘦弱妇人哪里拉得动,二爷一甩手,反倒是把她给拉摔坐到了地上。 “二哥!”五姑娘跑进屋,瞧见这一幕不满的叫道。 二爷看着王氏,闷闷道:“娘,那家伙没打我。” 王氏和五姑娘却都不信,五姑娘跑过来,伸手一下子戳在二爷的脸上,直戳的二爷“嗷嗷”叫着,才道:“还说不是他打的,不是他打的,难道是你自己打的啊?” 二爷打掉她的手,不自然的扭过了头。 过了一会,继续闷闷道:“真不是他打的,反倒是他身上怕是被我打的不轻。”说着说着,二爷居然乐了起来,“嘿嘿,这次真的打的很过瘾,他居然没有还手,这下子也算是不吃亏了。” 王氏和五姑娘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二爷。 “不是他打的,那是谁打的你?”王氏问道。 二爷脸上的笑一顿,不说话了。 王氏板住脸,转头问向一边已经跪下的小厮,“你来说,你们二爷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小厮看着二爷,二爷忙对着小厮摇头,小厮犹豫着就不敢说了。 王氏哼道:“好,你不说是吗?来人,把他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打不死,就给我继续打!” 小厮一听这话,哪里还能抗住,慌忙跪倒磕头,“我说我说,二爷的伤,是,是大奶奶打的……” 大奶奶? 哪个大奶奶? 王氏一时间没有转过头绪来。 五姑娘却“呀”的一声惊叫,问道:“大奶奶?你说的是那个姓程的乡下丫头?是她打的二哥?” 五姑娘看了看二爷,觉得没有办法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那丫头就算出自农家有一把子力气,可是二哥这么个……庞然大物,那丫头能打得着吗? 只怕二哥一巴掌就能打的那丫头找不着北吧? 除非…… 王氏也回过神了,扭身怒瞪着二爷,“你说,她为什么打你?!” 二爷不承认,“不是,不是她打的……” “说!”王氏气得胸口剧烈抖动,一巴掌就甩上了二爷的脸,“你是不是又不干好事,去调戏她了?” 王氏觉得自己简直要背过气去了,这个逆子,这个逆子平常调戏调戏小丫鬟也就算了,这回居然敢…… 二爷捂住脸,委屈不已。刚才周承朗都没打他呢,怎么现在娘却打他了,他委屈的说:“就,就摸了一下手,没,没调戏呢……” 王氏呼吸一滞,咬着牙,极力忍住再打一巴掌的冲动。   ☆、第65章 周承朗却没有立刻回聚福堂。 虽然他现在一身狼狈,并不适合待在外面,可是他就是不想回聚福堂,也不想看见月梅。 不,也不是不想看见她,是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方才二弟周承鸿的话,几乎是句句如刀锋,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口上。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从前的那个月梅了,但是仔细想想,如果他有这样的念头,那他更对不起现在的月梅。 他越想越是觉得头疼,面色变得比方才在屋里面对周承鸿时候还要黑。 陆冲是一直跟在周承朗身边的,对于他的心事,他自然也知道一二。此时见他如此,便上前建议道:“主子,若不然,先去荣安堂老夫人那边吧。您一早上就出去,如今也该吃午饭了。” 周承朗点点头,道:“你也先回去吧。” 他一路去了荣安堂,周老夫人见他又回来了,十分惊讶,再看他衣裳都没换,且似乎像是被打过一般似地,顿时就急了,“朗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不对,你方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那是在府里?” 周老夫人面色一沉,道:“怎么,在府里还有谁敢跟你动手的吗?” 周承朗握住周老夫人的手,把她扶着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刚才去了二弟那边,和二弟动了手。” 虽然都是亲孙子,可是一个自小就懂事,不仅文韬武略样样行,如今还刚刚大难不死才回来。至于另一个,生的痴肥,又蠢又笨,还从不思进取,人生唯一爱好就是调戏女人,闹得到了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娶到妻子。 周老夫人会偏心谁,简直不言而喻,她气道:“他又干什么混账事了!你也是,叫陆冲去教训他,或者直接交给你二叔去打也就是了,你自己跟着动什么手?有没有受伤?我看还是叫大夫进来给你看看吧,你这神色可不怎么好!” “我没事!”周承朗按住周老夫人的手,“就是心里有些不舒坦。祖母,你跟我说说,月梅是怎么没的?” 听周承朗提起月梅,周老夫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不是那个程氏,而是原来在她身边伺候的那个月梅。 提起月梅,周老夫人脸色也变了。 “你失踪后,送回来的第一波消息,就是说你遇害了。”周老夫人叹道:“当时我很难过,月梅丫头也十分难过,但是她还得忍着,因为要照顾我。大概是心里伤心,人又太累了,不知怎地就突然得了风寒,后来……就一只都不见好。当时我因为你的事情,心里难过,身体也不大好,你二婶和三婶就建议把她挪出去,怕她过了病气给我。” “那丫头家里没人了,我没同意把她挪出府,就把她挪到了二房后头那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可是没想到……最后连太医都请来了,还是没有熬过去……” 二房后头的小院子? 二婶和三婶建议的…… 真的是因为风寒死的吗?可他记得,月梅的身体好像明明还不错。 “好,我知道了。”周承朗一肚子疑问,但却一句也没有问出来,周老夫人脸色太难看了,这些事情能不叫她知道,就不叫她知道吧。 “那丫头……”周老夫人不知不觉眼里就泛了泪花,“那丫头亏啊,是真亏啊!当时,我都给她选好未来的夫婿了,就是胡管家的侄儿,如今在外面南街的铺子上做了二掌柜的,叫胡文。是个不错的人,长得不错,也很能干,月梅若是嫁过去,日子定然过得不差的!可惜……” 周老夫人看了眼孙子,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能看得出来,孙子心底还是在乎那个月梅的,她若是说了,怕孙子心里就要更加难受了。 周承朗却不知道胡文的事情,他离开家很久了,又因为月梅拒绝了他,一直没有朝家里打听月梅的事情。 “可惜什么?”他问道。 周老夫人看他一眼,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现在过来了,就别回去了,就在祖母这儿吃饭吧!” 见她不肯说,周承朗也就没再问,点了点头。 中午吃过饭,周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就由曹妈妈扶着去里间午歇。躺到床上的时候,她却忽然叫住正准备出去的曹妈妈,“对了,许久没听你提起月桃了,她如今怎么样了?” 曹妈妈自打月梅进府,心里就一直提着,现在周老夫人问了,她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夫人怎么会突然问起那丫头。”她笑道:“最近我都没出府,还是上个月她送了两件春衫过来,说是她自己做的,自那以后我还没见着她呢,应该还不错吧。” 周老夫人听了没有出声,就在曹妈妈以为她睡下了,打算要出去时,却听到周老夫人又开了口,“我记得,她好像是有了身孕了?” 曹妈妈道:“是,进门两个多月查出来的,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老夫人若是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不如我明儿送消息出去,叫她进来拜见老夫人吧?” “不必了!”周老夫人道:“有你在,胡文不敢欺负她的,何况还有胡管家看着呢。不过,倒也是个有心的,大着肚子了,还惦记给你做春衫,你这个干女儿认的不错!” 曹妈妈笑道:“还不是老夫人您会调/教人,若不然,我哪里能有这个福气,认到这么个干女儿呢。” 这一回,周老夫人就没有再回应了,等了好一会,曹妈妈不放心,走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周老夫人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周承朗这里,也正从荷桂嘴里得知这些消息。他是记得月桃的,虽然平常怯生生的,他来的时候也不敢上前伺候,但是月梅很护着她,这点他是知道的。 胡文,原本是祖母说给月梅的,怎么月梅死了,她却嫁给了胡文了? “月桃嫁给胡文,是谁跟祖母提的?”他问荷桂。 荷桂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道:“好像是曹妈妈跟老夫人提的,曹妈妈去年不是认了月桃做干女儿吗,所以就一直记挂着月桃。月梅姐没了,曹妈妈瞧着胡掌柜的不错,就想把他说给月桃。正好老夫人那时候也觉得对不住胡管事,所以就同意了。” “那个月桃,就那么同意了?”周承朗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但是眼睛里却有不容忽视的怒火。 满打满算,月梅没了还不到五个月。 可是月桃呢,如今居然都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是月梅没了不到三个月就赶着嫁人了!当初月梅对她多好,简直比亲妹妹都不为过,结果她为了这个对她那么好的姐姐,连一年孝也不能守吗? 荷桂却没有发觉周承朗的不高兴,她说道:“月桃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说胡掌柜的是老夫人说给月梅姐的,虽然月梅姐不在了,但是她也不能抢了月梅姐的男人。可是……后来好像是……” 对于荷桂的吞吞吐吐,周承朗很不满意,“好像是什么?” 荷桂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害怕的道:“好像是说二爷瞧上了月桃,所以曹妈妈就催着,叫月桃急急嫁了出去了。” 又是周承鸿? 周承朗有些不大相信,这个二弟好女色他是知道的,当初他允诺祖母要了月梅,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生出其他心思,只不过是因为从小和月梅算是一起长大的,知道她不喜欢二弟,所以就想帮她一把。 但二弟对月梅却也是真的放在心上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事情了。那会儿月梅没了还不到三个月,二弟再怎么急色,也不该在那当口看上月桃。 再说,月桃长相还比不上荷枝,二弟怎么会看得上?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但很显然这个荷桂是不知道的,他便不再问这个,又问了一回月梅的死因。荷桂也说是因为风寒,不过最后却突然又道:“大爷你可以去问问荷枝姐,当初月梅姐没了的前一天晚饭,是荷枝姐和月桃去送的。我记得当初月梅姐刚没了的时候,荷枝姐好像在屋里念叨过什么不应该什么的,但是我再问她的时候,她就不肯说了。” “好,我知道了。”周承朗道:“我跟你问这事你别告诉别人,先下去吧。” 荷桂应是,退了出去。 周承朗却突然又叫住她,“对了,当初月梅用的那些东西,都去哪里了?” 荷桂复又走进来,回道:“因为月梅姐家里已经没人了,她用过的东西一部分烧了送去陪她了,一部分被月桃带走了,还有一部分老夫人发话,赏给下面的小丫头了。” 连东西也没有了。 周承朗看了看这早已变了样的房间,虽然他从前也没进来过,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就是无端的觉得变了样,觉得刺眼。 他挥挥手,把荷桂赶了出去。 ----- 月梅第三次打发秋兰去院门口,她回来后,依然是摇了摇头。 周承朗回来处置了荷香的消息,她是知道的。在门口,动静虽然不大,是拖下去处置的,但是门口守门的婆子还是看见了,她叫秋兰第一次去打听的时候,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了。 想来荷香是把事情都告诉周承朗了吧? 所以他才会处置了荷香,所以他才会气冲冲的去找了二爷。可是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呢?午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难道他这么久,一直在二爷那里吗? 如果是真的,那二爷得被打成什么样了? 月梅觉得自己得过去一趟,虽然以她了解的周承朗的性格来看,他不会这么冲动的弄出事,可他改名做良明清的时候,却有很多方面是她压根不知道的。 “秋兰,你带我去一趟二爷那里。”月梅说道,又吩咐一边自从听荷香说了真相后便神色更为怪异的荷枝,“你看着大妮儿,叫她先吃了饭就去午睡,别等着我和大爷了。” 却有小丫头匆匆跑了回来。 “大奶奶,秋兰姐。大爷不在二爷那边,二爷被二太太叫去了二房的正房,请了大夫去看诊了。大爷也早早就去了荣安堂老夫人那,大概是在那边吃午饭了。”小丫头是之前秋兰打发出去打听消息的。 原来他去了荣安堂。 那怎么这么久没有回来? 月梅不觉得周承朗是那种她被二爷摸了一下手就会嫌弃她的人,她只是觉得,说不定是二爷在周承朗面前乱说了什么。说不定还会说到她,和原来的她。 秋兰看着月梅的脸色有些不好,小心翼翼的道:“大奶奶,可能是老夫人临时有事叫了大爷过去商量的。如今都这个时辰了,您不如就先用了午饭吧?” 菜都热了两回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月梅点点头,吩咐她摆饭。 吃过饭以后,周承朗还没有回来,月梅靠在临床的大炕上想事情,想着二爷会跟周承朗说什么,会怎么说,谁知道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秋兰进屋,小心的拿被子给她盖好,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大妮儿那边也已经歇下了,荷枝便拉了秋兰,找了僻静地儿说话,“我听荷香说,二爷问大奶奶,为什么也叫月梅,是真的吗?” 秋兰一下子打开荷枝的手。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荷香都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拖回家去了,她哪里还敢多嘴。她现在就担心,一会儿大爷回来了,也照样收拾她。 毕竟她和荷香一样,也是没有伸手帮大奶奶的。现在就只能一刻不离的守着大奶奶了,好歹在大奶奶身边,如若大爷要发落她,大奶奶帮着求求情,她也不至于像荷香那样惨。 荷枝看秋兰的反应,更加确定荷香说的是真话了,也是,荷香没有说假话的理由。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发现不对劲,二爷也发现了吗? 荷枝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去和二爷对一对各自发现的疑点。但是想想荷香,她却觉得还是别去找死的好。若是真有什么事,二爷可护不住她。 好在今儿她躲了,没有跟着大奶奶去荣安堂。 周承朗回来的时候,月梅还没醒,他朝屋里看了眼,但没有进屋。而是对着站在廊下的荷枝道:“你跟我来一趟书房。” 秋兰吓的面色发白,小腿肚子打颤,谁知道大爷一开口,叫的却是荷枝,不是她。 荷枝心里发慌,差点就要说出跟月梅去荣安堂的不是她了。好不容易忍住了,但是进了书房,看着周承朗阴沉着的一张脸,她还是吓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偏周承朗还吓她,一开口就道:“我听荷桂说,月梅没了的前一天,你曾去给她送过晚饭。” 荷枝吓的一下子就瘫倒了。 也不知是怎么的,脱口就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周承朗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因为动作过大,身下的椅子都被踢的往后动了动,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你说什么?”他抖着声音问道:“月梅她是被人杀了的?是谁?” 荷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惊慌失措之下叫出了什么。 但如今已然说出来了,就是想反口,大爷肯定也不信了。她不由得伸手掐住大腿上的嫩肉,让自己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开始回忆起那一天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但是那天我和月桃去送晚饭的时候,月梅虽然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但看起来并不是很虚弱。”起码不像是当晚就会死的样子,当时的月梅看起来,怕是再撑个一两个月都没有问题的。 周承朗看着荷枝,没有说话。 他是在想,如果月梅是被人杀了的话,那是谁下的手呢?她只是个小丫鬟,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祖母身边,和谁都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碍着谁的路,谁会杀了她呢? 荷枝看着周承朗,害怕的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就是觉着不对,所以,所以才……” 周承朗回过神,问道:“那天你们去送饭,送的是什么?她都吃了哪些?还有那天的饭菜,是哪里做的,都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事情虽然过去好几个月了,但是因为荷枝一直觉得蹊跷,所以周承朗问的这些问题,她仔细一想,就都想起来了。 “有一碗面,一碗白粥,还有两样白水煮过的青菜。”荷枝说道:“我记得月梅似乎有些吃不下去东西,面吃了两口,粥倒是喝了小半碗,但是青菜没有吃。那天的饭……是大厨房里做的,我和月桃一起去的大厨房,提回来的路上也是我和她一起提的,路上没有经过别人的手,就这么一直提到了月梅那里。” 周承朗轻轻的点头。 那就是说,要么是厨房里的人干的,要么,就是月桃和荷枝其中一个人干的。   ☆、第66章 月梅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生,一个接一个的梦,一会儿是在将军府里和王氏争锋相对,一会儿是在程家村被吴氏和刘氏锁在屋里不许外出。 她梦到月桃在喂她吃饭,也梦到在程家村,程月杏告诉她说,吴氏不肯给她饭吃。 眼前一会儿是月桃捧着的熬的稀烂的浓稠白米粥,一会儿是程月杏端着的只有米汤不见米粒的稀粥。她梦见自己先是小口小口,虽然难受但仍然勉强的吃着,接着自己却又面色恼怒,一把将那粥碗打翻了。 梦到的人太多了,梦到的事也太乱了,时间线不对,同时出现的人也不对,她难受的紧紧拧着眉头,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她不知道或者不记得的信息要跳出来似的,让她的心紧紧揪着,揪的整个人轻微的发着抖。 “月梅,月梅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有声音又温柔又焦急的在叫她,还似乎有干燥粗粝的大手摸上了她的脸,手心似乎有着厚厚的老茧,摸的她的脸生疼。 “别闹!”她伸手打出去。 “月梅!”那声音还在叫,那手也还在摸,“你做恶梦了,快醒醒!” 做恶梦了? 她没有做恶梦啊,她只是梦到了从前生活中的人事罢了,还梦到要喝讨厌的白粥!一点儿味道都没有的白粥,还没有住在茫山脚下时,周承朗熬的肉菜粥好喝呢。 对了,周承朗,他回来了吗? 想到这儿,月梅猛然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眸,是周承朗,他回来了。正坐在床边,伸手摸着她的脸,很是担心的看着她。 她听到他的声音似乎都格外温柔,“月梅,你梦到什么了?你一直在发抖,额头也冒出了许多冷汗。” 他说着,左手在她的额前擦了擦。 她这才发现,他的手里还捏着帕子。 “我没做恶梦啊。”月梅的声音有些微的哑,是睡太久了的缘故,“我……我就梦到了在程家村的时候,吴氏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只给我连米粒都瞧不见的稀粥喝,真的好难喝,还不如你煮的肉菜粥。” 她本就不乐意叫吴氏娘,只不过一开始是怕被怀疑,逼不得已。但自从吴氏放了那把火后,她就彻底不叫了。 周承朗失笑,道:“这好办!你若是想喝,晚上我给你煮。” 如今都回了将军府,他现在可是堂堂的侯爷了,月梅哪里敢叫他下厨房。就算她自己是没有任何心里障碍的,可是这家里等着挑她不是的人多着呢,她可没的巴巴送上把柄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坐了起来。 周承朗伸手扶她,扶到一半,抓着她的手臂却突然用了点力。月梅诧异的看向他。 周承朗问道:“你说,吴氏不给你饭吃,只给你喝连米粒都瞧不见的稀粥喝?” 月梅点头,还有些愤愤,“不仅如此,还一天只给一碗!” 当时程月梅不愿意给地主老爷做妾,无奈之下撞墙撞的头破血流的,流了那么多血的情况下,按理可是应该吃点好吃的,好生补补才是正经。结果连饭都不给吃,说起来说程月梅是被活活饿死的还真有可能,这吴氏的心也太黑了! 周承朗却沉默了。 吴氏的心狠他也是见识过的,但是她心狠可是在得到他十两银子之后才有的。月梅起初闹腾后是受伤了的,吴氏不可能没有常识,在她受伤的情况下还不给她饭吃。养了那么多年,一点好处没拿到,她怕是比任何人都害怕月梅有个三长两短才对。 虽说最后月梅什么事都没有,但伤了人后还不给饭吃,这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事。 而且……周承朗突然想到了吴氏曾经说过的话,他说道:“不对啊,你还记不记得初二咱们去你家的时候,吴氏要钱时,你曾说她不给你饭吃,她气得暴跳如雷,还说你满嘴谎话?” 大年初二……满嘴谎话? 月梅没来由的心里一跳,忽然想到了那日的情况,好像的确是这样,吴氏好像还说什么,程月梅撞到了,她立刻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说病死了饿死了,是戳她心窝子的话。 她当然不相信吴氏是真心疼爱程月梅这个女儿,无非是当初还没有把程月梅卖出好价钱罢了,她是怕自己血本无归,白养了这个女儿十几年。 不对!既然她还没收回本钱,更是第一时间去请了所谓的最好的大夫,那么她就不可能不给程月梅饭吃的! 月梅心底悚然一惊,难不成程月梅的死,其实也是有问题的?可是,程月梅的记忆里的确有那看不到米粒的稀粥,而且还是一连好几日,都只有一顿稀粥! 不过,送稀粥给她的却是程月杏! 月梅猛然抬头,看着周承朗,道:“吴氏那时候不会害我,难不成是程月杏?是她瞒着吴氏,故意不给我饭吃!” 程月杏为什么要这么干呢,程月梅可是她的亲姐姐。对了,她是喜欢董怀礼的,她那时候不给程月梅饭吃,是真的只是想赶程月梅离家出走,还是其实是想饿死程月梅? 月梅一直都觉得程月杏只是自私自利,见不得旁人过得好,但现在才猛然发觉,其实程月杏的心思可能更坏。月梅忽然有些发凉,身上心里都发凉,她这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身处于危险正中啊。 周承朗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他一下子把月梅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住了她。 还好,还好她跑了出来。 还好,还好她遇见了他。 “别怕!”他说道:“别怕月梅,以后我来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再有任何危险!”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程月杏也离家出走了,在这交通不便联络不畅的古代,离家出走后若是她不回程家村,怕是吴氏等人也一辈子见不到她的,更别提已经到了京城的自己了。 月梅也只能跟程月梅说声抱歉,没有办法替她报仇了。 “我听说你去找了二爷。”月梅犹豫了片刻,觉得有些事还是要摊开来说明白,“其实二爷没怎么我,当时有丫头在,而且他也怕你,并不敢如何我。倒是我和大妮儿,还出手伤了他。” 周承朗知道,月梅这是担心他闹得太过,惹了二房不高兴。可能也是怕周承鸿以后会找她和大妮儿的麻烦。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月梅的后背,安慰她道:“没事的,我做事有分寸,今天教训了他,他以后也不敢再来招惹你了。”顿了片刻,又道:“至于他今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有些不着调,总是爱胡言乱语的,你不理他就是了。” 他想到,或许该找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丫鬟给月梅,以后万一周承鸿那混账再想乱来,也防止自己不在的时候,仍然有人帮月梅教训他。 月梅听他果然没介意二爷对她的“调戏”,心里也觉得高兴,看来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周承朗虽然生在古代贵族家庭,但实际上却不是那等封建迂腐的人。 “大爷,大奶奶,裁缝铺子里送衣裳过来了。”荷枝死活不肯来传话,秋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周承朗一听到秋兰的声音,就立刻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他处置了荷香,但是这个秋兰却还没处置呢。秋兰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又是特意提点过的,结果却还是不知道护着月梅,这样的人是不能留了。 月梅看他神色就猜到她是在想什么了,拍了下他的手臂,对外面道:“你先招待一下,我一会就过来。” 秋兰应了,忙退了出去。 月梅起身下床,身上的衣裳因为午睡已经有些皱了,她脱了外衣拿了新的暂时穿上。回身看着还是满脸不豫之色的周承朗,劝道:“你处置了荷香也就算了,但是秋兰这边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再处罚她了,我想她以后不敢再如此的了。” “主子有事她却不知道上前挡着,这样的丫头留着还能有什么用。”周承朗道:“我这两日抓紧时间给你新找伺候的丫头,最好是手上还有些拳脚的,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护住你。秋兰这边你就别替她求情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和荷香一样打二十大板扔出去就是了。” 月梅之所以能接受有人在身边服侍,虽然与她在老夫人身边服侍过七八年见识太多了有关,但也因为她其实并没有把这些丫鬟婆子当成没有人权的下人。 就好比是在现代,照样有许多人去做保姆月嫂之类的,在她看来,这些做丫鬟的其实就和那些保姆月嫂差不多,拿着主人家发的工资帮着做事罢了。 但是周承朗处置荷香,却让她惊觉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而且她知道的时候事情也已经发生了,所以她才什么都没说。但是周承朗这种说打就打,说撵就撵,完全不把下人当人的举动,月梅心里却是不赞同的。不说她也做过丫鬟,就算是没做过,她心里也不认同这种做法。 她几乎脱口就想谴责周承朗,但大概是因为回到周家的缘故,她做了太久的丫鬟了,面对周承朗,总是没有办法鼓起那般大无畏的勇气。 “大爷,秋兰已经跟我求情了,而且我也答应了她不计较这回的事了。再说当时的事情,也不是她不肯出头,只是事情发生太快,我又是刚刚入府,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实在罪不至此。”先不说二十大板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什么样的酷刑,就是直接把她撵出府去,对于一个做丫头的来说,就已经十分可怕了。 周承朗抬头,讶然的看着月梅。   ☆、第67章 月梅虽然尽量让自己保持的淡然,但其实她不知道,她的语气已经非常不好了,周承朗一听就知道她在生气。 是因为自己的决定和她的决定相悖,所以她生气了吗? 也是,后宅的事情,按理是该交给她来管的。 可是她初来乍到,身后又没有有力娘家,也没有靠山。周家虽然不算老的世家,但前前后后也有上百年了,家里的下人,尤其是家生子,关系盘根错节的方方面面可能都有联系,如果她不能一开始就镇住下人,以后再想管,就更难了。 而秋兰荷香这事,两个小丫头年纪还小,撵出聚福堂也就是了,他并没有打算如何。但是秋兰荷香这两个大丫头,却不能就这么放任的,尤其是已经处置了一个,另一个若是不处置,震慑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 甚至,还有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猜想。 周承朗不由得就道:“不过是个丫头,你别怕没人用,暂时不是还有荷枝呢吗。至于秋兰这边,你不用顾忌答应了她什么,你是主子,她是下人,还没有下人可以来要挟主子的。” 尤其是这个下人还不是称职的下人,用不着去笼络。 不过是个下人……难道因为是下人,主子就可以一时一个主意,说话不算话了吗? 月梅心口堵塞,忍了又忍,最后却仍然没忍住开了口,“我既然已经答应她了,那就要说到做到,如果我答应的事情都做不到,以后这府中的下人要如何看我?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大奶奶出身不好,所以说的话根本就没有用,大家也不用听了?” 那样,她就算是当这个大奶奶,手底下也没有得用的人。 周承朗没有想到月梅会生这么大的气,那一句句的,似乎就是在谴责他,没有为她考虑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这样了,第一次是吴氏纵火,她背着自己绑了吴氏,自己知道后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却误会自己是怕被牵累。 她是不是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呢? 想到这个可能,周承朗没来由的就有些烦躁,有些气恼,他自认对她已经算好了,但没想到,换来的却还是她的不相信。 他双手交握,极力的压住心头的无名之火,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事就按你的意思来吧。衣裳已经做得了,你去看看,明日出门要穿的,若是有大小的不合适,也好叫她们抓紧时间改一下。” 月梅看出周承朗这是不高兴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但是仔细一想,却没有想到自己有哪里不对的。于是就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 荣安堂,周老夫人知道了荷香被撵出府的消息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向曹妈妈,“你说,朗哥儿是真的瞧上这程氏了,还是……” 荷桂是伺候老太太的大丫鬟,又是个虽然稳重但却根本藏不住话的,曹妈妈看出破绽,几句话就把周承朗找她问过月梅的事情套了出来。 周老夫人听了,难免心里就会多想,“说起来当初我瞧着朗哥儿明明是瞧上那丫头了的,好端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突然又跑来和我说他不愿意了……如今这程氏,虽说长得和那丫头一点不像,但是行事做派,倒是和那丫头一样,都极为沉稳妥帖。而且最关键的,是名字也一样。” 朗哥儿是不是因为程氏和月梅的名字一样,所以才娶了她的? 鸿哥儿那边为什么会被打的消息传来后,周老夫人就这么想了。说实在话,程氏长得并不出众,尤其是有个柳芳如珠玉在前,她就更是显得普通。 那个二孙子的德行周老夫人是知道的,他去拦了程氏,肯定不是因为起了什么心思。虽然聚福堂的丫头她没叫来问话,但鸿哥儿身边人却是把事情经过给说了,还真就是因为一个名字的原因。 若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恐怕就不好办了。 毕竟柳芳如可没有半点儿像月梅的。 周老夫人就吩咐曹妈妈道:“明儿朗哥儿带程氏去良家,你也跟着去,一面帮衬着些程氏,她毕竟出身乡野,很多东西都不懂。一面你帮我仔细瞧瞧,看朗哥儿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最好再帮我打探看看,朗哥儿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仅仅是把她当那丫头的替身。” ----- 虽说是儿子不对在先,但是月梅居然敢打了她的儿子,这点还是让王氏十分气恼的。于是有人来打探消息,她自然吩咐着不许保留,全部说了出去。 这事儿只要不传出府,就没有什么大碍,家里人知道了,谁会去说她儿子呢,反正她儿子就这脾性了,说了也不怕。倒是月梅,就算她没有错,传的人多了,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就不好说了,到时候她说她没有错,谁知道呢。 所以柳芳如派了绿枝去打听,很快就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她坐不住,特意去找了柳氏,问了当初荣安堂丫鬟月梅的事情。 柳氏见柳芳如不能成事心里自然不高兴,但看她这么积极,倒也没有针对她的心思,道:“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那丫头年前得了风寒死了,又没个家人,老夫人拿赏钱买了副棺材就拖出去了。” 柳芳如要问的自然不是这个,她就把二爷拦住月梅的事情说了,她还和周老夫人一样,也猜测周承朗对月梅不是真的喜欢了。 “那丫鬟是不是生的很貌美?我听说周家表哥好像很喜欢她,还差点纳了她做妾。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没有纳。如今那丫鬟死了,但现在的程氏也是叫月梅的,周家表哥会不会仅仅是因为这个名字,才娶了那程氏的?”她问道。 柳氏都有些想不起月梅的长相了,虽然是婆婆跟前的大丫鬟,但人已经死了,谁还会去记一个死人的长相。 她努力回忆了一番无果,但却不觉得会是这个原因,“周承朗是什么人,他想要什么女人要不到,别说一个小丫鬟,就是京中的贵女,还不一样多的是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再说了,那丫鬟死的时候周承朗已经受伤失踪了,他怕是根本不知道那丫头死了。” 柳芳如听了不由得失望,她还以为会有好消息的。 现在要怎么办呢? 周承朗明显是没有把她看在眼里的,姑姑这里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根本指望补上,至于周老夫人,她好像也被那个程氏笼络住了。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柳氏却道:“你别整日里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哄老夫人是正经事,如果你不抓紧时间,等着那女人真的入了族谱,那可就晚了!”顿了顿,她干脆的道:“若是实在不行,你再来找姑姑,咱们用最后的法子!” 柳芳如不知道柳氏还有什么法子,但看她说的这么自信的模样,却好奇了,“姑姑,您还有什么好法子吗?我现在真的是没头绪了,您若是有好的法子,您就赶紧告诉我吧!” 柳氏往门口看了看,又挥手赶走了身边的小丫鬟,这才凑近柳芳如,嘀嘀咕咕的把自己的法子给说了。 柳芳如听得又羞又恼,一张精致白净的小脸蛋顿时涨的通红,“姑姑,你怎么能……” 柳氏看她一眼,冷冷哼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这算了自然不仅仅是指这件事算了,柳芳如知道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虽然心里十分生气,觉得柳氏在侮辱她,但还是咬牙忍住了。 “我考虑考虑。”说了这话,不等柳氏开口就匆匆走了。 ----- 两身衣服做的都极好,月梅穿上了,大妮儿和秋兰都说好看。月梅想要穿进去给周承朗看看,可是想到方才出来时他的脸色,却又停下了脚。 算了,他现在正不高兴呢。 却没想到,他这不高兴直接持续到了晚上,今日的晚饭没有去荣安堂吃,聚福堂的晚饭摆在了正厅里,秋兰荷枝伺候,月梅周承朗以及大妮儿分坐在四方桌的三边吃饭。 一顿饭周承朗都面无表情的,他不开口,月梅自然也不知道怎么挑起话题,且她左思右想都不觉得自己有不对,就更是不愿主动去开这个口。 她现在是周承朗的妻子了,不是丫鬟,所以不能主子一皱眉一绷脸,她就要小心翼翼的去伺候,去哄开心。 她便也不理周承朗,只自己吃饭,时不时给大妮儿夹两筷子菜罢了。 大妮儿瞧着气氛不对,更是什么都不敢说,她已经见识到什么是大家族了,早上还陪在她身边的丫鬟,下午就被打的皮开肉绽丢出了府,她现在心里都乱糟糟的,看见周承朗就觉得害怕呢。 周承朗见月梅这样,就更觉得心里的火气旺盛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月梅气性还重的女人。明明是她先不信任他的,结果她却还坚持不懈的生气了,就连他明显把不高兴摆在了脸色,她也没有一句话的。 他把碗一推,立刻站了起来。 月梅默默吃自己的,眼皮子都没有抬。秋兰看到这一幕,简直要佩服这个大奶奶了,到底是谁借给她的胆子,怎么敢跟大爷这么较劲的? 她还不知道是因为她的事情,但见月梅不出声,只好胆战心惊的问周承朗:“大爷,怎么了?” “不吃了!”周承朗说道。 还没吃两口呢,怎么就不吃了? 秋兰心里这么想,但是却不敢劝。 月梅是敢劝,但是实在无法理解周承朗从何而来的怒火,她和他在山脚下生活了月余,没有见过他发火,就是失火之后醒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没有看到过周承朗发火的模样。而从前在将军府里,周承朗小时候话不多,但绝对不是爱发火的性子,大了他们见面都少,就更是没见过他发火的模样了。 不过,她却一点都不怕的。 周承朗见月梅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气得伸手指向秋兰,“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秋兰吓的面色大变。 月梅这才终于停住了吃饭的动作,放下碗筷,抬起头看向周承朗。 “大奶奶……”秋兰轻轻叫道,面上尽是害怕。 月梅道:“没事,你随大爷去吧,大爷答应了我,会饶你这一次的。”   ☆、第68章 她倒是对自己的人品挺信得过的! 周承朗看着月梅神色淡淡的,忽然有一种他气冲冲的出了一拳头,却完成打在了棉花里的错觉。 他收回视线,大步出了门。 秋兰哀求的看着月梅,月梅冲她点点头,道:“去吧,没事的,我和大爷说过了。” 可是你说的有用吗? 如果有用,那大爷为什么还单独叫我走,你能不能再帮我求求大爷? 秋兰在心底呐喊,可是发现周承朗在门口停下脚步后,却再不敢停留,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 月梅叫荷枝也先下去。 “月梅姐,秋兰不会像荷香一样,也被打二十大板吧?”大妮儿想到荷枝说的话,就觉得可怕,二十大板啊,会不会把人打死了?还有她身边昨天那两个小丫头,她连名字都还没记住呢,今后就见不到人了。 月梅抬头看她,安抚的笑了笑,道:“不会的,你别怕,你要是害怕,不如今晚上我去你屋里陪你。” 大妮儿刚想说好,但是又立刻想到了刚才周承朗面无表情的模样,她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不害怕。”顿了下,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月梅姐,你是不是害怕?你要是害怕,你就来吧,来我屋里我们一起睡。” 月梅笑笑,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觉得害怕,如果她真的害怕周承朗,那这日子也就没有过下去的必要了。 秋兰很快就回来了,月梅和大妮儿吃好饭,看着天色还早,正打算在聚福堂的院子里散散步,秋兰就疾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到门口,噗通一下子就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跪在了月梅面前。 月梅吓了一跳。 秋兰却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都有些磕出血丝了。没等月梅叫起,她自己主动爬了起来,眼睛通红的看着月梅,却扬起了一抹笑:“大奶奶,您这是要在院子里散散步吗?” 月梅有些愣的点点头,她不知道秋兰这是怎么了,突然跑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自己爬起来却冲着她笑,简直太怪异了。 秋兰道:“这早晚天凉,大奶奶您略等一等,奴婢去拿个狐裘过来,免得冻了您。” 月梅才来,长辈们没有赏首饰也没有赏衣衫,她哪里来的狐裘。 秋兰拿的是周承朗的狐裘。 她亲自过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月梅披上,然后殷情的道:“大奶奶,奴婢领你四处转转吧,这聚福堂在府里的占地仅次于荣安堂,有很多十分好的景,奴婢一一带您去看看。”又从袖笼里拿出个小小的玉瓶递给了荷枝,“荷枝姐,这是大爷吩咐给程姑娘用的药膏,你先帮我拿下,回头我来找你娶。” 周承朗到底是和这丫头说了什么,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似地。 月梅和大妮儿跟着秋兰走了,留下的仆妇丫头们却个个面色都十分精彩。 看来大爷饶过秋兰是大奶奶的功劳啊,以后可真的得擦亮眼睛做事了,瞧秋兰就够厉害的,巴结上了大奶奶,比老夫人那边出来的荷香都要有面子。 荷香又被打又被赶,她却一点事儿也没有。 ----- 晚上周承朗一直没有回来,月梅可是不耐烦像个深闺怨妇一样等着他的,她早早就洗漱好抹了药膏上了床,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多了有些累,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周承朗回到房里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翘首期盼一脸惊喜的月梅,也不是因为他的冷落而伤心到眼睛通红的月梅,而是一个双手搭在小腹的位置,在床里侧乖乖的睡得正香的月梅。 他气得没吃饭,气得在书房里干坐了几个时辰,但她却没事人一样的吃饱饭,散了步,更是早早就上床睡得香甜。 周承朗牙痒痒的看着月梅,简直恨不得把她给拖起来,但当看到她手臂上包扎的白布时,却又忍住了。 他快速的洗漱好上了床,离月梅极远,在床边沿躺下了。 但却根本睡不着,翻过来覆过去的,动静不小,但却根本吵不醒里侧的人。最后实在是气过头了,觉得自己生气压根一点儿用都没有了,他便不跟自己较劲了,长臂一伸,就把月梅捞起来按在了怀里。 其实月梅早就醒了,在他第一次进屋,咬着牙在床边看她的时候就醒了。她一直故意装睡,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正好周承朗在气头上,居然压根没发现她是装的。 没想到他到底是忍不住,把自己抱在了怀里。 月梅自动自发的寻了舒适的姿势,手也揽上了他的腰,闭上眼睛睡了。 周承朗原本还以为她是醒了,结果低头一看,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缓,明显是还在睡着。但手搂着他的腰,脸也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副很是依靠他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忽然就一点气也没有了。 他紧了紧手臂,也闭上了眼睛。 次日月梅醒来的时候,周承朗已经不在床上了,不过他现在腿伤还没完全好,成泰帝特意给了假,所以并没有出府。而是一早上去打了一套拳,到了快吃早饭的时候才回来。 早饭桌上,他冷着一张脸。 月梅心中暗暗猜测,难不成是一大早有人惹了他生气吗?大胡子没了就是这点不好啊,一点的不高兴,就看得清清楚楚的。要是从前,那一脸大胡子挡着,她可能还发现不了呢。 她私底下叫了秋兰荷枝过来问,得到的消息却是说没有。 那他一大早的,这又是生什么气? 月梅坐在他一侧,夹了个小笼包子吃到嘴里,然后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好也斜过视线在看她,被她发现了,又迅速的转了头去。 月梅不由想,他不会是还在生昨天的气吧? 可她真的没有做错啊,而且,昨晚上难道不算是和好了吗? 可能真的不算,就连两人出府前一起去荣安堂给周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周承朗也是绷着脸的。 昨天周承朗是要进宫,所以没和月梅一起过来,今天一起来了,不可避免的遇到了柳芳如。 他们来的算是早的,二房三房的人都还没来,大房这边也就只有柳芳如早早的过来了,不过她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院子门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看到周承朗和月梅来了,柳芳如面上带着淡笑迎了上去,“周表哥,月梅姐。” 周承朗本身对柳芳如是没有太大恶感的,但是他带了月梅回来了她还不离开周家,这就让他有些看不上她了。 他本就板着脸,见到柳芳如对他行礼,也一样是板着,若不是柳芳如一直盯着他,怕是都瞧不见他只轻轻点了下头。 月梅也没心思应付她,尤其是在一大早周承朗就抽风的情况下,她便也只点了点头。和周承朗一起越过了柳芳如,进了荣安堂。 这下子柳芳如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这原本就是自己的位置,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乡下丫头抢去,她本来就极为不甘不平。如今这乡下丫头居然还高高在上的,对于她的行礼不仅坦然受了,还像周承朗一样冷着她。不回礼就算了,居然连客气话也不说一声。 “小姐。”绿枝拉了自家小姐的手,看着不远处的周承朗和月梅的背影道:“周家大爷太过份了,怎么说小姐都是他的表妹,怎么能这么对小姐!” 柳芳如摇头,周承朗这样她不生气。 说起来,前世也算是自己先有负于他的,虽然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柳芳如想到前世自己因为害怕守一辈子寡而不愿留在周家,就觉得自己是有些对不起周承朗的。 她气的是月梅,明明是前世没有的人,这辈子冒出来了不说,居然还这么嚣张,她知不知道,她现在的位置明明就该是谢娇的! 对了,谢娇! 周承朗娶了这个程氏,那谢娇怎么办? 上辈子周承朗是娶了谢娇的,而现在谢娇还没出阁,都已经二十岁了还没出阁,这可是老姑娘了。以谢家的身份地位,谢娇绝不可能是嫁不出去,那么,她一定是在等周承朗了? 若是谢娇找上门来了,不知道程氏还能得意多久呢? 一个是长平侯的嫡长女,一个不过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周承朗难道会真的选程氏,不选谢娇吗?说起来她虽然不平衡谢娇抢了她的位置,可毕竟谢娇身份地位比她高,她输也是有理由的。但这个程氏,却是身份地位相貌无一样比得过她,她凭什么压着自己一头的? 她不想用姑姑的那个法子,那么能不能把谢娇拉进来,让她和程氏斗得两败俱伤,最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呢? 周老夫人看着月梅的打扮,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这身打扮不错,就这样去吧。不过你第一次出门,怕是有很多规矩都不懂,我叫曹妈妈随你一起去,到时候有个什么不懂的,就问问她。” 月梅虽然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但心里还真的是有些胆怯的,见周老夫人吩咐了,就看向周承朗,想稳稳他的意思。 谁知道周承朗根本就不看她。 月梅无语,这人生气还气上瘾了,她便干脆自己做主,“好,多谢祖母。”又对曹妈妈道:“今儿要劳累妈妈了。” 曹妈妈道着“不敢”,走到了月梅身边。   ☆、第69章 周家的马车内部很宽敞,几乎有当日从定兴坐到京城的那辆马车三个大,由于是冬日,里头的软塌上除了迎枕还放了毛毯,下首更是设了一个小小的铜炉,可以用来煮了热茶在路上驱寒。 月梅先上的马车,她选了马车略微靠中间的位置坐了。谁知道周承朗上来,却没有贴着她坐,反倒是离得她远远的,靠着一侧的边角坐下了。 一张脸上几乎很明显的写上了“我不高兴”四个字。 月梅很是无奈,如果说对良明清,她可能谈不上了解,但是对周承朗,七八年的相处,虽说后来的三四年接触的少了,但有先前四年的相处,他们几乎算是一块长大的,她怎么会不了解周承朗呢。 当初他受伤,她被老夫人派去照顾他,给他伤口上药的时候,她看着都觉得疼的不行,可他面无表情,全程都没有出一个声。 他明明是那样铁骨铮铮的硬汉,虽然他的确五官长得俊美些,不似那些莽夫般黑壮粗鲁,可他也不像是会这么幼稚的人啊。 这样明显的不高兴,是在等她去认错,还是等她去哄他? 如果说是等她去认错,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啊! 月梅虽然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好笑,但此时马车里不仅有秋兰,还有曹妈妈在,若是他们两人一路以这个状态到了良家,怕是回到府里周老夫人就得叫她去问为什么了。 她不由得十分头疼。 马车徐徐行进,车内却十分的平稳,周承朗斜眼看了一眼,见月梅眼睛直直盯着面前那翻滚着的茶汤,半晌都没舍得转一下视线。 那茶汤有什么好看的? 茶汤翻滚了三回,马车里便满溢着茶香,秋兰取了茶盏出来倒好,问向软塌上盯着她的两个人,“大爷,大奶奶,要不要喝杯热茶驱驱寒。” 周承朗没说话,转开了视线。 秋兰看向月梅。 曹妈妈的眼睛也在月梅和周承朗身上来回的转着,出府的路上她就觉得不对了,上了马车一看,果然不对。两人这相处的态度哪里像是新婚夫妻,坐得相隔十万八千里,分明一点也不亲密。 月梅点了点头,微微起身接了茶盏过去,略一犹豫,便移动到了周承朗边上,茶盏也递了过去。 这是周承朗最喜欢的大红袍。 香味扑鼻,又正是最好喝的时候,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闻着这味儿,便觉得口舌生津,想要接过来。 “怎么了?”但他冷冷的转头,问道。 月梅冲他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喝茶不?” 周承朗却心里暗暗高兴,觉得月梅总算是关注到他了,看了眼那茶,摇了摇头道:“会不会太烫了?” 月梅咬牙,收回来,吹了两口,再次递过去。 周承朗看着,慢悠悠的道:“这么冷的天,会不会被吹凉了?” 月梅气得眼睛一瞪,左手就垂了下来。 周承朗得意的笑,总算也能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了,每回都是她气他,这回可总算是扳回一层了,好叫她也知道知道,随便怀疑他的心意他可是会记仇的。 他眼尖的发现秋兰和曹妈妈紧盯的视线,大发慈悲的伸手去接茶盏,手刚刚碰到,就觉得大腿那儿被狠狠掐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惊的他差点扔了手中的茶盏。 月梅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冲着他笑了笑,“好好喝,这可是上等的大红袍。” 她当着下人的面掐了他,居然还当没事人一样。 周承朗转头,发现秋兰和曹妈妈眼中都是一片茫然,很明显两个人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大奶奶小心翼翼的给大爷奉茶,大爷阴着脸,什么都没说呢,大奶奶却又退开,一脸轻松的笑意盈盈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了? 茶不冷不热,周承朗没有慢慢品味,两口喝掉,把茶盏递给了秋兰,顺手又接了另一杯。 他抬眼看了曹妈妈和秋兰一眼,退回软塌上,紧紧挨着月梅坐了,一手端茶送到她面前,一手在覆在了她的后腰处,笑道:“大奶奶,你也喝一杯,这是我最喜欢的大红袍。” 说话间,大手不客气地从她后腰处往下,修长的手指反转,竟直直往下按在了她的尾椎骨处。 月梅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可是在马车里,这个流氓,他在干什么呢? “正好喝,快喝吧。”周承朗说道,将茶直接送到月梅嘴边,手指却在她身后一下一下的点着尾椎骨的位置。 阵阵的酥麻袭上来,月梅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抬头,却看到曹妈妈和秋兰更是一脸震惊的盯着她,她心里发虚,脸色突然爆红,喝到嘴边的茶更是一下子呛到了她。 “咳,咳,咳咳咳……” 周承朗快速移开茶盏,忙着给她拍后背。 “怎么了,你没事吧?”他急急问道,暗怪自己玩的过头了。 月梅却觉得他的手就是罪恶之源。即使是那手已经换了地方,在不带任何暧昧暗示的后背上了,然而她的身体却还因为刚刚尾椎骨处传来的酥麻而敏/感着,她又不好当着曹妈妈的面打开他,因此只好抓了他的手臂不许他再动。 怎么了? 他只不过是想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好受一点罢了。 周承朗疑惑的看着月梅,而月梅却误以为他的眼神里带着得意与挑逗,更是又羞又气,虽然咳嗽终于停止了,但脸却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一般,她自己不知道,但周承朗却瞧着那又白又嫩的脸蛋,十分的想咬一口。 要不是秋兰和曹妈妈碍事的在这里,他真的就咬了。 可是虽然不能咬,但周承朗也一向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他另一只自由的手便理所当然的摸了上去,“你好点了没,咳的脸都红了,没事吧?” 月梅觉得秋兰和曹妈妈一定在盯着她笑。 她羞也要羞死了,忍无可忍的双手齐出,一边一个抓住了周承朗,“你,你松手,坐远点儿!” 秋兰垂下头。 大爷和大奶奶感情果然好,这当着她和曹妈妈的面呢,居然就打情骂俏起来了。 曹妈妈也转开了视线,嘴角还顺便勾了勾。 老夫人这下可要满意了,这不仅大爷没有真的喜欢上程氏,程氏也明显没有喜欢上大爷吗。大爷不过是想演个戏给她看,瞧程氏气得,不过被摸下脸,结果就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还赶大爷离她远一点。 不过这个可不好跟老夫人说的,不然程氏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哎哟,这茶太香了,我老婆子闻着有些头晕,我得先出去透透气。”她说道,赶忙掀开马车帘子坐到了外面。 还是赶紧离开,不要再让大爷和程氏为难的演戏了。 秋兰看着晃动的马车帘子,结结巴巴的道:“茶,茶太香了,我,我也晕了!” 撩开马车帘子,她坐到了曹妈妈身边。 马车里周承朗放下手,月梅一双眼睛几乎能喷火一般的瞪向他,用唇语道:“你瞧瞧,你把她们都羞的待不下去了!” 没有外人了,周承朗自然任着自己性子来了,快速抬手捧起月梅的脸,没舍得咬,在她颊边连亲了好几口,最后又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她们这是识趣,给咱们空间。”他小声的说道。 那语气,真是说不出的柔和。 明明刚才还气的离她十万八千里呢,一眨眼却像个小狗似地,逮着她的脸就又亲又舔的。月梅正心下腹诽,周承朗就不浪费时间的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一手揽肩,一手揉腰,再次亲上了她的脸。 “喂,她们还在外面呢!”她捶着周承朗的胸口,小声道。 “没事,她们听不见!”周承朗从她脸颊移开,亲上了她的嘴。 月梅被堵的说不了话,好一会,等他松开了,才气急败坏的低声道:“我们是要去见你外祖母的,你把我妆都弄花了怎么办?” 他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下车前再补一下。”他亦是低声回。 瞧给你能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上妆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好吗?而且,你明明不是在生气的吗?谁家生气的原因都还没说呢,惹他生气的人都还没道歉呢,他就自个儿好了的? 月梅越想越觉得周承朗是个奇葩! 他们认识也这么多了,她还是第一回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是没带面脂和口脂吗?”周承朗理所当然的道:“既然没带,那咱们到前面买了,回头下车前你从新再上一遍,咱们再进去。”低头看看她,“带衣服了吧?这衣服好像有些皱了……” 一般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出门,为了以防万一都是要带最少一身备用衣裳的。 月梅简直欲哭无泪了,又是要换衣服,又是要重新上妆,人家还以为她和周承朗在马车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呢! “你闭嘴!”她板了脸,冷冷喝了他一声,从他身上起身,忙理理裙角,又理理上衣。 可惜马车上没有镜子。 她去找了出门前秋兰带的小包袱,衣裳的确是另带了的,里面还有一面小的铜镜,以及一小盒的面脂,她拿了出来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唇和脸颊,嘴上的红色都被周承朗吃光了,脸颊上倒是还好,看不大出来。 她回身瞪了他一眼,挑了一点面脂出来,均匀的涂好。又把嘴擦干净,没有带口脂,只能就这样素着了,好在她本来的唇色就是偏粉红的,看不大出来,倒也不算太失礼。 然后回身,把那铜镜丢给了周承朗。 “看看你的嘴!”她气恼的说道,但看着他红红的嘴唇,却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她要是不提醒,周承朗就这么走出去才好笑呢。 周承朗接了铜镜看了眼,也忍不住笑了。 “来,我把口脂再还给你。”他笑着冲着月梅招手。 简直太流氓了! 虽然再流氓的事情都已经干过了,可那都是在家里,在外面也能这么流氓,她还真是小看了周承朗了。 “哎,这屋里茶太香了,不如我也去外面透透气吧。”月梅说道。 周承朗哈哈笑,一面拿了帕子出来擦嘴,一面起身把月梅拉回去,按在软塌上坐了。 “我有分寸的!”他说道:“马上就到了,我不会乱来的。”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在月梅耳边道:“就是要乱来,那也是回去了在府里才会乱来。” “流氓!”月梅骂道。 周承朗正要说话,外面的秋兰先开口了,“大爷,大奶奶,咱们到了。” 周承朗遂不再说话,仔细瞧了月梅并无不妥,这才扶了她下马车。   ☆、第70章 良家大门早已大敞着,几人被管家迎入府,还没到二门,就瞧见前面匆匆走来了几个人。走得近了,才发现中间是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太太,而她一左一右,一边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边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面色圆润的妇人。 周承朗拉了月梅上前行礼,道:“外祖母,舅舅,舅母。明清不孝,这会儿才来,叫你们三位担心了。” 明清这个字是良大老爷给周承朗起的,到了良家,他便以明清自居。 月梅跟着他一一叫人。 良老太太又哭又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周承朗走上去扶住了她,她这才边擦眼泪边上上下下看着周承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最后眼睛定格在周承朗的伤腿上,虽然周承朗回京以后走路已经好多了,但老太太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你这腿……” 周承朗面对良老太太时态度比面对亲祖母还要好,他十分柔和的道:“没事,外祖母,已经差不多全好了。来,您看看……”他岔开话题,回身拉了月梅过来给良老太太瞧,“这是我给您带回来的外孙媳,您好好瞧瞧,就是她救了我的。”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同时看向月梅。 月梅便行礼,再次叫了声,“外祖母,舅母。” 两人同时笑起来,良大太太眼睛红肿的冲着月梅道谢:“好孩子,多谢你了,听说若不是你,我们明清怕是就回不来了……” 良老太太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了月梅的手,把她的和周承朗的紧紧叠加在了一起,才道:“好,好,若是你娘瞧见你娶了妻,在天之灵也该心安了……” 良老太太一辈子只有这么一儿一女,女儿那么早就没了,此时再提及,还是难免有些哽咽。 良大老爷就道:“母亲,天还凉着呢,咱们别杵在这儿,赶紧到屋里说话。” 良大太太也赶忙抹了泪,扶着良大太太进屋。 周承朗在良家,又把月梅是如何救了他的事儿说了一遍,月梅红着脸承认了,心里还是虚的谎,尤其是良家的人实在和周家很不一样。 良老太太一直攥着她的手就没松开过,几乎是不断的在夸她,良大太太虽然没那么激动,但也落了几次泪,字里行间对她都是感激。不过,最让她不自在的是良大太太的几个孩子,她是个能生的,次子三子年纪大了不说,另外居然还有个双胞胎儿子才七岁上下,全程是一副崇拜的眼神盯着她。 等到良大老爷和周承朗以及良家二爷三爷离开去了书房,两个小家伙便挨到月梅身边,睁着大眼睛瞧着她,非要她再说一遍救周承朗的经过。 月梅无法拒绝这两个满眼好奇的小家伙,只好再昧着良心重复了一回。 两个小家伙听了,倒是又好奇起其他的了。 一个问:“你们真的住茅草屋啊?那有地龙用吗?冷不冷啊?” 一个问:“那茫山是什么山,高不高?山上是不是有怪兽,你瞧见过吗?长什么样子的?” 良大太太笑骂着两个小儿子,“行了行了,你表嫂才来,你们就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的,也不叫你表嫂喘口气。”回身冲一边的婆子道:“把四爷五爷带去二爷屋里,叫二爷的丫头看着他们写字。” 两个小家伙听了良大太太的话,顿时一起耷拉了脑袋,满脸的不情愿。良大太太也不管他们,只挥着手叫下人把他们带下去。 月梅笑道:“你们俩先去写字,回头你们写完了,我再跟你们说。” 两个小家伙这才高兴起来,一面随着婆子往外走,一面回头跟良大太太讨价还价,“娘,今儿表哥表嫂来,家里有喜事,只写两张大字就可以了!” 良大太太笑着摇了摇头,无奈的应了好。 随后不过是闲聊,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没提月梅在周家过得如何,直到最后丫鬟来传饭了,良老太太才道:“你若是在周家受了什么委屈,就只管和明清说,若是明清也做不了主,那就告诉我和你舅母,还有我们呢。”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格外的不待见周家,这事儿其实还需要从良氏说起。良氏是良家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只可惜良家家世与周家实在相差的有些大,就连当初良氏能嫁进周家,那都是周大老爷自己瞧上了,要死要活逼了父母才能成的。 当初良老太太还觉得这个女婿不错,毕竟家世好,人长得也好,且又这么喜欢她的女儿,于是苦劝良老太爷,硬是撮合了这门亲事。 只可惜周老夫人瞧不上这个身份低位的儿媳妇,那时候良老太爷不过是个正六品的文官,哪里配得上侯府门第。所以两个老太太一直不对付,到后来成亲没两年良氏有孕,周大老爷忍不住收了几个丫头,良氏又是伤心又是难过,气得难产,好不容易生下儿子后自己就彻底伤了身子。 偏那时又不能伺候周大老爷,周大老爷在家时又忍不住,于是两人关系就越来越远,良氏产后一直缠绵病榻,周承朗才三岁她就郁郁而终了。 而她死后不到一年,周大老爷便续弦娶了柳氏。 这事儿良家如何能不生气,可自从良家老太爷没了后,良家就更为败落,即使心里有气,也没那个能力去周家讨要说法。因此便除了隔三差五的有良家和周承朗一辈的表兄与他联系着,偶尔接了他来玩玩,是和周家再不肯联络了 对于月梅,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是十分喜欢的,毕竟她们都以为真的是月梅救了周承朗的,想着若是没了这姑娘,那周承朗根本就活不成了,所以即便是两人身份有悬殊,她们也不觉得如何。何况一番对话下来,这姑娘也口齿伶俐,进退有度,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但两人一想到周老夫人的为人,就又替月梅捏了一把汗了。这丫头的身份其实还不如良氏呢,也不知道周老夫人会不会更是瞧不上她。 不过如今良家却不再是从前那样不入流的人家了,良氏会生,一个人生了四个儿子,已经成年的长子和次子都格外的出息,长子十八岁便考上了状元,如今外放在江南富庶之地,刚刚三十出头,就已经坐到了知府的位置。而次子更是上次秋闱的头名解元,只因生病错过了春闱,如今正寒窗苦读,等着明年春闱一鸣惊人呢。还有三子,也等着今年参加秋闱,明年和哥哥一起下场。 如今的良家若是真想给月梅出头,那周老夫人也得客客气气的了。月梅能看得出来这两位对她都是真心喜欢的,心下感动,便真心实意的道谢:“外祖母,舅母,谢谢你们。” ----- 月梅和周承朗在良家用的午饭,聚福堂便只留下大妮儿一个人了,月梅不在,她一个人不大习惯有人伺候着,草草吃了两口便丢下了碗筷。 午睡前荷枝帮她上药。 大妮儿不止脸,身上烧伤也挺严重的,荷枝一面给她上药,一面难以控制心里的好奇心。正好今日月梅和周承朗都不在,她也有话想要试探一二,便十分痛心的开了口。 “程姑娘,你这是怎么伤到的啊?看着不像是不小心玩火伤到的啊。” 身为女孩子,如何能不在意身上的伤疤,尤其是进了周家,瞧着连丫鬟都是那么体面好看的模样,大妮儿有时候也会为自己身上的伤疤而自卑。 听到荷枝这么说,大妮儿下意识瑟缩了两下,有点想要躲开。 荷枝像是没有发现般,如平常一样扶住她的肩头,帮她肩颈的部位上药,叹息道:“看着就让人心疼,我瞧你这样,不由得就想到了我自己。我小时候,也……” 话说一半,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大妮儿果然被吸引了,忘记自己的伤,好奇道:“你小时候怎么了?”顿了下,又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你都长大了,别再担心那些了。”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会关心她!荷枝心里滑过怪异的感觉,但她也没在意,只故意编道:“我小时候爹娘总是疼弟弟不疼我,记得有一回弟弟哭闹,她怪我没哄好弟弟,也差点拿火钳子就往我胳膊上打,差一点我就和你一样了。” “不是的,不是的!”大妮儿见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我爹娘很疼我的,这不是我爹娘弄的。” 荷枝手上动作不停,轻柔的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呀?” 月梅和周承朗也没交待大妮儿不许说走水的事,她想了想,便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是月梅姐家的房子半夜忽然走水了,我和月梅姐在一起,然后逃脱不及,被烧伤了的。和我爹娘没关系,我爹娘知道后可伤心了,我爹都哭了,我还从来没瞧见我爹哭过呢。” 荷枝更是好奇了,大爷那性子可不是会胡乱得罪人的,那难不成是程氏得罪了谁吗?程氏是程家村的人,即便得罪了人,也有父母家人在,人家怎么敢这么报复呢? “那可真是危险,幸好没有伤及性命,不过这人也有些笨,他害了大奶奶,就不怕大奶奶的家人找上门去吗?”荷枝说道:“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这做法也太不理智了。” 大妮儿想到月梅在府里处境为难,而这个丫鬟又是从周家老夫人跟前出来的,如果她能同情了月梅姐,那以后会不会帮着月梅姐在周老夫人跟前说好话呢? 她觉得肯定会的,如果是她,她就会,因为月梅姐真的太可怜了,而且还是她救了良大哥的,周家人对她不好,其实也很不应该。 她就说道:“其实月梅姐很可怜的,她娘不疼她,还要把她许配给地主老爷呢。而且后来她和良大哥在一起,她娘还要了良大哥十两银子,都已经到族长老那写下文书,以后谁也不管谁了。” 荷枝手上动作忽然停了。 “你是说,她已经和家里人脱离关系了?是和亲爹亲娘,都不再联系的意思吗?”她震惊的不是月梅有这样的身世,她震惊的是自己那荒唐的猜想,好像在一步步靠近真相。 大妮儿其实也只是听了她娘随口说了两句,她其实并不大懂,按着她自己的想法,她当然不会这么认为,“那怎么可能,那毕竟是月梅姐的爹娘,月梅姐如何能不管他们。只不过是她娘实在过份,不仅对月梅姐不好,对月杏姐也不好,说起来倒是和你娘很像,也是个疼儿子不疼女儿的。” 月梅,月杏,荷枝越听越糊涂了,问大妮儿,“这个月杏又是谁?” 大妮儿只想着让荷枝同情月梅,最好能帮着在周家老夫人跟前说好话,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程家她知道的情况,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荷枝。 虽然越听,荷枝就越觉得这个月梅配不上周承朗,越听心底就越是轻视她,但她真正想问的却不是这个。 她给大妮儿上好了药,拉了她在床边坐下,问道:“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和你月梅姐比较熟,那你知不知道她都会些什么?比如说绣花绣的怎么样,会不会做点心,会不会做剪纸,写字又写的如何?” 大妮儿不懂荷枝为什么问这些,但却想到了月梅说要教她做点心和刺绣的,不过月梅是说请了周家府上的厨娘教的,于是就摇头道:“月梅姐不会做点心也不会绣花,其他的我不知道了。荷枝,你问这个做什么?” 月梅可是最擅长最点心了,刺绣也十分的好。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荷枝面色凝重,她喜欢听些妖神鬼怪的故事,什么妖精鬼神附体到人身上的事儿她听了许多,知道月梅的名字她就格外关注了些,又觉得她不仅说话语气状态像月梅,就连走路姿势也都十分的像,所以心中就一点一点增加怀疑。 好几次都吓的她腿都软了,这两日也根本没睡好觉,但现在听了大妮儿的话,她却是彻底糊涂了。 难道真的是她在自己吓自己吗? “哦,这不是你月梅姐的身份有些低吗,所以如果她能有些本事,就能叫人刮目相看,在府里也更容易有地位。”她胡乱的应付着大妮儿。 大妮儿点点头,高兴的道:“月梅姐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所以她说会情人教我刺绣和做点心,以后我也有了赚钱的本事,走到哪里都饿不死了。” 荷枝刚想附和的笑,就又被震住了,这,这话……这话月梅也说过…… 她面色复杂的看着大妮儿那洋溢着笑的脸,没好气的泼她冷水道:“你想的倒是轻松呢,做点心,做点心去卖给谁?人家铺子里都请男人做厨子,哪里会请女人的。至于刺绣,你以为刺绣那么好学吗,我学了这么多年手艺都很一般,你以为你学几日就可以了吗?而且就算你学了,一副刺绣绣好久,你一个女人去卖,人家还要骗你,最后拿到手里的怕是还不够买布的钱呢,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大妮儿的梦想被荷枝毫不留情的打破,她怔愣的看着荷枝,“那,那……” 荷枝也只是嘴上功夫毒,加着又是实在被大妮儿的话弄的心乱,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瞧大妮儿傻愣的模样,又想到她受了伤,便也心软了软,说了真心话,“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可千万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做这些事,做不好不说,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的说不守妇道。你从前在乡下就不说了,现在既然有了机缘到了周家,就好好哄了大爷的高兴,以后叫他替你找一个好人家,嫁过去做正房,那样的日子才是好。” 想到大妮儿是周承朗的义妹,以后的姻缘肯定不会差了,倒是自己,都十八了,还不知道日后要怎么办呢。 荷枝伤心自己,便十分不平衡月梅和大妮儿的好造化,便道:“不过你这伤了脸了,也不知道以后好不好嫁,若是实在不行,你不如就留在周家。大爷二爷三爷,个个都是顶好的,你随便做了谁的妾,日后生了孩子,一样能过上好日子。反正啊,总比你在乡下要强。” 做妾? 做妾有那么好吗? 做妾的不是要伺候主母,要在主母跟前立规矩,孩子也不能叫自己娘,要叫自己姨娘的吗?而且,月梅姐还说做妾不好,如果做妾,她就要离开良大哥呢。 看着大妮儿懵懵懂懂的模样,荷枝就更是不平衡了,一个傻妞都能有这样好的造化,自己长得这么好,却也不知道最后要配哪一个小厮。 大爷肯定是不行的,要是行,这么些年早就行了。 二爷,二太太实在是太厉害了,她不能使劲全身力气去勾/引。 至于三爷,三爷倒是不错,可惜他很少去荣安堂,每日里不是在房里读书就是出去上学,如今她又被调来了聚福堂,就更是没有机会接近了。 荷枝叹了口气,道:“我可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了。” 说了这话,她便起身收拾了药膏瓶子,走了出去。 ----- 月梅和周承朗歇了午觉后没多久就离了良家,但却没有立刻回府,而是一起去了南街。 周承朗掀开马车帘子,对月梅道:“南街有家里的几个铺子,咱们一会儿过去,你好好挑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另外大妮儿也给挑些。至于其他的首饰衣裳之类,咱们今天先看一回,回头你再带了她来选。” 月梅点了点头,她还没去过南街呢。 这两日因为忙着要出府以及明儿后儿都要接待客人,月梅首饰和衣裳都添了,那日珍宝坊过去本来是想给大妮儿一道添的,只可惜遇上了二爷那事,她和大妮儿都没心情,三姑娘四姑娘选的又都不适合大妮儿这个年纪,所以只能另择日子再挑了。   ☆、第71章 马车在胭脂水粉铺子门口停下,坚持表示不冷坐在外面的曹妈妈和秋兰下了马车后,周承朗先下车,然后回身将手递给月梅。 月梅搭住他的手,正要下车,却一抬眼看到了微垂着头站在面前的男子。他一身青袍,微微弓背,并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一瞬间,她觉得有些恍然。 虽然知道回京定然会遇到旧人,而她也的确遇到了,她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算是旧人。可是眼前这个却不一样,他是曾经她给自己相中的未来夫婿。 她没想到会遇见他,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见他。 周承朗看了胡文一眼,问向月梅,“怎么了?” 月梅摇摇头,移开了视线,“没什么,就是这个铺子吗?” 周承朗又打量了胡文一眼。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虽然微弓着背,但脸上却不像那些铺子上的管事一见他就带着谄媚的笑。个子不算高,但却给人一种很稳重的感觉,相貌由于他微低着头看不清,但周承朗直觉他不会难看。 他是祖母给她挑的未来夫婿,也是她自己认可的。 但在她死后不到半年,他却快速的另娶了他人。 周承朗不知不觉就皱了眉,月梅下了马车他也不松手,就这么拉着她进到了铺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想起月梅和她的名字一样,而她又是想把自己嫁给这个男人的,周承朗便十分瞧他不顺眼,也格外不想月梅把目光投向他。 月梅的确没有再看他,她只是突然见到胡文有些意外罢了,她跟胡文说起来是真正的没有半点感情。如今再见,胡文又不认识她,那就真的是陌生人了。 铺子占地面积并不大,南街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周家这胭脂水粉铺子算是小的了,不过倒是有三层楼,最底下的一层是卖给一般消费水平的人用的,价钱合宜;二楼则是要贵上一倍的价格,一般富商和官宦家庭才会选择;三楼则是最好的,富商是别指望了,一般的官宦家庭也根本上不去。 良老太爷虽只是六品文官,但他却并不穷,原因便是良老太太是一位富商家的女儿。当初良氏虽然出身低微,但陪嫁却十分的显眼,这间铺子那时候虽然只是其中一间小小的门面,但如今却是良氏留下来的铺子里最赚钱的一间了。 月梅如今是周承朗的妻子,到了自家的铺子里,自然是被带上了三楼的。周承朗对于胭脂水粉是一点建议也给不了的,于是只让曹妈妈和秋兰陪着,他则去了后院等胡文。 这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胡文把月梅送到楼上,交给了三楼负责陪客人挑选胭脂水粉的妇人,便匆匆下了楼。 周承朗已经坐在一楼后院里喝茶了,他匆匆过去,站在了周承朗面前,“大爷。” 周承朗抬眸看他,发现胡文一脸的平静淡然,并没有突然被他叫来时,不知底细而产生慌乱。看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可是他越不错,周承朗越是会记得,他在她死后不到半年就另娶的事情。 因此他就越是不满这个人。 “胡掌柜可知道我找你什么事?”他喝了一口茶,盯着胡文的脸,漫不经心的问道。 胡文一板一眼的抱手行礼,背还是微微的弯着,“小的不知道,大爷有何吩咐,还请明示。” 周承朗呵的冷笑一声,问道:“你娘子呢?” 胡文的脸色这才微微变了下,他说道:“贱内在三楼,如今该是在陪着大少奶奶挑选胭脂水粉。” “哦。”周承朗点点头,道:“听说你娘子有了身孕,恭喜你啊。” 胡文的心砰砰跳着。 他对周家的这个大爷并不熟悉,他虽然管着他母亲的陪嫁铺子,但是却很少见到他,就连每年的对账都是跟陆冲陆小爷对的。 他只知道这位大爷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大将,他从没有靠近过他,哪怕知道巴结上了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大爷为什么会找上他,还问他的娘子,难道是他娘子有什么问题吗? 胡文极力压制着心底的不安,甚至还勉强让脸上挤出一丝笑,“贱内是有了身孕,多谢大爷关心。” 周承朗放下茶盏。 “你还记得月梅吗?”他似是随口一问。 但他的眼睛却错也不错的看着胡文,却见胡文突然愣住,笑意一僵,然后脸色大变,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在看他,又马上恢复了平静。短短片刻,他接连转变了几种表情。 周承朗起身,逼近他,“这么说,你是还记得了?” “我……”胡文抬头飞快的看了眼周承朗,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当初他伯父想让他娶那个叫月梅的姑娘,他就已经知道了,她是大爷曾经看中的人。而且他还知道,是她不愿意跟大爷的。 可是他还是同意了。 他为什么会同意,他为什么要同意呢? 胡文心底不住的后悔。 同时心底想到了那个杏眼桃腮的姑娘,那个一笑起来好像满院子花都盛开了一样的姑娘,她那么漂亮,哪有男人是不喜欢漂亮的呢,他听说她瞧中了自己,那他当然会同意了。 可是,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死了。 他也是难过的,尤其是她死前,还托人跟他说,要他不要再等她了,说她不想耽误他…… 周承朗没有等胡文的回答,他继续说道:“你记不记得是你的事情了,我也并不想管,我知道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是你娘子给她送的饭,我有些话想要问她,你去叫她过来。” 胡文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来。他娘子已经有了身孕了。大爷这副模样,若是把他娘子吓到了怎么办?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和他的伯父,还有他的娘子都很期待的。 “大爷。”他重又走了回来,“不知道大爷找我娘子,是想问什么?是……月梅姑娘的死有疑点吗?” 周承朗听见胡文叫这个名字就十分不悦,不管是她的名字,还是他现在妻子的名字,这都不是胡文有资格可以叫的。 他冷冷道:“这些跟你没关系。” 胡文再不敢多说,忙转身走进了铺子里。 他方才看到曹妈妈来了,曹妈妈是他娘子的干娘,她既然来了,他自然叫人去通知他娘子了。因此他没有出铺子拐向后面的家,而是直接往楼上走。 三楼,月梅一面看着那些选好的胭脂水粉,一面笑着和曹妈妈说话,“既然你干女儿已经有了身孕,她大着肚子爬楼怕是不方便,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去和她到楼下说话吧。” 曹妈妈笑道:“她已经过了前三月了,哪里就不方便了,多走走路对身体才好呢。正好您今儿也在,她也合该来拜见你一回的。” 曹妈妈觉得,虽然大爷和程姑娘没有真感情,但程姑娘毕竟是大爷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在大爷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他知晓周承朗在荷桂那儿打听过月梅的消息了,他怕周承朗迁怒于胡文和她干女儿,所以就想着叫了她干女儿过来,先拜见了程姑娘,回头有程姑娘从中说和,大爷必然不会做什么的。 就算大爷不喜欢程姑娘,怕是也不好意思说起从前喜欢一个小丫鬟的,尤其是那小丫鬟还和程姑娘同一个名字。 那么,她的干女儿干女婿就安全了。她一辈子没嫁过人,老了能靠的也就只有干女儿了,她不护着点,以后老了谁来护着她呢? 月梅不置可否,想拜见就拜见吧,左右她亏损不了什么。 可是等看见从楼梯口转上来的人时,她却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谁?那个脸色白皙红润,肚子微鼓,被两个小丫鬟搀扶着的养尊处优的妇人,她是谁? “哎呀,死丫头,你怎么才来!”曹妈妈骂道:“都已经过了头三月了,走快些也没事的,没的叫程姑娘等你,真是没规矩!” 月梅知道曹妈妈是故意这么说的。 有了身孕的人走慢一些是正常的,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的大度不在意,说没什么。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一步一步走近,脸上的笑随着她的表情消失,变成了惶恐不安,然后在她面前福下身,行礼叫她“大奶奶好。” 她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 月桃本还对曹妈妈一惊一诧的骂她而不满,现在却不敢了,飞快的看了月梅一眼,然后就低声解释道:“大奶奶,实在不是我不想走快一些,是这肚子虽然过了三个月了,可不知怎地就是比旁人的要大,大夫说有可能是双胎,走起路来腰疼腿也疼,还请大奶奶恕罪。” “没事。”月梅干巴巴的说道,忽然觉得眼睛有些疼。 这是月桃啊。 是她当亲妹妹一般养了八年的月桃啊。 她父母做了错事畏罪自杀,她在府里日子十分难过,是自己,想到自己是穿越的,也是独身一人,实在不忍心看她那么可怜,便帮着她,一帮就是帮了八年。 她…… 月梅是现代人,其实对于她死了以后月桃给不给她守一年半载的是无所谓的,别说不是亲姐妹,就算是亲姐妹,古代也未必就有要守的理。 可是,可是那也不能在她刚死,就迫不及待出嫁啊,而且还是嫁给胡文! 曹妈妈说她的干女婿是胡掌柜,那月桃不就是嫁给胡文了吗?难不成,在她生病的时间里,月桃就已经和胡文好上了? 她倒是不在意胡文的,可是月桃,难道是一边关心她,叫着她姐姐,一边却在背后和胡文好了。然后她刚刚死,她就迫不及待的嫁出去?不然怎么会她死了半年不到,月桃却已经过了头三月了呢? 看不清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这她认了。毕竟她是伺候老太太的,对于这两房的事情她没怎么上心过,可是月桃却不一样,她是和她一起亲亲密密过了八年的女孩子,难道她也看错了月桃了? 月梅头疼的厉害,看着面前月桃那害怕不安的模样,她就想到了从前,每回她做错事,或者被人欺负时,她就是这个模样。那时候自己总会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她,难道她保护错了吗? 她心里渐渐有了阴谋论,会不会是月桃喜欢上胡文,想要嫁给胡文,所以才害死她的? 她的死因是奇怪的,而那晚正好又是月桃送的饭菜! “月桃。” 月梅耳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往楼梯口看,就见到胡文也同样神色慌张的上了楼,他甚至没有看自己这个大奶奶,而是上前一把抓住了月桃的手,急急道:“大爷要见你!” “大爷要见我?”月桃惊叫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胡文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你别慌,别慌。大爷听说月梅姑娘死的前一晚是你去送的饭,他应该只是想问问那晚的情形,没什么的,你照实说就是了。” 周承朗! 月梅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说不清是伤心,还是怨恨,又或者是怪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她是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可是听到胡文的那句大爷听说……她却一下子回了神,第一时间就慌张的转了身。 那一刻好像有人在她心上揉了一把似地,让她又疼又麻又酸又软,总之就是特别想哭。她慌慌张张的转身,就是为了不要在月桃曹妈妈等人面前流泪。 周承朗,偌大一个将军府,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她,在乎她了吗? 连月桃都…… 月梅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现在特别想见到周承朗,特别想拔腿就跑,跑到楼下去,狠狠撞进他的怀里,狠狠的大哭一场。 可是她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似地,根本动弹不得。 身后传来曹妈妈颤抖的声音,“程姑娘您,您别生气……我这女婿只是一时嘴快,他,他没有想要冒犯你的。” “我知道,无事。不是说大爷在叫你干女儿的吗,赶紧叫他们下去吧。别让大爷久等了。”月梅声音涩然。 曹妈妈也顾不得她了,忙拉着胡文和月桃下楼,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方才那个程姑娘,她叫程月梅!” 胡文和月桃都有些发愣,怎么会这么巧? 但接着,两人便脸色均是大变,胡文抓着月桃的手,低声问道:“月桃,你给我说实话,月梅,月梅的死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月桃打断胡文的话,很是失望的看着胡文,道:“你怎么会这么问,难道你是这样想我的吗?我不知道月梅姐的死有没有问题,但是我没有,我绝对没有!月梅姐对我那么好,我就算是再狼心狗肺,我,我也不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的!”   ☆、第72章 周承朗抬起头,看向面前哭个不停的妇人。 她微垂着眼睛,一张圆润的脸此刻雪白一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然而,她身上穿红着绿,插金戴银,肚子也微微鼓着,昭示着她怀胎月份不轻了。 那是真的眼泪吗? 是因为月梅的死,而伤心难过流出的眼泪? 既然这么伤心难过,为什么还能穿红着绿,为什么还能这样张扬的打扮,为什么短短时间就能嫁人,就能有了身孕? 她如果知道了自己一直当亲妹疼的人是这么行事的,这么不把她当一回事,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会很伤心吧? 会不会死也死的不安宁? 周承朗想到这些,就觉得心里难言的酸涩。 胡文神色紧张的看了冰着脸的周承朗一眼,然后轻轻推了下月桃,“快别哭了,大爷问你什么,你好好答话。” 月桃点头,抹了把泪,哽咽着喊:“……大爷。” 周承朗眼睛里闪过无法抑制的嫌恶。 “你说说那一晚的事情。”他扭过头,不太想看着这两个人了。 月桃眼神闪了闪,然后慌乱的转头看向了胡文,胡文冲着她点点头,又捏了下她的胳膊,她才似乎镇定了些,哽咽着回忆那一晚的事情,“那晚我和月枝去给月梅姐送饭,她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我劝她吃些东西,她也就只吃了两口面,喝了一点点粥,然后就不肯再吃了。” 周承朗眼睛盯着面前的石桌,没有出声。 月桃犹豫了下,又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月枝帮着二爷来做说客,想让月梅姐跟了二爷,月梅姐没有同意,还,还骂了月枝一顿。后来,后来问了我老夫人身体情况,又教了我怎么给老夫人按摩,好缓解她老人家的头疼,说,说日后就把老夫人拜托给……” 她猛然收了声,捂住嘴转头瞪向了胡文。 “她,月梅姐那个时候就……”她突然扑进胡文的怀里,难以抑制的哭了起来,“我怎么那么笨,怎么那么笨,月梅姐她,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心了……我,我居然没发现,我居然没……” “你是说,她是自杀?”月桃正哭着就被打断,她抬起头,对上了周承朗似乎能吃人的眼睛。 对着这双狠厉的眼睛,她只觉得浑身发凉,想要点头确定自己的说法,可头却像被固定了一般,根本就动不了。 周承朗紧紧盯着月桃的眼睛,目露寒芒,“月梅不是那样的人。”顿了顿,又道:“你仔细想想,那晚的饭菜是从哪里拿的,经过了什么人的手,她的住处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外头有没有什么鬼祟的人。你若是有一个字骗我,你都仔细你的肚子!” “我……”月桃嗓子发堵,说不出话。 胡文却变了脸色。 他感觉到月桃像是浑身没了力气一般的靠在他身上,他敢肯定,如果他现在松手,月桃一定会软倒在地。 他心头警铃大震,虽然不信,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叫他不得不怀疑。 “大爷,她有了身孕,您,您别吓到她。”他死死掐住月桃的腰身,把她往后带了些,对上周承朗戾气的眼神。 他很害怕! 可是现在他不能退开,如果他退开,那他的孩子怎么办?月桃怎么办? 他紧紧咬着牙,克制着想打冷颤的冲动,和周承朗对视着。 周承朗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却忽然笑了。 是笑意没有进到眼睛里的冷笑。 呵! 这样的男人! 这样一个答应了求娶你,却翻脸保护别的女子的男人,这个人怎么配得上你? 周承朗只觉得胸腔之间全部是灼烧的让他心底生痛的怒火,他忍无可忍的伸出手,一把掐住了胡文的脖颈。手臂肌肉紧绷,手上用力,竟就这么直接把胡文掐的双脚离了地。 “若不是看在你伯父的面子上,你在她死后立刻成亲,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他冷冰冰的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杀了你?” 胡文知道他是说真的! 他手上力气极大,掐的他一点气都吸不进来,恐惧一点点笼罩上头顶,他害怕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大,大爷……”他的手脚开始不由自主的扑腾摆动,可是却不敢去拉周承朗的手臂。 没有了胡文的扶持,月桃噗通跪到了地上,那“咚”的一声响,胡文只觉得脑子都跟着震了震。 “大爷,大爷你饶了他,大爷,他,他没有错,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大爷,大爷我求求你,求求你饶了他……”月桃的眼泪唰唰的掉下,她抱着周承朗的腿浑身都在发抖,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周承朗不自然的动了动脚,看着像是要踢出去一般。 曹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声也跟着扑过去跪在了地上,一把老泪的哀求道:“大爷,有什么事您慢慢说,您慢慢说……这,这是奴婢的干女儿干女婿,是奴婢的家人啊,大爷,求大爷开恩,求大爷饶奴婢一条生路吧!” 周承朗乱哄哄的脑子里猛然闯入了曹妈妈的声音,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胡文的面色已经发紫了,他再掐下去,只怕今儿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面色复杂的看了胡文一眼,猛的松了手。 胡文摔在了地上,忽然得到自由,他迫不及待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连喘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月桃泪眼迷蒙的看着他,见他终于没事了,抱着他就哇哇大哭起来。 曹妈妈还跪着,忙过去拉了月桃,小声的道:“你快想想,快想想那一晚上的事,什么都告诉大爷,什么都不要落下。” 月桃整个人都是发着抖的,一面捂住肚子,一面挪到了胡文前面挡着,结结巴巴的道:“吃食是大,大厨房做的,一直都是我去拿的,那,那天晚上去之前,月枝忽然说,说她也要去看月梅姐。后来就,就我们俩去拿了,路上没碰着谁,直,直接拿到了月梅姐那里。” 这么说,荷枝有话瞒了他。 想到周承鸿,周承朗觉得不大可能是他动的手,他正盼着月梅改主意跟了他呢。 月桃又想了会儿,然后就只哭着摇头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也没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人,真的,大爷,什么都没有。等月梅姐吃好了我们就走了,晚上我们都要当差,我是第二天一早,二太太吩咐我们去送一送月梅姐,我,我才知道这事的。” 曹妈妈掐着她的手臂,道:“你想想,你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 月桃摇头,“没有,真没有,真……啊,疼……”她突然捂住了肚子,惊叫道:“疼,肚子好疼,干娘,胡文,肚子疼,肚子好疼……” 胡文忙爬起来,急急道:“肚子疼?肚子怎么会疼?”他忙要抱月桃起来,人抱起一半了,才想到周承朗,他噗通一下子又跪下,“大爷,大爷求求你行行好,她肚子疼,孩子,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曹妈妈也哭着上前,“大爷……” “这是怎么了?”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曹妈妈的话。 周承朗怔了怔,月梅怎么下来了? 她什么时候下来的? 她听到了多少了? 她那么聪明,如果她听到了…… 他心里突然一乱,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月梅走过来,耳边听着月桃的呻/吟声,她心里还是会担心。她极力克制着没有露出异样,走到周承朗身边,才看向月桃。 “曹妈妈,你干女儿是不是动了胎气?快些带她出去,赶紧请了大夫给她瞧瞧。”她捏紧了手臂,却依然控制不住声音里的紧张。 月桃脸色都变了,她不会出事吧? “哎!奴婢这就去!”曹妈妈激动的想笑,可此时的情况却又笑不出来。她冲着月梅点点头,匆匆爬起来,和胡文一起送了月桃出去了。 “陆冲,你拿着家里的名帖,去千金堂把吴老大夫请过去。”周承朗缓了过来,淡淡的吩咐道。 “是。”陆冲领命,大步走了出去。 周承朗走到月梅身边,犹豫了一番,才小声的道:“你什么时候下来的?你……” 月梅深吸一口气,扭了头看向他,“我刚刚下来的。是不是你板着脸太吓人了,把曹妈妈的干女儿都吓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不过听说过了三个月会好很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周承朗在查她的死因,而且很明显的不想让她知道。她也没有做好暴露自己的准备,只好先胡乱岔开话题。 周承朗松了一口气,不过却在听完月梅的话后又微微有些紧张,他不是草菅人命的人,他只是想问清楚,只是想确定月梅的死,到底和月桃有没有关系。 月桃都已经和胡文成亲了,就算他再生气,也不可能怎么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即便月梅的死真的和她有关,他也只会叫她一个人给月梅偿命罢了。 月梅拉住了他的手,道:“应该没事的,你不是叫陆冲去请千金堂的大夫了吗,那应该是很好的药房吧?” 周承朗点了点头,道:“是,那是京里最大的药房。吴老大夫是千金堂最好的大夫。”他想到自己刚才因为丫鬟月梅而升起的怒火,还有些心虚的不敢看月梅,也更怕她会误会,所以便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你的胭脂水粉都选好了吗?” “还没选好,我觉得都挺好的,不知道要怎么选。你现在还有事吗,若是没有,你随我上去帮忙看看好吗?”月梅其实已经选好了,不仅选了自己的,连家里四位姑娘的礼物也选好了。 可是她现在却不放心就这么离开。虽然她知道月桃对她可以说是无情无义了,但是七八年来她一直把月桃当妹妹看,已经把关心她照顾她当成了正常的事情,如果不能得知她无事,她走也走的不安心。 周承朗也想留下来看看情况,他点点头,道:“好,那我陪你上去瞧瞧。” 上楼的时候,月梅和他并肩而行,自然而然的拉住了他的手。 周承朗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月梅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的心情太乱了,但是从那乱糟糟的心情里,却有一点不断跳出来,那就是周承朗对她的在意。 她其实从前只以为周承朗是对她的一时兴起,但是此刻看来,很明显就不是。 她死了,周承朗是唯一在意她的人。 她没有吃醋,毕竟那是自己,至于现在她和周承朗走到一起,那也是因为周承朗喜欢上了她。虽然在周承朗心里她们已经是两个人了,但不管他更喜欢哪一个,在她心里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很感动,也很心动。 她觉得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的喜欢他,喜欢到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粘着他,一分一秒也不分开。 她忽然想到在茫山脚下的时候,那时候她没有注意,但是现在想起来,当初她说自己叫月梅时,周承朗神色是有变化的。 说不定他一点一点的接受她,提出要和她在一起,和她的名字也有关。 月梅觉得求证不求证无所谓。 如果是因为这个名字,那她极有可能在一开始是被当替身,或者是移情了的。如果原主是别的人,她可能会伤心难过,甚至愤而离开。可原主就是她自己,她没道理和自己吃醋。 如果不是,那么周承朗当初也只是喜欢她,总不能喜欢了她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吧?他选择了自己,说明自己也是叫他喜欢的,前后两个都是自己,这好像更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月梅越想,越觉得心里一点疙瘩也没有,上了楼也没松手,一直拉着他去听店里的人介绍那些新研制出来的胭脂水粉。 周承朗心里却很复杂。 他能感觉到月梅好像忽然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太强烈了,好像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时候,月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过。他当然是高兴的,他喜欢的女人这么喜欢他,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可是他心底却也有隐隐的不安与愧疚。 不安是害怕月梅知道真相。 愧疚,他却不知道是对谁愧疚。 他觉得对不起月梅,因为一开始和她在一起,他的确是把她当一个替身的,他当初没有把握住丫鬟月梅,所以他不想错过她。 可是后来,他慢慢的就真的喜欢上了她。她看起来虽然有不少地方和丫鬟月梅很像,但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她就是她,她不是别人的替身。 但是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对不起丫鬟月梅了,当初她说的很对,她说她不能做他的妾跟他在一起,因为万一哪一天他变心了,不喜欢她了,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当时虽然自持身份,不肯保证,也不肯低三下四的求她相信,但其实他是觉得自己不会变的。可惜,没多久,他还是变了。 他有什么资格说胡文,又有什么资格说月桂呢?他不是比他们更对不起她,他不是也照样在她死后没多久,就另外喜欢上别人了吗? 周承朗忽然十分后悔。 在这个世界上,月梅最关心最疼爱的就是月桂了,如果月桂真的和她的死没有关系,他在对不起她之后还这样欺负月桂,她若是在天有灵,才会恨死了自己吧? 可是月桂的确可疑,今天问话她的反应,瞧起来比荷枝可疑的多。   ☆、第73章 周承朗心神不宁的等着消息,根本就没听进去人家是如何夸那胭脂水粉,如何在他面前卖力的表现,想要争得他这主家另眼相看的。 月梅跟他一样焦急心慌,自然不会怪他不认真。 其实她有些不理解,周承朗养尊处优惯了,他不像是那种会在意小小丫鬟生死的人,怎么这一回却这样不安,这样失态? 她想不明白周承朗的心思,又不想去担心月桃,于是便把所有心神都拿来看那胭脂水粉,听着解说,想着家里四位姑娘的肤质和肤色,然后重新又选了一遍要带回去的礼物。 陆冲很快回来了。 “没事!”他说道:“吴老大夫给看过了,说是虽然动了点胎气,但不要紧。给开了两副安胎药,让静养几日就可以了。” 可是刚才月桃的脸色明明就很难看,难道是吴老大夫看错了? 不对,吴老大夫可是千金堂最好的大夫,他说不要紧,那肯定是真的不要紧了。那么……月梅抬头看向周承朗,却见周承朗也是眸色一暗,很显然,他们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 月桃刚才是装的。 她为什么要装呢?很显然,她的确是知道点什么的。 周承朗不想在月梅面前处理这事,“咱们先回府吧,让曹妈妈先照顾着她干女儿,咱们回去和祖母说一声便是。” 周承朗来查,肯定比她自己去查要方便的多,月梅也不干涉,随了他下楼。 良家老太太不喜欢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同样也不喜欢她,月梅和周承朗回来,她连两人的面都没见,就是曹妈妈的事情都是叫秋兰去解释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没什么大碍吧?”周老夫人正等着曹妈妈回来说今日在良家的事儿,听说曹妈妈不能回来了,难免失望。 秋兰当时在楼上打包,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这个奴婢不大清楚,不过大爷特意给请了千金堂的吴老大夫,吴老大夫说没事,吃两副安胎药就好了。”她说道。 周老夫人点点头,只好先跟秋兰打探今儿在良家的情况,“今日里你们去良家,程姑娘表现的怎么样,良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对她如何?” 秋兰听周老夫人也叫月梅程姑娘,便知道曹妈妈称呼月梅为程姑娘是经她授意的了,她便也只叫程姑娘,“不算太亲近,只一心关注着大爷,问了他在外面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后来听说是程姑娘救了大爷的,才和程姑娘说几句话,然后赏了点首饰之类。” 周老夫人本还脸色平和,但一听说赏首饰脸色就不好看了。 良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朗哥儿虽然姓周,可也是他们良家的外孙,难道就盼着他娶一个不好的媳妇不成? 居然还打赏首饰! 难道看不出来,她一件都没打赏吗?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淡淡的说道,撵了秋兰,便叫了荷桂进来,“你去瞧瞧二老爷三老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叫他们来我这儿一趟。” 周家这两日就要宴客,事情可不能再耽误了。 ----- 月梅回到聚福堂还有些舍不得和周承朗分开,她现在真的就想时时刻刻粘着他,只是出去一天了,还是要去看看大妮儿的,另外这些胭脂水粉,也得吩咐人送出去才行。 “我去看看大妮儿,你在屋里等我。”月梅提着今日买的那些胭脂水粉走到门口,回身跟周承朗说道。 周承朗这一路被月梅的态度弄的完全无法想别的事情了,此刻见她又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好,我就在屋里,哪里都不去。” 月梅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走了出去。 月梅过去时,瞧见荷枝坐在门口指点一个小丫头做针线,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自己却明显的吓了一跳,然后立刻缩到墙边,低着头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喊了声“大奶奶。” 荷枝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从前在老夫人屋里头,那可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把她踩在脚底下的。就是见了其他姑娘太太,面上是带着笑带着讨好,但也没有这么害怕过谁的。 难道是周承朗对荷香那一招把她给吓到了? “荷枝,你好像怕我?”月梅站在荷枝面前,停住了脚。 荷枝今日被大妮儿的话弄得到现在脑子里还乱成一团呢,见到月梅,一部分是害怕,一部分则是想着撺掇大妮儿的话有些心虚,再被这么一问,立刻就吓的抖了一下。 月梅眼尖的发现了,心里就更是觉得奇怪。 “荷枝,抬起头来。”她拍了拍荷枝的肩膀。 荷枝心里虽怕,可下人却不敢不听主子的话,抬起头,看到月梅的脸时,却忽然松了一口气,觉得没那么吓人了。 “怎么会呢大奶奶,奴婢没有的。”她解释道。 月梅才不信,她跟荷枝可是一个屋子睡了八年的,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性,她就是化成了灰,一举一动她都能猜到…… 不对! 她对荷枝那么了解,那荷枝对她也肯定是一样的了解。 所以荷枝这么奇怪,难道是看出了什么,在怀疑了? 月梅打量了荷枝两眼,淡淡道:“没有怕我就好,我是瞧你不敢到我身边来不说,连看我都不大敢,心里还想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凶神恶煞呢。” 荷枝连道不敢。 月梅看不出什么来,但心里有了这个提醒,却知道得小心一些了。她把手里的一个包袱递给了荷枝,吩咐道:“这是今儿在铺子里拿回来的胭脂,你拿去送给四位姑娘。” “是。”荷枝接过包袱。 月梅看也没看她一眼,扭身进了屋。 荷枝盯着她的背影,揉了揉眼睛。 “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居然这么对荷枝姐你!”一个小丫头拉了荷枝,悄悄说道。 就是啊,也太嚣张了。 “不过麻雀变凤凰,一时间得意忘形也是有的。”小丫头又补充了一句。 的确是。荷枝点点头。 不过如果是月梅,她是不会这样的。 荷枝一愣,觉得又发现了一个不同点。 说不定那些相像的地方都是巧合,月梅是被老夫人养的心高气傲不知人间疾苦,这个程氏则是头发长见识短,没有见识过,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难。 所以才会说什么不愿意为妾的话。 都是蠢蛋! 对,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世上哪里来的神仙鬼怪,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而且就算是有,也没道理月梅那丫头就能那么好运气,死了还能再重新回来的。 荷枝催眠着自己,没理两个小丫头,提着包袱往院子门口走去。 大妮儿年纪还小,月梅给她带的都是些护肤的,在屋里讲解了片刻,就拉了她出来。 正好秋兰也回来了,一边往正房去,一边她就在月梅身边小声回道:“大奶奶,奴婢瞧老夫人好像对您有偏见,您看看是不是要和大爷说一声。” 周老夫人不喜欢月梅,月梅早就知道了,但秋兰突然提起,她还是给面子的问道:“怎么了,方才老夫人问你什么事了吗?” 秋兰感激月梅给她说情,又觉得月梅可以劝得动周承朗,这说明她在周承朗心中地位很高,跟着她以后肯定是有好日子过的。 于是立刻把周老夫人问的话重复了一回,末了道:“方才我出来后没有立刻走,瞧见老夫人叫荷桂姐去找二老爷三老爷了,老太太怕是要和他们商量什么事。大奶奶,您可得早做准备啊。” 月梅点点头。 看来周老夫人是等不及了,不过她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这种事情,只有靠周承朗了。 晚上的饭菜依然很丰盛。 大妮儿心事重重,可周承朗和月梅心里也都有事,于是两人也没发现大妮儿的不对劲,吃了饭就叫她先回去了。 ----- 荷枝这边送了大房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后,才去了二房,四姑娘正好在五姑娘屋里玩,倒是正好省得她再多跑一趟了。 五姑娘看到那些精致的盒子,很是高兴,笑着叫小丫鬟打赏了荷枝,“回头去跟你们主子说,我很高兴,谢谢她了。” 荷枝笑着应声,正要退出,四姑娘却叫住了她。 “这东西是今儿你们主子去外面家里的铺子拿的吧?”她指着那盒子上的标志,道:“你们主子未免也太小气了吧,就算送礼物也用不到她出钱,可这到咱们自家铺子里拿了东西来送,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对于两位姑娘称呼月梅为你们主子,荷枝虽然不大高兴,但也只能受着。可是四姑娘对月梅不满,却冲着她又是鄙视又是嗤笑的,她却有些受不住了。 她可是老夫人屋里出去的,往日对四姑娘没少巴结,四姑娘明明和她也是挺要好的,怎么这,突然就变了呢? 她便也收了笑,道:“四姑娘,这也是我们大奶奶的心意,您……” “就是啊四姐,你别说了。”五姑娘劝四姑娘,“再说,就算那程氏做的不对,那也是她的不是,你怪荷枝做什么。” “哼!”四姑娘气道:“我就是看不怪她,一个麻雀,偏当自己是凤凰!你知道她昨儿买了多少首饰吗?你知道她昨儿一个人就花了多少银子吗?她一个人一天,就花了咱们四姐妹两年在首饰上的银子!”   ☆、第74章 五姑娘瞪着四姑娘。 “你说什么?”好半晌,她突然尖叫道:“她一个乡下来的臭丫头,花了咱们四个两年在首饰上用的银子?” 四姑娘狠狠剜了荷枝一眼,气恼的点头道:“可不是,拢共花了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 五姑娘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止两年,按着母亲的性子,她们四个三年也用不到这么多。 “她好大的脸!”她狠狠拍了下桌子,气得直喘粗气,“她是个什么东西,一只破山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我去找母亲,我倒要问问这事儿母亲和祖母都知道不知道!” 她说完,没理会身边丫鬟的劝阻,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她的两个丫鬟见状没办法,只能跟着跑了出去。 荷枝目瞪口呆的看着空空的院子。 她知道五姑娘脾气冲动又暴躁,是个一点就燃的,可今儿的由头却是因为她,她只不过是来送点胭脂水粉,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四姑娘,奴婢还有事,先退下了。”她匆匆说道。 她只是个下人,这事儿若是闹将起来,说不定她也要被牵累的。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谁让她是下人呢。 四姑娘已经坐下,安静的捧着茶盏抿了口茶,然后甚至还冲着荷枝笑了下,“好,辛苦你了。”她对旁边的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上前打赏了荷枝一个荷包,“你赶紧回去吧,这东西我就收下了,你回去记得代我和大嫂道声谢。” 这才是四姑娘该有的样子。 但是这不该是四姑娘现在该有的样子。 荷枝是伺候老夫人的,和几个姑娘接触的并不多,但在她的记忆里,四姑娘却绝不是这个可以瞬间翻脸瞬间就和好的主子。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接了荷包,讪讪的点了点头,出了门。 四姑娘在荷枝走后才起身,搓了搓双手,然后狠狠揉了揉脸,冷冷扫视了一眼屋里的丫鬟,道:“也不知道五妹那边和母亲说什么,咱们赶紧去看看吧。” 五姑娘却没有真的闯入。 她跑到门口正要冲进去的时候,听见了里面传来二老爷的声音,她平常最怕的人就是二老爷,于是就怂的等在了廊下。 里面的说话声却不断的传出来。 “娘是觉得,那程氏虽是救了承朗,可到底出身低微,没家世也没见识,这样的人如何担得起咱们侯府当家夫人的重任?她是想抬了程氏做贵妾。”二老爷愁道:“可承朗却极为喜欢那程氏,还跟我和老三说了程氏极为聪慧,只要有人教,对于将军府的事情很快便能上手。他这么重视程氏,可娘却不想让程氏明儿出现在宴会上,这下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承朗说了。” 王氏看了会儿二老爷,叹道:“要我说,其实娘顾虑的也有道理。承朗再喜欢,可也得那人能配得上侯爷夫人的身份才是。咱们就算不贪图女方家能给予什么帮助不帮助的,可一个山里出来的姑娘,真的能管得了这侯府吗?承朗没成亲我帮着管是没什么,可承朗成亲了,我这个做二婶的总不能还一直帮着吧,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是不想还管家权呢!但那个程氏,老爷,也不是我对她有偏见,那个程氏真的不行。” 二老爷何尝不知道,管家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就是当初王氏接手,那也是一两年的功夫才算是顺了的。王氏可是从小就请了先生教导,又有亲娘教着的大家小姐,那程氏拍着马也比不上的。 “可承朗这么些年,难得遇到个喜欢的人……”二老爷使劲揉了揉额头,道:“他从小就没爹没娘,难得遇到个真心喜欢的,如果咱们……哎,再有一个,咱们周家也不能做那说话不算话的人,承朗和程氏已经是成过亲了,婚书都是有的,如何能说不承认就不承认了。” 虽然那婚书上的名字是用了化名,可那也不过改一下就可以了。 二太太附和的点点头,道:“老爷你说的这些也有道理,可咱们也没有不承认啊,咱们还是愿意叫她进门的。她做了咱们承朗的妾,难道不比随便在山里随意嫁个庄稼汉子好?这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二老爷自个儿就有好几个妾,最得宠的就是生了四姑娘的乔姨娘,别的不说,就是这乔姨娘,就时常在二老爷跟前说跟了他是天大的福气。 他想到乔姨娘也是绫罗绸缎呼奴呵婢的,一般人家的当家太太只怕都比不上。他还不是侯爷呢,可承朗现如今已经是侯爷了,做了侯爷的妾,那不照样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到时候咱们对外说她是妾,对内教导了下人对她多尊着些,敬着些,也算是报了她对承朗的救命之恩了。”二老爷想通后,脸上便露了笑容,起身道:“明儿你跟孩子们说,不用到母亲那请安了,你跟我一道去,把这道理好好的给承朗说说。” 王氏笑着点头,看着二老爷想走,忙上去拉住了他,道:“不过娘想的把柳家姑娘说给承朗,这事儿我却瞧着也不行。” “她怎么不行?”二老爷顺势握住了王氏的手,笑道:“她这边你恐怕不好说什么,母亲极为看好她,方才在荣安堂,还叫我和老三回来了跟你和三弟妹都说说,明儿在承朗跟前说说柳家姑娘的好话呢。” 柳氏那个性子,明儿周老夫人是不打算叫她去的,她那张嘴不怕不开口,就怕一开口就成了祸。 所以周老夫人是指望二儿媳和三儿媳的。 王氏笑容一顿,把二老爷又重新按回了椅子上,挣了手出来给他端了盏茶,“老爷你喝口茶,一回来就这么多的事儿,你怕是现在还没喝口热茶呢吧。” “还是你最关心我!”二老爷捧了热茶,笑眯眯的喝了。 王氏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顺势坐在了二老爷的对面。 “我瞧承朗对那程氏是上了心的,咱们如今不同意他娶程氏,他心里肯定不高兴,这个时候提出来柳家姑娘的事,我怕会弄巧成拙,让他更不喜,这是其一。”她说道:“再来,柳家姑娘是大嫂的侄女,我有些担心两人成亲后大嫂会管着柳家姑娘,到时候承朗若是跟从前一样不给大嫂面子,我怕柳家姑娘难做。如今承朗已经是威远侯了,娶妻其实真的不急在一时,关键是还要看看他自己喜欢谁,他从前谁也看不上,可能是没开窍。如今有了程氏,知道了女人的好处,未必就瞧不上那些喜欢他的,老爷你也知道的,咱们承朗在京里可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 王氏说着说着,面上就露了一丝苦笑,“倒是咱们家鸿哥儿,老爷才是该注意些才是,鸿哥儿今年可是二十了,也不比承朗小多少。” 二老爷原本是连连点头觉得王氏说的对的,听到王氏提起二爷,却一下子变了脸上,“他这个样子能娶谁,低门小户的你瞧不上,正经人家谁又能看得上他?承朗十六岁就上战场了,他如今都二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的,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我就算是想给他娶妻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开口试探!” 二老爷一提起这个长子那就是浑身的不舒坦。 这哪里像是他的儿子,一点都不像好吗! 王氏一听也不高兴了,“老爷,鸿哥儿再不好那也是你儿子,你总不能眼里只瞧见承朗,就瞧不见自己的儿子吧?再说如今咱们也算是侯门府第,难不成鸿哥儿想娶个好媳妇也娶不上?” 二老爷把茶盏往旁边小几上一拍,冷声道:“这爵位是承朗拿命换来的,是咱们家的荣耀不错,但却不能拿来在鸿哥儿身上去浪费!我看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叫他好好跟承朗学学,实在不行就跟远哥儿学学,你能把远哥儿教的这么好,怎么就教不好鸿哥儿了,我看你也对他上点心,他上不得战场,起码也不要整日吃喝玩乐了,我才好给他找个差事做做!” 远哥儿周承远是王氏和二老爷的小儿子,如今不过七岁,但人小却稳重懂礼。只不过从小就身体不大好,武将的路子是走不了了,但却好在他很爱读书也很会读书,如今这家里除了三房的周承宇,最会读书的就是他了。 二老爷若不是有这个小儿子,只怕恨不得夜夜都跟姨娘们挤在一起才甘心,总不能他一世英名,就只生出周承鸿这个混账。 王氏气得胸口剧烈抖动,几次张口,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她面露古怪的笑容,一点面子都不给的撵了二老爷出去了。 这夫妻俩就不能谈儿子,一谈总是这么个结果,王氏怪二老爷心里只有侄子没有儿子,二老爷就怪王氏从小护着儿子不许他管教,长到大了他管不了了,就怪王氏没有教育好。 两夫妻不欢而散,二老爷怒气冲冲的出了门,五姑娘躲在边上好半天,才敢露出脑袋。耳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五姑娘什么状也不想告了,出去把五爷周承远拉了来,姐弟俩一起进了屋。 王氏瞧见小儿子小女儿,一手抱了一个又哭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二爷老出了院子门瞧见了四姑娘,脸色稍稍变好看些,问道:“你这是要去见你母亲吗?” 四姑娘看看他的面色,便猜到屋里情况不大好。因而就笑道:“不是,女儿听说爹爹回来了,特意来找爹爹的。” 二老爷道:“找我有什么事?” 四姑娘笑道:“女儿新得了一幅张山人的画,已经临摹了一副,想送给爹爹瞧瞧。不知道爹爹现在要去哪儿,可有时间?” 四姑娘喜欢画,一开始就是为了讨好爱画的二老爷的,二老爷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肚子气都被这乖巧闺女的话打消了,笑着道:“自然是有,你叫人回去拿了,咱们到你姨娘那边用晚饭,用了晚饭咱们一起看看。” 父女二人渐行渐远,而王氏知道了,也只恨恨的说了一句,“随他!” ----- 三房这里却和二房的剑拔弩张不一样,一家四口正围在一起吃饭,因为两个儿子都大了,三老爷便没避开他们,直接在饭桌上把老夫人的话说了。 李氏一听就愣住了,这一招也太狠了,那程氏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啊。 说好的是做妻,结果现在却让人家做妾…… 三爷只默默的用饭,没有什么反应,四爷却是性子活络的,忍不住道:“爹,祖母这一招也太狠了吧?先不说那程氏能不能同意,就是大哥……大哥对那程氏难道是假的不成,若是假的还好,可若是真的,这不就是叫他失信于程氏吗,他能同意?” 三老爷摇了摇头,道:“瞧着承朗对那程氏可不像假的,明早母亲说让你们都不要过去请安了,只我和你娘,还有你二伯二伯母过去,到时候叫我们好生劝劝承朗。” 李氏有些犹豫的道:“可这样,不就是得罪了承朗吗?” 承朗如今是威远侯,是周家的当家人,而且他已经二十二了,早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这个时候去得罪他,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谁说不是呢!”三老爷一脸苦色,叹气道:“可我一个庶出的,不听母亲的话不行,一心劝承朗也不行,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四爷最是瞧不起他爹这副德行,撇了撇嘴,捣了下三爷,“三哥,你觉得呢?” 三爷抬起头,打量了番三老爷后,才慢慢道:“爹有什么好愁的,明儿左右都跟着二伯走就是,二伯劝您附和,二伯不说话您便也不说话,大哥就算是心里有火,也万没有冲您来的道理。” 三老爷听了长子的话,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对对对,就是这样。”他对李氏道:“你明日也学二嫂,她如何你便如何,千万不可以出头。” 李氏点点头,沉默了半晌,道:“可是,承朗若真是娶了程氏,是不是对他不大好?那个程氏我瞧着面上是不错,看着挺稳重大方的,但她那样的家世,怕是书都没读过,以后若是管家管铺子的生意,怕是顾不来吧?还有家里的人情来往,承朗如今可是侯爷,以后接触的也都是显贵人家,程氏那样的,只怕会闹出笑话来啊。” 不说程氏了,就是她自个儿,如今叫她管家她怕是都做不好的。 三老爷道:“母亲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她是想让承朗把大嫂的侄女给娶了。那丫头虽然爹娘都不在了,可却从小就受了正经的教养,眼界见识什么的怕是比大嫂也要好上许多的。” 柳家姑娘吗? 承朗若是娶了柳家姑娘,有柳氏在中间隔着,怕是日子也不好过啊。 李氏心里担忧,可看看饭桌上的丈夫和儿子,却个个都已经继续吃饭,不再理会这事儿了。 她叹了口气,只好也先放开,这事儿回头有时间了,私下跟承朗提提吧。 三爷看着母亲的模样,拧了拧眉头,道:“娘,您别管那么多,二伯和二婶才是大哥的亲叔叔亲婶婶,咱们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说得多错的多。” “是啊,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你别多管闲事啊。”三老爷也忙着说道。 李氏心口一塞,却看到坐在她对面的小儿子对她使了使眼色,只好低低“嗯”一声,垂了头。 ----- 荷枝回到聚福堂,发现上房的门已经关上了。想到大爷那脾气,她又不敢去敲门,一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廊下走来走去。 屋里吃过饭的两人正靠在里间的罗汉床上,周承朗心里不平静,拿着一卷书,半日了都没翻一页。 月梅也看不下去书,她丢开手里的游记,转身抱住了周承朗的腰。他是常年习武之人,腰间肌肉紧绷,抱着其实不是很舒服,但月梅抱住了却不想松手。 “你怎么了?”她小声的问道,猜不出周承朗此刻的心事。 周承朗干脆也把书丢在了一边。 “没事!”他揽过月梅,让她趴在胸口,抱着这温软的身子,轻轻叹了口气,“你累吗?今儿出去了这么久,又见了那么多人,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叫人送水过来,你泡个澡去去乏。” 月梅确实有些乏,今儿个在良家还好,可是在南街的胭脂铺子见到的事,却对她的冲击很大。但她此刻紧紧抱着周承朗,有一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心情,却是根本舍不得松开。 她原本是想好好和周承朗谈谈心的,可是现在一点儿谈心的心思都没有。 对于他的生气,她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她觉得一个人这么喜欢她,需要她道歉,那就道歉好了。人活着多不容易,她可是死了后又再次回到他身边的,她如今只想好好的珍惜。 “好啊,我是想泡个澡。”她说道。 周承朗欲起身,可月梅紧紧抱着他,如同八爪鱼一般的手脚并用,没有一点要松开的迹象。 周承朗被她的样子逗笑,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去叫人?” 月梅眨了眨眼睛,一脸任性的道:“我不管,我不要松开,我就要抱着你。你要是不能吩咐,那就不吩咐好了,我不泡了。” 周承朗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突然间这么任性了,她就伸出手勾住他的颈子,把他拉下来,直接凑了上去。 虽然意外,但男人的本能,让周承朗立刻噙住了她的嘴唇。她的嘴唇柔软香甜,嘴里还带着清淡的茶香,他吻着吻着就不甘仅止于此,大手在她的背后游移,人也翻身压在了他身上。 可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月梅仍然紧紧的贴着他,搂的死紧死紧,他又不好粗鲁的把她拽开,只好狠狠亲了下她的嘴唇后,暂时放开了她,“怎么了,抱的我这么……”他的话戛然而止,然后手上用力把月梅的手拉开,将她坐起身,把她提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的嘴唇被他亲的嫣红,但一双眼睛更红,蓄满了泪水,却一只倔强的忍着不肯掉出来。 梨花带雨原本是无比的娇美让人心动,可他看着却止不住的心疼,“是有人给你委屈受吗?还是在府里过的不习惯,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他想到祖母明显的不喜,想到周承鸿的胡来,想到曹妈妈至今还是叫她程姑娘,想到柳氏的闹腾,想到柳芳如至今还住在府里,他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 “月梅!”他帮她擦着眼角已经滚出来的泪水,沉声道:“你放心,这个家里我早先就已经说了,除了祖母,其他人你都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看在眼里。他们如何,你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就像上次你和大妮儿打了周承鸿,你就做的很好,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不要怕,有我呢!” “至于祖母那里,祖母年纪大了,有些观点是很老旧。你也不要委屈自己,不管她说了什么,你只面上尊敬便是,你只要知道我当你是我的妻子,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奈何你的!” 他有些心慌意乱,他知道月梅是聪明的,他十分担心月梅是不是看着今日在南街铺子里的事想到了别的。他只能不断的说话,不断的把心里话说出来,好叫月梅能够心安,能够不多想。 可月梅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手抓着他的衣襟抓的紧紧的,却无法开口说出心里的话。 “至于从前,从前的事儿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只要记得现在,记得以后,我总是会一直对你好的。”周承朗吻去她不断掉下来的眼泪,说着保证的话。   ☆、第75章 月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多眼泪的,明明心里因为周承朗的话高兴不已,可却控制不住的想哭,看着他心疼,慌乱,手足无措的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笑可也更想哭。 这大概就是喜极而泣吧? 因为心里高兴,因为觉得幸福,所以这眼泪就忍不住争先恐后跑出来,不是伤心的发泄,而是高兴的欢呼。 周承朗看她这样,只以为真的是有人欺负她了,想到方才她回来就去了大妮儿的住处,大妮儿肯定不会,那难不成是荷枝说了什么? 他面色微沉,抱着她就要下罗汉床。 月梅见他如此,虽然还忍不住眼泪,却依然抱紧他,再次凑上去亲了他。她亲的缠绵又认真,只消两下就让周承朗走不动了,又重新坐在了罗汉床边沿。 月梅如同孩子一样双腿盘住他的腰,手抱着他的脖颈,一下一下的配合着他的亲吻,“周承朗,周承朗,周承朗……” 只要一有喘息的时间,她就叫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因为哭了太久而微微有些沙哑,可是却性感的要命。只这么叫着他的名字,他就觉得心被她叫的忽上忽下的跳着,跳着,像是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他的心就会突然跳出来一样。 她没有叫他大爷,也没有叫他良大哥,可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叫着他的名字,却叫他心下大震,有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欢喜感觉。 他回应着她,一声声的也叫着她的名字,“月梅,月梅你是怎么了?我在呢,月梅。” 亲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月梅不知道,周承朗也不知道,反正两人的衣服就那么全部被脱光扔在了地上,而她也被他压在了身下。 她的眼睛还湿润着,看着他趴在她身上,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笑着勾起嘴角露出了那两颗小小的梨涡,“周承朗,真好,我嫁给了你。” 周承朗想笑,可不知怎地鼻子微微发了酸。他的家里一团糟,他的家人对她更是不好,就连他自己,一开始和她在一起,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可是她却对他这么的真心诚意…… 周承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月梅……” 月梅打断他,伸手把他拉下来,自己迎了上去。在微微不适的感觉传来时,抱紧了他的头,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我现在都不敢想,如果没有嫁给你,我会多么的遗憾。周承朗,能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和你一生一世的走下去,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最幸福的事情。” 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说甜言蜜语。可就是这第一次的甜言蜜语,却让他震住,然后心底狂跳,然后手脚都发了抖。 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又被回以同样的爱,是这样的感觉,是这样,幸福到哪怕现在就死了也愿意,也觉得此生没有遗憾的感觉。 他紧紧抱着她,眼睛慢慢变红,动作也控制不住的粗鲁起来。 她任由着他。 直到后来,她手和脚都没有感觉了,一双眼睛也仍然在看着他,那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看着她这样的眼睛,周承朗如何还能留存理智。 …… 月梅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一点光亮都没有了,她动了动手,立刻就被人抱紧了些,她听到周承朗有些沙哑但却低沉的声音,“是渴了吗?” 月梅抿抿干燥的嘴唇,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下去倒点水来喝。” 那双手固定住她不许动。 周承朗把她按着躺好,自己坐了起来,“你等着,我去给你倒。” 他点燃油灯,很快倒了水温正好的水回来,月梅想要爬起来,才觉得浑身就像散了架子一样,身下更是酸胀难受的厉害。周承朗弯腰把她扶起,让她靠在他怀里,端了水送到她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喝。 月梅真的渴极了,几口就把一杯水喝完了。 “还要不要?”周承朗柔声问道。 月梅噗哧笑出声,摇了摇头,强忍着不舒服翻了身体,面对着他抱紧了,“你怎么突然这么体贴,像是对小孩子一样。” 周承朗把茶盏放到边上,低头亲了下她微微翘起的嘴唇,笑道:“你这么说,是在说我从前不体贴,对你不好?” 月梅仔细回忆了认识两人认识以来发生的事情,发现周承朗一开始还真的不体贴,那会儿他还总想着把她赶走,而且还总是在算计她。 倒是从前,她还是丫鬟月梅的时候,周承朗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冷着一张脸,但对她却还是温柔体贴的。 现在大概已经挺晚的了,可是她睡了一觉,却觉得十分精神,而且周承朗一双眼睛在夜里很是清亮,想来他也很精神。 如此倒是可以好好聊聊天。 月梅就嘟嘴做了很不满的表情,食指点着他硬硬的胸膛,控诉道:“可不是,你以前对我哪里体贴,你那会儿可是总在套我的话,还想赶我走,有一次你记得吗,你甚至把我灌醉了,是不是想问出什么来的?” 两人在一起时间其实并不长,周承朗的记忆力也并不差,可从前他和月梅最开始相遇时候,他的那些心情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虽然心情想不起来了,但做过的事情却没有忘。 “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他看着月梅,眼睛亮晶晶的,“可是那时候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我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如果我那时候知道以后会这么喜欢你,会娶了你做妻子,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爬上你的床,而不是睡在外面,你不知道那几晚上我都快冻死了。” 她不简单又如何,她有秘密又如何,她真心诚意的爱着他,对他好,那些便都不重要。 她不想说,他就永远都不会问。 是啊,他虽然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可他身份的原因,也让他从没有吃过那么多的苦。 那时候为了给她腾地方,他的确都是睡在外面的草垛边将就的,虽然过去这么久了,可月梅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疼不已。 不过……她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流氓!你那时候要敢那么做,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周承朗哈哈大笑,胸膛震动,月梅都跟着轻颤。 “那幸好我当时没有露出本性来,”他说道:“不然现在就没有办法抱得美人归了!” 月梅哼一声,傲娇的道:“你知道就好!” 正好有时间,月梅就和周承朗说起周家现在的情况,“今日晚上秋兰从荣安堂回来,跟我说祖母大概是对我有偏见,我们走后就立刻叫了二老爷和三老爷过去了,明日就是周家宴客的日子,我猜祖母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周承朗还不知道这事,一听说,再想到周老夫人这两日对月梅的态度,心里就猜到了几分。明儿宴客,是他作为侯爷的第一次宴客,不仅请了一些朝中的官员,还会请家里的姻亲和族人。 他原本和二老爷三老爷商量了,明日先带月梅在众人面前露个面,然后说起是月梅救了他的事儿,先让众人知道他们已经成过亲了。 虽然要重新办一次婚礼,但之前的事情也必须得说出来,毕竟现在他不方便把月梅放在府外,可若是不说出从前就已经成亲的事,那么直接让她在府里,却可能会引来旁人的指指点点,所以即便打算重办一次婚礼,明日的见面也非常的重要。 他今日去良家,就已经和外祖母和舅母说好了,明日她们来了,就让月梅一直跟在她们身边的。 可祖母现在这个做法,莫不是明日不想让月梅出去见客? 周承朗道:“祖母怕是想阻止你明日出去见客,没事,明日外祖母和舅母会一大早就过来,我已经吩咐陆冲了,明日引了她们来聚福堂,到时候你一直随着他们就好。祖母那边,她便是私下有什么打算,到了明日在人多的场合里,她也不会不顾及我闹将出来的。” 原来他都已经想好了。 月梅点点头,安心的道:“好,我知道了。”顿了顿,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辛苦你了。” 如今走到这地步,天王老子来她也不会随便放开周承朗的手的,所以她不会说什么你会不会为难,实在不行就算了的话。她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会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会陪着他,一起扛过去。 这周家即便是龙潭虎穴,两个人一起,也总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如今已经知晓二房三房都有外心,也就一个周老夫人,其实算不得什么。 ----- 次日一早,今儿不让请安的事情就传了出来,月梅和周承朗吃过早饭,把他送到门口,便回了房间。 荷枝这才寻了时间,把昨儿四姑娘五姑娘的事情说了。 几个姑娘的嚼舌,月梅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先不说南街的铺子本来就是周承朗生母的,根本不是什么周家的铺子,就单论周承朗如今是威远侯,而她进府压根没有长辈赏首饰,她就应该准备几件像样的,不然可不仅仅是丢她自己的人。 再则,周承朗可是已经从她这里拿了一万两给府里的帐房了,再没有说做大哥的给妻子买点首饰,做妹妹的看不下去,还能管一管的。 还是隔房的妹妹! 四姑娘聪明,只挑拨五姑娘,可王氏不是个蠢的,她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根本就闹不开。 “好了,我知道了,这事儿不用去管。”她说道,吩咐荷枝去帮着大妮儿梳洗换衣,自己这边也叫秋兰过来帮她梳头发。   ☆、第76章 荣安堂这边,曹妈妈正在回话。 “昨儿奴婢仔细瞧了一路,大爷和那程姑娘,的确不像是感情多么深厚的模样。若说他们是演戏,那也实在没必要在奴婢跟前演的,而且……”她昨晚上回来时周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一直没有机会给她的干女儿和干女婿求情,这会儿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都在,她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周老夫人面前。 周老夫人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她忙吩咐荷桂,“快扶了曹妈妈起来。” 曹妈妈却挣开荷桂的手,冲着周老夫人就是“咚咚咚”三个响头。 王氏和李氏吓的都忙走上前,周老夫人眼睛也红了,她示意王氏李氏暂时别动,说曹妈妈:“你这是干什么,你跟在我身边几十年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就是,难道我会不答应你吗?你这个样子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你这是在戳我的心窝子啊!” 曹妈妈看着周老夫人的模样,一时羞愧,反倒是让忍了半日的眼泪落了下来,“老夫人,老夫人,实在是奴婢,奴婢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呀。昨日回府,大爷让人去了南街,他见了胡文,又见了月桃,一直在问月梅的事情,只吓的月桃都动了胎气,险些出了危险!” 周老夫人震惊不已。 朗哥儿,朗哥儿竟然这么在乎月梅吗? 既然这么在乎,那当初怎么…… “你起来说,不管什么事,总有我在呢,你起来慢慢说。”她握紧了椅子扶手,沉声说道。 曹妈妈不敢不听话,起了身,把昨儿在铺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周老夫人听了眉头深锁,朗哥儿不是会乱来的性子,难道月梅的死真的有可疑? 他如今留了荷枝在聚福堂,又单独出去找了月桃,难不成这两个人当时做了什么不成? 可即便如此,朗哥儿这态度也不对,一个小丫鬟,死了都半年多了,死也就死了,怎么这么久了还记着。这是放不下还是怎么的? 若是刚开始,月梅才没了的时候叫她知道其中可能有疑点,她会叫人去查个清楚。可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又看到周承朗的反应,她反而是不想去查清楚了。 她沉吟片刻,对曹妈妈道:“你出府去,叫你干女婿晚上过来见我。至于你干女儿,你现在就去问她,叫她说真话,不管怎么样,左右有我在呢。” 这是说,哪怕月梅真的是月桃害的,老夫人也会保她了。 曹妈妈得了周老夫人的这句话,提了一夜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也不敢耽搁,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周老夫人绷着脸,有点不愿意相信,周承朗先前是京城大把贵女看不上,却把真心交给了一个下等的丫头。而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居然找了个乡下的丫头,难不成真的就是因为那个名字? 二老爷却笑了起来。 “母亲,这下好了!”他说道:“这下就可以看出来,承朗只不过是把程氏当作替身,现在咱们也不用如何狠劝承朗,免得他不高兴了反弹。” “可是今日他就要带程氏出来见客了,不劝的话,叫宾客瞧见了,往后再想改口可就难了。”周老夫人说道。 二老爷笑道:“这个我和三弟帮不了什么忙,倒是让远哥儿他娘和弟妹去程氏那边走一趟就好。” 这真的行? 周老夫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李氏也是茫然的看向了三老爷,三老爷摇摇头,缩了缩身子,真的贯彻了昨儿饭桌上的话,坚决不出头。 王氏却是唇边露出冷笑来。 “娘,我觉得老爷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她有些犹豫的道:“如果咱们真的和那程氏直说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周老夫人听到这里,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老二的意思,是让王氏和李氏去告诉程氏,说她只不过是个替身!还是个丫鬟的替身! 只要是女人,只要真的喜欢上朗哥儿了,就没有不在意这一点的。那程氏在意了,自然会窝在屋里生闷气,那很显然今天就不能出去了。 说不定之后还会和朗哥儿闹。 那程氏看着稳重懂礼,也不知道真闹起来会怎么样,别闹的狠了,和朗哥儿离了心,要离开周家就麻烦了。这可是朗哥儿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 周老夫人有点不敢冒这个险。 李氏更是不管三老爷拉着她的衣袖,大着胆子道:“这,这样是不大好吧,万一那程氏伤了心,闹着要走怎么办?” 二老爷呵呵笑。 “怎么会呢,咱们承朗可是威远侯,她留下来,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一脸自信的道:“而且,还有侯爷夫人的位置等着她,她能放得下这么大的诱惑吗?咱们只要先稳住了她,再好生劝着承朗,不愁承朗不答应另娶他人,左右他也只当那程氏是月梅的替身罢了。” 替身而已,总不是真人。 实在不行,他们可以选一个家世不错的姑娘,到时候就说小名也叫月梅不就行了。 这样一想,那个丫鬟真是死的好啊。 周老夫人想到这一点,犹豫着点了点头,吩咐王氏和李氏,“你们回头说话软和些,别叫那程氏太难受了。” 两人刚答了是,外面小丫鬟就说周承朗来了。 周承朗进了屋,瞧见屋里的气氛却不是很沉重,而二老爷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由就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一一行礼问安,然后对周老夫人道:“祖母,不知道这一大早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周老夫人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就朝王氏使了使眼色。 王氏心下不满,这明明是周老夫人提出来,老爷想的点子,怎么轮到做坏人了,却又都推着她了。她看了眼垂着头做隐形人状的三老爷,又看了眼李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拉旁人了。 “今日要宴客,这一大家子都来请安,怕是耽误时间,所以就咱们几人一起商量了下,回头女眷这边我和你母亲还有你三婶带着姑娘去,男人这边,可就得你打头了。”她笑着说道。 周承朗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 怕周承朗先开口,王氏忙打断他,“不过娘和大家商量了下,觉得今儿这等大日子,还是不要叫你媳妇出来的好。她从定兴那么远刚来京城,怕是一下子见那么多人会不习惯,这两日你们回来,我也只顾着忙宴客的事儿,都没时间好好和她聊聊,教教她一些接人待物的规矩,你看过两日再叫她出来见客,如何?” 周承朗从前很是敬重二老爷和王氏,这也足以证明王氏是不会表面上闹出不好看的事情的,不仅如此,她还十分的会说面子话。若是从前,周承朗听她这么说怕是就会应了。 但是这次,陆冲查出来对他下手的是家里人,二房三房他就都防上了,现在王氏这么说,他当然也就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二婶说的有道理,不过难得今儿人多,若是改日,只怕也没个由头请人。一会儿我回去跟月梅说一声,叫她就跟着二婶三婶一起,有你们照看着,想来也不会出问题的。”他笑着说道,还特意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三太太弯腰行了一礼。 三太太立刻站了起来,想着周老夫人的吩咐,一时间脸色尴尬,也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二老爷不想现在把事情闹僵,便笑着起身道:“这种事情你二婶三婶自然是会做的,你就放心吧,走走走,咱们赶紧的出去,一会儿有人来了见不到你可不行。” 二老爷把周承朗带走了,三老爷便紧跟着就走。 周老夫人见居然话都没说出口,顿时也就顾不得月梅那边会不会伤心难过了,催促道:“你们俩赶快去,再带几个手脚壮实的婆子,回头万一她闹起来,也好压着她。今儿是咱们周家的大喜事,可不能闹出闲话来。” 两人应下,出了荣安堂,便径自往聚福堂去了。 一直走到聚福堂的大门口,王氏才停下来,对李氏道:“三弟妹,你看这事儿闹得,我忽然想起来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没做,现在必须得赶过去才行。这样吧,我把这几个婆子留给你,你去跟程姑娘说一声。” 这种害人的事情,李氏可不想一个人做,她拉了王氏道:“还是算了吧,二嫂你不是不知道我,我最是个嘴笨的,你叫我去说,急起来我可能什么也说不出。还是您来吧!” 她虽然同情月梅,可在她心里,却是觉得只有将军府好了,他们三房的日子才会好的,所以她心里是同意不把月梅带出去的。 尤其是今日听了曹妈妈的话,她就更是这么觉得了。 她手抓的紧紧的,王氏几次都没挣出来,脸色阴沉的被她拉了进去。 ----- 大人们这边在忙活着,可周家几个姑娘却是没一个知情的,四姑娘昨儿偷听到了爹娘的谈话,一大早就去找了四姑娘学了,此刻两人正跑去大房找二姑娘和三姑娘。 “五妹,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四姑娘有些不安的问道。 五姑娘哼道:“怎么,昨儿我瞧你也十分生气呢,怎么如今却想要退缩不成?” 四姑娘干笑道:“当然不是了,我只是……” “那就别废话!”五姑娘打断她的话,“今儿她只怕是没机会出去的,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羞辱她一番,你可记住了,不是我,是我们!”   ☆、第77章 柳芳如刚跨进柳氏的房里,就看到柳氏高坐在上,瞪着她的一双眼睛里尽是厌恶。 “姑姑,咱们是不是该出去了?”她装作没看见,行礼,微笑,提出自己的建议。 柳氏呵呵笑。 “出去?你以什么身份出去?我早就叫你下手,可你一直拖,一直拖,拖到现在,那程氏今儿就要见客了!”她气得抓起茶盏,本想狠狠摔向柳芳如,可看到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身上新做的衣裙,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 柳芳如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轻声道:“姑姑莫要生气,一早我那丫头绿枝出去玩,听说周老夫人叫了二太太和三太太去拦程氏了。想来,有她二位在,今儿程氏是没有机会出现在宾客面前的。” “真有此事?”柳氏高兴的问道。 柳芳如点点头,道:“是的,绿枝那丫头最爱听些闲话,一早听了就回来和我说了。” 那怎么自己不知道? 婆婆什么时候叫的王氏和李氏去商量的,为何只叫了她们,却不叫自己? “这老太婆真该死,又故意把我给落下了,说起来我可还是周承朗的母亲呢!”柳氏面上笑容消失,哼骂着起身,“走,咱们过去瞧瞧,那两个心怀鬼胎的,说不定害怕我有了助力,不想让你嫁给周承朗呢。” 柳氏去了,程氏出来的机会就更小了,柳芳如虽然觉得柳氏生周老夫人的气莫名其妙,但对于她要去聚福堂,她却是赞成的。 “姑姑,我就不过去了。”柳芳如开口,柳氏立刻瞪过来,她忙拉着柳氏的手,小心的解释,“我现在过去,周老夫人那边就顾不上了,如今这家里周承朗最听周老夫人的话,我如果想要留在这个家,必须得要周老夫人支持才行。” 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能过去。 若是周承朗知道她也是为难程氏的一员,只怕更不会喜欢她。柳芳如不傻,她是想对付程氏,可却不能由她亲自出手。 柳氏一想,侄女说的确实有道理,那老太婆就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所以家里的大小事才都不叫自己参与的。如今侄女既然能讨好她,那还是要讨好的,免得日后嫁给了周承朗,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忙。 送走柳氏,柳芳如带着绿枝出门,迎面碰上了四姑娘五姑娘。有了更讨厌的人,从前讨厌的人就不那么讨厌了,因而五姑娘瞧见柳芳如,立刻就拉住了她。 “柳家表姐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儿?”她笑问道。 “五表妹是来找三表妹的吧?”柳芳如温和的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今儿来的宾客多,三表妹现在怕是还在屋里梳妆打扮呢。” 二姑娘已经定了亲,又因为未婚夫在守孝的原因,今儿是不好出去的。 倒是三姑娘,十五了还没订亲,柳氏不知道着急,她自己却是已经着急了。今儿来的宾客多,她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就为了能给那些上门的夫人太太留个好印象。 四姑娘闻言,低头瞧了瞧自己。 衣裳倒是新的,可首饰却是半新不旧,而且都是戴了很久的款了。有三姑娘在,自己怕是没有露头的机会了。 五姑娘年纪还小,她今年只得十二岁,压根还没考虑到这事,闻言只啐骂道:“三姐就是爱俏,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好看似地。” 柳芳如挑眉笑笑,并不搭这个话,道:“才老夫人叫人来喊我过去,五表妹,我这就得走了,咱们回头再说话。” 她说完匆匆越过五姑娘,带着绿枝快步走了。 五姑娘嘻嘻笑,对四姑娘挤了挤眼睛,道:“这柳家表姐也真是有意思,她还真以为能嫁给大哥不成?” 就算是祖母觉得不错,只要她娘反对,那总有法子让这事儿不成的。她也不乐意,这柳姑娘可是大伯母的亲侄女,大伯母一直和娘不和,她可不愿意看到大伯母占了上风。 四姑娘也嗤笑道:“也不知道说祖母叫她是不是真的。” 她也不乐意柳芳如嫁给周承朗。虽然她很乐意看嫡母吃瘪,可如果柳氏当家,以嫡母那小气的性子,她怕是更落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五姑娘明白了四姑娘的话中话,嘻嘻哈哈笑的没个正行,四姑娘无奈,拖着她的手把人拉了进去。 三姑娘刚换好衣裳,瞧见她们了,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儿会来很多人,怎么没跟着二伯母出去迎客?” “还早呢,不着急。”四姑娘说道,盯着三姑娘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羡慕不已,“三姐,你今儿打扮的真好看,你头上这支嵌红宝石的累丝金簪,是新买的吗?” 三姑娘摸摸头发,笑道:“不是,这是我娘的,她说现在戴着不合适了,所以就给我了。” 柳氏娘家虽然不显,但嫁到周家的头几年,周大老爷待她也是如珠如宝,好东西可没少往她屋里拿。后来周大老爷没了,她一个守寡的妇人,再戴这些亮眼的首饰不合适,便都给了亲闺女,所以三姑娘这儿好东西多的是。 她抬头瞧瞧四姑娘,一头乌发上只可怜兮兮的一支金簪一直银簪,脖子空空,只在耳朵上挂了小小的玉耳铛。再看五姑娘,脖子里耳朵上,头上,插金挂银,对比可真够明显的。 二婶苛待四妹是不错,但今儿五妹的打扮二婶肯定是不知道的。三姑娘挑眉隐晦的笑笑,招手叫了丫鬟,吩咐两句,就见那丫鬟拿了一个赤金的璎珞圈过来了。 “来,这璎珞圈我有好几个,这一个正好和你们姑娘身上的衣裳相配,你拿去,给你们姑娘戴上。”她招手叫四姑娘的丫头,吩咐道。 丫头被那璎珞圈上的珠玉迷的睁不开眼,却不敢去拿,而是瞧四姑娘的意思。 四姑娘脸色通红,扭捏着道:“三,三姐……” 三姑娘走过去,把璎珞圈塞到小丫头的手里,“快收下,我瞧你戴着肯定好看,我是姐姐,姐姐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可不许推辞的。” 四姑娘这才控制着激动,对着那丫头点了点头。 五姑娘瞧了就道:“三姐,那我的呢?” 三姑娘看了她一眼,道:“你瞧瞧你今儿哪里还能戴得下,等下回,下回你来我这儿,三姐给你打扮。” 五姑娘瘪瘪嘴,那璎珞圈瞧着可是个好东西,没想到却便宜四姐了。她盯着看了两眼,才忽然想到来的正经事,“三姐,我和四姐来找你,是想问你一声,你可知道前儿那程氏叫珍宝坊的人进来,要的首饰花了多少钱?” 三姑娘眼睛一眯,从四姑娘身上移开视线,“不知道啊,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五姑娘道:“我告诉你,花了一万两,整整一万两!比咱们姊妹四个两年花用在首饰上的钱都多!” 三姑娘瞪大眼,明显的不相信。 五姑娘拉了四姑娘来,“四姐你告诉三姐,是不是真的,这可是水嬷嬷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的。一万两啊,她只怕活这么大都没见过一百两吧,居然敢戴一万两的首饰,她配得上吗?” 三姑娘看向四姑娘,就见四姑娘重重的点了点头。 三姑娘明显很吃惊的模样,一时间乱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五姑娘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走,三姐,咱们一块去去聚福堂,好好问问那程氏,就她那样儿的,可配戴这些首饰!” 三姑娘被拉着出了门,走到二姑娘门前时,却劝道:“别去找二姐了,今儿宴客二姐出不去,正伤心着呢。” 少一个也没事,五姑娘不在意,便点头同意了。 三人一路跑到聚福堂,却瞧见上房门口直愣愣的站了几个粗使婆子堵着,三姑娘眼尖的瞧见了水嬷嬷,问五姑娘道:“怎么回事,二婶没去前面待客吗,怎么在这里?” 五姑娘摇摇头,也看到了柳氏跟前的婆子,“三姐,好像大伯母也在。” 屋里气氛十分紧张,秋兰荷枝把大妮儿月梅护在身后,林嬷嬷更是母鸡护小鸡一般挡在了最前面,对着瞪圆眼睛的柳氏,不客气的道:“大太太是想干什么?” 柳氏啥也没想干。 她就是气冲冲的赶来,看着王氏李氏都在,一股脑冲进门,狠狠瞪着月梅罢了,谁知道她一句话还没说,秋兰荷枝就先跳了出来,接着林嬷嬷就开始质问了。 她是想来阻止月梅去见宾客的,可这话又不能直接说。 她被问的不知道怎么回话,扭头就看问王氏,“二弟妹,你说,咱们来是干什么的?” 王氏一噎,去看李氏,却见李氏和三老爷一样,垂着头当隐形人。她心里气恼,可这么多人都在,今儿话若是不说,回头周老夫人知道了怕是不会轻饶了她。 “月梅,我和你三婶过来,是有话想和你私下说,你看……”她先挥手把自己和李氏身边的人赶了下去,然后征求月梅的意见。 月梅没被几位太太吓到,却被林嬷嬷和秋兰给吓到了。她是给秋兰求了一回情没错,却没想到她居然为了她都敢和大太太对抗了。至于林嬷嬷,她进府几日,因为身份还没有彻底被承认,所以林嬷嬷这边只一开始赏了钱便没再接触过,没想到今儿她也跳了出来。 这应该是周承朗吩咐过的。 她顿觉心里暖洋洋的,伸手拍了拍秋兰,让她们先退到一边。“这里没有外人,二婶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第78章 屋里的确没有外人,三个太太跟前的贴身婆子守在门口,随行的小丫鬟则侍立院中,屋里也就月梅跟前,有林嬷嬷和秋兰荷枝这三个下人。 王氏瞧了她们一眼,面露难色。 月梅往她们看了一眼,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秋兰荷枝面色着急,林嬷嬷更是不赞同。 “大奶奶!”她冲着月梅摇了摇头。 月梅笑道:“无事,只不过两位婶婶和母亲想和我说说话,你们略等一下,有事我就叫你们。” 青天白日,三位太太就算再不喜欢大奶奶,也不会对她如何的。何况这儿除了大太太,另外两个太太怕是也没有那么不喜欢。 林嬷嬷瞧月梅态度坚决,只能听命。 待人都走了,月梅便也坐下,亲自斟了三杯茶,推到了桌子的三个方向。 “是大爷最喜欢的大红袍,这儿只有这个茶了,母亲,二婶,三婶若是不嫌弃,就喝一口润润嗓子。”三位太太来者不善,她没必要一一亲自奉茶。 王氏掀了眼帘看了她一眼,主动伸手端了那茶盏,茶温适宜,送到嘴边淡淡抿了一口。 李氏见状,便也有样学样。 倒是柳氏,压根没往那桌上去瞧,一双眼睛在王氏和李氏身上来来回回,月梅没开口,她倒是先急得问出了声:“二弟妹三弟妹,母亲让你们说的事儿,我瞧你们还是抓紧时间说了吧。天不早了,回头来了客人,没个人在那边迎客可不像话。” 这也正是王氏所担心的。 她放下茶盏,直起身,对着月梅叹道:“本是不想跟你说,可昨儿你们在南街,那动静实在是闹得有些大。昨儿夜里曹妈妈才回了府,今日一大早便哭哭啼啼的当着我们的面给娘下跪,所以我和你三婶才不得不过来一趟。” 提起南街,难不成是想牵扯出什么事来? 昨儿可是请了千金堂的吴老大夫去给月桂看了的,月桂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是她和胡文商量好了说辞,请了曹妈妈来做说客,想阻止周承朗继续查下去吗? 月梅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二婶三婶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她淡淡说道。 李氏忙站起来,嗫嚅着道:“我,我也没什么想问的。” 柳氏不乐意,瞪了她一眼,语气很冲的对王氏道:“我瞧着二弟妹到底不是承朗的娘不知道着急,一点儿小事在这里扭扭捏捏的,今儿外头没人,岂不是叫人家要笑话了咱们承朗了?” 王氏正因李氏任事不沾身而不高兴,柳氏这么呛声,她立刻就一个眼刀子扫了过去。 “大嫂若是想去,没人拦着大嫂。”她同样不客气的说道。 对柳氏这样的人,就不能客气。 你客气了,她还当你怕了她。 明明就是她自己,想着周承朗做了侯爷,她便是继室那也是侯爷的母亲了,想出去耍耍威风,却偏要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真不知道这种连句好话都不会说的人,当年是怎么嫁入周家的,难不成大老爷眼睛有问题,周老夫人眼睛也有问题了? 柳氏历来嘴上功夫不如王氏,这么一句就堵的她说不出话,只气得变了脸色生闷气了。 王氏这下子心里才舒坦些,对月梅道:“我们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你是现在才进的府,想来不知道那月桂从前的事情。从前她是在你祖母跟前伺候的,去年才嫁了出去。而她男人胡文原本却是……哎,我就与你直接说了吧,我们来是想问问你,可知道昨儿个承朗为何会那么生气?” 月梅这才明白几位太太来的意思。 她不由得觉得好笑,左右都是她自己,难不成她还真的会吃自己的醋吗? 她也不等王氏提起,直接就道:“我知道。那月桂从前有一个好姐妹,说起来算是同大爷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且她年前正好一场风寒没了,那胡文胡掌柜,原是老夫人给她选的夫婿。如今倒成了那月桂的了,大爷怕是觉得其中有蹊跷,所以才去问一问的。” 她起身,朝着王氏李氏并柳氏三人歉意的福了福身。 “说起来也叫母亲和两位婶子担心了,但请你们放心,昨儿大爷真的没有说什么狠话,又或者吓了他们。”她说道:“就是后来月桂说肚子不舒服,大爷还特意去请了千金堂的吴老大夫去给她看呢,吴老大夫也说没事。若是老夫人和曹妈妈还担心的话,一会我跟她们解释去。” 内宅妇人有柳氏这种喜欢把话挑明直来直往的,但也有王氏这种喜欢拐弯抹角,不想得罪人,但是又想叫人难受的。她既然不想撕破脸来说,月梅便干脆迎合着她,反正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左右不吃亏。 王氏没想到月梅居然都知道,而且还大咧咧的就说出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话。 她仔细的看着月梅的脸,实在不敢相信她居然一点也不介意。 听到这里,柳氏哪里还听不出来王氏是想说什么,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瞧着月梅,出声截了王氏的话。 “哎,我们也不想告诉你,可是瞧着你一个小姑娘巴巴的从乡下跑来也着实可怜,不叫你知道我们心里可不安生啊。”她一副十分同情的模样,“说起来,那女孩儿巧的很,和你一个名字,都叫月梅!”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三位太太的眼睛都盯在月梅脸上。 月梅面色淡淡,像是被吓傻了,又像是根本没听进去。 柳氏再接再厉,道:“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长得那叫一个好,就连咱们家里四个女孩儿都比不上。不仅人漂亮,性子也温顺,还识字懂礼,能剪得好窗花,做得好针线,一手点心比京里最大的酒楼珍宝坊出的都好吃。” 没想到她死了,还能得了这么多的夸奖,尤其是还出自柳氏的嘴里。月梅觉得好笑,但又不能笑,咬着牙,忍得十分辛苦。 王氏瞧见了,忙上前拉了柳氏。 “行了行了,大嫂,别说了,你知道咱们不是要来说这个的。”她低声说道。 李氏也上来劝,“就是啊大嫂,快别说了。” 再说下去,怕是要把这程姑娘弄哭了。 柳氏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哪里肯就这么随随便便放掉,一把挣开两个妯娌,上前一步,竟然直接抓住了月梅的手。 “这话我当然可以憋在肚子里,可是我瞧着你糊里糊涂的,竟然就这么给人做了替……”她慌忙收住,像是自己说错话一般,吞吞吐吐道:“……我,我就是觉得你也是个好的,对,是个好的,还是能配得上我们承朗的。” “哦。”月梅哦了一声,这是说她配不上了。 哦是什么意思? 是生气,还是伤心? 王氏忙道:“你也别伤心,我瞧着承朗既然把你带回来,那就是心里真的有你的。且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管什么,只要你开了口,他总会听进去的。” 李氏看看二嫂,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柳氏则恼怒王氏搅局,忙把话题扳过去,“说实话,你长得也不错,家世差一些也没什么,其实还是可以嫁到好人家的。可是承朗这里……哎,你说说,怎么偏偏你就叫了月梅,你若是叫旁的名字还好些,你这叫了月梅,可不就是要一辈子给人做替身的吗?我这设身处地的想想,就觉得心都痛了。” 如果她不是她,她现在心肯定痛了。 以为真心相爱的人,其实是把她当作替身,再被这三位有心人这么一挑唆,怕是真的能如她们的愿,不是大闹一场,就是伤心的选择离开。 可惜,她是她。 “哦。”月梅说道:“真是可惜。”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不是周承朗喜欢的人,所以她决定要离开了? “就是啊,我也觉得可惜。你这么好的姑娘,这样委屈自己真是太可惜了。”柳氏说道:“不过,你既然是我们承朗的救命恩人,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情况,你放心,你以后的亲事就交给我,我一定保你嫁一个称心如意的。” “好孩子,你别太难过了,其实承朗他心里未必就没有你……”李氏见状,害怕月梅伤心傻了,还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月梅冲李氏笑笑,转过头对柳氏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已经和承朗做了夫妻,婚书我都还拿着呢。哪里能做那不守妇道的事情。” 柳氏眉头一皱。 “可是你这样不是在委屈你自己吗?”她强压着火气,“你好好一个姑娘,何必去做一个死人的替身,要知道活人再好,那也永远比不过死人的。”她拉了下王氏,“你说是不是,二弟妹?” 王氏似乎正在出神,被这么一拉,脚步踉跄两下,面上更是惊讶。 “啊,这,这个我不知道啊。”她说道:“承朗好像一直都不怎么近女色的啊。” “二嫂!”李氏忙拉了她一把,提醒她真正该说的话。 王氏这才一脸突然明白了的表情。 “月梅,你,你也别太难过了。”她干巴巴说了这一句,却是再不肯开口了。 柳氏是迫不及待的想让她走,大概是想让柳芳如取代她的位置。王氏呢,看起来想让她走,可字里行间却处处在跟她解释,明着想让她走,暗着其实是想让她留。而李氏,这一个几乎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表态,但看她对王氏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她也是喜欢自己走的。 王氏和李氏,这对妯娌可真有意思。 “我不难过,多谢二婶你开导我。”月梅感激的冲王氏点头,“想想其实不管大爷喜不喜欢那姑娘,对我都是有好处的呢。他若是喜欢,那便看在我和那姑娘是一样名字的份上,也会一直待我好的。她若是不喜欢,那更好,这说明他和我成亲是真的喜欢我,而不是因为我的名字。” 她说完这话,羞涩的笑笑,上前拉住了王氏的手握住,十分真诚的道谢:“二婶,谢谢你。” 王氏猛一下子抽出手。 “……不客气。”她笑的简直比哭还难看。   ☆、第79章 几位太太不在,听下人回禀说长平侯府和娘家武安候府来人了,周老夫人只好亲自去到二门迎客。 长平侯府来的是谢家老夫人谢夫人已经谢夫人的长女谢娇,武安候府来人则是周老夫人的大嫂和二嫂并她的几个侄儿媳妇,内侄孙女。 柳芳如早早来了荣安堂,周老夫人有意想把她说给周承朗,这时候自然也带着她一道过去了。 谢娇是侯门贵女,柳芳如的父亲没死的时候,也活跃在那个贵女的圈子里,这边家里四个姑娘没一个到场的,周老夫人只好叫柳芳如先去陪客。 花厅里暖烘烘的,有瓜果点心,也有各式各样的茶水,柳芳如从前在家也招待过客人,这次做来也是顺手。很快就安排了姑娘们坐下,一时间吃东西的吃东西,说话的说话,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谢娇就拉了柳芳如到一边,悄悄问道:“你昨儿给我写信,说有谢媛的消息告诉我,什么消息?” 谢娇今年已经二十,再是长平侯府家大势大,这般大咧咧出门也要被人过多瞩目的。这个年纪,旁的女孩儿早就做了妇人,甚至是都已经成了几个孩子的娘了,她却是至今连亲事都不曾定下。旁人不觉得是她眼光高谁也瞧不上,只觉得是她有什么缺陷,所以才一直没嫁。 虽然当面从不曾有人敢表露,但谢娇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只要一出门,就总有那偷偷摸摸飘向她的眼光。所以她懒怠出门,今儿若不是柳芳如去信提了瑞安郡主,她打死也不会来的。 柳芳如朝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道:“瑞安郡主最近有没有和你们家联系?” 谢娇往日里和柳芳如虽是认识,但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倒是瑞安郡主和柳芳如,还能说上几句话。谢娇闻言,便以为是瑞安郡主有什么消息是她不知道,而柳芳如知道的了。 她高高抬起下巴,冷冷道:“你有话就快说,少给我来些有的没的,你可要知道,今儿你若是说不出什么来,我叫你好看!” 柳芳如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只好干干的陪笑着,道:“年前我才得了消息,不是说瑞安郡主的夫婿……” “这个我知道,那病秧子死了!”谢娇打断柳芳如的话。 柳芳如垂下眼睑,用力握了握拳头。 难怪她嫁不出去,对自己堂妹都这么狠毒心肠,前世真不知道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会嫁给周承朗,做了威远侯夫人! 这辈子她再不会退步了,谢娇她也就别做梦了! “前段时间我才收到瑞安郡主的来信,说是她有了身孕,马上过了头三月,就要回京了。”她说道,眼睛盯着谢娇,飞快的闪过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什么?!”谢娇果然忍不住,一下子喊了出来。 花厅里的姑娘们都朝这边看过来,屋里更是传来谢夫人的声音,“娇娇,怎么了?” “没事,听了个笑话,有些惊讶。”谢娇扬声回话,面上却一片阴沉,一把狠狠攥住柳芳如的手腕,道:“你是说真的?谢媛那丫头给你写信了?” 柳芳如手被她攥的生疼,这让她脸上惊讶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但她还是坚持说道:“怎么,难道她没有告诉家里人吗?” 倒是送了信回来。 但只送到了二房,却压根没送到祖母那儿,谢媛有孕的事儿,别说她不知道,母亲祖母不知道,怕是二叔都不知道。 “告诉了!”她说道,甩开柳芳如的手,拿出帕子在手上擦了擦,然后把帕子丢到了一边丫鬟的手里。 柳芳如眼色一暗,但却什么也不敢说。 谢娇得了这消息,心情十分的不好,也不耐烦再应付柳芳如,便抬头朝外看去。这么一看,就正好瞧见了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最显眼的,便是前面三位里中间的那一个。 个子在三人中是最矮的,但体积……却一个人几乎顶得上一左一右的两个人。肥头大耳,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谢娇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左边那个,有些远,看不太清长相,但他身姿如松,走起路来优雅端方,叫谢娇一下子就想到谦谦君子这四个字了。 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怎么她从前没见过。 柳芳如瞧见谢娇盯着那边看,便笑着跟她解释道:“那是周家表哥,就是如今新上任的威远侯,也算是福大命大了,能捡回一条命回来不说,还巧合遇到了一位神医,把他的腿也给治好了,只这两日走路还有些不自然,过几日便没问题了。” 威远侯? 那不是武将吗? 武将,怎么会生得这么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而且走路不自然……没有啊,明明他走路的姿势非常好看,身姿笔直,步子有力,说他是武将,倒是也有些可能。 谢娇盯着那个人,见他越走越近,在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觉得心跳都停跳了两拍。 这就是威远侯? 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一行人已经从旁边进了正厅,一一拜见长平侯府和武安候府的长辈了,谢娇正有些坐不住,想要跟柳芳如多打听打听,屋里头谢家老夫人就叫她进去了。 “我去去就来。”谢娇笑着说道,起身进了屋。 柳芳如看着,心底就是一酸。 有长辈疼着宠着就是好,二十岁不嫁,照样可以在娘家过得舒舒服服。不像她,才十六,却已经要为生存发愁了。 柳芳如犹豫一刻,便也跟了进去。 谢娇的姑祖母是周老夫人的嫂子,也就是当初想把瑞安郡主说给周承朗的武安候府方家的二老太太,她上回虽然得罪了周老夫人,可这回却被娘家的侄儿媳妇和弟媳妇求了许久,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应允帮着谢娇来和周老夫人说一声。 “娇娇,到姑祖母这儿来。”她笑着冲谢娇招了招手,随后就指着周承朗几人给她认识,“说起来,朗哥儿和鸿哥儿,你可都该叫一声表哥的,至于这个……”她看着周承宇,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他的名字。 “这是宇哥儿,老三的长子。”周老夫人笑着说道。 方二老太太就笑着接话道:“这是宇哥儿,你要叫他声表弟,别瞧他年纪小,他如今身上可已经有了举人功名了。等到明年春闱,说不得就是一个状元郎!” 原来他是周家庶出三老爷的儿子。 谢娇上前,一一跟三人见了礼,退开后,才看向了周承朗。剑眉星目,身高体长,瞧着身上少了书卷气,却多了武将的英武气势。 但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不由得把视线又往周承宇身上移,移到一半,就瞧见一张冲她笑的乐呵呵的大脸,不是周承鸿还能是谁。 她脸一僵,嫌弃的瞪了他一眼,立刻收回了视线。 柳芳如瞧见谢娇盯着周承朗看了会儿就低了头,只当她是害羞,心里便觉得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了。不过看着长平侯府的老夫人和夫人都在拉着周承朗说话,却有有点担心起来,别到时候良家真的有这个意思,那她就是想阻止,只怕也阻止不了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谢娇都二十二了,又是瑞安郡主的堂姐,她可是知道她不少出格的事儿,到时候跟周老夫人面前透露一二,想来就没问题了。 ----- 三位太太尴尬的尴尬,气恼的气恼,但却统统觉得屋里压抑,实在是待不住了。 王氏跟前的水嬷嬷瞧了,忙上前急急道:“太太,老夫人那边正找您呢,说是长平侯府和武安候府都来人了,姑娘们也不在,都没有人待客,您还是快些去吧!” 王氏一听,忙连连点头,拉着柳氏和李氏的手,低声道:“大嫂,三弟妹,这儿我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千万别把事情办砸了啊。” 说完这话,连回复她也不听,扭身就拉着水嬷嬷走了。 王氏一走,李氏立刻没了主心骨。 “大嫂,这,这怎么办呀?”她们被月梅说到无话可说,纷纷退出屋子,但她却记得周老夫人的叮嘱,今儿个是不能叫月梅出了这聚福堂的。 柳氏的心早就随着王氏一起飘走了,她才是侯爷的母亲,按理今儿她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才对。如今王氏倒是跑了去抢听到风头,她可不能一直待在这边。 “方才我瞧着院子门口有不少的粗使婆子。”她说道。 李氏道:“那是母亲给的,说……” “你叫人把她们都叫进来,守着这上房的门口。”柳氏打断她:“母亲定然是怕她上不得台面,出去惹了客人笑话的,但我瞧着她却是个混不吝的,不来硬的,怕是能直闯出去。三弟妹,二弟妹走了,这事儿你可得办好了才行。” 李氏紧张的直摇头。 “这,这,我,我,我不行啊!”她跺脚说道。 “三婶,你别担心,还有我们呢。”五姑娘从一直被忽略待在一边的三位姑娘里跳了出来,“我和三姐四姐都留下来帮你,一定能拦住那程氏的。” 柳氏赞叹的看了她一眼。 “好丫头,关键时候还是你最能干了。”她说道:“你和你三姐四姐好好守在这儿,大伯母去门口叫人去。”   ☆、第80章 柳氏脚步匆匆走到聚福堂的院子门口,刚一站住脚,紧跟着过来的李氏便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嫌弃的扫了眼李氏,甩开了手。 “都过来这里,我有事要吩咐。”她冲着伫立在两旁的粗使婆子招手,等人走近便问道:“你们都是跟着二太太三太太过来的,来这儿要做什么事儿,想必也是知道的吧?” 婆子们互相看了看,然后摇头。 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如今二太太走了,给她们撑腰的人没了,她们怎么敢拦屋里那位。不管那位从前是什么样的身份,现在可是周家当家人心尖上的人物。 柳氏气得柳眉倒竖。 “怎么,你们这是怕承朗怪罪你们?”她喝问道。 谁不怕啊,大爷是武将,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道刀下倒了多少亡魂。他从前在家里就是人人都害怕的人物,如今更是袭了爵位,名正言顺的周家当家人,她们不过是下人,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当家人叫板。 一众婆子在大太太的喝问下垂下头。 李氏见状,愁的忍不住揉直拍额头。叹道:“我就说二嫂不能走,她一走,这边……” 王氏是大爷的长辈,手里又攥着管家权,那些仆妇们不敢不听她的。但是李氏是庶出三老爷的太太,没权没势,谁搭理她。至于柳氏,虽然是嫡子媳妇儿,还占着长,可偏偏是继室,大爷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又不管家,这想指使这帮人针对月梅,还真是有些困难。 “你给我闭嘴!”柳氏没好气的说道。 李氏懦懦,干脆后退了一步。 柳氏看向面前低垂着头的婆子们,冷哼一声道:“你们可别以为这个家里就只有二太太的话要听,今儿她走了是不错,但你们可别忘了,今儿是谁叫二太太带你们来的。如若一会儿我在外头瞧见那程氏了,你们觉着老夫人就不会治你们的罪吗?”她眼睛在一众婆子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身上,“你们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家里男人孩子都在府里当差,我可是个个都认识。今儿若是不把这差事做好了,回头我一个一个给老夫人说去,你们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七八个粗使婆子里,有一半是在外院做洒扫的活儿,还有一半则是从周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在外院做事的人是两方都不敢得罪,但周老夫人屋里的人,此刻却是更不敢得罪周老夫人。 老夫人疼大爷是不错,但老夫人不喜欢这程氏的消息,整个荣安堂就没人不知道的。 今日若是不把老夫人交代的差事办好了,她们绝对没有好下场。但是得罪大爷,老夫人却会出面保下她们,即便保不下,那至少也不会拖累家里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在老夫人屋里还算得脸,她第一时间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当下就沉着脸点了点头。 “大太太放心,奴婢记得来这儿是干什么的。”她说道。 有她开了口,后头的人一想,便纷纷表态,决定听从了。 柳氏这才稍微缓了缓面色,指着李氏道:“行了,你们跟着三太太到正房门口,也不用做什么,就把正房的门给堵住就可以了。若是那程氏硬闯,你们也别对她下手,堵个肉墙挨她挠几下子,回头我和老夫人一并有赏。” 李氏还是担心自己不能胜任,但柳氏已经不愿再耽误时间了,挥了挥手,见婆子们陆续进了门,自己就紧着扭身走了。 李氏无奈,只好跟着众婆子又往院子里走。 五姑娘瞧着这么些人,顿时乐的拍了巴掌,一手拉了四姑娘一手拉了三姑娘,“走走走,三姐四姐,咱们进去问咱们的好大嫂要两件首饰戴戴去!” 四姑娘挣不开也不敢挣,被拖着走,三姑娘却摇了摇头,脚定在原地不肯动。 “四妹五妹,我就不进去了。”她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道:“方才我娘给忘了,其实今儿她是要带我去见客的,你们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 五姑娘有些不高兴,但这个嫡出的三姐又不是她能发脾气的对象,只好一把甩开她的手,不阴不阳的道:“哟,三姐原来并不想来的吗?这跟我们走一趟难不成只是来看看热闹,并不是真的生气了,想要来讨个说法?” 三姑娘摇了摇头,抓住了五姑娘的手。 “五妹你怎么能这么想,当然不是了,我和你们一样的。”她急急解释道:“我们是亲姐妹,当然是要站在同一阵营的,不管你们是对是错,我都是会跟着姐妹们同进同出的。虽然这次我有事必须得赶紧离开,可是我还想拜托五妹你,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好处,可别把三姐我给忘记呢。” 五姑娘犹豫了一下没有甩开手,“真的?” “自然是真的!”三姑娘说道,有些着急的看了外面一眼,“五妹,我真的得走了,我听祖母说今儿武安候府也会来人的……” 武安候府也会来人,那就是说四表哥也有可能会来了,怪不得三姐急成这样。 五姑娘促狭的笑了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三姐一会儿可记得代我和四表哥问声好!” 三姑娘一听,脸立刻羞红了。 “你这嘴!”她作势要拧五姑娘,“等我有时间了,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五姑娘嘻嘻笑着往旁边一跳,拽了四姑娘踉跄两步跟上,才朝着三姑娘挥挥手,“快去快去,一会儿四表哥该去前院了!” 三姑娘一走,她便拉着四姑娘要进屋。 四姑娘略一犹豫,待看见个个人高马大粗壮非常的婆子后,便定了定心,跟着进去了。 她们小孩子不过是小打小闹,程氏就算要告状,也是要告祖母派人拦她不许出去的状。 “月梅姐……”大妮儿瞧见四姑娘五姑娘进门,拉了椅子,往月梅跟前坐了坐。 月梅把茶盏放下,拍了拍她的手,冲她笑了一下。 还不到时辰,她现在出去周承朗那边也没准备好,再者,良家老太太和大太太也都还没到,她还是要在屋里等一会儿。 “大嫂。”四姑娘先开口叫了人。 月梅含笑点头,正想应声,五姑娘就冷哼一声。 “她算哪门子大嫂!”她伸出手指头戳四姑娘的手臂,“四姐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进门就喊大嫂了!” 她们可是来找茬的,进门示好是怎么回事? 四姑娘抿抿嘴,朝着月梅歉意的笑了笑,往一边退了点,避开了五姑娘的动手动脚。 五姑娘一直看着月梅,倒是没有发现四姑娘的举动。她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月梅,将她的首饰和衣裳仔细看了两回,道:“程姑娘好没有礼貌,我们来了,居然也不请我们坐下。” 五姑娘和大妮儿一般大,一个乖巧善良,一个却刁蛮任性不讲道理,月梅不想和小孩子计较。 “哦,那你们坐。”她说道,仍然坐着不动。 五姑娘却没有听话的坐下。 “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她冷眼看了屋里林嬷嬷秋兰荷枝等人,道:“怎么,因为聚福堂来了乡下人,聚福堂的下人也不会待客了?” 秋兰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林嬷嬷拦住了她。 “五姑娘慎言。”她冷冷说道。 “切!”五姑娘白了她一眼,走到月梅对面,大大咧咧坐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嘲讽道:“程姑娘,你知道慎言是什么意思吗?你瞧,林嬷嬷看不起你,居然跟你说慎言呢。” 她这么颠倒黑白,林嬷嬷气得一步上去挡住了她。 “五姑娘!”她红着眼叱道。 五姑娘是二太太的小女儿,一向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刁蛮任性到周老夫人都见她就嫌,她又如何会怕林嬷嬷。当即一下子跳起,指着林嬷嬷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吼大叫?你若是真的尊卑不分,我看也不要在大哥这儿伺候了,正好年纪也不小了,赶紧的给我滚出府去!” 林嬷嬷是先大太太良氏跟前的陪嫁丫头,自周承朗出生就跟在他身边伺候,后来她嫁的男人没了,又没留下孩子,就被周承朗留在聚福堂管理庶务,是默许了要给她养老的。 这聚福堂上上下下,就连陆冲都不敢给她脸色,月梅来了这几日,也是一到就给她最多的赏钱,平日里虽然不曾交流过什么,但也是尊着敬着的。 这五姑娘不过是隔房的姑娘,居然过来指着她的脸就骂,她一下子就气得白了脸色,头皮昏昏,几乎背过气去。可五姑娘是主子,而她是下人,她再是生气,也不能怎么了五姑娘。 月梅起身,拉开了林嬷嬷。 五姑娘和她对上,高昂着下巴,一脸的鄙视。 “嬷嬷,你别生气。”月梅说道,声音柔和面上带着歉意,“五姑娘还小……” 五姑娘侧头,朝四姑娘得意的使了个眼色。 还以为这程氏多厉害呢,瞧,进门来羞辱了护着她的下人,她不仅不敢出头,反倒是还先劝和了。 四姑娘嘴角撇了撇,也有些瞧不起,回五姑娘了一个眼色。 “虽说二婶出自大家,可大家也一样有教不好的孩子。二婶又要管家,精力也有限,这孩子可不就越长越歪了。我这个长嫂也有责任,所以嬷嬷,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一个长歪的孩子生气。”月梅淡淡说道,看向了五姑娘,“回头我会跟二婶提一提,叫她别只顾着管家,不知道管孩子的。” 五姑娘脸上的得意破裂,扯着嗓子喊:“程氏,你说谁是长歪了的孩子?”   ☆、第81章 五姑娘尖利的喊声传到门口。 粗使婆子们眼观鼻,鼻观心,身姿挺立,不动如松。 聚福堂的下人们却渐渐聚拢了过来,荷香的教训还在眼前,她们如今即便不求有功,也不能佯装看不见躲在一边。 就连小灶上的孙婆子也带着儿媳妇匆匆赶了过来,在门口低声问道:“大奶奶,可有什么事?” “无事,你们先忙自己的。”里面传来大奶奶的声音。 孙婆子应了一声,却不敢真的离开,而是带着儿媳妇退到了一边。 屋里,四姑娘站起来,拉住了张牙舞爪的五姑娘。 “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道:“是说我母亲不会教养孩子吗?” 她非常不喜欢王氏,可此时她若是不护着五姑娘,回去五姑娘告状,她的下场可能会比程氏还要惨。 程氏好歹有大哥护着,但爹……却不是她一个人的爹。 月梅定定看了四姑娘片刻,忽而笑了。 她是个聪明的,陪着五姑娘来找她的茬,可五姑娘一口一个程姑娘,程氏,她却记得叫大嫂。她这是不想得罪自己。而现在站出来,则是不想惹了二太太生气。 从前她还当四姑娘只是个爱炫耀的,现在才知道,这姑娘其实聪明的很。今日五姑娘会闹上门来,二太太一定不知道,而且,挑拨五姑娘闹上门的是谁,荷枝可是已经告诉她了。 “当然不是,二婶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最是会教养孩子了,我进了周家,一眼就瞧出四妹你被教养的很好。”月梅说道,意有所指的看了五姑娘一眼。 四姑娘虽然是庶出,但二太太名义上对她也有教养之名。庶女懂事有礼,出去了旁人不会夸生她的人,只会夸她的嫡母教养有方。 五姑娘气得浑身发抖。 程氏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她不如四姐?她可是二房嫡出的姑娘,四姐是什么,她不过是乔姨娘那下贱玩意生的小畜生! “不要你扶着!”她一把甩开四姑娘,伸手指着月梅,怒气冲冲的道:“你,你是什么意思,你说,说我不如她?” 她斜斜瞟向四姑娘,语气和眼神里都是不屑。 月梅没有理她,反倒是吩咐秋兰给林嬷嬷搬了凳子,亲自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嬷嬷,我知道你是伺候大爷的老人了,不说旁人,便是大爷平日里都要给你一分脸面的。今儿这事你放心,我这个新嫂子不好动手教妹妹,但我一定会为你出这个头的。五妹这里相信有二婶教着,总是能学好的,再不济,四妹懂礼貌知道叫人这一点,五妹总是能学到一两分的。” 这大奶奶,瞧着不声不响的,这一开口就能拿捏到五姑娘的痛脚。说她一个嫡出的不如庶出的,可不就是让她抓狂了么? 林嬷嬷点点头,心头的滋味一时复杂难言。 说她连四姑娘的一两分都没有! 还说要动手教妹! 程月梅是个什么东西,山窝子里的小麻雀,居然还想对她动手,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五姑娘火大的抬起手,一个巴掌直直的朝着月梅打过去,可她人虽然又小又冲动,但还是怕周承朗的,巴掌打到一半就转了方向,直直拍向林嬷嬷的肩上。 林嬷嬷一把年纪没错,可她却是正儿八经的下人,主子教训下人,天经地义。别说只是一巴掌,打几板子她娘都能给她混过去。 林嬷嬷惊得张大了嘴,一时间几乎忘了躲。 然而下一刻,她的肩膀被人拉住,人也倒向了一边。 “五妹,不可!”伴着四姑娘的一声不可,五姑娘“咚”一声跌趴在了地上,而四姑娘因为拉着五姑娘,也被一起带着摔倒,正好压在了五姑娘的身上。 “嗷……疼……”五姑娘嘶嘶喊疼,掀翻了四姑娘。 四姑娘在地上滚了滚,一头撞到了门边。一瞬间疼的她眼冒金星,可她却不敢顾着自己,而是快速爬起来,糊里糊涂的扑到了五姑娘边上。 “五妹,你没事吧?”她急急问道,伸手去拉五姑娘。 五姑娘如果只是自己摔倒,绝对不会这么疼,可那么一趴的时候身上再顶了个比她还重的重量,疼的手腕胸口一整个后背都差点没了知觉。 方才手撑地此刻还疼着,抬不了手,她干脆抬脚,一脚踹进了四姑娘的心口。 “滚开!”她气得口不择言,“惯会装模作样,说不定你此刻还在心里说我摔的好呢!” 四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疼又是委屈,顿时就红了眼眶。 守在门口的两位姑娘的丫鬟瞧见了,忙进来各自扶起各自的姑娘。 “姑娘,你怎么样,哪里摔伤了没有?”五姑娘的丫头关心的看着她,声音里都带上了哭意。 五姑娘瞪她一眼,扭头一瘸一拐的走到月梅面前,“你刚才是不是伸脚了?是你绊我的对不对?” 其实月梅一开始是真的想打五姑娘一巴掌的,可是一来她刚进门,二来五姑娘有爹有娘还有祖母,轮也轮不到她来教。 虽然这丫头的嘴巴不客气,但是也不是只有打她这一条。 “五妹自己站不稳,可不能这么污蔑他人。”这不,很快就有了机会。 五姑娘气急败坏,“明明就是……” “大奶奶,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来了。”小丫鬟打断了五姑娘的话。 “快请!”月梅说道,抬脚要出去迎接。 五姑娘不甘心的张手拦住她。 月梅朝五姑娘身后的丫头身上看了眼,道:“大爷外祖家来人了,你们五姑娘还要闹吗?在自家人跟前闹闹传不出去就算了,在亲戚们面前也这么闹,你们姑娘名声坏了,你们说二太太会怎么对你们?” 二太太会活活打死她们的! 两个丫头打了个寒颤,忙一左一右拉住了五姑娘。 “姑娘,算了吧。”一个劝道。 “对,咱们回去告诉二太太,叫二太太来给您讨说法。”另一个附和。 四姑娘忍着疼,却也不得不上前。 “五妹……”她一张口,五姑娘就冲她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不会叫外人看笑话的,你给我闭嘴!” 月梅一笑,绕开她带着林嬷嬷大妮儿先一步出了门。 秋兰荷枝在后,还非常警惕的盯着五姑娘和她的丫鬟,气得五姑娘更是直瞪眼睛。 门口的婆子却伸手拦住了月梅。 月梅扫了一圈,发现李氏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下八个婆子并成一排,个个腰肥膀圆的,像是一堵肉墙。 “让开!”月梅说道。 站在中间的婆子一张团脸,笑起来显得格外和善,她冲着月梅笑道:“程姑娘,您别为难奴婢们,奴婢们也是听命做事的。” 程姑娘…… 这些荣安堂来的婆子真的是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啊,明明,聚福堂的下人们都叫她大奶奶的。就连四姑娘,方才可也是叫她大嫂呢。 “这么说,你们是拦着不让我出去了?”月梅笑道:“我偏要出去,就是为难你们?” 那婆子道:“程姑娘别这么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我们怎么会拦着您不让您出去。只是现在不能出去,外面来了很多宾客,男男女女的,万一冲撞了您可怎么好。” “对啊对啊,您可是咱们家大爷的救命恩人。” 众婆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月梅扭头看向一边的林嬷嬷,“嬷嬷,以下犯上,不敬主子,家里可有什么处罚没有?” 林嬷嬷瞧着这几个婆子,冷冷道:“轻则重打二十大板,重则重打二十大板后再全家一并赶出府去!” “哎哟林嬷嬷,您可不能这么说。”中间的团脸婆子忙道:“我们是老夫人派来的,又是二太太三太太亲自带来的,大家都是奴婢,都是听命做事,您可不能害我们。” 五姑娘被丫鬟扶着出了正房的门。 “哼,你还不知道吧?祖母压根就不同意你嫁给大哥!就你这样的,还想做大哥的妻子,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侯夫人是你能做的吗?”瞧见月梅被拦住吃了憋,五姑娘心里一舒坦,又开始口不择言,“就算是救了大哥又如何,给你几十两银子赏银,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想做侯夫人,还妄想戴一万两的首饰,我都替你羞的慌!” 五姑娘这番话说出来,可谓是给八个粗使婆子们及时下了场雨,一个个立刻抖落颓唐害怕,重新变得精神奕奕。 又不是正经的大奶奶,老夫人还那么的不喜欢,她们真的不需要多么害怕。大爷生气,大爷真生气,法还不责众呢,这么多人,大爷难道还能个个都撵出去? 再说,有老夫人在,老夫人会保住她们的。 月梅一一看过这些婆子的脸色。 “秋兰,你腿脚快,先去前面帮我跟外祖母和舅母请个罪,然后叫了陆冲进来,说我有事要吩咐。”她们既然不怕,那她也不需要对她们仁慈了。 陆冲是什么人,那是大爷身边最得力的帮手。 大奶奶说要请陆冲。 她真的能请来? 如果真的能请来,那说明大爷真的非常看重她!众婆子们飞快的交换着视线,她们都不知道替身不替身的,只以为月梅在周承朗的心中真的非常重要。一时间倒是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开了。 “哎!”秋兰应下,拔腿就要跑。 如果秋兰真的把陆冲叫来了,她们绝对没有好下场。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不能两边都落不到好。既然得罪了大爷,那索性得罪到底,只要任务完成,总有老夫人护着的。 “拦住她!”团脸的婆子大声说道。 立刻有两个婆子移开,一边一个抓住了秋兰。 荷枝见状,想要替了秋兰。 团脸的婆子不用吩咐,立刻又出来两个婆子抓住了她。 一共就八个婆子,拦一两个人肯定能拦住,可聚福堂的下人又何止一两个。拦月梅和林嬷嬷这边四个,荷枝那边两个,秋兰那边两个。 这场面一出,聚福堂院子里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见状,哪里还敢在旁边看热闹,纷纷上前和那几个婆子推搡起来。 月梅带着大妮儿后退一步。 四姑娘和五姑娘看着眼前的混战,吓的面色大变,也纷纷退回了屋里。 林嬷嬷气得大声吩咐:“抓了她们,统统给我绑起来!” 有刚留头的小丫头扭身往门口跑了去。 这边跟随几位太太来的婆子们已经处于下风了,那边小丫头则在前跑着,带了一对护卫进了门。打前的陆冲黑着面,提着剑,后头一队人更是动作整齐划一,个个提剑前来,一眨眼就将推搡厮打的人群隔开,把那八个婆子不客气的提起摔在了一堆。 顿时聚福堂的院子里呼痛声一片。 “大奶奶,这几个以下犯上的婆子如何处置?”陆冲躬身对着月梅行礼请示。 月梅问道:“你们大爷可有说怎么处置?” “大爷说,凡是对大奶奶不敬的,统统打五十大板,全家人一并撵出府去!”陆冲沉声答到。 五十大板! 那是要命了! 院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接着就是八个婆子的哀嚎哭求声。甚至还有人爬起来想要往外冲,似乎是想去求救。 屋里的四姑娘脸色发白,五姑娘也顾不得生气了,问她道:“四姐,这,这样不行吧?” 她们周家可不是那等杀人不眨眼的人家,这么苛刻的对待下人,传出去了全家人的名声都要不好了。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被下人扶着走了进来。 “月梅丫头,你没事吧?”看到院子里的惨况,良老太太第一时间关切的上前。 “外祖母,舅母。”月梅行了礼,才道:“我没事。正要处置这些以下犯上的人,大爷的意思是要打五十大板,然后全家都撵出去。我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婆子们听了她的话,纷纷爬起来跪下朝着她磕头。 “程姑娘饶……不,不,大奶奶,大奶奶饶命!” “大奶奶,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们是听命行事,我们不想的啊,大奶奶求你开恩,我们全家若是被赶出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奶奶,我家里上有小下有老,我婆婆还病着整日在吃药呢。求大奶奶给一条生路吧!” “吵吵什么,都给我闭嘴!”良大太太冷冷喝道。 众人一怔,想到这是周承朗的舅母,纷纷闭了嘴。但却带着祈求的眼神看向月梅,希望月梅能心一软,把这事情揭过去。 月梅确实心软了,但这事却不能就这样揭过。 “外祖母,舅母,我的意思是先把人关起来,等今儿事情了了再好好处置,您二位觉得呢?”现在不管是打人还是赶人,闹起来都不好看。 良老太太点点头,面上露出笑意。 周承朗不在,这事儿不管怎么处置,都看月梅。但这孩子却在处置之前先来问问她们的意见,这却很是难得。说起来自打和周家成了姻亲,这还是周家这边第一次处理事情时候有问过他们良家意见的。 “你考虑的极是,先这么办吧。”她说道,上下打量了月梅两眼,道:“衣服搭配的不错,首饰也选的好,行了,你就跟我和你舅母一起,咱们先过去吧。” 月梅点点头,吩咐陆冲先把人带到聚福堂后院深处关起来。 她带了大妮儿来拜见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 两人都从周承朗那边听过大妮儿名字的,也知道她脸上身上都因为救月梅而留了伤,这孩子以后就是外孙的妹子了。 良氏没的早,又只留了一个儿子。良大太太更是生了五个儿子,没生下一个姑娘,因此良老夫人倒是挺喜欢女孩子。当即就给了大妮儿一副金镯子做见面礼,又叫她跟在身边扶着她了。 ----- 后院里今儿搭了戏台子,特意请了京里这两年最出名的戏班子在唱戏,女眷这儿,因着还没开宴,周老夫人陪着娘家的两个嫂子,以及长平侯府的老夫人和夫人坐在上首,一面看戏,一面轻声的说着话。 谢老夫人夸了周老夫人一番后,终于把话提到了正题上,“说起来,威远侯今年也该二十有二了吧?” “可不是!”周老夫人叹道:“是二十二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大了,我们家老二的长子都已经二十了呢,一个个的都还没有着落,简直要愁死我老婆子了。” 提到周承鸿,谢老夫人就不吭声了。 婆婆不说话,换了媳妇来,谢夫人道:“要我说老夫人您也该愁,威远侯不仅人长得俊俏,还这般的能干,京里多少人家想要这样的女婿啊。老夫人您只怕是愁的挑花眼了吧?” 周老夫人呵呵笑,瞬间明白了谢氏婆媳的意思。 她抬头往下首看了一眼,左侧那边,柳芳如和三姑娘正陪着今儿的娇客围坐在一起说话。她一眼就瞧见了谢娇,谢家大房唯一的女儿,是真的娇宠出来的孩子。 她今年已经二十了,这个年纪谢家也该着急了。谢家门第高,自然不想让女儿低嫁,但挑来挑去,同龄的男子都越来越少了。 如今既然不想叫谢娇嫁给人家做继室,威远侯府当然是极好的选择。只不过……当初和谢家二房没有做成亲,如今和大房做,会不会不太好? 谢娇虽然长得不差,但跟瑞安郡主比起来,却只能算是退而求其次了。这个倒是没什么,毕竟柳芳如和谢娇比起来差的更多,但当初谢家大房可是瞧不上他们周家的。 如今朗哥儿袭了爵,他们家是不是也该傲气一些? 想到这儿,周老夫人谦虚的笑笑,道:“哪有这回事,我是愁他总说什么好男儿要先立业再成家,往日我拗不过他也就认了。可经了此事,我差点儿失去他,可是再不敢任由他胡来了。他若是没回来,我就是死了,也没脸面去见他祖父和他爹的。” 按理,若是周老夫人有意,这会儿应该顺着夸夸娇娇才对。可她一个字不提,难不成是没看上娇娇? 谢夫人心里有些不快,她女儿嫁到周家,可算是低嫁了。武将之家粗鲁不堪,且又目光短浅,哪里能比得上他们谢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谢夫人只附和着笑笑便不再出声。 武安候府却不能叫周老夫人尴尬,于是她的两个嫂嫂以及侄儿媳妇们,便忙着说了一堆对周承朗的担心,又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把这气氛又给活跃了。 武安候府的二老夫人见气氛融洽,便主动提到:“说起来,我倒是知道一个十分不错的姑娘,三妹,要不要……” “老夫人,良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来了。”荷穗匆匆上前,正好打断了武安候二老夫人的话。 周老夫人朝嫂子歉意的笑笑,语气不悦的说荷穗:“来便来了,迎进来就是。” 荷穗面露难色,有些着急,可却又不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说。 周老夫人看着不像样,面色一沉,正要训斥,就有笑声由远到近传了过来。 原来是良老太太被一左一右的青年男女不知道说了什么,给逗笑了。 周老夫人朝那三人一看,便愣在了当场。 周家的大太太和二太太,本是陪着旁边人在说话的,扭转他看见来人,便和婆婆一样,也失态了。 众人纷纷感觉到不对,就连姑娘们这边也是一样。 “那人是谁?怎么和威远侯一左一右扶着良老夫人?”谢娇疑惑道:“打扮的倒是不错,那头上的那支凤尾金簪可是珍宝坊这一季的新品,上回我买太多了,我娘都没许我买。奇怪,她能买得起这个,怎么我居然会不认识她呢?” 三姑娘眼睛闪了闪,垂下了头。 柳芳如也很是愕然,愣了一下道:“那一位……是救了周表哥的恩人。” 恩人,恩人是什么人? 哪家的?父亲是什么官?母亲是哪家的小姐? 只一个恩人,她能知道是谁? 谢娇看不上柳芳如,撇撇嘴,道:“我瞧着倒是面善,看起来像是个脾气不错的,而且……”她嘻嘻笑道:“威远侯这恩人,瞧着和他还有点儿郎才女貌的感觉呢!” 柳芳如手里正在剥桔子,听了这话,手上力度没控制好,一下子把桔子戳破,桔子水溅出,进到了她的眼睛里。 “哎呀!”她尖叫了一声。   ☆、第82章 柳芳如的失态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把视线从良家老太太和那对男女身上移开,纷纷看向这边。 大人们眼底错愕但却面容平和,甚至是还带着宽容的笑意。 但周边的女孩子们,却因为年纪太轻,没有办法很好的掩藏情绪,想到柳芳如的失态是因为谢娇的话,眼神里的情绪就有很多种。 好笑的,嘲讽的,不屑的,甚至还有鄙视的。 柳芳如一时间又羞又窘,红着脸尴尬的起身,“我,我听戏太入迷了,所以就……” 柳氏远远的看过来,眼神晦暗不明。 害怕母亲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三姑娘立刻起身,笑着给柳芳如解围:“表姐可能是想到舅母了,这出四郎救母唱的实在是感人,我也差点哭了。”她走到柳芳如身边,扶住她的手臂,俏皮的笑着冲周老夫人眨眼,“祖母,这戏班子唱的这么好,您可一定要多多打赏。” 谢娇捂住嘴,笑的眯起了眼。 女孩子们见状,虽然不敢像谢娇那般露出真实情绪,但纷纷点头附和后,却又立刻垂下了头或者移开视线。 周老夫人此刻没有心情管这些,想笑也挤不出来,她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快带你表姐下去收拾一下。”王氏出来打圆场,“肯定要重赏的,你瞧不止你和你表姐,你祖母也感动了。” 这小小的插曲众人并不在意,大家笑着夸了两句好,便看向了还没走到座位边的良老太太,以及周承朗和那名陌生的女子。 柳芳如被三姑娘拉着退下去时,眼睛也直直盯着那面。 她怎么会来? 绿枝打探来的消息,周老夫人明明派了二太太三太太带人去堵她了,姑姑也去了,这么多人去拦着,她怎么还能来? 她看到二太太和姑母来了,还以为那边已经解决了,所以才能安心的看戏,也不再去巴结谢娇和她说好话,反倒是在想着,万一谢家和周家真的有意联姻,她该用哪些理由去说服周老夫人。 可怎么…… 她不能走,她要留下来看事情的发展情况,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能再失去一次,尤其是还败给了这个女人。 走到一处僻静地时,她停住了脚。 “三表妹,我用帕子擦擦就好,不用特意去梳洗整理。”她回身看看,面露诚恳哀求,“那个程姑娘突然来了,我要看着,不然……” 三姑娘松开手,往那边看了一眼,面色沉沉的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那么多人可以拦住那个程氏,没想到却一点用也没有,不过三婶四妹五妹都还没来,她们是自己让路,还是和程氏对上却落了下风的? 三姑娘心底疑惑,把视线又移到了柳芳如身上,看她一脸焦急的盯着那边,叹了口气。 “祖母,母亲,二婶。”月梅被良老太太拉到身前,让她给周家的长辈们请安行礼。 她这话一出,不待众人惊讶的看过来,柳氏就忍不住跳了出来,不客气的质问:“你怎么来了?” 良老太太抬头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我外孙子袭爵做了侯爷,宴客的这一日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还来不得了?”她是良氏的亲娘,和身为继室的柳氏,天生就是仇敌。 柳氏在良氏面前是要执妾礼的,虽然心里愤恨不平,但此刻良老太太这话一出,她还是记得要立刻解释。 “您说的哪里话,您自然是来得,承朗回来,家里不是第一时间就给您送了信吗?”她说道,语气里的指责很明显,“我说的不是您,您也太着急了,怎么也不……” “哦!”良老太太呵呵冷笑,“你这是说我胡搅蛮缠了?”她抬起头看向还坐在位置上不动的周老夫人,眼底露出不满,“亲家,你也是这个意思吗,你儿媳妇的意思,是不是就是你的意思?” 当初良氏没了,周大老爷不到一年就定下了柳氏为继室,良家不敢反对,不敢有意见,但却在周家迎娶柳氏之前,良老太太曾悄悄来见周老夫人。 想请她缓一缓,订亲可以,但成亲的日子可不可以晚一点。 周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并且还叱责她,说她只念着死了的女儿,压根不考虑女婿和外孙。女婿房里没人照顾她不管,外孙小小年纪没人教养她也不问。 当初良老太太被气得差点晕厥。 而此刻,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耍横,又是带着月梅在身边,一副为她撑腰的模样,周老夫人只觉得时间像是倒流了一般,就像是当初她看着儿子带着那羸弱不堪的良氏在她面前似地,气得她差点晕厥。 她扶着荷桂,几乎半身的力气都压了过去。 “亲家说笑了,她不敢,也不会,对你有半点不尊敬的。”她说道,吩咐王氏,“快请了亲家老太太和太太坐下歇歇,别总一直站着。” 周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良老太太也不好再继续咬着这个话题不放,但是看着还半欠着身子的月梅,又想到了早逝的女儿。她冷冷的看着看不出表情的周老夫人,气得脸色通红的柳氏,以及露出尴尬笑容的王氏。 “我就当她还小,不会说话,不跟她计较了。”她说道,一把拉了月梅起身,“不过,小辈们不会做事就算了,今儿月梅丫头在,你这个做祖母的,总该跟大家介绍介绍下她吧。” 良老太太是极有本事的,气死人噎死人的本事,柳氏的女儿都快能出嫁了,却被说当她还小。她气得脸色骤变,若不是身边的婆子紧紧拉住了她,只怕都要气得跳出来指着良老太太的鼻子骂了。 而周老夫人,则真的是感觉头脑嗡嗡作响,就要晕厥了。 这个泼妇! 这是他们周家的事情,关良家什么事? 这个泼妇难不成连这个也要管? 她配么? 周老夫人喘着气,不客气的开口道:“程姑……” “祖母!”周承朗打断周老夫人的话,大步上前扶住她,“祖母您年纪大了,快别一直站着,赶紧坐下歇歇。”又吩咐月梅,“你也赶紧扶外祖母和舅母坐下。”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在早就预留好的位置上坐下后。月梅便转身,走到了周承朗身边,一起站在周老夫人身侧。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她脊背挺直,面色和缓,唇角边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大方得体,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 方才的对峙大家都能看出来,周家在这里的三位长辈,有两位是强烈表现出不喜欢她的。周老夫人那句没说完的话,大家都能猜到,是在喊她程姑娘。 程姑娘……一个姑娘家,却做了妇人的打扮,且一开口就喊祖母,母亲,婶娘。 不是这女人太不要脸,就是这其中有非常精彩的故事! 有女儿且对周承朗有想法的人家,都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回,但实在是大热闹就摆在面前,虽然觉得可惜,但此刻更想看热闹,一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月梅和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看看月梅,又看看周承朗,眼底的失望就怎么也掩不住了。她疼了这么多年的长孙,一直都是她的心头肉的孩子,却在今日,为了这么个乡野丫头,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他这是把什么都告诉良家了! 他还请了良老太太那个泼妇给这女人撑腰! 他明明知道,自己和良老太太之间水火不容,他竟然还……她怒目瞪着月梅,觉得自己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厌恶过一个人,简直比当年看见良氏还觉得厌恶恶心! 良氏顶多勾的他儿子动心,但他要娶良氏,却还是记得下跪求自己的。可是这个程氏呢,她却勾的朗哥儿和她对着来,居然把良老太太那个泼妇给扯了进来。 都是怨她自己,她觉得良氏早亡,又是因为儿子变了心才郁郁而终的,还曾经对她有过几分可惜怜悯。就连看到这程氏,她也是一时心软,才没有第一时间叫她彻底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呢,她不仅不知道感激,居然还敢拉着她的孙子和她对着干! 如若不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如若不是有这么多外人在,周老夫人简直恨不得想大喊来人,把这不要脸的小贱人提脚出去乱棍打死! “朗哥儿,这位……是?”周老夫人不说话,武安候府的二老夫人看着四周窃窃私语眼神怪异的夫人们,不得不开了口。 “月梅,这是二舅婆。”周承朗向月梅介绍。 “二舅婆。”月梅行礼叫道。 这也太…… 武安候府二老夫人微微一愣,勉强笑了笑。 “二舅婆,这是月梅,是我的妻子。”周承朗说道,看似在向武安候府二老夫人介绍,但实际上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我先前遇险,伤势严重,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后来是……” 他把那跟周老夫人良老太太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甚至还夸大了一些。 众人想起先前传言他死了的消息,再看看如今他好生生的站在面前,再看向月梅时便不由得变了态度。 “……她是我的恩人,又是我喜欢的人,可当时我重伤未愈,又不知道害我的人究竟是谁,所以只能委屈了她,在那样简陋的条件下跟我成了亲。”周承朗握住月梅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歉意的道:“如今回到了京城,皇恩浩荡,重新赐了我周家的爵位,若不是你,何来我的今天。所以月梅,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还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弥补你,为我所受的那些委屈。”   ☆、第83章 女孩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到先前美人救英雄已是眼眶泛红,待听了周承朗一番的深情表白,均拿出帕子擦了眼泪。 大人们则是一半对一半,有人轻轻按着眼角,有人却嘴角极力的向下垮,害怕自己笑出声来。周家堂堂的威远侯,一众贵女都瞧不上眼的周承朗,如今居然对着个乡下的丫头这般痴情,真是想不同情都不行啊。 柳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掀开贴身的婆子。 “承朗,不许胡闹!你的亲事我和你祖母已经帮你定下了,至于程姑娘,她身份低微,实在不堪为你的正室。但念着她到底救了你,若是她同意,那就抬做妾室,叫她留在周家好了。”她还不算蠢到家,没有在此时提起柳芳如。 三姑娘高高提起的心在听了这话后,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 起码没有让柳家丢人。 柳芳如却是已经双眼含泪,听了这话后更是握紧了双手,需要极力忍着,才没有冲出去。 姑姑连那不要脸的事都能让她做,怎么现在不把她的名字说出来,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她住在周家这么久,就是要嫁给周承朗的多好。那样周家就骑虎难下,即便最后不能做正妻,做个妾也总行啊。 是的,柳芳如自己也觉得自己疯了,可是只要能留在周家,能护住弟弟,就算是给周承朗做妾,她也愿意。 她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冲出去,但是又害怕冲出去让事情闹的太过难看,反而适得其反。 柳氏虽然是继室,但也照样是周承朗的母亲,尤其是周大老爷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她发话,周承朗私底下不管如何都行,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却是连反驳都不能的。 周老夫人头一回带着期盼看向了这个大儿媳妇。 “母亲,我已经成亲了。”周承朗突然说道,语气轻松,态度恭敬。 言下之意是,他已经成亲了,再定下别人,那别人就只能做妾了。能跟周家订亲的人家怎么会是普通人家,好好的姑娘明明是做正妻的,你让人家做妾,这不是结仇吗? 柳氏眉头紧皱,正要开口,良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先出了声:“身份低微,不堪为正室?她可是救了明清的命!救命之恩在先,明媒正娶在后,怎么,你是想让明清做一个忘恩负义,不守信用的人吗?天底下,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 教儿子忘恩负义不守信用的母亲,当然没有,所以柳氏才是继母。继母就是后娘,后娘就是不盼着先前留下的孩子好的。 柳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是,她是没有多么盼着周承朗好,但也没有盼着他不好。她没有儿子但是有一个女儿,那可是周承朗的亲妹妹,周承朗若是不好了,谁来给她女儿撑腰? “您,您误会了,我并没有那样想。”这是周承朗的外祖母,她再是生气,依然不敢说出来不敬的话,“我也是为了承朗好,他是堂堂的威远侯,若是娶了这样一个妻子,岂不是叫人笑话,他……” 良老太太猛然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怒瞪着柳氏。 “笑话?谁敢笑话?”她大声说道:“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这样的人居然会有人笑话的吗?” 静。 连远处的舞台上那些咿咿呀呀唱戏的人都停了下来。 那些垮着嘴角忍笑的妇人面色僵住,再也笑不出来了。是啊,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这样的人谁敢笑话?你敢?好,你敢笑话,那就是说,你其实是一个忘恩负义,不守信用,无情无义的人了? 柳氏瞠目结舌。 良老太太的话,让她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了。可是,就这样了吗,就这样,让那个程氏嫁给周承朗,自己的侄女儿再没了机会? 不行,她已经得罪了程氏了,如果就这样了,以后周承朗被程氏吹吹耳旁风,怕是再不记得要帮她的慧姐儿了。 柳氏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说起来我一直没好意思说,我生了五个儿子,还没有一个女儿呢。”良大太太突然出声,笑着走到前面,看着月梅对柳氏和周老夫人道:“那日明清带月梅去家里,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孩子,又聪明又勇敢又善良,虽说她嫁给了明清也就是我的外甥媳妇了,可我还是没忍住拉了她认作了干女儿。柳妹妹,不知道我良家的门第,在你眼里算不算低?我良家唯一的女孩儿,能不能配得上你们家明清呢?” 柳氏看着良大太太一刻,面上又是愤怒又是好笑又是觉得荒唐。 这良家,这良家怎么都是这样的一群人! 怎么能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怎么能说认了干女儿就认了干女儿,哪里有认外甥媳妇做干女儿的,这,这也太强词夺理了些! 这不是强词夺理! 这是不要脸! 良大太太和她的婆婆是一丘之貉,都是不要脸的下作贱人! 什么干女儿不干女儿的,这就是干脆给程氏撑腰的,还是她的好孙子请来的! 周老夫人气得呼呼喘气,可偏偏这会儿她却不能说什么,这是周家的喜事,是朗哥儿承爵的喜事,她不能闹开,也不能在她面前不给良家的面子! 周老夫人忽然觉得头像要炸裂一样的痛了起来。 “……老二家的。”她冲着一边的王氏招手,“我……忽然想起来,早上……忘了吃药了……你来……扶我先去吃药……” 周承朗扶住了周老夫人。 “二婶,这么多宾客在,您可走不开。”他对王氏摇头,说道:“祖母这里我和您侄儿媳妇扶着就好,您放心忙着。” 月梅叹了口气,没有扶住周老夫人,而是伸手,按住了周老夫人头上的两处穴道。 周老夫人气得想一把挥开她,可是在她的手轻柔的按下去的时候,她却舒服的忍不住轻哼,觉得头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就这么一迟疑,她就再也没有打开月梅的力气了。 月梅按了三个来回,见周老夫人渐渐平息下来了,才松开手,看了一眼周承朗后,两人心有灵犀,一起扶起了周老夫人。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迈开了步子。 “干娘,我先把祖母扶进去。”走到良大太太身边时,月梅轻声说道。 在一片安静里,这声音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良大太太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周老夫人一直回到了荣安堂的上房,坐到了床边时,才一把甩开月梅,回身提了枕头,直直砸向了周承朗。 周承朗站着没动,受了这一下。 “祖母,您头痛病刚刚发作,现在需要休息了。”他说道。 周老夫人看他一刻,忽然抬手抹了下眼睛。 “你出去!”她冷冷的说道。 周承朗微微躬身,应了一声“是”后,拉了月梅出去了。两人走到外间的时候,才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是周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承朗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停下来。 “其实没必要这样,咱们可以用更委婉一点的办法。”他们走在院子里长长的甬道上,月梅低声道:“这样让她难受,你也难受。” 周承朗握着月梅的手收紧了些。 “如果这都受不住,以后她会更受不住的。”他说道。 周承朗之前遇到的危险,月梅和他都觉得二房做这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二老爷是周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如果到时候查出证据了,周承朗要对二房做点什么,周老夫人一定会受不住的。 可是月梅知道,周承朗不会因为周老夫人而放过二房。 所以现在,不管是因为这事,还是为了护住她,他都只能伤了周老夫人的心了。 不知道周承朗心里有没有怪过周老夫人,但今天看了周良两家这样的情况,再想到先前良大太太忍不住和她透底说的话,月梅觉得如果她是周承朗,她怕是要怪周老夫人的。 她是疼周承朗不错,可是她却苛刻了良氏,对良氏的娘家周承朗的外祖家也十分的冷待。虽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但月梅到底是在周家待了八年的,对于早逝的良氏,便是她再不在意,也是听到过一些传言的。 可以说,良氏是在婆婆和丈夫的逼迫下才会那么年轻就郁郁而终的。 她虽然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母爱,也不知道良氏到底疼不疼周承朗,但是换位思考下,如果她的母亲被这样逼死,她心里不会一点记恨怨怪都没有的。 “对了,你怎么会懂按捏穴位的?”周承朗忽然停下脚步,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月梅,“祖母本来头疼的厉害,你手一放上去,她好像就舒服了很多。” 月梅当时看周老夫人几乎气得要断气了,实在不忍心,才会出手的。她一时间没想那么多,现在被问了,才恍然间明白自己是干了什么。 “……我就是听人说的,头疼了按按就会缓解的。”她不敢看周承朗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衣襟,低声道:“至于穴位,我其实不懂,大概是凑巧按到了吧。” 她的话真是漏洞百出。 周承朗却只点点头,没有再问了。 出了这样的事,女眷这边王氏再尽心尽力,也恢复不到先前的气氛了。等到周承朗和月梅过去,大家已经没了看戏的心情,正好时间到了,便匆匆开宴,宴会一散,女眷这边就都散了。 武安候府的两位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去了荣安堂,长平侯府的人却是直接走了。 谢娇跟着一路出了二门,见人群里没有柳芳如,又瞧不见周承宇,便闷闷不乐的随着母亲祖母坐上了翠幄青油车,出门去了。 一直到周家大门外,坐上了长平侯府的马车,谢娇才突然想起柳芳如的话。她看了眼谢夫人,靠到她身边,低声的把这事儿说了。 谢夫人很是吃惊,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娘,媛姐儿那边最近有来信吗?”谢夫人轻声问向闭眼假寐的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睁开眼,眸子里的失望一闪而逝。 “媛姐儿?”她想了想,道:“好像是没有,怎么了?” 谢夫人道:“娇娇说,方才在周家,听人提及了媛姐儿。说是媛姐儿有了身孕,如今已过了头三月了,想来最近要到京里来。” 谢老夫人只有两个儿子,而两个儿子膝下又都只有一个女儿,对于两个孙女,她原本是十分疼爱的。但是此刻,听了谢夫人的话,却是冷冷哼了一声。 “她爱来不来。”她说道,又闭上了眼睛。 谢娇吐吐舌头,冲着谢夫人做了个鬼脸。 谢夫人却没有被逗笑,而是忧心忡忡的沉思了起来。谢媛要回来了,闹的整个京城人人害怕的瑞安郡主,她回来了,长平侯府的主子下人们,都要头疼了。 周家的亲事是不成了,她的娇娇,到底该嫁给谁呢? 谢娇虽然不知道母亲的烦心,但此时此刻,眼前却也是出现了一个人冷淡的眉眼。 ----- 周承朗去了前院待客,月梅领了良老太太良大太太回聚福堂休息。 “今儿真是痛快!”屋里没有外人,良老太太笑呵呵的道:“闷在心里二十年的郁气,终于出了,看着那老东西气得要发疯了却也没有办法的样子,我觉得这辈子似乎都没这么痛快过。” “我也是。娘,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庆幸,庆幸我生了五个儿子,除了小四小五,个个都那么出息。如果小姑能活到现在……她的侄儿们,也能给她出头了。”良大太太也是笑着说话,可说着说着,却哭了起来。 今儿她们婆媳不要脸了一回,周家不敢强硬,除了与周承朗有关,与良家大爷也有关。 而周老夫人气走了,那些宾客也没有远着她们,反倒是那些有女儿的人家,知晓周承朗这边是不可能了,有几个还特意来跟良大太太套了近乎。 她的长子在江南做了知府,次子是上一届的解元,三子马上要参加这一年的秋闱,明年春闱她的两个儿子考得好成绩的希望都很大,那些人担心到时候榜下捉婿竞争大,倒是愿意现在就和她透露两分意思了。 良老太太瞪了儿媳妇一眼。 “哭什么哭!这是好事,要笑!”但她自己却红了眼睛。 月梅夹杂在中间,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说些什么,她干脆什么也不说,出去吩咐小丫鬟打了水,自己又沏了茶,端了送进屋里来。 “外祖母,舅母,喝杯茶润润嗓子。”见两人已经休整好了,月梅笑着递上了茶。 今儿说了许多话,的确是渴了。 良老太太端了茶去喝。 良大太太却是没接。 “娘。”她忽然开口,“我真的还挺想要个女儿的,我这个年纪了,也不能再生了。” 认外甥媳妇做干女儿,的确很荒诞,不过今儿话都说出去了,真认了也没什么。 良老太太就道:“好啊,我不反对,你问月梅丫头,瞧她同不同意。” 良大太太看向月梅,指着她手中的茶盏道:“你考虑清楚了,我若是接了你这茶,你以后可就是我干女儿了。” 她长这么大,除了在原来的世界,姥姥姥爷会对她维护一二外,还没有人长辈会维护她。 月梅心底又酸又暖,干脆举着茶盏跪了下来。 “干娘,请喝茶。”她眼睛湿润面上却带笑的说道。 ------ 三姑娘拉着柳氏的手,十分无奈的道:“娘啊,你就别闹了,表姐现在心情也不好,咱们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好不好?” 柳氏瞪着紧闭的房门,耳边是里头女孩子呜呜的哭泣声,只烦的她心慌意乱。 “你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去!”她说道,上前把门拍的叮咚响,“柳芳如,你再不开门,你信不信我叫人把门撞开!” 里面只有女孩子的哭声,并没有走动的声音。 柳氏气急了,又抬起了手。 “娘,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点呢,今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各房有什么动静,大家都在盯着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让大家看咱们的笑话吗?”三姑娘上前抱住柳氏的手,急得眼睛都红了。 柳氏没想到她一心为了女儿打算,女儿居然会这么说她! “慧姐儿!”她不敢置信的道:“你这么跟我说话?” 三姑娘眨了眨眼,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娘,对不起,但是你能不能别再叫门了?”她低声说道:“你不知道,今日我看你在那边和良家大太太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我害怕你喊出来表姐的事情,娘,咱们什么都不说,祖母心里才会觉得亏欠表姐,表姐才有机会。可咱们若是说了,不仅周家丢人,柳家也会丢人的,表姐可是你的亲侄女儿。” 柳氏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她干嚷道:“可是我喊出来,你表姐就能嫁给周承朗了,就算不能做正妻,做妾也可以啊。有她在周承朗耳边吹耳旁风,以后周承朗难道能不护着你吗?我这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啊!” 三姑娘一脸的无奈,她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 “可是娘,大哥不喜欢表姐,你硬是把表姐塞给他,不仅不会让他护着我,反倒是得罪了他,让他以后有可能害我啊!”她朝着门口看了一下,道:“还有表姐,表姐也是四品文官的女儿,又是你的侄女,你若是吵着叫她做妾,人家怎么看柳家?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我?” 柳氏被女儿问的哑口无言。 “我……我做错了?”她不敢承认,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对的。 三姑娘却点了点头。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一门之隔的另一侧,柳芳如的手从门栓上落了下来。 她的姑姑是不是已经放弃她了? 她的这个三表妹,温柔善良聪慧,可是,心眼子真多啊。她们都放弃了,她们放弃可以,可是她呢,她也能放弃吗? 她不能啊! 如果谢娇这条路真的走不通,那就只有那一条了……柳芳如面色发白,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 天黑下去后,二房这边,王氏回来后,看着五姑娘手臂和腿上的青紫,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四姑娘脸上甩了一巴掌。 四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 踉跄两步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她十分不理解的看着王氏,叫了一声母亲。 其实王氏在打出去后就后悔了。 四姑娘如今都十四了,她再生气,都没有对她动过手。即使看着她恶心,看着她姨娘厌烦,她也顶多是视而不见,但是动手打人,这却是第一次。 她拉不下脸说什么软话,更因为心里还在生着气,训斥道:“你妹妹跟着你,你就是这么带着她的?别人欺负她你就干看着,就任由她被欺负的这样浑身是伤?” 四姑娘五姑娘从聚福堂出来就回了二房,五姑娘生气月梅说四姑娘比她好的话,已经在屋里又是骂又是暗中掐了她几下,可是王氏一回来,她居然被当着下人这么狠狠打了一巴掌。 四姑娘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五妹,五妹是要打大哥那儿的林嬷嬷,没打到,自己摔倒的。”她委屈的说道。 王氏一愣,她看到女儿伤成这样,什么都没问,就只顾着生气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是她被气糊涂了,是被周承朗和程氏今儿那一出给气的。 她和李氏没完成周老夫人交代的任务,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被婆婆怎么磋磨。她生气,但是又没办法,回来看到小女儿被伤成这样,一下子就爆发了。 她收敛了怒容,淡淡的吩咐一边的丫鬟,“扶四姑娘起来。” 自己却是转身看向五姑娘,无奈的道:“你怎么就这么调皮,招惹谁不好,你去打你大哥跟前的嬷嬷,那也是你能打的吗?” 五姑娘吸了吸鼻子,告状道:“不是不小心摔倒的,是被绊倒的!我去打林嬷嬷,她不敢躲,可那个程月梅,她拉开林嬷嬷不说,还伸脚绊了我!” “你说真的?”王氏微微变了脸色。 又是程月梅。 先是打了她的儿子,现在又伤了她的女儿! 她今日放了她一马,她倒是还敢不断的来招惹她了!   ☆、第84章 天渐渐暗了下去,曹妈妈抬头,透过门口看向院子里。已经立过春了,可天还冷着,而且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本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到了这傍晚却忽然阴了下去。 天边是大朵大朵的乌云,压得很低,像是快要吞没这小院子一般,压抑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要回去了。”她突然开口说道:“今日家里宴客,老夫人身边本是离不得人的,我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荷桂那几个丫头能不能伺候好。” 床上的月桃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眼底更是用面脂也没有盖下去的乌青。 “干娘路上小心点,瞧着怕是快要下雨了,实在不行,就叫胡文送你一程吧。”她笑着说道,声音温柔。 曹妈妈扭头看向她。 “老夫人派了马车送我来的。”她声音干干的说道。 “哦。”月桃微微一愣,笑容也凝滞了片刻,“那,我就不留干娘了。” 曹妈妈站了起来。 胡文也紧跟着起身,看了一眼月桃后,过来搀扶曹妈妈,“干娘,我送你出去。” 曹妈妈没有说话,随着胡文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呼啦啦下起了雨。是很奇怪的雨,先是大滴大滴的往下落,顷刻间这雨就变成了大雨,像是天边破了个口子,哗啦啦的往下倒一般。 “我出门来的时候,老夫人说,哪怕真的是你做的,她也会保住你的。”曹妈妈的声音在雨声里听起来有些飘忽,“月桃,你跟我说实话吧,月梅的死,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你说实话,我和老夫人都会帮着你的。” 她背对着月桃,说完话也没有转头,胡文却扭头,往屋里躺在床上的月桃看去。 她坐正了身子,有片刻的愣神,然后就斩钉截铁的摇了头。 “月桃,你说实话!”胡文忙截住她,“你现在如果不说实话,以后若是被大爷知道了,他可能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起码老夫人已经发了话了。但是如果月桃胆敢骗了老夫人,下一次老夫人就未必肯再伸出援手了。 “没有!”月桃面上露出几分受伤失望的表情,“胡文,怎么你也不相信我。月梅姐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害她,我连那心都不敢有。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害了她,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甚至……”她摸了摸肚子,发狠道:“叫我的孩子一生孤苦无依,永无宁日!” “你这孩子,怎么发这样的毒誓!”曹妈妈转过身,不悦的说道,但声音里却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再不许这样了,我回去跟老夫人说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放心,只要你真的没有做过,大爷也不敢任着性子胡来的。” 月桃咬了咬嘴唇,轻轻的笑着点了点头。 胡文把曹妈妈送上马车,又撑着伞回了屋,月桃已经起身,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愣神。 胡文把窗子关上,搂了她的腰将她往屋里带,“仔细雨珠子打到身上。” “胡文,你信我吗?”月桃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问道:“我真的没有做过,你信我吗?” 胡文定定看她片刻,点了点头。 “我信。”他说道。 ----- 刚送了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上了马车,就忽然下雨了。周承朗和月梅被困在二门往内院走的抄手游廊上,吩咐了小丫鬟回去取伞。 周承朗今日喝了很多酒,身上酒味很重,他往边上站了一些,才轻声说道:“一会儿我要去荣安堂,你带着大妮儿自己用饭。” 周老夫人今日被气成那样,晚上只怕家里还得有一场风波。 月梅点点头,问道:“不要我过去吗?” 祖母现在怕是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和月梅了,他去还好,但月梅去了,只怕祖母会更生气。 周承朗笑笑,道:“不用。我去就可以了,你带着大妮儿吃饭。对了,你不是方才还说要做点针线孝敬舅母的吗,吃了饭没事,又下着雨,你可以做些针线活,但别太晚了,如果我没回来,就早点休息。” 月梅要认良大太太做干娘的事儿,周承朗已经知道了,他不仅没反对,反倒是很赞同。 认干亲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干女儿总得做点东西孝敬孝敬干娘才行。而且良大太太生了五个孩子,认了干亲,那也就是兄弟们,自然也得送礼。 “嗯,我记下了。”月梅说道,走上前拉住了周承朗的衣袖。 “我身上酒味重。”周承朗想要退开,“仔细熏了你难受。” “没事。”月梅摇头笑道。 周承朗去荣安堂,那周老夫人的怒火就要冲着他一个人来了,他本来是周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如今哪怕不全部是为了她,至少也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而让他们祖孙陷入这样对峙的境地的。 想到这里,她在心疼周承朗的同时还有些内疚。 周承朗察觉到她的心思,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眼前蒙蒙的雨雾,道:“没事,你别担心我,祖母一向偏疼我,她不会对我如何的。” 周承朗不是一个人去的荣安堂,他让陆冲带人把已经打过三十大板的八个婆子一起押了去,在荣安堂的院门口,正好碰到了冒雨匆匆而来的王氏和李氏。 王氏瞧见周承朗,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沉着脸什么都没说,疾步先进了院子里。 李氏却由丫鬟打着伞,走到周承朗这边,看了眼他身后那被雨淋被板子打的狼狈不堪的婆子,面上有几分尴尬和不安。 “承朗,这些人还是先安顿下去吧,你祖母现在正不高兴,看了这些人只怕……”只怕会更生气,若是气出了好歹,那可就不好了。 周承朗回身看了那几个婆子一眼,也有一些犹豫,虽然这事是祖母做的不对,可若是这些人真这样送到祖母跟前,怕是祖母真的会气不过。 “今儿多谢三婶了。”他指的是之前李氏没有拦住月梅,而是叫人去给他送了信,他才能及时派了一队人去找陆冲的事情,“这些人我等下看情况吧,祖母若真是气的狠了,劳烦三婶先把这些人暂时关起来,给她们请大夫看看。” 周承朗从前就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后婆子们太过狼狈凄惨的原因,衬的穿了一身黑衣的他,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清肃杀之感。 李氏恍然觉得,这个晚辈好像变得无比高大起来。她点点头,在周承朗眼神示意下,走到了他的前面。 “你祖母叫人去喊我和你三叔,可你三叔醉的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他不在行不行。”她边走边低声说道,远远看见上房门口站着的王氏,又道:“你二叔怕也喝多了,也是只有你二婶一个过来的。” 今日二叔高兴,来者不拒,很快就醉的舌头都伸不直了。但却一个个的对人拍着他的肩膀夸,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三叔……三叔倒是没有这么夸张,但也喝了不少酒,一日下来脸上也一直挂着笑。 “我也不清楚。”周承朗说道:“三婶一会躲远点,免得因为我被祖母牵累了。” 等三人都到门口了,荷桂才出来请了他们进去。 周老夫人坐在里屋的床上,头上戴着个鸦青色的抹额,脸色看起来有些灰败,她扫了眼站着的三个人,问道:“老二和老三呢,难道我这个做娘的也请不动他们了?” 王氏道:“老爷喝多了,去了乔姨娘屋里,我叫人去请,说是没能起得来身。” 李氏跟着道:“三老爷也喝多了,不省人事,根本叫不应声。” 周老夫人呵呵冷笑,道:“多大的喜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爵位落到他们俩身上了呢,这么高兴!” 李氏忙垂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王氏咬了咬牙,也跟着垂下了头。 周老夫人又看向周承朗,阴阳怪气的道:“怎么,我们侯爷也是一个人来的啊,你不是娶妻了吗,你媳妇就这么大的架子,连祖母也不高兴来见了?侯夫人的诰命还没下来呢,她这就给我脸色看了?” “祖母!”周承朗叫道。 周老夫人却拿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喝骂道:“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祖母看在眼里了是不是?” 周承朗噗通跪在了地上。 “孙儿不敢。”他说道:“如果孙儿哪里做错了,还请祖母告知,孙儿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你连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吗? 周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不敢,你不敢你请了良家那对泼妇婆媳来羞辱我?你不敢,你不敢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那程氏,你还硬带着她出现?你不敢,我看你可是敢得很!”她大声骂道,由于激动,眼底水光润润,掉下了眼泪。 周承朗抬起头,直直看向周老夫人。 “孙儿袭爵,父亲母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一定非常高兴。这样的日子,孙儿不该请了外祖母一家来吗?周家大宴宾客,如若连外祖母一家都不请,祖母觉得合适吗?”他说道:“祖母说不喜欢月梅,可回来的那一日,祖母明明十分高兴,若是孙儿不拦着,祖母甚至差点给她下跪……后来,祖母还跟四妹妹说,让她们以后叫月梅大嫂。原来是我愚笨没有发现,祖母竟然是不喜欢她的吗?那祖母您……怎么没有告诉我?” 周老夫人哑口无言。 是啊,朗哥儿不能不请良家的人,她当然知道,她气得也不是这个,她气的是良家那对婆媳给程月梅撑腰,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和她长媳的脸。 而月梅这事……她好像真的没有和朗哥儿说过她不喜欢,甚至是今天叫人去拦着月梅不让她出来,都没有提前告诉朗哥儿。 难不成,这还是她的不对了?   ☆、第85章 周老夫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吗?当然不会!她立刻冷笑道:“好,那我现在说了,你打算如何?” 周承朗看着周老夫人,她灰败的面上露出嘲讽的笑,一双眼睛锐利的盯着他,似乎笃定他回答的不可能让她满意一样。 没错,他的回答的确不能让祖母满意。 他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 这是周老夫人预料之中的反应,但是她并没有因为猜中了而高兴,反倒是因为周承朗这明显表露出来,女人比祖母比亲情重要的态度而气得几欲发昏。 王氏冷眼看着,嘴角不由自主勾出一抹冷笑。李氏眼观鼻鼻关心,像个木偶人一般低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人开口,没人劝说,屋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 周老夫人脸上的嘲讽慢慢被担忧取代,她看着周承朗跪在地上的双膝,想到他的腿其实到现在也并没有完全好全,这么在冬日里跪在冰冷的地上,会不会让他的伤势发作呢? 可是周承朗跪的身姿挺直,眼睛盯着前方,连朝着她撒个娇,讨个好都不肯。 那女人就那么重要吗? 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就能让他不顾自己的身体这么乱来吗? 周老夫人忍无可忍,脱口就道:“出去!你若是想跪,就去院子里跪,别在我面前跪!” 眼不见,心不疼。 这个她养了二十年,当珠宝一样疼宠爱着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这么违逆她,她心中不该有心疼。 周承朗起身,二话没说就出了门。 曹妈妈已经被小丫鬟扶着进了荣安堂,一抬头正好瞧见院子里有一个黑色的高大男人背对着她,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啊呀!”她惊叫了一声,撇开小丫鬟冒雨几步走到了前面,待看见周承朗的面容,又惊叫了一声,“啊——大爷,你怎么跪下了?”她伸手去拉周承朗,“你快起来,快起来,你的腿还没有好,这天又下着雨,你这样跪是要把腿跪坏了的!” 周承朗伸手拉开她的手。 “妈妈回来了。”他轻描淡写的说道:“祖母在屋里正生着气,你进去安慰安慰祖母吧,我这里,妈妈就别管了。” 曹妈妈没管他的不愿,再次伸出了手。 “我的好大爷,你快起来!”她急急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就算惹了老夫人生气,道个歉就过去了,你这样跪着伤在你身,可是疼在老夫人的心啊!” 曹妈妈一辈子没嫁人没孩子,周承朗父母都死了以后,就跟着周老夫人身边长大,曹妈妈虽然是下人,但论起来也是拿他当自己亲孙子一样的。 就算是她认了干女儿的月桃,在她心里其实也是比不上周承朗的。她看周承朗打定了主意不起来,一时间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你,你……”她不得不对匆匆赶上来的小丫鬟吩咐,“快些,给大爷撑着伞!” 小丫鬟面色惶惶,战战兢兢走了过来,举起伞遮住了周承朗。 曹妈妈这才急急进了门。 “他在外面跪着?”不等曹妈妈开口,周老夫人已经问道。 曹妈妈点点头,正要劝说,周老夫人再次开了口。 “好,那就让他好好跪着!”她声音颤抖,面上露出心疼之色,但态度却格外的坚定。 曹妈妈伺候了周老夫人大半辈子了,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她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再如何劝都没用了。她心里又担心又着急,也怕周老夫人事后自己后悔心疼,忙朝着一边的王氏李氏身上看去。 “二太太,三太太,这到底是怎么了?”她问道:“大爷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老夫人了?” 王氏抿嘴不言,李氏抬头看了周老夫人一眼,低声的解释了一二。 李氏话音刚落,周老夫人的眼神便带着怒意直直冲着她和王氏射了过来,道:“还有你们两个!都是快能做祖母的年纪的人了,居然连那么个乡下丫头都拦不住!我们周家怎么就娶了你们这样的女人进门!王氏,还有你,你可是当家太太,你连那个程氏都拦不住,是不是也意味着你根本没有资格当这个家?你若是当不了就直说,我还没死呢!” 王氏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冷静的道:“娘,不是我不想拦。而是承朗他直接拨了陆冲带了一队人马给那个程氏,您说我就带了几个婆子去,如何能拦得住?就是我的蕊姐儿和芳姐儿,都因为帮着拦人而受了伤,我来之前正亲自给两姐妹上药呢。” 说到这儿,王氏的声音里难掩心疼。 周老夫人到现在还没查问聚福堂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王氏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 “荒唐,荒唐,朗哥儿真是荒唐!”她连连叫了三声荒唐,气得呼吸一顿,一头倒在了床架上。 “老夫人!”曹妈妈叫道,扑上去扶住了她,“您怎么样,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去。” 老夫人吃力的摆了摆手。 “不用了!”她喘着粗气道:“我休息休息就好,你们……”她厌恶的看着王氏和李氏,“都下去,都给我下去!” 王氏行礼,干脆利落的应了,“那娘先好好休息,儿媳正好还要回去看看蕊姐儿,明日再来看娘。” 王氏一走,李氏也诺诺行礼,匆匆走了出去。 曹妈妈亲自去倒了茶递给老夫人,一面抚着她的心口,一面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再劝。 周老夫人也不说话,喝了茶,觉得好一些了,才问道:“你今日出去,月桃怎么说?” “月桃说她没有,还发了毒誓,我看着是真的!”明知道此时不该笑,但曹妈妈还是难掩心底的高兴。她其实挺怕的,害怕月梅的死真的和月桃有关。 周老夫人便挥挥手。 “我睡一会。晚上不吃了,你也下去。”她说道。 曹妈妈伺候她躺下,拉了被子给她盖了,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外面,周承朗还在跪着,但是先前帮着撑伞的小丫鬟却不在了。 曹妈妈亲自撑了伞过去。 “大爷,你别跪了,身体要紧啊。”她说道。 周承朗其实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虽然跪的时间还不到两刻钟,但这天太冷了。青石板的路本就冰,再加上这冷冷的豆大雨滴,跪了这么一会,他觉得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了。 “祖母怎么样了?”但他却没有起来。 曹妈妈叹气,道:“气得差点晕厥,我现在已经伺候着她躺下了。大爷,不是我说你,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何必非要惹了老夫人生气呢?” 周承朗没有出声。 曹妈妈又苦劝了许久,可一样没有用,周承朗一直跪着。 ----- 周承朗独自去了荣安堂,月梅哪里还能吃得下去饭。她整颗心都高高的提着,她知道周承朗不是不孝顺的人,今日这样惹老夫人生气,他心里怕是比谁都难过。 大妮儿今日也吓的不轻,此刻也吃不下去东西。 “月梅姐……”她放下碗筷,小声叫了月梅一声。 “嗯?”月梅回神,看向大妮儿。 大妮儿的脸用了周承朗带回来的白玉膏,脸上的疤痕虽然还在,但已经没有那么恐怖了。别说她还用头巾盖了一部分,就算是都取下来,应该也不会太过于吓人。 “月梅姐,良大……不,周大哥,周大哥的祖母这么不喜欢你,咱们怎么办啊?”今日的宴会,大妮儿也去了,她虽然小,但其中的剑拔弩张也是看得出来的。 月梅一时间被她问住了。 是啊,周老夫人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的家世。可是家世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那么她即使想去讨好周老夫人,都是没有用的。 “日子是我和你周大哥过的,老夫人不喜欢我,那我就尽量少到她面前去,有些委屈,可以忍的我就忍了。”月梅笑道:“只要你周大哥和我站在一边,他愿意护着我,这日子就可以过下去。” 大妮儿不懂情爱,总觉得月梅这样太可怜了。 她不由得就想起了荷枝劝她的那些话,做妾!其实做妾,日子也并不多好过吧?在这样富贵的人家里做妾,被人拿捏欺负了,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今日被八个婆子堵住路的事情,可是她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呢。 “月梅姐,我吃不下去,你不如教我做点心吧。”大妮儿起身,拉着月梅的胳膊说道。 “怎么突然想学做点心了?”月梅问她。 大妮儿没有说出心里的真正想法,她说道:“闲着没事,就是想学了。” 外面下着雨,周承朗在荣安堂怕是也吃不到什么东西的,不如趁着这机会,去厨房里给他做点东西吃。而且大妮儿这边,也的确需要教她,不止是点心,还有针线,还有认字,管家,甚至是规矩。 月梅带了大妮儿去了聚福堂的小厨房。 孙婆子婆媳很是紧张。 “大奶奶,您是有什么想吃的吗?”孙婆子道:“您想吃什么您就吩咐,奴婢现在就给您做,这灶房脏乱,可别冲撞了您。” 月梅笑道:“不是,我想给大爷做点东西吃,你告诉我面在哪里,油盐酱醋之类摆在什么地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想到周承朗一路走过来怕是会进了冷气,她又吩咐道:“对了,你去烧两大锅热水,一会大爷回来了可能要沐浴。” 孙婆子点头应下,指着面和一些做饭佐料给月梅看了。 “大奶奶,您想做什么不如吩咐了奴婢,奴婢来做,您指挥着就可以了。”她可不敢随随便便就叫月梅做这种粗活,万一惹了大爷不高兴,他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月梅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不用。你去烧水就行,大爷回来我会跟她说是我自己要来的。”她说道。 孙婆子没办法,只好拉着一脸紧张的儿媳妇走开去了一边烧水了。 月梅从前擅长做的点心现在是不好做的,荷枝那边已经像一个□□了,她若是再做出点什么和从前一样的,怕是分分钟就要暴露了。 一时间她也想不到要做什么,看着面粉和鸡蛋,就打算做一个以前没有做过的鸡蛋卷和蛋糕好了。 打鸡蛋,蛋清蛋黄分离,蛋清交给大妮儿打成鲜奶状,剩下的蛋黄再加两个鸡蛋进去,放糖放面粉放芝麻,小火烧锅,油浇锅底,舀一小勺面糊薄薄摊开,煎到边缘焦黄时翻面继续煎到同样程度,然后快速放到案板上拿筷子卷起来。 香味在屋中弥漫开,月梅没着急进行下一步,而是等这鸡蛋卷晾凉后,送到了大妮儿的嘴边。 又焦又香又脆! 大妮儿睁大眼,惊喜的道:“真好吃!月梅姐,这是什么?” 农家穷,鸡蛋都很少能舍得吃的,大妮儿没吃过没见过不足为奇。但其实月梅并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鸡蛋卷,无奈她历史实在是差,哪朝哪代的皇帝是谁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就更别提那些朝代有什么吃食了。 好在这鸡蛋卷做法简单易学,如果没有,她就说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也不是不可能。 “鸡蛋卷!”她依样又再做了一些,大概有十来个的时候停下,大妮儿的鸡蛋清已经快打好了,她接过来,让大妮儿试试用她的方法来做。 这鸡蛋卷做法简单,烧火的小丫鬟又被月梅叮嘱了要小火,大妮儿只是前三个做的不大成样子,到后面就已经越做越好了。由于鸡蛋卷用不了多少面糊,一碗面糊竟是直接做了三碟子的鸡蛋卷出来。 灶房里只有孙婆子婆媳和两个粗使小丫鬟,月梅叫大妮儿送了一碟子给她们四人吃了,开始教她做蛋糕。 月梅以前看姥姥用电饭煲做过蛋糕,但是用这草锅她自己也一样没经验,只能姑且一试了。 蛋清中加面粉加糖加油,继续搅拌均匀成蛋糕糊,草锅预热,刷上一层食用油,继续小火烧,然后把搅拌好的蛋糕糊倒入锅中。小火烧了十多分钟,蛋糕香味就已经非常浓郁了,拿铲子盛出来,样子有些丑,但味道却奇异的不比电饭煲做的差。 月梅叫大妮儿试吃,外面秋兰匆匆跑了进来。 “大奶奶,奴婢进不去荣安堂,里面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不知道大爷在里面如何了。”已经第四次了,依然打探不出消息。 不知怎地,月梅心有些沉。 “叫人继续盯着,然后你来屋里暖暖,吃点点心。”她说道。 把这做蛋糕的法子教给了大妮儿,月梅让她自己再重复一遍,她却是和面擀皮切成细长条的面条,又准备好了醋和辣椒放着,让孙婆子过来先烧一回开水。 她带着吃过点心的秋兰出门,到了聚福堂的门口。 怎么还不回来。这么久了,都快到戌时了! ----- 周老夫人一觉醒来,看到的是曹妈妈愁眉苦脸的轻轻走动着,她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沉。 “他……他还在院子里跪着?”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曹妈妈眼眶红红,显然是哭过了。 “是,还在跪着,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奴婢怎么劝都没有用。”她眼泪又落了下来,“老夫人,您再不发话叫他起来,大爷的腿怕是撑不住了啊!” 这样的天气下跪,好好的腿都撑不住,何况是周承朗那腿。 “他这是在逼我!这是在逼我啊!”周老夫人面上难掩痛苦,就着曹妈妈的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雨雾里周承朗那浑身湿漉狼狈不堪却偏偏挺直脊背的模样,哭着道:“去,快去,就说我叫他起来的!我……他要干什么,我都答应他了!” 曹妈妈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哎”,跑了出去。 周老夫人看到周承朗被扶着起身,大概是跪太久了,腿一软,就倒在了陆冲的身上。 她移开视线,捂住嘴,吩咐荷桂,“说我不见他,叫他回房去!”荷桂匆匆往外跑,她又叫住她,“请大夫,立刻请大夫去聚福堂!” 月梅看到周承朗是被架回来的,当时脸色就白了,不顾秋兰的喊声,冒雨就冲了出去。 “陆冲,大爷怎么了?”她一边抱住周承朗的手臂帮着往屋里带,一边急急问陆冲,“怎么浑身这么湿,请大夫了吗,快去请大夫!” “请了请了,大奶奶,咱们得赶紧给大爷换衣裳!”陆冲说道,步子迈的极大往上房冲。 月梅跑了起来。 到屋里也来不及送周承朗去净房了,屏退了下人,月梅立刻去屋里拿了衣裳出来,她一个女人没那么大的力气,陆冲也留了下来帮忙。 月梅一边脱周承朗的外衣,一边止不住的就掉了眼泪。 “我没事!”周承朗忽然握住了月梅的手,道:“你别哭,我没事,就是淋了雨有些腿疼,看着吓人罢了。”又吩咐陆冲,“你出去,这里有大奶奶就可以了。” “我一个人弄不动你!”月梅抽出手,鼻音很重的说。 周承朗笑笑,对着陆冲挥手,赶了他下去了,才道:“我真没事!” 他极力想表现自己没事,可是声音里却根本没什么力气。 月梅的眼泪流的更欢了,但手上却很稳,把他外衫里衣脱了,忙拿了干毛巾替他擦身体,等到给他重新穿亵衣亵裤时,看到那红肿青紫的膝盖,她的手才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你竟然是跪了这么久的吗?”她的声音飘忽的几乎让人听不清了。 屋里烧了地龙,一冷一热,其实身上并不舒服。但是好歹是缓了一口气了,看到月梅这个样子,周承朗伸手要去抱她。 “不行,我衣服都湿了。”月梅说道,退后了一步。 周承朗伸手,把她一把拽过来,两下就把她外衣脱了,拿了旁边的一件外袍给她裹上,然后抱在了怀里。 “这样就暖和了,咱们就都不冷了。”他低声说道,又笑着解释,“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没跪多久,真的没事!” 月梅一下一下的点头,把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 眼泪很快就把周承朗的亵衣浸湿了。 都是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周承朗怎么会被周老夫人这样惩罚。月梅十分心痛,十分内疚,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离开周承朗,这让她简直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她低声道歉。 周承朗打断她,“不,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愿意的,我答应要一辈子对你好,要好好的照顾你,我就应该要做到。现在是我家里人不接受你,这是我的责任,我应该让他们接受你。你没有一点错,知道吗?” “而且,就像你说的,其实我可以不这样的。我可以选择另一种方法,委婉点,迂回一点,祖母未必就不会同意。是我自己太急躁了,是我自己担心,怕祖母以后会受不住打击,所以我才这么做的。” “月梅,别哭了……这事上,你真的没有一点错!” 月梅抬起头,可是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 “你先等一下,我去看看大夫来没来,你还没吃饭吧,我擀了面条,小厨房烧好水了,我去做给你吃。你等着,等着我。”她语无伦次的说道,流着泪,穿着周承朗不合身的外袍,匆匆走了出去。 下人们看到月梅哭也都吓住了。 声音也不敢出,乖顺的听着指挥熬了姜汤,月梅亲自把一碗酸辣面做好,然后端进了上房。 大夫已经给周承朗看过了,原本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但看到月梅即那里,却一下子收了声。 月梅什么也没问。 “嗯,先喝一大碗姜汤,然后再吃了这酸辣面。”大夫忍不住说道:“得先出了汗,千万不能发烧,不然你这腿,我看恐怕是得去寻名医了。”   ☆、第86章 喝了姜汤,吃了酸辣面,周承朗已经出了一身汗。 月梅吩咐了秋兰去熬药,这边则扶着周承朗去净房,让他赶紧泡个热水澡。因为跪了太久,周承朗行动越发的不便,去净房里短短的几步路,都是月梅扶着才走过去的。 足泡了三刻钟,身子彻底缓了过来,月梅才扶了他出来。 药早就熬好了,除了有大夫刚刚开的抵御风寒的药,还有从前魏老大夫给的药,有内服有外敷,周承朗喝了内服的,月梅便蹲身将他的膝盖按揉许久,把外敷的药敷好,又拿白布绑上。 “你也赶紧去洗个澡吧!”周承朗伸手把月梅额上的汗珠擦了,轻声说道。 自他从荣安堂回来,月梅就忙前忙后,到现在一刻也没停下。看到她为了他哭,为了他忙碌,他之前跪在荣安堂时心底的愤懑与难过,好像都消散了不少。 他不由十分庆幸,幸好他遇见了她。 也幸好,她不害怕,跟了他回家。 月梅撑着周承朗把他扶到床上坐下,他突然伸手把月梅抱在了怀里,声音低低的道:“月梅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在我身边。” 月梅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也谢谢你,谢谢你护着我,谢谢你为我们的事情努力。”她轻声说道:“我会一直都陪着你的,除非……”她顿了下,才继续道:“除非有一日你不要我了,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周承朗心底震动,更是用力抱住了月梅。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他说道,微微后仰了上半身,准确的找到月梅的唇,重重的吻了上去。 曹妈妈冒雨进到荣安堂的上房,对着一脸紧张关切的周老夫人摇了摇头。 “没事!”她说道:“大爷已经喝了姜汤吃了酸辣面了,还好生的泡了个澡,那大夫留了药方,说应当没事的,明儿一早再看,如果不发烧,对大爷的腿就没有什么影响。” 周老夫人忍不住说了句“阿弥陀佛”。 “赏,叫人给聚福堂小厨房看赏!” 曹妈妈面色有些古怪,忍了忍,还是开了口。 “老夫人,那姜汤是程姑娘嘱咐熬的,酸辣面,更是程姑娘亲手做的……”就连大爷泡澡,也是那程姑娘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伺候的。 周老夫人面上一僵,半晌点头“哦”了一声,却再没提看赏的话了。 次日月梅早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了周承朗的额头和身上,见没有过烫,心才彻底的放下。大概是昨日伤了身体太累了,她的动作并没有吵醒周承朗,看着他熟睡的模样,月梅一时间心里柔情万千。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又去了小厨房。 她想起了在茫山脚下,他们两个人虽然粗茶淡饭,但日子过的却还算温馨快乐。和现在周家的情况比起来,她甚至觉得在茫山脚下,即便要应付吴氏和程月杏等人,也算不得什么了。 聚福堂是周承朗住的地方,一大早的各样新鲜食材就送了进来,她淘了米,切了瘦肉,洗了小青菜,熬了从前周承朗“擅长”的肉菜粥。又亲自和面擀皮,包了三十来个的肉菜馄饨,吩咐孙婆子一会把馄饨煮了,她才出了小厨房。 看着她出去了,孙婆子的儿媳妇才凑过来看了看馄饨,又揭锅看了看肉菜粥。 “娘,咱们这大奶奶,可真不是一般人啊!”她说道。 孙婆子收回往外看的视线,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农村的姑娘会做饭不稀奇,家里穷想着怎么把饭菜做的好吃也不稀奇,可这进了高门大户,都被长辈嫌弃出身了,还敢进厨房给男人做饭,这就稀奇了。 这程氏,到底是聪明呢,还是笨呢? 堂堂侯府的大奶奶,未来的侯夫人,可没有就这么荆钗布裙下厨房的道理。 但是她偏就下了,还这么理所当然的。 不过,大爷若是知道她一早醒来就下厨房给他做吃的,应该会很感动吧? 月梅回房梳洗好周承朗才醒,到底年轻,一夜功夫过去,虽然腿还有些不舒服,但已经可以下床将就着走路了。 月梅扶他去净房,“怎么样,头难受吗?没有发烧吧?” “没有。”周承朗笑着摇头,凑近她,闻了闻她身上的香气,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居然没有感觉到,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月梅取了毛巾递给他。 “睡不着就起了。你自己可以吗?”她说道:“厨房里包了馄饨,我去吩咐她们现在可以煮了,等你洗漱好出来正好吃。” “可以!”周承朗点了点头。 白米胖滚滚粘连在一起,小青菜绿油油,瘦肉丝细细长,上面还飘着打散的鸡蛋花。周承朗端起来喝了一口,尝到那熟悉的味道后,他才诧异的看向月梅,“你一早起来,去给我做早饭了?这肉菜粥是你做的,这馄饨不会也是你包的吧?” “你尝尝看好不好吃。”月梅没有否认,笑着说道。 周承朗又吃了一个馄饨,也想起两人之前在茫山脚下的生活了。他还记得,从定兴来京城的路上,月梅曾说,当时她饿着肚子醒来,闻到他做的肉菜粥的香味,觉得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美味。结果后来看到他做饭的步骤,吓的她简直不想再吃他做的饭了。 “好吃!”他笑眯眯舀起了一个馄饨,吹了吹后送到月梅嘴边,“来,你也尝尝。” 大妮儿坐在旁边,舀起一个馄饨一口塞进了嘴里。 “好吃!”她也笑嘻嘻的说道,盯着月梅,催促着,“月梅姐,你快吃呀!” 月梅脸色一红,就着周承朗的手吃下了馄饨。 ----- 二老爷头昏脑胀的进了正房。 王氏正陪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吃早饭,五姑娘昨日伤了手臂,正撒娇不肯自己吃饭,王氏想到昨儿周承朗在荣安堂冒雨下跪许久的事儿,心里快活,便由着女儿,竟真的端起碗喂她喝了粥。 五爷看着,不屑的扭了头。 二爷却把碗也往前推,凑趣的道:“娘,你可不能偏心五妹妹,鸿哥儿也要娘喂。” 王氏忍俊不禁,笑骂道:“你都几岁了还要娘喂,在弟弟妹妹面前羞也不羞?” 二爷正想凑趣说玩笑话,却在看到王氏身后的人时,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慌的连面前的粥碗都打翻了。王氏一转头,就看到面色难看,怒气冲冲的二老爷了。 “老爷来了。”她朝丫鬟使眼色让处理粥碗,起身让了二老爷,“老爷这是打哪里来,吃早饭了吗?” 二老爷看了眼五姑娘,冷冷对王氏道:“昨儿你打芳姐儿了?为什么打她?她做了什么错事了?芳姐儿今年已经十四了,眼看着就要订亲出阁了,你现在还动手打她?” 王氏昨日虽然没有给四姑娘道歉,可让人送她回屋的时候,却特意赏了她一对价格不菲的珠钗。这便是因为她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所以才补偿了四姑娘的。可没想到,四姑娘回去照样去告状了,尤其是老爷都喝醉成那样了,她还不忘记告状。 她那对珠钗真是白给了! “老爷是觉得我不堪做母亲,还是不堪当家?”她丝毫不退让的道:“若是老爷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做当家主母的,连庶女都教不得了,那老爷只管说,你说了,我日后保证再不管她的事。至于我为什么会打她?”她冷笑一声,道:“怎么,老爷怒气冲冲来兴师问罪,竟然连事情原因都不打听一下的吗?这是认定就是我的错了?我嫁入你们周家二十年,我是那种会无缘无故为难小辈的人吗?” 二老爷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一早醒来就瞧见乔姨娘哭得眼睛都肿了,问了又不肯说是什么原因,等婆子不小心说漏嘴,知道是王氏打了四姑娘,他就气呼呼的来正院了,哪里有时间去查明原因? “即便是她不对,你好好教她也就是了,顶多罚她禁闭什么的,也用不着打脸吧?”他梗着脖子吼道:“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这么被打脸,你叫下人往后怎么看她?而若是传了出去,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你有没有为她的名声考虑过?” 一个庶女,瞧给她能的,是不是她还得当祖宗给供起来啊? 王氏厌烦不已,实在不耐和二老爷撕扯这等事情,总之这人的心就是偏的,这么些年了,她又不是不知道。 “我看老爷若真是闲得慌,还是去荣安堂和聚福堂看看吧,别该操的心不操,不该操的心在这儿操一大堆。”后宅是女人的事情,他一个大老爷们管这管那的,怪不得一辈子没本事,只能窝在国子监做个副主事! 二老爷昨儿醉的不省人事,今日又一大早来了王氏这儿,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娘和承朗?”他不解道:“他们怎么了吗?” 王氏懒洋洋的坐下,不咸不淡的道:“老爷一大早起来都能知道我打了芳姐儿的事情,难道娘和承朗那边的事情就打探不出来了吗?” “你——”儿子女儿都在,二老爷也不好对二太太太过分,只好气呼呼的转身走了出去。   ☆、第87章 三房,早饭桌上,李氏也把昨日的事情说了。 三老爷愣神片刻,才不敢置信的道:“不会吧,母亲那么疼承朗,怎么会罚他下跪,还……”还是在雨中下跪,还跪了那么久! 李氏叹气道:“我和二嫂出来时候就看到了,二嫂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敢劝……但却叫人盯着了,承朗他在雨里……怕是跪了有一个多时辰……” 三老爷啪一下放下了筷子。 四爷吓了一跳,忙问李氏:“娘,那大哥没事吧?不是说他在外面就伤了腿吗,昨儿我看他走路还有点不自然呢。冒雨下跪了那么久,请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祖母一向最是疼他,怎么这回这么狠心。” 李氏正要答话,三爷淡淡瞥了四爷一眼。 “好好吃饭,大人的事情,咱们小辈不要插嘴。”他淡淡说道。 四爷撇撇嘴,不吭声了。 三老爷看向长子,却见长子已经低头,慢条斯理的喝起了粥。 他眼眸闪了闪,倒是也没起身要躲开,而是直接扭头看向李氏,问道:“承朗没事吧?” 李氏道:“应是没事。昨晚上请了大夫了,到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 三老爷点点头,觉得也没有胃口吃饭了,就道:“怕是二哥知道了要立刻去荣安堂的,我也过去看看。你,你带着孩子们晚点过来吧。” 二老爷和三老爷在荣安堂门口吃了闭门羹。 曹妈妈面色疲惫的对着两个老爷摇头道:“老夫人心里不舒服,这会儿谁也不想见呢,两位老爷不如晚上再过来瞧瞧吧?” 二老爷已经问出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这个承朗,真是越大越糊涂,怎么能这样对娘!”他气呼呼的说道。 曹妈妈没有说话,转身回了上房。 三老爷看着被雨水冲刷过后的长长甬道,忽然开口道:“二哥,听说昨儿承朗怕是跪了有一个时辰,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他的腿本就没好透呢。” 二老爷在国子监做副主事,三老爷更是只在衙门挂了个虚差,两人一个是不忙,一个是压根没事做。就是三老爷要管着家里的铺子账目什么的,他也不是主要负责人,只能算是监督,负责人一个是王氏,一个是荣安堂里的周老夫人。 所以两人也不急着外出,商量了一下,便一起朝聚福堂去了。 聚福堂这边,用了早饭后,周承朗因为差事还没恢复,也不需要外出。拿了纸笔给月梅,教了大妮儿几个字让她在学。他则拿了良氏的陪嫁铺子,还有他自己后来做的几个生意的账册出来,打算一一给月梅讲解。 后宅管家的事儿他懂的少,这些将来让月梅多多跟舅母请教也就是了,但账册这边他却是可以给月梅讲解一二的,日后他不管是新领了差事,还是需要再次出征,这些东西只有交到月梅手里他才能放心。 月梅对于如何看账册如何管理铺子还真是不懂,当下不敢小瞧,忙敛了心神认真听认真学了起来。 没一会,小丫鬟就来回禀说二老爷三老爷过来了。 周承朗让月梅和大妮儿就在屋里,他自己撑了陆冲临时拿来的拐杖走了出去。二老爷一看到他是撑着拐杖出来的,一肚子谴责的话就被哽在了喉咙里了。 三老爷则匆匆上前一把扶住了他,“承朗,你没事吧?怎么都用到拐杖了?” 周承朗把打量两位叔父的视线收回,笑道:“没事没事,就是上药了有些行动不便,过几日就好了。” 三人一起去了前面的大书房。 坐下来了,二老爷便不再犹豫,直接叱责道:“承朗,你昨日真是太糊涂了!为了一个女人,你瞧瞧你把你祖母气成了什么样子?” 三老爷点点头,却不插话。 二老爷对这个弟弟的行事作风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继续道:“你祖母也是为你好,你如今可是咱们周家的当家人,堂堂的侯爷,你想没想过,这偌大的一个家,你娶了那程氏做正房,她能不能给你管好?以后生了孩子,她又能不能替你教好?再有,咱们就不说她出去能不能和世家夫人们良好交流沟通了,就她那样的家世,咱们周家若是有一点事,她娘家都一点助益也给不了!承朗,程氏做妾可以,做主母绝对不可行啊!” 不仅给不了,她一个出身乡下的女人,说不定一人得道了,全家都有可能赖上周家。有这样的岳家,对周承朗可不是好事。 “是啊是啊。”三老爷附和说道。 周承朗不在意的道:“这家如今不是二婶在管呢吗,她便是嫁给我,也不用立刻管家。有的是时间去学,就算日后做的哪里不对了,祖母和二婶也一样可以教她,难道二叔不愿意让二婶教她吗?我想不会的吧!至于生了孩子,生了女儿自然会请教养嬷嬷,生了儿子自然从小就得跟在我身边,不说她学了之后定然能教好了,即便教不好那也没什么影响。至于社交和助益,月梅她性子稳重又聪慧,社交这边压根不需要担心,即便有什么规矩不懂,我和她说说,二婶祖母说说,自然也就知道了。助益,我们周家一直是靠自己才能有的今日,便是祖父当年娶祖母,也并不是为了武安候府的的助益吧?” 二老爷听着,几乎要被这番话说服了。 但是一想到周老夫人气得现在都不肯见人,又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可偏偏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于是就踢了踢一边三老爷的脚。 三老爷早被说服的直点头了,这突然被踢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忙又跟拨浪鼓似地开始摇头。 周承朗装作没看见,继续道:“不说月梅了,就是祖母和二婶,能这么好的管家,还不是从不会到会慢慢学来的。就是家里的几个妹妹,如今不也在跟着师傅学吗,我舅母已经确定要认月梅做干女儿了,所以这不是问题。再说,祖母昨儿都已经答应这事了,二叔三叔你们就也别说了!” 娘已经答应这事了? 二老爷有点不敢相信,明明昨儿早上娘还是很反对的,看来真的是气狠了啊。他一瞬间对月梅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脱口就道:“承朗,不是二叔不想成全你,可这程氏,她真的不行!” 说了这么多,二老爷还不答应,周承朗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说来也是好笑,他刚回来提起这事情的时候,二老爷可是非常赞同,甚至还提出应该重新举办婚礼,表示周家对月梅的重视的。 这才几日啊,立马就真的不行了。 他干脆冷了脸,想看看二老爷到底要说什么。 三老爷热衷隐形,二老爷没办法,只好道:“昨儿你二婶三婶过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那你可知道,她们本意不是想硬拦着程氏的!” 那是想干什么的? 周承朗挑了挑眉,看着二老爷等他解惑。 二老爷叹道:“她们是来告诉程氏,你之所以娶她,对她好,是因为原先的月梅。而她,不过是因为名字叫月梅,所以才会幸运的被你娶了回来的。任何一个女人听了这话,只怕都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可那程氏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这是根本不爱你,她这是为了咱们周家的权势富贵,才跟了你的啊!”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周承朗面无表情的看着二老爷,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慢慢染上了怒火,最后竟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二叔!”他突然起身,一拳头打在书桌上,压抑着怒火冷冷道:“这主意是谁提出来的?是谁让二婶三婶去月梅跟前说的这些话?又是谁,说我只是把她当作替身的?” 周承朗身上气势全开,一瞬间震的三老爷发抖,二老爷也变了脸色。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面上冷凝没有表情,但心底却在狂跳,却在担心,却在害怕,却在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事。月梅,月梅知道了这事情,她会怎么样,会什么反应? 周承朗忽然想到昨晚和今早上月梅的反应,看起来完美到没有一丝破绽,但是他却不知怎么的,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觉得好像下一刻月梅就会离开他一样。 “周承朗!”二老爷回神,大声斥道:“你在干什么?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和我们说话的?你是要为了一个女人,六亲不认了吗?” 六亲不认? 真正六亲不认的是你们吧? 你们若是顾念亲情,我会差点死在外面吗? 周承朗心底怒火滔天,但理智仍在,因此并没有不管不顾的把这话喊出来。他只冷冷的看着二老爷三老爷,道:“那我谢过二叔了,为了我好,不许我娶自己喜欢的女人,甚至还让人来撺掇来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果这就是你说的亲情,那我可能真的是个六亲不认的人。” “陆冲!”他大声吩咐道:“送二老爷三老爷!” 门被打开,陆冲大步进门,对二老三老爷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三老爷起身,小步走到了二老爷的身后。 二老爷怒目瞪着周承朗,骂道:“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教你武艺,教你读书,你现在就是这样对我的?我……我就是养条狗,也比养你这只白眼狼要好!我……我看你以后死了,有什么脸面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 周承朗冷脸不为所动,甚至看都美看他一眼。 二老爷终于受不住,抬脚踉跄着走了出去。 人一走,周承朗就一下子倒坐在了椅子上。 是,他父母早亡,算是二老爷教养长大的。读书,习武,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二老爷一点一点教他的。他甚至曾经真的把二老爷当成父亲一般尊敬景仰,可是呢,刺杀他的刺客,和二房有牵扯不清的关系,而配合刺客的内鬼,名义上是三叔找来的,可实际上却和二叔有多此联系,这些若不是陆冲查出来,人证物证他都有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只可惜,人都被杀了,即便知道有关系,也没有办法指认他们。 他如今所谓的查,其实除了想侥幸才出他们露的马脚外,也就是在等,等他们再次对他出手,然后来一个人赃并获! ----- 周承朗回了上房,月梅还在书房里看那些账册,她没有问,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所以干脆就什么都没说。 二姑娘三姑娘以及柳芳如却过来了。 周老夫人生气,今儿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姑娘们本是去上课的,因为四姑娘五姑娘都没去,所以先生就放她们早早回了。二姑娘三姑娘担心周承朗,所以结伴来聚福堂探望,柳芳如想了想,便也跟了来。 月梅扶了周承朗出来坐下,又吩咐丫鬟给几个姑娘上茶。 二姑娘看着周承朗,眼睛里是真切的担心,“大哥,你已经严重到需要拄拐杖了吗,听说昨日只在千金堂请的大夫,要不要递贴子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看看啊?” “不用,没什么大碍。”周承朗说道。 二姑娘还是不大放心,就看向月梅。 月梅冲她笑了笑,解释道:“二姑娘不要担心,真的没什么,就是看着吓人,修养两日也就好了。” 二姑娘这才点了点头。 三姑娘虽没亲眼见证,却是知道昨儿聚福堂的战况的,她也不敢说什么,见二姑娘把话都说了,便只喝了茶,提出要先离开。 二姑娘想到还要去看四姑娘和五姑娘,便也站了起来。 柳芳如却不想走,她刚刚来,还连话都没和周承朗说上呢,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单独留在这儿也不好,于是就跟着站起来,忙忙说道:“周表哥,你真的没事吧?我一早听了昨晚的事,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我特意给你熬了补汤,一会儿好了我送来给你喝吧?这膝盖可是很重要的地方,若是有个什么,可是会影响一辈子的。” 她抬起头看着月梅,轻声道:“月梅姐,你,你以后可得好好照顾周表哥才是,再不能出现这次的情况了。” 哦,这是说她没有照顾好周承朗了。 另外,这次的情况是因她而起的,柳芳如这话的意思,其实也是说她以后不能再让周承朗受这样的罪了。 她当然也不想,可是柳芳如未免也太脸大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还劳烦她一上午心神不宁熬了补汤,是不是太辛苦她了! 月梅呵呵一笑,道:“柳家表妹放心,我和大爷是夫妻,自然会好好照顾他的。另外,多谢表妹关心大爷,不过你也说了,你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心神不宁的情况下熬的补汤,不知道能不能喝啊?” 柳芳如这番话是当着这么多日说的,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张嘴的,如今既然已经不要脸面的说了出来,哪里能叫月梅挡回去的。 她忙说道:“当然可以!这是我娘从外祖家带来的祖传的补汤方子,我亲自看着火,足足熬了快两个时辰呢,这表哥喝了绝对大有好处的。” 月梅笑笑没说话,看向了周承朗。 周承朗却直接就拒绝了,“不必了,我喝不惯别人做的汤。”她看向柳芳如,淡淡道:“你既然叫我表哥,那月梅就是你表嫂,何来的姐?别胡乱叫人乱了规矩了。” 柳芳如早就知道,这辈子肯定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她虽然心里有目标,但却没有太大的幻想,她甚至都觉得,哪怕是给周承朗做妾她都可以接受的。但没有想到,周承朗就这么当着二姑娘三姑娘还有月梅的面,硬生生的扯掉了她脸上最后一层的遮羞布。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咬着嘴唇,强忍了泪意,微微点了点头。 出了聚福堂,她却是再忍不住红了眼眶,没有随二姑娘三姑娘去二房,而是直接回了屋。 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二姑娘叹了口气。 三姑娘却没有什么表示,道:“走吧,去看了四妹五妹,该回去用午饭了。下午不上课,咱们还是去祖母那看看吧,祖母现在心里肯定十分难过。” “还是三妹你孝顺。”二姑娘点头笑道。 柳芳如直接去找了柳氏。 “姑姑,今日下午我想出门一趟。”不等柳氏开口,她就急急道:“我决定听姑姑的话,但是我觉得那样不保险,我想出去买点药,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姑姑,我已经做好了要丢脸的决定了,如果再不成功,那就白丢脸白谋划了。” 柳氏已经被三姑娘说了一通,现在听柳芳如这话,却没有高兴。 “那程氏若果真认了良家大太太做干娘,这正妻的位置怕是坐定了。”她挑眉看着柳芳如,道:“你……真的想去做妾?” 如果真的做妾,就像是慧姐儿说的那样,不仅她娘家的哥哥,就是她和慧姐儿也会间接丢人了啊。其实柳氏已经和三姑娘讨论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 柳芳如点头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不过姑姑也不用太担心,我生的比那程氏好,又比她温柔,还琴棋书画略有涉猎,等到我和周承朗真的在一起了,假以时日,周承朗肯定会更喜欢我的。如果我能在程氏之前生下儿子,或者是,我生了儿子却让程氏生不出儿子,那这周家,早晚是咱们姑侄的。三表妹出嫁,有我在,周承朗不可能不护着,不给她撑腰的。” 让程氏生不出儿子! 柳氏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彻底把三姑娘的话忘到脑后了。 “好!”她笑道:“你有这志气,我这做姑姑的定然要帮你。”她起身出去叫了贴身嬷嬷进来,直接给柳芳如拿了一百两银子,“除了买药,再买身好看的衣裳,姑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柳氏如同看一样货物般看着柳芳如,眼中笑意满满。 柳芳如忍着心中的苦涩,笑着点了点头。 没吃午饭,她就带着绿枝出了周家。 绿枝对于她的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一路上都扯着她的袖子不肯松,一只到了离周家最远的药铺,绿枝才小声的开了口,“姑娘,算了吧,算了吧!别这样做,这样做了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啊!” 柳芳如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绿枝,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没有回头路了!”不这样做,弟弟会死,绿枝会死,就是自己,也会早早就死了。 跟生命比起来,脸面算什么呢,不能吃不能喝,有什么好介意的。 柳芳如让绿枝等在外面,进去买了药。上辈子她后来所待的是那种肮脏的地方,怎么会不知道有些药是如何买的,这些药铺即便表面再干干净净,进去一问,都能买到那样的药。 她很快就白着脸走了出来。 药铺的小伙计那眼神,让她觉得十分的屈辱! 她白着脸对绿枝摇头,不许她再说话。 两人又坐车去买了块薄纱布料,不料出门的时候,正好瞧见谢娇女扮男装打马经过。她正好瞧见了柳芳如,竟没有视而不见的走开,反倒是骑出去一段路程后,又调转马头骑了回来。 “柳芳如,你买布料啊?”她坐在高高的马上,趾高气扬的问道。 昨日月梅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周承朗又跪了那许久得到了周老夫人的应允,柳芳如觉得谢娇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自然不想再留在这儿被她羞辱。 她点点头,道:“是。谢小姐若是无事,芳如先行一步了。” “别啊!”谢娇说道,跳下了马,一把抓住了柳芳如的手腕,“喂,周家的大太太是你亲姑姑是吧?那你在周家肯定也很有地位咯?这样好不好,你下帖子请我去周家做客吧!我一定会去的!” “你想干什么?”柳芳如不解的看着她。 谢娇一笑,道:“你别管我想干嘛,你就说你请不请吧!你请我去做客,嗯……我可以给你好处呀。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给你!” 她想要什么? 柳芳如嗓子干涩,半晌才问道:“真的?”   ☆、第88章 二老爷怒气冲冲离开聚福堂的事儿周老夫人很快就知道了,但对此她却什么都没说,只吩咐曹妈妈,叫人关了荣安堂的院门。 “就说我身子不适,这几日叫他们都不要来请安了。我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 老夫人昨晚上刚答应了大爷,同意他娶程氏,可今儿就立刻传话说谁也不见。那不是明晃晃的在打程氏的脸,在告诉所有人,即使她因为疼爱孙子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但她心里并不承认这个孙媳妇吗? 大爷那么为程氏出头,显见是十分喜欢她的,老夫人这么做,这是要和大爷离心,越走越远啊! 曹妈妈着急的不行,当即就想劝周老夫人收回成命。 周老夫人却一下子倒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眼睛半闭,像是卸掉了一身力气一般,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她说道,语气几分涩然几分无奈。 看周老夫人这副伤心颓唐的模样,曹妈妈就什么劝慰的话都说不出了,可大爷那里更没有办法劝,她也只能深深叹气,下去吩咐了。 王氏听了这话,当即就叫了水嬷嬷进屋,吩咐道:“若是聚福堂有人来要见我,不论是谁,你就说我忙,先打发了下去。” 周老夫人态度摆了出来,她自然不愿意再帮着周承朗操持婚事,何况周承朗和程月梅,可是狠狠欺负过她的一双儿女,就连二老爷,都莫名其妙的训了她一通,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柳氏知道了却十分的高兴,特意叫了柳芳如进了房间。 “老夫人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那是十分不满程氏的,所以这一回你一定要成功。我可是豁出去脸面都不要了,你若是还不行,那我就只能送你回柳家,或者是……”她迟疑了一下,没有把或者之后的话说出来。 柳芳如也无心去过问,左右都是对自己不好的话罢了,听不听有什么要紧。 “姑姑放心,我这两日就把衣衫赶出来。”她说道:“如今周老夫人闭门,二太太又借口有事,周承朗的亲事没那么快操办的起来,我会抓紧时间的。” 柳氏淡淡点头,撵了她回屋去了。 聚福堂这边,次日周承朗拄着拐杖去请安,周老夫人不见,他便也不多待,转身又回了聚福堂。二太太借口有事,三太太从没管过家,柳氏更是即使有能力也不会帮忙,于是周承朗便叫来管家,吩咐管家先去准备了。 威远侯府是周承朗的威远侯府,管家可不敢不听他的话。 月梅趁着这时间,教了大妮儿好几样点心小吃的做法,而陆冲也寻到了女先生进府,就住在聚福堂这边的客房,日里教着大妮儿认字写字以及一些道理。 周承朗写了信送去良家,请良老太太给选了良辰吉日,把婚期定在了三月的下旬。 他便在家里一面写请帖,一面带着月梅把名下铺子里的所有账册过了两遍,一面又带她出去把京城的铺子跑了一遭,叫她见了所有的掌柜,以及又亲自看了铺子里是如何运营的,他自己于经商方面懂的并不多,不过这些掌柜却都是一心效忠他的,所以很耐心细致的给月梅介绍了番。 周承朗唯独没带月梅去南街的胭脂水粉铺子,月桃的事情他自然还放在心上,但却已经决定私下里再去查了。现在月梅什么都没说,也许是相信自己的,但如果自己对那件事表现的太过在意,难保她不会误会。 月梅却没有想这么多,她只以为是先前去过了,所以现在不去了。但心里却没有把月桃的事情放下,只周承朗不提,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提出来,只想着等正式成了周夫人了,以后她自然有权利到铺子里来见月桃,找出可疑之处的。 这一日,一早请安周老夫人又不肯见,周承朗回来后便和月梅去了良家。 今儿是良家要认月梅做干女儿,特意请了姻亲朋友到家里见证,因此一大早他们就到了。 良大老爷是没什么出息能力,但良家大爷却在江南做知府,三年任满回京,那绝对是要再升迁的。何况良家的二爷三爷都有望下次科举金榜题名,所以一面是良家的面子,一面是周承朗的维护,这一日来良家道贺的人并不少。 高朋满座,言笑晏晏,不少夫人太太们夸良大太太得了个好女儿。有那好事的,还问良大太太周承朗和月梅的喜事定在了什么日子,到时候大家可要来讨一杯喜酒喝的。 良家是周承朗的外家,如今又认了月梅做干女儿,到时候两人举办婚礼,良家这边自然也要大宴宾客。 良大太太笑着把日子说了,道:“好,到时候你们可都得来,我干女儿出嫁,好酒是紧着你们喝的,谁敢不来我和谁急!” 月梅奉茶给了良老太太,良大老爷和良大太太,又将自己做的针线活呈上,这干亲便算是认得了。良大太太叫了四个儿子出来,良二爷比周承朗小一岁,今年二十一,良三爷比周承朗小三岁,今年十九,但是月份却比月梅要大。所以这便是二哥三哥,相互见礼,月梅一人送了一双鞋。 良四爷良五爷是那对而双胞胎,这回月梅来了变成了他们的姐姐,两个小家伙收了礼,拉着姐姐不放,得意洋洋地当着来宾的面,把他们的姐姐多么勇敢聪明的救了周承朗的英雄事迹又说了一回。 之前在周家,当时气氛不对,所以所谓的月梅救周承朗的事情便只是寥寥几句。如今在良家,气氛融洽,两个小家伙年纪一样又很爱攀比,你说的夸张,我说的就比你更夸张,连手带脚的好一通比划,引了一屋子的妇人大笑之余,倒是对月梅的印象更深了。 先不管这程氏身份如何,如今威远侯可不仅仅是要娶她,还特意求了外家认了干亲,这以后谁还敢说程氏的身份低啊,那不是在说威远侯岳家的身份低吗? 考虑的这般周到,可见是放到心尖子上了,以后若不想得威远侯,那对这程氏就不能小瞧了。 傍晚送走了所有宾客,良大太太留了周承朗和月梅说话,“距你们成亲也就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家里准备的如何了,请帖可有写了,你祖母和二婶那边是什么态度,还是不肯管吗?” 周承朗点点头,道:“请帖已经写好了,明儿回去就叫人送出去。祖母和二婶我已经不指望了!这些事情我暂时是交给管家在忙的,不过,还想求舅母若是得空,能帮我再去看一眼。” 毕竟,他也不知道家里那些人会不会从中捣鬼,下人就算办事能力不错,可跟主子相对却还是弱势了些,他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所以还真的得请外援。 良大太太一口就应了下来,“好!我正好没事,明儿我就过去,对了,还有你二表弟三表弟,整日读书都要读成书呆子了,我也一并带去跑腿。”顿了下,她又道:“还有一个事,成婚前,月梅不能继续住在周家。我看,到时候就到家里来住好了,出嫁也就直接从家里走,你们两人觉得怎么样?” 周承朗和月梅不由相视一笑,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考虑过了,本想去客栈,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没想到良大太太一开口就帮他们解决了。 “多谢干娘,那就麻烦您了。”月梅起身道谢。 良大太太是个利落的性子,看月梅直爽的道谢,连一丝扭捏害羞都没有,就格外的喜欢。加上如今已经认了干亲了,也不见外,当即就拉了她的手让她坐下。 “你这孩子,你叫我一身干娘,那就是我的女儿了,有什么好道谢的?”她笑着看向周承朗,打趣道:“再说,你嫁给了明清,我们就是亲上加亲,那更不需要见外了。” “就是!”良老太太也在一边发话,“不需要见外,嫁妆也叫你干娘给你准备,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安心的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这怎么行,我们不能要。”月梅和周承朗一起反对。 周承朗道:“嫁妆这边我来准备就好,当初母亲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的铺子,如今个个铺子都在赚钱,外孙可不能再要舅舅和舅母的东西了。何况还有四个表弟没有成亲,以后娶妻可都是要花用的。” 良家在良氏出嫁后,家里的确算是被掏空了,但良大太太会忙,后来良家大爷又一直在富庶之地做官,这家里就一年比一年好,如今也算是家产丰厚。 良大太太就道:“明清,这你可不能反对。这是我给我干女儿准备的,哪有女儿出嫁娘家不给嫁妆的,这是必须要有的。我还指望我干女儿以后能孝顺我呢,你可不许从中捣乱。” 周承朗哭笑不得,但却知道这是舅母的好意,只好应下了。 左右他还有四个表弟没成亲呢,日后他们成亲,他再一点点还回来就是。 两人没有留在良家用晚饭,将成亲的事情聊了一遍后,确定了明日良大太太带着良二爷过去周家帮忙,月梅和周承朗就坐马车离开了。 马车行了一半,正好经过一个街角拐弯处,马车一侧的帘子被掀开,月梅往外一扫,隐隐约约的,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第89章 看见月梅发愣,周承朗也朝外面看了去。 帘子已经落了下来,且又走出了一段距离,他什么也没看见。“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 月梅摇摇头,掀开帘子又往外看,但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大概是看错了吧,我远远的,好像看见了程刚。” 可程刚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周承朗虽然也不认为程刚应该出现,但还是谨慎的喊停了马车,下车到街边去看了一眼。路上稀稀拉拉的有人路过,但一眼扫过去,的确没有程刚的身影。 “可能真的是看错了。”他上了马车,摇头说道。 而此刻,在街角那边的一个巷子里,程月荷瞧着周承朗消失的方向,怔怔的道:“刚才看到一个男人,瞧着有点儿像姐夫啊。” “在哪呢?在哪呢?”吴氏一下子从平板上坐了起来,扯住程月荷的手臂,急急问道:“是那个姓良的吗?你看清楚了?他往哪边去了?你这丫头,怎么早不说!” 吴氏过于激动,手上没轻没重的,即使还穿着小袄,但程月荷还是被抓疼的变了脸色。 “只是像,不是姐夫。”她挣着想要抽回手臂,说道:“一瞧就是个娇养的富家子弟,不是姐夫那种粗狂的人。” 吴氏松手,重重抽了程月荷的手臂一巴掌,“不是你姐夫你说什么,没的让我着急!” “呀——”程月荷疼的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吴氏瞪她一眼,烦躁的又给了她一下子,“你叫什么叫,一个女人家,大庭广众的乱叫,吵死了!” 程月荷这下子不敢叫了,可是又被掐又被打又被骂,又疼又委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抬起头,朝着一边木着脸坐着的童山看去,轻轻道:“孩子他爹,小虎他……怎么样了?” 童山听了这话,好一会才转了头看过来,神情木然,声音更是没有半点温度,“死不了。” 程月荷一怔,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孩子他爹,你,你怎么这么说小虎,小虎他……” 童山突然笑了,呵呵冷笑着,打断了程月荷的话,“是,我不配做小虎的爹。”他说着话站起来,看了眼垂头丧气靠墙坐着的程刚,又看了眼因为他的话明显不满瞪过来的吴氏,突然开口道:“月荷,咱们就这样吧,你陪你娘和你大哥去找你大姐,我带小虎先走了。” 程月荷愣住,眼泪也不敢掉了,跟着爬起,快步过来拉住童山,“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童山看着怀里闭着眼睛的儿子,声音无比的漠然,“我的意思是,我蠢够了,窝囊够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如今我儿子都发烧昏迷了,我若是还跟着你们去找什么月梅,那我和畜生也没什么两样了。”他扭头看向程月荷,“你如果愿意跟我走,那现在咱们一起回家,赶紧找大夫给小虎看病。你如果不愿意跟我走,那我就一个人走,等你回去了,咱们和离。” 程月荷整个人都傻眼了。 “童山,你不能走啊。”程刚也一下子站起来,理所当然的道:“你如果走了,月荷弄不动娘,我一个人怎么能行,得咱们两个轮换着才能拖动啊。” 离开程家村的时候,月梅那回是下了狠手,吴氏现在别说走了,站都站不起来。一路坐了简易马车到的京城,在这儿可雇不起马车帮着找人,是童山和程刚拉着木板,一路沿街找人的。 童山道:“我和月荷若是和离,我就不是你们程家的女婿了,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不许走?” “山哥……”程月荷忍不住哭着叫了他,“你不是答应我陪我娘一起找大姐的吗,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咱们说好了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要休了我,你不能这么做……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我给你生了小虎,我还……” 童山已经不想和程月荷说话了,甚至看都不想看她一眼,程刚不再出声,他便不做停留,大步就往前走。 “童山!”吴氏却叫住了他,问道:“你是真的要和月荷和离?你不后悔?” 童山脚步顿了顿,然后声音低沉的道:“月荷,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我……”程月荷看看童山,又回身看看程刚和吴氏,痛苦的道:“我不知道……山哥,你别逼我,我不能丢下我娘,我不能不孝啊……” 不能不孝,那你就可以不慈吗? 儿子都高烧成这样了,还要陪着你们满大街的找人,你这个做娘的就不心疼吗? 童山闭了闭眼,回答吴氏的话,“不后悔。” 吴氏这下子终于慌了,三个女儿,两个跑了,一个现在若是被休,那以后在程家村她的脸往哪儿搁啊。而且现在如果童山走了,那之后程刚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拉着她找人的。 她忙喊道:“不行不行,童山,你不许走!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现在还是我女婿呢,你现在就得听我的。对,我们不找了,不找了,找客栈住下,抓紧时间给小虎看病!” “娘,我们没钱住客栈了。”程刚小声说道。 出来十来日了,一路车费,饭钱,住宿费,花销可不小。就算是四个人挤了一间房,扣掉吴氏之前看伤的钱,到现在吴氏手里的钱也所剩无几了。 童山心里冷笑,难道是现在又惦记上他手里那点家底子了?那点钱,他可不能拿出来花,那是要给小虎看病的。 他再不愿听程家几人的借口,大步走开了。 程月荷追到了街口,见童山这回真的是铁了心了,当即就撕心裂肺的哭开,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丢下吴氏,哭完了抹了眼泪,又委委屈屈的回到了吴氏旁边。 吴氏见果然只有她一个人回来,恼的拉她过来又打了几下,“你真是没用!连个男人都拢不住,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 月梅和周承朗刚回到聚福堂,三姑娘就来了。 “大嫂,明日我们下了帖子请了朋友们来家里玩,你也来吧,如今春日,许多花都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喝茶一起赏花,肯定很好玩的。”她在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 在如今的周家,周老夫人都表态不待见月梅的情况下,三姑娘还愿意来找月梅,这一点让月梅很是意外。虽然从前她还在周家做丫鬟的时候,和三姑娘之间算是最好的,可如今她并不是从前的月梅了。 而且其实,当她生病的时候,和她关系很好的三姑娘,不仅自己没来看过她,就连丫头都没打发来过一个。所以那好,也不过是表面的和,她自己以为的好罢了。 而且,这个时候请人来家里玩,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啊。 月梅笑看了周承朗一眼,回三姑娘的话:“这不大好吧,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又都是朋友,我去了岂不是让你们不能尽兴了。” 三姑娘看了眼周承朗,然后起身走到月梅身边坐下。 “大嫂,其实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和大哥道歉的。”她拉了月梅的手,十分歉意的道:“之前我娘她……唉,我娘她其实没有坏心,她只是耳根子软,容易听信了旁人的话。但是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她的,希望大嫂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和我生分了。我们大房人丁少,我从小就没了父亲,我也就只有大哥这一个哥哥,你嫁给了大哥,你们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这是说,其实柳氏针对她,是因为柳芳如的撺掇,其实柳氏自己并没有不喜欢她。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三姑娘肯来放低身子和她道歉,她这个做嫂子的都不能不接受。而且从前,周承朗在周家的确是和三姑娘走的要近些,她还能记得,当初周承朗在家的时候,三姑娘每隔几日不是送吃的就是送针线到聚福堂来的。 只不过,当初她要做衣服的时候,周承朗却是只叫了二姑娘。后来选首饰也只叫了二姑娘,不过三姑娘却主动跟来了。 月梅想到这儿,就微微一笑,轻松的道:“你大哥也是最疼你,你放心,长辈们是长辈们,咱们小辈该如何就如何,我和你大哥都不会跟你生分的。” “那就好了!”三姑娘拍手高兴的道,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忙又转了话题,“其实大嫂你的年纪和我们都差不多大,和我们肯定可以玩到一起的。你以后在京城,总不能一个朋友都没有,多认识几个人,以后闲了也有人一处说话玩耍,便是出门做客也有认识的人,不至于太孤单。大嫂,明日你就来吧,别再推辞了。” 这话说的倒也有道理,她既然来京城了,就不可能只守在周家不出去。她也的确需要朋友,需要可以走动的女眷,想到这儿,月梅倒是又想起瑞安郡主了,她们之前算是相谈甚欢,也不知道她来没来京城了。 “那好,多谢三妹妹了。”月梅应下,又问:“对了,明儿来的都有哪些人?你先和我说说,免得到时候我一个都不认识,万一说错了话就不大好了。” 三姑娘道:“也没有外人,请了武安侯府的两位表妹,还有二婶娘家那边的三位表妹,另外还有我的手帕交礼部侍郎史家的大姑娘,国子监祭酒吴家的二姑娘,国子监主事侯家的大姑娘。另外还有……”她吞吞吐吐的道:“……还有柳表姐也请了几个人,我还没问。” 月梅面色如常的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明儿什么时辰,到时候我准时过去。” 见月梅不在意,三姑娘松了一口气。 “明儿她们该是一早就会过来了吧,到时候我来找你一起过去。”她笑笑说道,正好大妮儿端着一盘子糖蒸酥酪进了屋,她就跟着道:“对了,程姑娘,明儿你也和大嫂一起过来吧。” “三姑娘。”大妮儿对三姑娘行了蹩脚的一礼,才问道:“月梅姐,去哪儿?” “三姑娘明儿会请朋友们来家里玩,叫咱们一块儿过去玩玩。不过你不能去,你要习字,还要跟着先生上课,等下回再去玩,可以吗?”那些官家小姐可不是好相与的,大妮儿如今连礼数都还没学好,脸上又带着疤,去了难免要引起她们的明嘲暗讽。 何况三姑娘此举她总觉得醉翁另有意,她一个人去还好些,若是带着大妮儿,万一真有什么可就麻烦了。 大妮儿倒是去不去都无所谓的,她这些时日学了好几种点心的做法,除了上课学规矩外,恨不得时时躲在小厨房里研究。那些小姐们若是和五姑娘一样的性子,她又不认识,能有什么好玩的。 “好。”她随口就应了,把装着糖蒸酥酪的小碗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道:“月梅姐,我做了糖蒸酥酪,你来尝尝看怎么样?” 大妮儿只端了两碗过来,月梅拿了一碗递给三姑娘,道:“三姑娘什么好东西都吃过的,不过妮儿这糖蒸酥酪做的确实不错,三姑娘试试看。” 三姑娘接过白瓷碗,却有些犹豫。 放着葡萄干和红豆的糖蒸酥酪现在并不是该吃的季节,但少吃一些也没事,而且这卖相看着也格外好吃。可……可这是那个毁了容的乡下丫头做的,她一副乡里乡气的模样,做的东西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若是程氏做的,她勉为其难也就吃了,毕竟程氏看起来要干净一些,想到这儿,三姑娘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程氏和这姑娘都是从乡下出来的,怎么程氏就那么处变不惊,而且还极为懂规矩,给祖母婶娘们行礼的时候也毫无差错,简直不像乡下的姑娘。 三姑娘还在出神,月梅已经舀出来吃了一口,夸了大妮儿一回了。剩下的周承朗也没介意,直接端过去就吃了,月梅这才发现三姑娘还没动。 “怎么了?”她问道:“三姑娘是不喜欢吃这个吗?” 三姑娘尴尬的笑了笑。 “不是。是……”她朝着月梅眨了眨眼,十分难为情的模样。 是月事来了? 怎么刚才接碗过去的时候不及时说呢? 月梅一笑,不管她是真是假,先把碗接了过来放在桌上,“如今天还凉着,三姑娘可要注意保暖。” 三姑娘便趁机起来告辞。 月梅送了她出上房的门,到了门口三姑娘回身看已经端着碗在吃糖蒸酥酪的大妮儿,道:“妮儿妹妹还小呢,大嫂也别管的太严了,其实偶尔出来玩玩也挺好的,放松放松,才能更好的学下去。” 这是一定要把她和大妮儿都叫出去的意思吗? 就算真有什么谋划,也没必要谋划到大妮儿身上去吧? 月梅一笑,淡淡的道:“那我回头再问问她,她若是愿意,明儿我就带她过去。” 三姑娘行了一礼,带着丫鬟走了。 月梅回屋,大妮儿就冲着她摇头了,“月梅姐,我不去。要是那些姑娘们都像五姑娘那样的,太可怕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屋里的好。” 来京城时日也不短了,他们倒是出去了几次,但大妮儿却还一次没出去过呢。 月梅想了想,道:“那也好,等过几日,我和你周大哥带你出去玩。咱们可以去逛街,买点小玩意,也可以去逛夜市,吃点好吃的。如果你喜欢的话,咱们还可以去寺庙里走走,正好天越来越暖了,桃花也要开了,咱们出去看看。” 大妮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吗?”她惊喜的叫道:“太好了!我要去吃小吃,还要去看桃花!” 周承朗道:“好,白天去看桃花,然后去德兴楼吃全鱼宴。下午了去逛街买东西,晚上去夜市吃小吃!” 这下子不止大妮儿,月梅眼睛也亮了。虽然出去两回了,可她其实也没有逛过京城呢,周承朗这么一安排,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是愉快的旅程。 “一直听你说德兴楼的鱼,这回我还真的要去尝尝,若是好吃,我也偷学两招回来。”她笑着说道。 虽然有长辈不满,但也有长辈支持,而且他们三人就像一家人一样,温馨和乐。周承朗含笑点点头,觉得日子就算只能如此,其实也挺好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承朗才和月梅提起三姑娘今儿过来的事,“明儿你带秋兰过去,另外一早陆冲会带一个嬷嬷回来,以后就跟着你,明儿你也带了她一起过去。” “那个嬷嬷很厉害吗?”看周承朗一副有那个嬷嬷就什么都不用怕的样子,月梅不由得好奇。 周承朗想了想,道:“不算很厉害,但保护你应该没问题。” 就在家里,而且是几个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 的确没有危险,次日吃过早饭没多久,大妮儿跟了先生去读书,月梅便和三姑娘一起去见了她们请的娇客们。 谁料一到那边,就有一个长得十分娇美的女孩子凑了上来,然后拉着她的手,道:“听说你叫月梅,是吗?” 月梅点点头,但她不认识这女孩子,只好转头看向三姑娘。 三姑娘还没来得及解释,女孩子就拉了月梅坐在了一边,道:“我叫谢娇,我爹是长平侯,你应该知道吧?”说着也不让月梅回话,立刻道:“我瞧你特别面善,看着你就喜欢你,她们一会儿要玩作诗一会儿想玩猜谜的,我不耐烦那些个酸腐的东西,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听说是你救了威远侯的,你可以给我说说当初的事情吗?” 这个叫谢娇的女孩子拉的她紧紧的,语气急切但却很真诚,而且眼睛里没有对她一丝一毫的看不起,竟满满的释放着善意。 月梅简直有些莫名其妙,这个长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她从前除了听说她年纪大了还没嫁出去外,倒是没怎么听过她的传言。想来也是,有瑞安郡主那样的堂妹“珠玉在前”,谢娇恐怕要传也只能传出好的名声了。 没有敌视,却有莫名的示好,而且还是这么一位出身显赫的谢家姑娘,月梅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一时就和她细细说起了乡下的一些事情。 柳芳如在一侧看着,只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的了,她是很务实的人,谢娇要来周家做客,她便直接要了两千两银票的报酬。反正她的打算谢娇帮不了她,她自己又没有钱,还不如要点实际的银子留着傍身的好。 但她设想过无数种谢娇的目的,甚至还想若是谢娇和她一样都是想对周承朗下手,她要怎么办,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娇一来,居然会亲热的拉着月梅在一边说话。 她上辈子不是喜欢周承朗好几年的吗? 一直等到二十三岁没出嫁,就是为了嫁给周承朗的。怎么自己重生了,这却是一个完全错乱的局面了,上辈子周承朗的妻子,和这辈子周承朗的妻子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交谈,这像话吗? 柳芳如觉得头都有些昏了。 “小姐,姑太太说找你问件事,叫你过去一趟。”绿枝匆匆过来,打乱了柳芳如纷乱的思绪。 她起身,和三姑娘说了一声便跟着绿枝走了。 对于她的离开,除了三姑娘多看了一眼外,其他没有一个人在意的。谢娇更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听了月梅说乡下大雪,说树林里有猎人埋了陷进,她有一次不小心踩空掉进去后,吓的一下子捂住了嘴。 “好可怕!”她说道,有些同情又有些欣慰的道:“生活在乡下真是时刻都危险啊,还好你现在到京里来了,以后不用怕了。” 这谢娇可真是真性情,想到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顾及旁人会不会不高兴。若不是自己真的不在意,能看出她没有看低自己的意思,怕也会不高兴了。 “月梅,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一趟官房好吗?”谢娇突然小声说道。 月梅没有多想,起身带了秋兰和今日刚来的冯嬷嬷一起,陪着谢娇去官房。 谢娇却不是真的想去官房的,匆匆进去,立刻就又出来了。“月梅,你带我逛逛侯府的花园子吧,我不想回去,和她们没有什么话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对月梅有一股亲近感,直接提出要求,还用了撒娇的口吻。 谢娇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比月梅还要大一岁呢。 月梅算是看出来这谢娇是别有所图的了,今儿来除了和她说话,那一屋子的姑娘是一个都没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干什么,不过托她的福,因为她的存在,没有一个姑娘敢给自己脸色看的,就连五姑娘都只是不满的愤愤瞪了两眼而已。 如果她的所图不是太过分,月梅倒不介意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帮她,于是就直言道:“谢姑娘,你想要做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第90章 月梅直言相问,谢娇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几分羞臊。 “没有,哪里有什么事……我真的只是不想和她们聚在一起聊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我只是想……”在月梅清明的眼神注视下,谢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说不下去了。 她不愿意说,月梅也没有逼着的道理,她一笑,温和的道:“谢姑娘若是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儿来了那么多客人,我总不好离开太久的。” 她说着转身,秋兰和冯嬷嬷便也跟着迈开脚步。 “月梅……”谢娇急了,快步上前,抓住月梅的手腕,小声的叫了她一声。 月梅眼神询问的看着她。 谢娇咬了咬嘴唇,忽然下定了决心,把月梅拉到一边,轻声道:“我是想见见府上的三爷,可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家,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 想见周承宇? 谢娇一个女孩子,见他干什么? 月梅看着谢娇突然羞红的脸,明白了,她竟是对周承宇有了少女怀春的心思。还专门上门,叫自己这周承宇的大嫂,带她去见周承宇。这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这么大胆的女孩子,其实也并不多见。 想到瑞安郡主先前在京城闹出来的事情,月梅不得不说,这不愧是堂姊妹,骨子里都是一样大胆自信的主。 她倒是不介意成全谢娇,毕竟对于她们这种贵女来说,有足够的资本与后台,名声这种事儿其实不重要。公主郡主们做了出格的事情,谁还能敢宣传出去不成?而即便宣传出去,对她们的影响也微不足道,只要被家中的长辈护着,她们可以肆意妄为的活着。 可是周承宇是三房的长子。 虽然现在看来二房这边对付周承朗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三房也未必就完全的干净。若是周承宇有了这样一位出身名门的妻子,想要对付周承朗就更容易了,她不会出手阻止谢娇,但也万没有帮忙的道理。 何况她如今自己的身份都还尴尬着,也实在不适合揽事。 “谢姑娘,真的非常抱歉。”月梅道:“我想周家的事儿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我如今在周家身份尴尬,有些事实在不方便插手。而且我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去过三房,具体的位置也不大清楚……不如,咱们找一个小丫头给你带路,周家的下人肯定知道具体位置的。” 谢娇听了就有些失望,但看着月梅一脸的为难之色,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强人所难,毕竟那些传言她也是听到过的,就是今儿她一来,那些姑娘们也窃窃私语的在说着月梅的事儿呢。 “那好吧!”她恹恹应下,道:“那你是不是也不能陪我去了?” 当然不能。 月梅正想答话,就听冯嬷嬷轻喝一声“谁!”,然后大步走到一簇盆景树之后,拎了个人出来。 那人穿了一身金色锦袍,端的是富贵堂皇,可一身痴肥,被冯嬷嬷提起摔到地上,捂着嘴在地上滚着,哼哼唧唧的小声叫唤着痛,不是二爷周承鸿还能是谁? 他虽然不是玉树临风,也没有长了貌比潘安的脸,可这么大的块头,还是叫人印象非常深刻的。起码谢娇一瞧见他就一脸厌恶,叫出了他的名字。 “周承鸿?”她喝问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谢娇貌美,是出身富贵养出来的娇滴滴,比之柳芳如那样可艳丽可柔弱还能勾的人心痒,二爷在那日周家宴客时候瞧了一眼,当时就被迷住了。只不过这位小姐身份太高,不是他可以勾搭调戏得起的,所以也只心里暗想两回,并不敢做点什么。可谁知道,昨儿却听五姑娘说,今儿谢娇要来府上做客。 他既然知道了,哪里有不来瞧瞧的道理。 谁知道刚到这儿,还没瞧仔细呢,就被发现抓出来了。 这下子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二爷十分恼火的坐起来,张口就解释,“没有,我就是路过这儿,对,路过……你——”他正说着,忽然瞧见了谢娇旁边的月梅,顿时怒道:“你,你这个女人怎么在这儿?” 他立刻抬头,看向一边的冯嬷嬷,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是你抓了我过来的?”又看看月梅,想到先前在聚福堂门口的一番遭遇,顿时十分艰难的爬起来缩到了一边,骂道:“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是不是你叫她抓我的?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对我?” 上回他虽然也是寻了时机打了周承朗一顿,但他自己却也是吃了苦头的,这些时日一想起月梅,他就觉得脑袋也疼脖子也疼,恨不得绕着她走。谁知道这么倒霉,今日居然又撞见了,而且还害得他在谢娇面前出了丑。 月梅却是根本不想搭理他的。虽然她知道,二爷这人一眼可以看到底,在这满府里虽然最荒唐,却也是最简单的,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的身份都注定了应该远离这个人。 何况这个人虽然不算多坏,但真的是一个大色胚。 “谢姑娘,咱们出来时间也挺久了,不如先回去吧。”她没有理会周承鸿,而是看着谢娇说道。 突然冒出个周承鸿,谢娇也知道此刻不是去找周承宇的好时机了。她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狠狠瞪了周承鸿一眼,拉着月梅一起走了。 周承鸿见谢娇就这样走了,心里遗憾,下意识就抬脚想追。 冯嬷嬷走出来拦住了他。 周承鸿想到这个干瘦的嬷嬷,刚才竟然一下子就把他提起来了,心里不由得就抽抽了两下。只好偃旗息鼓,眼睁睁的看着谢娇离开了。 聚福堂到荣安堂必经之路上有一处人工湖,如今湖面已经化了冰,但清滢滢的水,一看就让人觉得冷。 绿枝拉着柳芳如的手,一脸的不忍:“姑娘,你身子本来就弱,若是这大冷的天再被冷水冰了,以后在子嗣上可能都会有困难的。” 柳芳如打开她的手。 “我不是叫你去看着聚福堂那边的动静了吗?”她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路口,“那人参鸡汤送去了没有,周承朗喝了没有?你快去,别管我这边了!” “姑娘……”绿枝实在是想不通,她家姑娘为了一个妾的位置这么做,值得吗? 柳芳如沉了脸色,道:“绿枝,你也不听我话了是吗?你若是不肯听我的话,那你现在就离开,也别在这里耽误我的事!” 绿枝慌忙的摇头。 “……我没有。姑娘,你千万小心!”她迟疑的看了眼湖中的水,终于跺了跺脚,转身跑走了。 柳芳如紧紧的握起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路口,等到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时,暗暗给自己鼓足了劲儿,然后跳入了湖中。 冰冷刺骨的水立刻包围住了她,她忍不住发抖打颤,想喊救命一时间都有些发不出声音了。好在她其实是会水的,又在岸边活动了片刻,没有一落水就手脚发僵沉下去。 陆冲却远远的发现了湖中的不对劲。 “主子,你看。”他指向水面叫周承朗看,“好像有人落水了!” 周承朗想到昨日三姑娘的一再劝慰,顿时心里一沉,大步走向了前方。可走得近了,看见伸出水面扑腾的手臂上的鹅黄色,却收住了脚步。 月梅今日穿的并不是鹅黄色。 湖中的女子似乎不会水,叫救命的声音细细,脸也渐渐的沉下去了大半,想来是喝到了湖水,也快没力气了。 “大爷,要救吗?”陆冲问道:“会不会是哪家的小姐?今日三姑娘那边好像请了不少的客人。” 若是旁人家的姑娘在周家出了意外,周家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行的。 周承朗朝一侧的人工小桥看了眼,道:“你去把桥上的木板卸下来,扔进湖里,让她抱着。”又吩咐另一个护卫,“你快速去找几个会水的婆子过来。” 柳芳如觉得身上已经一片冰冷,力气也在渐渐的消失,好在她看见周承朗大步的走了过来。可……可为什么他突然又停下了脚? 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没有跳下来? 难道……难道他想让那些护卫跳水救人? 她惊的心里发寒,忙张嘴呼救,“周,周表哥……周表哥,救我……救,咳咳……救我……” 她不小心喝进了几口水,觉得身体更往下坠了点。她奋力的将手伸出水面,眼睛也直直盯着岸边,等到看见陆冲把一块木板往她这边扔来的时候,她已经震惊的嘴都忘记合上了。 “姑娘!快抓住木板!”陆冲大声喊道。 那木板险险落在柳芳如的面前,并没有砸到她。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抱住木板,可是下一刻,忙的又松了手。她不能抓住目木板,不能自救,不然,不然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大爷!”陆冲看着水面急道:“那姑娘好像没力气了,抱不住木板!再不救,她可能就要撑不住了!” 周承朗看着湖面,神色一片冷凝。 “那是柳氏的侄女。”他说道:“你还要救吗?” 从湖里救一个女人出来,贴身接触,这柳芳如打的是什么主意并不难猜。他不会上当,也不希望陆冲上当。 陆冲一怔,他可没有资格娶柳家的姑娘,而柳家姑娘落水,只怕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落水。 “谁要撑不住了?”周承鸿从路口拐了过来,好奇的看着陆冲。   ☆、第91章 陆冲努努嘴,示意他看向湖中。 周承鸿转头一看,立刻伸手揉了揉眼睛。 那,那被湿漉漉头发黏住精致小脸的,不是柳芳如吗? “我日!”他瞪眼指着周承朗,骂道:“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你眼瞎啊,没看见柳家表妹落水了啊,你怎么不救她?” 骂完也没等周承朗回复,干脆利落的就脱了外衣跳下了水。 周承鸿虽然胖是胖了些,但水性却极好,几下就游到了柳芳如的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柳家表妹你别怕,我现在就救你上去!” 柳芳如已经昏昏沉沉了,可是一听这声音,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推周承鸿。 “你别碰我……你走开,走开……”她气息不稳的说道。 周承鸿眉头微皱,手上更是加大了力气。 “你别扑腾,你这么重,我本来带着你就不方便,别回头咱俩都上不去!”他不耐烦的说道,一面伸手划水往岸上游。 他手上力气太大了,没轻没重的,柳芳如觉得喘气都有些困难。她明明是等着周承朗来救的,怎么会是周承鸿跳了下来,柳芳如心中气苦,偏又推不动,急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你走开啊……我,我不要……呃,唔……咳咳……”她哭着说道,却突然喝进去一大口水,呛的鼻子发酸,咳嗽不停,眼泪更是大颗大颗的掉。 周承鸿的耐心有限,但看到她这样,也忍不住心有一点点软。 “好了,好了,马上就到了……”他气喘着好脾气的说道。 “大爷。”两个婆子恭敬的站在周承朗面前,眼角悄悄的瞟着湖面。不是要她们来救人的吗,怎么有人先跳下去了? 周承朗也看着湖面,周承鸿还真的把柳芳如救了上来,到岸边的时候,他一个人弄不动,周承朗便示意两个婆子过去帮忙。他则亲自过去把周承鸿拉了上来。 “你一边去一边去!”周承鸿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还是很嫌弃的对周承朗挥手,“见死不救,冷血无情,说的就是你!” “表姑娘晕倒了。”一个婆子回禀道。 “是不是喝了太多水了?”周承鸿说道,改坐为爬,朝柳芳如身边去了,“得把肚子里的水挤出来,我来我来,你们粗手粗脚的,别伤了柳家……表……妹……” 柳芳如身上的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露出里面粉色透明的薄纱里衣,因为太透明了,最里头那翠绿色绣着花的小肚兜就十分清晰的显露了出来。而且因为刚从水里出来,紧紧裹着她纤细的身段,更是连胸前都凸了点。 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再配上这样的惹火的身段,周承鸿看着就面红耳赤的咽了口口水,然后回头。 虽然周承朗一直没往这边看,但他还是大声道:“周承朗,你可不能乱看啊!对了你是要去哪里的,赶紧走赶紧走,别杵在这儿碍事!” 周承朗丝毫没有管周承鸿会对柳芳如做什么,当即就带着护卫走了。 周承鸿转头,流连的看着柳芳如的身体,然后又抬头看看四周,只有两个婆子在,他便一本正经的吩咐道:“你们站好了挡住柳表妹,我来帮她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 两个婆子都是粗使婆子,自然不敢管二爷的事。 周承鸿见她们挡好了,立刻爬到柳芳如旁边,伸手就按上了柳芳如的腹部。 “你干什么?!”一声尖叫响起,接着就有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小丫鬟冲过来,一头撞开了周承鸿,回身把柳芳如紧紧抱在了怀里,“你干什么?你要对我家姑娘无理?你滚开!” 周承鸿认识这个小丫头,是柳芳如的丫鬟绿枝。 “不是,我是在救你们家姑娘呢。”周承鸿解释道:“她方才落水就是我救她起来的,现在她昏迷了,是喝了太多湖水的缘故,我这是想救醒她呢。” 绿枝脸色发白,一脸惊怒的看着周承鸿。 “不要你管!”她说道,去喊那两个婆子,“你们两个,快点过来,帮我把我们姑娘送回屋去。” 周承鸿好色,也喜欢调戏小丫鬟或者良家子,但却还从来没有干过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只是现在,他却突然有点想干了,实在是柳芳如刚才那模样太美了,美的让他的心忍不住的躁动着。 “不行!”他冷脸喝问绿枝,“你是什么意思,你们姑娘都这样了,你还不想着救她!不及时救会有生命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滚开!” 绿枝紧紧抱住柳芳如,吓的浑身都发着抖。 “不让!周二爷您自重!您,您可别乱来!您,您若是敢乱来,我们姑太太不会放过您的!”绿枝知道,自家姑娘真正想嫁的是周家大爷,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把姑娘交给这个二爷。 周承鸿面色一沉,二话不说的上去就去拽绿枝的胳膊。 “……周承鸿,你,你滚开!”柳芳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醒了,趴在绿枝的怀里,恶狠狠的骂道。 周承鸿一惊,立刻松了绿枝的手。 “柳,柳表妹,你醒了啊?”他紧紧盯着柳芳如,眼睛从上到下的来回看着,讨好的笑道:“你方才落水了,是我救你上来的。你现在怎么样了,赶紧回房吧,我叫人给你请大夫去。” 功亏一篑,柳芳如现在咬死周承鸿的心思都有。 “你滚——”她把脸埋入绿枝的胸前,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我不想看见你,你滚,你滚……” 周承鸿傻眼了,他明明是干了好事,为什么柳家表妹这么对他呢?不过现在柳芳如都已经醒来了,他也不好再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当即就点着头,道:“好好好,我走我走,不过你要好好休息啊,要记得看大夫,这落水的事情可大可小,你一不注意可要影响一辈子的。” 柳芳如想到方才在湖中,周承鸿紧紧的抱住了她。 她已经被他摸遍了,而刚才醒来,自己衣襟也已经散开,那肯定也被他看光了。这个样子,她还怎么能嫁给周承朗?别说做妻子了,做妾都不能了吧? 她恨的浑身发颤,真恨不得刚才被淹死了才好。 绿枝见状,怒目呵斥周承鸿,“我家姑娘叫你滚啊,你耳朵聋了吗,你没听见吗,滚,滚,滚!” 周承鸿被小丫鬟突然爆发出来的恨意吓了一跳,也没了那迤逦的心思了,拾起了自己的外衣,三步一回头的走开了。 “姑娘,咱们怎么办啊?”绿枝抱着柳芳如,想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自家姑娘怕是再难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不由得也跟着哭了起来。 怎么办,就这样离开周家吗? 离开之后呢?再走老路,再去卖身吗? “绿枝。”柳芳如咬着牙,轻声说道:“扶我起来,我们去见周老夫人。” 周承朗到荣安堂,却被拦在了外面。 屋里,周老夫人冷笑着问向曹妈妈,“他说是我叫他来的?还说我吩咐人送了人参鸡汤给他?” 曹妈妈低眉敛目的“嗯”了声,“是的,大爷是这么说的。” 周老夫人的拳头紧紧攥紧,然后又松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长长的哀叹,“去查查,是真有这么回事,还是他自己想见我,故意找的由头。”顿了顿,又摆了摆手,“我不想见他,你帮我打发他走。” “老夫人……”曹妈妈有心想劝,可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周承朗从曹妈妈的面上就看出了端倪,再一想今日他根本没见到那送鸡汤的婆子,心里就也有了几分怀疑。难道不是祖母叫人送去的,是其他人冒着祖母的名义送的? 是谁呢?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想到了方才落水的柳芳如。 他心里不由得鄙夷,柳芳如从前也是好好的官家小姐,如今怎么落到了要使这种下作手段的境地了。 “那劳烦曹妈妈好好照顾祖母,若是有事,就到聚福堂找我。”他说完就走了,一刻也没有停留。 曹妈妈这边刚吩咐人去查探,那边就有小丫鬟过来,说柳家的大姑娘跪在了荣安堂的门口。曹妈妈顿时吓了一跳,连和周老夫人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敢耽搁,急匆匆的就赶了出去。 柳芳如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虽然跪着,但面色苍白,身子颤抖,几乎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一边的丫鬟绿枝身上。 “这是怎么的了?”曹妈妈立刻上去要扶柳芳如,“柳家姑娘,赶紧起来。”又训绿枝,“你是怎么照顾你们姑娘的,怎么浑身湿透了也不带着去换衣裳,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绿枝还没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柳芳如却是一把抓住了绿枝的手,虚弱的摇了摇头,对曹妈妈说:“妈妈,我想见周老夫人,能不能劳烦你去通传一声?” 曹妈妈再没有不答应的,一面叫守门的婆子把柳芳如架起来,一面就进屋去回禀了周老夫人。 “赶快带进来!”周老夫人急得走到门口,看向了外面。 京城的倒春寒严重,柳芳如走着走着就觉得浑身又冷又热,她知道只怕是发烧了。就这么被一个婆子和绿枝一起架着走到了上房门口,刚看见周老夫人,她就挣脱了两人,噗通一下砸在了地上。 “求老夫人救我!”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人就晕了过去。 ----- 谢娇到底没能见到周承宇,不过临走的时候,却是拉着月梅一直让她送到了门口。 “月梅,有时间我再来找你玩。对了,你成亲的日子记得给我送信,我要来参加的。”她笑眯眯说道,看了眼将军府的大门,等月梅无奈的点了头,才转身上了马车。 月梅是真无奈。 这谢娇和她不见得有多好,但是自打把那暗暗对三爷周承宇动芳心的消息告诉了她,就自觉和她是好姐妹了,所以后半场更是黏着她不放。而现在提议要来玩以及参加她的婚礼,只怕也是为了能有机会进周家,能有机会见周承宇吧。 月梅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周家的四位姑娘转身回府。 四姑娘脸上的巴掌印早消了,五姑娘身上的小伤也早好了,可这两位却是记了仇,不愿意和月梅一起走,跟三姑娘二姑娘说了一声,便携手先一步走了。 二姑娘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姑娘却跟月梅解释,“大嫂,你别生气,她们还小不懂事,其实没有恶意的,回头我说说她们。” “你们都是小孩子,我怎么会和你们生气。”月梅笑着,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都是自家妹妹,都还不懂事呢,也用不到专门去说。” 三姑娘这性子以前月梅倒是喜欢的,只是身份不同后,再听她说这些话,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先前这么多时间,也没瞧见她去说说那两个,怎么人一走,她就出来充好人了。 虽然今天三姑娘什么也没做,瞧着的确像是为了她好才叫她出来的,但月梅对三姑娘,心里却隐隐多了点想法。大概是她总想表现的完美,但却其实没做什么事都是用嘴说的吧,所以就给人有些不可靠的感觉。 三姑娘对月梅的话倒是没表现出其他反应,只是笑着夸了句大嫂真开明,是我们姐妹们的福气。 月梅和气的笑笑便算应付过去了。 几人进了门,就听到身后有勒马的声音。 回头一看,原来是三爷四爷回来了。五爷年纪还小,没有去书院读书,二爷又一向喜欢玩闹根本不爱读书的,所以周家也就三爷四爷会每日勤奋的去书院了。 瞧着三爷周承宇从马车上下来,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偏配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就这么挑起眼角看过来的样子,还真的让人有几分心跳加快的惊艳感觉。怪不得谢娇只瞧了一眼就看上了,只是可惜,今儿她刚走三爷就回来了。 二姑娘三姑娘停下了脚步等着,月梅也只能如此。 三爷亲自抱着书和四爷一起走过来,二姑娘三姑娘行礼叫了三哥,三爷略点了点头,看向了月梅,客气有礼的道:“大嫂。” 月梅还没答,四爷也笑嘻嘻的凑上来,“大嫂好,大哥的腿好些了吗?这两日学里的课业太重,我和三哥说想去看大哥,都还没时间呢。” “三弟,四弟。”月梅也很有理的回应了,“你大哥的腿已经好多了,你们好好读书要紧,不用挂心他。” 三爷淡淡的点了点头,生疏的道:“大嫂先忙,我们兄弟先告退了。” 四爷却和三姑娘挤了挤眼,然后冲着月梅道:“大嫂,我听三姐说你很会做点心,不知道弟弟有没有机会,能去尝一尝。” “当然可以。”月梅笑道:“四爷若是想吃,随时都可以过来。” 得了这肯定的答复,四爷才笑着道了好,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已经走远的三爷。 月梅和二姑娘三姑娘一路往回走,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男人的粗喘声。三个人的脚步都顿住了,二姑娘脸微微的发红,三姑娘却是一脸的茫然,“什么声音?” 月梅也听出了声音的不对。见三姑娘好奇的往一边的树丛中去,忙上前拽住了她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 三姑娘还是个姑娘家,到此时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大嫂?”不过,却也记得压低了点声音。 这种事情,月梅怎么好和她解释,就是她自己也不方便去看的。可是此时二姑娘三姑娘都在,她这个做大嫂的,也不能就这么不管的走人。好在冯嬷嬷一直跟着,她冲着冯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看看。 冯嬷嬷走过去,看到草丛里的男人,立刻瞪大了眼。 “大奶奶,是二爷!”她说道。 二爷!月梅就知道,在周家敢这么大胆野外行事的,也就只有二爷了。但看着冯嬷嬷那诧异的模样,还有被发现了里面也没有动静,她就渐渐的察觉不对了。 她不解的看向冯嬷嬷。 冯嬷嬷又低头看了一眼,接着像是怕长针眼一样,立刻又转过了头,沉声道:“只有二爷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难道他是在用五指姑娘? 月梅有点恶寒,但又感觉不对劲,要是二爷真的在自己解决,知道这边有这么多人在,不可能没有动静的。看着冯嬷嬷没有阻止,月梅就大着胆子走上前看了一眼。 二爷躺在树丛后的草地上,手里抱着那件金色的长袍,两腿中间夹了长袍的下半部分,正闭着双眼,面色赤红的搓着双腿,一副欲/火/焚/身的模样。 这副样子,倒像是传说中中了春/药的反应! 月梅退了回来,吩咐秋兰,“你现在立刻去二房,求见二太太,悄悄把这事情说了。”又对二姑娘三姑娘道:“你们二哥怕是中了什么药了,你们俩不方便在这儿,先把丫鬟留下帮忙把这段路拦了防止有别人过来知道这事,等二婶来了再让她们回去。” 三姑娘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和二姑娘一样脸色通红,感激的看了月梅一眼后,就一人留了一个丫鬟,匆匆的走了。 月梅留了冯嬷嬷在原地,她自己也走远了些。 直到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了,二姑娘才回头遥遥看了一眼,感叹道:“咱们这位大嫂,不仅能干,心还很善。” 三姑娘默默的没说话,过了半晌,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一个妇道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居然半点不惊慌。还忙着让她们姐妹先走,又叫丫鬟拦了路,这是明显不想二哥的丑事传出去。 二婶不想帮着操持婚礼,可是故意推脱说有事的。就是先前宴客那日,她娘和二婶也都去了聚福堂,为的就是拦了她,不想让她露面见客。她不仅不记仇,居然还想着帮忙遮掩丑事。 也不知道柳家表姐的谋划成了没有。 若是成了……三姑娘的心里突然有点内疚。 王氏很快就来了,见了有丫鬟在拦着路口,先是一惊,再看到月梅和冯嬷嬷都在不远处,心下就已经明白了几分。她有些诧异的看了月梅一眼,然后就随着冯嬷嬷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去了。 看到二爷那副欲生欲死的模样,王氏脸都气黑了。 这事闹开了不好看,若是被二老爷知道了二爷又少不得一顿打,王氏没敢带太多人,除了水嬷嬷就只带了两个粗使婆子。见状就吩咐其中的一个婆子,“先把二爷打晕!” 若是就这副模样架出去,不一会就满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婆子听令走过去,照着二爷的后颈就劈了下去。 二爷嗷嗷叫了两声,却并没有昏倒。 婆子脸色有些发白,又试了一次。 可她本来力量就只是普通,加上这毕竟是二爷,她也不敢用尽全力,所以换来的又是二爷一声呼痛,仍然没有昏倒。 “没用的东西!”王氏咬牙骂道,又吩咐另一个婆子。 另一个婆子战战兢兢上去,可因为害怕紧张,重力之下居然劈错了位置。 二爷又是一声惨叫。 冯嬷嬷忍不住了,走过去提起二爷,手轻轻的在二爷后颈处落了下去,二爷顿时就没了声音,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王氏震惊的看着冯嬷嬷,然后吩咐那两个婆子架起二爷,又水嬷嬷带着先把二爷送走。她这才往月梅这边走过来。 “今日,谢谢你了。”她看了冯嬷嬷一眼,跟月梅道谢。 月梅淡淡道:“都是一家人,该帮忙的时候自然要帮的。我和二姑娘三姑娘路过听见的声音,二婶好好查查吧。我和冯嬷嬷还有秋兰这边二婶不用担心,两个丫鬟那边,二婶和她们说罢。” 这是说,不会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的意思。 大儿子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若是这个再传出去,以后真的就别想讨到好的媳妇了。王氏点点头,心里领情,再次说了声谢谢后,才转身走了。 荣安堂里,昏过去的柳芳如也醒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脸关切的周老夫人,顿时心中委屈翻天,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一个劲的掉眼泪。 “好孩子,快别哭了。”周老夫人说道,亲自拿帕子给柳芳如擦了眼泪。 柳芳如一下子抱住周老夫人的手臂,哭道:“老夫人,求你救我……若不然,若不然芳如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曹妈妈已经把一切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周老夫人听了,不仅不怪柳芳如不检点,反倒是觉得她可怜。明明说好了要叫她嫁给朗哥儿做正妻的,如今有人鸠占鹊巢,却只能委屈她想出了这么个笨办法,而且还偏偏没有成功。 “我已经让大夫给你开了药喝了,现在身上还难受吗?”周老夫人问道。 柳芳如哭声一顿,脸就刷的红了。 “我,我……”她跳水之前,在身上挂了两个香囊,那香囊遇水后……她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举动? 周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是怎么想的,是想嫁给鸿哥儿,还是想给朗哥儿……做妾?” 她来选择? 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么? 柳芳如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不管你是想嫁给鸿哥儿,还是想给朗哥儿做妾,我都给你做主。”周老夫人说道:“你要么好好考虑考虑,今晚上就住在我这儿,明儿一早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 柳芳如没有去考虑周老夫人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她只要一想到周承鸿那副痴肥如猪的模样,就浑身恶寒,立刻就做了决定。 “老夫人,我想给周表哥……做妾!”她语气艰涩的说道。   ☆、第92章 曹妈妈一路小跑着进了二房的院子,远远的瞧见王氏,她不由得就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 王氏的脸色铁青,一面听着屋里儿子难耐的呻/吟粗喘,一面问曹妈妈:“怎么样,查清楚了吗?事情和程氏有没有关系?” 曹妈妈摇摇头。 “先前二爷的确是撞到程氏了,不过当时除了程氏,还有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在,所以不该发生什么事。倒是后来……”她喘着粗气,有些迟疑的看着王氏,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氏十分的不耐烦。 “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她喝道。 水嬷嬷猛低下头,小声道:“先前柳家的大姑娘落了水,大爷经过的时候没有救,可二爷经过看见了……” 王氏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就紧紧咬住了牙齿。 “这个蠢货!”她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他去救了?” 水嬷嬷低低“嗯”了一声。 王氏因为气愤,腿一软,人就靠在了身后的门框上。水嬷嬷忙想扶她,她却摆了摆手,声音平静无波的再次开了口,“柳芳如那个贱人呢?” 水嬷嬷从王氏的声音里听出了丝丝寒意。 她是王氏的奶娘,后来一直跟在王氏身边做事的,对王氏不仅像对主子,更像是对亲人。而王氏的第一个儿子周承鸿,一出生因为当时局势问题不被父母关心疼爱,更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周承鸿再怎么好色,在她心里也是好的。她想着柳芳如干出这样害了周承鸿的事,她就气得心里难以平静。 “在荣安堂!”她说道,眼睛里也闪过一丝狠意。 “你说她在哪儿?”王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柳芳如怎么会在荣安堂,她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应该连柳氏那边都待不下去的,怎么会待在周老夫人那里。 水嬷嬷有些心疼主子,更恨柳芳如和周老夫人,她轻声却铿锵有力的道:“是在荣安堂!那边还传来消息,老夫人叫人请了大夫,还一直在内室里陪着柳芳如!” 王氏不由得冷笑:“真是好笑,难不成柳芳如干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老夫人还想给她做主不成?这可是柳家的姑娘,不是他们方家的!” 水嬷嬷没敢说,她打探来的消息,的确是说老夫人要给柳芳如做主的。现在太太已经这么生气了,要是说出来,她怕把太太给气出个好歹来。 小丫鬟匆匆带了大夫进来,王氏也没心情再过问这个,忙领着大夫进了屋。 水嬷嬷叫那衣裳都跑湿了的小丫鬟先下去歇着,就有人来回禀说荷穗来了。曹妈妈脚不停歇的又迎了出去,“荷穗姑娘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荷穗将一个药包递给水嬷嬷,水嬷嬷忙伸手接了,不解的看着荷穗,等着她解释。 荷穗道:“是老夫人叫奴婢送这个来给二爷的。” 水嬷嬷眼神闪了闪,皱着眉道:“这个是什么?我闻着好像有药味,可是我们二爷没有生病呢。” 荷穗并不知道真相,她只是听曹妈妈吩咐来办事的,当即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曹妈妈给我的,说是直接给二爷就行了,二爷用得着的。” 水嬷嬷这下子就心里有数了,感情老夫人是什么都清清楚楚的了,可既然知道自己的亲孙子被算计了,怎么也没有半点动静呢? 还护着那柳芳如!可真是个老糊涂! “麻烦姑娘了,姑娘慢走。”水嬷嬷的语气就不大好了,也不想应付荷穗,直接下逐客令,荷穗还没走,她就已经转身往里面去了。 王氏看到水嬷嬷手里的药包,气得头都发昏了,“煎药得到什么时辰的,大夫已经给鸿哥儿看了,就是被那不要脸皮的算计了,现在正浑身难受呢!你叫人去喊了他房中的人过来伺候他,你随我去荣安堂!” 水嬷嬷忙打发了人去找周承鸿的通房丫头过来,但自己却是拦住了王氏,“太太,现在不能去!” “你也拦我?!”王氏怒瞪着她说道。 “不是。”水嬷嬷上前,压低声音道:“那柳芳如想设计的不是二爷,她想设计的是大爷!现在老夫人什么都没说,咱们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上去,要是那柳芳如不要脸,非闹着要嫁给二爷怎么办?” 老夫人,那可是放话要给柳芳如做主的。 王氏愣了一瞬,停了脚步,但到底气得狠了,仍然骂道:“她敢!就那下贱的小娼妇还想嫁给我鸿哥儿?我撕不死她!水嬷嬷!”她看向水嬷嬷,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去,那你去,去荣安堂,亲自谢过老夫人!谢她疼爱孙子,特地赐药!” ----- 月梅回到聚福堂,周承朗却不在,她问守在门口的小丫鬟。 小丫鬟道:“大爷去林嬷嬷那了,去了许久,到现在还没回来。” 月梅诧异,又问那小丫鬟:“林嬷嬷怎么了吗?” 小丫鬟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好像是林嬷嬷喝了大爷赏的鸡汤,喝坏了肚子,大夫都来了许久了。” 月梅觉得有些奇怪,奇怪于周承朗怎么会赏林嬷嬷鸡汤,更奇怪喝坏了肚子,大夫去就可以了,他过去干什么,难道汤里有毒?想到这儿,她就坐不住了,叫冯嬷嬷先去歇着,带着秋兰一路赶去了林嬷嬷住的下人房。 林嬷嬷在聚福堂是有头有脸的下人,住的地方是单独的一个小院的上房,她到的时候小院门口有两个婆子拦着,还有几个也住在这里的下人围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见她来了,那围在一起闲话的下人立刻规规矩矩的站好跟她行礼,叫了“大奶奶”。 月梅点点头,径自走向小院的门口。 两个婆子先还想拦,秋兰上前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大奶奶你们也敢拦?” 两个婆子被这一骂,立刻让开了路,不过倒是有一个婆子急匆匆跑进去通传了。 月梅和秋兰疾步走到上房门口的时候,周承朗也走了出来。“你来了。”他说道,看一眼秋兰,吩咐她:“你在外面守着。” 月梅跟他进屋,就看见林嬷嬷躺在床上,嘴里被堵了一团布,面色不正常的泛红,手和脚都被绑在床框上,而一个大夫正在她身上施针。床边放着一个小炉子,里面咕嘟咕嘟的正煮着药。 她一下子想到了二爷。 “这是怎么了?”她问道:“林嬷嬷也中了药?” 周承朗立刻抓住她话里的重点,“还有谁?” 月梅把回来路上看到二爷的事情说了。 周承朗冷笑道:“二弟之所以会那样,应该与他跳入湖里救柳芳如有关。至于林嬷嬷,这却是因为我了……”他把有人冒充老夫人的名义送人参鸡汤来的事情说了,他因为一向不爱喝这些,想到林嬷嬷年纪大了,干脆就赏给了林嬷嬷,“没想到却是害了嬷嬷了。” 可不就是害了。林嬷嬷多大年纪的人了,又是丈夫早亡再不打算嫁人的,突然间因为喝了那种东西,现在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悲愤呢。 月梅实在是被这古代女子的大胆给震惊了,先有谢娇上门要见暗暗喜欢的人,后有柳芳如直接大胆的设计。若是周承朗喝了那人参鸡汤,再按着她的计划跳水救了她,怕是在水里都能成事了。 她就一点也不在乎名声吗? “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柳芳如这是抢男人也抢的太明目张胆了,这个男人现在是她的,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承朗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经让荷枝去荣安堂道谢了。” “难道柳芳如现在在荣安堂?”月梅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周承朗点了点头。 月梅只觉得周老夫人疯了。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从前可不是这么不讲道理不问是非的人。柳芳如想要设计她最疼的孙子,结果却设计到了林嬷嬷和二爷,林嬷嬷就不说了,周承朗和周承鸿可都是她的亲孙子,难道在她心里,亲孙子还比不过柳芳如吗? 再有,王氏可不是好相与的,柳芳如惹到了二爷,王氏是不会这么轻轻揭过的。 “你在这边看着林嬷嬷,等这药性解了,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再安抚安抚她,不要叫她做什么傻事。”周承朗道:“我去见一下柳氏。” 柳芳如是柳氏的侄女,她做了这事,柳氏这个做长辈的,一样有责任。 月梅不忍的看着屋里的林嬷嬷,道:“好,你去吧。” ----- 荣安堂里,周老夫人面色十分难看。 “你说你代替谁来跟柳姑娘道谢的?”她问地下垂头站着的荷枝。 荷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紧张。 “大爷让奴婢代替林嬷嬷来谢谢柳姑娘。”她说道:“林嬷嬷喝了柳姑娘叫人送去的人参鸡汤,感觉……很好!” 感觉……很好! 就在刚才,王氏身边的水嬷嬷过来,闹着一定要见自己。见到了,就态度恭敬,但语气却森冷的道谢,说谢她给二爷赐药! 她为什么会赐药?当然是因为柳芳如说那香囊遇水起了作用,她被影响了,那鸿哥儿跳水救她,自然也被影响到了。 这还是王氏第一次这么不顾身份和她叫板。 她气恼不已,可这事确实怪柳芳如,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但现在,难不成林嬷嬷也…… “你先下去!”她说道,冲曹妈妈招手,“扶我进去,我要问柳芳如一句话!”   ☆、第93章 大家族里,发生在明面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柳氏已经知道柳芳如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事情了,不过这和三姑娘之前和她提的建议倒好巧不巧的凑到一起了,所以她就乐得装不知道,只躲在房里不出来。 但现在周承朗来了,柳氏就想到那碗送去聚福堂的鸡汤是加了料的,而周承朗现在能来,则证明那鸡汤他没有喝! 没有算计到他,不管那鸡汤是谁喝了,这都是一件坏事。 柳氏下意识的就吩咐下人,“关好门,说不见!我倒是不信了,我好歹是他母亲,他还敢硬……闯不成……”柳氏话断断续续没有说完,因为周承朗已经冷着脸出现在了她面前,她吓的连责问的话都问不出口了。 “太太想说什么?”周承朗只有在人面场的时候,不得不叫母亲了才会叫一声,私下里都是叫太太,“我现在来了,太太想说什么只管说吧。” 柳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也干干的十分假。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她心虚的不敢看周承朗,“有事吗?我都打算歇了。” 柳氏这个人吧,你说她胆子大,但她现在却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但你若说她胆子小,但她其实又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都敢干。 周承朗其实是很不愿意和她打交道的,因此便直言道:“太太打算什么时候送柳姑娘回柳家?” 什么时候送柳芳如回柳家? 她才不想送呢。现在柳芳如虽然没有攀上周承朗,可却设计到周承鸿了,王氏那货一直眼睛长在头顶上,生了个那么没用的儿子还敢瞧不起她,现在就叫王氏不得不娶她柳家的女儿!只要一想到王氏会呕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柳氏就恨不得笑出声来。 “怎,怎么了?”柳氏想的高兴,渐渐有了些底气,“是芳如那丫头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吗?你别和她小丫头一般计较,回头我就和她说,叫她以后再不朝你那去。” 柳芳如如果和周承鸿定下亲事,那就是周承朗的弟妹了,的确是不好再往聚福堂去了。 柳氏回答的很斩钉截铁。 周承朗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打了什么主意,父亲的这个续弦,不管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那都是真的没脑子。就她这样的,还以为真的可以设计到二婶不成? 二婶那是不想对付她,如果想,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底是父亲的女人,父亲去世这么多年,这个女人也一直留在周家,从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父亲的事情。周承朗虽然对父亲的有些做法无法苟同,但是柳氏毕竟是大房的人,大房的人犯蠢,他可以管,但却不能眼看着让二房的人欺负。 “我劝太太不要想太多了,明日就尽快去荣安堂把柳姑娘接了,立刻送回柳家才是正经。”他吓柳氏:“千万不要想不该想的,你要知道,柳姑娘是三妹的表姐,又是在咱们周家。若是有人传出柳姑娘什么不好的话出去,对您是有影响的,对三妹也是有影响的。” 柳氏只有三姑娘一个女儿,那自然是盼着三姑娘好的,周承朗这话一说出来,她立刻就变了脸色。 是啊,王氏那个死婆娘,她真的可能干出这种事。毕竟周承鸿已经是烂摊子一堆了,顶多破罐子破摔,但是她不行,她不在乎柳芳如可以,但却不能不在乎三姑娘。 可是都已经设计到周承鸿身上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想了想,便把责任全推给周老夫人身上去了,“我倒是想,我明儿一早就去荣安堂看,不过你也知道,你祖母一向喜欢芳如,从前甚至还想让芳如嫁给你呢。明天我也只能尽量,但如果你祖母不答应,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只要周老夫人出马,王氏应该就不敢乱说了吧? 周承朗一想到周老夫人原先是想把柳芳如说给他的,他就觉得一阵的恶心,连带着回来这么些日子对周老夫人升起的不满,在这一时刻就达到了顶峰。 “太太也别拿祖母做借口。左右我已经提醒过太太了,太太若是听不进去,以后有什么事了,也别求到我面前来。”周承朗说了这话,也不管柳氏是什么态度了,转身就往外走。 三姑娘听见下人回禀匆匆跑来,正好与周承朗迎个对面。 “……大哥!”她急急站住了脚。 周承朗冷冷看她一眼,一句话没说,擦过她走了。 三姑娘只觉得心一阵阵发凉,难不成今日她把程氏调开,大哥想到了什么吗? “大哥……”她立刻出声,“大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今日叫大嫂离开,是真的为大嫂着想,我也没想到,柳家表姐会……” 她还是姑娘家,一想到今日周承鸿的丑态,就觉得脸红。 周承朗的声音冷冷的传过来,直如一块巨石砸在三姑娘的心上,“我误会不误会不重要,三妹自己干过什么最重要。” 三姑娘心神不宁,连去安慰柳氏的心思都没有了。 ----- 荣安堂,柳芳如裹着被子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周老夫人的面色几番变换,最后下定了决心,道:“你若只是被鸿哥儿从湖里救出来,因为情况特殊,倒也不是十分要紧。可你还私自送了人参鸡汤去聚福堂,偏又在里面下了东西……”周老夫人摇头叹气,道:“……朗哥儿那边你就别想了,明儿我和王氏好好说说,以后你就跟了鸿哥儿吧!” 跟了鸿哥儿而不是嫁给鸿哥儿,这意思就是,她只能给周承鸿做妾!想到周承鸿那一张大脸以及浑身的肥肉,柳芳如就恶心的想吐,她连给周承鸿做妻子都不愿意,怎么愿意给他做妾。 而且老夫人之前明明说,让她在周承朗的妾和周承鸿的妻之间选择的,怎么现在又变了? “老夫人!”她膝行向前,被子掉在地上也不管,就穿了中衣中裤跪行到周老夫人脚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腿,“老夫人,您明知道我一心喜欢周表哥,从前……周表哥生死不明,大家都说他是不在了,可即便是守寡一辈子,我都愿意嫁进来。后来多了个程氏……我,我已经没了做妻子的资格,老夫人,我如今只想做周表哥的妾,难道做妾也不行吗?” “……如果,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没名没份也可以,通房丫头也可以……老夫人,我是真心喜欢周表哥的,您就让我在他身边,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可以,能远远的看着他,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芳如就满足了……”她哭得眼前一片迷蒙,就那么抬着头神色哀戚的看着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坚硬起来的心又被她哭软了,她不由得想到大儿媳妇良氏,那也是个出身不好的女人,可那样的女人,当初却逼得他儿子一定要八抬大轿给娶进门,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有程月梅,她的出身别说和柳芳如比,甚至是连当初的良氏都比不上,可也一样没有自知之明,居然想要做侯夫人! 但是有荷枝来说的那番话,周老夫人却也不敢答应柳芳如。她虽然怜惜心疼柳芳如,觉得她可惜了,但是周承朗毕竟是她的亲孙子。 她不能真的和亲孙子彻底离了心。 “你别求我,你若是真想跟在朗哥儿身边,那你去求该求的人。她同意了,我自然也就同意了。”她说道。 该求的人? 周承朗吗? 不对,周承朗连她落水都可以硬着心肠不救,去求他也没用。 那是谁? 是程氏!程月梅! 程月梅不被周老夫人喜欢,周承朗却很喜欢。而自己,得了周老夫人撑腰,却很不受周承朗待见。周老夫人这么说,是想给她自己也给程月梅一个台阶下,只要程月梅接受了自己,那么周老夫人就会顺便接受程月梅!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柳芳如虽然觉得心里憋屈难受,却还是立刻点了头。 ----- 周承朗进门的时候,月梅正好和秋兰一起扶着林嬷嬷躺下,见他来了,冲他摆了摆手,叫他先出去了。 过了一刻,月梅才出来。 “大夫说没事了,不过林嬷嬷却十分激动,刚才恢复了神志,就一个劲的要寻死。”月梅心中同情,也跟着情绪有些低落,“我和秋兰按着她喝了带有安神作用的药,她这才昏昏睡了过去,不过还是得要派人晚上守着,我怕她醒了会做傻事。” 周承朗点点头,拉了她的手,道:“我调两个嘴严的婆子过来守着。你忙了一晚上也辛苦了,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两人回去,一人吃了一碗面后,月梅才问起柳氏那边怎么说。 周承朗道:“我叫她明日把柳芳如送回柳家,但看她的表情只怕是不乐意,今天的事情把二弟也绕了进来,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让柳芳如直接嫁给二弟,好趁机杀杀二婶的威风。” 论理,柳氏才是长房长媳,这个家是该她来管。可偏偏周家一直是王氏在管,所以这妯娌两人一直就是面不和心也不和。但王氏可不是那种能随意摆布的人,月梅并不看好这事。 “我看难!”她说道:“二婶不找她算账就不错的了,今日我瞧二婶那副模样,只怕是生吃了害二爷的人心都有了。” 周承朗也这么认为,不过他也没有闲功夫一直注意这事情的发展,他已经提醒过了,柳氏要硬是蠢的想往上撞,那就只能让二婶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左右我已经提醒她了,她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情,你别去管。”他说道:“我明日开始便不能继续待在家里了,要去上朝,接着皇上应该会给我安排差事。你在家不管去哪,记得随时带着冯嬷嬷。至于那些事情,你不需要去管,随她们闹。” 边关已经由其他人接手,此时也不好再把人换下来。不过这样也好,周他就不用离开京城,可以长时间的留下来了。 月梅今日已经见识了冯嬷嬷的厉害,知道周承朗把冯嬷嬷给她就是护着她的,自然点头答应下来。 ----- 次日周承朗天还未亮就出了家门。柳芳如知道后,心里更是放松了些,一早起来没吃早饭就由绿枝扶着到了聚福堂。 她压根没有要进去的打算,在门口就跪下了。 月梅和大妮儿正在吃早饭,小丫鬟过来说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置信。柳芳如一大早的跪在聚福堂门口,这是发的什么疯,难不成昨日都那样了,她还在妄想嫁给周承朗? 月梅几乎气笑了。 大妮儿也忍不住落下了筷子,她虽然和先生学了几日的规矩和课业,但是遇到有人欺负月梅,还是立刻暴露了自己原本的性子。 “月梅姐,这个柳家姑娘怎么这么不要脸,咱们出去,把她打走!”她气呼呼的站起来,撸着袖子就要往外冲。 柳芳如…… 同是女人,月梅真的不想对付她。虽然她觉得柳芳如是挺可恨,但是一个大家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跪在聚福堂门口,其实也挺可怜。 不过,她却也把自己架在了高台上。 其实若依月梅在现代的性子,她此刻压根不会管柳芳如,她不是喜欢跪吗,那好,那就跪吧,想跪多久跪多久。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这是流言可以吃人的古代,女人有一点点的行事不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 尤其柳芳如如今无父无母,一个没有后台的女人,做了错事,更是难以让别人原谅。 她是不会同意周承朗纳了柳芳如的,那么柳芳如就是白跪,可这白跪的闲话如果传出去,当然她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但柳芳如会更差,她这辈子就别指望嫁人了。 月梅吩咐秋兰,“你去,让她有什么话,进来和我说。” 下跪,这说来只要两腿一弯就可以办到的容易事,但对于柳芳如来说,其实也是羞辱,尤其是她跪的人还是月梅。所以秋兰去叫她,她便顺从的起身跟了进来。 但是见到坐在屋里一脸冷肃的月梅,她还是再次弯了腿,跪了下去,“大奶奶,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这一次,她没有叫月梅姐,而死直接态度分明的叫了大奶奶。 月梅静静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看应该是你给我一条生路吧?门口跪完屋里跪,你为什么要跪我?你是打算把我架的高高的,把自己放得低低的,让我不能拒绝你,不得不接受你,是吗?” 柳芳如的确是这个打算,但是她如何会承认,她张嘴就要反驳。 月梅却压根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柳姑娘,我话也说在这里,即使你把我架的再高,即使所有人都说我善妒,不贤,不肯给大爷纳妾,我也不会同意你进门的。你若是不怕名声坏了,不怕旁人说即使你跪我也进不了周家的门,那你只管跪吧。” 柳芳如着急的神情僵硬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能如此……” “如此什么?”月梅打断她,“如果是你,你愿意你的丈夫纳妾吗?别和我扯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柳芳如说不出话,她当然不愿意,可是她怎么能说不愿意,她如果说不愿意,那她现在做的这事算什么? “可是,如果那个男人想要纳妾呢?”她声音干涩的说道。 如果周承朗自己想要纳妾,那她会退位让贤,不去争那其中的一份子。但是这些她没有必要说给柳芳如听,她冷冷笑道:“哦,那你说大爷想要纳妾吗?或者,大爷想要纳你吗?” 柳芳如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不愿!她都跳湖了,周承朗看见了也不愿意救她,他甚至只让人往湖里扔了木板! 她觉得月梅这是在嘲笑她,她愤怒的一下子爬起来,伸手指向月梅。可是不等她开口,手就被握住,然后狠狠一扭,腿也被人一踢,噗通一下重新跪在了地上。 她痛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月梅也吃了一惊,愣愣的看着冯嬷嬷 。冯嬷嬷轻轻的拍了拍手,恭敬的对月梅行了一礼,“叫大奶奶受惊了。” “……没,没有……”月梅又对冯嬷嬷刮目相看了,这可真是个人物啊。 柳芳如痛的只觉得万念俱灰,也没了起来的心思,扑在地上就哭着道:“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我爹曾经是四品官员啊!可是……可是现在呢,我爹得病没了,娘跟着去了,庶出的大伯继承了柳家,对我和弟弟苛刻虐待……而姑姑提出这个条件,就是让我可以嫁给周承朗,如果我答应,她就保我弟弟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我能不答应吗?” “如果我不答应,那我和弟弟,都会被赶出柳家!我们会没有地方住,没有东西吃,居无定所,病了也没有钱看大夫,我们会饿死,会病死的!” “程月梅,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你怎么是这样狠毒的心思,你怎么能高高在上的看着别人这么可怜,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你这个位置是我的!我才是周承朗的妻子,是威远侯夫人!” “你已经抢了我的位置了,难道给我一口饭吃都不行吗?我只不过是求一个妾的位置,难道这也不行吗?” 柳芳如哭倒在地,她的丫鬟绿枝却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月梅,像是和月梅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月梅还没说话,大妮儿却忍不住开了口。 “你会做针线吗?会做点心小吃吗?”她像是好奇一般,看着柳芳如。 柳芳如愣愣的,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妮儿又道:“如果都不会,那你说你爹是四品官,那你琴棋书画应该都略通一二吧?” 柳芳如没有回答,绿枝却忍不住了,她觉得这个丑八怪是在侮辱她家姑娘。她冷声道:“当然会,我家姑娘的绣工十分好,绣的花儿连蝴蝶都会当真,想要飞到帕子上去采摘呢!至于点心小吃,这个我家姑娘不会做,但我会,我什么点心都会,我会就是我家姑娘会!至于琴棋书画,这些是最基本的,我家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才女呢!” 她说道,每说一样就看月梅一眼,好像是在说她家姑娘比月梅强了千倍百倍一般。 大妮儿是看不出小丫头这番心理活动的,她听了这话,只很诧异的道:“你家姑娘既然绣工这么好,怎么会被饿死怎么会生病了没钱看病呢?我听先生说了,就是普通绣工的帕子,在京城都可以卖到五文钱一块呢。若是绣工好的,别说五文了,先生说有些大的绣品拿到绣庄去卖,卖上百两都是可能的。还有你,你既然会做点心小吃,那你可以去做小生意啊,先生和我说了,就是京城的烧饼都能卖到两文钱一个的,这可比我们那儿贵了一倍还不止呢。便是你们实在不愿意抛头露面的做这些,还可以跟我的先生学,去给人家女孩子做先生,你不是说你家姑娘是才女吗,教女孩子肯定可以的吧?” 大妮儿天真单纯的话,在屋子里掷地有声。 绿枝吃惊的张大嘴巴,柳芳如却是羞愤的红了脸,月梅是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冯嬷嬷秋兰和荷枝,却都是满脸的惊讶。 “我妹妹才十二岁,可是却已经懂了这么多,柳姑娘今年好像已经十六了,便是从前不懂,现在也该懂了吧?”月梅淡淡说道。 见柳芳如不出声却一脸倔强,而绿枝仍然怒瞪着她不知悔改,月梅便也不打算给柳芳如留面子了,她直接道:“便是柳姑娘真的没有办法自食其力,那么也没必要一定要给大爷做妾。毕竟昨儿你落水,救你的是二爷。如果你只是想要让弟弟吃饱饭,有衣穿,能读书,那么即便是给二爷做妾,也一样的可以达到。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可是跟了二爷,那一辈子能有什么盼头? 她明明应该是侯夫人的! 柳芳如就这么被揭露了真实面目,她又愤怒又羞恼,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扶着绿枝的手就匆匆转身走了。 月梅见她走了,才笑着起身摸了摸大妮儿的头发,道:“看来你这先生不错,教的你很好,你可要好好学。” 大妮儿还没有缓过神为什么柳芳如会气走,只迷茫的点了点头,有些纳闷的道:“可是怎么柳姑娘和她的丫鬟不回答我的话就走了?难道是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月梅道:“你说的都对,只是柳姑娘暂时没想通。好了,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你吃饱了吗?若是没吃饱,抓紧时间再吃些,然后就要去上课了。” “吃饱了。”大妮儿道:“那我先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月梅,“月梅姐,要是有人再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 月梅笑着点点头,看着荷枝跟大妮儿出去了。 荷枝方才受到的震撼最大,她还以为上回的话有了作用,叫大妮儿也生了想做妾的心思呢。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还好奇柳芳如为什么要做妾。 荷枝想了想方才大妮儿说的话,突然觉得,好像不做妾,其实也能活得很好啊。 ----- 二房,周承鸿睁开眼,就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难受。 “水,水,赶紧给爷端水来!”他眯着眼叫道,心里却回忆起昨晚上的春/梦,梦里的女人是柳芳如,那个女人真好看啊,皮肤白皙细嫩,像是刚做出来的嫩豆腐,他都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就掐坏了。 他想着想着就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 正笑着,就有人一把捏住他的下颌,水直接灌进了他的嘴里,咕嘟咕嘟,他喝不及,就呛到了。 “咳,咳,混,混账!”他挣扎着骂道:“滚,滚开,该死的……娘!”他瞪大眼看着端着水的人,“怎么是你?你给我灌水的?你干什么啊?” 王氏冷哼一声,把大瓷碗里的水,一下子浇了周承鸿一头一脸。“你可还记得你昨日干了什么混账事情吗?” 昨日? 昨日他什么也没干啊,还做了好事,救了落水的柳芳如。 周承鸿脸上浮现笑容,又想起了昨晚上的春梦了。 王氏忍无可忍,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个蠢货!”她大声骂道:“周承朗知道事情有异,早早的躲开了,你呢,你却一头撞进去!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干了什么事?你一个堂堂的少爷,屋里放了好几个通房丫头的男人,你一个人在树丛里发/情?!偏偏还被程氏那个女人看个正着!” 王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那柳芳如用了药,她本是想设计周承朗的,结果却设计了你!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有多丢人?你又知不知道你昨天有多吓人?” 周承鸿整个人愣住,他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娘……”好半晌,他才小声的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他忽然想起王氏说的,他那副丑态被程月梅看到了,没来由的就心里发了虚,“怎,怎么被那个女人看到了?是,是不是她设计的我?” “不是。幸亏被她看到了,所以才帮你瞒了下来,要不然,现在你不是好好的躺在这里了,你是被你爹吊起来打了!”王氏没好气的说道。 “有,有什么好打的……娘你就吓我。”周承鸿心虚的说道,又想到了那**的春/梦,现在看来不是春/梦了,他在屋里看了一圈,见没有女人,不由就问王氏:“娘,昨天我已经和柳家表妹肌肤相亲了,她是不是要嫁给我?” 王氏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了胸口,气得她把手里的大瓷碗,一下子盖在了儿子的脸上。 这个蠢货,真是眼不见为净!   ☆、第94章 荣安堂,柳氏心神不宁的看着外面。 她来的时候柳芳如已经出去了,她来晚了。周老夫人留了她,她根本没有办法追出去让柳芳如放弃那注定失败的谋划。 周老夫人很瞧不上大儿媳妇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脸上的厌恶嫌弃就掩也掩不住,“安心等着,巴巴的望什么呢?” 柳氏被婆婆嫌弃已经习惯了,有外人的时候还会觉得难堪几分,如今没有外人,她也就懒得往心里去,干脆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面看。 周老夫人被她的举动弄得心烦,吩咐荷桂出去打听一下。 荷桂刚出去,就有一直注意那边情况的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荷桂匆匆问了话,立刻回身进了上房。 “老夫人,表姑娘哭着从聚福堂出来,现在已经回住处了。”她轻声说道,悄悄看了柳氏一眼。 这个没用的东西! 柳氏忍不住回头,冲着周老夫人抱怨,“我就说不行,承朗昨儿晚上就去我那里叫我送她走了,她这一早上还去聚福堂。承朗根本就对她没心,怕是狠狠羞辱她一遍了,这事要叫承鸿知道可怎么好!” 周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柳氏慌乱,带着嘲讽的语气道:“朗哥儿一早就进宫去了。” 承朗进宫去了? 那聚福堂里不就只有那程氏在? 程氏……柳芳如居然被那程氏羞辱的哭了?柳氏想到这里,再看周老夫人那板着的脸,忽然就有一种哭笑不得又觉得十分丢人的感觉。 “……娘,那现在怎么办?”柳氏试探的问道,“我现在叫人,把芳如送回柳家?” 周老夫人挑眉看了她一眼,道:“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了鸿哥儿,若是不愿意……再送回去。” 柳氏一愣,接着就满脸的笑意,道:“哎不用问不用问,她有什么不愿意的,能嫁给鸿哥儿,那也算她的福气。娘您做主就好,那孩子这边我能决定。” 柳芳如都能听出来她的意思,柳氏却听不出来。这个柳氏,除了出身要比良氏好一些外,脑子可是一点也比不上。 周老夫人已经失望成自然了,自然也不在意。又重复一次道:“她若是愿意跟了鸿哥儿,那你就回去张罗张罗,我回头叫王氏来说一声,先抬进鸿哥儿的屋里。不过鸿哥儿到底还没娶妻,这姨娘的位分,就等鸿哥儿娶妻了之后由他的妻子来给吧。” 柳氏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娘,你在说什么?”她惊道,不敢置信的看着周老夫人,又去看曹妈妈荷桂荷穗等人的表情,想看看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耳朵出问题,所以听错了。 她的侄女,怎么能给周承鸿做妾。 周承鸿二十了,文不成武不就的,至今还懒散的躲在家里,不读书,不做事,除了调戏小丫鬟就什么正事也没了。这样的人,把柳芳如给他做妾? 开什么玩笑啊! “你要是不同意,那就不要去问了。”周老夫人不耐烦的道:“现在就把人送走!” ----- 二房,周承鸿也在和王氏闹腾。 “娘,柳家表妹的身子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总不能就这样白看白摸不负责啊?再说,您总是说我不娶妻,如今我是愿意娶妻了,您怎么又不愿意了呢?柳家表妹长得好,又温柔知礼,而且还是出自官家的正经姑娘,配我也配得上,您就同意了吧?”周承鸿也不管身上湿漉漉的,拉着王氏的袖子就撒娇。 水嬷嬷和一众小丫鬟们实在看不下去这么一个大块头做小儿状的撒娇,纷纷扭转头,不去看这辣眼睛的一幕。 王氏却是周承鸿的亲娘,虽然也气他不懂事乱来,但到底是疼儿子的,即便自家儿子这么丑,她也一样觉得好。被这么晃着晃着,就真的在考虑了,当然不是考虑周承鸿娶柳芳如的可能,而是考虑纳了柳芳如做妾的可能。 柳氏那女人不过一个庶女,还是个蠢笨如猪的,可偏偏眼红她手中的管家权,十几年如一日的和她不对付。 如果她的儿子能纳了柳氏的侄女做妾,以后柳氏还能在她面前傲气的起来吗? “不行!”王氏心里虽然同意了,但却斩钉截铁的跟儿子唱反调,“柳芳如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心心念念的可是周承朗,你想娶人家,人家未必能看得上咱们呢。而且居然使出那么下作的手段,这么不知检点的女人,怎么能做你的媳妇,我不同意!” 周承鸿本对柳芳如也没多么喜欢,他只是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子,只是昨日日间看到的美景,再加上昨晚梦里的**,这却让他不能干干脆脆的丢下。 虽然心里也介意柳芳如瞧上的是周承朗,但是他还是道:“娘,您就答应我了吧!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啊,我是二房的长子没错,可是如何能比得上周承朗那家伙,他可是侯爷,是个女人就没有不喜欢侯夫人的位置的,柳芳如想要嫁给他,其实也只是人想往高处走罢了,这是人之常情。娘,您就别怪她了,您相信我,只要她嫁给我了,我一定治得她服服帖帖的,绝对不敢再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而且还让她好好孝顺您,和您一起对付大伯母,叫大伯母以后在您面前再不敢大声说话气您!” 周承鸿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王氏的心坎里去了,她再也绷不住,微微笑着,算是应下了。 正好荣安堂来人说老夫人要见她,她便整理好衣裳,带着下人一路去了荣安堂。 柳氏一看到王氏,面色就垮了下去,虽然让侄女给周承鸿做妾是侄女吃亏了,可婆婆的话说的没错,侄女干的这事儿肯定瞒不住的,毕竟如今是王氏在管家。传出去了,柳芳如嫁不到好人家,对她起不到作用不说,连带的对她和三姑娘都会有影响。 还不如就直接给了二房,好歹有她在周承鸿那色胚耳边说枕边话,说不定还真能挑的二房鸡飞狗跳了,倒也算是对她有好处了。 柳氏一声不吭,王氏姿态高高在上,再有周老夫人从中说和,于是这本该剑拔弩张的场面,就因为各人各有各自的算计,和和气气的就解决了。 没有人去问柳芳如的意见,因此自然也没有人知道,柳芳如关紧门抱着绿枝大哭一场后,下了另一种决心。 ----- 听说林嬷嬷醒了,月梅立刻赶了过去。 屋里早饭被打了一地,两个婆子正一人压着林嬷嬷不许她动弹,一人掐着她的嘴,不许她干出咬舌自尽的傻事。 月梅瞧见屋里的状态,对林嬷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心疼她有此遭遇,心里接受不了。气恼她如此轻贱生命,有人想活还活不成,可她却偏偏想要寻死。其实昨儿周承朗一早就打发了院子里的人,现在聚福堂知道这事真相的人其实除了她和周承朗以及那个大夫外,另外的绝不超过五个人。 而这五个人,也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你们都出去。”月梅走到床边,吩咐道。 两个婆子看着她有一刻犹豫,她们不敢松手,这林嬷嬷可是伺候大爷多年的老人了,现在一心求死,她们若是一松手,这林嬷嬷说不定就立刻咬舌死了。 她们和林嬷嬷无亲无故,对她死不死的倒是没什么感觉,可关键是大爷交代的差事若是没办好,那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月梅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 怎么会不管用,大爷不知道多护着这大奶奶。两个婆子见月梅生气了,虽然心里担忧,但也不敢不听。颤颤巍巍的松了手,却不敢立刻就出门,而是退到了一边。 冯嬷嬷见状,不耐烦的上前,一手提了一个直接扔了出去,啪一下关上了门。 林嬷嬷被震惊到,倒是忘记了要寻死了,等她缓过神来想要咬舌时,月梅已经冷冷的开了口,“嬷嬷要想死,先等我说几句话,然后再死可好?我向你保证,绝不拦着你。” 冯嬷嬷眉头抖了抖。 这大奶奶,怎么这么说话。 她扔人已经很是出格过分了,大奶奶一开口,却更是出格过分。还好她及时把人丢了出去,不然大奶奶的真面目就要叫那些人知道了。 林嬷嬷只觉得生无可恋,可月梅到底是周承朗的妻子,她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再继续了。 “我来猜猜嬷嬷为什么要寻死。”月梅坐在床沿,静静的盯着林嬷嬷看,“嬷嬷早年丧夫,一直洁身自好的活到这个年纪,没想到却被人设计,所以自觉晚节不保。不仅是自己觉得丢人,怕是还觉得对不起你早逝的夫君,所以觉得无颜活在世上,才想一死了之。是吗?” 林嬷嬷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是,她是觉得丢人,也觉得对不起早逝的夫君。她一个女人,却中了那样的药,她都不敢想当时她的模样有多丢人。若是她的夫君还活着,见她那副丑样都叫大夫看了去,怕是也要觉得她丢尽脸面,把她休了的吧? 她不由得微微张嘴,咬住了舌头。 月梅哪里看不出她死志坚定,她叹了口气,问她:“我来问嬷嬷,嬷嬷为什么会中药?” 林嬷嬷下意识的回话,“是因为喝了人参鸡汤。” “鸡汤哪里来的?” “是大爷赏的。” 说到这里,林嬷嬷蓦然愣住了。鸡汤是大爷赏的,知道她中药后,大爷更是请了大夫,还亲自来守在了屋里。 如果她死了…… “想必嬷嬷已经想到了,鸡汤是大爷赏你喝的,可却喝出了问题。如果你死了,大爷会自责,会后悔,这就是嬷嬷想要的吗?”月梅说道:“而且即便能杀了送鸡汤来的人,但背后指使的人却杀不掉,那人也不会因为嬷嬷死了,而对嬷嬷愧疚,嬷嬷的死对那人没有半丝影响,嬷嬷就这么死了,不觉得冤枉吗?不觉得不甘心吗?” 林嬷嬷抖着嘴唇,问道:“可,可我也不能找老夫人报仇啊?” 月梅说这话只是想让她不要想着死,当然不是想要她去报仇,何况即便是报仇,那也不是跟老夫人报,送鸡汤的可是另有其人。 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柳芳如此刻的确很惨了,但是她并不觉得应该帮着隐瞒真相。这事情的苦主最后是林嬷嬷,她有知道的权利,如果她想为自己讨回公道,那也是非常正常的。 “所以呢?因为不能报仇,所以就要死吗?”林嬷嬷痛苦的闭上眼,见她如此,月梅只好继续道:“你只是中药,你是受害者,你是委屈的那个人,你哪里丢人了?你没有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反倒是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你哪里对不起你早逝的夫君了?” 林嬷嬷呐呐,看着月梅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月梅道:“你夫君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别说你至今还是一个人,你就是另嫁他人生儿育女,也是正常的事情。你夫君若是真的心里有你,在意你,只会真心的祝福你,看到你幸福,他也该为你高兴才对。而你一直替他守身,可却遭遇这样的不公对待,看到你这样你夫君只会怜惜心痛你,而你若是死了,才更是会让亲者痛的事情!” 林嬷嬷的夫君曾经的确对她十分的好,所以她才会念着夫君的好,再不肯二嫁的。月梅这么一说,往日心头的那些好就更是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她再也忍不住,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能哭就好,能哭,就说明她的话有效了。 月梅松了一口气,起身道:“而且,送鸡汤的也不是老夫人,是柳芳如。”   ☆、第95章 不知道林嬷嬷是想通了还是知道了害她的人是谁想要报复,反正月梅走后,她就没有再寻死了。不仅如此,等到次日她觉得身上大好了,干脆出来到了正房这边继续伺候了。 那天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对于她的出现也没有人用有色眼神去打量,因而林嬷嬷只是一开始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释然了。 二爷要纳柳芳如为妾的消息传到聚福堂,周承朗和月梅都只是听听就算了,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看法。周承朗去见了成泰帝,如今任职于兵部,掌管五城兵马司,每日里倒是开始忙了起来。 不过成亲的事情却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良大太太很快就带了次子三子过来,不仅和周家的管家一一对了准备的事项,指出遗漏或者不足之处,还叫人丈量了聚福堂正房内室的尺寸。虽然时间有限,但良家如今有钱良大太太有闲,自然可以寻到好东西。这屋里一应家具之类,良大太太已经大包大揽,不许周承朗再用旧的了。 周承朗自然答应,不仅如此,还嘱咐了管家叫人去采买一些西洋货,到时候要一应放到新房里的。而因为时间紧,所以聘礼这边准备好,在刚刚入三月的时候便被抬去了良家。 周承朗为了表示对月梅的在意,聘礼这边自然要往多的准备,可是又担心良家到时候会出太多嫁妆,于是干脆的先私下里送去了一部分充作嫁妆,然后又抬了六十八抬的聘礼送去了良家。 聘礼都抬过去了,月梅自然也打算暂时离开侯府,住到良家去了。 周承朗却极为舍不得,自打和月梅在茫山脚下相遇,这半年的功夫,两人可是从来没有分开过。即便白日里他要上朝,要处理公务,但到了晚间回到聚福堂,却是立刻就可以看到月梅的。 这日正好休沐,良大太太上门想要接月梅,周承朗一脸老大不乐意的拦着不让她去见月梅:“还有二十日才成亲,这么着急做什么,再过十日,十日后我定然把月梅送去。” 这个外甥什么性格良大太太自然知道,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性格。大概是父母早早就不在的原因,这孩子不仅早熟,而且特别的冷情,良大太太再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一副孩子模样耍赖的。 她哭笑不得的道:“月梅已经认了我做干娘,前面十几年没有在我身边也就算了,如今都要成亲与你长长久久在一起了,难道也不叫她好好陪陪我么?” 周承朗笑着把良大太太拉到一旁坐下,温言撒娇道:“舅母!哪里会不好好陪你,这不是十日后就立刻去了么?而且即使嫁过来了,不也还有三朝回门么?再说了,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我白日里忙着不能陪她,她想去见你还不是随时就可以去了,好舅母,我到时候一定多说说她,叫她时常回去的。” 良大太太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这外甥生了一张巧嘴的,虽然知道他是别有目的,但叫他这么一说,偏偏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挥手撵了一边的婆子丫鬟,压低声音对周承朗道:“我险些又给忘了。你外祖母提醒我多次了,每回来叫你们一打岔我都想不起,今儿我可得跟你说一声。” 周承朗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良大太太看着这大外甥一本正经的模样,自己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这事的确很重要,也不能不说。 “你和月梅平日可要注意些,可别婚礼还没举行,就叫她有了身孕了。虽说你们早前已经成过亲了,但既然现在要补办,就不能一点儿不顾忌。”话说开了,良大太太到底一把年纪了,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但是周承朗听了这话,却面色红了红,不自然的扭开了头。 心下却不由得暗想,说来他和月梅也在一起许久了,也从没有做过什么防范措施,怎么月梅的肚子一直没有反应呢? 不会是自己当初中毒,对那方面有影响吧? 周承朗心里一紧,哪里还有心思去听良大太太说了什么,只暗自想着,要尽快请了大夫给月梅看看,然后再给自己看看才是正经,可别是自己真的有问题了。 良大太太瞧见外甥一副愣神的傻样,还以为他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事情去了,顿时尴尬的脸色微红,立刻起身就要去找月梅。 月梅却匆匆来了,连丫鬟的通禀都没来得及,就进了屋,先叫了一声干娘,然后走到周承朗身边,低声道:“不好了,方才荣安堂来人回禀,说那边闹起来了!” “怎么了?”周承朗立刻问道。 月梅面有难色,良大太太便猜出这是周家有什么秘辛,不能叫她知道了。她倒也没有觉得月梅这般做法不对,毕竟哪怕是亲生女儿,这婆家娘家以及男人三者之间,都是要权衡的。 如今怕是周家的丑事,周承朗若是没发话,她就算想要告诉娘家人,那也只有私底下说的道理。 “对了,我想到还有些事没和管家确定,我先过去说一下,回头再来。”她立刻提出要走。 月梅点了点头,道:“干娘慢走,回头我再去找你。”等良大太太一走,月梅便把方才小丫鬟的话说了,“方才来的是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话也没怎么说清,不过大概是二老爷二太太和大太太这边闹起来的,三老爷今日不在家,三太太和老夫人两个女人也劝不住,说是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周承朗立刻迈开步子向外走,月梅跟他一起,周承朗便边走边问,“具体什么原因知不知道?” 月梅摇头,道:“不知道!那小丫鬟一问三不知!” 周承朗匆匆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脚,拉住月梅的手,对她道:“我过去就行了,你别去了。那边既然闹的难堪,你若是过去,我怕祖母会迁怒于你。你先陪着舅母,若是有什么事,我叫人给你传消息。”他说着,正好瞧见从大妮儿房里出来的荷枝,便伸手一指,道:“荷枝,你随我去荣安堂。” 周承朗才走到荣安堂的门口,就听见了里面震天响的哭声,而且不是一个人的哭声。像是有两三个人,哭声有高昂有低沉,有上了年纪无力气的,也有年轻女子带着娇意的。 这边已经闹的不像样了,门口自然没有人拦他,他便直接大步进了上房。上房里一片狼狈,地上跪的跪,倒的倒,而最上首的周老夫人,已经气得由曹妈妈抚着胸口,出气多进气少了。二老爷站在旁边,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手抓的血痕,正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跺着脚。 “祖母!”他一下子蹿到最前面,接过曹妈妈的手,有技巧的帮周老夫人顺气,然后问曹妈妈,“请大夫了吗?” 曹妈妈道:“请了请了,荷桂跑去请的。” 周承朗沉着脸点了点头,也没管堂下的几人,直接抱起周老夫人就往内室走,吩咐曹妈妈道:“快拿一颗静心丸来给祖母吃了。” 曹妈妈这才想起来,忙应了,跟着匆匆进了内室。 等到周老夫人吃过静心丸,能喘过来气了,周承朗才轻声道:“祖母,你感觉怎么样了?荷桂去请大夫了,马上就到。” 周老夫人好似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一般,整个人没有一点精气神,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感觉。 “朗哥儿……”她枯瘦的手搭在了周承朗的手上,道:“封锁了消息,不能传出去……还有,鸿哥儿那边,叫人去挡住他,不要让他过来……” 周承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仍然点了点头,应了好。 周老夫人见他答应,闭了闭眼,舒了一口气。 “承朗,娘没事吧?”二老爷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周承朗还不及回话,周老夫人就一下子睁开了眼,怒瞪着他,道:“……滚,你给我滚,你,你这个……畜……” 因为有晚辈在,畜生那两个字,她并没有骂出来。 荷桂匆匆带了大夫进屋。 周承朗忙请大夫给周老夫人看诊,然后拉了一脸懊恼尴尬羞愧多重情绪的二老爷出了内室。边走边小声的问他,“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老爷动动嘴角,却又闭上了嘴。 两人出门,原本倒在地上的王氏突然抬起头,然后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下子就跳起来,长长的指甲从二老爷脸上撕过,又留下了几个血痕。 周承朗想要出手拦她,可是一想这人到底是女性长辈,不能抱开她,那么这么近距离除非踢开,不然是拦不住的,但他哪里能这么对长辈。 他忍住了没有出手,二老爷却是忍不住,抬起脚冲着王氏的肚子就踢了过去,直把王氏踢的在空中飘了一瞬,才狠狠砸在了门框上。 柳氏听见那“咚”的一声响,忍不住浑身发抖。 而跪着低着头的柳芳如,却是身子一软,倒在了一边的绿枝身上。 二叔二婶虽然不算恩爱,可是就这么直接上脚,却也让周承朗十分的震惊与看不起。二叔一个男人,那脚上又是使出了十分力气的,这么狠狠踢出去,他怀疑王氏只怕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第96章 “太太!”众人还在愣神,水嬷嬷已经回过神来,惊叫着扑向了王氏。 王氏头晕眼花,只来得及看她一眼,便晕了过去。 二老爷见状面色微变,忙抬脚要过去。 水嬷嬷却已经抱住了王氏,随即猛然回头,又惊又怒的瞪着二老爷,不顾尊卑的质问道:“二老爷好大的威风!说对太太动手就动手,这是当我们太太娘家没人了吗?二老爷就不怕舅老爷知道,也不怕大爷大姑娘几人知道伤心吗?” 二老爷停下脚,面上有些尴尬难堪。 王氏生的大姑娘早已出嫁,如今外孙都已经五六岁了。王氏和二老爷也都快要四十,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没想到临到这一把年纪了,却还闹出今天这样荒唐的事情。 而且提起长子,他又想到了柳芳如,那是说好了给长子做妾的,可是现在却…… 其实在把王氏踢出去的那一刻,二老爷就已经后悔了,但是现在水嬷嬷这么一质问,他下不来台,便只能板起脸色。 “你这老货!别仗着你们太太的面子就倚老卖老!今儿这事,说不得就是你撺掇你们太太的!”他面上被撕了几道血印子,动怒时候牵动脸上肌肉,难免脸色便有了几分恐怖,“你还和我提舅爷,他若是敢上门,我倒是要问问他们家是怎么教女儿的,居然教得王氏敢跟我动手!” 妻以夫为天,王氏敢对他动手,这已经是可以休妻的罪过了! 他今日之所以会这般动怒,就是王氏太过胆大,不仅将事情闹到了荣安堂周老夫人这里,还在周承朗这个亲侄儿面前撕扯他,在一个小辈面前被这么下脸面,二老爷如何受得了。 水嬷嬷被二老爷问的哑口无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压根说不出辨别的话。她心疼王氏,更气恼二老爷,可她一个下人,总不能指责二老爷私德有亏,居然沾了他儿子的女人吧? 她如果敢这么说,就算有王氏在,二老爷也不会允许她见到明日的太阳! 水嬷嬷垂下了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了王氏的脸上。她的太太,怎么就这么命苦,嫁给了二老爷这样的男人! 看着屋里的人,再看着发生的这事情,周承朗已经暗暗猜到了几分。他不由觉得十分荒唐可笑,吩咐荷枝道:“叫人让陆冲领一队人来把院门守住,不许人出去,也不许任何人进来。”又对二老爷道:“二叔,我看你先到厢房那边休整一下,祖母一会儿好些了怕是要见你。至于这边,二婶就留在祖母这里,等大夫给祖母瞧过了,侄儿立刻请他给二婶看看。” 二老爷看了二太太一眼,到底没有上前,然后又把目光在柳芳如身上停了停,才转身离开。 周承朗让荣安堂的下人帮着水嬷嬷一起把王氏扶去里面靠窗的大炕上,然后才看着外面剩下的几个人。 他眼睛在站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李氏身上停了下来,“三婶,太太这边劳烦你先陪着,回头等祖母醒了,咱们再看这事如何处置。”他说完,看都不愿看王氏和柳芳如,直接扭开了头。 “好。”李氏应了,走过来搀扶柳氏。 柳氏早在二老爷把王氏踢飞时就吓的发抖浑身没力,此时更是要靠李氏用尽全身力气才给拉了起来,可是刚刚站稳,她却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推开李氏,朝着柳芳如扑了过去。 “你这个贱种!你这个贱种!”她对着柳芳如又是扯头发又是扇巴掌,“你害死我了,你害死三姑娘了,你怎么不去死,你应该去死,你现在就应该去死!” 柳芳如没有防备,被她狠扇了两巴掌,她的嘴角立刻就有血丝流了出来。 她不声不响,不躲不闹,甚至眼睛里一丝情绪都没有。就那么任由柳氏发泄着。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与其给周承鸿那样的人做妾,她不如选择二老爷。 选择二老爷,起码还有些盼头。 就像姑姑说的,如果程氏生不出孩子来,那以后她若是能给二老爷生了庶子,是不是就有机会过继到大房……毕竟,二爷周承鸿五爷周承远都已经大了,已经不适合了,而三房是庶出,就算有年龄适合的,周老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但二老爷却不同,她是周老夫人的嫡子,他的儿子若是过继到大老爷名下,合情合理,任何人也不会反对的。哦,王氏可能会反对,但她反对又如何,谁叫她的儿子已经那么大了的。 她这么想着,就对二老爷上了心。而二老爷果然对她的投怀送抱甘之如饴,她如愿的和他在凉亭里亲热的时候被二太太发现了……事情闹开了,到了周老夫人这里,面对老夫人失望的眼神,二太太恨不得吃了她的举动,甚至是姑姑也不理解的骂她,但她都没有后悔。 她成功了,二老爷帮她挡住了所有人,她有什么好后悔的。过了今日,她就是二老爷的姨娘了,弟弟那边不用担心了,她自己也有了盼头,这是好事啊。 可是,可是周承朗来了,他进门到现在都不屑看她一眼,他是不是瞧不起她,是不是鄙视她?想到这种可能,她却忽然有些后悔了。 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她是被逼的啊,她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她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她的位置被抢了,她想给他做妾他都不要,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绿枝护主心切,不敢和柳氏对着来,只好把柳芳如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了柳氏的拳打脚踢。 柳氏厮打柳芳如都没有心软,对绿枝这个丫鬟自然就更不会心软,一边打,一边还骂,“你这死丫头,一会我就将你提脚卖了,卖去那最下等的勾栏院!我叫你撺掇她胡闹,都是……” “太太!”周承朗忍无可忍的打断柳氏,“祖母和二婶都还在屋里!” 柳氏动作一顿,她身边伺候的婆子忙和李氏一起把她拉了起来。 绿枝忍着疼,也把柳芳如拉了起来。 柳氏龇牙咧嘴的瞪过去,柳芳如却痴痴的看向了周承朗。 周承朗已经不想再看她们几人的闹剧,叫荷桂把她们带去了另一侧的厢房待着了。等人都走了,他进去看了一回周老夫人和王氏,才叫了曹妈妈出来问情况。 荷枝正好也回来了,便待在一侧一起听了。 曹妈妈如今也顾不得给二老爷留面子了,事情闹到这一步,老夫人和二太太都倒下了,也就只有大爷能管管了,她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给说了,“……如今二爷怕还不知道,但早晚会知道的。先前二太太说了,二爷好似很喜欢柳家……柳芳如,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该怎么办呀!” 老子睡了儿子的女人,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叫人笑掉大牙的。不仅二老爷二爷抬不起头,就是整个周家的声誉都要受影响,曹妈妈也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周承朗凝着面色点头,却没有说自己的意见。如果祖母早早把柳芳如送走,哪里会有今天的事情?就算没有早早送走,在柳芳如设计落水,又使了下作的手段下药的时候,也应该立刻送走的。 可偏偏祖母却把柳芳如留了下来!不仅如此,还一副要给她做主的样子。现在好了,闹到如今这地步,祖母心里总该是后悔了吧? 现在当然应该立刻把柳芳如送走,她自己自甘下贱是她自己的事情,但却不能让周家二房闹出这样的丑闻来,虽说他此刻无儿无女,对他来说这丑闻也算不得什么,更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但是如果为了家里的四个姑娘好,为了周家在京里的声誉,他就应该这么做。 可是真要这么做吗? 周承朗一时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回来以后二房三房一直安静,不管明面上还是私下里,一点可疑都没有露出来。如今难得二房被搅乱了,留着柳芳如扰乱二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事情是二叔做的,那王氏就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多出了个柳芳如,王氏和二叔还能一心吗?不能一心了!那不是正好对他有利,趁乱才好知道真相,他在这个家里只有月梅,管好自己和月梅就好,管这么多做什么? 周承朗对曹妈妈道:“先等祖母和二婶醒来再说吧,院门已经守住了,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暂时是没事的。” 曹妈妈知道他这是不想管了,叹了口气,垂着头进了屋。 周承朗便又吩咐荷枝,“你先回去,把这边的事情跟大奶奶说说。如果舅太太问起了,提一提也无妨。” 荷枝领命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就被拦住了。大房的二姑娘三姑娘一脸焦急,二房的四姑娘五姑娘也同样忍不住抓住了她。 “月枝,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我娘呢,我娘还在里面吧?”五姑娘急急问道。 “对呀月枝,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些人拦着我们不让进去?”四姑娘跟着质问:“大哥到底在做什么,他这是想挟持长辈吗?” “四妹,不许胡说。”二姑娘训斥四姑娘一句,也看向了荷枝。 荷枝恭敬的给几个姑娘行礼,然后看向四姑娘和五姑娘,道:“两位姑娘,奴婢如今叫荷枝,还请姑娘们莫要叫错名字了,不然奴婢可当不起这罪过。至于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姑娘们不知道,奴婢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奴婢还有事要去回禀大奶奶,先告退了。” “荷枝。”三姑娘拉住了荷枝的手,“别的我不问,你只告诉我,我娘她在里面还好吗?” 众人只知道荣安堂这边几位长辈闹开了,具体什么事情却是不知道的,现在门口被拦着,几位姑娘不由得就十分担心。 三姑娘客气有理,荷枝自然也不像对四姑娘五姑娘那般疏离冷淡,想了下里面的情况,道:“三姑娘放心,大太太很好。” 三姑娘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只要她娘没有胡来就好。五姑娘也上来拽住荷枝的手,“那我娘呢,我娘怎么样,她好不好?” “五姑娘,奴婢才刚刚进去,没有瞧见二太太,不大清楚。”荷枝说道,挣开自己的手,“奴婢还有事,五姑娘告辞。” 她说着转身要走,五姑娘如今对聚福堂从上到下的看不惯,见她又什么都没说,哪里愿意放她走,忙快步上去拦住了她。 “大伯母好不好你就知道,我娘好不好你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故意不说是吗?是不是那个程氏教你的?你敢敷衍我?”她斜睨着荷枝,态度十分蛮横:“你信不信,你现在走了,明儿我就叫我娘把你卖了!” 荷枝是不愿意得罪主子的,但那日在二房见识了四姑娘的变脸后,联想从前又觉得不得罪也没落到什么好处。何况她现在是奉大爷的命回去和大奶奶说这边的事情的,叫五姑娘拦了,岂不耽误事? 尤其是五姑娘居然还威胁她。 如今这家里,大爷才是威远侯,大爷才是当家人。她如今是聚福堂的丫头,该横的时候就该横一些才是。秋兰和冯嬷嬷不就是因为横,才被大爷交给大奶奶,得到重用的吗? “喂,你们没见着五姑娘拦着我吗?还不赶紧过来把五姑娘拦开,回头耽误大爷的传话,你们担得起吗?”她干脆的回头对着守在荣安堂门口的护卫招了手。 这些护卫都是陆冲带来的,自然是向着聚福堂。荷枝一招手,立刻就有两个护卫提剑走了过来。 五姑娘不敢置信的看着走过来的护卫,“你,你们疯了吗?我可是家里的五姑娘,你们居然听这丫鬟的话?” 二姑娘三姑娘却不愿事情闹大,忙一人一边拉了五姑娘,对两个护卫摆手后,立刻对荷枝道:“荷枝你快些去吧,没事了。” 荷枝见状,忍不住冲着五姑娘低哼一声,转身走了。 五姑娘气得跳了起来。 “好了五妹!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你就别再惹事了!”三姑娘难得在外说了重话。 五姑娘嘴角一瘪,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三姐,连你也向着那程氏了!你们大房都是一伙的,坑壑一气,你们大房都是坏人!” 三姑娘皱眉,不想和五姑娘在纠缠不清,冷脸冲着五姑娘的丫鬟道:“你们还不劝着你们姑娘些,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人,就叫她在这儿哭?” 两个丫鬟忙走过来拉了五姑娘,四姑娘见状,也忙过来安慰,好不容易才把五姑娘给安抚好了。 然而里面一直不许人进,几个姑娘守了一会就又着急起来,五姑娘想着大房的人坑壑一气的欺负二房,气不过,叫了小丫鬟过来道:“你快些去把二哥叫回来。对了,再叫人送信给三叔以及三哥四哥,就说家里出事了,叫他们都尽快赶回来。” 二姑娘三姑娘也担忧里面,对此倒是没有反对,任由着那小丫鬟跑出去了。 月梅这里听了荷枝的回话,却是愣了一瞬,继而就十分无语起来。真是好一出大戏,柳芳如一直叫着要嫁给周承朗,就算做妾也可以,可是一转眼,却勾上了二老爷。 这么看来,她对周承朗未必就是真的喜欢。 可是她为什么又要跟了二老爷呢,二老爷嫡子都已经二十岁了,她跟了二老爷哪里有跟了二爷好。二爷虽然好色,可她柳芳如本身就漂亮,现在二爷还没娶妻,她不愁拢不了二爷的心。她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身后更是有老夫人和大太太做后盾,不仅可以和二太太打擂台,就是赶在二爷娶妻前生下庶长子都有可能,可她偏偏看中了二老爷。 说是喜欢肯定不可能,那她图什么啊? 二老爷本身长相就一般,年纪又是可以做她的父亲了,而且更是无权无职,月梅真是想不通柳芳如图什么。 不过更让她无语的,是二老爷居然就被勾引上了。这可是要留给他儿子做妾的女人,他可真是来者不拒,难道这古代的男人,都是这么待女人的吗? 不过二房出了这事对她和周承朗倒没什么大的坏处,有了这一乱,周老夫人一来没心思管她和周承朗的亲事了,二来也可以趁乱,好好看看二房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若是能趁乱再安插几个人进二房就好了。 只可惜从前她对这些不关心,周承朗又从来不管后宅的事,如今想安插人到柳芳如身边,都没有人可以用。这事还是等周承朗回来,然后好生商量一番才行。 她把二房这事暗示了良大太太,良大太太满脸的鄙夷,道:“你们老夫人一向就是个拎不清的,你且瞧着吧,当年明清他爹娘恩爱,那老夫人就专爱从中作梗。如今这事儿闹出来,我瞧着她怕是还要支持那柳家的姑娘,估计也够你二婶受的了。” 当年大老爷夫妇的事情月梅不知道,而且这到底是周家的长辈,月梅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记下这话,就把良大太太给送走了。 另一边,三爷周承宇四爷周承睿得知家里出了事,而三老爷不在家,三太太却在荣安堂出不来,其他人也进不去时,两人便立刻和先生请了假,匆匆坐上马车往家里来了。 车夫被催促着,一路将马车赶的飞快,到一处街角将要转弯时,却与另一辆马车迎面撞上了。车夫是赶车的老把式了,忙勒了缰绳,又急急别了角度,朝一边撞了出去。 等到周承宇周承睿昏头昏脑的下了马车,就听到对面那辆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哭叫声,“流血了,郡主流血了!嬷嬷,快叫人去请大夫,快去,快去!” 两人顾不得家里的事情,忙匆匆赶了过去。 一个中年妇人掀开马车帘子,跌跌撞撞的跳了下来。一见着周承宇和周承睿,气得朝着前面的周承睿就狠狠扇了一巴掌,喝骂道:“若是瑞安郡主有个三长两短,杀了你全家都不够陪葬的!”又冲着后面随行的人道,“快去请大夫,快去!” 周承宇和周承睿在听到里面年轻女子喊郡主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凉了一半,他们是庶子的儿子,若真的害的哪位郡主出了什么事,就算要他们的命,只怕家里也不会给他们出头的。 如今再听这中年妇人说是瑞安郡主,周承睿已经顾不得被打巴掌了,忙一脸惊恐的扶住了周承宇的手臂,“三哥……” 周承宇心里也是一片慌乱,可是却没敢在弟弟面前表露出来,他朝这附近一看,就记起千金堂就在这附近了。 正好那下人是袁家的家仆,对京城不熟,此时正面色焦急的问邱嬷嬷,“嬷嬷,这,这是哪里,我,我去哪里请大夫啊?” 邱嬷嬷一直在公主跟前伺候,对外面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可偏偏来京城的路上,随行的医婆吃坏了肚子,如今还在后头没追上来,此刻也没人能给瑞安郡主看看的。 周承宇见状,没管急得不住跺脚的邱嬷嬷,忙上前一步对着马车里的人道:“瑞安郡主,在下是威远侯府周家三房的长子周承宇,如今等大夫过来还要一会,不如在下先送郡主去千金堂,就在这边隔一条街道,很快就到了。” 玉珠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想出去问邱嬷嬷时,瑞安郡主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捂着肚子忍着疼道:“你,你问问他……和周,周承朗是什么关系?” 周承宇靠马车近,将瑞安郡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立刻道:“周承朗是我大哥,正是如今的威远侯。” 瑞安郡主挂念肚中的孩子,此时又知道了周承宇的来历,便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对玉珠点了点头。 玉珠道:“周三爷,千金堂在哪边,劳烦你尽快带路。” 周承宇为难道:“千金堂与这边隔一条街道,不过那边巷子口窄小,马车进不去……” 马车进不去! 那如何把瑞安郡主送过去? 玉珠面色慌乱的看向瑞安郡主,邱嬷嬷更是气得皱起眉头,瑞安郡主一介女子,如今又是有孕之身,难不成要叫粗贱的下人来抱了她过去? 可进了京城后,原以为无事了,随行的护卫已经先一步去了长平侯府,剩下的都是仆妇,以及两个马车夫了,郡主千金之躯,怎么能…… “邱嬷嬷,我看还是叫这位公子去千金堂请了大夫过来吧,咱们在这里等等就是了,郡主千金之躯,总不能叫粗贱的马车夫碰了。”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丫鬟,虽然一脸着急,但语气却格外的轻快,“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何况小少爷还有咱们二爷在天之灵保佑着,肯定会平平安安的,咱们等一等就是了。” “小贱人!”邱嬷嬷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那丫鬟的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瑞安郡主听着那响亮的巴掌声,只觉得肚子更痛了,而身下液体流动的感觉也更明显了些,她紧紧抓住玉珠的手,道:“你,你让周承宇,让他来抱我过去……”   ☆、第97章 千金堂后院一间房间门口,周承宇和周承睿相对无言,面上却均是担忧。担忧里头压抑低泣的瑞安郡主,也担忧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周承宇看了眼弟弟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走到一边的邱嬷嬷跟前,可是还不等他说话,邱嬷嬷就怒瞪着他,没好气的骂道:“你一边去,少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你给我等着,若是郡主有个好歹,我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周承宇面色讪讪,他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周承睿却忍不住冲了上来,和邱嬷嬷怒视着,道:“你干什么这么凶!又不是我们想这样的,我们是家里有事,着急之下才出的这意外!我们也不想冲撞了瑞安郡主!” 他们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邱嬷嬷瞪着周承睿。 “你还有理了?”她又抬起了手,想再次打上去。 周承宇一把拖开周承睿,同时抓住了邱嬷嬷的手,“嬷嬷稍安勿躁,瑞安郡主这边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我们也没有想抵赖不认错。可今日实在是家中有紧要的事情,必须要马上回去一趟。嬷嬷你看,我留下,让我四弟先回去可以吗?” 周承睿看着他三哥雪白的长袍上一片红色,那是瑞安郡主流的血,如今已经干涸,在白袍上留下难看的污渍了。他的三哥一向是谦谦君子,无论何时都一派风姿,何曾像今日这么狼狈的。 “三哥!”他说道:“你回去,我留下!” 邱嬷嬷挣脱不开周承宇的钳制,满脸恼怒的冷笑道:“你们谁也别想走!家里有事,哼,今日就是你们家里的人都死光了,你们也不许走!” 周承宇看着邱嬷嬷,眼底染上怒色,手上更是不由自主加大了力度。直掐的邱嬷嬷面色大变,惊叫出声,“你干什么?疼……你快点松手,你不想活了吗?” 周承宇猛然一下松了手。 邱嬷嬷握着手臂,又惊又怒。 “好好的怎么会跟人家撞了,哪个该死的这么大的胆子!谢媛呢,谢媛那丫头怎么样了,她没事吧?”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女子,一边叫着,一边冲到了周承宇的面前。 “……周三爷?”谢娇愣愣的看着周承宇,“你……怎么回事?”她不自然的扭头,看向了一边的邱嬷嬷,“谢媛呢?她在哪里?她没事吧?孩子怎么样?” 邱嬷嬷朝谢娇身后看了看,见就她一个人,不由得皱起眉头,“大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公主和驸马呢,他们不知道郡主出事了吗?” “我是就在这附近,听人家说了才过来的。”谢娇不耐烦的挥手,道:“邱嬷嬷,你是怎么照顾谢媛的!怎么好端端的,叫她出了这事?她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邱嬷嬷撇撇嘴,有些不岔谢娇的指责,指着屋里道:“郡主在里面呢,玉珠和大夫都在里面,还不知道如何了。” 谢娇急着就往门口走。 邱嬷嬷忙拉住了她,“大小姐,里头正忙乱呢,您还是别去打扰了大夫了。”她指着周承宇和周承睿,对谢娇道:“大小姐若是想为郡主出气,那就去找这两个人吧,是他们不长眼睛,让马车冲撞了咱们的!” 周承睿气得眼如铜铃一般大,指着邱嬷嬷道:“你这嬷嬷,你怎么胡乱说话,我们根本就没撞到郡主的马车,已经错开了,在撞到之前就错开了!是你们的马车夫技术不好,让马受惊颠到了瑞安郡主的,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错!” “你看看我三哥,要不是我三哥,郡主现在还未必能及时接受大夫治疗呢!”他指着周承宇身上的血迹,十分的愤愤不平。 谢娇就朝周承宇看了过去。 他静静的站在一边,挺着脊背,面色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甚至看他弟弟这么生气发火,还上前拍了拍他弟弟的肩头。 谢娇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但是再次看见周承宇,还是不由控制的心噗通噗通跳了。 她没有理会邱嬷嬷,上前一步,看向了周承宇,“周三爷,今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承宇对谢娇有印象,当然只是对她的名字有印象,二十高龄未嫁,这在京中可是非常有名的。而那日周家宴客,她也被带了来,在荣安堂和他们这些晚辈见了一面。只不过她即便再大的年纪未出嫁,那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两人身份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日也不过是人家谢家有意大哥周承朗罢了。 所以那日他不曾仔细看过谢娇,此时此刻,却是认真的看向了她。很难得,长平侯府那样的大家族,堂姊妹间居然会这般真心的关心对方,而不像是他家那几个妹妹…… 而且,这谢家的大小姐,居然没有像她们家的婆子那样无理取闹,反倒是心平气和的会问他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朝谢娇施礼说道:“这位嬷嬷说的是,的确是我家的马车行驶过快,和瑞安郡主的马车迎面相撞了。虽然我家马车急急避开,但到底惊到了瑞安郡主,这是我们的错。只是……”他看着谢娇,心底升起了希冀,“只是谢大小姐,今日我家里实在是有要紧事,不然也不会那么急匆匆的往家里赶。能不能请您通融一下,叫我四弟先回家一趟,我留在这里?” 他怕谢娇不答应,忙又道:“此事错全在我身上,是我一直催促马车夫快些的,我留在这里,不管谢家是要杀要打,我周承宇悉听尊便,绝无怨言。” “三哥!”周承睿不满的喊道:“这明明……” “你闭嘴!”周承宇回身,冷冷说道。 周承睿最怕他三哥这么一副冷漠的严肃模样,当即就不敢吱声了,可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不岔,直直盯着谢娇。 谢娇其实更想让周承宇回去,他那样清风朗月的人,此刻却满身的狼狈,叫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可是看看周承睿那冲动的模样,她到底是放弃了这想法。 “好,那你留下,叫你弟弟先回去吧。”她说道,挥了挥手。 周承睿还想不肯,周承宇一个眼风过去,他只好耷拉下脑袋了。 邱嬷嬷却很是不满谢娇的做法,可是现在长平侯府的人都还没来,谢娇在这里就是主子,她再是不满,也不敢硬留下周承睿。好在还留了个周承宇,若真是公主和驸马生气了,倒是也不怕找不到周家。 周承睿不甘不愿的出了门,想到家里的情况,便也不敢再耽搁,忙临时雇了马车回家去了。 周承睿赶到荣安堂的时候,三老爷还没回来,周承鸿正在四姑娘五姑娘的撺掇下,跟那守门的护卫叫嚣着,“为什么不许我们进去?这是谁说不许的?祖母没有说,我爹娘没有说,就那个周承朗说了,他是侯爷了不起吗?他是侯爷就可以在家里称王称霸,把祖母和爹娘大伯母三婶给关起来了吗?” 可怜他还不知道真相,只以为周承朗发什么疯,把他爹娘给关了起来呢。 对于他的叫嚣挑衅,守门的护卫一点反应都没有,但等他忍不住硬闯时,人家却直接提剑,用剑柄打着他的腿把他给打退了。 周承睿瞧不起他的这个二哥,也不愿管他,只上前和其中的一个护卫道:“这位小哥,劳烦你把陆冲叫出来,我有急事要跟大哥说。” 那护卫看了周承睿一眼,没有多说话,却是对着里面的侍卫示意了下,那人便跑了进去。 陆冲很快出来了,周承鸿见了他,立刻骂道:“陆冲,你快把这些狗杂碎给我赶开,我要进去见祖母,见我爹娘,你若是再帮着周承朗那厮拦着我,你信不信我进宫去告御状去!” 周承鸿身上无官无职,别说告御状了,皇城根他都接触不到。 陆冲懒得理他,只快步走到周承睿跟前,问道:“四爷,有什么事情?” 周承睿虽然担心母亲,但到底在自己家里,也不会出什么事。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瑞安郡主万一有个什么,他三哥会受牵累,忙不迭的把这事给说了。 陆冲不敢小瞧了这事,忙一脸凝重的道:“你等着,我进去跟主子说一声。”顿了下,看周承睿满面焦急的模样,又道:“三太太没事,三爷那边你也别担心,主子不会不管的。” 周承睿忙一脸感激的点了点头。 周承朗知道这事,却因为家里的情况没有办法立刻走开,他想了想,道:“你去聚福堂接了大奶奶,然后先赶去千金堂,大奶奶和瑞安郡主是故交,有她去,只要瑞安郡主没有大碍,这事便不要紧。若是瑞安郡主有事……你只全力保住大奶奶就是。我这边处理一下,然后立刻赶过去。” 陆冲是知道月梅认识瑞安郡主的,也没有多问,立刻应是走了出去,和周承睿道:“咱们先去聚福堂请大奶奶先过去,大爷这边处理好了家里的事,立刻就赶过去。” “陆冲!”周承睿急急道:“那可是瑞安郡主,安平公主唯一的女儿,大嫂去不行的!” 二姑娘三姑娘走了过来,“四弟,出什么事了?” 周承睿没有心思和她们解释,只摇了摇头。 陆冲却当着她们的面和周承睿道:“四爷放心,大奶奶和瑞安郡主是旧识,只要瑞安郡主没有大问题,三爷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98章 月梅一直惦记瑞安郡主,却不想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这般不好的情况。瑞安郡主的夫君已经不在了,她对这个孩子看得有多重,月梅十分清楚。如果这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么瑞安郡主只怕是撑不过去的。 而如果瑞安郡主撑不过去,那么长平侯府和周家,只怕就要撕开脸了。而瑞安郡主有多得成泰帝的宠爱,她当初做丫鬟的时候就十分明白,如果真那样,那么哪怕是有周承朗护着,三爷四爷也总归是要舍出来一个的。 月梅见不得瑞安郡主不幸,三房的两个少爷平日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坏心,又都年纪还小,她也不想他们因此丧了命! 她心里担忧,叫秋兰去库房拿了聚福堂存着的百年老参,立刻吩咐冯嬷嬷随着,跟陆冲周承睿一起出了府。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二姑娘已经等在了那里。 “大嫂,我跟你一起去吧。”她们从周承睿的态度看出,怕是没有回来的周承宇出了什么事,三姑娘不放心柳氏,二姑娘便自告奋勇提出要随月梅一同去,“多个人多份力,有什么咱们也好商量商量。” 她其实是有些担心,怕月梅见到了贵人胆怯,不仅救不了周承宇,反倒是会惹出其他的事情来,这个大嫂人还不错,她既然见到了,总不能不管。至于陆冲说的月梅和瑞安郡主是旧识,这话她和三姑娘只是将信将疑的。 月梅静静看她一眼,知道她也是好心,便点了点头。 路上,周承睿气愤难平的将事情经过再次说了一遍,末了,他眼睛赤红,急得都要哭了:“是我和三哥一起急着往家里赶的,冲撞了瑞安郡主我也有份,若是瑞安郡主有个不测,那就拿我的命去抵了好了,三哥可不能折在这里!” 旁人不知道,他却最是清楚,他三哥如果不是顾忌父亲是庶出,二哥又不学无术,三房不能太过出色的话,早已经金榜题名做官去了。 反正他是样样都不如三哥的,如果真要为此事死一个人,那就死他好了。他三哥那么有本事,又肯定会帮他好好孝顺父母,他死了也不要紧。 “你别多想,不是说当时立刻去了千金堂吗,说不定瑞安郡主没什么大碍的。”月梅见他吓的都要哭了,心下不落忍,劝他道:“我和瑞安郡主曾经有过一些交往,一会儿应是能说上两句话,先看看情况。不行还有你大哥呢,他不会看着不管的。” 周承睿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感激。 “大嫂,谢谢你。”他说道。 ----- 荣安堂里,周老夫人和王氏都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周老夫人难过的直流眼泪,王氏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屋顶,不哭不笑不闹,整个人像傻了一般。 周老夫人起不来身,只靠在床上看着这个二儿媳妇,瞧见她那心如死灰的模样,心底隐隐有些后悔。 “老二媳妇,你,你说吧。你想怎么样,我都由着你。”她说道,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是她对不起柳芳如了,她总不能叫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因为一个女人闹起来。 柳芳如再是可怜,也不能叫她周家儿孙沾上这样的污点。 王氏没有理她。 水嬷嬷忍不住抱着王氏哭,一声一声太太,叫的格外凄惨可怜,“太太,我苦命的太太……呜呜呜……太太啊,你快别吓老奴,你说说话啊!老夫人在这里呢,你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老夫人会给你做主的啊……” 周老夫人听了这话有些不悦,但看王氏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却没有呵斥水嬷嬷。 “是,老二媳妇,你说,这事情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她迟疑一刻,开口说道。 王氏过了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珠子,然后不带任何感情的道:“娘,那柳芳如失足落水,溺亡了。你说,好不好?” 她声音很平静。可是这平静里,却是满满的杀戮与血腥。她是不在乎二老爷是不是多纳一个妾,多睡一个女人的。可是这个女人是她儿子的女人,这个是她受不了的地方。 周老夫人说不出话了。 她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从来没有亲手要过谁的命,别说是姻亲家里的姑娘,就是当初的武安候府和如今的周家两府无数的下人,她也没有亲手弄死过谁。 人老了,就格外的怕死,也格外的相信因果报应。王氏现在是要她把柳芳如弄死,她不由得就心里发毛,觉得如果弄死了柳芳如,说不定她也会减寿。 “老二媳妇,我把柳芳如送走,送的远远的,叫她一辈子不能回京好不好?”她跟王氏打着商量。 王氏抿了抿嘴,没有出声,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讽笑。 还说什么都听她的,她一开口,就立刻驳回了,这也叫听她的吗? 二老爷却大步走了进来,“娘,我不同意!” 周老夫人脸色一变,正要发火骂人,王氏却呵呵冷笑了开来。她说道:“瞧瞧,娘啊,老爷已经被勾了魂了,抢了儿子的女人不算,只怕是还想和那女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呢?” 她说着说着,眼里就开始冒眼泪。 她也不擦,就那么又笑又哭的,让屋里的几个人都觉得瘆得慌。 周承朗把柳氏三太太以及柳芳如都带了过来,进了门,就发现屋里几人的状态都很诡异。 大夫那边已经说了祖母和二婶都没有大碍了,他放了心,就也没心情管其他的了。将人带到屋里,直接便开口道:“祖母,这事情怎么解决,您和二叔二婶商量着决定吧。方才四弟回来,说是家里有人去给他们报信,他和三弟匆忙回来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瑞安郡主。如今瑞安郡主被送去千金堂抢救,那边情况危急,如今只月梅一个人过去了,我怕她解决不了,得立刻过去一趟才行。” “啊!”一直做壁上观的李氏大惊失色,急急问道:“他们撞到了瑞安郡主?这,这……”她急得团团转,忙上前一把抓住周承朗的手臂,“承朗那可是瑞安郡主啊,你,三婶求你,求求你赶紧去看看,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二老爷也是脸色微变,对周承朗道:“承朗你赶紧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家里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王氏,柳氏以及柳芳如,三人对此事却没半点反应。 周老夫人倒是惊愕了一瞬,但却并没有催促周承朗立刻赶去。周承宇和周承睿是庶子三老爷的两个儿子,她并不如何心疼,左右周家现在已经是侯府了,便是撞到了瑞安郡主,也没有不声不响就把人杀了的道理。 还是要先把柳芳如的事情解决了,其他的事情,回头再说便是。 她想到这儿,就道:“朗哥儿稍微等等。先听你二叔说说,不同意把柳芳如送走,那他是想怎么解决这事情的!” 周老夫人这么一说,李氏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最是担心害怕了,可她是庶子媳妇,在家里一向说话没人听。周老夫人都开了口,她能怎么办呢。 二老爷面色有些尴尬,这里有大嫂有弟妹,还有周承朗一个侄儿在,周老夫人就这么提出来,可真是让他难堪的。 柳芳如看着他的脸色,又仔细一想周老夫人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她若是再不努力一把,只怕一切都要打水漂了。事已至此,她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离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后悔没用了,她只能自己寻求生机。 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很显然,即便有绿枝护着,被拖下去的时候也一样招到了柳氏的狠狠收拾。 “周老夫人,姑姑,二太太,事到如今,你们都别再逼着二老爷了。”她看了二老爷一眼,一双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凄绝的冲他笑了笑,然后便道:“芳如宁愿出家,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求大家千万不要再为难二老爷,此事二老爷是无辜的,都是芳如……都是芳如不知检点,勾……了二老爷。若是……若是出家也不能消了二太太对二老爷的误解的话,那么芳如……芳如宁愿一头撞死!” 她一说话,二老爷就被她吸引了目光。 等到她说的越多,二老爷眼里的不忍就越明显,见她把一切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又看她一身被磋磨的可怜模样,二老爷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拧着一般发疼。 他正想站出来说不是这样的。 却见柳芳如说完话,竟顿也不打一下,直直朝着一边的墙上撞了过去。他惊愕的瞪大眼,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姑娘!”绿枝大喊一声,抱住了柳芳如。可惜柳芳如已经撞到了墙上,软软的倒在了她怀里,头发里慢慢的有血流了出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根本不用再商量什么了。二老爷大叫一声“芳如”,便直接扑过去抱起了她,然后不顾一屋子的人,抱着她冲出门,一连的叫大夫去了。 屋里气氛凝滞一刻。 “祖母,孙儿留人把荣安堂的门封了,消息暂时是传不出去的,其他人也进不来。”周承朗看了李氏一眼,道:“未免那边瑞安郡主有个不测,孙儿先过去看看。” 周老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周承朗已经转身出了门。 ----- 马车一路行驶的很快,等月梅几人到了千金堂下了马车,才发现千金堂的门口停了两辆豪华精致的马车,马车一前一后,四周被护卫仆妇团团围住,闲杂人等根本近不得身。 陆冲上前打探了一下,回来禀道:“长平侯夫人和安平公主都来了,现在已经接了瑞安郡主上了马车,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这是要带回长平侯府了。不过……还没见到三爷,不知道三爷在哪里。” 安平公主只有瑞安郡主一个女儿,如今瑞安郡主无故受此大罪,只怕三爷现在不会好过的。 月梅带了冯嬷嬷和二姑娘一起上前。 一个护卫拦住了她们,许是看她们穿着非富即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眷,态度倒并不恶劣,“让开,让开,不许再往前凑了!” 月梅上前道:“不知道瑞安郡主如何了?今日我家三弟四弟行事鲁莽,冲撞了郡主,还请这位小哥去和公主郡主通禀一声,就说武安候府大奶奶程氏前来请罪。”说着,她从冯嬷嬷手里接过锦盒,递了过去,“这是一支百年老参,烦请小哥一起送进去,我知道瑞安郡主想用什么样的人参都能用上,但这是我们武安候府的一片心意,还请小哥帮个忙。” 武安候府的大奶奶,护卫并不敢太过怠慢,但也不敢私自接了锦盒,他说道:“你等着,我去回禀一声!” 安平公主斜歪坐在铺了厚厚毛毯的软塌上,在她一边躺着的是面色如纸般苍白的瑞安郡主,她正一脸心疼的垂泪,便听人回禀说武安候府大奶奶前来请罪了。 “请罪!哼,他们武安候府是没人了吗?撞了我的女儿,居然只来一个大奶奶请罪,这是不把我安平公主看在眼里吗?”她身体不好,这些年更是连床都极少下,此时为了女儿怒冲冲的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脸色发白,直冒冷汗,捂着胸口不住咳嗽了。 瑞安郡主想要劝劝母亲,可张了张嘴,却是觉得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好伸出手搭在安平公主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邱嬷嬷忙上前给安平公主顺气,一面劝她几句,一面对外面的侍卫喝骂:“还不赶紧把人撵了!什么东西,也敢人五人六的到我们公主面前来!” 护卫被骂的脖子一缩,忙应是,飞快的跑走了。 “公主您消消气,可别跟这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邱嬷嬷说道,看了眼虚弱的瑞安郡主,心疼不已,“今儿都是那武安候府的周承宇的错,咱们郡主已经过了头三月了,胎像更是极稳。如今被这一冲撞,之后都只能躺在床上了,这口气公主您无论如何得替郡主出了!” 安平公主点点头,轻喘着道:“那是自然……敢欺负到我女儿的头上,我定然不能轻易的放过他!”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要不是记挂着女儿,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女儿,却在回京后遇到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周家。 尤其是周家居然如此过份,竟然只派了个什么大奶奶过来。这周家老夫人和二太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那周承宇如今还在千金堂里呢,公主您觉得怎么处置?哦对了,当时还有一个什么周家的四爷,是他和周承宇一起撞了郡主的。”邱嬷嬷说道,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架势:“当时奴婢就想扣着他们兄弟,可大小姐来了,愣是不顾奴婢的意思,松口让那个四爷走了!公主,您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事都不管不问了,您瞧瞧,如今大夫人当家,可是连大小姐都敢不顾郡主死活,而随意做主放人了。” 安平公主微微发愣,瑞安郡主看着邱嬷嬷,眼底却是一道精光闪过。 她几年没在母亲身边了,不知道邱嬷嬷是什么时候变了个人似地,不仅蛮横,还私下里挑拨母亲和大伯母的关系吗? 还说谢娇,是,她们堂姊妹是从小就合不来,长这么大了也依然一见面就掐。可是如果说她们不关心对方,不顾对方的死活,这绝对是屁话! 她方才出来的时候,可是瞧见谢娇眼睛都红了的,如果不关心她这个妹妹,谢娇可没那心思在下人和母亲面前作假。 可惜她此刻身子太弱,动不得气,也说不了太多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手上微微用力,抓住了安平公主的手,轻声道:“娘,今日纯属意外,不全是周三爷的错……娘先叫人回去,回头周家上门道歉的时候,咱们再说。” “哎哟,我的好郡主,您怎么这么说!”邱嬷嬷很是不平的道:“今日您这般凶险可全都是那周承宇害的,您饶了他,谁来替您受这苦啊!人善被人欺,公主就是太善良了,如今在侯府才会被大房欺负着,您若是这次也默默受了,往后只怕您和公主在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安平公主因为身体原因,也因为志不在管家理事,在侯府一向是任事不管的。就连她们二房一应吃穿用度,人情来往,那也都是大嫂谢夫人帮着料理,她也从来不愿和谢夫人有什么冲突。 就连方才邱嬷嬷第一次提谢娇的做法,她虽然心底不大高兴,但也没打算就此事闹开。但邱嬷嬷此刻的一番话,却让她心里有了计较。 她是不在乎,所以可以什么都不管,她有公主的身份在,即便不住公主府,谢家也没有人敢如何了她。可是她的女儿不同,尤其是如今女婿已经不在了,如果她不能护着女儿,难保不会像邱嬷嬷说的那样,女儿日子会不好过了。 “你去吩咐一声,把那周家的小子给绑回侯府!”她捏着拳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瑞安郡主担心孩子不敢生气,可是看到邱嬷嬷胡扯一通,而母亲居然听了,就觉得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还没等说话,就觉得肚子又是一阵的疼,她只好松了安平公主的手,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媛媛,肚子又不舒服了?”安平公主紧张不已:“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看看?” 瑞安郡主微微摇了摇头,从牙齿里挤出了两个字,“不用。” “公,公主……那,那个威远侯府的大奶奶说,她和郡主是旧识。”护卫一头冷汗的又跑了回来,说完这话,噗通跪在了马车边,双手奉上一个荷包,“她说她姓程,叫,叫程月梅……这,这个荷包,郡主看了,就,就会见她的。” 程月梅? 茫山脚下,救了她和她孩子的月梅吗? 可是她不是说嫁给了一个猎户,还被烧了房子吗?怎么到了京城了,还变成了武安候府的大奶奶了? 难道她嫁给了周承朗? 瑞安郡主抬头瞧了瞧,没有看见玉珠,只好对安平公主道:“娘,我要看看那荷包。” 邱嬷嬷不在,安平公主见女儿要看,便没有拦着。马车里跟着安平公主出来的丫鬟取了那荷包,又按着瑞安郡主的示意打开,拿出了两个金豆子。 果然是她! 瑞安郡主点点头,轻声道:“娘,叫她过来吧,她曾救过我和孩子的命呢。” 月梅听护卫说瑞安郡主肯见她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拦着只许她一个人过去,于是她便安抚了冯嬷嬷和陆冲,提起裙角快步过去了。 因为瞧见前头一直没有动静,谢娇下了马车走过来查看,正好看见跪在马车边给安平公主磕头的月梅。 “民女见过公主,见过郡主。”月梅行礼说道。 安平公主不吱声,瑞安郡主不由得推了下她,她不愿让女儿着急,只好淡淡“嗯”了声,道:“起来吧。” “谢公主,谢郡主。”月梅起身,也并不敢直接抬头看过去,而是低头把手里的锦盒往上呈了出去,“公主,这是一支百年的老参,民女知道郡主想要用什么样的参都能用到,只这是我们周家的一片心意,希望能对郡主身体有些好处。” 安平公主见月梅说话还算中听,又听瑞安郡主说是曾经救过她的,此时虽然对周家仍然不满,但对月梅却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你且抬起头来说话。”她说道。 月梅抬起头,往马车上看了过去。先是看到瑞安郡主,瑞安郡主面色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狼狈,不过却冲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浮出了一丝笑。然后她才看向安平公主,安平公主面色比瑞安郡主还要难看,灰败的面色,眼睛下面也是一片乌青,明显是身体不好又睡不好的模样。不过即便是如此,却也掩盖不了一身的贵气。 安平公主看见月梅的长相,却是微微愣神了片刻,总觉得她长得很是眼熟,可偏偏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像谁。但她对这副长相却挺喜欢的,看着她心里的怒气反倒是又降下了三分。 “你们周家没人了吗?怎么就你一个小辈过来,你祖母和你二婶呢?”不过即便如此,她说的话却仍是十分不客气。 周家的家丑不可外扬,但此时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可是在这儿也度过了七八个年头了,皇权至上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月梅。”谢娇此时出了声,她说道:“你们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方才我听周三爷说,他和弟弟是接到家里下人的紧急通知,说家里出事了才赶回去的,是怎么了?” 不管是为了谁,谢娇此时说话,可算是给她解围了。 月梅对谢娇点了点头,然后恭敬的回安平公主的话,“公主,今日我家中长辈吃了庄子上送来的新鲜蔬菜,可不知怎么的却统统吃坏了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中毒,我方才出门的时候,大夫还没从祖母的屋里出来。听说祖母和二婶最为严重,都已经倒下起不来了,至于三婶和母亲那边可能状况略好些,三弟四弟就是听了这消息才急匆匆往家赶的,却不想不小心冲撞了郡主。”她十分歉意的道:“这都是我们周家的错,好在郡主如今没有大碍,不然我三弟四弟就是一死,也弥补不了他们犯下的错了。” 安平公主没想到周家没有长辈过来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一时间倒是不好再计较了。总不能人家都食物中毒了,还把人家长辈给抬出来,毕竟周老夫人年纪可不小了。 谢娇却是吃了一惊。 “啊,是吃了什么蔬菜,怎么会这么严重,有没有请御医啊?”她急急说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可不能不放在心上,要请了太医仔细诊治才是正理。” 安平公主也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回去伺候长辈吧。听媛媛说你之前曾救过她,回头她好些了,你到府里来和她说说话。” 她说着,摆了摆手,示意月梅退下。 月梅正要说周承宇的事情,却听一侧谢娇发出惊呼,然后怒瞪着千金堂的门口,冲安平公主告状道:“二婶,您怎么叫邱嬷嬷把周三爷给绑起来了?他也是担心家中长辈着急才出了乱子,今儿撞到谢媛,他并不是故意的啊。” “还请公主可以网开一面,先叫我家三弟先回去看看家中长辈,回头家中长辈好些了,定然亲自押着他到府上请罪。不管公主是要打还是要骂,我周家绝不说一句话。”月梅看了眼跟在周承宇旁边的邱嬷嬷,不知怎地对她就没一点好感。 “是啊娘,回头再说吧。”瑞安郡主也跟着劝她母亲,“就不说别的了,之前周家的大奶奶可还救了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命呢,就算一功抵一过了,娘放了那周承宇吧。” 安平公主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吩咐谢娇去了。 她这边等谢娇和月梅走开,便落下马车帘子,吩咐马车夫驾车动了起来。 “邱嬷嬷,二婶叫我来把周三爷放了。”谢娇走到周承宇面前,看了他一眼后立刻低下了头,冲着旁边的护卫挥手示意。 护卫刚才就在马车边,自然知道安平公主的确是吩咐了。当即便上前帮周承宇松绑。 邱嬷嬷却不信,她正要和谢娇吵闹理论,却猛然看到了跟在谢娇旁边的月梅。月梅今日出来着急,身上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素色小袄,脸上也只施了淡妆,通身上下,也就只有头上戴着几样首饰了。 不过邱嬷嬷看着她这样的打扮,又仔细的瞧了一眼她的脸,顿时就惊得张大嘴巴,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错过她就快步的跑了。 “这老货,今儿是怎么了,见鬼一般。”谢娇扭头看着邱嬷嬷的背影,低声嘀咕道。 月梅却是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了周承宇。他白色长袍上是大片血迹,又被绳子绑了起来,本该十分狼狈不堪的,可他看来却仍然和平日一样清俊优雅,气质端方。 怪不得谢娇对他芳心暗许。 周承宇被松了绑,叫了声大嫂后,立刻拱手和谢娇道谢,“谢姑娘,今日多谢你了。” 谢娇的脸微微一红,还没开口,那边就有谢夫人派来的丫鬟喊她了,“大姑娘,公主和二姑娘已经走了,夫人叫奴婢来请大姑娘快些回去。” “周三爷不用客气,告辞了。”谢娇红着脸行了礼,然后对着月梅笑了笑,才转身快步朝那边的马车去了。 谢娇的喜欢表现的太明显了,月梅瞧见周承宇的脸颊不知道何时已经红了,眼睛也躲闪着不好意思看她。这桩事情算是已经落定,只要再上门去道个歉就可以了,月梅心底大石头落下,反倒是觉得看着少男少女动了心思很是好玩。 她笑着道:“好了,回家吧。” 周承宇点了点头。 周承睿已经激动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三哥!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周承宇把他拉开,道:“都是大嫂我才能脱险。”他郑重的看着月梅,道:“大嫂,谢谢你。” “一家人,不说这见外话。”月梅笑着摇头说道。 “……大姐?”在这融洽的气氛里,突然插入一道突兀的惊讶男声,“大姐,真的是你啊大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很耳熟。 月梅扭身,看到了一脸惊讶的童山。   ☆、第99章 月梅静静的看着童山,他穿了一身褐色短打,衣袖裤脚都沾着灰,一副刚从其他地方做完苦力活回来的样子。 而他的身后,没有其他人。 “童山,你怎么也到京城了?”她没有回话,反是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是到京城找事做的吗?” 童山微微一愣。 虽然已经和程月荷以及吴氏程刚母子分开多日了,可是他是随他们一起进京找月梅的,所以看到苦寻多日不见的月梅,他有些失态的叫了出来。 月梅看了看身侧的周承宇周承睿以及陆冲二姑娘等人,解释道:“这是我妹夫,你们先等我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几人看着童山点了头,月梅便带着童山到一边的无人处。 “我和月荷是跟岳母大舅兄来的京城。”童山沉默一刻,简单把吴氏带着儿子女儿一起上京寻月梅的事情说了,“……之前小虎生病,月荷不管不问,仍然跟着他们去寻你。我又担心又生气,就和他们分开了。对了大姐,他们有找到你吗?你在京城怎么样,那个良明清没有欺负你吧?” 月梅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见到吴氏,也没有被周承朗欺负。 “你说,吴氏闹着要来京城,是因为担心我被骗被欺负?”月梅说出这话,还觉得有些好笑。 她离开程家村的时候可是好好教训了吴氏,吴氏现在能不能站起来走路还不好说呢,她这会儿怕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才对,怎么可能担心自己。 吴氏可是能不顾亲情放火把她烧死的! 吴氏的目的童山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吴氏的右手和左脚被废,是月梅干的。村里人都在传言,说月梅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吴氏在她的新房里放了火,意图烧死她。 吴氏没有承认此事,童山也想不信,可是若真的无缘无故,月梅也不可能会对她动手。此刻看月梅这副神情,童山心里的怀疑就更甚了,如果是真的,那么吴氏所谓的担心女儿来找她,怕就是另有目的了。 他点头说道,“嗯,她是这么说的,说是大姐夫家里是京城人,能拿出来那么多钱,想来家里也是富裕人家。她担心你一个乡下的姑娘跟他进城会被他的家人欺负,所以一定要赶来给你撑腰。” 吴氏这话,傻子只怕都不会相信。 她定然是有什么目的。 可是她有什么目的呢?她为什么要拦着自己来京城,难不成她是想报仇?那这代价可真够大的,没有报官而是选择自己亲自来,这么大海捞针的找,找到了也未必能成功报仇啊。 月梅理解不了吴氏,也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牵连,她说道:“这事情不提了,童山,你如果碰见了他们,不要说见过我。”她想到童山说小虎生病,又问道:“你说你是因为小虎生病和他们分开的,那小虎现在在哪里,他的病好了吗?” 童山笑道:“好了!如今他就在千金堂里呢,之前看病钱不够,千金堂的大夫心善没有收钱,我这几日正在外面找了活做,一面赚些回家的路费,一面把这里的看病钱给付了。” 听童山这口气,是不想和程月荷继续过下去了啊。 不过这和她是没什么关系了,她本身就不是程月梅,对她的兄弟姐妹没有感情不说,在她朝吴氏下手后,也注定以后大家都要站在敌对面了。 她不打算去管这种事情。 “这个给你。”月梅把刚才给瑞安郡主看的荷包塞给童山,“你拿着先把医药费付了,然后就回家吧。你带着小虎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童山不肯要,推辞道:“不用了大姐,我这天天都在赚钱呢。这钱你自己拿着,京城里高门大户不比咱们那,你一个女人,又没个娘家在这边,手里没钱怕是下人都不把你看在眼里的。” 童山进京这么多日,也算是见识了一些,更因为他们一行几人又穷又不是京城的人,可没少被人看低奚落过。 月梅一早就觉得人不错,见此刻他还为她着想,便更是坚持:“你拿着吧。我是有才能拿得出来的,我若是没有,自然不会拿出来。你先进去看小虎吧,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家里还有事。” 童山的确想早点回家,京城东西太贵了,而且白日他去做活,留了小虎在千金堂他也不放心。见月梅态度坚定,又瞧见她头上戴了金钗金簪的首饰,便没有再坚持了,把荷包塞进了胸前。 “那大姐你去忙吧,我应该不会再碰到岳母他们了。”他说道,带着几分郑重:“而且即便再碰到,我也不会把见到你的事情告诉他们的。” 月梅笑笑,转身走向周家的马车。 “大嫂,咱们回去吧。”二姑娘过来扶住她,笑着说道。 “大嫂,你和二姐坐马车回吧,我和三哥去租辆马车,随后就到。”周承睿说道。 周承宇对着月梅点了点头。 这三个孩子看见她和童山去一边说话,不可能不好奇,不过却是难得,居然一个都没有表现出来。 月梅点头正要说好,耳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她堪堪回头,疾驰而来的黑色骏马就被人勒住缰绳,挥舞着前蹄停在了她身后不远处,周承朗从马上跳下,大步走了过来。 “没事吧?”他第一时间看向月梅。 他是驱马疾驰赶来的,额上带汗,人也有些狼狈,很明显他并不放心叫她来。 “没事。瑞安郡主的孩子保住了,公主虽然有些生气,不过咱们明日立刻上门去道歉,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月梅冲他摇了摇头,拿了帕子递给他,示意他擦汗。 周承朗脸色缓了缓,接了帕子胡乱擦了擦,然后才看向周承宇,“没事吧?” 他再次问了一句。 虽然是同样的一句话,但一前一后问了不同的人,话里的意思与关切,却是不同的。 二姑娘忍不住低头偷笑。 周承睿也没有吃醋生气大哥更关心大嫂,憋着笑,眼珠子灵活的转来转去。 “我没事。”周承宇说道,朝着月梅拜了一拜,“幸亏大嫂及时赶到,不然就不好说了。” 周承朗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不提这个。三婶正在赶来,你们略等一等。”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留下来一起等李氏的二姑娘不由说道:“大哥真的很在乎大嫂啊。” 周承睿看着远方点了点头。 “那是肯定的,大嫂那么厉害!”他赞道。 厉害?的确是厉害! 今天若不是这个大嫂,只怕三哥就要被绑去长平侯府了。就算长平侯府的人不敢随意对三哥怎么样,但就这么被绑去,以后也要被人嘲笑的。 程氏真厉害,她救了三哥四哥,这下子三婶只怕要向着她了吧? 二姑娘心里想着,觉得今日大哥让程氏先过来,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不过,程氏还真的认识瑞安郡主啊,而且还胆大的敢去拜见安平公主,她都有些不敢呢。 周承睿看向周承宇,发现周承宇正盯着那个高大黝黑的往千金堂里走的男人看。 “三哥,那个人真的是大嫂的妹夫啊?”大嫂不是定兴县的人吗,怎么她的妹夫会在京城呢?而且就这么说了两句话,大嫂也不请她妹夫回家坐一坐,歇一歇,她妹夫看起来好像过得很不好啊。 周承宇收回视线,淡淡道:“不要管这些事。” 周承睿被这话气得一噎。 二姑娘也收回了视线。 大哥那么在乎程氏,程氏家的事情不可能不清楚,她也不需要多此一举。 ----- 马车哒哒,慢悠悠的往前跑着,马车里,周承朗把月梅抱在怀里。 “怕吗?”他轻声问道。 月梅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怕,她还是第一回见到公主,跪下去的时候,腿都软了。特别是公主生气的质问周家为什么只有她一个晚辈来的时候,她心里很是慌乱,紧紧握着拳头,才勉强镇定的回了话。 可是又不怎么怕,虽然她是一个人过去的,但是陆冲和冯嬷嬷都在一边。而且还有周承朗,她知道,哪怕她哪里说的不对了,哪怕她惹了公主的不高兴了,周承朗也会护着她的。 而他叫她来,也是因为相信她有这个能力,她总不能拖他的后腿。夫妻两人,总要有商有量齐头并进才行,她也不愿意做那种躲在男人身后,什么也做不了的女人。 周承朗的手紧了紧,“辛苦你了。累了吧?靠着我歇一歇。” 他声音温柔,但语气里却隐隐夹杂着愧疚。 月梅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了他,见他真的是一脸的愧疚表情,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她说道,伸手一左一右的按在他的两颊上,“快别这样,苦着一张脸,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一样。” 周承朗牵牵嘴角,勉强笑了笑。 他的确是觉得对不起月梅,他家里的糟心事一件又一件,如果月梅没有嫁给他,一定不需要面对这些事情。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住在山脚下的猎户,那么他们就只有两个人,以后再生两个孩子,简单的一家四口,月梅一定会更幸福快乐。 而不像是现在,即使是二房的糟心事,他都觉得会污了她的耳朵。 月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又不说,因此见他笑了,便岔开话题,把遇见童山的事情说了。 “我怀疑吴氏是有什么目的。”她说道:“可是我仔细想了想,也没能想明白。我从小在程家村长大,她和程大海也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可以说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按理我来不来京城,她应该无所谓才对。难不成……是觉得我伤了她,所以想来要钱,或者是想破坏我的生活?” 周承朗也猜不出吴氏的心思。 “回去我吩咐陆冲去找一下他们。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先把人找到再说。”找到人了,想干什么也就知道了,如今在京城,只要月梅不管,他收拾那几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回到府里,月梅直接回了聚福堂。 周承朗则去了荣安堂,院门仍然被关着,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以及周承鸿周承远都还在门口。因为等得太久,几个人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靠墙的靠墙,靠下人的靠下人。 “大哥!”周承朗一出现,三姑娘就推开身边的丫头,小跑着迎了上来,“三哥没事吧?” 周承朗摇头。 三姑娘松了一口气,朝荣安堂看了一眼,又问他:“大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娘还没出来?” 周承鸿也远远的喊话,“周承朗,你赶紧把你的人撤了!你再乱来,你信不信我去告御状去!你这个畜生,我爹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敢软禁他!” 周承朗走后,二老爷曾闹着要出来过,可门口的护卫都只听周承朗的话。所以二老爷又被挡了回去,周承鸿见了,当真是又爽快又生气,生气周承朗这么混不吝,爽快却是对他爹,不是不疼亲生儿子疼侄子吗? 叫你疼!把你软禁了吧? 周承朗冷冷看了周承鸿一眼,立刻看的他噤了声。 “等会你就知道了。”周承朗对三姑娘说道,进了荣安堂。 二老爷站在院子里,看到他有几分生气几分尴尬。 “承朗,那些下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连我也拦着?”他语气不悦,喊完才似想到什么,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又问:“对了,你三弟怎么样,没事吧?” “三弟没事,二叔不必担心。”周承朗说道,看向正房的门,“二叔略等等,我去和祖母说一声。” 还说什么说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二老爷不耐烦的看着周承朗大步离开的背影。 屋里的哭声还在继续,他走的时候屋里有人在哭,现在依然有。不过因为他进去,这哭声略微顿了顿,柳氏和王氏跟前的水嬷嬷,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周承朗也快速瞥了她们一眼,两人脸上都有泪痕,显然哭的就是她们两个。 周老夫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因为屋里有人进来而睁眼看过来。 周承朗在厅中停下脚,道:“瑞安郡主的孩子没事,三弟四弟也被月梅给带了回来。明日里我和二叔三叔再带着他们两个去长平侯府道歉,这事应该就可以过去了。”他顿了一下,看了眼王氏,“二叔刚才在外问我,他能不能出去了。” 周老夫人睁开眼,也朝王氏看了去。 王氏像是睡着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水嬷嬷,哭声更大了。 周老夫人已经被吵了半日了,此刻只觉得被吵的脑子都要炸了,“好了!哭了一下午了,能不能消停一些!”她不悦的说道,然后略带不满的看了王氏一眼,“爷们纳个妾还不是正常事,你瞧瞧这满京城,谁家男人后院没有几个妾的。就是你们父亲,不也还照样留了老三那个庶子?倒是老二屋里,除了四丫头就没别的孩子了,你有什么号不知足的?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日子还得继续过呢,你也得想想你那几个孩子,五丫头和远哥儿都还小呢,这么闹下去好看不成?” 王氏猛然坐起来,瞪向周老夫人的眼如铜铃一般大。 周老夫人有些心虚,垂下眼睛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赶紧都回去吧!”又吩咐道:“交代下去,柳芳如和鸿哥儿的事情以后不许再提。那柳芳如,原本就是要给二老爷做妾的!” “呵呵……”王氏冷笑两声,伸手搭上水嬷嬷的手,声音低沉但却很有气势,“嬷嬷,咱们走!” 荣安堂门口的护卫得了令,让开了路。水嬷嬷和一个丫鬟,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王氏,慢慢走了出来。 五姑娘瞧见王氏虚弱苍白的脸,一声尖叫扑了上去,“娘!你怎么了?”她盯着王氏的肚子,那月白色的褙子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脚印,不可置信的喊道:“有人踢了你?谁踢了你?” 周承鸿周承远两兄弟也跑了过去,两人脸上满是怒色,一副只等着王氏说出来是谁踢她的,他们马上就要跑过去和那个人决一死战一般。 王氏看着她的三个孩子,摇了摇头。 “没人踢我。”她说道,伸手拉住周承鸿和五姑娘,“咱们先回去。” 那脚印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见,五姑娘和周承鸿如何肯信,但是王氏抓住他们的手使出了十分的力气,掐的他们疼的脸都变色了,两人知道王氏是想回去再说,因此只能忍着怒气,带着周承远一起走了。 三姑娘一脸紧张的想往院子里去,刚抬起脚就愣住了。 院子里二老爷黑着脸,怀里抱了个女人走了出来。那女人……如果她没看错,今日柳家表姐就穿了这个颜色的衣裳! 三姑娘捂住嘴,差点忍不住尖叫出来。 二老爷心头尴尬,又担心一直没有醒来的柳芳如,也没理会三姑娘,当作没有看见她一般,大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三姑娘这才看到里面最后走出来的柳氏。她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娘啊,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啊?”她喃喃说道,倒在了丫鬟身上。 ----- 王氏不知道要怎么和周承鸿解释,说他想纳为妾室的柳芳如成为了他父亲的姨娘。所以回到二房,她就说不舒服,把周承鸿给拘在了屋里。 周承鸿也不想走。他和五姑娘以及周承远,三个人紧紧围着王氏,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周承朗那王八羔子干的?”周承鸿十分气愤,“娘,咱们没必要怕他!他是侯爷又如何,娘你和爹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把他带大,不是爹娘也胜似爹娘了,他居然敢这么对你们,这就是告到皇上面前,皇上也是要治罪于他的!” “周承朗!”五姑娘跟着喊道:“娘,他太过分了,不仅是他,还有那个程氏,他们都太过分了!难道你和爹就要这样看着,这样被欺负吗?” 周承远握住了小小的拳头,也一样满脸愤恨。 要是周承朗就好了! 要是周承朗想纳柳芳如,还不知道尊卑的伤了她,她也不至于会这样难过。 王氏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然而这时候仍然觉得心酸心疼难忍,她摇摇头,干干的道:“不是他,是你爹,是你爹踢的。” “是爹!”周承鸿最怕二老爷,从小到大被收拾了一二十年,不可能不怕,可是听说二老爷动手打了王氏,他还是一下子气得暴起,“我去找他!” 王氏一惊,水嬷嬷已经抱住了周承鸿。 “二爷,您不能去啊!那是老爷,是您父亲,您一个做儿子的,怎么能和父亲叫板!”水嬷嬷不敢说实话。 “鸿哥儿,听娘的话,不许去!”王氏面色冷凝的说道,又看向已经哭了的女儿以及听了这话吓傻了的小儿子,“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们三个,都不许去找你们的爹!谁也不许去!” ----- 四姑娘没有跟着王氏几人回来,她是看见二老爷抱着柳芳如出来后,一路跌跌撞撞跑进她姨娘的屋里的。 “四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乔姨娘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鞋子,急急忙忙迎上来拉住了四姑娘,轻声责备道:“你可是大家小姐,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该这么莽撞的。” “姨娘,不得了了!”四姑娘紧紧握住她的手,还回头小心的看了看,见外头没有下人才低声说道:“爹他,他,他抱着柳芳如!他,他这是……那柳芳如可是说好了给二哥做妾的啊!” 乔姨娘只觉得头昏了昏,好半晌才找回神志。 “老爷他,他疯了不成?”她喃喃说道,眼泪唰一下掉了出来。 四姑娘发现她的不对劲,惊讶道:“姨娘,你怎么哭了?”她有些愤懑的道:“你干什么要为他那种人哭啊,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只当他糊涂好色,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无耻!” 二老爷虽然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可是姨娘却是有四五个的,而除了姨娘,他还有好几个通房丫头。这些四姑娘一一看在眼里,虽然需要巴结讨好这个爹,可是她心里却十分不喜他这样的。 四姑娘话音一落,乔姨娘一巴掌就打在了她脸上。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爹!”她说道:“老爷不是那样的!” “你……”四姑娘怔怔的看着乔姨娘,她没有想到乔姨娘会打她。没有想到乔姨娘能舍得,也没有想到乔姨娘胆子这么大。“姨娘你也是疯了!” 她骂了一句,转身跑了出去。 乔姨娘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一般,看着自己的手,一下子软软的坐倒在了地上。 “来人。”她叫了贴身丫鬟过来,吩咐道:“你,你去看看,二老爷是不是真的……” 二老爷把柳芳如一路抱回来,想了想没有地方安置,便干脆的把人带去了书房。他和王氏夫妻很多年前就不睦了,平常不去睡后院姨娘的时候,经常歇在书房。 绿枝一路跟着进了屋,见二老爷十分担心的伸手摸着她家姑娘的脸,她就忍不住咬紧了牙。 这个糟老头子! 她在心里骂道,都是这个糟老头子害了她们姑娘!可怜她们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要伺候他,她们家姑娘真是可怜! 二老爷见绿枝干干的杵在一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出去出去,别在那干站着碍眼!”他说道,干脆自己也脱鞋上床,把柳芳如抱进了怀里,小声的叫道:“芳如,芳如,你醒醒。” 绿枝眼睛都气红了。 握紧拳头转了身,一顿一顿的走了出去。 ----- 一直等到夜很深了,王氏才把困的不住点头的周承鸿打发了出去,又撵了下人,留着水嬷嬷睡在外面,才关上了内室的门。 是夜,外头一片漆黑,冷风阵阵。但一间小小的地下密室,却亮着暖黄的灯光,温暖如春。王氏只着了白色的中衣中裤,松松披了间外裳,坐在一张铺着白色褥子的大床上发着呆。 等到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她才呆愣愣的扭转了头。 石门向两边打开,露出了一张面容白皙的中年男人的脸,男人穿了件灰扑扑的棉布长袍,儒雅的脸上本是挂着焦急与担忧,在看到床上的王氏时,一时间达到鼎盛。 “小钰!”他轻轻叫了一声王氏的闺名,大步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看大夫了没有,大夫怎么说?” 他的手放在王氏的肚子上,想要看看是哪里伤了,却又不敢,像是害怕自己动作粗鲁,伤到了她。 王氏直到此时才眼睛一亮,一头扎进了男人的怀里,压抑着哭了起来:“我要杀了周文海!我要杀了他!你帮我,你帮我好不好?” 男人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好好好,我帮你,我帮你。”他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阴冷:“我帮你杀了周文海,我一定帮你杀了他!” 在男人的安抚下,王氏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头,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盯着男人看,“什么时候,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杀了他?” 男人看着她,脸上露出不忍,他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 “小钰,你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啊。”他说道:“谁能想到周承朗又好好的活着回来了,如果他死在了外面,大房没人了,周家需要继承,咱们倒是可以把周文海杀了,让你的儿子继承。可是周承朗回来了,咱们现在若是杀了周文海,反倒是容易让周承朗发现啊!他如果发现你我的事情,那你肯定是活不了了,那你的孩子们怎么办?” 王氏听到男人关心她的儿子,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到底又选择了不说。无奈的靠进了男人怀里。 “怎么就这么难呢,怎么就这么难呢。”她小声说道:“到底是谁想杀了周承朗的,为什么不做的干脆利落点,为什么要叫他好好的回来了……他若是死了多好!” 男人也是感叹,“是啊,他若是死了多好!” “那……”王氏听了这话心里一紧,抖着声音道:“那,那咱们现在……能不能杀了他?” 男人微微一愣,犹豫片刻才摇了摇头。 “不能。那个害他的人没有一击即中,现在他怕是有警惕了。”他说道:“而且他现在已经是威远侯了,如果这时候死了,皇上不会不管的。” “那怎么办啊?周承朗不能杀,周文海也不能杀,难道我还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吗,还要过多久呢?”王氏忍不住喊道,心里的绝望更是越来越明显。 男人只觉得心口一痛,忙抱紧了她。 “小钰,你等等,你等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先把周文海杀了的。”他把脸埋在王氏的肩头,眼眶都微微发红了。 ----- 周承鸿回到住处,却好似一下子没了困意,细长的眼睛里泛着精光,伸手拎了伺候他的小厮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今天荣安堂到底怎么了,你打探到了没?” 小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没,没有……”他又不是疯了,敢说二爷看上的柳姑娘,如今成了二老爷的姨娘了。 周承鸿一脚往小厮身上踹去,“我看你是不想在我身边待着了是吧?这么点事情你都打探不到,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小厮趴在地上,尽管不想被撵走,但是仍然不敢说。 周承鸿只当他是真的没打探出,气得豁然站了起来。 “那二老爷今晚歇在什么地方,你总该知道了吧?”他问道。 小厮都要哭了。二老爷今晚歇在书房,可是那柳姑娘也在啊。他能说吗?他不能,他又不想死。 “二爷,这么晚了,您还是睡觉吧。”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水嬷嬷那会子交代小的了,说要看着你点,今天的事情叫您不要去找二老爷说理的。” 不要去说理? 打他就算了,他毕竟是儿子,可他娘是犯了什么错了?辛辛苦苦的为着这个家,他爹居然踢他娘!还是在荣安堂踢的!当时是当着多少人的面啊,她娘的脸都丢尽了,此时心里还不知道多难过呢! 要是不把这事情弄清楚,不叫他爹给一个说法,他都枉为他娘的儿子了。 周承鸿气得就往外走。 小厮一见,吓的几乎头皮发麻,忙追了出去。 “二爷您去哪儿?” “二爷您要干什么去啊?” “二爷,小的求求您了,您回去吧!” 小厮一路劝着,可眼见周承鸿是往二老爷书房去的,他若是再不拦着,只怕一会要出大事了!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抱着周承鸿的腿跪了下去,“二爷,不能去了,不能去了啊!” 周承鸿挣了挣没挣开,没好气的骂道:“滚开!” 小厮抱着他的腿不松,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豁出去道:“二爷,老爷在书房呢,您不能去!” 周承鸿道:“他在书房正好,我就是要找他的!” 小厮闭上眼,不管不顾的喊道:“柳姑娘也在呢!柳姑娘和二老爷都在书房呢,二爷您还要去吗?!” 夜深人静,小厮不管不顾的喊出来,震的周承鸿耳朵都疼了。不过也幸亏是夜深人静了,虽然声音大,但是周遭都没有人,应该是没有人听见。 “你,你说什么?”周承鸿问道,伸手拽起小厮的头发,失控的扯着。 小厮疼的五官都揪在一起了。 “真,真的!真的!不信你去看!真的!”他大喊道。 周承鸿一脚踢开了他。 “不可能!”他大步往二老爷的书房走了去。 因为天晚了,书房门口并没有人守着,不远处的小屋里倒是还亮着灯,守夜的人怕是在那边待着呢。周承鸿走到书房门口,正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女子叫疼的声音。 虽然隔着房门,但夜深人静,听得十分清晰。 周承鸿倒听不出来这是不是柳芳如的声音,他拢共也没和柳芳如说过几句话。他屏气凝神,把耳朵贴在了门上,然后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二老爷的声音。 他说:“芳如,你真紧……” 周承鸿一下子就踢开了门,冲进了书房里面的卧房,然后他看到昏黄的烛火下,二老爷正压在柳芳如的身上。 “奸/夫/淫/妇!”他大骂道:“我杀了你们!”冲了上去。 二老爷一下子萎了。 扯了被子来把柳芳如盖上,后背上就挨了周承鸿重重的两拳。他现在什么都没穿,虽然吃了疼,可却根本不方便反抗。好在周承鸿的小厮和二老爷守门的小厮听见动静,急急过来把周承鸿给拉开了。 周承鸿喘着粗气,脸色气得铁青,一双眼睛更是如同能喷出火一般怒瞪着床上慌乱穿衣服的二老爷。 “你,你就是为了她打的娘吗?”他喊道。 二老爷脸色紫涨,恨不得死过去才好。 “把他拉出去,关起来,关起来!”他胡乱裹好衣裳,指着门口喊道。 下人不顾周承鸿的骂骂咧咧,把他拖了出去。 二老爷回身看了床上一眼,想说点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柳芳如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了脸,躲在被子里哭了。 ----- 不管这一晚其他人怎么样,月梅和周承朗却是睡了好好的一觉。当然说好也不能算好,那就是晚上周承朗抱着月梅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忽然想到今日良大太太说的那些话,顿时心里凉成一片。 为着家里这些破事,他都忘了要请大夫给他和月梅看看了。所以只能打消了这念头,只抱着人老老实实的睡了一觉。 次日两人正在吃早餐的时候,三老爷夫妇带着两个儿子就一起来了聚福堂。王氏被二老爷踢伤了,周老夫人身子也还虚弱,所以今日去长平侯府请罪道歉,女眷这里就只能有李氏和月梅了。至于二老爷,昨晚上的闹剧虽然因为距离远没吵到大家,但一早上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李氏是庶子媳妇,而且出身也不大好,平常很少出门交际。到了长平侯府的门口,连下马车都是扶着月梅的。 昨天都挺过来了,今天月梅就更是不怕了。她见李氏是真的害怕,干脆就扶住了她,小声交代道:“三婶,你别紧张,瑞安郡主人其实很和善的。至于公主,咱们到时候只管认错,什么话也不说就是了,没事的。” 李氏点点头,身体还是忍不住的轻颤着。   ☆、第100章 周承朗和三老爷押着周承宇周承睿去见长平侯以及驸马谢二老爷,女眷这边,谢家的仆妇则引了月梅和李氏去后宅见谢夫人和谢娇。 虽然长平侯府和威远侯府都是侯府,但侯府和侯府却是不同的。长平侯府虽然也是军功起家,但却是世袭罔替,便是只看府邸的大小和府内的规划摆设,便可看出长平侯府是真正的世家贵族,家中一草一木一亭一阁,都是精心设计能看出世家的底蕴。而相比之下,威远侯府则逊色太多太多。 不仅是李氏没瞧见过这样气派的宅院,月梅也压根没瞧见过,进门之后有仆妇领着,两人好在是一直互相扶着,倒也还算镇定,没露出什么怯意来。 谢娇跟谢夫人的出身摆在那,并不需要去迎人,不过在看到月梅和李氏远远走来时,谢娇还是轻轻碰了碰谢夫人。 谢夫人无奈,起身含笑的看了过去。 昨日回来,谢娇就大着胆子说她瞧上了周家的周承宇,她是长平侯生了三个嫡子一个庶子才得到的一个女儿,从小就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长着,所以她心里有什么话也不怕,当着父母的面就说了出来。 谢夫人自然是瞧不上周家的,而那周承宇又是庶子的儿子,如今身上也只不过有个秀才功名,出身和学识都配不上她女儿,她当即就要摇头。 这是谢娇第一次说喜欢谁,长平侯看出女儿是真心喜欢,他一向对女儿宠溺,违心说什么英雄不问出处,还要求谢夫人今日好好看看周家的三太太,瞧着是个什么人,以后若是娶了儿媳妇,会不会给儿媳妇罪受之类。 谢夫人当时就被逗笑了。 不管那周家三太太是个什么人,她的女儿嫁过去,难道还敢给她女儿委屈受不成?谢夫人知道,丈夫这是见女儿二十了还未嫁出去着急了,其实她也着急了。 月梅和李氏给谢夫人行礼问好。 周家三老爷只花钱捐了个虚职,又是庶出,所以谢夫人压根没理会李氏。倒是月梅,如今虽然还没有诰命,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威远侯夫人了,谢夫人淡淡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眼里闪过几分疑惑。 那日周家宴客闹出周承朗已经娶妻的事,她当时心下不满,没怎么注意去看这程氏。今日一看,好生奇怪,怎么她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眼熟呢? 不过应该是她看错了,这程氏可不是京城人士。她把杂念散去,示意月梅和李氏坐下说话。 月梅和李氏在一边坐了,就问向谢夫人,“夫人,不知瑞安郡主怎么样了?昨儿匆忙间只带了一支老参过去,回家里祖母知道了,一连念了我一晚上,若不是今日还起不来,她老人家定然也要跟着来的。我和三婶也是一万个放不下心,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郡主?” 今日周家上门请罪,除了把周承宇周承睿不客气的押着,同时还带了几大车的赔礼。上好的药材,还有软绵适合做婴儿衣裳的布料,又或者是一些古董摆件小玩意之类,虽然谢夫人没有一一去看,但谢家的下人却是第一时间回禀了的。 昨日本就是一场意外,周家姿态又放得这么低,谢家这边本身就不好过多计较的。谢夫人当然也没打算难为周家女眷,不过她看着进门来就安分守己坐在一边的李氏,眼尖的发现她偶尔会抖动一下肩膀,手也捏着帕子不断的绞着,心里就有几分不得劲了。 她很是看不上李氏,同样的,心里就也在想着,这样的女人生出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谢娇看出谢夫人的神色变化,紧张的偷偷在谢夫人背后推了推她。 “媛姐儿昨日回来一张脸白的像纸,这是伤得狠了,如今我倒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你,这样吧,你随着陈嬷嬷过去看看。”她说道,指了一边个子矮胖的中年妇人给月梅,“三太太就留下来,同我说说话吧,媛姐儿和你是旧相识,见面说说话还行,但她现在不舒服,想来也是怕人多了吵的。” 李氏惊愕的抬起头,有些慌乱的看了眼月梅,又忙去看谢夫人。她很想说她不会吵的,她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但是看着谢夫人高高在上的坐着,脸上浮着疏离冷淡的笑,那副贵气逼人的模样,她就觉得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她平日还觉得周老夫人可怕,毕竟也是侯府出来的姑娘,可是和谢夫人比起来,她觉得周老夫人那都算可亲的了。 月梅见李氏吓成这样,有心想要把她也带走,但谢娇却冲她挤鼻子弄眼的,她立刻就明白谢夫人留下李氏是干什么的了。 这可不仅仅是说话,这是要会会亲家的意思不成?她想到谢娇在周家都敢任性寻人,觉得她就算大胆和父母说了也不是没可能。虽然对谢家会答应这事存疑,但谢娇喜欢周承宇,定然不会寻他娘难堪的。 她倒是想点点李氏叫她不要怕,可是此刻被谢夫人看着,实在不算是好时机。 “三婶,那我就先过去见见郡主,回头再来找您。”月梅只好拍拍李氏的手背,跟着等在一边的嬷嬷出去了。 李氏眼巴巴的看着月梅走了,转回头就连看都不敢看谢夫人了。于是谢夫人实在没了脾气,谢娇干脆把下人全都撵了出去,胆大到亲自和李氏说起了话。 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早年十分恩爱,据说安平公主之所以会下嫁,就是因为心里爱慕谢二老爷,求了先帝旨意才嫁过来的。所以成亲后,她也不愿去单独开设公主府,反倒是愿意以儿媳妇的身份入住谢家。 先帝疼爱她,哪里能舍得她这般委屈,于是就让人在长平侯府东侧建了公主府,和长平侯府的那侧围墙打通,形成了东西二府。 早年这东西二府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后来在安平公主生女后身体损伤,谢家老夫人不愿二儿子膝下无子,给谢二老爷房里送了几个妾室之后,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的关系渐渐就变得恶劣了。直到谢二老爷在外头养外室被瑞安郡主打上门,直接将人三十马鞭抽个半死后,两人之间就势如水火,谢二老爷连东府都不乐意去了。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这东西二府的门上开始有人把守,东府的人来西府可以随意进出,但西府的人想去东府,却必须得跟上面请示。这还是瑞安郡主当年未嫁的时候定下的规矩。 月梅被陈嬷嬷领到东西二府的交界处,陈嬷嬷上去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就有小丫鬟跑进去回话了。 “周大奶奶稍等片刻。”陈嬷嬷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问向月梅,“听说当初咱们郡主在保定那边的乡下遇到意外,也是您救了她的?” 威远侯娶了那个在他危险时救他一命的乡野女子,这事满京城都知道了。陈嬷嬷瞧着月梅,身量纤瘦有度,面上带着轻笑,明明是一副温婉的小家碧玉模样,怎么都看不出来她像那有那三头六臂的人,怎么就那么巧,总是能恰好救到贵人呢? 先是救了威远侯,得了一桩好亲事。 再是救了她们郡主,有了这后盾,只怕周家那不喜欢她的老夫人也不敢太直接表现出来了。 这人啊,命和运若是好,那真是怎么挡都挡不住的。明明一个乡下的丫头,连大户人家丫鬟都比不上的,如今却可以让她这侯夫人跟前的贴身嬷嬷领路了。 陈嬷嬷暗暗摇头,看着月梅,等她回答。 月梅道:“郡主那回倒也不是意外,是怀有身孕的大喜事,若是没有碰到我,也一样不会有事的。不过当时不是我一个人,是我和侯爷一起遇到的,只是男女有别,我去帮着送了郡主回别院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陈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周大奶奶倒是会说话,说的叫人心里舒坦。瞧着她长相也不算太过出众,怕是那威远侯愿意娶她,就是因为她会说话吧。 两人闲聊着,东府那边去回话的小丫鬟跑了过来,“陈嬷嬷,郡主身上不舒服,公主正在照顾她呢,不见客。” 不见客? 昨儿晚上郡主打发了人和她们夫人说,今日若是周家大奶奶来了,叫直接把人带过来的啊。 陈嬷嬷觉得不对劲,就问道:“你有说来人是周家大奶奶吗?” “说了,奴婢说是嬷嬷您领了周大奶奶来的。”小丫鬟点头说道:“可是邱嬷嬷很生气的说,郡主和公主现在都十分痛恨周家人,便是周大奶奶来了,郡主也不见的。郡主还说……”小丫鬟说到这里看了月梅一眼,然后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不会是郡主和公主又要说什么话得罪人吧? 陈嬷嬷心中一紧,忙训斥小丫鬟道,“行了行了,没你的事了,赶紧回去吧!” “郡主还说什么了?”月梅看那小丫鬟一直盯着她,明显就是想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似地,便出声问道。 “郡主还说,叫周大奶奶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更不要打着和她认识的旗号,郡主怎么会和一个乡野村姑认识呢?!”小丫鬟果然急急开口,还用了反问句。 陈嬷嬷已经气得脸都青了,然而小丫鬟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跑了。 “周大奶奶,这事……您别放在心上……”瑞安郡主未出阁前是京中一霸,连父亲的小妾都敢上鞭子抽,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属正常。再有安平公主那人,虽然平常看着软绵绵的,可是跟女儿有关,那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混不吝。陈嬷嬷算是见识过这对母女的不按常理出牌,所以这时候没有半点犹疑,就信了小丫鬟的话。 月梅却觉得那小丫鬟肯定是在说谎。 先不说在清辉园见了两次瑞安郡主,知道她根本不是会说那样话的人,就是昨日在千金堂门前匆匆一见,瑞安郡主还冲她眨眼微笑,安平公主也要她有空来玩,这就证明小丫鬟是在说谎了。 哪有人过了一夜就完全变了一种态度的。 她冲陈嬷嬷摇摇头,道:“嬷嬷,我相信郡主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此事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我看我改日再来拜见郡主好了。” 有什么误会吗? 陈嬷嬷觉得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周大奶奶哪有她了解东府那对母女,那就是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的主。 “是是是,奴婢也觉得其中是有误会,回头奴婢跟我们夫人说一声。”不过心里虽然那般想,但陈嬷嬷面上却是只说好话的,没办法,安平公主和瑞安郡主太能得罪人了,这些好话她和她们夫人都不知道对外说了多少回了。 小丫鬟跑回东府,还没歇口气,就有安平公主的大丫鬟来叫她了,“听说威远侯府来人了是吗?郡主让我过来问问,威远侯府的大奶奶程氏来了没有?若是来了,直接把人引进来。” “好嘞!”小丫鬟笑着应道:“我去门口守着,若是来了,第一时间把人领进去。” 那丫鬟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小丫鬟拍拍胸口,又转身往门口看了眼,舒了口气。 ------ 外院书房这边,谢二老爷瞧着周承宇周承睿是被周家护卫押着来的,顿时脸上的不悦就消散了不少。长平侯则更是拍着周承朗的肩膀,笑道:“明清,你这是干什么?昨日的事情只不过是意外,又不是谁成心的,你这么押着人过来,可是把我当外人,同我生疏了啊!” 周承朗抱拳,连说了两声不敢,然后才郑重道:“虽说昨日是意外,可到底是我那两个弟弟行事过于鲁莽才造成的,多亏瑞安郡主吉人天相才没有酿成悲剧。不然若是……即便是把我这两个弟弟的命填进去也弥补不了他们犯下的错事。” 长平侯听了这话心里格外舒服。 其实他也知道,威远侯周承朗这话说出来并不是因为他们谢家的权势。而是因为安平公主是当今成泰帝的亲妹,瑞安郡主,他那侄女谢媛,是成泰帝最疼爱的一个小辈。 周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是因为担心成泰帝不满,继而私下里给周家小鞋穿。他不由得就看向了被绳子绑着又被护卫押着的周承宇周承睿,他不认识谁是女儿属意的周三爷,但是看着两人年纪,气派,长相,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周承宇的身上。 若是成泰帝不满了,周承宇再是有学问,这辈子也与官场无缘的。那与他的女儿,就也彻底无缘了。 他不由就转头看向谢二老爷,“二弟,你瞧这事怎么办?” 谢二老爷是驸马爷,手里没有职权不说,还因为和安平公主闹不和,如今连个闲差都没领。他一向是听大哥长平侯的话,此时自然也不发表意见,“我听大哥的。媛姐儿到底也没如何,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长平侯眼珠子转了转,把周承宇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 三老爷的拳头捏的紧紧的,生怕他会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周承朗瞧见他那副在算计着什么的模样,心里也有点担心,他们放低姿态上门来请罪,加上瑞安郡主并没有什么大碍,按理谢二老爷都这么说了,长平侯也该顺理揭过才是。 但他现在这副模样,明显是不肯的。既然已经来了,如果等他开口,哪怕条件再苛刻,都不能不答应的。 那不如先下手为强好了! 他站出来,冲谢二老爷抱拳施了一礼,道:“驸马爷宅心仁厚,明清心中十分感激。只不过此事便是死罪可免,但在下的两个弟弟也是活罪难逃的,不如就重打……八十大板,不知道驸马爷和长平侯意下如何?” 八十大板啊! 对于武将,八十大板虽然可以打得皮开肉绽或者伤筋动骨,但一般情况下是要不了命的。但是文弱书生,别说八十大板了,五十大板只怕都熬不了。 长平侯脸上浮出笑意,眼睛却不着痕迹的看向了周承宇。周承宇微微垂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那八十大板不会打在他身上似地。反倒是他旁边的周承睿,忍不住张大了嘴,一脸的害怕模样。 看来女儿的眼光还不错嘛。小伙子长得不错,心性也不错。还是不能打,要是他同意打八十大板了,只怕自家女儿能哭给他看。 长平侯想着谢娇就摆了摆手,道:“听说你这两个弟弟读书很好,还打算参加今年的秋闱,这八十大板若是打了,只怕就耽误他读书了。我看就算了吧。不过莽撞行事倒是真的,我看就叫他们闲来无事的话,绕着护城河每日跑上十圈,跑上个十天半月的磨磨性子!” 长平侯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绕着护城河跑圈,这算是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周承宇微微抬头看了眼长平侯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心里也暗暗纳闷,不懂长平侯怎么会突然提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长平侯却是想着,侄女嫁了个书生,才两年就体弱没了。这周承宇看着也是文弱书生的模样,要是女儿嫁过去也两年就没了,那可怎生是好。还是要读书的时候也得兼顾锻炼身体才行。 ----- 瑞安郡主不见她,月梅只好随陈嬷嬷又回到原先见谢夫人的地方,不过却只有谢夫人一个人在喝茶。 她看到月梅还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问道。 月梅笑笑没有答话,陈嬷嬷忙上前把小丫鬟说的话给谢夫人说了。谢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带着点歉意看向月梅,解释道:“怕是媛姐儿身子还不舒服,那边还在生着气呢,所以语气不好了些,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不会。”月梅淡淡说道,毕竟这事儿是长平侯府太不给面子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了屋子一圈,问道:“夫人,我三婶呢?” 谢夫人笑道:“人有三急。娇娇陪着周三太太去净房了。” 月梅点点头。 陈嬷嬷亲自给月梅倒了杯茶。 “多谢。”月梅道了谢,也没有主动和谢夫人搭话。如今她的身份在这,虽然今日是上门道歉,但那小丫鬟当着陈嬷嬷的面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她如果表现出一点不在意的模样,只怕谢家人要小瞧了她的。 她脸色微沉,轻轻抿了口茶。 谢夫人心里觉得她有些不识抬举,是二房那边对她不敬,到她这里摆什么脸子呢?又一想到,因为有个公主弟媳妇,这些年这样的冷脸虽然见得不算多,但其实也不少,一时又有些无奈。 她犹豫要不要主动说话,就随意往月梅脸上扫了一眼。看着月梅沉着脸色喝茶,那副冷脸不满的模样,却叫她心里重重一跳,这程氏还真是眼熟! 而且她像的不是别人,倒像是东府那个高傲的公主! 不仅是这副不满却不说的模样像,就是低垂的眉眼,微微紧绷的侧脸都很像!而且,而且这程氏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安平公主笑起来的时候,可不就有梨涡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像?谢夫人压下突然狂跳的心,问向月梅,“听说你是保定人,具体是什么地方?说起来听说你曾经还救了媛姐儿,是在哪里救的她?” 她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轻颤。 月梅听出来了,她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谢夫人觉得谢家不对想要说两句软和话,也没必要这样。 “我是定兴人。”她说道:“当初郡主去定兴县下面程家村后头的清辉园散心,我就是在清辉园附近碰到郡主的。” 定兴! 谢夫人只听到定兴这两个字,当年安平公主和二弟带着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因为宫变逃亡,好像就到过定兴,而且安平公主和皇后娘娘也就是在定兴生的孩子! 这个程氏……这个程氏难道是皇家血脉? 谢夫人被这大胆猜测震的头都昏了,正好谢娇扶着李氏回来,她就一刻也待不下了,以头晕为由,匆匆的离开了。 谢夫人离开,月梅和李氏也没有一直待在这里的道理,谢家老夫人她们两人都是没有资格去拜见的,于是和谢娇说了声,便告退了。 谢娇也瞧见母亲脸色不对,又想到今日怕是把李氏也给吓到了,于是就冲月梅使了眼色,匆匆去寻谢夫人去了。 从内院出来,月梅收回心底的疑惑,才发现李氏整张脸都是白的。她扶住李氏,十分不解的问道:“三婶,你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氏咽了口口水,扭了头看向月梅。 “……那谢家的大姑娘,真是可怕!”她心有余悸的说道。 “怎么了?”月梅真的好奇了,难不成谢娇在李氏面前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 李氏现在想想都还觉得难以接受,道:“她先是问我宇哥儿可曾订亲,我说没有之后,她又问我宇哥儿房里可放了人,我……我摇了头,她居然问我,宇哥儿是不是还未经人事。” 月梅一脑门黑线。这谢娇真是够不靠谱的,问人家妈妈,你儿子还是不是处/男。这话叫李氏怎么好回答的。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李氏在骗她,古代有这么开放的女人吗?就算有,谢娇也是侯门贵女,怎么可能张口就问这样的话。 “我都否认之后,她居然……居然问我老爷有没有妾室和通房丫头。”李氏还在继续说:“还说若是以后她嫁的夫君敢纳妾或者收通房丫头,她就要学瑞安郡主,拿鞭子先把那不检点的女人抽死,然后再把她的夫君也抽死。” 李氏先前听着她的话,虽然觉得出格,但是猜到她怕是对周承宇动了心思,心里还有些高兴。毕竟谢娇年纪虽然大了些,可到底出身高贵,按理周承宇是无论如何也娶不到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女的。 可是在看到她那么残忍以后,李氏恨不得跪下求她,千万不要对周承宇动心思了。 虽然谢娇的观念很现代,想要一夫一妻男人不出轨不乱来的要求在月梅看来也格外正常,毕竟她要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可是直接对李氏这么说,这实在是让月梅有些接受无能。 难道说,越是身份高贵的女子,越是敢说“真话”吗? 她从前倒是听说过,古代那些公主的丈夫是不敢纳妾的,起码明面上是不敢的。但没想到,谢娇也是这么个思想,这思想在月梅看来当然是没错的,但是她这么和李氏说了,只怕李氏是不敢要她这个儿媳妇了。 李氏的确不敢,她拉住月梅,道:“月梅,你说那谢家大姑娘,她是不是看上宇哥儿了?这……怎么就这么倒霉,叫她给看上了呢,宇哥儿若是娶了她,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完了?” 只不过不许纳妾而已,如果不纳妾,肯定就没有所谓的生命危险,其实也算不上倒霉吧? 对于李氏的思想,月梅不用问大概也知道,怕是她觉得不许男人纳妾是很可怕的事情吧。月梅没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李氏又不是大妮儿,她的那些道理也不乐意和李氏说,于是就笑着敷衍说不知道,并不和她深入讨论这问题。 不过等到了长平侯府大门口换了马车,只有她和周承朗了,她却把这事情给周承朗说了。 周承朗对谢娇不算了解,有瑞安郡主在,谢娇的一些事迹往往还没传起来就被压没了,所以听了这话倒是也有些吃惊。接着再一想长平侯的举动,他就猜道:“怪不得瞧长平侯提出那绕着护城河跑步的要求很奇怪,难不成他竟是觉得三弟看起来身体不够好,所以想要锻炼他的吗?” 这长平侯府可真是奇特的存在。 “有可能,我虽然没有和谢娇说上话,但是她冲我使过眼色,谢夫人和长平侯应该都是知道了她的心意的。”月梅说道:“听你说长平侯的举动,想来他是不反对这门亲事。大爷,你说咱们是顺其自然,让他们自己发展,还是……” 若是周承宇娶了谢娇,那三房在周家势力可是大涨了,如果之前周承朗被害的事情真的是三房干的,那么以后他们可就是有了帮手,想针对周承朗将会更容易的。 但是坏人姻缘的事情,月梅却是不想做的。别说谢娇其实为人还算不错,哪怕她是个让人讨厌的人,也有喜欢人,追求人的权利,月梅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阻拦别人。 周承朗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不过他却不在意,他说道:“随他们去,咱们不用管这些。” 见他这么说,月梅也松了一口气,倒是想到了谢娇的话,又联想到二老爷突然纳了柳芳如,昨儿夜里周家闹出来的那桩丑事。她就问周承朗,“大爷,你对于纳妾的事情怎么看?” 以前在茫山脚下,月梅叫他良大哥。回来后,在床第之间,月梅叫他周承朗。可是更多的时候,她好像一直都在叫他大爷,周承朗其实很不喜欢她这么叫他,好像无端端的就把两人距离隔远了似地。 “你以后别叫我大爷了,叫别的吧。”他握住月梅的手,突然说道。 她明明是在问他对于纳妾的事情怎么看的。 “……那我叫你什么?”月梅微愣过后问道,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因为她不知道周承朗是不在意纳妾的事情,还是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所以才提起别的。 但她却想到从前她还是丫鬟月梅的时候,周承朗是默认纳了她的。 周承朗的注意力是被大爷那两个字吸引走了,他根本就没注意听月梅后面在说什么。而即便注意听了,他也不会在意,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至于他,他是答应了月梅不纳妾的,答应了自然要做到。这些事情月梅都知道,所以回不回答也没有什么要紧。 他笑着把月梅拉过来抱进怀里,贴在她耳边,亲昵的亲了下她的耳垂,低声道:“你好好想想。” 月梅心里有点乱,对于他的亲近不知怎地也有了一点抵触,她笑不出来,也回应不了他的热情,只好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变得患得患失了。而想到从前周承朗对妾室问题的看法,又隐隐有点害怕,她知道自己接受不了,但此时想到如果周承朗真的觉得纳妾不是问题并且纳妾的话,她可能即便离开,也是带着满身的伤痛了。 “我叫你周承朗吧。”她淡淡说道,也岔开了话题:“对了,今天去没有见到瑞安郡主,被公主府那边的下人拦住了说瑞安郡主不肯见我,那小丫鬟还说,瑞安郡主让我以后都不要再来找她了。我觉得那小丫鬟在说谎,她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 “难道是有人不想让你见到瑞安郡主?”周承朗漫不经心的问道,心里却有些失望月梅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去想想该如何称呼他。   ☆、第101章 另一辆马车里,李氏看着三老爷在,犹豫了片刻,没把谢娇的事情说出来。而是等一直回到周家,把周承宇叫去房里了,才悄悄把这事情给他说了。 周承宇听的脸色微红,又有些暗暗着恼。 “娘别管这些事情。”他说道:“我的身份在这摆着呢,那谢家大姑娘可是侯门贵女,和我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的。” 听儿子这么说,李氏有些着急,“不是啊,宇哥儿,娘能看得出来,那个谢家大姑娘是真的喜欢你,她若是……” 周承宇想到了长平侯的话,以及那不住打量他的眼色。 “娘你别胡乱猜测了!”他打断李氏,“咱们背后议论,可是坏了谢家大姑娘名誉了。娘什么也别说,也别担心,我的亲事自有我自己做主,我和那谢家大姑娘是不可能的。” 看着周承宇这般坚持倔强,李氏倒是有些犹豫了。其实那谢家大姑娘出身显赫,人家不要丈夫纳妾,好像也可以理解。三老爷是庶出,自己也是庶出,他们三房如今就只靠着这两个儿子了,而两个儿子中,明显宇哥儿更出色些。 可是看着周承宇沉着的脸,她又不敢深劝。 “……那好吧,不过,你还是好好想想。”她低声说道。 ----- 长平侯府二房,安平公主脸色不悦的看着面前回话的丫头,“你说什么……?那程氏来了,只见了大嫂,没有来这边就走了?” 丫头点了点头。 “奴婢一直叫人盯着门口,还曾去吩咐过,如果是程氏来了,不用通禀立刻就带进来。可是……那个程氏一直没来。”她小声说道,看了眼一侧靠在床上的瑞安郡主。 安平公主有些不高兴,瑞安郡主却笑着挥手撵了那丫头。 “娘,想来是威远侯府那边还有什么事情,没事,赶明儿我身体好些了,下个帖子送去威远侯府,请她过来就是了。”她说道,安慰着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有些恍惚,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我太软弱了,所以人人都欺负到我们娘俩头上了吗?” 瑞安郡主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 昨儿晚上她回来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半夜里要喝水,来送水的不是她惯常用的玉珠,而是另一个丫头。她一问之下才知道,玉珠居然被关了起来,罪名是没有照顾伺候好她。 昨日的事情是意外,怎么能怪玉珠,而且当时马车里伺候她的人可不止玉珠一个,还有邱嬷嬷呢。 今早上她点名要玉珠来伺候,邱嬷嬷和母亲一人一嘴的劝她,说什么玉珠不尽心,给她换上更尽心的。要不是她发火,玉珠只怕还不能回来,而回来以后玉珠就跟她说,是邱嬷嬷在母亲跟前上了眼药水,甚至还有意想把她卖出去。 这么看来,可不就是有人欺负到她母亲头上了吗? 只不过不是旁人,而是伺候了她母亲大半辈子的邱嬷嬷,那个小时候待她无比亲厚,到现在也十分关心她的邱嬷嬷。 瑞安郡主心里有点复杂,这么多年邱嬷嬷很忠心,也很疼她,所以对于邱嬷嬷的改变,她不知道要不要去查清楚。可是看着母亲这样,她又觉得不能不查清楚,她毕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母亲身边,等孩子顺利出生,她总是要带着孩子回袁家的。 邱嬷嬷正好此时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燕窝粥,走到近了笑着送到了瑞安郡主面前,“郡主,小厨房刚做好的燕窝粥,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饿着肚子,先吃些垫垫肚子。” 瑞安郡主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向了站在一边的玉珠。 玉珠伸手过来,道:“嬷嬷,给我吧,我来喂郡主。” 邱嬷嬷有些不想给,可是看着瑞安郡主面无表情的样子,想着早上她把瑞安郡主给惹的发了火,此时也不敢再坚持,把燕窝粥给了玉珠。 “嬷嬷,我有些想大姐了,劳烦你去把大姐请来。”瑞安郡主却突然开口吩咐道。 请大姑娘过来?那郡主只要一问,不就是知道那个程月梅来过了吗?而且还被她安排的人给拦下了! 邱嬷嬷心里一慌,没看瑞安郡主的脸色就直接道:“郡主,您和大姑娘一向不和,她又格外爱说话惹您生气,您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可不能见她啊。若是再惹得您生气了动了胎气,那可就危险了。”她说完怕瑞安郡主不听,还去征求安平公主的意见,“公主您说是不是,现在可……啊哟——” 邱嬷嬷惊慌失措的捂住了脸,跌坐在了地上。 瑞安郡主面色冷冷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从玉珠手里夺过来的装燕窝粥的碗,“娘你说的是对,的确是有人欺负到咱们母女头上了,不是旁人,就是邱嬷嬷这个老货!” “依仗人势,我说话不仅不听,还敢编排大姐。” “昨儿更是不问我的意见,就直接把玉珠关起来,听玉珠说嬷嬷还想把玉珠卖掉,您好大的脸面,好大的能耐啊!” “现在是在干什么,是诅咒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故意在挑拨我们二房和大房的关系啊?” 邱嬷嬷整个人都吓傻了。 她是安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跟着安平公主嫁到了长平侯府,后来嫁给了谢二老爷身边得力的随从。这些年不管是在公主身边,在二房,还是在长平侯府大房那边,都是最有体面的人。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泼了一头脸的燕窝粥呢。 “郡主……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她突然嚎啕大哭,匍匐着爬到安平公主的脚边,抱了她的脚就喊冤,“奴婢跟了公主几十年,一颗心都是像着公主,像着郡主,奴婢的心天地可鉴啊。奴婢从来……” 瑞安郡主听她说起这些,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又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又觉得不这么做不行,顿时脑子就有些昏。她忙拉住了玉珠的手腕,示意她出声撵人。 “嬷嬷您可闭嘴吧!”玉珠心里生气昨日邱嬷嬷干的事儿,真真是不留情面,“您瞧着把郡主都气成什么样了,您是不是想把郡主气出个好歹来?来人来人,快把邱嬷嬷拉出去,别叫她吵到了郡主了!” 比起邱嬷嬷,安平公主自然更为关心女儿,听玉珠这么说,她也顾不得邱嬷嬷了,忙对着一边的丫鬟道:“快,快去请大夫来,对了,把邱嬷嬷拉下去,先把邱嬷嬷拉下去……” 邱嬷嬷的求饶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这么被拉走了。 安平公主坐到床边抓着女儿的手,急急道:“怎么样,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是肚子不舒服吗?” “媛姐儿怎么了?” 瑞安郡主正要摇头,一道男声突兀的插了进来,她抬头去看,看到了一脸关切的谢二老爷。 “……爹,我没事。”她说道。 安平公主却是没有转头,只不过那一瞬,握着瑞安郡主的手紧了紧,脸色也立刻变了。 “媛姐儿没事,不用你操心。”她说道,顿了顿,又开口,“就算有事也用不着你,有我这个做娘的呢。” 爹娘的感情,自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破裂了,后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帮他们修补好。瑞安郡主心里叹气,拉了拉安平公主,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谢二老爷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没有再上前,道:“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对了,今日威远侯府来人道歉,送了些药材和适合新生儿做衣裳的布料和一些小玩意,我已经叫人拉了过来,就放在院子里呢。” 这哪里像是父亲和女儿的对话,如此冷冰冰,如此公事公办。瑞安郡主知道,从前这个父亲对她还不是这样的,是从她胆大包天,杀了他的女人后他才变成这样。 “知道了,辛苦爹了。”她轻声说道。 谢二老爷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安平公主才身子一软,手撑着床沿,掉了眼泪。 ----- 长平侯春风满面的回了正房,迎接她的却是妻子一脸惊慌失措,他不由得纳闷,上前扶住了谢夫人的肩头。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他问道:“身子不舒服?” 谢夫人摇了摇头,看着身后道:“你去把门关上。” 这是怎么了? 长平侯莫名其妙的去关门,然后快步走了回来。 谢夫人张张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只能从那年宫变的事情提起了,“你还记得,那一年先帝病危,五皇子造反的事情吗?” 长平侯脸色一变,快速回身四处打量了番,才转头低声责备谢夫人,“好端端的,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你当我想提,我还不是不得已。”谢夫人苦笑,道:“你找机会去问问二弟,瞧瞧当年他带着公主以及皇后娘娘等女眷逃离京城的时候,公主和皇后娘娘到底生的是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 长平侯被她说的更是莫名其妙,他用力的摇了摇谢夫人,道:“夫人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皇家子嗣开不得玩笑,他们谢家的子嗣当然也不能开玩笑。他在心里想,他的夫人是不是疯了。 “侯爷,我没有开玩笑!”谢夫人抓住他的手,道:“你可知道我今日看到谁了?我看到一个像和安平公主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了!那个人还是定兴县出来的!” 长平侯下意识的喊道:“谁?!” 谢夫人道:“威远侯的妻子,程氏,程月梅!”   ☆、第102章 在长平侯府耽误了一上午,回到府里,月梅有些累了。下马车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还在想着周承朗的心思,居然神思恍惚,一脚踩了空。 “小心!”周承朗叫了一声,手一伸已经抱住了她,揽着她的腰把她轻轻放在地上,才轻声责备道:“在想什么呢?怎么走个路也能走神?” 月梅随口应付他,“想瑞安郡主的丫鬟,为什么要骗我。” 瑞安郡主是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唯一的女儿,按理不管是长平侯府还是公主府,她都是名正言顺的主人,断然没有被下人瞒着私下捣鬼的道理。 可周承朗也不觉得月梅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会乱说,那么这就说明,安平公主身边,或者是至少可以说安平公主府,是有下人欺上瞒下,并且不希望月梅和瑞安郡主交好的。 “回头有机会,叫下人送帖子过去吧。”他说道:“而且今日你去过的事情,若是瑞安郡主有心一问,也能问到。说不定她会主动给你下帖子。” 确实是这个道理,月梅也没怎么担心,瑞安郡主那样的人,不是御下不严的主。只怕是安平公主身边有人心大了,想来瑞安郡主只要有时间,定然可以看出来的。 两人一路往聚福堂走,走到半路却碰上了曹妈妈。 曹妈妈看着两人,道:“老夫人差我来问问情况,三爷四爷那边没什么吧?长平侯府那边态度可还好,有没有给大爷大奶奶脸色看?” 难得周老夫人此刻还有心思记挂着这个。 周承朗道:“没什么事,都很好。妈妈先回去跟祖母说一声,我吃过饭后去荣安堂,和她老人家仔细说说这事。” 周承朗说话了,月梅就没吱声,却不知道曹妈妈在悄悄打量她。“老夫人一直等着您和大奶奶,到现在还没用饭呢。”曹妈妈道:“那边已经留了饭了,大爷和大奶奶去荣安堂吃吧。” 周承朗的视线转到月梅脸上,见她脸色不好,想着她怕是累到了,下意识想拒绝。月梅却先一步点了头,道了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曹妈妈刻意等在这儿,这就说明周老夫人这一面是必须得见的。既然她想要动作,那就让她动作吧,等来等去总归是要面对的。 到了荣安堂,周老夫人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来,跟周承朗问了一回今日的事情后,就安排着下人上了菜。月梅伺候过周老夫人,看得出今儿这顿饭,桌上全部都是周承朗爱吃的菜,没有她老人家喜欢的。 不知道周老夫人是什么心思,但自从周承朗回家到现在,祖孙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好。难道今日周老夫人是想先低头,跟周承朗把关系缓和缓和吗? 月梅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这段时间的周老夫人都有些不像她记忆里的人了,记忆里她那么疼周承朗,怎么可能会叫他为难,叫他难堪。这样关系和缓了也好,毕竟在周承朗心中,这个家也就周老夫人是真心关心他的,和周老夫人关系不好,他心里怕是很不舒坦。 月梅左右不挑食的,便跟在一边安静的吃了。 周老夫人不喜欢她,是那种即便她伏低做小也不会喜欢的,于是她进门只行了礼叫了声祖母,后头就再没有表示了。她不想去讨好周老夫人了,哪怕她再得周老夫人的心,一个出身问题就可以压垮一切。 周老夫人看着她慢条斯理却姿态优雅的用饭,就觉得心口如同梗着一根刺,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吃食。 月梅和周承朗一早就出门了所以不知道,可是她却是见到了二房的又一番风波,王氏早起得知周承鸿被二老爷关了起来,气得带人打过去把人救了,而又因为二老爷不在家,王氏吩咐柳芳如带着丫鬟住进了正房一侧的厢房,这是把柳芳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打算好好磋磨了。 周老夫人此刻倒是对柳芳如没有了同情之心,但是看着因为她把二房闹得夫妻不睦,父子不和,就在心里后悔的同时也怪上了月梅。觉得若是她大度一些,叫柳芳如进了聚福堂,如今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一顿饭就这么冷冷清清的吃过了。 一桌上坐在身边的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女人,然而这两人不对付,周承朗如何能吃得下去。 屋子里气氛诡异,曹妈妈带着荷桂上了茶,便匆匆退了下去。月梅瞧见三盏茶都离得她非常近,起身先端了一盏放到了周老夫人面前,道:“祖母,请喝茶。” 周老夫人没有摆脸色,淡淡点了点头,语气却变得十分温和:“这两日家里发生些事情,你二婶那边身子不舒服,暂时是管不了家了。你母亲和三婶有时间却没那个能力,月梅,接下来几日你来管家吧。左右你现在已经是周家大房的大奶奶了,这家总不能不管的。” 都已经代替周家女眷上长平侯府致歉了,这个孙媳妇不想承认她也得认了。 原来周老夫人叫她来,是想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吗? 月梅抬头看向周老夫人。 她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不过方才说话时候语气却是相对温和。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会在一夕之间改变吗?月梅觉得不会。她的出身问题,在周老夫人这边怕是一辈子的硬伤。 何况,周老夫人可是说了,柳氏和李氏是有时间没有能力的,她们两人年龄几乎比她大一轮,在周家更是做了十几年的媳妇,难道会还不如她吗? 即便是真的不如她,在周老夫人心里肯定也不是这样的。 “干娘那边,叫我这两日过去。”她没有坐下,站着回话道:“毕竟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到时候要从良家出嫁,不好一直住在这边。” 良家…… 提起良家,周老夫人就不得不想起宴客那日,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给她受的气。她控制不住的瞪了眼月梅,却不想,正好跟月梅看过来的视线相撞。 周老夫人不禁有些气虚。 “这不还没走呢吗?没走之前,先带着管管。如今你二婶身体不舒服,你们婚礼那日她怕是也不一定可以出面来操持,这些都要你们自己去张罗。”她说道,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茶盏,“你如今已经是我周家的人了,我再如何都是你祖母,这晨昏定省,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还是说,是你心里不岔,记怪着我这个祖母呢?” 自从宴客那日起,她就没有给周老夫人晨昏定省了。所以周老夫人今日的真正目的,是想在周承朗面前数落她的不是吗? “祖母,这都是我的错。”周承朗跟着站起来,挡在了月梅身前,“这段时日我的腿不大舒服,早晚都需要按摩泡药,所以一直离不开月梅。” 小辈给长辈晨昏定省在古代是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事情,如果你不去,那外人知道了也要说你不孝顺的。周老夫人拿这话来说,就是周承朗都不敢给月梅辩驳,只好往自己身上拉。 月梅也只得无奈的跟着道歉:“祖母,都是月梅的错,还请祖母原谅。月梅知道祖母也是一心为大爷和我好,心里只有感激,不敢有半点不满。” 心里不岔,记怪长辈,谁家的小辈敢接了这样的指责。她若是接了,就算周承朗护着她,成泰帝都可以一道圣旨下来逼着周承朗把她给休了。 何况周承朗是有爵位有官职的人,如果他的媳妇不孝顺,还敢记怪老人,这可是御史们弹劾的好材料。 虽然知道周老夫人不可能害周承朗,但月梅也依然不能接了这个罪名。好吧,她心里的确十分不喜欢周老夫人,觉得她是个老糊涂,然而她也只能心里想想罢了。 周老夫人这段日子被气成习惯了,此刻周承朗站起来揽错,她虽然不满,却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瞪了周承朗一眼,讽刺道:“这么急着出来认错,是怕我这个做祖母的吃了你媳妇吗?也不看看,我可有那个胆子?” 这个孙媳妇,周老夫人早就知道是不得不当死苍蝇忍下的,但也是做好一直不给好脸色的准备了。 可是家里种种事情弄得她也头昏脑胀了,再加上昨日月梅去千金堂带回了三爷四爷,周老夫人听说月梅还是瑞安郡主的救命恩人,于是有些担心安平公主会给她撑腰,只好缓和些态度。 不过她到底是长辈,即便接受了这样的孙媳妇,也一样多的是手段来收拾她。 “既然这样,那以后就记得按时过来,别一连数日见不到面,若是有人问起,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周老夫人不想再看见月梅了,怕自己忍不住暴躁的情绪,“好了,你们也累了一上午了,下去好好歇着。到底你们是小辈,有功夫的时候,去看看你们二婶,到底也是因为你们才伤着的。” 周老夫人是逞了口舌之欲,可月梅却是真的想跳起来骂她老糊涂了,王氏是被二老爷踢伤的,跟她和周承朗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他们押着二老爷的腿了?还是说二老爷跟柳芳如勾搭在一起,是他们设计逼迫的? 月梅忽然有些脑子发懵,不明白周老夫人是这样的一个人,周家还怎么能好端端的屹立这么多年的。她从前做小丫鬟的时候,看见的基本都是歌舞升平,不像现在,换了个身份回来,这个家好像魔幻的她有些不认识了。 周承朗听了这莫须有的指责心里也不得劲,可他从小是周老夫人护着长大的,就连周老夫人指责他外祖母家他都忍下了,现在指责他,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出了荣安堂,月梅已经心累的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可是答应嫁给周承朗,和他一起回家面对他家里的污糟事情,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人逼迫也没有人引诱,那么现在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也只能发散心中郁气,自己承受了。 “月梅,祖母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说话也颠三倒四,你别往心里去。”周承朗不在意周老夫人的指责,但又怎么会看不出月梅的不高兴,只是叫他和月梅一起去指责周老夫人,他又做不到,只能这么安慰了,“咱们且听着就是,但该如何做还依然如何做,不用去管她说些什么。” 这话本是可以叫月梅心中变软,可是一想到先前马车里周承朗的避而不谈,月梅就觉得心口堵的气散不出去。 “对,是太糊涂了!”她没好气的说道。 周承朗怔了怔,苦笑了一下。 “以后晨昏定省,你都叫冯嬷嬷跟着你,祖母若是说些不好的话,你权当没听见。但如果是罚你或者叫你做些什么,不能做的就不做,也不要老老实实被罚,凡事交给冯嬷嬷去处理,等我回来了,我去跟祖母解释。”他轻声说道,觉得说重了,可能月梅会气得跳起来。 周承朗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月梅即便心里那口气还堵着,也不能再不给好脸色了,就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在现代的时候,很小父母就离婚了,一直跟着姥姥姥爷长大,也没瞧见过那种婆媳问题很严重的人家。也不知道那些人家都是怎么处理这种关系的,是分居而住,一年只见一两回,还是有什么可以调和矛盾的办法,让婆媳之间随着时间越来越融洽。 可惜她从前还小,距离结婚嫁人很遥远,压根不去关注这种问题。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按着周承朗的说法去做,可能这一辈子她和周老夫人都是势如水火。 周老夫人是瞧不起她的出身,的确,对于高门大户来说,她的出身的确是太差了,根本配不上周承朗这个侯爷。 可是出身这种事情是天注定的,她没有办法去改变,那么后天可以做什么努力,能叫自己有后盾,有底气,叫人不敢小瞧看不起呢? 不止是她,还有大妮儿,大妮儿和她一样的出身不好,即便有周承朗这个义兄,以后若是嫁到条件不错的人家,恰巧人家有个像周老夫人这样的长辈的话,那大妮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在现代,女孩子即便出身不好,家庭条件差,都可以通过后天努力去改变。可以读书,将来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又或者是还可以考公务员,进入体制之内,还有什么进入演艺圈,做明星,做歌手,做模特,哦,还有各种体育运动,做的出色了就是为国增光,没有男女之分,全国人民都会夸你,高看你。 但是在这古代,有没有什么办法也可以呢?不要因为出身乡野,就只能嫁在乡野;不要因为出身商户,就好似永远一身铜臭人人看不起;不要因为是贱籍,做了丫鬟奴婢,就绝对不可能有抬起头做人的一天。 月梅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是天真的,是几乎不可行的,可是想到自己,想到大妮儿,想到自己以后也许会生女儿,女儿也会生女儿,她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是不在意别人的,就如同做丫鬟月梅的时候,她没有这些想法,那时候她也不想嫁什么少爷主子,她就想找个胡文那样的,大家平等共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可以。 她一直以来都是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在看到柳芳如迫不及待使劲办法要做妾的时候,她是瞧不起的,但却没有去可怜。但是现在想想,如果柳芳如生在现代,她有的是办法去改善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她还会选择做妾这样的路么? 也许也会,毕竟在现代也依然有这样的人,但更多的人却不会。 可以选择做人的时候,更多人选择做人。 从前她可以不在意,那都是别人,与她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身处这世界,身处这环境,不止她,大妮儿,她以后的女儿,她女儿的女儿,她们却要一直被不平等待遇,一直活在这样的世道里。 月梅脑子飞速的转着,她在想,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小丫鬟配不上大将军。 农家女配不上侯爷。 那如果小丫鬟不仅仅是小丫鬟,农家女也不仅仅是农家女呢?她知道自己式微,不可能凭借自身力量改善女人的待遇,现代那样的社会,其实是无数先辈头破血流才得到的,她不敢去奢望。她只想着,能不能稍微改善一点点呢? 月梅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聚福堂。 大妮儿笑着从小厨房里跑出来,看见月梅,那笑里就带上了惊喜,“月梅姐,你回来了!你等等,我今儿做了红豆蛋糕,非常好吃,你和周大哥等等,我去给你们端来!” 月梅和周承朗刚进屋坐下,大妮儿就端着两个小盘子进了屋,一个盘子里放了小小的一块,卖相很不错。月梅虽然不饿,但是看大妮儿这么积极,仍然接过来吃了一小口。 刚出锅的红豆蛋糕,香软甜,味道十分好。周承朗也给面子的吃了起来。 “好吃嘛?”大妮儿眨着眼睛期盼的看着月梅,“这可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我还想做红枣蛋糕,感觉可能会更好吃。” 味道其实不如在现代时候吃的蛋糕,不过月梅没有打击大妮儿的积极性,笑着夸了好吃。 “我现在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若是回去,我就不回家里了,直接去镇上或者县里。在那儿直接开一个小铺子卖点心,生意肯定好。”大妮儿高兴的说道,似乎已经看到未来她已经这么做了,一脸的满足。 大妮儿一开始和她进周家,还在那劝她生个儿子呢,可如今却已经觉得自力更生是正常的事情了。 月梅有些触动,其实哪怕不能真的让女人地位提高,但让她们有了这样的思想,其实那种自甘自贱的人就会少了吧?而不提别的,如果女人真的可以有本事经商,有本事在某一个领域有立足之地,旁人也未必就看不起她。 她看着大妮儿因为兴奋而露出来的伤脸,将视线转移到周承朗身上,“周承朗,问你借点钱,给大妮儿开个点心铺子怎么样?” 周承朗瞧她一路沉着脸,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了,这会儿瞧见她终于露出笑脸,哪里还在乎她说了什么。 “好啊!”他笑道:“哪用得着借,我出资给她开个点心铺子,送给她,以后当她的嫁妆好了!” 荷枝跟在大妮儿身后,闻言道:“程姑娘,我这段时间给你打下手也学了不少了,你若是开铺子了,我跟你一起研究新点心啊。” 大妮儿虽然很高兴现在就可以开铺子,可是京城居大不易,她从前不懂,现在也知道了。 “月梅姐,周大哥,还是别了吧。”她说道:“我什么都不懂,只会做点心,开了铺子若是卖不出去,或者亏本了怎么办。” 而且开铺子需要出太多钱了,她现在吃周家喝周家,哪里好意思再拿。 月梅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有威远侯府这个后盾在,大妮儿开点心铺子就成功了一半。而她别的不会,就是爱吃,和大妮儿一起研究,即便赚不了什么大钱,小钱却是可以的。到时候大妮儿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再把钱还给周承朗就好了。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荷枝,她居然会提出也要帮忙,月梅朝她看去,瞧见她竟然真的是面上带着真心的笑。 难不成她不在的时间里,荷枝的目标已经不是做妾了? 因为心里有了这打算,月梅就把周承朗丢下,兴匆匆的跟大妮儿荷枝钻进了小厨房。至于王氏那里,她才不会亲自去看,王氏被二老爷踢又不是什么好事,她去看了,说不得王氏还觉得丢面子呢。 王氏那里的确是觉得丢脸,柳氏不敢去看她,李氏却是去了一遭,她见都没见。倒是月梅叫秋兰送去了一些上好的燕窝,她命水嬷嬷接了,心里舒缓了些。 看着外头天渐渐暗了,她问水嬷嬷,“老爷还没回来吗?” 王氏语气平静无波,可水嬷嬷却听出了里头的怒意和恨意,其实不止王氏了,她今儿瞧见被关了大半夜,一脸憔悴狼狈不堪的二爷,也是恨意难平。 “还没回来,打发人去找,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水嬷嬷轻声说道。 “哦。”王氏淡淡道:“要是死在外头就好了。” 水嬷嬷心下一跳,忙往门口看了看,见守门的小丫头在院子里站着,这才松了口气。可是瞧着王氏这副模样,也不忍心责备她乱说,只好叹了口气。 二老爷是天擦黑了才被下人扶回来的,他去外头喝了一日的酒,回来时候已经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下人犹豫着不知道把他送去哪里,二太太那肯定是不敢送的,犹豫了下,就把二老爷往书房送去了。 乔姨娘却等在书房门口。 “老爷怎么喝了这么多?”她一看见二老爷就迎了上去,责备两个随从,“你们也不看着些,就任由他喝。快快快,把人扶我那里去。” 乔姨娘把二老爷带回去一通忙乎,好不容易把二老爷收拾好了,直起腰来准备去洗漱,就看到柳芳如一身粉嫩衣裙站在了面前。 “你,你来我这儿干什么?”乔姨娘脸色微僵,不悦的目光立刻看向了一边的丫鬟。 “乔姨娘别生气,是奴婢不让她们出声的。”水嬷嬷从柳芳如身后走了出来,笑眯眯道:“二老爷疼宠新来的柳姨娘,太太说了,叫柳姨娘过来伺候着,乔姨娘不会觉得不行吧?这女子可不能善妒,便是太太,也不敢有那心思的。” 柳芳如脸色木然,眼神空洞,听了这话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乔姨娘却瞬间脸色涨得通红,紧紧揪着帕子,笑道:“……婢妾不敢。”   ☆、第103章 周承朗见月梅有事在忙,下午就出去了,一直到快二更天了才回府。 月梅自然是已经睡下了,她和大妮儿荷枝三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下午,险些错过给周老夫人问安,好在周老夫人暂时没有对付她的打算,走了个过场就回来了。忙了一下午,晚饭她都没怎么吃,早早就爬上床睡下了。 周承朗进到屋里,看了她片刻,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才轻手轻脚的去净房洗漱。 等到一具滚烫的身子紧贴着后背,而那双搂着自己的手,其中一只流氓的按在某处揉捏时,月梅已经醒了。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反应,结果周承朗得寸进尺,呼吸声也渐渐加粗,她只好伸手按住了那不断作乱的手。 “……吵醒你了。”周承朗有点心虚。 月梅把他的手拉下来,声音有微微的沙哑:“周承朗,现在不行。” 他们自从在一起,就从来没有做过防范措施,好在肚子一直都没动静。这眼看着没多久就举办婚礼了,要是到时候大着肚子,岂不是要被人嘲笑的。 周承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为什么不行,还以为月梅是来月事了,有些遗憾,就听月梅小声的跟他解释,说怕有孕。 他一下子就僵住了。 连那放在月梅小腹处的手都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如果,如果他真的因为上次中毒受伤而坏了身子,那月梅,会不会…… 他有点不敢想下去了,如果真的那样,那他是剥夺了月梅做母亲的权利了。他们还曾经讨论过,以后要生几个孩子呢,月梅很明显的是喜欢孩子的。 虽然还没有请大夫检查,但是他心里却隐隐生出了不安,愣神片刻后,他突然把月梅拉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月梅还以为他要不管不顾的要了她,结果他抱着她却不动弹了,她甚至敏感的察觉到,周承朗抱着她的手似乎在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她想要抬起头。 周承朗手按在她的脊背上,让她离他胸口贴的更紧了些,他不想叫她看见他此刻的表情,他害怕她离开,那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没事。”他声音低沉,但害怕她发现异样,反倒是故意下身往前顶了顶,道:“你不许我碰你,所以我只能紧紧抱着了,不然看见你的脸,我怕我忍不住。” 切,她有那么好看吗? 看见脸就忍不住,明明以前的丫鬟月梅更美,也没见他看见忍不住的。 月梅不信,可是实在累的慌,也想不到周承朗会有什么事情不跟她说而瞒着的,于是迷迷瞪瞪的,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周承朗起得很早,虽然动作很轻,但月梅心里记挂着周老夫人那要请安的事情,还是醒了。 “周承朗。”她打着哈欠看周承朗自己穿戴衣裳,叫了他的名字。 周承朗本来其实是希望她可以叫一声夫君或者相公的,结果她不解风情的喊他周承朗,不过……她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他反而更喜欢。一大早上就被她这么叫了,让他心里都鼓鼓胀胀的,觉得满满都是幸福。 “怎么了?”他凑过来,在床沿坐下,揽了她轻轻碰了下她的嘴唇。 还没刷牙呢,也不嫌弃。 月梅扭转头躲开,让他第二次嘴唇落下来只能落到她的左侧脸颊上了。 “我今天就去舅母那边吧。”以后有漫长的日子被周老夫人磋磨的,她现在想偷懒,也想有自己的时间好好和大妮儿研究开铺子的事情。 周承朗看她一脸的委屈,哪里猜不到她心里想什么,其实他现在真的舍不得放她走,昨夜里患得患失,她睡的香,他却是几乎一夜都没睡。可是他也知道,他的祖母性子如何,对月梅又是如何。 月梅也就只能现在躲躲懒了。 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他就只能点了点头,“好吧!”大不了,到时候他下衙了就去良家,晚上了再回来好了。再不济,就在良家住下也没什么,外祖母和舅母还能赶他不成。 于是月梅欢快的爬起来洗漱换衣,在周承朗走后就带着冯嬷嬷去了荣安堂。 周家出现二老爷那般的丑事,周老夫人门前请安的人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一大早上正是请安的时间,不仅王氏柳氏都没来,就是四姑娘五姑娘也没来。月梅到那等了会儿,周老夫人出来见她了,李氏和二姑娘三姑娘才一起赶了来。 周承朗出门前来和周老夫人说过月梅要走的事情了,所以看见月梅,周老夫人即使再想装也装不出来好脸色。 “你既是要走,那便赶紧走吧!”她干脆撵人,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月梅求之不得,当下行礼谢道:“是,祖母。那月梅先退下了。” 说完就带着冯嬷嬷走了。 周老夫人气个好歹,可偏偏是她先叫人走的,盯着月梅的背影,直到人出了荣安堂的院门瞧不见了,才恨恨的道:“简直不知所谓!到底出身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二姑娘三姑娘垂头不语。 李氏却眼圈突然红了,她也是出身小门小户的,不过当初周家要给周三老爷迎娶她,姿态却是摆的很低。 一大早就被气到,周老夫人也没心思和剩下的几人说什么了,挥挥手就撵了人,但等二姑娘三姑娘走的时候,却又想到了柳氏。 “你二婶是身子不舒服起不来,你们母亲又是为什么?”她不悦的道:“她如今连安也不来给我请了,是觉得她侄女终于入了周家的门,所以周家就是她的天下了不成?” 这叫什么话! 三姑娘瞪大了眼。 曹妈妈却是一拍脑门,忍不住叫了出来,“哎哟,老夫人,您一大早上起来,药忘记吃了吧?我看叫三太太和姑娘们先下去吧,您赶紧吃了药,然后吃早饭才好,身体要紧啊。” 周老夫人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是被那程月梅给气糊涂了,所以才会张嘴乱说。见曹妈妈搭梯子给她下了,忙脸色不自然的应了。 三姑娘却是一出荣安堂,就忍不住跟二姑娘抱怨,“我看祖母是老糊涂了,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呢!” 她的眼睛已经有点发红了,这是气的。 二姑娘劝道:“别气了,左右她也只是在屋里这么说一句,你没见曹妈妈已经打岔了吗,我看祖母自己也意识到错了的。” 三姑娘却还是愤愤不平,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不孝的话,只咬着牙,想着柳芳如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如今做了二叔的妾,日后顶好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才好,不然她都不知道是要叫表姐还是要叫她柳姨娘了。 ----- 长平侯府,谢夫人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去见一趟安平公主。谢二老爷是男人,女人生产的时候不能在身边,未必就完全知道真相了,倒是安平公主,她却肯定是知道的。 她来见安平公主,再没有小丫鬟敢拦人的,一边引了她进去,一边就有人去禀报了。 安平公主正在女儿面前给邱嬷嬷说好话,“她是娘跟前的大宫女,一点点大的时候就陪着娘了,后来又陪娘出嫁,一起在这公主府里生活了快二十年。媛姐儿啊,邱嬷嬷陪了我大半辈子了,这临到老了,却这样对她,我心里实在是不忍啊。而且,你也要想想,她跟了我这么多年,临到老了是这么个下场,日后谁还敢忠心耿耿的给我们做事啊!” 昨儿邱嬷嬷拦了月梅的事情瑞安郡主已经打听出来了,她气得不行,当场就想叫人把邱嬷嬷给赶出公主府去。 偏邱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安平公主哭了,又说没有什么私心,就是怕她被骗,所以安平公主就也帮着说好话,瑞安郡主无奈,只好暂且放下。谁料到这一早上母亲就又来了,瑞安郡主不由觉得邱嬷嬷实在是可怕,如今不仅敢私下做主主子的事情了,还在母亲心里影响那么大,哪一日真的撺掇了母亲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都有可能。 正想着该怎么处置邱嬷嬷好呢,小丫鬟就来说谢夫人来了。 瑞安郡主几年不在京城了,其实也有些担心家中是不是有人会给母亲下绊子,于是也想见见谢夫人这个大伯母,正好也亲眼看看母亲和她的相处。 “娘,你叫人把大伯母迎来我这里吧,我也许久没见大伯母了,那日在千金堂慌乱的不行,都没有看见她。至于邱嬷嬷的事儿,我们回头再说。”她说道,又问那来回禀的小丫鬟:“大姐来了没有?” 小丫鬟摇头说没有。 瑞安郡主想了想,自己也确实不大有力气和谢娇吵架,就没提要见她。 安平公主只这一个女儿,而这一个女儿又历来是个霸王性子,说实在的,安平公主虽然疼女儿,但其实也有些怕女儿。见她这么说了,也不敢再反驳什么,抬手示意下人去了。 谢夫人进门来也没有心思客套什么,看了眼瑞安郡主神色还算不错,就直接赶了自己的下人出去了。瑞安郡主见她赶不动母亲的下人,心里算是知道了些,跟着才撵了人出去。 “大伯母,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吗?”瑞安郡主问谢夫人。 谢夫人点点头,想着这也没什么不能叫她知道的,便直言问安平公主,“公主,我问你一件事,你仔细回想,好好的回答我。” “大嫂,什么事啊?”安平公主纳闷道。 谢夫人道:“十九年前,当初那场宫变,你还记得吧?” “大嫂你怎么提及这个!”安平公主惊道。 谢夫人叹气,道:“我知道你不会忘,那一年的事情,怕是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那么我接下来的问话,你可要听仔细了。当初媛姐儿和当今皇后娘娘所生的二皇子,都是在你们逃亡到保定府的时候出生的,那么当初,你和皇后娘娘,是都生了一个孩子吗?” 安平公主本还一脸诧异不解,不知道谢夫人好端端为什么会提及这个。可是在听到谢夫人把话说完,就已经是一脸怒色了,“大嫂,你在说些什么,这些事情也是你能胡乱编排的吗?你才多大年纪,难不成就老糊涂了不成?” 谢夫人当然知道自己怀疑皇家血脉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她怀疑谢家血脉流落在外,这都是不能出口的,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昨日看到月梅的那一个侧脸,她就无法坐视不管。 如果那真是安平公主的女儿,那就是他们谢家的骨肉,谢家的骨肉,如何能流落在外呢? “我知道我这话说起来有些吓人!”谢夫人急急道:“可是公主,我昨日看到了一个女子,她几乎是和你年轻时候的样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是平白无故,天底下如何会有那么相像的人?而且,她也是出自保定府啊!” 瑞安郡主脱口喊道:“大伯母说的可是程月梅?”   ☆、第104章 谢夫人惊讶的看向瑞安郡主,随后点了点头。 程月梅? 威远侯府的那个大奶奶吗? 安平公主立刻想起前日见到的那名女子,想到那女子的音容笑貌,她恍然一惊,冲着一边的丫鬟道:“快,去将铜镜拿来!” 丫鬟急急忙忙拿来铜镜,举在她面前。安平公主却嫌弃丫鬟碍事,一把捞了铜镜过去,自己举着对上了脸。 这是一张憔悴,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眼底乌黑,眼角还有着细细的皱纹,不是这张脸。她闭了闭眼睛,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对着铜镜梳妆打扮的模样,是了,像,真的像! 怪不得她看见那女子就觉得熟悉,自己年轻时候的相貌,能不熟悉吗? 看着安平公主的反应,瑞安郡主和谢夫人就知道她是想到了,二人均盯着安平公主,等着她接下来说的话。 安平公主放下铜镜,却摇了摇头。 “我记得很清楚,我只生了媛姐儿一个,而皇后娘娘,也只生了二皇子一个。”她说得很慢,似乎是在回忆,“二皇子先出生的,我亲眼看见的,抱出来就只有二皇子一个。我正要去看的时候肚子疼了,随后发动,生下了媛姐儿。” 那,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像? 谢夫人不解,瑞安郡主更是不解,她说道:“娘,我当初第一次瞧见她就觉得她像您,真的很像,她不仅有和您一样的梨涡,低着头不说话的时候,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像足了您年轻时候的模样。” “可是我真的只生了你一个啊。”安平公主看向女儿,无奈道:“皇后娘娘也的确只生了二皇子一个,她再像也不可能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是你,我再怎么糊涂,也没有道理认错自己的女儿。”她让谢夫人去看瑞安郡主,“大嫂你看,媛姐儿的眉眼,是不是和我的一模一样?” 瑞安郡主的眉眼的确和安平公主有三分相似,她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她之前觉得月梅像母亲,也是想着侄女肖姑,说不定月梅有可能是成泰帝的女儿罢了。倒是后来玉珠曾随口玩笑一句,说是不是娘当初生了双胎,不过邱嬷嬷已经否认了。 而且她觉得也不可能,若是双胎,怎么可能会一个那么像娘,一个却只有三分像呢? “我是娘的亲生女儿嘛,当然像娘了!”她压下心中突起的不舒服感觉,笑着说道。 安平公主看着女儿微微笑了,然后将视线转过来,看向谢夫人,“大嫂,我看真的是你多想了。不过这话在家里私下说说就是了,你可千万不能到外面去说,若是传出去可不好。”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同样一个地方,同样的长相,任是谁见了都会怀疑的吧? 但如果公主和皇后娘娘都只生了一个孩子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其实这两个孩子中,有一个不是亲生的,是被人偷换了的? 谢夫人被这想法吓的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瑞安郡主心里其实也并不平静,她当初怀疑,虽然邱嬷嬷否认了,但她叫玉珠已经打听过月梅的年纪和生辰了。她和二皇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而那个程月梅则是比他们早了三日。 早了三日,其实看不出什么区别,尤其是小孩子一日日大起来的时候。 母亲只是公主,下嫁到谢家,不管是当年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先帝和先皇后还活着,还是后来成泰帝登基,母亲都是这天下最最贵的女人之一。 她即便一辈子生不出儿子,谢家也不敢给她委屈受,更不敢让旁人来觊觎她的名分。 可是皇后娘娘却不同,当年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成泰帝已经有了庶长子了,她和母亲一样,在逃亡中生产伤了身子,如果不能生下儿子,那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难保,她不会胆大包天,干出混淆皇家子嗣的事情! 瑞安郡主没敢露出半丝异样来,如果真的可能是这样的话,母亲就是被蒙在鼓里的,而公主府,说不定都有皇后娘娘的内应在。她忽然想到了邱嬷嬷,听她提及月梅的时候,邱嬷嬷好像很激动啊,而且昨日,甚至还擅自做主拦了月梅来见她和母亲。 难道说,邱嬷嬷就是皇后娘娘安插在母亲身边的内应吗? 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露出异样。成泰帝那么疼她,她要找机会,私下里去和成泰帝说才行。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月梅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吧,毕竟虎毒不食子,皇后娘娘已经把亲生女儿丢了,难不成还会对亲生女儿下手吗? 安平公主没有看出女儿和大嫂的异样,道:“不过那日只匆匆一瞥,都没有好好瞧个清楚。媛姐儿,有空你下帖子叫那程氏来给我瞧瞧。这大千世界,有人那般像我,可见也是缘分呢,不然怎么会救了你。” 瑞安郡主想着,即便月梅真的是皇后娘娘的女儿,皇后娘娘也不会对她下手的。而叫她来府里和母亲见上一面,一来可以让她在京中的名声打出去,就算有人想下手也得顾忌一些;二来么,她正好瞧瞧邱嬷嬷,甚至是这公主府其他的下人,有没有心中带鬼的。 她轻轻一笑,道:“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下帖子送去,瞧她明儿有没有空好了。” 玉珠拿了笔墨写帖子,谢夫人趁机告辞。 安平公主懒怠起身,只又叮嘱一回,就让她走了。不过谢夫人一走,安平公主却是无奈的冲着女儿摇头,笑话道:“你大伯母就是这样,活得胆战心惊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如今连这等莫须有的事情也跟着担心了,也不晓得她累不累。” 瑞安郡主附和的点点头,心里却感叹,母亲可真是傻。 都说皇家没有笨人,可偏偏先帝先皇后疼她过份,后来成泰帝又是个对妹妹觉得心有歉疚的,更是将她宠的见不到一点阴暗面。所以邱嬷嬷才可以爬到她头上,所以父亲才和她渐行渐远,说起来,比起大伯母,明明母亲活的比较累。 “娘,你如今和爹,关系还没有好一些么?”瑞安郡主忍不住问道。 安平公主脸上的笑立刻收了起来,片刻后叹气道:“怎么好,他对不起我,又不在乎我,我便是心里再有他,也容不得自己不顾脸面,去朝他摇尾乞怜渴求他给一丝一毫温情施舍。” 瑞安郡主叹了口气,道:“那既然如此,不是叫两个人都活得辛苦?若是实在在一起没意思,您为何不跟爹和离呢?” 爹不会不答应的。 成泰帝也不会不答应。 安平公主惊诧的瞪着眼,训斥女儿,“他再不好,也依然是你爹,你怎么能教我对不起他,你可有想过,我若是和他和离,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可是你都说了,是爹先对不起你的。 其实瑞安郡主还记得,当初祖母给爹屋里送女人的时候,爹是拒绝的,然而娘却接受了,还催着爹去那些女人的屋里。虽然面上做了大度的姿态,然而她自己又十分的受不了,结果就是等爹回来了,他们便要吵架冷战,以至于关系越来越差。 此刻听母亲搬出这番言论,瑞安郡主便知道,再劝下去,无非是母女又要吵起来了。她便不再说这个,而是提起话题道:“娘,邱嬷嬷还被关着呢,你叫人放了她出来吧。让她回去休息休息,回头再来见我。” 安平公主这才想起自己来找女儿的目的,本就是来给邱嬷嬷做说客的,如今见女儿同意了,她立刻高兴的道:“好好好,我这就吩咐去。” ----- 王氏养病为由关了门,公主府的下人便是由曹妈妈亲自见了,拿了拜帖的。 回到上房,她亲自给周老夫人念了,道:“老夫人,看来瑞安郡主真的和程氏关系好,咱们是不是把这拜帖送去良家?” 周夫人手里正拨着佛珠,闻言抬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攀上的关系,等两日吧,不着急送,她巴巴的赶去良家,可是尽孝去的呢。” 曹妈妈应是,又提起二房那边的事情,“二老爷昨晚上天擦黑才回来,醉意熏熏的,可今儿一大早的就又出去了。还有二爷……二爷虽然没出去,可自打被二太太放出来,就一直躲在屋里喝酒,不分白日黑夜,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啊。” 周老夫人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已经没了,这次子如何能不在乎。听了这话,就是眉头一皱,长叹了一声,吩咐道:“王氏现在是不愿意伺候老二的,你吩咐下去,叫他屋里那几个姨娘都警醒着点,老二回来了,要好好照顾着。对了,明儿一早,记得叫老二过来见我,我好好说说他。” 曹妈妈连连点头应下,见周老夫人没有提及周承鸿,便是知道,老夫人是不在意这个不出息的二孙子,是不想管了的。 不过还有二太太在呢,二爷那边,也不用怎么担心。 周承鸿醉醺醺的,打骂着小厮,把他带出了府。他往日倒是有一帮子的狐朋狗友,可惜今儿他谁也不想见,家里的丑事也不知道传出去没,他害怕被人同情。 “带我往人少的地方去!”出了府,他倒在马车里,一面往嘴里灌酒,一面说道。 ----- 月梅一早到了良家,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十分高兴,想着月梅不是京城人士,来了京城之后又一直没能出来转过,良大太太就提议出去逛街。 逛街当然是和女人一起逛才有意思了,且良大太太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婆婆不折腾,丈夫不纳妾,儿子个个本事又孝顺,不仅外貌保养的好,心态也格外的年轻,月梅想着自己的打算,当然点头应下。 于是加上良老太太,又把良二爷良三爷两个书呆子叫上做苦力,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出了门。 女人逛街,无外乎是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再加一个珠宝首饰,大妮儿是没有鉴赏能力的,月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良大太太和良老太太却是资深逛街好手,一个女儿早逝,一个没有女儿,唯一的媳妇还在遥远的江南,于是出门逛街,自来是婆媳一道。 胭脂水粉铺子,月梅打量着屋子里卖的那些东西,想着自己可以做什么来卖。很可惜,她会的就只有在将军府学的做香,而且是最粗劣的手艺,只怕不要钱送给人家人家都得考虑考虑呢。 唯一可以算先进一些的,就是她知道怎么自制面膜,然而那也不是方便做出来卖的。这一块赚钱目标宣布失败。 至于布匹衣料,这门生意她更是想都不要想了,难道她还敢做出超短裙小吊带和先进文胸吗?她觉得就算做出来,只怕也不是考虑有没有人买,而是会被当作妖魔鬼怪给烧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又一次失败。 最后大家去了珍宝坊,月梅看着那些精美绝伦的首饰,觉得自己又一次失败了。她在现代可不是什么富二代家的女儿,也没接触过什么大牌珠宝首饰之类,就算脑海里有些首饰的样式,且不说款式并不算多么出色,就是款式的总类那也撑不起一家店铺。 她闷闷不乐,逛街一上午,居然什么都没有买下来。倒是良大太太不乐意了,在珍宝坊的时候,硬是叫月梅试戴了一套头面,想要送给她。 珍宝坊的首饰月梅是知道价格的,她认了良大太太做干娘,良家可是已经出了不少钱了。 “干娘,我上个月才在珍宝坊选了四套头面,而且外祖母和您都又另赏了我,我实在不需要了。”她忙着推辞道。 良大太太可不理这话,把手中那一对儿水滴形状的玉耳坠比划着在月梅耳边,仔细看了看,道:“我觉得好看,娘你觉得如何?” 良老太太凑过来看,“不错不错,很衬月梅的气质,戴起来很是乖巧素雅。” 良大太太笑眯眯的看着月梅额前坠着的那水滴玉,豪爽的跟伙计道:“好看!就要这个了,对了,要两套吧,这套月梅戴着好看,我瞧那套红灯笼造型的,大妮儿戴着应该也不错。” 月梅一走就是十数日,不放心丢下大妮儿,良大太太更是巴不得家里热闹些,于是月梅走的时候是连着大妮儿一起带了的。 “舅母,我就不要了,我,我不习惯。”大妮儿随着周承朗,叫良大太太舅母。 良大太太道:“不习惯,戴着戴着就习惯啦,谁都是这样的。你可叫我一声舅母呢,做舅母的哪能不给小辈见面礼呢,我看就这个好了。”说着招手拉了大妮儿,让那伙计拿了另一套头面过来给大妮儿试戴。 大妮儿不知道怎么办,求救般的看向月梅。 “既然舅母送你,那你就拿着吧,记得谢谢舅母。”月梅说道。 虽然是因为周承朗,良大太太才对她这么好的,但月梅心里还是很感动,她如今既是干女儿又是外甥媳妇,以后只把良家当娘家,把良大太太当亲生母亲好了。 左右,活了这么久,她都从没有母亲疼过。如今良大太太对她这般的好,其实与母亲也不差什么了。 出了珍宝坊,因着近中午了,良大太太便带着月梅往德兴楼去了,说是要请月梅吃全鱼宴。 月梅想着,什么逛街啊,吃全鱼宴啊,周承朗答应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做,她和大妮儿却是已经提前享受到了。 如今只剩个桃花还没看了,也不知道周承朗什么时候有时间,他们好带着大妮儿去郊外看桃花。 德兴楼在京城有五家,除了城中的一家,其余的四家分别分布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德兴楼的生意好,做的也大,不止京城,它其实是在全国各地大小城镇都开设分店的。 几人去的是城中的那家总店,良二爷一早去订了位置,所以几人一去便被迎进了包间。 德兴楼和其他酒楼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是有菜单的,这点和现代酒店很像,客人可以拿着菜单点菜。月梅拿了菜单没有着急去看这儿的招牌菜,反倒是翻到角落里去看这儿有哪些点心。 这儿是菜出名,尤其是鱼,但是糕点这块却只干巴巴的两样,桂花糕和玫瑰酥。 月梅就点了这桂花糕和玫瑰酥。 半日逛街,已经把她的赚钱之路堵的很死了,如今她也只剩下最后一条,就是做点心了。德兴楼这么大的一家酒楼,若是她可以做出好吃的点心供应酒楼里的消耗,那定然是一笔大生意。只不过还需得请周承朗帮忙,好好查查,这如今的桂花糕和玫瑰酥是哪里供应的。 京城居,大不易,不仅仅是物价贵房价高,还因为天子脚下,处处都是皇亲贵胄,朝/廷官员,如若没头苍蝇的往上撞,说不得就会冲撞了哪位大人物了。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并不一定要做德兴楼这生意,只还从不曾出来查探过行情,先在大酒楼里点一个点心尝尝,看看水准如何。 良大太太这边要的是全鱼宴,菜还未上桌,点心先上来了。到底是大酒楼,不管这点心味道如何,只看卖相,就已经是上品了。 不过吃到嘴里,却是一般,并没有多好吃。 月梅想着大妮儿做的红豆糕,虽然卖相不如这德兴楼,但是口味却是比这还要好的。只也不知道这德兴楼的价格是多少,这么大的酒楼,应是不便宜的。 这让月梅心里对点心铺子开起来更有了一些盼头了,除了这些常见的点心,还有这儿没有的蛋糕,还有一种她自己无聊学做的彩虹棉花糖,其实光是想想,她就已经可以想出十几种点心糖果之类的了。 菜上了桌。 全鱼宴,一整条的清蒸鱼,颜色好看的红烧鱼块,堆了许多辣椒的剁椒鱼头,和着酸菜做了的酸菜鱼,洒了辣椒花椒各种佐料做的水煮鱼,炖的白白的鱼头豆腐汤,烤鱼,煎鱼,清炖汤鱼…… 满满的摆了一桌。 月梅还是第一次吃全鱼宴呢。 良三爷是个一路一句话没说过的书呆子,此时看到满桌子的鱼,已经笑的露出了大白牙,“祖母,娘,二哥,月梅姐,妮儿妹妹,赶紧吃,趁热吃!” 良老太太哈哈大笑。 “你自个耐不住,便先吃好了,都是自家人,不需要装出这副客气摸样。”她看着三孙子,慈爱的道。 良三爷脸红了红,没有反驳,快很准的夹了一块子鱼放到了碗里。 良二爷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认同,不过倒没说什么败兴的话,只是对良大太太道:“回头得给小四小五打包些,他们若是知道咱们吃全鱼宴不带他们来,非得气得哭鼻子不可。” 良大太太想到两个小儿子顽皮的模样,无奈的点了点头。 全鱼宴不愧是德兴楼的招牌了,的确非常好吃,鱼肉嫩香滑,不一样的做法不一样的味道,月梅吃的恨不得把舌头吞下,起先她还不敢露出吃货原型,然而瞧着良三爷已经卷起袖子,良二爷更是吃着剁椒鱼头不断擦汗,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虽然姿态优雅,但吃的也很豪放,便也干脆不顾忌了。 就像良老太太说的,都是一家人,何须装出客气的模样。 月梅觉得,良家的人的生活状态可真好,这才像一家人吗。她真喜欢这样的生活啊,真希望以后她和周承朗,儿孙满堂了,也是过的这样的生活。 此刻周承朗刚刚从太医院的一名太医家中出来,脸上一时想笑,一时又有些凝重。他请太医仔细看了身体,他是没问题的,那么月梅这么久没动静,难不成是月梅身体有问题吗? 也不一定,也许只是时候不到吧。 毕竟就平日来看,月梅的身体还算可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之前请了大夫给她看手臂的烧伤,那大夫也没说什么。不过,还是得找个由头,叫太医给她看看才好。 “主子!”他刚从太医家出来,陆冲就迎了上来,低声道:“我们的人找到吴氏和程刚了,他们没有地方去,如今待在西街的一处破旧老宅里,好像那吴氏得了重病,快要死了!” 周承朗本是打算去良家找月梅的,听了这话,立刻改了主意,“咱们现在过去!”   ☆、第105章 西街是京城有名的贫民窟,此刻在这贫民窟的最深处的一间破房子里,程刚和程月荷两兄妹眼睛都已经哭红了。 “大哥,怎么办,怎么办啊?”程月荷看着木板上病得神志不清的吴氏,心痛不已,“再这样下去,娘就会没命的啊!咱们不能不管娘,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娘死啊!” 吴氏被月梅伤到本来就没好,急匆匆的赶路,一路风吹日晒颠簸且不说,到了京城找不到人,更是三餐不继,居无定所。别说吴氏这样的身体了,就是程刚和程月荷,两个人也都迅速的瘦了一大圈了。 程刚木着脸,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这话,只是眼睛红通通的,不断的往外冒着泪。 “大哥——”程月荷推了他一把。 程刚这才仿佛回过神般,对程月荷道:“也不知道童山回去了没?你不是说,他手里还有钱的吗?你去找他,叫他先拿一点出来给娘看病好不好?等回去了,我立刻还他。” “我,我去哪里找他。”提起童山,程月荷就想到小虎,眼泪更是簌簌下落,“再说,他,他都已经提出休妻了,我就算找到他,他肯定也不会帮忙的。小虎还病着,那钱说不定已经给小虎看病了。” 程刚痛苦的抱起了头。 “那怎么办啊,那怎么办啊!”他吼道。 本来娘是说来京城,只要找到了月梅,就能过上好日子的。虽然对外是说担心月梅被良明清所骗,但是对他却说了实话,说是到了京城,就可以有泼天的富贵了。 可是现在来了这么久了,月梅的影子都没看见,好日子更是不知道在哪里,而他娘,却是已经要死了! 程月荷被哥哥突然的大吼吓了一跳,跌在了地上。 “呃,呃……”吴氏突然伸手,轻轻的拍在程刚小腿上。 “娘,娘怎么了?”程刚忙看向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娘,咱们怎么办啊?找不到童山了,也找不到月梅,难道真的要儿子看着你,看着你就这样……” 程刚似乎说到了难过处,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吴氏又拍了拍他,示意他安静一点,然后朝着程月荷看了一眼。 程刚立刻明白过来他娘的意思,对程月荷道:“你先出去,在这附近找找看,说不定能看到童山呢。” 程月荷当然知道不可能在这附近看到童山,可是明显娘是有话要和大哥说不想她在这里待着,她只好爬起来,瑟缩着肩膀走了出去。 她一走,程刚立刻坐在了地上,看着吴氏道:“娘,难不成你是想叫我把月荷给卖了?可,可如今要给你治病,怕是只能卖到青楼才能卖多一些钱了,但她是我亲妹妹,我……” 啪啪啪,吴氏气得连着打了他的小腿三下,让他住了嘴。 难道娘不是这个意思? 程刚纳闷的看着吴氏。 吴氏气得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呼吸也粗喘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你,你去,去找一个人……”她吃力的说道:“找,找不到月梅,那你,你就去找安平公主……对,安平公主,你去找她……” 安平公主? 公主殿下! 程刚被他娘的话吓懵了,好半晌才被吴氏拍打回了神。 “娘,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怎么……”那可是公主啊。他们不过是程家村的小老百姓,怎么敢去找公主,而且公主就算是菩萨心肠,也不能谁的事情都管的,他恐怕到了公主府门口,来意都没说就会被打走了。 吴氏松手,吃力的摸进了胸口里,然后摸出了一只金手镯。手镯是镂空的,重量看着很轻,但款式却很好看,而且还十分新。 程刚一把夺过金手镯,喜道:“太好了娘!太好了!这金手镯,我把它拿去换银子,给娘你治病去!” “不行!”吴氏瞪着眼,厉声道:“这个手镯,你,你拿去,拿去公主府,求见安平公主!” 这手镯和安平公主有什么关系不成? 程刚这辈子连县令大老爷都没见过,听着吴氏连着说了几遍安平公主,只觉得腿根子都是软的。 吴氏断断续续的道:“你拿去,她看到这手镯,一定,一定会救我的……” “为什么?”程刚问道:“这手镯和安平公主有什么关系不成?” 吴氏闭上眼,却不肯再多说了。 程刚无奈,只好爬起来道:“那娘你先歇着,我这就去。” ----- 公主府,瑞安郡主笑着看向邱嬷嬷,声音温和的道:“还请嬷嬷别生气,我因为有孕,脾气就变得十分不好了。昨儿那样对嬷嬷,事后我想起来十分后悔,娘也骂了我一通,所以今儿就赶着把嬷嬷请了出来。邱嬷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能不能原谅我啊?” 邱嬷嬷昨日简直被瑞安郡主吓掉了半条命,此刻再看她,哪怕她无比的和蔼可亲,她心里也仍然觉得发颤害怕。 “奴,奴婢不敢……”她说道:“只,只要郡主以后能看清奴婢的心,知道,知道奴婢是一心为了公主,为了郡主好,就行了。” 瑞安郡主点头。 “嗯,我会的。昨日真是委屈你了。”她说道,招手叫站在一边的玉珠,“还有你这蹄子,要不是你在我面前胡乱编排嬷嬷的坏话,我能那么生气吗?还不赶紧给嬷嬷赔不是,祈求她原谅你。” 玉珠顺从的上前给邱嬷嬷道歉。 邱嬷嬷被闹糊涂了,也猜不出瑞安郡主到底是在干什么,只能避开玉珠的行礼,又一个劲的表示没什么。 瑞安郡主便开门见山道:“好了,那嬷嬷先下去歇着吧。我今儿给威远侯府的大奶奶下了帖子了,这没两日她就要来见我的,到时候还劳烦嬷嬷操持呢。只不过……”她顿了顿,盯着邱嬷嬷的眼睛道:“这一回嬷嬷可不许再拦着人了啊。” 邱嬷嬷听了这话,不亚于五雷轰顶,一瞬间几乎站不稳。 “奴,奴婢再不敢了……”然而她还不得不表态。 瑞安郡主挥挥手,道:“好了,嬷嬷赶紧下去歇着吧。” 赶走了邱嬷嬷,瑞安郡主揉了揉额头,邱嬷嬷肯定是有问题的,而这问题真的和程月梅有关。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当年的事情她不知道,娘又不靠谱,如果可以打探出一点问题,确认了,她就可以把这事交给成泰帝去处理了。 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个,问向玉珠道:“对了,大嫂那边派来的那个小丫鬟,如何了?” 玉珠道:“那日被邱嬷嬷甩了一个大嘴巴子,这两日都躲在屋里不肯见人呢。不过倒是今儿,怕是刚得知了邱嬷嬷被您给罚了,所以极为高兴的出来走动了一番。” 瑞安郡主嫌弃的道:“找人看住她就行了,她爱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多管。大嫂叫她跟着来伺候,无非是想膈应我,她翻不出大风浪的。” 那丫鬟名叫杏儿,还是她大伯哥外出救下的女子,本是被勾了心,想带回来做妾的。结果云氏是个厉害的,明明都是板上钉钉的妾了,最后被她给弄成了丫鬟,还往她身边送了来。 她虽然瞧不上,可送一个这样的来,明显比那些老练的婆子丫鬟要好。那种人一路跟着,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呢,这样的,什么心思都表现在脸上,她也好处理。 玉珠点头应了下来,想着那丫头平日倒是也不敢乱走,也没放在心上。 邱嬷嬷几乎是被小丫鬟给架出去的。等到回到她自己住在公主府后面的小院子里,终于腿一软,趴进了喜滋滋来迎她的儿媳妇怀里。 “哎哟我的亲娘哎!”她儿媳妇大叫道:“您老人家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知道您儿子和孙子都被大夫人叫去长平侯府做事,高兴的要昏啦?” 邱嬷嬷听了这话,真的昏了过去。 ----- 周承朗带着陆冲赶到西街这儿,早前守在这边的人便出来回话,“那吴氏和她女儿都还在,不过她儿子却被打发了出去,属下已经叫人跟上了,一会就知道他是去哪里了。” 周承朗点点头,道:“那咱们再等片刻看看。” 这一等,就直接等了一个时辰,周承朗几乎怀疑程刚是不是丢下母亲和妹妹跑了,但一想程刚那性子,又觉得不像,只好耐心的又等了一会。 这次没等多久就等来了人,只是来的不是程刚一个,还有一个看穿着打扮该是大户人家的丫头。那丫头被程刚挡着看不到脸,不过瞧着一路都能跟得上程刚匆忙的步伐,就能看出那丫头是很在乎吴氏死活的。 周承朗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按兵不动,看着程刚背着吴氏出来,然后程月荷提着木板,那丫头低着头跟在一侧,把吴氏几人匆匆给带走了。 周承朗叫大家先退下,带着陆冲跟了上去。 他们从西街出来,一路就往最近的医馆跑,周承朗和陆冲紧跟其后,到了医馆门口,周承朗也没有避开,直接扮作买药人走了进去。 他如今和之前茫山脚下的良明清相差太多,吴氏这边又正在忙乱,竟没有一个人看过来。而他也总算看清楚那小丫头是谁了,居然是曾经离家出走的程月杏!   ☆、第106章 程刚带着大夫去看吴氏,程月荷拉着程月杏,又哭又笑的问她:“月杏,你这是去哪里了,怎地也在京城呢?你可知道,当初你离家出走,娘险些没把眼睛给哭瞎了,你说说你,到底是犯了什么牛脾气,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程月杏抿抿嘴,眼底闪过不耐。 “二姐还是看着娘吧,其他的回头再说,现在万事没有娘的身体重要。”她说道。 “月杏……” 话音才落,里头就传来吴氏虚弱的声音在叫她。程月杏撇了程月荷,跑了过去。 “娘,你怎么样了?”本已不省人事的吴氏已经醒了,而且眼睛里还有几丝清明。程月杏看着她现在这么一副狼狈可怜样,即使心里头还是怨恨当初,但也说不出狠话了。 “我没什么。”吴氏摇摇头,看着给她诊脉的大夫往一边去了,才急切道:“听你大哥说,他是在安平公主府的门口瞧见你的。你,你怎么会到公主府去了的?” 那些事情提起来,不过是叫她难过一场。程月杏摇摇头,只简单道:“机缘巧合罢了。”又问吴氏,“你怎地叫大哥去公主府?那可是你们能去的地方吗?今儿得亏是碰到我了,若不然,大哥叫那公主府的下人打死都有可能。” 程刚吓了一跳,忙从怀里掏出那金镯子来。 “我是带了信物的!”他着急道:“娘给了我这金镯子,说是安平……” “你闭嘴!”吴氏急急打断了程刚的话,又抬起头紧张的往外头张望了两眼,见没有人朝这边看,才算是放了心。低声暗骂程刚道:“什么事都往外说,那事情……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程刚被骂,觉得他娘有些小题大作,不高兴的闭了嘴。 程月杏上前从他手里拿走金镯子,走到吴氏边上坐下仔细看了番,金镯子做工精致,程月杏一眼就看出这是好东西。 “娘,这是哪里来的?”她压低声音问道:“还和安平公主有关?” 吴氏很紧张的看着四周,同样小声道:“回头再说。” 周承朗听到这里,接过伙计递来的药包,大步走出了医馆。待他走得远些了,陆冲才带了一个瘦高的男人追了上来。 “主子!”瘦高男人道:“那丫头叫杏儿,是瑞安郡主跟前的丫鬟,从保定过来的。今日那人去公主府求救,正好那杏儿闹着从公主府角门出来,两相一碰面,便一起赶过来了。” 他跟着两个普通人不容易被发现,还听到那丫头叫那男人大哥。他从陆冲那边得到暗示,知道这几人是他们大奶奶的娘家人,所以多余的话可不敢说。 程月杏怎么会到瑞安郡主身边的? 难道当日她离家出走,并没有走远? 还有吴氏,吴氏是为了找月梅才来的京城,重病之下,又怎么会想到要去求安平公主,居然还拿得出信物,难道她和安平公主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一个乡间妇人,按理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安平公主,甚至天高皇帝远,她没听过安平公主的名字都有可能! 可是她不仅认识,而且还留有信物。 吴氏本就对月梅不满,甚至可以放火想烧死月梅,月梅离开前算是彻底把她毁了,她心里对月梅只怕是恨之入骨的。只不知道她和安平公主之间到底是有什么牵连,若是安平公主愿意做她的后台,或者被她蒙蔽,那月梅再和瑞安郡主交好,可就是有危险了! 即便不说旁的,就说月梅可以对亲生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传出去,就是一件天大的波澜。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吴氏有这个机会! “你回头还跟着程月杏,想办法查清楚她是怎么到瑞安郡主身边的,再查查看,她在瑞安郡主面前能不能说上话。”别那日拦着月梅不让她和瑞安郡主见面的,就是这个程月杏。 他又吩咐陆冲,“你现在就叫人盯着程刚几人,想办法查出来吴氏和安平公主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们一会离开这边可能会私下说。另外除了程月杏,不许他们跟任何人接触。如果他们有什么妄动,直接把人抓起来关了。” 陆冲和瘦高男人立刻散开。 周承朗觉得这事情有蹊跷,因而也不敢走开,找了个茶寮,坐下来要了一碗茶汤,等着那边的消息。 吴氏这边开了药,程月杏付了钱,又带着他们回了西街那间破屋。 “娘,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这金镯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安平公主,她跟咱家是有什么关系吗?”一进门,程月杏就忍不住把那金镯子拿出来问吴氏。 “给我。”吴氏声音平平,朝她伸出手。 一支金镯子,程月杏从前会在乎,现在还真不在乎了。她虽然如今是做丫鬟,可是从保定袁家离开的时候,袁家的大爷可是很舍不得,偷偷给了她好几张一百两的银票的。 她把金镯子往吴氏手里一拍,冷笑道:“怎么,娘还担心我会把这金镯子贪了不成?谁稀罕呢!大哥,我话可放在这里,别以为京城的高门大户的门是那么好进的,今日你们不把真相告诉我,来日再想求我帮忙我可是不帮的。若你再闹上门被公主府的下人打死打残,可不能怨我。” “月杏,你,你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程刚听程月杏一口死啊残啊的,想着今日自己若是真的去叫门了,说不得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顿时就一脸的惊怒,觉得这个妹妹是真的变了。 程月杏冷哼一声,也不看他,只对着吴氏道:“娘若是想瞒着,那便瞒着,我可走了。” 她这是威胁。她虽然出钱给吴氏看了病,可吴氏现在身体还虚着,手上又没钱,日子照样是过不下去。 吴氏捏着那金镯子,犹豫半晌,开了口,“不是不想告诉你,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止是你,你大哥你二姐也都不知道的。” 为了她好? 她如今在公主府当差,日子过的不知多艰难,真要是为了她好,有什么说给她听,不也是她的依仗吗? 程月杏忍不住就嗤笑一声,道:“娘,不想说就直接说不想说,和自己亲生女儿还拐什么弯子呢?” 吴氏垂着眼睛,沉默片刻,道:“月杏,你怎么会到京城了呢?你离家出走是去了哪里,一路上有没有受苦?娘一直在想你,一直……” “娘要是不想告诉我真相,那就算了。”程月杏寒心,不愿意再听吴氏这些话,转身就往外走。 吴氏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急得眼圈都红了,但是仍然没有出口留人。 程刚忍不住喊道:“月杏,你怎么这么任性,没看见娘如今伤成这样了吗?这都是月梅干的!你既然如今在公主府当差,那就不能安排点人帮着找下她,她对娘这么狠心,咱们做儿女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顾。” 程月杏的脚步停住,但却没有回头。 娘身上伤的很重,手不能动,脚不能走,她起先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呢,没想到居然是大姐干的。 那肯定是娘先对大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不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吴氏道:“娘,你要不把那金镯子给我,我拿去给了安平公主,求了她帮着找大姐吧。” “不,不要!”吴氏忙慌乱的摇头,见众人都诧异不解的看向她,忙又解释,“我,我是觉得找月梅这事,这是小事,不,不值得去劳烦公主。”她把金镯子往怀里一塞,道:“我先收着,先收着,以后有大事了再说,对,有大事了再说。” 程月杏心是彻底凉了,她都这么说了,她娘还不肯和她说真话。在她娘眼中,真的是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了。她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直接扔到了程刚面前,“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如今就全给了你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扭身就走。 程刚捡起荷包,还想去追,吴氏就叫住他了,“算了算了,叫她走吧。” “娘,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程刚现在是真的六神无主了,本来还想靠着程月杏,可他娘却又把人给气走了。 吴氏摸着胸口的金镯子,淡淡道:“没事。” 如今都知道月杏就在公主府了,她还有什么不好办的。她找不到月梅,可是有人能帮她找到。 那个人,一定愿意的。 ----- 周承朗看着陆冲,凝眉想了会儿。 “主子,要不直接把人给抓了,好好问她不说,严刑拷打还能也不说吗?”陆冲脱口就道。 说完这话他立刻就后悔了,那人可是他们大奶奶的亲娘,他这撺掇大爷对大奶奶亲娘用刑,是不是太坏了点?虽然大奶奶当初下手也不客气,可并不代表别人上手了,大奶奶会不生气。 吴氏连亲生儿女都不说,看来这问题的确十分严重,说起来,还真的是严刑拷打的法子最好了。 “你先派人盯着,然后再叫几个人去一趟定兴,好好查一查。”周承朗想了片刻,还是觉得要先跟月梅商量一下。 严刑拷打,他对旁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上手,但是吴氏到底是月梅的娘。总要月梅开口了才行。 ----- 良老太太年纪大了,良大太太也不再年轻,吃了饭就更觉疲惫,于是一伙人从德兴楼出来便打道回府了。 良二爷去张罗打包新做的鱼,良三爷则把玫瑰酥和桂花糕给收了起来,虽然大人们都觉得这糕点一般,不是很好吃。但是对于小四小五两个弟弟来说,小孩子嘛,谁不喜欢吃点零嘴呢。尤其是这还是从外面买的,对于小孩子而言,总觉得是比自家厨娘做的好吃的。 良大太太笑看着三儿子,无奈的和月梅道:“你四弟五弟嘴馋,而且总觉得外头卖的点心比家里做的好,往日出来每回都得买的。” 月梅道:“我倒是会做几样点心,平常也爱捣腾这些,味道应该不比这德兴楼的差太多,回去我给他们做来尝尝。” 良大太太也不客气,道:“好啊!他们小孩子,总吃外头的东西我也不放心,还是吃家里做的比较好。回头你做的他们若是爱吃,你也教教我。” 回到良家,送了良老太太良大太太回屋,月梅也带着大妮儿回到专门给她布置的房里。是在良老太太院子的左侧厢房,地方虽然不大,但很明显是良大太太精心布置了的,春日里,良大太太特意给选了葱绿的窗纱床帐,梳妆台上不仅铜镜和首饰备了不少,还给准备了一应要用的胭脂水粉。 窗台上插了两瓶水仙花,炕上的小桌子上则摆着一个大果盘,屋里只有花香果香,味道十分的清新淡雅。 月梅和大妮儿好好睡了个午觉,下午起来就去了厨房。 周承朗到的时候,她正做了一种牛轧糖和一种棉花糖出来,牛轧糖奶味香浓,外沿洒了喷香的花生碎。棉花糖则又香又软,有白的有粉的绿的,颜色好看,咬到嘴里更是立刻会化掉一般。 良四良五简直乐疯了,趴在良老太太的大炕上,一人抓了一手。 牛轧糖倒是不特别,外表看起来也很普通,可是棉花糖颜色缤纷,又是软软胖胖跟小孩儿手指头似地,最得两个小家伙的喜欢。 良四一口塞了两个,口齿不清的道:“好吃!姐姐你真厉害,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良五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只不住的点头附和哥哥。 良老太太看两个孙子吃的欢,好奇的不行,叫月梅也拿一个给她尝尝。 月梅端了小碟子送到她面前,笑道:“祖母吃这白色的棉花糖,不算太甜,您吃了正好。” 良老太太拿了一颗放到嘴里细细咬着,又香又软,的确是从没吃过的味道。她正想说话,就瞧见周承朗大步走了过来,不由笑着冲外头招手,“明清来了。快来快来,外祖母可要好好表扬表扬你,找了个这么能干的媳妇。” 周承朗心事重重,到此时也不得不收起,走过来坐在一边,配合老人家笑了起来,“我的眼光一向好,外祖母不是早知道了吗,眼光若是不好,怎么配做您的外孙呢。” 老小孩老小孩,良老太太年纪大了,反倒是被人一哄就高兴的像个孩子了。 “你哟!”她点着周承朗的额头,道:“嘴巴比我这吃了糖的还甜呢。来来来,先吃一块你媳妇做的糖,然后赶紧一边说悄悄话去。” 她笑着拿了块糖塞进周承朗的嘴里,就推他往月梅旁边去。 周承朗两口把那棉花糖吃了,顺从的起身站过去。 “果然很好吃,以前还从没吃过这种糖呢。”他说道,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回了神,道:“那外祖母我回头再和您说话。” 说罢拉了月梅就要走。 良老太太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你这孩子!”她指着周承朗,几乎笑出了眼泪来,“居然这么不客气,居然就这么直白的拉了人要走了。” 良大太太也噗哧笑了。 “娘啊,你快别打趣了,没瞧见月梅脸都红了吗?”她说道,对着周承朗和月梅挥手,“去去去,这还没到一日呢,就如隔三秋了。” 月梅匆匆行了礼,就跟着周承朗出去了。 “怎么了吗?”她伸手揉了揉脸颊,问道。 虽然知道周承朗这么急着来找她肯定有事,但是被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一通打趣,她还是忍不住热了脸。 三月天已经渐渐暖了,月梅穿上了春装,是一件蜜合色的缠枝纹褙子,耳朵上挂着小小的水滴玉珠耳坠,被午后的阳光照着,更显得容色娇艳。 她两手轻轻捂住脸颊,眼睛微微上翘,一副好奇的模样,娇俏的让周承朗呼吸一下子就放轻了。 他此刻居然有空想到接下来十多日都要和月梅分隔两地,一时间情绪低落,伸手把月梅的手拉下来攥在手里,情难自禁的就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月梅一愣,手抽一下没抽出来,脸就更烫了。 “你……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啊?”还不是在自己家,要是被良家的下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 周承朗也觉得自己孟浪了。 “咳……我找到吴氏和程刚了!”他不自然的咳嗽一声,忙转移了话题。 月梅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们在哪儿?” 周承朗把今天发现吴氏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跟月梅说了,“她连程刚和程月杏都瞒着,想来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问出来,我担心和你有关,始终不能放心。” 安平公主,瑞安郡主,吴氏。 月梅静静沉吟,穿越之后所有的事情像是在放电影,一点点在她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吴氏来京城是找她的,不可能是所谓的关心,她害了吴氏,吴氏肯定是想要报复的。 可是吴氏即便找到她,也未必能报复得了。 还有安平公主,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吴氏为什么连程刚和程月杏都不肯说,她可是为了程刚可以牺牲三个女儿,为了程月杏可以放火烧…… 不对! 吴氏重男轻女没错,可是她和程月杏都是女儿,吴氏便是再不喜欢程月梅,也没有道理为了程月杏的离家出走杀了程月梅的道理。两个都是她的亲生女儿,有这么厚此薄彼的吗? 除非…… 除非程月梅根本不是吴氏的亲生女儿! 她怎么一直没想到这点呢!是啊,吴氏对她做的那些事,哪里像是亲生母亲做的呢!那么,如果她不是吴氏的亲生女儿,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可是程月梅如果不是吴氏亲生的,那会是谁的女儿,又为什么会在程家长大,难不成跟安平公主有关? 月梅的头脑很乱,她理不清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问题。还是要去见吴氏,要亲口问清楚才行。 “他们在哪?我和你一起过去见见吴氏。”事情严重,月梅再不敢像上次那般不放在心上了。 吴氏对她有怨有恨,如果真的叫吴氏得了机会找到安平公主那样的后台,她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而即便吴氏不来陷害她,只要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她敢那么对亲生母亲,这就已经是她人生的污点了。 不管在现代还是在古代,敢这么对亲生母亲,那都是要被人指责被人骂不孝的。 两人去和良大太太说了一声,便离开了良家,一路乘了马车去西街了。 “周承朗,你帮我把程刚和程月荷支开,我亲自去找吴氏。”在破屋院子门口,月梅说道。 周承朗不放心,“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她如今还不能走路,又加上生病,没关系。”月梅道:“你看住那两个人,然后别叫人靠近,我仔细问问她。” 月梅知道吴氏不会乖乖说出真相,想到一会儿她可能会对吴氏动粗,所以就不想叫周承朗看见,只好把他也给支开。 周承朗也能猜出她的意思,她既然想这样,那便由着她好了。若是真的问出来什么,事后她总不会不说的。 周承朗把程刚程月荷都带走后,月梅抬头挺胸的进了破屋。 吴氏听到动静,不高兴的道:“你们去哪里了?药都快凉了,赶紧端给我喝!” 月梅没有说话,走到她身边,停下了脚步。 没有回应,吴氏不耐烦,抬起头竖眉冷喝:“我叫你——月,月梅……” 再看见月梅,吴氏连声音都消了,一瞬间只能记得那个黑漆漆的夜晚,那粗重打在她手上脚上的棍棒,只让她觉得手腕脚腕又开始疼了。 “你,你……”她浑身发着抖,眼里更是闪过害怕,不由自主的缩在一起,像个可怜虫看着午夜罗刹一般看着月梅。 “吴氏,听说你找我,所以我就来了。”月梅说道。 吴氏轻轻颤着嘴唇,勉强说道:“你,你怎么不叫娘……你,你伤了我,我不怪……不怪你。可你,你……” 月梅看她说话真是费劲,打断她,“我都知道了,我不是你的女儿,而且,我也已经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了。只不过,还没有去认。”月梅慢慢蹲下来,看着吴氏,一字一顿的吓她,“吴氏,你当年做下那桩错事,如今害不害怕?你害的可不止你一个人,还有你的孩子……” 吴氏呆住,愣愣的看着月梅。 “不,不,你骗我……”她盯着月梅,可是月梅一脸自信,她根本看不出一点破绽,可是她不敢承认,“你,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是我才能把你生的这么漂亮的,是我!” 程月荷程月杏的长相都摆在那,吴氏也真会睁眼说瞎话了。 月梅一扫眼,看到旁边放着一个装了半碗黑苦药汁的白瓷碗。她拿过来把药汁倒掉,将碗往地上狠狠一摔,一个好好的碗便碎成了好几片。 吴氏看到月梅捡起其中一块碎片,心中已经猜到月梅想干什么了,她往后缩着身子,张嘴就要尖叫。 “叫吧!叫一声,我先杀程月荷,叫两声,我再杀程刚!”月梅拿着碎片上去,一下子抵在吴氏露出来的右脚脚腕处,“叫三声,我毁了你的右脚。叫四声,杀了程月杏!”   ☆、第107章 月杏! 月梅居然连月杏在哪里都知道了! 吴氏猛然闭嘴,惊惧的看着月梅,眼泪唰一下掉了出来,一时间心里又是后悔又是害怕。 怎么,怎么没十九年前就杀了这孽障呢! 养她这么大,居然就叫她来威胁她,来杀她的吗? 从吴氏放那把火开始,在月梅眼里,吴氏就已经不算是个活人了。她见吴氏不说,手上不客气的用劲,直接划破了吴氏的脚腕。 “啊哟——”吴氏叫了一声,忙缩回了脚。 月梅没有再追上去,她把碎片丢在地上,道:“我不喜欢这个时候了你还骗我。程刚和程月荷都已经被抓了,你若是还……想要放弃这一双儿女,那我可以成全你。” 若是还…… 还什么? 月梅话只说一半,吴氏却脑补了许多,她最疼的人一直都是程刚,她怎么能为了别人要程刚的命。她当年那么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程刚能有好日子过啊! 她被月梅突然出现吓到脑子发懵,再被一威胁,顿时就受不了了,“是,我说,我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你不是我亲生的……” 她果然不是亲生的啊。 真是生在哪个时代,都没有父母缘。 月梅淡淡的笑着,看着吴氏,等她继续。吴氏哭的眼泪鼻涕横流,想要过来拉月梅,求她放了程刚,可是伸手出来后又马上的缩了回去,她的左手腕被这个丫头打断了,还没好呢。 “我,我是鬼迷了心窍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哭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啊,你,你能不能不要去找她,不要去夺回她的身份地位……我求你,求你了,求你了……” 她哭得不能自己,更是拖着残躯跪向月梅,咚咚咚的磕着头。 “她抢了我的位置,抢了我的父母,你来跟我说她是无辜的?”原主程月梅的情绪,月梅早就已经感觉不到了,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感觉到了一丝不甘。 听吴氏这话,她就可以猜到原本程月梅家里条件应该是十分好的,不然怎么能叫身份地位呢?可是程月梅的身份地位,她原本也许会很疼爱她的父母,是被吴氏的女儿抢了,吴氏的女儿没错,那难道程月梅就有错吗? 她从小生在农家,过的是苦日子,就是后来喜欢上董怀礼,都嫁不得。而更过分的是,吴氏还放火想要烧死她,虽然她不是程月梅,可实际上,吴氏这已经是两次想害了程月梅的命了! 吴氏知道程月梅的心是善的,至少从前是善的,她见现在月梅不肯松口,终于放大胆子匍匐着过来拉住了月梅的裙角。 “月梅,算娘求……我,算我求你了,你,你就饶了她,饶了她吧。”她哭道:“我可以帮你去跟她说,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叫她给你,甚至是你想要别的,也可以叫她想办法找给你。可,可她现在正怀着身孕,前两日听说还遇到了意外,如果,如果现在知道这个消息,她会受不住的啊!” “你就看在,看在前面的那些年,我没让你下过地,没让你做过重活。还有你爹,你爹他最疼你,从小到大都最疼你,你就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他亲生女儿这段时间,行吗?” 月梅惊的一脚踢开吴氏,连连后退数步。 怀着孕,遇到了意外,安平公主……吴氏说的,难不成是瑞安郡主! 可是瑞安郡主怎么会…… 难道原本的程月梅,竟然还是个郡主不成? “……你去说,她就会信了吗?”月梅的声音很轻,轻的她自己都差点听不见。 可吴氏听见了,她泪眼婆娑的冲着月梅磕头,“会的,她会的,她……她的脚底板有个梅花样子的胎记,我只要告诉她这一点,她就会的。而且,”她匆匆从怀里拿出那只金镯子,“而且我还有这金手镯,这是当初安平公主赏给我的,公主还赏了我许多银子和首饰,那些都还在家里的地窖里。还有,还有公主跟前的一个嬷嬷,当年是一个夜里,我把你和她调换了,叫那嬷嬷把她抱走了的……” “那嬷嬷可是姓邱?”月梅下意识问道。 见月梅连这都知道,吴氏更是坚信月梅已经知道真相了,她这辈子虽然最疼程刚,可是对于大女儿也不是不疼的。大女儿在她身边连一个月都没到就离开了,虽然她知道是给大女儿找好日子去过了,可是她还是想,还是舍不得。 她进京找月梅的时候,就已经想打听女儿的事情了,谁知道正巧,瑞安郡主出了事被人八卦聊起,她就那么好听见了。 “是姓邱,是姓邱。”吴氏连连点头说道。 月梅是忽然想起的,原因就是那日在千金堂,邱嬷嬷看见她如同看了鬼一般的神情。这么说来,原本的程月梅,真的是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的女儿了? “所以,这事情是你和邱嬷嬷一起谋划的吗?”月梅问道:“邱嬷嬷是安平公主的贴身嬷嬷,她为什么要帮你做这种事情?” “不是,邱嬷嬷她不知道。”吴氏说道。 “那程大海呢?”月梅想到那个对她的确还算不错的男人,问道:“他和你一起谋划的吗?” 吴氏再次摇头,“……他也不知道。” 敢情,这是吴氏一个人唱的独角戏。不过那个邱嬷嬷,就算不知道,只怕这件事里也不干净吧? 月梅不在看吴氏,转身,把吴氏的低喊哀求丢在身后,大步出了小院。 周承朗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了?”月梅的神色很不对,周承朗担心的问道。 月梅拉住了他的手,紧紧的握住。 “不怪吴氏会放火想要烧死我。”她开口,声音低沉,如同变了曲调的二胡声,“我不是她女儿,不是她和程大海生的女儿。” 月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酸涩的厉害。 像是想要哭,可是又觉得没什么好哭的,应该高兴才是。她一直没有父母缘,现在虽然知道了真相,可是也不知道要不要去认。 还有瑞安郡主。那个笑着叫她喊袁夫人的女子,那个对她和善,在她成亲时候送了许多礼的女子,那个即便动了胎气身体虚弱,还冲她眨眼微笑,帮着在安平公主面前说好话,让放了周承宇的女子。 她现在已经需要卧床修养才可以保住孩子了,这个时候如果知道这真相,绝对不亚于晴天霹雳,她肯定受不住。她年纪轻轻,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难道还要她可能也失去孩子吗? 那个女子那么好,简直不像的吴氏歹竹生出的好笋。 而且,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其实不是她的父母,他们是原主程月梅的父母。她已经占了人家程月梅的身体了,难道还要去占她的父母,她的身份地位和人生吗? 可是,如果让吴氏的女儿占,好像更不好。 月梅心好乱,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周承朗看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如果绞在一起般的痛着。他伸出手把月梅拉进怀里,紧紧抱着,低声却坚定的说:“你还有我。没有亲生父母,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你。” 月梅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想哭又想笑。 “真的吗?”她声音闷闷的问。 “真的。”周承朗斩钉截铁地说道,又问月梅,“那吴氏他们,你想怎么处置?” 程刚和程月荷不知道就算了,但吴氏,月梅心中忽然升起想让吴氏死的念头。她忍了又忍,道:“先把他们关起来,容我想想。” 即便她不想认长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她也不能让吴氏的女儿占着原主的位置,哪怕瑞安郡主这个人很好,可是毕竟是鸠占鹊巢。 她也不能让吴氏做了坏事还可以逍遥法外。吴氏要为自己犯的错赎罪,而惩罚她的人,是程月梅的亲生父母。 “吴氏还说了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可是我还没想好去不去认。”月梅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也许我会让他们来惩罚吴氏。” 她现在状态不好,周承朗虽然好奇吴氏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但是也没有多问。 他带着月梅回了良家,月梅情绪波动太大,已经有些累了。周承朗心疼她,坚持把她送回屋里,然后去跟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解释了番。 晚饭的时候月梅才出来,不过也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点,就送周承朗出府了。 周承朗有些不想走,“你今天状态不好,我留下来陪陪你吧。” 月梅摇头,道:“我没事的,还不至于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她毕竟不是真的程月梅,“你快回去吧,别等天黑透了赶夜路。家里那边离不得人,你总得盯着,别出什么事情。” 周承朗无奈,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这一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直到天色微亮时候还没有断,月梅懒懒的不想起床,可是家里有长辈,如何能不去请安。 她起身穿好衣裳,由荷枝帮着梳了头,正要打算出去,周承朗就又来了。 他冒雨前来,身上湿漉漉的还冒着水汽。 “怎么现在来了?”月梅起身过去,想帮他把湿衣服脱掉。 周承朗冲她摆摆手,道:“昨儿瑞安郡主下了帖子去家里,约你这两日有时间去公主府坐坐。”顿了顿,他又问:“昨日吴氏和你说了什么,她和安平公主的事情,有没有说?” 这关系到,瑞安郡主的邀请能不能去。 月梅让荷枝先下去,帮周承朗外衫脱了,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才把他拉进屋里,跟他说昨日吴氏说的事情。   ☆、第108章 周承朗听了这话就愣住了。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堂堂安平公主,成泰帝嫡亲胞妹,她的女儿居然会流落在乡野民间,而且最主要的是,如今还成了自己的妻子。 他震惊许久才回过神,问月梅:“此话可属实?” 这是在问,吴氏有没有说假话了。 月梅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对周承朗摇了摇头,“应该是真的,吴氏还说出瑞安郡主,也就是她的亲生女儿的脚底板,是有一朵梅花胎记的。” 当时吴氏被她逼的走投无路,她不敢那个时候还说假话。 周承朗沉吟着,倒是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女子的脚是不能叫外人看到的,何况吴氏说的还是脚底板。如果想要一探究竟,那么除非夜闯公主府,可是公主府的护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哪里是想进去就进去的。 若是,买通瑞安郡主近身伺候的人,这虽然不是不可能,可却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吴氏如果没说假话,那这个也是够叫人为难的。 “你在想什么?”月梅见周承朗沉默着不说话,问道。 周承朗这才想到,他还没问月梅的打算呢,是想立刻就认回亲生父母,还是怎么样。他抬头看着月梅,瞧见她身上虽然不算素净,但却也不够华丽,不由得就想起瑞安郡主平日的打扮来了。 那是高高在上的瑞安郡主,成泰帝疼她比疼自己亲生女儿还要甚,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跟前送。可是月梅呢,如果吴氏没有说谎,那月梅才该是得到那一切,享受那一切的人。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在乡下像个农家女孩一样生活了十九年不说,还几次险些被吴氏害了。 这吴氏,简直该死! 本是天之骄女的命,如今却过了这样的生活,就是到他家,都还被祖母以出身不好嫌弃着。周承朗顿时心底就涌入绵绵的心疼与难以抑制的愤怒,觉得不仅是老天爷对月梅不公平,就是他对月梅也不公平。觉得不仅是吴氏该死,鸠占鹊巢的瑞安郡主也该死。 “你是怎么打算的?”他克制着眼中的戾气,问向月梅。 月梅没有立刻回答,昨晚上她其实做梦了,梦到原主程月梅因为饿,捂着肚子哭,还跟她说想董怀礼了。月梅有程月梅的记忆,自然知道他们曾经是多么喜欢彼此的,而她也没有被辜负,董怀礼也一样对她用情至深。 如果程月梅是郡主,她想嫁什么人嫁不成。以成泰帝和安平公主对她的疼爱,她若是想嫁董怀礼,他们可能会觉得董怀礼配不上,但只要她撒撒娇,闹一闹,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但吴氏呢,她不仅不同意,还想把程月梅送去给老头子做妾! 月梅紧紧捏了拳头。 程月梅的这个仇,她一定会跟吴氏报的。 “我先去见见瑞安郡主,至于其他的,等她身体稳定些再说。”瑞安郡主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她有理智,知道不能怪到她头上。 瑞安郡主抢了她的父母身份地位,她却还记得为瑞安郡主着想。周承朗握住月梅的手,心底有说不出来的心疼,“其实你就是现在认回去也没有什么,她虽然不知情,可到底是她母亲犯下的错。而你,你也是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你就要忍受这些呢。” 他们有人证,有物证,还有瑞安郡主的胎记,即便什么都不做直接上门去认,也有办法让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相信。 月梅摇了摇头。她知道周承朗这是为了她好,可是做人,可以坏,可以有仇必报,但是必须得有底线。 这事情是月梅的私人事情,她态度坚决,周承朗也不好说什么。何况说起来,瑞安郡主确实是无辜的,所有的错都在吴氏身上,如果瑞安郡主知道真相,只怕她真的会承受不住。 “我陪你一起去!”周承朗说道。 “瑞安郡主只请了我,你去叫怎么回事,而且我要去后宅见她,你也根本进不去。”月梅看他一脸紧张的模样,无奈失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道:“你别紧张,就算瑞安郡主知道真相,她也不敢大庭广众下对我如何的,我如今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侯夫人了。” 何况她还有冯嬷嬷呢。 确实是这样,他关心急乱了。 “好,那把冯嬷嬷和荷枝都带着,我今儿衙门里也没事,我就在附近。”周承朗说道:“如果有什么事,冯嬷嬷会通知我,我也可以立刻赶过去。” 月梅点头,又想到程月杏。 不过,如今两人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程月杏若是想好好在京里待着,应该不敢叫出来她对吴氏做的事情。 ----- 安平公主府,一大早邱嬷嬷就撑着身体过来伺候了,瑞安郡主也没有刻意拿捏她,仍然像往日那般,待她很是亲和。 “郡主,威远侯府大奶奶叫下人来说了,巳时的时候过来。”小丫鬟匆匆进门,在门口回道。 瑞安郡主眼睛紧紧盯着邱嬷嬷,瞧见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笑着挥手撵小丫鬟。 “好,回头她来了,直接领过来见我。”她淡淡说道。 小丫鬟应是正要下去,玉珠匆匆走了进来,“郡主,方才外院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来府里看您来了。” 皇后娘娘? 瑞安郡主一下子坐正了身体。 真是巧,月梅一来,皇后娘娘也来了。她立刻吩咐玉珠,“回头周大奶奶来了,先别……”她说着突然停顿,看了眼邱嬷嬷,道:“嬷嬷,我突然想喝鸡丝粥,你去厨房帮我要一碗去。” 邱嬷嬷屈膝行礼,木呆呆的走了出去。 瑞安郡主这才吩咐玉珠,“回头月梅来了,先别带过来,带去大姐那边吧,我记得大姐和她是认识的。你也直接过去陪着,不管怎么样,记得护着月梅。” 邱嬷嬷这个老货,动作还真快,她一说要见月梅,她立刻就通知了皇后娘娘了。不管皇后娘娘来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得护着月梅才行,且不说月梅这人很得她喜欢,就冲着月梅极大的可能是舅舅的女儿,她就得护着。 玉珠应是,脚步匆匆的退下了。 谢夫人这边听了下人传话,一面吩咐下人去找谢娇,一面匆匆的换衣裳。 长平侯这个时候还在家,瞧见她急匆匆的模样,就叮嘱道:“你可别在皇后娘娘跟前乱说话,那事情不管真假,都不能由你说出来。” 长平侯还没和谢二老爷提起这事,但昨日谢夫人脸上苍白的回来,把猜测告诉他后,他就已经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了。说真的,他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样巧合的事情。 谢夫人百忙中斜睨他一眼,道:“你瞧我像那么笨的人么?这事儿若是公主那边出了岔子还好,可公主已经明明白白的说不是了,我还敢乱说,我难不成就那么傻大胆,敢往皇后娘娘身上撞?” 长平侯笑不出来,想着一会儿皇后娘娘去瞧侄女儿了,他可一定得抓紧时间跟二弟问清楚了才行。 谢夫人拾掇好,谢娇也赶来了,一家三口加着谢二老爷一起到大门口迎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也已经快四十了,不过她保养的十分好,脸上连一根细纹都没有,乍一眼瞧着,像是不到三十的妇人一般。 她笑着吩咐众人免礼,语气十分温和:“长平侯,侯夫人,驸马快别多礼。是皇上和我担心瑞安,他国事繁忙脱不开身,所以才叫我过来看看瑞安的。你们都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别在我这儿耽误着,我去瞧瞧瑞安和长平就行了。” 皇后娘娘一向都是这么和善的人,可此时对着她脸上那温和的笑,谢夫人却笑不出来。她恭敬的又行了一礼,道:“妾身陪着您过去吧,瑞安身上不好,如今还起不得身,还请您千万别怪罪。” 皇后娘娘摇摇头,慈和的道:“怎么会。夫人带路吧。” 谢夫人让女儿回屋,陪着皇后娘娘往公主府去。 长平侯终于有时间拉着谢二老爷进了书房,打发了下人守好门,一脸慎重的道:“二弟,你可还记得十九年前在定兴县,皇后娘娘生产时的情况?” 谢二老爷被大哥问的有些发懵,“大哥,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不瞒你说,你大嫂瞧见了一个女孩子,和公主年轻时候生得一模一样,而且同样出自保定府下的定兴县,年纪也同样是十九岁。”长平侯道:“你大嫂去问了公主了,公主很确定她没有抱错孩子,那个女孩子不是她和你的女儿。所以……” 所以,会不会是皇后娘娘生的孩子? 那样逃亡的时刻,当初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若是生了龙凤胎,并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那么,她会不会只留下儿子,把女儿送了人? 这还是轻的,重的,则有可能是,她会不会生了女儿,不甘心一辈子没有指望,而把女儿和旁人家的儿子对换了? 这是质疑皇室血统了,长平侯并不敢直接说出来。 “当真?!”谢二老爷惊的一把打翻面前的茶杯,“那,那女孩子真的和公主年轻时候生的一模一样?她在哪里?” 长平侯看着弟弟的反应,顿时也着急起来,“她就是救了威远侯和媛姐儿的周大奶奶!怎么,当初真的事有蹊跷吗?” 和公主生的一模一样! 可当初,皇后娘娘确实是生了二皇子一个,这容不得作假。那么,那个女孩子是谁? “大哥!”谢二老爷一下子站了起来,急急道:“你别管这事情了!叫大嫂也别管!我出去一趟!”   ☆、第109章 “舅母。”瑞安郡主躺在床上没有起来,十分歉意的道:“还请舅母恕罪,瑞安不能起身跟您请安了。” 皇后娘娘摇头按住了她的手。 “傻孩子,跟舅母还这么见外。”她说道,看了眼瑞安郡主的肚子,“怎么样,孩子没什么问题吧?” “多谢舅母挂念,孩子很好。”瑞安郡主说道。 邱嬷嬷进门,端了鸡丝粥呈了上来。 瑞安郡主接了粥,眼睛不着痕迹的在皇后娘娘和邱嬷嬷身上来回打量,结果发现两人居然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她不由得心里讶然。 皇后娘娘在宫里生活了一二十年了,瑞安郡主的小动作如何看不见。她心里有些不满,觉得瑞安郡主被养的太小家子气了,因而叮嘱两句,又赏了从宫里带来的一些补品药材之类,就要和安平公主去一边说话。 瑞安郡主见她要走,顿时急了,忙道:“对了舅母,瑞安跟你说个事儿吧。” 皇后娘娘挑了挑眉头,道:“瑞安有什么新鲜的笑话不成?” 瑞安郡主觉得皇后娘娘真是老狐狸,她压根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不敢多思考,只好大概思虑一番,便直接问道:“舅母,您说这世界上有没有可能两个人长得很像很像,像到几乎一模一样啊?” 一边的安平公主听了这话,立刻知道女儿想说什么了,她不知道女儿的打算,立刻就想问出口。 瑞安郡主却冲她使了眼色,急急和皇后娘娘道:“之前二爷没了,瑞安心里难受,就去了袁家在定兴县的一个乡下别院。在那儿,瑞安曾遇见一个姑娘,那姑娘生得和娘年轻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老人常说侄女肖姑,当时瞧见那姑娘,瑞安大脑一阵发昏,差点就要乱认亲戚了。” 皇后娘娘勃然大怒。 瑞安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皇上处处留情,私德有亏,如今竟还留了个私生女在民间吗? 这种莫名的猜测,诋毁皇上的话,居然是从瑞安嘴里说出来的!这孩子真是被安平公主和皇上宠的太不像话了,简直无法无天! 瑞安郡主一直盯着皇后娘娘,自然瞧见皇后娘娘的神色变化,她突然的心底一沉。因为皇后娘娘没有半点心虚,只有生气! 皇后娘娘怒然起身,冷声道:“本宫突然想起宫里还有要事没有处理,瑞安你好好养身体,身体好了,别忘了进宫给皇上请安。”她勾起嘴角,嘲讽的看了瑞安郡主和安平公主一眼,道:“可别忘了,皇上最疼你这个外甥女了,比疼柔嘉还要甚!” 柔嘉公主,是成泰帝唯一的女儿,因为生母早亡,小小年纪时候就被养在皇后娘娘身下。 往日里,成泰帝对这唯一的亲生女儿疼是疼,但若和瑞安郡主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一层的。 皇后娘娘拂袖而去,安平公主不顾身体匆匆追出去送她,瑞安郡主却是软瘫在床上,脸色变得煞白,连安平公主回来在她耳边念叨了一通,都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她猜错了! 对,她猜错了!月梅根本就和皇后娘娘没有关系,应该是,如果她真的是皇后娘娘的女儿,皇后娘娘不可能一丝破绽都不露出来的。 但是……但是邱嬷嬷的不对劲,月梅和母亲那么相像,还有出身时间……不可能这么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所以,所以如果二皇子没有问题的话,那有问题的就是她! 她,她根本不是母亲的女儿! 她,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瑞安郡主! 瑞安郡主双手不自然的抓住锦被,脸色白的吓人,额上更是不断的流下冷汗。 她,她如果不是母亲的女儿,那她是谁? 母亲说,她只生了一个。如果月梅是母亲的女儿,那自己……自己难不成是月梅在程家村那个娘的亲生女儿?她忽然想起在清辉园时听玉珠打听来的消息,说那个农家妇人,不仅想把月梅嫁给一个老头子换钱,还曾放火,想要烧死月梅! 哪有对亲生女儿这么狠的娘呢? “媛姐儿,你这是怎么了?媛姐儿,是不是肚子疼?来人,来人,快去请大夫!”安平公主惊慌的喊道。 瑞安郡主却忽然间泪如雨下。 她不是母亲的女儿,她是那个恶妇,是那个恶妇的女儿!她占了月梅的身份地位,抢了月梅的父亲母亲,还是……还是那样一个恶妇生出来的孽种! “娘啊……”她抱住惊慌落泪的安平公主,扑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 谢二老爷这里匆匆出府,却在门口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长平侯府的门口。而马车里被一个高大男子扶下来了一个穿着蜜合色的缠枝纹褙子的女子,远远的,带着丫鬟婆子往他这边走来。 雨后地上还有积水,那女子轻轻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走着。她没有安平公主身上那高高在上的气势,也不如安平公主打扮的那么贵气逼人。她甚至只在头上插了两支金簪,耳朵上也只有一副小小的水滴玉珠耳坠,可是谢二老爷看见她,却还是震在当场,无法动弹。 周承朗本没打算送月梅进府,可是看见站在门口的谢二老爷,便大步追上月梅,轻声跟她说道:“门口站着的,就是谢二老爷。” 月梅脚步微顿,抬起头看过去。 谢二老爷正远远的看过来,他穿了一件石青色的棉布道袍,可能是因为太高了,微微有一些驼背。此刻正一脸惊愕的看着……是看着自己吗? 月梅有些不解谢二老爷为什么会这般反应,不过心里却微微起了波动,这就是程月梅的亲爹吗。看着好年轻,像是而立之年的男子,虽然长得不算太出色,但瞧着气质儒雅,却能让人心生好感。 程月梅,这就是你的亲爹啊。 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能回来,他应该会很疼你的吧? 这就是真正的岳父吗? 周承朗想着,走到近了,便忙拱手行礼,“驸马爷安好。”顿了顿,又道:“郡主昨儿下帖子招内子过来说话,今日我特意送了她过来的,驸马爷这是要出府吗?” 谢二老爷忙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的道:“……是,是要出府。这……” 他太震惊了,虽然知道他这样盯着月梅看不应该,可还是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周承朗并没有觉得生气或是怎么样,他自动自发的理解为这是血缘亲情,于是他就解释道:“这是内子程氏,我之前曾受伤流落到保定府下面的定兴县程家村,当时就是内子救了我的。” 他尽可能的,在不说出真相的情况下说了真话。 保定府,定兴县,程家村。 谢二老爷几乎控制不住的发着抖,他恨不得现在就抓着月梅,把一切都问清楚才好。 “周大奶奶,您来了。”玉珠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她给谢二老爷行了礼后,又冲月梅福了福身,“皇后娘娘下降来看我们郡主,郡主现在没有时间见您,她让奴婢先领了您去见大小姐,先略等一等她。” 谢二老爷猛然一惊,忙收起脸上的失态。 “玉珠,那你就带周大奶奶进去吧,好好招待。”最后一句说完,他忍不住咬了咬舌尖。 玉珠有些诧异的看了谢二老爷一眼,低头应了是。 月梅跟着玉珠进了长平侯府。 谢二老爷却问向周承朗,“不知道威远侯有没有空,方不方便一起去喝一杯?” 岳父相邀,周承朗哪敢不从,当即点头,叫随从去衙门里告了假,跟着谢二老爷一路去了德兴楼。 谢娇对于月梅的到来很是高兴,拉着她就问道:“月梅,你知道周三爷都是什么时候去跑护城河的吗?好生奇怪,我连着两日过去,都没有碰见他!” 长平侯一定想不到,他只不过是想要个身体强健的女婿,可他女儿听到了,却觉得这是一个意外相遇的大好时机。可惜连着去了两日,都没有碰到周承宇而已。 这个谢娇,就是程月梅的堂姐啊。 她长眉琼鼻,一脸骄纵俏皮,喜欢一个人,就什么也不管的去追,这是多得父母宠爱才能有的性子啊。 不过,难道真的是血缘的关系吗,这样的人,居然不嫌弃她的出身,和她这么亲近。 月梅就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若是你想知道,回头我叫人帮你打听一下吧。” 谢娇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月梅,“真的吗?你居然愿意帮我?那太好了!你帮我打听打听吧!对了,你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吗?喜欢吃什么呢?平常有没有什么爱好?我听说他格外的喜欢读书,除了读书,他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啊?我最讨厌读书了,看到书就头疼。” 这是怕没有共同话题,想找共同爱好吗? 还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月梅失笑,觉得谢娇真的十分可爱,她点着头,一一记下来,道:“我都不知道,不过我回头一起帮你打听吧,三婶待我很是亲切,我除了和下人打听,还可以跟三婶打听打听。” 谢娇像小鸡啄米一样乐滋滋的点头。 “啊对了,月梅,上次你三婶有没有被我吓到啊?”她有些懊恼的说道,“回去以后我想了好多,那天我和她说的话好像有些过分了,你回去了能不能在她面前帮我说说好话?” 还真的被你吓到了,吓的还不轻呢。 月梅瞧谢娇,知道她是程月梅的堂姐,就怎么看她怎么可爱,故意急她,“被你吓到了,她回去一直拉着我的手说吓死了,没想到你那么奔放大胆,而且还那么坏!” “啊!”谢娇惊叫,急得跳起来在原地来回走动,“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不喜欢我,会不会觉得我不自重,会不会不想要我这个儿媳妇啊……” 月梅再也忍不住,笑得捂了嘴。 谢娇这才知道月梅是故意笑话她,正要扑上去掐月梅一下,玉珠就在门口道:“周大奶奶,皇后娘娘走了,您随奴婢一起去见郡主吧。” “好。”月梅应了一声,笑着站了起来。 谢娇一把拉住她,对玉珠道:“我也去!” 玉珠领着谢娇和月梅到了公主府和长平侯府的交界处,正要直接带月梅进去,里面就匆匆走出来一个小丫鬟,冲玉珠道:“玉珠姐姐,郡主忽然不舒服,说不见周大奶奶了。” 玉珠一愣,看着那小丫鬟,想看出是不是又是邱嬷嬷出来阻挠了。 谢娇却眼睛一挑,瞪向了那丫鬟,“就你们郡主矫情!前儿好好的,昨儿好好的,偏今日月梅来了就不舒服了,哪里不舒服啊?她不舒服正好,我和月梅来看看她,看看她就舒服了!” 她说着,拉着月梅,上前一把挥开了那丫鬟。 玉珠想了想,没及时拦着,谢娇就已经带着月梅快步走远了。   ☆、第110章 谢娇虽然骄纵任性,和瑞安郡主也时常掐来掐去,但这硬闯一事却是极少干的。毕竟她很有自知之明,她虽然是侯府嫡出大小姐,可瑞安郡主比她更高贵,那是郡主。 享有俸禄的郡主,可不是她能比得起的。 今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觉得月梅答应帮她打听周承宇的情况,答应帮她在三太太跟前说好话,这太够朋友了。所以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了,反正她觉得瑞安郡主可能是真的矫情了。 两人一路走到瑞安郡主的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瑞安郡主的哭声传了出来,谢娇面色微变,松了拉着月梅的手,大步进了室内。 “谢媛怎么了?”她看着扑在安平公主怀里大哭的瑞安郡主,脸上难掩关心。 安平公主也不知道,女儿忽然就这么崩溃的大哭,她已经被吓傻了,偏问了又什么都不说,叫去请大夫,大夫还没有赶过来。 “我也不知道,她,她突然就这么哭了起来。”安平公主着急的说道,伸手轻轻拍在女儿的后背上,“媛姐儿,快别哭了,你哭的娘心都要碎了。到底是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还是心里有什么委屈?是因为皇后娘娘说话你不爱听吗?” 瑞安郡主听出母亲话里的关切,更是觉得心如刀绞。 这些都不应该是她的,母亲的好,母亲的疼爱,这些都不应该是她能得到的。她是那个恶妇的女儿,她不配,她不配啊! 瑞安郡主泪眼迷蒙,然后就顺着安平公主的肩头看到了不远处撒着小花的裙角,她顺着那裙角慢慢抬头,在看到那裙角的主人时,愣住了。 月梅本来没有打算上前的,她看着瑞安郡主崩溃大哭,看着安平公主心痛不已,一时间心情很是奇怪。一面觉得可怜同情,担心瑞安郡主伤到孩子。一面又觉得安平公主这个做娘的不称职,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她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养在跟前的,不是亲生的呢? 可是在看到瑞安郡主愣愣的盯着她看时,她就知道不能躲在一边了。她缓步走进厅中,行礼道:“见过公主,公主安康。见过郡主,郡主,您还好吗?” 瑞安郡主看着月梅,她这样一副清秀的打扮,其实跟母亲是不同的气质风格,可偏偏那一张脸。那不管是这样挂着担忧,还是微微抿唇而笑的脸,都和母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这,这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还好。”她停止了哭音,有些反应迟钝的回了话。 月梅微微点头,声音轻轻的道:“郡主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不论如何,还是控制些情绪比较好,免得误伤了孩子。” 瑞安郡主一怔,然后低下头摸上了肚子。 是啊,孩子,她还有孩子。可是,可是出了这种事情,她如何能控制住情绪? 她眨了眨眼,眼泪簌簌又落了下来。 安平公主对于月梅的出现本身十分好奇,可是此刻女儿又哭了,她便只匆匆扫了月梅一眼,就又关注到了女儿身上。 “媛姐儿,快别哭了,告诉娘,是不是皇后娘娘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她说道:“你别难受,娘这就进宫,这就跟你舅舅说去。” 安平公主可真是疼女儿啊。 月梅心内一叹,许是因为有自知之明,倒也没有太多感受。 瑞安郡主拉住母亲的手,摇了摇头。 “娘,不是,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她说道,看向了月梅,“娘,威远侯府大奶奶来看我,我想和她说说话,您先回房,可以吗?” “可是你……”安平公主明显不放心。 瑞安郡主冲她摇头,勉强笑道:“……我,我没事的。娘,我和威远侯府大奶奶有故交,我瞧见她,心情就好了许多。您就让我跟她说说话吧,那样,我可能就不难过了。” 女儿方才崩溃大哭,现在终于不哭了……安平公主无法,叹了口气,起身扶住了丫鬟的手。 “娇娇,你跟我一起走吧。”她看着谢娇说道。 谢娇被刚才的事儿闹的头都晕了,这会儿瞧见瑞安郡主已经不哭了,便道:“我就不去了,我也陪着谢媛说话,这个矫情鬼,无缘无故的就哭,简直比小时候还任性了。” “娇娇!”安平公主的声音有些不悦。 瑞安郡主想到小时候和谢娇的相处,却苦笑着对母亲摇了摇头,“娘,叫堂姐留下吧,我们三年纪相仿,正好说说话。” 小时候,她的确很任性,总是仗着身份欺负堂姐呢。 可是现在,以后,她怕是没有资格再任性了。 安平公主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可是在看到女儿还挂着泪痕的脸,到底什么都没说,扶着丫鬟出去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谢娇是有些纳闷,为什么瑞安郡主没有像从前一样和她吵闹针锋相对。月梅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想等着瑞安郡主先开口。而瑞安郡主看着她,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能说什么呢? 说其实咱俩应该身份对调,那个坏心的婆子是我娘,而我的公主娘其实是你娘吗? 她说不出口,她不想说,她甚至希望这是假的。 “郡主,要不要先净面?虽是春日,但这般哭过任着泪痕挂在脸上,一会儿也会脸发干不舒服的。”还是月梅先开了口。 瑞安郡主有些失神的伸手摸了摸脸,挥手打发了后跟进来的玉珠出去端水,然后看着月梅,道:“我还可以叫你月梅吗?还是叫你周大奶奶,或者威远侯夫人呢?当初我还以为你是乡间村女,嫁的也是普通人家,真没想到,你其实嫁的是威远侯。” 月梅觉得瑞安郡主的状态很有些奇怪,但她又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她这副狼狈柔弱的模样,也只能轻声的跟她说着话。 “郡主还是叫我月梅吧,我听的习惯些。”她笑了笑,说道。 郡主…… 瑞安郡主觉得月梅的笑有些刺眼,她微微垂下眼睑,淡淡道:“月梅,你忘了吗,从前在清辉园的时候,我已经跟你说了,叫我袁夫人。” 郡主是假的。 可袁夫人,袁夫人却是真的。虽然袁佳已经不在了,但是他给自己的身份,却还是在的。想到这些,瑞安郡主就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肚子,不管肚子里的是儿是女,这都是她的孩子。 袁佳不在了,那么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最亲的人了。如果她的身份曝光,如果她不仅不是郡主,还是一个山野恶妇的女儿,甚至是,她变成郡主,都有可能是那恶妇干的。那么,有自己这样一个娘的孩子,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况呢? 会被笑话吗? 会被嫌弃吗? 会吧?肯定会的!袁佳,袁佳他又会不会怪自己没照顾好孩子呢? “是我的错,袁夫人,您还是叫我月梅吧。” 瑞安郡主听到月梅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她恍然想着,月梅的身份变了,在她面前,都可以坦荡的自称我了。若是月梅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会骂她贱人,抢了她的一切了吧? 瑞安郡主只觉得浑身发凉,她极勉强的露出一丝笑,道:“月梅,我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多留你了。等改日,改日再下帖子给你吧。” 这是要送客了。 “好。”月梅点头说道:“那袁夫人你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谢娇却十分不满,走过去拉住月梅的手,指责瑞安郡主道:“谢媛,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是你请了月梅来的,现在话还没说两句就赶人家走,你可真能干得出来呢!” 瑞安郡主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不想再去看她们。 这才是真的姐妹吧。她和谢娇,这对假姐妹从小就合不来,可是月梅和谢娇,这对亲姐妹,才认识没多久,就可以为对方出头了。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而如果知道她不是亲生的,那爹会对她更冷淡了吧?娘,娘会不会恨她,骂她,打她呢?总之,之前的疼爱都会没有了吧? 月梅拉了拉谢娇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然后对瑞安郡主微微屈膝行礼,拉了谢娇走了出去。 “你干什么拉着我走啊?”出来后,谢娇不高兴的甩开月梅的手,“你怕她啊?她有什么好怕的,明明是她不对!你现在可是威远侯夫人了,她对你那般慢待,你难道还不敢发火啊!” 月梅笑道:“我不是怕她,我是瞧她心情不好嘛,不想和她计较。不过,谢谢你啦,咱们认识才没多久,你居然对我这么好,我都感动了。” 谢娇微微有些脸红。 哪里好了,她是为了周三爷才给月梅出头的,而刚才……刚才虽然有月梅的原因在,其实更多的是她看不惯谢媛那丫头眼高于顶的样子罢了。 “咱们是好朋友嘛,当然,当然应该好了。”她支支吾吾的说道。 月梅见她总算不惦记那事了,也笑开了。 月梅提出要离开,谢娇却不想待在家里发闷了,她几次去护城河边都没有瞧见周承宇,现在月梅要走,她就趁机提道:“我左右在家里也没事,我和你一起回家吧,反正威远侯应该要忙,白日也不在家,你也无聊的对不对?” 月梅为难的道:“可是我现在住在良家。” 那也就是不回周家了?那怎么帮自己打听周三爷的行踪?谢娇撅起嘴,不满了。 月梅好笑,道:“你放心,便是我不能回去,也总能找到人帮我打探的。你只等着,我最迟明儿一早,就叫人来跟你说,好不好?” 谢娇很好哄,立刻就笑开了。 “好吧。不过我在家真的没事做,不如我和你去良家玩吧?”她说道:“你要知道,我可是长平侯府的大小姐,我和你交往是可以给你提高身份的。就是良家的人看见我跟你回去都会高看你一眼的。” 可真是个自恋的家伙啊,不过,她确实有自恋的资本。 月梅只好带了谢娇一起走。 谢娇打发了小丫鬟去跟谢夫人说,直接就和月梅出了府。谢夫人听了,想着不管月梅的身份如何,谢娇和她相处总没有坏处的,便没有多管,任她去了。 月梅和谢娇出了长平侯府,就看到谢二老爷和周承朗正一起走来,两人说是去喝酒,其实最后根本连酒都没看到。一杯茶都没喝完,谢二老爷问了一些话,心里的疑心就越来越大,根本忍不住就提出要回来了,周承朗也不放心月梅,自然一起回来。 谢二老爷远远的瞧着谢娇和月梅亲热的挽着手,一面说笑一面往外走,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驸马爷,怎么了?”周承朗看他表情,问道。 谢二老爷觉得眼睛有些酸,不自然的抬手揉了揉眼睛,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我那侄女倒是和……”他的话戛然而止,转头看向周承朗。 如果月梅真的是他的女儿,那面前这个,可就是他的女婿了! 他顿时就看周承朗不顺眼了起来。 周家老太太糊涂不说,还不喜欢他的女儿,周家二老爷和儿子又闹出丑闻,而周承朗,长得这么人高马大的,会不会吓到他的女儿?而且走路还有些微微的瘸腿,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夫婿,当真是委屈他的女儿了。 可是女儿似乎已经嫁给他了…… 他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十分冷硬,“听说威远侯的婚礼还没举行,准备的怎么样了?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若是苛待了人家,就是我这外人都看不上眼的。还有,可曾上折子请封了?既然要娶人家,可得好生的对待才是。” 周承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若是没听错,他这还没有认了亲女儿的岳父,似乎有万一他敢给月梅委屈受,就立刻把女儿抢走,不嫁给他的趋势? 他从谢二老爷刚才连番的试探中,已经看出谢二老爷怕是知道什么了,此刻他虽然没明说,但只怕他心里已经确定的七七八八了。 这人是月梅的爹没错,这话说出来也是为了月梅着想不错,但是之前的那么多年你干什么去了?亲生女儿你都不认识,若不是我带了她来京城,你这辈子怕是都不知道真相,你还好意思来摆岳父的威风了? 他想着月梅从前的遭遇,顿时没了面对岳父时候的那种紧张不安感,反倒是为月梅打抱不平,觉得谢二老爷十分过分,根本没有资格认回女儿。 “谢二老爷说的是!”他亦是冷冷道:“只不过这是周家的事情,好像和谢家,和公主府都没有关系。谢二老爷是不是操心的太多了?” 都是聪明人,谁听不出谁的话里有话呢。谢二老爷顿时脸色就变了,一副想怒却又不敢怒的模样,憋的他的脸都红了。 他气得一句话没说,愤愤扭头,大步往长平侯府门口走了。 “二叔。”谢娇给谢二老爷行礼道。 谢二老爷点点头,看向了月梅,从愤怒转变到和蔼有些困难,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月梅屈膝行礼,叫了声,“谢二老爷。” “嗯!”谢二老爷重重的嗯了一声,眼睛几乎舍不得从月梅身上挪开,他看着月梅,却是毫不客气的吩咐谢娇,“好好和程……周大奶奶相处,收敛点自己的骄纵脾气,知道了吗?” 他想说程姑娘,可是想到这是他的女儿,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好不情不愿的,称呼月梅为周大奶奶。 二叔是疯了吗? 一定是疯了。 谢娇简直是莫名其妙,半晌才愣愣的点了点头。 谢二老爷一直等到看不见月梅乘坐的马车的身影了,才转身进了府。他径自去了公主府,直接吩咐人带邱嬷嬷来。 下人匆匆去找人,过了片刻却又跑回来,回禀道:“老爷,邱嬷嬷在郡主那边,郡主说头疼不舒服,叫邱嬷嬷给揉着,走不开呢。” 瑞安郡主的脾气一向如此任性,谢二老爷也没觉得意外,可是他此刻必须要问邱嬷嬷一些事情,因此便直接去了瑞安郡主房里。 瑞安郡主听说谢二老爷要找邱嬷嬷,当时心就提了起来,虽然知道也许是她多疑了,但是她实在担心真相曝光。于是就把邱嬷嬷留在自己身边,不许她出去了。却没想到,谢二老爷居然找了来。 “爹,你怎么来了?”瑞安郡主问道。心里却有些苍凉,此时此刻,这十几年来对这个父亲的那些怨怒,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 这毕竟不是她的亲爹。 看着瑞安郡主虚弱苍白的脸,谢二老爷有些担心,他看了一边低眉敛目站着的邱嬷嬷,尽量让语气和缓一些:“突然有个东西找不到了,邱嬷嬷一直跟在你娘身边许是知道,所以我来找她去找找看。” 瑞安郡主下意识就觉得谢二老爷是在说谎。 她紧张的道:“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吗,多叫几个下人去找不就是了,邱嬷嬷这里我还要用呢,走不开。” 谢二老爷看着她,想到她的真正身份,也不敢趁着她此刻身体的情况下硬来。但一眼看向紧张的微微有些发颤的邱嬷嬷,他却是眼睛阴鸷,捏紧了拳头。 邱嬷嬷这像是在心虚啊。 他几乎立刻就可以断定,邱嬷嬷心中的确是有鬼!   ☆、第111章 瑞安郡主拦着,谢二老爷不能直接硬带人走,只好沉着脸离开了。 他一走,邱嬷嬷就哆哆嗦嗦的抬头看向了瑞安郡主。 瑞安郡主拦着她,只不过是不想从她的嘴里流露出一点点真相出去,可是她自己,却是没有勇气跟邱嬷嬷求证真相的。 “我有些头晕,歇一会儿。”她看着邱嬷嬷,目色沉沉,“嬷嬷你就待在屋里,哪儿也不要去,记住,是哪儿也不要去。” 邱嬷嬷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瑞安郡主闭上眼睛,双手紧紧的交握住。 不能让事情的真相暴露啊,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啊。 那么。 杀了月梅? 或者。 杀了邱嬷嬷! 她眼睛微动,但却始终没有睁开。 ----- 谢二老爷匆匆进了宫。 因为安平公主的原因,成泰帝十分不喜欢他,可是他既然来求见了,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他拍了拍皇后娘娘的手,温声道:“我去见见他。好了,媛媛那丫头是不对,可那都是朕和皇妹宠出来的,其实她也是可怜,明明是公主,却只能做郡主。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了,好吗?” 成泰帝和皇后娘娘少年夫妻,是一起共患难过的,所以感情还算不错。也正因为此,皇后娘娘回来了,才敢把心里的不满告诉他。 “皇上这话说的,说到底我才是她的母后,虽不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可只看柔嘉,就知道我也不是那苛待她们的人了。”皇后娘娘道:“我就是一时气不过,如今跟您说了说,这心里已经不生气了。” 成泰帝笑着点点头,起了身。 皇后娘娘亲自送他出去,走到门口了,还道:“不过您也别太厚此薄彼了,柔嘉那儿若是没事,也拨出点时间见见。您不知道,那孩子最是崇拜仰慕她的父皇了。” 成泰帝哈哈笑了。 “好,梓潼你放心,都是朕的女儿,朕一样喜欢的。”他说道,大步走了出去。 成泰帝在御书房见了谢二老爷,板着脸不客气的道:“你有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来见朕?” 谢二老爷知道成泰帝不喜欢他,虽然心里一直有些害怕,但此刻为了亲生女儿,也就顾不得了。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成泰帝,并问道:“皇上,媛姐儿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臣的错觉,臣觉得她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了。您说,要不要跟她说清楚啊?” 成泰帝十分惊讶,腾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谢二老爷面前:“你是说,你和安平的女儿,至今还流落民间?” 他声音平平,脸上也没有怒气,十分平静的模样。 可谢二老爷却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只觉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结结巴巴的道:“臣……臣也不敢十分肯定,所以……” 所以才想把邱嬷嬷叫出来问清楚。 他的话还没说完,成泰帝就已经不顾形象的一脚踢向了他,大骂道:“混账东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搞错,你还能干点什么事?除了气安平,你说说,谢成章,你还能干点什么事情?啊?!” 谢二老爷生生受了这一脚,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成泰帝瞧他那副窝囊的模样,就更觉得来气,真想不管不顾的再上去一脚。好半天,他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冷冷看了谢二老爷一眼后,重新回到龙案前坐了下来。 “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记得多少?”他问道。 谢二老爷爬起来跪好,思虑了片刻,才道:“当年情况危急,我们也不敢一次带着两个孩子,一来怕孩子吃不消,二来怕路上出个什么意外,两个孩子太小,到时候护卫不周。当时在一户农家借住,皇后娘娘生了二皇子,公主生了媛姐儿,后来就只带走了二皇子,把媛姐儿留在了那户人家。” “在逃亡的路途中,皇后娘娘和公主都伤了身子,后来和您汇合后,便一起先回了京城。而那孩子,是臣陪着邱嬷嬷,去那户农家抱回来的。” “那户农家的妇人刚巧也生了个女儿,只比媛姐儿大上三日,可,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邱嬷嬷抱错了孩子吧。” 成泰帝听谢二老爷提起昔年旧事,想到当初谢二老爷的确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尤其是帮他护着了女眷,更是护住了他的嫡子。他已经有点点心软,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了,可是听了最后那句,刚略略平息的怒意就又翻涌了上来。 “抱错?”他气得一把摔了茶盏出去,“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抱错,你是怎么当父亲的?你们把孩子留下,难道就没在孩子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胎记不曾?就算没有,难道你们就没能自己做一个记号出来?你们……” 你们到底是粗心,还是没脑子呢! 皇家子嗣都能搞错! 安平也真真是个糊涂蛋! 谢二老爷想起当年,不由也深深懊悔。 当年他和安平公主是新婚不久的夫妻,他那时候还是长平侯府谢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因为不是嫡长子,不需要继承侯府,所以家里对他的要求便比大哥低的多。出事的时候他整个人其实都已经懵了,若不是安平公主是成泰帝的亲妹妹,若不是他不立起来,当时就没人了,他只怕早已经吓傻了。 他能撑着害怕的心思护着成泰帝的女人们,护着安平公主,其实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当初女儿出生,他甚至来不及喜悦,而丢下女儿离开,他更是来不及舍不得,所以他哪里会记得,还需要去做什么记号呢。 他耷拉下头,一副任由打骂的模样。 成泰帝看了他就觉得生气,没好气的挥手赶人,“你先回府去!媛媛那里暂时别说,她不是身上正不好呢吗,知道了这事免得她多想了,等回头朕亲自去跟她说去。还有安平,她那里也朕去亲自说。至于你亲生女儿的事情,你也不要管了!” 谢二老爷听到这里,抬起了头,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怎么能不管呢。 “叫你管,你能管得着吗?你能查得清楚吗?”成泰帝瞧不上他,冷笑着道:“朕会派人去查,不仅是定兴那边的那户农家,还有威远侯府,朕一样也会派人去查。若是那女孩儿真是你女儿,你就等着跟她忏悔认罪吧!” 堂堂千金娇女,却一直流落民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了。这做父母的欠孩子的可多了去了! 成泰帝挥手,骂道:“别在朕跟前碍眼,滚回你的谢家去!” ----- 因着月梅要陪谢娇,周承朗想着到底是堂姐妹,瞧谢娇也和她十分亲厚的模样,便也不担心什么,径自离开了。 谢娇大大咧咧的跟着月梅去了良家。 先去见了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说了会子场面话,然后就缠着月梅去了她的住处,对着她屋里的摆设一一点评着。最后道:“不错不错,看来这威远侯是真的在乎你,瞧瞧这良家给你准备的房子,那可是很看重你了。” 月梅笑笑没接这话,问了小丫鬟大妮儿在哪儿,得知是在厨房,便拉着不情不愿的谢娇一路往厨房去了。 谢娇脸色别扭着,抱怨道:“喂,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啊,你虽然以前是乡下丫头,可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威远侯夫人了。你见过哪家当家太太动不动就下厨房的,那种地儿,别熏了咱们,若是身上有了味儿,可怎生是好,出去都要叫人笑话的。” 这位是个嘴巴欠其实却没什么坏心的主,月梅虽然听她抱怨,但也不以为意,仍然紧紧的挽着她的手臂。 “我这可是为你好,我这是在教你怎么在京城贵女圈子中生存呢,你就算不感恩,也起码做到心中有数才行吧?”谢娇忍不住对月梅使白眼,更是瞪了眼因为她的话而面露不悦的冯嬷嬷。 月梅朝冯嬷嬷笑着摇了摇头,只跟谢娇道:“你先前不还问我说,不知道周三爷喜欢吃什么的吗?” 谢娇一顿。 “他喜欢吃什么?你带我来厨房,是想教我?”她微微红了脸,声音更是降了好几个度,“可是……可是我不喜欢厨房,而且我也不会做饭。” 月梅忍住笑,道:“不是做饭,是做点心。你想想,他读书读累了的时候,喝杯茶,吃点小点心,是不是很不错呢?还有啊,晚上读书到很晚饿肚子了,吃饭还得叫下人现去做,又麻烦又慢,这时候若是可以吃点儿点心垫垫肚子,是不是也不错呢?” 谢娇被说的连连点头。 确实是这样,周三爷可是一位才子,他肯定会读书读到很晚的,如果饿着肚子又不忍叫下人去做夜宵,那也太可怜了。 “可是,我也不会做点心。”她不由得有些懊恼。 月梅道:“哪里就要你亲自做了,我和我妹妹新做了几样点心出来,味道十分的好。你来尝尝,若是觉得好了,不就可以拿来送给他吃了吗?” 谢娇点点头,长长哦了一声,接着就有些鄙视的看向了月梅,道:“你不会那么小气吧?他可是威远侯的三弟,难不成你都舍不得送他几块点心吃?” 月梅:“……” 这堂姐脑回路,简直不是一般人啊。若不是她想做生意,还想拉个靠山,她真是不想带这家伙去吃了。 “我送的,和你送的,能一样?”她挑着嘴角反问道。 当然不一样! 虽然程月梅没有自己长得好看,也没有自己出身高贵,更不可能有自己知书达礼,聪明伶俐,有着良好的教养。可是万一呢,万一送点心,送出来事情了怎么办?虽然她很相信周三爷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凡事都怕万一啊。 谢娇正了脸色,严肃的道:“还是我来送吧。” 到厨房里,大妮儿正在做昨儿月梅做的棉花糖和牛轧糖,昨日都是月梅在做,她只看着学着打了点儿下手,今日没事,就拿了点材料自己又做了一回。 反正家里不仅良四良五两个小孩儿,还有许多下人呢,良大太太还和大妮儿说了,喜欢就去做,不必担心浪费。这么新奇的点心,做出来了正好给亲戚朋友家里都送去一些,人家肯定也爱吃。 刚走到厨房的门口,谢娇就被那飘出来的香甜味儿给吸引了,再看到厨房门口还围着不少叽叽喳喳说话的下人,就更是觉得里面在做的点心定然是非常好吃的了。 她大踏步的走进了厨房。 “你们在做什么?”她问向背对着她的大妮儿和荷枝,“怎么这么香,是什么新奇的点心吗?” 大妮儿听到声音回头,正要说话,谢娇就尖叫了一声,指着她,道:“你,你的脸!” 大妮儿的脸其实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如今正是结了伤疤要掉的时候,非常的痒,她不敢再用衣服或者头巾什么遮住,因为那样会更痒。正好来了京城这么久,其实还从来没有谁当着她的面对她的脸露出厌恶的表情,于是在月梅的劝说下,她就干脆的这样露出来了。 良家这边都是早早就知道这情况的,良大太太对几个儿子以及家里的下人,那都是三令五申说不许露出异样神态的,因此她也就习惯了。 可是没想到,此时此刻却有人指着她的脸,一副被她吓到的模样。 她惊的一下子丢掉了手里的木铲子,捂住了脸。 “我,我……”她有些害怕,又有些难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月梅忙上前揽住了她。 “没事没事。”她轻声道:“这位谢姑娘只是一时瞧见有些惊讶,没有其他意思的,我们大妮儿的伤疤都快好了,等伤疤彻底褪掉,再抹一些周大哥给你的玉露膏,很快就几乎看不出来了。” 大妮儿觉得不是这样的。 肯定不是,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很丑,很吓人,很可怕才是。要不然,那个好看的姐姐,怎么会露出那样一副见了鬼般的表情呢。 可是她感觉月梅姐好像有些难过。 她也不想让月梅姐担心难过,于是就闷着头点了点,把已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生生的逼回去了。 “我知道的,月梅姐。”她低声说道。 谢娇也反应了过来,接收到了月梅连连的眼色,虽然还觉得大妮儿的模样有些骇人,但仍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道:“嗯,我,我就是乍然看见有些意外。小姑娘,你别生气啊,我没有旁的意思的,我,我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就像是胎记,这样你就算丢了,你父母也不会找不到你的。” 大妮儿觉得这话很新奇,从月梅怀里露出了个脑袋。 谢娇看着她,紧张的握了握手,嘿嘿笑了笑。 “真的吗?”大妮儿问向谢娇。 谢娇不自然的点点头,语气肯定的道:“真的啊,你不知道吧,京城其实很多丢小孩子的,但是因为身上没有胎记什么的,丢了就找不回来了。但是你这可不同,你这不管走到哪儿,你爹娘都能找回来你。” 大妮儿渐渐放大了胆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谢娇一会儿,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在做牛轧糖,你想吃吗?”她想到谢娇一开始的问话,伸手指着锅,对谢娇道。 谢娇其实不想吃了。 她觉得长这样的人做出来的点心,再好吃都是吓人的。可是看着小姑娘那一脸期盼的表情,她就有点说不出拒绝的话,再一看月梅那一双狠狠瞪着她的眼睛,她就只好点了点头。 “想。”她干巴巴的说道。 大妮儿就道:“你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她离开月梅的怀抱,捡起了丢在锅里的木铲子,继续翻炒了起来。 等到谢娇被逼着咬了一口送到嘴边的牛轧糖时,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好吃!奶香味儿,花生的香味儿,随着那一口咬下去立刻充斥着口腔,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点心啊! 大妮儿笑道:“其实现在不是最好吃的时候,要等它凉了变硬一些,然后切成长条状,那样会更好吃的。” 她说着想起来先前做的棉花糖,用木铲子铲了几个白胖胖的棉花糖送到谢娇面前,道:“谢姐姐,你尝尝这个棉花糖,这个也很好吃。” 谢娇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拿了一块塞进了嘴里,然后就忍不住又塞了第二块,第三块,像良五一样鼓着腮帮子念叨好吃。 大妮儿分了一半的点心给谢娇,剩下的送去了上房良老太太那边。 月梅和谢娇带着零食回房的时候,谢娇还在忧虑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叫周三爷也尝尝这点心,先前月梅打发回威远侯府的人就回来禀说,在他回来前,周承宇正好离家去了护城河了。 谢娇一听就来了精神,对月梅道:“好月梅,你陪我走一趟吧!” 月梅左右无事,倒是也乐得陪她一趟,便应允了。 在去的路上,月梅把大妮儿为什么会伤到脸的原因给谢娇说了,谢娇不由得感叹道:“她可真勇敢!真善良!”她看着月梅半晌,摸着脸幽幽的道:“要是我,我肯定做不到。就算不是为了救你,为了救谢媛那死丫头,我也做不到。” 月梅自问自己也做不到。 她当然不会因为谢娇说这话而有看法,相反,她对于谢娇说实话还非常喜欢。 “今天在厨房的时候,谢谢你那么说。”她真诚的跟谢娇道谢。 谢娇摇摇头,道:“哎,其实我那会儿不应该那么惊吓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有阴影了,你回去再帮我解释一下吧。”   ☆、第112章 三月天已经渐渐暖了,春风又轻又软,轻轻吹在脸上,让人十分的舒服。月梅和谢娇站在护城河边一处的柳树下,静静的看着三月京城的风光。 “人呢?”谢娇四处张望着,念叨:“不是说他已经过来了吗?难道是还没到?又或者是已经走了?” 月梅也跟着四处看了眼,此处风景不错,倒也零星的散布了一些人游玩,只可惜,并没有周承宇的身影。 “你去路口那边瞧瞧,周家三爷来了没有?”谢娇吩咐小丫鬟道。 小丫鬟匆匆跑开。 谢娇就有些失落的看着水面发起了呆。 月梅瞧她这样,一时间倒是有些好奇了,她这般大胆奔放,长平侯和谢夫人居然也不管管的吗?想到那日在侯府瞧见谢夫人的表情,似乎颇有些任她为所欲为的架势。 她心里想着,就不知不觉问了出来。 谢娇微愣,而后便笑道:“我可是已经二十了,昔日的小姐妹,最能生的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可是我,我如今连亲事都不曾定过一次呢。如今啊,他们是着急了,就怕我没有喜欢的人,我若是有喜欢的人,管是谁呢,他们都会高兴的。” 虽然这话有些夸大,不过倒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在。 谢娇说完,看着月梅,问道:“我说,你瞧着也不小了吧,十七八,还是十八/九?你怎么也这个年纪才嫁人,不是说乡下,十一二岁订亲,十三四岁嫁人很正常的吗?” 确实很正常,程月荷就是十四岁嫁人的,至于程月梅为何迟迟不嫁人,怕是吴氏一直没有找到好的买家吧。 等到遇到了地主老爷,可不就立刻想把她嫁了吗。 不过和谢娇,没必要说那些事情,因而她只说道:“我十九了。” 谢娇道:“那比我小一岁,”她看了看月梅,却又摇了摇头,“本想说,不然你就称呼我为姐姐好了,不过……”她微微红了脸,说不下去了。 月梅心中暗笑,谢娇心里暗恋着周承宇,若是真的嫁给了周承宇,那可就是她的弟妹了。 只不过这堂姐变成弟妹,该如何称呼呢? 小丫鬟匆匆跑回来,摇头道:“姑娘,没看见周三爷,奴婢都走到那边的路上了,也没有瞧见。” 谢娇懒洋洋的点点头,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没有周承宇,这儿风景却是不错,来都来了,也没必要就这么离开。 “月梅,来都来了,咱们绕着走走吧。”她提议道:“我记得那边有个桃花林,现在桃花正好开了,咱们过去看看。” 现在还没到用午饭的点,而且的确是来一趟也蛮久的,还不如趁机玩玩,月梅点头同意,和谢娇一起并肩从河边慢慢的走着。 两人一面走一面闲话,因为周承宇不在,那点心便也没必要留着了,两人走到桃花林附近正好也累了,干脆找了个凉亭坐下来,拿了点心和茶水出来,打算吃点东西。 月梅瞧谢娇吃的欢,便道:“我想开个点心铺子,打算卖这两种糖,然后还有另外几样点心。” 这两种糖谢娇都没吃过,牛轧糖还好,冷掉之后是硬硬的,她往日也吃过类似的。但是棉花糖却真是新奇,即便不吃,光是拿在手里把玩着也觉得格外有意思。 这些是大妮儿做出来的,大妮儿又说是月梅教的,于是听了月梅这话,谢娇就有些垂涎她说的另外几样点心了。 “是什么点心?也很好吃吗?”她边丢了一颗棉花糖进嘴里,边含含糊糊的问道。 “当然好吃。我打算做蛋糕,是可以加各种各样口味的,红豆蛋糕,红枣蛋糕,还可以做水果蛋糕,比如葡萄味儿的,福橘味儿的,甜瓜味儿的,樱桃味儿的等等。另外还想做一个核桃酥,暂时就先这些,后头看下卖出去多少,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想些新的点心出来。” 谢娇被她一张口就许多种口味的蛋糕说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着月梅,有些纳闷道:“你怎么会做这么多点心?你家里很富有吗?” 当然不富有了。 月梅摇头,道:“其实很多我都没做过,只是想着一种口味可以做,那另一种自然也行。平常爱张罗吃,胡乱做出来了,就给瞎起了个名儿罢了。对了,你想不想入股,和我一起做?” 一起做? 她又不缺钱,干什么要搀和进去? 谢娇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可立刻又想到不行,不能这么直接拒绝。这可是她未来的大嫂,她还等着月梅帮忙去周三太太跟前说好话呢,而且她若是嫁过去了,多赚些钱也好,以后万一她也很能生,生了三四个孩子呢?读书娶妻生子,哪一样不要花钱呀,她的嫁妆一个孩子拿着是挺多的,要是三四个一分,那可就不多了。 她这么一番思量,就对月梅道:“好,那我就和你一起吧。这技术是你出的,那干脆地方就我来找,钱也我来出,不过我对做生意是一窍不通,那就得靠你了。” 月梅完全没想到谢娇会这么好说话,她一时间也没去细想她的心思,只顾着高兴道:“好,没问题,那咱们挣了钱,五五分?” 谢娇是想多挣点钱不是什么坏事,可这是未来的大嫂呀,哪里能和大嫂那么计较钱呢,而且这还是个穷大嫂,估计想做生意,本来就是因为不得长辈喜欢,怕手里没银子,家里下人都不听使唤的。 “不行不行,我就出个铺子和一点钱,其他什么都没有,哪里能要那么多。”她看着月梅,道:“二八吧,我二你八。” 月梅被她的话吓一跳。 二八,她看起来可不像那么傻的人呀,不过看着谢娇一本正经的表情,她也就猜到了,只怕这位是不好意思赚她的钱呢。 人都说亲兄弟还明算帐呢,而且她不大想认回亲爹娘,所以那就是一直都有求于谢娇的名声家世的,可万万不能这么占人家便宜。 “好,那就五五吧,就这么说定了。”她笑道,下了决定。 谢娇正要反对,就听到嘟嘟囔囔带着抱怨的男声,“吵吵嚷嚷的,吵什么吵,再吵,再吵把你们提脚都卖了!” 这里怎么会有男人? 而且,还是个喝醉酒胡言乱语的男人! 月梅和谢娇面色都变了,立刻起身站到了一起,而冯嬷嬷也从外面立刻走过来,开始四处查探起来。 “哪里来的醉汉,居然敢对本姑娘说这样的话,瞧我一会不拔了他的舌头!”谢娇小声的跟月梅说道。 月梅心里也不舒服,这古代人,怎么动不动就提脚卖掉,就不能把人当个人吗? 不过……这声音怎么好像有些耳熟呢? 等到冯嬷嬷依次拖着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出来摔在地上时,月梅终于知道这声音为什么耳熟了,地上那醉醺醺的胖子,可不就是二爷周承鸿吗? 谢娇捂着鼻子,隔绝那刺鼻的酒味。 “这什么人,味儿这么重,熏死了!”她说道,下意识的躲到了月梅后面。 “是侯府的二爷和他的小厮。”月梅无奈的跟她解释,“要不你先回去,我得吩咐人把这两个给拖回家里去才行。” 谢娇对周承鸿可以说是半点没有好印象,但是此刻也不想把月梅丢在这儿,于是一脸厌恶的看着周承鸿,摇了摇头。 “算了,我陪你吧,咱们还没看桃花呢。”她说道。 月梅点点头,便吩咐冯嬷嬷道:“嬷嬷,你去看下那些跟着的人走到哪里了,叫两个过来,把他们给拖回去,吩咐良家马车先送他们回侯府。” 谢娇跟着她出门,除了一个丫鬟没有带旁人,倒是她出来的时候,良家给派了几个家丁和粗使婆子跟着,谢娇要单独和她游玩,那些人都还在后头呢。 冯嬷嬷想着路程也就几步,没什么好怕的,于是点头应下,匆匆走了。 周承鸿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上,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这陌生的地方,然后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女孩子。 一个……哦,这是他的大嫂,叫什么,叫什么程月梅的。另一个……是长平侯府那位漂亮的姑娘,是他醉了吧,这时候看,怎么更漂亮了。 他努力的瞪大了眼睛,盯着两人看。 谢娇被他看的脸色发红,气得吩咐跟着的丫鬟,“去,死胖子居然敢这样看我,去扇他巴掌去!” 啊? 丫鬟愣住了。 这可是威远侯府的二爷,威远侯的亲堂弟,人家的大嫂还站在这里呢。姑娘您虽然和瑞安郡主学的任性妄为了点,可也不能…… 谢娇看着丫鬟不动,反倒是更生气了,什么也不想了,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大步过去照着周承鸿的胳膊和肚子就狠狠抽了几下。 周承鸿喝的烂醉,爬都爬不起来,哪里有力气躲,顿时被抽的嗷嗷叫,“疼……疼啊……别,别打了……月梅,月梅救我,救我……” 他着急之下,居然喊了月梅的名字。 谢娇愣住,停了手转头看向月梅。 这小叔子叫了大嫂的闺名,这…… 月梅心里也烦周承鸿的不行,上回难道教训还没吃够吗,此刻怎么又敢惹上她了。 她正想上前接了谢娇的树枝,不管不顾也给周承鸿几下,就见周承鸿看着她,忽然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 “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他哭哭啼啼的道:“你不是月梅,呜呜……你不是,不是月梅,月梅死了,月梅去年就死了。” “月梅死了,得了风寒死的,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了。呜呜呜……没有人对我好了,娘疼小五,祖母疼大哥,爹也疼大哥,还有柳芳如,柳芳如也不喜欢我,她喜欢爹,呜呜……爹抢了我的女人,抢了我的女人……” 他一身臭烘烘的,又是个男人,月梅虽然恼他口无遮拦什么都乱说,可偏偏此刻没有下人在,她自己就更是不方便去堵住他的嘴。 “月梅,你怎么死了呢,死的那么早,你不再了,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了……”周承鸿却是越说越伤心,嘴巴咧着,哭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小时候大家都说我胖,就你不说,你还给我偷祖母的糕点吃,说我就是胖乎乎的才可爱。我被爹打了,你还安慰我,说我长大了就不会被打了……骗子,长大了一样被打,还被抢女人……” 他说着说着,忽然又看向谢娇,“还有你!你这个坏女人,你也不喜欢我!你那么漂亮,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可是你居然打我!呜呜……呜呜……” 月梅实在是忍不住了,拿了手边的帕子团成一团,过去直接干脆的塞进了周承鸿的嘴里。 周承鸿痛苦的呜呜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冯嬷嬷也立刻赶来,把他和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小厮统统交给了良家的家丁,带走了。 月梅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她刚来这个陌生时代的日子,那时候她才来,又孤单,又害怕,偏又是个下人,真是一句错话都不敢说。 有一回想姥姥姥爷的时候,见到小小的周承鸿毫无形象的坐在荣安堂一处角落里哭,他比一般小孩子胖一些,蜷缩在那里虽然哭得凄惨,可莫名的就有些滑稽的好笑感觉,她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还回屋去拿了周老夫人赏给她的绿豆糕给那小胖子吃了。 小胖子真是好吃,虽然哭的眼泪鼻涕一脸,仍然抓了就吃。还跟她抱怨,说爹娘都不许他多吃,说长得太胖了,看着犯蠢。 她觉得小胖子真的可爱,就随口忽悠他,说他白白胖胖的才可爱。 后来知道他是家里的二爷,是主子,可是他太没有主子样子了,倒是私下里也欺负了他几回,欺负完了就拿糕点给他吃,然后就没事儿了。 没想到,小时候的事儿,他居然还记在心里。 她那时候在他被打的时候偷偷给他拿药上药,其实是因为,他在荣安堂被打,十有八次都是因为吃了糕点的原因。这是她犯的错,她当然得弥补。 却没想到,周承鸿一直记在心里。这么看来,他之前很多时候喜欢她,却一直没有越界,没有过分,是因为还记着小时候的情谊了? 谢娇看着月梅沉着的脸,忍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月梅,他为什么说你不是月梅?还有,原来柳芳如给周二老爷做妾的事情,是真的?” 她还一直以为是别人乱说的谣言呢。 月梅道:“从前周老夫人屋里有个大丫鬟也叫月梅,二爷跟那丫鬟儿时玩的好。至于……唉,不提也罢。” 谢娇知道,这就是一言难尽的丑事了。想想刚才周承鸿,一个那么大块头的男人,躺在地上哭得像个小孩子,还真是有些可怜。 柳芳如,原来周家是想留给周承鸿的吗? 不过……这周承鸿也着实讨厌,居然敢对她说那样的话。等日后再见到,趁着他清醒,她定然要好好的再打他一顿! ----- 另一边,吴氏也终于把事情的真相跟程刚和程月荷两个说了。 程刚惊讶的道:“这么说,月梅不是我的妹妹,而我的妹妹,其实是公主府里的郡主娘娘?” 吴氏点点头。 程月荷却嗫嚅着道:“……娘,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你,你这……” “你住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吴氏打断她,喝骂道:“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是月梅伙着那良明清,想要我们三个的命呢!不,不止咱们,还有你大姐,你亲大姐,月梅肯定也想杀了她的!” 程月荷惊的跌坐在地上,“不,不会吧……大姐,大姐她不是……”她想说,月梅不是那样的人。 吴氏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没好气的白了程月荷一眼,指着自己道:“她不会,她真的不会吗?你瞧瞧我这手,再瞧瞧我这脚,哦,还有我这脖子!都是那个畜生干的!她害得我成了残废,还差点害得我没了命,你现在是还要向着她一个外人,也不向着我吗?” “是啊月荷,你不能这么糊涂!”程刚也道,他这几日被关着,吃不好,睡不好,人憔悴的更厉害了,“月梅她变了,她不再是咱们曾经的亲人了,她现在能对娘下狠手,来日就一定会对咱们下狠手的。你看,咱们现在就已经被抓了。” 吴氏点头,然后匍匐爬着,用好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程月荷。 “月荷,现在就要靠你了!”她说道:“我和你大哥,还有你亲大姐,还有你自己,我们四个人的命,可就要靠你了!” “我?”程月荷明显被吓到了,“不,不行,我不行的娘,我……” 吴氏手上用力,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甚至都嵌入了她的肉里。 “你可以的!想想童山,想想小虎,难道你不要丈夫孩子了吗?难道你真的要死在这里吗?”她说道,“还有娘,还有你大哥,他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人啊,他若是没了,你大嫂肚子里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个女的,咱们程家可就断后了!” “而你,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程月荷浑身一抖,连连摇头道:“不,我,我不是,我不是。娘,你说,你说你要我干什么,我,我去干还不成吗。” 吴氏满意的松了口气,把程月荷拉过来,小声的吩咐了一番,最后道:“月荷,就靠你了,你可不能心软,可不能不管不顾咱们,咱们都等着你带你大姐来救命呢!” 程月荷想说不行,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只好什么话都不说,一个劲的流着泪。 一刻钟后,关押着他们三人的小屋里突然传来吴氏震天响的哭声,然后程刚也起来大力的拍打着门,叫着快开门救命。 外头的两个人是陆冲留下来的,听见这动静,想到里头人的真实身份,如何敢不理,忙慌慌张张的过来了。 打开门,就瞧见程月荷躺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为首的一个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吓了一跳,道:“这,她,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 吴氏哭道:“不知道,不知道啊,突然就这样了,突然就疼的受不住了。求求你了这位小哥,快带她去看大夫吧,快点儿啊,再不去,再不去我的女儿就要死了啊!” 那少年不敢答应,忙看向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也很犹豫,他说道:“你看着,我去找人告诉陆爷去。” 吴氏又发出了一声震天响的尖叫。 “去找他,找到我女儿都已经死了!”她大喊道:“你们不知道我们是谁吗?我是月梅的娘,她是月梅的亲妹妹,你们要是敢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死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做鬼都不会!” 程刚也跟着补充道,“月梅也不会!还有你们大爷,你们大爷也不会!” 两人面色都变了,的确是这样,陆爷虽然没说的很清楚,但是另一个人已经说了,知道里面这几人,确实是他们大奶奶的亲人。 再一看地上痛苦不已的程月荷,那个少年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背着她去看大夫,你守着这里!” 两人很快决定好,程月荷也被那少年人背上,匆匆离开,去城里找了大夫。 门被关上,屋里重新归回平静。 程刚小声的问吴氏,“娘,行,行吗?月荷她,她能逃得掉吗?还有大妹,大妹真的能来救咱们吗?” 吴氏也是小声回他,“肯定可以的,月荷这丫头我知道,她最是像着咱们,肯定可以。至于你大妹,她更是会来救咱们的,你放心。” 任何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突然知道不能过了,都会受不了的。 虽然那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吴氏还是算计了她的心思,她肯定会来的。 程刚放了心,忽然想到程月荷的伤,“娘啊,我刚才会不会力气太大了,月荷的身体,不会有事吧?” 吴氏不在意的道:“当然不会,哪个女人家不被男人打,你不过就踢了她一脚,没什么事的。” 程刚这下终于是彻底放心了。   ☆、第113章 公主府,玉珠进门跟瑞安郡主回禀道:“郡主,外面来了个女人,说是要见大奶奶那边给的杏儿。” 瑞安郡主挑眉看过去。 “杏儿?”她问道:“她在京城还有认识的人吗?” 玉珠仔细想了下方才下人的回禀,道:“想来应该是以前的旧识。上门来要找月杏,门上人先前说没这么个人,那女人就说,是跟着您从保定来的,奴婢仔细一想,也就只有杏儿了。前几日那个杏儿不是闹着出去一回吗,奴婢在想,是不是就是去见这个旧相识的呢?” 瑞安郡主这两日正心情烦躁,加上今儿个谢二老爷忽然上门要见邱嬷嬷,她更是此刻心还不安着。闻言不耐烦的挥手道:“你叫人盯着去,让杏儿出去见见吧。” 玉珠见她神态不好,忙应下,脚步轻轻的退了出去。 程月杏一脸莫名的跟着小丫鬟走到公主府的门口,老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着很寒酸的女人捂着肚子,正蹲在门边上,不是旁人,正是她二姐程月荷。 她顿时不满的大步跑过去。 “你干什么到这里来找我?”她提拉着程月荷起来,将人拖得更远了些,“我把银子都给娘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再没有多余的钱了!” “月杏……”程月荷满头满脸的冷汗,头发黏着两颊,看起来好不狼狈,“你,你轻点。” 程月杏这才发现她的不对来,吓的一下子松了手,急急道:“二姐你怎么了?受伤了?娘和大哥呢,他们在哪里,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了?” 程月荷重又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深深吸了两口气,感觉稍微好一点点了,才抬头伸手拉了拉程月杏的裙角。 程月杏伸手去拉她。 “不行,你这样下去不行的,走,我送你去医馆。”她说道。 程月荷摇头,手上略微出力,“我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的。你,你凑近点,我跟你说……” 重要的事? 再重要的事,难道比身体重要,比命重要? 程月杏不想理会这个没脑子的二姐,可程月荷坚持不肯起身,她只好无奈的蹲了下来。 程月荷小声的,把月梅和瑞安郡主的身份说了,道:“我本来和娘还有大哥,都是被大姐大姐夫抓起来的,娘说……说他们要对我们不利,而且,而且还可能会对我们的亲大姐不利。月杏,你……你想想办法,让瑞安郡主,让她去救娘和大哥吧。” 程月荷没有把吴氏的交代全部说出来。 她毕竟和月梅做了十几年的姐妹,从小更是一起长大,姐妹情谊,在她看来十分的深厚。而且她相信月梅,月梅不会不顾感情的对他们下手的,不然,早就下手了。 至于娘身上的伤,程月荷觉得,当初一定是月梅被吓傻了,失去理智时候才做出来的事情。要不然她怎么会离开呢,不说一声就走了,肯定是回想起来,觉得心里愧疚不安吧? 现在知道不是亲生的了,说不定她心里感觉还会好一些。 程月杏简直如遭雷劈。 月梅不是她的亲大姐吗?她们一起长大,十几年的姐妹,月梅竟然不是她的亲大姐吗? 如果月梅不是她的亲大姐,她当初为什么要帮着月梅逃跑,直接叫娘和大嫂把她给逼死了不是更好?她如果死了,董怀礼就再没有盼头了,说不定就能愿意娶自己呢。 而瑞安郡主。 高高在上的,因为自己多了一句嘴,就被她的贴身嬷嬷打了的瑞安郡主,她居然并不是那么高贵的身份,她其实是自己的亲大姐吗?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同样是姐妹,她吃香喝辣,身为郡主娘娘,嫁了好夫婿,日子过的那么舒坦安逸。可是她呢,却因为二两的聘礼银子被逼得离开家,如今更是沦落的变成了小丫鬟。 甚至,甚至就连长相上都不公平,月梅最好看就算了,她毕竟不是亲生的,可瑞安郡主,她的亲大姐,为什么也比她和二姐长得好呢? 不,不是她长得好,应该是她穿的好,戴的首饰好,吃的好,所以才养的好。 程月杏的心里一波一波的不平,一阵一阵的愤怒,她看着可怜兮兮的程月荷,甚至想喊她滚远一些。怎么这么傻,这么蠢笨,娘偏心大哥和大姐,对她们俩都成什么了,这个二姐居然还这样巴巴的跑来,甚至被大哥踢伤了,都不知道先去看大夫。 “……月杏,你,你快点儿去吧。好好的跟郡主娘娘说说……叫她,她去救娘和大哥,对了,还有大姐,大姐也是可怜的,叫郡主娘娘不要去对付大姐,知道了吗?”程月荷叮嘱道。 吴氏让她告诉瑞安郡主,为了身份不被暴露,一定要杀了月梅,永绝后患。 可是程月荷想到从前的姐妹情谊,却擅自做主,让程月杏求瑞安郡主放了月梅。 程月杏木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匆匆跑回来,从手上拨下个银镯子塞给了程月荷。 “二姐,这银镯子你拿着去看大夫。”她说道,不放心,又叮嘱程月荷:“剩下的银子你自己收着,别再去找娘和大哥了,直接回家。去找二姐夫,去找小虎,知道了吗?” 说完,她也不等程月荷回话,转身跑了。 程月荷攥住银镯子,犹豫半晌,爬起来慢慢走了。 程月杏进了公主府,一路走得很慢很慢,但她心里却在很快的算计着,此事该怎么办。 娘和大哥,家里其实并不穷,大哥和爹都能挣钱,其实并不需要牺牲她们姐妹几个来养活大哥和大嫂肚子里的孩子。可面对她娘这么干的时候,大哥却从来没有阻拦过,这样的大哥,算什么疼爱妹妹的好大哥呢? 至于娘,从小她就知道娘偏心,疼大哥,疼月梅……是,那时候她是觉得娘疼月梅,直到娘不同意月梅和董怀礼的亲事,而逼着月梅嫁给地主老爷的时候,她才知道娘其实根本不疼月梅。 现在看来,娘最疼的应该是大哥和公主府里这个真正的大姐吧。 反正娘是不疼她的,不肯帮她退亲,不肯帮她向董家服输,还用难听至极的话骂她。就是今日这事情,如果不是被月梅抓住了,娘肯定也不会告诉她的,那天不就是已经知道了吗? 既然如此,这样的娘和大哥,她为什么还要在乎呢? 她为什么要去在乎不在乎她的人,而不好好为自己谋划,让自己过得更幸福? 月梅,月梅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了,但是她却已经在公主府了! 她脚步一转,去求见瑞安郡主了。 “去打发她走,我不想见她。”瑞安郡主听说程月杏来找,不耐烦的说道。 玉珠应是出去,可片刻却又一脸无奈的走了进来,“郡主,那杏儿说,她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禀告您。还说,如果您不见她,您会后悔莫及的。” 玉珠是真无奈,杏儿不过是一个半路进袁家的小丫鬟,有什么资格脸面说这样的话。可是看她那郑重其事的模样,她又怕是真有什么事,于是只好再来回禀一次了。 瑞安郡主眼皮一跳,忙坐正了身体。 “好,你叫她进来。”沉吟片刻后,她开口说道。 程月杏很快进来,她甚至连对瑞安郡主行礼都是草草了事,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二夫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这事情不能叫外人知道,你叫她们都退下去吧。” 我? 她居然赶在郡主面前自称我! “混账!”玉珠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郡主面前如此无理,我看你是嫌命太硬了是吗?!” 程月杏不屑的看她一眼,然后胸有成竹的看向了瑞安郡主。 瑞安郡主极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异样,只挥挥手,对玉珠道:“玉珠,你先带人下去吧。” 玉珠急道:“郡主,这杏儿可是大奶奶派来的人!” 郡主如果没有生出孩子,袁家得利最大的就是大奶奶云氏,玉珠敢肯定,这个杏儿被派来郡主身边,一定是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任务的。 程月杏还真是带着任务,她的任务是不着痕迹的弄掉瑞安郡主肚子里的孩子,之前她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么,她已经不想找了。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凉凉的看着瑞安郡主。 瑞安郡主一时气苦,板起脸训斥玉珠道:“你下去!留了邱嬷嬷在屋里就可以了!” 玉珠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瑞安郡主看向程月杏,道:“好了,什么话,现在你可以说了。” 程月杏见屋里只留下邱嬷嬷一个人,想着只怕是瑞安郡主是真的不怕,于是便也不再卖关子,向前一步,站得离瑞安郡主近了一些。 “郡主,我想问您一件事,您知不知道,这些年,其实您一直是占着别人的位置呢?”她小声说道,特意用了尊称,嘲讽的意味极浓。 “你胡说什么!”邱嬷嬷一直垂头做壁上观,听到这话,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上前猛然就甩了程月杏一巴掌。 上一回在街头被邱嬷嬷打了一巴掌,程月杏只能闷声受着,可是这一刻,她却再也不怕,反手就是一巴掌拍了回去。 “老东西!”她喝骂道:“也不张眼睛看看,我也是你能打的吗?” 邱嬷嬷可是跟着安平公主出嫁的大宫女,这么些年,何曾被人打过巴掌。她顿时就被程月杏给打懵了,程月杏冷冷冲她哼了一声,看向了瑞安郡主。 “郡主,你若是不知道,那便去打听一下,瞧瞧你是不是十九年前,出生在定兴县下头的程家村吧!”她说道:“你出生在一户程姓人家,你出生的时候,那家妇人正好也刚生了个女儿,于是……” 程月杏说的兴起,邱嬷嬷却闷叫一声,冲上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是邱嬷嬷藏在心里十九年的秘密,午夜梦回时,她虽然会有良心不安,但却一直不敢说出来。 她是有儿有女如今还有孙子的人了,她怎么能说出来,她抱错了孩子,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她若是说出来了,那不是害了她的儿孙吗?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直掐的程月杏挣脱不开,脸色紫涨,出气多进气少了。 “嬷嬷,放开!”瑞安郡主说道。 邱嬷嬷不理她,她只知道不能让真相曝光,她死了不要紧,不能害了她的孩子们。 瑞安郡主不敢拿东西扔过去,怕吵到外面的人,只好低声道:“邱嬷嬷,你若是杀了她,我立刻叫人去杀了你的儿子和孙子!他们如今可是在大伯母手上做事呢,就是娘想救也救不回来的!” 邱嬷嬷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瑞安郡主。 瑞安郡主淡淡道:“其实我已经知道真相了,你放开她。” 邱嬷嬷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松了手,怅然的跌坐在了地上。 程月杏紧紧护住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咳嗽着,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你想要什么?”瑞安郡主问她。 程月杏被邱嬷嬷要她命的掐法给吓到了,还没有回过神,听到这问话,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杀了她!”她指着邱嬷嬷说道:“杀了她!我就不把你是假的说出去,也不逼着你跟我换回身份,只要你认我做义妹,给我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就可以。” 瑞安郡主听了这话,突然有些想笑。 “不逼着我和你换回身份?”她问程月杏。 程月杏点点头。 这个才是她的亲大姐,她也不想把亲大姐给逼死,这么多年没有被公主发现破绽,她就是说自己是真的,也未必可以取信。 还不如这样,只要让大姐心中有愧疚,觉得被拿捏住了把柄,能好好的对她,给她做个后台就可以了。 她想了想,觉得董怀礼也不算什么,他毕竟到现在还只是个秀才。倒是保定府袁家大爷还算不错,她便继续道:“你让袁家大爷娶我做平妻吧,我可以帮你对付云氏。你知道吗,这次我跟你上京,云氏就私下交代我,说只要我能弄掉你肚子里的孩子,她就让我给袁家大爷做姨娘。” 她就知道云氏会有这个打算。 瑞安郡主不觉得意外,但对于程月杏的举动,她却觉得当真是可笑至极。对,她是假的,可程月杏,她也是假的好不好? 难不成她在脑门上写了个蠢字,所以这程月杏,才敢这样来招摇撞骗? 瑞安郡主没有说话,程月杏却急了,“你不信吗?这些都是吴氏跟我说的,而且她如今就在京城,今日就是她来找我,说她被她的大女儿大女婿抓了,想求你救她呢!” 程月杏下意识的,没有说出月梅的名字。 瑞安郡主却是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去思考程月杏的话了,只想着吴氏居然来京城了,而月梅居然把她抓了! 那么月梅,她知道真相了吗? 她知道,其实她才是真的郡主,而自己是冒牌货了吗? 吴氏,这个该死的吴氏,她为什么要来京城? “吴氏在哪里?”她问程月杏。 程月杏根本不知道,她说:“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和我签订一个协议,我就告诉你。” 这家子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吴氏那样的恶妇,又能生出什么样的好孩子呢?瑞安郡主苦笑,看向了地上的邱嬷嬷。 “邱嬷嬷,你起来。”她吩咐道。 邱嬷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起身。 瑞安郡主道:“这秘密,不能传出去,可这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她顿了顿,想着程月杏到底是她亲妹妹,她如果真的杀了亲妹妹,她是不怕,可会不会报应到她孩子身上呢?“可我现在怀有身孕,不想动手那么狠,嬷嬷,我把这丫头交给你,你负责拔了她的舌头如何?” 程月杏一脸骇然,正要大叫,邱嬷嬷就一声不吭的拎起一个小锦凳,照着程月杏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程月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邱嬷嬷看了瑞安郡主一眼,然后把程月杏拖出去,带上了一边的下人房里了。 瑞安郡主这边却是坐不住了,立刻吩咐玉珠,叫她秘密找人去查了吴氏的下落。 程月荷这边,也拖着身子,回到了原来的医馆,在那门口,碰到了听了消息赶过来的周承朗。 她面上露出高兴,刚刚喊了一声姐夫,人就直直栽在了地上。深色的下裙翻开,居然已经一片的湿漉。 她这一倒,一直到次日一大早才醒过来,而她醒来后没多久,周承朗和月梅便也赶了过来。 “大姐!”程月荷一看到月梅,立刻撑起身体伸手拉她,“你,你没事吧?” 月梅摇摇头,问她道:“你感觉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你……” 程月荷不解,“我怎么了?” 月梅指了指她的肚子,道:“你有了孩子,都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可是……现在没了。” 她也是够佩服程月荷的,自己怀孕了不知道就已经够奇葩了,居然流产了也不知道。而且这还是人为流产,听说是被程刚一脚给踢流产的。 孩子? 她怀孕了? 她,她又流产了? 程月荷轻轻摸着小腹,眼泪掉了下来,这个孩子,她生了小虎之后身体就没动静了,她还以为她不能生了,没想到不是的。 可是,这孩子这么小,居然就被她害死了…… 她难过的哭了片刻后,突然又抬起头,看向月梅,道:“大姐,你……你不是伤了娘吗,现在又抓了娘和大哥,她,她和大哥都很生气,找了月杏,对,找了月杏想要对付你。你,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才行啊。”   ☆、第114章 月梅在现实中,还没有见过像程月荷这样的人。善良到她这种地步,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说道,问向程月荷,“我叫人给你熬了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坐起来喝一点?” 程月荷见月梅这么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心里有些着急,她知道妹妹程月杏是个聪明的,而那个瑞安郡主又是个有身份的,如果真的去把娘和大哥救了出来,那月梅肯定就要倒霉了。 可是……可是现在娘和大哥还被抓着,她要是说出真相,就算月梅可以不计较,但是这个大姐夫,他却未必会不计较的。 她急得抓耳挠腮,哪里有心思去喝什么粥,拉着月梅的手,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好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大姐,你,你知道吗,其实你不是我的亲大姐。” 其实事情的真相,月梅和周承朗就是猜也猜到七七八八了,根本不用程月荷来说。但是她现在说了,月梅也没有拦着她,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程月荷有些震惊,不过很快就把这情绪压了下去,“虽然你不是我的亲大姐,可是这么多年咱们姐妹也是有感情的,对吗?” 月梅点点头,心里猜测,程月荷怕是想给吴氏和程刚求情。 程月荷见她点头,心里便放心了些,深吸一口气,道:“其实,你不是我的亲大姐,也不是我爹娘生的孩子。你爹娘,是公主和驸马,你实际上应该是瑞安郡主。而那个瑞安郡主,她才是我的亲大姐。” “我娘她……她害怕你和大姐夫杀了她和大哥,所以就想求到我的亲大姐那边。大姐,你和大姐夫,快点逃吧,晚了……晚了我怕会出事。” 月梅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了程月荷的手,“谢谢你月荷,谢谢你告诉我。我想问你,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你孩子没了,身子正虚弱,是留在这客栈里养身体,还是……我之前有看见过一次童山,当时小虎生重病,他的钱不够给小虎看病的,就将小虎托付在医馆,自己白日里跑去做苦力,赚钱给小虎看病……月荷,你不想小虎吗?不想童山吗?你真的要和童山和离,丢下小虎吗?你可有想过,以后童山再娶,后母会对小虎如何?” 怎么会不想,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想。可是……可是她难道要丢下娘和大哥吗? 程月荷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整个人变得有些失神,呆呆的看着月梅。 程月荷太善良了,更是太愚孝了,这已经有些令人发指了。月梅本是不想管她,但是看她今天说的这些话,又实在见不得她好好的日子不过,将好端端的三口之家给毁了。 “你曾说,出嫁女儿也要记着娘家,有什么好东西都得惦记娘家,不然在婆家受了罪,娘家人不会给出头。”月梅仔细回忆着在程家村时程月荷说的话,“可是你看看你现在,怀胎三个月的孩子被娘家大哥一脚踢掉了,因为娘和娘家大哥,儿子生病你没有管,好端端的家眼看着就要散了,你还要这么继续下去吗?” “是,你不疼小虎,童山会疼他,可是你和童山和离了,童山不可能一辈子单身的。他另娶了媳妇,就可能会有新的孩子,到时候他和新媳妇,只怕都不会对小虎好。小虎小小年纪没了娘的疼爱,以后也许也会没了爹的疼爱,你能忍心看着吗?” 月梅说完,也不让程月荷回话,径自站了起来,道:“你仔细想想吧,我给你留点钱,这里房费我已经帮你给了半个月的,你自己看看,等身体好些了,是想留下,还是用那钱做盘缠回家,你自己决定吧。” 她说完就出了门。 周承朗走过来,低声道:“瑞安郡主查到了吴氏待的地方了,我只留下两个人,吩咐他们到时候如果瑞安郡主的人过去,就立刻避开。” 月梅点点头,也是一脸的郑重之色。 “现在就看她自己的了,这事情既然已经闹到她面前,吴氏都不在意亲生女儿知道这事后的反应,我们也没什么要顾忌的了。”她说道:“到时候,她如果真的对我起了杀心,那你想办法引了谢二老爷过去吧,也好叫他尽早的知道真相。” 虽然谢二老爷知道真相了,瑞安郡主的下场可能不会好,可是她若是对自己起了杀心,那自己也没必要对她仁善。 周承朗点点头,有些迟疑的看着月梅,问道:“你真的不打算认回他们吗?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这些年你受了够多的苦了,他们本就欠你的。” 如果真的是亲生父母,也许能说得上欠吧,但很可惜,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月梅摇摇头,反问周承朗,“我不认回去,就一直是个乡下村姑的身份,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 如果介意,当初就不会娶她,更不会把她给带回来了。 周承朗板着脸,问道:“你觉得呢?” 月梅轻轻笑了。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周承朗,眼里是飞扬的神采。 “不会!”她声音虽小,但却很坚定。 周承朗伸手拉了她的手,道:“走,咱们先去那附近等着,看一看这瑞安郡主,到底是如你所说的真的善良,还是假的仁慈。” ----- 瑞安郡主带着玉珠邱嬷嬷以及几个强有力的下人出门了,她是任性的,安平公主管不到她,谢二老爷是一直不敢管她,于是她走的顺顺当当。 不过她这一走,一直关注此事儿的成泰帝立刻从密探那里得知了这些事情,他派去定兴的人消息还没送回来,但是月梅的画像他却是已经看过了,而且这回还涉及到他的亲生女儿,于是他当即就换了私服,出宫也赶了过去。 当吴氏听见外面的动静时,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来了,来了,果然是她的女儿,这么快就找来了! “娘!”程刚也是一脸的惊喜,“是不是大妹,是不是大妹来了?” 吴氏猛点头,“肯定是!肯定……” 一个是字还没有说出来,小屋的门就被用力推开,外面的光亮照射进来,尘土也飞扬起来,在这光亮和尘土里,一个穿金戴银,高贵的像是天上的神仙一般的女人,被一个中年妇人扶了进来。 随即,门便被从外面关上了。 程刚看愣了。 吴氏也呆了片刻才回过神,“女……女儿……”她激动的抬起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瑞安郡主看着她。 脸上两道伤疤看着狰狞吓人,身上脏兮兮的,跪在一个木板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个人,这个恶心丑陋的女人,居然就是她娘,她的亲娘! 瑞安郡主忽然有些作呕。 “说罢,你想见我,想干什么?”她转过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吴氏却压根没有看出来,她只顾着看她女儿身上那上好布料的衣裳,只顾着看她女儿头上那闪闪发亮的金钗金簪,还有那脸,那样白嫩漂亮的脸,这可是她的女儿啊。 要不是她,她的女儿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啊? 她咧嘴笑了。 “女儿,我是你娘啊。”她说道:“月杏那丫头都告诉你了吧,其实我才是你娘,十月怀胎,将你生下的亲娘。” 瑞安郡主不想理她,连听到她的声音都觉得恶心。 “你有话就说,没有我走了。”她冷冷说道。 吴氏看着这样的女儿,只觉得自己都矮了,气势一短,就不敢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了。她忙道:“别,别,女儿,有事,有事呢。月杏和你说月梅的事情了吧?你,你最好赶快把她给杀了,不然的话,她若是找回公主府去,可是要威胁到你的地位的。” 杀了月梅,除非她泯灭了良知! 是,谢二老爷这个爹对她是不好,而且对母亲也不好,可是母亲对她却很好,这么些年,母亲一心一意的疼爱着她,如今她害得母亲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已经够对不起母亲的了,她怎么还能下手杀了母亲的女儿? 瑞安郡主扭转头,一脸怨怒的看着吴氏,“杀了月梅?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害得人家母女分离,害得人家堂堂郡主,却只能跟在你身边过苦日子,你甚至还想逼她嫁给老男人做妾,甚至还放火烧……” 瑞安郡主越说越急,越说越气,最后说不出话,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气了气来。 “郡主!”邱嬷嬷忙扶住瑞安郡主。 瑞安郡主推开她,冷冷的看向吴氏。 吴氏被她骂的头都昏了,她再没想过这样的场景了,她曾想过很多次看到亲生女儿的场景,她以为女儿会抱着她哭,或者是说感谢她的话,最不济,也应该是会给她一大笔钱,让她拿回去做家用。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 她忍不住辩解,“可是……可是我们也母女分离啊,你可知道,这十九年,我无数次在深夜想到你,想到你才那么小一点点,只会哭,还不会笑,那么小就离开我了,我一想到这里,我就难过的心都揪了起来。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啊,我一瞧见那个月梅,我一瞧见她,我就想起你……”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依然好吃好喝的养大了她,我让她嫁给地主老爷,我也是为她好,想让她过好日子,可是她不肯……至于放火,那是有原因的,是她先逼得你三妹离家出走,还有,还有你看我这脸,看我这手,看我这脚,这都是月梅干的,都是她害得我这样的啊!” “我再不好,可是这些年也没有亏待过她,可是她却忘恩负义,却这样对我!女儿啊,你说,你说你该不该给我报这个仇?” 瑞安郡主被吴氏的强词夺理震惊,再也忍不住凉凉的笑了,“忘恩负义,忘恩负义能用在这里吗?这是月梅善良,你知道吗,如果是我,我不会像她那样对你,我会杀了你!直接杀了你!” 瑞安郡主说完这话,从袖笼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吴氏吓了一跳,程刚更是直接吓傻。 “你,你干什么?”吴氏忍不住尖叫道:“我,我是你娘,你亲娘……难道你,你要不顾伦常,难道你,你要杀了我?” 杀了她吗? 她真的很想这么做! 可是正如吴氏所说,这人再不好,那也是她的亲娘,她不能杀了她。不然,就是死后,她也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瑞安郡主的眼泪扑簌的落下来,她拿着匕首,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我不动手杀你,我下不去手,我和你,割发断义,你爱哪里去,哪里去!”她说道。 “女儿!不行啊!”吴氏面色大变,不顾一切的就要往前扑来。 瑞安郡主闭上眼睛,手上正要使力,邱嬷嬷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吴氏更是已经扑到面前,“女儿,你别,别这样啊……就算,就算你要和我断绝关系,就算你不认我,你,你也要去把月梅杀了啊!只有杀了她,只有杀了她你才能安安稳稳做你的郡主娘娘啊!” 邱嬷嬷伸脚,猛地踢开了吴氏,她正要说话,瑞安郡主已经开了口,“算了,我不能再去造孽,我已经对不起她,对不起母亲了,如果她回来,我就认了,就把这……把这本不属于我的郡主之位,还给她。” 程刚惊叫,“大妹!你疯了吗?” 瑞安郡主甚至懒得去看他一眼。 邱嬷嬷拉着瑞安郡主的手,却是直接把那匕首给夺了。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郡主……您别为难,您其实,其实并不是这恶妇的女儿!” “你胡说!” “我不是?!” 吴氏和瑞安郡主同时说道。 “是,你不是!”一道威严的男声,打断了正要开口的邱嬷嬷,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115章 男人气宇轩昂,一身贵气。 吴氏却全然不管自己眼睛看到的,怒转过头,恨恨的道:“你是谁?!你胡说什么?!这就是我的女儿,就是我……” 男人身后走出来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抽出长剑抵在吴氏的脖颈处,吴氏的话戛然而止。 “……舅舅。”瑞安郡主在泪眼蒙蒙里,看向成泰帝。 成泰帝走上前,把瑞安郡主的头发从她手里拉开,十分痛惜的揽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你不是。”他说道:“媛媛,虽然你的确不是你娘的女儿,但你也不是这恶妇的女儿。” 瑞安郡主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不是母亲的女儿,也不是这恶妇的女儿,那她是谁? 她既然不是母亲的女儿,又怎么会在公主府长大,而且,母亲一向待她也和亲生女一般,难道说,母亲也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吗? 成泰帝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是朕的女儿,只是……” “你胡说!”吴氏一听这话,再也顾不得那侍卫手中的剑,尖声喊道:“才不是,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她的脚底板,脚底板上有一个梅花胎记,那是一出生就有的!女儿,你若是不信,你脱了鞋子看,你一看就知道了!” 瑞安郡主猛地扭头看过去,看着吴氏一副疯狂的模样,看着她脖颈里已经被刀锋划伤流出血的模样,突然笑了。 她的脚底板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什么胎记!所以,她真的不是吴氏的女儿! 吴氏看着她的笑,隐隐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成泰帝却根本没等瑞安郡主说话,就已经十分轻蔑的道:“你的女儿?就你这样的,你也配有这样的女儿?” 他说完看着地上跪着的邱嬷嬷,眼神一沉,“邱嬷嬷,吴氏的女儿哪里去了,你亲口告诉她吧!” 瑞安公主和吴氏忙看向邱嬷嬷。 邱嬷嬷趴在地上,头几乎不敢离开地面,可低沉的声音,却缓缓的敲在了吴氏的耳朵里,“你的女儿,六个月的时候,高烧不退,被烧死了。” 死了? 六个月的时候就死了? 怎么可能!高烧不退就会死,她不是养在公主的身边吗,公主不是可以请皇宫里的御医给孩子治病的吗?穷人家的孩子发烧都不一定会被烧死,怎么公主养的孩子,却这么弱不禁风? 而且她是足月生产,孩子一出生身体就很健壮的! 吴氏不相信,她喊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六个月就死了,她是养在公主身边的,吃香喝辣,生病了也有御医治病,怎么会死?而且她死了,公主怎么会不治你的罪,怎么可能!” 邱嬷嬷嘴里发出呵呵的冷笑声,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吴氏,“下雨的冷夜里,我用冷水把帕子湿了,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擦洗了几遍,天亮的时候,她就已经烧的快要不行了。御医当然来了,可是御医开的药,被我换了,所以,她当天夜里发烧,第二天一早就死了。” 吴氏整个人都傻了。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冲着邱嬷嬷尖利的喊道。 邱嬷嬷定定的看着她,淡淡的道:“因为那孩子不是公主的孩子啊。她脚底有个梅花样子的胎记,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小郡主的脚底是没有的。公主当时伤了身体,又因为谢家老夫人要给驸马屋里放妾室而难过,一时没有关注到孩子,可是她早晚会关注到的。她若是关注到了,那自然会知道,我糊里糊涂抱错了孩子,让一个孽种过着小郡主的日子,她的亲生女却留在民间,不知道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她会杀了我的,还有我的丈夫,我的儿子和女儿,所以,我只能先杀了那个不该存在的孽种了。” “所以,那孩子,其实是你自己杀死的。你这个做娘的,亲手将孩子杀死了!” 不,不,不是的…… 吴氏疯狂的摇着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邱嬷嬷的说谎,一瞬间她的眼里涌出了泪,不顾那侍卫,朝着瑞安郡主的方向伸出手。 “她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的脚底,你的脚底一定有梅花胎记的对不对?”她哭的凄惨,“你才是我的女儿对不对,你看看我,你长得那么像我,你一定是我女儿对不对?” 她一直想着,亲生女儿是去过好日子了,如今却告诉她亲生女儿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成泰帝看见吴氏一副狼狈丑陋的模样,偏还要说瑞安郡主像她,顿时气得伸脚,一脚就把吴氏踢了出去。 “杀了她!”随后,他立刻吩咐侍卫。 杀了她?! 她不能死,她如果死了,那儿子肯定也活不了了……吴氏想着,忙看向成泰帝,摇着头道:“不,你不能杀了我,公主的亲生女儿还活着,你杀了我,杀了我就找不到了!” 侍卫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向成泰帝。 别说已经知道月梅就是妹妹的女儿了,就是不知道,成泰帝也不会受此要挟。他冷冷笑道:“杀!” “舅舅!”瑞安郡主却叫住了他,摇头道:“舅舅,暂时不要杀她。” 一声舅舅,让成泰帝脸色微微一变。 “为什么?你要给她求情吗?”他问向瑞安郡主。 瑞安郡主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恶妇做尽恶事,实在是死有余辜。只是,真正应该杀她的,是娘和爹,还有月梅!” 吴氏真正对不起的,是这一家三口。 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吴氏的女儿让瑞安郡主松了口气,可是面对成泰帝这个昔日最疼她的舅舅,她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其实她已经可以猜到,当初吴氏的女儿被邱嬷嬷杀死了,自己被送进公主府的原因。但知道归知道,这段时间经历的这些惊慌和害怕,却叫她不能什么也不在意。 听到瑞安郡主说出月梅这个名字,吴氏整个人就像被抽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地上了。 一直吓到不敢出声的程刚,此刻也害怕的爬到了吴氏边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成泰帝想了想,便同意了瑞安郡主的做法。吩咐侍卫道:“把他们给绑起来,带到长平侯府去。还有她!”他指着邱嬷嬷,“也一并带走!” 这边发生的一切,周承朗和月梅都听下人一一回禀了,两人都没想到,原来这中间还有邱嬷嬷这一出。 说来,这吴氏可真是害人害己,她的女儿若是留在身边,此时即便过的清苦些,也不至于会一岁不到就死了。 月梅道:“你请谢二老爷回去吧,那边怕是很快就会到了,安平公主身体不好,她不一定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 周承朗认真的看着她,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认回去了,便只好点点头,起身去了隔壁。 隔壁屋里谢二老爷正在喝茶,见周承朗来了,正要问他为什么把自己叫来,却什么也不说呢,周承朗就直接请他走了。 “你——”谢二老爷气得一拍桌面,怒瞪着周承朗。 周承朗道:“今日原本实在是有事要跟您说的,只是现在事情出了一番变化,已经不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了。方才皇上和郡主已经带了人回去了,还请您也尽快回府一趟吧。” 皇上和媛姐儿? 谢二老爷一想,便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然而周承朗对他的态度,却依然叫他生气。想当初媛姐儿的丈夫,那个袁家的二爷虽然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可是见着他这个岳父,那是跑前跑后无比的殷勤,哪里像这一个这样的! 他其实已经知道周承朗是知道月梅是他的女儿了,但是他一直没说,周承朗便一直装不知道罢了。 “她呢?”谢二老爷粗着嗓子问道。 周承朗装糊涂,“谁?” 谢二老爷气得跺脚,“你媳妇!她呢,她人在哪里?还在你外祖家?你祖母和你婶娘叔父们都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婚期就在眼前了,家里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月梅不想认回去,周承朗又对谢二老爷心里有气,自然不让着他。 “哦,这个是周家的家事,就不劳您操心了。”他笑眯眯的道:“时间不等人,还请您尽快回府去吧。” 他都已经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了,这个周承朗还这么装糊涂!谢二老爷正要发火,却突然想到,周承朗之所以这么干,固然是因为恼了他,但是敢这么干,却只怕是月梅不想认回谢家! 如果月梅不愿意认回亲爹娘,那么,他是不是还得求着这个家伙? 想到有这个可能,谢二老爷的气焰顿时消下去了。恨恨的瞪了周承朗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等他匆匆赶到公主府的时候,成泰帝正在安平公主的房间门口来来回回的走着,他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妹妹说。而院子里静悄悄的,一边的瑞安郡主和大哥大嫂,都静默不语着。 “臣叩见皇上。”谢二老爷匆匆上前给成泰帝磕头,也压低了声音。 “你!”成泰帝看到他,面上一喜,接着就道:“你回来的正好,你赶紧进去,去好好和安平说说!” 谢二老爷抬起头。 说什么?说媛姐儿不是他们的女儿吗? 成泰帝抬起脚,忽然又想到一边的女儿和长平侯,硬生生的又把脚给收了回来。 “去啊!”他说道:“告诉她真相,安抚好她的情绪,然后朕再把他们给带进去!” 他伸手指向了一侧。 谢二老爷这才发现被五花大绑又堵住嘴的吴氏程刚以及邱嬷嬷。   ☆、第116章 听到脚步声,安平公主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辰了?”她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过了身,看见了谢二老爷,“……你怎么来了?” 不过是一瞬间,她就冷了脸色,声音也淡了下去。 谢二老爷看向她。 他们成婚已经二十年了,安平公主也已经快四十了,大半辈子已经过去,她的眼角眉梢,也都挂上了岁月的痕迹,不再像年轻时候那么好看了。 “安平,我有话想和你说。”他已经很多年没叫过这个名字了,没想到再次叫出口,心头却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安平公主微微的拧眉,觉得谢二老爷很是有些奇怪,她抬眼看看见屋里没人,只好自己坐起身,伸手拢了拢头发。 “你想说什么?”问出口后,她才意识到刚才谢二老爷是如何称呼她的,她的心头微微一跳,怔怔的看向了谢二老爷的脸。 谢二老爷不由得想起从前那些他们好的如同蜜里调油一般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变得不再互相珍视钟爱,而像是天生有仇一般,看着对方就觉得厌烦呢? 他猜,大约是因为他屋里被塞了女人,而他又在外面养了外室的时候,安平公主就厌烦他了吧? 至于他,他则是很不喜欢她明明不喜欢,却还要答应他娘,同意塞女人进他的屋里。表面上做出了一副好儿媳的模样,背地里却摆了冷脸给他看,一日日的这么对着,他心底那点爱恋,便慢慢的消磨了。 等到传来说媛姐儿的死,他就已经是不满了,非常非常的不满,尤其是当女儿被换了,成泰帝抱了他的嫔妃生的女儿来,可是安平公主却没有发现的时候。 是,他母亲,他大哥大嫂,都没有发觉孩子不对了,可那是因为他们很难见到孩子,他们也不是孩子至亲的人。可是安平公主,她是孩子的亲娘,她怎么也能认不出来呢? 所以这些年,他疏远着这个假的媛姐儿,也疏远着安平公主,更是看到他们母女情深的时候,觉得好笑。 可是直到看见月梅,他才发现,他这个做爹的,一点也不比她这个做娘的强。他也……没有认出自己的亲生女儿来! 谢二老爷走过来,拉了椅子坐在安平公主的对面,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把话说出来。 “安平,媛姐儿她,其实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她,她其实一直流落在民间……” “你在说什么?”安平公主不满的说道。 谢二老爷苦笑一声,把当年孩子没了,然后成泰帝抱了自己的女儿送过来的事情说了,“当初你伤到了身子,心情又不大好,所以我们也不敢叫你知道真相,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谢成章!”安平公主重重的捶了下床,“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端端地,你说,你说媛姐儿她……谢成章,你是不是疯了?口无遮拦的乱说这些,你是看我皇兄一直对你厚待,所以无法无天了吗?” 记忆里,这还是安平公主第一次冲他发这么大的火。即便是在知道他养了外室的时候,她也没有如此过。 谢二老爷一时说不清心底的感受,只站起来,垂头道:“是真的!当年那农妇被找来了,还有邱嬷嬷,孩子被换了,邱嬷嬷也是知道的。如今,如今咱们那个在民间受了十九年苦难的女儿已经回京城了,只是……只是怕是不愿意认咱们啊!” 安平公主只下意识的不肯相信,她胡乱的摇着头,指着门口道:“你出去!谢成章,你出去!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我也不想见到你!” 跟任何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说,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她都不会接受的。 而安平公主不仅仅是疼爱女儿,在她早年和谢成章夫妻感情不和的时候,全靠着女儿才撑了下去。如今跟她说瑞安郡主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那她这些年苦苦支撑着,是为了什么? 是笑话一场吗? 安平公主想着,眼泪就扑簌着掉了下来。甚至当她看向谢成章的时候,觉得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讨厌过。 谢成章看着哭泣的妻子无奈了。可是一想成泰帝还在门口等着,他也不能就这样出去。他只好说道:“安平,我真的没有骗你。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他们叫进来跟你对峙,是真是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不想对峙。”安平公主冷冷说道。 谢成章还想再说点什么,门突然被推开了,成泰帝大步走了进来:“安平,谢成章说的是真的,媛姐儿她……的确是朕的女儿。” 皇兄是不会骗她的。 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骗她,唯独皇兄不会。不,不对,如果皇兄此刻没有骗她,那当年就骗了。 安平公主泪眼朦胧的看向成泰帝,轻声说道:“皇兄,你说的不是真的,对吗?你在骗我,媛姐儿明明是我的女儿,对吗?皇兄,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呢?” 看着妹妹这般的伤心,成泰帝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沉默半晌后,他还是对着妹妹摇了摇头。 “是真的,媛姐儿的确不是你生的。”他说道,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了妹妹的手,“安平,朕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一点,可是这是事实。是皇兄不对,欺骗了你,皇兄现在也不求你原谅,可是安平,皇兄也是近日才知道,原来你的亲生女儿不是当年抱回来的那个,而是一直被那农妇留在身边,过着苦日子的!” “那孩子,明明应该得到你的疼爱,明明应该被朕封为郡主,明明是千金之躯,天之骄女。可是,却被那恶毒的妇人给偷偷换了,留在她身边,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没有新衣服穿,没有新首饰戴,就这么可怜的长大了,还要被那恶妇逼着去给老头子做妾!那孩子不愿意,那恶妇就险些逼死她,她好不容易决定把自己嫁出去了,那恶妇不仅要了银子,还偷偷放火,想要烧死那孩子!” “安平,你是做娘的,你的女儿受了那么多的罪,吃了那么多的苦,你现在有能力,是不是应该帮她报仇?是不是应该弥补她,是不是应该……把亏欠了那孩子许多年的爱,一一还给她?” 安平公主听着这个,简直是心如刀绞,眼泪像是夏日午后的雷阵雨,又快又急的落了下来。 “皇兄,皇兄……”她突然伸手抱住了成泰帝,嚎啕大哭着,“别说了,别说了,皇兄,求求你别说了……” 哭声传到了门外。 瑞安郡主眼圈一红,接着就像看死人一般的看向了吴氏和程刚母子。 谢夫人瞧见,也忍不住落下了两滴眼泪,挽住了瑞安郡主的手,轻轻拍了拍她。 很久很久之后,安平公主才止住哭声,没有叫人把被绑着的三人带进去,而是由成泰帝半扶着,挺直了腰背,走了出来。 邱嬷嬷抬起头,流着眼泪看过去。 安平公主只扫了她一眼,便看向了吴氏和程刚,然后将视线落在吴氏身上,若视线可以化为刀,她已经恨不得将吴氏千刀万剐了。 邱嬷嬷先被松了嘴。 “公主,奴婢对不起您!”邱嬷嬷一得自由,便咚咚咚给安平公主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当年如何杀死吴氏女儿的事情给说了,“公主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可奴婢却因为害怕被责罚,而隐瞒了真正的小郡主的身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了,这话一说完,便看准了一旁的柱子,猛然蹿起来,狠狠撞了上去。 “呜呜……啊呜呜……”邱嬷嬷软软的瘫倒,额头上立刻流下了许多的血,吴氏和程刚看到了,顿时吓的呜呜惊叫起来。 安平公主也有一刻控制不住情绪,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可是很快,她就闭了闭眼,将眼泪眨了回去。 邱嬷嬷自尽也好。 不然,她对她下不去手,可是不下手,又对不起亲生女儿。 吴氏和程刚也被抽出嘴里的布团,两人得到自由的第一瞬间,吴氏是哭着求安平公主饶命,而程刚则是哭道:“公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公主,都是她,都是这恶妇做的,我,我是无辜的啊,求公主开恩,求公主饶命,冤有头债有主,公主,公主您找罪魁祸首吧!” “程刚!”吴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她实在没有想到,她最疼的儿子,在这个时候,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程刚根本不理她,只哭着重复刚才的话,咚咚的给安平公主磕着头,求安平公主放了他。 瑞安郡主突然想到了程月杏,她吩咐玉珠,叫人去把程月杏也给带了过来。 程月杏一见到跪在地上的吴氏,就一头冲上去,扑倒了吴氏,拳打脚踢起来。 她只是被拔了舌头,但及时请大夫上了药,身上也没受伤,所以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虚弱,但实际上并不妨碍什么。但吴氏却被绑着不能动,因此只能受着程月杏的打。 “月杏,月杏,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她急急的喊道,左躲右躲,根本躲不开程月杏的巴掌。 只等到程月杏打累了,力气变小了,瑞安郡主才示意旁人上去把程月杏给拉开。 安平公主已经听了瑞安郡主的解释了,看向吴氏的眼神里,就难免出现了一丝快意,“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因为要暂时把孩子留给你那边一段时间,曾给你留下了手上唯一戴的金手镯,还有几十两的银子。而后来,后来我让邱嬷嬷去抱媛姐儿,更是直接给你带了两千两的现银,为什么?给了你这么多,为什么你还不知足,要害我的女儿?” 吴氏躺在地上,被打的动弹不得,只翻转着眼珠,张嘴回道:“公主,我知错了……求你,求你饶了我吧,公主,您是仁善的菩萨,求求您了,饶我一条贱命吧……” 到了此时此刻,她还没有一丝的忏悔,只想着求饶,却不想着,她害得别人母女分离有多苦! 瑞安郡主已经不想再和她说什么了,白得浪费时间,有这空,还不如……不如去找她亲生女儿,去弥补她亲生女儿呢。 她正要下令,把吴氏母子三人都杀了,成泰帝抬手制止了她。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他对安平公主说道:“她之前还跟媛姐儿说,她是为了让亲生女儿过上好日子,亲生女儿应该感激他,才会换了孩子的。如今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那就不提,但此刻,却仍然有她的两个孩子在……” 安平公主不解兄长的意思。 谢二老爷却立刻明白了,他不得不说,成泰帝这一招太毒了,可是想到亲生女儿,想到这些年和安平公主的形同陌路,他又觉得,这实在是太快人心的决定。 因此当成泰帝看向他的时候,他便站出来,吩咐道:“将吴氏母子二人松绑,然后将三人一起关进柴房。等明日早上开门,”他顿了顿,继续道:“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如果三人都活着,那就继续关着。如果两人活着,也继续关着。只有剩下一个人活着了,才能把人给放了。”   ☆、第117章 第二天,柴房的消息传到安平公主耳朵里的时候,她正由着下人帮着梳头。瑞安郡主则在一旁和她说跟月梅认识的经过,包括后来一系列的交往。 她笑着道:“娘你就放心吧,月梅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她一定会认你的。”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安平公主的女儿了,可是瑞安郡主仍然称呼她为娘,并且在昨日里成泰帝提出,要接她回宫的时候,她也断然拒绝了。 她已经叫了安平公主这么多年的娘了,她不想改了。成泰帝因为心中对她有愧,也没有逼她。 “真的吗?”安平公主却有一些不相信,因为她的疏忽,让那个孩子在民间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她如果知道真相,真的能原谅她,愿意认她吗? 瑞安郡主其实也不知道,她只是看母亲这么担心害怕,所以安慰她罢了,她正不知道如何说是好,小丫鬟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她问向小丫鬟。 小丫鬟一脸的惧怕,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瑞安郡主并不催促她,好半晌她自己缓和过来,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柴房那边传来消息说,吴氏和她的女儿都死了,只有她的儿子活了下来,公主,郡主,现在要怎么办?放了他走吗?” 吴氏和程月杏死了,程刚活了下来。 瑞安郡主看了眼母亲,再次问那小丫鬟:“那他怎么样?受伤了吗?” 小丫鬟下意识的抖了抖,想起传话人跟她描述的场景,门打开的时候,屋子里血气冲天,那个男人跪在地上,满脸是血,正抓着吴氏不断的摇着,问她当年安平公主赏的银子放在哪里。 他眼睛瞎了看不到,因此不知道,吴氏和程月杏都已经死了。他更是不知道,吴氏死不瞑目,死了都还睁着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很明显是不愿意告诉他了的。 “他的两条腿都断了,眼睛也瞎了。”小丫鬟说道。 不用再问,只看他这样的下场,就可以猜到昨天晚上他们母子三人经历了什么了,程刚一个男人都伤的如此厉害,只怕吴氏和程月杏,死前也很难过吧? 也不知道,吴氏临死前,可曾后悔过? 瑞安郡主想着,就看向了安平公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安平公主也不想再管了,淡淡的吩咐小丫鬟,“叫人把那对母女的尸体拖出去扔到乱葬岗上,至于程刚,撵出府去,随他去吧!” 小丫鬟点头应是,匆匆走了出去。 安平公主重重叹了一口气,起身站了起来,她今天打扮的很素净,月白色的素面杭绸袍子,头上只插了一根金簪,耳朵空空,手上套了一对翡翠绿手镯,周身上下,看不出一丝高高在上的公主气派。 “媛姐儿,你看娘这一身行吗?”安平公主问道。 瑞安郡主知道,母亲这是怕打扮的太过,会吓到月梅。不过,以她认识的月梅来看,好像并不会轻易被吓到。 她点点头,笑道:“行的。娘,您是自己去,还是让女儿陪着一起去呢?” 安平公主犹豫片刻,小心的看着瑞安郡主的脸色,道:“媛姐儿,你身子不好就留在家里好好歇着吧,我和你爹一起去。” 娘还是在乎自己的。 瑞安郡主心里头有些感动,点头说了好。 月梅却是一大早就出门了,谢二老爷送了信给周承朗,因此月梅也就知道,吴氏和程刚几人的下场了,她想到还在客栈里住着的程月荷,觉得还是应该走一趟。 虽然程月荷身体一向很好,但这毕竟是小产,月梅到的时候,她正面色苍白的端着粥碗在喝粥。 “大姐,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喜的看着月梅。 月梅说道:“我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你大哥大概已经回家去了。” 程月荷有些发愣。 回家去了? 怎么没有人来告诉自己,他们难道忘了自己吗? 月梅知道她是误会了,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只有你大哥一个人回去了,至于你娘和你妹妹,你大哥为了自己活命,把她们杀了。” “你说什么?”程月荷突然尖叫道:“不可能!” 这太荒谬了,他大哥怎么会杀了娘和妹妹呢! 娘最疼的就是大哥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哥都不可能会这样对娘的。她冲月梅不断地摇头,“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哥他不会的,娘最疼大哥了,这你也知道的呀!大哥怎么可能会杀了娘呢!” 月梅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其实也有一些不敢相信。除了不相信程刚可以对吴氏下手之外,她还想到了最开始,程刚对她也算是很好的,甚至程月杏失踪的时候,程刚更是鞍前马后的帮着找人。但没想到,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却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亲生母亲和妹妹杀害,只为了自己能活着。 月梅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程月荷不得不相信,她大哥的确干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想到娘已经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一时间她不由得悲从中来,哭了起来。 月梅静静看她片刻,道:“等身体养好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去找童山,和他一起带着小虎好好过日子吧。” 如今吴氏已经死了,程刚又残又瞎,他那个媳妇是个精明厉害的,肯定不会愿意再留在程家了。这样,程月荷再去找童山,没有娘家不断的拖后腿,应该能好好过日子了。 程月荷没有说话,只默默掉着眼泪,她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月梅从客栈出来,谢娇已经到了。 月梅身份的事情虽然已经很多人知道了,但谢娇却是不知道的,她尝着月梅的点心做的好吃,又因着已经答应了要一同开铺子,便十分痛快的约月梅今日去看铺子去了。 谢娇虽然还没有出嫁,但她的嫁妆却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准备齐全了,在她过了十八岁的时候,谢夫人更是直接将她嫁妆中一半的产业,交给她自己去管了。 谢娇带月梅去看的铺子,位于城北贡院,太学附近,不仅地段好,铺子还非常大,这么个好地方,开酒楼或者开旅馆都是极好的,但开一个卖点心的铺子,却有些大材小用了。 “有没有小一点的铺子?这未免太大,不如用来做其他的生意。”这是三间两层的小楼,后面还带一个很大的院子,实在是太浪费了。 谢娇道:“我觉得这里正好啊,咱们不仅可以卖点心,还可以准备一些好的茶水,有太学的学生举子过来,可以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还能顺便聊聊学问什么的。咱们的点心那么好吃,他们离开的时候肯定会买一些带回家,给母亲姐妹们吃吧!” 这倒是有些类似于现代的茶楼了。 不得不说,谢娇的这个点子比月梅起先想的要高大上一些。而且建议学子们买点心带回家,这确实也是一个很好的销售方式,不过月梅知道,谢娇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周成宇在太学里读书。 但是这儿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地段,月梅便不再反对了。 两人将这小楼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小楼之前是做饭馆生意的,谢娇很有魄力,说改就改了。不过如果真的要开茶楼,还需要再重新装修一下,这一块月梅倒是有些想按着现代的一些风格来,谢娇没有异议。不过关于好茶,这一点月梅却没有谢娇懂的多,两人商量下来便决定分工合作。 因为时间还早,从铺子里出来后,谢娇便随着月梅回了良家,因为月梅答应她今日和大妮儿一起做蛋糕给她吃。谢娇喜欢吃红枣,所以点了红枣蛋糕。 两人一路回到良家,在大门口的时候见到了一直等在那里的荷枝,她顾不得谢娇,看见月梅便匆匆迎了上来,“大奶奶,安平公主和驸马来了,说要见您。” “二叔和二婶?”谢娇纳闷不已,“他们怎么会来找月梅,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荷枝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谢娇看向了月梅。 月梅心里却已经有数了,这大概是夫妻两人想来认女儿吧,她没有跟谢娇解释,问向荷枝道:“公主和驸马是在老太太的上房吗?我现在就去见他们吧!” 良家的上房里,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一脸莫名的看着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不是说,只是来感谢月梅救了瑞安郡主的吗?其实按着他们的身份,就算是要感谢,也是应该月梅前去公主府拜访他们的。 看着两人一副又着急又紧张的模样,良大太太忍不住道:“左右那丫头出去也没事,我叫下人去找找吧!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您们岂不是要白浪费时间了。” “不用不用。”安平公主再次拒绝,“我和驸马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就陪陪你和老太太说说话吧!” 安平公主知道,月梅已经认良大太太做干娘了,要是平常,她肯定是看不上良大太太的,可是如今为了认回女儿,却不能再有那样看不起的心思了。何况在月梅被周家那个老太太磋磨的时候,可是良家这对婆媳给女儿出的头,说起来她得感谢人家才是。 良大太太却被她的态度弄得更加心里不安,不得不看向婆婆求救。良老太太却是相信月梅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人的,安平公主和驸马上门肯定是真的为了感谢,所以不需要太过紧张。 她冲良大太太摇了摇头,就看见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一下子站了起来,而院子里也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是月梅回来了。   ☆、第118章 上一次在千金堂门口,因为身份原因,月梅对于安平公主并不敢多看,只大概记得她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像病了很久似的。现在在看,发现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打扮的也十分朴素,就更是衬得脸色难看。 不过在看到月梅的那一刻,安平公主脸上却浮现了惊喜的笑意,甚至撑着身体起来迎向了门口。 “月梅。”她情不自禁的叫出月梅的名字,眼眶微微发红。 她还说觉得这个女孩子面熟,可不面熟吗,这是她的亲生女儿,当然和和她长得像了。只恨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糊涂,上回居然没有认出她来。 安平公主想到成泰帝和她说的那些话,再看月梅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面前,就感觉到心底钝钝的痛。这是她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疙瘩,可是却流落民间十九年,过着连普通农家女儿都不如的日子,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错,是她对不起孩子。 她好想抱抱她的女儿,告诉她,从今往后娘一定好好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安平公主没有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月梅……”她伸出手想去拉月梅。 月梅却下意识的避开,屈膝向她行礼。 “民女见过公主,见过驸马。”安平公主在,月梅便不再称谢二老爷了。 安平公主的动作僵住,谢二老爷也是一脸的失望,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对月梅说道:“周大奶奶,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说话?” 月梅点点头,越过她进了上房。 “外祖母,干娘,我先跟公主驸马到我的住处去说话,回头再过来。”她行礼说道。 良大太太已经看的愣住了,急忙摆手道:“去吧去吧,好好说话,不用管我们这里。”说着看了一眼门口的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小声告诫月梅:“那两位都是贵人,你可要小心说话,千万不能得罪了。” 月梅恭敬的点头应是,转身走了出来。 谢娇在小声的跟谢二老爷说话,“二叔,二婶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月梅,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谢二老爷想到侄女和月梅交好。 “一会我和你二婶有话要和月梅说,你也跟着一起来,万一……”他小声的说着,余光里瞧见月梅走了过来,忙的收了声音。 谢娇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由得就看向了月梅。 月梅走过来,如平常一样挽着谢娇的手,跟谢二老爷点头示意后,便带着谢娇走在了前面。 “我跟公主驸马有话要说,一会儿到前面,我叫荷枝带你去厨房,大妮儿应该正在厨房做蛋糕,你去了说不定正好出锅,可以吃到热乎的。”月梅小声地跟谢娇说。 谢娇现在好奇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吃东西,她冲月梅摇摇头,说道:“刚才二叔让我一起过去,月梅,你要和我二叔说什么?” 月梅不想认回父母,自然就不能告诉谢娇。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和瑞安郡主有关吧!”她胡乱搪塞。 到了月梅的住处,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都第一时间打量起了正厅,一个在心里默默的摇头,觉得委屈了女儿。另一个却暗暗点头,觉得这良家和周承朗还算有心,没有太过亏待他的女儿。 谢娇被留在了外面,谢二老爷把门关上。 没有外人在了,安平公主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把抓住月梅的手,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月梅,你,你知道吗?其实你是我的女儿,你不是吴氏那个恶妇生的,你是我生的啊。”她失声哭道:“我是你娘,我才是你娘啊!这么些年让你受苦了,都怨我,都怨我这个做娘的!月梅,娘对不起你……娘不求你原谅,只希望,只希望你能给娘一个机会,让娘好好的弥补,让娘好好的忏悔。” 月梅原本冷硬的心,在听到安平公主这番哭诉后,彻底的变软了。这就是娘吗?这就是母爱吗?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她也不知道被母亲疼爱着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可是这一刻,她突然好羡慕原本的程月梅。 她和自己不同,她是有人爱的,只是很可惜,她还没有感受到就已经死了。 安平公主的怀抱十分温暖,月梅根本生不起推开她的**。她在安平公主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不能认,他已经占了程月梅的身体,不能再将她的父母也抢过来,那样就太对不起程月梅了。 看着抱在一起的妻女,谢二老爷眼眶也红了。 他们终于找到了亲生女儿,从今以后,应该是一家三口幸福的在一起了吧?当年的事情不能怪安平,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责任呢!既然死掉的那个不是亲生女儿,那就不要再惦记着往事了,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快别哭了。”他笑着说道:“你娘身子不好,可别哭过了,回头头晕难受。” 安平公主松开月梅,正想劝她不要哭了,回头头晕难受,却发现月梅脸上干干净净,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怔住了。 月梅心里又酸又涩,可是却仍然强撑起笑容,道:“民女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说女儿吗?说瑞安郡主?民女有些听不太懂。” “月梅……”安平公主嘴角翕动,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月梅。 月梅退开一步,再次跟安平公主行礼。 “驸马,不知您和公主到底要和民女说些什么?”她转头看向一边的谢二老爷。 谢二老爷沉默一刻。 “你是不信吗?”他说道:“你出生在定兴县下面的程家村,你的父亲是程大海,母亲程吴氏,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对吧?” 这些只要派人去查,就肯定可以查到,月梅没有必要否认。她点了点头。 谢二老爷松了口气,继续道:“可是你不知道,程大海和程吴氏他们,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的亲生父母,是我和安平公主,十九年前公主在程家村生产,随后不得不暂时将你留在那里,而等到我们派人去将你抱回来时,程吴氏那恶妇,她将自己的女儿和你对换了,所以……” 这些的确是程吴氏的错,可何尝不是他们做亲生父母的错,谢二老爷有些说不下去了。 月梅无意伤害程月梅的父母,尽管他们的确有错,可人生来谁不犯错呢?错了知道改,错了知道悔,其实这就已经不容易了。也许真正的程月梅一时会难以接受,可她旁观者清,却并不怨恨这对夫妻。 但是她不愿意认回去,那就不得不说一些狠话,她就问谢二老爷,“驸马如此说,那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民女就是您的女儿呢?比如说,有什么信物,又或者是您女儿身上有什么胎记,正好和民女一样的,如果有,那才能证明吧?” 人证吴氏,已经死了。 物证,没有。 胎记,也没有。 谢二老爷看着月梅,一时无话,她这意思,是说拿不出证据,就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谢家的女儿,不愿意认回亲生父母吗? 她这是……在生气,在怨怪吧? 那个周承朗不可能不知道真相,他若是知道,又怎么会不告诉月梅呢。可是月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明明就是在怨怪了。 安平公主忍不住了,她说道:“哪里需要什么证据胎记,只看你这张脸,便知道你是我的亲生的了。月梅,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啊!” 月梅道:“可是公主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并没有认出我是您的亲生的。所以我想,公主您大概是认错人了,这世上毫无血缘的人,长得像也是有的。” 程月梅都没有来得及享受到的父爱母爱,她实在不好意思夺来,因此只好这么不近人情了。 “你,你这是在怪我对不对?”安平公主说道:“你……我知道我错了,错的离谱,我……我也不求你原谅,我求的,求的只是想让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你,弥补这十九年来对你的亏待……难道这,这也不可以吗?” 她说着哭着,摇摇欲坠,差一点摔倒。 谢二老爷忙上前扶住了她。 月梅却是静静站着,没有表露出一丝的紧张来。她在心里说道,晚了,已经太晚了,你们的亲生女儿,她已经死了啊。 好在,你们已经给她报仇了,她泉下有知,也应该安息了。 最后,谢二老爷几乎是半抱着安平公主离开的,而谢娇看到这样的情况,也顾不得留下来问月梅原因了,慌忙的也跟了上去。 月梅叫人打水来,狠狠的洗了把脸,收拾齐整了,才往上房这边来。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关切的问她是怎么回事,月梅只道:“是问一件事,我说不知道,公主似乎有些难过。”说了两句,她便岔开话题,提及今日出去看铺子的事儿了,“……在太学旁边,铺子很大,三间的两层小楼,后面很大的一个院子。我和谢娇商量了,想做成茶楼,只不过我对茶不太了解,这一块要交给她……” 良大太太和良老太太是知道她想开点心铺子的,闻言跟着讨论了会儿,大妮儿就端着新做好的蛋糕过来了。 良大太太去把两个小儿子叫了来,众人尝了后觉得红枣味儿的蛋糕比红豆味儿的好吃,又单拿了红枣味儿的出来,给还在认真读书的良二良三一人送去了一份。 良大太太忽然提起了月梅和周承朗的亲事,“也没几日的功夫了,我看接下来你若是想设计那铺子的装修,就在家里设计吧,平日少出去一些。我和你外祖母这边倒是没什么,就是你这婚期在即了还出去,怕你祖母那边会不满。” 月梅出来好几日了,也没人在她跟前提起周老夫人,又正好接连出事,她几乎都快忘记她还有那么一个十分不喜欢她的太婆婆了。 “好,那我就叫谢娇有事到家里来找我。”月梅说道。 反正如今才三月,那铺子就算是生意大好,也只在秋闱和来年春闱的时候吧,现在只是京城的学子,天南地北的学子都还没赶来呢。 良大太太点点头,笑道:“不管如何,你如今和谢家这大姑娘交好,又曾经救过瑞安郡主,你那祖母,她也不敢明面上给你难堪的。再说了,还有我呢,你以后若是受委屈,只管回娘家来找我,我给你出头去!” “那我就先谢谢干娘了。”月梅笑道。   ☆、第119章 良家发生的事儿,周老夫人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想到月梅不仅救了周承朗,还救了瑞安郡主,周老夫人就觉得,真是天老爷不开眼,怎么好事情都叫她给遇上了。 这救了她的朗哥儿,就变成了她的孙媳妇,救了瑞安郡主,岂不是日后安平公主府和长平侯府都要变成她的靠山了?若果真是这般,她一个小小村姑,难不成以后要在周家横着走? 别说以后了,现在她就仗着朗哥儿的喜欢横着走了! 周老夫人午后得知这消息,一整个下午就歪坐在大炕上唉声叹气,想着月梅到府里后发生的种种,就连晚饭都觉得没有胃口吃了。 曹妈妈进门来,轻声道:“三老爷三太太带着三爷四爷过来拜见您,要见吗?” 周老夫人摇摇头。 这段时间,也就三房的人记得每天过来晨昏定省了,可三房是庶出,又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孙子,她又怎么会在意?她根本连见都不想见。 曹妈妈正要过去传话,周老夫人却又叫住了她。 “二老爷呢,回来了吗?”她问道。 曹妈妈点点头,道:“二老爷今儿倒是回来的早,且也没喝酒,只不过回来就进了书房,到现在也没出来过。” 这都多久了,一个女人的事情,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王氏一个女人家,不过被轻轻碰了下,居然就躺了快十来日不肯起来。还有鸿哥儿,屋子里头那么多漂亮的丫鬟,居然为了个柳芳如,没日没夜的喝酒,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书房里谁在伺候的?”周老夫人问道:“柳姨娘吗?” 曹妈妈摇摇头,道:“没人伺候,就二老爷一个人。” 前些日子二老爷还会往乔姨娘屋里去,后来一次醉酒起来,听说发现身边睡了一个乔姨娘一个柳姨娘,打那起就压根没去过后宅了。 不过,这种事情周老夫人若是不问,她是不会主动说的。 周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心疼儿子,同时便又觉得王氏不会做人,太过善妒,而那柳芳如更是连伺候人都做不好,实在没用了。 她就吩咐曹妈妈:“你去书房那边看看,若是二老爷还清醒着,就叫他过来见我。若是在书房里喝酒醉了,吩咐人伺候好,然后去叫王氏过来。”说完,顿了片刻,又道:“若是王氏再寻由头,你便叫了柳姨娘过来见我。” 无缘无故的见儿子屋里的姨娘,这是不是太过了?二老爷二太太都一把年纪了,按理老太太可不该再管着二老爷房里的事情了。 “老夫人……”曹妈妈就想劝她。 周老夫人眉头一皱,不悦道:“怎么地,连你也不听我话了?还是说,你也向着那王氏?难不成我做的不对吗,哪家做主母的像她那般小心眼的?别说老二和她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在一起的,便是真的互生情愫……就如同我和老侯爷那般,不也让他屋里有了人,还给他生了老三了吗?” 可是,这也是您心中这么多年的刺啊! 老侯爷一没了,您就立刻放手了,不仅暗地里,明面上也对三房打压。如今三老爷和三太太被打压的,哪里像是侯府出来的老爷太太呢,庶出的也不像啊! 然而这些话,曹妈妈是不敢说的,尤其是在周老夫人的气头上。 她只好唯唯诺诺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二老爷在书房里已经喝得烂醉了,曹妈妈去看了一回,交代下人好好照顾着,便出来去了王氏那。 王氏连话都没让曹妈妈说完,直接道:“劳烦妈妈去和娘说一声,我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大夫嘱托要继续养着,可起不得身呢。” 曹妈妈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她虽然和二太太无冤无仇,可二太太这样不给她脸面,她这心里也有些不大舒服的。不过,她也可以理解二太太,毕竟她现在对老夫人也一样的不满呢。 “二太太,老夫人是真的有要紧事要见您的。”她说道。 王氏不再出声,只往后靠在大迎枕上,一副我身体不好的模样。 曹妈妈这下子便知道二太太的态度了,可是想着若是把柳姨娘真给叫去了荣安堂,只怕二太太会对老夫人更不满了。 她纠结再三,还是说道:“二太太,老夫人还说……若是您身上没好去不了,叫奴婢……叫奴婢再去通知一下柳姨娘。” 她是二太太,虽然和婆婆叫板不对,但是她是有资格这么干的。可是柳芳如,一个小小的姨娘,她可不敢不听老夫人的话,所以她一定会去的。 曹妈妈这也相当于是在卖好给二太太了。 谁料王氏听了这话,顿时就不顾情面的冷笑开来,道:“她老人家想见谁见谁,我这做儿媳妇的可管不到婆婆那,既然吩咐下来了,妈妈您就赶紧去通知吧!我这儿就不留您了!” 说完这话,她看了水嬷嬷一眼,水嬷嬷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走过来作势请曹妈妈出去。 曹妈妈脸皮一会白一会红的,实在没想到她只是传了个话,二太太居然会对她这个态度。 她出来后还犹豫要不要和水嬷嬷说说,叫她劝劝二太太,谁知道水嬷嬷根本没有送她的意思,走到门口连声招呼都没打,竟然直接转身又进去了。 曹妈妈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跺着脚去找了柳芳如。 ----- 月梅回到自己住处,想到安平公主当时的模样,免不了心底也有些难受。 好在毕竟她一直拿自己当外人看,所以虽然难受,但是毕竟不当亲生父母,所以也只难受一会子,便陪着大妮儿尝了几种蛋糕,又各提了意见后,就拿了纸笔出来画她自己所想的茶座了。 其实倒也简单,总共只有两层,二楼肯定是要拿来做包间的,有钱的公子哥可以来谈事情,又或者嫌吵,可以干脆拿来温书写文章。一楼么就一半大厅一半按着现在的卡座来,两张桌子中间做个镂空的隔扇,外面再横向伸出一块,做个卷帘。 若是想说点私密话但是没钱去二楼消费的话,那就把卷帘放下,声音压低,倒也算一个私密空间了。 想好这些,便开始想桌椅的设计之类,这些她倒是不敢乱来。毕竟这是古代,按着现代那样的来做,未免由于太过出奇,而带来坏的影响。她只大概想了几种,觉得回头还是要么和周承朗讨论讨论,要么干脆的请个木匠师傅来,因此便搁置在了一边。 画了半个下午,她起身伸个懒腰,打算歇歇。没想到手一伸出去,却打到了人。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回来了?”她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周承朗,笑着问道。 周承朗拉了一把太师椅过来坐在她旁边,将她胡乱图画的纸张拿过来,一一看过了,才问道:“不是想要开点心铺子吗,怎么画了这些?” 月梅正好要问他,便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这个谢娇是随我设计的,所以我就大概布置了番,但是椅子隔扇这块,我想做的舒服些,但是不大懂,你有没有什么建议给我?” 周承朗是武将,他对这些读书人的喜欢还真是不懂。 “这问题,我看不如去问问良二良三吧,他们比我清楚。”他提议道。 月梅一想倒也是,这良二良三可以说是学霸型的人物了,他们若是喜欢,那想来是错不了的。而且,她在周承朗提到这两人的时候,还突然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营销方案。 这古人都知道开什么状元客栈状元酒楼,她这茶楼自然也可以这么干。并且她也不需要去招揽南来北往的学子,良家现成的两个,这两人良二爷老成不表态,可良三爷却说,他绝对可以金榜题名,而他二哥,妥妥的一甲前三。 如果是真的,到时候在茶楼里来一个什么状元榜眼学习过的包厢,状元榜眼学习时最爱吃的点心,那岂不是心有向之的学子或家人,都要来买了? 月梅越想越激动,当即就道:“走,咱们去找二表哥三表弟去,趁着你也在,好好问问他们。” 周承朗却拉住了她的手。 “我听说,今日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来了。”他看着月梅,道:“你是真的不介意吗?” 毕竟是亲生父母。 不愿意认回去,肯定是因为心底有怨,心底有怨,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所以在收到良家送来的这消息,周承朗便立刻赶了回来,他就怕月梅想不开,会难过。但没想到,月梅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太在意的样子。 月梅有点儿心虚,按理说,如果是真的程月梅,那么绝对不可能像她一样态度这么轻松的。不管是认还是不认,心里都不会平静,可是她不一样。 她虽然变成了程月梅,可是芯子里却还是自己。虽然感动于安平公主的一片慈母之心,可是却无法感同身受,毕竟那不是她亲生母亲。而说到亲生母亲,她从来就是个父母缘分薄的人,在现代时候就没有父母的疼爱,到了此时,她又如何能一下子接受这对父母? 她看着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只当自己是看客,所以,她无法厚颜接受这沉重的父爱母爱,因为她知道,这是他们给已经死了的程月梅的。当然,也因为她对这对夫妻一点感情都没有,并且短时间内,她也无法付出一个像女儿爱父母一样的感情回去。 她突然有了想和周承朗说,她其实不是程月梅的冲动。   ☆、第120章 月梅的沉默看在周承朗眼里,却是她不想提及这件事情。 “咱们不提这个了,走,我带你去找良二良三!”周承朗怕月梅心情不好,说着就拉着她往门口走。 良二爷却刚刚出府去了,说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去拜访老师去了。他是上一次秋闱的解元郎,才学自然是有的,所以平日不去书院学习只在家温习功课,但若是有问题,却会亲自去他老师家里求教的。 周承朗和月梅去找良三爷。 月梅记得,之前在德兴楼吃饭,良三爷最爱吃的是鱼,但对于那些点心却是敬谢不敏的。没想到他们过来,却看到大妮儿端着个托盘,里头摆放了两种蛋糕,良三爷正夹了一边里头的蛋糕吃的津津有味。 “表哥,大姐!”良三爷瞧见周承朗和月梅,忙高兴的招呼道:“快来快来,这是妮儿妹妹新做出来的红枣蛋糕,味道实在是好,你们吃过没,若是没有,赶紧来尝尝!” 新做出来的? 月梅走过去,瞧见大妮儿手中的蛋糕居然是只吃了一点点的整的。 之前良大太太说红枣味儿的好吃,单独拿了给良二爷良三爷了,这莫不是,良三爷觉得好吃,又叫大妮儿去做了? 她看向大妮儿,却见大妮儿眉眼里都是笑意,没有半丝不情愿的感觉,她不由得就心里松了口气。 出身摆在那里,何况现在只是她认了良大太太做干娘,大妮儿却算是寄居。她就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人给大妮儿气受,让大妮儿委屈。 现在看来,好在是没有。 周承朗还没吃过这红枣蛋糕,便顺手拿了一点吃了,他是不大喜欢这甜食的,只象征性的吃一些,点点头,说好吃。 大妮儿就有点儿失望,然后又看向良三爷,把托盘往良三爷跟前送了送,道:“三表哥,你吃,这么多呢,都是给你做的,你只管吃。若是不够,我再给你做,哦,若是你还有其他想吃的也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做。” 良三爷笑呵呵的点头,不客气的把剩下的一大块直接拿起来,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问周承朗和月梅,“你们,嗯嗯……现在,现在……来找我有事啊?” 声音含含糊糊的。 月梅不由得抚额,好歹也是大家的少爷,怎么吃个东西,这么一言难尽…… 她的视线在良三爷和大妮儿身上来来去去,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是脑子想多了才对,良三爷虽然已经十八岁了,可是大妮儿才十二啊,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啊。 但为什么,现在两个人之间的状态,会这么诡异? 诡异到,即便大妮儿走了,月梅也没心思去问良三爷的意见,而是一直默默在想着,可别真的是这两人有点什么。 周承朗帮她把问题问了,然后以为她是心里想着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的事情,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带了她回去了。 这晚上周承朗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了,在良家用过晚饭,打发人回侯府说了一声,便笑嘻嘻的耍赖去了月梅的房间。 月梅拿他没办法,只好指指屋里,道:“你看,这儿可没有其他房间了,总不能叫你来了,把大妮儿赶走吧?就算是她愿意走,去哪里睡啊,下人房是肯定不行的!” 大妮儿和月梅虽然没有睡在一起,可是却睡在了这边的碧纱橱里,这晚上即便是和周承朗小声说话,那边怕也是能听得清的。 周承朗无奈,怪不得他耍赖过来的时候,外祖母和舅母笑得那么开心,感情是早已经想到这一点了。 他闷闷不乐地坐在月梅边上,一张脸上就差写上大大的三个字“不高兴”了。 “好了好了,乖啊。”月梅觉得他这样十分好笑,像哄小孩子一般拍着他的脸,“也没几日了,很快我就要嫁过去,到时候不就是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快回去吧,家里都没有人帮着张罗咱们的婚事,若是正日子那天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周承朗胸有成竹的道:“这你就放心吧,有舅母帮忙,管家那边又只听我的话,保管什么错也没有。再说,如今三婶因为感激你,也忙前忙后的张罗呢,新房里头弄得格外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提起这个,他渐渐忘掉了不高兴,十分兴奋的道:“我给你寻了一块更衣的镜子,是从海外流过来的,有半人高,日后你想看穿的衣服好不好看,就可以照着那镜子了。对了,我还找了两颗夜明珠,以后就在咱们床头放一个盒子装着,你不是有灯亮就睡不着吗,有了那个,晚上起夜就不用摸黑去点油灯了,直接打开盒子,屋里亮堂的和白天也不差什么。哦对了,还有……” 絮絮叨叨的,说的眉飞眼笑,月梅认真的听着,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高兴幸福了,只会傻傻的笑着,附和着他。 这一聊就忘了时间,等到月梅细细听着外头传来大妮儿的打呼声了,才醒过神来。 月梅出来瞧见大妮儿和衣坐在椅子上都睡着了,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狠狠瞪了周承朗一眼,叫醒了她,让荷枝服侍着去净房洗漱了。 已经太晚了,周承朗此刻回侯府月梅也不放心,于是就撵了他去良二爷那边暂住一晚上去了。 次日一早,月梅才抓住大妮儿,只是对着她一双纯真干净的眼睛,月梅却觉得自己还真问不出口那样的话题。 于是只好憋在心底,打算有机会再认真观察着了。 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只那日来了一回便没有反应了,倒是谢娇两日后来了良家,也没让人去告诉月梅,径自跑去了月梅的住处。 月梅午睡刚醒,正坐在床上揉眼睛呢,谢娇就冲进来,一把扑倒了她。 “哎呀你个死月梅!”谢娇叫道:“原来你是我妹妹,原来你才是我妹妹,你居然不告诉我,一直瞒着我!” 她义愤填膺,却是哈着月梅的痒。 只是很可惜,月梅不怕痒。不过被她这么一扑,却是狠狠砸在床上,砸的她头有些晕。 “你起来……”她无奈的去推谢娇。 谢娇见她真的不怕痒,在她胳肢窝和脖颈处不死心的又摸了两下,不得不爬起来坐好了。 “你没有谢媛那丫头好玩,以往她欺负我,我就压着她哈她的痒,回回她都哈哈笑着跟我求饶,可有意思了。”她说道,语气里还有着对月梅的不满。 只是如果注意看,则会发现她眼睛里的小心翼翼。 她是在试探,月梅不肯认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于是两人就请了谢娇来,想让她想办法,叫月梅承认了自己是谢家的女儿。 月梅坐好,一面揉着头一面没好气的冲谢娇道:“是是是,得亏我不好玩,若是好玩,岂不是回回要被你这么撞一回?” 谢娇顿时有些心虚,她刚才好像是没控制好力道。 “你怎么样,没撞伤吧?”她伸手拉月梅,想看看她的后脑勺,“来来来,姐姐给你看看。你不知道,当我听说你才是我妹妹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早就看谢媛那丫头不顺眼了,原来她果然不是我妹妹。” 月梅拉住她的手,看着她。 “姐姐?你真要我叫你姐姐?”她说道:“我倒是不介意认个干姐姐,可是你想清楚了,我是不会让干姐姐嫁给小叔的。” 周承宇? 是认妹妹还是嫁周承宇……谢娇陷入了天人交战,然后自我安慰自己,月梅说的是认干姐姐,于是很痛快的选择了周承宇。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她仔仔细细的看着月梅,好一会儿才道:“二婶说你和她年轻时候长得很像,我虽然没有见过二婶年轻时候的模样,但是这么仔细看你,的确眼睛和嘴巴都特别像她。” 谢娇紧紧握住月梅的手,道:“月梅,你为什么不愿意认回去呢?你是在怪他们吗?可是如果你真的是在怪他们,那更应该认回去啊,这样他们才能弥补你,你也才能得到应该得到的。你想想,如果你是郡主的身份,周家那个老太婆,她还敢瞧不起你,还敢想叫你做妾,另给周承朗找其他女人当媳妇吗?” 是啊,认回去的好处太多了,可是不认回去,就是一个周老夫人都够她受的。 但是月梅的确无法心安理得的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她也很清楚,有了这身份,她就相当于是开了外挂了。 谢娇这次来,应该是来做说客的,正好和她说,也能说出心里话。 “我对他们没有怨怪。”月梅想了想,说道:“也不能说没有怨怪这样的话,应该说,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他们即便真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在乎,因为我对他们没有一点感情。” 谢娇怔怔,忽而想到,若是她自己,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她父母的人,她也生不出什么感情来。 月梅道:“即便认回去,我也不把他们当亲生父母,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样是对他们很不公平的。也不用说什么弥补的话了,当年错不在他们,错的是吴氏,而吴氏也有了她应得的下场,所以大家各自过各自的,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谢娇觉得她很同意月梅的想法,可是仔细一回想,却又觉得不对劲。 “可是,你不是旁观者啊?”她说道:“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本该是郡主的,却过着那样的日子,你应该怨恨,应该责怪的啊?你怎么,怎么如此理智,居然还会分析出这样的结果出来?” 月梅淡淡的笑道:“大概我这个人就是太理智了吧,我的确当自己是旁观者。和公主没有母女情深,也没有血缘滋生的亲近,我不想为了身份地位去认回这父母,因为我也不愿意为了身份地位,去伪装成一个好女儿。” 谢娇被越说越糊涂。 “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你乐意如何就如何吧。”她说道:“反正那个周承朗我瞧着对你满不错的,你嫁了他定然会给你请封,往后你也是侯夫人了,身份地位都有,认不认的还真是无所谓。” 的确是这样,身份地位,其实这些一直不是她追求的,如今正好阴差阳错的都有了,她也不应该太贪心,去惦记别人的,更好的了。 “我把茶楼的布置已经都想好了,咱们一起看看吧。还有桌椅的一些设计,这都是我去请教了良三爷的,他是读书人,且还读的很好,意见应该是有用。”月梅拉了谢娇去看已经重新誊抄过的图纸,“不过最近我不大方便出去,你那边看看是派一个人还是亲自过问,我这里把想法都跟丫鬟说说,到时候让她去和你对接。” 谢娇还是第一次亲自参与了这么多去做一件事,闻言立刻道:“我亲自去,倒是也不用怎么麻烦你的丫鬟,反正我整日没事,去护城河也永远抓不到周承宇,就没事多跑跑你这里好了。等到你嫁去侯府了,我就整日跑侯府,说不定可以见到周承宇。” 这些长平侯和谢夫人都不管,月梅更是没有多嘴的道理,和她研究了一番图纸,才把谢娇给送走了。 谢娇径自回家了,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以及瑞安郡主都等在谢夫人这边,听谢娇把月梅的话重复了一遍后,安平公主顿时就哭了。 谢二老爷也是沉默不语。 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只把自己当一个旁观者。 这,这简直比恨他们还叫他们难受啊。这是……井水不犯河水,难道说,要当彼此都不存在吗? 瑞安郡主见不到母亲那么伤心,顿时气得站起来,道:“我去找她,我倒是要好好问问,爹和娘,都可以一点不在意的吗?” 谢娇是见不得瑞安郡主好的,何况月梅如今不仅是她的好友,还是她的亲妹妹了,她顿时就鼻子一歪,冷冷哼了一声。 “啊哟,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你怎么不瞧瞧你自己呢?”她不客气的说道:“你若是在意爹,干什么不回皇宫,不去好好做你的公主,还赖在二婶的公主府里干什么?” “谢娇!”瑞安郡主瞪大眼喊道。 “谢娇,闭嘴!”谢夫人气得红了脸,冷声喝道。 谢娇连瑞安郡主都敢打,那是从小就被宠着的,自然不怕,当即就道:“我倒是觉得月梅做的没什么错,她不在意,自然就不能为了身份地位认回来,那才不真诚!而且她自己都说了,只是不想对二叔二婶不公平,她只是理智一些罢了。我跟你说瑞安公主,她可比你实诚多了,不愧是我谢娇的妹妹。” “对!”一道苍老的女人声音响起,谢老夫人被仆妇扶着走了进来,看着众人一脸惊慌,她没好气的道:“你们也别瞒着我了,我都听说了!” “祖母!”谢娇躲开谢夫人气得想打她的巴掌,扑过去抱住了谢老夫人的手臂。 谢老夫人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不客气的训向二儿子和二儿媳妇,“亲爹娘能把孩子给弄错,也只有你们俩能干出来了!如今孩子不认你们,我看是应该的,总比对你们没感情,为了咱们谢家,为了公主女儿的身份地位认回来的好!就像娇娇说的,这才是我谢家的女儿,有我谢家的风骨在!” 都什么时候了,娘还来添乱。 谢二老爷看了眼听了这话摇摇欲坠的安平公主,无奈的喊道:“娘……” 谢老夫人瞪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想认她,我难道不想吗,我只有娇娇一个孙女,难道就不想另一个也承欢膝下?” “娘……您,您是有好办法吗?”安平公主忍不住问道。 对着这个金贵的儿媳妇,谢老夫人气焰低了些,她说道:“她不是对你们没感情吗,那就让她生出感情来,生出感情来了,自然而然的就会认你们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现在没有体会过亲爹娘的好,怎么对你们有感情?等到她感觉到你们是真的疼她,真的爱她了,她还会这么理智的不肯认吗?” “至于该怎么做,我想不用我再教你们两个了吧?”   ☆、第121章 时间一日一日过得很快,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都没再上门过,这让月梅松了口气后,更能安心的张罗自己的小日子。 她暂时不方便出门,但也不至于会没事做,趁着这时间给周承朗做了两身的里衣,和大妮儿一起研究吃食,不仅是糕点点心,还时常下厨做一些她爱吃的菜孝敬良家的三位长辈。乐得良大太太即便忙碌她们成亲的事情急得嘴上起泡,却仍然是每日春风满面,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茶楼那边,谢娇亲自给取了个叫做珍味轩的名字,每日里监督那边的工程不说,还时常的到良家来跟月梅汇报,叫月梅即使一次没去过茶楼,也依然能一五一十的把那边的进程说出来。 婚期的前一日,谢娇一大早就过来了。她已经是良家的常客了,来了连通禀都不用,便直接去了月梅的院子里。 “月梅,你来瞧瞧我昨儿回去做的红豆糕,瞧瞧好不好吃。”她说着,示意丫鬟把点心匣子放在桌上。 月梅一脸无奈的走过来。 这段时间谢娇迷上了做点心,且理由也用的好,她们是珍味轩的老板,怎么可以连自己铺子里卖的点心是怎么做的都不知道呢?而且,周承宇虽然一直没抓到,可人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她做得一手好点心,才能在日后嫁给周承宇了,能给他做点心吃啊。 谁叫月梅的点心做的好呢,于是不得不给她当了试吃员。 月梅深知谢娇的水平,因而只捏了边角一点点的红豆糕吃了,然后就是面色一皱,无奈的道:“今日放太多糖了,甜的腻人啊。” 点心匣子是好几层的,谢娇抽出下一层的抽屉,“来,这是玫瑰酥,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月梅伸手拿了一些,没有立刻放进嘴里,反倒是问谢娇,“咱们的茶楼里又不卖这些,你做什么要学了这个来叫我试吃?” 谢娇眼睛眨啊眨,很快笑道:“茶楼里我会在乎吗?我是担心周承宇喜欢吃,所以才学做的。谁叫你这么没本事,这么久了,都打听不到他喜欢吃什么点心。” 月梅无语,只好把玫瑰酥塞进了嘴里。 其实不是她没本事,而是三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周承宇什么点心都不爱吃。她不是怕打击谢娇的积极性么,所以只好说没打听到了。 说来这谢娇,还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这么久了都没抓着周承宇,明显的是人家在躲着她。偏她不在意,仍然热情高涨。 玫瑰酥又一点儿甜味都没有,月梅冲着谢娇摇了摇头。 谢娇继续打开下一层,居然是一小块水果蛋糕,如今桃子已经成熟,这就是做的水蜜桃蛋糕。水蜜桃上头还洒了许多的花生碎和芝麻,只是看着,就觉得不大好吃。 在谢娇期待的眼神下,月梅只好拿筷子挑了一些。然而吃到嘴里,她却是微微瞪了眼,居然十分好吃。 谢娇看她神色就已经猜到了,笑眯眯的问:“是不是很不错?是不是很好吃?” “的确很不错,你若是拿了这个,去茶楼里卖也使得了。”月梅夸道:“看来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学成了。” 谢娇笑笑,没有接这个话头,把那水蜜桃蛋糕往月梅跟前推了推,道:“好吃你就多吃些。” 月梅给她面子的又再吃了一口,然后就坚决不肯吃了。她本就不爱吃甜食,再加上方才已经吃了其他的了,这么多甜食下肚,该胖了。 她可不想还没生孩子身材就走样了。 谢娇看着那蛋糕,眼神里有一些失望,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叫小丫鬟把不好吃的两样给收拾了,水蜜桃蛋糕则让冯嬷嬷给拿了下去,吩咐说月梅想吃了再吃。 “我今儿来,是想给你送添妆的,明儿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了,我怕到时候忙乱,来不及。”她说道,叫一直等在外面的仆妇抬了个箱子进来。 月梅一看到那箱子,面色就变了,谢娇和她再是交好,也没有在她成亲前送这么多添妆的道理。 “谢娇,我看就不必打开了,心意我领了,劳烦你回去帮我说一声吧。”她直接阻止仆妇打开箱子。 谢娇只在心里叹气,她就说不行,偏她二叔二婶非得让拿来。 “我也是受人之托,他们毕竟是我的长辈,我若是不做,不止他们会生我气,就是我爹娘也要生气的。”谢娇劝道:“我也不劝你收下,但总归是长辈的一片心意,你只看看行不行?” 月梅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她忽然找不到理由来拒绝,她是知道自己不是程月梅,没有感情,就可以不接受这份亲情,可是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却不知道。 而她,甚至不能说出程月梅已经死了的话。 且不说这话说了别人会不会相信,若是相信了,她算什么,妖魔鬼怪吗?而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他们本就对女儿心存愧疚,若是知道女儿已经死了,又该如何自处?又会如何伤心? 何况,安平公主的身体一向是不好的。 她胡思乱想间,谢娇已经让仆妇把箱子给打开了,里头分了许多的小盒子,谢娇也没指望月梅过去一一细看,她亲自蹲下去,一个小盒子一个小盒子的打开,一一解说。 “这里是首饰,这个红宝石的头面,是二婶嫁来谢家的时候,祖母给她的,二婶说,这个是要传给女儿的。而这一套赤金的,则是先皇后传给二婶的,二婶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她那里有许多的首饰,不过这一套却是二婶最喜欢的,听说这是先皇后从娘家带进宫里去的……” “这是银票,女人出嫁不能没有钱,不管是什么身份,钱都一定要有的。这是大兴钱庄全国通兑的银票,一万两一张,这里可是整整一匣子呢。” “这是地契,保定一千亩的地,大兴的两个田庄,还有京城的八个铺子……” “哦,还有这个,这个不是二叔二婶给的,这个是祖母给的。位于小汤山的一个温泉庄子,这儿我娘给我置办嫁妆时候想要祖母都没舍得给呢,没想到给你了……还有啊,这是我爹娘……” “谢娇,不要再说了。”月梅不得不出声打断她。 谢娇手里拿着用大红色绸布做成的小肚兜,仍然举起来给月梅看,“出嫁了,就会有孩子,这个是二婶亲自做的小肚兜,是留给你的孩子穿的。她说,她没能给你做,希望能给未出生的外孙外孙女做……” 谢娇看到月梅的眼圈早已经红了,在她说完这话后,眼泪便立刻掉了下来。 这些话都是来之前祖母一一教给她的,祖母说了,这个堂妹从小就不得程吴氏的疼爱,所以她内心里一定是渴望母亲的疼爱的。 祖母说的真对,她这么一说,月梅果然就感动的哭了。 她忙又道:“二婶说,她不希望看到你哭,不管你认她还是不认她,怪她还是不怪她,她总是希望你好的。只要你过的好,即便是怪她,不认她,也无所谓的。” 月梅抹了一下脸,走过来将那两个针脚细密的大红色小肚兜拿了。 “这个我收下,其他的,你带回去吧。”她说道。 谢娇点点头,笑道:“好!那你日后若是生了小宝宝,可要记得给他们穿哦,到时候我看到了,就回府去学给二婶听。” 月梅点点头,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好在明天就是正日子了,今天她也算忙乱,没和谢娇说上几句话,良大太太就带着良家的一些族亲和姻亲家的姑娘媳妇过来了,她一面是良大太太的干女儿,一面是良家的外孙媳妇,这些人说起来也都是要认识的。 威远侯府也在今日送来了催妆盒子,还送来了大红嫁衣,绣了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嫁衣和盖头上都挑了金线,引得一众媳妇姑娘们连声的惊羡。 今日周承朗是进不来的,到晚间亲戚们都走了,良大太太又拿了本画册子进来,她可是儿子都生了五个的,月梅又是当女儿看待的,也没有什么害羞的,跟月梅说了许多。 月梅脸红的不行,有心想说她和周承朗之前可是已经成过亲了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又说不出口来。 良大太太是没有女儿,嫁女儿于她来说是格外高兴的事儿,一时激动,哪里还能顾着这些。不仅跟月梅说要在什么时候行房,采用什么姿势行房更能怀上孩子,还给了她一个小红包,说是她和良老太太特意去城外的寺庙跟送子观音求来的,保佑她进门三月就传喜讯,一举生出男胎什么的。 月梅感念与良大太太对她的疼爱,不由得又想起今日谢娇带来的那些东西了。她不是铁石心肠,看着那些东西,便知道安平公主是想到了很久以后的,那一箱子的东西,几乎是把她的后半辈子都考虑进去了,这样深重的母爱,让她感动,却又觉得根本承受不起。 第二天天还没亮,月梅就被冯嬷嬷给叫起来了。 良大太太带了一个眼生的妇人进来,她圆圆胖胖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一团和气,良大太太介绍说,这是顾夫人。 月梅是不知道这顾夫人是谁的,但是看着却是觉得眼熟,趁着顾夫人去一边洗手的时候,冯嬷嬷小声的告诉她,说这顾夫人说起来和周老夫人还是有些关系的。 顾夫人父母健在,子女双全,是良家给月梅请来的全福人。她是武安候府嫁出去的女儿,是当今成泰帝的妻子,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论起来,可是要叫周老夫人一声姑母的。   ☆、第122章 顾夫人长得和善,说起话来也又轻又柔,叫人听着十分的舒服。她等月梅梳洗好换上嫁衣了,才来给她梳头,不仅说了好些的吉祥话,最后还干脆将手上一只白玉的镯子拨下来给月梅,叫她吩咐下人收起来了。 “说起来,你祖母是我的亲姑姑,你随着朗哥儿,也该叫我一声表姑才是呢。”她笑着说道:“不仅是我,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那也是你的表姑。以后若是有时间,你到顾家来找我,我领你去宫里拜见她。” 听她提起皇后娘娘,月梅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若是按着安平公主那边来算,皇后娘娘可是程月梅的舅母。 她就说,原来良大太太跟她说的全福人好像并不是这顾夫人,怎么临到出嫁了,却突然换了。 谢娇和瑞安郡主也来了,她们是作为月梅的小姐妹过来添妆的,昨儿谢娇是把自己从小最喜欢的一颗东珠给了月梅了,今日瑞安郡主来,送的则是赤金打造的长命锁。 瑞安郡主这还是知道真相后第一次见到月梅,原本因为月梅伤了安平公主的心,她其实很不高兴,很介意的。但是那日谢娇的无心之言却让她清醒了过来。 月梅不管是怨恨还是无视,都是有道理的。就是她,她也不挺怨恨的么,她怨恨成泰帝为了亲妹妹,把她送到了公主府,只顾着不让妹妹难过了,却完全不管亲生女儿。从公主变为郡主,在知道错误的信息,误以为自己是吴氏的女儿后,更是心里受到巨大的打击,这些她都记在心里,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成泰帝这些年对她算是很好了,起码比宫里的柔嘉公主那个亲生女儿还好的,但是她依然会生气介意,那么月梅为什么不能生气介意呢?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送了月梅一个自己私有的小庄子,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罢了。 周家和良家离得不算远,周承朗还是早早就过来迎亲了,迎亲的队伍里不仅有周承宇,周承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开了,死皮赖脸的跟着。另外还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同僚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曹简,一个是镇国公的长子,他的至交好友韩稽。 良家这边,家里族亲还不算什么,但是有良二爷良三爷在,关着良家的大门不给开,在里头又是要让迎亲的队伍对诗又是对对联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周承朗和他的同僚以及好友都是武将,于读书方面哪里是良二爷良三爷的对手,周承鸿更是不行,好在来的还有周承宇。 一时间以一敌二,倒是跟良家两位爷打了个平手。 消息传到月梅这边的时候,谢娇第一时间就忍不住了,笑着夸了一句“真厉害”,然后就走到了院子里。 明明这儿离大门还隔得很远,但是好像这样就可以目睹周承宇的风姿似地。 瑞安郡主瞧着她一副花痴模样,撇了撇嘴,跟月梅道:“你瞧瞧她那傻样儿,你怎么就同她好了的,那个周承宇到底是谁,能有三头六臂不成,瞧给她迷的。” 两姐妹从小掐到大,这会儿屋里也没有外人,瑞安郡主一点儿也不给谢娇面子。 谢娇耳朵尖,在院子里听清了瑞安郡主的话,大步蹬蹬蹬进了屋,没好气的道:“当然同我好,她可是我亲妹子,不同我好难不成要同你好?”又骂瑞安郡主没良心,“那回你在街上动了胎气流了血,还是周三爷抱着你去千金堂的呢,他一身白袍被你的血都染脏了,人家都没嫌弃你一声的,你不记得救命恩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人给忘记了!” 话一说完,没气到瑞安郡主,她自个儿却是先被气着了。她连周三爷的面都难见,这个谢媛,居然还被周三爷抱过! 她虎视眈眈的瞪着瑞安郡主,一副想打一架的模样。 再难听的话谢娇都说过,瑞安郡主哪里会因为这事情生气,她哼道:“只许她是你妹妹?她还是我姐姐呢,我们的关系可一点儿不比你的远。再有那什么周三爷,你羞也不羞,一个姑娘家家的,整日把个男人挂在嘴边,大伯母要是知道,头发都该愁白了。” 谢娇正要反驳,外面喧喧闹闹的传来了声音,原来是迎亲的队伍终于进来了。谢娇再没有心思理会瑞安郡主了,忙站在一边踮脚往外看着。 月梅盖着大红盖头,在喧闹声中被搀着交给了周承朗,一路去上房跪拜了良老太太,良大老爷和良大太太,又得了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另外准备的添箱,然后良大太太就催着良二爷背月梅出去上花轿了。 谢娇碰了碰瑞安郡主,指着周承朗身后的周承宇道:“快看快看,那就是周承宇,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袁二好?不管是论长相,论学识,还是……” 她突然停住了声音。 瑞安郡主淡淡的一笑,没有介意谢娇的话,而是轻轻碰了碰肚子。 旁人再好,也比不过她的袁二。如今她可不仅仅是郡主了,她还是成泰帝的亲生女儿,袁家那边,她再没什么好怕的了,生了孩子不管男女,她都要紧紧的抓在手里。 ----- 这边迎亲的事情,威远侯府自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今儿若说热闹,威远侯府才是真的热闹。 躺了快一个月床的王氏,也穿上了喜庆的衣裳,收拾打扮好,出来和李氏一起待客了。男客那边,三老爷如同自己儿子成亲般笑得春风满面,二老爷虽是高兴,但也只能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来。 若说谁不高兴,那就只有荣安堂里的周老夫人了,今儿是她最疼的长孙的大喜之日,可是她一早上起来到现在,已经砸了两个杯盏了。 “曹妈妈,你说的是真的,方柔那丫头,她真的,真的去给那程氏做了全福人?”周老夫人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 方柔是她的娘家侄女儿,她不喜欢月梅,满京城怕是没人不知道了。她再没有办法接受,打她脸的人居然是她娘家的侄女儿了。 曹妈妈也觉得她有些可怜,但是消息是不会错的,这种大事,谁拿这个开玩笑呢? “是。”她说道,低头弯腰,想去打扫地上的杯盏碎片。 周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又问曹妈妈,“王氏,王氏真的不再装病……亲自出去待客了?” 这是她砸第二个杯盏的原因。 曹妈妈这回都不敢开口了,只低低“嗯”了一声。 周老夫人是孀居之人,这样的日子里其实不出去是正常的,可是这一刻,她听着远处闹哄哄的声音,再看看自己这荣安堂安静的仿佛可以听见罗针的声音,忽然就觉得十分孤单。 她老了,儿孙都已经长大,都不再需要她了。 娘家那边不给她脸,她养大的儿子娶的儿媳妇不把她看在眼里,她一手带大的孙子也是为了女人就不管她…… 她忽然觉得喉头一甜,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老夫人!”曹妈妈看着地上雪白茶盏上溅着的点点红色,惊叫出来,“您怎么了,您……您等等,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这就去……” 她满脸慌乱,说着就要往外跑。 “你站住!”周老夫人低声喝道,“站住!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我若是请大夫来,叫外人如何说朗哥儿?再有……再有那程氏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在心里如何想,只怕还当我是故意给她难看的呢!” 曹妈妈急道:“可是老夫人,您,您吐血了呀!” 周老夫人抖着手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吩咐曹妈妈:“去倒点水来给我漱漱口,另外,打发人去二房,再把柳姨娘给我请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见什么柳姨娘啊! “快去!”周老夫人见曹妈妈的神色,便知道她不认同自己的决定,便又冷冷说道。 曹妈妈无奈,只得亲自去打了水,又吩咐了荷穗去请柳芳如。 柳芳如听到这消息,让荷穗先回去,她随后就到。 绿枝一面伺候她上妆,一面道:“姑娘,您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上回老夫人叫了姑娘过去,就把下人全都撵了,只在屋里和姑娘说悄悄话。后来她问姑娘,姑娘也不告诉她,怎么现在又叫姑娘去了,还是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 绿枝劝道:“姑娘,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咱们在周家已经算是有地住有衣穿有饭吃了,就是少爷也上了学堂,还配了小厮丫鬟照顾着,咱们就这样就成了吧!” 柳芳如动作很慢的涂着口脂,等涂的鲜红欲滴了,才对着铜镜抿抿唇,笑了。 “绿枝,你听外面多热闹啊。”她说道。 外面当然热闹了,今儿可是周家大爷成亲的日子,听说安平公主和驸马爷都来了,说是感谢大奶奶救了瑞安郡主的。 绿枝早把这消息告诉柳芳如了,这会儿就不解,柳芳如这是什么意思。 柳芳如看她懵懂无知的模样,起身,恋爱的拍了拍她的头,道:“你知道吗,其实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如今我无缘了,也不敢想了,但是……” 绿枝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我也见不得那个女人,那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抢了我的一切,还过得那么好!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各方面都不如自己,却过得是侯夫人那样光鲜亮丽的日子。而自己,堂堂的大家小姐,却沦落到和乔姨娘那个贱人,一起伺候二老爷? 想到那天的事情,柳芳如就欲呕。 王氏,她是不会放过的! 程月梅,抢了她的一切,她也不会放过! 她摇摇头,淡淡道:“没什么,我是想说,咱们快些去荣安堂吧。一会儿老夫人等急了,该要生气了,如今,我可不是表姑娘了。”   ☆、第123章 大红花轿摇摇晃晃,一路将月梅从良家送到了周家,跨火盆,拜天地,被搀扶着送入了洞房。 说起来,月梅已经不算是新妇了,然上回在茫山脚下的婚事一切从简,没有这样多的客人,也没有这样大的排场,因此那点子经验到了现在,几乎可以忽略不提。 耳边是热闹的恭贺声,行走间是女子身上环佩叮当响的声音,月梅盖着大红盖头,入目是一片的红,因为看不到路,难免有些紧张。 直到在床沿坐下来,大红盖头被喜秤挑开,看到周承朗那张灿烂的笑脸,她才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却有旁人打趣道:“哎呦,新娘子可真漂亮!” 月梅往周承朗身后的人群看去,瞧见站在前面的一个中年妇人,她穿了红底柿蒂纹的长身褙子,笑得很是和善可亲。 这是周家这边请的全福人。 虽然不认识,但她还是大大方方的冲着那妇人笑了笑。 在那妇人身后,三太太李氏带着大房的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周家族亲里的女孩子,以及通家之好的太太媳妇们。月梅基本上都认识,于是也没有什么怯意,只含笑点头,当作是打了招呼。 那妇人看了,脸上的笑意就更甚了,连声招呼着喜娘,“快快快,端了合卺酒过来!” 喜娘还没动,却有小厮气喘吁吁的在门口回话:“大爷,圣旨到了!”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圣旨? 是赏赐,还是诰命的册封? 围在新房里的女眷顿时安静了下来,心中猜测着,面上难免就露出了羡慕的神情来。早就听说这威远侯在乎这个乡下的妻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在乎,这是等不及上报礼部按着流程走,竟然是直接跟皇上求了诰命吗? 良家请的全福人顾夫人站出来,对着月梅轻轻一颔首,随后跟那妇人一起,领了屋中除去周家人之外的女眷,避开了。 李氏和二姑娘三姑娘带着族人家里的女孩子们先出去,周承朗换了官服,才和月梅一起赶去了前院。 二房三房的人都到齐了,就是周老夫人也在曹妈妈的搀扶下匆匆赶了过来。 这回来威远侯府宣旨的,仍然是楚公公,不过这回他的态度比上回的还要好。不仅早早透露给二老爷今儿来的目的,还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一会儿得讨杯喜酒喝。 见了周承朗和月梅,他便笑道:“恭喜侯爷侯夫人了!”又问:“人都到齐了吗?若是到齐了,那咱家就要宣读圣旨了。” 周承朗回身看了眼,道:“都到齐了,有劳您了。” 楚公公深深看了月梅一眼,打开了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远侯之妻程氏,温婉贤淑,心善大义,封一品夫人。” 此言一出,周家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品夫人! 周承朗如今任职兵部,也不过是个二品的官职,可月梅这一下子就是一品的夫人,这就不提柳氏王氏了,便是周老夫人的诰命,也没她高了。 这也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 还重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呢! 周家人一片沉默,楚公公却笑着对周承朗道:“威远侯,还不赶紧叫你的夫人来谢恩啊!皇上可是说了,若是有机会,也要见见您的夫人呢,这不仅救了你,还救了瑞安郡主,这可是一位大义仁善的奇女子!” 虽然不合规矩,但未必没有例外。 若是用这救了他,又救了瑞安郡主的理由,封月梅一个一品的夫人倒也不是不行。前朝有一位救了公主的小官人家女儿,还曾因此被封为县主过,瑞安郡主说是郡主,可实际上是什么身份,周承朗却是知道的,再加上他威远侯的地位,这番的封赏倒是也说得过去了。 周承朗大声道着“谢主隆恩”,月梅也伸出双手恭敬的接了那圣旨。 接下来便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了。 玉器摆件,金银首饰,意有好兆头的布匹锦缎等等等等……随着楚公公一声一声念着,很快的就有人一一送上来摆在了院子里。 周家一众人等几乎倒抽一口冷气。 楚公公宣读完了圣旨,婉拒了周承朗的陪同,叫了二老爷带着去喝一杯喜酒,撵着周承朗赶紧回新房了。 周承朗吩咐陆冲将皇后娘娘的赏赐一一登记入册,送了下去。周老夫人被曹妈妈扶着,就那么站在一边,紧紧的盯着月梅,因为她侧对着光亮站着,一张脸半边明半边暗,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清楚,但却意外的叫人觉得心底发麻。 而柳氏已经气歪了脸,王氏也挂不出笑,倒是李氏,脸上挂着高兴的笑,像是一点不在意似地。 至于四个姑娘,二姑娘三姑娘眼睛里是遮也遮不住的艳羡,四姑娘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五姑娘却踮着脚瞪大眼盯着陆冲吩咐人抬下去的箱子,一副冲出去抢了来看看似地。 “更深露重,祖母,先叫曹妈妈扶您回去吧?”所有人都不理解这一刻发生的事情,周承朗拉着月梅上前,对周老夫人说道。 周老夫人似乎这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般。 她从上到下的将一身大红喜服的月梅打量了好几遍,然后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跟着曹妈妈走了。 月梅和周承朗也回了新房。 喝了合卺酒,将成婚的那一套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他便出去待客去了。 “大奶奶,饿坏了吧?”秋兰笑道:“不如奴婢先给您将头上的首饰取了,换身衣裳,用点东西吧?” 月梅是真的饿了,她点点头,起身去了净房。 取了钗环首饰,净了面,换了件上回新做的银红色长身褙子。月梅从净房里刚出来,外头就已经有两个丫鬟在摆饭了。 秋兰介绍道:“这是大爷新买进府来的丫头,以前也都是在官家做下人的,规矩都不错,这段日子您不在,也跟着奴婢熟悉了侯府里的事儿。大爷说,您给起了名儿,以后就跟在您身边使唤了。” 两个丫头听见身后的动静,早已经转回身,恭敬的行礼叫了大奶奶了。 月梅点点头,走过去坐下来,才问她们,“你们原来叫什么名字?” “奴婢翠雨。” “奴婢翠雪。” 两个丫鬟说道。 “那就一个叫秋雨,一个叫秋雪吧。”月梅说道,指着秋兰,“暂时先跟着秋兰,回头若是有什么差事,我叫她跟你们说。” 两个丫鬟忙又低眉敛目的应是,态度格外恭敬。 月梅瞧着还算是满意,至于她们是从哪个府里出来的,又为什么会出来,这些她暂时是没心情问了。周承朗既然叫这两人来她身边当差,那这两人定然就是可靠的。 她实在是饿坏了,打发了她们下去后,便端了撒了葱花的阳春面过来,大口的吃了。 外面却传来喧闹声。 五姑娘扒着冯嬷嬷的手,一个劲的想往里面蹿,“让开!我们是来见大嫂的,你居然敢拦着不许我们见吗?谁给你的胆子!” 冯嬷嬷笑着道:“五姑娘想见大奶奶奴婢自然不敢拦着,不过还请五姑娘改日过来,今儿个是大爷大奶奶的大喜之日,五姑娘这闹哥哥的新房名声传出去,怕是对姑娘不大好听。” 她什么时候要闹新房了? 她只不过是想来看看皇后娘娘赏的那些首饰罢了! 五姑娘不满,正要说话,三姑娘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笑着看向冯嬷嬷,道:“嬷嬷这话说的太过了,我们只不过是担心大嫂一个人没人说话,所以想来陪陪大嫂罢了。怎么,这是大嫂不想见我们,还是嬷嬷不想让我们见大嫂呢?” 若是月梅不愿见她们,那错就在月梅,小姑好心相陪,做嫂子的却不肯见。这事儿说到哪里,都是要谴责一声做嫂子的。 而若是冯嬷嬷拦着不想让她们见,那就更有意思了,一个是这个大嫂管不了下人,到底是出身上不得台面。另一个,则是这冯嬷嬷是周承朗放在月梅身边的,她不听月梅的话,那便表明周承朗压根不在意月梅。 三姑娘这话说出来,二姑娘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和三姑娘做姐妹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三姑娘这般话里设套给别人跳的。 “三妹……”她不由自主的就想劝三姑娘。 却有人的声音比她更快。 “是我不想叫你们过来打扰我们的,怎么,不行吗?”周承朗在前头陪酒回来,原本就微微发沉的脸,在听到三姑娘的话后,更是冷成一片,“做哥哥的新婚之日,你在这儿跟个下人闹,你是怕你不懂规矩,不敬长嫂的名声传不出去?” “太太前儿还跟我说叫我帮你相看着,我瞧是我和太太都太着急了点,你如今连名声都不在意,显见得对嫁人也是没兴趣的。”周承朗不客气的说道,一双眼锐利的从二姑娘身上扫到其他三哥妹妹身上,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不悦却是十分明显。 五姑娘停止了闹腾,四姑娘和二姑娘则都垂下了头。 三姑娘被训的眼睛都红了,她从不曾在外面这般说过人,没想到第一回说,就被抓了个现行。 “大哥,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小声辩解道:“我们只是担心大嫂没人说话,所以才想来陪她的,真的只是这样……” 周承朗不记事的时候就没了娘,而三姑娘则是一出生就没了爹,往日里他对这个嫡出的妹妹与其他人是不同的。虽说此次回来后疏远了不少,但在今日听到她说这些话,依然十分生气。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冷冷说道:“对了,既然你来了,回头就跟太太说说,我已经看好两家不错的人家了,等你大嫂去打听了对方家里的情况,回头给太太说了,再让她和你商量着决定吧!” 大哥这……这是在威胁她吗? 母亲是孀居之人,又不是大哥的亲生母亲,所以她的亲事靠母亲根本就靠不住,除非她愿意嫁到已经破落的柳家…… 三姑娘看着周承朗的背影越来越远,不由得恼恨的咬了咬嘴唇,她今儿真是糊涂了!   ☆、第124章 三姑娘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二姑娘对四姑娘五姑娘匆匆说道:“你们也快些回去吧,别在这里呆着了。” 她说完,忙追着三姑娘去了。 四姑娘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却是好一番羡慕,二姐的亲事已经定下了,算着今年九月男方那边就出了孝期,最迟明年初二姐就会出嫁了。 至于三姐,看今天的情况,就知道大哥一定会为她做主的。不像是自己,虽然也出自侯门府邸,然而爹娘俱在,亲事这一块无论如何也求不到大哥那里去。 想着这些,四姑娘就觉得自己真是命苦。同样是庶出,为什么她不是大房的庶出,偏要生在二房呢。 五姑娘却没想这么多,她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二姑娘三姑娘不讲义气之类,就狠狠朝着聚福堂的门口吐了一口口水,骂道:“真是捡了麻雀当凤凰,脑子抽了!” 今儿个若不是为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谁愿意来这聚福堂,若不是母亲一再的催促,她今日根本就不会来。 四姑娘没有心情再附和她,回到二房便直接去了乔姨娘的屋里,结果在门口听到二老爷醉醺醺的声音,便知道爹爹喝醉了又到姨娘屋里来了,她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聚福堂这边,月梅看着大步走进来的周承朗,十分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屋里灯光暖黄,月梅穿着一身银红色的长身褙子,更衬托得她面如桃花,娇艳欲滴。她正吃惊的站起来,一双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因为他回来而升起的惊喜。 周承朗瞧着,不由得就觉得心情好了些。 “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我当然要早些回来了。”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毕竟,**一刻值千金嘛。” 他身上是很重的酒味,月梅失笑,过来拉着他往净房去,边走边问道:“你现在回来可以吗?他们不拉着你喝酒了?楚公公呢?是二叔三叔在陪着呢,还是已经走了?” 他们已经有二十来日没有在一起过了,听着月梅唠唠叨叨的,周承朗居然感觉自己挺爱听的。就像是不管回来多晚,总有人在等着一样,叫人十分的心安。 他张开手臂,道:“已经走了,二叔喝多了已经被送回去了,现在外面是三叔和承宇以及曹简韩稽几个人在招呼着。我就偷懒回来了,免得你等的太久着急。” 月梅看他的模样,便猜到他是在等着自己给他更衣。 还真是大少爷,习惯了别人服侍了,今日是特例,就不与他计较了。月梅想着,便过去低头帮他解腰带。 周承朗垂头,正好瞧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而再往下,便是有些松的领口。她生得虽不算娇小,但他却格外高大,两人的身高让他可以轻易的从那领口看进去……翠绿色的肚兜,隐隐可见的沟壑……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月梅。”,他低低叫了她一声,然后抱住了她。 月梅的动作一顿,刚刚抬起头,周承朗就已经压了下来,噙住了她的嘴唇。顿时,那有些醉人的酒味就充斥在了她的舌尖嘴里,没多时,她便也晕晕乎乎好似醉了一般。 于是就被周承朗得逞,在净房里洗了一回鸳鸯浴。 周承朗一下子素了二十来日,别提忍得多辛苦了,等洗好了把月梅抱出来,几乎等也没等就放下了纱帐。 红烛明亮,床上更是春意满满。 若不是顾忌着第二日要进宫谢恩,周承朗几乎想一夜都不停歇才好。 第二日月梅醒得很早,这算是新婚的第二日,她不仅要早早起来去给周老夫人问安,还要去祠堂祭祖,认亲,许多事情要忙。 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一条手臂横亘胸前,不是周承朗还能有谁,这就是昨天晚上压得她胸闷睡不好的罪魁祸首。 她刚轻轻动了一下,周承朗就醒了。 “醒了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刚刚睡醒后的慵懒与低沉,“可以起来了,咱们今日要进宫去谢恩。” 月梅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今日要进宫?”顾不得身上的不舒服,她瞪大着眼睛看着周承朗。 昨日周承朗本来是想告诉她的,可是回来以后就光惦记着那事了,把这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扶正了月梅的身体,关切的道:“你怎么样,没事吧!”见月梅匆匆摇了头,又道:“是要进宫谢恩的,昨日的诰命封赏,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赐,这些都必须要去谢恩才可以。” 月梅闷闷的点了点头。 进宫…… 她不由得想到昨日里皇后娘娘给的那些丰厚的赏赐,那绝不是看在周承朗或者是她的面子上给的,安平公主给的她没有要,可是皇后娘娘赏的她却不能推辞。说到底,这和程月梅的身世有关,今日里进宫要见到成泰帝和皇后娘娘,他们说起来应该是程月梅的舅舅和舅母,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如何。 周承朗猜到了她的心思,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怀着平常心去谢恩就可以了。皇上和皇后不会为难你的。” 月梅当然知道他们不会为难她,程月梅的身份其实就相当于一张免死金牌,有安平公主在。可以说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安全的。 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她只担心,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提及安平公主,她又要找什么理由来说明她不想认呢?她原以为认不认无所谓,可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她到了京城,就已经和皇家,和安平公主脱不了关系了。 而不管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还是安平公主让谢娇送到良家的那一箱子东西,都足以证明,她们是在乎程月梅的。 “昨日……”月梅刚刚起了头,周承朗就已经点头道:“是,昨日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都来了,但是他们没有说旁的,只是说为了感谢你救了瑞安郡主,所以特来道谢。” “你觉得,我应该认回他们吗?”月梅问道。 周承朗沉默一刻,道:“这是你的事情,你不用管别人,只需要按着自己的心来便是。你想认,咱们就认,你若是不想认,咱们就不认。” 总之,有他在,他一定会尽最大能力护着她的。 月梅摇摇头,道:“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假如你是我,你会认吗?” 这一次周承朗思考的时间更久了些。 “我会认!”他说道:“尽管一开始知道,因为他们的糊涂害得我在外面长到十九岁,尽管这些年过得不好,受尽了委屈。可是,我还是会认回去。” “为什么?”月梅问他。 周承朗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月梅犹豫片刻,道:“先听假话,再听真话。” 周承朗一笑,道:“假话是,他们亏欠了我那么多,如今有这个机会,在他们愧疚难安的时候,我当然应该认回去,让他们来弥补我。至于真话……”他顿了顿,脸上却带上了一抹追忆,“因为我想到了我娘,她生我的时候就伤了身体,后来更是对我爹彻底的失望。但是为了我,还是又硬撑了两年……所以我想到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他们是错了,但他们并不是故意犯错。如今他们在真心的悔过,在想着弥补,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能释怀,而让他们被亲情的稻草惩罚,压得他们甚至喘不过气来。” 会吗? 她不肯认他们,对他们是惩罚吗,会让他们很难过吗? 月梅有些怀疑,“我不认他们,他们会很伤心,很难过吗?” 可是在现代,她的亲生爸妈,都巴不得她不要去找他们。不说平常的见面,就是她没有学费了打个电话过去,爸爸妈妈都一副不耐烦的口吻,根本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讲。 而姥姥姥爷虽然有退休金,可是对于一个一路读书的孩子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好在她读书的时候很努力,特别是考高中的时候,她明明是一中的成绩,最后去了一个私立的高中,不仅没要一分钱学费,还得到了一笔节省一点可以当一年生活费的奖学金。 她在现代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疼爱,穿越过来的丫鬟月梅,更是已经无父无母了。至于后来的程月梅,她的记忆里程大海对她的好只是零星记忆,更多的却是吴氏对她的刻薄。 她实在想象不到,父母对孩子是怎么样的一种疼爱,也想象不到,她不肯认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对他们来说是怎么样的一种伤害。 “你可以去看!”周承朗道:“去听,去看,去观察,你便可以知道,他们对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颗心了。” 月梅有些犹豫,她害怕说了真相,会吓到周承朗。 “你……你应该知道,我之前有过一次寻死……如果说,我那次之后,就当自己死了,不再是原来的我了,对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也一点点的感情都没有。那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要去认吗?”她苦笑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如果去认,像不像是为了他们的女儿能给我带来的好处才去认的?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很疼爱很疼爱亲生女儿,那我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看得出这个问题的确让月梅困惑,周承朗不由得也重视起来了,他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如果他们不在乎女儿,你可以不认。但是他们越是在乎,你便越是要认,因为比起认,不认会更伤害他们,更对不起他们。” “而且,你如今身份已经被他们知道,认与不认,他们都会对你好,那些好处你躲也躲不掉的。” 月梅觉得周承朗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要她去做,她又觉得自己始终过不了良心的那一关。但想到那对夫妻对她的好,她觉得,她更是不能说出程月梅已经死了,她不是原主的事情。 周承朗伸手把月梅搂进怀里,轻声道:“而且感情这种事情是相对的,你和我还不是从陌生走到了现在,你和他们有血缘亲情,相处之后,你怎么知道还会对他们没有感情呢?即便……即便真的……” 他想到月梅从小成活在程家村,被吴氏当一件货品般养大,先是逼着她嫁给老头子,后又是放火想要烧死她,让这样的孩子知道什么是母女情深,父女情深,其实真的是有些为难她了。 想到月梅从前的那些遭遇,他就觉得心疼不已,声音也放得更柔了点,“即便真的不能有真感情,那么咱们只要做好子女应该做的,尊着,重着,敬着,听着,孝着,便也就够了!” “我在考虑考虑。”月梅轻声说道。 周承朗在这方面是随她的,“好。那咱们赶紧洗漱,然后去祖母那边说一声,就得立刻进宫去了!” 两人洗漱好,各自吃了两块点心,便一起去了荣安堂。 荣安堂早已经热热闹闹的了,周老夫人拉着二老爷,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责怪他昨日喝多了。王氏则带着儿女坐在边上,面色冷淡的盯着门口看,三房的一家四口坐在她的对面,也一样安静着,唯独柳氏带着两个女儿,暗暗撇着嘴角,不屑的瞧着周老夫人和二老爷。 “承朗和他媳妇来了。”王氏出声,打断了周老夫人的喋喋不休。 周承朗已经和月梅进了正厅,一一见了长辈叫了人,他便道:“祖母,认亲的事情安排在下午吧,今日我得和月梅一起去宫里谢恩才行。” 周老夫人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王氏脸上挤出一丝笑,道:“马车已经给你们备好了,你们快去吧,别回头去晚了。” 月梅和周承朗一起对王氏行礼,谢了王氏后,便转身走了。 他们一走,周老夫人便吩咐王氏。 “武安候府你表哥家的小女儿钰姐儿听说回来了,你一会派人送信过去,叫你舅舅舅母明日过来的时候,把钰姐儿也带过来,说我想她了,带来陪我住段日子。”她说道。 钰姐儿? 王氏满脸狐疑,一时间想不到周老夫人说的是谁。   ☆、第125章 王氏一直回到住处,也没有想起来这钰姐儿是谁,不是她记性不好,而是武安候府是上百年的世家大族,周老夫人的哥哥老武安候嫡子庶子加起来有十个之多,到了孙子孙女那边,人数更是翻了几番。 且二老爷的表哥也不止老武安候的儿子们,还有武安候府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的儿子,光是那二十来个嫡出庶出的孙子她都记不过来,哪里能记得一个钰姐儿是谁。 倒是周承鸿,跟着王氏回了房,一脸的欲言又止。 王氏不得不按捺下冥思苦想,问他怎么了。 周承鸿脸色微微有些涨红,吞吞吐吐的道:“娘,您,您能不能不去把那个方惠钰接来?” 方惠钰? 听着儿子提起这个名字,王氏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张有着大大杏眼瞧起来很是可人的脸,不过一时之间,她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 “为什么?”她瞪着儿子,语气里有些无奈,“难不成你和她也有纠葛?” 周承鸿有些吃惊。 “娘你不记得她了啊?”他说道,一把捋了袖子,露出胖乎乎的手臂,小手臂上赫然是一排牙印,“这,这就是方惠钰那丫头咬的啊!” 经周承鸿提醒,王氏终于想起来这钰姐儿是谁了。这是周老夫人的侄儿,现任武安候的第三个女儿,是个庶出的。不过却比嫡出的还要得宠,虽然生的弱柳扶风一般,但却最为刁蛮任性,记得当初武安候府那边,为着这么个小丫头,还想着让她和鸿哥儿订亲。 那会儿鸿哥儿才十岁,又是二房的嫡长子,即便不能娶到多么好的,可也没理由娶武安候府一个庶出的女儿啊。 可是周老夫人和二老爷居然都默许了! 还是那小丫头没看上鸿哥儿,不仅咬伤了鸿哥儿,还放话说要嫁就嫁给周承朗,她气不过狠狠羞辱了那小丫头一回,最终,二老爷第一回打了她。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才对二老爷失望了的。 可是,那小丫头不是几年前就已经出阁了吗? 王氏想着,就问向儿子,“你知道她近来的消息吗?我怎么记得,她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好像已经出阁了?” 周承鸿还真记得,见母亲提起了,便把袖子放下,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那丫头!”他冷哼道:“恶有恶报,她嫁过去的第二年丈夫就在青楼和人为争女人被打死了,可偏她当初大着肚子快要生了,她嫁的是嫡子,孩子肯定是必须得生的,人家在乎这血脉,自然也不许她带着孩子离开。于是就这么留在那边几年,好像最近还是表舅请了宫里的皇后娘娘出头,才把她给接回家来的。” 他虽然几年没见方惠钰了,但是想来被那么一番折腾,肯定看起来人老珠黄,不复当初的好看了。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有几分解了气。 王氏拧着眉看着儿子,虽然这是她亲生的,但是听他话里话外的这么说女人,总归是心里不舒坦。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别在这儿烦我了。”她不耐烦的撵人。 等周承鸿走了,她才和水嬷嬷说道:“老夫人突然要把她接来,也不知道又是想要折腾谁了,你亲自去一趟武安候府请人,到时候只略提一提她,但别请了她来就是。” 水嬷嬷点头应了下来,担忧道:“她已经是生了孩子的守寡之人了,老夫人总不会还想着,要二爷娶了她吧?” 王氏脸色一阴,半晌却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我是觉得,老夫人的目的有可能是在聚福堂。真是想不懂她,先前看不开也就算了,如今那程氏连宫里都认可了,她还在那做妖,是真的不乐意看儿孙舒坦,非得要闹得家宅不宁才高兴?” 水嬷嬷叹叹气,没有接话。 王氏想了想,又吩咐道:“反正你暂时别接人过来,回头找机会给聚福堂那边送个信,这事儿我做到此,也算对得起程氏那日叫人送鸿哥儿回来的人情了。” ----- 月梅和周承朗已经进了宫。 虽然不至于害怕,但的确是紧张的,她和周承朗并排跟在内侍的身后,周承朗不时的往她看过来。 月梅手心都冒汗了,但对上周承朗的视线,仍然冲他摇头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走过长长的夹道,终于离那逼仄的高耸的宫墙远一些了,月梅才松了口气。经过一排垂头站立的宫人,到了廊下,等着那内侍进去通禀后,终于被引了进去。 月梅从来没有去过故宫,在外头就已经被威严气派的宫殿所震慑了,等到进了金碧辉煌的里间,更是一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随着周承朗一起下跪磕头。 成泰帝也早早就来了皇后这边,见状没有喊起身,而是将月梅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在皇后娘娘的催促下说了平身。 月梅站起来,仍然垂头站立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恭谦。 周承朗恭敬的向成泰帝和皇后娘娘表达了谢意,月梅紧随其后,按着早先周承朗教好的话,也说了一番感激之言。 成泰帝对周承朗倒是还算和善,但是看着月梅时候,却是一副审视的姿态。等月梅说完了,他便直接不客气的道:“朕听说你不仅救了威远侯,还曾救了瑞安郡主,想来也是个胆子极大的,怎么到了这儿,却是连头也不敢抬了。” 他还知道,这个丫头打断了那程吴氏的手脚,划伤了人家的脸。 这么狠厉的脾气,倒是一点不像安平,不过他得承认,这有点像他。 她不肯认安平公主,而安平公主又是成泰帝最疼的妹妹,成泰帝为妹妹出头,其实也是常事。 月梅心道,顶多就是吓一吓她,成泰帝就算是看在安平公主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会如何她的。 她定了定神,抬头往成泰帝看过去,“民女第一次得见天颜,敬仰之下,有些自惭,还望皇上恕罪。” 成泰帝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丫头不是下跪认罪,也不是仗着身份不知好歹,反倒是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敬仰,自惭,倒是真会说话。 成泰帝本就怜惜这个外甥女的遭遇,见月梅抬起头,再看那张酷似妹妹年轻时候的脸,哪里还能生得出气。只强撑着,才没让脸上露出笑意罢了。 皇后娘娘瞧着月梅,因为一品诰命的礼服还没送到威远侯府,所以月梅今日只穿了一件适合新婚妇人穿的红色褙子,眉毛弯弯,面容红润白皙,安静的站在周承朗边上,恍惚的让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安平公主也这般站在谢成章身边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夫妻新婚燕尔,眼神时时绞在一起,叫旁人看了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甜蜜。 而不是像现在…… 皇后娘娘心下有些惋惜,对月梅却很是和蔼可亲的露出了笑容,没有如往常对其他谢恩的小夫妻那般训诫什么为人妇之道,反倒是交代了周承朗要好好对月梅。 周承朗一一应答了。 成泰帝便起身,把他叫去了偏殿说话。皇后娘娘这边,更是招手叫月梅上前,细细看了她一番,问起了家常话来。 他们都没有提起安平公主,甚至是连一点异样都没有,除了格外的亲切宽厚些,像是普通人家的长辈看见新婚的晚辈那般。 “周老夫人是我的姑姑,她年纪大了,脾气就有些倔,老小孩老小孩,你多哄着点儿。”皇后娘娘说道:“不过,她若是哪里对你不好,你只管递了帖子进宫,我来帮你说她。不说旁的,就从姑姑那边论,我也是你表姑呢,以后若是没事,记得多来宫里陪我说说话。” 从前做丫鬟的时候,月梅接触到的身份最贵重权利最大的,就是周老夫人。其次则是王氏,她那时候就觉得,这些贵人都是要么像周老夫人需要哄着的,要么是像王氏需要尊着敬着仰望着。 却没想到,还有瑞安郡主那般真性情的,谢娇那样骄纵又可爱的,安平公主为女儿掉眼泪,柔柔弱弱的,还有皇后娘娘这种,虽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但却温和亲切,如同寻常人家长辈一样的。 周老夫人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姑姑,皇后娘娘的态度已经摆了出来了,她根本不能背后告什么黑状,只道:“祖母也只是在乎侯爷,等到日后,瞧见我是真的为侯爷好的,她老人家定然也就会接受我了。” 皇后娘娘点点头,满意的笑道:“的确是这个理儿,承朗的父亲没的早,周老夫人可不就对他更关注些。你能这样想最好了,不过也要记着,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了。” 月梅点点头,又谢了一回皇后娘娘。 就有内侍进来说,皇上走了。 今日是月梅和周承朗成婚的第二天,还要认亲祭祖,许多的事儿要做,一早过来,只怕是早饭也没吃的。皇后娘娘也就不留着月梅了,亲自起身送了她几步,让她走了。 等月梅刚一出大殿,一侧的屏风后安平公主和瑞安郡主就走了出来,只不过安平公主是红着眼睛,瑞安郡主却脸色不怎么好看。 皇后娘娘劝道:“这孩子如今过得不错,威远侯对她也好,你就别担心了。慢慢来,早晚有一天,她会认你的。” 安平公主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是高兴,看到她过得好,看到她这么进退得宜,我真的高兴。” 这孩子虽然没有养在她身边,但却长得并不差,她高兴,也自豪。 皇后娘娘想着刚才月梅的模样,也赞了两句,劝安平公主道:“我看你面色也不大好看,要不要叫御医来给你把把脉,最近身子怎么样了,可别因为这事儿费心神,回头女儿认回来了,自己身子却熬的彻底坏了。” 安平公主正要答应,瑞安郡主却道:“舅母,不如让御医直接去公主府吧。我看娘这样应该要躺着休息才好,这留在宫里养身子总是有些不便,来来回回的,又怕她身体经不起折腾。” 皇后娘娘一想,便道:“也好。” 回公主府的马车里,安平公主有些不安的看着瑞安郡主,“媛姐儿,你……是不是看我这样对她,你不高兴了?” 瑞安郡主自从出了皇宫就沉着脸,安平公主不能不多想。 瑞安郡主摇了摇头,道:“娘,您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不高兴。月梅说起来还是我的表姐,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只有心疼的。” 她不高兴,是因为皇后娘娘说的那些话。周老夫人不喜欢月梅,对月梅的态度满京城都知道,这个样子的情况下,皇后娘娘还叫月梅多让着周老夫人,这未免也太像着娘家人了吧? 还让月梅受了委屈来告诉她,她都说了周老夫人是她的亲姑姑,又年纪大了脾气倔了,月梅就算是真的受委屈了,又怎么能来告诉她? 只是,这些话她又怎么好告诉母亲呢?母亲没看出来,还能好过些,要是知道了这个,担心偏又帮不上忙,不是更伤身子了。 瑞安郡主想着,就觉得一定要找时间,好好和月梅聊一聊。   ☆、第126章 月梅和周承朗出了宫门口,正要往威远侯府的马车走时,瞧见了一旁干巴巴往这边看着的谢二老爷,他紧靠着公主府的马车,毫不掩饰的近乎贪婪的看着这边。 周承朗想到一早两人说的话,就侧头看了眼月梅。 月梅心里就是一叹,之前她是没想通,现在其实仍然还处于迷糊当中,但是看着谢二老爷这副模样,不可否认,她心里还是软了一下。 于是两人便往谢二老爷那边去了。 谢二老爷瞧见了,立刻睁大了眼睛,然后想也没想的就迎了上来。周承朗给他行礼,他看也没看,只顾着盯着月梅,有些紧张的问她:“你还好吧?没事吧?” 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这是在担心她见了皇上皇后害怕吧,又或者,是担心她嫁到周家,过得不好,被人欺负了。 月梅就叫不出谢二老爷或者是驸马这样疏远的称呼了,因为她看着谢二老爷的模样,觉得谢二老爷可能是真的在乎疼爱女儿的,她感受到了。那么,她就也不能再直赖赖的伤了他的心。 她屈膝行礼,恭声道:“我挺好的,多谢您关心。” 她这般态度,叫谢二老爷微微一愣,接着就笑了,搓着手,有些激动的道:“挺好就好,挺好就好,这样你娘也就……” 话音戛然而止,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月梅,然后移开了视线。 月梅瞧见他和公主府的马车,就已经猜到安平公主在宫里了,怕是刚才她和周承朗面见帝后谢恩,安平公主就在旁边呢。不过,安平公主的情绪似乎比谢二老爷要激动的多,月梅现在还没做好面对的准备。 她笑着又行一礼,见谢二老爷不搭理周承朗,只好主动告辞,“那您先忙着,我们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被谢二老爷一路盯着,月梅一直到进了马车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靠在了马车上设立的软塌上。 周承朗掀开马车帘子,月梅瞟过去,正好瞧到还对着这边望眼欲穿的谢二老爷,她不由得道:“压力真大!” “其实,他真的很在乎你这个亲生女儿。”周承朗说道。 嗯,好像真的是这样。 不然,这么早,安平公主的身体又不好,也不会来宫里了。还躲在暗处,是怕她看到了为难吧? 月梅一想,就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也不知道安平公主怎么样了。 “要不要等等?”周承朗就问道。 月梅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先回家吧。”她说道。 在这儿,若是一会碰上了,怕是要惹得安平公主太过激动。还是另寻时间,也等她想的清楚了,再见面吧。不然,见面了她怕自己态度不对,回头再不小心伤了安平公主的心。 周承朗一想,觉得下午还有事要忙,先回去歇歇养养精神也好,遂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过想到方才在偏殿里成泰帝和他说的事,却是有些心绪不宁。 月梅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想到之前成泰帝的态度,不由担心道:“不会是因为我,皇上训你了吧?” 怎么会。 周承朗不由失笑,成泰帝可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想到成泰帝说的事,他却又笑不出来了,“没有!皇上是说,最近南疆有些不太平。” 南疆有些不太平…… 月梅这才反应过来,周承朗虽然现在留任京城了,可原来他可是戍边的将军,是要上战场杀敌,保卫祖国,守护百姓的。而这个威远侯的爵位能再次得回来,还是因为上一场战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后续事情又安排得宜,所以即使换了其他人去顶上,边境的蛮夷也没敢再次进犯。 她对这一块其实懂的不太多,但却知道传言,说这一场胜仗,起码打得蛮夷那边十年之内不敢再出兵进犯。 这足以证明周承朗在军事上等能力。 所以,成泰帝的意思,难不成是想把周承朗派去南疆吗?是真的无人可用必须要派他去,还是因为她不肯认亲生父母的态度,惹恼了成泰帝呢? 周承朗说,成泰帝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是真的无人可用要派他去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月梅知道周承朗的抱负,从前自然是可以理解,可是现在,她却有些理解不了了。她忽然伸手抱住了周承朗的腰,很想说一句,可不可以不去。 “还没定呢!只是跟我说了有这么一回事,具体如何,还要看那边传来的消息。”周承朗心里也有不舍,对于这种事情,从前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娶了妻子,却发现真就不能干脆利落的走了。 古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着这个消息,月梅一路心情都不大好,虽然很想阻止,可却知道这种事情不应该阻止,不管是为了周承朗的抱负,还是为了那些因为战事而变得可怜的百姓,她都不应该阻止。 夫妻两人回到侯府,先去了荣安堂。家里有长辈的就是这样,出门的时候,回来的时候,都必须得去跟长辈说一声。不管周老夫人对他们如何,这些他们都是必须要做的。 周老夫人没见月梅,只叫了周承朗进屋。 周承朗让月梅先回去,大步进了正堂,却没料到柳芳如居然也在。她紧紧挨着周老夫人,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正逗得周老夫人哈哈大笑。 “祖母。”周承朗行礼说道。 柳芳如像是此时才发现他进门一般,立刻站起来,局促的站到了一边。 周老夫人看看她,又看向周承朗。 “回来了?今日进宫,没出什么事吧?”她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你媳妇呢,回去了吗?今日在宫里,她没有出什么丑吧?” 正常情况下,周老夫人这担忧的确是对的,可是却不应该是这样的口气,也不应该事先不提醒不教导,事后也不见面,只在背地里说这番话。 “也是,皇后娘娘即便是看着我的面子,也不会为难她的。”不等周承朗说话,周老夫人就继续道:“下午还要认亲祭祖,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也学学你媳妇,能偷懒就偷懒,虽说很没有规矩,但终归是对自己好的。” 周老夫人虽然生气皇后娘娘给月梅的一大堆赏赐,也觉得皇后娘娘和顾夫人方柔一样,都是在打她的脸,但是她却不会说出来。 周承朗听了周老夫人的话,就觉得心底一阵一阵的无力。这可是疼了他二十多年的祖母,慈善开明的祖母,连对下人都不会过多体罚的祖母,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刻薄了? 还是说,祖母一直这样,只是因为以前他不关心,所以只看得到祖母好的一面,没看到祖母不好的一面? 可是一个家里,如果总是这样,是没有办法安稳的。 而他万一真的被派去南疆了,祖母这性子,和月梅怎么能好好相处?如今月梅的身份他倒是不担心了,但是祖母这边,她要是真的乱来,皇上和安平公主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月梅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他的妻子了,一品诰命的封赏都下来了,这是不可能再有变动的。祖母,既然已经答应他娶月梅,日后就算不能做到善待,最差也要井水不犯河水才行。 “祖母,我有话要跟您说。”他说道,冷冷的看向柳芳如,“你出去。” 柳芳如只觉得有一股寒意打在身上,当即就道:“娘,那芳如,芳如就先退下去了……” 柳芳如一个妾室,居然称呼祖母娘! 她这样,把王氏的脸面,把柳氏的脸面,都往哪里放了? 周承朗不由得闭了闭眼,觉得有些话,真的要跟祖母说清楚才行了。 “不必出去,就在这屋里。”周老夫人却不同意,对着周承朗道:“你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好了,芳如不是外人,不需要避开。” 周承朗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看向柳芳如,“滚!” 简简单单的一个滚字,夹杂了他满满的怒气,柳芳如吓的身子一抖,几乎是落荒而逃。 周老夫人也被周承朗突然的一吼吓着了,她失手打翻了一边的茶盅,脸上肌肉都在发抖,像是怕的,也像是气的。 “怎么了,怎么了,老夫人?”曹妈妈带着丫鬟跑了进来。 周承朗挥手,冷声道:“都滚出去!把门关上!” 曹妈妈还从没见过周承朗这副模样,吓的一句话也不敢劝了,只又放心不下周老夫人,哭着扒着门框,不肯走。 周承朗回身,冷冷的看过去。 “怎么,还叫我亲自动手不曾?”曹妈妈跟了祖母身边几十年了,眼见着祖母对柳芳如这般,居然劝都不知道劝一下,周承朗看着曹妈妈这副模样,十分的不满。 曹妈妈被他这眼神一瞧,心底又慌又怕,立刻松了手,被小丫鬟一把关了门给拉走了。 周老夫人伸手指着周承朗,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她一副受不了的模样道:“你,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朗哥儿,你有了女人,就连祖母,从小把你养到大的祖母,都不在乎,不尊敬了吗?” “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就叫你六亲不认了……你,你今日里敢因为我说她一句不好,就这么吼我,给我脸色瞧。若是,若是哪一日她跟你说我怎么了她,你是不是还要为了她,杀了我?”她哭得一丝形象也无,显然是被周承朗的态度伤的极重。 “祖母!我哪里有一句话是冲着您的?”周承朗无奈的上前一步,道:“我是在气您被人撺掇着做了错事了,那柳芳如,先不说她是太太的侄女儿,便单只是二叔的姨娘,您应了她叫您一声娘,可有想过二婶会如何?还有二弟五弟,大姐和四妹五妹,他们又会如何?” “便是您不在乎他们,那二叔呢,二叔您不会也不在乎吧?他纳了太太的侄女,还是从二弟手里抢过来的,这传出去就已经是叫他丢脸的事情了,那事好不容易被压下去,只是一点子的风言风语传了出去。但如今连个姨娘都能叫您娘,虽说二叔如今官职还低,但我如今是威远侯,盯着咱们家的人能少了?人家只要一弹劾,不止二叔这辈子仕途上别想再进一步了,就是二弟和五弟,这辈子也没指望了!” 就是他,有这样的二叔,也难免要被成泰帝提点几句的。 周老夫人是糊涂,临到老了,越发的糊涂,可是却并不傻。周承朗这话一说出来,她就知道自己是干了什么蠢事了,可是想着到底她的侄女在宫里做皇后娘娘呢,这种事情,又能大到哪里去? “我只不过是在家里说说,出去了哪里会如此。就算真传出去呢,也影响不到你,不还有皇后娘娘呢。”她说道,依然觉得不平,“你别借题发挥,小题大做了。” 周承朗见她根本听不进去,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若是真有那能力,真能左右皇上的看法,为什么这么多年,咱们家的爵位才拿回来?为什么这么多年,二叔三叔都还在那个位置上,挪都没挪动一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道:“祖母您不喜欢月梅,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皇后娘娘不可能不知道。她如果真的有能力,怎么会依然听了皇上的意思,给月梅那么大的封赏?她难道不知道,您这个做姑姑的会不高兴吗?” 周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变得一片煞白,她自欺欺人的真相,就这么被周承朗给揭开了,她不想承认都不行。 她大受打击的瘫在了大炕上,一瞬间好似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地。 周承朗看到她这样,心里很是不忍,可是却又不能叫她继续这样糊涂下去,到时候这本来就摇摇欲坠人心多诡的家,就更是要毁了。 他思虑再三,把月梅的身份告诉了周老夫人。 “你说什么?!”周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瞪着周承朗,尖声喊道:“怎么可能!那个贱妇,那个贱妇怎么会……” “祖母!”周承朗打断了她的话,“慎言!” 周老夫人受的刺激太大,一时把心里话喊了出来,看着周承朗听了这话,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才回过了神。 然而她此刻没有心情去理会周承朗,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这消息打击的傻了。怎么可能,那个丫头,那个在乡下长大,明明长得也一般,可是却把她的朗哥儿彻底勾了心魂,六亲不认的贱人,怎么可能是安平公主的女儿! 她明明是朗哥儿身上的污点,她怎么可能…… 周承朗很想亲近祖母,很想好好劝劝她,叫她别再钻牛角尖了,可是上回的事情再加上今日,他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的劝她了。 “祖母,您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月梅呢?”他问道:“她救了孙儿,对孙儿也是一心一意,就连从前的出身问题现在也不存在了,您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她呢?” “您是真的疼孙儿吗?如果是真的疼,那为什么看到别人对孙儿好,您不仅不高兴,还在心里这么抵触排斥?您究竟是不喜欢她,还是见不得孙儿好?” “祖母,您好好想想吧!” 周承朗打开门走了出去。 周老夫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的缓和,反倒是像想起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一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月梅并没有听周承朗的话离开,而是一直等在院子里,已经先看到柳芳如以及被吓坏的曹妈妈和丫鬟了,见周承朗出来,就忙关切的走了过去。 周承朗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可是看见月梅,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来。 那是比哭还难看的笑。 月梅真没想到自己就有那么不好,这么被人讨厌,她之前也曾设想过嫁人后可能会有的问题,但却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和周老夫人应该还好,周老夫人厌恶她,她也不喜欢周老夫人,两人心理上都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可是周承朗,却是夹杂在中间难做。 月梅心里十分心疼周承朗,拉住了他的手,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劝解。此事因她而起,如果可以,如果早知道周承朗会这样,她一开始真的会犹豫一二吧? 可是现在能说吗?不能。 现在说出来,那周承朗的付出算什么了?她在这件事上帮不了他,总不能还来泼他冷水。 周承朗摇摇头,故作轻松的道:“没事,咱们回去吃饭吧,一会儿歇一会,下午再过来。” 回到聚福堂,周承朗想着周老夫人的模样,实在没有食欲,只勉强吃了点就先歇下了。月梅却被秋兰叫去院子里,听了从王氏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起周老夫人要王氏把方惠钰接来的消息。 对于这个方惠钰,月梅不曾见到过,后面也许听过她的名字,但却是没有往心里去,所以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联想到柳芳如,再看王氏来传话,月梅其实就已经猜到周老夫人打的主意了。 又是打着给周承朗做妾的念头。 她有时候想想,觉得这古代有些男人也够可怜的,自己还没想要纳妾呢,长辈就先想着往房里塞人了。一面妻,一面妾,难道男人真的不会觉得累,反倒是觉得是齐人之福吗? 如果真是这样,二老爷就不会到现在都没有脸和周承鸿对视了。 “我知道了。是谁来传的消息?”月梅问秋兰。 秋兰道:“是二房的一个小丫头,奴婢给打赏了半吊钱。” 秋兰管着月梅的小私房,这点打赏的钱是可以拿得出来的。这钱说起来还真是不少,不过这是二房的下人,又是代表王氏来传话的,倒是多打赏些比较好。 “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月梅夸了秋兰一回,又吩咐她,“晚点认亲之后,你亲自去一趟良家,把程妮姑娘给接回来吧。” 大妮儿没有大名,于是月梅便干脆称呼她为程妮了。 她已经嫁回来了,大妮儿一直留在良家也不好,还是要尽快接回来才是正经。 秋兰点头应了下来。   ☆、第127章 下午去荣安堂认亲,周老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戴着藏蓝色的抹额,更是衬的面白如纸。月梅和周承朗给她请安,送上了自己做的针线,她看也没看,只吩咐曹妈妈收起来,然后也是由着曹妈妈递了个黑木盒子过来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周老夫人不高兴王氏就格外的高兴,总之她显得格外的热情,不仅给了月梅一对嵌玉的成色十分好的手镯,还热情的带着她一一认全了周家族亲和晚辈,态度亲和的挽着她的手,不知道的只怕都要以为她们是亲母女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和周家有姻亲关系的长辈都过来了,月梅和周承朗又是一早赶去了荣安堂。 周老夫人娘家武安候府来的长辈并不多,只来了武安候和武安候夫人,以及周老夫人娘家的两个嫂子,武安候府老夫人和二老夫人,小辈里面也只来了周承朗的表哥和表嫂,那个传言里的方惠钰并没有来。 武安候府二老夫人谢氏出自长平侯府,她应是知道了些什么,看着月梅的目光就格外的慈爱,不仅给了十分丰厚的见面礼,还拉着月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等月梅和周承朗走了,周老夫人看着娘家的二嫂,就忍不住阴阳怪气的道:“瞧二嫂高兴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找到了失散在外的女儿呢!” 这话说的,是在指点她不守妇道吗? 武安候府二老夫人面色微微一变。 武安候府老夫人忙拉住了她的手,劝道:“你先去外面喝杯茶,我来和小姑说说话。” 等武安候府二老夫人出去了,武安候府老夫人才一脸无奈的看着周老夫人,“不是我说你,你二哥没了那么多年,你二嫂一直在咱们方家守活寡。你说这话,诛不诛心啊你!” “就兴你喜欢钰姐儿那丫头,就不兴她喜欢娘家的侄孙女了?”她气道:“你也一把年纪了,朗哥儿媳妇再一有孕,连重生子都抱了的人了,怎么还跟当初一样,小女孩脾气?” 没想到大嫂也知道那贱妇的身世了! 周老夫人看着大嫂,眼泪就下来了,“大嫂,你不知道,我心里难受啊!养了那么多年的孙子,公主郡主哪个娶不得,临了临了,一颗好白菜居然被猪给拱了!我这心里有多难受,你能理解吗?” 武安候府老夫人本来还有些心疼这个小姑,结果听了这话,实在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哪里有你这么比喻的!”她笑骂道。 周老夫人也有些赧然,扭扭捏捏半晌,才道:“钰姐儿怎么没来啊?钰姐儿如今已经回了娘家来了,她从前就喜欢朗哥儿,我看不如,叫她跟了朗哥儿吧?” 武安候府老夫人摇摇头,道:“你这是想叫钰姐儿做妾啊?你大侄子知道了,不得捶死你!我看,你还是歇了这念头吧!” 周老夫人道:“哪里是叫她做妾呢,程氏生不出孩子,她若是生了,不就是下一任的威远侯了?她是威远侯的娘,岂不就是威远侯的主人,有了这么个弟弟,她之前生的孩子,也有人护着不是?” 武安候府老夫人却是面色一惊,扑上来就捂住周老夫人的嘴,急道:“你这张嘴哟,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她压低声音道:“你可不能乱来,安平公主和皇上若是知道了,活撕了你都可能!” 她的心咚咚狂跳着,觉得是不是该不留情面的把孙女给送走了才好,不然依着周老夫人的性子,真撺掇孙女干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武安候府可也是从犯啊! 周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大嫂这是不同意了,她也没有强硬逼迫,而是道:“我是真心喜欢钰姐儿,既然你们不同意,那要不把她说给鸿哥儿吧,若是鸿哥儿你们瞧不上,那就宇哥儿,宇哥儿的才学你们是知道的,钰姐儿再好,如今算是带着孩子二嫁,宇哥儿也配得上她了。” 当然配得上了,钰姐儿是庶出,又是守寡之人,再次出嫁还得带着孩子,周承宇那孩子不管是长相还是学识都很不错,只不过……就是年纪小了点。 武安候府老夫人也很疼方惠钰这个孙女,当即就有些动摇了。 “我得回去和钰姐儿说了,再跟你大侄子商量了才行。”她说道,没有一口回绝。 这对姑嫂面和心不合的打算,旁人并不知道。 月梅这里认亲认过了,名字也写到了周家的族谱上,不过写的不是程月梅,而是谢月梅。 接着就是三朝回门,自然回的是良家,周承朗是吩咐管家去置办的,周老夫人没有插手,王氏更是没有多问,所以回门礼倒是很丰盛。和良家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吃了饭,又回到原来的住处小休了会儿,月梅和周承朗就启程回周家了。 刚到家,就有一直等在门口的下人上来回说,瑞安郡主和谢娇来了,如今正在荣安堂跟老夫人说话。 瑞安郡主大着肚子还来,怕是有什么事情。 月梅和周承朗对视一眼,便匆匆往荣安堂赶去了。 荣安堂里却是一片的欢声笑语,今儿方惠钰自个儿坐了马车来了周家,见了她,周老夫人本就心情好,后来瑞安郡主和谢娇又都是和方惠钰认识,所以来了后有方惠钰在中间调和着,气氛倒真的是好。 月梅和周承朗先让下人进去回禀了,然后才进的门,这一进去,就有一个女孩子像是乳燕投林一般朝着周承朗跑过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朗哥哥,你可回来了!”她仰起头笑道。 方惠钰长得极为秀气,不是多么出色的长相,但看着无端的就叫人觉得舒服,只不过,月梅却不这么觉得。任是怎么样美好的女人,扑进自家男人的怀里,你都不会喜欢。 周承朗推开方惠钰,倒也很高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自从你出嫁了就一直没消息,听说你已经有了孩子了,今日带来了吗?” “看来你这是一点也不关心我……”方惠钰苦笑着摇头,然后岔开话题道:“茵茵调皮的很呢,没有带过来。我今儿就是来看看姑祖母,还有朗哥哥你,以及……”她的视线转到月梅脸上,很是热情的道:“以及我这位好表嫂的。” “表嫂,我是朗哥哥的表妹,你可以叫我表妹,或者叫我阿钰。”方惠钰亲热的拉着月梅的手臂,说道。 她这么一副开朗舒阔的样子,倒是叫月梅为刚才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些忏愧,看来她是被偏见遮了眼,以为这方惠钰和柳芳如一样了。 不过叫阿钰还是太亲热了,她笑着叫了声表妹,然后道:“表妹稍等,我先去见过瑞安郡主和谢姑娘。” “哎哟,我险些忘记了。”方惠钰说道,把月梅拉了过去。 瑞安郡主站起来,免了月梅的行礼,她朝周老夫人道:“看来贵府的三少爷可能不在府里,那便改日再跟他道谢吧。我这边和侯夫人还有话要说,老夫人,失陪了。” 侯夫人…… 她的一声侯夫人,叫周老夫人微微怔住,还是方惠钰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僵硬的点了点头。 月梅就把瑞安郡主和谢娇带去聚福堂说话,周承朗不好在场,方惠钰干脆叫住了他。 没了外人,谢娇就把不满失望显露了出来。 瑞安郡主虽然来是有正事,但是看着谢娇这副德行,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手上用力的敲了她的脑袋一下,道:“堂堂侯府嫡女,看上个庶子还给你纠结成这样,你也真是够出息的!直接叫大伯父暗示那周三老爷,他还敢不乖乖的为儿子上门求娶你?” 谢娇摇头道:“我要的可不是那样的感情,我要的是两情相悦!哎呀算了算了,你和月梅去好好说话吧,我在园子里逛逛,闲的无聊,也不耐烦听你们的话。” 周承宇今儿应该是去书院去了,月梅叫秋兰陪着谢娇,也就随她在家里逛了。 进了聚福堂,月梅亲自给瑞安郡主倒了杯白开水。 瑞安郡主接了,不由得笑道:“哪里有你这么待客的,居然只给我白开水喝。” 月梅自己也捧了杯白开水,道:“我也不大懂孕妇能不能喝茶,又能喝那些茶,所以干脆给你白开水喝,解渴,也没有坏处不是?” 瑞安郡主捧着温度适宜的白开水,叹道:“你家老夫人阴阳怪气,和她说了一番话,可不正好渴了。” 月梅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一杯白开水下肚,月梅再给瑞安郡主倒了一杯,瑞安郡主不提正事,她也不提。倒是问起刚才瑞安郡主在上房说的话来,“你不会随着谢娇胡闹,帮她叫周三爷吧?” 瑞安郡主笑道:“也不算胡闹,说起来那日是意外,周三爷周四爷还因我受了大伯父的罚。但那日严格说来却是周三爷救的我,我来说一声谢也是应该。” “郡主一向通明大义,佩服!”月梅说道,还做了个先干为敬的姿势,喝了杯子里的水。 瑞安郡主觉得和月梅说话,不管身份怎么变,感觉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她也干脆不卖关子了,直言道:“不重要的事情,当然通明大义,但重要的,自己都过不了那个坎。不过不管自己过不过得了,你我还是要劝的。” “那郡主就别劝了。”月梅笑道:“我已经在考虑这个事情,很快就会考虑清楚了。” 听出她话里的松动,瑞安郡主跟着一笑,不过却还是开了口,“母亲从小就是受尽宠爱的公主,即便是喜欢谢二老爷,也从来没有为他下过厨。但是为了你,她却是强撑着身子下厨了,什么桂花糕,玫瑰酥,还有谢娇带回来的你做的蛋糕……母亲不是个聪明人,她根本不擅长这个,可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却为了做那不擅长的点心,把自己关在厨房一关就是一整天,灰头土脸的出来,却因为你批评了点心不好吃,第二天再次进去。” “手被切破了,烫伤了,她也不管。最喜欢的云锦染了灰洗不干净了,她也不在意。她只想为亲生女儿亲手做点吃的,能得一句好吃是最好了……可是你的要求那么高,母亲已经扔掉许多废了的,可是做出来的,仍然很难叫你满意……” “母亲说,你小的时候她没抱过你,没有照顾过你,所以特别的愧对你。母亲哪里会做针线活啊,做一个小孩子穿的肚兜,把手指头戳的哪里都是洞了,扔掉了那细软料子快两匹布,才做出一个还算入了她眼的。还好,你收下了那肚兜,你不知道,母亲听了有多高兴……” 月梅已经从一开始的愣神,听到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了。她都不知道,原来那点心不是谢娇做的,而是安平公主做的。原来那肚兜做的好,不是因为安平公主擅长,而是以刺伤了无数次手做的代价。 瑞安郡主拉住了月梅的手,眼泪滚滚落下。 “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嫉妒你。母亲虽然对我也好,可是这么多年,却都没有对你的好。”她说道:“母亲被谢二老爷的移情别恋伤了心,早就不护着我了,我在公主府长大,养成了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就是因为祖母不喜欢我,谢二老爷也不喜欢我,母亲又总是被谢二老爷的无情伤心,我不得不硬起来。可是看着母亲为你做的点点滴滴,我还是吃醋了,还是嫉妒了,母亲都没有那么为我做过。” “说起来我也能理解你,你比我还可怜,我虽然被皇上抛弃了,可到底在公主府,也是体面的长了这么大。但是你,却在乡下受了那么多的苦,你怨也有理由,恨也有理由,可是我只求你,看在母亲那么爱你的份上,原谅她吧,好不好?” “你要知道,母亲的身子一直不好,她如今,她如今也不过是一日一日的在熬日子罢了。” 月梅早已经被说的泪如雨下,再听到这最后一句,更是心里咯噔一下,紧着反握住了瑞安郡主的手。问道:“她怎么了?生了什么病,怎么会……” 瑞安郡主眼圈红红,也忍不住抹了下将要掉出的眼泪。 “倒也没什么病,不过是思虑过重,伤了身体罢了。”她说道:“早年是因为谢二老爷,如今,则是因为你……不过她身体这样不怨你,她早就因为谢二老爷的事情,彻底伤着了。” 谢二老爷,那样一个男人,原来也会把妻子伤得那么深的吗?在这件事上,月梅立刻站在了安平公主这边,毕竟她要是拿出公主的身份,谢二老爷是什么也做不得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看看她吗?”她问道。 瑞安郡主破涕而笑,道:“随时都可以啊,明日吧,明日就回去看看她,好吗?” 想着安平公主的一片慈母之心,月梅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正如他周承朗说的,安平公主越是在乎她,她就越是应该认下来才对。 她重重点了点头。 ----- 荣安堂里,周承朗也知道了方惠钰这几年的遭遇了,这个表妹因为得周老夫人的喜欢,在很小的时候,和他是经常在一块儿玩的。 就是后来因为二弟的事情两家闹的不好看了,方惠钰也不过是很少来周家,但私底下却常常和哥哥们一起跟他在一块玩,听说她过得不如意,周承朗难免的也有几分唏嘘。 倒是方惠钰自个儿不在乎,她收起脸上苦色,很是精神的笑了笑,道:“朗哥哥,你也别为我难受。如今我已经带着茵茵回了娘家,以后有爹和哥哥们护着,日子定然不会差。再说了,你如今都是威远侯了,我有你这么个表哥在,旁人便是只看你的面子,也不敢欺负我了。” 周承朗笑道,带着几分心疼的道:“你放心,我定然护着你。不过也别担心,你如今还年轻,若是我瞧见了不错的男儿,定然介绍给你。” 方惠钰噗哧笑了。 “你饶了我吧,你介绍的无非是军中的那些人,一年大半年的不着家,找了个那样的,我还不一样得一个人。别了别了,可别祸害我。”她笑道,看着院子里走进来的人,眯起了眼睛。 周承朗见她真的不像是在意那些事情了,便也笑笑,转头看了过去。 周承宇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先是叫了大哥和表姐,然后跟周老夫人请安,“祖母,不知您急急叫人去书院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周老夫人还没开口,方惠钰已经笑着站了起来。 “几年不见,三表弟越发玉树临风了。”她说着,还满是赞赏的点了点头,“听说三表弟之前做了好事,如今是人家上门来道谢,所以姑祖母才叫人去喊你回来的。不过人现在已经去了聚福堂和表嫂说话了,三表弟不如略等等。” 谁来跟他道谢? 还去了聚福堂和大嫂说话,那应该是女眷吧? 周承宇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脸色一红,低下了头。 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一点,周承朗道:“是瑞安郡主来了,和你大嫂已经说了有一会的话了,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拜见她吧。” 方惠钰道:“我也一起去吧,一会儿瑞安郡主该是要直接走了,我也去送送她。” 方惠钰是比嫡女还得宠的庶女,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她和瑞安郡主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相处融洽却是有的。 于是三人便一起往聚福堂去。 半道上,却碰到了谢娇和周承鸿。 周承鸿是知道今儿个方惠钰来了,特意鬼鬼祟祟的往荣安堂来,想来瞧瞧方惠钰过得有多凄惨,变得有多黄脸婆的。可没想到,他鬼鬼祟祟躲躲闪闪,好死不死的,撞到了听说周承宇来荣安堂了,而一路追来的谢娇身上了。 谢娇一见是他,立刻想到先前那回周承鸿酒后说要把她和月梅提脚卖了的事儿,顿时也不管这是在周家了,拎着个树枝就往他身上抽了过去。 众人撞见的时候,正好见到谢娇举着树枝,而周承鸿抱着头,正哀嚎着:“别打了,别打了,哎哟我的姑奶奶,快别打了,我知错了——” 方惠钰看着众人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噗哧笑了。然后走过去,把见了周承宇吓呆了的谢娇手里的树枝拿了,往愣愣看着她的周承鸿身上抽了去。 “鸿哥儿,怎么从小到大,你总是挨打啊!”她打了一下,便丢了树枝,笑着拉了谢娇,“谢娇,我二表哥怎么你了,瞧把你给气的,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谢娇忙往周承宇那边看了一眼,和周承宇的目光一相对,忙摇头道:“你胡说什么呢,周二爷没有怎么我,我,我……” “方惠钰!”周承鸿也跟着骂道:“死丫头,你可别诬赖我,我就只是走路不当心撞了一下她,可没怎么了她!” 撞了一下就要打人,这是不是太蛮横了点? 方惠钰惊讶的看着谢娇。 谢娇更是一瞬间涨的脸通红,承认不行,可是不承认,就还得扯出别的事来,而上回周承鸿说的那些话,分明是更不适合说的。 还是周承宇先开了口,“大哥,我们先过去吧。二哥的事情,叫他自己处理好了。” 周承鸿不是智力不行,也不是年岁太小,他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被个女孩子打了,而且是没有叫帮手的情况下,周家还真不好出面说点什么。 相反的,周家还必须得安抚谢娇。 “谢姑娘,你没事吧?”谢娇可是月梅的堂姐,说起来他也得叫一声姐姐的,于是周承朗上前问道。 谢娇红着脸摇了摇头。 周承朗就道:“我们正要回聚福堂,三弟要去拜见瑞安郡主,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谢娇红着脸点了点头。 几人往前走,谢娇留在最后,还不死心的回头狠狠瞪了眼周承鸿。周承鸿本已经坐起来拿着树枝对着方惠钰和谢娇的背影比划了,却没想到谢娇忽然回头,手上劲头一个不准,抽了自己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疼的他脸色都变了。 方惠钰也回头,看到了就挽着谢娇的手笑了。 瑞安郡主和月梅说完话,定下了明日就去公主府,便叫人打了水来各自净了面。这边还没来得及擦面脂,那边几人就到了。 周承宇叫了声大嫂,然后拱手给瑞安郡主行礼,“见过郡主,郡主安好。” 瑞安郡主看了眼小媳妇模样躲在门边的谢娇,诧异的和月梅对视了眼,然后才对周承宇道:“周三爷不必多礼。今儿来要见你,还是因为想谢谢你那日当机立断,救了我和孩子。你这么客气,倒是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堂姐想要见周承宇。 瑞安郡主不由就轻声叹了口气。 她刚才哭过,声音里还有些沙哑,周承宇又听到她在叹息,就大着胆子抬头看了过去。 那日在路上相撞,后来又一路抱着她送到了千金堂,周承宇其实并没有记住她的长相,但却记住了她的声音。不像是京城里众人传说中那个飞扬跋扈的瑞安郡主该有的声音,而是软软的,柔弱的,像是需要人保护的声音。 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声音。 甚至是,有一回还在夜里梦到过…… 他看着瑞安郡主素白的一张脸,通红的眼眶和两颊,竟然是大脑一片空白,直接就出格的问道:“郡主可是哭了?” 他这话一问出来,谢娇和方惠钰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瑞安郡主也是愣了一瞬,不好回答,咳嗽了一声。 周承宇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出格,一张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第128章 月梅看着,就叹了口气。 不是她多想,是事实就在眼前,谢娇对周承宇是千好万好的想往他跟前凑,结果他偏偏看上了瑞安郡主? 一片真心付错情,这都叫什么事啊。偏偏,周承宇的这个心思,月梅闭着眼睛看都不看好。 众人心照不宣的当没听见周承宇的话,他自个儿也知道不对,退到了最后面。 瑞安郡主身份高贵,离开就离开,自是不需要再去跟周老夫人辞行的。月梅送她和谢娇出去,周承朗叫住了周承宇,方惠钰却是一起跟上了。 周承宇也都快二十的人了,就是在周家才没有成亲的,若是在旁人家里,孩子只怕都生了几个了。所以周承朗也不好说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月梅这边几人一路却是都沉默着,方惠钰挽着谢娇的手,几次想开口也没说出什么来。 月梅是看不懂这个方惠钰的,她表现出来的虽然没什么问题,可月梅是小气的,瞧着她往周承朗怀里扑,就先对她没了好印象。这现在瑞安郡主一个是她表妹一个是她堂姐,论起来都比方惠钰亲近多了,她也不愿说点什么,叫方惠钰看着。 于是一行人沉默着到了二门口,月梅亲自扶着瑞安郡主上了马车,然后又握了握已经忍不住红了眼圈的谢娇的手,才让她们走了。 方惠钰跟月梅一起往回走,这才说周承宇,“三表弟真是糊涂了,那可是瑞安郡主,大大咧咧的说那样的话,得亏瑞安郡主大度不计较,不然就凭着今日这个,打他一顿都是轻的!” 是,虽然是关切,但也可以说是冒犯,是调戏。 瑞安郡主是什么人,明面上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实际上却是正经的公主,周承宇一个庶出的老爷生的儿子,谢娇他都拍马配不上,何况是瑞安郡主了。 月梅对这方惠钰心里有芥蒂,虽然也觉得周承宇做的不对,但却不会背地里说什么话,省得落下把柄来。 这高门大户的媳妇,可比做丫鬟难多了。 她只笑了笑,并不接这个话。 方惠钰看她的眼神里就带上了一抹兴味了,不着痕迹的偷着看了她几眼,然后就过来挽了月梅的手。 “表嫂,我一见表嫂就觉得亲切,这之后若是表嫂无事,能不能时常去找表嫂说说话啊?”她说道。 不说在古代了,就是在现代,读初中读高中,女孩子们上个卫生间都要喊着挽手一块去的。但是她和方惠钰,明面上是亲戚,可实际上这才算第一回见面,方惠钰未免太自来熟了吧? 可这不习惯也不能推开,月梅只好敷衍道:“当然可以了,只我这刚嫁进来,对家里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一开始怕是没那么多时间。” 这是委婉的拒绝了。 方惠钰就笑道:“说的也是,不过我这儿却有一件事要麻烦表嫂,还请表嫂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千万帮我办了才好。” 月梅看向方惠钰,等她说话。 方惠钰道:“三表弟的性格我最是了解,只今儿瞧着,他能在众人面前这么失态,只怕是真的上心了。只对方毕竟是瑞安郡主,他这一片痴心定然是没好下场的,我也不好劝他,想和表婶说……只我和她一向没说过几句话,这乍然开口也不大好……” 这是想叫她去和李氏说了。 月梅看向方惠钰,却发现她越说脸色越红,好端端地,她脸红个什么劲的? 难道说…… 月梅就有些明白了,不是没说过几句话不好开口,是这位心里也在想着周承宇了。 周承宇到底是个什么香饽饽,怎么个个都瞧上他? 不过这事情月梅是不打算趟浑水的,她们走到一处往荣安堂和聚福堂的岔路口,月梅就把手给抽了出来。 “三弟的性子你既然了解,自然知道他不会乱来。我到底是做嫂子的,这私下里去嚼这个舌根却是不大好的,我回头跟侯爷说一声,叫他跟三弟说罢。”月梅笑道,冲着方惠钰摆了摆手,“我这就先回去了,三弟许是还在,兴许能赶得上。” 方惠钰看着月梅快步走了,不由得撇了撇嘴,跑的那么快,自己想一起去的话头都没来得及提出来呢。 不过,好在是把想说的话给说了,这样这个程氏,应该不会再防贼一般的看着她了吧? 当真是小肚鸡肠了些,她和表哥要好的时候,程氏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待着呢。她若是真想嫁给表哥,还能有程氏什么事儿? 她嘟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正要扭头走人,却瞧见周承鸿拎着个树枝站在不远处,正虎视眈眈的瞪着她。 她唬了一跳,不由得叫道:“你干什么呢,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方惠钰!”周承鸿压低声音说道:“你这小贱人,方才打我不说,还言语里设陷阱给我跳,你是想叫我在那谢姑娘跟前落个难看呢,还是想叫大哥三弟瞧不起我?” 方惠钰顿时气得红了眼。 “周承鸿,你骂谁小贱人呢你!”她牙齿咬的咯吱咯吱想,再是没想到小时候被她欺负的只会哇哇大哭的周承鸿,居然张嘴就敢骂她的。 周承鸿举起手,树枝往方惠钰的手臂上狠狠就是一下,然后丢了树枝拍了拍手,冷哼道:“骂你呢,你不就是小贱人吗?比小时候还坏了你!怪不得你死了男人又被赶回娘家,这么坏,当然是报应了!” 方惠钰简直气疯了。 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女儿,叫她暗着嘲讽说些难听话她会,这么明明白白的骂脏话,她却根本不是周承鸿的对手。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承鸿,半晌才骂道:“你,你居然打女人!你,你还是不是男人了你?!” 周承鸿嘴一撇,眼一斜,冷哼道:“女人打了我,我自然是要打女人的,哼!” 竟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方惠钰连个丫头都没带,气得跳脚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一路哭着回了荣安堂,但一想到自己的谋划,却是又不敢闹将出来。闹出来周承鸿一顿打是跑不掉的,可是她的面子也要受损,她已经不是姑娘家了,她如今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再不能有不好的名声了。 周承鸿却是很得意的学给了王氏听了,一时间叫王氏看着他的伤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不过她不知道谢娇也打了周承鸿的事儿,倒是没怎么太往心里去,见方惠钰没提,她也就干脆当不知道这事了。 周承宇却是跑出府去,在护城河边连着跑了无数圈,只累得双腿发软站不稳跌在了地上,才狠狠捶了下地面。 今天他真的是太失态了! 月梅第二日一早去荣安堂请安后,便提出要出府去一趟公主府的事情了。 知道月梅的真正身份了,周老夫人明面上哪里还敢为难她,何况她又是去公主府的,自然什么都没说就允了。 安平公主知道月梅要来,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好,一大早的更是早早就爬了起来,衣裳首饰轮换着打扮了好几遍,等下人来报说月梅来了,她竟然还没打扮好,急得差点哭了出来。 谢二老爷和瑞安郡主一起来内室叫她,两人看着她没头苍蝇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谢二老爷道:“你是见亲生女儿,又不是年轻时候见那个英俊的后生,用得着这么打扮吗?当初见我的时候,可也没见你这般打扮的。” 安平公主脸上扑了粉,但因为这来来回回的折腾,她身子虚又流了汗,反倒是两颊红通通的,看着像是精神了几分似地。 她说道:“那不一样!” 瑞安郡主过去拉住她的手臂,仔细瞧了瞧她,道:“娘,这样就极好了,月梅已经到门口了,您再拖延,一会儿可就是要叫她干等了。” 安平公主哪里舍得让女儿干等,忙撑着身体站起来,又慌忙吩咐下人将一个蔷薇花的华胜哪里戴上,就急匆匆的要往外走。 月梅已经被玉珠给领了进来。 看着众人,她下意识的想行礼拜见,安平公主却一激动,直接扑上去抱住了她。 “孩子,我的孩子……”只说了这么两句,她就再也说不出话,伏在月梅肩头大哭不止。 月梅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一路战战兢兢,还在想着见了面说什么,演练了无数回,却没想到见面了什么都没说呢,安平公主冲过来抱住她就哭开了。 瑞安郡主脸上淡淡的笑着,扶着玉珠走了出去。谢二老爷却是红了眼圈,走过来把他们娘俩给抱了起来。 月梅起先还有些抵触,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忽然感受到了从前只在别人嘴里别人身上才能听到看到的父爱母爱。 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抱着安平公主,又被谢二老爷环着,竟是也红了眼睛,掉下了眼泪来。 安平公主哭了许久,嗓子都有些哑了,才松开月梅。只手却拉着,始终舍不得放开,昨晚上瑞安郡主回来说了后她就激动的一夜没睡,更是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早上用煮熟的鸡蛋滚了眼圈,又上了妆才不大看得出来了,但这会儿哭过之后,那眼睛便又红肿了起来。 月梅看着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由得就伸手给她抹了抹眼泪,道:“您快别哭了。” 安平公主点点头,然而眼泪却不停的掉。 “你也别哭了,好孩子,你也别哭……”她的手发着抖,可是碰到月梅的眼角时,却格外的温柔,“好孩子,你还愿意认我……你还愿意……我看着你,真是觉得此刻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您别说这样的话。”月梅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之前犯了多么大的错,她后悔自责的不行,抓着安平公主的手,哽咽着道:“您好不容易把我寻回来了,哪能就这么把我丢下,您若是走了,我不就又是没娘的孩子了吗……” 月梅从不曾和母亲亲近过,也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突然说出来的,但是一说出来,就觉得心口像是豁了个大洞一般,空洞发凉的痛着。 安平公主浑身一颤,忙道:“我不走,不走,我永远陪着你,再不叫你做个没娘疼的孩子……”   ☆、第129章 有句话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安平公主因为认回了女儿,本是连从床上起来都要费老大功夫的,竟然还能带着月梅去拜见了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头发花白了,人也比较瘦,长得本是比较刻薄的模样,但是一开口,一笑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却全都变了。 她眼里蓄着泪,面上却是挂着笑,也是瞧见月梅就抱着,心肝宝贝的一通叫。 月梅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也更是带着点儿惶恐不安,与极为深重的感激。 这重新穿越了一回,不仅得了以前不敢想的姻缘,还得了这样好的爹娘和祖母,哦,还有瑞安郡主和谢娇这样好的姐妹。 谢娇昨夜里定然是哭了,一双眼睛和安平公主的不相上下,但是此刻却仍然也出现在谢老夫人这里,看着月梅和谢老夫人贴在一起,哭得那叫一个地动山摇。 她这一哭,倒是叫其他人都哭不下去了。 谢夫人也是诧异的看向了女儿,道:“娇娇,你好歹是个女孩子,妹妹回来了娘知道你也高兴,只也别哭得这么……这么不顾形象了些。” 谢娇看着母亲,却是丝毫不让的顶嘴。 “母亲这话好没道理,妹妹回来了我高兴,高兴了我就想哭,哭就哭了,难道还分哭得好看哭得难看之说吗?”她哭哭啼啼的道:“若是那样,那眼泪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她说的倒是理直气壮,却直把谢夫人气得红了脸。 这死丫头,敢情是说她在装哭,装高兴不成? 她一时间的,连眼泪也不知道要不要擦了。 安平公主笑着拍了拍大嫂,示意她是知道大嫂的心意的,谢夫人心里这才稍微舒坦了点儿。 谢老夫人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招手把谢娇拉过去,一手揽着一个,却是哭不出来了,只交待道:“你们俩可是嫡亲的姐妹,感情好是最好的,咱们家的女孩儿少,就只得你两个,从前是没得机会,这以后可要常来往,互相帮助才是。” 这话也不知道促动了谢娇哪根神经了,她猛点着头,哭得更是歇斯底里的。 一家人都没看出来她是在哭什么,月梅在人群里也没找到瑞安郡主,只能在心里暗暗猜测,谢娇这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在释放心底的难过呢。 随后,谢老夫人又叫了谢娇的两个嫡出哥哥一个庶出哥哥来见了月梅,还有三个嫂子。隔房的堂兄堂嫂,虽是亲近,但到底不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只不过略见了见也就算了。 月梅跟谢娇去她屋里说话。 安平公主舍不得离开女儿,但仍然被谢老夫人留下了,一家人商量着,这女儿认回来了,名分上要怎么办。 安平公主道:“哪里有什么名分上怎么办的理,这是我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当然是直接认回来,昭告天下,再请皇兄给她封个郡主。” 谢二老爷动动嘴唇,却是没说话。 长平侯就道:“公主,我知道你的心情,其实我们何尝不想这样。孩子是你生的,可也是我们谢家的孩子,她在外面吃苦受罪,我们这心里和你一样心疼。但如果真的认回来,第一你和二弟当年办事糊涂这个名声可就传出去了。第二媛姐儿的身份也瞒不住了,是继续留在公主府,还是怎么样,皇上还没给个准话。但当初媛姐儿也算是吃了亏的,总不能现在还叫她吃亏了。” 虽说皇上是这天下最大的,还有个金口玉言的说法。可一会儿说这孩子是郡主,一会儿又变成了公主,这皇家血脉容不得质疑不错,但他一会儿一个说法,天下人也都看在眼里的,也要质疑他这个皇上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万一是有人误会了瑞安郡主的出身,觉得皇上德行有亏,那就更麻烦了。 安平公主紧紧握了握手,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叫我的女儿受委屈的。这事情我进宫,和皇兄商量了再说。” 长平侯松了口气,他要的就是安平公主这句话。 谢二老爷却觉得大哥有些太过逼迫安平公主了,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安平,你也别和皇上置气硬来,当年皇上也是担心你,才把媛姐儿给送来的,说起来咱们都还欠着皇上和媛姐儿呢。” 安平公主还没说话,谢老夫人就道:“行了,你就别瞎掺和意见了。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难道还不知道要如何和皇上说吗?” 瑞安郡主不是亲生的这事情,这个家里原先就只有谢二老爷一个人知道,如今不止长平侯和谢夫人,就是谢老夫人对这个儿子也有看法的。 要知道她和谢夫人都是一直对瑞安郡主没有好感的,从前还想仗着长辈的名义管管,可回回都被谢二老爷给拦下来了。如今想来他拦的是有理的,但皇上的女儿在他们谢家闹得鸡犬不宁,说起来谁没点儿脾气啊,能心里高兴吗? 谢二老爷被母亲和大哥一起嫌弃,就只好闭了嘴。安平公主看看婆婆也垂下了眼睛,她当然知道婆婆心里是有不满的,可这些年,要不是有媛姐儿在,只怕谢成章早已经庶子庶女一大堆了,就算是如今没有,那屋里也是有伺候的人的。 一想到这点,安平公主就觉得心里一滞,原本十分高兴的心情也只剩下七分了。 谢娇吊在月梅的身上,一路哭回了房,到了房间里关上门,伏在月梅的肩头,仍是大哭着。 好吧,月梅本来十分的心疼她的,但看她这跟个小娃娃似地不住哭嚎着,真是没忍住,想笑。 “好了好了,你怎么这么多眼泪啊。”她把谢娇拉开,看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真是又心疼又想笑,两种情绪绞着,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 谢娇一下子收住了哭声。 “心里难过啊,发泄发泄总行吧。”她声音低沉,“好在有你做个借口,月梅啊,你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你就真那么喜欢周承宇啊?”月梅有点想知道谢娇是怎么想的。 谢娇一想,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喜欢啊,真的喜欢,喜欢死了。”她哭道,伸出手指头来,一个一个扳着和月梅说周承宇的好,“他长得好看,玉树临风;他读书好,一表人才;他对我不谄媚不逢迎,立身很正;他临危不乱,他古道热肠,他沉稳有理,他……”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反正月梅是没看出周承宇有这么多好处,当然,好看这一点是确实。 她打断谢娇,问道:“所以呢,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谢娇一顿,伸手抹了把眼泪,问月梅,“你觉得,他对谢媛那死丫头有几分的真心?”本是严肃认真的问话,可是一问完,她就又忍不住哭了,“谢媛嫁过人了啊,如今还大着肚子呢,就算是比我身份高,比我长得好,可,可周承宇也不该看不上我,却看上她啊!” 喜欢这个事情是不讲道理的,你再好,也做不到人人都喜欢。你再不好,也会有人专门只喜欢你。 这个问题,月梅只好用缘分来答了。 “许是两人有缘吧。你虽然很好,但是因为晚了一步,所以就没缘了。”月梅劝道:“你干嘛非要在他身上吊死呢,你这样的条件,想找到好的夫婿还能找不到吗?若是喜欢他那类型的,旁的也不说了,咱们开的那个点心铺子不是很快就要开业了吗,你往那一去,每日里都可以看到似他那样的书生,保管可以挑一个更好的。” 月梅倒是想介绍大龄未婚男青年良二爷良三爷给谢娇,可一想到良家那两个兄弟的长相,她觉得还是不要伤害那两兄弟了。 谢娇一听月梅这话,是真的绝望了。 她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是自己误会周承宇了,没想到月梅也是这么想的。一想到她昨儿回来仅仅是没理谢媛,她现在都想拿着扫帚把谢媛赶回她的皇宫里去了。 月梅要知道谢娇的心理,估计得给瑞安郡主鸣不平了。好在她不知道,所以可以算是绞尽脑汁的劝了一通这个堂姐,眼见着劝不通,只好提及了什么时候铺子开业的事儿了。 点心铺子到底是谢娇付出了心血的,她本想不管了,可是实在不舍得,只好流着眼泪和月梅商量了开业的事儿。 月梅最后走的时候,都觉得脑子是晕的,实在是被谢娇的眼泪给砸晕了。虽然看谢娇哭成那样是有些好笑,但是她心里也实在是心疼她,这姑娘长了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结果还偏偏败给了死对头瑞安郡主了。 只怕她心里的难过,不甘不平要占上很大一半吧。 月梅是一个人来的,中午就在安平公主跟前用了午饭,饭后她也没有和瑞安郡主谈什么,不是她和谢娇亲近和瑞安郡主疏远,而是瑞安郡主心底只有亡夫,和她谈这个,是在侮辱她。 在公主府歇了午觉,又陪着安平公主吃了下午茶,眼见着太阳西斜了,月梅才提出告辞。 安平公主就把之前叫谢娇带去的那个小巷子拿了出来,里头是精简了的“嫁妆”。 月梅认了安平公主,也在心里发誓,以后定然要好好的孝顺她和谢二老爷,可是拒绝不了的好处她已经受了,但是这些,她却真的是没有办法要了。 “娘啊,你能不能别塞这些东西给我呢,你塞给了我,我就觉得你好像在把我推远了一般,像是用东西打发我一样。”月梅说道。 安平公主吓了一跳,忙急急解释,“不是不是,月梅,你听娘说,娘绝对没有那心思的。娘这是想补偿你,娘只是……” “娘若是真想补偿我,那就养好自己的身体,好好的陪着我才是。”月梅打断她,亲热的抱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回到软塌上坐好了,“娘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叫我能有个去处,能看见娘,陪陪娘说话,女儿就满足了。这些东西,女儿不想要呢,女儿如今嫁的好,夫君也好,日子过得很不错,不缺这些身外之物,就缺娘对我的爱。” 安平公主看着女儿,见她戴的首饰,穿的衣裳,的确都不是凡品,心里就也知道,那威远侯的确是在乎女儿的。 她是公主,一向对身外之物不在意,见月梅如此,就也不勉强了。 月梅从公主府出来,周承朗正好从衙门里来接她,免不了下车拜见了谢二老爷和坚持送到门口的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听了月梅的话,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谢二老爷却觉得女儿认回来还没在身边待着,就已经被人家抢走了,又想着周家那一摊子乱事,是横看竖看的看周承朗不顺眼。可是顾忌女儿和妻子,只能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 周承朗嘴甜,见月梅和谢二老爷以及安平公主的模样,直接就叫上了岳父岳母,喜的安平公主连连交代,叫他休沐了,定然要和月梅一起过来吃饭。 上了马车,月梅一下子就扎进了周承朗的怀里,傻傻的笑了起来。 周承朗看她,那双眼睛像是会发光一般,亮晶晶的,漂亮极了。他忍不住,捧起月梅的脸,重重的亲了她一口,然后才道:“就这么高兴啊?” “是啊,高兴,太高兴了!”月梅说道,脸上都能发出光来似地,“原来有爹有娘是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幸福,我只靠着公主,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哪怕她什么都不说,我就好高兴,高兴的都想哭。” 她看着周承朗,说着说着,眼圈竟然有点儿泛红了。 周承朗此刻是真觉得,他劝月梅认回父母是正确的选择了。 “高兴就好。”他低低笑道,把月梅抱起来,让她面对自己跨坐在身上,“只不过高兴归高兴,可不能把我给忘了啊,我会吃醋的。” 他觉得月梅这个样子真的是漂亮极了。 月梅是真高兴,像是知道自己在周承朗心里很重要很重要时候那么高兴。她也不管周承朗这举动多么出格,点点头,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就那么重重的嗯了一声。   ☆、第130章 两人是新婚小夫妻,马车晃晃悠悠,月梅在周承朗身上便也随着马车的晃荡而时有磨蹭,何况这姿势实在是不对……导致本来只是单纯的夫妻间说些心里话,慢慢的就不对味了。 “……月梅。”周承朗的呼吸渐渐变粗,握住月梅腰肢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 月梅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了,哪里看不出来他此刻是什么状况。只不过公主府虽然到侯府有一段距离,但这可是在马车里,而且隔着一道马车帘子就是马车夫,虽说贴身的下人坐在后头的马车里,但那也不是可以乱来的地方。 周承朗手上用力,握着月梅的腰肢就把她提起来一些,然后更靠近了自己,意味十分的明显。 月梅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脸颊立刻烫的不行。 “不行……在这里不行……”害怕被马车夫听见,她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些。 可因为羞窘,那声音就和平日的完全不一样,虽然是再正常不过的话了,但这么说出来,就像是声音里带着钩子似地,勾的周承朗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他屏住呼吸,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撑了一刻,才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想的,可你犯规了,刻意勾引我……你别担心,外面听不见的,我动作轻点,你别发出声音就行。” 没有过这种经验的时候,倒也不是不想,但自制力是可以扛得过去的。可是有了这种经验,喜欢的女人又正坐在自己腿上,周承朗就不想去考虑是自己的自制力失效了,还是不愿意委屈自己了,反正这是自己的妻子,自己便是急色了些,也不要紧吧? 周承朗说完,看着月梅的神色里就带上了祈求的意味。 食色性也,这种事情男人能得到快慰,女人何尝得不到。可一来这是白日,二来还是在外面,月梅还真就做不出来。 她不管,只摇着头不肯,偏周承朗的劲儿大,她想逃开又逃不开。 “周承朗,你别乱来……”月梅声音很低,因为两人的亲近和周承朗大手在背后不老实的撩拨,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回家,等回了家的,你想怎样就怎样……这儿不行,真的,真的不行……” 周承朗看月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也只好收起了那心思,苦着脸忍耐下去了。 其实他真的很想试试在外面是什么感觉。 月梅都不敢看他的脸,可他也不肯放开,因此只好微微弓着些身子,让自己尽量和他的身体远离一些了。 “快些!”周承朗声音不满的催促马车夫。 月梅脸红的能滴血。 这人还一本正经的对马车夫表达不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呢! 月梅觉得有些歉疚,偏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她还从不知道,原来周承朗还有这一面的。 马车一路飞驰,终于到了威远侯府。 周承朗身下已经平息了,然而心头的欲/火却还在,于是下了车,拉着月梅就匆匆进了门。走到了分岔口,也压根不选择往荣安堂的路线,直接往聚福堂拐了。 “还得去见祖母呢。”月梅拉了拉手,说道。 周承朗脚步停顿,然后就摇了摇头。 “不去了,去了也没什么用。”月梅的身份祖母已然知道了,然而他却看不出祖母对月梅的态度有什么改变。既然这样,何必再叫月梅去受委屈,她如今的身份,便是不去荣安堂,祖母也不敢拿她怎样。 况且,月梅今日出门是去哪里了,祖母也是知道的。 月梅对周老夫人尊敬,无非一个是环境所驱,一个是为了不让周承朗夹在中间难做罢了。如果可以不去,她肯定是高兴的,不过,她却不知道周承朗这是什么意思。 “你……”她拉着周承朗走快几步离得下人远了些,然后小声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回去做那种事情,所以才不叫我去见祖母的。” 他虽然有这个意思,但却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叫月梅去见祖母的。周承朗失笑,但看月梅一脸认真的表情,便干脆附和的点了点头。 “是啊,所以你待会儿可得好好的满足我。”他轻声贴在月梅耳边说:“毕竟,刚才在马车上,你已经说了一会儿我想怎么样都行了。” 月梅惊愕,其实她只是有一点猜测,没想到周承朗竟然直截了当的就承认了。 他……他这是有多急色啊! 记得从前老夫人想给他房里塞人,他可都是板着脸义正言辞的拒绝的,难不成其实是表面一个样,私底下另一个样? 和他成婚了,在乎的是现在和当下,月梅是无意去探知他的过去的。好吧,也可以说是因为月梅知道他的过去一清二白,所以不需要介意。但是此时此刻,他这么大咧咧的说这样的话,却叫月梅一时间愣住了。 “你还真信啊!”周承朗无奈,掐了掐她因为迷茫而鼓起来的面颊,笑的控制不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不是吧,怕你觉得我在否认你的魅力。可说是吧,又怕你误会我是只想着那事的人了,还真是难啊……” 后面的脚步声贴近了。 月梅顿时脸红的像苹果,一双眼睛更是凶狠的瞪向了周承朗,这人,居然拿着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偏他随口一说,她还真就信了。 月梅只觉得羞得无地自容了,一句话也不说,甩了周承朗的手,大步就往聚福堂的方向走了。 周承朗朗声笑着,追了上去,不顾她摆着的臭脸,抓住了她的手。 “别生气别生气,我真的挺急的,方才在马车上你不是也知道吗?”他身材高大,这般哄着月梅,便需要弯着腰,还得做出一副小人求饶的姿态。 月梅想到刚才的情况,虽然知道是真的,但是也不爱理他了。 周承朗是真的后悔了,怎么胡乱开了那样的玩笑呢。进了聚福堂都是自己人,他更是不顾形象了,拉着月梅的手,弯着腰跟她讲话,还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 “……朗,朗哥哥……”方惠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周承朗和月梅走进来,连叫人都不利索了。 她认识的周承朗,何曾这般低声下气的跟谁说话过? 她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直觉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了。这让她一喊完人,便立刻伸手揉起了眼睛。 周承朗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表妹。”他略点了点头,“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他虽然新婚期间得了假,可因为南疆那边的事儿,一早还是去了衙门,月梅则去了公主府,这事儿府里人都知道,怎么明知道聚福堂没人,她还会过来?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方惠钰深深呼了一口气,脸上也同时露出了笑容,“今儿我出去见以前的小姐妹,回来时候,在门口遇到人给表嫂送信,于是我就顺便接了。想着你们也快回来了,就拿过来在这边略等一等,毕竟这信是给表嫂的,那送信的男人也说事情很重要,我也不好随意交给下人拿着。” 月梅眼睛一眯。 这个方惠钰,真是处处透着诡异,这话说的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一细想,却觉得她是话里有话啊。 想到周承朗对这个表妹的在意,月梅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笑道:“有劳表妹了,是给我的信吗,一时之间,我还想不到谁会给我写信。” 其实她是真想不到,谁会给她写信。不过这话也算是先把事情摊开来了,不是她听风就是雨,也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实在是方惠钰说的什么那男人说这事情很重要,让人不得不往深处想。 方惠钰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来,信封上写着月梅收三个字,是陌生的字迹,月梅压根不认识。 月梅接过来,见封口封的好好的,一时倒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不过方惠钰睁着眼盯着她,却始终让她不喜欢。 “表妹,真的多谢你了。”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随手交给了一边的冯嬷嬷,笑道。 方惠钰的视线跟着移了一圈,然后又移了回来,也弯起唇角笑笑,没说什么。 居然连告辞也不曾,就还站在原地。 月梅却是没有一直站在院子里的必要,她看了眼周承朗,正要问方惠钰要不要进去坐坐,周承朗就开口了。 “信已经送到了,表妹还有别的事吗?”他问道。 方惠钰摇头,笑道:“没……” “既然没事,那表妹就先回祖母那边吧,顺便和祖母说一声,我的腿有些不舒服,要你表嫂给我揉一揉,就不过去荣安堂见她老人家了。”周承朗打断方惠钰,说道。 说完也不等方惠钰给反应,拉了月梅,大步就往正房门口走了。 方惠钰咬了咬嘴唇,把涌到嘴边的关心话尽数咽了下去。 进了屋里,月梅却是问冯嬷嬷要了那信封打开了,周承朗也凑过来,瞄了眼开头和落款,便诧异道:“是童山和程月荷写来的信啊。” 程月荷临走的时候,月梅倒是和她说了周承朗的身份的,说是她好心也罢,说是她觉得程月杏善良想帮一回也好,总之她说,若是回去了童山不和她在一起了,她实在过不下去,可以到京城来找她。 不过这信是程月荷和童山一起写来的,就证明她和童山,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月梅细细的看那信,信中说,程月荷到家过了十余日程刚才到家,他回去先在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也没翻到吴氏藏的那些银子。大嫂柳氏看他整个人已经废了,家中又没钱,于是跑回了娘家,将一个成形的男胎打了送回程家后,已经另择了人家再嫁了。 程大海得知真相,大哭了一场后,又见儿子已经完全毁了,只能拖着病体去做工。程月荷看不下去,偷偷拿了钱去给他,他却不肯要,只说已经害了两个女儿了,这最后一个,就当断绝关系吧,只要程月荷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便就行了。 信的末尾,童山说这是第一次写信来,也是最后一次写信来。感谢月梅当初给他钱让他带着小虎回去,也感谢她让程月荷也回去了。以后程家村的日子,就请月梅忘记,只好好的在京中生活就是了。 程刚的下场,其实是月梅意料之中的,毕竟刘氏是什么样的人,在程月梅的记忆里十分清楚。 她也不想对此事说什么了,都已经这样了,恶人是得了恶报,只可怜当年那个没活过一岁就没了的孩子和程大海了。 她看完信,便把信纸给烧了。 不过经了这么一番打岔,她和周承朗是都没旁的心思了,月梅干脆叫了大妮儿过来,和她说跟谢娇商定七日后珍味轩开业,一些制作点心的材料和用具都已经备齐了,但是却没有请人帮手。所以到时候先大妮儿荷枝还有她忙着,另外跑堂的和掌柜的,得先叫谢娇叫人顶上才可以了。 谢娇对珍味轩上心,大妮儿就更是上心,她可是想要靠着珍味轩赚了足够的钱,以后可以不用靠男人只靠自己的,所以听得认真,并提出明后两天先把所有点心先做一回,然后等开业之前,再去珍味轩后头的厨房做,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问题。 月梅自然是满口答应。   ☆、第131章 荣安堂,方惠钰失魂落魄的回去了,坐在厅中边喝茶边和柳芳如说话的周老夫人看见她,眉头挑了挑。 “这就回来了啊?”她看着方惠钰神情不对,有些担心道:“这是怎地了?和小姐妹太久没见,玩的不开心吗?还是说……有不长眼的说了什么?” 说到后头,语气里已经有些严厉了。 方惠钰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聊的很开心,虽然许久不见了,但是大家都还和从前一样。”她挥手让身边的丫鬟先下去,走过来坐在周老夫人边上,撒娇的抱住她的胳膊,“叫姑祖母担心了,都是阿钰的不是。” 周老夫人看着她,眼底是满满的狐疑。 “钰姐儿,你这不对。”她说道,摇了摇头,“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是外头闹得不愉快,那难不成是家里?” 方惠钰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下,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似地,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老夫人,不如您和表小姐说说话,妾身先下去了。”柳芳如站起来,恭敬的道:“我琢磨着二老爷也该回来了,这几日天气阴晴不定的,二老爷有些吃不好饭,妾身去看着小厨房点,给二老爷做个火腿汤喝喝。” 周老夫人叫柳芳如过来,就是因为看不惯王氏,而且王氏也对儿子不关心,叫来也什么都问不到。至于乔氏和其他几个姨娘倒也算是得儿子的喜欢,只是那都是些下贱的东西,周老夫人自觉身份高贵,哪里愿意和那些人说话。 不过今儿柳芳如来再次叫了她娘,她想到周承朗的话,却也是不许柳芳如再叫了。 她该问的都问了,也不留人,只点点头,连话都懒得说。 方惠钰也站了起来,道:“今日出去许久,我都有些累了,姑祖母,我先回房梳洗一下,回头再来跟您一起用晚饭。”她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回头,“对了姑祖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大表哥,他的腿有些不舒服,所以就先和表嫂回聚福堂去了,他叫我代为转告您一声。” 方惠钰一走,周老夫人就沉了脸叫曹妈妈进来了。 “你是说,钰姐儿回来后去了聚福堂?”她问向曹妈妈。 曹妈妈点点头。 “许是看见大爷和大奶奶,想到了自己,有些伤及自身吧。应该不是其他原因,毕竟大爷和表姑娘从小的情分,就算程氏不自量力,大爷也不会允许她给表姑娘脸色看的。”她小心的说道。 看着周老夫人,曹妈妈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想着先前周承朗给的脸色,她就不敢不劝着点了,不然老夫人说不得要以为表姑娘不高兴,是叫大奶奶给气得了。 周老夫人冷哼一声,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家不是她当家了,连曹妈妈都顾忌着朗哥儿,在她跟前都不敢实话实说了。便不是那程氏给钰姐儿脸色看,他们明知道钰姐儿没了丈夫正守着寡呢,就不该在钰姐儿面前亲亲我我的。 这不是故意叫钰姐儿心里难过的吗? 方惠钰出了正房,瞧见柳芳如站在院子里等她,她也不愿意理,只从她身边走过,眼角都不往那边瞟一下。 她是庶出的,她最恨的就是这庶出的身份,可没办法,她姨娘是不想做妾,却不得不做了妾。 但是她对于柳芳如这种自个儿爬上男人床做妾的人,还是看不惯的,尤其是柳芳如眼光那么不好,家里几个少爷不选,偏选了二老爷。二老爷那个年纪,做柳芳如的爹都行了,真不知道柳芳如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表姑娘留步。”柳芳如说道,追上了方惠钰。 她生得其实比方惠钰好看很多,身为姨娘,没有往娇艳里打扮,反倒是打扮的很是素雅,但从女孩变为女人后,身上却多了一股子的媚劲,所以即使是淡淡的笑着,也叫方惠钰觉得有些看花眼了。 “柳姨娘,有事吗?”方惠钰后退一步,和柳芳如拉开了距离,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 柳芳如也不在意,只柔柔的又笑了笑。 “表姑娘这次来侯府,可知道老夫人打的是什么目的?”她问道。 方惠钰挑了挑眉。 “这好像和柳姨娘没什么关系吧?”她说道:“柳姨娘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把二老爷服侍好就行了吗?其他人的事儿,你不过是一个姨娘,还是不管为好吧。” 柳芳如再是能忍,听到这么冷嘲热讽的话,脸色也有些绷不住了。 “表姑娘在人前总是落落大方,一派磊落之气,怕是府里没人知道,表姑娘在人后,其实是这副模样吧?”她淡淡道:“不过是大家同为可怜人,想提醒表姑娘一句罢了,表姑娘何须这么专往人心上最痛的地方使力,我和表姑娘没有半点利益之争,不过是一片好心……既然表姑娘不想听,那便当我多嘴了。” 柳芳如说完,半点不留恋,直接就往外走。 方惠钰却是十分不高兴,什么大家同为可怜人,她怎么就可怜了? 亲姑姑是宫里的皇后娘娘,爹爹是武安候,表哥是威远侯,她便是个庶出的又守了寡的,想嫁也依然可以嫁到好人家,柳芳如和她也能比? “站住!”她不客气的叫道:“柳姨娘,说话说一半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看还请姨娘把话说完吧!” 她挥手叫丫鬟退后,大步走上前,一双平日里带笑的温暖眉眼,此刻却冷若冰霜,盯着柳芳如,更是毫不掩饰眼睛里的不屑与鄙夷。 柳芳如心道,自己确实是不能和方惠钰比的,从前不能,现在就更不能了。 她忽然平静了下来,直视着方惠钰,淡淡道:“表姑娘此次来侯府,目的是侯爷吧?” 方惠钰立刻想要否认,但看着柳芳如一脸笃定的模样,偏又忍住了,她想瞧瞧这连她真实目的都没看出的笨蛋,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居然都算计到她头上来了,是真笨,还是脑子进了水? 她不说话,柳芳如便露出了一脸了然的神色,好似自己说对了般露出了笃定的笑容。 “我劝表姑娘省省吧,就您这副摸样,说一千道一万,侯爷都是瞧不上的。”她眼中带着同情,好似真是在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姐妹说话般:“不说您长得这样……便是您嫁过人,又生了孩子,还是个庶出……这一条一条的,别说侯爷了,就是三爷都瞧不上您啊。我是看您和我一样可怜,才提醒的您,千万别往上头撞了,免得撞得头破血流,没有反悔的余地了。说起来,我们老爷也是嫡出,我们二爷虽然有些不大上进,但总归是二房的嫡长子,看在老夫人和二老爷都疼您的份上,表姑娘,您看清点现实,就跟了我们二爷吧,这样您好,大家也都好不是?” 方惠钰眼睛好似能喷出火一般盯着柳芳如,牙齿被她咬的咯吱咯吱响,因为过于生气激动,额头上都露出了青茎。 柳芳如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十分怜惜的模样。 方惠钰回头,丫鬟在不远处,收回视线转了头,柳芳如的丫鬟也被她留在了荣安堂的门口。她抬起脚,一步一步,脚下如同千金重的走到柳芳如面前。 柳芳如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拍拍方惠钰,安抚安抚她。 方惠钰抓住那手。 “柳姨娘,你真是一片好心。”方惠钰抓住柳芳如的手,笑着说道:“你的心地真好,佛祖会保佑你的,虽然你只是个姨娘,但若是能生了二老爷的孩子,下半辈子也就有依靠了。你一定能生出孩子来的。” 柳芳如面上带笑,但是那笑却有些扭曲,而扭曲的面容下,是牙齿都在打着颤。 方惠钰松了手,叫了声丫鬟,走了。 柳芳如握住那被方惠钰抓住的手,急促的喘了几口气,然后眼泪滚了下来。她抬着腿,强撑着身体疾走几步,出了荣安堂。 “姨娘。”绿枝迎上来,在外面,她一向很有分寸。 柳芳如没有理她,快步走到一处僻静地,掀开了袖口。圆润雪白的手腕上,有着两排的血指甲印,印子上还在不断的冒着血珠子。 “姨娘!”绿枝跟上来看到,惊叫一声。 柳芳如瞪她一眼,放下了袖口。 “叫什么呢,咱们该回去了。”她说道,面色平静的往前走了。 ----- “宇哥儿。”李氏温柔的叫了声正在读书的儿子,“歇一歇吧,来喝点鸡汤垫垫肚子,一会儿你父亲回来了,咱们就可以用饭了。” 周承宇盯着面前的书本,却是动也不动。 周承睿已经走过去端了鸡汤喝了一大口,然后见哥哥还是呆坐着,不由得看向了李氏。 李氏也纳闷,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肩头。 “宇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她担心的问道。 “哦,没,没什么。”周承宇说道,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然后不小心,踢到了书桌的桌腿,痛的他微微变了脸色。 李氏一脸的紧张,忙的要去看儿子伤到了哪里。 周承睿却一口干了碗里的鸡汤,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睿哥儿,你怎么笑你哥哥呢,你哥哥都受伤了。”李氏回头,有些责备的看着小儿子。 周承睿走过来,拉了李氏的手,贴在她耳边,却用周承宇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娘,昨儿长平侯府的大姑娘来咱们家了,今儿,大嫂又去了回长平侯府。” 这,这…… 李氏看看小儿子,然后又看向大儿子,瞧见大儿子居然脸色微微发红,不由得一脸的惊喜。 “宇哥儿,你,你这是开窍了啊!”她笑道:“那长平侯府的姑娘是娇惯了些,可人家是侯门嫡女,也有那娇惯的资本啊。你,你,不是娘看低咱们家,实在是你再出色,可身份摆在那儿,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实在是难得啊!你就多让让她,娘瞧着,她也是个不错的姑娘。这样,你等着,我这就打发人去等你爹,叫他帮你去侯府提亲去!” 周承宇摇了摇头,忙道:“娘,不是……” “去哪里提亲?”三老爷一脸狐疑的走进门来,对李氏道:“我在正房没瞧见你,猜也是你到他们兄弟这儿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宇哥儿有了喜欢的姑娘了?哪家的?” “没有!”周承宇忙道。 然而李氏和周承睿却更为快嘴,声音也更大,盖过了他的。 “长平侯府的!”李氏说道。 “谢家的!”周承睿说道。   ☆、第132章 晚上吃的简单,熬得浓浓却不腥膻的鱼头豆腐汤,月梅只吃了小半碗的米饭,喝了一大碗的汤,另外再吃一些小菜,也就饱了。 如今身份贵重,不像做小丫鬟的时候,还可以来来去去跑跑腿什么的锻炼锻炼,现在自己要是不注意,只怕很快就要胖起来了。 月梅寻思着,吃了饭,还得在聚福堂外面的小院子里走一走才行啊。不然这又吃饭又吃点心的,真胖起来,再想瘦可没那么容易的。 周承朗喝着鱼头豆腐汤,就想起了一件事儿。 “听说之前你在外祖母家,和外祖母和舅母去了德兴楼了?”他说道:“是去吃全鱼宴的吗?还说我带你去,结果我没腾出时间,你自己倒是先吃了,怎么样,好吃吗?” 语气里仔细一听,就能听出他还挺遗憾的。 “好吃。”月梅笑道:“那么好吃,吃一次怎么能够,前次是你没时间,如今有时间了,就再带我和大妮儿去吃一次好了,以作弥补。” 大妮儿喝了一口汤,拿帕子印印嘴角,声音清脆的道:“是啊,真的很好吃。就是那边的点心很一般,没有我和月梅姐做的好。” 这些吃饭的礼仪也是周承朗给请的女先生教的,大妮儿去良家这大半个月女先生放了假,这几日大妮儿回来,可是叫女先生拎着仔细把所有学过的知识都巩固了一遍的,所以现在吃饭,她是礼仪重过吃饭了。 不过许是因为到底不是在大户人家长大的,这规矩虽然学的好,但是却总透露出一股子洒脱劲儿,月梅瞧着,这却比那呆呆板板按着规矩来的大家闺秀还要好的。 周承朗看着两人,笑道:“既然这样,那明儿咱们就去吃德兴楼吧!桃花已经谢了看不到,咱们可以带些吃的,下午去郊外走走,看看京城郊区的□□,对了,干脆去庄子里住几日,我带你们去打鱼,咱们自个儿烤鱼吃。” 要不是为了南疆的事儿,周承朗是根本不用去衙门的,如今连早朝也都免了,趁着新婚带月梅玩玩的时间还是足足的。 其实月梅也能猜出来,他这是怕成泰帝一纸令下调他走,所以想在走之前好好的陪陪自己。在现代都还有个新婚蜜月出国旅游的,在古代只是去庄子上玩玩,倒是也可以了。 “可以去挖点荠菜,咱们包荠菜鸡蛋饺子吃。”月梅提议。 周承朗点头,“好。庄子后面有个山,再去山里抓点野味,这天暖和起来也有些日子了,那些野味应该正是肥美的时候。” 这就是在现代很难过的日子了,月梅高兴的点头,大妮儿一想到那和当初在程家村的差不多的日子,就也高兴的笑眯了眼睛。 “不过,七日后咱们珍味轩要开业。”她提醒月梅。 “嗯,咱们最多待三天。然后得赶回来。”月梅说道,看向周承朗,“你还没去咱们的铺子看过,谢娇找的铺子,地方大,装修的也很气派,对了,桌椅隔扇屏风什么都按着三弟说的来的,我还没去看过。” 这里的三弟说的是良三爷。 大妮儿插嘴,“我从没见过那么气派的茶楼,简直像是神话里传说天庭才有的,大哥,你一定要去看看。” 周承朗哈哈大笑。 “好好好,赶紧吃饭,吃完了先回去收拾东西,明儿个咱们赶紧的去庄子里玩去。”他催促大妮儿赶紧走。 大妮儿也十分期待,端起碗不顾礼仪了,咕嘟咕嘟把鱼头豆腐汤喝干,拿着帕子擦擦嘴,站起来就跑了。 周承朗看向月梅的眼神就变了。 “来,站起来走走,消消食。”他把月梅拉起来,下人来收拾东西,他就把月梅拉去了内室。 月梅猜到他的心思,却故意往衣柜那边走,“是不是要收拾衣服,你又要打鱼又要打野味,衣服可得多带两套才行。” “嗯,是。”周承朗搂住她的腰,一边轻轻抚着,一边低声应和。 月梅拿了周承朗两身衣裳,又去拿自己的,统统丢到床上,才腾出手去打周承朗的手,“刚吃了饭,还不消化,你别乱来。” 周承朗道:“对,的确不消化,我帮你揉揉,消化的快一点。” 有你这么揉的吗? 月梅无奈,转了身面对他,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周承朗微微一愣,跟月梅对视,慢半拍的往下倾身想要亲她。 月梅一笑,侧头躲开。 “就咱们三人也没人和大妮儿玩,她会孤单的,咱们把谢娇也给叫上吧。”谢娇被周承宇弄得正伤心,月梅想带她去庄子上散散心。 周承朗想都没想的就点头。 “好好好,带带带。”他说着,又压下来,终于偷香成功,眼睛里都是得逞的笑意。 月梅也觉得甜蜜,踮起脚尖回了他一个,然后道:“明天就走,我得叫人去长平侯府送信。” “我来说。”周承朗抱起她,大声冲外面叫人。 冯嬷嬷急急跑进来,却没进屋,隔着内间的帘子站在外面问道:“大爷,您有什么吩咐?” 周承朗道:“打发人去长平侯府,说明儿我和大奶奶要去城外的庄子上玩,问问谢家的大姑娘去不去。”又一想,补充道:“再问问谢家的几个少爷看有没有去的。若是去了就算了,若是不去,再去一趟良家,请了良二爷良三爷一道过去。” 冯嬷嬷应声刚要走,周承朗又叫住她,“叫人送水,我和大奶奶要沐浴。” 下人动作快,水很快送进净房,这边月梅也终于被一个黏人的家伙抱着收拾好了行李,再没理由推辞,被拉进了净房。 没叫人伺候,但门口却有下人守着,月梅红着脸在热气腾腾的净房里,一直抿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两人直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才出来。 次日,冯嬷嬷秋兰荷枝带着行李先出去,月梅跟周承朗一起去荣安堂。 周老夫人一听说两人要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两日,立刻就道:“也好也好,你们新婚小夫妻,出去玩玩很是应该。不过钰姐儿你也知道,昨儿见了小姐妹回来神情就是不对,显然是想到自身伤心了。你们既然去,也带了她一起,不是正好那个程妮姑娘也去吗,也有个伴。” 月梅听了心里就是不喜,只她也不好说拒绝的话,更不想让周承朗来和周老夫人翻脸,只能尽量的不往心里去了。 对于周承朗而言,大妮儿和谢娇都去了,再多去一个方惠钰也没什么。 他点点头,吩咐下人,“再去问问家里几个姑娘,还有二弟三弟那边,看看他们有没有要一起去的。” 他说的快,周老夫人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已经吩咐完,下人都跑出去了。 周承朗便跟周老夫人道:“祖母,咱们这一去怕是要过两三日,祖母若是有事,只管派人去庄子上跟我说就是了。” 周老夫人心塞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一会儿他们若是要去,再叫人套马车直接过来就是,我和月梅也早点过去,先把那边收拾起来再说。”周承朗说道,给周老夫人行了一礼,带着月梅退下了。 月梅很是不满,说周承朗道:“你怎么能叫人去通知三弟啊,他若是也去了,谢娇怎么办?我本就是想趁着这机会开导开导她的,若是再看到三弟,再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了。” 周承朗却不在意。 “你放心,没几个月就秋试了,三弟定然不会去,他得赶着去书院读书呢。”他说道。 月梅一想周承宇的性子,觉得倒也有理,这才没再计较。不过一想到方惠钰,上了马车后,她便问周承朗,“方家的表妹人怎么样,好相处吗?我之前都和她不认识,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她谈得来。” 周承朗就是一叹,道:“她就是个可怜人。人是很好相处的,你本着平常心就好,她很乖巧善良,不需要在意那么多。” 乖巧善良。 方惠钰看起来确实挺乖巧的,但是善良这点,月梅还没有感觉得到。 不过看周承朗对她倒是真的还满在意,月梅也不好说些自己的不好猜测,只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承朗看着月梅,就觉得她有些太小心了。 “你真别想那么多,祖母那边不是因为你,只怕是不管谁嫁给我,她都会不喜欢,所以真不是你不好,她才不喜欢你的。”周承朗安慰月梅,话一出口,却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虽然他不理解周老夫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但月梅的身份如今可以说已经很高贵了,但祖母,却并没有表现出真心实意喜欢月梅的样子。 “表妹不过是个表姑娘,情面上过得去就是了,其他的没什么要注意的,咱们家的那些妹妹你都不需要管,更何况是她。”周承朗的确算是顾念小时候的情意,但若真的论起来,方惠钰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自己的亲妹妹的。 月梅点点头,不再提这个话题。 许是她真的想多了,总是揣着恶意去看方惠钰,兴许她见到周承朗真的只是高兴,所以才会扑上去呢? 毕竟,她也算是暗示了她喜欢周承宇的事。 谢家那边只来了个谢娇,良家那边只来了良三爷,周承朗和月梅大妮儿在城门口和他们碰头,先一步去了城外的周家庄子。 方惠钰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去。 周老夫人却叫人来和她说,周承宇周承睿都会过去,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便叫下人帮着收拾好,撵了她走了。 她走到外面,瞧着除了二姑娘,其他三位姑娘和周承鸿都已经等在那儿了,但却没有见到周承宇。 周承宇和周承睿知道这消息,周承睿倒是有些想去,周承宇却是一口拒绝,只说要去书院,便把下人打发走了。 然而三老爷却也同时知道消息了,他还得知谢娇也会去。于是连下人都没叫,一面叫李氏收拾东西,一面就匆匆赶去找了给周承宇赶车的马车夫,交代一定要往城外的庄子赶了。 马车行到半路,周承宇听着耳边越来越安静,才终于觉察到不对,掀开马车帘子一瞧,这哪里是去书院的路,这分明是出城的路。 “停车!”周承宇厉声说道。   ☆、第133章 “吁……” 马车夫急忙拉缰绳,停下马车,等马车帘子一撩开,看见周承宇那冷若冰霜的脸,他马上就叫起了屈。 “三爷,实在不是小的想这么干,是,是三老爷逼着小的直接把车拉来城外啊!”他说道:“三老爷还说了,要是小的不听他的吩咐,立刻就要把小的赶走,再不叫小的给您驾车了。” 他就是上回驾马车和瑞安郡主的马车相撞的车夫,上回已经犯错了,这回哪里还敢不听三老爷的。 周承宇不禁烦闷不已。 爹肯定是知道长平侯府的谢姑娘也去庄子上玩了。 他都已经和爹娘说了,他不喜欢谢姑娘,也和谢姑娘身份差距太大,两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怎么爹却…… “调头!”他不是个会迁怒下人的主子,因此虽然心中极度不高兴,但仍然淡淡的吩咐道。 马车夫还没说话,周承睿已经拉住了周承宇的衣袖。 “三哥,整日读书读书,咱们都要读成书呆子啦!这都已经出了城门了,就别回去了,干脆去庄子上玩一玩好了!”他撒娇说道,又问向马车夫,“书院那边,爹会给我和三哥请假吗?” “会会会!三老爷说了,两位爷只管去尽情的玩,书院那边不用担心。”马车夫忙笑着说道。 周承宇抽出自己的袖子。 “没几个月就秋试了。”他看着周承睿说道。 周承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我就是再怎么抓紧,这一次也只是陪你试一试,我肯定是不行了。倒是三哥你,你学问那么好,根本不去书院都可以的,也是该放松放松,不要逼自己嘛。” “就是就是,劳逸结合,劳逸结合!”马车夫也不知道打哪里学了这个词,忙连着说了两遍。 周承宇看着弟弟期盼的眼神,再一想谢娇那事儿,觉得还是趁此机会,好好和谢娇说清楚些的好。也免得他爹娘总觉着两人有可能,万一再真去长平侯府提亲…… 他年少时候,也曾想过娶一个高门媳妇进门,改善下父母在周家的地位,叫周老夫人和二房人不敢小瞧了的。可是随着年岁渐长,这样的想法便也消失了,娶一个高门媳妇,在周家或许是可以仗着媳妇的娘家硬气一些了,可是爹娘和他,却恐怕要一辈子都在媳妇娘家那边低人一等。 这样子,无非是从一处被瞧不起,换到另一处被瞧不起罢了,换汤不换药的事情,做了还不如不做。 他不是没有学问的,等到中了举,春闱正常发挥,肯定能榜上有名。到时候便是娶不到高门媳妇,小家碧玉却是不愁,一面他自己努力,一面那样的媳妇更能孝顺父母,那样的日子不是更好? 至于谢娇,那是长平侯府的大姑娘,那样的媳妇是需要哄着的,他哪里有那样的精神去哄着。 他打定了主意,便对着弟弟点点头,放下了马车帘子。 周家这处的庄子是周家自有的产业,地方不算大,但却是仿着江南的建筑修建的。说起来,这处庄子,还是周承朗的祖父在世时,为着讨好三老爷的姨娘而特意修建起来的,只不过三老爷的姨娘生产时候伤了身子,都没撑到来这儿看一眼,就没了。 这庄子修建的好,周老侯爷也舍不得荒废了,此后倒是有空会来这儿歇上几日。如今他虽然不在许多年了,但庄子却被周老夫人打发人依然收拾的很好,但她自己却是不曾来过的。 月梅几人先到了庄子,周承朗带着良三爷便去抓鱼打野味儿了,月梅则安顿了谢娇和大妮儿住在离她住处不远的地方,又叫下人各去再将其他住处收拾起来,以防一会儿方惠钰以及周家少爷姑娘们来了有地方住。 等到这边已经安顿好,下人来报,周家的少爷姑娘们已经到了。 月梅也没出面,只叫庄子上的管事过去给他们安排住处。 大家是一大早来的,路上晃晃悠悠,再加上到了之后又放行李又自行梳洗之类,一直到了快午时,才吃上饭。 周承朗和良三爷没来得及去打野味儿,只抓了半桶的鱼拎了回来。 虽然来的人有男有女,但因为算起来是周承朗最大,而且又几乎都是自家人,所以午饭便没有要分开吃的意思,大家既然出来了,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更有意思。 来都来了,月梅便也不想扫兴,总之方惠钰那个人,可是避都避不开的。 因着如今天是暖一些了,但还不算热,于是午饭就设在周承朗和月梅住处外头的那个葡萄架子下,一长排的空地儿摆上两张长桌,坐个二十人是没有问题的。 月梅去找谢娇和大妮儿,秋兰却匆匆赶来,道:“大奶奶,不好了,三爷也来了!” 谢娇喜欢周承宇这事儿是大大方方的,月梅跟前的下人都知道,秋兰贴身伺候月梅,就更是知道这回月梅是打着劝谢娇的心思。只这三爷也来了,见到了人,劝的效果只怕得要大打折扣了。 月梅也无奈了,周承宇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性子,怎么这回突然变了呢? 这一起去吃饭,那不是肯定要遇见了吗,而且是一大帮人,那谢娇若是有所失态,可是所有人都要看见了。 月梅拿谢娇当好朋友,谢娇又更是她的堂姐,她可不乐意让谢娇在周家这帮人面前丢面子。 她吩咐秋兰道:“你去和大爷说,我跟谢姑娘程妮姑娘留屋里吃午饭,就不过去了。若是大爷问为什么,就说我坐车晕着了,不大舒服,她们俩留下来陪我,叫他不必担心,只管和兄弟姊妹们一处就好了。” 秋兰点点头,忙快步走了。 月梅照样还是去了谢娇屋里。 谢娇已经收拾好了,重新洗了脸梳了发,正准备要出门。 “不要出去了,我懒得去应付那方家的表姑娘,我已经叫人去喊程妮了,咱们仨就在屋里吃吧。”月梅说道。 谢娇倒是无所谓出不出去,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道:“方惠钰也来了?我还以为你只叫了我呢。” 月梅道:“本是只想叫你的,可是今儿早上临走时候祖母知道了,便提出让把方家表妹也带着了。” “哦。”谢娇只应了一声,她对方惠钰来不来是不关心的,她此刻还沉浸在之前的打击里没有恢复。 看她这副状态,月梅心里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不把她叫出来好了。闷在长平侯府是不能散心,可是不见周承宇,或许看开的更快些呢。 月梅其实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但是谢娇的事却不算是闲事,她就想着,一会儿叫大妮儿把谢娇绊住,她还是直接去找周承宇,叫他离开的比较好。 大妮儿很快过来了。 她也知道周承宇来的事儿了,但是她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该喜欢是什么滋味儿,更是对于周承宇之前的失态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尽管来之前荷枝给她说了点儿,她也仍然无法理解。 不过却也没多说什么就是。 下人很快送上了午饭。是庄子上的厨子做的,比不得府里的菜式精致,但却都是家常菜,而且样样都是用大海碗装着,量格外的足。 新鲜的韭菜绿油油的炒着淡黄色的鸡蛋,颜□□人;红烧鱼很大一个,上头的鱼皮外翻开一些,叫人看了很想用筷子挑开吃了;鸡肉则是和青豆一起做了,加了酱油,颜色非常的好看;一整只烤鸭剁成一块一块,摆在最大的盘子里,鸭皮金黄,看着是又香又脆;汤则是一把自种的最嫩的小青菜加了山里采的蘑菇,满满的鲜味儿…… 几人早就饿了,又都是很久没吃到这么粗犷的菜了,坐下来端起碗,个个都很有食欲。 就是谢娇,也难得的忘掉了其他事儿,先盛了满满一碗的蘑菇青菜汤。 “我还以为你们在表嫂的屋里,去了扑了个空,来这儿一瞧,果然远远的便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方惠钰人未到声先到,话说完了,人才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月梅起身问道:“吃饭了吗?” 方惠钰手中拖了个托盘,上面端了几样水果,她走过来把托盘放到桌上,才道:“还没呢,你们这边下人没来得及送水果,我瞧见了,赶紧先把水果送过来了。” 她说完这话,朝着坐着不动的谢娇点了点头,又看向月梅,很是亲昵的拉了月梅的手。 “表嫂,听下人说你不舒服,朗哥哥说不碍事,可我却是不放心。”她一脸关切的看着月梅,“你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 月梅想到周承朗说方惠钰的话,乖巧善良,可真是善良啊。 只是她的善良,为什么那么讨人厌? 大家明明一点儿都不熟,自己也没有表露出对她的热情有所回应,她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怎么就可以这么什么也不在意的,继续凑上来善良呢? “没事。”她抽出手揉了下额头,“就是坐马车坐久了,稍微有点儿不舒服罢了,现在已经好差不多了。” 方惠钰笑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朗哥哥打了许多的鱼,说是晚上咱们烤鱼吃,你若是不舒服就去不得,那可太遗憾了。” 月梅先前光顾着想这位勇敢的扑进了周承朗的怀里,所以没怎么注意她对周承朗的称呼,这会儿听她两次称呼周承朗为朗哥哥,顿时觉得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方惠钰是比她和周承朗都小,但是这是古代,她出嫁的也算是早,听说不仅嫁过人,孩子都生了,还这么叫,会不会不太好? 想到之前在现代偶尔看些小说,那些什么表哥表妹的,月梅就对这方惠钰,真是恨不得她离得远远的才好。 “我没事了。”她淡淡道:“你一路来也饿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这种疏远连大妮儿都看出来了,谢娇更是已经看方惠钰十分不善了,但方惠钰自己却像是没有发现一样。 她笑着看了眼桌子,道:“这来来去去的也麻烦,我也吃不了多少东西,瞧着这么多菜呢,我就留下来吃吧。表嫂,您不介意吧?” 月梅真心不想跟任何人撕破脸皮,可这位方惠钰,虽然不是柳芳如那种一心想要做妾的,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却比柳芳如那种直截了当要更叫人讨厌。 她脸上一点儿笑都没有,道:“不好意思表妹,没有准备你的,而且,我也……” “她不介意,我介意!”谢娇啪一下放了筷子,同时截住了月梅的话,她冲月梅使了个眼色,然后便扬着下巴看向方惠钰,“我不想和你坐在一起吃饭。” 论出身,虽然都出自侯府,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论身后的势力,方惠钰虽然有个做皇后的亲姑姑,可她谢娇还有个做公主的婶子,做公主的妹子,她还真就不把方惠钰看在眼里。 何况她可是为月梅出头,就算是皇后知道了,有皇上在呢,皇上只会夸她的。 她本来是和方惠钰认识,谈不上好,但也谈不上坏。但是和月梅一样,刚刚听方惠钰叫了两次朗哥哥,她就不大高兴了,周承朗可是她的堂妹夫,方惠钰叫一声表哥也就算了,叫什么朗哥哥! 她不由得就想到前儿个在威远侯府,她抽周承鸿的时候,方惠钰上来说的那叫她无法回答的话了。 此刻就觉得方惠钰当时定然是有心说的! 方惠钰脸色一红,没有跟谢娇生气,却是看着月梅,小声道:“不是……表嫂,我,我实在是,实在是不想见到三表弟,我,我不知道拿……” 月梅蹭一下站了起来。 然而谢娇已经叫道:“你说什么三表弟,周三爷也来了?” “是啊,他也来了。”方惠钰说道,有些无措的看向了谢娇,眼泪都快要下来一般:“不瞒你说,我家里人,还有我姑祖母,都是想叫我和三表弟在一起的……可,可是他喜欢的……” “方家表妹!”月梅打断方惠钰的话,怒瞪着她,不客气的道:“方家表妹既然不想去前面,那不如回房,我安排下人给你送饭吧!” 方惠钰惊诧的扭头看过来,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好,好……”她小声的,委屈的说道,这回不等人催,就自己退了出去。 月梅一点也不同情她,她只觉得这方惠钰像是故意的一般,着实叫人讨厌。 “谢娇。”她起身走到谢娇的身边。 大妮儿也伸手拉住了谢娇的手,“谢家姐姐。” 谢娇却是一声不吭,只红着眼眶掉眼泪,好半晌才小声的近乎喃喃自语道:“方惠钰都看出来了,周三爷喜欢谢媛,连方惠钰都看出来了……我,我决定了,我再也不要喜欢周三爷了,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第134章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但这人跟人,很多时候又是一样的。且不说穿越之后了,就是穿越之前,月梅好歹也长到了十八岁,那种心底暗暗的喜欢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能没有谢娇这么深的感情吧,但也是会伤心难过会掉眼泪会哭着说再也不要喜欢那个人的。 其实谢娇只有二十岁,说起来在现代也就是大学生,大学生正是恋爱的好时候,为情所困什么的太正常了。月梅想着,再看谢娇,就觉得心底十分的心疼。 她知道谢娇说的不是真心话,所以只跟想要说些什么的大妮儿摇摇头,然后揽了谢娇在怀里。 谢娇在外面其实还是顾着身份的,虽然这里没有外人,可依然只默默地掉眼泪,那偶尔发出的哭泣声,小的叫人听了更是心疼。 秋兰去前头没回来,冯嬷嬷被月梅打发下去吃饭了,荷枝又跟在屋里,所以刚才方惠钰来也没人拦着。月梅就朝荷枝使眼色,荷枝也不知道怎么的,还真就懂了月梅的意思,走出去,不一会儿就把这处院子伺候的下人给叫齐了。 这处小院子里住了谢娇和大妮儿,庄子里本来伺候的人不多,因此这边也就只有两个稍微体面一点的二等丫头,两个三等丫头,以及两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婆子。 她好歹也算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出来势头一拿,就把这几人给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了。好生训诫了一顿,把这几人给训的服服帖帖,个个都跪下保证再不敢随意放人进来了,荷枝才回了房里。 屋里谢娇已经被月梅安抚的不哭了,可也吃不下去东西,只跟月梅提道:“我想见见他,月梅,你能帮我吗?” 月梅就是一叹。 “你想再争取一次吗?”她问道。 谢娇就摇头,摇着摇头又点头,接着又是摇头。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就是想见见他。”她说道。 看着谢娇红红的眼,月梅想着,见一次就见一次吧,也许真的死心了,才能真的做到放下,彻底的放下。 谢娇叫了下人伺候她梳洗,月梅留了大妮儿在这边陪她,自己就出来往那边的葡萄架子下去了。还隔着点儿距离呢,就听到了那边的欢笑声,虽然不应该,可是她此刻仍然觉得有些刺耳,有些不喜。 等到走近了,看到方惠钰就坐在周承朗和周承宇中间,她心里的不喜一瞬间达到了最高。 周承朗背对着她,没有发现她来了,坐在周承朗正对面的周承鸿却看见了,他不记得月梅叫人把他送回家的情意,但却记得月梅和大妮儿联手对付他的狠劲,顿时就变了脸色。 周承朗方惠钰以及周承宇,同时侧头看了过来。 方惠钰立刻站了起来,看了月梅一眼,然后就有些害怕似地垂下了头。 “钰表姐,你怎么了?”三姑娘好奇的问道。 四姑娘五姑娘也满脸不解的看向她。 周承宇起身,同时也拉起了周承睿,两人叫了声大嫂。 月梅点点头。 周承朗已经大步走过来,不顾弟弟妹妹就在一边,拉住了月梅的手,“你吃过饭了吗?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看,是谢姑娘那边怎么了吗?” 后面的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想见一见三弟。”月梅亦是小声说道。 那边,看着周承宇周承睿都起身跟月梅行礼,周承鸿便也站了起来,快速的叫了声大嫂,然后又用眼神催促自己的两个妹妹。 四姑娘五姑娘起身叫人,三姑娘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一样,也忙忙起来,跟着一起喊了声大嫂,道:“我一时只顾着问钰表姐怎么了,没注意大嫂过来了,大嫂,您吃饭了吗?” 月梅笑道:“吃过了。”然后也看向方惠钰,“方家表妹这是怎么了?看见我就低着头,倒是叫我心底生出了错觉,难不成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怠慢了表妹,叫表妹委屈了不成?” “没有,表嫂说的是哪里话。”方惠钰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笑了笑,“再没有的事情了,表嫂对我很好。” 月梅本还以为她是故意装可怜,想要告状,毕竟她刚刚忘记吩咐人给方惠钰房里送饭了。没想到她却这么说,显然没有要告状的意思。 月梅也懒得再理会她了,只对着周承宇招了招手。 周承宇拍开弟弟的手,走了过来。 月梅看着他,他比周承朗矮一些,也瘦一些,但这么近距离的看,周身气质极好,一张脸更是生得英俊。便是微微躬身等着自己这个大嫂吩咐的模样,也实在是动作优雅,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都是读书人,跟他一比,良家二哥三弟,简直就像是莽夫。就连程家村的董怀礼,气质长相到周承宇跟前,也都还欠了一成。 “谢家大姑娘想见你一面。”月梅虽然知道喜欢不能勉强,周承宇不喜欢谢娇,也不算是他的错,可是此刻就是有点儿帮亲不帮理,觉得周承宇讨厌,所以语气也淡淡的,“你答应见她吗?” 周承宇微微一惊,然后便点了点头。 “我正想见她,劳烦大嫂安排。”他小声说道。 ----- 午饭后,大家各自回屋里午休。 周承宇等弟弟睡着了,才出了门。 这庄子后门处有一个人工挖的池塘,后来跟别处连通,倒也成了活水池塘,里头种了莲,这时节莲花还没开,但莲叶却生长的正好,倒也算是一处风景。 周承宇从后门出来,在那池塘边的一棵茂盛老树下站定,不过片刻功夫,谢娇已经一个人过来了。 她叫下人守在后门里头没出来,只一个人提着裙角慢慢的靠近了池塘边。她喜欢亮眼的颜色,虽然已经二十了,但还没有出嫁,所以今儿是穿了杏黄色的绣小花长身褙子,下身是天净纱的白色湘裙,梳了同心髻,耳朵上和褙子同色的珠子耳坠,淡扫蛾眉,唇不点而朱,这么从远处慢慢的走过来,周承宇不得不承认,她很好看。 在他认识的女人里,最好看的该是柳芳如,但这谢娇,身上却有柳芳如没有的高贵气质,是比柳芳如更要吸引人眼光,更要让人有好感的女人。 “谢姑娘。”他行礼说道,不自由的后退了一步。 谢娇看着他,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 那清澈如水的眼神,叫周承宇不敢直视,只能躲闪开来。 “你在躲着我。”谢娇扯唇轻笑,笑里带着几分苦涩,“从一开始就在躲着我,我还装不知道,自欺欺人的骗自己,说你只是凑巧,不是故意避开。” 的确如此。 周承宇沉默着,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 出来的时候,谢娇特意叫下人拿了煮熟的鸡蛋去滚了眼睛,又专门重新上了妆,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哭过了的。可是此刻,看着周承宇连声解释都没有的就承认了,她还是不争气了。 她吸吸鼻子,忍住了眼泪。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谢媛的?”她轻声问道,问完话,便死死咬住了嘴唇。 瑞安郡主谢媛,周承宇自然打听过谢媛的名字。 “我没有!”他急急的否认,谢媛守寡,他就是喜欢也不能说,不然先不说传出去他没有好下场,这根本就是在亵渎谢媛。毕竟他和谢媛,也算是接触过几回。 世人对女人要求高,即便是郡主,若是他承认了喜欢,那么这也就是旁人抨击谢媛的理由了。他可是知道,这谢家大姑娘,和瑞安郡主很是不和的。 但是在他看到强忍着眼泪的谢娇时,却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个女孩子喜欢他,这样高贵身份的女孩子喜欢他,这起初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性子冷淡,但却不是冷血,有女孩子这么喜欢他,单纯的认真的喜欢他,从没有给他造成困扰麻烦的喜欢他,他也会觉得抱歉,觉得有愧的。 “我也不知道。”最终,他这么回答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的谢媛。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问题。 谢娇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如果……如果没有你救了她的那回事儿,如果你不曾遇见过她。”谢娇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可是她就是问了,“你会不会……喜欢我?” 她的眼睛被眼泪淋湿了,但她却固执的睁着眼睛。 周承宇无端的心里就有些难过。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他此刻,便一点也不喜欢谢娇。 “不会。”他说道:“你我身份悬殊太大,我是个务实的人,对不起,谢姑娘。” 谢娇猛然转身。 “你走吧!”她哽咽着说道。 周承宇想劝她也早些回去,可是一想,自己没有那个身份去说。于是略顿了顿,便迈开步子走了。 等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谢娇终于蹲下来,捂着嘴泪如雨下。 狗屁! 什么身份悬殊太大啊,她才是侯府的嫡女罢了,可是谢媛,她便是不提真实身份,现在也是郡主啊! 公主的女儿,享有俸禄封地的郡主,身份和他周三爷悬殊不是更大? 可他不照样喜欢了? 可见,他就是不喜欢自己! 连个借口都不会好好想,这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谢娇哭了许久许久,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有熟悉的男声响起,“喂,你别哭了,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谢娇抬起头扭身看过去。 周承鸿冲她嘿嘿笑着,道:“我一直都喜欢你,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我说真的!” 周承鸿! 他这是在调戏自己? 不对。 他是偷听了自己和周三爷说话! 谢娇看着周承鸿那张是周承宇两倍多的大脸,忽然化难过为气愤,抬手一巴掌抽了过去,然后更是迅速起身,一脚往周承鸿身上踹了过去。 她动作太快了,周承鸿本身又胖,反应较一般人迟钝些,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就身子一歪,从水塘边骨碌碌滚下去,掉进了池塘里。 谢娇转身就要走。 周承鸿却凄厉的叫了起来,“救,救命……我不会水,救命,救,救命……”   ☆、第135章 谢娇想要不理,可走了几步,却实在听周承鸿叫的凄惨可怜,她四处看看,也没瞧见周承鸿的小厮,这落水若是出意外都是转瞬的事情,现在跑回去叫人也来不及了…… 她跺跺脚,转身又跑了回来。 “你,你怎么样了?”她急急问道。 周承鸿仰躺在池塘里,脸都被水盖过了,强撑着露出来一些,呼救的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喊,就又沉了下去。 一双手臂倒是有力,大力的怕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甚至都打到了谢娇的身上脸上。 看着情况不对,谢娇也顾不得不满顾不得嫌弃了,只她一个女孩子,便是会水,也压根拉不动周承鸿这样的庞然大物的。她急得团团转,瞧见一边一棵低矮的不知名小树,忙跑过去手脚并用,将那小树折断,拿着跑到池塘边。 “快!抓住树枝!”她把树枝的一头丢进水里,对已经没机会喊出话的周承鸿说道。 周承鸿吓的胆子都破了,腿更是早已经软的不像话,不小心喝了几口脏污的水,现在是又怕又晕,根本听不见谢娇的话。 谢娇瞧见,当真是气了,将那树枝举起来些,然后干脆的照着周承鸿脸上打了下去。 啪! 响亮的一声后,水花都被打的飞了起来。 周承鸿这才因为吃痛呜呜叫了一声,脑子清明一刻,忙抓住了树枝。 谢娇面上一喜,忙道:“我拉你上来,你用……” 力还没说出口,便是噗通一声,她被周承鸿直接给拉进了池塘里。 “该死!”谢娇气得骂了一句,身体自然反应便想摆开游水的架势,结果腿一蹬,她直接气乐了。 这池塘明明浅的很! 她干脆直起身体,发现水深才到她膝盖上面一点位置,她才多高啊,周承鸿可是比她要高上一个头多呢! 倒是池塘底下的烂泥有些陷脚,她有些吃力的抬脚,两步走到可以说完全沉下去的周承鸿面前,一手抓着他遇水打散的头发,直接把他的头拎了起来。 “这水浅的很!”她啪啪两巴掌扇在周承鸿的脸上,“赶紧醒醒,呆子!” 巴掌拍在刚才树枝打的位置,疼的周承鸿“嗷呜”一声,睁开了眼。 他愣愣的盯着谢娇,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 谢娇不客气的又扯了扯他头发。 “赶紧站起来!”她骂道:“害我这么惨,你等着,上岸了瞧我怎么收拾你!” 她说完就松了手。 周承鸿啪一下又摔回了水里,然而下一刻,他直接手撑地在水里坐了起来,发现那水才到他脖子的高度。这么点水深,无论如何也淹不死他…… 他嘿嘿傻笑着,高兴的站了起来。 等到两人都上了岸,他想到刚才的一幕,虽然感激谢娇救了他,但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胆子太小了,刚才肯定很丢人。所以他也不敢看谢娇,上岸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转身就想跑。 “你站住!”谢娇没好气的叫道。 周承鸿停住脚步。 “干,干什么?”他问道。 谢娇恼怒的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裙角,又摸了摸完全湿透的还带着污泥的头发,对周承鸿的愤怒不满简直上升到了极点。 她蹬蹬蹬跑过去,踮起脚拧上了周承鸿的耳朵,大骂道:“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你一句感谢的话不说就想走?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却把我拉下了水,你什么都不说就想走?周家二胖子,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谢娇倒是认识周承鸿,但是这名字却是时常记不得,只道他生得胖,又是行二,便叫一声周家二胖子。 周承鸿微微侧头,飞快的看了谢娇一眼。谢娇的年纪摆在这儿,早已经长成了,衣裳被水打湿,那玲珑的曲线就更为明显。周承鸿只看了一眼,耳朵脸颊就红了,然后不客气的掉了鼻血。 谢娇在他身后侧一些的位置站着,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小声的扭捏道:“我,我可以负责……你,你等着,我,我回去了,叫,叫我娘去你家提亲。” 他说完抬手,抹了下鼻子。 这个死胖子! 谢娇手上用劲,直接将周承鸿的耳朵往后又拧了大半圈。 “放肆!”她骂道:“你说什么混账话呢!” 她气得松手走到周承鸿面前,抬起手就想打,但是看到周承鸿爆红的一张脸,以及那鼻子下面还在不客气流的血,动作顿了顿。 “我是让你回去找月梅,叫她带了衣服来接我!”她说道,瞧见周承鸿的眼睛左躲右闪的,低头一看,再抬起头那巴掌就响亮的拍了下去。 月梅本就在后门的附近,瞧着周承宇回来了还不见谢娇,等了片刻后到底是担心她想不开,便打算出去找一找。 还没走到后门口,就瞧见周承鸿顶着一脸巴掌印和树枝打的长血痕走了进来。 “……大嫂。”周承鸿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捂着脸退后了一步,然后瞧瞧四周见没人,才小声道:“谢家大姑娘衣服湿了,让我来跟你说,快些带衣服去找她,她就在池塘左侧往后一些的树丛里,你,你快去吧!” 月梅心底就是一沉,然后看着周承鸿满脸被打的痕迹,立刻想到了不好的方面。 她朝冯嬷嬷看了一眼,冯嬷嬷立刻上去,脚一踢,手一砍,就把周承鸿打得跪倒在地,双手反剪于身后了。 “你干了什么?!”月梅走过去,低声吼道。 周承鸿被冯嬷嬷打的懵了一刻,然后就觉得跪在地上的膝盖以及冯嬷嬷刚才打的地方,钻心的疼。 他一下子掉了眼泪,十分委屈的看着月梅,“我,我什么都没干啊。就是我落了水,谢姑娘救我,不小心也弄湿了衣服了……” 周承鸿落水,谢娇救? 月梅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但是看周承鸿这副模样,月梅倒是信他没有干什么坏事的。于是便不再管他,匆匆吩咐冯嬷嬷回去拿衣服,这边便快步往后门跑去。正好瞧见等在后门口急得团团转的谢娇的丫头,忙招手把她也一并叫去了。 按着周承鸿的提醒,月梅跑出去很快便在池塘左侧后的树丛里找到了浑身湿透,正抱着手臂发抖的谢娇了。 “姑娘!”小丫鬟吓的惊叫出声。 “闭嘴!” “快住嘴!” 谢娇和月梅同时说道。 “你不是和三弟说话呢吗,怎么又说救了二弟,还把自己给救到水里了。”月梅问道,忙把身上的外衫脱了,拿着就去往谢娇身上裹。 谢娇提起这个就生气,裹好了衣裳,没好气的道:“别提了,那个死胖子,这回真是害惨我了!”她把刚才的事儿跟月梅说了一遍,又道:“还他要负责,我眼睛又没瞎,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他这般没用的人!” 月梅听了这出闹剧,是又好笑又无奈,想到周承鸿那副德行,还真是一万个配不上谢娇的。 谢娇又道:“哎呀,方才忘记警告他不许说出去了!可不能叫旁人知道了,那周三……” 月梅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其实瞧着只有周承宇回去,而方才又看见谢娇眼睛红通通的,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边帮着谢娇理头发,边说道:“我叫冯嬷嬷去给你取衣裳了,很快就过来,你放心,她办事最为稳妥,今儿这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谢娇点点头,哼了一声道:“便是传出去我也不怕,反正不能嫁给他!” 月梅没有再说什么,帮着谢娇整理好了头发,正想起身看看冯嬷嬷怎么还没来,就听见了脚步声。 谢娇也听见了,她正想催促冯嬷嬷快一些,月梅就听出了不对来。冯嬷嬷是习武之人,脚步轻,而且她知道事情严重,应该只可能一个人过来,这脚步声略重,还杂,很明显的不是一个人。 她忙捂住谢娇的嘴,又拉了那待在一边的小丫鬟,三个人本就在小树丛里,此刻更是往后退了一些,用低矮的树木把她们给挡了起来。 果然,她们很快听到了年轻女人的声音,“姑娘,周三爷已经走了,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嗯。”接着是女子淡淡的嗯了一声,因为只有这一声,倒是听不出来是谁。 月梅和谢娇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那先前说话的下人,再次开了口,“来周家的时候老夫人可是说了,她和周家的老夫人商议了,叫您嫁给周三爷的。您,您怎么一直都不上心,偏还跑去那谢家的姑娘面前说话,奴婢那会儿瞧着,谢家的姑娘和周三爷一块儿从后门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了,现在有没有回去呢……” 原来是方惠钰! 她的下人居然看见了谢娇和周承宇出了后门! 好在,她没有看见谢娇落水,还和那周承鸿一起。 不过,方惠钰那会儿去说话,果然是故意的。 月梅觉着,对于这个方惠钰,看来真的是得扯破脸皮了,这就不是个好东西。 谢娇也十分生气,拳头都捏了起来。 月梅抓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弄出动静来。 外面方惠钰没说话,那下人忍不住,叫道:“姑娘,您怎么……” “好了!”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月梅谢娇几人的面前,方惠钰的声音便听得格外的清楚,“焱儿,你当我不知道你在着急什么呢,你放心好了,我便是嫁不得周承宇,也会嫁和他不相上下,甚至是比他更好的!至于你,只有你跟我一条心,姨娘的位置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给你留着!” 那叫焱儿的丫头沉默了一瞬才道:“姑娘放心,奴婢自然跟您是一条心的。只是……您难道是没瞧上周三爷吗?那您……瞧上谁了?” 她是方惠钰回家之后才到她跟前伺候的,方惠钰到底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她自己也担心嫁人后会被男方嫌弃,所以就挑了个十分漂亮的丫头留在身边伺候,当然一开始就给画了馅饼,不然半路的丫头又如何能尽心呢。 这焱儿知道周方两家老夫人是有意周承宇的,她自个儿瞧了,也觉得周承宇得她喜欢,这见方惠钰不上心,可不就着急了么。 方惠钰看着焱儿,似笑非笑的道:“只是允了你做姨娘,怎地,难不成你还想挑男人不成?” “奴婢不敢!”焱儿忙摇头说道:“不过,您,您是不是看上了威远侯了?” “哼!”方惠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大步往前去了。 别说焱儿,她此刻都没想清楚呢。她原本的确是为了周承宇妻子的位置来的,可是现在看来,周承宇连谢娇都看不上,如何能看得上她。还有昨日柳芳如的那番贬低之言,叫她生气没错,但同时也激起了她心里的不甘。 朗哥哥小时候可是只和她一个表妹玩的,待她也算是亲厚,她不过是不喜欢罢了,她若是喜欢,怎么可能会嫁不得他? 柳芳如还想和她比,也配? 还有那个程氏,安平公主的女儿又如何,没生在公主府,做了那么多年的村姑,再是高贵也有限,小鼻子小眼上不得台面,居然还敢给她脸色看! 她是不想出手,她出手,那程氏只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一想到今日程氏那不高兴的模样,方惠钰就觉得心里窝火,只想真的干点儿什么出来,好打一打月梅的脸。 一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月梅和谢娇几人才松了一口气。谢娇立刻道:“这方惠钰瞧着对周三爷不上心,月梅,她莫不是真的对周承朗上心了吧?一口一个的朗哥哥,听着我倒胃口死了。” 方惠钰可是想做正妻的,难道真的会愿意做妾? 月梅不知道。 不过,她却真是对这古代社会产生了厌烦的感觉,这些女人们啊,为什么总爱盯着别人的男人? 以前看小说,不是总看到有一句话叫什么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吗? 怎么她到了这儿,见到的却是想做妾的荷枝,想做妾的柳芳如,还有这个方惠钰,瞧着只怕也有那个心了。 冯嬷嬷拿着衣裳匆匆赶了过来,一面把衣裳递给谢娇的丫鬟,一面跟月梅解释道:“奴婢其实早就来了,只是瞧见方家的表姑娘带着丫头在这边,一直没敢过来。等她走远了才来,奴婢看,等谢姑娘换了衣裳,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月梅点了点头,等谢娇穿好了衣裳,便立刻离开了这地儿。   ☆、第136章 因着这一插曲,谢娇就不乐意留在庄子里玩了,尤其是傍晚的烤鱼,一想到方惠钰也在,她更是半点不想过去。 “月梅,我想回家了。”她沐浴后出来,撇开丫头,自己拿了大帕子揉着头发,坐在月梅身边说道。 月梅抬头看看外面,日头已经偏西了。 “明天早上回吧。”她说道:“我和你一起回。” 虽然早上刚来,可这连番的插曲,让她也实在没有了玩乐的心思。尤其是现在,其实她已经觉得有些疲惫了,可是身为大嫂,一会儿她还必须得去前面一趟。 谢娇看看天气,没有反驳。这时候走,不到城门口太阳就要落山了,太阳落山,城门就要关了,到时候便是她去叫门,也得费一番功夫。 “我回去就可以了,你难得和周承朗出来玩,别为了我不开心。”谢娇揉着湿发的动作停下,看着月梅说道:“不过那个方惠钰,你真的要多看着点。” 月梅摇头笑着说道:“不是,我是自己也不想留在这儿了,没了玩的心情。先回去,我和大妮儿要在珍味轩开业前先做一遍点心,做好了先送去给母亲和大伯母尝尝。” 谢娇对这个不大能提起兴趣,只点点头。 瞧着时间不早了,月梅打算到前边去看看,周承朗带着良三爷和周承睿去了后山打野味,三姑娘几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这个嫂子不得不过去看一眼。 “不如晚上咱们在这院子里也支起烧烤的架子,自己烤着吃吧,有咱们俩和大妮儿,还有丫头们,也热闹。”月梅看着安静的院子,说道:“那个方惠钰,我现在也不想见她,害怕见了吃不下去东西。” 想想方才在外面听到方惠钰和丫头说的话,谢娇也有些觉得看了她会吃不下去东西,何况还有个周承鸿,她更是不想出去。 “好,你叫人准备吧。”她点头说道。 月梅回房里换了件干净的外衫,然后和冯嬷嬷一起去了前面几个姑娘们住的地方,虽说是出来玩了,可是姑娘们不是小子,能玩的也有限。 三姑娘和四姑娘在下棋,五姑娘坐在一边指指点点,方惠钰则是坐在凉亭里做针线,脸上一片的安然。 看到月梅来了,几人都立刻站了起来。 “大嫂。”三姑娘先出声叫道。 四姑娘跟着也叫了一声。 五姑娘则翻了翻白眼,冷哼了一声。 方惠钰微微屈膝行礼,没有出声,却是退了半步,和之前吃饭时候见到她一样,一副害怕的不得了的样子。 “看看你们都在做什么,你们大哥带着四弟他们去抓野味儿了,还有中午捉到的半桶鱼,回头傍晚支起架子烤鱼烤肉吃。”月梅说道,看着周家的三个姑娘个个眼睛晶亮,十分高兴的模样,才笑着看向了方惠钰,“方家表妹,二弟在屋里,三弟已经回了城,大爷去了后山,你实在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没有人看在眼里的。” 她这话一落,在场的主子下人一瞬间犹如被定海神针定住一般,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家的三个姑娘更是诧异不解,这个脾气好的大嫂,忽然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三个哥哥都不在,所以方家表姐不需要惺惺作态,这是指,之前方家表姐在三个哥哥面前惺惺作态吗? 三姑娘忙看向方惠钰,又看到了中午时候一般的神情。 方惠钰和她对视一眼,接着便有些躲闪的看了眼月梅,怯怯的小声道:“表嫂,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实在抱歉。”月梅说道:“我不该说出来的,本想替你瞒着,可没想到一时嘴快,真是对不住。” 知道方惠钰是故意去谢娇面前说那样的话,又知道她此刻居心不良,月梅本身就对她十分厌恶了。她倒好,此刻还敢一副害怕自己的模样,是也想撕破脸皮,陷害自己了吗? 既然如此,她何须客气。 方惠钰此刻还真没那个心,中午吃饭那会儿是有的,因为那会儿该在的人都在,可是她失败了。此时只有三个小丫头在,她何须做出这番姿态,可不知怎地,看到月梅,中午时候没成功的算计此刻带来了后遗症,叫她下意识就这般做了。 本就不是真心要做什么,她如何能承认。 “不不,表嫂多想了,我只是被风吹的迷了眼睛,有些难受,并不是对表嫂有什么不满。”她说道,还急急从凉亭里走过来,一把挽住月梅的手,“表嫂你那么好,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对你不满。表嫂,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我。” 她笑着说道,水润的眼睛里带上了期盼。 还真是个能伸能屈的人物。 自己的敌意表示的这么明显,她居然像半点没看出来一般的和自己亲热,可真是难缠。 月梅心底更是郑重了几分。 “哦,原来是这样。之前你说你不乐意看见三弟,让我把午饭给送你屋里去。都给你送过去了,结果发现你又跑到三弟跟前了,我还在想,是不是我理解错了,叫你不高兴了呢。”月梅把中午的事情解释了出来,看到四姑娘五姑娘一脸不解,三姑娘却眼睛闪了闪。 很显然,中午方惠钰的作态,三姑娘是瞧出来了。 她就笑道:“既然我没理解错,那我就放心了,中午你一瞧见我就一副被我欺负了的可怜模样,现在更是……真叫我觉得,你是想设计陷害我,说我不给你饭吃呢。” 月梅伸手把方惠钰的手拉下来,细细看着她的眼睛,看得方惠钰再不敢露出一点可怜样了,才笑道:“看来真是我误会了,原来你是生了一双迎风落泪的眼,中午怕是也被风吹到了吧?” 五姑娘可看不出两人打的机锋,直言道:“大嫂你记性有够差的,中午到现在才几个时辰,这就忘了,那会儿一丝风也没有好不好?” 月梅笑而不语。 三姑娘算是完全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了,只好瞪了一眼傻妹妹,上前来拉了方惠钰,跟月梅解释道:“中午说起来怪我,虽然没风,可我吃东西时候不小心挑出的汤汁溅到了钰表姐眼睛里,她是难受才红了眼睛的。” “是,是这样的。”方惠钰忙说道,看月梅的眼睛里却满是不善了,“表嫂以后可得看清楚点,别胡乱污蔑人了,今日污蔑了我还好说,来日若是……” “钰表姐!”三姑娘拉着方惠钰的手用了点儿力气,打断了她的话。 聪明的人,三姑娘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四姑娘也理解了大半,月梅又不是来和方惠钰吵架的,因此便干脆不理她了。 冯嬷嬷习武之人耳朵灵,此时站出来回禀道:“大奶奶,该是大爷打野味回来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月梅点点头,不等她询问,五姑娘就叫道:“大嫂,我也去,去看看大哥抓了什么野味!” 四姑娘也道:“我也去我也去!” “好,那就都来!”月梅应下,看了眼明显满脸期待的三姑娘,“三妹和表妹如果想来,便也一块过去看看吧。” 这些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这种事情定然好奇的很。 几人匆匆赶到外面,瞧见周承朗周承睿还有良三爷已经进门来了,而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却个个手里提着筐笼,有活的有死的,倒是提了一大堆进来。 浓浓的血腥味传来,却叫几个姑娘没了好奇心了,只伸头往后看着,却是嫌脏,没一个人敢过去的。 几个男人身上,周承朗周承睿不仅浑身狼狈,身上还沾了血迹,倒是良三爷,耷拉着脑袋跟在两人后面,身上只是长袍微皱,却不算狼狈,更没有血迹的。 “回来了。”月梅没有嫌弃,迎上去和周承朗说了句话,叫下人把野味给抬去厨房,便吩咐下人赶紧领着周承睿和良三爷回屋去,“赶紧回屋梳洗换身衣裳,歇一会儿就过来,晚上咱们在院子里搭架子,自个儿烤肉吃。” 周承睿眼睛一亮,道:“自己烤肉吃?那太好了,有意思!今儿个我和大哥打了野鸡兔子还有一头麂子,晚上一起烤了吃,还有中午的鱼!大嫂,你吩咐厨房的人好生整出来,一会儿我洗完澡换了衣裳就来!” 月梅刚点了头,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带头跑了。 良三爷神情却没那么兴奋,冲着月梅点点头,叫的还是姐,“大姐,那我也先回房去了。” 他一走,周承朗就小声道:“良三郁闷着呢,我起先打的是麂子,他见了血险些没晕过去,后来便什么都没敢动手。一会儿可别说什么,怕他心里承受不住。” 良三爷哪里能和周家的几个少爷比,良家是文官,周家却是武将,便是周承宇周承睿也走读书的路子,但从小却也是练过的。说起来,周家也就只有周承鸿一个人不行,其他的,都还算是有两手的。 周承朗和几个妹妹擦身而过,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才回头对站在最前面的三姑娘道:“你们也回屋,都换身好活动的衣裳,晚上烤肉吃,你们也自己动手烤,更有乐趣。” 几个姑娘听了却都面色不好看,刚才那野味留下的血腥味还在鼻端,此刻她们真的有点恶心也有点怕。 月梅猜到她们的心思,道:“别害怕,厨房的人会整理好的,先回去换衣裳,若是一会儿真的害怕,便不烤,只专心吃就好。” 都是精心养在内宅的女孩子,一时间还真就未必能接受得了自己去烤肉吃。 各自回房里去收拾,月梅趁着这时间,把谢娇救了周承鸿以及明日要走的事情说了,周承朗听了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不过却是对自家那个二弟,没奈何的叹了口气。 时间有限,方惠钰的事情月梅没说,且周承朗前儿才和她说了方惠钰单纯善良,她现在说出来,未免一来打周承朗的脸,二来他还给方惠钰找理由,所以本也没打算说。 只走一步算一步,方惠钰若是真有那种心思,周承朗可是刚和她认识就看出程月杏的小心思的,她不相信周承朗真就看不出来。 当然,他如果不想看出来那就另说了。 晚上除了外面,谢娇屋里也给搭起了烤肉的架子。 除了野味还有家禽,按着月梅的要求,单独剁下来的鸡翅鸡腿,内脏里的鸡肝鸡心。猪是庄子上自己养的,选了最好的肉,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放在大的白瓷碟子里,一连端上来十来盘子。小一点的鱼直接处理赶紧用铁叉刷上油串起来烤,大一点的则放在特制的盘子里,做成了整只的烤鱼。 鸡翅鸡腿黄灿灿的,香味儿几乎可以窜出院子……猪肉的薄片更是发出油滋滋的声音,因为很薄,几乎一烤就熟,周承睿吃了一块直喊想把舌头给吞了。 除了这些荤菜,还有韭菜茄子这类的素菜,另外中午的青菜蘑菇汤厨房也煮了一大锅,专门给主子们喝了去油腻。 早前还嫌弃的几个姑娘们,早已经从哥哥们手里夺了铁叉,自己动起手来了。月梅只在这边转了一圈儿,瞧大家都吃的正好,便离开去了后面,谢娇和大妮儿这边也已经烤起吃上了。 美食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谢娇吃着香喷喷的烤肉,看着月梅道:“哎月梅,这可是我吃的最好吃的肉了,以前从没这样吃过,你说说,咱们专门开个店子怎么样?” 有了点心铺子还觉得不够,想再开个烤肉店?月梅一想,其实若是可以,火锅店更好,冬天吃的满身是汗那叫一个爽。夏日吃的浑身冒汗,可以来一杯冰水冰饮,只可惜没有空调,不过这样想来应该也还不错? 但估计在乎身份面子的人怕失态,可能不乐意这么吃…… 月梅失笑,自己怎么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了。 “好说好说,等回去了,咱们仔细商量。”她说道,叉了个鸡翅出来吃了。   ☆、第137章 外面的香味太浓,周承鸿实在是忍不住了,想着晚上反正天也暗一些,自己躲在一边,脸上的伤未必就会被发现了。于是叫了小厮陪着,到底是出去往烧烤的地儿去了。 这越走近香味就越浓,小厮闻着忍不住直流口水。 “二爷,真香!”他凑到周承鸿耳边说道。 周承鸿吞吞口水,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这边因着都是自家人,也没有男女分开,摆开了两个架子,其余人则是坐在长桌边吃着,因为自己动手烤肉会更有意思一些,也没叫下人上手,全是几个姑娘觉得好玩,在那边烤着呢。 周承鸿坐在长桌的末尾,叫小厮坐在他前面挡着,拉了一个装了好几串肉的碟子,拿起一个便塞进了嘴里。 “好吃!”他含糊的夸着,眼睛却透过小厮往那边去看,在人群里搜索熟悉的身影。 咦,怎么不在? 她没出来吗? 大嫂也不在。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打了自己,却不好意思出来了? 周承鸿胡乱想着,不高兴的用力咬了一口肉,嘴巴张的老大,疼的他立刻脸都变形了。 “二爷!”小厮低声叫道,心疼的看着从周承鸿嘴里滚出来的一块肉。 ----- 次日吃过早饭,月梅便和谢娇大妮儿一起,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周承朗吩咐周承睿,“谢姑娘临时有事回去,我和良三送她们。你们难得来一回,在庄子里多玩几日也不要紧,记得照顾好你几个姐妹,你二哥不靠谱,可就靠你了。” 周承睿是真心不想回去,此刻有周承朗出面说这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好好好,大哥你只管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他笑着说道。 周承朗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周承鸿从小厮那里知道这消息,低声道:“走了也好,都在这儿,看见了回头再打我。”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今日肿起来的脸,想着暂时是不该回去,免得脸上的伤被娘看见,又要过问。 讨厌的人都走了,他正好昨儿那肉还没吃够,中午吃饭,便吩咐人又摆了上来。 昨儿打的野味多,如今还剩下许多,他一吩咐,厨房的人自然立马的准备好了。 周承睿昨日吃的虽然不少,但是这新奇的吃法实在叫他意外,且味道也实在是好,所以见了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很开心。 但几个姑娘却很不开心了,女孩子们在家里一向养的精细,昨日一时贪嘴吃多了肉,一夜肠胃都不大舒服,这早上喝了粥好不容易好一些,结果中午又是烤肉,个个脸色都耷拉下去了。 五姑娘抱怨道:“大嫂是怎么搞的,昨晚上刚吃了烤肉,现在又吃!” 四姑娘低低附和一声,揉了揉肚子。 三姑娘没说话,却是看向了方惠钰。 方惠钰在婆家算是吃了些苦头的,昨日虽然吃的也多,可肠胃却不像几个姑娘家那般难受。不过此刻,却也紧蹙眉头,一样揉着肚子做出了难受的模样。 几个人在长桌边坐下,再没心情自己去动手烤了,周承鸿自然也不动手,自有小厮去烤来送到面前,周承睿见了便也只吃现成的,见几个姐妹这边没有动手,便挥手叫下人帮着烤了送过去。 看着送到面前的肉,几人却没有一个动的。 “表哥和表嫂呢,怎么还没过来?”方惠钰拿起一根竹签串好的肉,想了想,没有放到嘴边,又放了下去。 周承睿听见,不等下人回话,便道:“大哥和大嫂一大早的送谢家姑娘回城去了。说咱们难得出来一次,就在庄子里多玩两日,表姐放心,我和二哥会留下来陪你们的。” “回城了?!”方惠钰失态,一下子站了起来,责问道:“什么时候回城的?一大早就走了?怎么也没来说一声?就这么走了是什么意思,不是他们去姑祖母那边说带咱们来庄子上玩几日的吗?怎么自己倒先走了?” 一连串的问话,周承睿咬肉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 三姑娘当作没看见一般垂下了头,拿起了一串烤肉,送到了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四姑娘有样学样。 五姑娘却道:“方表姐你激动什么,走了不是更好,我最讨厌那个程氏,有她在,我吃都吃不香。” 她是周承鸿的亲妹妹,不喜欢月梅,也不喜欢小时候咬了她大哥的方惠钰。所以三姑娘叫钰表姐,她便只叫方表姐。 方惠钰听了也不在意,只察觉到刚才自己语气有些不好,忙补救道:“是他们去祖母那边说了,我才跟着来的。这咱们才来还没怎么玩,他们却走了,连说也不说一声,这实在是……” 周承鸿嗤笑出声。 “我倒是不信,大哥大嫂会去祖母那边说要带你来玩,方惠钰,你可别往脸上贴金贴过分了。”他躲在贴身小厮身后,不露脸,只传声音,“再说了,有我和四弟,还有三妹四妹五妹这么多人陪着你不够,还得大哥大嫂单独跟你说他们要走?你是谁啊,那么大的脸,所有人要干什么,还都得跟你请示啊?呸!” 他一边说一边吃着肉,声音含含糊糊的,却每说两句就哼一下呸一句的,直把方惠钰气得脸红。 “周承鸿!”她蹭一下站起来,大步就往这边走,“有种你给我出来,躲在小厮身后算什么好汉你,只会背后说人闲话,你就是个缩头乌龟,连小时候都不如!” 她怒目瞪着小厮。 小厮脸色惶惶,然而周承鸿拽住了他衣服的后摆,他根本不敢硬挣开。 “方惠钰,你这脾气还和小时候一样吗,我还当你嫁了人死了男人生了孩子,能好一点呢……”周承鸿人不出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却不客气的往外说着。 “你……”方惠钰气得急了眼,一巴掌就甩上了小厮的脸,“混账,你给我让开!” 小厮脸一偏,忙趁着这个机会挣开了周承鸿的手。 方惠钰看都不看周承鸿一眼,就对他甩出了巴掌。 “钰表姐!”三姑娘出声叫道。 “方表姐!”四姑娘也着急了。 “方惠钰!”五姑娘却是向着不成器的亲哥哥,大喊一声往这边跑了。 方惠钰的巴掌却没打到周承鸿的脸上,周承鸿及时伸手,对着方惠钰的手臂扇了出去。方惠钰的手被打偏,身体也有些歪斜,周承鸿干脆拿起桌上一个装着肉串的碟子,照着方惠钰的后脑勺拍了上去。 他的动作太快了,这举动也太出人意料了,直到方惠钰“啊”的尖叫一声扑倒在地,周承睿和其他三个姑娘才算是反应过来。 “二哥!”周承睿震惊极了,忙起身去拉方惠钰,还不忘谴责周承鸿,“二哥你怎么能打女人!” 三姑娘四姑娘起身走过来,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他们是向着方惠钰的。 只有五姑娘帮亲不帮理,“怎么了,二哥什么时候打她了,明明是她先打二哥的,二哥不躲就要被她打到了,是她没站稳摔倒罢了!” 众人一回想,方才好像的确是方惠钰先动的手,可她为何会动手,还不是因为周承鸿先说难听的话刺激她了。 周承鸿站起来,昂着脖子很是理所当然的道:“五妹别乱说,我不是躲,我是真的打她了。” “二哥!”五姑娘觉得二哥真的是太蠢了,她已经帮着想了借口,他不顺势认下,居然还敢说他是真的想打的,她气得瞪向周承鸿,却发现周承鸿的脸肿的厉害,上面不仅有手指印,还有被树枝或者鞭子打过的血痕。 “二哥,你的脸怎么啦?”她指着周承鸿的脸,尖声问道。 周承鸿扭头,指向了刚被扶起来的方惠钰。 “是她!小时候咬我不算,昨日还把我骗出去打了一顿,我这脸,就是她给打的!”他说道,脸不红心不跳的栽赃嫁祸。 方惠钰再好的涵养此刻也没了。 “你放屁!”她喊道,挣扎着要扑过来,“我撕烂你的嘴!” 五姑娘一听,那还得了,她二哥是受害者,现在还要被方惠钰撕烂嘴。她气得冲过去,照着方惠钰的脸就劈里啪啦的打了几巴掌。 “我看我才要打烂你的脸!”她骂道:“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你居然还敢打我二哥,你滚出周家去!” ----- 月梅和周承朗把谢娇送回长平侯府,又去见了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正和谢二老爷说好,关于月梅身份的事情,要进宫去说之前,也先和月梅说一声。 谢二老爷本是有些不大情愿的,虽然他也不喜欢母亲和大哥逼安平公主,可是他的女儿吃了那么多的苦,郡主的位分是该得的,公主却说要问月梅的意见,他当然心里不大舒坦。 安平公主却道:“我是想着那日我给月梅东西,她不肯要,还和我说了一番话。现在我们若是做了什么不问她的意见,怕便是郡主的位分下来了,她也不高兴。” 谢二老爷这下才没有反对了。 月梅一听,关于这身份的原因还让安平公主为难了,她立刻便道:“娘,这郡主不郡主的位置,我不在意。能认回娘,得到娘的疼爱,我已经很高兴了。至于郡主,那便算了吧,做郡主条条框框的也不自由,女儿性子野惯了,不喜欢受那拘束。” 安平公主笑道:“我的儿,这就是傻话了,有我和你舅舅在,谁还敢拘束你不成。不过有你这话,娘心里便也算是知道了,这样吧,只这事和媛姐儿的身份也相关,娘先和你舅舅说了,看他安排。便是不能给你一个郡主的身份,也绝不亏待了你去。” 她若是一味拒绝,也难免会叫人生疑,月梅便不再说什么,只笑着应下,说起了珍味轩的事儿。 “娘给女儿做过点心了,女儿还不曾给娘做点心吃,娘您跟女儿说说爱吃什么点心,女儿若是会,好立刻做了与你吃,若是不会,也好去学了来再做。”不过两日的功夫,她瞧着安平公主气色更好些了,心里也觉得开心,更想代替原主,好好的孝顺这位母亲了。 安平公主听了果然高兴的很,只怜惜女儿,笑着摇头道:“娘倒是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不过你那珍味轩要开了,你瞧着什么点心好吃的,给娘送一两样也就是了。”   ☆、第138章 周承朗却被谢二老爷叫去了书房。 谢二老爷没有差事,平日里不出去玩闹便是宅在家里,如今他和安平公主关系改善了不少,因此便不乐意出去了。 “岳父。”月梅已经认回了亲爹娘,便是对谢二老爷不满,周承朗也不敢表现出来了。 谢二老爷对他不满,却是敢表现出来的。 “哼。”他冷冷哼了一声,斜眼看着周承朗,问道:“听说,你一个守寡的表妹住进你家里去了?你祖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觉得我女儿不够好,要给你房里塞人?” 谢二老爷这是以己度人了,往年谢老夫人没少往他房里塞人,塞的那些人,除了家里的丫鬟,还有一些远房落败下去的亲戚家的女儿,甚至也有年纪轻轻守了寡的。 他盯着威远侯府,知道周老夫人接了娘家一个守寡的侄孙女,立刻就多想了。 这都是些什么话! 周承朗却觉得谢二老爷这是说的无稽之谈,他本就对谢二老爷认不出亲女,让月梅受苦不满,此刻再遇上谢二老爷没有道理的乱说,自然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岳父慎言!”他说道:“且不说岳父这话是诋毁我,也败坏了我表妹的名声,便是对月梅,也何尝不是看低。” 谢二老爷挑了挑眉头,明显的不高兴了。 周承朗当没看见他脸色不好,继续道:“我对月梅一心一意,可不若旁的人,会叫她受苦受委屈。” 旁的人? 叫月梅受苦受委屈的,这是在指责自己了? 谢二老爷眉头一皱,手已经先一步拍在了桌子上,训斥不满的话还没出口,外面就响起了拍门声。 哪个混账东西,这个时候撞上来,居然还拍门,如此没有规矩! “滚!”谢二老爷没好气的吼道。 外头的随从吓的手一顿,接着拍门声更急了,“二老爷,二老爷出事了,您,您快出来啊,出事了啊!” 这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谢二老爷看了周承朗一眼,眼底不满意味很浓,只当自己震慑住了这个过份的女婿,便急忙起身走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快说!”看着急得已经满头大汗的随从,他不悦的问道。 随从可是知道书房里坐着的人是谁的,他若是直说,难保里面的人要听了去。 心念一转间,他已经是拉了谢二老爷,在他耳边快速的说了几句话。 谢二老爷的脸色立刻变了。 “走!”顾不得和周承朗说什么,立刻就带着随从走了。 谢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承朗不知道,他在书房又坐了半个时辰,见谢二老爷一直不来,便离开去了公主府那边了。 留在公主府和月梅一起陪着安平公主吃了午饭,月梅伺候安平公主躺下了,又招了府里的医女来问了安平公主的身体情况,才从上房里走了出来。 “岳母可还好?”周承朗起身迎上去问道。 月梅向医女问安平公主的身体情况,周承朗是得避开的。 月梅笑道:“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如今她心情好了,身体便也好了一些。只要这般养着,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周承朗点点头,想到先前在书房里谢二老爷那急匆匆的模样。 “对了,有没有人来和岳母禀报什么事情?”他问道。 月梅看着他,眼里有丝不解。 “没有啊。”她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周承朗想了想,把谢二老爷之前着急离开的事情说了,“可能是长平侯府的事情吧,他没有说,应该是私事,不方便叫我知道。” 月梅也没有想要去过问,长平侯府还有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呢,再不济还有谢娇。若是有事找她可以帮忙,没事还是不要凑上去的好。 她点点头,没有过问,去见了谢娇后,便和周承朗离开了公主府。 另一边谢老夫人去歇午觉了,谢夫人据说也有事情要处理,长平侯不在家,所以不用跟谁去拜别了,只叫了小丫头去和谢娇说一声两日后去珍味轩,便跟周承朗一起离开了。 两人回到周家便直接去了荣安堂,到了荣安堂的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的哭声叫声,一片闹哄哄的。 难道是家里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两人对视一眼,忙忙走进去。 却在大门口,撞到了王氏气得面色铁青的一手拉着周承鸿一手拉着五姑娘,急匆匆的往外走。 “二婶。”周承朗和月梅避在了一边,行礼叫人。 王氏脚步停顿,只看了两人一眼,便继续拖着儿女走了。 而接着,里面三姑娘四姑娘以及周承睿也走了出来。三姑娘还好,四姑娘和周承睿却是浑身狼狈,尤其是周承睿,脸上还有指甲挠过的血痕。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周承朗问道。 四姑娘看着两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周承睿也是气恼,只拎着拳头对着虚空捶了捶,又放了下去。 “到底是怎么了?”周承朗上去,拉了周承睿,又对三姑娘和四姑娘道:“你们俩个,也一起来聚福堂!” 回到聚福堂,周承睿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不过却是一脸的委屈神色,瞧着像是要哭了的模样。 还是三姑娘开了口,把在庄子上周承鸿和方惠钰的混战说了,周承睿是拉架的人,偏偏方惠钰打不过周承鸿和五姑娘联手,便只往周承睿身上撒气,他那脸上便是方惠钰给挠的。 “明明是钰表姐先伤了二哥,二哥气不过才还嘴说了她几句,五妹见二哥被打也气不过,上去帮了手的。这事儿和四弟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回来了,二哥五妹有二婶护着,祖母没奈何,便全怪罪到了四弟身上了。”三姑娘说着,也觉得周承睿可怜了。 周承睿听了这话,没忍住,眨了眨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自己委屈些倒是没什么,他从前又不是没吃过亏,生为庶出三老爷的儿子,他和大哥从小到大吃的亏受的委屈多了去了。可是今日,今日这是无妄之灾! “大哥!”他突然起身,对着周承朗一下子跪了下去。 众人均吓了一跳。 周承朗忙上去拉他,“周承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哪有跪大哥的道理。 周承睿力气是不如周承朗大,可此刻用了全身力气抱住周承朗的腿,周承朗还就真没办法一把把他拉开。 “大哥,你帮我去找我哥和爹回来,娘,娘还在祖母那里跪着呢!”他说着,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周承朗听了,更是气得头都要昏了。 晚辈打架,便是有错也只在晚辈之间惩罚也就是了,三婶一把年龄的人了,居然还在祖母那跪着! “你起来!”他说道:“我这就去荣安堂!” 周承睿松了手,哭着站了起来,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却不愿一起去荣安堂。 周承朗等不及,先去了。 月梅叫了下人把三姑娘四姑娘各自送回去,周承睿这边却没有把他送回三房。三老爷和周承宇都不在,李氏又被留在荣安堂,把他一个人送回去也不放心。 叫下人打水给周承睿洗了脸,月梅才劝道:“没事的,你大哥已经去了,三婶马上就会回来的。你也别难受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你大哥会帮你解释的。” 许是因为月梅也被周老夫人讨厌,周承睿觉得和她有些同病相怜吧,一抹又要掉出来的眼泪,道:“大嫂,你说祖母她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不是我的错,二哥都已经说就是他和方表姐打的了,可祖母为什么还要怪我?” “她说你哪里错了?”月梅还真没办法理解周老夫人这个举动。 周承睿道:“说是我没拦着方表姐和二哥五妹。” 月梅一滞,接着就想冷笑了。 “她喜欢的人,有错她也觉得没错,她不喜欢的人,没错她也能找到错处按上去。”月梅说道:“四弟,祖母有没有在你们面前说我也错了?我错,错在不该离开,错在不该撺掇着你大哥一块离开。” 周承睿点了点头。 “大嫂,你在荣安堂安有眼线?”他看着月梅,眼睛里突然有了敬佩之色。 月梅摇摇头。 “不是,是我知道祖母不喜欢我,比不喜欢你还要不喜欢。”她说道。 周家有周老夫人在,感觉真是永无宁日了。月梅不禁想,若是可以把周老夫人手中的权利收走就好了,没有了权利,她就再不能胡乱折腾了。 只是,二老爷孝顺,周承朗也一样。 而且这偏又是在古代,若是她撺掇了周承朗软禁周老夫人,怕是周家的男人都要被弹劾了。 或许,可以分家。 反正回来这么久,之前害周承朗的人都没有出手,周承朗叫陆冲去查,也压根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自己倒是看着二太太三太太许多地方不对,然而没有证据,看出不对来也是白搭。 荣安堂里,周承朗直接不顾周老夫人的意思,叫了仆妇扶了李氏,直接送了出去。 周老夫人搂着哭个不停的方惠钰,气得脸色都白了。 “祖母,这事情是二弟和表妹的错,若是要罚也是罚他们,无端端的,您罚三婶跪算是什么。”周承朗无奈说道:“三婶都一把年纪可以抱孙子了,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您叫她日后如何做人啊!”   ☆、第139章 周承朗话音一落,方惠钰就看了过来。 “朗哥哥……”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看着狼狈里透出几分可怜,“不是,姑祖母没有……是我,都是我的错……” 周承朗看着她,眼睛里闪过几分无奈几分心疼。 “你也别哭了,赶紧回房间叫丫头帮着梳洗梳洗,看看可有哪里受伤了,我一会儿叫大夫直接过去你那里。”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妹关系,且周承鸿的性子也是心知肚明,周承朗对着方惠钰,也说不出责怪的话。 方惠钰点了点头,安抚性的拍了拍周老夫人的手。 “姑祖母,那我先回去了。”她轻声说道。 这丫头也被吓到了。 从小到大,她都被她父亲捧在手心里疼着,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呢? 周老夫人心疼,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方惠钰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周承朗,你好,你好啊!”周老夫人这才起身,指着周承朗骂道:“你表妹来咱们家做客,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你不帮着讨回公道就算了,居然到我这里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我,指责你表妹,你的心呢,你还有没有心啊!” 这是气得狠了,直接连名带姓叫了出来。 心? 真论起来,方惠钰和他的关系,远不如二弟四弟和他的关系。他们是亲兄弟,和方惠钰却只是表兄妹。 周承朗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气得捂住胸口的周老夫人。 “祖母觉得,让三婶下跪没错吗?”他问道。 周老夫人冷哼一声。 “她是下跪了,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叫她跪了?她是自己想跪,我还能拦着她不成?”她喝道:“你向着你媳妇儿也就算了,如今不问青红皂白为了旁人来责问我,我这个祖母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当真是我这些年白养了你不成?!” 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睛。 周承朗看她这样,沉默一刻,微微有些歉然。 “祖母,是我冲动了。”他低声说道:“只是庄子上的事情您可能不太了解,错不在四弟,是表妹和二弟起了争执,四弟一个做弟弟的,他又能如何呢?” 周老夫人对于他的示弱可不领情,相反的,她对周承朗把责任推到方惠钰身上更为生气。 “他已经十四了,还小吗?”她气急喊道:“鸿哥儿是什么德性,旁人不知道,他难道不知道吗?既然瞧见鸿哥儿对钰姐儿无理,他就应该第一时间把鸿哥儿拉开,而不是等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还说他自己没错!” “他没错,难道是钰姐儿错了吗?你别来为他说情,他有错,你更有错!是你挑起的头要去庄子里游玩,怎么你却先走了呢!你若是留在那里,他们能闹起来吗?是不是你媳妇儿说了什么,怎么了,难道庄子只能她去,旁人就去不得了?” “还有你三婶,睿哥儿犯了错,我不过是要他去祖宗面前跪两天,她倒好,居然一下子跪下了。怎么,是想以此拿捏我不成?”她冷笑道:“好啊,她想跪,那我就任着她跪。她自己都不要脸了,旁人还给她留什么面子?!” 周老夫人如此偏执,周承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既然祖母这么看不上三叔三婶,那干脆将他们分出去好了!”祖父已经不在了,分家也是合情合理,“回头三叔回来了,我就跟他说去,以后祖母不看见三婶了,也能少生气些。” “那我还看不上你媳妇呢!你是不是也要跟她分出去,叫我看不见?”周老夫人大怒喊道。 周承朗忍无可忍。 “祖母,咱们好好说话行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无奈,强制把因为周老夫人的无理取闹而升起的怒气压制了下去。 周老夫人嗤笑一声。 “来人!”她没有看周承朗,而是对着外面大声喊道:“去,去把三太太和睿哥儿都抓来,叫他们在院子里跪着!” 曹妈妈匆匆走到门口,听了这话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下去!”周承朗挥手说道,看向了周老夫人,“祖母,您不要再胡闹了,您若是再如此,孙儿不孝,这荣安堂的大门就要关上,您好生在里面修养身体吧!” 这话一出,屋里屋外,顿时皆惊! 这是什么话? 一个做晚辈的,怎么能和长辈说这样的话?! 这是要软禁自己吗? 周老夫人愕然,接着便是身形微颤,几乎站不稳。 “畜生!”院子里却突然传来怒吼,周二老爷气呼呼的走进来,怒瞪着周承朗,几乎要一拳头打上去,“谁教的你这么和祖母说话的?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说得出来,我这些年教你的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喝骂完,他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周老夫人。 “娘!”他面带担心,惊慌的喊道:“娘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大夫,大夫,快去请大夫!” 曹妈妈应了一声,快步跑开了。 “我没事,没事。”周老夫人抱着儿子的手臂,哽咽的哭道:“没事,没事,娘没事……” 看着母亲如此,周二老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扫眼看到旁边的桌案上有一个盛了半杯茶的茶盏,拿起来直接就扔到了周承朗的身上。 “畜生,还不快给你祖母认错!”他大声喝道。 周承朗沉默不言。 像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祖母和二叔是这样的人一般,站在那里,用陌生的眼光看着。 以前家里的一派祥和是假相吧? 这家里,祖母是天,说一不二。二叔则是天的左右护法,谁不听天的,他这个二老爷跳出来,偌大一个周家,谁敢不听他的话呢? 周二老爷看周承朗不说话,气得还想再骂,周老夫人忙拍了拍他的手。 “娘。”周二老爷说道:“这孩子都被您从小给惯坏了,您看看他,这才当上几日侯爷,就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了!不行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教训他,好叫他知道,他再是什么身份,首先得是晚辈!” 他一面说着,一面挣开周老夫人的手,看着四周,想找到趁手的东西来教训周承朗。 “二叔,你就不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周承朗看着周二老爷,嘲讽的问道。 周二老爷动作一顿,转过头狠狠瞪了周承朗一眼。 “问什么,我什么都不问!”他喝道:“长辈说的就是对的,你就应该听着!不仅不听着居然还敢对你祖母说出那样的话,我看你这侯爷也不必当了!如此不孝之人,如何有资格担这大任!便是你祖父和你爹在地下有知,也会觉得你不配!” 他小的时候,二叔就对他很严格,那时候如果他偷懒不想练武,二叔都会拿皮鞭抽他。 他是长房长子,是周家未来的希望,二叔望子成龙,在他身上倾注了很多希望。 可是,即便他最调皮捣蛋的时候,二叔也没有因为他这个未来的希望犯错,而这般的生气。 看着周二老爷气得双眼发红,浑身发抖,周承朗笑了笑。 “我没有资格做这个侯爷,那么谁有资格呢?”他问周二老爷,“您吗?二叔您才有资格吗?” 周二老爷浑身一僵。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自己在觊觎他的侯爷之位了? 这个畜生! 他大怒,不管不顾的拎起手边一个椅子,举起来就要砸过去。 “文海!”周老夫人忙叫道。 周二老爷动作一顿,侧头看向周老夫人,“娘,这畜生昏头瞎眼了,我教训教训他,你别管了。” 周老夫人连连摇头,扑过来拉住他的手。 “不可不可。”她喊道:“文海,不可,他腿才好没多久,不能打他。” “娘!”周二老爷气道:“他说我觊觎他侯爷的位置啊,您难道没听见吗?” “是是是,是他的错,娘叫他给你道歉。”周老夫人说道,一面对着周承朗招手,“朗哥儿来,快来给你二叔道歉,说你错了。” 周承朗动都没动。 外面却一阵风似地突然跑进来一个人,满头大汗的周承宇,进屋后巡视一圈,没有看到李氏,便看向了周老夫人。 “祖母,我娘呢?!”他急急喊道,语气里带着质问。 周二老爷顿时迁怒了他。 “找你娘滚回三房去找!”他喝道:“谁放他进来的?给我出来,下去自领二十大板子去!” 周承宇看向他,眼底一片阴冷。 “三弟。”周承朗拍了拍周承宇,“三婶和四弟都在聚福堂呢,你大嫂陪着他们。” “多谢大哥。”周承宇点头说道,一面冷冷看了周二老爷和周老夫人一眼,转身大步跑了。 周老夫人被那眼神吓的手一松。 周二老爷失手,椅子便这么直接砸了出去。 周老夫人张嘴惊叫,声音还没出来,周承朗就已经伸脚踢向椅子,把椅子踢向了一面的花瓶。 啪啦。 花瓶碎了,里头的花草和土散落一地。 “朗哥儿,你,你没事吧?”周老夫人担心的问道。 周二老爷不满的道:“他能有什么事!” 他疾走两步走到周承朗面前,一把攥住周承朗的衣襟。 “你当我稀罕你身下的位置?”他气道:“我若是想做侯爷,你以为还能轮得到你?你爹死了的时候,皇上就有意要把这威远侯的爵位给了我,是我不要,才轮到你的!” 你这混小子,如今居然这么诋毁我! 多少年的教养,真的都白费了! 周二老爷手上运劲,一拳打向周承朗的面门,“我好好教教你这数典忘祖的东西!” “文海……”周老夫人惊叫。 周承朗一手攥住周二老爷的手臂,将他拉着衣襟的手拽开,头一偏,身一转,周二老爷的一拳就这么直直打出去,踉跄两步,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周承朗一身武艺,虽然一半是周二老爷所教,然而这么多年他早已荒废,如今十个他也不够周承朗看的。 他趴在地上,又羞又怒,偏偏刚刚被摔狠了,根本起不来。 周老夫人一面扑过来拉他,一面喊下人进来帮忙。 周承朗走到门口,冷冷看了外面一眼,包括曹妈妈在内,荣安堂一应下人没一个敢上前的。 “二叔是后悔了吗?”他低下头看着被扶坐起来的周二老爷,“后悔当初没有自己做侯爷,而把这爵位让给我了。” 他说着,忍不住嗤笑。 当年周家的爵位是父亲请辞的,祖父和父亲连番败仗,不请辞,只怕周家一门都要完蛋。 后来成泰帝的确是想归还周家的爵位的,只不过,是看在祖父和父亲为国捐躯的份上罢了。 二叔从没上过战场,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他要是那时候真敢接了侯爷的爵位,只怕成泰帝也要在心里记上他一笔。 明明是不敢接,现在还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便是他那时年纪小不懂,现在也早该懂了。 “你怎么能这么和你二叔说话!”周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周承朗对她,无法像对周二老爷那般不顾情面。 “祖母,今日这事,您若是要罚,便只罚二弟和表妹,其他人便算了。还有三婶,更不要再为难她。”他说道,叹了口气,“回头三叔回来我会和他说分家的事情,二叔这边,就由您来跟他说吧。” 他说完,起身走了。 门口的下人这才敢进屋,帮着周老夫人把周二老爷扶起来。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二老爷揉着胳膊肘,问道。 周老夫人道:“还不是鸿哥儿欺负了钰姐儿,其他人只看着也不帮手,睿哥儿在那边不仅不护着钰姐儿,回头来了还说他没错,我一时气恼,就要发落他。” “这畜生!”周二老爷骂道,这是骂的周承鸿,“我回去把那押了来,叫他跟钰姐儿道歉!” 周老夫人叹气摇头。 “算了算了,你媳妇来把人带走的,我什么话还没说呢,她就呛了我一声。接着你三弟妹,又下跪逼我不许发落睿哥儿……”她说着到了伤心处,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了眼泪,“接着你就知道了,朗哥儿不护着钰姐儿,也不管我,来了就是一片指责,还说……还说要关了我这荣安堂的院门……” 周二老爷心痛的伸手帮母亲抹了眼泪。 “娘,您别难过,那混账不孝顺,您还有儿子呢。”他说道,一面撑着身体站起来,“您等着,儿子这就回去,叫王氏亲自把鸿哥儿送过来给钰姐儿道歉。至于三弟妹那边,您也别着急,儿子这就叫人把三弟给喊回来。至于那混账……”他顿了顿,道:“他还真当他做了侯爷就在家是天王老爷了不成?百善孝为先,他敢这么对您对我,我现在就回去写一封折子呈上去,我倒是要看看,等皇上发落他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周老夫人本还连连点头,听到最后,却脸色大变,忙摇起头来。 “不可不可,文海啊,咱们私下里说说他训训他就是了,可千万不能些折子!”她疾声说道:“这爵位你爹和你大哥临死都还盼着呢,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咱们家手里了,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啊!” 周二老爷犹豫一刻,道:“好吧,那我听娘的。不过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140章 月梅亲自递了帕子给李氏,李氏擦了脸上的泪,可帕子一放下,那泪就又掉下来了。 月梅叹了一声,只好再次将帕子湿水拧干,又递了过去。 李氏接过擦了,却久久的没有放下手。 “娘。”周承睿站在一边,此刻低低出声,“都是儿子的错,儿子连累您了,叫您,叫您……” 周承睿心底酸涩难忍,堂堂七尺男儿,也落了泪。 李氏狠狠按了下眼角,把帕子拿下了。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她勉强笑道:“娘没关系的,娘不介意这个。” 怎么可能不介意。 别说这么大的一个人,儿子都早已经可以娶妻了,就是孩童被罚跪,也会觉得愤恨和丢人呢。 母亲这是在安慰自己,她怕自己难过。 可是自己真的很难过……也很生气! 周承睿捏紧拳头,只觉得心口有无数的郁气,他想着,若是当时他真的出手,把周承鸿和方惠钰都狠狠打一顿才好,那这顿亏吃的也不冤枉了。 月梅虽然一开始就不被周老夫人喜欢,但认真说起来,却还没有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心里很是同情李氏。 “三婶,你有没有想过,分家,出去单住呢?”她问道。 分家? 李氏和周承睿同时看向月梅。 京城里的确很多这样的情况,哪怕是高门大户也不例外,但那都是长辈去世了才会立刻分家的。如今周老夫人还在,他们庶出的分出去当然也可以,但总归会对周老夫人名声有影响的。而且如今是周承朗做了这威远侯,他们真的分出去,怕是旁人也会觉得是周承朗不容人。 不过,如果真的能分出去。 那么娘就再也不用去跟祖母请安了,再也不用好事落不到,坏事第一个,做了好事不被夸,没做好事还被骂了。 周承睿年轻,沉不住气,立刻就笑着看向了月梅。 “大嫂,真的可以吗?”他说道,忙拉了拉李氏,“娘,咱们和爹说说,分出去吧,分出去单过!” 那样,大哥也再不用压抑自己的才华,今年秋闱拿了解元,明年春闱拿了状元,叫满京城的人都看看! “这,这不好吧……”李氏虽然心动,但仍然犹豫。 月梅知道,周承朗还真不在意外人会以此来攻讦他,其实说句难听话,现在因为周老夫人的闹腾,周家后宅如此乱,有心人若是参一本,周承朗一个治家不严也照样跑不掉。 不过,他若是管周老夫人,也一样可能被参不孝不悌。 月梅想着,就更是心疼周承朗了。这叫什么呢,这叫长辈作乱,晚辈承担。 周承朗生在周家,有周老夫人这样的祖母,也是他的不幸。 “我也只是建议,不过三婶放心,大爷那边也会同意的。”她说道:“您如果真的有这个心思,可以和三叔三弟商量下试试。” 月梅想,大概没有人愿意看着母亲和妻子这么一把年龄还当着下人下跪的吧。 “商量什么?”周承宇只听到一半的话,并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他大步走进来,握住了李氏的两只手,紧紧盯着她道:“娘,您没事吧?” “宇哥儿,你怎么回来了?”李氏惊道,忙又摇头说:“没事没事,娘没事。” 眼睛都红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周承宇心下默然,转头看向月梅,恭敬的道:“大嫂,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这话说的,月梅都不好意思说不用谢。 毕竟在外人眼里,周老夫人最疼周承朗,周承朗又是嫡出的长子,如今更是威远侯。月梅虽然不得周老夫人喜欢,可到底是和周承朗一边的,和庶出的三房在周家,算得上是对立的了。 她只笑着摇了摇头,道:“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话。” 一家人,他们三房在周家,也能算得上是人吗? 周承睿忙道:“三哥,大嫂方才说,让咱们分家分出去。你觉得怎么样,我和娘都觉得好!” 如果能分出去当然好! 虽然他们是庶出的,分出去也得不到多少家产,可是再穷,也比留在周家过这种让母亲当着下人的面下跪的日子好。 周承宇早就想分出去了,没想到这事情是月梅提出来的。 他看着月梅,心道怕是这新来的大嫂以己度人,也是看出他们三房日子难过了。 “大嫂,多谢你。”这一声谢,他说的更郑重了一些,“我先带着娘和四弟回去了,以后大嫂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差遣弟弟就是。弟弟只要能办到的,绝不推延。” 月梅还是那句话,“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话。” 周承宇拱手行了一礼,扶着李氏,叫上周承睿走了。 一直回到三房,周承睿才把今日导致李氏下跪的事情给说了,“吃午饭的时候,因为大哥大嫂和谢姑娘先走了,方表姐就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二哥刺了她几句,方表姐面子上过不去,就闹着要打二哥。二哥不让她,反倒是把她打了,二哥还说他脸上的伤是方表姐打的,现在打方表姐是报仇了。五妹向着二哥,便也上去帮手,我和三妹四妹去拉人,虽然把人拉开了,但方表姐还是狠吃了一些苦头。虽说脸上没被打到几下,但是她说身上疼的很,是被打到了。” 周承宇听的不解,“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承睿面露愤愤之色。 “祖母要收拾二哥和五妹,可是二婶在荣安堂闹开了,她收拾不了,便拿我出气了!”他喊道:“说都怪我不拦着,说如果我拦着了,二哥和方表姐就不会打起来了。所以要打我二十个右手板子,再去跪两天两夜祖宗牌位!” 他委屈的道:“我根本就没错,凭什么这么对我啊!而且打右手,我还怎么写字啊!” 周承宇气得一拍桌子,蹭一下站了起来。 “当时没人给你求情?”他问道。 周承睿哭道:“就娘,娘求情没用,祖母就是要罚我!娘没有办法,下跪求她能不能打我左手,说我要读书写字,右手不能打。可祖母说,说就是因为我要用右手写字才打我右手的,那样我就能记清楚教训,以后不再犯错了!” “方表姐只知道哭,二婶护着二哥和五妹,四妹不敢说话,三妹在抹眼泪,没有一个人给我求情的。” 这是说,二叔和大哥大嫂都不在场了。 也是,就冲今日大嫂说的话,她和大哥若是在场,不可能不给四弟求情的。 祖母! 周方氏,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分家!”他厉声说道:“等爹一回来,咱们就和爹说分家!” ----- 王氏正亲自给儿子脸上上药,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时候,二老爷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看见长子那副又蠢又狼狈的样子,气得他脱了鞋就砸了过去。王氏忙拦住儿子,让那鞋打在了后背上。 “你干什么?”她扭身怒道:“周文海!你来我这里甩什么威风?!你眼瞎了不成,没看见儿子女儿伤成这样了?” 听她提起女儿,周二老爷才往五姑娘脸上看去。 五姑娘俏丽的小脸上有几处抹了白色的药膏,此刻正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二老爷的怒火这才稍微熄灭了一些。 他金刀大马的在一侧椅子上坐下来。 “叫鸿哥儿和蕊姐儿去钰姐儿那边道歉!”他说完,瞪了眼愤愤不平的周承鸿。 “爹——”五姑娘不满的喊道。 王氏听了这话简直气笑了。 “老爷您说什么?”她看着周二老爷,“您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周二老爷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不去!”五姑娘尖声叫道:“死都不去!” 王氏则鄙夷的看着周二老爷。 “老爷真真是眼瞎了,那方惠钰,将我的一双儿女打成这个样子,老爷还叫我的儿女去给她道歉!”她说道:“怎么,老爷这是在巴结谁呢?以为巴结了方惠钰她爹,她爹还能封你个侯爷公爷做做不成?” 这是什么话? 这是在说武安候这个国丈卖官卖爵吗? 这是什么话! 这是和周承朗一样,是说自己觊觎那个威远侯的位置吗? 周二老爷勃然大怒,起身走过来,抬脚对着王氏的胸口就是一脚。他虽然武功方面不如周承朗,但是踢王氏一个女人,却绝对是威力极大。 因为先前被踢的那回王氏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整个人瘦了好多下去,周二老爷这一脚踢了出去,王氏便如那纸片人一般,直接被踢飞,砸在了远处的地方。 咚! 一声巨响,王氏倒地,立刻一脸痛色。 整个身体被这么一摔就像散架了一般不说,胸前挨了脚踢的那儿,更是钻心一般的疼。 “娘——”五姑娘喊道,扑了过去。 周承鸿却是一下子站起来,喘着粗气,拎起椅子就没头没脑的往周二老爷身上砸了过去。 “你怎么不去死!”他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去死!” 周承鸿心头的愤怒无边无尽,除了上回就想给王氏出头的怒火,还有被抢了女人的怒气,这让他也顾不得这是他最害怕的父亲了,椅子砸在周二老爷身上后,便不管不顾的扑过去,毫无章法,但却拳拳狠厉的打在二老爷身上。 周二老爷再是想不到,他那个窝囊的儿子会有一日敢对他动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生生挨了周承鸿十几拳。 王氏看着,眼里落泪但却狠狠捏紧了拳头。 打,打死他,打死这个该死的! 她在心里狠狠的呐喊。 看着儿子那一拳拳打在周二老爷身上的拳头,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儿子! 不对,儿子! 如果儿子真的把周文海打出个好歹,那就麻烦了! 周承朗向着周文海,周夫人更是不疼孙子,眼中只有儿子,到那时候,一定没有人给鸿哥儿求情! “别打了,鸿哥儿,快住手,快别打了!”她说道,一面拉着五姑娘过来拉人,又冲旁边已经傻眼的下人喊,“快,快拉开二爷,赶紧的!” 王氏快速的把周承鸿拉开,一面吩咐水嬷嬷将他送回自己的房间,一面叫人把二房的院门封了,才记得叫人来把周二老爷抬起来放到床上。 周二老爷气得呼哧呼哧喘气,可身上却疼的他根本起不来身,甚至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胸口疼的厉害。 “请,请大夫!”他躺在床上,瞪眼看着被丫鬟扶着站在床边的王氏。 王氏看着,真想把他给杀了。 这念头刚一起来,水嬷嬷就匆匆走了进来。 “太太,三老爷来了,说是老爷之前叫小厮去叫他了。”她说道,看了床上的二老爷一眼。 “叫,叫他进来!”二老爷喊道。 王氏微微犹豫一刻,对着水嬷嬷点了点头。 三老爷很快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吓了一愣,接着便快步走到床边。 “二哥,你,你这是怎么啦?”他满脸骇然,慌张的又去看王氏,“二嫂,这,这是怎么……” “我打的!”王氏盯着二老爷,慢慢说道。 你打的? 你一个内宅妇人,你,你如何能有那个力气? 三老爷明显的不相信。 “就是我打的。”王氏说道:“不信你问你二哥,他踢了我一脚,我气不过,所以就打了他。” 三老爷转头看向床上的二老爷。 二老爷闭了闭眼。 家丑不可外扬啊! 而这除了家丑,还牵涉到不孝,既然王氏这么说了,那便这么认吧。鸿哥儿再不好,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之前,自己又曾对不起他。 “是。”他闭眼点头说道:“三弟,你去,去帮我拿纸笔,我要……写休书,休了这恶妇!” 王氏冷哼一声。 三老爷看看她,又看看二老爷,无奈道:“二哥,那事等随后再说,你先等着,我先去叫人请大夫,先给你和二嫂看 伤势如何。” 他说完,不等二老爷说话,急匆匆跑了出去。 “太太。”水嬷嬷上前,扶住了王氏。 王氏看着二老爷,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二老爷不想理她,只扭了头往里,半晌才道:“你去,去叫鸿哥儿蕊姐儿跟钰姐儿道歉去,你去做了,我就不休你了。” 王氏呵呵一笑。 “你做梦去吧!”她冷声说道:“要不是为了孩子,你以为我稀罕你?我看见你就恶心,连儿子的女人都敢抢,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还休了我,我呸!” 二老爷猛然转头,怒瞪着王氏。 “你——”一口气没顺过来,他疼晕了过去。 一刻钟后,三老爷就匆匆带了大夫进来了,先给王氏瞧了,才给已经昏迷不醒的周二老爷瞧了。然后开了药,叮嘱着下人如何煎药服药,大夫便走了。 “二嫂,你好好照顾二哥,那弟弟先下去了。”三老爷眼睛看着王氏的裙角,恭敬的说道。 王氏轻轻道:“三弟,方才你二哥说,叫鸿哥儿和蕊姐儿去荣安堂,给那钰姐儿道歉。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你说他们该不该去呢?” “知道知道。”三老爷忙说道:“这事儿鸿哥儿蕊姐儿也都吃了亏了,叫他们好好养着身体吧。这都是睿哥儿的错,我现在就回去拉睿哥儿去荣安堂道歉。” 王氏叹了口气。 “三弟,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事儿明明是方惠钰的错,跟别人有什么相干的。 三老爷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惶恐的低下了头。 “知道知道,二嫂什么意思我都知道的,那二嫂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他说道,转身快步走开了。 王氏看着外面他疾步远去的背影,轻声喃喃道:“都是可怜人,睿哥儿去了,李氏该哭死了。”说到这里又是一笑,“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呢,只要不是我的孩子吃亏就行了。”   ☆、第141章 周承朗回来时候脸色十分不好,月梅见他这样,也没说什么,只亲自倒了杯温茶,递给了他。 “三弟方才过来把三婶和四弟接走了。”她说道。 周承朗喝一口茶,感觉那已经涌到嗓子眼的愤怒稍稍被压下去了些,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道,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三婶怎么样?三弟四弟可有说什么?” 这是被这事扰的头疼了。 月梅心疼他,走过去站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按捏了起来。 “三婶哭了会儿,倒是没说什么。三弟四弟都很生气。”月梅说道:“方才我瞧三婶可怜,和她略提了提分家的事儿。” “你和他们提了分家的事儿?”周承朗语气诧异,伸手抓住了月梅的手。 难不成他们是心有灵犀不成? 他在荣安堂也提到这一点,月梅却也想到了这一处。 月梅看他神色,有点不安。 “是不是我不该提?”她有些担心,她原意是同情李氏,可若是和周承朗比起来,她当然更向着周承朗了。 周承朗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觉得巧,我在祖母那边也提了分家的事儿。”他说道:“我回来这么久了,二房三房那边也没有动作,陆冲那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不如分开,一来可以少一些这样的事情,二来离得远了,他们反而容易放松警惕。” 那样,他更容易查出到底是谁对他下的手。 月梅松了口气,正要说话,秋兰进来回话,说周承宇来了。 “怕就是来和我说分家的事情的。”他说道便起身,拍了拍月梅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周承宇跟着周承朗去了书房。 “三叔还没回来,你能做得了主吗?”听了周承宇的来意,周承朗问道。 周承宇没有犹豫的点头。 “我想,爹不会不知道分家其实是对我们三房好的吧?”他说道,有些担心的看向周承朗,“只是大哥,这样会不会对你影响不好。” 长辈的事是长辈的事,小辈之间,周家三房的孩子们却还算得上能为彼此考虑。虽然周承朗往日和这个弟弟接触不多,但冲他此刻说了这话,便也知道他护着弟弟是正确的。 “不要紧的。”他摆手说道:“京里这样的事情也不少,咱们家这么做,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样,我吩咐人去叫二叔,咱们一块去荣安堂去。” 分家,祖宅祭田之类自然是分给周承朗,周老夫人的嫁妆,按理也是长房和二房分,三房是分不到的。三房能分到的,也就是老威远侯留下来的产业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周承宇知道大哥的意思,这是想带着他去荣安堂,当着周老夫人的面把产业给分出来。 他忙站起来,略一犹豫,便坚定的摇了头。 “大哥,分不分东西,分多少东西,这些都不要紧。”他说道:“紧要的是祖母她老人家,别气着她了。” 还有就是,因着大嫂,祖母最近对大哥这边也多有不满。大哥大嫂都护着睿哥儿,他也必须得为大哥大嫂考虑才行。 周承朗不由得苦笑。 其实祖母的儿孙,还真没有一个不孝顺的,便是庶出三房的周承宇,也为了不叫她生气,而宁愿少要甚至是不要东西。可是祖母呢,却为了方惠钰一个外人,要惩罚四弟,给三婶没面子。 而分家,说不定也有一番拉扯。 不过,三叔也是祖父的亲生儿子,祖父留下的东西,本就该有三叔的一份。 “我有分寸的。”他说道:“走吧。” 他们二人先去了荣安堂,周老夫人知道了,阴着脸出来了。 “干什么你们?”还真的想来分家了?她在心里默默猜测着。 “祖母。”周承宇行礼说道。 周承朗也跟着行了一礼,叫了声祖母,道:“我们等二叔过来,一起商量下分家的事情。” 周老夫人重重的跺了下脚。 “分家?”她喝道:“你二叔三叔都还没来说,要你来说分家的事儿?” 她看着周承宇,更是气得眼神忿恨,“读书不好好读,你一个小孩子闹什么分家?你爹都不敢在我面前说这话,你倒是敢了,谁给你的胆子?!” 周承宇想到委屈的四弟,想到哭得双眼红肿的母亲,没有后退,反倒是向前一步,再次施了一礼。 “祖母,还请您成全。”他说道。 这畜生,反了他了! 周老夫人眉头一皱,呵斥的话正要出口,周三老爷就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爹……” 周承宇刚喊了一声爹,周三老爷就直接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混账东西,跟你祖母说什么呢!”他骂道,一面已经撩起长袍,直接冲着周老夫人跪了下去,“母亲请息怒,一切都是宇哥儿这孩子猪油蒙了心乱说的,儿子再不敢提分家的事情。” 他打周承宇那一巴掌又快又狠,他跪下去更是双膝重重砸地。周承宇看着他,只觉得像看陌生人一般,他不曾想到,他爹居然还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周三老爷跪在地上,说了那话后,便连着给周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都被磕破流血了。 “还请母亲不要生他小孩子的气。”他说道,态度诚恳,眼里湿润带着恳求。 周老夫人面露嫌弃之色。 “儿子唱白脸,老子□□脸。”她说道,由荷桂扶着坐下,高高在上的道:“我怎么知道谁的话是真的?” 周三老爷面色一变,抖着身子又磕了一个头。 “爹!”不等他说话哀求,周承宇已经受不了喊道,并且伸出手去拽住了他的胳膊,“您这是在干什么?!” 便是不想分家,也用不着下跪吧?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了,需要爹下跪去求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周承宇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周三老爷听了,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地,就浑身发着抖,然后直接拽着周承宇,把他也拽的跪在了一边。 “跪下,你跪下……”他说道:“给你祖母认错,快,快给你祖母认错。” 周承宇梗着脖子不乐意,脸色憋的通红。 周老夫人瞧着,就冷冷嗤笑一声。 “行了老三,别为难他了。”她说道,看向了周承朗,“朗哥儿你瞧,我可没有让他跪,就和你三婶一样,他们自己愿意跪,我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能去拦着?” 周承朗对于周三老爷的行径十分不能理解,但此时周老夫人这般问话,说的是事实,他却也不能说什么。 周老夫人便起身站了起来。 “行了,既然你没有要分家的意思,那就回去吧。我累了,要歇着了。”她说道,扶着荷桂的手就要走。 周三老爷看了一眼儿子,松了手,对着周老夫人又忙忙磕了两个头。 “是,母亲您好好休息,儿子回去教训他。”他恭敬的说道。 “爹!”周承宇忍无可忍的喊道。 周承朗也道:“三叔,你真的不愿意分……” “承朗!”周三老爷大喊一声,抬起头看了过来,嘴唇微颤,“承朗,就当三叔求你了,别害了三叔,成吗?” 别害了他? 大哥这明明是在帮他们三房啊! 周老夫人冷笑着走进了内室,周承宇再无顾忌,也冲着周三老爷喊道:“大哥何时害你了?大哥是在帮我们三房!难道你自甘……你自己愿意动不动下跪就算了,难道要看着娘,看着我和睿哥儿,也一样的动不动就下跪吗?!” 周三老爷劈头盖脸的,又给了周承宇一巴掌。 “混账!”他骂道:“儿子跪老子,天经地义!你娘跪母亲,我跪母亲,也一样是天经地义!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进了这么多年学,学到的读到的都进狗肚子里去了?谁教出你这么个不孝不悌的东西来的?” 周承宇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周三老爷。一向懦弱胆小的父亲,原来还有如此胆大的时候。 不仅打,还要骂。 从小到大,这还是父亲第一次打他呢。 原来父亲并不胆小并不懦弱?不,不是的,父亲的确胆小,的确懦弱,但那是在面对祖母,面对二叔的时候。 一个庶出的身份,让他活得人不人狗不狗的还不够,还逼着他和弟弟母亲,也一样人不人狗不狗的活着! 他呵呵笑了两声,猛然站起来,跑了出去。 周三老爷怔了怔,手撑着地,慢慢的想要爬起来。 周承朗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 “三叔,您何必呢?”何必要这样,没有人要他一定这样,他何必呢? 周三老爷站起来,把周承朗的手拿开,沉默了半晌后,叹了口气。 “你不懂。”他看着周承朗摇头说道。 ----- 不提三房那边会如何,聚福堂这里,月梅也很是不解三老爷的举措。 难道是孝道压着他吗? 可是周老夫人对他好像并不怎么好,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愿意像对待亲娘一般,什么都听她的孝顺着? 月梅相信一定有愚孝的人,但是周老夫人不是三老爷的亲生母亲,这样愚孝,总是让人觉得有几分违和。 周承朗无奈道:“这算不算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帮着出头,三叔还求我不要多管。” “那就不要管了。”月梅说道。 周承朗一愣,接着便点了点头。 是啊,既然三叔愿意这么过日子,那他还管什么? 只是三弟和四弟…… 他摇了摇头,沉思了会儿,便道:“三叔不大对劲,你在屋里歇着,我去一趟书房。” 三叔和二叔说了一样的话,可纵然是一样的话,但不同身份的两个人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二叔一向孝顺祖母,三叔也是如此,但祖母对两人却是不同。这样的情况下,正常人绝不可能像二叔一样,也这般愚孝的。 所以三叔这不是孝顺,他这是不乐意分家。 陆冲匆匆进了书房见周承朗。 周承朗吩咐道:“叫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三叔!” 陆冲惊讶,道:“主子是怀疑三老爷吗?” 一直以来,怎么看都是二老爷动机更大些。但无奈,回来这么久,时刻盯着二老爷,也没有盯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承朗道:“或许不是一个人呢?” 那就是二房三房都不干净了? 可惜,之前人都死了,想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现在二房三房面上都干干净净什么没做,说起来大爷这还真是心里不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了。 “主子,南疆那边,圣上到底会不会派您去?”陆冲笑着,就问道。 “不知道!”周承朗摇头说道,想了想,立刻明白了陆冲的意思,“你是说,我主动申请去?” 到时候不就和上回一样了。 死在南疆,最好是立了战功再死。 那么他没有留下孩子,可是却娶了月梅了,就算二房三房不能把爵位抢过去,却是可以把孩子过继到大房这边来。 三叔不愿意分家,难道是打的这个主意? 可有祖母在,他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点。 “你先下去,我再想想。”周承朗说道,靠向了身后的椅子。 按理,若是圣上为难,他的确该主动请命。便是不为自己的抱负,也该为这爵位而应背负的使命。可是叫他现在去,他还真的是有点不放心和舍不得。 不放心家里乱成这个样子,月梅会不会吃亏受委屈。 舍不得月梅,这一走,回来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该做的都做了,月梅也不再为李氏那边担心了。下午便和大妮儿一起忙活着,在聚福堂的小厨房做了不少的点心出来。这点心虽然每样做的少,但种类却好几种,做出来主子是吃不完的,因而聚福堂的下人便皆分到了一些。 吃完饭的时候,陆冲来了,二房三房那边的消息便也传了过来。 说是二老爷忽然不舒服了,所以也没叫周承鸿和五姑娘去给方惠钰道歉。倒是三房,三老爷回去关起门来一家四口人狠狠吵了一架,但最后周承睿到底是被押去荣安堂,跟方惠钰道歉了。 周承朗知道了,挥手叫陆冲下去。 “月梅,明日无事,我请了太医来给咱们请个平安脉吧。”他忽然说道。 好好的,怎么提这个? 而且还要请太医,府里不一直有固定的大夫的吗。 月梅正要问话,心底却一跳,明白了周承朗的意思。 他们在一起时日虽然不长,可前前后后也小半年的时间了,又没做什么防范措施,怎么她肚子却一点反应没有呢? 是她的问题,还是周承朗的问题? “我是担心皇上派我去南疆,若是你怀了身子,正好可以送你去公主府暂住。也省得留在府里,整日里面对这些事情。”周承朗怕月梅担心,忙说道。 其实这也是他心里想的,如今祖母那边,他自己虽然还尊着敬着,但是他却不会像三老爷一样,委屈了月梅的。   ☆、第142章 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不能生。现在周承朗提起来,她下意识的就担心到了自己身上,这古代最重子嗣,若是她不能生…… “好。”月梅没有再想下去,笑着应了下来,“那便请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真的是她身体有问题,那便好好调养,若是…… 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还不一定真会如此呢,现在想了也不过是杞人忧天。 但因着这事,到底是心里有了负担。 晚间上床,月梅早早就滚到了床里面,然后闭上眼装睡。没想到装着装着,倒真是睡了过去。 ----- 方惠钰也沐浴完坐到了床边,丫鬟焱儿捧着个小玉瓶,正用手指从里面挑了一些半透明的药膏出来,还没往方惠钰脸上抹,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焱儿看了方惠钰一眼,见她点头了,才扬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外头是院子里的当差小丫鬟。 “焱儿姐,是二房的柳姨娘来了,要见表姑娘呢。”她说道:“表姑娘见她吗?” 焱儿没有回话,而是看向方惠钰。 “姑娘,是柳芳如。”她说道。 这么晚了,柳芳如来干什么? 方惠钰直接就想说不见,但想了想,却又改了主意。 “你去开门,她进来后,叫她在外间和我说话,不许进来。”她的脸伤的惨,可不能叫柳芳如看见。 焱儿点头应是,拿了一边的帕子把手上的药膏擦掉,走了出去。 柳芳如把绿枝留在外面,跟着焱儿进了屋。 “听说表姑娘脸上伤着了,我这儿有上好的药膏,特意拿来送给表姑娘,不知道表姑娘需不需要。”她说道,从袖笼里取出一个碧绿的玉瓷瓶,递给了焱儿。 屋里没外人,方惠钰直接哼了一声。 “我堂堂武安候府的姑娘,难不成连个擦伤处的药膏也……”她话还没说完,焱儿就叫道:“姑娘,这是御赐的伤药膏!” 御赐的? 那她还真没有。 虽然姑姑是宫里的皇后娘娘,可姑姑向来只疼嫡母生的女儿,待她不过是一般。以前想要这伤药膏,都得父亲亲自去讨,不然她是拿不到的。 她正犹豫,焱儿就已经拿了伤药膏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姑娘,用了这个,不出两日您脸上的伤口就能好了。”焱儿高兴的说道,一面已经拧开盖子,用小手指挖了一块翠绿的药膏出来了。 方惠钰按住她的手。 “柳姨娘突然这么好心,所为何事?”她问向外间的柳芳如。 柳芳如没有闯进来。 “我早就和表姑娘说了,只是觉得,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她淡淡说道:“时候不早了,表姑娘还是上了药膏,早些休息吧。这女人啊,可伤不得,熬不得。” 说完这话,没等方惠钰说话,她便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又是这话。 又是这话! 方惠钰面色狰狞,狠狠的瞪着门口。 “姑娘。”焱儿轻轻碰了碰她,“还,还上不上这药膏?” 方惠钰扭头,看向了焱儿手指上的翠绿。 同是天涯沦落人? 呸!谁要和她做天涯沦落人! “上。”她说道:“怎么不上,现在就上。务必要保证,我这脸和从前的一样!” ----- 次日月梅和周承朗起得很早。 一起去荣安堂请安被拒后,便回到聚福堂等来了太医。 太医是个皮肤白皙笑容和善的中年男人,看着他,月梅的心情到底是没那么起伏了。 她伸出手,任那太医在手腕上盖了块帕子。 然后诊脉。 月梅很想镇静,然而心却不由自主的咚咚跳着,眼睛一会儿看向太医的脸,一会儿看向自己的手腕,生怕下一刻太医就说……她不能生。 这种煎熬维持了好一会儿,太医才笑着松了手。 “没事没事,侯夫人是有些体虚,但身子还算康健。”他笑道:“我给夫人开点温补的药喝了,平日夫人也多走走动动,没大碍的。” 月梅觉得心里一松,笑容便真挚了起来。 “劳烦太医了。”她忙起身说道。 太医笑着摆摆手,又给周承朗诊了一回脉,片刻后,也道是无事。说这事儿只要放宽心,孩子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的。 周承朗亲自送太医出去。 到了院子里四处无人了,周承朗才轻声问太医,“内人她,是真的没事吧?” 在太医来之前,周承朗便叫陆冲和他说好了,不管有事没事,都只说没事的。 太医的脸色却有些不好。 “侯夫人幼时怕是狠吃了一些苦头,体虚,体寒,于怀孕生子这块,十分艰难。”他低声说道。 十分艰难…… 他和月梅,还曾计划过要生几个儿女呢。 周承朗一瞬间就觉得手发抖,眼发涩,喉咙也微微发苦。 太医看他这样,忙道:“侯爷也别太过担心,只是艰难,但却并不是没有机会。我给开的那方子,调理夫人的身体十分有用,侯爷要记得让夫人按着药方来喝药。这般先调理三个月,到时候我再来给夫人复诊。” 周承朗重重的点了头。 “好,劳烦您了。”他郑重说道。 周承朗回来的时候,月梅已经把昨儿做的点心单独留出来的那份全部打包收好了。 “我要把这些点心送去公主府给娘吃,你跟我一起去吗?”她笑着问道。 周承朗看着她笑得开心,不知怎地心里就十分心疼。她还不知道,还不知道因为小时候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导致了她现在想要怀孕生子十分艰难。 她明明可以不必承受那些的。 若是谢二老爷和安平公主能再谨慎一些的话…… “不了,我还有事。”他摇头说道:“你先去,在公主府用了午饭,下午我去接你吧。不是说要去看看你们的珍味轩吗,明日过了,后日我的假期就到期了,今儿就去看看吧。” “也好。”月梅应了下来,一面打发了人去找大妮儿,一面叫人去荣安堂和周老夫人说一声。 “以后,不用事事都和祖母说。”周承朗说道。 说了,祖母也不能因此就对月梅改变改观,白的去受这些委屈了。 月梅走过来站到他面前,笑道:“我也只是叫其他人去说一声,不管怎么样,我做到我该做的,就是旁人也不能说我不尊重祖母了。” 周承朗听得就是一笑。 这人啊,在他面前真是不设防,什么都敢说。连这样的话,也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就不怕他心里不舒服的。 这还是因为心里对他的信任啊。 他就笑着伸手摸了摸月梅的头发,“好好陪陪公主,我中午吃了饭,立刻过去接你。” 月梅点点头,却还是想问周承朗几句话。 “你是不是现在心情很好?”她问道。 周承朗心里摇头,面上却点头。 “是啊,心情很好。”他甚至还笑了笑,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笑出来的。 不过他笑得很逼真,月梅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如果……我是说如果,”月梅看着他,问道:“如果我不能生,你,你会怎么办?” 十分艰难并不是不能生。 周承朗立刻道:“不会的,你身体康健,我身体也很好,怎么会不能生。咱们最差,也要生一儿一女,女儿像你,我们娇养着她,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让她做最幸福的姑娘。儿子跟我,我带他练武,带他骑马,日后把这爵位传给他。” 月梅立刻被他带歪,忘记先前的问话,顺着他的话,就摇了摇头。 “不成不成,女儿可不能那么养。”她说道:“那么养,可不就养出了刁蛮任性的孩子了,以后长大了谁喜欢她?嫁人了,那么任性,也容易得罪人,相处不好妯娌,讨不了长辈的喜欢。咱们得男女一视同仁,一样的教养才行。” 周承朗原只是心疼月梅,所以想着若是有个女儿,定然不叫她受月梅受的苦了。没想到说出来,却立刻就遭到月梅的反对了。 “咱们这样的家世,又不想着叫孩子去嫁什么高门大户。只找个她喜欢的,也喜欢她的,有咱们看着,以后还有她兄弟,量男方也不敢委屈她!”他说道,像是已经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一样,对于欺负他女儿的,他真的会狠狠收拾一顿。 月梅还是不认同这观点,只大妮儿已经来了,她得赶着出门呢。 她就匆匆道:“不成不成,反正这样不行,咱们又不能看她一辈子。以后变数多了,谁能保证的。好了就这样啊,我先走了。” 她说着,匆匆出了门,带着大妮儿和冯嬷嬷荷枝一起出去了。 一路马车悠悠,很快的就到了长平侯府了。 月梅的点心带了三份,先是一份送给谢老夫人,再是一份给谢夫人,然后剩下的那份才是给安平公主的。 她常来常往的,听到说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在上房处置事情,便没有过去打扰,将点心给了府里的下人,便直接去了公主府。 安平公主气色却有些不好。 “娘,您这是怎么了?”月梅看了,吓了一跳。昨儿她来安平公主气色还是极好的呢。 安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啊,就是想你了,没想到这边才念叨你呢,你就来了。”她说道,满眼慈爱的看着月梅。   ☆、第143章 安平公主这么说,月梅便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叹一口气,将带来的糕点一一拿出来,陪着她用了些。安平公主气色不好,整个人也很没精神,不过一会儿就很疲惫了。 月梅扶着她去里间,服侍她躺下,又拉了春被帮她盖好,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邱嬷嬷死了后,安平公主身边也没有再进新人,只由着从前的几个宫女伺候着。月梅便叫了近身伺候的两个宫女出了上房,在一边的偏厅里问她们话。 “是昨夜或者今晨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问道:“昨日我才问了医女,说娘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怎么一夜功夫,她的脸色会那么难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摇了摇头。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昨儿夫人您走了后,公主高兴,晚上用了小半碗的米饭呢。”一个宫女说道。 另一个也附和,“是啊,昨儿您走后,公主还和我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吩咐我们去库房里找早年她存下的好料子,说是夏日要到了,要给您和威远侯一人做两身衣裳。” 月梅沉吟不语。 她虽没有被谢家和安平公主正名,但外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安平公主跟前的宫女却不可能不知道公主对她有多看重的。所以,她们应该不是骗她。 “那昨儿我走后,可有谁来见过公主?”月梅又问,看向两个宫女。 “吃过晚饭后,驸马来了。”一个宫女说道:“今儿早饭前,郡主也来了。其他的,没有了。” 另一个宫女跟着点头说是。 难道是谢二老爷或者瑞安郡主和母亲说了什么? 月梅起身,一面道:“我去见见郡主,你们去看看爹父亲在哪里,请他过来,说我要见他。” 瑞安郡主窝在屋里做针线,进了四月,她的肚子越发的大了些,如今行动不大方便,但好在这段日子养的好,孩子没什么问题,她的脸上也一片红润,气色极好。 “月梅来了。”瑞安郡主看着月梅笑道,吩咐下人引她来身边坐下,“去看过娘了吗?” “去看过了。”月梅点头说道,看向瑞安郡主手里。 瑞安郡主把手里柔软的大红色布料举起来。 “是给孩子做的小肚兜,我在上面绣一个小老虎。”她笑道:“手艺不精,绣的不好,糟蹋了好几块好布了。” 为人母亲的,都是这样。 瑞安郡主没动过针线,安平公主更是没动过,不过为了孩子,倒是都捡起这往日不肯动的东西了。 “熟能生巧,多做几回也就是了。若是觉得浪费好料子,可以先在差一点的料子上绣,等觉得绣的可以了,再拿这好布料来。”月梅笑着,看了一眼那小老虎,“其实你这绣的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要注意里面不要留下线头,小孩子皮肤娇嫩,磨到了不舒服。” “还是你懂得多!”瑞安郡主说道,忙把那肚兜翻过来,用手去感受里面的一侧会不会磨到皮肤。 月梅便道:“我问你一个事儿,听下人说你早上去看了母亲,你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哪里不对的?” “怎么说?”瑞安郡主停了手中动作,看向月梅。 月梅道:“我瞧着她气色不好,精神也不好,下人说昨晚上父亲去见了她,我是猜着,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瑞安郡主微微拧了眉头。 早上去看母亲的时候,好像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或许是有,她没发现? 当得知自己不是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的女儿后,瑞安郡主虽然还住在公主府里,但却不像从前,事事都要管了。她便是再心大,也知晓从前自己干的事儿,是有多遭谢家人厌恶的。 旁的不说,就单说如今谢二老爷膝下无子,这都和她早年的行径脱不了干系。 她如今,顶多就是关心关心安平公主的身体了。 “我早上没大注意。”她摇头说道,想了想,问向月梅,“你说已经问过母亲跟前的宫女了是吧?” 月梅点点头。 “问过了,她们说昨晚上父亲去了一趟,今早上你去了一趟,其他母亲便没有再见谁了。”她说道。 这话其实是容易叫人多想的,不过瑞安郡主对安平公主的心假不了,不说月梅,就是她自己也不会多想。 “玉珠。”瑞安郡主就吩咐道:“你下去问问看其他人知不知道,若是都不知道,就去把谢二老爷跟前的随从叫来。” 玉珠却有些犹豫。 “郡主,这,这不大好吧?”郡主不是谢二老爷的亲生女儿,此刻管公主府的事儿管到谢二老爷身边,可是逾越了。 瑞安郡主看了眼月梅,混不在意的道:“怕什么,谢二老爷的亲生女儿在呢!” 连往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玉珠都知道顾忌了,想来瑞安郡主在公主府,日子真不如以前了。 月梅冲玉珠笑道:“是,你快去吧。你们郡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玉珠这才清脆的哎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瑞安郡主看着月梅的模样就是一笑。 “收起你这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我便是从前干了出格的事儿,身份在这儿摆着呢,也没有人敢来找我的不是。”她说道:“还有母亲那里,你放心,在公主府她就是天,在长平侯府也没人敢给她委屈受。除非……” 除非不是有人给她委屈受,除非是谢二老爷,又干出什么事儿来了。 瑞安郡主想到这儿,脸上立刻就染上了怒意。 月梅还没想到这么多。 “除非怎么?”她问道。 谢二老爷毕竟是月梅的亲爹,瑞安郡主想到这儿,就摇了摇头。 “没事,等等看消息吧。”她不想多说,月梅毕竟不是她,她是从小就一颗心只向着母亲的。 玉珠还没回来,月梅先前叫去找谢二老爷的宫女来了,说是谢二老爷出门了,不在家。 没一会儿,玉珠也回来了。 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且那随从也跟着谢二老爷出门了。 如今的公主府,瑞安郡主没有管着,安平公主又一向的不爱管事,真有个什么暗着做的事情,还真不一定可以打听出来。 “许是我们多想了,眼看着快到午饭时候了,咱们一块儿去陪母亲用饭吧。”瑞安郡主起身说道,一面摆手叫人把她的针线篓子收拾起来。 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去到上房,安平公主还没醒来。 月梅对于安平公主喜欢吃什么能吃什么都不大清楚,因此只跟在瑞安郡主旁边,听她和下人吩咐了一回,默默记了几样。 等到时间快到午时了,安平公主还没醒,月梅和瑞安郡主便去了里间,亲自把安平公主给叫醒了。 安平公主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床前两个女儿的脸,缓缓笑了。 “媛姐儿也来了。”她笑道,一面伸手给月梅,叫她扶自己起来,却是跟瑞安郡主道:“你大着肚子别动手,仔细碰到孩子了。” 瑞安郡主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她的手。 “我哪里就那么弱了,连扶娘也不行了?”她说道,和月梅一起拉了安平公主起来。 睡了一觉,可安平公主看着气色更差了,脸色苍白着,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且仔细看那眼睛,发现好像还有些红肿,像是哭过了一般。 她坐起来,几乎身体已经是半靠在月梅身上了,伸手拍了拍瑞安郡主,道:“你这丫头,本是该叫我姑姑的。离我远点儿,我吃着药呢,别过了病气给你。” 瑞安郡主到底也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乖乖的往后站了一步,看着和月梅紧紧靠在一起的安平公主,却是有点羡慕。 “我亲生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所以您就是我娘,我是跟着您长大的,这辈子也只认您。”她说着,将眼底的担忧掩去,撒娇着道:“所以啊娘,您可得尽快好起来,您给月梅那还没影的孩子都做了针线,我的孩子可不能少了。” 安平公主失笑,道:“好好好,少不得少不得。” 却是半点不露难过的情绪。 这倒是叫月梅和瑞安郡主都看不清楚了。 因着两个女儿都在,安平公主午饭倒是吃的还行,今日月梅是带着大妮儿来的,吃了饭安平公主就叫宫女去内室捧了个盒子过来,推到了大妮儿的面前。 “好孩子,拿去戴着玩。”里头竟是一整套的镶南珠的赤金头面。 大妮儿好奇打开了下,看到里头的头面就愣住了,忙又给推了回去。 “公,公主,这个我不能收,不能收……”她虽然进京城很久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安平公主,从来到现在就没说过话,此刻更是吓的腿都软了。 安平公主按住那盒子,道:“你救了我的女儿,那是再多的珍宝都换不回来的,只是给你一副头面戴着玩罢了,你别推辞,等你以后出嫁,我还要给你添妆呢。” 她毕竟是公主,在老百姓的眼里是高人一等的人物,此刻敛了笑说这样的话,大妮儿连拒绝都不敢了。 她只得朝月梅求救。 月梅想了想,也明白这是安平公主的一片爱女之心,便也劝大妮儿收下。 大妮儿没有办法,这才把那盒子捧在了手里。 安平公主笑了笑,夸了句好孩子后,就嚷着困了,要去歇午觉。 “媛姐儿你怀着孩子呢,也早点去歇着。”她说道:“月梅你也在这耽误大半日功夫了,也早点回去,陪陪明清,也别给你祖母说你的机会。” 月梅本就是和周承朗约好下午去珍味轩的。 安平公主什么都不说,下人什么都不知道,谢二老爷又还没回来,她也只好点点头,应了下来。 服侍安平公主躺下了,月梅又和瑞安郡主叮咛了几句,便和大妮儿从公主府出来,进了长平侯府。 叫下人先把大妮儿领去谢娇那边,告诉谢娇一会去珍宝坊后,月梅就去了谢老夫人处。 谢老夫人跟前的贴身嬷嬷出来见的她。 “姑奶奶,老夫人歇午觉了。”她看着月梅,歉意的道。 月梅一笑,道:“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那回头祖母醒了,劳烦你和祖母说一声,我改日再来看她。” 离开了这儿,还没等去谢夫人那边,谢娇就和大妮儿来了。 “走吧,咱们现在就去珍味轩。”谢娇扑着厚厚的粉,不过眼睛还是微微的有些肿。 月梅道:“我还想去见见大伯母呢。” 谢娇走过来挽住她的手。 “我娘歇午觉了,你去了也见不到。”她催促道:“走了走了,她你什么时候见不到,咱们先去珍味轩看看,我回头还赶着回来呢。” 还真是巧了,都在歇午觉。 月梅只得和谢娇一块儿出了长平侯府。 周承朗正好刚到。 谢娇瞧着,只能郁闷的往自己的马车去了,不过走之前,却是拉了大妮儿。 珍味轩早已经装修好了,就是还有些味道,需要散散。这边是谢娇安排了人下人在看着的,他们到的时候,珍味轩的大门和窗子都是开着的,这是正在散味道。 楼上的小包间自不必说,楼下的隔间隔扇隔开,再落下外面的竹帘,先不说到底能不能藏住声音,但却是可以藏住人的。 要是不怕声音被耳熟的人听了去,在里面说话还真不必刻意压低声音,反正不掀开竹帘,是不知道里头的人是谁的。 一楼的柜台设在大厅的正后方,一长溜儿的,前头用的是雕刻的精致的镂空木头做了个直对角的护栏,下面分成两半,一半到之后会用大的竹塞子铺了黄油纸放点心,另一半则是放茶叶以及煮茶的工具。 柜台地方不算大,但后面却连着院子,院子里有拿来专门做点心的厨房。所以倒不必担心东西不够来不及做,或者是取水之类的不方便。 上上下下的看过之后,月梅和谢娇都很满意,就是周承朗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第一回看到这样的茶楼的。 这样的茶楼又正好建在太学旁边,不说别的,便是只做这些太学生的生意,那就是很大一笔赚头了。 谢娇是化伤心为赚钱的动力了,拉着月梅指着街道的对面,道:“月梅,你说,咱们把对面那处楼盘下来,专门做烧烤怎么样?” 烧烤能不能做起来,月梅还真不知道,但是火锅,她想却是可以的。这时候虽然人们也有吃锅子的,但是调料却绝对比不上现代,她便是不知道什么秘方,但多多少少也能调出来大致的几种口味。 只不过现在马上要夏日了,倒是不一定有人乐意吃,所以要做,还是等到冬日再做比较好。 “这个咱们再想想,先把这珍味轩开起来,看看效果如何咱们再……”月梅说着扭头,却看到谢娇瞧着对面,眼睛红了。   ☆、第144章 月梅瞧过去,看到对面不是旁人,正是周承宇和周承睿兄弟俩人。 她心底就是一叹,这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不等月梅想由头岔开谢娇的注意力,她自己就先转了身。 “我回家里还有事,月梅,我先走了。”她说着,也不给月梅反应的时间,丫鬟都没来得及叫,就匆匆的下了楼。 她的丫鬟反应过来,她都到一楼大厅了,那丫鬟惊叫一声,这才忙忙的追上去了。 这边看完,月梅便也和周承朗大妮儿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晚上沐浴完,月梅靠在床上,一边拿着大帕子包着湿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一边在想公主府的事情。 她还真是担心安平公主。 今天也是她不谨慎,居然忘记叫医女来给安平公主看一看,问问情况了。现在想着,不由得就怨自己,觉得无论如何明天也得再去一回公主府才行。 周承朗洗完了披着白色的中衣敞着怀就出来了,看到月梅靠在床上揉头发,走过来就接了那帕子。 “怎么洗完头发也不叫下人帮你擦干了,自己这样擦,什么时候能干的,回头冻着了。”他念叨着,一面帮月梅揉起了头发。 月梅顺势就靠进了他怀里。 “还说我,你还不敞着怀就出来了。”她一靠上去,就感觉到冰冷冷的冰的她后脑勺和后背发凉,离开扭头一看,这人敞着怀呢。 周承朗笑道:“我火气热,你能和我比?” 这都四月份了,天其实也不凉了,但要说热,也还没到热起来的时候。月梅摸了摸他的手腕子,觉得还挺热的,就也懒得管他了,又靠了回去。 “明天我要再去一趟公主府。”月梅说道。 周承朗手一顿。 “怎么了?”他明天可是最后一天假了,后个可就要开始正常当差了,本还想着和月梅好好腻在一起的呢。 月梅道:“今天去公主府,发现娘的气色很不好,问了下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放心。” 安平公主身体不好,这便是没听过传言,只要看见她的人就知道的。 周承朗就道:“要不要明天请了太医一块过去?”顿了一下,又道:“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昨儿个谢二老爷那里,不是有人急匆匆的叫了他吗,是不是谢二老爷那有什么事情?” 这在背地,周承朗还是习惯称呼谢二老爷而不是叫岳父。 月梅倒是也不介意,有时候她其实也会忘记叫父亲。 “你这么说,倒是也有可能,说来也怪,昨儿咱们离开,没见着祖母和大伯母。今日过去,也一样没见着,难不成真的有什么事?”月梅说着,想到今日在长平侯府的事情,越发觉得她们可能是在避着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避着她呢? 周承朗摇摇头,倒是也没提出让人去帮着查一查,毕竟那可是侯府和公主府,他若是真叫人去查,那未免手伸的太长了。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岳母吧,我现在就叫人送帖子去给公主看病的太医那边。”他说道,把衣裳穿好,拿了件外衣披上,出去叫了人。 等他吩咐了人回来,是端着一碗黑漆漆还散发着苦味的药的。 月梅一闻着那苦味,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她还真不想喝,可是想到白日里那太医说的话,到底是捏着鼻子,把那苦药几大口的喝了下去。 喝完了,便觉得满嘴的苦味,简直有些作呕了。 周承朗忙把手里早就捏着的纸包打开,一次性拿了两颗蜜饯塞进了月梅的嘴里。 月梅吃着蜜饯,还是没忍住瞪了周承朗一眼。 哎,真是想不到,有一日为了生孩子,她居然要喝这种药。其实只是原主身体差一些罢了,她穿越来后动的也多,觉得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了。 是药三分毒,其实不喝药,说不定也没什么关系。 月梅想着,就觉得按着那太医的吩咐先喝一段时间的,等到复诊的时候,就提出不喝了。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喝药期间,太医是叮嘱了周承朗要少行房/事的,因为这时候重在调理,房/事行多了反倒是伤身。 所以等把月梅的头发揉干了,两人又就着安平公主的事儿说了几句,便相拥着躺下睡了。 因为挂念着安平公主,月梅一夜都没睡好,夜里甚至还做了个噩梦,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下面都是青的。 周承朗看得心疼,道:“有什么事儿咱们去问问就是了,你这是一夜都没怎么睡吗?” 也怪他,昨儿睡的太沉,都没发现。 月梅笑着摇头,“哪有,我睡着呢,就是做了个噩梦。没事没事,我叫人煮个鸡蛋来,回头再上点面脂,就看不出来了。” 周承朗想说她这样伤身体,但想着到底是因着安平公主的事儿,忍了忍,倒是什么都没说了。 两人吃了早饭,照样是打发了下人去荣安堂说了,也没等回复,直接套车往公主府去了。 周承宇周承睿正好也出门坐马车去书院,周承睿看着前方的马车,就道:“大嫂和大哥怎么总往长平侯府去啊,难不成长平侯府的谢姑娘不喜欢你了,喜欢大哥了?” 周承宇迎面就给了他一个爆栗。 “满嘴胡言!”他说道:“人家好好的姑娘家,你败坏人家闺誉,是个什么心思?” 周承睿吃痛“哎哟”叫了一声,伸手摸向了头顶,不岔的道:“你不是不喜欢她的吗,为了这事儿都和爹差点打起来,怎地我说一声你也不许说了。” 周承宇从庄子上跑回来,说不喜欢谢娇,也不许三老爷三太太去提亲,为着这事儿可是和三老爷狠狠吵了一架。 而昨日,因为三老爷的所作所为,后来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父子两个更是差一点打起来。 周承宇瞪了周承睿一眼。 “那也不能背后败坏人家姑娘的闺誉。”他说道。 ----- 月梅和周承朗到了长平侯府,长平侯和谢二老爷都不在家,而谢老夫人和谢夫人,照样又是有事不见月梅。 以月梅的身份,她倒是可以硬闯,可是她的性格以及她不是原主,所以总是没有底气去硬闯。 两人只好先去安平公主那边,她还没有起身,两人一直等到了快巳时,瑞安郡主也过来了,安平公主才醒来。 月梅进去想服侍安平公主洗漱,安平公主忙叫下人拦住了她,在里面任由下人服侍着,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被两个宫女架了出来。 月梅瞧着,脸色都变了。 “娘,您不舒服躺在床上就是,做什么要起来。”她说道,忙吩咐宫女把她扶进屋里躺着。 她自己却不敢去把安平公主接过来扶着,看安平公主几乎全部力气靠在两个宫女身上,像个面捏的娃娃似地,她害怕一碰就给碰坏了。 瑞安郡主也紧张的捏住了手。 母亲这样子真的不对。 看着怎么比她刚回来时候还要虚弱似地,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了? 安平公主很虚弱,但语气却很坚定,“不了,就在外面。躺太久了,身体也不舒服,正好明清来了,我也见见他。” 等安平公主坐下了,周承朗才上前给她行礼。 “岳母,小婿今日和月梅来,还特意请了太医院的韩太医,叫他进来给岳母请个平安脉可好?”这韩太医是太医院的院使,之前安平公主的病也是韩太医给看的。 “我又没什么。”安平公主道:“都是些老毛病了,没大碍的,你们这还麻烦个什么。” “娘。”月梅拉住她的手,叫了一声。 瑞安郡主却是做主,道:“威远侯,还请你去请了韩太医过来吧。” 安平公主没法子,只得叫韩太医给看了。 韩太医给安平公主诊脉,那眉头就皱着一直没有松开过,等到最后众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开始着急了,他才松了手。 却是直接弯腰给安平公主行礼道:“公主,还请看开啊。” 这是什么意思? 看开? 是说安平公主有什么事情看不开的吗? 月梅一时间不明白,周承朗也是想不通,但瑞安郡主到底在安平公主面前养了十几年的,自然是知道安平公主的心思。 她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请了韩太医给开了药,周承朗把韩太医送出去后,她就直接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只留下了她和月梅两个。 “娘,是不是谢二老爷又做什么事了?”她说道,大概是因为现在身份的原因不能出头了,她更是觉得生气,牙齿都咬的咯吱响。 原来是和谢二老爷有关的。 月梅就看向安平公主,等着她回答。 安平公主靠在软塌上,听了这话一瞬间整个人都抖了下,但她却是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混说什么呢。”她说道,看向月梅,“你别听媛姐儿混说,你爹什么也没做,你爹很好。” 月梅不想伤安平公主的心,但是此刻却不得不说话了。 “他很好,那为什么您都这样了,他却不在您身边?”月梅道:“他去哪儿了,昨日不在,今日也不在,这难道是好?” 身为驸马,他对公主如此冷淡,不要皇上出面,公主都可以直接治罪于他了。 安平公主被揭了话里真相,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娘,到底是怎么了?”月梅和瑞安郡主一起问道。 安平公主回过神,却还是摇头。 “真的没什么。”她说道:“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治好的,这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爹真的没关系。他这两日是有事去办,前儿晚上还特意跟我说了的。”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瑞安郡主气得眼睛都红了。 月梅也是没办法,看着安平公主和瑞安郡主的反应,她便是猜也能猜到几分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般女子守着丈夫过日子,对于他纳小之事只能吞苦水咽下去,可安平公主堂堂的公主,怎么也这样,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管是硬逼着谢二老爷不许纳妾,还是干脆和离,都是可以的啊。 何必要让自己这样难过。 年纪轻轻的,就把身子熬成了这样呢。 安平公主哪里看不出这两个孩子都是在为她难过,可她真的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说谢成章的不是,谢成章他再不好,但她心里,总归还是记着两个人最好的那段日子的。 她忘不了,也不想忘。 虽然恨也恨了,怨也怨了,可是她都只愿默默忍受。若是说出去,谢成章哪里还有面子呢?若是说出去,月梅都要怨恨他了,媛姐儿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还有大哥,大哥本就不喜欢谢成章,她若是说出去,大哥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 他虽然对不起她,可是她却不想对不起他。 “月梅,认回你的事儿,娘已经送信进宫了。”她岔开话题说道:“你皇帝舅舅那边还没给回信,等他给回信了,娘派人告诉你。” 月梅没有接这话,见安平公主一直看着,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安平公主就撵人了。 “我有些乏了,先去屋里靠靠,你们姐妹俩去说话吧。”她说道,又交待月梅,“一会儿明清回来,叫他来和我说说话。” 瑞安郡主拉着月梅离开了安平公主的住处。 “走,咱们一起去找你爹!”她恨恨的说道:“他一定是又在外面找女人了,肯定还跟母亲说了!他长平侯府那边的屋里已经放了好几个了,怎么这么老不羞,一把年纪了,还要找!” 月梅默默,这骂的可真够狠的。 瑞安郡主说完了,才意识到这不是她爹了,是月梅的爹了。 她有些讪讪的,想要道歉。 月梅摇摇头,其实她也不喜欢这样的人,虽然是原主的亲爹,虽然挺疼她的,但是她还是不喜欢。 “走,咱们去吧。”她说道。 周承朗这边,也送走了韩太医,被下人一路领着去见安平公主了。 看到安平公主,他脑海里立刻就想到了韩太医说的那句话:若是安平公主自己看不开,那无非是在熬日子罢了,许是半年,许是三个月,时间绝对长不了。 这还是因为他和韩稽是好友,算韩太医的晚辈,韩太医才会私下里偷偷说了这么一句的。   ☆、第145章 “明清来了,坐吧。”安平公主看着周承朗,笑道。 立刻有宫女上了杯茶。 周承朗先给安平公主行礼,叫了声岳母,随后才坐下,说道:“不知岳母有何事要吩咐,还请岳母告知,小婿定然立刻照办。” 安平公主抬手屏退了下人。 “倒也没别的,就是想和你说说月梅的事情。”她靠在床上,身后垫了两个绣了福寿纹的大迎枕,一张面色如纸一般的苍白。 因身份关系,周承朗不好多说什么,只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安平公主看他这番作态,心里有几分满意,因着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怕是没几日好活了,这世间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那个女儿了。 “本宫认回月梅的事儿,已经给宫里送信了。”她说道:“皇上那边,早晚会给个说法的。只你家这里,我听闻你祖母不大喜欢月梅,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个时间,叫本宫和你祖母见上一面。” 她自称本宫,这是有意在敲打自己了。 周承朗立刻站了起来。 “岳母您若是想见祖母,小婿这就回去禀明,待您有空,便和祖母一道过来拜见您。”他顿了顿,道:“祖母也并非是不喜欢月梅,只是年纪大了,性子有些执拗,小婿会好好劝她的。她老人家还说,想要过来拜见您呢。” 按理说,周老夫人的确该来拜见安平公主。只她是女儿的长辈,自己又是没有多久活头的,安平公主只想人家能好生的待女儿,并不想用身份去震慑。 她摇头说道:“那你回去和你祖母商量好日子,给本宫送个信,本宫亲自上门去见她老人家。” 周承朗担心道:“……可是您的身体。” “无碍。”安平公主道:“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里,又换了自称。 其后,无非是又说了月梅自小没在公主府长大,吃了不少苦头,望周承朗可以好好待她之类的话。周承朗自是一一应承下来,安平公主说了这许多话,便累得有些撑不住,周承朗便起身告退了。 只出来以后,他却有些烦忧。 祖母是越来越执拗了,再有二叔三叔不问对错的顺着,公主府这边若真是要管,对他定然是不满意的。 只他虽为人夫,可到底也为人子。 他最多,也只能是从中调停,尽量避免两人的接触了。 长平侯府这边,谢老夫人以身体不适推了不见,谢夫人推不过,却是把月梅和瑞安郡主都迎进了屋。 一看这两人的脸色,谢夫人心里就暗道怕是她们猜到了什么,只脸上却半点不露,请了她们坐下,又吩咐丫鬟去端时兴的瓜果过来。 “你送来的点心十分好吃,我瞧着你和娇娇开那个茶楼,生意定然能做起来。”她一面把水果推往月梅面前,一面笑道。 月梅淡淡道:“那就承大伯母吉言了。” 谢夫人笑着想要接话,瑞安郡主却是忍不住开口了。 “大伯母,谢二老爷怎地连着两天不在家了,他可知道,母亲病得越发重了?”她问向谢夫人。 谢夫人听到前头还有些面色不悦,可听了后一句,却是猛然变了脸色。 “公主又病重了?”她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可曾请了太医,太医怎么说的,怎么也没人来说呢?” 瑞安郡主就道:“昨儿您和祖母一样,都避着月梅不见,今日您倒是见了,可祖母还是不见,这叫人怎么说?大伯母,母亲一向敬重您,公主府的一应事宜更是自己不管全交到了您的手里,如今这家中有事,您可不能就这么瞒着不让我们知道,尽叫母亲吃亏的。” 这就是明晃晃的指责了。 都是做人媳妇做人妻子的,比起公主来,她的日子难不成就好过了? 谢夫人不由得就有些恼火,偏又觉得委屈。 只她不和和瑞安郡主生气,便只看向月梅,“月梅,你也是这样想的?觉得大伯母给你母亲委屈,叫她吃亏了?” 瑞安郡主脾气爆,更是一心只向着安平公主,听了这话便觉得谢夫人强词夺理,伸手就狠狠拍了下桌案。 月梅怕她说出什么过激的话,忙按住她的手。 “大伯母,月梅岂敢怪您呢。”她急急开口道:“只祖母和大伯母一直避而不见,想来定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的,而且,肯定是和爹有关。侄女知道大伯母您也难做,只是这我们若想去查也不是查不到,但母亲的病一日日重了,侄女也不敢那般浪费时间。所以,大伯母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一二吧。” 这是逼她了。 只是,这两个,一个应是郡主,一个应是公主。而那位弟媳妇也不仅仅是弟媳妇,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 谢夫人权衡片刻,便道:“倒不是不想告诉你们,只是有些事儿和你们小辈说,终归是有些不好。” 谢娇和月梅都没说话,只静静等她的下文。 谢夫人无奈,只得道:“倒不是旁的事儿,是二弟屋里,有两个妾室闹了点事儿,打了起来,其中的一个差点小产。”她说着,看向面色大变的月梅和谢娇,只得强撑着继续说下去,“而另一个,二弟本是要罚她,可谁知道,她竟是也怀上了。” 这事的确会让安平公主生气。 她一心一意的喜欢着谢二老爷,可如今都是抱孙子抱孙女的年纪了,谢二老爷却叫旁人有了身孕,还一有就是两个。 但,按理说安平公主早都该心中有数才是,便是生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副生无可恋的状态。 瑞安郡主虽然生气,但还极力压制着怒火。 月梅也看向谢夫人。 “大伯母怕是话还没说完吧?”她说道:“您请继续。” 本谢老夫人和长平侯都在她面前说了几回了,她听着觉得也是理所应当,但不知怎地,看着面前的两个晚辈,谢夫人却觉得有些面上发窘了。 “二弟和娘商量了后,就去和公主商量,看看若是这两人能生下儿子,能不能记在公主的名下。”她说道,后面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声音便越来越小,“……毕竟,毕竟二弟一直没有嫡子……” 啪啦。 瑞安郡主一下子把一桌子的瓜果点心都挥到了地上。 “他敢!”她大骂道:“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居然想记到母亲的名下,你们谢家还要不要脸了,这样的事情居然都做得出来?!” 谢夫人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倒是也被瑞安郡主惹出了火气了。 只她还没说话,月梅先起身拉住了瑞安郡主。 “媛姐儿,这事有错也是爹的错,和大伯母大伯父以及堂兄堂姐是没有关系的,你别迁怒了他们。”她说道,又跟谢夫人道歉,“大伯母,媛姐儿也是一时着急,无心之言,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谢夫人还能怎么说,只能忍着对瑞安郡主的不满,摇头说自己不介意了。 出了谢夫人的房间,瑞安郡主倒是没冲月梅发火,她也是知道自己有些迁怒了。不过却是直接拉着月梅,要去谢二老爷在这边住着的院子。 “去那干什么?”月梅问道。 瑞安郡主道:“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去把那两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拉出来,打的她们再不敢有那不该有的心思才是!” 有孕又不是她们自己能有的,还不是谢二老爷上了她们的床,让她们有的? 这事儿说起来,最错的,该是谢二老爷。 “别去了。”月梅劝道:“现下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咱们该回去劝劝母亲才是,至于她们,若不是谢二老爷,她们也不可能有孕。这事儿错在谢二老爷,母亲若是要教训,也只教训谢二老爷就是。” 瑞安郡主道:“母亲是要劝,谢二老爷也是要教训,但那两个贱人,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放着不管。还有两个贱人肚子里的孽……” 孽种。 那个种字,她到底没有说出来。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如今即将为人母,她到底不能像从前,说动手要了谢二老爷妾室孩子的命就要了那些孩子的命了。虽然那些孩子在她看来仍然是低贱的,不该存在的,但是她也怕,怕杀了他们,会报应到她肚子里孩子的身上。而且,她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再去做这样的事情了。 倒是月梅,她没有身孕,又正好是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的亲生女儿。 “那两个孩子,不能生下来。”她对月梅说道,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叫月梅去要了那两个孩子的命了。 月梅做不来。 虽说如今那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可那也一样是生命,那孩子的生母,一样盼着新生命的降临。她怎么能对人家的孩子下手,那可是犯法的。 月梅摇头,道:“媛姐儿,咱们先去见母亲吧。她们,交给谢二老爷去处置。” 其实在月梅看来,安平公主如果接受不了谢二老爷纳妾生庶子,那完全可以和离。 她是公主,不是普通女子,她和离了,也照样能过舒坦的日子,照样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风言风语。 瑞安郡主看着月梅,眼底满是失望。 这半路认回来的女儿,还真就不亲,她得知自己不是母亲的女儿了,都照样为母亲鸣不平,想为母亲出头。可是这一个,明明有最正当理由,也有权利出头的,却根本不愿。 “怪不得你一直这么冷静,你这是根本就没把母亲放在心上是吧?”她说道,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亏得母亲对你那么好,什么都想着你,所有好东西都想给你,你呢,她被人欺负到了这地步了,你居然什么都不管?难道你要看着那两个女人生下孩子,来活生生的气死母亲吗?” 她对安平公主,的确不如瑞安郡主对安平公主的感情深,但若是说没有放在心上,那也绝对是污蔑她。 “那你说呢,去杀了那两个女人和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吗?”月梅问道。 瑞安郡主点头,道:“当然!” 月梅摇头,道:“这样的事情,你这些年没少干吧?” 瑞安郡主有一瞬间的愣神。 月梅没要她回答,已经继续说道:“可是你即使做过了这样的事情,如今不还照样有?杀,你能杀得完吗?你杀了这两个,以后难道就不会再有下两个吗?如今这事情,分明是谢二老爷想要儿子,杀了女人有什么用?” 瑞安郡主一愣,道:“那你的意思是,杀了谢二老爷?” 可,那是你亲爹啊! 月梅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看着瑞安郡主,心道,这就是古人和现代人的观念区别吗? 生于贵族,所以想杀人就杀人,完全没有顾忌? 这事情她当然也生气,看着安平公主的模样,只怕没有人不生气的。可是说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情若不是谢二老爷想要儿子,那两个女人也不可能有孕。 至于安平公主,她这样除了谢二老爷做的不对以外,也跟她自己有关。 她不爱惜自己,偏要为一个对她不好的男人伤透了心。 如今能做的,不是去杀这个杀那个,而是劝安平公主。劝她不要想不开,劝她把谢二老爷放下。 “这世上,纳妾的男人那样多,有庶子的男人那样多,你杀女人杀男人,都是杀不尽的。”月梅道:“咱们最该做的,是劝母亲,只要她不在意了,放开了,谢二老爷纳妾生庶子,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这样的男人,她最紧要的不是在这伤害自己,也不是像你这样去杀谁,而是应该自己从这火坑里跳出来。” “受不了了,还在那火坑里待着,那太蠢太可悲了。” 说完这话,月梅没再管瑞安郡主,而是转身,往公主府去了。 瑞安郡主想了想,也追了上去。   ☆、第146章 月梅在院子里见到周承朗,只对着他点了点头,道:“我有事要和娘说,你先去偏厅那边坐一会吧。” 这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关于谢家的,关于安平公主的。 周承朗点点头,道:“好好说,我瞧着岳母状态是真的不好。” 月梅应了一声,瑞安郡主已经追了上来,两人便一起进了屋。 安平公主靠在大迎枕上喝茶,看到她们,勉强挤出一丝笑道:“你们怎地又过来了?” 月梅还没想好怎么说,安平公主这人是用情至深了,不能像从前对同学那种才刚喜欢上的,可以狠狠骂一顿。安平公主这事儿,一句狠话都说不得。 瑞安郡主却已经忍不住掉了眼泪,叫了一声娘,就走到床边握住了安平公主的手,嘤嘤哭了起来。 安平公主其实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最疼的是月梅还是瑞安郡主,反正两个她都当女儿一般疼爱就对了。 此刻心疼的拍着瑞安郡主的背,就看向了月梅,用唇语问道:“你们吵架了?” 月梅摇了摇头,也走了过来。 安平公主知道她们不是吵架,便先放心了些,又拍了瑞安郡主两下,便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不成?说给娘听,娘替你出气。” 瑞安郡主就幽幽的道:“娘不珍重自己的身子,在的时候还能给我出气,若是您不在了呢?我本就没有亲娘了,再没了您,我可就是独自一人了。” 一时间又想到袁佳,那泪就更多了几分。 安平公主心疼的眼圈也红了,又想到自己这身子,想到谢成章干的事情,她还是真的不想活了。 可看着瑞安郡主,又看着一边也已经红了眼圈的月梅,安平公主却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安平公主一片慈母心肠,不知用这个理由,能不能唤回她好好珍惜自己? 就算不为原主程月梅,便是她自己,也是不忍心安平公主因为谢二老爷这样的人,做了这样的事,而早早的就烟消云散的。 “是啊娘。”她跟着也握住安平公主的手,“我从小过得就苦,从不知道有娘疼是什么滋味。如今才认你回来短短几日,若是您不好好珍重身子,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我可就是真的没娘了。” 安平公主一怔,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沉默片刻,把月梅的手和瑞安郡主的手放在了一起,“就算娘不在了,你们还有彼此啊,媛姐儿,你还有月梅这个姐姐在呢。月梅,你还有爹,有祖母,有大伯有……” “可是他们都不是娘啊。”月梅说道,还真是舍不得安平公主,尤其是瞧着她和瑞安郡主都哭了,自己就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了。 安平公主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母女三个,倒是抱在一起好生哭了一场。 等到梳洗之后,也到了午饭的点了,可也不知道安平公主是因为哭得累了还是怎样,更是连坐都坐不起了,只能躺着。 看着她这样,月梅和瑞安郡主真是一肚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安平公主中午只吃了几口的燕窝粥,就再也不肯吃东西了,月梅和瑞安郡主一劝,她便说是吃饱了真的不饿,倒是有些乏,想要午觉了。 服侍她躺下后,月梅和瑞安郡主从内室走了出来。 瑞安郡主也有些精神不济,且她觉得月梅那么说是有些道理,但总归还是不够在乎安平公主,瞧着倒像是更向着谢家,希望谢二老爷能有儿子一般,心里有气,就也不愿和她说话,便直接扭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月梅一直在这边待到傍晚,谢二老爷一直没有回来,安平公主催着她走,她便只能跟周承朗走了。 不过临走之前,她到底是去见了谢夫人一面,请她转告谢二老爷一声尽快找时间和她见一面,若是谢二老爷一直有事的话,那以后也不需要再见了。 这明摆着,谢二老爷就是惹的安平公主病重,所以才避着月梅不敢见的。 他才是这件事的主要主人公,他避着,像什么话。 说实在的,月梅此刻很有些瞧不起谢二老爷了。 说安平公主要见周老夫人的事情,月梅没有同意,听了周承朗的话,她越发觉得安平公主跟交代后事一般,所以她跟周承朗商量着,晚一点再说这事情了。 成泰帝拨给周承朗的婚假到期了,次日他便是一大早的起来,赶着去宫里上早朝了。 月梅在家吃过了早饭,便又去了公主府。安平公主有她和瑞安郡主看着,倒是愿意吃饭,只是只吃那一点,一日一日的,身体还是越来越不好,如此过了三四日,她便是连起都起不得了。 而谢二老爷,照样的不来和她见面,不仅她,就是谢老夫人和长平侯,也一样不出头。 这谢家人其实也是算准了安平公主的脾气的,她是吃再多亏都不会去宫里告状的,所以也不怕。再有一个,便是谢二老爷四十多的人了还没有子嗣,这便是说到成泰帝面前,谢家人也是占理的。 且还会说的成泰帝心虚,毕竟安平公主只能生月梅一个,究其原因,跟当年宫变有关,她和谢二老爷都是为了保护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 眼瞧着安平公主一日一日的虚弱,月梅和瑞安郡主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尽了,偏偏一点用都没有。 这一日是珍味轩开业,月梅一大早起来,拿着冷水好好的洗了脸,又用鸡蛋滚了眼圈,才勉强将那黑眼圈压下去一些。 她和谢娇开珍味轩的事情,周家这边上上下下倒是也都知道的,因而她这准备出门的时候,周老夫人就叫人来说要见她了。 “你开那点心铺子,说是点心做的极为好吃,也不见你来孝顺一回我的。”她老人家一开口就先指责一句,随后才道:“你方家钰表妹和三妹妹都在家闷了这许多日子了,你既然要去,就带着她们一道过去见见世面吧。” 点心从前可是常送来,只不过不是她亲自送罢了。 带她们去也无所谓,月梅便大方的应下,又道:“从前一直在摸索,做的送来几次听说祖母都赏给了下人,想是做的不够好。今儿开业,谢家姑娘特意请了大厨,回头我给祖母捎些大厨做的来。” 周老夫人目的达到就行了,哪里管旁的,只嗯了一声,挥手撵人了。 月梅想了想,就道:“不知二叔家的四妹和五妹,要不要也一起带过去呢?” 周老夫人本来面色还淡淡的,月梅一提这个,她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们老子正病着呢,她们不好好侍疾,还玩什么玩的!”这倒不是冲月梅发火了,二老爷病了许多日不见好,又是一直留在二太太房里的,这是在生二太太的气。 月梅便不再说什么,退下,带着方惠钰和三姑娘走了。 方惠钰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完全看不出痕迹来。对着月梅,仍然和从前一般言笑晏晏的,半点不像是在庄子上闹过不愉快的模样。 今日珍味轩开业,月梅也懒得搭理她,只叫她和三姑娘待在一处便是了。 珍味轩开业,不仅连着放了好一会儿的鞭炮,还专门的请了舞狮子的队伍,更兼着开业第一日还打出了免费试吃的活动,倒是吸引了不少的人。 且另一面,良家二爷三爷来了,自然带来一帮子的朋友。周家没叫周承宇,只来了周承睿,不过他也叫来了一帮子同窗。再一个,还有周承鸿,他倒是有认识好些乐意花钱的纨绔子弟,也都给带来了。 周承朗则一直是到中午才来,他是有公务在身,脱不开身,不过来了后,却也是把几个好友也拖来了。 好在今儿个对外是不接待客人的,不然光这几位带的朋友,就已经把楼上楼下给挤满了,哪里还能容别人进来啊。 倒是那做了不少的点心免费派送,来不少人领的。 不过这天子脚下,又在太学旁边,也压根没人敢乱来,一个个乖乖的排着队领了自己的一小份,就都走了。 这边正自热闹着,那边公主府就来人了,倒不是别的人,正是玉珠。 玉珠脸色煞白,见了月梅噗通就跪下了,“夫人不得了了,公主方才吐了血,我们郡主气不过,直接拿着刀闯二老爷那边去了!” 都吐血了! 安平公主本就已经想不开在熬日子罢了,如今居然吐血,可想而知有多严重了。 月梅想着一直不出面的谢二老爷,顿时气得都有些站不稳了。 “走,这就走!”她说道,黑着脸急急就往外走。 周承朗在楼上陪好友喝茶,往楼下一扫的时候,正好是看着月梅已经钻上马车,马车绝尘而去了。 这是出事了。 他也顾不得朋友了,立刻下了楼。楼下这里谢娇也急着要走,方惠钰和三姑娘却拉住了她。 “谢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嫂她,她怎么……”这是三姑娘在问话,她刚才离得远,没有听清玉珠的话。 方惠钰却是听了几句的,不过她没出声,只竖着耳朵在听。 谢娇道:“没什么事,她和媛姐儿交好,这媛姐儿有些不舒服,她过去看看的。” 成泰帝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么久都还没给月梅正名,所以谢娇也不敢说出真相来。 周承朗匆匆下楼,方惠钰便迎了上去,她笑道:“朗哥哥,没什么事,我们问过谢姑娘了,说是瑞安郡主有些不舒服,表嫂过去看看的。”她说着,便去拉周承朗的袖子,“朗哥哥,方才表嫂说带些点心给姑祖母吃,你一起来看看,我们带什么吧。” 周承朗心里知道怕是安平公主出什么事了,此时哪里有心情应付方惠钰,袖子一甩,差点把方惠钰甩出去。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还有事呢。”他急急说道,话落,人已经窜出很远,跨上马竟飞驰而去了。 方惠钰被甩开,脸色都羞恼红了,偏一抬头,看到谢娇在打量她。 对上她的目光,谢娇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叫来掌柜和大妮儿照看着,自己就也往自家的马车去了。 跨上马车的时候,她一扫眼,却看到了人群里有周承宇的身影。此刻他正看着这边,眼里尽是焦急。 谢娇略一思索,便知道他焦急是为了什么了。 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可是此刻再看见他,毕竟是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她还是忍不住酸了酸鼻子。 上了马车落下车帘子,忍不住,又掀开一侧的帘子看了过去。正看到周承宇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只觉得心里一痛,也顾不得回去看二婶了,叫停了马车,走了下去。   ☆、第147章 看着站在面前的谢娇,周承宇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只很快便镇定下来,朝着谢娇施了一礼。 谢娇看着他,他还是那么风姿卓越的模样。他那么好,真真是哪哪都好,特别的得自己的喜欢,只可惜,他不喜欢自己。 “你听到我和周三姑娘说的话了?”她克制着情绪问道。 周承宇诧异,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却是摇了摇头。 “没有。”他说道:“谢姑娘若是无事,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谢娇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周承宇这般,应该也是知道,若是他承认了,自己会更伤心吧。 她喜欢的人,纵然不喜欢她,心到底是好的呢。 “她没事,大人和孩子都好好的。”她说着,没有看周承宇的表情,径自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被车夫赶的很快,眨眼就将周承宇甩的远远的了。 谢娇的丫鬟不敢劝她,只能任着她悄悄掀开马车帘子,向后看去。而不远处,早已经没有了周承宇的身影。 周承宇面前,却挡了几个人。 他对着站在最前面面色不善看着他的周承鸿道:“二哥,有什么事吗?” 周承鸿踮脚看着远去的马车,问道:“谢姑娘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周承宇摇头说道。 周承鸿眉头一皱。 “没说什么?”他上前一把抓了周承宇的领口,狠狠道:“我明明看到你们说话了!你骗谁呢?!” 周承宇没有挣扎,只又说了一遍没什么。 周承鸿见状,猛一下松手,推开了他。 “我告诉你周承宇,你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配不上人家!”他说道,一双眼睛里带着警告意味瞪着周承宇。 是,瑞安郡主身份高贵,他的确配不上。 周承宇点点头,道:“好,我记下了,不会妄想的。” ----- 月梅赶到长平侯府的时候,瑞安郡主已经带着人冲进了谢二老爷的院子,月梅顾不得去看安平公主,只能赶去阻止。 冯嬷嬷见她跑的吃力,干脆拉着她一路跑了过去。她身上有武功底子,带着月梅跑,速度也是常人的几倍。 二人才到门口,便已经听到里头的争吵声了。 “瑞安郡主!”是谢老夫人的声音,“你莫要太胆大妄为了!” 瑞安郡主因为要顾着孩子,是极力压着怒气的,声音听起来也没有谢老夫人的有气势,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叫人生气。 “我就要胆大妄为,你能如何我?”她说道,一步一步往前逼近,“我的身份你们知道,我如今还大着肚子,你们敢拦我,若是我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保定袁家,宫里的皇上,都不会放过你们谢家!” “你——”谢老夫人被她不讲道理的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娘!”长平侯忙扶住母亲,看向瑞安郡主,眼底也升起了怒火,他拉了一把谢夫人,又半揽着谢老夫人让到一边,道:“好!既如此,便让瑞安郡主进去!只你我们动不得,但你的丫头,你身边跟着的人,你每走一步,我谢家便杀一个!你害了我们谢家二房的子嗣,我杀你手底下几个下人,想来皇上和袁家,都不会怪罪吧?!” 瑞安郡主大怒,“你敢!” 话一说完,却是面色微变,抱住了肚子。 “媛姐儿,你没事吧?”谢夫人忙喊道,就要过去。 长平侯却一把抓住了她。 虽什么话都没说,但意思却明显,瑞安郡主若是自己伤到了孩子,他们谢家,是管不了,也不会管的。 月梅冲进来,扶住了瑞安郡主。 “你没事吧?”她急急问道。 瑞安郡主看到她,面上先是一喜,接着又变为一怒,抽出了手臂。 “没事。”她声音淡淡的道:“谢二老爷一直不出面,方才也不知道谢老夫人去和母亲说了什么,害母亲都吐血了。月梅,你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不待月梅开口,谢老夫人已经委屈喊道:“我只不过是听说她身上不好去看看她,劝了她两句,你这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我故意去气她一样!怎么,那两个姨娘你要打杀,连我,也要撺掇月梅打杀吗?” 瑞安郡主也不理她,只冷哼一声,盯着月梅。 月梅虽不至于恨上谢老夫人,但却也不是没有埋怨,纵然她是没有坏心,可到底是做了坏事。 “祖母,大伯,谢二老爷这到底是去哪里有事了?至今还未回来,这辈子,到底还回不回来了?”她说道,语气虽不激烈,但对谢二老爷的不满,却强烈的表示了出来。 她甚至连爹都不叫了! 谢老夫人身子一抖,看着月梅,嘴角翕翕,却说不出话。 长平侯对月梅,也生出了怒火,哪里有小辈专门盯着父亲房中事情的,这是大家闺秀干的事情吗?且不提这个,就是月梅,张嘴就谢二老爷,她这是干什么,连爹也不认了? “你爹他是真的有事,过两日就回来了。”长平侯面色沉沉的说道:“你娘那边已经请了大夫了,你们也赶紧回去看看她如何了,现在不提旁的,最重要的是你娘。” 她们不是大夫,赶回去,其实没多大用处。 而且,治标不治本,这事儿不一次解决了,安平公主这样下去,怕能再活几日都不好说了。 月梅对谢家剩下的几人有埋怨,但对到现在还不出现的谢二老爷,却已经不仅仅是瞧不起看不上了,她此刻是真的恨上了那个男人了。 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在乎的人,还指望他在乎女儿?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他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月梅冲长平侯摇了摇头,道:“这里头的两个女人和她们的肚子,我们不动手。但是谢二老爷,限他半个时辰必须出现在公主府娘的院子里!” 长平侯和谢老夫人都还想为谢二老爷说话。 月梅却已经斩钉截铁的说出了剩下的话,“若是他不出现,我和媛姐儿即刻带着母亲进宫,谢家容不得母亲,那母亲便永远不再踏入谢家半步!” 满场皆静。 就是瑞安郡主都心头一震,想要劝一劝月梅母亲是离不开谢二老爷的,可是看着月梅的神情,又默默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你……”谢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月梅,“成章可是你的父亲啊……” 长平侯更是怒气翻天。 “怎么,你是想跟着你娘一起,也永远不再踏入谢家了吗?!”他喝道。 月梅讽刺一笑,道:“我本就不是谢家的人,何必要再踏入谢家的门。” 谢二老爷不堪为父,那么她便只认母,相信便是真的谢月梅知道,也一样会支持她的做法的。 长平侯一滞。 是啊,如今月梅还不信谢,而即便是信谢了,这十九年来,没吃谢家饭,没喝谢家水,如今更是嫁出去了,他还真没理由去管教她。 其实倒也不是没理由,只后面是皇家,他谢家如何跟皇家比。 见他们如此,月梅便不再多说,扶了瑞安郡主就要走。 “月梅……”谢老夫人忍不住,叫住了她,“你爹,你爹他都四十了啊,一直膝下空虚,如今好不容易……” 月梅知道他们看中子嗣。 也理解除了谢二老爷之外这几人的立场。说起来,谈不上好坏,只不过立场不同,观念不同罢了。 但是谢二老爷明明可以好好解决事情的,他这么躲起来,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她淡淡道:“子嗣的确重要。若你们为了子嗣,而不想要儿子,你们便不去通知谢二老爷吧。” 安平公主进宫,成泰帝只要看看她如今的情况,就能一怒之下杀了谢二老爷。不止他,只怕整个谢家都要遭殃。 长平侯面色一凛,看月梅等人出去了,忙扭头对谢老夫人道:“娘,咱们必须得通知二弟了!” 回公主府的路上,瑞安郡主忍不住问月梅,“你是认真的?” 月梅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瑞安郡主突然觉得心气顺了些,谢二老爷这般没担当的男人,就该狠狠教训教训他! 瑞安郡主走得慢,月梅等不及,说了这话便先一步走了。 安平公主躺在床上,面如蜡色,旁边站了三个年纪不一的大夫,却都在摇头,显然是束手无策了。 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可奈何病人自己没了求生意志,他们再开药,再施针,也都是没有用的。 月梅看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什么都不用问了,叫人送了他们下去,又吩咐人赶紧进宫请韩太医,自己则坐在了安平公主的床尾。 安平公主感觉到动静,眼皮子睁了睁,最终也没有睁开。 月梅看她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心酸,默默擦了两回泪。 瑞安郡主来了,也无非是坐在一边,跟着垂泪罢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谢二老爷就回来了,宫女的声音明明很小,安平公主却还是睁开了眼睛。 一眼没看见谢二老爷,却是看到两个眼眶红红还在垂泪的女儿,安平公主心底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愧疚。 “娘要见他吗?”月梅蹲在床边,轻声问道。 安平公主自己也拿不到主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却是茫然的看着月梅。 “祖母劝您看开点,让您大度,认了那两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吗?”月梅又问。 安平公主一怔,接着眼泪就滑落了。 “您不愿意?”月梅问道。 安平公主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想到婆婆说的话,此刻却否认不出来。是她的不对,是她生不出儿子,她霸占了谢成章已经二十年了,如今他都四十的人了,若是再不留后,兴许以后就留不了了。 可是,她一直都不敢去想谢成章是有其他女人的,如今,不仅把这血淋淋的真相放到了面前,还要把他和别人生的孽出之子养在身下,她如何能受得了? 她闭上眼,泪却滚的更多了。 得,这又是一个不敢面对真相的人。 月梅伸手握住了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哽咽,“娘,你接受不了,又不愿意干脆利落的离开,所以您是要抛弃我和媛姐儿,自己先走了吗?” 瑞安郡主也哭了。 “娘,您这样做太自私了!”她说道,捂住了嘴,挡住了那哭声。 安平公主如何不知道自己自私,一个丧夫,一个才认回来又不被长辈喜欢,她的两个女儿,其实都需要她啊。可是她……她真的没有办法,她的心痛,太痛太痛,她撑不住了啊。 “娘,我和侯爷成亲,从在定兴算起,已经有半年多了。”月梅突然说起这话。 安平公主和瑞安郡主都诧异的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眼泪,道:“我们从未做过措施,可至今,我也不曾有孕。侯爷他请了太医,说我……”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因为安平公主和瑞安郡主都已经明白了。   ☆、第148章 安平公主神色大变,被月梅握住的手更是不断的发抖。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叫她一世凄惨也就算了,怎么会,怎么会叫她的亲生女儿也…… “公主,郡主,夫人,驸马他,他硬闯着要进来。”一个小宫女跑进来,慌慌忙忙的说道。 安平公主的眼泪越流越多,却斩钉截铁的道:“不见!” 月梅对冯嬷嬷使了个眼色,等她走出去后,才对安平公主说:“娘不见,是还要避着,私下里继续伤心难过,继续吃不下睡不着,继续只顾着自己,要丢下女儿吗?” 她是公主,她都已经过得这么艰难了。可月梅呢,月梅她郡主都不是,甚至谢家女儿的名都还不曾有,她若是不能生,那日后过得又会是什么日子? 周家那个老夫人不喜欢她,她年轻还能得威远侯的喜爱,可是年老一些呢?她会过得还不如自己,她会被逼着抱养庶出的孩子,等那孩子被养大,却未必会孝顺她这个嫡母。 她可怜了十九年的女儿,将会一直可怜,将会越来越可怜…… 安平公主痛苦的捂住心口,被这强烈的愧疚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月梅知道这是逼的有些狠了。 可是不狠不行,不狠,她就真的不想活了。 “娘,既然您在谢家活得痛苦,既然爹让您这般伤心,那您,跟他和离,求了舅舅,另置公主府,把这谢家的一切,都给忘了吧!”月梅劝道。 安平公主猛然摇头。 “不,不行,我若是和他和离,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她说道,神色凄苦中带着不舍。 月梅道:“他都让您伤心难过了,您还要顾着他的面子吗?他都不在乎您,另宠幸妾侍通房让她们有了身孕,您却还要顾着他的脸面吗?” 月梅每说一句,安平公主脸色就白一分,到后来,已经煞白一片了。 “不,不是的……”然而她还是摇头,“不是的,他,他从前也待我很好,他,他这是被逼,被逼无奈……”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在给谢二老爷找借口。自己连命都不想要了,却还在为那个男人着想,若这不是原主的娘,若她不是真的很疼自己,月梅真的想翻脸走人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活在痛苦中,却不愿走出来的人。 “那好,娘,我见他,我问他几句话,您躲在一边,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被逼的。”月梅说道,便吩咐宫女过来扶安平公主起来。 安平公主其实只是自欺欺人,到了此刻,她反而更不敢去求证。只月梅已经不容她反抗,让两个宫女把她扶好架去了外面,将一面八扇的屏风拿出来挡好,将她安置在了屏风之后的软塌上了。 屋里出来人对冯嬷嬷点点头,谢二老爷终于掀开周承朗,大步进了屋。 他一进门看到月梅,却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要往内室走。冯嬷嬷上前一步,和玉珠并安平公主跟前的一个宫女三人一起拦住了他。 “滚开!”谢二老爷一脚踢向那个宫女。 冯嬷嬷眼明手快,拉着那宫女后退一步,躲开了。 谢二老爷踢空,自己倒是趔趄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呢?”他回头,怒瞪着月梅,“你这是拦着不让我见你娘?” 派去找他的人,已经将今日月梅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他此刻对这个女儿没有出口训斥,只不过因为到底不是在他面前长大,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罢了。这并不表示,他不生气。 瑞安郡主过份就算了,毕竟她不是他的女儿,可月梅,却是他货真价实的女儿。 月梅没想到,谢二老爷看起来比她还生气。她却也没怎么介意,道:“娘累了,躺下睡着了,您小点声音,别吵着她。” 谢二老爷听了这话,不再硬闯,却是问向月梅,“你娘她,她怎么样了?” 月梅嘴角边难掩讽刺的笑,道:“娘病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那日来和她说过话,她就已经病倒了。您若是真的关心她,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看?” 今日若不是她硬逼,只怕还不会来。 谢二老爷面露尴尬,沉默片刻,才道:“我是有事要去处理,所以……” “什么事这么重要。”月梅打断他,道:“那您现在回来,是事情不重要了,还是已经处理好了?” 月梅一直的冷嘲热讽,瑞安郡主隔着屏风听得心底一阵一阵暗爽,尤其是她听见谢二老爷忍不住喘粗气,并出声呵斥月梅的时候。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样来气他呢。 往日干的事儿虽然也惹怒过他,可好像每一次,自己比他都还要生气。倒不像是月梅,简简单单几句话,冷冷清清的口吻,却已经气得他恨不得跳脚了。 “月梅!”谢二老爷压低声音喝道:“我是你爹,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都到现在了,还摆做爹的谱。 月梅才不管他,半路的爹,还是这样一个爹,她干脆称起了谢二老爷,“后院那两个女人,谢二老爷,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的? 谢二老爷瞪着月梅,“你什么意思?” 月梅道:“娘是不会同意将她们生的孩子记在名下的,以庶充嫡,也许有人家有这样的事,但是娘这里,却不能有。所以,我想问问你,想要如何处置那两个女人和她们肚子里的孩子。” 谢二老爷震惊的看向月梅。 “你,你的意思……是要我杀了那两个孩子?”他猛然摇头,“你怎可如此恶毒!那是你弟弟妹妹啊,你,你怎可和瑞……” 瑞安郡主,他到底是没说出口。 月梅只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这是不承认那两个孩子了,同父不同母罢了,怎么就不是她的弟弟妹妹了?她这意思,莫不是以后不想照拂那两个孩子?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娘的意思?”谢二老爷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我和我娘一个意思。”月梅说道:“说起来,我想问谢二老爷您一声,您还记得当年和娘新婚时候的感情吗?您如今这么做,可曾想过,娘是怎么样的心情?您就不怕娘伤心难过,就不怕她因为此事而失去活下去的心,一病不起?” 伤心难过? 当年新婚时候的感情? 谢二老爷有瞬间的失神,然后便不去再想,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当年你娘生你伤了身子,是她同意你祖母给我纳妾的。”他说道:“谢家二房,不能到我这里断了,我也不能无后啊。” 看来,这是一直在做努力了啊。 月梅听着,就觉得瑞安郡主还真是心大,这么多年她不知道打死多少谢二老爷没出生的孩子,如今还敢住在这里,就不怕谢二老爷或者谢家人报复。 “所以,我娘如果当初没有贤惠大度的同意您纳妾,为了子嗣,您照样会纳妾,会让别的女人生下儿子,是吗?”月梅问道:“如果,您要子嗣,娘就和您和离,那么您选哪一个?” 屏风之后,安平公主早已捂住嘴,甚至咬住了手。 她一直自欺欺人。 她当初是主动同意了,可是她的不快乐,也完完全全表现出来了。谢成章,他是在装糊涂,装没看见啊。 “你闭嘴!”谢二老爷已经被月梅的问话戳到了痛脚,气得大喝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谢家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看着暴跳如雷的谢二老爷,月梅忽然觉得心有点痛。 她还一直以为这是个慈父,很疼爱原主谢月梅的,可是瞧瞧,为了他的儿子,妾侍肚子里还没生出的儿子,她就已经变成泼出去的水了。 月梅还没说话,屏风忽然被拉开,安平公主被扶着坐了起来,正定定的看向谢二老爷。 “谢成章,你才给我闭嘴!”她气得牙齿都在发抖,“这不是你谢家,这是公主府,月梅是我的女儿,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谢二老爷万万没想到安平公主就在屏风之后,万万没想到,自己所说的话,全部被她听了去。 “安平……”他想要解释,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安平公主却对着月梅伸出手,等到月梅把手伸过来给她握住,她虽然吃力,但却很坚定的道:“你说的对,我不能那么自私,我若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不说周家了,就是谢家,谢成章还是女儿的亲生父亲呢,都照样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了。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安平,我……”谢二老爷终于意识到自己话的不妥之处了,他其实也只是冲动,才会喊了出口的,此刻后悔莫及,“月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着急了,所以才……” “请谢二老爷出去!”月梅沉声吩咐道。 安平公主的话一出,月梅再吩咐,就不止冯嬷嬷一人上前了,连安平公主旁边站着的那个大宫女也一起走上前了。 “月梅!”谢二老爷看着逼近的几个下人,叫了声月梅,又忙去叫安平公主,“安平,咱们好好说话……” 安平公主不忍的移开了视线,至始至终,没有出声。 谢二老爷被请出去了。 屋里安平公主再也撑不住,抱住月梅哭了起来。 短时间内,想要说动她并不容易,所以对于她的眼泪,月梅并不知道多少是因为心疼她,多少是因为谢二老爷。 其实方才,她的确是故意激怒谢二老爷的。 而在屋里,她也是故意那么暗示的安平公主。 她也怕啊,她怕这么一逼,就把她给逼死了。所以只好先示弱,再问话,好在,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比起来,的确是更疼女儿一些的。 安平公主哭了好一会儿,再开口,就是要了吃食。 月梅和瑞安郡主都十分高兴,月梅更是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青菜鸡蛋粥。 安平公主强撑着喝了大半碗,虽然还是不多,但已经很不错了。 只不过,她还是没有提出要和离的事情。 月梅和瑞安郡主暂时也不敢再逼她了,不过到底是对她不放心,月梅就去找周承朗,说想要留下来住几日,照顾照顾安平公主了。 看了安平公主的模样,周承朗也是吓的不轻,他再没想到,居然就因为谢二老爷的妾侍有孕,她就存了死志的了。所以虽然不舍,但一来自己最近也要忙,二来这是不能拒绝的,便答应了。 月梅道:“我叫冯嬷嬷回去收拾东西,对了,你把那药也给她,叫她带来吧。” 那是调理身子的药,拿来在安平公主面前喝,也好让她更相信些。 周承朗却以为,月梅是由此事联想到自己了。 他当即就要开口,说自己是再没有纳妾的心思的了,可是一想到太医说月梅子嗣艰难,那话到了嘴边,不知怎地,他就说不出口了。 月梅倒是没这个意思,她是没想过自己不能生。 不过关于纳妾的事情,其实她有些和安平公主一样,也是在逃避了。自从上次问周承朗,周承朗没有说之后,她就再没有问过了,而到了此时,她仍然是不打算问的。   ☆、第149章 谢二老爷失魂落魄的出现在谢老夫人和长平侯面前,将月梅说的话,安平公主的态度,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母亲和大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痛苦的抱住了头。 子嗣他想要,可是安平公主,他却也不想和离。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传出和离的话,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的。况且,他也舍不得安平公主,纵然她今日对他无情,可他却还是记得昔年两人之间的那些美好的。 谢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缓过气来,道:“既如此,那便和离好了,便是这事闹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会怪罪我们谢家的。大丈夫何患无妻啊,和离了,娘就给你再聘一个!” 聘一个年轻漂亮的,进门第二年就能生出嫡子的! 安平公主为什么不能再生了,错处不在谢家,错处在皇上那里。当年若不是为了护着他的女人和孩子的安全,安平公主也不会如此。 说起来,这还是皇上对不起他们谢家。 若不是心底有愧,她给儿子纳妾,皇上也不会不管。 谢老夫人意气用事,可长平侯却想的更多一些。如果安平公主好好的,那么以皇上对谢家的亏欠之心,他是不会对谢家如何。可如果安平公主因此事没了,皇上便是明面上不提,暗下里也会钝刀子割肉,把他整个谢家都整垮。 至于和离,若真是和离了,这满京城的,有哪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二弟的?除非选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只那样的如何做得了长平侯府的儿媳妇? 那二弟,也就只打一辈子光棍罢了! “怎么,现在安平公主的意思,也是不要那两个孩子生下来吗?”他问谢二老爷,“若是你要那两个孩子,她便真的要和你和离?” 谢二老爷回想了当时的情形,有些不能确定。 “没有明说,但安平的确很是生气。”他说道。 月梅撵他走,安平连留都没留了。 长平侯思忖片刻,道:“那你即刻便进宫吧,先把这事告诉皇上,多的话不要说,只把实情说了便行。” “大哥,那万一,万一皇上他……”万一,皇上真的让安平和他和离怎么办? 长平侯自然知道谢二老爷是在顾虑什么。 他没好气的道:“当初你既娶了公主做了驸马,便该知道,公主不是一般的女人。一般女人你纳妾她不同意那是犯了七出之条,可公主她不同意,她就可以请求皇上治你的罪!都到现在了,你还想要两全其美,天下好事莫非都叫你占尽了不成?!” 谢二老爷面色微变,可却执拗的没有应声。 谢夫人却是看了眼丈夫,心里不舒服了。是,公主不是一般的女人,合着她这种一般的女人,天生就该如此委屈的了? 谢娇也在旁边站着,小辈不能议论长辈的事情,但此刻她却也没客气,狠狠的剜了眼她爹她二叔,走过去扶住了谢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是见不得儿子到了此刻还如此的,伸手重重拍了两下谢二老爷的手臂,骂道:“到底是如何,你倒是拿个主意啊,你今年可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了,你大哥孙子都早已进学了,你呢,至今还膝下空虚,你……” “哪有膝下空虚,不是还有月梅么?”谢娇忍不住,插嘴打断了祖母的话。 谢老夫人气得瞪她,“你闭嘴!”又训儿媳妇谢夫人,“怎么叫娇娇也过来了,这些话也是她能听得的?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谢夫人头一垂,暗暗撇了撇嘴,拉着谢娇走了。 ----- 宫里,成泰帝去了皇后娘娘处用晚膳。 柔嘉公主和二皇子也在,成泰帝子嗣不丰,皇后娘娘又是同甘共苦走过来的,因而一家人私下用饭,倒是也没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成泰帝喝了两口汤,便放下碗,叹了口气。 柔嘉公主立刻问道:“父皇,怎么了?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二皇子也看了过去。 “父皇,是因为南疆的战事问题吗?”他说道,眼睛里有一点蠢蠢欲动。 他是嫡出的皇子,可上头的大哥却比他出色,他一直就想办一件特别难办的差事,好叫父皇,叫文武百官知道知道,他这个二皇子,其实并不比大皇子差的。 成泰帝点点头,又摇摇头,却转而问向皇后娘娘,“梓潼,月梅那丫头,还是不肯认安平和谢成章吗?” 皇后娘娘微微一怔。 “是吧,好像那孩子有些执拗,不过虽然还没认,但到底是愿意出入公主府了。”她笑着说道。 成泰帝虽然欣赏这个外甥女,可对于她一直不肯认亲母,还是很不满的。正好南疆那边屡屡败仗,他也有意把周承朗派去平叛,之前是顾虑外甥女新婚,此刻听了这话,心中不满更升了一层,便想给这个外甥女一点教训了。 “看来朕得找威远侯好好聊聊了。”他说道,就要起身。 公务还有一大堆,他还得去处理。 二皇子见状,便知道这差事是没他的份了,看着成泰帝要走,便失落的垂下了头。 柔嘉公主和这个二哥关系一向好,见他可怜,忙起身叫住成泰帝,“父皇,女儿正好也无事,不如女儿去一趟姑姑那里,劝劝月梅表姐,也顺便见见瑞安姐姐吧。” 成泰帝停下脚步,看着小女儿笑了笑。 “你月梅表姐那边,你就别去劝了,媛姐儿和你姑姑那里去看看倒是使得。”他说道:“跟你母后说了,叫你母后给你准备吧!朕先去御书房了。” 皇后娘娘忙起身应是,和一儿一女一起,送了成泰帝出去。 “明儿一早你便去吧。”皇后娘娘对柔嘉公主道:“今日公主府还来宫里请了韩太医,你去看看你姑母怎么样了。若是见了你月梅表姐,听你父皇的,什么都别说,只回来后去和你父皇说,就说你月梅表姐已经认了你姑姑姑父了。” 这是已经认了? 那父皇怎么会不知道? 柔嘉公主心中诧异,不过她在皇后娘娘身下养大,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不该问的不要问,该听的听,该做的做了也就是了。 “是,柔嘉知道了。”她行礼说道。 皇后娘娘伸手,慈爱的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去再吃点东西吧,我和你二哥有话要说。” ----- 周承朗回到周家,还不曾去荣安堂把月梅留在公主府的事情说了,陆冲就说有急事禀报,两人便一路回了聚福堂的书房。 一进书房,陆冲立刻回禀道:“那秦大夫并不是家中惯用的大夫,也不知道二老爷生病怎么会请上他的,不过他治了这几日,二老爷却一直不见好。今儿个他又上门,被二老爷拿杯盏砸了下,其后他出府,却是和三老爷约在了街头的茶楼见了面。两人神神秘秘的在里面说了有半个时辰的话,卑职觉得不大对,只怕打草惊蛇,也没敢捉了他来问。” 周承朗就道:“那这秦大夫你可打听清楚了,平日里为人如何,医术如何?” 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没露,如今这是三房先露出马脚了吗? 二叔的身体一向很好,四十大几的人了还能纳了柳芳如这样年轻的妾侍,好端端的就病了,他早就知道不对劲了。只不过因为之前的事情,他懒得去关心罢了。 陆冲回道:“打听清楚了,这秦大夫的医术倒是没的说的,只是这人,品性格外不好,听说常常有生小病的人,他哄着人家拿贵的药。而且还不肯一次将人治好了,逮到一个人就要坑一笔。在外面名声已经坏了,平日里找他看病的人并不多。” 那看来就真的是有问题了。 他们周家一向是有专门的大夫看病的,这回二叔生病,三叔却特意给请了这秦大夫来,这倒是叫人看不清了,怎么不对付他,反倒是去对付二叔了。 “去,直接绑了那秦大夫,不管用什么手段,务必要问出真相来!”他吩咐道,自己却是出门,直接去了二房。 王氏听说周承朗来看二老爷,也没拦着,亲自到了上房门边迎的人。 “怎么还特意来了。”她面上一丝愁苦之色都没有,道:“你二叔这只是小毛病,没什么大碍的。” 周承朗一面跟她进去,一面道:“好几日了都没好,到底是不放心,今儿个衙门里的事早早忙完了,我便提前回来想看看。若是再不好,怕是大夫不行,还是要请个太医来给二叔看看才是。” “不需要!”王氏一下子拔高了声音,见周承朗讶异的看过来,才慌忙的又挤出一丝笑来,“我是说,都是小毛病,养几日也就好了,拿你的名帖去请太医,这毕竟不好总是做。不然今儿个拿了明儿个拿了,人家也要烦得慌,日后有了什么大问题,人家不尽心就麻烦了。” 周承朗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却也没多说,只点头颔首着,进了里间。 二老爷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子,正闭着眼睛轻轻的哼着,像是格外不舒服的模样。 周承朗走过去站在床边,弯下腰问道:“二叔,您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样了?” 二老爷没说话,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看到周承朗,就想起之前那日在荣安堂发生的事情,顿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扭了头看向床里侧了。 周承朗也没在意。 “二叔,我看那秦大夫的医术不大行,不如我请了太医来给您看看吧?”他又问道。 这一次,二老爷依然半天才又冷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侯爷,我可没资格请太医。” 脑子还是清明的,气色也不算差,就是反应,好像迟钝了些。 周承朗暗暗想着,王氏已经走过来解释道:“承朗你别生气,你二叔这是病了几日心里烦闷,他不是有意的。” 周承朗一笑,宽慰了王氏几句,便离开了。 眼见着他是真的走远了,王氏才伸手捂住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周承朗离开二房,直接去了荣安堂,把月梅要待在公主府的事情给周老夫人说了。周老夫人今儿不知怎地,倒是一句月梅的不是也没说,只嗯嗯了两声,倒是问起了珍味轩开业的事情。 周承朗少不得给她说了几句。刚好方惠钰回来,他便就机提出还有事要走。 周老夫人呵呵笑着吩咐方惠钰,“送送你表哥。” 方惠钰跟在周承朗身后,一路将他送到了荣安堂的门口。 周承朗回头,道:“好了,不用送了,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 方惠钰抬起头,却是一副伤心模样,眼睫毛上甚至已经挂上了泪珠。小声说道:“朗哥哥,你,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今日,今日……” 周承朗这才记起来在珍味轩外头的时候,他曾把方惠钰甩开的事情。   ☆、第150章 “当时是情况紧急,表妹勿要往心底去。”他解释说道。 方惠钰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平公主若真和谢二老爷和离,消息肯定会传出去,但他为人女婿,却不好背地里说这些闲话。 周承朗摇头道:“没什么事,和咱们府上无关。你去陪外祖母吧,我回去还有事。” 方惠钰点点头,正要应声,周承朗已经转身走了。 她忙叫住了周承朗,“朗哥哥,三日后是我爹爹的五十生辰,你没有忘记吧!” 周承朗倒是没有忘,便是他忘了,也自有人提醒他的。 他没有回头,只伸手摆了摆,示意是知道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方惠钰抬手擦了眼泪,眼底却浮现了一抹倔强。 周承朗回到聚福堂,冯嬷嬷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准备要走。 周承朗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得心里就有些空。 “好好照顾大奶奶,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他吩咐道。 冯嬷嬷恭敬的应下。 用过晚饭,陆冲才回来,他脸色十分不好,一进书房就反手关上了门,“主子,那秦大夫不是给二老爷看病的,他是给二老爷下了药!是一种先让人变得迟钝,然后慢慢的神志不清,最后会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药。且二老爷本也不是得了风寒,他是被打了!” 被打了? 谁敢打二叔? 而且打了就打了,二叔居然都没有说出来! 周承朗一瞬间,就怀疑到了王氏身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若是被女人打了,那是丢脸的大事,二叔肯定不好意思说出来。可是王氏一个女人,如何打得过二叔,不是她,那是谁? 周承朗想到了周承鸿。 陆冲也想到这一点,他朝着周承朗点了点头,这事儿,虽然当时二房及时封了门,可他们有人在二房做事,消息还是传了出来的。 若真是被二弟给打了,二叔的确更不会说出来。 不过,这秦大夫给二叔下药,是受了王氏的指使,还是三叔的指使?又或者,王氏和三叔一起指使,而二弟,也知道! “秦大夫给二叔下药的事,是谁指使的问出来没有?”他问陆冲。 “说是三老爷,给了他一百两的银子,还说事成之后,会再给四百两。”陆冲道:“秦大夫说,这都是三老爷私下里交代的,就是那药,也是三老爷给他的。” 三叔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想对付二叔了? 周承朗想不通,但今日却觉得王氏的态度实在蹊跷,他吩咐陆冲道:“盯着点三叔和二婶,二叔被下药的事情,我看二婶只怕也知道。另外秦大夫那里,叫他照样上门给二叔治病,不过不许再下药,你问问看他有没有解药,若是没有,尽快去找看哪里有。” 陆冲不满,喊道:“主子,二老爷有可能就是害你的人!” 哪里有救害自己的人的道理。 周承朗道:“你也说是有可能,那就是说,也有可能不是他。不知道真相之前,他到底是我的二叔,教养我一场,有人要害他,我难道不救吗?” 那样的人,和畜生又有什么两样? 虽然如今两人观念不同,会有争执,而二老爷更有可能是当初不希望他回来的人,但一切没有查清楚前,二老爷却更是小时候那个手把手教他骑射的长辈,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儿子可以忤逆父亲,却不能害父亲,也不能对父亲的生死视而不见。 陆冲还是不甘心,但周承朗既然吩咐了,他也只好悻悻的应下来。心里却在想,一定要盯紧点二老爷和三老爷,早一点查出真凶! ----- 月梅在公主府住下,直接就住在安平公主上房的碧纱橱里,同吃同卧,时时刻刻都陪在安平公主身边。 安平公主却只在当时硬气了一会,之后虽然被月梅盯着不得不吃东西,但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之后却依然是蒙着被子掉眼泪。更是几次鼓足勇气,都没有把谢二老爷招来,提起和离的事情。 她偷偷落泪,声音虽轻,然而月梅与她隔得不远,又时刻关注着她,自然是知道。 可什么话都说了,甚至她连珍味轩暂时都交给谢娇和大妮儿管了,别的,她也不知道再如何劝安平公主了。 次日,宫里来了人,是成泰帝的小女儿柔嘉公主。 因着成泰帝的偏心,她对瑞安郡主很不喜欢,连带的,也不大喜欢安平公主。来了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因着皇后娘娘叮嘱她不要劝月梅,来了之后连话都没和月梅说两句,只瞧了安平公主后便走了。 安平公主见如此,心里又是难过。只觉得谢成章对她不好,成泰帝也对她不好了,她将女儿认回来的消息送进宫好几日了,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今日她还以为柔嘉公主是带来皇兄的消息的,谁知道只是来露个面,什么都没说就又走了。 大概是觉着女儿太可怜了,这日的午饭,她倒是强撑着多吃了小半碗。月梅瞧着,好歹是安心了点。 用了饭,安平公主就撵月梅回去,“你是出了嫁的女儿了,哪里有不在婆家反倒是在娘家的道理,快些回去吧,不然别说是周老夫人了,就是明清心里也要不高兴的。” 安平公主是典型的以男人为天的女人,月梅有时候想,她这样,还真不像是皇家的女儿。反倒是瑞安郡主,那才像皇家的女儿呢。 “娘生病,女儿回家侍疾乃是正常事,就是祖母和侯爷,也不会多说的。”月梅说道:“且娘您若是好好的,周家就不会有人说什么。反倒是娘,您如果不好了,那女儿无依无靠的,便是没有错周家也会挑出错来的。” 女儿这话说的有道理啊,安平公主就说不出话了。 月梅最是不喜欢安平公主这逃避的态度,不由问道:“娘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您真的同意谢二老爷要那两个孩子?” 虽说孩子是无辜的,甚至那两个女人,在这样的年代,也算不上是小三小四,可安平公主明明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并且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的,那么这样放着不下决定,却一直偷偷哭,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安平公主紧紧绞着双手,看向了月梅。 “月梅,你,你觉得娘真的该和离吗?”她说道,声音里居然又带上了几丝哽咽。 月梅点头,很坚定的道:“是,我觉得你应该和离。” 可是,可是她舍不得啊! 安平公主到底下不了这个决心,她逃避的道:“我,我再想想,再想想。” 她一想就又是两日,仍然没有想出个结果来。整日照旧是哭哭啼啼的,饭倒是硬撑着吃了,可身子却半点没有好。月梅几乎觉得自己得了神经衰弱,因为在公主府不过待了三天,她就觉得真是时时刻刻耳边都是轻轻的啜泣声。 月梅自认对这个娘已经是有很好的耐心了,看着她这样,还是避免不了的生气。好在宫里来了消息,成泰帝宣她进宫,她叫了瑞安郡主注意这边一点,便出了公主府。 一出公主府,虽然便立刻进了长平侯府,这样一个她也不是很喜欢的地方,然而她却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她是真的怕了安平公主这样的人了。 心里什么都知道都明白,就是舍不得放不下,又不肯委屈自己去接受,偏要伤心着难受着,真是叫旁人都跟着不痛快了。 成泰帝不知道皇后特意拦了公主府的消息,只以为月梅是才决定认回安平公主,进了宫,晾了她大半日才见的她。 “月梅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进了御书房,月梅下跪叩拜,成泰帝也没有拦,只等她行礼叩拜之后,才抬手说了免礼。 “听柔嘉说你娘身体又不好了,你没事回去多陪陪她,是好事。”成泰帝说道。 月梅正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谢家的事儿告诉他,叫他强势干预一下,成泰帝就又开了口。 “此次叫你进宫,是想跟你说一声,朕决定让你认祖归宗,风风光光做回安平的女儿。你怎么看?”他说道。 她怎么看? 上位者做决定前,还会问问底下的人吗? 月梅吐槽了一句,却想到了瑞安郡主,“那媛姐儿怎么办?” 谢媛到现在都还不肯认成泰帝,回宫做公主呢。 成泰帝也有些犯难。 他其实本来想,干脆认了月梅做干女儿,封她一个公主做的。只是这么一来,谢家怕是不会同意,而且月梅若是做了公主,那周承朗就是驸马,驸马掌兵的事在本朝可是没有的。 如今南疆那边战事吃紧,屡屡败仗,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和朝臣们商量,到底该派谁去平叛呢。若是周承朗做驸马,那他肯定就不能去了,可是他不去,另一个平叛将军,他又不是太满意。 “她那里朕自有主张,行了,你回去吧,朕即刻就下旨册封你为福安郡主,你回公主府接旨去吧!”成泰帝挥手说道。 月梅跪下,却对着成泰帝摇了摇头。 如果她被封为郡主,那就是有了身份地位,那安平公主说不定以为她有了依靠,真的会这么把自己给作死了。 还是缓缓再说吧。 何况,她已经得到了很多,不想更多了。 “月梅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她说道:“如今母亲病入膏肓,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甥女了,若是皇上封了甥女为郡主,怕母亲以为日后有您庇护着甥女,她会丢下牵挂,撒手而去。” “病入膏肓?!”成泰帝猛然起身,厉声道:“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是还说身体没什么大碍的吗?!”   ☆、第151章 公主府这边,月梅久久不归,周承朗看看外面天色,起身去和安平公主告辞。 安平公主有些担心,“你先去,跟你祖母,还有武安候夫人解释一声,我叫人去宫门口守着,月梅一出来,我立刻叫她赶过去。” 周承朗想了想,摇了摇头:“月梅进宫一趟再回来也辛苦,就不必叫她特意过去了,我去解释一声就可以。” 安平公主有些犹豫。 武安候的生辰,按理她都应该露面的,毕竟那是二皇子的亲舅舅,皇后娘娘的亲哥哥,面子不能不给。 她身体不好倒是情有可原,可月梅,她却是周家的孙媳妇,周家和方家又是姻亲,周老夫人一向不喜欢月梅,这不是又拿到月梅一个把柄了。 周承朗将安平公主的神色看在眼里,道:“月梅是被皇上宣进宫的,武安候府不敢也不能多说什么,岳母您放心就是。” 二皇子的舅舅又如何,还能比得上皇上不成?便是祖母,她也只能背地里说月梅几句罢了,但没这事她也要说,因而不必放在心上。 安平公主无奈,只好点了头。 周承朗到了武安候府,先去拜见了府里的老夫人和二老夫人,因着这是周老夫人娘家有事,周家这边除了二老爷不舒服,王氏留下来照顾他之外,其他人都来了。 便是柳氏也待在方家的上房,陪着已经守寡的老夫人说着话呢。 见只有周承朗一个人,周老夫人脸色第一个耷拉下去,只满屋子都是人,她也得顾忌着点自家的脸面,只忍着不说话。 方惠钰坐在方家老夫人跟前,倒是站起来笑着道:“朗哥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表嫂呢?是不是还在后面,我去接她!” 她口出无心般,话落便抬脚要走。 周承朗环视一圈,见在坐都是周方两家的女眷,便直言道:“你表嫂她没来,宫里下旨,宣了她进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老夫人,方家的两位老夫人,武安候夫人,甚至是方惠钰,都是知道月梅真实身份的,闻言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方家第三代女眷,以及周家这边柳氏李氏以及四个姑娘,却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月梅怎么会被叫进宫里去。 周承朗也没有解释,有些话不能问,大家都是知道的。他给方家两位老夫人以及侯夫人问了安,便离开上房,去拜见武安候了。 慢慢的,随着时间推移,来给武安候贺寿的人越来越多,上房这边女眷便也多了起来。夫人太太们由侯夫人引了去招待,年轻的奶奶们则是侯夫人的大儿媳招待,至于姑娘们,则是方惠钰领着。 武安候夫人的嫡出两个女儿一个嫁去了江南,一个虽然嫁在京城,但跟着夫君外放去了山西,剩下的庶出姑娘又没方惠钰得宠,因而她这守寡的身份虽然不便,但方家自个儿不介意,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三姑娘四姑娘挨得方惠钰很近,瞧着方惠钰似是知道什么般,三姑娘就小声问她,“钰表姐,你说皇上怎么会召大嫂进宫?” 就算要召女眷,也不该只召她一个啊,周家还有祖母在呢。若不是只召女眷,那就应该把大哥也召进宫才是。 方惠钰刚把一群姑娘们安顿坐下,见三姑娘问了,便将她拉到一边,小声的回道:“具体的我倒是不知道,但好像是她的身份有问题。” 她伸手指了指天空,余下的话便没再说了。 四姑娘倒抽一口冷气。 这么说,这大嫂不是没有教养可怜巴巴攀着大哥的乡下丫头,她还是天家的私生女了? 难不成是皇上在外头跟人生下的孩子? 三姑娘也是面色怔愣,但心下却对月梅生出了几丝不屑,原来连个清白的身份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私生女,还是奸生女,居然嫁进了他们周家了。 方惠钰看着两个表妹的神色,忙道:“你们自己知道就好,可千万别出去乱说啊。行了行了,我去招呼客人了,你们也帮着我点。” 三人快速的分开,方惠钰朝一边过来的女孩子迎去,走得近了,才发现来人居然是谢娇。她犹豫一下,便立刻挤出了笑容。 谢娇却是当作没看见一般,大步越过了她。 今儿知道来的是武安候府,谢娇本是不愿意来的,只她和周承宇的事儿一直没进展,盼女出嫁的谢夫人出门参加聚会,哪里能不把她拖来。 只来归来,方惠钰她却是不屑于理的。 方惠钰有些不满,只想着今儿到底是有正经事要做,便也放开了这事,快步走了。 ----- 月梅随成泰帝回了公主府。 看到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妹妹,成泰帝气得直咬牙,不忍对着这样的妹妹发火,他几乎是用吼的,跟楚公公道:“去,把谢成章那个混账给朕找来!” 楚公公吓的颤了下,才忙转身往外走。 “对了,还有谢成平,一块叫来!”成泰帝又在后头补充,谢成平,这说的是长平侯了。 “皇兄……”安平公主吃力的抬起头,忙叫了成泰帝一声。 成泰帝这才扭头看向妹妹,却是又生气又心痛。 “你看你,你看看你,哪里有一点皇家女儿的样子!”他只得这么一个亲妹妹,自小就偏疼,可没想到,这妹妹大了,却是这般的不济事。 “皇兄……”安平公主像小女儿一般,叫了这么一声后,便忍不住红了眼睛。 成泰帝便更是生气,然这气却是对谢家的了,对这妹妹,此刻他却只剩下了心疼。大步走到床边,轻柔的拍了拍安平公主的肩膀。 “好了,快别难过了。”他说道:“你跟皇兄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这个样子了?” 来的路上,月梅并没有详细跟成泰帝说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得出来,安平公主根本是嘴上一套实际一套,那心里,还是没能放得下谢二老爷的。 她自然是希望安平公主和离,从此再不理谢二老爷的。可是安平公主若是不愿,她也不能替人家做主,因此公主府和谢家的事,她多说,反倒不好。 安平公主不知从何说起,看向了跟在一边的月梅。 月梅只不出声,转移了视线。 成泰帝微微有些不满,这孩子到底是没养在安平身边,还是没有感情。 “安平你说,不管是什么事,皇兄都给你做主。”他说道:“是不是那谢成章又做什么叫你不高兴的事情了?你放心,皇兄帮你教训他!” 来的匆忙,公主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成泰帝的人还没有查到。但他看着安平公主的模样,就知道这回谢成章一定很过分了。 皇兄给她做主…… 皇兄若是知道谢成章想让她把那两个妾侍生的孩子记在名下,不会想杀了谢成章吧? 安平公主心里一紧,忙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月梅听到这话,无力的闭了闭眼睛。 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点?安平公主,安平公主直到现在,还是一心记挂着谢二老爷。而她呢,她却像是个罪人一般跟成泰帝告了状,虽然安平公主没有指责她一句,但是这做法,却让她心里觉得自己做的好像都是多余的。 成泰帝微微皱眉,月梅已经走上前来。 “皇上,娘,我忽然想到今日要去武安候府给武安候贺寿,若是无事,那我就先下去了。”她已经不想再待在公主府了,再待下去,安平公主没死,她都要被憋死被气死了。 安平公主这才想起来这事,忙道:“对,之前明清还来等了你许久。你快去你快去,这儿不用你了。” 月梅点点头,给二人行礼,退了下去。 成泰帝见月梅真的走了,那脸色也就沉了下去,这孩子还真是谢家的孩子,跟谢成章一模一样,都这么无情,都这么不知感恩! “你好好歇着,朕出去等谢成章。”安平公主不肯说,成泰帝只有去问旁人了。 安平公主眼睁睁看着他出去,眼泪都急得掉了下来,偏又不敢多说什么,就怕说了,成泰帝会更生气。 成泰帝冷脸等在正厅,没多一会儿,楚公公就将谢二老爷领了进来。 “大胆谢成章!”成泰帝一看见谢二老爷,瞧着他收拾的干干净净,气色极好的模样,气得就是怒喝一声,“朕将安平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谢成章,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了你?” 谢成章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臣有罪……”他结结巴巴的说道,额头抵着地面,动都不敢动一下。 如此窝囊的样子,更让成泰帝为妹妹不值,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个男人! “好,既然你说你有罪,那你说,你有什么罪,你又待如何?”成泰帝嫌弃的问道。 “臣,臣……”谢二老爷心中悲凉。 难不成,皇家是真的要逼着他断子绝孙不成?他谢成章,当年便是无功也有劳,这些年更是什么错都没有犯,他只是想要个儿子,难道这也有错吗? “臣……皇上,您,您这是真的要逼着臣断子绝孙吗?”他思绪万千,最后实在是心中不平,大着胆子说道:“臣已经四十多了,臣的大哥,孙子都能进学了,可是臣却……臣也想要个儿子啊!” 成泰帝一口气差点没有续上来。 这个谢成章! 这是在怪安平不能生了。 而安平不能生,究其原因,是当年护着他的妻儿逃亡时候造成的。当年他能成事,离不开长平侯,他的妻儿平安,也离不开谢成章,所以谢家,这是挟恩图报了? 图报的结果,就是糟践他的妹妹? 自古以来,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谢家好,他谢家好! “你想要儿子,你是想要儿子,还是想要安平的命?”他气道:“有什么你不能好好和安平商量,却非得要把她气成这样?你看没看她的脸色,你听没听太医怎么说?你又知不知道,安平她再这样下去,就时日无多了!” 谢二老爷却觉得满腹委屈,他抬起头,大着胆子看向堂上,“皇上,臣,臣是和公主商量过了的,是公主她自己同意了臣才会,才会想着把孩子记在她名下的。” 什么? 把孩子记在安平的名下! 什么玩意生的东西,也配记在安平的名下,是不是他还得给个封赏啊! 成泰帝震惊过后,却是气极反笑。 怪不得安平会这样,谢成章,他好,他真好! “谢成章!”他眼神阴鸷的看着谢成章:“你该死!”   ☆、第152章 这一声怒喝,叫谢成章吓软了身子,瘫倒在地,瞧着成泰帝的眼睛里也带上了恐惧。 皇上这是,这是要杀了他吗? 成泰帝抬手,怒不可遏的对楚公公道:“来人,将谢成章拖下去,这就……” “不!”一声刺耳尖叫,被宫女扶着强撑着站在门边的安平公主再撑不住,摔倒了。 那宫女哪里敢叫她摔倒,在她摔下前,便忙不迭的摔下,给她做了肉垫子。安平公主纵然较一般人瘦,可这狠狠砸下来却也不轻,但那宫女痛得脸都变色了,却也不敢出一声。 成泰帝早已急急走过来,扶住安平公主,要拉她起来。 “你没事吧,安平?”他惊惶的问道。 安平公主摇头,哭着挪开就势给成泰帝下跪,“皇兄,求你,求你饶了他……他纵是有错,也是情理当中,毕竟,毕竟是我不能生……皇兄,他罪不至死啊,你,你饶了他吧……” 成泰帝扶着安平公主肩膀的手在发抖,他是想杀谢成章不错,可他又不是昏君,此时不能杀他当然知道。可安平却…… 安平可知道,她说这话,不异于在他心口捅上一刀? “安平,”他涩然开口,“此事是谢……” 安平公主再一次打断他,反握住他的手,哀哀哭求,“皇兄,求你,安平求你了……” 成泰帝没有回应,瞧着躺在地上的宫女爬了起来,他把安平公主的手拿开,交给了那宫女。再一回头,便瞧见谢成章仍然跪在原地,却伸长脖子看着这边。 成泰帝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这谢成章还说在乎安平,这哪里像是在乎的样子? 而安平…… 他两面看看,对安平公主这和谢成章形成鲜明对比的模样就有一丝不满了,他板起脸道:“安平,朕给你两个选择。” 安平公主忙看向他。 成泰帝起身看向门外,已经不想看见她了,“一,与谢成章和离,那么朕就饶他一命。二,照样做你的谢家儿媳妇,将谢成章与其他人生的孩子记在名下,那样,谢成章有了后,他也就可以去死了!” 要孩子还是要自己,这是皇上给的选择。 谢成章心中一紧,忙得看向了安平公主,安平公主正好也看过来,两厢对视,谢成章怔然一刻,接着便猛然冲安平公主摇了摇头。 他要保自己,他要保孩子。 安平,她到底是公主,没了自己,也照样能好好的活下去。可他若是没了子嗣,便是死了,到地下也没脸见列祖列宗啊! 安平公主如遭雷劈般愣住了。 谢成章,她这是,她这是要其他女人,要其他孩子,而不要她了?也不要她的月梅了? 成泰帝不用回头,只听那哭声便知道安平公主是如何模样了,他冷冷盯着谢成章,却是对安平公主说话,“若是和离后你不好好活着,那么朕照样杀了谢成章,杀了他的女人跟孩子!安平,朕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若是明日早上你还做不出决定,那朕亲自将谢成章的人头送到你面前!” 瑞安郡主躲在偏厅,听了这话,却是淡淡叹了口气,带着玉珠走了。 成泰帝说完,不顾安平公主忍不住的嚎啕大哭,再也不愿看这屋里的两人,大步走了出去。 谢成章仍然跪着。 安平公主泪如雨下,却一下子失去知觉,昏倒在了宫女的怀里。 ----- 月梅已经换好衣裳了,只不过都这个时间了,一个人这样贸然去武安候府也不好,但她也不想再留在公主府了,怕收拾了东西叫安平公主多心,只空手带了冯嬷嬷出了公主府,打算去珍味轩看看。她和谢娇这两日忙得没什么空,那边大妮儿却是在意,已经住在了珍味轩后头了。 走到公主府和长平侯府的那个交接门的时候,却发现正有人在堵门,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过来,行礼说道:“威远侯夫人,方才皇上下令将此门堵上,日后进出公主府必须从正门才行,还请夫人移步。” 成泰帝倒是行动迅速啊。 月梅不由得想,难不成他劝动了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和离了? 她转了头,一路又往公主府的大门走。 走到大门口,却正好见到长平侯和谢老夫人正一路往这里赶,二人看见她先是怔了怔,接着长平侯就问,“月梅,皇上是不是来了?” “朕是来了!”不待月梅回话,身后就传来成泰帝的声音。 他一脸怒容,步伐极快,额头上亮晶晶的,显然是走的急流了汗。而他身后的楚公公则因赶路早已红了脸,更是不断拿袖子去擦流下的汗。 成泰帝走到月梅身边,停了下来。 长平侯忙搀着谢老夫人下跪。 月梅也退后一步,跪在了一旁。 成泰帝已经懒得再和谢家人说什么了,只冷冷道:“谢成平,你好,你很好!” 长平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仍然被他说的心惊胆战。 “臣,臣有罪!”他忙表态。 又是这句!谢家人是不是只会说这一句了?可是想想自己那不争气的妹妹,成泰帝再气,也只能咽下去。 他冷冷哼了一声。 长平侯忙再次跪好,头都不敢抬一下,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而一直觉得自家被亏欠的谢老夫人也是白了脸色,什么话都不敢说。 成泰帝又回头看了月梅一眼,才恼怒的走了。 长平侯和谢老夫人还没爬起来,就急急问月梅是怎么了。 月梅道:“我也不知道。皇上来了之后,我就避了出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两人也顾不得再问她,长平侯撇下谢老夫人,急急一路往上房去了。 月梅想了想,到底是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到得上房,才知道安平公主晕倒已经被伺候着躺下了,而谢二老爷,则木然着脸色坐在厅中发着呆。 月梅进去看了安平公主一眼,又听了宫女的转速,反倒是放下心了。虽然成泰帝这方法有些粗暴,可不得不说,这对于安平公主来说,还真的是个好方法。 既和离了,见不到让她伤心的人事,还被谢二老爷的命威胁着,叫她不敢不珍惜自己。 叮嘱了宫女有事就来告诉她,月梅出了内间。见谢老夫人和长平侯在教训谢二老爷,她也没管,悄悄的出来了。 因着马车是停在长平侯府的,所以她和冯嬷嬷两人一路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到了长平侯府的门口。 刚一进门,就瞧见谢娇气呼呼的从不远处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好端端的,堵什么门,气死我了,简直是气死我了!” “谢娇!”月梅叫了她一声。 谢娇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干脆提起裙角一路跑了过来。 “我可算是见着你了!”她一把抓住月梅,就要把月梅往外拉,“走,跟我去武安候府去!” 去武安候府? 月梅拉住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急匆匆的回来拉她去武安候府,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娇气的咬牙切齿:“还能是怎么了,去把周承朗抓出来!我看你若是去了,那方家还怎么好意思,把方惠钰一个守寡回娘家的寡妇硬塞给周承朗!” 方惠钰…… 月梅的呼吸急了些,但却拍了拍谢娇的手,尽量让彼此平静下来:“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方家是要把方惠钰给周承朗做妾不成?” “月梅!”谢娇喊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急不躁的模样?是方惠钰,武安候府的方惠钰!她虽然是寡妇不错,可是她却是武安候最疼爱的女儿,而周老夫人又是武安候的亲姑姑,她若是跟了周承朗,以后你在周家处境就更艰难了!” 谢娇也是在关心她。 月梅拉紧了她的手,道:“我不是不急不躁,我总是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才好知道要怎么做啊。” 而且,冷静下来后,她其实在这一点上还是相信周承朗的。虽然周承朗上次没有跟她保证不会纳妾,但方惠钰,她却是知道周承朗对方惠钰无心的。 所以今日的事,也许是误会,也许是方惠钰设的计,但她相信,周承朗那样的人,不会轻易的中计。所以她此刻更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娇一想,觉得月梅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当时她只顾着生气了,事情具体如何,她却是不清楚的。 “我们女孩子在一起吃宴,周三姑娘忽然说不知道方惠钰去哪了,怎么许久没出现了,然后就带着周五姑娘去找她。结果刚出去,周五姑娘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对周老夫人道,她撞见了周承朗和方惠钰在一起。”谢娇想着当时的情况说道,却越说越气,“她那么大声说出来,不就是想让这事被大家知道,周承朗骑虎难下,不得不收了方惠钰的吗?” 五姑娘嚷出来的啊。五姑娘还小呢,还是个孩子,这么嚷出来,纵然大家会觉得她不懂事,可过两年,只怕也就忘了,对她是没什么影响的。这是三姑娘聪明,还是方惠钰聪明,又或者五姑娘不喜欢她,自愿跳出来的? 不过这事闹出来,周家,还真的得给方惠钰一个交代才行。 毕竟,先有周承朗和方惠钰在一起,后有五姑娘叫嚷,两相可都是坏了方惠钰名声的事儿。 月梅心思飞转,却觉得她不能去武安候府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此刻若是撞上去,她不是公主不是郡主的,甚至到现在身份真相都没有传出去。到时候人家说身为妻子要贤惠,让她同意方惠钰进门,她还敢说不同意吗?不同意,一个善妒的名声就传出去了,便是周承朗护着,周老夫人也有权做主把她给休了。 这可是古代所谓的七出之条了。 至于谢家和安平公主甚至是成泰帝……她帮着安平公主已然得罪了谢家,谢家怕是除了谢娇,不会有人给她出头。而安平公主惦念着谢二老爷无心管事,成泰帝更是对她严重不满…… 所以,她不能去,她若是去了,这方惠钰就真的拒绝不了的要进门了。 这分明就是周家和方惠钰设的计,到了现在,她应该相信周承朗可以处理好这事才行。 这原因谢娇这高门闺女或许不能理解,月梅便也没跟她细细解释,大致说了下不能去的原因,便辞了她,照旧还是去了珍味轩。 这事上,她相信周承朗不会叫她失望的。 ----- 武安候府,方惠钰哭着跪在堂下,周承朗则一脸漠然的站在一旁。 上首坐着的长辈,不说武安候府老夫人和武安候以及侯夫人了,就是周老夫人,都气得面色铁青着。 “钰姐儿,你,你这是糊涂啊!”武安候府老夫人指着方惠钰,痛心的说道:“你,你便是真的喜欢你朗表哥,你好好说了,我和你爹,还有你姑祖母,难道能不为你做主吗?可是你弄出这么个事儿……” 这武安候府可不是只有方惠钰一个女孩子的,先不说其他房头了,便是这大房,下面未成亲的庶出妹妹就有两个,闹出这样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方惠钰动的手脚。她如此,旁人难保不会觉得武安候府的女孩子都是如此了,那两个庶出的名声有碍,说亲怕是都要有困难。 这倒是不算什么,毕竟是庶出的,嫁不了高门,低嫁也就是了。可是方惠钰上面还有两个嫡姐,甚至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她自己不要脸不要皮,可却牵累了旁人啊! 武安候老夫人想到宫里的皇后娘娘,对方惠钰就生出了几分的不满来。 而武安候夫人则恨不得生吃了方惠钰的肉喝了她的血才好,这般没脸没皮,不就是在诏告世人,她这个嫡母不会教养孩子吗?她既然不会教养,那嫁出去的两个嫡女,只怕也不是好的! 她只要一想到有人会这么看她的两个女儿,她就气得咬牙切齿。 “娘,侯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武安候夫人道:“钰姐儿做出这样的丑事,不仅是丢了她自己的脸,更是丢了我们武安候府的脸。她不仅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咱们整个方家的女儿!” 武安候一向疼方惠钰,一个庶出女儿养的和嫡出的也差不了什么,因而对于她今日不顾身份做的事便也格外恼怒。 “你说怎么办?”他愤愤问向妻子。 武安候府夫人看着方惠钰,冷冷道:“送去家庵,青灯古佛,好好的去忏悔。对外,则说她这些下作手段是出嫁后才学来的,如今咱们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能留她的了,省得带坏我清清白白的好女儿!” 武安候一愣,脱口便道:“不成,她若是走了,那茵茵怎么办?” 武安候夫人侧身,丝毫不让的上前一步,“茵茵是个可怜的孩子,她虽然没了爹娘,可你是她外祖父,我是她外祖母,我们自然好好教养她长大成人,再不要学她母亲,长成了这副摸样!” 武安候夫人咄咄逼人,那“好好教养”四个字更是念的铿锵有力。 武安候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方惠钰听到这里,心里才算是真的感觉到怕了,她怎么忘了,爹和祖母虽然疼她,可她还有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嫡母呢! 她哭着抬头,身侧的周承朗一脸漠然,明显没有要帮她的意思。上首的祖母眼里尽是失望,二祖母是看也不看她,嫡母眼神狠厉,爹爹却对上她的视线就移开了。 怎么办,她才刚刚二十岁,还这么年轻,难道真的要青灯古佛,一生无望了吗? 她的眼泪越涌越多,几乎就要呐喊出声,可是却眼睛一扫,看到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她猛然变得清明。 是啊,今日她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姑祖母的暗示,是姑祖母说会为她做主的! 她揣摩着周老夫人的意思,然后趴倒在地,对着武安候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是对武安候夫人,对老夫人,一连九个响头,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都已经一片红,冒出了血丝。 “钰儿鬼迷心窍,心慕朗哥哥,一时犯下这等大错……”她吸吸鼻子,任由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母亲说的对,如今也的确是只有女儿出家,方能解决此事了。还请爹爹和母亲能替我跟两个妹妹说一声,说我知错了,我从此以后会在家庵,吃斋念佛,祈求她们一生平安顺遂。” “茵茵年纪还小,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她,以后,就辛苦爹爹和母亲了。” “钰儿这一走,怕是再没回来的机会了。钰儿无法承欢膝下,还盼着祖母,爹爹和母亲,好生珍重自己,莫要想念不孝女儿。” 她说完,又是磕头。 这一次却长久没有起来,趴在地面放声大哭了。 周老夫人声音哽咽的道:“可怜的孩子。” 武安候老夫人则是不忍的别开视线。武安候看看仍然满脸冷凝的妻子,居然红了眼圈。就是周承朗,看到昔日跟在身边的表妹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忍的闭了闭眼。 虽然不忍心,但他也并没有开口求情。原因无他,是他看得出来今日不是意外,今日此事,明显的是方惠钰有意为之。 他最不喜欢被人算计是其一,他答应过月梅不纳妾是其二,所以他只在心底想着,日后方惠钰的女儿茵茵,他少不得也要多看顾两分了。 “五丫儿,你还不给我跪下!”在这悲伤的安静氛围里,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众人看向一脸怒容的周老夫人,就见她正伸手指向了五姑娘。 五姑娘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三姑娘就拽着她跪在了地上。她挣扎了一下想要起来,三姑娘就狠狠掐了她的手一下,又忙忙给了她一个眼色。 五姑娘放弃了反抗,然而心里却还是不平,抬起头回道:“祖母,孙女哪里错了,为什么要跪下?” “你还不知错?”周老夫人喝道:“你害得你表姐要被送去家庵出家,你还不知错?若不是你冒冒失失的张口胡言,这原本就是误会一场,哪里会弄到现在才田地?我是不管你了,你只去求你表姐原谅你吧!” 五姑娘年纪小,又被养得娇,性子向来直来直往的。这会儿她可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反倒是掀开三姑娘,腾得站起,“凭什么我认错,我没错,错的是方表姐,不知廉耻的勾引大哥,我都瞧见了!” 方惠钰趴在地上,哭声一顿,浑身都抖了起来。 五姑娘还不知见好就收,蹬蹬两步上去,伸手就去拉方惠钰,“你说,是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你不要脸,我一进屋,你就脱了衣裳往大哥怀里钻,要不是大哥动作快,就得抱住你了!” 今儿她喊出来这一出,虽然一部分原因是想叫月梅难看,但更多的,却是想叫方惠钰难看。 谁叫方惠钰欺负她二哥了,她既然撞见了方惠钰不要脸面的一幕,自然的要叫出来,叫大家知道知道,方惠钰是什么样的人。 三姑娘瞧着这一幕,偷偷的弯了弯嘴角,她就说,让五妹妹来喊,效果比她喊的好。 不过武安候和武安候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却都揪在了一起了,他们是真的疼方惠钰,如今瞧着捧在掌心的珍宝被周五姑娘这么糟践,哪里还能忍得下去。 “你闭嘴!”武安候冲着周五姑娘喝道。 武安候老夫人也是执起了周老夫人的手,一双眼睛里滚出了热烫的泪,“小姑,你……”再也说不下去,而是站起来拉着周老夫人蹒跚着走到周承朗面前,竟是直接就要下跪。 周承朗吓了一跳,忙伸手一手一个扶住两位老人家。 武安候老夫人看着周承朗,面露祈求的道:“朗哥儿,舅祖母求你,求你给钰姐儿一条生路……”   ☆、第153章 周承朗十分为难,“舅祖母……” 周老夫人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语重心长的劝道:“朗哥儿,打小,钰姐儿就喜欢黏着你,你们一起长大,一直很要好。难道现在,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吗?她还这么年轻,就要一辈子被关在那里,与世隔绝,连父母孩子都不方便见,你能忍心吗?” 方惠钰抬起头,额头的血珠子滑落到脸颊,混着眼泪蜿蜒落下来,看着好不可怜。 “朗哥哥……”她摇头小声道:“你,你不用为难,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武安候老夫人心疼孙女,作势又要下跪。 周承朗忙用力一些撑住她。 武安候大步走过来,却是躬身对周承朗行了一礼,道:“明清,如今也只能求你了。你娶了钰姐儿,不止是救了她,还是救了茵茵,还是叫整个武安候府的女孩子,免于被流言所伤啊。你,只当是我武安候府,欠你一个人情了!以后你若是有事,我自当义不容辞!” 武安候夫人眉头动了动,到底没有说话。 若是周承朗愿意,这样自然是好,虽然不能解恨,可却可以维护住女儿们的名声。只当是周承朗风流,早早就喜欢上这个表妹了,所以才会趁着武安候府有事私会。旁人就算说,也不会说是武安候府的女儿别有心计的设计的。 况且,于她而言,只要方惠钰滚出武安候府就行,管她去哪里,那不是她在乎的。 周承朗看着这一圈长辈,心里却跟明镜一般了,这是先唱了白脸,这会儿再唱红脸,将他架得高高在上,无法拒绝了。不过……他看了眼方惠钰,倒是觉得,她也实在是可怜。 这么年轻就守寡,现在又一时行差踏错,要面临去做姑子的下场。 他看着武安候,就淡淡道:“可是表舅,明清已经娶妻了。” 武安候不知道月梅的身份,在他眼里,自家女儿自然是最好的。正犹豫是说休了还是说两头大呢,二老夫人到底向着娘家的侄孙女,忍不住先开了口,“那便纳为妾吧,你妻子与你有恩,你不可对不起她。” “可我们家的女儿,哪里有做妾……”武安候不满,正要反对,方惠钰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更是急急打断他的话,“爹,女儿愿意,女儿这样的,能给朗哥哥做个妾已然心满意足了。爹,您就成全了女儿吧!” 武安候心口一堵,气得冷哼一声,抽回了腿。 方惠钰哭着,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周承朗,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承朗却在心底冷笑,武安候府的女儿不能做妾,莫不是武安候觉得方惠钰适合做他的正妻? 她若是适合,那月梅怎么办? 这两年,由于二皇子年岁渐长,武安候府渐渐的就太目中无人了。只不过,皇上没立太子,又与皇后感情深厚,他们背后的势力,他不得不考虑。 周承朗就叹了一口气。如今,他若是真的拒绝,就是得罪了武安候府了。为了一个妾室的名分,得罪武安侯府,实在划不来。 他走到方惠钰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郑重的说:“表妹,你是知道的,我并不喜欢你。” 方惠钰一愣,接着紧紧握住双拳,忍住心头的羞愤,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而且,即便日后我纳了你,我也不会碰你。”周承朗问道:“这样,你也愿意给我做妾吗?” “朗哥儿!”周老夫人高声喝道。 武安候也变了脸色。 倒是武安候夫人,听了周承朗的话,忍不住悄悄扭转了头,拿帕子盖住了嘴边的笑意。 该!不要脸的做了这样的事,还想做正妻,若真是做得了,那也就太没天理了! 周承朗抬头,看着周老夫人道:“祖母,我总要和表妹说清楚才行。其实相比起来,她给我做妾未必有去家庵好,她可以先在家庵待上两年,待风声小了,再另行择人嫁过去。可若是进了周家,就是妾侍,就要给月梅行礼,早晚给她请安,要伺候她,我是怕表妹过不习惯这样的日子。” 武安候和武安候老夫人都面色铁青,周老夫人却理所当然的道:“既如此,你护着她些,不叫她给月梅行礼请安,不就是了。她到底是你的表妹,她都这般可怜了,你还不知道护着她一些吗?” 任何人和月梅比起来,祖母怕都是向着旁人的。 周承朗直起身,摇头说道:“礼不可废。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年老姨娘的忌辰,三叔和三婶,不都照样不敢办吗?” 周老夫人还好好活着,周三老爷哪里敢大张旗鼓的祭拜生母,他若是敢,周老夫人能活剥了他的皮。 “你……”周老夫人指着周承朗,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周承朗默默低下了头。 屋子里一片安静,方惠钰却突然道:“朗哥哥,我愿意,我,我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做什么都愿意。” 周承朗纠正她的话,“不是陪在我身边,我身边的只能是正妻,你只是在周家。” 这是将方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了。武安候夫人看着武安候气得恨不得跳起来的模样,又拿帕子掩住了嘴角。瞧瞧你的好女儿,真会给你争气啊。 方惠钰垂下头,声音低沉,但却依然坚定,“是,只要朗哥哥能给我一席容身之地,那我将感激不尽,再不敢有其他想头。” 这是说,方家不给她容身之地了? 武安候扭头,气得一拳头打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武安候老夫人也面露疲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朗哥儿的提议倒也不错,只钰姐儿这孩子如此固执,怕是再多劝也无用了。罢了罢了,路是她自己选的,方家做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 月梅到了珍味轩,远远就瞧见门口排了一排的长队,她下了马车走过去,瞧见这都是来买点心的人。 她从一侧看过去,这只是连通里面的一个小小柜台,是专门卖打包的点心的。里面做事的是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个个膀大腰圆,倒是笑起来看着还算和善。 一个手脚麻利的装点心,一个则手脚麻利的收钱,这是谢娇从长平侯府调来的人。 她进去,瞧见一楼大厅只闲闲做了三两个客人,一侧的隔扇却全都是放下了竹帘,显然是已经客满了。 “月梅姐。”大妮儿端个托盘正要上楼,瞧见月梅,忙走了过来,“你怎么现在来了,家里没事了吗?” 月梅不想多说公主府的事儿,只点了点头,看着她手里的点心,问道:“怎么你还亲自跑堂,伙计不够用吗?” 大妮儿笑道:“不是,是良三哥带着良四良五来了,我给他们送点点心去。” 良三爷来了啊。 月梅打量了下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大妮儿,道:“那我和你一起上去吧,我都许久没看见他们了。” 两人一起上楼,大妮儿兴奋的跟月梅说这珍味轩的生意,“你别看大堂里现在没什么人,那是学子们都还在上学,回头下学了人就多了。不仅是大堂,楼下的隔扇,楼上的包厢,几乎每日都是满的。至于点心,卖的最好的是棉花糖,其次是牛轧糖和红枣蛋糕,这几样昨日卖完了不说,今日你瞧瞧这才什么时候啊,也已经卖完了。我临时叫了荷枝做,现在外面人在排队就是等着买的。” 原来生意这么好,怪不得大妮儿这么兴奋,月梅也觉得十分高兴。 “人手够用吗?”现在做点心的就大妮儿荷枝以及冯婆子的儿媳妇,月梅还真是有些担心。 大妮儿道:“还真是不够用,昨儿个没有额外再做,今日额外再做了,我倒是还好,可荷枝跟冯大嫂都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我正愁得慌呢。” 那看来要再挑人进来了。 月梅想着,就跟着大妮儿到了二楼一间包间的门口,推开门,屋里头三双眼睛就齐齐看了过来,眼里渴望满满,都盯着大妮儿手里的托盘。 大妮儿把托盘放到桌上,招呼道:“快来吧!刚出锅的点心,这会儿最好吃了!” 良四良五扑过来,一人拿了一块蛋糕,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看着月梅含含糊糊的叫了声大姐,良三爷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道:“大姐来了。” 月梅笑着应了一声,坐了下来。问了良大太太和良老太太的身体情况,又关心了良三爷秋闱准备的如何了,瞧良三爷眼睛一直盯着托盘,月梅想到后来他爱吃点心的事儿,就笑着把托盘往他面前推了推。 “都是自家人。吃吧。我不会笑话你的。”她说道。 良三爷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倒也没推辞,拿了块蛋糕大口吃了。 “好吃吧?”大妮儿看他吃得香甜,忍不住问道。 良三爷一个劲的点头,“好吃好吃。德兴楼的点心跟这个都没法比,还是你们手艺好。我从前都不爱吃甜的东西,现在几乎离不开了。” 大妮儿就笑眯了眼睛,说:“那你只管吃好了,我最爱做点行了。管够你吃的。” 良三爷又点了点头,瞧着两个弟弟快吃完了,便把托盘往他们面前拉了拉。 虽说大妮儿还小,可是瞧着她跟良三爷的互动,月梅就觉得两人极为般配。按大妮儿的年纪,在这个年代也快可以定亲了。而良三爷如今还未订亲,他脾气好,为人正直,知道上进,还和大妮儿一个爱做点心一个爱吃点心,若是良家不嫌弃大妮儿的出身,这倒是极好的一门亲事。 因而略微聊了一会儿,她就留了大妮儿在这里,自己先下楼了。 出了门,还听到大妮儿笑着在和良三爷介绍点心的做法,月梅忍不住笑了笑,这两人还真算是有共同语言。看来若是有机会,她该去探探良大太太口风,打听打听她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了。 现在时间还早。她不想回公主府。也不想一个人回周家去等周承朗,干脆就去了后院。 后院里孙婆子的儿媳妇正在烧火,荷枝则在和面,二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月梅将袖子挽上去,也进去帮起了忙。 这么一动手,就是快一个时辰的劳动,等把点心做完出锅,月梅也热的出了一额头的汗。 荷枝忙打水来给月梅梳洗。 月梅洗了手,又拿帕子擦了脸上的汗,这才感觉到肚中饥肠辘辘,想起到现在午饭都还没吃呢,就对荷枝和孙婆子的儿媳妇说:“你们也歇歇,累了一天了,这里先收拾好,等会儿我带你们出去德兴楼下馆子。” 荷枝一脸的不敢置信。 “大奶奶,您说真的吗?”她纵然之前是周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但也从没吃过德兴楼的全鱼宴。 且不说她一个下人没有机会去,便是有机会,她也舍不得钱去吃那么贵的东西。 见她如此兴奋,本就挥发大半郁气的月梅也高兴了起来。 “是,我是说真的,你们俩都去。”月梅笑着又吩咐冯嬷嬷,“你去告诉一声大妮儿,再去问问外头两个散卖的大姐,问问要不要一起去。”想到掌柜的和跑堂的伙计到底是男的,她也不能太出格,便道:“再拿二十两银子给掌柜的,叫回头店里打烊了,他带着伙计们也去吃一顿。这两日大家累了,出去吃顿好的补补,日后要更认真的做事,凡是做的好的,都有赏。” “哎,奴婢这就去!”冯嬷嬷见月梅高兴,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消息一传出去,大家都高兴的不行。 掌柜的是谢娇的人,自然也是知道月梅身份的,当即就要带人来给月梅磕头谢恩。 二十两银子在穷人家能熬过两年,可在德兴楼其实也只能叫一桌最普通的席面,掌柜的倒不是为这钱,他是为着主子的看重。 月梅一想,干脆就收拾整齐了出去,趁现在客人少,只留了两个人在前头看着,把其他人都叫来了后院。 珍味轩目前除了厨房这边的人是大妮儿和周家的以外,其他的掌柜的跑堂的外面散卖点心的,全部都是谢家的下人。 月梅的身份谢家在内宅是没有隐瞒的,因此这些下人都知道,再加上谢娇和月梅大妮儿交好,便是在大妮儿面前他们都很老实,就更别提在月梅面前了。 月梅在现代唯一的打工经验是在超市做暑期工,说起来管理之类的事儿她是半点不懂,但是每个公司都有奖惩制度,用奖金来激励员工更好的为公司卖命。这些人本身就是谢家下人,管理起来应该更好管理一些,月梅心里想了个大概,决定等回去了再找谢娇一起完善。 这当口却是没提,先把跑堂的散卖的工作说的辛苦难做一些,然后大力表扬一番,接着就道:“你们只要好好做事,以后不仅工钱会不断提高,还会有升职的机会,如今京城只有一家珍味轩,以后就会有两家,三家,甚至像德兴楼一样开遍全国各地。那么就不止需要一个掌柜的,就需要很多个掌柜副掌柜,你们算是第一批元老,做的好,日后的掌柜副掌柜自然先从你们里面挑。” 散卖的两个妇人虽然笑着,但倒是没什么出格的反应,但跑堂的三个伙计却是一脸的惊喜激动。他们原先还觉得出府来珍味轩做事,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比不得留在府里做小管事的,可若是出来能做到掌柜的位置,那可是了不得了。 不用被府里的大管事管着,不用方方面面的人情来往,只要把铺子管好了,生意做好了,主子自然是源源不断的给好处的。这要是之前他们或许还不会相信,可这两日铺子里的好生意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那些点心做出来很快就被卖光,他们都还嘴馋着呢。 说不定啊,这以后还真的能开得和德兴楼那般全国各地都有店子了。 月梅等大家安静下来,又看向掌柜的,“以后店子开多了,那就还需要总的负责人去管理这些掌柜,您身上压力大,可不能放松啊。” 掌柜的本还有些心里不高兴,毕竟月梅这话说动了那些人的心思,这要是那些人都来做掌柜的了,那他干什么去啊? 可月梅这话一说,他却犹如醍醐灌顶,是啊,那些伙计长进了,他自然更长进了。 总负责人,管理那些掌柜的! 他不由得就想到了德兴楼的大掌柜,那可是叫人仰望着的存在啊,那吃香喝辣,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绣着金线的,就是普通的官老爷也比不得。 如果有一日他也…… 掌柜的想的是热血沸腾,简直恨不得给月梅下跪了,忙不迭的表态道:“夫人您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做事,好好看着他们,争取早一日,叫咱们珍味轩开的和德兴楼规模一样大!” 不知道是被自己说动了,还是被这些人的激动感染了,月梅也是内心激动,真有干一番大事的冲动了。 她瞧了瞧那两个比较淡定的妇人,心思一转,倒也明白了她们为什么如此了。升职加薪,升职了才能加薪,但这时候茶楼饭馆客栈之类,纵然有女工,但也无非做些洗洗擦擦的事儿,掌柜的副掌柜这类职位,可无论如何是轮不到她们的。 月梅倒是挺想改变这种状态的,她是有周老夫人这样的太婆婆没办法,但大部分女人,却未必会有周老夫人这样的长辈。她们若是有一技之长,便可以养自己,养家庭,那么男人若是对她们不好,她们就可以不必惦念,不必怕离了男人活不下去。而反过来,那些男人和婆婆们看到自家儿媳妇这么能干,怕是不仅不敢挑理,反倒是还要捧着哄着呢。 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也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改变的,这社会状态摆在这里,她多说无益,除非能做点实质的事儿出来。 “好了,你们先去忙吧。”月梅打发了众人,单独留下那两个妇人,问她们,“我们一会儿要去德兴楼吃饭,你们两个去吗?” 一个妇人道:“能带家眷吗?” 月梅刚想说可以,但话到嘴边,却又收住了。她小时候跟着姥姥住的地方,有很多女人去坐席,要么是拖儿带女花一份钱几个人吃,要么就是自己一面吃一面拿,那场面可当真是不好看。 于是她就对着妇人摇了摇头。 妇人就有些犹豫了,她看向一边的同伴,轻轻地碰了碰。 德兴楼,那可是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能去那里吃饭,那可是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若是只有她们自己去,孩子男人都留在家里,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应该。 另一个妇人大胆的提问,“那,那可以让我男人代替我去吗?” 这些女人啊,月梅心中叹气,再次摇了摇头。 这下子,两个女人头都垂了下去,一点高兴的模样都找不出来了。 月梅便问后说话的那个妇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而要让你男人去?” “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吃那么好的东西做什么。”那妇人立刻说道:“我又不是男人,倒是叫我男人去,在德兴楼里吃了饭,出来也好跟人说说,叫人羡慕一回。” 谁规定女人不能吃好东西的? “你去吃了,回来也照样可以跟别人说,叫人羡慕你啊。”月梅说道。 妇人这回倒是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一张圆乎乎的脸上带了抹红晕,小声的道:“又不是男人带我去吃的,有什么好叫人羡慕的。” 月梅一头黑线,为这妇人的神逻辑。 一时间她也不知要如何劝说,只叫冯嬷嬷一人拿了二百钱,各赏了她们。 这二百钱拿去德兴楼连一碟子小点心都买不到,但两个妇人却极为高兴,拿了钱谢了又谢,欢欢喜喜的走人了。 月梅也没叫这两人的态度影响了心情,到底还是带着几人去了德兴楼,好好的吃了一顿饭。 出了德兴楼,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天要黑了。 大妮儿照旧要回珍味轩,月梅送了她跟荷枝,可是回到马车上,一时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 回侯府吧,她还真是懦弱了,有点不想去知道真相。而且这一下午的功夫过去了,也不知道安平公主如何了,成泰帝的做法有些激进了,她有些不放心,不知道安平公主能不能接受。 她想了想,到底吩咐了车夫,“去公主府。” 可没想到,到了公主府的大门口,甫一下车,就看到了骑马而来的周承朗。他行的很慢,似乎是在想事情,垂着视线,只任着马随意的走着。 看到这样的他,月梅忽然就觉得有些心慌了。   ☆、第154章 还是冯嬷嬷先往前两步,引了周承朗的注意。 “大爷。”她朝周承朗恭敬地行了一礼。 周承朗这才看到月梅,紧闭了下眼睛,让自己变得清明了些。便利落的跳下马,大步的走了过来。冲冯嬷嬷点了点头,他便看向了月梅,“回来了。” “回来了。”月梅点头说道,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进去?” 周承朗仔细看了月梅片刻,笑了笑。 “听说你去了珍味轩,我便留在门口等你了。”他说道,又有些欲言又止。 方惠钰的事情月梅想知道,但如果周承朗不提起,她也不好问。而且即便此刻她有些心慌,可是她心底仍然还是相信周承朗的。 “我进去看看娘。”她说道。 周承朗胡乱的点了点头,随着月梅进了公主府。两人并肩往上房走去,一路却是无话。 不知怎地,周承朗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此刻一句也说不出了,偏还有一种好似自己做了对不起月梅事情的愧疚感,堵的他有些烦躁,有些难受。 在任何时候,男子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事情,当然,他也一向这么认为。他祖父,他父亲,他二叔,甚至他的同僚,上峰,朋友,这些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唯独例外的是他已逝去的外祖父,一辈子是只有他外祖母一个人,但到了他舅舅良大爷,虽然五个儿子都是舅母良大太太所生,但实际上,舅舅房里也有两个通房丫头。 在从前,他还曾想过纳了祖母屋里的那个月梅,只可惜那个月梅不同意。 他的改变,是在认识并和月梅在一起之后,他想的是家里的情况复杂,拉了一个女人进来和他一起承担,是他对不起人家,所以才应承了不纳妾。 但是方惠钰不同,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如今落到现在的境地,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即便方惠钰算计了他,可一来他顾念着旧情,二来他觉得这不过是方惠钰一时的糊涂。 方惠钰不愿暂时去做姑子,说来也情有可原,她纵然嫁人时候过得苦了些,可是未出嫁前,包括归家后,过得却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叫她去家庵过那样的清苦日子,她定然是受不了的。 今日他已经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了,方惠钰乃至整个方家都知道,他这不过是在给方家留个脸面,方惠钰便是暂时以他妾侍的名义进了周家,来日他也照样会给她找一门亲事,将她好好嫁出去的。 所以,他真的没有什么好愧疚好心虚的。 月梅算是比较了解周承朗的,因而他的不对劲她便全看在眼底,随着走到上房门口了周承朗还是没开口,她的心也就往下一沉再沉了。 到了安平公主所住的上房门口,周承朗留在外面,月梅带着冯嬷嬷进去了。安平公主在里间沉沉的睡着,她从宫女口中,知道了安平公主下午醒来了一次,流了一回泪,什么都没说,就又睡下了。 “叫厨房多熬几种娘爱吃的粥,先备着,回头娘醒了,看她想吃哪一种。”月梅吩咐了宫女,又到床边,给安平公主压了压被角。 安平公主虽然睡着了,可是眉头却皱的很紧,原本还算好看的脸都不大好看了。她双手安静的放在被子外面,搭在腹部,可却不自由的握紧了,很明显,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依然不好过。 月梅拉了她的一只手,双手握住了。 到底什么是爱呢? 爱就是像安平公主这样吗,为了一个男人,没了自我,没了尊严和骄傲,甚至也险些没了命…… 可是那个男人对她,却并不是同等的爱。 月梅想着安平公主的事儿,联想到自身,若是她是安平公主,她觉得她应该不会像安平公主这般的。 安平公主一直没有醒,月梅也怕她醒来了更为难过,只叫厨房温着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出来。 周承朗一直守在院子里,月梅一出来,他便迎了上来,“岳母如何了?” 月梅轻声道:“没事,正睡着呢。”顿了顿,又问周承朗,“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我回来的时候带着铺子里的人去德兴楼吃了饭,你若是饿了,我叫厨房给你做些吃的吧?” 德兴楼…… 周承朗道:“说起来,一直说要带你去德兴楼吃饭,却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连着上次,你却已经去过两回了,以后怕都不惦记那里的饭菜了。” 是啊,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不过自己倒是也尝到了德兴楼出名的全鱼宴了。 “不是还有要去看桃花和逛小吃街吗?”月梅扯了扯唇角,道:“今年的桃花是谢了,要看也只能等明年,不过小吃街却随时去都可以吃,端看你有没有时间了。” 今年的桃花已经谢了。 不知怎地,听了月梅的话,周承朗忽然觉得心口有点酸,他立刻道:“当然有时间,等公主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带你去。” 一件又一件的事,月梅叹了口气,她还真的有些累了。 “好。”她应下,又催周承朗:“你到底饿不饿,若是不饿,天也要黑了,就早些回侯府吧,夜路难行。” “你来照顾岳母,咱们见面本就困难,怎么我一来找你你就撵我,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啊?”周承朗安了心,倒是有兴致打趣月梅了,“倒还真有些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青菜鸡蛋煎饼了。” 月梅一愣,青菜鸡蛋煎饼,她都好久没做过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明明此刻更想知道答案,可却仍然答应了下来,领着周承朗去了公主府这边的大厨房。 谢二老爷常常不在公主府用饭,瑞安郡主之前又是已经出嫁了的,偌大个公主府只有安平公主一个主子,所以月梅和周承朗一进大厨房,呼啦啦就走过来六七个婆子,问要吃什么。 “给娘做的粥都做好了吗?”月梅问道:“都做了些什么粥?” 一个婆子回道:“有普通的白米粥,红枣粥,百合莲子粥,还有燕窝粥和鸡丝粥。公主如今身子弱,做的都是这些好克化的。” “行,都温着吧。”月梅说道,打发她们各干各的去,“我只随意摊几张煎饼,你们将那白米粥再盛一大碗过来就是了。” 如今身份不同了,又没特意去换衣裳,想要洗手做饭,得先把衣袖给卷好。周承朗也不要冯嬷嬷帮手,亲自过去帮着月梅把袖子卷了,又打下手帮忙洗了青菜,趁月梅切菜的当口,将两个鸡蛋也打了。 将放了鸡蛋青菜盐巴的面糊糊调好,周承朗把长袍一拉,竟是蹲下到灶口烧起了火。 月梅有些恍惚,像是回到茫山脚下一样。 现在想想,那时候过得真幸福。 热锅下油,倒入适量的面糊糊,快速摊开,然后翻面,将两面都煎到金黄色了,便可以捞出来放到一边的碟子里了。 如此一共摊了十张也没把面糊糊用完,今日她真是有点心不在焉了,居然倒了这么多面。 “够了!”周承朗阻止月梅继续倒入面糊糊,说:“这么多,我已经吃不完了,再做就浪费了。” 月梅这才停了手。 周承朗亲自端着放了粥和煎饼的托盘,跟月梅一道出了大厨房。走得老远了,还能听见后头厨房的婆子们在闲话。 “真是没想到,咱们的小郡主居然有一手好厨艺呢,那一手的功夫,连我都比不上。” “就是啊,威远侯居然亲自给她打下手呢,也不嫌脏,居然蹲下烧火,可真是夫妻情深。” “可不么,小郡主给侯爷做饭,侯爷自然要帮帮忙啦。” 知道月梅身份的,明面上叫的是侯夫人,私下里却都是称呼的小郡主。毕竟是安平公主的女儿,瑞安郡主按理该是公主的,那月梅在她们心中就该是瑞安郡主了。 周承朗越听脸上的笑容就越大,走在路上不时的往月梅看去,见她倒是面色平静没多大变化,就打趣道:“瞧瞧,现在脸皮可比当初还厚了,人家这么说都不见你害羞一下的。” 提起当初,月梅哪里想不到自己的彪悍,就是当初床第之间的事情,她虽然是第一回,可也照样配合的很好。 这么一想,脸就有点红了。 “辛辛苦苦给你做了吃的,落不到一句好,倒是落来你的打趣了。”她嗤周承朗。 周承朗一手端着托盘,腾出一手过来搂了月梅的肩膀,一副求饶的模样,“我哪里敢啊,我心里对夫人可是感激不尽的。” 月梅躲了下没躲开,到底是心里放不下谢娇的话,伸手把周承朗的手拉了下来,说他,“好好端着粥和煎饼,可别洒了。” 周承朗也不再多说,乖乖的两手端好了盘子。 进了房间,月梅先去洗了洗手,又擦了擦脸,进屋里来的时候,周承朗已经吃掉两张煎饼了。 听见脚步声,周承朗抬头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说道:“这么久了,你这手艺还没丢,做的还和当初一样的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月梅坐在了他旁边。 下人都在外头,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看着周承朗喝一口粥吃一大口饼吃的正欢,月梅就有些发愣。 她不明白,周承朗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跟她说,就算事情解决了,夫妻之间,这事情也该和她说一声啊。 难道,他是怕自己对方惠钰有不满吗? 倒是也有可能,他还说方惠钰单纯可爱呢,而方惠钰年纪轻轻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又的确是可怜,他如果不说,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周承朗叫了月梅两声她都没听见,他拿了筷子的手就势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想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说方惠钰的事情。”月梅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等看到周承朗一瞬间愣住,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说出口了。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月梅反倒是镇定了下来,说都已经说了,既然无法挽回,还不如问个清楚明白。 “今日谢娇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了在武安候府发生的事情。”她静静看着周承朗的眼睛,发现了他眼神忽然有些闪躲,“你不想告诉我吗?” 周承朗放下筷子。 “我……”对着月梅那清亮的眸子,他忽然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了一刻,才道:“……你知道了哪些,还想知道哪些?” 月梅觉得鼻头有些酸,可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我想听全部,旁人说的我不相信,我只相信你说的。” 虽然她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甚至她的笑容温柔,语气亲和,可周承朗就是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 这压迫感或许不是月梅给的,而是他曾答应了月梅不纳妾,此刻做不到,所以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方老妇人和武安候都很生气,方夫人一向不喜欢她,提出要将她送去家庵。她……她毕竟是与我一同长大的,我待她亲如妹妹,若是她真的入了家庵,以后见父母亲人就不方便了,还有茵茵,她女儿还小,哪里能离得了母亲……” 月梅忽然有些厌烦,她不耐的打断了周承朗,但声音却克制着,仍然很柔和,“所以呢,你只说结果就好了,所以你答应了她进门,做你的妾吗?” 周承朗点了点头。 “我也是没办法,如今武安候府身后有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势力,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又会影响方家的女儿们……”他见月梅面色越来越冷,不敢再多说,忙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虽然同意纳了她,但今日已然说清楚了,我不会进她的门,也不会碰她。只是叫她留在周家,先让这事情过去,等以后自然是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再将她嫁出去的。” 说的轻巧。 那方惠钰司马昭之心,她只怕求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一旦有了这个机会,她如何会撒手? 月梅心里越来越冷,手和脚都感觉到了发凉,但偏偏,她此刻却很冷静沉着。即便是她觉得牙齿都忍不住在发抖了,但她仍然能心平气和的跟周承朗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她可怜,所以心疼她?”她继续问周承朗。 周承朗有些看不透月梅的心思,但是直觉告诉他,月梅现在的状态不对,他不敢多说,只道:“她的确是不容易,祖母正好也需要人陪,她之前也在周家,以后还和之前一样,她在家里也只是陪着祖母罢了。” 月梅“哦”了一声。 周承朗小心翼翼的伸手,等抓住月梅的手,且月梅没有反抗,他才觉得心终于安稳了些。 “月梅,你是同意了是吗?”他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等这事的风波过去了,立刻就给她找……” “那她以后还叫我表嫂吗?”月梅再次打断他的话。 表嫂? 若是方惠钰以妾侍的名义进门,那肯定不能叫表嫂了,可是要叫姐姐吗?说起来,方惠钰好像还比月梅大一岁。 周承朗犹豫间,月梅抽出了手,他没有防备,眼睁睁的看她把手缩回去,背到了身后,人也站了起来。 “她不会再叫我表嫂了,与身份不符。她也许会叫我姐姐,晨昏定省的时候,她便是不来我这里请安,可我得去祖母那里。”月梅看着周承朗,一字一字的说:“我们不得不碰面,而我,也不得不应下她的这声姐姐。” 毕竟,那是在周老夫人面前。 “月梅。”周承朗站起来,再次想去拉月梅的手。 月梅后退了两步。 “你,你这是不同意吗?”周承朗问道,也不敢再上前,只声音柔了柔,试图和月梅讲道理,“便是不提她,我也不得不答应,今日的事情纵然是她设计在前,可原因却在我。若是我不应,便是将她送去家庵,方家女儿的名声也会变差,我不仅会得罪方家,还会得罪宫里的皇后和二皇子。方家可是二皇子的外家。” 周承朗的话,每一句都很有道理,月梅自然都懂,甚至可以说,她都可以理解。 可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她能接受周承朗纳妾。 她只摇着头不说话。 周承朗见她这么不合作,声音也有些急了,“只是名义上,难道这个你也不能接受吗?我知道,我答应了你不纳妾,因此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碰她,我还是只有你一个,还是我们两个人在聚福堂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 月梅尽量让自己冷静,让自己不要像安平公主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那实在有些丢面子。 可是周承朗这话说出来,像是在质问她一样,还是让她忍不住眼圈一红,就感觉到有什么快速从眼眶溢出来,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是,我不能接受。”她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即便是名义上的,我也依然不能接受。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能容忍我的丈夫纳妾。周承朗,你别忘了,是你曾经亲口答应了我,你不会纳妾的。若是早知道……” 吵架的时候容易说狠话,月梅也险些说了狠话,好在她咬住舌尖,把剩余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可是周承朗却已经猜到她吞回去的是什么话了,他的火气也上来了,“那你要如何?若是你早知道,我今日会不得已纳妾,你要如何?” 曾经倾心相爱的人,曾经对她那么好,让她不怕他家中那些繁杂事情而愿意嫁的男人,曾经……当她知道原来的她死后,是那么在意的男人,随着这话的问出口,突然间好像变得陌生了。 月梅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可是想着周承朗的那些好,她却无法说出狠话。 不是茫山脚下的那些好,而是曾经对丫鬟月梅的那些好,双重的好,让她即使在这当口,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来。 周承朗看她哭了,突然间心就慌了,这才意识到刚才他说了多么混账的话。 他一个箭步上前,把月梅搂入了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胸膛,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是我过份了,我不该说这些话的。” 他的温情和刚才的冷漠质问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格外讽刺的情况,让月梅心里更难受。 “你也是,咱们好好说话,你跑什么,躲什么?”周承朗继续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我对方惠钰是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真的只是现在情况比较麻烦,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我答应你,最多一年,最多一年我一定把她送走。” 别说一年,一个月,一天,她都不愿意。 她是该理解的吧? 这是古代,男子三妻四妾那么正常,她不答应,那就是善妒啊。是犯了七出之条,该被休了的。 何况周承朗都已经说了,只是名义上,他不会碰方惠钰的。 可是这虽然是古代,但她却是现代的灵魂啊,在那个小三被人人喊打的年代,一夫一妻才是正常的。她为什么要答应呢,难道她来了这里,她就真的变成了这里的人了吗? 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月梅伸手,用尽全身力气的去推周承朗,推不开,但是却让她有空间,抬起头,看向了他。 “乖,别闹了。”周承朗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月梅眼泪流的更凶,可是她却笑了,笑着说:“若是早知道,有一日你会纳妾,我一定不会跟你回来,一定不会嫁给你。” 周承朗愣住,手放在月梅头上都发了僵。 月梅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再次用力推他,这一次顺利的把他推开了。 “而不提当初,便是现在,你若是要纳妾,我们就和离。”她说道,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第155章 屋里死一般的安静。 冯嬷嬷守在门口,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胸口。 怎么了?怎么没有声音了? 这两个人一直如蜜里调油般的好,怎么会……怎么会这个样子的。大奶奶到底是太矫情了,哪里有男人不纳妾的,不说她了,就是安平公主的驸马谢成章,屋里不照样有妾侍吗? 是不是要进去劝劝她呢? 自己到了她跟前伺候,她亲和大度,其实是个不错的主子。安平公主那边是不能指望的,没人劝她,事情闹大了,对她的影响可是很不好的。 冯嬷嬷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屋里的两个人沉默对峙着。 周承朗的眼里有失望有怒火还有深深的疲倦哀伤,很久之后,他眨了眨眼,像忽然回过神来一般,看向了月梅。 “你……”他问道:“这是你的心里话?若是我真的……你就会跟我和离?” 吵架的时候容易说伤人的话,她终于也说了,不过这不是一时的气话,这是她的心里所想,发自肺腑的真话。 月梅伸手将脸上的泪抹了,对周承朗点了点头,十分爽快的说:“对,我会。”顿了片刻,到底心软不舍,她看向周承朗,轻声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我们一起想想好不好。” 周承朗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耳边只有她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我会。 我会! 还有什么比这话更伤人的? 他们之间这么久的感情,她居然……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说会放手! “谢月梅!”他控制不住的吼道:“你能不能想清楚了再说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情!” 无情? 这是说她吗? 若说无情,谁才是先无情的那个? 月梅眼里已经没有泪了,脸上的泪更是已经完全干了,这让她的脸绷着,想笑都笑不出来。 “周承朗,你说,这是不是唯一的办法?”她冷笑道:“是不是不纳方惠钰,这事就真的解决不了了?不是吧?只不过,这是一个方家好周老夫人好方惠钰好你也好的四好局面罢了!” “你们好了,我却不好。究竟是谁无情?” “我已经跟你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不会碰她,并且我可以跟你保证,一年之内我一定送走她,你怎么就不能信我呢?”周承朗哑声说道。 月梅一笑,却是摇头:“我已经信过你了,可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周承朗一怔,随即而来的,也不知道是怒火还是什么,他瞪着月梅,眼睛都红了。 “你看看这京里,有几个不纳妾的?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普通的商户,也一样要纳几个妾呢。”他说道:“我已经清楚明白的和你解释过了,你接受不接受,我都会暂时纳了她的!” 所以,她才没有嫁啊。 所以,做程月梅的时候,她才觉得,能嫁一个山野的汉子挺好的,所以,她才会嫁给周承朗。 现在看来,她依然是所嫁非人了。 “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月梅说道,侧身看着外面的天,“天晚了,威远侯,你该回去了。” 听了月梅的话,周承朗面露喜色,但却又有些狐疑。 “你这是同意了?”他不确定地问道。 “不。”月梅摇头,“威远侯的家事,哪里有我一个外人说话的道理。” 她不会同意她的丈夫有别的女人,不管这个丈夫是谁,如果他一定要有,那么自己就离开。 她不要不忠诚的男人。 她更不要困于后宅,和一帮女人--妻妾相争。 她已经是第三次的生命了,她想为自己而活。 周承朗气得面色铁青,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月梅的手。 “谢月梅,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一片冰冷。 他太生气了,手上力气也没个轻重,抓得她真的很疼。 可月梅一句疼也没喊,抬起头,同样愤怒的瞪着周承朗,“威远侯,还请自重!” 周承朗气道:“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难道你说过的话,都不算话了吗?” 月梅忍着疼,利落的摇头说道:“对,不算了。” “你——”周承朗气得说不出话,手上力气却更重了。 月梅疼得脸色都变了。 “你这是想要掐死我吗?”她微微挣扎,“那你选错地方了,你应该掐我的脖子,还从来没有人被掐手能掐死的。” 周承朗这才意识到他干了什么,猛然松了手劲,执起了月梅的手。 原主是在乡下长大的,再是和一般乡下丫头不同,那手上的肌肤也比不得娇生惯养的姑娘,可即便如此,仍然被周承朗掐的留下一圈红痕。 可见他用的力气有多大。 “月梅,我……”他有一些不知所措。 月梅却是看都不愿看他了。 “你走吧。和离的文书,我们各自准备一份。我的嫁妆一部分是你准备的,一部分是干娘准备的。这些我都不带走,劳烦你先帮我处理一下。干娘那里,我会亲自上门去说明的。”她冷静的想着后续事情的处理,“至于那些衣裳首饰,同样也都不是我的,我不便带走。还有你交给我的钱,我都锁在卧房里头的柜子里,钥匙在梳妆台下面第三个抽屉里。” 周承朗觉得她简直不可思议。 “为什么家里那么多事情你都可以不在乎,就连祖母的刁难你都可以忍了,为什么这件事就不能呢?”他说道:“每个女人都可以接受的事情,为什么你就不能呢?” 月梅直到今天才知道,周承朗居然还是个这么婆婆妈妈的人。 她的耐心已经告罄,十分不善的道:“是,我就是接受不了,既然你觉得别的女人可以接受很好,那你就去找别人,正好我也腾出位置来了。” 冯嬷嬷再也听不下去了,推开门走了进去,“大奶奶。” 周承朗到嘴边的话,因为冯嬷嬷进来而收回了。他看着冯嬷嬷,希望冯嬷嬷可以劝阻月梅。 “你走吧!”月梅却是直接撵人。 周承朗深吸一口气,道:“月梅,你真的要这样吗?” 月梅点头,“对!” 周承朗不再说话,大步走了出去。 “大爷,大爷……”冯嬷嬷没有喊住人,焦急的催促月梅,“大奶奶,你快叫住大爷啊!这夫妻吵架归吵架,可不能说这么狠的话啊!” 月梅侧身,看着冯嬷嬷,“冯嬷嬷,你是威远侯的人,我和威远侯若是和离了,按理你也该回周家才是。” 冯嬷嬷张张嘴想要说话,月梅抬手打断了她,“你听我说,我身边挺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的,你若是愿意留下来,我自然欢迎。我去和威远侯说一声,他应该会将你的卖身契给我的。你考虑一下,若是不愿意留下,现在就可以走了。” “大奶奶,我……”冯嬷嬷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好好想想。”月梅说着便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来把桌上剩下的煎饼和小半碗粥端了,这才出去。 看着月梅没事人一样的态度,冯嬷嬷心情有些微妙。这大奶奶,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大爷啊? 月梅去了大厨房,厨房里的婆子们正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听到了脚步声,一个婆子立刻恭敬的走了过来。 “夫人,我们用您剩下的面糊糊按着您刚才的方法做了煎饼,味道真是太好了。”她谄媚的道:“怪不得都说您珍味轩的生意好呢,您这样的手艺若是生意不好,那别人也不敢生意好了。” 月梅这才发现那几个婆子围在一起是吃煎饼呢,她没有心情说话,只把手里的托盘递给那婆子,“这还剩下一些煎饼,你们分了吃吧。”又吩咐道:“把每样粥都盛出一碗出来,我亲自端去给娘吃。” 婆子忙哎一声答应了,一边忙着,还一边又表达了一番煎饼好吃,给她们吃她们求之不得的话。 安平公主还没有醒,月梅将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推了推安平公主。 “娘,醒醒,起来吃了晚饭,咱们再睡。”她低声说道。 安平公主睁开眼睛,茫然了片刻才发现眼前的是月梅。 “月梅……”她声音有几分嘶哑,一开口就带了哽咽,“你舅舅他……” 月梅打断她,“我都知道了,我叫厨房熬了粥,您起来吃一点吧。晚一些还要喝药,若是您不把身体养好了,只怕谢二老爷真的会有危险的,您也不想看到吧?” 安平公主点了点头,她当然不想看到。 想到今日成泰帝的态度,她也不敢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若是因为她而让谢成章……她看了眼月梅,叹了口气,若是她和谢成章都不在了,那月梅可就真的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了。 她要了白粥,勉强喝下去了大半碗。 等药熬好了,月梅又亲自服侍她喝了药,让她躺了下去。 安平公主拉着月梅的手,道:“娘明日就要进宫了,你也立刻回侯府吧。不能仗着明清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呵……这该死的古代,娘生病了回家照顾几日,居然就是无法无天了。 月梅也不想拿自己的事情去烦安平公主,而且她几乎可以肯定,她若是说了,安平公主一定会劝她答应方惠钰进门。 不过明天安平公主去了宫里,公主府她也不想呆了。那就干脆去珍味轩吧,那里还有大妮儿,她也想把珍味轩的生意做起来,让更多的女人人生能多一种可能。 服侍完安平公主,月梅便离开了,她来公主府只带了冯嬷嬷,方才将冯嬷嬷留下了,此刻便只有她一个人。 已经快五月了,天儿越来越热,人们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换上了夏衫。此刻即使是晚上,也依然可以感觉到一丝燥热。 或许燥热的是她的心吧。 踩着月色,月梅一个人安静的走着,心里却是什么都没想,彻底的放空了。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园子里,看见了一个黑影,站在了不远处的荷花池边。 这是在公主府,料想也不会有坏人的,月梅大着胆子走了过去。走得近了,才发现黑影眼熟,再近一些,发现那原来是谢二老爷。 谢二老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了头,见是月梅,便问道:“你去看了你娘吗?她怎么样了?吃饭了吗?药有没有按时喝?还好吗?” 一字一句,很是关心的样子。 可想着宫女们的转述,月梅却不自觉的心里将他的关心黑暗话了,大概是她心里不舒服吧,所以就迁怒了。 “谢二老爷这是怕死吗?”她嘲讽的说道。 若是安平公主有个三长两短,那谢成章也就是一个死!这是今日成泰帝的说法,谢二老爷自然是怕死的,可是他却也是真的关心安平公主,不想她有事的。 “月梅,你怎么这么说爹?”他说道,语气里满满的指责,“你这孩子,不像我也不像你娘,真不知道你是像谁了。我这是在关心你娘啊!” 月梅心底更是嘲讽,真的关心吗,安平公主都快被他折磨死了。 “或许,你们说不定认错女儿了。”她说道:“或许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也说不定呢。” 她本来就不是。 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她叫岳梅。岳飞的岳,梅花的梅,她是来自异世的游魂,于这个世界而言,她永远都是个外来户。 她说完就走了。 谢二老爷却是看着她的背影,长久长久的失神,最后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孩子没有养在身边,一点都不亲,而且又不是儿子。如今,只盼着那两个小妾可以生下个儿子了,那样他就有后了。 他一定在那孩子还小的时候就抱在身边,一点点亲眼看着他长大,教导他成材,教导他要听父亲的话。 回到住处,冯嬷嬷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水了,月梅沐浴一向是不要人在旁边的,她怕一会儿太晚了,进去净房之前,又问了一回冯嬷嬷的意思。 冯嬷嬷态度很坚定,“大爷既然是把奴婢给了您,那奴婢就是您的人了,您若是跟大爷和离,那奴婢自然是跟着您的。” 她心里是想着,大爷那么喜欢大奶奶,现在两人只不过是闹矛盾,早晚是好的。若是她现在走了,只怕将来大奶奶对她心里会有看法,那还不如一直留下来呢。 月梅看出了她的想法,道:“若是你要留下来,那日后我讨了你的卖身契,你便只能彻底的为我所用了。若是你传递消息或者是还听命于他,那到时候我也不是一点手段都没有的。” 冯嬷嬷心中一抖。 那可就是彻底背叛大爷了。 可若不这样……就算大奶奶自己没什么手段,她公主女儿的身份在这里呢,便是公主无能,驸马不在乎,那瘦死的骆驼也是比马大的,想收拾她是轻而易举的。 她飞快的想着,最后还是决定拼一把,竟是直接下跪了,“谢娘子放心,以后奴婢只有娘子一个主人,只听娘子一个人的差遣。” 谢娘子。 这个称呼还挺好的。 月梅满意的点点头,叫她出去了。 ----- 周家,荣安堂里,方惠钰小意的伺候了周老夫人用了晚饭,把个周老夫人逗的笑了半个晚上,心情格外的通畅。 “好了,你回屋里去歇着吧。”她说道:“先暂时在我这里住着,明儿个那程氏回来了,我找她去说,叫她给你在聚福堂安排个住的地方。” 方惠钰有些担心,“姑祖母,那程氏,她会不会不同意啊?” 周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不同意?她敢不同意,善妒可是七出之条!” 方惠钰道:“姑祖母,可是那程氏,她其实……她其实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啊……”便是真的犯了七出之条,也不是能说休就休的。 周老夫人微微沉吟片刻。 “无事,我瞧那安平公主是个不顶事的,如今听说是被气得都起不来床了,也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活头了。”若是安平公主死了,月梅和成泰帝可是隔了一层的,那就远了,又不是从小在跟前长大的,没什么感情,未必就会给她出头。而且这么久了她还没有被长平侯府认回去,很明显长平侯府的人并不看重她,那边也未必愿意给她出头。 方惠钰放了心,点了点头。 周老夫人又道:“你放心就是,便是她不同意又不能休了她,那就给你在聚福堂旁边的院子住,你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在府里还有我,瞧着谁敢不给你脸面的。” “谢谢姑祖母!”方惠钰这回是真的放心了,笑着撒娇的抱了周老夫人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还叫姑祖母呢?”周老夫人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该叫祖母了。” “祖母!”方惠钰高声叫了一声,道:“那祖母,钰姐儿就先回去了。” “哎,回去吧!”周老夫人乐呵呵的答应了。 方惠钰却是没有回自己房里,她去了二房,找了柳芳如。 “我就说了,我跟你是不一样的。”她个子和柳芳如差不多,此刻偏想做出居高临下的样子,便干脆站在了门框上,并不进去。 柳芳如道:“是,您是武安候府的大小姐,姑姑又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二皇子还是您的亲表哥,我自然是不能和您比的。” 方惠钰脸色有点不自然,她是来炫耀的,可柳芳如这么一接话,她却半点儿得意的心情也没了。反倒是被她一提醒,觉得自己这做法还真是有些给自己的身份丢脸。 “知道就好。”不过她却也没表现出来,仍然高高在上的语气,“好了,柳姨娘也别怕,日后我会多照顾照顾你这个可怜人的。” 她说完这话,看着柳芳如直接白了脸,这才有点儿得意,扬长而去了。 “姑娘!”绿枝扶着柳芳如的手,恨恨的跺了跺脚。 柳芳如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不要生气,和她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很快,很快,她就得意不起来了。很快的,一定会很快。 ----- 周承朗回到周家,没有去荣安堂,而是直接回了聚福堂。 他脸色阴沉,浑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别说新来不久的秋雨和秋雪了,就是伺候了他好几年的秋兰都不敢上前。 他回屋里换了衣裳,又静坐了好半晌,才再次出来。 “大爷,要,要用晚饭吗?”秋兰有些结巴的请示道。 晚饭,在公主府吃了,虽然没有吃饱,可是他现在哪里有心情吃饭。周承朗摇了摇头,出了聚福堂,一路奔着荣安堂去了。 周老夫人看见他很高兴,老远的就冲着他招手,“朗哥儿回来啦,吃饭了没?今日厨房做了糟鹅掌,你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了祖母,我吃过了。”周承朗说道,进了屋,在屋里扫了一圈。 周老夫人就笑,“是不是在找你钰表妹?我叫她回房里休息了。” 周承朗一惊,忙道:“您把她接进府了?您怎么把她接来了,我不是说要去和公主驸马商量了再说的吗?” 周老夫人知道,他那是托词,他真正想商量的是月梅,怕人家说道月梅善妒不容人,所以才在方家人面前说怕安平公主和驸马不同意,要去商量一下的。 “哪里有岳父岳母管女婿纳不纳妾的,不说你了,你那岳父自己个儿屋里不也放了好几个吗?”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的事,借着瑞安郡主的手,满京城都知道的。周老夫人道:“怎么样,你去商量了肯定没问题吧?这事儿只要你媳妇应下了,旁人也说不了什么的。至于你媳妇,她一看就是大度的人儿,又如何会不应呢?” 可是他的媳妇不同意。 “祖母,这事不行。”周承朗说道:“公主和驸马都不同意,表妹既然在府里,那我亲自去和她说去。” 他已经想了很多,若是月梅当真要和他和离,那么他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解决了。 方家的脸面,方惠钰的可怜,都比不得他的月梅。说到底,他是个自私的男人,他最想护着的,是自己的女人。 他起身,大步的往外走。 周老夫人愣了片刻,才猛然一下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只觉得头昏眼黑,竟是重重一下栽在了地上。 “不许去!”不过,她到底是喊出了这一句。   ☆、第156章 送走大夫,周承朗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站住了。 他一直以为祖母身体很好,可直到今天才知道,祖母是真的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想到方才大夫说,周老夫人会突然栽倒是因为怒极攻心,周承朗就有一些迈不开步子了。 他也知道,祖母现在的确是糊涂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不对的事,甚至还一度让月梅受委屈。可是,这到底是祖母啊,他从小就没了爹娘,可是祖母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他还没有好好尽孝,若是祖母就这么去了…… 想起他刚回来的时候,祖母那好似老了十岁的模样,周承朗就觉得一阵一阵透不过来气。 “去,叫朗哥儿进来。”屋里周老夫人却叫人了。 周承朗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周老夫人挥手撵了曹妈妈,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和周承朗两个人,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有一些心慌。 周老夫人握住了手,抬头看向了周承朗。 “祖母。”周承朗涩然叫了她一声。 周老夫人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抹了下眼睛。 “祖母。”周承朗又叫了一声,走过来在床边蹲下,伸出手握住了周老夫人的,“祖母,您放心,便是我不纳了表妹,我也会护着她的,还有她的孩子,我都会多多照看的。” 周老夫人看着他,却是摇了摇头,“朗哥儿,你这是想要逼死祖母吗?” 周老夫人虽然现在算是周家人,可她到底出自武安侯府方家,向着娘家也是正常的。而她担心周家和方家的关系恶化,这一点周承朗也可以理解。 “祖母,您放心,我会好好跟……” “你闭嘴!”周老夫人突然大声喝道:“朗哥儿,你这是为了一个女人,要跟方家交恶吗?你这是为了那个月梅,不顾祖母,不顾你可怜的表妹,也不顾方家和周家十几年的交情,更是不顾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面子吗?朗哥儿,你糊涂啊!你怎么可以如此糊涂啊!你为了女人,不忠不孝,你让我死了以后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的爹娘啊!” 不忠不孝! “祖母!”周承朗松开手,噗通跪在了地上,他红着眼睛道:“您就别再逼我了,可以吗?” “这哪里算得上不忠不孝,说到底,若不是方表妹做出那样的事情,又怎么会到现在的田地。” “祖母,您难道忘了吗?其实我是受害者啊。若是因为方表妹而让我没了妻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让她进门的。” 没了妻子? 周老夫人脑子里突然炸了一下。 没了妻子……难道那个贱妇用和离来威胁朗哥儿了吗? 是啊,和离,她如今可不再是山野的村姑了,她的身份让她可以提出和离,而不是被休了! 这贱妇! 动不动就说要和离,是想以此来要挟朗哥儿,让他不要纳妾罢了。和离,她真的敢和离吗?舍得和离吗?到了现在身份都还没有被承认,和离了她还以为她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不成? 简直是异想天开! 周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哪里来的混帐话?什么叫没了妻子?莫不是安平公主和驸马真的要管你纳妾的事情?那好,这事情你不用管了,我现在就让人递帖子去公主府。明天我亲自上门,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这件事。” 公主府现在正一片忙乱,哪里有时间去理会这事,安平公主身体又不好,若是知道这个,说不定一生气,病情又加重了。 “祖母,您不用去说了,我自己思来想去也觉得纳了方表妹不是好办法。”周承朗摇头说道:“和公主驸马的意思无关,现在就是他们同意,我也依然不打算纳妾。” “可是我已经把钰姐儿带回来了!”周老夫人喊道:“难道你现在还要把她送走吗?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把她送走?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所以说,我还没有同意,您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呢? 周承朗没有将这句心里话说出来,但对于做出这事情的方惠钰,以及她没有得到自己同意就跟祖母回来的做法,却是不满到了极点。 “脸面?”他说道:“祖母,她做出那种事情来,她就已经没有脸面了。天下人不是瞎子,今天的事便是我纳了她,也不过是让方家其他女儿不受影响罢了,而她的脸面,早就被她自己败光了。” 他竟是对方惠钰一丁点感情都没有。 “你——”这个认知,让周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好,你不肯纳她是吧?好,除非我死,不然你一定要纳了她!你若是现在敢把她送走,我就立刻一头撞死了去!” 她用力捶打着床铺,一双眼睛似乎带着恨意,恨恨的盯着周承朗。 周承朗惊得直接坐倒在地,好半天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老夫人抬手指着门口,“去啊,你去啊!你不是想让我死的吗?你若是想让我死,你现在就去!” 周老夫人眼睛赤红,脸上肌肉不断的抖动着,神态已经几近癫狂。 周承朗觉得她很不对劲。 “祖母。”他爬起来,抓住了周老夫人的手,声音发抖的道:“您怎么了?您慢慢说,慢慢说……” 周老夫人却是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他,更是拿出身后的玉枕砸向了周承朗,只一下,便砸的周承朗破了头,流了血。 她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关心紧张,她仍然狠狠瞪着周承朗,“那个贱妇,那个贱妇,你心里早就只有那个贱妇没有我了,我告诉你,今日有她没我,我跟她势不两立。” 周承朗十分震惊,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爬起来一面抱住周老夫人,一面大声喊人去请大夫。 周老夫人在他怀里不断的捶打他,口中更是没有停止骂声,“那是个什么玩意,你日日睡她房里,你不管我的涛哥儿不管我的海哥儿,只带着那贱妇的孩子教他这个教他那个,你还给她建庄子,那贱妇也配吗?” “你为了那个贱妇给我下跪,我给你找了那么多大家闺秀你不要,你偏要去娶那个破落户家的女儿,那贱妇有什么好的?柔柔弱弱的,生了孩子没两年就死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糊涂!” “你真是糊涂啊,那么多大家闺秀高门贵女你不要,你偏要那个山中飞出来的野山鸡,她哪里配得上你了?啊?要身份没身份要长相没长相,不过是会些狐媚子手段罢了,她难道有我好吗?你,你真是……” 周承朗再也听不下去了,劈晕了周老夫人。 大夫还没到家又被追了回来,给周老夫人把了脉,一面开了药方吩咐抓药煎药,一面则是拿了金针出来,要给周老夫人做针灸。 周承朗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才敢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他终于知道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月梅了,她不是不喜欢月梅,她是不喜欢祖父身边的老姨娘,她是不喜欢爹身边的母亲,她是不喜欢自己身边的月梅。 虽然他对于祖父和老姨娘都没有印象了,但却曾经听家中的下人说过,祖父很宠爱那个姨娘,前些日子他和月梅去的那个庄子,就是祖父专门给老姨娘建的。 而爹和娘的事情,外祖母曾经就说过,若是没有祖母,可能爹和娘不会那么快就走到那一步,可能娘也不会那么早逝。 所以,祖母是把娘和月梅都当成老姨娘来讨厌来恨了。 他越是喜欢月梅,祖母就越是讨厌月梅。 身后传来脚步声,大夫抹着额头的汗走了出来。 “侯爷,老夫人是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他神色郑重的说道。 周承朗此刻心里很乱,没有心情应付大夫,只点了点头,叫人给他拿了诊金,就送走了他。 “大爷,您快处理处理头上的伤口吧。”曹妈妈走过来说道。 周承朗这才感觉到头上隐隐作痛。 “曹妈妈你好好照顾祖母,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到聚富堂来告诉我。”他吩咐道。 曹妈妈点头应了下来。 方惠钰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周承朗,脸上更是紧张,“朗哥哥,祖母她……你,你受伤了!” 看到周承朗已经滴到脸上的血,方惠钰一脸的心疼,忙走近一些,伸手就要去摸。 周承朗退后一步避开了她。 “表妹,祖母已经歇下了,你莫要大声吵了她。”他说道。 方惠钰脸色微微红了红,“哦,好,好的。可是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受伤了,你快跟我去屋里,我帮你看看吧。” 周承朗摇摇头,淡淡道:“男女有别。不劳烦表妹了。表妹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明日我……” 送你回家。 想到周老夫人的情况,周承朗到底没有说出口。 不过那句男女有别,还是叫方惠钰心中五味杂陈。她跟在周承朗身后出了荣安堂,一路默默。 出了荣安堂,周承朗才道:“你先暂时在府里住着,不过我和你的事情却不要再提了。我会亲自去武安侯府,把事情说清楚的。” 方惠钰的眼睛里立刻就噙了眼泪,抽抽咽咽地问道:“为什么?你说的那些,我都答应了。为什么又……”她像是想到什么般停了下来,沉默了半晌,才道:“是表嫂不同意吗?她怎么可以……朗哥哥,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亲自去找表嫂,我去求她,她一定会答应的。” 她才不会答应,她因为你都要跟我和离了。 周承朗摇头说道:“和她无关,是我自己决定的。好了,你回去吧。” “朗哥哥……”方惠钰还不死心。 “以后直接叫我表哥吧。”周承朗说道,他忽然感觉这朗哥哥的称呼,有些过了。 王氏和李氏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王氏问道:“承朗,你祖母她没什么事吧?” “没事,祖母已经歇下了。”周承朗道:“你们今日也累着了,先回去休息吧。” 看看落泪的方惠钰,又看看周承朗,王氏第一个转身走了。李氏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等人一走,周承朗看都没看方惠钰,叮嘱了守门的婆子不许人进去后,就大步离开了。不多会,陆冲就带人来守住了荣安堂的门。 方惠钰也知道,她是见不到周老夫人了,只好先回去了。 ----- 王氏一回来,周二老爷就急急问道:“娘怎么了,怎么请了两次大夫,没事吧?” 他坐在床上,看着精神头很好,手边居然还放着一本书。 王氏的心头跳了跳,睁眼说瞎话,“没事,挺好的,后来一次是来给朗哥儿看的,他磕了一下。” “严重吗?”周二老爷放了心,声音也淡了下来。 王氏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面喝着一面道:“不严重,一点点皮外伤,你又不是不知道,娘一向关心他。” 那倒是,娘最疼的就是承朗了。 只不过承朗那混账,却不是个孝顺的。 周二老爷叹了口气,拿过了书本,继续看了起来。 王氏一直偷偷瞧着他,此刻见他跟好人一样的看书,心里的怪异感就更强烈了。她起身走过来,认真的打量了周二老爷一番,问道:“瞧着老爷好像是好些了,最近感觉怎么样了?” 周二老爷想着害自己躺了这么多日子的就是自己那个畜生儿子,心口有些发堵。不过他最近确实感觉好了不少,便点头道:“是感觉好了很多,一开始头都整日昏昏沉沉的,现在感觉清明了很多,身上也有了些力气,估计快好了吧。” 王氏慢了半拍,才说道:“哦,那真是太好了。” 她心神不宁的出了上房,去了五姑娘的住处,今日周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很显然是出了什么事了。她今日没去武安候府,只能去问问女儿了。 五姑娘格外的兴奋,把自己干的好事儿炫耀一般说了,“娘,我总算给自己报仇了,那个该死的程氏,哼,日后有祖母给方惠钰撑腰,定然有她好看的!” 王氏气得脸都青了。 这个蠢货! 三姑娘倒是聪明的躲开了,可是自家女儿,却是傻乎乎的跳进了坑里。加上她后头又指责方惠钰的话,真是两边都给得罪了。 偏四姑娘还说道:“今日倒是从方表姐那里听了一个消息,好像是说,大嫂可能不是姓程,她可能是,”她伸手指了指天空,道:“……的女儿。” 五姑娘一愣,接着就不可置信的喊道:“怎么可能,肯定是方惠钰骗你的,也就你傻乎乎的信了!” 四姑娘没说话,认真的看着王氏。 五姑娘还要再说话,王氏就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可闭嘴吧你!” ----- 天才蒙蒙亮,月梅就起来了。 她来了公主府,因为冯嬷嬷到底年纪大了,一应的洗漱更衣梳妆,她向来都是自己动手的。此刻也和往日一样,照常的换了衣裳,梳了头发,才去开门。 她睡觉不喜欢有人守夜,门口只有两个小丫头眯着眼睛站着,冯嬷嬷还没来。 “夫人,您起了啊。”一个小丫头听见动静看过来,惊讶说道。 月梅点了点头,也不去纠正她的称呼,反正今日安平公主进了宫,她也就走了。只是跟那丫头要了水和煮好的鸡蛋,便又回了房间。 冯嬷嬷过来的时候,月梅已经洗漱好了,正拿着鸡蛋对着镜子滚着眼睛。这是这时候用的铜镜,也照不大真切人,月梅不过是觉得眼睛实在难受,才要了鸡蛋来罢了。 冯嬷嬷看到她,却是震惊不已,大奶奶这是一夜没睡吧?不仅一夜没睡,怕是还哭了一夜,那眼睛又红又肿,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格外的重,这若是不好好上妆,旁人肯定是要问的。 看来,大奶奶昨日真的说的是气话,这心里还是在乎大爷,舍不得大爷的。 冯嬷嬷暗暗想了想,便接了月梅手里的鸡蛋,帮她好好滚了会儿眼睛,只她的手艺不好,上妆这块却是不在行了。 月梅不看也知道自己气色不好,所以倒是认真的抹了面脂,想了想,干脆又认真的把眉毛眼睛嘴唇,全都认真的上了妆。 “嬷嬷,我看着还好吗?”一切弄好,她转身看向冯嬷嬷。 当然好了! 漂亮不说,气色也显得好。 没想到大奶奶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呢,结果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的好手艺! “好,特别好!”冯嬷嬷说道,笑了,“真是好看。要奴婢说,大奶奶平日也该这么打扮起来的,这么好看,就是大爷看见了也……” 看着月梅脸色立刻冷了下去,冯嬷嬷只好吞了剩下的话。 收拾停当,月梅实在是没胃口吃早饭,她觉得自己是不难过的,可昨晚上就是想哭,就是一夜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而现在,她也觉得自己是不难过的,可是看着满桌精致的早点,她却一点都吃不下。 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身去了上房。 安平公主在瑞安郡主的陪伴下强撑着喝了一碗粥,此刻正一边垂泪,一边看着下人在收拾东西。 她是舍不得走的,可是成泰帝的话却又不敢不听,最后只能被人架上软轿,一路抬了出去。 瑞安郡主大着肚子,没有去送她,月梅却是在一旁陪着,一路走到了大门口。 “月梅,娘今日就进宫了。”安平公主看着月梅,眼泪流了又流,也不知道她整日的哭,怎么还有那么多眼泪的。 月梅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平常虽然不是个爱哭的人,但很多时候也忍不住眼泪的,只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怕是不想辜负自己精心化的妆? “月梅,娘走后,你立刻就回侯府吧。”安平公主还在说:“不过你也要记得,若是无事,多回侯府来,你和娇娇玩的好,也来看看你大伯父大伯母,你祖母,还有你爹。” 最重要的,是爹吧? 月梅点头应好,眼睛一扫,却看到一边的谢夫人和谢娇了,而在她们身后的不远处,谢二老爷也远远的站着。 她心底突然就有一团火。 谢二老爷这是干什么,怕安平公主不走吗? “娘,你看那边。”月梅指了谢二老爷给安平公主看。 安平公主扭头一看,顿时就面色大变,狠狠抓住了月梅的手。 很显然,她和月梅想到一处去了。 “他,他这是怕我不走吗?”她声音颤抖的问月梅。 月梅犹豫一下,就重重点了点头,“我想是的,不然他何必过来呢,他是怕你不走,皇上会杀了他。” 安平公主猛然甩开月梅的手,缩回了马车里,声音颤抖中带着哽咽,喊着:“走!快走!” 马车渐渐远去了。 月梅叹了口气,回头,看到谢二老爷也走了。谢夫人和谢娇却是迎了上来,谢夫人面色平和,谢娇却气得脸鼓鼓的。 “大伯母。”月梅叫了谢夫人。 谢夫人点点头,看着月梅脸上精致的妆容,只以为昨儿什么事情都没有,便没有问什么。 谢娇却气呼呼的跟着月梅回了公主府,一路上还不停的抱怨着,“二叔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二婶那么喜欢他,他却这样伤二婶的心!” 伤女人心的,何止他一个。 这个世界,应该有很多女人都曾被这么伤过或者正在被这么伤吧。 她管不了太多人,她管管自己和身边的人就可以了。 看冯嬷嬷收拾了东西出来,谢娇就知道月梅这是要走了,“你现在要回威远侯府吗?昨天的事情你跟周承朗说了吗?你们谈开了吗?” 京城虽然很大,可是她和谢娇一起做生意,那就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月梅没有隐瞒,告诉了她自己要去珍味轩住下,还说要和周承朗和离。 谢娇听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和离?”她喊道:“他威远侯府是当我们长平侯府没人了吗?走,你跟我去见祖母,去见我爹!” 月梅拉住了她,道:“谢娇,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解决。” 谢娇只觉得她太可怜了,哪里肯依,只拉着她想往外拖。 “真的不用,我不需要长平侯府给我出头。”月梅道:“就算用手段压住了他纳妾,可是还有日后,能压住一次,未必次次都能压住。再说,你仔细想想,祖母和大伯父未必就会给我出头,大伯父没有妾,可是谢二老爷却有,还有很多个。” 谢娇顿时气焰低了下来。 “其实,我爹有妾,只不过生了二哥后,死了。”很久之后,她才说道:“而现在他是没有姨娘了,可是他房里,却还是有人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失落,二婶因为二叔纳妾,要和他和离了。而娘因为爹纳妾以及有其他女人,也很多时候都非常伤心。月梅,月梅一向和周承朗甜甜蜜蜜的,可是现在,却也因为妾要和离了。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嫁人了。 如果她嫁的男人,也想要纳妾,那该怎么办?或者,她就该嫁一个窝囊废吧,嫁一个出身不好的窝囊废,一辈子拿捏住男人。可是那样的男人又哪里好呢,她真的会喜欢吗? “谢娇,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祖母和大伯父可以吗?我不想让他们插手。”月梅不好当着谢娇的面去评判长平侯,只把自己要说的说了,“我没有认祖归宗,而且谢二老爷那样的人,我也不打算认了,所以我的事情,我不希望他们以长辈的名义来插手。” 月梅这是,连爹都不要了啊。 不过二叔他,的确是做的很不好。 谢娇犹豫着点了点头,却道:“那你,认了我吧,叫我姐姐吧,我再不济也是侯府嫡女,你若是需要,我也可以给你撑腰的。” 她这是彻底的放弃周承宇了。 他千好万好,只一个不喜欢她,便什么都不好了。她若是靠着家中势力嫁过去,以后也肯定得不到幸福,说不定周承宇还会在外面有很多其他的女人。 月梅却想,周承朗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怕是真的一定要纳妾了。毕竟,他有那么多的理由。 若是真的和离了,她和周家就没有关系了,这个堂姐认回来,却是极好的。毕竟,谢娇一开始就待她好,她也很喜欢谢娇,她们更是生意伙伴。 “好,娇姐。”月梅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湿润,笑着说道。   ☆、第157章 珍味轩后头有三间的空房,大妮儿荷枝两人各住一间,倒正好还多余一间出来。大妮儿荷枝两人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有张床有片瓦遮头就已是不错,谁也不会嫌弃寒酸了。 月梅也不例外,当初在将军府她就是小丫头,后来在程家村照样也住的茅草屋,说起来这里可比那茅草屋要强多了。只不过多了个冯嬷嬷,得要再找一张床过来,不然那么小的一张床,就是她不介意挤一挤,也睡不下两个人。 这儿的掌柜的看着谢娇和月梅,有些懵懵的,这威远侯夫人,做什么要来看这后院呢,难不成是觉得他亏待了那两个丫头,想来找他算账了? 说到底,他到底是长平侯府的人,现在府里二老爷和安平公主的事儿,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难不成这小郡主,是想来拿他杀鸡儆猴了? 大妮儿也算是以手艺入股的,这珍味轩,她和月梅以及谢娇,三个人是一人占三成的股份,额外多余的一成则是留出来做铺子里的流动资金。 但她却从来不会摆主子的谱,又因着脸上的伤,虽然大家都避讳着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来,但她自己心里却有些自卑,所以偶尔和掌柜的说话,她就害羞的低着头,根本不敢正眼看人家。 荷枝,那就是伺候大妮儿的,正正经经的小丫头。 这样的两个人,掌柜的还真是没有办法对她们有多大的敬意,她们自个儿不嫌弃后院的屋子,还觉得住着很好,掌柜的自然就撂手不管了。 可是面前这位,身份却叫人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了。 掌柜的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都有些发干:“夫人,您……” 月梅朝他摆了摆手,指着屋里的木床,道:“掌柜的,劳烦你再去找一张木床来。” 掌柜的松了口气,腰弯的却更低了些,做足了姿态,“不知道夫人要木床是作何用途的?” 夫人,或许她以后就不是夫人了。 “掌柜的,你以后就叫我谢娘子吧。”月梅说道,将心口泛起的那丝苦涩很快的压了下去,对着掌柜的笑了笑,指着冯嬷嬷给他看,“是给我这嬷嬷睡的,这屋里的床太小了,睡不下我们两个。” 我们两个? 谁是我们? 掌柜的看看冯嬷嬷,又看看月梅,月梅就冲他点了点头。 掌柜的震惊的话都要不会说了。 老天爷也! 这是怎么回事,威远侯府莫不是没地方住了,怎地叫他们家的侯夫人来铺子里住了?便是威远侯府没地方,那还有公主府和他们长平侯府呢?长平侯府的姑奶奶,住什么铺子啊! 他忙又看向谢娇。 谢娇心里正兀自难受着呢,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小小的一间房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小木床一个小几一个长凳,竟是什么都没了,这连她身边二等丫头住的都不如。月梅便不是威远侯夫人了,不是二叔二婶的女儿了,那也是她谢娇的妹妹,哪里有姐姐过得那么好,妹妹却过的这么差的? 她狠狠瞪了掌柜的一眼,骂道:“怎么了,我妹妹还差使不动你了?我叫你来这儿管事就与你说了,在这儿我两个妹妹说的话就跟我的话一样,你若是敢不听,她们也照样有权打你出去!” “不不不,不是不是,小的听,三位东家的话,小的都听。”掌柜的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接着又对月梅道:“夫人,呃……谢娘子,小的这就去给您找床。” 谢娇又叫住他,“找一个大些的好些的床,另外还要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再要两面铜镜和一个……” “好了,够了。”月梅拉住谢娇,打断了她的话,对着掌柜的挥手,“你去忙吧,只要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其他的就不用了。” 谢娇没有反驳,只是朝着掌柜的使了使眼色。 掌柜的会意,一面应着月梅的话,一面转身大步走了。 院子里没有旁人了,荷枝大妮儿才走到月梅身边,一左一右的围着她,看着她的眼里却都是满满的担心。 大妮儿真是长大了。 什么都不问,就已经猜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月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我以后来这儿和你们一起做点心,这样就不用请人了。”顿了顿,又道:“你还可以继续做你周大哥的妹妹,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不过那孙婆子的儿媳妇,她是周家的下人,得要让她回去了。” “月梅姐,周大哥是把你休了吗?”大妮儿问道:“可是你,你不是……” 难道公主的女儿,也能随意被休吗? 月梅摇头,道:“不是,我没有被休,是他想要纳妾,我不想和他过了。” 大妮儿听了,眼睛红红的点了点头。 荷枝却觉得心跳突然加快了,这大奶奶,也太……可是,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大奶奶这样的做法好出气,好过瘾呢? 自打她和大妮儿一起做点心开始,又被大妮儿洗脑了几回,她是越来越不想做妾了,既然不想做妾,那想着的就是日后嫁一个男子,只有彼此这般的过日子。 如今她的月例银子比在侯府的时候翻了三倍,她晚上睡觉了都偷偷的乐,更是不敢告诉别人,就怕别人羡慕嫉妒了。还曾想着,要是以后她嫁的男人敢有旁的心思,她就拿银子去砸死那该死的男人,砸完了再把银子捡回来,另找个男人继续过日子。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威风极了,如今她还没来得及威风,但却先看到威风的人了。 不愧是她的大奶奶! 她正想得激--情澎湃,大妮儿就忽然伸手指向了她,“荷枝,你也回去吧,你是周家的人,既然月梅姐不和周大哥过了,那我也不能要你在身边,我是要跟着月梅姐的。” 荷枝犹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从里到外的都凉了。 “程姑娘,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她忙去看月梅,十分有眼色的换了称呼,“谢娘子,您可别赶奴婢走啊,奴婢不想回去,奴婢就想留下来伺候您和程姑娘。这珍味轩来来往往的都是男人,有个什么您和程姑娘都不方便,奴婢留下来可以帮你们出头,而且你们身边也缺人服侍,奴婢正好可以服侍你们。再有,再有珍味轩现在生意这么好,这孙家婶子走了,厨房做点心的人就更是不够了,奴婢好歹还有一手手艺呢!” 荷枝还跟从前一样会说话,这么短的时间,她几句就把自己夸的离不得了。 既然她不愿意走,月梅也不撵她,何况她自己还要留下冯嬷嬷呢。 “那就留下来吧,我回头和威远侯说。”她说道,拍了拍大妮儿,“我是我,你是你,我虽然不和他过了,可是他认了你做妹子,他该护着你的。” 虽然她盲目的相信周承朗被打脸了,但是对于他答应护着大妮儿的事情,月梅还是相信的。他毕竟是威远侯,就算暂时大妮儿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但日后嫁人这一块,只怕还真的要找他…… 想到这里,月梅在心里摇了摇头。 他自个儿觉得纳妾正常,别给大妮儿找个男人也是这种,那还真不如不嫁了。 大妮儿已经叫道:“我不要他护着,他对你不好,我也不要这个大哥了!” 这傻丫头。 谢娇也是气周承朗,不劝反倒是还起哄,“就是,不要他护着,以后姐姐护着你们。就算我的面子不够了,那就去找谢媛那丫头,她听我的话,叫她护着你们!” 瑞安郡主听她的话,她也真敢说。 月梅被她这样不要脸的往脸上贴金的举动都给逗笑了,“好,行行行,咱们不说这个了。一会儿铺子就要开门了,点心准备的够不够啊,赶紧的,咱们再去看看去。” 几人这才匆匆的进了厨房,因为珍味轩是早上巳时开的门,所以天还没亮大妮儿荷枝就起来忙活了,现在早备出了上午要用的点心了。 谢娇跟着进去,叫荷枝拿着油纸包包了好几样点心,带着回了长平侯府。 ----- 皇宫,成泰帝刚看了妹妹安平公主,此刻揉着被妹妹哭声闹得发胀发痛的太阳穴,大步迈进了御书房。 楚公公躬身走近,道:“皇上,二皇子等了您许久了。” 二儿子那点小心思,成泰帝如何能不明白。 论文,论治国之才,他拍马都追不上老大,可他偏偏是嫡出的。皇后还在,皇后的娘家又没有做过任何的错事,他要是不想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也不可能。 可再是想,自己也没有办法立他为太子,更不能把自己身下的位置传给他。这不是他想着能在其他方面出色就可以的,他就算是再会打仗,那也不过能封一个王,可不会治国,那也做不了皇帝。 何况,他根本就不会打仗。 成泰帝觉得头更疼了,走到龙椅边,他无力的瘫了下去。 楚公公躬身等着他的吩咐,动也不敢动一下。 “随喜,你说,朕交给二皇子几样差事了,他办成了那一件?”成泰帝闭着眼睛,淡淡的开口道。 楚公公心道,这我哪里敢说啊。 二皇子早就成年了,可是当初黄河发洪水,这位抢着要去赈灾,结果灾民没救成,反倒是造成了大-动-乱。要不是大皇子被紧随着派去,只怕二皇子能不能回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再后来,朝里出了个贪污的大案,这倒不用二皇子出头了,大理寺已经判好,他只需要带人去抄家就可以了。结果抄家他也做不好,一个大贪官,他抄出来了白银十万两,这不是闹笑话的是什么?还是三皇子按下里出手,将随后查出来的两百万两黄金收缴到了皇上的私库。说来这事儿虽然是到了皇上私库了,可皇上只怕宁愿不要,这就是证明那二皇子是个扶不上墙的铁证啊。 后来大大小小的还有好几宗事情,也不提了,提起来别说皇上了,楚公公都觉得牙疼。 他低着头不说话,成泰帝哪里不知道他这是不敢说,说假话吧,骗不了自己,说真话吧,自己这个当爹的肯定会生气。 儿子再不好那也是他生的,他自己能嫌弃,旁人敢嫌弃,那他肯定还是护短的。 成泰帝睁开眼,坐正了身体,问道:“南疆还没有消息吗?这回朕将临近十万人马都给了曹志平,他若是还打不退那帮叛民,朕看他也……” “报——”有小太监在门口急急喊道:“回禀皇上,南疆传来的最新战报!” “快!呈上来!”成泰帝一下子站了起来。 楚公公忙过去拿了战报,双手捧着送来给成泰帝。成泰帝打开一看,不过一瞬,就气得一下子扔了手里的战报,更是一拳砸在了书案上。 “曹志平这个混账!”他气得眼睛赤红,几乎要落下眼泪了。 楚公公心头一颤,忙捡起战报来看,待看清上头所写,十万人马全军覆没时,他也手一抖,让那战报掉在了地上。 “皇上!”他大叫一声,跪了下去。 成泰帝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道:“去叫威远侯周承朗,立刻来见朕!” “是!”楚公公应了,忙爬起来退后几步,转身快速走出了御书房。 “楚公公,父皇有时间见我了吗?”二皇子瞧着楚公公快步走出来,忙迎上去问道。 “二皇子还请先回吧,皇上现在正生气着,没空见您。”楚公公说着,脚也没停,慌乱的往外跑着,直到找到了侍卫,吩咐了尽快去请周承朗,这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二皇子一直阴着脸跟在他后头,自然听见了他的话,此刻走过去,更是一脸的阴鸷。 “父皇要见威远侯?”他问楚公公。 这到底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正经嫡出的二皇子,楚公公就算心里再是瞧不上他,也不敢在他跟前耍什么威风。 “二皇子,您就别再提南疆的事儿了,今儿刚传来战败的消息,皇上如今正气着呢。而且这次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您想想多危险,皇上怎么能舍得叫您以身犯险呢!”楚公公拉着二皇子到一边,小声的说道,可谓是真正的苦口婆心。 可是二皇子能进去吗? 他不能。 大哥样样比他强,三弟也有很多地方比他好,他再是不做点成绩出来,父皇眼里还能有他吗? 他只觉得,这楚公公定然是跟大皇子狼狈为奸了,所以才不断的阻止他的,须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事儿虽然危险,但回报却是大,他是一定要去的。 就算真的上阵打仗他也不怕,反正他又不上去。有危险的也不是他,可若是打赢了,那么多人都打不赢的仗,他打赢了,那可是天大的功劳,是证明他的机会。 他冷冷冲着楚公公哼了一声,竟是一点面子不给,掉转头走了。 ----- 珍味轩这边,因着今儿点心做的多,一上午倒是还余下不少的点心,月梅叫孙婆子的儿媳妇回去了,冯嬷嬷则派去侯府把她的东西取出来,便和大妮儿荷枝三个在后厨里研究新的点心,等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谢娇再次过来了。 这一次,她叫下人搬来了两个大箱子,满当当的两箱子的衣服,还有两个木匣子,每个里头都是首饰,正好珍味轩的掌柜的办事效率高,把床和衣柜梳妆台之类的也都拖来了,谢娇便叫小丫鬟帮着把衣服拿出来,一样一样的给月梅放到了衣柜里。 月梅真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推辞着说不需要,偏谢娇还笑眯眯的跟她说:“你可别嫌弃,咱们身量其实差不多,这些衣裳有一半我是没上身的,还有一半是我只穿过一两回的,另外还有从谢媛那里拿来的。她都嫁人了,又大着肚子,做姑娘时候做的那么多好看的衣裳也穿不得,还不如给你。再说,那些衣裳本来就该是你的,还有首饰,那一匣子也是我从她那里拿来的,你都收着就是。” 月梅哪里会嫌弃,她做丫鬟的时候穿的衣裳到这些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就更别说在程家村的时候了,那时候整日就一件玫红小袄,还是董怀礼送的。 秋闱快到了,也不知道董怀礼能不能考上。 她甩甩头,把这不该想的甩出了脑海,问谢娇,“你是用什么由头拿来的这些东西?你给大伯母说了?还有媛姐儿,你莫不是告诉了她?” 谢娇不在意的道:“祖母还在愁着二叔二婶的事情,爹又出门了,娘一向不爱管我,我想拿什么出府就拿什么喽。至于谢媛,嗯,我是告诉她了,她本是叫我拿一万两银票给你的,结果给我的时候又收回去了,说叫你回去,她要见见你。” 谢娇这个大嘴巴,月梅看看那些衣裳和首饰,将首饰装回匣子里,又推回给了谢娇。 “衣裳既然拿来了,那我就留下了,不过首饰我倒是真不在乎,你给我了我不方便戴,而且在这里也人来人往的不安全,你的你拿回去,媛姐儿的你也带给她。”她说道,把装首饰的匣子塞给了谢娇。 谢娇是那种对一个人好就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别人的,哪里肯依,“我是你姐姐,姐姐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哪里有推辞的。快拿着,快拿着。” 竟是按着月梅的手,不许她动了。 无奈之下,月梅只好收了谢娇的首饰,不过瑞安郡主的,还是硬叫她给带了回去。 谢娇抱着首饰匣子闷闷不乐的从后院走了出来,和正进门的周承朗周承鸿撞上了,她顿时脸色就是一沉,迎了上去。 “谢姑娘!”周承鸿高兴的叫道,眼睛直往谢娇身上看。 谢娇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周承朗,不客气的道:“威远侯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第158章 谢娇既然觉得月梅现在可怜,那当然十分厌恶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人了,就如同谢二老爷是她二叔,但是害安平公主伤心她都会生气一般,对周承朗,那更是气愤难当。 她往周承朗面前一站,身后的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自然的就也摆开架势,堵住了周承朗的去路。 “我来找月梅。”周承朗说道。 一大早,他还不曾去荣安堂看看祖母怎么样了,就见孙婆子的儿媳妇回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是月梅撵了她回来的。 月梅竟然是这么迫不及待要跟他和离吗? 她明明知道他有苦衷,明明知道纳妾是权宜之计,明明知道他对方惠钰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她却还是介意。 她平日里那么温柔体贴,可是到现在,却一点儿都不剩了,她根本不会体察他的难处。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舍不得她。 冯嬷嬷也来了,竟然是来帮她收拾东西的,是了,她就是狠心,就是无情,就是一点不留恋的,要离开他。 周承朗气得拂开冯嬷嬷,牵了马出来狂奔到了珍味轩。他看着一脸怒色的谢娇,淡淡施了一礼,压着怒火道:“还请大堂姐让一下。” 大堂姐! 呸,她是他什么大堂姐? 谢娇气得正要反驳,周承鸿已经忍不住道:“大哥,什么大堂姐?谢姑娘,何时变成你的堂姐了?” 谢姑娘若是大哥的堂姐,那他,那他还怎么娶谢姑娘啊? 周承鸿看着谢娇,一个箭步上前就挡在了谢娇的前面,“大哥,你休得胡说啊!” 众人在武安候府上房议事的时候,他已经喝醉了,而后来回到周家,由于他一向性子的原因,也没人把这事儿告诉他,所以他是对月梅的身世半点不了解的。 对谢娇,周承朗要顾忌着一些,对周承鸿,他却是半点不需要顾忌的。他此刻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心酸,便是想要立刻见到月梅的,根本没有心情和这些人在这边痴缠。 他上前一步,竟是一手一边的掐住周承鸿的肩头,直接就把人掐住扔向了一边,接着从谢娇一侧过去,直把那堵了院门的两个婆子撞的“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 “周承朗!”周承鸿自觉摔倒失了形象,气恼的大喊了一声。 “周承朗!”谢娇更为生气,周承朗这对她妹妹不好,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真是欺负她长平侯府没人了不成? 真要说起来,威远侯府根本比不得长平侯府,自己还真就不信了,祖母和爹爹会不管月梅了。即便他们真不管,大不了就去找谢媛,那丫头不敢不听她的话。 “周承朗!”她又叫了一声,将首饰匣子往旁边的丫鬟手中一塞,大步的追上去就要拉周承朗。 周承朗一甩袖子,谢娇就被甩开了,脚下没站稳,歪歪扭扭的倒在了一边的大缸上,大缸里满满的水,她一头就砸了进去。 月梅正好听见动静出来,见到的就是谢娇砸进水缸里的样子,顿时惊叫了一声,“娇姐!”冲了出去。 谢娇的丫鬟和婆子也忙过来,和月梅一起,七手八脚的把谢娇给拉了出来。 谢娇气得几欲吐血,一手扒着水缸,躲在几个人后面,狠狠的对周承朗放话,“好你个威远侯,你给我等着!” 月梅心里也是十分恼火,护着谢娇进了屋,看都没看周承朗一眼。 好在谢娇今日拿来许多的衣裳,进到里面了,倒是立刻就能拿来换上了。不过头发湿了,却是不方便立刻出去,她气得坐不住,“月梅,不行,我忍不下这口气。我气死了,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他周承朗不过就是个破威远侯,好了不起么,这样对你,这样不给我面子,我看若是告到皇上面前,他能得了什么好!”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这样的丑,方才在院子里就算是没有外人,可到底也有许多下人。 还有前面,院子里这么大动静,前面难保就没有人看到。这可是在太学附近开的茶楼点心铺子,里头多的是太学的学生,多的是周承宇的同窗…… 谢娇想到周承宇,再一想他是周承朗的三弟,又是心痛又是气恼,恨的牙都咬了起来。 月梅只有比谢娇更生气的份,谢娇是她的堂姐,这是周承朗知道的事情,就是他对自己不满,冲着自己来就好,何必要去冲着谢娇来? 谢娇可是一个姑娘家! 这样大庭广众的落水,若是真的湖泊河流还好些,偏是个大水缸,传出去要多难听? 可她也不能叫谢娇真的去告状,如今成泰帝正是对谢家不满意的时候,而那什么南疆的战事如何了也不清楚,若是南疆那边还需要周承朗,谢娇去告状,也压根就不管用。 她按住气呼呼要出去找周承朗算账的谢娇,道:“娇姐,你在屋里等着,我去和他说,你放心,我叫他来跟你道歉!” 月梅到底和周承朗还没有和离呢,而且周承朗具体有没有纳妾,消息也还没有传出来。说不定月梅不会真的和离,谢娇为了妹妹着想,只好忍下了这口气,勉强的点了点头。 月梅走出来,却是忍不了满脸的怒气,看着周承朗,真是恨不得能伸手扇他一巴掌才好。 “大嫂,谢姑娘怎么样了,她没事吧?”周承鸿也不知怎么了,捂着右脸凑过来,关切的问道。 月梅现在看周家的人就烦,对他自然也没有好声气,“跟你有什么关系,滚一边去!” 周承鸿一愣,就已经被月梅推了开。 周承朗面色尴尬,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一甩袖子,怎么就把谢娇给甩出去,更是砸进水缸里了。 “月梅,我……”看着月梅怒瞪着他的眼睛,他有些心虚,“我不是故意的,大堂姐她……她怎么样,她没事吧?我,我去给她道个歉吧,你去问问看她方不方便,她若是方便,我去给她道个歉。” “你是应该给她道歉。”月梅冷冷的说道,“你今日来是想干什么,到这儿就踢这个打那个的,是想耍什么威风不成?” 周承朗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月梅现在非常生气,所以他不想再说什么,引她更气。等见月梅似乎平静了一些,他才伸手想要去拉月梅,“月梅,我来和你……” 啪! 月梅直接打开了他的手。 “你有话就说。”她说道。 周承朗看看四周,大妮儿一样怒目,荷枝见他看过去不敢和他对视便立刻垂了头,而周承鸿则是捂着脸,眼睛瞪得溜圆,都在看这边。 他感觉到了一丝难堪,他活了这么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么低声下气过。 “月梅。”他收回了手,声音一瞬也沉了下去,“我们能好好谈谈吗?你看这外面都是人,也不方便说话。” 月梅没有说话,扭头去了大妮儿的房间。 周承朗跟进去,顺便关上了门。 这屋子很小,说起来其实跟聚福堂的净房差不多大,两个人心里有气,又有隔膜,一个怪一个薄情,一个怪一个不懂体贴,所以屋里气氛一时就很是尴尬。 月梅站在里边,离着周承朗远远的,也不看他,只低声道:“说罢,你要跟我说什么。” 一副十分疏离的口气。 周承朗看着她,她穿的是大袖衣裳,此刻袖口被用布条扎裹了起来,显得很利落。纤细的腰肢,隆起的胸部,再往上了,是粉嫩嫩的双唇,明亮的大眼,细细弯弯的眉毛。 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他这时候静下来,才发现月梅今日是精心打扮了的。他一下子就觉得心口钝钝的痛,他为了他们的事情,因为祖母已经有些病态的心思,而辗转反侧一夜闭不上眼。可是她,她却容光焕发,比往日里更要好看。 怕是一大早就起来,对着镜子细细梳妆打扮了吧?她此刻还有心情去梳妆打扮…… 她,她是觉得要跟自己和离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打扮的好看一些,好去另嫁他人吗? 他们可还没有和离呢! 她还是他周承朗的妻子呢! “你今日真是好看。”他喃喃出声。 月梅抬起头看过去,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明亮,却隐隐含着一丝无情。 想到自己哭红肿的眼睛和浓重的黑眼圈,若不是认真的上妆,如何能遮挡的住? 月梅心底也是难掩酸涩。 “说罢,你想说什么?”她又问了周承朗一回。 周承朗看着她,冷笑道:“我不纳方惠钰为妾了,我已经和她说开了,不仅是和她,还有祖母那里我也说了。现在来见你,一会儿我就亲自去武安候府,跟武安候府以及侯夫人把这事情说清楚。等下午,我就叫人把方惠钰送去武安候府的家庵。” 如果他没有冷笑,没有用嘲弄的口吻说话,月梅听了,也许会很高兴。可是他冷笑着嘲弄着的口吻,却让她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怎么,你舍不得?”伤人的话立刻就说了出去。 “舍不得?”周承朗反问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昨日你那么坚决的要跟我和离,我还当你是一时气话,是因为太喜欢我,不想跟人分享,所以才那般。今日看到你,才发现我错了。” 月梅的心突突的跳着,双手握拳,指甲几乎都要掐进肉里去了。 她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让那痛感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去,好半晌,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迟疑,她的犹豫,却让周承朗更是心凉。 “什么意思,意思是你迫不及待想跟我和离,怕是不是因为方惠钰吧?”他大步上前,一手捏住月梅的手腕,一手用力掐住她的腰,把她逼迫的和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你今日这么高兴,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又立刻从公主府出来到这珍味轩,打的是什么主意?” 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能打得是什么主意? 无非是,安平公主进宫,公主府她不好继续住。而威远侯府又根本算不得她的家,这个时代的女人哪里有家呢,嫁出去了,男人要她,她才有家,男人不要了,她就没有家了。 月梅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心疼,也为自己心疼,那抬起头看着周承朗的眼睛,慢慢的就含上了水雾,要落不落的样子,看着十分的可怜。 周承朗只觉得心头狠狠颤了颤,那些凶狠的话,那些指责,那些控诉,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他喜欢的女人,他最最喜欢的女人,喜欢到,宁愿把祖母困在荣安堂,打算日后都骗着她而不让她知道自己喜欢月梅。 他不会允许这个女人离开他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允许。 他低下头,狠狠的亲上了那粉嫩的樱唇。或许是心头的悸动,或许是害怕失去的心情,又或许是还残余的怒火,让他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一只手用力的箍着她的腰身,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狠狠的亲着她的嘴唇,攻城略池般,狂风骤雨般,像是觉得这是个负心的女人,他要把她一口一口的吞进肚子里,这样才不会离开他一般,毫无半点怜惜。 月梅觉得呼吸困难,双腿发软,嘴唇更是一阵又一阵的痛。 周承朗是疯了吗? 来了之后,明朝暗讽的说了那样的一番话,现在却又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强吻着他,他把她当什么了? 男女之间体力的悬殊,月梅自然是推不开他的,而身高的悬殊,以及两人到底是夫妻,她到底心里还爱着他,也不愿意用膝盖去顶他的那处,所以她只能任着眼泪滑落,张嘴,狠狠的咬住了周承朗的嘴唇。 淡淡的血腥慢慢地变浓,月梅松了口,周承朗也同时松手,趔趄着退后了两步。 他伸手抹了下嘴唇,嘴唇上立刻传来刺骨的痛意,而手指上,不出所料的带上了血迹。 “你——”他怒瞪着月梅。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在战场上,在其他时候,他都是会小心保护着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的。 而让他受伤的人,通常的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眸子清亮,里头却戾气骇人。 月梅却不怕他,她干脆的抹了一把眼泪,冲着周承朗喊道:“周承朗,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来好好说话的吗? 为什么会,会这样对她? 这么不尊重。 还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打得是什么主意? 若说一开始,月梅的确不知道周承朗是什么意思,可是从他亲自己时候的残暴,还有紧贴着身体时候他下身的反应,月梅再不明白,那就真是蠢货了。 而也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更是觉得生气,觉得伤心。 她为了遮掩眼睛的红肿和黑眼圈才上的妆,莫非在周承朗的眼睛里,她却是还没和他和离,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珍味轩,想找下一个要嫁的人了吗? 他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就是这么看自己对他的感情的? 他侮辱了他自己,更是侮辱了她,难不成,自己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吗? 月梅笑了,“周承朗,你走吧!你走,以后,永远,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周承朗又摸了下嘴唇,却是冲着她摇头,“你还要怎么样,我已经答应你,不纳妾了,我已经答应你要把方惠钰送走了,你还要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昨日我气得祖母怒急攻心晕了过去,你又知不知道,大夫说,祖母再也经不起这样了?” “所以,这是我的错了?”月梅道:“所以你祖母这样,都是我的错?” 周承朗一怔,当然不能说都是月梅的错。祖母是有心病,而纳妾的事情却又是方惠钰提出来的。 “威远侯,真是委屈您了,要您为了我这样的人不纳妾,要您为了我这样的人气倒祖母。”月梅摇头说道:“那么,您回去吧,咱们即刻和离。您再也不会气倒祖母,您不仅可以纳很多的妾,您还可以重新娶一个您祖母喜欢的妻子,我高攀不上你们威远侯府,就不再踏足你们府上的宝地了。” “谢月梅!”周承朗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小几,上头放着的铜盘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 月梅扬着下巴看他,眼泪没有流出来,全部流回了心里。 “谢月梅,你不要再说气话,也不要再说无情的话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周承朗看着那滚了几圈才停住的铜盘,慢慢说道。 月梅一声冷笑,正要说话,外面响起了咚咚的拍门声,陆冲道:“主子,宫里传来皇上的口谕,召您立刻进宫面圣了!”   ☆、第159章 皇上这个时候要见他,怕是和南疆的战事有关。 此事耽误不得,周承朗看着月梅,道:“你等着我,我从宫里出来,立刻过来找你。” 月梅也想到周承朗和她提起过南疆的战事,还说有可能皇上会派他出征,战场无眼,若是真的,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缓和了语气道:“你走吧,不用再来找我了,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周承朗听了她的话,倒是什么都没说,定定看她片刻,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主子。”陆冲立刻道:“宫里来的人正在前面。” 周承朗微一颔首,大步就往外走。 周承鸿愣愣的看着他走过去,心里越来越困惑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正想着,就见月梅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周承鸿跑上去,问道:“大嫂,你和大哥这是怎么了?吵架了?还有,怎么皇上突然要见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月梅早已把眼泪擦干,此刻只眼睛略微有些红,但面色平静,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周二爷,这后院都是女眷,您实在不方便继续待在这里。”她伸手作势请周承鸿出去,“喝茶吃点心,还请您去前面。” “大嫂!”周承鸿不满的叫道。 月梅道:“周二爷日后叫我谢娘子吧,我已经与威远侯商量好了和离,日后便不是您的大嫂了,还请周二爷莫要再称呼错了。”她说着,招手叫了一边的荷枝,“请周二爷出去。” 和离? 大嫂这是脑子进水了啊? 女子和离,能落得什么下场? 在这京城,那也是靠着大哥,靠着周家,人才会理一理她,称呼她一声夫人的。若是和离了,她就什么都不是,在这京里还怎么活下去啊? 想着大嫂虽然一开始对自己很过分,后面却是帮过自己的,而且还和谢娇是好友,周承鸿觉得还是要劝一劝脑子进水的大嫂才行。 “大嫂……”看月梅转身回屋,他忙又喊道。 “二爷,还请您出去。”荷枝上前,拦住了他。 周承鸿瞪她一眼,不耐烦的就想把她拂开。荷枝可是打定主意要留在珍味轩了,那谁是主子该听谁的话,自然是心里有数,见周承鸿这般,往边上一退,立刻就招手叫了前院的两个伙计。 伙计们都是长平侯府的,二话不说就上前把周承鸿给架了出去。 屋里,谢娇一边由着丫鬟给她绞头发,一边担心的看着月梅。 月梅一笑,道:“别这样看我,我什么事都没有。不过威远侯被皇上召进宫去了,今日是没有办法跟你道歉了。” 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她才不稀罕呢,道歉有什么用啊,她都已经出过丑了。再说,要是周承朗没有对不起她妹妹,她吃点亏也无所谓,用不着道歉。 “你眼睛有点红。”谢娇仔细的看着月梅,半晌说道。 月梅伸手揉了揉眼睛。 “毕竟也是一段感情,下定决心要舍弃,还不许人掉两滴眼泪啊。”她笑道:“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拿得起也要放得下,我是真没事了。对了,我还不大懂和离这块要怎么做,你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我该怎么做?” 她语气轻松,笑容也自然,若不是眼睛红红的,谢娇可真看不出来她之前也伤心难过了。 不过,这话说的倒是也对,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她们谢家的女儿,可不是对着男人摇尾乞怜的,既然男人不懂得珍惜,那便一辈子不嫁也不用害怕,长平侯府还能养不了两个姑奶奶了? 何况她们如今也不用家里养,只要借着家里的名声,不叫人来欺负了就可以了。 “和离的事儿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应是要写了和离书,再去官府扣了大印,才算是正式没了关系吧。”这年头敢和离的女人很少,谢娇还不曾见识过,她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怕,我这就回家里找娘跟前的陈嬷嬷问问,至于周家那边,你是不想让二婶知道,我去找谢媛,叫她帮你送信去宫里,皇上好歹是你亲舅舅,他若是出面了,我就不信周承朗敢不同意。” 皇上若是知道了,在他正是用人之际,月梅还真不敢保证他会给自己出头,毕竟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这个便宜舅舅似乎对她很多地方都不大满意。 而且,皇上也是男人,他说不定会觉得她是在胡闹。 毕竟,周承朗已经答应不纳妾了。 她想了想,便拒绝了,“那倒是不用,我先写两份和离书,一份你帮我拿着,一份我送去周家。那边若是同意了你这里就不要管了,那边若是不同意,你再帮我请瑞安郡主派人以她的名义把这和离书送去官府。” 思虑的这么周全,这是真的要和离啊? 谢娇纵然心里有劝离不劝和的心思,但看月梅真的这么坚定,还是觉得她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这事儿若真的闹出来了,可不是小事,若是再后悔想回去,恐怕就是能回去,也得听一些风言风语。 “月梅,你再好好想想吧!”她说道。 不想了,她已经想通了。 她受不了男人纳妾,再爱也受不了,周承朗此刻妥协不过是因为她不乐意了,想和离了。他并不是真的觉得纳妾不对,相反,他还觉得他这般不容易,自己不够体谅他,是在无理取闹。 还有今日他脱口而出的话,都说生气时会情绪不稳,从而导致说了些伤害对方的话。但同时,这又何尝不是下意识说出的真心话呢。 他或许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甚至,还因为她不答应他纳妾而责怪她,周老夫人就算心思不正常,那也不是她的错。 莫非为了不气她,自己就得答应给男人纳妾不成? 她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一个女人。 当然,如果周承朗不是这样的态度,她也愿意在周老夫人面前委屈自己,甚至若是周老夫人心思不正常,她还愿意想法子去开解周老夫人,看看她到底为什么会有不正常的心思。但周承朗这样的态度,却是彻底伤害到她了,她忽然觉得,周承朗这样的人,不值得她再去受这些委屈了。 他的观点不变,现在是舍不得她,答应了不纳妾。 可一来时间久了,二来她年老色衰了,难保周承朗不会嫌弃她。他已经在她心底种了不安定的种子了,她何必还要去尝试,那岂不是浪费人生吗? 月梅吩咐一边谢娇的丫鬟,“你去前面找掌柜的要纸和笔拿来给我。” 纸和笔很快拿来,月梅提笔,刷刷的就写下了两份和离书。待得纸张干了,其中的一份叠好找来信封装了递给谢娇,另一份因为冯嬷嬷去周家还没有回来,她叫来荷枝,命她拿了和离书送去周家了。 谢娇愣愣的看着月梅利落的做完这些事,整个人都有些懵圈,甚至最后出了后院的时候都觉得脚步虚浮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谢姑娘。”周承鸿一直没走,就等在一楼大厅,见了谢娇出来,忙起身快步走过来小声问道:“谢姑娘,你知道我大哥和大嫂是怎么了吗,大嫂她居然想和离,你可得好好劝劝她啊!” 周家没一个好东西。这个周承鸿尤其是——色-名远扬。 谢娇挑着眼角对周承鸿冷哼,“劝,是得好好劝,劝她早一点脱离苦海!哼!” 这…… 看着谢娇怒瞪他一眼后扬长而去的模样,周承鸿摸了摸鼻子,不懂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 周承朗在去御书房的路上被二皇子给堵住了。 “威远侯。”他笑着道:“不知可方便与本宫说两句?” 周方两家是姻亲关系,算起来,二皇子还可以算得上是周承朗的表弟。只不过这关系有些远,而人家又是皇子,可不是他一个威远侯能有资格叫表弟的。 “二皇子。”他朝二皇子行礼,说道:“皇上传口谕急招臣进宫,二皇子若是有吩咐,待臣见了皇上,立刻来听候差遣。” 二皇子笑道:“威远侯太客气了,说起来本宫还得叫你一声表哥呢,自家兄弟,不用这么拘礼。” “臣不敢。”周承朗忙说道。 二皇子笑了笑,只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上前一步贴近了周承朗,轻声道:“威远侯若是真的不敢,那还是别跟本宫抢差事的好,不然的话……呵呵……”他忽然笑着退开,道:“瞧我,差点儿忘了父皇还在等你呢,你快去吧!” 周承朗一回头,便看到成泰帝跟前的楚公公正急急的走过来,很显然成泰帝是等着急了。 他眼睛微微眯了眯,朝着二皇子行了一礼,笑着露出了大白牙,“那臣告退。” 看着他远去的高大背影,二皇子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凉,他拧了拧眉头,又搓了搓手。 御书房里除了成泰帝,大皇子也在。 不等周承朗下跪行礼,成泰帝就直接摆手道:“行了行了,不用多礼,你看看这信!”说着,就让楚公公把之前的战报递给了周承朗。 周承朗接过一看,立刻面色大变。 十万兵马! 他惊愕的抬头看向了成泰帝。 成泰帝冷笑,道:“这曹志平到底是个什么草包,南疆小小的地方,居然损了我军十万人马,可偏现在南疆动乱不堪,百姓民不聊生,朕便是想杀了他治罪都不敢轻举妄动!” 杀了他,就得立刻叫人顶上。 可曹志平是云贵总督,在那一代盘踞数年,手底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连他这个做皇上的都不知道。他此番吃败仗明显有异,若是直接把他拿下,派去的人能不能拿得下他不说,单他出了问题,那南疆那边就整个的都乱套了! 如今南疆百姓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若是不能稳操胜券,最好不要动,不然,苦的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成泰帝想到那些可怜的百姓,想到那枉死的十万人马,只觉得鼻子不住的发着酸。 “父皇。”大皇子看出他神情有异,出声道:“儿臣……儿臣愿意领命,前去南疆平叛。” 成泰帝摇摇头,没有接话。 十万人马,若是在西北和鞑子对战,那不算多。但若是放在南疆,那却已经是那几个叛变造成动乱部族的几倍了。 而全军覆没。便是南疆气候异常,地势险恶,也万万不该败得如此之惨。这倒是有点像……像是故意输给人家的一般。 见他神色变化,成泰帝也知道他是想到什么了,他其实也是这般的想法,只可惜那边距离京城太远,消息一来一回快马加鞭,日夜行路也得要半个月,今日这消息送来说的是这个情况,还不知道南疆现在到底是乱到什么样了。 南疆如今已经是第三回的败仗,曹志平也是上个月他才指派了去的,这回又是败仗,怕是没有人敢去了。当然,除了他那个不知死活硬想往上冲的二儿子。 “南疆气候异常,地势险恶,树林里更是常年弥漫着瘴气,我们的人马比不得当地人行动方便,又知道怎样避开瘴气的伤害,明清,依你来看,这一仗咱们究竟该怎么打?”成泰帝问道。 没有去现场看过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之前几次分析,也多是纸上谈兵。另调的人马不习惯那里的气候,也恐惧那里的地势和瘴气,更因为连吃败仗,伤亡过多,所以大家提起这里,习惯性的在心底就已经发怵了。 有这样的心理暗示,其实就已经输了一半,再加上,这里面似乎是有问题,吃败仗是稳稳的了。 周承朗知道,成泰帝这话问的其实是另有深意,是想让他带兵前去。至于怎么打,虽说之前几次讨论是纸上谈兵,但提出的点子,却都是极好的,甚至是没有叛乱的部族也被找来了一大部分人,为的就是他们熟悉地形知道如何避开瘴气,有了他们在,大家可以少受环境影响而造成的伤亡。 他倒不是不愿意去。 走上这条路,原本对于这种上战场的事情就该义不容辞的。只是,一来月梅这边还没有解决。二来,这南疆之行的凶险,或许比之他前次西北之行还要大。 当然,他是一直等着家里暗处的人再次伸出手的,但这次应该是不止他们,那就是两重的威胁。偏他任意一方都没有得到肯定消息,敌在暗他在明,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回禀皇上,臣方才来的时候,在御书房外头,碰到了二皇子。”周承朗忽然说道。 成泰帝正等着他的主动请缨,再是对月梅有所不满,成泰帝心里也还是疼她的。若是有人用,他自然不会想着叫周承朗出来以身犯险,可他目前手上是真的没人用了。 戍守在外的将士,不好临时招回来。京里如今除了周承朗,也就只有长平侯谢成平以及成国公冯守琪。可长平侯年事到底大了,又已好多年没上过战场,他的几个儿子资质也都平平,去了胜算不大。而成国公,他若是走了,这京城又离不开他,算下来,也就只有周承朗一个得用的了。 但却没想到,他却突然提起了二皇子。 莫不是他不想去,想建议二皇子去?可二皇子懂什么啊,他不能文不能武,连简单的差事都办不好,若是派他去,先不说他会有危险以及战败后会被朝臣百姓指责,就是为着南疆的那些百姓,也不能这般胡来啊。 没有一个做父亲的,会把自己的孩子往坏里想,可成泰帝想的不多,却不代表周承朗和大皇子想的不多。 大皇子已经挑起眉头看向了周承朗,眼底似乎带着讶异和了然。 周承朗其实也只是猜测,南疆连败三场,次次伤亡惨重,除了曹志平,之前的两个将军,一个死一个重伤,这样的情况下二皇子还要去。这到底是不知者不知畏惧,还是心里有底,所以才不怕呢? 连大皇子,都犹豫挣扎了半晌,才敢提出要去南疆的。周承朗可不觉得二皇子会比大皇子要不怕死,要更顾念黎明百姓。 成泰帝冷着脸不说话,周承朗也不在意,继续道:“二皇子跟臣说,叫臣不要和他抢差事,不然的话……” 这话不用继续说,成泰帝已然是勃然大怒了。当然,对于主动告知没有站队的周承朗,他没有生气,他气得是那个眼高于顶的二儿子。 真是混账! 明知道他手里现在是无人可用,他居然还敢威胁周承朗,难不成他真的是活腻味了,想去送死不成? 成泰帝火大的,真的想叫二皇子去一趟,好好吓他一吓了。 不过他到底是帝王,而且因为二皇子是中宫嫡子,虽然一直不成器,但他到底还算是器重的,所以也没在此真的发怒。 “明清,你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场仗要如何打,朕这边叫人从四川广西贵州等地再给你调十五万人马,你择日出征。”他说道:“至于二皇子,你不用搭理他,有朕在呢,他反不了天的。” 周承朗看了大皇子一眼,撩开长袍跪下,道:“臣周承朗,领旨。”   ☆、第160章 威远侯府大门口。 荷枝手里紧紧的攥着月梅交给她的和离书,却连门都不敢进。这东西不能交,交了那就一切都没有办法挽回了,要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大奶奶,大太太二太太也都不喜欢,这可是直接递把柄上去的。 但这东西又不能不交,她是想留在大奶奶身边的,若是大奶奶交给她的这点小事她都做不好,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说想留下来? 荷枝纠结的来来回回走着,急得后背都被汗湿了。 周承宇和周承睿下了马车瞧见她,想起她是跟着大妮儿在珍味轩做事的,如今大嫂不在家里,她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荷枝。”周承宇走过来,问道:“你在门口来来回回做什么,是珍味轩那边有事?” 荷枝猛然回头,看到是周承宇,眼里的惊喜又落了下去。 她还以为是大爷回来了呢。 真是急糊涂了,连大爷和三爷的声音都分不清了。 她不说话,周承宇却看向了她紧的有些发抖的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要交给谁的?” 交给谁的? 大奶奶……不,不对,谢娘子说,交给老夫人的。若是见不到老夫人,那就交给方表小姐。 交给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完了。 荷枝脸色一变,想了想,这信她是要交出去,并且要交给周家人的。三爷就是周家人,而且他也不盼着大爷大奶奶分开,交给他既是完成了大奶奶的嘱托,又不会让周家其他人知道,因此让大奶奶骑虎难下。 “三爷,这是大奶奶给大爷的,大爷不在家,奴婢就将信先给您,您回头转交给大爷,可以吗?”荷枝噼里啪啦的说道。 大嫂交给大哥的信? 周承宇微微一笑,大嫂和大哥可真是有情趣,不过分开几日,居然都鸿雁传书了。 他伸手接过信,道:“自然是可以的。你放心吧,回头大哥一回来,我立刻把信交给他。” 荷枝很想叮嘱一句你别偷看,可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到底这是主子,不是她一个丫鬟可以随便多嘴的。 周承睿却是忍不住,跟着周承宇并排走着,压低声音笑道:“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果真如此,大嫂不过是去长平侯府陪着瑞安郡主几日功夫,大哥居然都跟她写上信了,可真真是叫人羡慕啊。” 周承宇斜睨他一眼,拿着书本拍了下他的头。 “你这是也想娶妻了?”他说道:“这次秋闱,你若是能榜上有名,我就跟娘说一声,叫她尽快将你的亲事定了。” 周承睿摸摸被打疼的脑袋,不满道:“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我着什么急啊。” 再说,他已经估计到了,自己肯定不能榜上有名。 周承宇笑笑没有接话,却不自然的用拇指抚了抚手中的信封。瑞安郡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是郡主,有太医伺候着,又有下人照顾着,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公主和驸马也真是的,半点爱女之心都没有。怎么偏偏在女儿大着肚子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瑞安郡主定然十分伤心,好在有大嫂在,能劝劝她。 到了家里,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承睿就忍不住把月梅和周承朗互相写信的事儿当笑话给说了出来,李氏也跟着笑,提了句他们哥俩也不小了,是该娶妻了。 周承宇自然是不接话的。因为上次三老爷和周承宇大吵过,所以周承睿也不敢往哥哥身上引,只嗯嗯着不接话。 李氏看着就叹了口气。 三老爷却是默默的吃着饭,只是眼神却往周承宇身上扫了几下,然后很快的放下碗,说吃饱了。 他一走,周承睿才放松了点,劝周承宇道:“三哥,你也真的该娶妻了。你又不是二哥那种找不到好的,干什么还要拖下去啊。” 周承宇道:“今日先生说你的文章做的不好,晚上你到我房里来,我给你看看。” 周承睿:“……”他就不该插嘴的。 而另一边,三老爷在周承宇的房里看到了月梅的那封信,惊讶的嘴巴久久都没合上,然后直接揣着信去了荣安堂。 荣安堂被周承朗派人守着门,方惠钰正在那求着放她进去。 守门的侍卫黑着脸,话也不说,就只摇头。 方惠钰从早到晚已经来了无数回了,此刻耐心已经全部告罄,“你们是什么意思,是想把祖母软禁起来吗?你们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侯爷的意思,若是这风言风语传出去,侯爷如此不孝不悌,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守门的侍卫不屑的扫了她一眼,道:“跟您无关。” “你——”方惠钰气得抬起手,一巴掌就要打过去。 侍卫是什么人,若是不愿意,她如何打得到。也不碰她,只往一边侧了侧身子,方惠钰就踉跄着栽了出去,好在是丫鬟焱儿就在身边,及时拉住了她。 三老爷看到这里,就摇摇头,转身走了。 “三叔,你怎么来了?”王氏惊讶的看着三老爷,道:“老爷在屋里呢,他这几日身体越来越好,只怕再过两日就要好全了。” 三老爷脚步微顿,“哦”了一声后,便匆匆进了屋。 “二哥!”他一看见二老爷,就急急冲上去,大声道:“二哥,你可大好了?我跟你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发生大事了?!” 二老爷有些迷糊的从书本里抬起头,“发生什么大事了?你别急,慢慢说,喝口水,喝口水慢慢说。”他伸手指着王氏,意思叫她去倒水。 王氏立刻倒了一杯水过来,却也没递过去,只端在自己手中,“三叔,到底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三老爷把手中的信封往二老爷手中一拍,道:“二哥你自己看吧,侄儿媳妇要跟承朗和离呢!” 月梅要和周承朗和离? 王氏只觉得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就算月梅她是天家留在外的私生女,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能嫁到周家做侯夫人,不算是辱没她了。 她居然提出和离,她以为她还能嫁到什么更好的人家不成? 二老爷看了和离书,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好一会说不出话,只气得抬手直拍着床框。 不可理喻!这泼妇!这贱人!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和离,她居然敢提出和离!她是个什么东西,论起来也该是周家休了她,她还敢提出和离! 反了她了! 二老爷只觉得胸口都气得一阵一阵的疼。 攥着和离书,一把推开三老爷,衣衫不整的就下了地。然后一叠声的骂着王氏,拿了衣裳胡乱的穿上,踉跄着跑了出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氏看着三老爷,她不明白,怎么二老爷会气成这副模样。 三老爷叹气说道:“哎,太不像话了,侄儿媳妇太不像话了啊!” 他说着就要走,王氏忙拉住了他的衣袖,“三叔……”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三老爷就一把甩开了她。 王氏一愣,面上的神色顿时青青白白的,十分不自在。 三老爷也是怔了一下,然后忙一脸歉意的跟王氏施了一礼,“二嫂,还有什么吩咐?” 王氏看了看他,咽下心中的怪异感,朝着门口看了看,才小声说道:“那个月梅,你别往前头凑,她很可能是天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你若是逼了她欺负了她,难保上头会计较的。” 月梅的身份,公主府和长平侯府都是知道的,甚至是周家这边的周老夫人,二老爷三老爷甚至是李氏都是知道的。只王氏一直躲在屋里养身体,二老爷又自来不爱和她交流,所以她竟是一直不知道。 三老爷一叹,看着王氏的眼神里就带上了同情,他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二嫂,那月梅其实姓谢,族谱上写的就是谢月梅而不是程月梅。她其实不是什么私生女,是安平公主和驸马谢二老爷的女儿,只是当年遗留在了民间,她来了京城才认回来的。只不过一直以来谢家和公主府都没动静,我们也不好说出来罢了,怎么,莫非是二哥没有告诉你?” 周文海的确是没有告诉她! 原来月梅竟然姓谢,竟然是安平公主的女儿! 不过,哪怕她是安平公主的女儿,也一样不是周家能欺负的,周文海这么气急败坏的出去是想干什么? 王氏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去阻拦。 三老爷已经道:“二嫂就在屋里吧,看好孩子们就是,我先赶紧跟过去看看,不知道二哥是不是去母亲那边了。” 王氏点点头,送了三老爷出去。 荣安堂那边已经彻底闹开了,周二老爷去叫门,侍卫自然是要拦着不许,可他是周承朗的长辈,没命一般的往上撞,又叫了二房的下人,侍卫就算敢伤下人也不敢伤周二老爷,还真就叫他硬闯进去了。 今日周老夫人醒来,已经把昨日的事情全都忘记了,曹妈妈又给方惠钰寻了没来看她的借口,所以这一日她好吃好喝的,倒是什么都没问。 倒是看着周二老爷一身狼狈的闯了进来,她才震惊的站起来,两步上前扶住了周二老爷,问道:“老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急匆匆的来了这儿,有什么事吗?” 周二老爷被王氏所骗,也不知道周老夫人到底身体如何,顿时就没有顾忌的叫开了,“娘,那个谢月梅,简直是太目中无人了!竟然是当我们周家没人了,送来了一封要跟承朗和离的和离书!她是个什么东西啊,就算她不想和承朗过了,那也是承朗休了她,她有什么资格提和离?!” 休,是男方不要女方了。 和离,却可以说是女方不要男方了。 周家可丢不起这样的脸。 周老夫人听了却没有发火,她把周二老爷手里的和离书接过来看了看,才冷笑道:“瞧给你激动的,她这不是和离书,她这是挑衅,她这是威胁!”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周二老爷忙问道:“她敢跟我们周家挑衅?我们周家,又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叫她威胁的?” 她便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又如何,这么久了都没有认祖归宗,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很显然,人家谢家根本就不在乎她。 出嫁的女儿还是泼出去的水呢,她一个不被家族在乎的女儿,那压根就什么都不是。 谢家没有认了她,他们周家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把她给休了。反正大家不知道她是谢家的女儿,也不算得罪了谢家。 至于安平公主,软弱了十几年了,谁在乎她,她连自己都护不好,眼睛里只有男人,哪里有心思去管谢月梅的死活。 周老夫人道:“她要挟的不是周家,威胁的也不是周家,而是我。” 你? 谢月梅和承朗和离,和娘有什么关系? 周二老爷还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她是在吓唬人呢,用和离来吓唬朗哥儿,因为她知道朗哥儿舍不得她,所以她有恃无恐的送来了和离书。”周老夫人道:“还偏偏是趁朗哥儿不在家的时候送,目的不是很明显了吗,是等着我们主动把钰姐儿赶走,叫朗哥儿身边只有她一个呢。我们若是不肯,那自然就是想叫她和朗哥儿和离了,那这么一来,我们岂不就是成了坏人,拆散了她和朗哥儿了?” 周二老爷道:“怎么可能,大丈夫何患无妻,她真是太拿自己当一回事了,承朗若是为了女人敢忤逆长辈,我第一个打死他!” 周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一时欣慰一时又愤恨,她伸出手慈爱的摸了摸周二老爷的脸。 周二老爷平日是和母亲极为亲近的,可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被母亲摸脸,这却是让他有些不习惯,他默默离开一些,躲开了周老夫人的手。 周老夫人看着空荡荡的手,神色有些失落,接着便面色一转,变为十分凶狠了,“你当人人都是你呢,朗哥儿他哪里能如你,他和你那早死的爹一样,都是个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 “这贱妇,她就是抓住了朗哥儿的这心理,认定朗哥儿会为了她敢跟咱们翻脸,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她说道:“她这是挑拨离间,也是知道我们不能忍心失去朗哥儿,所以才这么伸脚过来踩着我的脸!” 周二老爷越听越是觉得在理,不由就觉得棘手了,“那,那怎么办?” 这小贱人,实在是太多心眼子了。 简直是坏到没边了! 周老夫人冷笑道:“好办!如今她不过是以为她占着主动权罢了,不过是她以为咱们不敢罢了!老二,你现在就写上一封和离书,跟着她的这封,一道送去官府去!我倒是要看看,她怕还是不怕!” 周二老爷有些发愣,这要是真送去了,那不就是真的和离了? 那不是就让那女人得逞了,让承朗和家里翻脸了? “你放心,你只管带着出去,只怕你一出咱们家的大门,那贱人就知道了!”周老夫人呵呵笑道:“到时候,只怕她就要哭着喊着来求你,千万不要去官府了。咱们家的朗哥儿,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身上还背着军功,年纪轻轻的就是侯爷,她一进门就是侯夫人,你真当她能舍得不要?” 她才舍不得呢! 她可是连谢家都没有承认的女儿,安平公主更是没有承认,这样说来,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做个姿态,若是知道周家真的要拿了和离书去了官府,只怕她顿时就吓傻了,真真会哭着喊着来求自己了。 周二老爷越想越是觉得舒心出气,就问周老夫人,“娘,那若是她来求儿子了,儿子要不要答应她?” 周老夫人想了想,有些不甘心的道:“当然要答应了,难不成你还真的想和朗哥儿闹翻不成?不过……”她又话锋一转,道:“到时候你要带她来荣安堂见我,把家里所有人都叫来,我要看着她给我跪下,磕足九十九个头,才能答应她,不休了她!” 哈哈! 那就好看了! 周二老爷一想到那场面,觉得连身上最后的一点不舒服也没有了。当即叫人拿来笔墨,唰唰几笔便写好了和离书,直接带着两封和离书,连衣裳都懒得回去重新换,就这么从荣安堂出来,一路出了周家的大门。 荣安堂大闹的事儿,周承宇也知道了,而周二老爷为了有人能去给月梅报信,叫月梅来下跪认错,更是把自己要去干什么说的清清楚楚的。 周承宇心下一沉,回屋一看,荷枝交给他的信没有了,他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定然是爹偷偷拿走了,还去交给了二叔,叫二叔闹了起来! 此时想拉回二叔是不可能了,他没有办法,平常从不骑马的他叫下人拉了两匹马来,吩咐周承睿去珍味轩告诉月梅,自己则是骑马赶去了皇宫的路上,想着要是可以遇到大哥那就好了。 周二老爷为了让月梅来下跪认错,自然是怕她不知道,特意坐了马车去了珍味轩,还单独的在里头买了点心要了茶,更是把这消息说给了在里头忙碌的掌柜的听了。 月梅在后厨忙着做点心,听掌柜的艰难的把话说清楚,微微愣了愣,接着便点了点头。 也好,这样闹开了,省得她麻烦。 不过这真的离开了,她才算是发现,周承朗对家里人实在是太宽和了。 虽然不知道是二房想害他还是三房想害他,但是他回来这么久了一直暗暗的查,却不肯轻易的对长辈主动出手,或许这就是古人说的孝顺最大吧。 不过对于她来说,大概是从小生长环境的原因,亲情淡薄,对她不好的,便是亲生爸妈,也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这点心马上就可以出锅了。”见掌柜的不走,月梅只好出声,“天色已经晚了,你去看看,是不是买点心的人不多了,若是不多了,那咱们就不必再做了。” 掌柜的急出了一脑门的汗,“谢娘子啊,你听没听清我的话啊,周家的二老爷说是要送和离书去官府,是你和威远侯的和离书啊!” “我知道。”月梅道:“你去,叫他送好了,你跟着一起去吧,回头盖上大印了,记得把我的那份拿回来给我。” 掌柜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这怎么谢娘子就是听不进去他的话呢? 掌柜的也不敢硬逼着,只好垂着头走了出来,周二老爷见他脸上的神情不好,便得意了起来。 “怎么着,她人呢,是不是让你来求我不要……”他压低声音的说话,可是还没说完,掌柜的就冲他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周二老爷,我们娘子说了,叫您快点去。她还吩咐我也跟着去,好拿回盖了大印的属于她的那份和离书呢。” 掌柜的其实是有些不满周二老爷的态度的,都是侯府,周家二老爷未免姿态太高了。他们家娘子,不仅是珍味轩的东家,还是长平侯府的女儿,更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当今圣上的外甥女。 他们周家真的愿意和离,他们家的娘子就能嫁到更好的人家去! 周二老爷听了掌柜的话,伸手挖了挖耳朵,他没听错吧? 看着他一副傻了的模样,掌柜的心里十分解气,顿时就忘了自己是想劝人的,也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周二老爷,走吧,你莫不是不敢走吧?” 走就走! 谁怕谁啊! 周二老爷一拍桌案,起身大步走出了珍味轩。 掌柜的犹豫一下,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第161章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外面慢慢暗下,直到变得漆黑一片。 掌柜的手里捏着一份和离书坐在马车里,额头的汗豆大,天呐,他到底是干了什么,是谁借给他的胆子,他怎么就……怎么就昏了头,把长平侯府和安平公主府都抬了出来,威胁知府给他盖了大印呢! 他还各种讽刺周二老爷,说他推诿着不敢把和离书交出去,结果激的他立刻就交了出来。 完了完了,谢娘子和威远侯真的和离了。 完了完了,他要倒霉了,怎么办啊,珍味轩的掌柜的肯定做不了了,家里的管事也干不成了,还有他媳妇,他那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女儿,完了完了,全家都被他害惨了。 掌柜的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狠狠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怎么就那么嘴欠呢,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 而在他马车的前头,里面周二老爷也是一脸的木然呆愣。 不是说好了要来吓一吓那个女人,叫那个女人哭求一番,他就把这和离书和那女人一起带回家的吗? 娘还说了,要那个女人去荣安堂当着全家人的面磕九十九个响头的呢! 可怎么,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了? 他低头,一片黑暗里根本看不清和离书上的字,可是他却觉得心一颤一颤的,完了完了,真的和离了。这下承朗知道了,会不会在家里造反啊? 自己怎么就干了这样的事了?! 他撩开马车帘子,看向外头的小厮,“不回家,去珍味轩去!” 珍味轩,客人已经都走光了,里头帮工的伙计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副掌柜的和掌柜的一个徒弟,他们知道掌柜的是去干什么了,所以留下来在等着。 荷枝跟大妮儿端着饭菜出来摆好,月梅洗了手脸,一面和冯嬷嬷说话一面从后院走了进来,“没事,回头我和他说了,再回去取。” 冯嬷嬷点了点头,心情却有些沉重。 大奶奶这是认真的。 可大爷只顾着生气,却一点作为也没有,这下子真的是要完了。 月梅走进大厅坐在饭桌边,看着站在柜台后面的两个面色担忧的男人,笑着招了招手,“你们也过来一起吃吧,厨房做了很多,够吃的。” 辛苦忙碌大半天,此刻的确是饿了,可是两个男人却直摇头。他们现在可吃不下,而且就算能吃得下,也不敢和月梅坐在一起吃。 晚上煮了白粥,在外头买的大白馒头,菜都简单,青菜炒鸡蛋,家常豆腐,水煮肉里放着一大把的豆芽菜和大白菜。 月梅拿了盘子装了四个馒头进去,又把菜给拨出来一份,拿了筷子,一起递给荷枝,叫她给送过去。 两个男人盛情难却,只好拿了馒头接了筷子。 周二老爷和掌柜的进了珍味轩,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大家其乐融融吃完饭的场景。两人的肚子同时咕咕叫了起来,接着就同样的泛上了怒意。 掌柜的叫了一声“谢娘子”,走到桌边把和离书往桌上一放,就走到他徒弟那里,不敢出声训斥,只伸了手在他徒弟的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又朝副掌柜怒瞪了一眼。 小徒弟“嗷呜”了一声,委屈的又咬了口馒头。 “掌柜的,辛苦你了。”月梅道:“你也还没用晚饭吧,坐下来一起吃吧。”说完,看向了周二老爷,无视他满面怒容,淡淡道:“周二老爷,今日的点心已经售罄了,这粗茶淡饭也不好请您赏脸,还请回吧,明儿巳时珍味轩准时开门。” 周二老爷气得嘴唇直抖,看着桌上的和离书,两步上前,抬手就想要去拍。 冯嬷嬷以为他是对月梅动手,快速起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二老爷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不敢置信的看着冯嬷嬷,喝道:“放肆!松手!” 冯嬷嬷道:“还请周二老爷自重,切莫动手动脚,以免伤到了我家主子。” “瞎了狗眼了你,看不到这是和离书吗?”周二老爷另一只手指着桌子,把自己手中的和离书也扔了上去,“你是我周家的下人,我才是你主子,她已经被周家休了,是你屁的主子!” 周二老爷可是在国子监任职的。 虽然只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但一向以文人自居,除了打王氏,在外面都是以谦谦君子形象示人的。今日这么暴躁,脏话都骂出了口,显见得是气狠了。 月梅起身,对冯嬷嬷摇了摇头,“松开吧。” “谢娘子!”冯嬷嬷不放心。 “松开。”月梅再说一次,见在一边的三个男人都走了过来,就道:“这儿可是珍味轩,我又与周家半点关系也无,周二老爷可不敢在这里动手。” “就是,他敢!”看着月梅被欺负,掌柜的怒火上涨,又克制不住自己冲了上来。 冯嬷嬷放下手。 周二老爷羞窘的不好意思喊痛,只捏着手腕小心的转着,狠狠瞪了眼掌柜的几个,骂道:“滚开!你们看我像是会打女人的人吗?” 打女人的男人,说出去可是不好听的名声,掌柜的一想,就伸手拦了下身后的两人,后退了一步。 月梅止不住心头的嘲讽,周二老爷这话说的,感情那王氏不是女人,不然他怎么会打呢? 不过这和她也没关系,她用不着管。 她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和离书拿起来,看了眼上面的大印,点了点头,对周二老爷道:“多谢周二老爷将这和离书送来,我已经收到了,若是您没事,就不多留您了。” 这女人真的是疯了。 和离书,这可是和离书! 她怎么敢! 她肯定不敢! 她是在装的,一定是!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周二老爷咳嗽一声,正色道:“只要你跟我回家,去好好跟你祖母磕头认错,叫钰姐儿进门,并保证再也不敢了,我就帮你求情,去官府把这和离书销了。” “多谢周二老爷。”月梅道:“不过不用了,冯嬷嬷,天色已晚,送客吧!” 多谢周二老爷……听了这句,周二老爷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现了得色,他就说,哪个女人敢和离的,王氏叫了几十年了连回娘家都不敢,还和离,真是…… 不用了? 送客? 这说的是什么话?周二老爷脸上的得色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冯嬷嬷就走出来推了他一把。 一个中年妇人,看似轻轻推了他一把,却直接把他推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周二老爷羞恼更甚。 掌柜的已经一步迎上来,站在了他面前,“干什么,干什么,没听见我们谢娘子说的话吗,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谢娘子要的是和离书,哼!” 小徒弟见师傅都冲上去了,哪里有不冲上去的道理,“就是,真以为你们威远侯府是什么好地方呢!我们谢娘子才不稀罕呢,我们谢娘子想嫁什么人嫁不到,谁愿意要去你们威远侯府啊!” 怪不得这家伙能当掌柜的,而自己只能当个副掌柜呢,原来是要拍马屁的,不仅自己要拍,还得带着徒弟一起拍。 自己这点做的真不如人家,得学啊。 副掌柜的想着便也不甘示弱,冲着周二老爷喊:“滚滚滚,我们今天的点心已经卖完了,你还赖着不走干什么,求我们谢娘子回去吗?我告诉你,你就是跪下来求都没有用!我们谢娘子不回!” 周二老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伸手指着众人,就要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二叔!”周承朗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威远侯! 他一身黑袍,面色冷峻漠然,走到近处,一把拉着周二老爷,将他拉到了身后。 周二老爷只觉得手腕痛的都要断了,还没有叫出声,周承朗已经松了手,他怔怔的,痛的变了脸色,却一声也没敢发出来。 他是武官,此刻虽然穿的不是武官官袍,可这么走进来往众人跟前一站,冷然的脸色,骇人的气势,还是让众人心尖猛地颤了颤。 刚才说话最难听的副掌柜的缩了缩头,躲到一边去了。掌柜的和小徒弟也是一脸惊惶,小徒弟是想和副掌柜一起逃开的,可是看着师傅没有动,他便和师傅一样,也小腿发颤身上冒出冷汗的硬-挺着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知道周承朗真实身份吧,月梅就不怕他了,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她都不害怕。 她见小徒弟都吓得要哭了,走过去把他和掌柜的一起拉开了。看着周承朗,屈膝跟他行了礼,想要撵人,可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啊,好聚好散,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弄得像仇人似地。 她把另一份和离书拿起来,递了过去。 周承朗看了看她的手,却没有接过去,他死死的盯着她,许久之后,才问她,“你真的想要这样?” 他不过是进宫一趟,结果出宫后,就什么都变了。他的妻子,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居然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写了和离书送去了家,跟他彻底没有关系了。 谁给她的胆子? 又是谁给二叔的胆子? 月梅还没有回答,周承朗就转身看向了周二老爷,他眼神平静,似乎只是淡淡的一瞥。可是周二老爷却觉得忽然喘不过气来一般,被他压制住了。 他甚至想喊出来这不是他的本意,这都是月梅自己强行要和离的,可是想到刚才那局面,他又实在拉不下那个脸。 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他的本意啊,他只是想要月梅道个歉罢了,长辈想要晚辈道歉,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他想给周承朗使眼色,周承朗却不再看他,转而再次看向了月梅。 月梅点了点头,道:“你知道的,这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是啊,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安平公主不作为,谢二老爷对女儿不上心,他这南疆之行一走,月梅在家里多多少少都要受祖母的委屈。 祖母她,或许真的要看大夫才行…… 可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们的感情呢,他们的感情就这么不要了吗?他们可是夫妻,他都还没同意,怎么能就这样和离了? 就算不要在一起过了,也是要双方都同意才行吧?周承朗看着月梅,面色冷峻,可偏偏嘴角微勾露了个笑。 月梅被他的视线看得发毛,微微后退了一步。 周承朗心底有些涩然。 怎么回事,她现在就这么不待见他吗? 难道……他真的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 可是,他明明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你等着。”他说道,然后转身,大步的走了。 他是不会放手的。 真以为和离了就可以了吗? 他不同意,和离了也不行。 他不同意,便是他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他改了就好,但绝不同意和离! 这是什么意思? 月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等着,怎么听都像是小朋友打架闹矛盾了,其中一个要去搬救兵时候说的话。 她还真猜不到周承朗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就这么走了啊。 走了也好,彼此都无情无义了,那才是两不相欠,都能放下心上的人和事,才能迎接新的生活。 月梅自嘲的想着,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看着他大步出门跨上马走了,周二老爷还有些发愣,待反应过来这代表的意思,顿时就喜笑颜开了。 他得意的扬着下巴,不屑的将众人扫了几眼,哼道:“如你们所愿了,以后再想反悔,可是没门了!” 他也走了。 周承宇和周承睿,还有一边已经傻了的周承鸿,三兄弟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周承鸿此刻是不敢再说什么的,月梅牙尖嘴利,他一片好心也讨不到好。 周承睿道:“大嫂,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你快跟我走,我帮你向大哥……” “四弟!”周承宇打断了他,向前两步,对着月梅施了一礼,“谢娘子,在下周家老三,若是以后你有任何事需要帮忙,可叫人到周家或者太学给我送信,在下若是能办到,定然义不容辞。” 跟聪明人交流就是好。 月梅不得不承认,看男人方面,谢娇的眼光比她好。 “多谢周三爷了。”她回了一礼说道。 周承宇点点头没有说话,回身拉了周承睿周承鸿走了。 屋子里十分安静。 月梅看着手中属于周承朗的和离书,叹了口气,把和自己的那份放到一起,只能改天再送了。然后坐下,招呼着已经傻了的众人,“咱们继续吃饭吧,虽然现在天气热了,但也不要吃凉了的东西,仔细吃坏了肚子。” 周承朗回到聚福堂,秋雨秋雪不敢上前服侍,秋兰上去伺候他脱了衣裳,梳洗一番,然后问他要不要吃晚饭。 周承朗淡淡“嗯”了一声。 秋兰一面帮他布菜,一面偷偷的看着他,周承朗放下碗,看向了他,“想说什么,你说吧。” 秋兰支支吾吾的,可实在是想知道,就大着胆子问:“大爷,大奶奶……大奶奶她什么时候回来?” 周承朗顿了顿,道:“她不回来了。” 难道真的要和离了? 二老爷真的把和离书送去官府扣上大印了? 秋兰脸色微变,还没想好说什么,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她一跪,守在门口当柱子的秋雨秋雪也忙进屋跪了下去。 “你们想干什么?”周承朗问为首的秋兰。 主子的事情,奴婢是不能不该过问的,可是秋兰想到大奶奶,当初要不是大奶奶求情,自己就跟荷香一样,也被打了板子赶出府了。 荷香到现在不止没有嫁出去,连活计都找不到,成日在家里被爹娘嫌弃呢。 而且孙婆子的儿媳妇也说了,珍味轩生意很好,很赚钱。她不打算做妾,陆小爷又看不上她,还不如去跟着大奶奶做事,学着荷枝赚了钱,说不得还能找个读书人或者管事之类的嫁了。 毕竟出去了,见得人多了机会才能多。 “奴婢年纪不小了。”她一面说,一面小心的偷看着周承朗,“奴婢,奴婢恳求大爷给个恩典,让奴婢,让奴婢出府去……” 大爷黑着脸真是太吓人了,秋兰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承朗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真的很好,不止是他,连个丫鬟都被收买了。可是……她真的就那么好吗,不止是他,连个丫鬟都舍不得离开她? 他没有说话,静静坐着想了片刻,突然起身回了房间,不多时出来,手里放着两份身契。 “一份是你的,一份是冯嬷嬷的,你拿去交给她。”荷枝的卖身契在周老夫人手里,他得去要才可以。 大爷这是,同意了? 秋兰愣愣的,收了身契。 周承朗却再也吃不下去东西,眼睛看向黑漆漆的门外,静静的看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第162章 周老夫人看到儿子一脸得意洋洋地进了屋,便立时往他身后看去,想找月梅的身影。 方惠钰一直陪在她身边,此时也心情复杂的去寻找。虽然恨不能趁此机会休了她,但若是可以看到她下跪磕头求饶,也算是出了口气了。 可是……没有。 周二老爷是一个人回来的,那谢月梅,没有一起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看向周二老爷。 周二老爷坐下,要了茶,慢慢品了一口,才朝周老夫人和方惠钰笑了笑,道:“娘,钰姐儿,你们别看了,就我一个回来的。” 周老夫人脸上出现怒色。 “怎么,她不肯回来跟我求情?”她语气十分不悦,这谢月梅,真是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娘,您别生气。”周二老爷呵呵笑道:“她不会回来了,而就算她回来给您下跪磕九十九个响头,您也不用理会她了。” 那怎么成,那朗哥儿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那女人打的就是离间他们祖孙的主意,她可不能叫那女人得逞了。 她看向儿子,想要反驳。 方惠钰却先一步开了口,“那肯定不行的,朗哥哥那么喜欢表嫂,他,他哪里舍得啊。” 语气里的落寞与苦涩,听的周老夫人心也跟着痛了,她附和着点点头,看向周二老爷,等着他解释。 “承朗把她给休了!”周二老爷说道,控制不住情绪,站起来眉飞眼笑的道:“娘,这回咱们心口的那口气总算是能吞下去了,您是不知道,承朗说休了那谢氏的时候,她和她身边的人都吓傻了。哈哈哈,吓傻了都!” 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周二老爷捂住了嘴,但仍然笑得不住发抖。 休了? 朗哥儿把那谢月梅给休了? 怎么会…… 他不是,他不是很喜欢谢月梅的吗?怎么能舍得休了她,为什么? 周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方惠钰却兴奋的跳了起来,激动的喊:“真的?朗哥哥把谢月梅给休了?真的休了?” 那岂不是她就有希望了? 周二老爷慈爱的看着她,含笑点头说道:“是是是,的确是休了,那和离书……”他顿了顿,有点不自然的道:“咱们到底是侯府,若是给她一纸休书,人家难免要说咱们欺负弱女子。所以,我按着娘的意思,拿了她的和离书去了官府,扣了大印,现在承朗和她已经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只是和离,不是休书。 不过不管了,没有关系就好,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方惠钰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她凑到周老夫人身边,抱着她的手臂亲昵的道:“祖母,太好了对不对,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 对,是太好了。 那个谢月梅,她哪里配得上她的朗哥儿,没有关系了是最好的,她就可以给她的朗哥儿娶一个真正的贵女了。 不过,是为什么呢? 朗哥儿那么喜欢那个女人,他怎么能舍得和离的?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别的女人? 周老夫人怔怔的,看了眼笑容灿烂的方惠钰,觉得那笑有些刺眼。不过转念一想,又记得朗哥儿是说了的,不喜欢方惠钰,所以应该不是为了她。 不是为了别人就好,周老夫人舒心的笑了。 “对,好,太好了。”她说道:“她还想吓唬我们,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吓唬到她自己了,不过她再是想反悔,咱们也不给她机会了。” “老二。”她看向周二老爷,“去,你回去跟你媳妇说说,叫她多打听打听,看看有哪家适龄的女子还未订亲的,鸿哥儿也不小了,也得相看了,别老拖着,越拖年纪越大了。” 方惠钰脸上的笑容僵住。 提到儿子,周二老爷有些不高兴,不过他一向最为孝顺母亲,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来,点了点头,道:“儿子忙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那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赶紧去。”周老夫人挥手撵人。 周二老爷走了。 周老夫人又看向方惠钰,问她道:“钰姐儿,你也帮祖母好好想想,这京城还有哪些适龄的姑娘没出阁的?像你这么大的肯定没有了,比你小的你可还认识?” “祖母,我……我不认识。”方惠钰艰难的说道。 周老夫人也不过随口一问,方惠钰说不认识,她就自己陷入了沉思,开始仔细的想了。礼部侍郎史家的大小姐才十四,年纪有点小,国子监祭酒吴家的二小姐十六了,年纪倒是合适,可长得却很一般,再有,这两家的小姐身份也都配不上朗哥儿…… 方惠钰看着把她放在一边不理会的周老夫人,心里有点酸涩,也有点愤怒。 “祖母,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她说道。 周老夫人不在意的点点头,挥了挥手。 方惠钰阴着脸出了荣安堂,对跟在身边的焱儿道:“你回去,跟爹和祖母报个信。” 周二老爷回了二房,他既是起来了,便懒得再回王氏屋里了。这么长时间待在王氏屋里,日日看着王氏那张脸,他都要腻味死了。 想了想,他便脚步一弯,去了柳芳如屋里。 “老爷来了。”柳芳如笑着迎他进去,一面伺候他坐下,一面体贴的问他有没有用晚饭,得知他还没有吃,忙命绿枝去大厨房拿饭。 周二老爷看着美妾那如花似玉的脸,被伺候的原本只有七分的舒服也变为了十分了。 “还是到你这里来好,你是最会伺候人的了。”他笑着说道,搂着柳芳如的腰,压低了她的身子,凑上去亲了下她的嘴唇。 柳芳如以色侍人也不是一天了,倒也没有嫌弃他,默默受了,一面伸手给他轻轻捏着肩头,一面道:“您在太太屋里养身体,太太不说,妾身哪里敢进去。如今好了,老爷您的身体终于好了,妾身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除了王氏,他的每一个女人都那么关心他,爱他。周二老爷有些感动,心头更是得意。 柳芳如便问起今日关于和离的事情。 周二老爷免不得又夸大其词的说了一回。 柳芳如一直保持着温柔的笑,但心中却着实是快意满满,好,真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到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了。 “那……既然大奶奶的位置空了出来,方家表小姐是不是就可以不做姨娘,明媒正娶了?”她问道。 看她一直笑着,周二老爷心里还有些不得劲,怕她是心中还挂着周承朗。不过她这话一出,周二老爷却是彻底放心了。 他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钰姐儿确实不错,可做正妻,却不合适。” 到底是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的。 他们周家如今正是鼎盛,干什么要这么自甘下降,娶个这样的侯夫人。 “怎么不合适啊。”柳芳如不满的道:“方表小姐样貌好,性子好,知书达理又是出自武安候府,可是武安候府的掌上明珠呢。娶妻娶贤,大爷若是娶了她,不仅和武安候府的关系更为亲近,就是宫里头的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知道了,那也是要高兴的,少不得另眼看他了。” 皇上还正值壮年,二皇子却丝毫不出色,这么早就站队可绝对不是好事。 本来周二老爷也觉得方惠钰还不错,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可是柳芳如这番话说出来,他却觉得方惠钰是绝对不行了。 他在王氏的屋里,已经素了多日,刚才和柳芳如这么搂搂抱抱间,其实兴致已经起来了。但此刻却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般,直接把他浇清醒了。 他毫不留情的推开柳芳如,道:“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日后不许再说了。” 说完,竟是解释都没一个,就走了出去。 柳芳如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绿枝拿了饭回来,都还没有回过神。 “姑娘,您怎么了?”绿枝担心的问道。 柳芳如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老爷走了,那饭菜你倒了吧。” 这个男人真是太无情了。 连前世楼子里的恩客都比不上呢。 柳芳如闭上眼睛,将快要出来的眼泪眨了回去,还好,自己没有对他上心。他无情,自己也不曾有意,做这一切,为的不过是能更好的活下去罢了。 只不过方惠钰,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叫她正大光明,日日夜夜的陪着周承朗呢? 她陷入了沉思,不过,却在此先打发了绿枝,去给方惠钰送了信。 方惠钰听了绿枝说的话,更是寒心,周老夫人不向着她也就算了,竟然周二老爷也不向着她了,以前对她的慈爱难不成都是假的? 嫁过人生过孩子又怎么样,她哪一点比别的人差了? 王氏打发了下人,正要进地道,门又被咚咚敲响了,她面色一变,还不等骂出声,周二老爷就踢门走了进来。 “这么早,你关门做什么?”周二老爷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屋里藏了小白脸了呢!” 王氏一惊,骂道:“老爷慎言!” 周二老爷不在意的一笑,一面跟水嬷嬷要饭,一面随口道:“好了好了,我说错话了,你要是真敢藏小白脸,我可就是戴绿帽子了!”他哈哈笑道:“来来来,我来找你是跟你说个事的,侄儿媳妇被承朗给休了,娘说让你帮着看看京里未出阁的姑娘,还有咱们那不成器的孽障,也不小了,你是做娘的,也抓紧着点!” 王氏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周承朗在上朝前就去了荣安堂请安,周老夫人年纪大了觉少,也早就醒了,听说他来了忙叫人端了一碗粥过来。 “你吃点东西再去,回头饿了肚子空着难受。”她恢复了从前待孙子时候的慈爱模样。 周承朗看着她,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碗粥只喝了两口,他便抬起头来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问道:“祖母,钰表妹呢?” 周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微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怎么,你找她有事啊?这一大早的,她怕是还没起来呢。” 周承朗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敛了眼中视线,低头喝粥的时候嘴角勾了起来,“没事,我就是看她不在,才问的。祖母说的是,这太早了,叫她多睡会儿,别累着了,她比不得我这皮糙肉厚的不怕辛苦。” 字里行间都是对方惠钰的怜惜。 周老夫人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太早了,别累着了。 她不也这么早就起来了,她都不怕累着! 钰姐儿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正式收房呢,倒是拿起乔来了,看来是得找时间敲打敲打了,哪里有男人早起不来伺候的道理。 喝完了粥,时间还早,周承朗放下碗,郑重的看着周老夫人,“祖母,谢月梅和孙儿已经和离了,从此以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没瓜葛了。只是……” “只是这侯府,不能一日没有女主人。”周老夫人看出周承朗的意思,才又含笑说道:“你二婶病着,我又没心力管家,总叫个管事管着也不像样。你放心,祖母已经和你二婶说了,帮你在京中挑挑看看,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媳妇。” 周承朗笑着摇了摇头,“哪里还需要去挑,眼前不就是有一个现成的吗?我昨晚上想了又想,觉得钰表妹就很不错,她是表舅最喜欢的女儿,样貌也生得好,孙儿想着想着,猛然就觉得之前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觉得那谢氏好,她哪里比得上钰表妹啊。” 周老夫人目瞪口呆。 这话听在耳里,不异于晴天霹雳。 “你,你在混说什么啊!”她说道,蹭一下站起来,急躁的在原地来回走动着,“你疯了不成,钰姐儿是不错,可她是庶出的,且又出过嫁生过孩子,她,她连那个谢氏都不如!你居然要娶她,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着祖母气急的模样,周承朗明知道不应该,可心底却仍然升腾起一股不甘愿的爽快感觉。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祖母第一次说月梅好呢。 他一脸的为难之色,对周老夫人道:“祖母,你也觉得钰表妹没有月梅好?” 这…… 周老夫人一时之间还真是回答不出来。 她之前可是十分厌恶月梅,还逼着孙子休了月梅的,刚才是一时嘴快,现在叫她说,她怎么说得出口。 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好半天,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都不好,京里好女子多的是,你干什么眼睛总要盯在她们身上!” 周承朗起身,一脸的诚惶诚恐,“可是祖母……我,我昨儿想了一夜,竟是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钰表妹了。她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还孝顺祖母得您的喜欢,您就做主,让她嫁与我做正妻吧。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把她放在心里第一位的。” 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还孝顺…… 周老夫人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痛了,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承朗,道:“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的不成器?不过是一个女人,你,你……” 她脸色涨红,气得不断咳嗽了起来。 周承朗面上浮现焦急的神色,忙上去扶住了她,“祖母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你消消气,曹妈妈,曹妈妈快去请大夫!” 周老夫人一把打开周承朗的手,“不用了,你,你只要不气我,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你,你偏要……” 周承朗也没想到周老夫人会气得这么狠,不过,这却也更叫他明白了一点了,周老夫人怕是看他喜欢谁,就要讨厌谁的。 “您别生气,别生气,我,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他忙说道。 周老夫人见他说了软话,这才觉得心口顺了,脸色也慢慢的缓过来了一些。 周承朗松了一口气,问她要了荷枝的卖身契。 周老夫人面色古怪的看着周承朗,“你要她的卖身契干什么?她人呢,是不是和你那个认的妹妹出府去了?说起来她……” 周老夫人想说,大妮儿救的人是月梅,要感谢也该是月梅感谢。可是话到嘴边,却想到月梅也曾救了周承朗的,周家不仅没感谢,还把人家给赶出了侯府。 她不知怎地,心里就极度不舒服了起来,好像自己是知恩不报的小人似地。 “是谢氏要的。”周承朗说道:“她要了我若是不给,以后怕总要用这个理由来找我的……” 那样可不好。 若是总来往,她再想赖上朗哥儿怎么办? 毕竟,她现在说不定就后悔了呢。 周老夫人想着,立刻就吩咐曹妈妈去把荷枝的卖身契取了来。 时间不早了,周承朗拿了荷枝的卖身契就出府去上朝了,周老夫人勉强吃了点晚饭,心里越想方惠钰越觉得不喜欢,她是真没想到,朗哥儿居然会喜欢上方惠钰了。 她从前是觉得方惠钰还不错的,但也最多做个妾,若是做孙子的正妻,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够资格。 可是朗哥儿之前都没和谢月梅和离呢,怎么就会喜欢上方惠钰的?难不成,是谢月梅在公主府的时候,方惠钰使出什么狐媚子手段勾搭他了? 周老夫人越想越不高兴,所以等方惠钰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竟然破天荒的说了不见。 ----- 珍味轩,月梅跟大妮儿荷枝一样,也是天不亮就起床了。 她昨晚上又没睡好,不过起了床,闻着院子里清新的空气,却觉得人很清明。 “娘子起来了。”冯嬷嬷开了门走出来,径自去给月梅打水,想要伺候她洗漱。 出都出来了,自己不是侯夫人了,还真没必要讲究那些规矩。在现代她是普通的女孩子,在古代先前还是伺候人的小丫鬟呢。说起来冯嬷嬷就相当于她的员工,让这么大年纪的员工伺候她,这可是不对的。 “不用了嬷嬷,我自己来。”月梅笑道,过去接了冯嬷嬷手中的盆,“嬷嬷你不会做点心,不用起这么早,再去多睡一会儿吧。” 月梅今日才起,自然还没来得及上妆。冯嬷嬷眼睛极好,天虽然还没完全亮起来,但却可以把月梅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谢娘子说的豪气,做的更是豪气。可到底还是在意,瞧那眼睛肿的,她敢说谢娘子昨儿晚上便不是一夜没睡,也是半夜。而且,还肯定是哭了。 她不由就是一叹,劝道:“娘子何必这么固执呢,你心里明明还是在意大爷的,大爷也在乎你,何必非要走到这一步。你不开心,大爷定然也不开心。” “可是不这样,他开心了,我却不开心。”月梅愣了一瞬,才说道:“嬷嬷觉得,我应该为了他,而让自己不开心吗?” 冯嬷嬷不知道这话要怎么回答。 她是一辈子都没嫁过人的,早年是喜欢过一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早早的就死了。后来,她就一辈子都没嫁人,因为她发现她只喜欢那个男人,碰着谁都觉得比不上那个人。 可就算如此,男子三妻四妾这样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大爷可是威远侯,纳一两个妾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月梅不希望所有人都理解她,甚至是她都不想把心里的想法去告诉别人,解释给别人听,因为她觉得那没必要。可是现在看着冯嬷嬷这副模样,却突然有了倾诉欲了。 “嬷嬷,不瞒你说,我的确喜欢他,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我以前喜欢,现在……现在虽然他让我伤心了,可我还是喜欢。所以我放不下,所以我难免会想起,难免会伤心。可是……”她看着冯嬷嬷,郑重说道:“可是我不想叫自己委屈,他是一辈子,我也是一辈子,一辈子那么短暂,我为什么要没有自我,那么不开心的活着?” “可能你也会觉得我无理取闹了,他都已经说了只是暂时的留方惠钰在家,并且再三保证不会碰她。按理,我是该不要介意的,可是,我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男人,他却要再拉一个女人插-在我们中间,两个人的爱情里有了第三个人,那还如何能保持那份感情?而且,嬷嬷不觉得这样太不公平了吗?” “可是,后来大爷已经说了,他不纳方家小姐了。”冯嬷嬷忍不住给周承朗辩解。 月梅笑道:“是,但这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因为我说要和离,他想挽留我,才决定不纳妾了。他的心里,并不觉得纳妾有问题,甚至,他还觉得我不够体贴他,不够为他着想,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人家都可以接受丈夫纳妾,偏我却不能。” 冯嬷嬷吃惊的张大了嘴。 “娘子你的意思是,你是想找一个,觉得纳妾不对的男人?觉得男人就不该纳妾的男人?”可是,世界上有这样的男人吗?冯嬷嬷可没碰见过,就连街上的地痞流氓,都还幻想着左拥右抱呢,何况是大爷那样身份高贵的男人了。 娘子这有些太痴心妄想了。 “那嬷嬷觉得,一个女人想要两个丈夫,这想法好不好?”月梅问道:“或者说不要两个丈夫,一个丈夫一个地下情人,这样好不好?” 冯嬷嬷惊愕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这可是不守妇道! 这样的女人是要沉塘淹死的! 别说古代女人了,就是现代,都有很多女人乐意委曲求全的。不过,有那乐意委曲求全的,自然也有那不乐意的,自己就要做那不乐意的人。 “男人可以一个正妻几个妾侍,甚至还有通房,还有外头的相好,还可以去楼子里找女人。那女人为什么就不行,女人为什么这么做就是不守妇道?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我要找的,就是觉得男人女人都该只有彼此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我宁愿一个人过,也不愿意委曲求全的跟在他身边。”月梅说道,慢慢的剖开心迹,“因为那样我会不快乐,我不快乐,就会让我喜欢的人也不快乐,那样我们之间的感情就会慢慢被消磨,变成相看两厌,相看两恨。甚至,让我们的子女也不快乐,让他们一直活在父母彼此生怨,彼此生恨的环境下。那是对自己不负责,对子女不负责,而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我现在,靠自己的双手完全可以赚到养活自己的银子,身边还有谢娇,大妮儿,荷枝和你在,日子过得舒服又快乐,为什么要去找罪受呢?” 如果她是原来的丫鬟月梅,在这样的年代,她还真不敢这么做。 可是她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身份,安平公主的女儿想自力更生,谁还敢来打击不成? 谢家是不在乎她,可是成泰帝却要封她做郡主呢,就算是心里对她有所不满,但成泰帝那么疼安平公主,爱屋及乌,也不是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好了嬷嬷。”看着冯嬷嬷已经完全傻眼了,月梅好笑不已,“我叫你留在我身边,不是叫你伺候我的,是你一身的功夫,我们这儿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跟着我们,我们也安心些。所以你什么都不要干,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等前面开门了,来回走动转转就好。” 冯嬷嬷被月梅推回房里,愣愣的坐在床边。 大妮儿跟荷枝却都在厨房里沉默了。 大妮儿觉得,月梅姐说的对,她以后也要跟月梅姐一样,要么就找那么一个心里眼里只有她的男人,要么就不找。 反正她长得不好看,脸又被毁了,不找也没什么。她努力做点心,努力赚钱,努力攒钱,到时候在京城买个宅子,把爹娘二妮还有小宝都接来,一家人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那样就很好了。 荷枝却觉得,她的谢娘子说的真好,听了这一席话,她觉得心跳都加快了。 做女人,就应该像谢娘子这样才好。 她不由得想起从前的姐妹月梅,那个月梅也是想找一生一世的男人,只是她没有谢娘子这么霸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月梅还活着,她一定要介绍她认识谢娘子,说不定月梅也会跟她一样,死心塌地的跟着谢娘子的。 而且她也相信,跟着谢娘子,她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就像谢娘子说的,就算没有男人,她们也能赚到钱养活自己,每天活得都有冲劲有干劲,这可比嫁了人后去伺候男人强多了。 荷枝弯起嘴角笑了笑,和面的动作加快了。 月梅洗漱好后,回到房里,今天眼睛是红肿的不好化妆了,但是她还是涂了面脂上了口脂,又细细描了眉毛,这才将袖子束起,去了厨房。 热腾腾的点心出了锅,月梅亲自给大家做了个蛋炒饭,又烧了个青菜鸡蛋汤,因着还没到巳时,便先围在后厨里吃了早饭。 巳时还差一刻的时候,珍味轩的大门打开,所有的工人伙计全部到齐,门窗打开,屋里通风,桌椅板凳有勤快的伙计擦洗干净,散秤的两个妇人来后厨抬了点心出去放好,珍味轩一天的生意就彻底开始了。 后厨里荷枝忙着清洗用具,月梅和大妮儿便也歇了下来,秋兰这时候过来了。 不过她交给月梅的不是两份卖身契,还是连着她自己的也交给了月梅。 月梅纳闷的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秋兰噗通跪在了地上,激动的道:“大奶奶,奴婢已经和大爷说好了,大爷答应放奴婢出府了。日后就叫奴婢跟在您身边伺候吧,孙婆子的媳妇说珍味轩后厨忙不过来呢,您与其请外人不如请了奴婢来,奴婢只要一点点的工钱就可以了。这是奴婢的卖身契,奴婢也交给您保管着,奴婢一定向荷枝姐学习,好好做事的。” 秋兰满脸诚恳,月梅还真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想了想珍味轩确实是缺人的,月梅就点头应了下来,“那好,那你就留下来,后厨的事情你还不会,慢慢学,先从打下手开始。” “好,多谢大奶奶。”秋兰高兴的笑道,忙又咚咚磕了两个头。 “快别了,可不许这么干了,以后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许下跪。”月梅无语的把她给拉了起来,将卖身契还给了她,“你留下来就可以,不过这卖身契我不要,你自己收着。” 秋兰急了,卖身契不要,难道大奶奶不想要她? 月梅接着又把另外的两张卖身契拿出来,一张给了荷枝,一张给了冯嬷嬷,道:“你们的也各自拿着,我不要你们的卖身契,不过你们得跟我签一个用工合同和保密合同,若是在工期跑了得赔我钱,把我们做点心的手艺泄露了,也照样得赔我钱。还有,”她看向秋兰,道:“以后叫我谢娘子,再叫我大奶奶,我可以罚你的工钱了。” 什么用工合同,什么保密合同? 月梅也不说,只打发了她们,回了房间,拿着纸和笔在那想着,怎么起草个用工合同出来。 她却不知道,威远侯跟刚过门不到半年的妻子和离的事儿,已经在京城传开了,不提武安候府众人的反应,长平侯府却已经是闹翻了锅了。 谢娇被叫到谢老夫人的上房,竟是叫怒极了的谢老夫人打了一巴掌,“你,你这丫头,那可是你妹妹,你二叔唯一的女儿,你怎么……她不懂事,你一个做姐姐的,怎么也不知道劝着点,怎么也不知道来告诉家里人一声?” 长平侯和谢夫人原本也是格外生女儿的气,可是瞧她被打了,两人却同时脸色一变,心疼起来了。 “娘!”长平侯不满的叫道。 谢夫人则是一把抱过女儿,心疼的看了一眼女儿的脸,对谢老夫人生出了火气。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发火,被宠了多年的谢娇却已经忍不住了,道:“谁说二叔只有月梅一个女儿的,如今他屋里不是有两个姨娘怀了身孕吗,说不定二叔马上就要有三个女儿了!” 谢二老爷想儿子都想疯了,哪里听得了这个话,顿时站起冲了过来,“你这丫头,你混说什么呢?!” 谢老夫人也是气得浑身发抖。 长平侯挡在女儿跟前,面色冷冷的看着谢二老爷,“二弟,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孩子,都二十多的老姑娘了,还一辈子是孩子了! 谢二老爷气得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第163章 今日早朝,二皇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次请缨要去南疆平叛,成泰帝对他的不自量力十分生气,不仅训斥了他,还罚他回府闭门思过。 二皇子看着甩袖远去的成泰帝,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想他堂堂中宫嫡子,如今居然落到这般田地,真可谓可悲可叹。 皇后娘娘知道了前朝的消息,心惊肉跳的叫人把他请了来,可是看着儿子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谴责的话偏又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父皇也是为你好,连曹志平那样的能人将士都平不了的乱,又伤亡了那么多的人,你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不是要了娘的命么?”皇后娘娘是真的心慌害怕,儿子被训斥厌烦,她害怕。儿子若是真的去了南疆,她更害怕,她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二皇子嘴角边泛起一丝苦笑,接着慢慢扩大,整个人笑的快要不能自已。 “为我好?他才不是为我好。”不甘愤恨犹如雪团,在他的心底越滚越大,皇后娘娘这话一说,他再也克制不住,任那雪团崩了,“他是瞧不上我,他是觉得我无能,他是连机会都不肯给我,就觉得我肯定不行。” 那是他在这世上最为尊敬仰慕的男人,他一直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得到他的赞许。可是,他从来得不到。 大哥三弟不在意的夸奖,在他这里,却是盼也盼不到的奢求。 “母后,儿臣是不是真的那么没用?”二皇子看向母亲,眼底带着深深的期盼与害怕。 自己的孩子,几斤几两,自己能不知道吗? 再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最好,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皇后娘娘伸手慈爱的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柔声道:“不,我的孩子是世上最好的。”二皇子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可皇后娘娘却又继续道:“可是,那位置,你父皇给你,你才能要。他要是不给你,你就安安分分的,做一个闲散王爷,好不好?” 原来不止父皇,母后也看不起他,母后也觉得他不行。他为什么要问呢,他真是嘴欠。 做一个闲散王爷,他是嫡子,他明明该继承大统的,他为什么要去做什么闲散王爷? 再说,他这个身份,就算他真的想做闲散王爷,别人能相信吗?这个身份,已经让他骑虎难下,只能闷头往前走了。 可怜母亲,还以为能独善其身呢。 “母后,儿臣先退下了,父皇罚儿臣闭门思过一个月,儿臣不得不听。”二皇子起身说道,扭头看向了外面。 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到了,蝉鸣阵阵,真是吵人。母后就是性子好,宫人们躲懒不去粘蝉,她说也不说一声。 罢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知子莫若母,皇后娘娘哪里会看不出儿子的心情更差了,可是她真的说不出叫儿子去争去抢的话。这些年儿子不是没办过差,办了好几回简单的差事,可次次都办砸了。 她知道儿子也想好好办,初衷是好的,方法也是好的,可不知为何,总是在关键时刻会被人撺掇,叫一件本该完成的十分好的差事变得差强人意。 儿子就是耳根子太软了。 “好,去吧,回王府好好歇几日,你最是不耐热,在府里好好避避暑,叫你媳妇伺候好你。”她说道,见二皇子只略点了头就要走,忍不住又叫住了他,“若是你舅舅找你,能推就推了,别同他走得太近了,知道了吗?” 那是他的亲舅舅! 二皇子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走了。 出了宫,上了马车,却是吩咐去武安候府。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想着,是不是要再传母亲进宫来一回。大哥早有一争的心思,怎么劝都劝不住,她真担心儿子被大哥说动了。 若是从前儿子还小,她也有这个心思,可是现在,她还真的不敢想了。 若是实在不行,不如干脆和皇上明说算了。 皇上那人她了解,只要你说的是真话,便是有些出格,他也不会轻易怪罪的。 “来人,把一早御膳房送来的那几样点心捡了,跟本宫送一份去给安平公主。”她吩咐下人道。 ----- 御书房,成泰帝看着周承朗,久久的都没有出声。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周承朗垂头站着,大热的天,身上却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 可心中却不由得庆幸。 看来,皇上真的是十分在乎月梅的,今日他若是不主动来说明情况,怕日后皇上知道了,会更为生气。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成泰帝问道。 他其实有些头疼,安平养了一个女儿,生了一个女儿,两丫头却真是一点都不像她。不像她其实是好事,他看着安平对谢成章在意到快没了自我的样子,他是哀其不幸,但却更怒其不争。可是这两个丫头,不仅是不像了,那完全就是和安平逆着来的。 一个,死活不肯原谅他,不肯进宫。 另一个,夫君纳妾只是个提议,她就干脆利落的把和离书给扣上了大印,竟是一点瓜葛都没有了。 这两丫头,为什么就不能和安平中和一点呢? 就比如月梅,原本是周承朗的错,跟他说了,他能不为她出头吗?可是现在她主动的和离了,他就是想出头训斥一顿周承朗,都找不到理由了。 “臣的祖母是有心病,只祖父和父亲都早已不在了,没了这心药,臣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治好她。”周承朗道:“臣这一去南疆,少则半年,若是臣不在家,祖母以长辈的名义来压着月梅,她做晚辈的定然要受委屈。所以臣一想,那就暂时这样吧,一切等臣回来了再说。另外,此次前去,臣觉得上回那个背后出手的人应该还会出手,臣想趁机把人给揪出来。” 成泰帝皱皱眉头,没有回应他后面的话,却转而问他,“你也说了,你这一去少则半年,现在你们和离了,若是这半年内有其他人求娶月梅,而月梅也觉得对方不错,等你回来,人家只怕早就在一起恩恩爱爱孩子都生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他没说的是,月梅此刻都能干脆利落的舍弃他,舍弃这门亲事,显见得不是那种非他不可,无爱不能活的人。 再经过这么长时间,便是现在还有几分感情,到时候也彻底没有了。 周承朗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他想的是临走前,月梅出来是好事,起码不用和祖母,和家里人日日纠缠了。 可是,若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月梅嫁给了别人……不,不会的,月梅怎么会嫁给别人,她明明喜欢的是他。可是,可是真的不会吗? 他眼前立刻浮现了一个人,清俊润朗的书生,叫做董怀礼。马上就到秋闱了,若是他可以顺利考过,明年春日说不定自己还没回来,董怀礼就要进京参加春闱了。 珍味轩就开在太学附近,以往考生进京赶考,都是住在那附近的客栈里的,因为那边价钱要便宜一些。 月梅若是往珍味轩去,那岂不是…… 英雄难过美人关。 成泰帝看着周承朗一瞬间慌乱的模样,倒是笑了,这个周承朗,起码是比谢成章好的,月梅倒是比她娘的运气好。 “你好好想想吧。”他说道,却又立刻话锋一转:“不过,后日出征,这一次南疆平叛,你可一定不要叫我失望。” 周承朗立刻回神,恭敬地应了是。 ----- 珍味轩,月梅绞尽脑汁的写了用工合同和保密合同出来,拿着出来准备和掌柜的再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大姐!”她一出门,良四良五就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拉住了她的手。 一个说:“大姐,人家说你被表哥休了,表哥怎么那么坏,你别怕,小四给你撑腰!” 一个说:“大姐,表哥不要你了,小五要你。你跟小五回家吧,不要住在这里,多可怜啊。” 小家伙说着,还四处看了看,眼底的同情更甚了些。 良大太太跟良三爷也走了进来。 “月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良大太太看见月梅,撇了儿子立刻迎上来,关心的问道:“你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外面传成那样,到底是怎么了?” 她今日听到消息,还以为是误传,结果一打听,居然是真事。不仅真的和离了,月梅还干脆的搬了出来,住在珍味轩里了。 “是不是明清做了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他做得不对,你告诉我,告诉你祖母,我们帮你说他。可是你怎么能,怎么能意气用事,答应那个周文海,就这么跟明清和离了呢?”良大太太觉得,这就跟当年小姑嫁进周家一样,没多久就被欺负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当年良家式微,不敢吭声,可如今良家却是敢给月梅出头的。 月梅迎了良大太太进屋。 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方桌,椅子没有,倒是只得一个板凳。她只好请了良大太太坐在床沿,良三爷却是不好进去的,自去前头喝茶了。 跟冯嬷嬷,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但是跟良大太太,月梅却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良大太太对她是极好的,她很尊敬,也很感激。可良大太太对她好,却是因为她是周承朗的妻子,如果她不是了,她也不知道良大太太还会不会对她好了。 从厨房里拿了点心给良四良五吃了,月梅坐在了良大太太边上,给她捧上了一盏茶。 “干娘,他没有欺负我,只是我们有些地方说不到一块去。所以,和离是我们俩人都同意了的。”月梅斟酌着语气,道:“所以干娘若是见了他,也别说他了,现在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的。” 良大太太听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真是个傻姑娘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为男人说话,很明显这是爱到骨子里去了。 良大太太心疼的心都要碎了,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把将月梅拉进了怀里,“傻孩子,你说说你,你怎么就这么傻,怎么就这么傻啊。” 她自然是知道月梅真实身份的。 也因为知道,所以更是心疼。 月梅有点儿懵圈,又有点儿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哪句话戳中良大太太心理了,居然叫她哭得这么伤心。 “干娘,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她不得不跟良大太太保证,又忙拿帕子去给她拭泪。 良大太太掉着眼泪看她,咬着牙道:“你放心,我去给你打他,还有周家那老太婆,有我和你祖母在呢,我们去给你出气。什么不干不净地都要往明清身边塞,也太不是东西了,还有明清也是,怎么就这么愚孝……” “没有,干娘,真的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月梅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只能再三保证,“他没有要纳妾了,他已经答应不纳妾了,我们分开和这事无关,是我考虑后,主动提出来要和离的。他还不同意呢,我硬是坚持的。” 良大太太微微一顿,伸手摸了摸月梅的脸,怜惜的说:“傻姑娘,你当我没年轻过,没经过这一遭么?若不是真的被伤透了心,怎么可能会提出和离?” 月梅顿时哑口无言。 解释那么多,竟全不如良大太太的一句话。 她自打要和周承朗和离,就一直顾忌在人前的形象,除了冯嬷嬷,旁人都当她一点也不难过不伤心。连最亲的大妮儿,最聪明的荷枝都没有看出来她的不对,可是良大太太这个干娘,却是一语道破她的逞强。 她看着良大太太,良大太太像所有慈母一般,心疼女儿,怜惜女儿,想要保护女儿。月梅看着她包含复杂情绪的眼睛,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干娘……”她轻声叫道,投进了良大太太的怀里。 良大太太鼻子一酸,忙抱紧了她。 “娘子,长平侯府来人了,说是要见你。”荷枝在门口回道。 月梅哭声一顿,抹了下眼泪,语气平静的道:“好,你先请他们去楼上坐下,我马上就来。” 长平侯府,那才是月梅真正的娘家。 良大太太拿了帕子给月梅仔细把眼角的泪擦了,轻声催促她道:“快去吧。” “那干娘您略坐一会儿……” 月梅的话还没说完,谢老夫人和谢二老爷已经走到了房间的门口,谢老夫人更是脚步匆匆的进了门,看着她叠声道:“你这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告诉家里一声?” “您怎么过来这里了。”月梅起身给她行了一礼,道:“这里太小了,说话不方便,我陪您去前面二楼包厢吧。” 良大太太也起身,朝谢老夫人谢夫人施了一礼。   ☆、第164章 谢老夫人看了眼站起来给她行礼的良大太太,又看了眼月梅红红的眼睛,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你,这是连祖母也不叫了?”她涩然说道:“你爹和你娘的事儿是他们的事儿,难道你是不要爹了,也不要祖母了?” 老太太这样的口气,这样的态度,实在让月梅不好计较。就如同她能理解周承朗的关于纳妾的心思,但却接受不了一样,其实她也能理解谢老夫人想要孙子的心思,但也接受不了。 不过老太太如今前来,起码证明,她到底不是那为了孙子一点不顾孙女的。 “祖母。”月梅轻声叫了她。 这是亲女儿亲侄女,长平侯和谢二老爷都没有特意避开说不进屋的,谢二老爷一直站在谢老夫人边上,此刻终是忍不住,训斥道:“发生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现在这样,你可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是如何说你的?女孩子家家的,名声最重要,你现在出去听听,你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当初他也不看好周承朗,可这个女儿什么也不与他说,认定了要嫁,他又能怎么办呢? 何况那时候这女儿还不认他。 若是早听他的话,不嫁给周承朗,现在又如何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 前有安平,后有她,若是人人都知道威远侯休掉的妻子是他的女儿,只怕他谢成章就要变成京城人人的嘲笑对象了。 谢娇很不喜欢二叔的口气,跟在后头,但不满的哼声却极大。 谢夫人同样对他不屑,撇了撇嘴。 倒是长平侯,看了眼月梅,训斥谢二老爷道:“好了你,发生这样的事情,孩子正是难过的时候,你关心孩子不能好好说话吗?” 关心孩子? 月梅还真没从谢二老爷的话里听出关心。 谢二老爷鼻子哼哼了两声,显然对长平侯的话不满,因而没忍住,还是说道:“我这也是为她好,她闹成这样,不说人家外面的人怎么说风言风语,就是周家的长辈,还能满意她了?” 月梅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是我的事情,和谢二老爷你有什么关系呢?” 良大太太方才其实忍不住已经想和谢二老爷吵了,可没等她开口,月梅却先说话了,而且一说,就是这样的一句话。看着谢二老爷的脸色一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虽然觉得不厚道,但良大太太还是拿着帕子盖住了嘴,掩住了嘴边的笑意。 谢娇却是忍不住,捂着嘴趴在了母亲的身后,虽然没出声,但却是笑得发了抖。 谢夫人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长平侯见妻子女儿都不说话劝人,只好看向了谢老夫人,谢老夫人一叹,指着外面对谢二老爷道:“老二,你出去。” “娘!”谢二老爷不满。 “出不出去的无所谓。”月梅继续道:“不知道今日谢二老爷来有何贵干,如果是有其他事,那么您请说。如果是来指责我,那么抱歉,您没有资格,请离开。” 你—— 这畜生! 这畜生,怎么比谢媛还会惹人生气! 对谢媛他是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可是这却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给了她生命的,他可以打得,也可以骂得! 谢二老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喝骂道:“你这畜生,你说什么呢?百善孝为先,我是你爹,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 谢老夫人和长平侯本都还觉得月梅的话过分,可是谢二老爷这话一喊,两人却都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这孩子明显的是向着娘不要爹了。 他倒是好,居然还摆了做老子的威风了。 “老二!” “谢成章!” 谢老夫人和长平侯同时喝道。 谢二老爷见娘和大哥都不帮自己,不免就有几分委屈,“娘,大哥,这丫头从小长在那乡下已经被养歪了,你瞧瞧她干出这样的事情不仅不知道错,还敢和我呛声,这还了得?她这样的,怪不得被休,她这个性子,去哪家都……” “啪!” 谢老夫人抖着手,给了谢二老爷一巴掌。 “闭嘴!”她骂道:“滚!” 他还好意思骂女儿,也不看看,女儿为什么会从小长在乡下,还不是他这个做爹的和安平公主那做娘的不是。一日没养过孩子,现在还怪孩子和他呛声! 谢老夫人看着儿子,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他的儿子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变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谢二老爷被打得怔怔的,“……娘。” 看来她不认爹的决定,是对的。 索性今日撕撸开了,也免得以后有这么个爹,上门来讨嫌。 月梅冷笑道:“哦,我长在乡下被养歪了,我为什么会长在乡下?我敢跟你呛声,我为什么不敢跟你呛声?你除了生了我,你还做了什么了?你可养过我?可疼过我?可陪过我?都没有。你不仅都没有,你还纳妾,你还要生庶子庶女,你还辜负了我娘,现如今,你更是和我娘已经和离了,就为了你的庶子庶女。” “还你是我爹,你说你是我爹你就是我爹了?谢家的族谱上,写了我的名字了?谢家的亲戚朋友,知道我的存在了?谢家的下人,都听我的话了?没有吧?”月梅真是有些后悔了,她干什么叫人家喊她谢娘子,有这样的爹,姓了他的姓,真是有点恶心人。 谢二老爷被骂的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话。 因为他的确没养过,没疼过,没陪过。因为当初的确是他的粗心大意,让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因为现在,他的确更想要儿子传宗接代。因为月梅,的确还没上族谱,还没把身份昭告世人。 可是这样辱骂,他却是接受不了的,他可是长平侯府的二老爷,一直都是高人一等的世家贵公子,后来又做了安平公主的驸马,整个京城除了成泰帝,谁见了他敢不给个面子的? 可是现在,居然被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 关键是,还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打死你这个牙尖嘴利的!”他骂了一句,竟是直接冲上去就想扇月梅的巴掌。 月梅往一侧偏了脸,同时大喊:“冯嬷嬷!” 冯嬷嬷就在门口,见了谢二老爷的举动就着急的不行了,月梅声音未落,她就已经上前,一把捏住了谢二老爷的手腕。 而另一边,长平侯也拉住了弟弟,惊得脸都白了。 谢娇干脆推开谢夫人,跑过来站到月梅旁边,讽刺道:“今日在家祖母打了我一巴掌,现在二叔又想打月梅,祖母,你是不是跟二叔学的?” 谢老夫人的脸色涨的通红。 谢娇是她一直疼爱的孙女,今日打完她就后悔了。可是现在……现在老二居然想打月梅,娇娇这是在说,老二是跟她学的吧? 长平侯无奈的喝道:“娇娇!不许胡说!” 谢娇瘪瘪嘴,不吭声了。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打巴掌,说一声也不行啊? 月梅的确是太牙尖嘴利了,谢老夫人真的很想说说她,到底是晚辈,怎么能和做父亲的这样说话。可是谢娇的插嘴,却让她实在没脸说出来了。 “你,你若是需要帮忙,就来府里找你大伯父或者大伯母。”她看着月梅,有些不自然的道:“我们谢家,自然是认你的,这,我这就回去叫人把你名字上到族谱上。” “谢谢您,不用了。”月梅说道。 “不用就不用,你别后悔!”谢二老爷挣不开冯嬷嬷,也挣不开长平侯,只气得吼月梅。 还不用。 现在被休了,独身一个女人,不靠着谢家这棵大叔,能有什么好下场? 以后被周家人欺负的无路可去了,可千万别来求他这个做父亲的! “这珍味轩,若不是靠着谢家,你真以为你能开得起来?”自觉被女儿伤透了心,谢二老爷也不管不顾了,“听说这珍味轩开起来,银子都是娇娇拿的,你既然那么有骨气,你就别厚着脸皮和娇娇合作,这珍味轩的铺子也是谢家的呢!” 没了亲娘,就有了后爹。 看着女儿和月梅紧紧站在一起,谢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她冷声道:“二叔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看上我们大房的产业了?” 月梅的确靠着谢家没错,可是谢家的当家人是谢成平,不是他谢成章! 他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是什么意思? 谢二老爷被大嫂一句话说的回了神,顿时脸烧的厉害。 他,他不过就…… 大嫂怎么能这样! 他气恼的朝谢夫人瞪过去。 却见大哥长平侯正不悦的看着他。 倒是母亲没有,母亲十分不高兴的看向了大嫂。 “我靠手艺入股,娇姐靠钱入股,有什么不可?”月梅此时看谢二老爷,真是越看越恶心,“莫不是谢家喜欢仗势欺人,想把人家的手艺据为己有不成?” 手艺,这世上有手艺的人那么多,都能当东家? 谢二老爷张嘴就想嘲讽。 “圣旨到——”外面突然传来太监尖利的叫喊声,“圣旨到——请福安公主出来接旨——” 圣旨? 珍味轩怎么会接到圣旨? 福安公主? 福安公主又是谁?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谢娇因为一直嚷着谢媛该还身份给月梅,此刻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抱住月梅惊喜道:“月梅,快,快快快,接旨了!” 对了,福安郡主。 成泰帝上回说,要封她为福安郡主。 福安,福寿,安康。 可是,怎么会变成福安公主了? 月梅从目瞪口呆的谢二老爷身边经过时,楚公公已经迫不及待的走进来,看见一屋子的人先是愣了一瞬,接着便躬身给月梅行礼,“奴才参见福安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第165章 圣旨,参考了顺治帝封皇太极女儿为固伦公主时候的圣旨 月梅是安平公主的女儿,按理该封的是县主。谢媛之所以是郡主,可能是因为她其实是成泰帝的亲生女儿,也可能是因为成泰帝觉得亏欠妹妹,所以才给妹妹的女儿格外荣宠。 但不管怎么说,月梅被封为福安公主,这都是不合规矩的。 不过圣旨都已经送到珍味轩来了,还有谁敢说不合规矩的。月梅也不敢抗旨,何况她也没有抗旨的心,立刻随着楚公公出了门。 珍味轩后院自然是太小了,楚公公引着人一路到了珍味轩的门口。 珍味轩的门口早已里三层外三层远远的围了很多人,圈内已设立好香案册案,左右各设立乐队,仪仗队则有宫中侍卫充当,所有该被册封的公主准备的程序全有楚公公先一步帮着准备好了。 在楚公公的指示下,月梅跪在了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她一跪下,珍味轩的伙计,良大太太等人以及长平侯府等人,便纷纷跪了下去。 正史内阁邱大人,副史礼部侍郎史大人这才下了马。 月梅从前做丫鬟时候自然是下跪过的,可是跪着接册封的圣旨,这和当初被封为威远侯夫人可不一样,是要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的。 她一边按着楚公公的指点叩拜,一边默默想,这一回自己是运气好,成泰帝没有生气。不然她就这么默默的和离,不顾那威远侯夫人是成泰帝封的,就这一点,都是大罪。 跪礼结束之后,乐队也停止演奏,月梅仍旧跪着,听册封的谕旨。 “……朕皇妹安平之女……淑慎性成,性行温良……封尔为福安公主。谦以持盈,贵而能俭,永垂宜室之声……钦哉。” 公主。 竟然被封了公主! 谢二老爷大脑轰轰,茫然的看着面前不断进行的册封典礼。多么荒唐啊,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在做郡主,却把他的女儿册封为公主…… 可是,他敢说什么吗?他不敢。 公主,福安公主,他想捂住耳朵,可耳边却不断传来楚公公笑呵呵的声音,“皇上说了,要给您修建公主府,不过那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您堂堂公主千金之躯,实在不宜住在这里。您或是回安平公主府住下,或是去皇上赏您的宅子里暂住,都可以的,看您的喜欢。不过皇上赏您的那些东西,您最好还是放在安平公主府里,您的公主府还没建好,拨给您的侍卫宫人都没处待,暂时放在安平公主府里安全一些。” 那是他的女儿! 谢二老爷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可偏偏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任由那愤怒与委屈一点点的吞噬着自己。 安平之女…… 安平公主是他的妻子,可这时候只提安平之女,其他一句不提,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告诉世人,这孩子不是他的吗? 是不想叫孩子认回他,还想叫众人怀疑,他是被安平公主戴了绿帽子? 谢二老爷真的很想好好问问安平公主,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儿子罢了,是她不能生,难道还是他的错了? 为什么要让他面临这样的困境。 他觉得耳边嗡嗡乱叫,到处都是人在笑话他的声音。 看啊,长平侯府二老爷谢成章。 安平公主休了的谢成章。 哦,他女儿也被休了,就是那个福安公主。 什么休啊,福安公主可是金枝玉叶,谁敢休了公主?那不过是她不想和威远侯过了,休了威远侯罢了。 不过,这福安公主可未必是谢成章的女儿,不然怎么不住在谢家呢?不然怎么不叫谢成章爹呢? 可怜的谢成章! 哈哈哈哈,可怜的谢成章,连个种都没有的谢成章,如今连女儿也没有了…… 谢二老爷一个大男人,眼泪就那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早已起身等着看他笑话的谢娇看了,傻了眼,忙推了下谢夫人。 谢夫人不屑的看了眼,推了下长平侯。 长平侯只感觉脸都丢尽了,忙示意下人拖了谢成章去了后面。 本朝公主俸银一千两,这跟贵族比起来不算多,但跟她原先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之分。 如果只有这个还不算什么,但成泰帝还赏了她京里一个宅子,四个铺子,京郊两个庄子并三百亩地,保定,通州各五百亩地。还有几大箱子的贡缎,首饰,金玉摆件,另外……还有二十万两银子…… 楚公公笑着说:“说起来这也不算多,当初二皇子出宫建府,皇上赏了他三十万两呢。公主您就收下吧,这二十万两是皇上给您的零花钱,您平常添个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只从这里拿就成了。” 二十万两的零花钱,果然是皇家,真真的财大气粗。 月梅只稀里糊涂的送走了两位大人,又点头同意把成泰帝赏的东西送回公主府,这才拉着楚公公到了一边,轻声问道:“我母亲如何了,她是不是知道我和离了?她可还好?” 月梅觉得,她今日的一切是安平公主替她求来的,毕竟当初成泰帝可是说了,要封她为郡主的。 楚公公的笑容微敛,不过却是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没敢告诉她。她现在还好,吃得下去饭,也睡得着觉,就是常常哭。公主您若是有时间,便进宫去看看她吧。” 是要去看的,不过昨儿才送进宫,还是等几日再去比较好。不然今儿谢二老爷做的混账事,她怕自己忍不住告诉安平公主。 月梅点了点头,又问楚公公:“那母亲她不知道,今日怎么会……?” 楚公公又笑了起来,“这都是皇上疼您呢,礼服先给您留着,您看晚上去哪儿住就带去哪儿,您明儿一早,可得记得换了礼服到宫里谢恩去。” 成泰帝这也太疼她了。 这么丰厚的赏赐,她还怕什么啊,想开几个铺子开几个铺子,想开什么铺子开什么铺子,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不嫁人,日子不要太好过。 月梅郑重的点头,道:“要去的。” 月梅给楚公公封了个大红封,送走了她,叫人把礼服也一起送去了安平公主府,然后才想起来谢二老爷。 看热闹的人不仅没有退散,反倒是越聚越多。毕竟这珍味轩最近可是小有名气的,如今人家知道珍味轩出了个公主,能不好奇吗? 一个个的挤着都在看公主的风姿呢。 月梅进了后院,外面人太多,伙计们忙出来拦着,店小客多装不下,只能排队一个一个进来。排队太无聊,散称那边便聚气了人,纷纷买了点心来吃了。 “妾身拜见公主。”茶楼后门一关,后院里良大太太就拉着良三良四良五要跪下。 两个小家伙跪得快,月梅只来得及拉了良大太太和良三爷,“干娘,您快别如此了,还叫我月梅就好。” 良大太太道:“那怎么行,君是君,臣是臣,你现在是公主了,我得先跟你行了君臣之礼。这之后,你若是还当我是干娘,那咱们再续家礼。” 拉也拉不住,到底是跪下行了一礼,才肯起来。 月梅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气不过呢。方才长平侯府其他人还好,谢二老爷却着实过份,她瞧着良大太太已经几次想要出口给她说话了。 现在她这君君臣臣的话一说,长平侯府的几人再是她的长辈,可到底她是公主了,身份地位在她们之上。 不止谢老夫人要给她行礼,就是长平侯都得对着她弯腰,至于无功无名的谢二老爷,他得下跪! 果不其然,良大太太刚站好,便往身后长平侯府的众人看去了。 谢二老爷浑浑噩噩的,谢老夫人和长平侯却是一瞬间白了脸色,倒是谢夫人和谢娇,一个平静一个眉开眼笑,没有因为良大太太这番举措而有什么变化。 月梅看向了谢二老爷。 长平侯和谢老夫人还好,她对这两人没有什么不满,可是谢二老爷这亲爹刚才的那番话,却实在叫她生气。 也幸亏她不是谢二老爷的亲生女儿,不然就不止是生气了。 “月梅,你……”谢老夫人看着儿子脸色难看,心就揪的痛,而且叫她给月梅下跪行礼,她可是连安平公主过门后都只最开始行了一次礼的,她怎么能受得了。 长平侯更是受不了,这是他的亲侄女,行礼代表的是什么,这丫头知道吗? 难道,真的是不打算认家里的人了? 月梅没有理谢老夫人,仍然看着谢二老爷,倒是没叫他跪下,只淡淡的道:“谢二老爷方才还说,这珍味轩若不是靠着谢家,我是开不起来的。我若是有骨气,就不该和娇姐合作。现在,你再多说几次吧,从这儿出去后,我想你大概就没有机会说了。” 说皇家公主开的铺子靠的是他长平侯府谢家,他敢吗? 谢二老爷眼圈哭得红红的,又是羞恼又是委屈,竟是张嘴几次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相比孙女,谢老夫人到底更疼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儿子,她终于忍不住,道:“谢月梅,你这是要逼死你爹吗?子不言父过,你爹再是不对,那也是你爹!你这般的不孝不悌,你可曾想过,旁人会如何看你?你可曾想过,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这样,周家才容不得你!” 呸! 又是这句话! 就好像在现代,她爸妈抛弃了她各自组建新的家庭,旁人问她恨不恨爸妈的时候她若是敢说恨,人家就会说她不是好孩子,因为爸妈到底给了她生命。 可是管生不管养,那还算爸妈? 谢二老爷,连她那抛弃她的爸妈都不如,毕竟她爸妈抛弃她后就没再回来,更没有这般奚落她,嘲笑她。月梅都不敢想,若是真正的谢月梅听到谢二老爷的话,会有多伤心难过。 至于周家,真是可笑,女子即便贵为公主了,和离,难道也是女子的错? 真难为谢老夫人,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我不信谢。”月梅道:“从前我姓的是程,现在,我只叫月梅。” “……你……你,混账——”谢二老爷拼尽力气喊了这一句,晕厥了过去。   ☆、第166章 长平侯府的人走了。 谢老夫人带着不忿带着失望。 长平侯只重重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不知道是因为身份还是因为也觉得弟弟做错了,什么都没说出口。 谢夫人给月梅行了福礼,月梅立刻回了一礼,她笑了笑,拉着还不肯走的谢娇,跟在架着谢二老爷的两个家丁身后,走了出去。 良大太太面色有些赧然,“月梅,我,我……” 她是怕月梅在意,刚才的事情,算是她挑起来的了。 “干娘,谢谢你。”月梅说道。 她怎么会在意呢,难道,她还分不清谁对她是真的好了? 珍味轩来看热闹的人挤得到处都是,若不是进不了后院,只怕后院都要挤满了。前头散称的点心已经做够大半日的量了,结果没一会儿,掌柜的就来说卖完了,又抬了剩下赶着做出来的出去了。 月梅和良大太太说了,便又进了厨房。 秋兰一边打下手,一边看着月梅和大妮儿是如何做点心的,她心里开心坏了,大奶奶做了公主了,她以后就是公主的人了,可比留在威远侯府有出息呢。 和她一样高兴的,还有荷枝跟冯嬷嬷。 荷枝早就觉得自己跟对了人,冯嬷嬷却是直到此刻,才心头大石落定。觉得月梅便是真的不再回威远侯府了,那跟着她也是个好去处。 点心做好抬了出去,月梅叫了掌柜的进来。 虽然今日月梅和谢家算是撕破脸了,但掌柜的脸上却一点惊慌害怕都没有。怕什么哟,媳妇女儿的差事丢了,那来投奔他好了哎,他可是福安公主的人了。 “公主!”掌柜的爽利的叫了一声,道:“您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公主…… 也是,她还愁是叫人家喊她月娘子好,还是岳娘子好,结果掌柜的这话一出,她才明白,以后这京城,敢直呼她名字的其实不多了。 “谢大姑娘不在,我写出的用工合同和保密合同也没法子和她商量,先交给你,你拿回去看看仔细研究研究,看看可不可行,或者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月梅把两张纸递给了掌柜的。 “哎,哎,好!”掌柜的忙应了,接了过去,但却没走。 月梅挑眉看向他。 掌柜的激动的道:“公主,现在外面还好多人呢,排了好几列队,每一个队伍都老长老长,都快到太学门口了。” 月梅点头,道:“嗯,今日你们要辛苦了。等会头我吩咐冯嬷嬷给你拿二十两银子,晚上你带着伙计们好好吃一顿。” 掌柜的忙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干的。只是……”他看着月梅,小心的试探道:“公主您之前不是说要像德兴楼那样,也开到全国都有珍味轩的吗?您看现在这趋势,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分店了?” 掌柜的梦想着要做大掌柜,统管全国的珍味轩。 现在那么多人想看看公主是什么样,公主只要每日去各个铺子待上一会儿,那就不愁没有人气。有了人气,自然有生意,全国的大掌柜指日可待了。 掌柜的越想越激--情澎湃,满脸都是豪气。 月梅好笑不已,她虽然早就有这心思,但是现在开,可以说好也不好。不过她可不能每日去各个铺子待着,毕竟这是古代,她若是去了不是现代人说的明星效应,说不定没人当面说她,背地里却有言官上折子给成泰帝,说她不守妇道呢。 还是要在产品上取胜才行。 “你先回去把我给你的两份合同看了,看完之后咱们定下来了,再说开新铺子的事情。”月梅说道:“而且这事儿还得和谢大姑娘商量,我一个人也做不得主的。” 掌柜的有些担心,也不知道谢家还同不同意姑娘和公主合伙做生意。 当然会同意。 长平侯谢成平,看起来可比谢二老爷有成算多了。现在如果谢家和她彻底脱离关系,一个是对皇家不满,二个就更是递把柄给外人说道。 谢家聪明的做法,应该是维持这样的关系,最好是不让外人知道,她其实是和谢家彻底断了,没有关系的。 那样旁人只会羡慕谢家,而不会看不起说风言风语。 不过,这真不是什么好话,还是不要和掌柜的说了。 ----- 月梅变成福安公主,得了丰厚赏赐又被赐居公主府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威远侯府,飞到了武安候府。 武安候刚和二皇子说完话,他拍着二皇子的肩膀,道:“你听舅舅的准没错,别理你母后,她啊就是胆子小,做姑娘的时候还好,嫁了人后就越来越胆子小了。她也不想想,你是中宫嫡子,你不去争那个位置,旁人怎么看你?” 旁人会说他窝囊废吧? 二皇子想到武安候的话中有话,心里有点不大舒坦。 武安候却没看出来,他笑道:“只要周承朗不答应去平叛,皇上手里就没人可用,实在没了法子,不叫你也不行了。放心,你就在王府里好好待着,我会叫咱们的人上折子提议的,再忍耐两日。” “是,舅舅。”二皇子恭敬的应道。 武安候满意的点点头,又想到女儿送回来的消息,便把这事情给二皇子说了,“我现在打算去一趟威远侯府,您若是无事,便也和我走一趟?” 这是让自己给方惠钰撑腰了。 二皇子其实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他身后又离不开武安候府的支持,犹豫了一瞬,便果断的点了点头。 “听说姑祖母最近身子不大好,我正好也代替母后去看看。”不过丑话,却也说在了前面,现在他希望周承朗让了差事,这一定会让父皇生气的,所以对周承朗不好硬来。 两人正要走,管家匆匆的走了进来,把月梅被封为福安公主的事情说了。 武安候大吃一惊,忙问道:“那,那威远侯府可有什么反应?皇上呢,皇上可说了什么,可说不许他们和离?” 若是皇上不许周承朗和谢月梅和离,那自家女儿的打算就要落空了,毕竟谢月梅本来真实出身就不比女儿低,现在皇上给她撑腰,那更是高过自家女儿了。 管家忙摇头,“没有没有,皇上什么都没说,威远侯府也什么反应都没有。” 武安候又问,“那威远侯呢?” 管家道:“威远侯不在家,也没有去珍味轩,暂时什么反应都没有。” 武安候松了口气,觉得此事真的不能拖了,越拖下去,就越是夜长梦多。现在那谢月梅可是公主了,她若是不肯和离了,周家再不高兴,也只能乖乖的认了。 好在姑姑不喜欢她! 不过,若是知道她被封为公主了,姑姑会不会就喜欢上她了? “走,走,咱们快走。”他招呼着二皇子,大步出了门。 二皇子微微一愣,也跟了上去。 他只是走一趟,至于去了之后说什么,不说什么,只要背开舅舅,舅舅怎么会知道呢。 ----- 威远侯府里,最先知道这消息的是王氏。 她想了想,便装不知道了。 那谢月梅进府,除了一开始和她有过一点交锋,后来谢月梅帮她把鸿哥儿送了回来,她是一直交好的。而这次谢月梅被赶出周家,她更是半点力都没出,谢月梅若是嫉恨,也不该嫉恨到她这里来。 不过…… 不过周文海却是出了头! 那谢月梅,不会因为周文海,而迁怒吧? 她坐不住了,忙打发人去叫了儿子女儿过来,又叮嘱下人出府,尽快把二老爷找回来。 第二个得知这消息的,是一直等着武安候来给她出头的方惠钰,她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消息,焱儿便无数次的往门口跑,去的多了,便听到了门上人的闲聊,知道了这事。 她一路跑着到了客院,把这事告诉了方惠钰。 方惠钰当时正心里焦躁不安,捧着一杯温茶在吹,焱儿把话一说,手中的茶盏立刻就摔到了地上,溅了她一身的茶渍。 “不可能!”她怒目圆瞪,看着焱儿,“你听错了!你一定是听错了!” 焱儿和方惠钰休戚与共,她早已惊的一身是汗了,此时方惠钰话音一落,她就哭着喊道:“真的!是真的啊姑娘!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老爷还没来,若是周老夫人和威远侯知道了这消息,她,她会不会让人去把那女人请回来啊!” 不会的! 方惠钰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会的,她,她不能叫周老夫人知道! 周老夫人现在已经看不上她了,若是她知道了那女人被封为公主了,她只怕就更看不上自己了。 她来不及收拾脏污了的裙子,拨开焱儿,疾步奔出了客院,一路小跑着去了荣安堂。 在荣安堂的大门口,她看到了武安候和二皇子正往这边走来,她激动的跑过去,一下子扑进了武安候的怀里,哭道:“爹!爹你终于来了!” 武安候还以为女儿在周家是受什么大委屈了,“怎么了,钰姐儿别哭,跟爹说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 方惠钰拨浪鼓一般的摇着头。 “没有没有,没人欺负女儿,爹快走,快进去找姑祖母!”她一面拉着武安候的袖子,一面大步往荣安堂院子里走。 二皇子将这表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摇了摇头,哪个男人能看上这样的女人啊。 便是没有嫁过人生过孩子,就冲她这么毛毛躁躁的,在亲戚家也拉着自己的爹哭闹,做自己的妾都不配。 “爹,你,你知道消息了吧?”到了上房门口,方惠钰才想起来什么似地,急急问道。 武安候点了点头,“知道,你先去洗漱一下,收拾好了再过来。放心,爹给你做主。”   ☆、第167章 瞧二皇子磨磨蹭蹭的,被紧急喊出来迎客的王氏一琢磨,便明白了几分他的心思。这是知道武安候一会儿要和周老夫人说什么,但他不想插手呢。 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这位的身份又那么高,往日里见都没资格见的,今儿既有这缘分,哪能往外推呢。 王氏给耷拉着脑袋跟在二皇子后头的周承鸿使了个眼色,便自然顺了二皇子的意,笑着说家中几个子女如何如何仰慕他的风姿,不知能不能给他磕个头。 二皇子面上却作出难色,看着荣安堂正房的方向,道:“……只还没拜见老夫人呢。” 这就是心里愿意,但需要她再给找个理由了。 王氏笑道:“武安候有些要紧事要单独和母亲商量,只怕需要好一会儿功夫呢,妾身帮二皇子守着,那边话说完了,立刻就来请您?” 二皇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由周承鸿一路引着去了荣安堂院子里的一处凉亭里了。 瓜果,点心,茶水片刻间配齐,二房小五年纪还小,三房周承睿周承宇不在家,王氏没了办法,只好把家里的姑娘们叫了过来。 二皇子身份高贵,家里的女孩子们来磕头行礼见面也是正常,不过二姑娘快要出嫁了,大房便只来了三姑娘一个。 但哪里需要磕什么头,不过是屈膝行了福礼,随意说上几句话罢了。 二皇子生得肖母,最是眉清目秀,十分矜贵,叫人一看便有好感。五姑娘年纪还小不觉什么,四姑娘三姑娘瞧着他温文尔雅的模样,却都心思动了动。 三姑娘十五,还未曾定亲。四姑娘十四,也无人问津。这年纪在京中有不少女孩子可都出嫁了,然而她们却都还没有着落。 祖母眼里只有大哥,娘又不认识什么人,如今再出了大哥大嫂和离的事情,她的亲事只怕又要一拖再拖了。 三姑娘悄悄抬头看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子今年十九,虽在三年前已经娶了正妃,一个侧妃,但至今却膝下无子无女。自己的身份不算低,若是跟了二皇子,一个侧妃的位份应该是可以得到的。 没有人为她着想,她若是自己也不努力,怕是要跟长平侯府的谢娇一样,成为京城里的笑柄了。 四姑娘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就算跟了二皇子最多也不过是一个侍妾,可那样,也总比在府里等成了老姑娘,被嫡母随便嫁给一个什么人要好。 起码做了二皇子的人,能叫姨娘的日子好过一些,也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嫡母一直拖着她就是想她不好的,她若是跟了二皇子,还就不信五妹妹能比她嫁的人好了。 毕竟,二皇子还有继承大统的可能,若是……那她岂不就是妃子了? 到那时候,就连嫡母都要给她磕头呢! 从前没有机会便不说了,这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见到这位贵人,何不努力一把呢? 三姑娘四姑娘各在心里计较了一番,再抬起头看向二皇子的时候,眼中便已经是含羞带怯,脉脉深情了。 二皇子如何看不出来,他正要喝茶,见了这俩姑娘眼中的神情,险些将口中的茶喷了出去。 真是没想到,周承朗居然会有这样的两个妹妹。他多看了两眼三姑娘,心里却在想,不知道可不可以用一个侧妃的位置叫周承朗后退一步呢? 凉亭这里各人的心思王氏是不知道的,她此刻正站在荣安堂的正房门口,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周老夫人看到侄儿来了很是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武安候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但这会儿见到姑姑了,却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他能怎么说呢? 说原本是想让女儿做妾的,可因为现在周承朗和离了,他就想让女儿做正妻了? 这话他还真说不出口。 “来看看您。”他笑着说道:“承朗和离的事情我和娘都听说了,怕您难过,所以娘叫我来看看您。” 周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回去跟大嫂说,叫她放心。”她说道:“这事儿早就该定下来了,如今我也不过是心想事成,哪里会难过呢。” 心想事成。 姑姑果然很不喜欢谢家那个女儿。 武安侯附和着笑了笑,斟酌了一下便道:“昨日钰姐儿跟着姑姑回来,承朗没说什么吧?钰姐儿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说话间方惠钰走到门口,没有管王氏在偷听,朝她点了点头便迈进了门。 按着她以往的个性,既是听了这话,定然要上去抱着武安侯的手臂撒娇说自己很乖的,武安侯喜欢她小女儿一般的撒娇,周老夫人也觉得她这样娇俏可爱。 可一想到昨日周老夫人对她的冷淡,方惠钰就张不开那个嘴了。 “爹,祖母。”她行礼叫人。 武安侯笑呵呵的答应了。 周老夫人却是眉头一皱,想到了昨日方惠钰的高兴,想到了今早周承朗说的话,再去看方惠钰,就觉得她有些碍眼。 素白撒小花的褙子,月白的湘裙,白净的小脸,微红的眼眶,看着十分的柔弱可怜。 家里又没有丧事,哭什么? 穿得这么素净做什么? 好好的大家闺秀,做什么要学着小家小气的做派? 就跟那个贱妇一样,明明不是江南的人,偏总爱江南女子那种打扮,还撺掇老侯爷给她盖了一座江南风格的宅子。 她心中不喜,拧着眉道:“朗哥儿很不高兴,还说今日要把钰姐儿送回武安侯府。” 武安侯先是一愣,接着心头就有怒气,这人都已经领回来了,还敢说再送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耍他们武安侯府玩呢? “祖母。”方惠钰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又淌了下来,“祖母,您,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看她这副模样,周老夫人越发不喜欢,也就更不想给她做主了。可是人是她从娘家带回来的,现在侄儿又明显很生气,她就是不想也得硬着头皮给方惠钰做主。 她点头说道:“你放心,姑祖母一定给你做主,绝对不会叫你去那家庵的。承朗再容不得你,都还有我在呢,大不了你就跟我住在荣安堂,我瞧他还能赶你走不成?” 方惠钰哭声一顿。 为什么会这样。 姑祖母之前和她暗示的时候,还曾说过,她若是可以早于谢月梅生下儿子,就扶持她的儿子做世子呢。 怎么,怎么这会儿,虽然说着给她撑腰的话,可实际的意义却变了那么多? 如果她住在荣安堂,她和周承朗如何生得出儿子?只怕别说生儿子,就是近身都近不得了。 论说话难听,很明显是昨日周承朗说话难听,但若是论叫人生气,却是此刻周老夫人的态度更叫武安候生气。 姑姑可是方家的女儿! 事已至此,他也不顾着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当即就脸色一沉,开门见山的问道:“姑姑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钰姐儿真就配不上承朗吗?之前是他有妻子,钰姐儿不得已只能做妾,可现在他已经和离,我武安候府的女儿就那么低贱,做不得他的正妻?” 自己的女儿自己觉得好,武安候理智上虽然知道女儿是真的配不上周承朗的,但是心理上却不这么觉得。尤其是在周老夫人面前,周老夫人也是方家嫁出去的女儿,旁人可以嫌弃钰姐儿,她再没有理由嫌弃的。 周老夫人被侄儿质问的有些头疼,她伸手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是觉得钰姐儿配得上的,起码和那个该死的贱妇比,钰姐儿是好的。可是,可是为什么现在又觉得钰姐儿配不上了呢? 她想不明白,越想越觉得头疼,忍不住举起双手抱起头,脸也痛苦的揪成了一团。 武安候觉得她是在装不舒服好回避回答,只冷冷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惠钰却是吓了一跳,忙蹲下去扶住了她的手臂,叠声道:“祖母,祖母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祖母,祖母……” 门外王氏听到这里已知事情不好,忙和曹妈妈一起进了门。 而周老夫人看方惠钰却已经更是模糊,被摇晃了两下,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是怒目圆睁,忍不住直接伸出手照着方惠钰的脸撕了过去。 “你这小贱蹄子,我打死你,打死你!”她一边撕一边骂,面色十分凶狠,“你个下贱种,除了会狐媚子手段抢男人,你还会干什么?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小贱蹄子……” “祖母,祖母,是我啊,你干什么——”方惠钰叠声尖叫,忙站起来要跑。 周老夫人却忽然抱住她的腿,张嘴就照着她的小腿咬上去。夏日衣衫薄,周老夫人又是下了死力,眨眼间月白色湘裙上就被咬出了血迹。 王氏和曹妈妈都已经吓傻了。 武安候看着爱女受伤却快速回了神,上前掐住周老夫人的两颊,把方惠钰救出。 周老夫人张牙舞爪,仍然十分暴戾,武安候举起手刀就给了她后颈一下,看着她软软倒在地上没了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快,快去请大夫!”王氏吩咐道,扑上去扶起了周老夫人,和曹妈妈一起把周老夫人送去里间。 “老夫人,老夫人。”曹妈妈摇着周老夫人的手臂,轻轻叫了两声。 床上的周老夫人无知无觉,但那眉头却是紧锁着,很明显是心里不好受。 王氏看她这样,有些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受,她是没有想到,原来周老夫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刚才她看着方惠钰,是看到别人了吧? 出了内间,已经有丫鬟在帮方惠钰处理脸上和小腿上的伤口了,武安候没有避开,他看着女儿伤成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握着的拳头都在发抖。 姑姑是怎么了? 怎么会突然发疯了! “钰姐儿,你怎么样?”王氏看着方惠钰,心里是幸灾乐祸,面子上却是一片的关心,吩咐小丫鬟道:“赶紧给姑娘处理好伤处,一会儿大夫来了,再拿些上好的药膏,这伤的是脸,可不能轻心了。” 方惠钰疼的嘶嘶抽气,还不忘问王氏,“二婶,祖母怎么样了,还好吧?祖母她,她怎么会突然……” 祖母,二婶,还没正经的纳妾呢,自个儿倒是先这么叫上了,真是没皮没脸的。 王氏轻轻摇头,面色焦急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母亲这样,得等大夫来了才知道了。”   ☆、第168章 大夫前脚刚到,后脚得了消息的周承朗,周二老爷,周三老爷夫妇便也到了。 武安侯这才怒火消散觉得愧疚,周老夫人在家好好的,结果他一来,就发疯了。 别人怕是以为不是他逼的就是他气的吧?二皇子,对,二皇子可以给他作证。 武安侯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二皇子根本没有跟他一起进来,所以没有人可以给他作证。 “承朗,文海……”他着急想要解释,偏一时之间又想不到什么理由。 周承朗看都没看他便进了内间。 周三老爷带着李氏紧随其后。 周二老爷却停住了脚,不过他也没有搭理武安侯,而是看向了站在一边的王氏,“你是怎么回事?连母亲都伺候不好吗?你还能做点什么?” 这个看起来骂的是王氏,但却更是指桑骂槐在骂自己。 武安侯神色间更是尴尬,他解释道:“二表哥,这事情和表嫂无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跟姑姑说话呢,她突然间就面色一变,对着钰姐儿又是撕脸又是踢打又是咬,还口口声声的骂着很难听的话。以前姑姑也这样过吗?看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报信的人只说武安侯来了,没多久老夫人就晕倒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周二老爷并不知道。 此刻听了武安侯的解释,他却很是震惊,“没有,母亲以前没有这样的情况。她真的打钰姐儿了?她骂了什么?” 周老夫人骂的可是相当难听。 武安侯犹豫片刻,才尴尬的道:“说什么小贱蹄子,除了会狐媚子手段抢男人还会干什么?” 周二老爷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的确可能是母亲骂的话,不过那还是在他小时候,自从老姨娘死了,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骂过了。难道是表弟说了什么让母亲想起老姨娘的话? 他看看武安候,心知从他这里定然是得不到什么答复的,看来只能一会问王氏或者荣安堂的下人了。 朝着武安候点了点头,便进了内间。 周老夫人还没有彻底醒来,只迷迷糊糊中伸着手臂不断挥舞,同时嘴里仍然在叫骂着,这会儿骂的更难听了些,除了没有指名道姓,在内间的人除了大夫,都知道她是在骂谁了。 她骂的是三老爷的生母,已经死了几十年之久的老姨娘。 李氏还有些茫然,但三老爷却是面色一片煞白了,周二老爷没注意他们,只想捂住大夫的耳朵,叫他别听了周家老夫人这狼狈不堪的话。 “祖母该是没有大碍,武安候还在,三叔烦请你先去招待一下。”周承朗道:“三婶,你去看看方家表妹怎么样了,听说身上伤着了几处。” 三老爷捏着拳头,一声不吭的出去了。 李氏也忙去找了方惠钰。 屋里大夫诊脉结束,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只先施针叫周老夫人消停下来,却没有再另外开新的药方。 “侯爷,二老爷,老夫人这……”大夫看着周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老夫人现在情况非常不好,我已经是没有办法了,从前看过这样的病例,到最后……只怕会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周二老爷气得骂道:“方田远那东西到底是和娘说了什么!怎么会……” 周承朗看了周二老爷一眼,请了大夫出去。 其实这事情不怪武安候,甚至也不能怪方惠钰,要怪,其实最该怪的是祖母自己。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上回她也这样过,她是入了迷障走不出来了。 说起来,除非他这辈子和二叔一样,对正妻薄情,对姨娘通房更是无义,眼中只有祖母一个人。这样,祖母可能才会一直好好的,不然,他不论取了哪一个,祖母都会接受不了,都会这般发作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周承朗送大夫往院子门口走,一边涩然的问他:“你如果不擅长这一类的病症,有没有其他人擅长的?” 大夫摇了摇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夫人的心结若是打不开,再好的大夫也医治不了她的病。” 心药。 祖父和老姨娘都过世很多年了,这心药早就没有了。 大夫不忍心看他这么难过,道:“其实,你们只要顺着她,听她的话,不刺激她,她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发作。关键一个就是要让她心情好,不想着那些难过的事情。” 周承朗点了点头,叫管家拿了诊金给大夫,将他送出了府。 再回荣安堂,却发现里面又乱成一团了。 却是二皇子知道了这边的事儿,带着周承鸿三姑娘四姑娘几个过来了,谁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女人的哭声。 周承鸿先是面色一变,接着就没管二皇子,直接冲进了上房。果不其然,二老爷高高抬着巴掌,王氏捂着脸又震惊又愤怒,若不是三老爷和武安候拦着,二老爷只怕还要再打一巴掌的。 周承鸿从小就只有母亲一个疼,偌大一个周家,除了母亲和小时候的月梅,就没一个对他好的。月梅已经死了,如今就只剩母亲一个对他好,他哪里能忍得住,当场不顾着外人,拎起一个小锦凳就砸向了二老爷的面门。 二老爷没防备,被砸个正着,立刻就流了一鼻子的血,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骂着逆子,就冲了上来。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三老爷和武安候都松了手,于是父子两人就纠缠在了一起,旁边则是王氏惊叫着分开的声音。 周承朗是真的有些心累,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祖母还躺在里间昏迷着,外面她的儿子孙子就能当作外人的面打了起来。 二叔一向自诩读书人,怎么自他回家,就整个变了。这回来还不到半年的时间,二叔竟已经是第三回打二婶了,就是和周承鸿,也是第二次打起来了。 周承朗大步上前,一手拉住二老爷的胳膊,一手拉住周承鸿的小臂,硬生生把二人给拉开了。 “放开!”周承鸿大叫。 “放手!”二老爷怒吼:“我要打死这个不孝子!我要打死他!” 周承鸿红着眼睛骂道:“我怎么不孝了?我哪里不孝了?我看着你打我娘无动于衷我就是孝顺吗?” “鸿哥儿,鸿哥儿,别说了,别说了……”王氏泪如雨下,抱着周承鸿就要把他往外拉,“走,跟娘走,快走啊……” 周承鸿那么胖,王氏如何拉得动他,只他看着母亲哭得那么伤心,到底还是动了动脚。 “二婶,你先带着二弟回去吧。”周承朗说道,推了周承鸿一把。 周承鸿怒瞪了二老爷一眼,跟着王氏走了出去。 “你这个兔崽子,你还敢瞪我!”二老爷骂骂咧咧的要挣开周承朗。 周承朗提气,一把将二老爷甩了出去。 “够了!二叔,你在干什么?!”他冷声说道:“表舅和二皇子都在,你这是一副什么形象?祖母在里间还昏迷不醒,你就在外面对着妻子孩子耍威风,是还嫌祖母不够生气,想再多气一气她吗?” 二老爷愣了一刻,才看到武安侯和二皇子尴尬的脸色。 他的脸色瞬间涨红,忙爬了起来。 看到了周家这么荒唐的一面,武安侯和二皇子都待不下去了,武安侯更是连来意都不好跟周承朗提,就和二皇子一起匆匆告辞出了荣安堂。 二皇子径自出府,武安候想了想却是去了客院。 方惠钰却不肯跟他回家。 “爹,你别劝我了,我是不会回去的。”她摇头说道,态度坚决。 伤成这样,回去了只怕妻子也要说,还有可能提出立刻送走她。武安侯没了办法,只好叫来焱儿叮嘱一番,留她在周家了。 荣安堂里,周承朗一个做晚辈的也不好再继续训斥二老爷,只疲惫的道:“皇上派我后日启程去南疆平叛,我已经求得皇上同意,明日就立刻分家。日后祖母随我住在侯府,你和三叔搬出去,祖宅祭田归我们大房,其他的铺子田地大房二房各一半,三叔那边从大房里的一半再分一半出去。” 二老爷一惊,道:“怎么派你去南疆?上回你差点死在外面,这一会怎么又派你去?而且还是南疆那地方!” 三老爷也一脸的后怕,“承朗,咱们辞了这差事吧,大房只剩下你这么一个独苗苗了,南疆那么危险,若是这一次你去了有个三长两短,那母亲就真的不要再活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老爷三老爷第一时间关心的都是周承朗的安危,对于分家却都没那么在意。 “圣旨都已经下了如何能辞,再说这威远侯的爵位本来就是战功换来的,如今得了爵位,你说不上战场了,皇上能同意吗?”周承朗也不在意,只道:“明日族里会来人帮着分家,铺子庄子你们回去想想要哪些,明日好提出来。宅子这块我一人补贴你们两千两,你们尽快找到地方搬出去吧!” 二老爷这才突然回神一般,道:“母亲还在,哪里有分家的,我不同意。何况你若是去了南疆,家里就只有母亲一个人了,我们不在家里待着如何能放心。” 三老爷也忙说:“就是啊承朗,现在分家,外人会怎么看你,说不定还有言官……” 周承朗没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把圣旨拿了出来。 等二老爷,三老爷跪在地上看了圣旨,就再不敢提不同意了。 “你,你既然求了圣旨……”三老爷不敢置信道:“你,你是怎么和皇上说的,是说我们……” 是说二房三房不堪,寻了各种不好的地方去告状了吗?若是这样,那以后…… 周承朗眼睛一闪,眼神锐利的快速扫了三老爷一眼,然后摇头说道:“三叔放心,我只字未提两位叔叔的不好。”   ☆、第169章 周承鸿带着弟弟妹妹围在王氏旁边,水嬷嬷一边流泪一边给王氏用冰敷红肿的脸颊。 “别哭了,没什么事的。”王氏张口劝道。 水嬷嬷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道:“二老爷实在是太过分了,老夫人被气倒和您有什么关系呢?他竟然就这样打了您,还是当着武安侯和二皇子这些外人的面。哥儿姐儿都还没有定下亲事呢,这事要是传了出去……” 是啊,若是传了出去,她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呢? 就是娶进了儿媳妇儿,她这个动不动就挨打的婆婆,也没有说话的底气。 王氏早就已经对二老爷死心了,这会儿本是没有眼泪的,可是想到儿女,却又忍不住抹了下眼睛。 五姑娘不停的哭着。 四姑娘虽然不喜欢嫡母,但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怪上了父亲,大家都是女人,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是以后她嫁人了,也遇到这样的男人该怎么办? 五爷周承远小脸绷着,眼睛却是湿漉漉的,一双小手捏紧了拳头,显然也十分为母亲不平。 周承鸿猛然一下砸了旁边的墙壁,“娘,您和爹和离吧!” 在这个家里,娘过的实在是太委屈了,他给娘出头,不仅要被别人骂不孝,就是娘也拦着。 小的时候爹还没有这么过分,看着娘受委屈他也没有办法,但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再也没有办法看着娘这样过日子了。 “娘,您跟爹和离!”他说道:“您放心,弟弟妹妹们这里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和离? 她又不是月梅,无子无女无牵挂,可以走得干脆。她也不是月梅,有那样显贵的身份,和离了能过得更好。 她的嫁妆本来就不多,而且若是拿走了,三个孩子怎么办?若是不拿,她就只能回去靠兄嫂,不管是名声上,还是要吃要喝娘家的,大哥大嫂都不会乐意的。 而且有个和离归家的母亲,不论是出嫁了的琼姐儿还是剩下的蕊姐儿,都要受到很大影响。 为什么周文海没有死呢? 不是说好了…… 可是这几日都没有寻到机会和他见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刚才在荣安堂…… 王氏对着周承鸿摇了摇头,“娘没事,你带着弟弟妹妹先下去吧,娘想休息下。记住了,别再跟你爹对上,听话,知道吗?” “娘!”周承鸿喊道。 王氏不愿意多说,扭了头。 周承鸿几人只好出了门。 “你们说,娘为什么不愿意和离?”院子里,周承鸿看向弟弟妹妹,“爹这样对她,她难道还有什么留恋的吗?大嫂都能跟大哥和离,为什么娘不可以!” 四姑娘叹了口气,道:“娘跟大嫂不一样,她是担心大哥你和我们。” 五姑娘跺了跺脚,“大嫂现在都变成公主了,她身份高贵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娘呢,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了,若是和离娘要去哪里?难道要跟舅舅舅母一起吗?舅舅舅母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生气娘和离,坏了王家女儿的名声。” 周承远因为年纪最小,很多时候王氏处事他就在一边看着,加上他本来就天资聪明,所以更明白母亲不敢和离的苦楚。 “大哥娶妻,四姐五姐嫁人,还有我读书以及日后长大娶妻,样样都离不开钱。可是娘的嫁妆却不多,便是都留给我们都不够,那她和离了就只能空手离开,靠什么生活呢?”他说道:“所以娘才不能走,她若是走了,对她自己对我们都不是好事。” 原来娘手里缺银子吗? 周承鸿还真不知道,一直以来他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难道这都是娘辛苦省下来的吗? 五姑娘问周承远,“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娘受苦吗?” 爹都已经打了娘好几次了,而且还都是莫名其妙的理由,这一次更是当着外人的面就打了,娘便是身体上不觉得痛,心理上也会很痛吧? 周承远默不做声,一双眼睛却盯着地面,眼底慢慢流露出一股不符合他年纪的阴狠。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周承鸿被五姑娘的问话逼的眼睛通红,抬手捂着右眼忍住眼泪,转身大步走了。 ----- 珍味轩,因着明日要进宫谢恩,月梅没有多待,送走了良大太太几人,便瞅了空子从侧门出来了。 没料到一出侧门,就看到倚在墙角的周承鸿。 她本还犹豫要不要理他,谁料周承鸿听见动静抬起头,一双眼睛竟是通红。看到了她有些惊讶,随后便立刻站起来一路跑了。 “这是怎么了?”她都好多年没看到周承鸿这么委屈可怜的模样了。 冯嬷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秋兰想了想,也想不出有什么,她就提议道:“公主,不如我回去打听打听?” 之前让众人喊娘子,众人总是记不得会喊成大奶奶。现下变成公主了,倒是没人喊错了,就是秋兰刚来也喊的顺溜,不知道是畏惧皇权,还是觉得公主比大奶奶更为气派。 月梅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便是周承鸿她可以不记得小时候的情谊不理了,周承朗,便是以后再无瓜葛,她也是希望他过得好的。 “小心些,别叫旁人知道。”她又叮嘱了一句。 回到公主府,刚坐下一口茶还没喝进嘴里,瑞安郡主就来了。 她的产期不远了,如今肚子是越发的大,看着竟像是怀了双生子似地。不过她自己板口不提,月梅也不好发问,只亲自扶了她,小心翼翼的安顿着她坐了下来。 瑞安郡主坐稳当了,就看着她笑:“如今你可是福安公主了,这穿衣打扮都得按着身份来,也省得有那没开眼的,敢小瞧了你去。” 月梅知道,这定然是从谢娇嘴里听说了什么了。 这两姐妹也是极好玩的,一见面就掐,但心里却又都挂记着对方。就是遇到事了,谢娇还是一样去寻求她的帮忙。 “说来这身份该是你的才对。”月梅说道。 瑞安郡主笑容微微一顿,便淡淡道:“我抢了你的身份,如今还你一个,咱们也就互不相欠了,我心里才能安生。皇上……他终究还是做了件好事的。” 亲生闺女吐槽父亲,月梅可不敢插嘴。 “你这肚子越发的大了,有事叫我过去就好,怎么还专门跑了过来,一会儿天该黑了。”她说着问道:“用晚饭了吗?” 瑞安郡主不在意的摆手,“我好着呢,你别担心,刚吃了碗粥现在倒也不饿。我只问你,你是真的不和那威远侯过了?他有个什么不对的,长平侯府不给你做靠山,你如今可以自己给自己做靠山了,还怕谁了不成?” “不打算过下去了,也不需要谁给我做靠山,我自己不愿意了。累。人就活那几十年,若是为了不值得的人,何必去那么辛苦。”月梅说道。 累? 她瞧那威远侯对月梅很好,怎么就不值得了? 虽说是因为要纳妾的事情引起的,可现在不是答应不纳妾了吗? 瑞安郡主是个较真的人,虽然看出月梅是不想多说,可她不问个清楚心里难安,再加上她自己不能幸福了,就格外希望别人幸福,所以便把自己的疑惑统统问了出来。 月梅一时有些顾虑,她不知道要怎么和瑞安郡主举例,毕竟她的夫婿袁佳已经不在了。 瑞安郡主自个儿倒是主动说了,“不瞒你说,当初我久久不能有孕,我婆婆也曾想叫二爷纳妾的,好几个丫鬟都送我屋里来了。后来二爷不肯要,我也就没计较,若是像你这般计较,那我不是也得和离了?” 既然她自己提了出来,月梅便也就问她,“袁二爷为什么不肯要呢?” 瑞安郡主面上露出追忆的神色,接着甜甜的笑了,“他说我贵为郡主,能娶到我已经是此生最幸福的事情了。我一辈子只能有他一个,他也不愿再要旁人,总觉得那样对我不公平,亏待了我。就是没有子嗣怕什么,袁家族人那么多,到时候过继一个也就是了。” 怪不得袁二爷没了的时候,瑞安郡主不想活了。 怪不得知道有了身孕,她又能撑了下来。 这都是因为爱,同等的,来自互相的爱。 说不心酸难受是不可能的,月梅多希望周承朗也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人跟人终究是不同的……月梅就道:“你看,不一样的。你这,是袁二爷自己觉得纳妾对不住你,亏待了你。可是我这,方惠钰却是周承朗自个儿愿意纳了的,虽然他说了不会碰她,可到底是纳了。他还说……为什么别的女人都可以接受,偏偏我接受不了。可我就是这样,不是真的也接受不了,何况这种事情真真假假,谁知道最后假的会不会变成真的?” 听了这话,瑞安郡主沉默了一瞬。 “那和离了也好,咱们再另找。”她豪气的说道:“你现在是公主了,以后可以嫁的更好,而且还不敢不听你的话,若是不听,你就学谢娇,去订制一根马鞭,往死里抽!” 她现在对于找不找还真的不在意了,又不是从前的身份,不靠着男人会活不下去。 “嗯,慢慢看,慢慢挑。”月梅说道,也好奇瑞安郡主是怎么看周承宇的了,毕竟那可是谢娇喜欢的人,却喜欢上了她,“你呢,你有打算再找吗?威远侯府的三爷,你不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吧?觉得他如何?” 周承宇啊。 瑞安郡主面前出现一张清俊的脸庞。 论出身差了点,论长相还可以,论人品才华也都还不错,只是,到底不是她的袁佳。 她摸了摸肚子,道:“我守着孩子过就行了。至于其他的,若是能找到比袁佳还好的,倒也可以试试。”说着说着她又有点促狭的看着月梅,“谢娇那丫头如何了,还喜欢周三爷吗?” 月梅看她表情,总觉得她是像有什么歪心思似地,“怎地,你有什么打算?” 瑞安郡主道:“她若是还喜欢周三爷,我就帮一帮她。” 月梅问道:“怎么帮?” 瑞安郡主笑:“当然是抽时间见见周三爷,气气她,也叫她死死心了。” 这个人! 不过瑞安郡主今日的状态还真是好,大概是孩子一日日变大,安平公主进宫传来的消息也还好吧,看着她这样一日比一日的容光焕发,月梅觉得心情都好了起来。 秋兰这时候回来了。 见瑞安郡主在,她有些欲言又止。 瑞安郡主见状,便提出要走。 她大着肚子,来还没坐多久呢,这么一来一回的走身体可吃不消。反正都是自己姐妹,而自己又和周家没关系了,月梅便按住了她的手,对秋兰点了点头,示意她直接说了。 秋兰便道:“老夫人不知怎地和武安候以及方家小姐说话时被气晕过去了,二老爷不高兴觉得是二太太没有伺候好老夫人,所以,就当着武安候和二皇子的面打了二太太的巴掌。二爷和二老爷起了冲撞,后来又叫二太太和离,可二太太不肯,他就离了家。” 怪不得眼圈红红的,莫不是心里难过,哭了吧?   ☆、第170章 “没出息的男人,怕是对武安候不满却不敢说,找周二太太撒气的吧!”瑞安郡主听了,就很是不屑,“倒是可怜了周二太太了。” 这样看来,王氏还真是可怜,这已经不是第一回挨打了。 只不过,这次还当着外人。 “你可知道二爷现在去哪里了?”月梅问向秋兰。 秋兰道:“方才奴婢回来,还在门口瞧见二爷了。只他一见着奴婢,立刻转身就走,奴婢追了两步没追上,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周承鸿这是干什么,莫不是真的有事找她? 只王氏的事情,她没有立场去管啊。 而且,她也不想管。 其实说起来,王氏和周二老爷也成婚这么久了,她若是不想受这委屈也不是不可能,把事情闹大到族里,再带点银子回娘家搬救兵,她哥哥嫂子也不可能不管的。 只不过,事情若是闹大了,周承朗也就有的忙了。 那就分家。 分了家,各房的事情他想管就管,不想管也找不到他头上。二老爷到底是长辈,也没有说小辈要管着长辈夫妻的。 至于王氏,分了家上头没了婆婆,她管家那么久身边不是没有忠心的下人,再一个儿子女儿也都大了,二老爷若是再敢动手,她大可以叫人关了门,把二老爷给打一顿。 不过,就不知道王氏这个受古代教育长大的女人,能不能干出打丈夫的事儿了。 其实有周承鸿这个敢打亲爹的在,王氏未必就不敢。 “公主,奴婢还听说,家里在闹分家。”秋兰道:“二老爷三老爷起先不肯,但好像是说大爷拿了圣旨,是皇上让分家的。” 分家了,隔得远了,他也好观察谁暗下里有动作。 不过皇上下旨让分家,莫不是周承朗接了要去南疆平叛的旨意了? 月梅心头一紧,不自然的就十分担忧。上一回就担惊受怕,这一回他应该能保护好自己了吧? 看她神色不对劲,瑞安郡主就出言吩咐秋兰,“我今晚留在你们公主这吃饭,你去厨房吩咐一声。” 秋兰点头应了下来,却没有动,而是看着月梅等她的吩咐。 月梅回了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还跟瑞安郡主说的那么斩钉截铁,结果又是打听周家的事情又是担心周承朗,这可真是打脸呐! “去吧,去厨房吩咐一声,郡主的口味和往日一样,我想吃点清淡的。”她吩咐秋兰,又道:“一会儿再去门口看看,若是二爷还在,就叫住他问他有什么事。” 秋兰应下,快步退了下去。 瑞安郡主也没提周家的事情,只有些敬佩的道:“这丫头面生的很,没想到却这么听你的话,你这手段不错啊。” 月梅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公主府大门口,谢娇却看着不远处墙角垂头坐着的人面熟,尤其是他身上的锦袍用的可是上好的料子,叫人一看便知到他的身份非富即贵。 这是谁? 躲在公主府门口做什么? 谢娇没有犹豫,带着丫头婆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喂,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等到周承鸿抬起头,她一下子愣住了,这不是威远侯府那个该死的周承鸿吗? “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谢娇低头看着他,想到上回在周家的庄子上,周承鸿瞧见她哭,而这回她瞧见周承鸿眼睛红红的,就觉得很是巧合。她伸脚踢了他一下,“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谢娇长的很漂亮,但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她却不是最漂亮得一个。 可是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谢娇的漂亮才喜欢她的,不过那种喜欢是他对很多人都有的,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她是另一种喜欢了呢? 好像就是在庄子上的那次,他被她踹进了水里,然后她为了救他,也掉进了水里。 从那时候开始,他对谢娇就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的喜欢了。 就像小时候她喜欢月梅一样,是那种发自肺腑想要对她好的喜欢,除了娘和月梅,谢娇是第三个对她好的人。 见周承鸿盯着自己发呆,谢娇有些羞恼,不客气的又踢了他一下,“看什么看,问你话呢!” 周承鸿张嘴,喃喃道:“谢姑娘,我三弟不喜欢你,他那个人我知道的,很讲原则,他不喜欢你就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可是他不喜欢你,我却喜欢你,你不能嫁给他了,不如就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谢娇身份高贵,到时候他做了谢家的女婿,或许爹就会怕他了。 这可比去找大嫂强,他不会做生意不说,大嫂和大哥都和离了,也未必肯教他。 谢娇身边的丫鬟婆子目瞪口呆。她自己更是震惊的张大了嘴,好一会儿回过神,一脚就踢往周承鸿脸上了。 “混账混账!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来敢编排我了?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我,你,你也配吗?!”她气得大骂。 周承鸿也是一时迷障了,不然他哪里敢对谢娇说这样的话?现在反应过来,只好一面抱头躲闪一面求饶,“我……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谢娇由自不觉得解恨,见他抱着头,便朝他的腿脚上踢,直接来回提了十余下,把自个儿的脚都踢疼了才停住。狠狠骂了一声滚! 周承鸿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委屈的看了谢娇一眼,转身跑了。 直到进了公主府月梅的住处,谢娇依然怒气冲冲,进了门就噼里啪啦骂了周承鸿一顿。 “他怎么着你了?”瑞安郡主放下筷子问道。 谢娇这才发现瑞安郡主也在。 她冷哼一声,也没搭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瞧了瞧桌上的晚饭,动起了手。 瑞安郡主撇撇嘴,这个堂姐就是这样,打小里被宠坏了。和自己什么都争抢不说,还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来公主府就跟在自家一样。 这娘都和谢二老爷和离了,她还是这么不见外。 瑞安郡主想着,就朝月梅歉意的看了眼。 月梅自然不会介意,她问谢娇,“你见到周二爷了?在哪里见到的?公主府门口吗?” 谢娇点了点头,吃完了嘴里的东西才道:“对,是在公主府门口见到的,怎么了,他现在已经被我骂走了。” 瑞安郡主道:“你好好的,骂人家做什么。他现在怕是正伤心着呢。” 谢娇狐疑的看了眼瑞安郡主。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正伤心着?”刚才周承鸿的确是眼睛红红的,一副哭过了的模样。 月梅把周二老爷打了王氏的事情说给谢娇听了,道:“他或许是找我有事,不过没关系,他如果真的有事,明天应该还会找我的,到时候再说吧。” 原来他是因为他娘才哭的。 那为什么见到自己了又说要娶自己呢? 谢娇有些想不明白,不过想着周承鸿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刚才还那么凶狠,到底是有些觉得愧疚的。 “那周二老爷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打自己妻子逞威风,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害臊!”她说道,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周二太太可真可怜。” 月梅叹道:“可怜的女人多了去了。” 安平公主又何尝不可怜呢? 不过安平公主的可怜却又带着一丝可恨,她的身份好过无数的女人,按理她那样的身份嫁给谢二老爷,是不该可怜的。 谢娇道:“要不,我们帮帮周二太太吧?” 月梅心思一动,只她还没说话,瑞安郡主就出声了:“这世上的可怜女人多了去了,咱们一个个都帮能帮的过来吗?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你都二十了还没嫁出去,你不着急大伯母的头发都快要急白了!” 死丫头! 总拿这话说自己! 偏她大着肚子,怕她伤心,自己又不能说她即便嫁了,还不照样是男人死了。 谢娇气得红了脸。 月梅也是无奈,这两姐妹可真是够无聊的,说其他人的事情也能互相攻击起来。她只好岔开话头,“说起来这只能二太太自己帮自己,咱们都是外人,哪里有资格去出头的。听说周家要分家了,分家之后,若是二太太自己可以立起来不要再守那男尊女卑的思想,她定然不会再这么委屈下去的。” 若是周承鸿再来,那就跟他说几句吧。 从前她和瑞安郡主一样,也是本着自己过好不管其他人的。那会儿她只想着自己不做妾,却从不曾劝说一起伺候周老夫人的几个姐妹,便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 现在再一想,她肯定是离不开了的,这个世界有了大妮儿,有了谢娇,有了安平公主和瑞安郡主,有了这么多牵挂的女人,她就真的很怕她们过得不好。怕她们受男人的委屈,被男人欺负。 自己现在有身份,瑞安郡主更是成泰帝的亲生女儿,若是她们可以带到领头的作用,便是帮不了很多人,但能帮一个是一个啊。 就比如她的铺子,开得大了开得多了,就可以接纳一些觉得没有男人活不下去的女人来做工,靠自己的劳动赚到钱,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那就不必要怕男人跟她和离了。 不过还有一些类似于安平公主这样有身份的女人,那就需要给她们洗脑了,她们是不愁生计的,她们在乎的也许是面子,也许是情爱,这种人你就得换一种方法来帮。 月梅想通这些,她和瑞安郡主都已经吃好了,便也不管谢娇,叫人把桌上的吃食撤了,跟她们两人聊起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第171章 “男尊女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贤良淑德,稍有行差踏错,可能一辈子就都完了。做姑娘时候这般,做了人家的妻子,就要更为艰难。辛辛苦苦帮着男人操持家事,生儿育女,结果却要看着男人睡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你不能妒不能气,不然就是犯了七出之条,要被休妻的。” “上孝顺公婆,下照顾庶子庶女,对外你得管着女眷之间的人际交往,和亲朋之家的人情往来,对内你还得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的伺候着男人。” “这便也罢了,若有那奴性重,心甘情愿的就不提。但有些人是不愿意的,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的,可是自己没有能力,身后又没有娘家帮衬,更要顾忌着外面的风言风语,因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苦再痛都不敢说。” “这种其实倒还好,只要有身份,夫家也并不敢如何糟践。无非是自己心里过不去,默默难受受些委屈罢了。” “还有一种,比不得贵夫人了,是那种最底下的劳动人民。嫁了人,哪怕公婆刁难,小姑欺负,丈夫毒打,可是因为离了夫家娘家回不得,和离也没人出头,便是有人出头了,自个儿没什么本事,出来这社会更是寻不到赚钱的活计,因而就只能留下。” “有被活活打死的,有被欺压的如同奴隶的,一代传一代,她自己吃了苦,等到生了女儿,女儿耳濡目染,又将是新一轮的悲剧。” “还有,再说那些做妾的女人,有的自然是自己愿意的,但也有不愿意却被逼的,被强的,除了做妾,活不下去的……” “如母亲那般劝不动的咱们尽力了也就是了,可是这些女人,这些最底层的可怜女人,若是她们愿意走出来,咱们为什么不能给她们一个吃饭的机会呢?珍味轩里做点心的手艺,其实只要认真学,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学会。打下手的,做散称的,甚至是跑堂上点心上茶水的,也未必全要男人,女人也可以。” “如果女人可以自己赚钱了,可以养活自己甚至养活儿女了,不提上层社会这些贵妇人,便是那些底层的女人,她们未必就愿意在男人家里被那般欺压着,谁不想日子过得好一些呢?” “咱们改变不了男人,就先改变自己,或许自己变了,男人就也变了呢?” 因为心里有这想法已经很久了,所以说起来不仅条条道道,还因了有安平公主这个例子,更是让月梅感触良多。 谢娇被说的眼眶都红了,“是啊,可怜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说旁的人,便是二婶,若不是认回了你,有你在她身边陪着,她现在还真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还有娘,那日在上房爹骂了二叔,说二婶是公主他屋里就不该有女人,世事难两全。可这么说,便也相当于是说了其他女人,因为你们不是公主,没有高贵的身份,所以你们就得接受丈夫纳妾,接受丈夫有庶出子女。 可是凭什么呢? 就像月梅说的,一个家庭能够很好的维持,男人有功劳,女人未尝不是出了全力。为什么男人就可以有那么多优待,女人却得忍那么多委屈? 爹曾经有姨娘,二哥就是那没了的姨娘生的庶子,而现在,爹书房里伺候笔墨的两个丫头虽然没有名分,但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爹的通房丫头。 就这样,人家都还说母亲好命。 说爹对母亲好。 可是旁人不知道,谢娇却是知道,母亲和二婶对二叔一样,都是付出了真感情的。便是如今这么大的年纪了,爹睡在书房的时候,母亲也是要失眠大半夜的。可正因为年纪大了,就更不好表现出来,因为传出去人家是要笑话她的。 若是爹只有娘一个该多好。 不过,月梅说的也对,改变不了男人,那就先改变自己,不宠着男人,不让着男人,不惯着男人,说不定男人就会变了。 “今日你写的用工合同和保密合同我已经看了,掌柜的也说好,我是不大懂的,你们都说好,那应该就是不错。”谢娇道:“既然不错,那咱们就按着执行,早一日将咱们的珍味轩做大,开到全国各个州县都有咱们的铺子,咱们便是不能帮到全部的女人,能帮一个是一个不是?” 月梅轻轻点头,这也正是她所想的,她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指望能拯救所有女人,但只要那些想被拯救的女人遇到了,她就希望自己能救了她们。 大家都是女人,女人懂女人的苦和难。 瑞安郡主却是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自己的看法。 在她看来这些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人的精力有限,旁人的事若是要管,那必然在自己的身上付出的就少了。 袁佳不在了,她这辈子也不打算再嫁人了,只想守着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慢慢到老就好。她虽说是郡主,但实际上的身份却是公主,她的孩子皇上多少要顾念几分的,其他的事情她就不管了。 谢娇见她一直不说话,便转过头来看她:“谢媛,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些人不是想帮就能帮的,哪怕她的确需要帮助,哪怕你的确有那个能力。”瑞安郡主说道:“但你怎么知道,你帮了之后不会引发其他的事情,不会给你带来其他的麻烦。若是因为帮了旁人,而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谢娇面有古怪地看了她片刻,道:“所以你觉得就不该管了是吗?” 不管旁人事,只扫门前雪。 其实以前月梅也是一样的看法,这会儿听了瑞安郡主的话,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她不愿帮忙是她的自由,自己愿意帮忙是自己的想法,总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压在别人身上。 况且,她现在也不是没有能力的。 见谢娇有些生气,月梅忙拉了把她的手,“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愿意帮忙和不愿意帮忙都是正常的,咱们一起商量就好了。” 瑞安郡主没有说话,她也有一些生谢娇的气了,扶着玉珠的手站起来,对月梅道:“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明天早上你去宫里谢恩,我跟你一块去。”她也要去看看母亲的。 月梅点了点头,又拉了一把谢娇。 看着瑞安郡主走到了门口,谢娇到底是忍不住叫住了她:“谢媛,你就那么能确定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个男孩吗?万一你生了个女儿呢?万一她不像你能够遇到袁佳,而是像二婶遇到了二叔,而且她的性格也像二婶,若是你不在了,她又没有一个皇上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母亲那样的性格,遇到谢二老爷那样的男人…… 瑞安郡主的脚步突然停了,太医说她怀得是双胎,所以生一个女儿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谢娇见她停住脚,便有些得意,“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你的女儿考虑吧?而且你的女儿还可能也生女儿,难道你希望看她们一直像二婶一样,日日过的不痛快不幸福吗?” 是啊,她没有考虑的这么长远。 但瑞安郡主可不想在谢娇面前示弱,“我自会好好教育她,她也会好好教育她的女儿,这一点就不用你操心了。” “可是……”月梅道:“若她们被你教育成了不吃亏的性子,遇到事情了采取果断的手段,但她们没有你的身份,没有你的后台,甚至她们连父亲都没有,到那时候或许你的教育不仅没有用,反倒是会带来更坏的效果。” 这一次,瑞安郡主听了没再说话,沉默片刻后抬脚走了。 “真是个冷心冷肺的坏家伙!”谢娇忍不住骂道。 月梅说她:“好了,没有她咱们也不是不行。况且她如今大着肚子,情况也有些特别,不想参与也是正常的,你可不许因为这个事情跟她闹。” 谢娇抿抿嘴不说话。 月梅岔开话题,问她:“你到我这里来大伯父大伯母知道吗?别是偷偷的来了,他们知道要跟你生气的。” 谢娇立刻愁眉苦脸。 “爹娘是知道的,他们还让我好好跟你一起做珍味轩的生意。”她说道:“但是祖母不知道,她是不许我再过来的。你是不知道,你今日把二叔气得狠了,回来就跑屋里躺下了,现在都还没起来,连话也不说。他那两个大着肚子的妾去哭都没用,祖母也生你的气了。” 谢二老爷的事,月梅是不想再知道了,因着明日要去宫里谢恩,便早早赶了谢娇回去了。 次日因为有瑞安郡主这个孕妇在,月梅直到巳时才到了皇后所在的坤宁宫。 成泰帝已经等在这里了,不止是他,他膝下的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都到了。 作为一个皇帝,成泰帝的子嗣算有些少的,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个,公主除了瑞安郡主便只有柔嘉公主一个。 大皇子今年二十二,母妃只是当初成泰帝做太子时候的一个侧妃,生了大皇子后没过几年就没了。大皇子的长相有几分肖似成泰帝,一样的高大身材,威严面孔,不过月梅向他行礼的时候,他却是含笑虚扶了:“妹妹不用如此多礼,都是自家人,以后只叫我大哥就好。” 月梅是安平公主的女儿,父皇又格外的疼安平公主,大皇子自然不会表露出对月梅的不喜欢。不过,他还真没有不喜欢这个表妹,一个敢于和离的表妹,便是这一点,他就已经高看了两分了。 月梅也从善如流,笑着叫了声大哥。   ☆、第172章 成泰帝笑看着他们,对月梅道:“既是见过了你大哥,便也见见你二哥吧。” 二皇子原本被禁足在家反省,一大早宫里来人让他进宫,他还以为是舅舅说的事情有转机了,没想到却是来见这个表妹的。而就在刚才,他的人来说,早朝时候父皇下了旨意,明日周承朗就要带着大军前往南疆平叛了。 他所有的谋划都成了空,现在心里气的恨不得能打死一个人,对着月梅,又如何能有好脸色。他冷着脸看月梅给他行了礼,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若是这个表妹没有大逆不道的闹着要和离,那周承朗就是他的表妹夫,关系又亲近一层,他吩咐下去了未必就敢不听。可是现在呢?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他态度冷淡,月梅自然也不会去巴结着他,只行礼叫了声二表哥,便退开了。 成泰帝见儿子如此,脸色就有些不好,皇后娘娘瞧见了一个劲的给二皇子使眼色,偏二皇子不看她,眼色白使了。 三皇子比月梅小,不等月梅开口,便带着两个只到他大腿高的四皇子五皇子见过了月梅,柔嘉公主也上前,叫了声姐姐。 成泰帝看到这里,脸上的神色才稍微缓了缓,打发了儿子女儿,令月梅跟着他一起去见安平公主。 路上月梅一直落后他两步,走着走着他却忽然让月梅走近一些,“听说昨日圣旨到的时候,谢成章也在你那铺子里,你还狠狠的气了他一顿是吗?” 月梅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都说伴君如伴虎,虽然如今他们算得上很亲近了,但想着之前他对自己的不喜,月梅心里到底有些慌张。 成泰帝瞧她神色不对,却是笑了:“朕还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才敢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情,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莫非你是怕朕吗?” 想起瑞安郡主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对他可是十分亲近的,成泰帝便又道:“你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朕便是对你有些不满,到底也还是疼你的。快别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了,一会儿你娘还以为朕为难你了。” 月梅心道:这皇上说话真实诚。 “是,皇上。”她忙应下,道:“昨日谢二老爷确实是去了铺子里,只他说话有些不中听,于是我便回了他两句。” 昨日珍味轩发生的事情成泰帝早已知道的清清楚楚了,现在提起来,不过也是因为想问其他的问题。 “真的不认爹了?”他看向月梅。 月梅回看成泰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认爹的举动取悦了他,月梅看他眉目平和,眼睛里甚至还隐隐露着笑意,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个会晾她半日的皇上了。 她便大着胆子点了点头,“他对娘十分不好,我本就已经不想认了,昨日他的话又太过气人,我便真的不想认了。从前十八年,我没有在谢家的荫蔽下长大,也照样活的不错,以后……” “以后有朕这个舅舅在,谢家不要也罢,你如今可是公主,谢家人见到你也要以君之礼相待,昨日的事情是再不会发生了。”成泰帝打断她的话,说道。 月梅应下,谢了恩。 成泰帝却像个好奇宝宝,又问她:“威远侯呢?你也是打算真的不跟他过了?” “他也想纳妾呢。”月梅说道。 成泰帝微微一愣,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月梅如今可是公主了,皇家的女儿自然有资格不许夫婿纳妾的。 他哈哈笑道:“好,你很好,比你娘好,这才像是我皇家的女儿。一会儿你可得好好劝劝你娘,别叫她再整日以泪洗面了。” 他心里却在想着,这下子威远侯想再追回外甥女,怕是有苦头要吃了。 到了安平公主居住的宫门口,成泰帝才想起来,今日瑞安郡主也跟着一起来的,只不过她是先来了妹妹这里。 一时间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里头瑞安郡主却已经被玉珠扶着走了出来,见了他便要行礼。 “不必了不必了。”成泰帝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了她。 昨日谢娇的话,瑞安郡主到底是进了心里的,今日来进宫,安平公主一见她就问谢二老爷的情况,她烦恼之下更是心生警惕了。 此刻也就没有推开成泰帝,更是没有表露半丝不喜的模样,虽然没有再坚持下跪,却是道:“多谢您了。” 成泰帝见她没有叫舅舅,心里却是一喜,再去看她,见她脸上也没有了从前的隔阂与不满,便更是心安。 正要说话,却听见里头传来了安平公主的哭声,他微微拧了拧眉头。 瑞安郡主主动回话:“我一来,母亲就抓着问谢二老爷的情况,我心里实在不舒坦,便把月梅和离的事情告诉了她,她此刻正为着这件事情哭的。” 再疼爱妹妹,总是见她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也会腻烦。成泰帝听闻安平公主又提起了谢成章,便有些意兴阑珊了,只挥手叫月梅进去了。 到底是亲娘,此刻又是为着自己哭的,月梅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走了两步,却又停下。 招手叫了小宫女去准备些东西,等到她收拾妥当进去了,便已经是眼圈红红,眼睛底下乌黑,脸颊上厚厚的粉都要往下掉了。 成泰帝看得瞪大了眼睛,瑞安郡主则是明白了,捂着嘴笑了。 月梅进去,安平公主本拿着帕子捂着嘴哭,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就瞧见亲生女儿各种凄楚可怜,顿时哭声就一顿,伸出了手。待得月梅靠近,一把就将月梅抱进了怀里。 “娘……”月梅压低了嗓子叫了她一声。 安平公主想着自己的事儿,再想着月梅和自己一样,顿时悲从中来,险些放声大哭。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大哭,月梅就拿帕子擦了擦眼,然后就呜呜呜的哭开了。 安平公主慌忙把月梅松开,看一眼女儿的脸,疼的心都揪在一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清,明清他怎地就要休了你了?你爹呢,你爹竟然也不出声,不给你做主吗?” 安平公主到底是和谢二老爷不同的,她爱男人,但是她也爱女儿。 “威远侯他要纳妾,他说,旁的女人都能接受男人纳妾,为什么我不能呢……”月梅继续哭,道:“昨日爹去了珍味轩找女儿了,她骂女儿是丢了谢家的脸,让女儿无论如何要回周家认错道歉……他还说,女儿从小在乡下长大,已经被养歪了。我这样的,不怪会被休,我这样的……便是嫁到任何一家,都是会被休了的……娘,我真的被养歪了,真的比不得京里的女孩子吗?” 月梅还想捏造几句过分的话污蔑一下谢二老爷,可是一张口,却发现根本不需要捏造,谢二老爷说的话本身就很过份。 安平公主听得整个人都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浑身都发着抖,好办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真的气得狠了。 月梅看到她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仇恨的眼神。 月梅忙抱住她,说道:“没事了娘,我还有娘呢,有你在,便是和离了,我也一样可以过得好好的。” 安平公主一句话都没说,只紧紧的抱住女儿,一个身子虚弱的人忽然爆发了最大的力气,紧的月梅都有些呼吸困难了。 “对,你还有娘呢,娘护着你,娘护着你……”安平公主的眼泪静静的从脸颊上滑落,那是悔恨的泪,那是愧疚的泪。 她的女儿,自小受尽各种苦楚的女儿,却有一个那样的爹,一个自己这样的娘,女儿真的太不幸! 她也太不对!眼睛瞎了,居然爱上了那样一个男人,那男人不在乎她就算了,连他们的亲生女儿也这般的践踏,对,她瞎了眼了,她是真的瞎了眼了! 安平公主闹着要出宫回公主府,她态度坚决,不容任何人的劝。撑着身子吃了药,便让宫女帮着换好了衣裳,一个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软弱女人,一旦下了决心,谁也拦不住,就是成泰帝都没了法子。 威胁她,如果她回去,就下旨赐死谢成章。安平公主只来一句,“好的很,他那样对妻子不忠,对女儿不慈的男人,妹妹已经不在乎了,皇兄若是想杀,只管杀了。皇兄若是不动手,妹妹也不会叫他得了好了去的!” 成泰帝没了法子,只好叮嘱了月梅和瑞安郡主好好照顾她,又特意指派了太医住在公主府,任她出宫去了。 ----- 周家这边,也分好家了。 周老夫人醒来便忘了昨日的事情,但一听说要奉旨分家,立时就把二老爷三老爷以及周承朗叫去了荣安堂。 当着二老爷三老爷的面,甩了周承朗一巴掌,“你,你这畜生……我不和你过,我不和你这畜生过!” 她还没死呢,就闹着要分家了。 这样大的笑话,居然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死了,如何有脸去见老侯爷啊! “那就先随儿子一起住吧。”周二老爷说道:“正好明日承朗要启程去南疆平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娘一个人住在侯府儿子也不放心。” 周老夫人脸上的怒色一僵,死死的盯着周承朗,“去,去哪里?” 周承朗道:“皇上下旨,命孙儿去南疆平叛,明日启程。” 又,又要去上战场…… 上回,上回差点就死了。 这,这现在又要去…… 周老夫人哑了,眼泪却唰唰的流,看着孙子脸上越来越明显的鲜红巴掌印,心都抽痛了。 “能不能不去?”她抖着声音,从罗汉床上伸出手,若不是周承朗及时伸手扶住,就要摔下来了。她也不管,只抓着周承朗的手臂,摇晃着他,“能不能不去?咱不去,咱和皇上说不去,不去,不去可以吗……”   ☆、第173章 人在眼前,时时得见,便总有诸多挑剔,这也不满,那也不满,生生气坏了自己。可这一听说周承朗要去战场了,周老夫人一瞬间心里就什么念头什么不满都没有了,只拉着周承朗的手,泪流满面的祈求着。 比起生死来,其他的事情算得了什么呢? “不然,不然我去宫里求求皇后娘娘……”周老夫人摇着周承朗的手,“你爹就留下了你一个,你,你可不能真的有事啊,你若是有事,你若是有事我可怎么活?” 想到上回周承朗失踪时候传回来的消息,周老夫人就一阵后怕,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看着他,好似下一刻他就又要失踪,生死不明一般。 若说之前,周承朗对祖母的确是有怨气的。不仅是她对月梅的态度,还因着想到了逝世多年的母亲,他甚至不孝的想着,若不是祖母这样的性格,或许母亲也不会去的那么早。 但也还是那句话,在生死面前,怨气不满也是可以后退一步的。当从大夫那里得知周老夫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而因着心病多年,极有可能彻底不记一切时,纵然心里还有些复杂,但到底是将怨气消散了不少。 对着祖母摇了摇头,周承朗轻声说:“圣旨已经下了,皇后娘娘也无法改变什么。您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话是这样说,可难道上次他就没想好好保护自己吗?结果还不是遇到了危险,若不是碰到了…… 周老夫人想到月梅,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自己的面子跟孙子的命比起来,却没那么重要,“那,那你去找你媳妇,她是安平公主的女儿,皇上最疼安平公主,你是安平公主的女婿,皇上就是看在安平公主和你媳妇的面子上,他也不会硬派你去的。” 周老夫人其实也知道,皇后只不过是她的侄女,情面上或许能给她点面子,真要动真格的了,皇后未必会帮。何况,这的确是皇上下的命令,皇后说了也未必有用。 用不着人家的时候,给人家脸色看,巴不得人家滚。可这用得着了,却又想去求上门了。 周承朗低声道:“祖母您忘了吗,孙儿已经没有媳妇了。” 周老夫人这才想起来,是她叫二儿子拿了和离书去官府扣上大印的。 她突然就有些茫然,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就听周承朗继续道:“祖母别多想这事了,上回是意外,这回我带足了人,定然是没事的。倒是明日就走了,祖母若是身子还行,不如下午陪孙子去一回武安候府吧?钰表妹就这么没名没份的住下也不好,还是先把亲事定下来,等我回来就成亲吧。” 周老夫人的手有些发抖,抓着周承朗不由得就用上了几分的力气。或许是周承朗要出征给她的压力太大,她的神色虽然有变,但却并没有太过失态。 周承朗手上用力,把周老夫人扶起来,让她坐在了罗汉床的边沿。伸手抹了把脸,不在意的笑着站了起来。 看他这么一副样子,周老夫人心里格外不安,难道他是动了真格的了?真的,打算要明媒正娶钰姐儿了? 堂堂的威远侯,娶一个守寡带着孩子归家的女人,那女人还是皇后的侄女,这叫外人怎么看他,怎么看周家? 不钻牛角尖的时候,周老夫人想事情也是能入了心的。 “不行,承朗,你可不能犯糊涂啊。”周二老爷有些心虚的说道:“放着堂堂的公主你不要,却去娶一个守寡归家的女人,这……这叫旁人该怎么想你啊?”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蠢货啊。 周承朗冷哼了一声,他和月梅和离,二叔可是出了大功劳的,他还没有算账呢,二叔倒是自己又跳出来了。 “公主?什么公主?”周老夫人不解的问道。 二老爷解释道:“昨儿个皇上下旨,封谢氏为福安公主了,还赐了公主府,如今正在建造呢。娘,你说承朗和公主和离了,再去娶钰姐儿,这,这说不过去啊!” 十个钰姐儿,也比不过一个福安公主啊! 周老夫人心里本来就是不同意的,听了这话难得的对二老爷也生了气,伸手捶他道:“我就说是让你去吓唬吓唬她,谁让你真的让她跟朗哥儿和离了,你说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啊?” 二老爷默默地不说话,他也有些后悔了,他若是知道月梅会被封为公主,他就是受点委屈受点奚落又如何,可关键他早不知道。 他只想着月梅是一个谢家都不愿意认的女儿,又是出生乡野,若不是遇到了承朗,只怕这会儿还在乡下,不知道跟谁做了小的呢? 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让他没面子,他如何能忍得下去呢? “都别说了,和离书都已经生效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周承朗说道:“现在关键是要看眼前,钰表妹还在家里……祖母,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回来,不然定了亲就让钰表妹一直在家里陪着您吧!” “我不要她陪!”周老夫人一声怒吼。 二老爷三老爷愣愣的看着她,周承朗也面有不解。 周老夫人心里格外不自然,可偏此时又听见周承朗说:“可是祖母以前不是很喜欢钰表妹陪着的吗?”瞧周老夫人现在神态还清醒,他便想在走之前把一切事情都解决了,“钰表妹温柔贤惠,又生得十分漂亮,既可以好好伺候您,孙子也十分喜欢,怎……” 周老夫人心口一团怒火,一拳又捶了周二老爷一下。 “你之前还喜欢着月梅,怎么现在又喜欢上方惠钰了?这才多久,说变就变,朗哥儿你怎可如此没有良心!”话出口,周老夫人的心里便有些发酸,不免就想到老侯爷。 当年老侯爷可是非她不娶的,结果呢,她生了老大老二后,老侯爷就移情别恋爱上了那个贱人,独宠那贱人很多年,完全就忘了自己了。 没想到,朗哥儿居然也是这样! 周承朗看着祖母是真的气着了,也不敢太过分,当即就道:“这不是已经和离了吗,喜欢也无法挽回了,所以……” “你都还没去挽回,你怎么就知道挽回不了了?”周老夫人打断他的话,“去,你去找月梅,她若是不肯原谅你,我去找她,我去给她下跪,我去求她,一定把她给你求回来。” 话落,却又摇了头。 不能拖,不然明儿朗哥儿就得走了,要现在就去,要立刻就去。只要他们两个和好了,那朗哥儿就是驸马爷,本朝驸马不能有实权,那就不用去南疆了。 至于权势地位,若是连命都没有了,还要那些能干什么? 周老夫人按着罗汉床的边沿站了起来,“去,吩咐人备马车,我现在就去见她,我亲自去求她,去给她认错。” 屋子里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二老爷三老爷呆若木鸡,就连主动推进事情进展的周承朗,也有一刻回不过神来。 祖母这,这也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二老爷更是懵了,前儿个母亲还让他拿着和离的文书去吓唬谢氏呢,这才多久,居然要主动去认错请人回来了。 这怎么和小孩子过家家似地,上一刻闹得脸红脖子粗,下一刻便就和好了。这也太荒唐,太不可思议了吧! 三老爷定定神,问道:“母亲,那分家的事情?” 周老夫人没好气的道:“家里产业都是定数,该你得的那份不会少了你的,别眼皮子这么浅。” 她现在正自不满,哪里能对三老爷有好脸色。 三老爷心里委屈,他要问的不是这个啊。他只是不想分家,分了家就要搬走,搬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老夫人却不再理他,起来叫人扶着去里间换衣服去了。 周承朗想了想,觉得他回头再烧两把火,祖母去月梅那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便让二老爷三老爷先去前头继续管分家的事情了。 他陪着周老夫人出府,扶了她上了马车后,轻声叮嘱下人,“我和祖母出门的事情,不要叫人往客院那边传,若是表姑娘问起来,就说……” 周老夫人却在此时掀开了马车帘子,吩咐道:“叫人套马,备马车送表姑娘回武安侯府。” 周承朗快步走过来,“祖母,这……” 周老夫人冷着脸道:“上马车!” 周承朗乖乖的上了马车,一路却是欲言又止,周老夫人跟他解释,“若是不把钰姐儿送走,月梅不会愿意回来的,她本就不是为着这事跟你闹翻了的吗?” 的确是为这个。 不过,祖母不是一直很疼方惠钰,不忍叫她受委屈的吗?怎么现在也不管不顾了,莫不是误会他喜欢方惠钰了,就对方惠钰生厌了? 可连所谓的大局都不顾了吗?这么送方惠钰回去,祖母也就是彻底得罪了娘家了,周承朗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他决定再试探一下:“可是祖母,您不是不喜欢她的吗?我看不然就算了吧。我娶个您喜欢的就成,钰表妹不就得您喜欢吗,就是她得了,也省得咱们再去低声下气的求人。” 周老夫人听了这话,却没有特别生气,反倒是被那句“我娶个您喜欢的就成”给说高兴了,面上神色一缓,嘴角就勾了勾。 “没事,只要你过得好,祖母不觉得委屈。”她说道,心里一寻思,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十分讨厌月梅。那究竟是为什么,她非要把月梅赶出周家呢? 周老夫人又有些迷糊起来了。   ☆、第174章 方惠钰自然是不肯走的,任凭周家下人如何劝说,她只理也不理的躲在屋里,倒也没人敢真的把她拉出来送走。 焱儿本是着急,这会儿却是不急了。 姑娘不过是死撑着罢了,大势已去,她再着急也没用了。 只若是姑娘若真的被送去家庵,那她也完了。可是她也没办法,谁叫她是下人,是贱籍呢,命如此,只得认命了。 前头分家却很是顺利,周老夫人不知道,二老爷也不是那种格外在意这些的人,相反除了把家里的祖宅祭田给大房除去,剩下的他也没有多拿,一分为三,三房各占了一份,倒是叫族里的人都夸了周承朗和他大方。 三老爷再是不想分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他拿的又还算超出意料之中的多,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回到二房,二老爷才想起来王氏,心里头有火,也不去看她,只叫人把分家二房得到的产业单子誊抄了一份送给了她。 王氏看着手里的单子,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不仅是家分了,分的是哪些东西给的二房也已经定下来了,她不知道这个事情,二老爷就一点也不在乎她的面子,别说商量了,连跟她提前说一声都不成。 这分的都是些什么? 出产好的庄子没拿到,赚钱多的铺子也没要,只拿了一些不上不下的产业,他们可是有四个孩子,还有两个儿子要娶妻,就这么些东西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王氏气苦的不行。 水嬷嬷也偷偷抹了一把泪,二老爷真是太不把太太看在眼里了,谁家也没有这样对待正房妻子的,怎么偏他们太太就命苦呢? 她小声问丫鬟,“二老爷人呢?” 丫鬟回话:“在书房里头呢。”顿了顿,又道:“才柳姨娘去了,二老爷也没拦着。” 水嬷嬷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母亲在屋里哭的消息传到周承鸿这里,他忍不住爬起来又跑了出府。 书房里,柳芳如也是心头不快,这分家后就要离开侯府,若是离开了,那有些什么打算就也不好做了。 再一听有人来请示,说是周老夫人要把方惠钰送走,那心里就更是气恼。这方惠钰也太没用了,她还指着方惠钰能顺利地跟在周承朗身边呢,结果那么好的牌,却被她打烂成了这个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二老爷喝着柳芳如送来的酸梅汤,伸手把柳芳如拉过来抱在了怀里:“怎么到我这里来就愁眉苦脸的?是有人欺负了你不成?说出来,说出来爷给你做主。” 二老爷保养得再好到底年纪也在这里了,连儿子都二十了,他又能多年轻呢?离得近了,那眼角的鱼尾纹就看的很是清楚,柳芳如微微往后仰了仰脖子,扭头把眼底的厌恶强烈压了下去。 若是就这么离开侯府,她心里的盘算就全部完了,那她跟着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还有什么意思? “二老爷,咱们真的要搬出去吗?”她靠在二老爷的怀里,小声道:“妾身舍不得那个小院子。” 二老爷呵呵笑:“你那个小院子有什么好的,还舍不得,你放心,出了府,爷给你整个大院子,保管你住的更好。” 柳芳如到底年轻娇嫩,二老爷对她也气不了多久,毕竟比起王氏乔姨娘等人,柳芳如还很新鲜。 柳芳如只伸手在二老爷的胸前绕来绕去,声音却更是娇软,“就是舍不得,那小院子虽然小,可却有我和老爷您的所有回忆。这要是搬走了,以后那屋子也不知道给谁住,咱们的回忆是再没有了。” 她的话,她的声音,她的动作,叫二老爷渐渐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他声音微哑的道:“那也没法子,分家了总不能一直赖着,没事,出去了咱们在其他地方也可以有回忆。” 柳芳如暗恨,任着二老爷把酸梅汤放下,抱着她放到了床上,可是在二老爷压倒她准备进去的时候,却突然开口道:“老夫人还好好的,您又是嫡子,就这么被赶出去,大爷也实在太不近人情了。若不是您让着他,当年他还是个孩子,这府里如今谁说话算话还不一定呢!” 二老爷动作微微一顿。接着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行事了。 柳芳如失望极了。 她却不知道,她这话其实已经说到二老爷心里去了,那是权势,摆在面前的权势,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动心的。 可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二老爷知道那不是他的,所以他只能从来不想。 此处不通,柳芳如只能不再提,她肚子里还没动静。就算她想行事,也得先怀了孩子,别到时候给别人做嫁衣了。 ----- 公主府,二皇子送了安平公主回来,月梅又亲自送他出去。 “表妹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威远侯了吗?”二皇子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月梅问道。 月梅坦然的和他对视。 “二表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淡淡说道。 二皇子从她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女子本就心软,周承朗不过是起了纳妾的心思,但根本就没有纳妾,他还真不信月梅对周承朗就那么绝情。 “几日前,曹志平送回消息,上一次拨去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了。表妹记得上回威远侯遇到的事情吧,听说若不是表妹救了他,可能他回不来了。这一次,表妹就不怕他真的回不来了吗?”他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二皇子已经断定,周承朗这一回去南疆回不来似的。 “这是他的职责,他身为武将,推脱不了的。”月梅在二皇子面前,什么也不想表露出来。 二皇子轻松一笑,道:“若是无人愿意去,他自然推脱不得,可若是有人愿意去呢?” 月梅再是政-治迟钝,也能听出二皇子话里的暗示,这是说他愿意去,或者是他的人愿意去。而现在来她面前说,想来是走不通周承朗那边的路子,是想她去劝劝了。 “是谁愿意去呢?”月梅问道。 二皇子含笑不语。 月梅就知道了,她上下没礼貌的打量着二皇子,实在是好奇了,这么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二皇子,他不怕吗? 他就不怕回不来? 他可是皇子! 或者是,存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念头了? 旁人想寻死,月梅自然不去劝阻的,她呵呵一笑,道:“可惜我与威远侯已经和离了,就是担心也轮不到我来担心,怕是不能帮二表哥劝说一句了。” 二皇子一瞬间,那笑就变得有些瘆人了。他原本是看着姑姑可怜,这个表妹也挺不容易,才心软想多劝一劝的,既然她这么不识抬举,那便也就算了。 就用她的话来说吧,反正已经和离了。有个克死前夫的名头也没什么。 月梅送走二皇子还不曾回到上房,秋兰就匆匆来报,说是周老夫人和周承朗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那落在自己手里的和离书? 月梅并不想见他们,在旁人面前她可以伪装成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可是真的面对周承朗,她却怕自己做不到,露了马脚。 她带着秋兰回屋,把那属于周承朗的和离书拿出来,吩咐秋兰,“你拿着去给周老夫人,就说我不见他们了。若是有什么事你传话便可以。” 秋兰现在一心只有月梅这个主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了也没有劝,当下就应了快步走了出去。 “等等!”月梅却又突然叫住她,想着刚才二皇子的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你私下里叮嘱一声威远侯,叫他此去小心。” 秋兰的眸子闪了闪,应了一声。 月梅以为没什么事了,今日早上起得太早,这会儿正是困着,也不饿,干脆便脱了衣服爬上了床。迷迷糊糊中被吵醒,一睁眼就瞧见安平公主由四个人架着,周老夫人由周承朗和曹妈妈扶着,居然都站在她的床前。 她一下子就什么困意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 周老夫人怎么进来了,还和安平公主一起来她屋里了? “快起来,快起来,我没到外面等你。”安平公主看她醒了,就笑着说道,又对周承朗说:“你留下来陪她,叫其他人扶着老夫人,我和老夫人去外面说说话。” “是,岳母。”周承朗从善如流,岳母叫的无比亲切。 便是在现代,女孩子在睡觉,男人也不好随便进屋的。这是在古代,她和周承朗已经和离了,早上安平公主还气得要给周家好看,这会儿就把周承朗往她屋里拉了。 周老夫人笑着看了月梅一眼,很是慈眉善目,“慢慢来,不着急,也不是要扰了你休息,只听说你还没用午饭呢,空着肚子睡觉可不好。” 居然还解释了一番。 月梅心灵都受到了撞击。 周老夫人莫不是疯了,怎么会对她这么好了?若说是为了她的身份,也不该啊,从前她的身份虽然没有这么高,但到底也是安平公主的女儿,一个郡主是跑不掉的。 她心情乱的可以,等安平公主和周老夫人出去了,立刻便翻了脸,指着门口对周承朗说:“劳烦威远侯先出去。” 周承朗挥了挥手。 冯嬷嬷犹豫了一下就退下去了,秋兰却是不动于衷。 “下去!”周承朗声音里带上了不悦。 秋兰不自由的脖子缩了缩,但还是没动,一双眼睛看着月梅,征求她的意见。 外头还有人,月梅也不想在屋里和周承朗闹起来,点了点头同意了。 等秋兰一走,周承朗就不客气的坐在了床沿,伸手去拉月梅,“好了,咱们不闹脾气了,赶紧起来去吃饭,我也还空着肚子呢。” 月梅看着他伸出的手,却是没有动。 “我说了,劳烦威远侯您先出去。”她淡淡说道。   ☆、第175章 周承朗静静看着月梅,他低垂着眼睛,叫人看不到眼底的情绪。 屋子里很安静,因为太安静了,外面正厅里周老夫人和安平公主的说笑声就传了进来,一静一闹,气氛就十分尴尬。 纵然在同一间屋,相距只有半步,但彼此间的距离却太过遥远。 远到哪怕人就在身边,也觉得伸出手碰不到他。他们之间,不止是男人和女人的距离,他们之间,还有几千年后和几千年前的距离。 哦,这是历史上没有的朝代,或许这里跟她生活的现代,还不止几千年。是真实,和虚空的距离。 昔日伴侣,今日却已陌路。 光是想想就叫人心酸。 月梅正犹豫要不要再催一次,周承朗停住不动的手,果断的抓住了月梅的,“月梅,咱们不生气了好吗?我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家也分了,方惠钰也送回去了,家里再没有任何烦你的事情。今日是和祖母一起来接你的,你只回去住一晚……明日我要启程去南疆,你不想住在家里,就还来公主府,你愿意住在哪里都行。” 他声音低沉,说的也慢,一字一句,像是敲击在月梅的心上,叫她心颤,叫她眼酸。 她真的很想说好。 她爱这个男人,想这个男人,他说的话,她也想相信。 “你不会怪我?”月梅问道。 周承朗见她愿意理他,立刻抬起了头,那眼睛里是遮都遮不住的欢喜,“不怪,是我错了,我不该只想着事情的难易,而忽视了你的感受。” “那方惠钰回去了,武安侯会生气吧?周方两家,会不会交恶?”不知道为什么,周老夫人在外面笑呵呵的,月梅便也没提她了。 “生气就生气吧,谁叫跟他们比起来,我更在乎我妻子呢?”周承朗说道,看着月梅,眼睛里爱意绵绵。 这几日没有月梅,他才知道之前他有多幸福。回到聚福堂,不再是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而是有人等他,陪他吃饭,陪他说话,陪他睡觉…… 这个人关心他,爱他,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周家那一摊子乱事,哪怕受了姐妹的委屈,哪怕被祖母刁难,都不曾说过一句要离开他。 他曾说过一辈子都要好好对她的,没想到,最后却是他伤了她的心。是伤了她的心吧,不然她怎么会要离开他,不然冯嬷嬷怎么会传来消息,说她每晚都偷偷的哭呢。 他太不了解她了,但是换位思考一下,他现在想到当初她和董秀才两情相悦他都难受的无法接受,那她又怎么能接受他纳别的女人进府呢。 那不是无情,那是有情,正因为情太深太重,所以眼里才容不得一点沙子。 她跟冯嬷嬷说,她是喜欢自己的,是这辈子第一个喜欢,也是唯一喜欢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董秀才撇开了,但周承朗已经不想再想这个了。他只知道,月梅说,她以前喜欢他,现在他伤了她的心心,她还是会喜欢。 可是自己却叫她委屈了。他是一辈子,她也是一辈子,女人本就较男人弱势,若他再不对她好,不护着她,她跟着他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之间不该再有其他人,就像他接受不了她有其他人一样,她也接受不了他有其他人。这正是因为,他们在乎彼此,深爱彼此。 至于纳妾,他原本就没想过一定要有,现在自然觉得更不需要了。他有了她,怎么还会需要其他人呢,旁的女人可以接受,或许是不爱那个男人,或许是自己受委屈,他不希望她不爱自己,更不希望她受委屈。 只是这些话都是冯嬷嬷悄悄说的,他不好说出来,而且。他也觉得这种话实在是太肉麻了,他也说不出来。 “月梅,原谅我吧。”他摇了摇月梅的手,带着点可怜的小情绪说:“我可以抱抱你吗,我都好久没抱你了。” 月梅知道,以周承朗的身份和性格,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她心软了。 没有再强硬的反对,顺从的靠近了周承朗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受这温暖有力的拥抱,她就怎么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突然想到了安平公主,声音低低的道:“我不能生,若是我一直不能生呢?” “你怎么知道?”周承朗手臂一紧,非常吃惊。 月梅却是浑身一僵。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不能……生吗? 她不能生? 她想到那太医给她诊脉,开药,忽然觉得心底一片荒凉。她不是只要调理调理就没有问题,她是于生育方面有碍? 她不能生吗? 不是安平公主那种生了女儿伤了身子,她是直接不能生? 月梅其实挺喜欢小孩子的,喜欢小男孩,也喜欢小女孩,她更是没有想过自己会不能生,除了……上次。 她一把推开周承朗。 周承朗已经懊悔不已,他怎么一时不查,居然把真相说出来了。他忙去拉月梅的手,补救道:“你不是不能生,只是小时候损了身子,于子嗣上有些艰难。但是只要好好喝药,好好调理身体,还是可以生的。” 月梅只觉得心很乱,她真的想不明白,怎么什么狗血的事情都叫她给碰到了。居然是什么子嗣上有些艰难,说起来程月荷小时候过得还不如她,程月荷都照样生下了儿子,后来还又怀上了。 “万一呢?万一我不能生呢?”她问道。 周承朗握着她的手,很认真的摇头,“不会的,你不会不能生的。太医说了,你先按时服药调养身子,他到时候来给你复诊看情况。他的医术很高明,尤其擅长妇科,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月梅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我不能生呢,你是周家大房的独子,万一我不能生,你就没有子嗣。”月梅看着他,道:“那你怎么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那时候,你要怎么办?” 周承朗有些生气,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起来,“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定要说自己不能生?我给你请太医,抓最好的药,怎么就治不好了,怎么就不能生了?都还没试过,你就一定要抱这最坏的打算吗?有你这么咒自己的?” 月梅被他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说什么呢,他的态度已经明明白白了。 周承朗放软了声音,“你一定可以生的。我们不是说,要生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的吗,你还说我教育女孩子的方法不对,你还批评了我呢。月梅,你相信我,你一定可以生的。” 月梅看着他,慢慢的笑了,她说:“周承朗,你在怕什么呢?你这么紧张,是不是你在害怕,我真的不能生?我若是不能生,你就需要纳妾了吧?毕竟,威远侯等着人承袭,周家大房,也不能在你这里断了。” 不说这古代了,现代就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她虽然不是因为重男轻女才被抛下的,可她却见过很多重男轻女的人家,有的没有儿子,计划生育的时候连着偷偷生四五个女儿,就为了要生一个儿子的,她家后面就有一家是这样的情况。 她若是真的不能生,那不是不能生儿子,那是女儿都生不了的。 周承朗哑声了。 他实在是说不出,你若是不能生,那咱们就不要孩子了。可是,他想说就算是旁人生了,孩子也照样抱到她这里养,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有种预感,他若是敢这么说,那他和月梅就真的再也不可能了。 他是周家大房的独子,周家大房,的确不能在他这里断了。可是若是万一月梅真的不能……不,不会有万一的,他可以请太医,可以请偏方,一定可以治好月梅的,她又不是不能生,她只是身子有些弱,有些艰难罢了。 他抬起头,还不等他说话,就看到月梅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砸在了翠绿色的丝缎薄被上。 那丝缎薄被很快就湿了。 看着这样的月梅,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心头如同压了千斤大石一般,他也喘不过起来。 月梅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意,她也没有去擦眼泪,没有去管自己此刻的形象,只是看着周承朗,慢慢的说:“好了,威远侯,还请您先出去吧,我要换衣裳了。” “……月梅,”周承朗再开口,声音都哑了,涩然的让他也有些想哭,“月梅,我……” 月梅冲他摇了摇头,道:“威远侯此次去南疆,路途遥远,一路平安。到战场,刀光剑影,还请多多珍重。” “……月梅!”周承朗看着月梅,眼泪都要下来了。 月梅冲他再次笑了,“和离书,秋兰给你了吧?你拿好了。你我如今身份有变,明日你出征,我就不去送你了。盼你能拯救受苦受难的黎明百姓,凯旋而归。” “月……”周承朗及时扭过了头,他的眼泪,真的下来了。 外面周老夫人的声音传了进来,“这两孩子,怎么磨磨蹭蹭的还没出来,公主,可以叫人去催催吗?” 安平公主声音柔和,却含着淡淡的笑意,“自然是可以的,秋兰,你进去看看月梅和明清,在里头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我和她祖母都等着呢,赶紧开饭了。” 秋兰脆声应了。 月梅这才快速的伸手抹了眼睛,催促周承朗道:“你赶紧出去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周承朗站起身,又抹了下眼泪,抬脚大步走了。 月梅把丝缎薄被拉起来盖在脸上,狠狠的流了片刻眼泪,然后胡乱抹了眼睛,掀开被子下了床。   ☆、第176章 周承朗一出来,周老夫人就笑着对他招手,“来,朗哥儿,快过来。跟祖母和公主说说,哄好了没有?” 哄好了没有? 没有。 可能,哄不好了。 周承朗大步过去,对着安平公主低头行了一礼,道:“岳母,小婿突然想起明日出征还有事未做,只能先行告辞了。” 说着,他便把周老夫人扶了起来,“祖母,我们先走吧。” “什么事啊?”周老夫人问道,却不肯走,“我刚已经和公主说好了,由她出面帮你跟皇上求情呢,你和月梅丫头还在新婚,哪里有现在派你去打仗的。” 安平公主也忙留人:“是啊,明清,不着急,留下来用了午饭,午后我立刻就进宫。” 周承朗已经把周老夫人扶起来交给了曹妈妈等人,他对着安平公主再次拱手行礼,“岳母,不必了。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这是我身为武将的职责和心愿。只我这一走不知归期何日,月梅那里就劳烦岳母多多费心了。小婿告退。” 说完,不等安平公主回应,便带着周家下人扶着周老夫人走了。 一直到出了公主府,周老夫人才甩开下人的手,生气的训周承朗:“你这孩子,你这又是怎么了?我都跟公主说的好好的了,她不仅答应月梅跟你回家,还答应进宫给你求情,你怎么能这般无理的就离开?” 周承朗扶她坐下。 “谢氏太过分了,连您都来接她了,她还在耍小性子,简直不知所谓。”不离开不行,他了解祖母,也知道月梅的脾气。刚才若是不离开,两个人一旦碰上,月梅定然会说出自己不能生的事情。 若是她说了这话,他们怕是真的再没可能了。 其实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说不出不要孩子的话,又因为知道了月梅的心意,他也不能违心的骗她。 所以,他只能先离开。 他要好好想想,他得仔细想想。 周老夫人看着孙子的脸色很难看,不由劝道:“你是男人,也让一让她。毕竟之前是我们不对,她耍耍小性子也是应该的,就是一般的女人也会生气,何况她如今身份已变成了公主了。” 周承朗实在是什么话也不想说,如果祖母以前就这样对月梅就好了。 怪他,没有发现祖母的问题,不然他只要表现出不那么喜欢月梅,可能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月梅还好好的跟在他身边,他请了太医给她调理身体,一定可以调理好的。 可是现在…… 真的会有万一吗? “祖母,您先回家,我这还有事,得先去衙门一趟。”他得去找太医,得彻底问清楚才可以。 ----- 月梅出来,正厅里就只有安平公主了。 她已经收拾好了,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哭过的样子,“娘,我饿了,今日你要的是什么菜,咱们用午饭吧!” 安平公主点点头,自有宫女快步下去传膳了,她则面色担忧的看着月梅。 “你和明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道:“既是连周老夫人都来了,可见是周家是真心来接你回去的,凡事见好就收,你也不要太使性子了。” 月梅看着安平公主的神色,她倒是还好,只想着女儿,没有想旁的。 月梅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生的事情还是瞒着她吧,若是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难过而已。 “我不想回去,我想留下来陪陪娘。”她说道:“何况侯爷明日就走了,我回不回去都没有影响。” 提起这个,安平公主就道:“明清不让我去求皇上,你看我是去还是不去呢?我瞧着周老夫人是不舍得让他去南疆的,也是,上回他若不是碰到你,可能就回不来了。这一回,怕是更不安全。不如,我还是去求求皇上吧?” 且不说这是周承朗的抱负。 便他自己也不想去,皇上都下了圣旨了,再去求情有用吗? 只怕不仅没用,还会给皇上留下一个坏印象,以为周承朗他是贪生怕死呢。 月梅摇头说道:“不用了,他会保护好自己的。” 见她和周承朗都坚持,安平公主也只好不再多说了。 午饭就摆在了月梅这里,瑞安郡主大着肚子没有过来,母女二人吃了饭略歇了歇,月梅就送安平公主回上房午休了。 叮嘱了宫女好好看着这边,月梅才走。 安平公主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想起今日在宫里,月梅学给她听的那些话。 从前她有多爱谢二老爷,此刻她就有多恨谢二老爷。 她叫了人进来,吩咐道:“你去隔壁长平侯府找谢成章,就说我要见他。” 大宫女很意外,“现,现在吗?” 安平公主点了点头。 公主怎么还忘不了谢二老爷,大宫女心里哀叹,快步出去想告诉月梅。 “慢着!”安平公主却又叫住了她:“你悄悄的去,把他带进来让他在院子里等我,不要让瑞安郡主和福安公主知道。” 都叫上封号了。 大宫女腿肚子都在打颤,这是想偷偷告诉都不行了,不然,安平公主也有能要了她命的权利。 她只好硬着头皮去长平侯府传话。 谢二老爷昨日回来就躺下了,直到此刻都没有起来,更别提吃饭喝水了。 大宫女到的时候,他的两个大着肚子的妾正在求他吃点东西喝点水,就是谢老夫人和长平侯都在。 谢夫人只到门口并不进去,叫了下人直接把宫女领了进去。 这是安平公主跟前的大宫女,长平侯和谢老夫人自然都认识,见了她,二人都很惊讶。 大宫女只朝长平侯略点了点头,便道:“我们公主要见谢二老爷,还请谢二老爷准备一下吧。” 安平公主回来的动静那么大,谢家早得了消息了,只是她为什么要见谢二老爷? 都已经和离了,还见面干什么? 谢老夫人看了看床上突然有精神的儿子,问向大宫女:“公主要见成章,有什么事?” 大宫女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她是宫里的下人,是伺候安平公主的,如今安平公主虽然还糊涂着,可是福安公主却一点儿脸面都不给谢家的。 既然如此,她便也向着福安公主就是。 谢老夫人脸有点红,这自家的儿子不是驸马了,公主府的下人便也不拿她当一回事了。 这落差,还真叫人心里有些不快。 谢二老爷已经爬起来,推开两个小妾,就这么狼狈的窜出了门。 担忧谢二老爷会惹了安平公主,谢老夫人忙拉了长平侯也跟上了。 一众人到了公主府的门口,大宫女在前,领了谢二老爷进门,谢老夫人和长平侯却被堵在了门口。 大宫女带着谢二老爷进了上房的院子,一进去却见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侍卫,她心里一跳,顾不得谢二老爷,忙一路小跑着进了屋。 不等她回话,安平公主便问道:“人来了?” “是,就在院子里。”大宫女说道。 安平公主点点头,又问:“刚才你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大宫女老实回话,“谢二老爷躺在床上,他那两个有了身孕的姨娘,一个端着汤一个端着饭正在……” 安平公主神色一变。 “好了,不用再说了!”'她打断了大宫女的话,顿了顿,幽幽的道:“……我要午休了,你出去吧。” 那谢二老爷怎么办? 大宫女想要问,可是看着安平公主扭头转身向里了,默默吞下了这话。 炎炎夏日,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谢二老爷在院子里不过站了一瞬,就已经满头都是汗了。 “公主要见我了吗?”他问大宫女。 大宫女犹豫一刻,道:“叫你等着。” 天太热了,谢二老爷又是文人,年纪不小了,昨日受了那么大的冲击,到现在更是滴水未进,大宫女看他腿都打晃了。 猜不透安平公主的心思,可她也不敢就这么干看着,匆匆去找了月梅。 月梅赶过来的时候,谢二老爷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立刻腿一软,“咚”一声砸在了地上。 月梅知道,这是安平公主在给她出气呢,只不过她使不出什么过分的手段罢了。 摆摆手,月梅叫人把谢二老爷送了出去。 谢家看到跟打水里捞出来一样的谢二老爷,心里便是再不平,也不敢说什么,只接了谢二老爷回府,抓紧时间请了大夫。连太医都不敢请,为什么,人公主才见了人你就请太医了,不是说公主怎么了他吗? 你这是对公主不满啊。 现在成泰帝都已经厌弃了谢家,谢成章又和安平公主和离了,谢家哪里还敢露出一丝一毫对公主不满的情绪。 ----- 威远侯府,周承朗也空着肚子到了家门口。 远远的,就听见里头传来哭闹声,他在大门口都能听见,这也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 他下了马,把缰绳丢给门上人,就大步走了进去。 荷桂带着三四个粗使的婆子,正架着方惠钰和她的丫头往外走,而哭闹不休的正是方惠钰,“荷桂,你叫她们松开,我要见祖母,我要去见祖母!我不相信,不相信祖母要把我送走,我不信!” 祖母这行事手法实在是…… 周承朗揉揉眉头,冷声道:“放开她!” 两个粗使的婆子听见声音,再一看他脸色阴沉着走到了面前,忙慌张的松手后退,被架起来的方惠钰竟就这么直接被扔到了地上,结实的摔着了。 “朗哥……朗表哥……”方惠钰抬头,已经是满脸的泪。 周承朗蹲下来和她平视。 “别哭了,也别闹了,你是武安候府的姑娘,这样闹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说你?”他说道。 方惠钰的眼泪更厉害了,“朗哥哥……我不相信,不相信祖母她要……” 周承朗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说了,别再那么叫我。还有,送你回去是我和祖母一起做的决定,我本来就还没答应要纳你,你自己跑来,本就是不对的。好了,回去吧,我亲自送你。先去家庵待一段日子,等风声过去了,我给你备一份嫁妆,好好的将你嫁出去。” 方惠钰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承朗,好半晌,才慢慢道:“是不是谢月梅,是不是她不同意的?她都跟你和离了,你还要听她的?” 周承朗站起来,看一眼焱儿,“还不快扶你们姑娘起来。”   ☆、第177章 方惠钰被送回武安侯府。 武安侯大怒,连见都没见周承朗,气得把自个儿的书房给砸了个稀巴烂。 武安侯夫人知道了,却毫不客气,当场连房间都不让方惠钰回,就着人把她送走了。 方惠钰的哭声远远传来,武安侯夫人笑着对周承朗道:“承朗,你表舅在忙没空见你,我就不留你了。” 周承朗冲她行了一礼,告退了。 从今以后,周家和方家再回不到从前了。不过,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武安侯夫人等他走了,便打发了下人,独自转角去了武安侯的书房,里头已经平息下来了,她嘴角勾着笑,提着裙摆走上了台阶。 手刚放到门上,里面就传来武安侯阴恻恻的声音,“好他个威远侯!他竟然敢不把我方家放在眼里,那我也不必去管其他了,姑姑不仁我不义,这一回,就干脆的让她孙子有去无回!” 武安侯夫人心口狂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老爷这是,这是要谋逆不成? 威远侯可是皇上亲封的平叛大将军。此去南疆,是带着皇恩去平叛,拯救黎民百姓的。 老爷哪怕是阻止,都已经犯了大罪了,若是叫威远侯有去无回,那,那会不会带累了整个候府? 会不会,牵连到她的儿子和女儿? 她要不要去跟长子说一声? 武安侯夫人四处看看,见只有门口有一个守门的小厮,当即握着拳头悄悄退下。 “我过来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她走到门口,吩咐那小厮,“回头你休息的时候,到后院来一趟。” -----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安平公主府就驶出了一辆看不出乘坐人身份的普通马车,月梅一面转着眼睛清醒,一面想着现在大妮儿她们怕是起来了。 今日到铺子里怕是只能待半日,她还得去成泰帝给她赏的四个铺子看看,还有京里的那个宅子,京郊的两个庄子。远处的保定通州就算了,但是这京郊的有机会还是要去看看的。 尤其是那四个铺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地段好不好,收益好不好。不过,成泰帝赏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马车哒哒,行在空旷的马路上,声音格外响亮。 坐在下首的冯嬷嬷和秋兰对视了一眼,却都不敢提,今日,可是大爷要离开出征的日子。 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城了,应该会很早吧,记得以前大爷出征,都是天刚蒙蒙亮就走了,家里人就连老夫人都会去城门口送行。 今日,也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去。也不知道,公主知不知道这是需要去送行的。 可是,秋兰不出声,冯嬷嬷也不知道要不要提。 然而到了珍味轩,月梅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把秋兰叫进了厨房,开始手把手的教她。 再开其他铺子,她就没有时间老是过来了,叫秋兰早日上手,大妮儿和荷枝也好轻松点。 天越来越亮了。 冯嬷嬷越来越着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公主。”她大着胆子进了厨房。 ----- 城门口,周承朗远远的往送行人的后面看了看,没有,月梅没有来。 他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是他先对不起月梅的,可偏偏此刻见她没来,他却心里很不舒坦。 周老夫人一直默默流着泪,周二老爷和王氏脸色沉着看不出心情,周三老爷和李氏却眼里都带着担忧。 二姑娘眼中挂着泪,三姑娘低垂着头跟在柳氏边上,四姑娘五姑娘默默地不说话。 周承鸿眼睛有点发红,周成宇和周承睿满脸担忧,年纪最小的周承远,则眼里带着崇拜。 一家人都来了。 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 周承朗的眼神最后落在了周承远身上,这个弟弟是二房最小的孩子,往日里看着有些阴沉,没想到今日,这孩子眼中却是崇拜。 这孩子…… 太医说,月梅只有两成几率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若是他真的没有自己的孩子,把远哥儿过继到爹娘名下,也不是不可以。 或者,选二弟的孩子? 那样就可以过继到他名下了。 可是二弟……他看了一眼眼睛红红的周承鸿,失笑的摇了摇头。 自己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大哥,一定要平安归来。”二姑娘哭道。 “好了,快走吧!”二老爷催促。 周老夫人回头看看,叹了口气,“走吧,看来她是不会来了,真是狠心的人。” 周承朗点了点头。 大皇子和三皇子走上前来,不过是说些鼓舞士气的话,说完拜别,就真的该走了。 周承朗跨上战马,再回头远远看了一眼。远处……有人骑着马,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她还是来了? 她来了! 那自己就告诉她,没有孩子就没有吧,大不了以后过继一个。 他调转马头迎了上去,近了,更近了,他才发现来人不是月梅。 “你怎么来了?”勒停战马,周承朗看着冯嬷嬷,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冯嬷嬷被他的语气惊的一抖,再一想起刚才在珍味轩,月梅看她那冷冷的阳光,她就觉得自己真的是把自己坑了,两面都不落好。 她跳下马行礼,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大奶奶让奴婢转告大爷一句话。” 一句大奶奶,让周承朗面色缓了缓。 “什么?”他问道。 “二皇子曾找过大奶奶,让她劝您推了这差事,大奶奶觉得,其中怕是有什么事是您不知道的。”冯嬷嬷说道:“还有,平安回来。” 周承朗听了这话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 “我会平安回来的,你转告她,就说……”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想了想,挥了挥手,“好了,你回去吧,好好伺候她。” 有祖母和外祖母在,这段他不在京城的日子,月梅不会跟别人好上的。 等到他彻底想清楚了,再回来,亲口跟她说。而不能是在现在,为了吊住她,而说他自己也不敢把握的话。 ----- 月梅这边忙完了早上的活,良大太太和良老太太来了,因为良周两家不和,早上周承朗上门去辞行后,他们便没再去城门口送行。 因着上回良大太太的劝说没起作用,良老太太只好亲自来,看看能不能说动了,她女儿只留下一个儿子,她见不得外孙难过。 到了珍味轩,看着还在厨房忙碌的月梅,良老太太连头也磕不下去了。 “干娘,祖母。”月梅扶了良大太太,不许她下跪行礼,“你们怎么一早过来了?” 这个点,珍味轩才刚刚开门。 “你没去送行啊?”良老太太看这情形,就知道月梅没去。 月梅点了点头,不过在良老太太的眼神紧盯下,居然有一种自己做的不对的感觉。 “昨日见过了。”她解释道。 而且他们都和离了,一个和离的女人去送行前夫,这在任何地方都很奇怪好吗?说不定,周承朗都会误会她只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了。 “干娘,祖母,你们去楼上包厢里坐吧。”月梅提议道:“我叫大妮儿去陪你们,我还有事,要先离开。” 良老太太道:“怎么,你跟明清和离了,也要躲着我们了?”老太太不高兴,任凭良大太太使眼色,还是耷拉了脸。 月梅是真有事,但也是真不想和良家人在这个时候过多接触,因为她看得出来,这又是来劝和好的。 亲自引了两人去楼上,刚好良三爷也来了,她还想着自己的广告,单独开了间包间给良三爷,带着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去了另一间。 开门见山的,把她不能生的消息告诉了两人。 良老太太一肚子劝和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真的?请了哪个大夫看的,会不会是看错了?” 态度立刻就变了。 月梅也不在意,其实知道不能生,她也很难过。不想生和不能生,对一个女人来说,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请了宫里擅长妇科的太医,说是小时候伤了身子,这事我和侯爷都知道。”她说道。 良大太太着急道:“太医怎么说,没有说怎么调理,怎么治疗吗?” 不想让她们再劝,月梅笑了笑没说话。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却以为这是太医说治不好了,两个人都是一脸的忧色,最后,良老太太拍板道:“那就给明清纳个妾,生了儿子抱在你身下养着,至于那个妾,给点银子打发出去就是了。” 以前看小说,这样的桥段经常看到,没想到今天会落到她身上了。 先不说她不愿意和旁人这样分享男人,就是那个可怜的妾,生了孩子不能自己养就算了,居然看都看不到,那也忒可怜了。 “我和侯爷和离,就是因为不能接受他纳妾。”月梅说道。 良老太太自然也知道,她说:“你若是能生,有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可你不能生,难道还不许他找别人帮着生一个吗?”她很震惊,觉得月梅很不可思议。 月梅笑道:“不,我许啊,我和他和离,他可以找无数个女人帮他生。” “你——” 良老太太恼了,良大太太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吃点心,吃点心,家里厨子虽然跟你学了手艺,可做出来的味道就是比不上你的,还是你做的好吃。” “那干娘回去的时候带一些,以后想吃了,随时打发人过来拿。”月梅说道。 良大太太含笑点头。 良老太太却是忍不住道:“这世上,就没有人家不在意子嗣的,你这样,你这样难不成不打算嫁人了?” 便是公主,一个不能生的公主,要嫁也只能嫁一个有孩子的男人吧! 月梅没有生老人家的气,其实良老太太这算是就事论事了,她态度恭敬的说:“若是没有不在乎的,那就一辈子不嫁了。”   ☆、第178章 无心之下气走了良老太太,月梅虽然觉得有一丝抱歉,但却完全没进心里去,交代了掌柜的各样点心都装了好大一纸包,给了良大太太身边的婆子带回去了。 正好冯嬷嬷也回来了。 她便带着冯嬷嬷和秋兰,以及公主府跟出来的一个内侍,一起先去看了宅子。 宅子倒是不大,只是三进的院子,但修的小巧玲珑,里头还添了假山怪石和水流,又是一直养了人照顾着的,所以虽然没有人住,但院子却半点不死气。屋里更是打扫的干干净净,床上只需拿了铺盖放好,便可以立刻住人了。 大概是成泰帝考虑到了珍味轩,所以这宅子离那边便近的很,用走的也不过两柱香的功夫,若是坐马车,眨眼也就到了。 月梅囫囵的走了一遍,便寻思着叫大妮儿带着荷枝先来这边住下了,住在珍味轩后院里不是不行,只月梅自个儿在公主府住的好,就总觉得叫大妮儿住珍味轩后院是委屈了她。其实若是可以她也想搬过来住,就是现在安平公主的情况叫她实在看不懂,还是留在公主府时时看着放心一些。 看了宅子,月梅就去看了铺子。 一间铺子是做米面生意的,有内侍带着,月梅一到,满屋子的掌柜伙计跪了一地,不等提就把账本搬了来,更是把铺子里的各种大小事宜一一回禀,态度恭敬的月梅连句多余的话都问不出了。 这是成泰帝赏的铺子,原本铺子里做事的人可以说是成泰帝的人,铺子赏了她,人便也赏了她。说实在话她对这些人不熟悉,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管,甚至这些人她能不能管都不知道。因而就只看看,做到心里有数,其他的事情就等着日后弄懂了再说了。 若是不能管,就每年吃这四个铺子的收益就成,左右没看账本之前内侍就已经说了,这四个铺子一年合计的收益达两万两。 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 第二个铺子是个两层的小酒楼,走到这边刚好也到了午饭的时辰,月梅便上了二楼的包间,也没单独点菜,只叫掌柜的上了酒楼里的招牌菜就可以了。 大热的天,虽说一路是乘马车的,但三个人仍然热的脸红通通的。 掌柜的心思巧,包间里早早放了冰山,又特意挑了一间不被阳光直射的,进了屋,便觉得一阵凉气袭来,就连冯嬷嬷都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桌子上摆了几个白瓷碟,里头放了西瓜葡萄甜瓜之类的水果,另外还另有一个圆形的白瓷碗,里头是满满一大碗的酸梅汤。 月梅不得不感叹,这身份一变,待遇真是蹭蹭直上。 舀了小半碗的酸梅汤出来,月梅便叫冯嬷嬷和秋兰也各自舀了出来喝。酸梅汤是冰镇过的,喝一口下去,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 冯嬷嬷喝了一大口,然后擦擦嘴角,悄悄的看了月梅一眼。 这东西太凉,月梅也没敢多喝。 她还没有叫太医来亲自问问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前却多少听人闲话过,说什么女人体寒太严重的话,于生育上是有碍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问题,但这大夏日的,还是不要吃那么多冰的了。 说到底,她其实也想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对于周承朗,不管他怎么选择,她心里都恨不起来。其实周承朗可以认同她不纳妾的观念,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但她实在接受不了,因为自己不能生,必须要另一个女人给她的丈夫生孩子,所以只能说,大家到底还是不适合。 想着,月梅就是一笑。 看来人不能闲着,闲下来,就容易想这些事情。还是要忙些好,忙起来了,就什么都没时间想了。 她拿了银叉子叉了块西瓜。 难为这酒楼里的掌柜的了,居然还特意找来了银叉子。 “公主。”冯嬷嬷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侯爷说,他会平安回来的,还……还让奴婢转告你什么,只是话说一半,他又没说了。” 冯嬷嬷现在,真真是心里不安生。所以说这话,可以算是鼓足了勇气了,甚至她都在心里跟自己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不帮着传话了。实在是今天早上,月梅的眼神吓到她了。 月梅知道她心里是不安的,但却仍然冷着脸,她知道冯嬷嬷是周承朗的人,但是既然已经跟了她,那就该和秋兰学学,只听她的。 一仆不侍二主,这是第一回,若是冯嬷嬷还有下一回,这样的人她是不能用了。 “我知道了。”她淡淡点头。 只一句知道了,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看侯爷那样,却还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位呢。 冯嬷嬷心里其实是有一点为周承朗叫屈的,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自己已经惹了这位的不高兴了,所以半句也不吭,连呼吸都轻了下去。 月梅心里有些烦躁。 本来吃点儿东西已经不想了,可冯嬷嬷一提,她忍不住就又想了起来。他要说什么呢,怎么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一大早就走了,这会儿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能平安回来吧? 能吧? 月梅觉得心口一紧,接着就有一点点酸涩苦意在心头蔓延,他若是坚持纳妾没错,坚持别的女人都能接受纳妾她不能接受是她有错就好了,那样她就能怪他,就能觉得他是个渣男,再喜欢也逼着自己不去喜欢了。 可是他没有,这叫她怪不了他,反倒是有些怪自己,为什么这具身体不能生育呢? “秋兰,去看看菜做好了没有?”她只好往其他方面想,不去想这个问题。 秋兰刚开了门,掌柜的就亲自带着伙计送了菜来。虽然要的是招牌菜,但掌柜的还是很周到的把荤素搭配齐全了,只摆菜的时候一一介绍了,哪些菜是酒楼里的招牌。 味道,只能算是一般。 尤其是一条水煮鱼,和德兴楼的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怪不得正在饭时,这酒楼里客人那么少呢。 做菜这方面,月梅会的不过是家常菜,便是偷师了德兴楼的,也只做出个五分像,显然想要在做菜方面改善这里的生意是不行了。 她倒是想起和谢娇说起的烧烤了,如今现成的铺子,倒是可以拿来一用。不止烧烤,还有火锅,人嘛,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无非是吃吃喝喝那些事,在现代那么吃香,在这儿未必就打不开市场。 月梅心里记下这事,吃了饭略微休息了会儿,就离了酒楼,打算去剩下的两个铺子看看了。今儿每个地方待的时间短,还有时间,一起看完了,再回珍味轩好了。 她一走,却不知道酒楼里的人却开始嚼起了舌根。 酒楼里刚才很恭敬的掌柜的,这会儿看着远去的马车,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身边的副掌柜瞧见了,就压低声音跟着附和,“到底出身在那儿摆着呢,如今认回来又如何,还不是在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养大的。哪里有主子刚被赏了铺子就来查看的,顶多派个管事的,就那已经够眼皮子浅了,这位倒好,自个儿来了。” 掌柜的呵呵一笑,拍了下副掌柜的肩膀,“小点儿声,咱们心里知道就是了,不过上不得台面也好,好伺候。” “好伺候?我看不见得。”副掌柜的说:“一个女人,就这般抛头露面的,怪不得被休了。只怕也只有在乡下,那最没皮没脸的农妇才会如此,你瞧瞧这京里,有哪家女眷这样的?” 掌柜的皱了皱眉,没有再接话。再如何,人也是主子,他们做下人的,有意见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内侍带着路,外面太热,月梅也没有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因而等下了马车才察觉到这地儿熟悉,像是曾经来过一般。 她正想着,就瞧见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袍的青年人跟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从一间铺子里跑了出来,那青年人不是旁人,正是胡文。他满脸的慌张,边跑边大声的问小童,“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会儿生了,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小童急得都要哭了,“小的也……也不知道,太太突然喊肚子疼,说怕是要生了。” 胡文气得脸色微变,忍了忍大概还是担心月桃,没有如何小童,只跺跺脚大步跑远了。 怕是要生了。 月桃和胡文的孩子。 不过片刻,两人的身影就在巷子里消失了,月梅这才发现,原来她来的地方,是当初刚进京城,周承朗带她来的他娘陪嫁的脂粉铺子。 秋兰是认识胡文的,胡管事的侄儿,满府不想做妾的丫鬟,有几个不认识不想嫁的。 她瞧月梅盯着看,就主动解释问道:“公主是在看什么,是在看那个穿了石青色长袍的男人吗?” 冯嬷嬷却是不认识胡文,她训斥秋兰,“混说什么呢你。” 哪里有说女眷盯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的,像什么话。 月梅却点点头,道:“我之前来这铺子里,见到过他。” 回来之后事情太多,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竟然是到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查。而她,居然都将这事情给忘了。 秋兰道:“他是这脂粉铺子里的掌柜的,叫胡文。他的妻子,是老夫人跟前的四个大丫鬟之一,叫做月桃。” 已经离开了周家,秋兰和她从前也不相熟,月梅便也不怕什么了,问她:“月桃?我记得,老夫人跟前,原本有个大丫头是叫月梅的是吧?”   ☆、第179章 秋兰有一瞬间的犹豫。 不过看着月梅像是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模样,到底是点了点头,话却没敢多说。 “这里是什么铺子?在哪里?”月梅问向内侍。 内侍指着他们身后的一间脂粉铺子说:“公主,就是这儿。和对面一样,都是脂粉铺子,这一条街上有四家脂粉铺子,我们两家是对门儿的,街尾还有两家,也是对门儿的。” 也不知是真的巧,还是成泰帝的有意为之,居然来看一个铺子,都和周承朗名下的铺子是正对门的。 月梅带着几人先进了铺子里。 “刚才听那个胡掌柜话里的意思,似乎那个叫月桃的是早产了,既然碰到了,你去看看吧?”坐下后,她便打发秋兰过去看看情况。 秋兰有些糊涂,公主和大爷已经彻底和离了,态度那般坚决不说,连送行都没去,可是现在却又…… 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秋兰迷糊糊的出了门,冯嬷嬷心里却是美上了。好好好,公主心里还是有着大爷的,没瞧见么,连老夫人跟前嫁出来的大丫头遇到早产她都管了,这不是在乎是什么。 公主也就是嘴上强硬罢了。 这样一来,她心里就不那么害怕了,既然公主心里也有大爷,那对于她干的事儿,只怕也不是真的生气。 以后,以后她注意一点就是了。 月梅惦记着月桃那边的事儿,对这铺子里的账本和经营情况之类,就更是没有心情管了。只敷衍的和掌柜的说了几句,便以要歇歇脚为由,叫掌柜的上了茶,躲在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这脂粉铺子,有只在一楼买了就走的,也有贵妇人带着姑娘们亲自来看来挑的,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待在一楼,那是要到二楼单独在房里,由着伙计把最时兴的各样胭脂水粉送上,单独介绍,单独挑选的。 月梅在这间房里,透过半开的窗子,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巷子口。 秋兰一去久久不回,月梅心里也渐渐笼上了不安。当她看到先前的小童跑出来引了个大夫跌跌撞撞跑进去时,那不安就到达了顶点。 她其实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是不喜月桃那般对她,有失望也有几分不满,可是她却不想看到月桃出事。 她和胡文本就是清清白白,她惦记的是胡文是下人,娶了她这个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只能好好待着。而胡文,就看她娶了月桃,便可以猜到,他在乎的也是个名,娶了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那表示他得老夫人看重,是体面事。 所以她看着胡文和月桃在一起,是没有半点旁的心思的。 这古代不比现代,生孩子时候女人便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稍有个不好,那就是命都没了的大事。月桃,就算月桃不顾着她死了没多久就嫁人了,但那些年两人相伴时候的感情没有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月桃出事。 月梅坐不住了,她豁然起身,开了门走出去,急急下了楼。“冯嬷嬷,跟我走。” 冯嬷嬷和内侍正在一楼喝茶,听了这话,两人忙把茶碗一推跟了上去。 三人急匆匆进了巷子口,胡文住的小院门大开着,门口连个守门人都没有,三人也顾不得通报什么的,直接跑了进去。 刚进了门,就听到一声惨叫,接着便是接二连三,惨叫声越来越激烈。 月梅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也不用去问情况了,只听这声音,月梅就知道月桃这是难产了,她忙吩咐内侍,“去,去千金堂请最好的那个老大夫来!不,不是,你回公主府,跟母亲说一声,尽快请个太医过来!” 内侍虽然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么在乎这里的妇人,但却没有多问,转身就跑了出去。 月梅转身往上房跑去。 因为月桃发动的太过突然,这里连一个长辈都没有,院子里只有胡文秋兰和一个中年大夫,还有一个就是之前出现的小童。 秋兰先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便惊叫道:“公主,您怎么过来了?”她快步迎上来,神色着急里带着担忧,眼睛也红红的,“月桃遇到了难产,现在大夫正在开催产药,怕若是再不开,大人孩子都要没了。” 催产药,是让产妇快些生产,可是开了这个药给产妇灌下去,那产妇自己怎么办? 这个药喝了,是不是孩子可以抢救,但是产妇却不行? “草民拜见公主。”胡文也大步过来,双膝跪地行礼拜倒。 大夫慢他一步,跪下了还未来得及说话。 月梅随意摆摆手,便问那大夫,“你现在是在开催产药?产妇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还是第一回见到公主,尤其是这么着急慌乱的公主,他神色紧张,有些微的结巴,“稳,稳婆说,说胎位不正。产妇已经疼了很久,可,可下-身还没打开,她已经疼的没了力气,不,不开催产药,大人,大人孩子怕是都,都保不住了……” “那开了催产药又如何?”月梅问道。 大夫情绪缓和了一些,伸出了一只手,道:“起码有五成的把握,孩子会没事。” 那大人呢? 月梅盯着他。 大夫紧张的身上都冒汗,只好求救般的看向胡文。 胡文爬起来,对着月梅的视线,颤抖的低下了头,“公主,再不赶紧煎药,怕是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 这分明是想保孩子不想保大人的意思,月梅心底是无边的愤怒,愤怒月桃怎么嫁给了这样的男人。 “你要孩子,不要大人?”月梅甚至听见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话音落,胡文还没大着胆子说出话,屋里又传来月桃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便是弱下去一些的哭嚎,“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好痛,好痛……胡文,胡文,月梅姐,月梅姐……好痛,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 听到月桃这时候还在喊月梅姐,月梅没有忍住,立刻红了眼圈。 她直接代替胡文做主,吩咐大夫,“你开药,大人孩子一起保,若是保不了两个,那就保大人!” 大夫忙点头,转身又坐到石桌边,提起笔要写药方。 “公主!”胡文却不赞同月梅的做法,他走上来,快速看了月梅一眼后仍然低下了头,不过语气却很坚定,“公主,这是草民的家事。” 月梅生气的道:“怎么,是你的家事,所以我管不得?” 胡文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只不过是个公主,还是才认回来的公主,她管不管得着胡文不想去知道,但是此刻,他要保孩子。 “公主,草民是威远侯府周家的下人,草民的事,自有周家人来管,公主是要管到威远侯府的头上吗?”已经和离了,这个公主再是出身乡野,想来也不会那么不要脸皮吧。 这是要抬周家和她打擂台了。 这是知道,周承朗出征了,而她不得周家长辈的喜欢? 她若是硬要抬出身份管,也不瘦管不得,只是管了,之后少不得要和周家生出事端。 明面上看,她和月桃只不过见过一次面,真的没有理由这么帮月桃。 月梅心中冷笑,越发觉得胡文不是个东西,她甚至都觉得,胡文怎么像是在盼着月桃死一样。 “我若偏是要管呢?”月梅问道。 胡文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惊愕,他愣了半晌,才说道:“公主,这是草民的第一个孩子,草民很在乎这个孩子。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公主赔得起吗?” 月梅觉得,这胡文简直是不知所谓,她如今的身份是公主,难道胡文不知道吗? “大胆!”秋兰冷声喝道:“胡文,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胡文当然知道,他也是被逼急了,他的身份,如何能和公主这般较量。如今,只不过是欺负这所谓的公主刚刚当上,又是从乡下来的,懂得不多,想吓唬一下罢了。 “若是月桃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怕曹妈妈和周老夫人找你麻烦?”月梅说道,听着里面又是一声惨叫,也顾不得和他说了,吩咐冯嬷嬷,“把胡文给我制住!” 冯嬷嬷上前,拿捏胡文跟拿捏小鸡崽似地,三两下就把他手背在身后,制住了他。 月梅吩咐了大夫一声尽快开药,又撵了小童去门口看太医什么时候过来,便叫秋兰推开门,大步进了屋里。 屋里血气冲天,床上的月桃,已经头发全部汗湿黏在雪白的脸上,看着像一条濒死的鱼。 稳婆当即要骂。 秋兰已经道:“这是福安公主,你好好做你的事!” 月梅对于生孩子什么都不懂,看到这一幕更是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上前握住月桃的手,“别害怕,撑一撑,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太医马上就来,你和你的孩子都会没事的。” 月桃面色痛苦了一瞬,然后扭过头看向了月梅,“太医?” 月梅点头,“是,太医马上就来了。” 月桃痛得哼哼两声,然后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你,大奶奶,大奶奶,你怎么来了?” 大奶奶,也叫月梅。 月桃看着月梅,眼泪越聚越多,渐渐的觉得眼前的月梅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她脸色骤变,想甩开月梅,可是却好像甩不开一般,更紧的握住了月梅的手,不受控制的就喊道:“大奶奶,我好痛啊,我好痛……月梅姐,月梅姐,我好痛,好痛,不要生了……我不要生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来找我索命了是不是……” 索命? 月桃怎么会这么说? 月梅还在想,外头却传来了内侍大叫的声音,“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第180章 内侍去公主府,不仅请来了太医,拿来了一根百年老参,还把因瑞安郡主也快生了留在府里的一个医婆一个稳婆也带来了。 最后,月桃顺利生了一个儿子。当听到那皱巴巴的小东西哇哇大哭时,她终于体力不支松了月梅的手,晕倒了。 原先胡文请的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笑眯眯的跟急着上前的胡文说:“胡爷恭喜,是一个带把儿的,母子均安!” 胡文脚步略有停顿,然后走上来,就着稳婆的手看了看孩子。 曹妈妈也得到消息赶来了,她看见月梅,没有急着去看孩子和月桃,而是上前两步,直直跪在了月梅的脚下。 “奴婢谢公主,谢公主救了我干女儿一命。”她无子无女,月桃这个干女儿,可是她老了以后的指望,如今月桃和孩子都没事,她打从心底感激月梅。 胡文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也走过来,跪在了曹妈妈身边,“草民谢公主,方才,方才草民言语不敬多有得罪,还望公主恕罪。” 月梅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握着手腕移步过去坐在了石桌上。略喘了口气,才跟太医道了谢,又一并谢过从屋里才出来的医婆和稳婆。 医婆和稳婆都是从安平公主府出来的,月梅就相当于是她们的小主子,自然不敢领这个谢,倒是那太医,领了谢意,又恭敬的朝月梅行了一礼。 “公主辛苦了,不如,微臣给您把把脉吧。”他说道。 那调理的药也喝了几日了,今日凑巧,便叫他看了也好。 诊了脉,太医也不说旁的,只道是辛苦了,多休息休息就好。 月梅叫冯嬷嬷送他出去。医婆和稳婆也交由内侍带走,她却是留了下来。她此刻只是表面冷静,心里却波澜起伏,月桃方才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索命,难不成她的死和月桃有关? 月桃,十岁时她来到这个世界,就遇到小小的月桃了。她们一起长大,她护着月桃,月桃也向着她,这么多年,除了在她死后不久月桃就嫁给胡文外,她从没有对月桃不满过。 她们不是亲姐妹,却胜是亲姐妹。 两个小丫鬟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难不成这感情有假?难不成,那个一心向着她的月桃,会是在背地里害了她的人? 为什么? 月桃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不会是为了胡文吧!胡文虽然条件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难道比她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还重? 月梅不信。 哪怕现在这个可能性最大,她也不信,她的眼光不算多好,但也绝不是这种,多年相处还会看不出一个人包藏祸心的。月桃就算真的不是好人,当年她还那么小,她如何能从一点点大就开始伪装,一骗就骗她这么多年? 胡文抱着孩子跟曹妈妈走过来,“公主,您……” 月桃这是突然发动的,因此就在正房生的孩子,此刻再请月梅进正房休息肯定不合适,但其他都是厢房,也不合适。 看着月梅额头的汗珠还没干,胡文和曹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此刻月梅应该离开才对,她留下来,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安置。 月梅其实此刻还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留下来,但是不问清楚,她这般走了也不安心。她看了看胡文和曹妈妈,心底把周承朗给卖了。 “我有话要问月桃,如今她孩子已经生了,该能好好回答我问题了。”她说道:“我在这儿坐着等一会,她醒了我进去问了话就走。” 回答什么问题? 胡文和曹妈妈迅速交换了眼色,他们都想起那一回在铺子里,周承朗问月桃的事情了。 难道,是要问这件事吗? 可是大爷不是和她和离了吗?怎么和离了,她还能管周家的事情?而且,当初那一个也是叫月梅,她难道就不避讳,不介意? 月梅笑道:“这是威远侯托付给我的事情,我们虽然不在一起了,但答应他的事儿我得做到。” 话说到这里了,他们敢不同意吗? 胡文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子,道:“我先吩咐厨房的人给她做点吃的,再把孩子抱进去给她看看。” 月梅点点头,看着他脚步疾疾,等他进了屋,便对着曹妈妈道:“妈妈也进去看看吧,到底是你的干女儿,你现在在这儿怕是也不安心的。” 曹妈妈道了谢,转身走了。 月梅竖着耳朵听上房的动静,曹妈妈刚进门,就惊诧的喊道:“胡文,你在做什么?!” 接着,胡文不知道小声说了什么。 月梅听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这胡文,是真的想弄死月桃啊。难道她的死不止和月桃有关,和胡文也有关吗? 月桃一直睡了一个时辰才醒。 期间,冯嬷嬷已经在院子里小声把太医的话转述给了月梅,和周承朗说的一样,太医说,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怀孕的可能的。 不过是安慰人的话,月梅听听也就算了。 等到上房传来的说话声渐渐嘈杂了,她便起身,带着冯嬷嬷和秋兰过去了。 屋里曹妈妈和胡文还想交待月桃些什么,却不料月梅已经到了,他们只能眼神暗示了月桃,然后退出了屋。 屋里只剩下月梅和月桃,还有一个已经睡着了的小宝宝。月梅没有先开口,但月桃刚才已经从曹妈妈和胡文嘴里知道,月梅是来问什么的了,她心里本就害怕,再一想到刚才她迷糊中似乎说了什么,心中就更是不安。 “公,公主……”她小声的说道:“您,您要问民妇什么?” 月梅盯着她的眼睛看,月桃的眼神清澈明亮,此刻里面更是带着明晃晃的害怕,大概,是见她总是盯着那孩子看吧。 月梅没有找到问话的突破口,也怕问出来了月桃不承认,她看着孩子,想到了胡文,到底是不忍心看月桃懵懂的什么都不知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听那大夫说你难产,胡文让他尽快开催产药,一定要保下孩子。” 月桃本紧张的在看着孩子,听了这话,猛然抬起了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月梅。 一定要保下孩子…… 那,大人呢? 大人就不管了吗,月桃一想到胡文话里的这一层意思,就觉得好像是有人在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昔日的好姐妹,看她这样,月梅心里也有些不忍心。可是想到她刚才的话,再想到当初自己早亡,现在又压根不能生育,心肠便还是硬了起来。 月桃抹了两把眼泪,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月梅,“公主,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可以说,我全部告诉您。” 有什么好问的,荷枝当初都说了,周承朗还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月梅没兴趣问那些可以查出来的事情,她死死盯着月桃,道:“你刚才说对不起月梅,还说她是来找你索命的,我想问问,你哪里对不起她?是不是,她的死有问题,而你,就是害了她的人?” 月桃的脸色顿时一白。 她说了?她真的说了? “你胡说!我才没有,我怎么会害她,她是我的姐姐!”月桃愤怒的说道,说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对,忙又迅速低下头,来了个死不承认:“民妇不知道公主殿下在说什么,公主是想屈打成招吗?” 月梅呵呵一笑,月桃真的不是当初的那个月桃了。 她豁然站了起来,向床铺走了一步,“你真的不说?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有夫有子,你真的不说吗?” 她若是不说,就要拿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开刀了吗?月桃猛然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月梅,惊的半天不敢眨一下眼。 “你老实交代了,我跟威远侯说一声,说不定能饶了你。可你若是不说……”月梅低头看了眼那睡得正香的宝宝,“你真的忍心?” 虽然月梅等于什么都没说,可月桃却是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这是说,她若是不说,他们一家三口,就都完了。 “我真没有!”她哭道:“我真没有害月梅姐,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么会害她,我可以发誓,她的死跟我无关,我若是说谎,就叫我天打五雷轰,就叫我,叫我……”她看了眼那小小的宝宝,闭了闭眼,“若是我说谎,若是我真的害了月梅姐,就叫我的孩子……不、得、好、死!” 月梅大震,连着后退两步。 月桃眼泪唰唰的掉着,看着她直摇头,“我真没有,月梅姐,若是没有月梅姐就没有我,就算是叫我死了,我也不会害了她的。” 真的吗? 真的吧,月梅是想相信她的。 可是,那她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说难产是她来索命的?为什么,能在她才死后不久就立刻嫁人,然后立刻有孕,到现在生了孩子? 不说在古代,在现代,最重要的人死了,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就可以心无芥蒂的结婚生子了吧?尤其是,嫁的人还是胡文。 月梅看着她,忽然间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问月桃,“你没有,那是不是别人有,你在帮别人隐瞒什么?” 是不是她逼不得已,所以才这么做的? 月桃的眼底一片慌乱,然而只是片刻,她就猛地摇了摇头:“没有,谁都没有,月梅姐就是得病没了的,和谁都没关系。” 月梅没有错过她眼底片刻的慌乱,但是她此刻偏又不承认了,月梅是真的气了。 好姐妹就是这样当的吗?都能拿儿子来发誓了,可是却不肯说出真相?她到底是在隐瞒什么?难道说出来,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 月梅对月桃失望透顶,但仍然耐着性子道:“是不是有人不许你说?你放心,你只要跟我说了,我和威远侯,都可以护住你,护住你的孩子……” “我说的是真的,公主,我说的是真的……”月桃哭着打断月梅的话:“月梅姐真的是得病没了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公主你相信我,我已经发誓了,我真的没有做出半点对不起月梅姐的事情……”   ☆、第181章 月梅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她可以威胁月桃,但真让她做点什么,她却是做不出来。尤其是,到了此时此刻,她居然还是相信月桃的,相信她不会害自己,因为相信,所以更不能做什么。 她没有去看最后一间铺子,径自回了珍味轩,交待了大妮儿荷枝收拾东西搬去宅子里,她也没多待,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就回了公主府。 在公主府的大门口,碰到了谢老夫人,她带着一帮子仆妇丫鬟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看着公主府紧闭的大门。 那日在珍味轩,月梅和谢家算是撕破脸了,这会儿她正好又生气呢,于是也没上去见礼。毕竟说起来,她如今是公主的身份,就是要行家礼,也得谢老夫人先来行了国礼的。 谢老夫人想着这是自个儿的亲孙女,就是不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也压根不上前。 她此刻正气着呢。 昨儿安平公主叫了老二过来,什么事没有,只叫儿子在院子里站着,晒晕乎了才送了人回去。今儿午后正热的时辰,她又派人把老二给叫了来,这都半日的功夫了,还没出来,也不知道在里面是干什么的。 谢老夫人便是不想管,也实在担心儿子的身体。 月梅被下人迎进了公主府,还没到上房,就远远的看见谢二老爷被架了出来。昨日的情况她没见到,今日却是看到了,谢二老爷一张脸红通通的,软着身子靠着两个小厮,腿连直都直不起来。 不过今日谢二老爷却没晕厥,居然还清醒着,甚至在经过月梅的时候,还让两个小厮停了下来。 “月梅……”他拉长的语调叫了月梅一声,声音沧桑的像是八十老汉。 月梅不由得停住了脚。 他吃力的昂着头看着月梅,眼睛眨了两下,就眨出了眼泪。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皮肤被晒伤了,眼泪滑到了脸上,他就痛苦的又是皱眉又是翻眼,偏又没力气抬手去擦。 这也就是京中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人才会如此,在乡下,这么热的天也照样有人从早到晚的在地里忙碌着,连着晒了两个下午,人家半点事儿都没有。 月梅被气出来的一肚子火,在看到谢二老爷这般情况后,消失了大半。她甚至很有心情的回话,“谢二老爷,请问您有何事?” 谢二老爷又眨了眨眼,然后又疼了一回。 “月梅,你……你劝劝你娘吧……”他不敢再哭了,忙说道:“劝劝她,劝劝她放了她自己,她这样……她这样折磨我也就是折磨她自己啊!” 昨日没看出安平公主有什么问题,今日一早她就出了府,还没来得及见安平公主,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不过,安平公主有没有被折磨到月梅不知道,但是谢二老爷,却妥妥的被折磨到了。 月梅呵呵一笑,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谢二老爷忍不住又想哭了,他已经被折磨的跺脚的力气都没有了,表示不满的时候,也就只有翻眼和掉眼泪了。 不管谢二老爷这边见了谢老夫人如何掉眼泪,月梅进了上房,却发现安平公主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却也看不出什么被折磨的模样。 她靠在罗汉床上打盹,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回来了,还没吃饭吧?” 月梅摇摇头,“还没呢。”刚看了一场谢二老爷的戏,她有些饿了,“有些饿了,娘吃了吗?” 安平公主身体还是弱的很,叫宫女扶着半坐了起来,才道:“我也没呢,不过已经吩咐下去了,你就在我这里陪我一起用吧。”又道:“对了,今日你匆匆叫了太医和医婆稳婆出去,你的朋友没事了吧?母子平安?” 月梅一叹,道:“嗯,母子平安。” 正说着话,每日里去长平侯府叫人的大宫女端着水进了屋,送到月梅手边请她洗手,然后朝安平公主笑道:“公主,奴婢瞧今日谢二老爷还好,虽然不能走路,但走的时候人还清醒着。” 安平公主收了含笑的脸,冷冷道:“看来今日晒的他还不够,明儿你早些去叫他。” 大宫女高兴的“哎”了一声,端着水盆下去了。 月梅盯着安平公主的神色瞧着。 安平公主纳闷,问道:“你这孩子,盯着我看什么呢?” 觉得奇怪啊,前段时间是要死要活的,怎么现在却……月梅想了想,就把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谢二老爷的事说了,当然,谢二老爷的那番折磨论也提了。 安平公主听了就是冷笑,“呵,他算是哪根葱,折磨他怎么会是折磨我,折磨他我只会高兴,他越惨,我越是高兴!” 月梅听了心头一抖,想着,安平公主不会是适得其反吧?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恨得狠,就说明爱得深,安平公主可别应验了这话。 她又看了看安平公主,觉得暂时这样也挺好,安平公主看着不像被折磨的样儿,但是谢二老爷,却真的是被折磨了。 这折磨虽然不重,但真的还挺叫人难受的。 哈哈。 月梅心情好,晚上吃的是冷面,安平公主不能多吃,月梅却是直吃了三小碗,吃的最后肚子都溜圆了。 安平公主吃了小半碗,但是看月梅吃的香,又叫人用鸡蛋下了细面,倒是又吃了一碗。 看她这样,月梅是真的放心了。 不过第二天一早,月梅却收到了噩耗。 月桃死了。 昨日晚上,上吊死的。 月梅听秋兰传来这消息,当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怎么会这样,月桃她怎么会想不开,自杀了? 昨日,昨日自己也没怎么逼她啊。 可是,可是她这是,这是被自己逼死的吗? “公主,这里头恐怕不简单。”冯嬷嬷看月梅的状态不对,忙说道:“公主,不然奴婢过去查查吧,那胡太太刚生了孩子,再怎么想不开也不会现在自杀的。” 月梅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一把抓住了冯嬷嬷的手,“我,我跟你一起去!” 小巷子口还和昨日一样,安安静静的,可是再走过这里,月梅却觉得脚下犹如千金重。 如果月桃害了她,这会儿她良心也许不会这般不安,可是她相信月桃,昨日月桃说没有害她,她是相信的。因为相信,所以她生气的离开了,没有采取其他措施,也因为相信,她意识到是自己害了月桃,此刻就更是没有办法接受。 月桃…… 站在胡家小院门口,月梅眼前却出现了小小的月桃,小月桃总是被欺负,她看不过眼,护了两回。小月桃就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了,好不容易被主子赏了点好吃的也舍不得吃,总是留到晚上,两人在下人房见面了,才拿出来一起分享。 她还记得,有一回夏天月桃得了一块冰糕,因为舍不得吃藏在了胸口,后来化了她一胸口的糊糊。到了晚上发现不能吃了,红着眼睛哭了一夜。 月梅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迈开脚步了。 “嬷嬷,你,你去看看。”她和冯嬷嬷说了一声,转头就往路对面的铺子去了。 冯嬷嬷叹了口气,看着秋兰追上去了,才转身。 胡家小院里,曹妈妈在堂屋里抱着月桃已经哭成了泪人。而昨日刚出生的孩子被胡文抱着,也哇哇的哭着,胡文则一边机械的摇着手臂,一边愣愣的看着被放在床上的月桃。 昨日生子的喜悦,今日就变成了丧妻的痛苦。 冯嬷嬷一双眼睛锐利的盯着胡文,昨日她和月梅都看出胡文是要保孩子不要大人的,可是此刻看他伤心到几乎傻了的模样,冯嬷嬷就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说,这胡文对月桃也是真心的? 曹妈妈听见动静回头,见来人是冯嬷嬷,顿时松了月桃就冲上来,“你还来,你还来干什么?我女儿都叫你们逼死了,你还来,来看笑话吗?” 冯嬷嬷身手伶俐,曹妈妈根本近不得她身。 “公主叫我来看看情况。”她淡淡说道。 如果月梅在这里,曹妈妈顾忌着身份,可能不敢如何。可是月梅不在,她因为失去了月桃,就根本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了,“看,有什么好看的,看看逼死一个不够,想把我们一家四口都逼死吗?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她是个丧门星,是个搅家精!害得她爹娘和离,自己和离,害得周家分家,气得老夫人病倒,如今又逼死了我的月桃……她不是个……” 啪! 冯嬷嬷毫不客气的给了曹妈妈一个嘴巴子。 “曹氏,慎言!”她喝道:“公主做什么了?公主不过问她两句话,她自己要自杀,还能赖到公主身上?曹氏,我告诉你,公主那里不是你能胡乱编排的!” 曹妈妈被打的懵了懵,反应过来了不敢再耍无赖,颓然坐倒在地,拿着地上的小凳子就去砸冯嬷嬷,“你滚,你滚,滚离我女儿的家!” “干娘!”胡文抱着孩子过来,一把拉住了曹妈妈的手臂,“干娘,月桃刚没了,您别闹了。”他说着直起身体,转头看向冯嬷嬷,“嬷嬷,月桃就在这里,你想看,就看吧。” 冯嬷嬷也不怕死人,大步经过曹妈妈进了屋,就把月桃的尸体拉过来检查。 看了看脖颈,又检查了口腔鼻子,然后心里就有数了。 这真是自个儿上吊死的。 为什么呢? 昨日她守在门口,耳聪目明的她,屋子里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不该啊,胡太太,没有求死的理由啊。公主问她话她不肯说,公主没有逼她就走了,这样的情况下,她自杀,不是摆明了说她不干不净了吗?   ☆、第182章 脂粉铺子二楼,月梅透着窗子死死盯着小巷子的入口,盯得久了,眼睛发酸,她揉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了。 她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月桃会自杀。 是她逼得太狠,逼得太过,逼得她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吗? 这样想想,月梅忽然就感觉自己好可怕。 她来这个陌生的大梁王朝很多年了,一直一直,都在心里告诫自己,随遇而安可以,但千万不能让自己真的变成这个时代的人了。人是可以改变的,但却不能变得不是自己了,不管身为下人还是身为主子,都要对生命有所敬畏才行。毕竟她生活的是法治社会,是人人平等的社会。 可是昨天,她却仗着自己的身份逼死了人,逼死了一个小时候和她一起长大,多年如一日的小姐妹。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可能依然会在乎自己的生死,依然会逼问月桃,但是她一定会记住看好她,不叫她出这样的意外。 “公主。”秋兰轻轻叫了一声,递上了帕子。 月梅接了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的,可是却擦不掉心上因这事生出的阴影。她甚至,手都在轻轻的发着抖,她内疚,她觉得自己干了不能原谅的事,她觉得月桃会死,全部是她的责任。 所以,她连去看一眼都不敢。 她逃避了,她懦弱了。 “公主,谁也不知道的,谁也不知道会这样。这事您没有错,您只是问了她几句话,是月桃自己想不开。”秋兰安慰她。 可其实秋兰心里也难受,她和月桃虽然不是好姐妹,可一个府里伺候主子许多年,到底是熟悉的人,昨日还在庆幸她母子平安,可今天她就没了。孩子才一天,以后还有漫长的一生,没有母亲可怎么办? 胡文那样子定然会续娶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而且瞧那胡文,其实他昨儿个对月桃那般态度,只怕就不是多么可靠的男人啊。 秋兰想想就心酸,没有劝住人,反倒是把自己也给想红了眼睛。 月梅可以找到无数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是她此刻一个也不想找,因为找再多理由,也过不去她心里的那道坎。 她一直盯着小巷入口,盯到冯嬷嬷出来了。 冯嬷嬷看到秋兰和月梅的眼睛都红红的,顿时就没好气的瞪了秋兰一眼,还指望她宽慰主子呢,她倒是好,主子没宽慰好,倒是把自己也给弄哭了。 “那月桃,的确是上吊吊死的。”冯嬷嬷看着月梅说道。 “是我逼得她太紧了。”月梅道:“我应该好好说,我不应该这样逼她的。” 月桃还不到二十,她的儿子才出生一天,月梅控制不住自己了,一面心疼一面愧疚,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冯嬷嬷想着,跟着这主子时日也不短了,先前不论是为了安平公主还是为了大爷,这主子就算哭也都背着人偷偷的哭,哭完了还得做掩饰,可现在,却因为一个下人死了,这么毫无形象的大哭。 主子心善是好事,可是心太善,就有些难办。 其实冯嬷嬷也可以理解,毕竟她的主子不是那种天生就活在高门里的贵女,若是那种,下人在她们眼里都是玩意,死一个还是死一双,她们都不会太在意。惹着了她们,亲口命人仗毙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毕竟在她们眼里,下人连她们养的宠物都不如呢。 冯嬷嬷静静等了一刻,月梅哭得声音沙哑了,却豁然站了起来,“嬷嬷,我,我去看看她。” “公主,就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自杀吗?”冯嬷嬷拉住了她的手,问道。 当然想过,最大的可能,就是畏罪自杀。可是那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死了,月梅才发现,就算真的是月桃对不起她,她也不想计较了。 这是已经想过了。看她的神情,冯嬷嬷就摇头,不过心里却是想,心善也好,心善起码她这做下人的日子好过。 “昨日奴婢在门口,公主和胡太太说的话奴婢也听了,那胡太太是不承认对不起之前的丫鬟的,当时公主也没有太过逼她,按着一般人的想法,那就是这事过去了。既然过去了,胡太太为什么还要寻死呢?她都已经得到信任了,再去寻死,不是告诉旁人,她就是不干净,就是伸了手的吗?”冯嬷嬷说道。 月梅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让冯嬷嬷去看,就有让她查探的心思。她不解的道:“可是嬷嬷你不是都说了,她真的是上吊……吊死的吗?” 冯嬷嬷其实也是猜测,但是这会儿,却只得硬着头皮说了,“是上吊没错,但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逼了她什么,她才会上吊的?又或者,会不会是别人把她勒死了,然后再吊起来的?”顿了顿,“方才奴婢过去,瞧那胡文的态度有点不大对,公主,咱们应该查查,说不定胡太太的死就和胡文有关。” 查,可是要怎么查? 报官吗? 冯嬷嬷摇了摇头,“报官了也没用,现场查不出什么疑点,就算靠您的身份把那胡文抓了来个严刑拷打,只怕周老夫人也会闹起来。” 死了的月桃,是周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曹妈妈的干女儿,胡文是她的干女婿,还是周老夫人跟前胡管事的侄儿,这方方面面的关系,周老夫人真有可能出面做主。 无凭无据的,事情闹大了,可能什么查不到不说,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那就只能悄悄的查了。 月梅点点头,道:“回公主府。” 她们三个都是熟面孔,出现在胡文的周围就会被认出,若是要查,只能借助别人。月梅手里没有得用的人,只能回府跟安平公主借了。 女儿有求,安平公主自然答应,立即就把公主府的侍卫统领叫来,给指了两个能干的人跟月梅了。 月梅交代了两个人去脂粉铺子盯着胡家,自己却不能停下来,一停,她就想到月桃。她去了珍味轩,手把手的教秋兰做点心,炎炎夏日,珍味轩除了往日的茶以外,还推出了酸奶,奶茶和果汁。 上门喝茶吃点心的书生自己还不大好意思点,可这新奇的东西却都记得要带一份回家,没两日,珍味轩跑堂的伙计都被拨来两个专门做奶茶和果汁了。 月梅则一面和掌柜的把用工合同保密合同确定好,让铺子里所有的下人都签了,一面跟谢娇一起物色合适的铺子。 忙碌起来她往往累的在回公主府的马车上就睡着了,可是即便睡着了,她还是放不下月桃的事情。 这一日从珍味轩出来,月梅吩咐去南街。 冯嬷嬷看她累的脸都白了,劝她道:“公主,那两个侍卫日夜轮换守着胡家呢,胡文若是有什么不对劲,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的,咱们就别去了。” “去看看。”月梅坚持道。 月桃只停灵三天便下了葬,而第四日胡家便扯了白布,一点也看不出才死了人的模样了。曹妈妈受了打击病倒了,回了威远侯府,胡文这里也没把孩子送到他叔叔那,而是找了个奶娘,叫和那小童一起专门照顾孩子。 冯嬷嬷借此来安月梅的心,“我就说其中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才停灵三日,第四日就把白布扯了,再是小门小户,也没有这般行事的。” 月梅也希望真的有问题,那样,她还能给月桃讨个公道。可若是月桃真的是自杀的,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胡文的儿子还没取名字,奶娘是个有些丰腴的小妇人,抱着孩子喂了奶,安顿他躺下,就凑到堂屋里发呆的胡文身边。 “胡爷,您还没用饭吧,想吃什么,妾身去给您做一些吧。”胡文长得俊,又是铺子里的掌柜的,叔叔还是个管事,小奶娘知道他才死了媳妇,来了不过三日就对他上了心思。挨着胡文的时候,一双胸脯恨不得送到胡文面前。 胡文回过神,感受到奶娘火热的身子正贴着他,顿时气得脸都红了,蹭地站起,一把推开了奶娘。 奶娘摔坐在地上,看着胡文怒气高涨的模样,吓的有些发抖,“胡,胡爷……” 胡文怒瞪着她,很想叫她有多远滚多远,可是想到没娘的儿子,生生忍住了。 “别给脸不要脸,你好好照顾孩子,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全家陪葬!”他气狠狠骂了一句,大步出了屋。 奶娘脸色青青白白的,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月梅的马车停在对面,还没下车,就透过车帘子往小巷子口看,正巧看到胡文怒气冲冲走了出来。 他出来往旁边一转,去了周承朗名下的铺子,到里头待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门口就来了一辆马车,他上了马车走了。 月梅也管不得那两个侍卫有没有跟上了,她当即就吩咐马车夫调头,追上去。 她本以为胡文是去见什么人了,却没料到,胡文去了月桃的墓地。月梅怕被发现没敢跟过去,冯嬷嬷跟着去了,发现胡文带了酒,到月桃墓前喝酒去了。 冯嬷嬷回来,沉默半晌还是在月梅的眼神下开了口,“那胡文喝一口酒抹一把眼泪,坐在那儿,颇有种不走了的架势。” 喝一口酒抹一把眼泪。 这是很舍不得月桃的离开吗? 可是那日,他明明是想保孩子不想保大人的。 月梅觉得,她的脑子真的不够用,她理解不了这些古人的想法。 “公主,您请回吧,这边有我盯着呢,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穿黑衣的侍卫,正是安平公主给她的。 月梅也不能一夜不回去,只好点头同意了。可是回去睡到半夜,侍卫回了府,终于带了一个有用的消息,胡文哭到半夜,回了城,从后门进了威远侯府。   ☆、第183章 得了这个消息,月梅一夜未睡。 第二日一早,冯嬷嬷过来回话,“胡文昨儿半夜去了侯府,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过。” “咱们去威远侯府。”月梅说道。 不知怎地,她有一种直觉,月桃的死,应该和周家脱不了关系。而她的死,应该也是和周家有关。 说不定,害她的人和害周承朗的,是同一个。 “公主……”冯嬷嬷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没有听错吧? 公主居然说,要去威远侯府! 那个死了的月桃,她就这么看重? 伺候月梅梳好头发换了衣裳,冯嬷嬷还不敢确定她的意思,“公主,您真的要去啊?” 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公主现在都不该去周家的。 周老夫人那性子冯嬷嬷是看不懂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虽说之前她亲自来请公主回去了,可公主驳了她的面子,也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恼恨呢。这都和离了还去,冯嬷嬷默默的想,难不成公主是真的舍不得大爷? “真的要去。”月梅点头说道。 不过既然已经和离了,她去周家,得先递帖子。 周家二房三房正在整理东西,周承朗虽然走了,可圣旨在头上压着,叫他们不想分家也不得不分,不想搬走也不得不搬。 好在分家了,公中拿出来到各房里用的东西也可以带走,王氏一面看着下人收拾,一面沉着脸长吁短叹。下人来报说福安公主送帖子上门时,她不过略一犹豫,就叫人直接报去荣安堂了。 人到了府上,该去请安她会去,但做主,她却不会了。 这都要走了,以后还能有来往的机会吗?就二老爷那样的,都已经把福安公主得罪死了,她凑上去,说不好会被当作出气筒呢。 周老夫人得了消息,一时心里却有些复杂难言,不见吧,那可是公主。见吧,想想可怜的曹妈妈,再想想远去南疆的孙子,她还真不想见。 最终,还是理性占了上风,她对荷桂点了点头。 月梅到了周家,因着如今身份的变化,就是周老夫人也得起身迎到大门口。两厢见面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不过在王氏福身行礼时带动了一帮子人,月梅顺势扶住了周老夫人后,倒是把这尴尬给化去了不少。 月梅带了冯嬷嬷和秋兰,一行人到了荣安堂,两人就找机会下去了。 月梅在明面,她是不好去打听消息的,好在冯嬷嬷和秋兰,一个是有本事一个是有人脉,月梅倒是也不担心她们打听不到消息。 虽然后半夜没有睡,但因着穿戴高贵华丽,面上又上了妆,在周家一众人眼里,月梅仍然是光耀照人的。 周老夫人看着,一会儿后悔把这么好的孙媳妇赶走了,一会儿又觉得她是来炫耀逞威风的,那脸色就左变一会儿右变一会儿,很是好看。 柳氏只作壁上观,大气不敢出一声。她是得罪过这位的,她就怕被报复。 王氏和李氏倒是没那么多心思了,王氏只觉得这是贵人了,能巴结就巴结,巴结不了也别惹着,所以脸上一直带着笑,跟个面团人一般的好脾气。李氏则因为之前就和月梅亲近,现在虽然身份有变,但仍然十分客气。 月梅喝着王氏捧上来的茶,手里捻着李氏推过来的点心,小口吃着喝着。 周家两辈人四名女眷各自交换了眼神,都不明白她这是干什么来了。公主府什么好东西没有啊,到周家来吃点心?她还开了珍味轩呢,周家这点心都是特意去珍味轩买来的,老夫人喜欢吃。 “不知道公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还是周老夫人开了口。 月梅看着她,笑道:“来看看您老身体怎么样了。” 周老夫人一噎。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是我孙媳妇的时候没有关心我,现在来关心我身体? 柳氏不吭声,李氏不会说话,王氏在周老夫人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出头了,“多谢公主关心,母亲的身体还好。” 月梅笑着点点头,又吃了一口点心。 王氏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人家这摆明了就不想说话的啊。 “娘,是不是大嫂来了?!”门外传来周承鸿咋呼的声音。 屋里王氏面色一惊,月梅却是松了口气,这么没有理由的上门可真是叫人尴尬,好在周承鸿来了。 周承鸿大步进了门,对着月梅也没有行大礼,只是很高兴的弯了弯腰,道:“大嫂,你回家了啊!” “鸿哥儿!”王氏拽了拽他的衣袖,恨不得骂人。 “周二爷,话可不好乱说的。”月梅现在把他当救星,自然不在意,“那日你去了珍味轩,后头谢大姑娘说你又去了公主府,只我忙着也没时间见你,现下空了,想起来便过来问问你,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周承鸿其实不止找月梅两次,他在珍味轩和公主府晃荡了好几日了,可是想着月梅和周承朗和离了,如今和周家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就不大敢找上去。 今日听说月梅来了,他忙不迭的赶来,就是因为他以为月梅是反悔了,打算继续做他的大嫂了。如果月梅继续做他大嫂,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他想跟着做生意赚点钱,总不好拒绝的。 所以他就跑来了,没想到月梅一提就提到了点子上。 “……是,是有事!”他高兴的都有些结巴。 “什么事?”月梅终于可以放下茶和点心了,“你说。” 他能有什么事? 周老夫人想骂周承鸿,周承鸿却也当着全家人的面不好意思说,他对月梅道:“公主,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我是有关于珍味轩的事想和你说。” 月梅自然是同意了。 于是一家子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人出了荣安堂。周承鸿十分巴结十分狗腿,弯着腰在前面引路,遇到台阶门口就提醒,作势如同一个下人。 可是没人瞧不起他。 周老夫人气得拍椅子把手。 柳氏也气得白了脸。 李氏却是一脸的羡慕。 王氏自己……她想哭,她才不信,她的蠢儿子能得了月梅的欢心。 ----- 胡文是在外面铺子做事的,侯府没有他的住处。他的叔叔和他一样,管着周家外面的产业,回回来府里只是回话,回完话就走了,所以按理,胡文压根就没地方可去。 秋兰在荣安堂,和几个丫鬟仆妇围着,说起了月桃。 荷桂是和月桃一块长大的,听秋兰提起月桃,也跟着唏嘘,“都还觉着她嫁出去是等着享福了,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呢。孩子还那么小,她也真是能舍得,也不怕她走了孩子落到后娘手里。” 荷穗是二等后提上来的,本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现在却也忍不住凑近秋兰,小声问道:“好姐姐,你虽然不在周家做事了,可到底咱们的姐妹情还在的。我们也不问你什么,只你……你可要多多保重,千万别走月桃姐的老路啊。” 秋兰心里不悦,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月桃是被公主逼死的了? 她就道:“那日其实我也在,要不是公主请了太医,医婆和稳婆,别说月桃姐了,就是她的孩子都要一起没了。是公主心善,才救了她们母子的。就是后来公主问她话的时候我也在,还真没问什么,照我说啊,她可能真的是因为对不住以前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月梅姐,所以畏罪自杀的吧。” 荷桂先第一个反对,“怎么可能呢,月桃姐最向着月梅姐,月梅姐也最疼月桃姐,她们两个那么好,月桃姐不可能做对不住月梅姐的事情的。” 荷穗也直点头,她虽然年纪小,可是也一早就来荣安堂伺候了,都是看在眼里的。 秋兰就撇嘴,然后惊讶的瞪大眼。 众人忙看向她,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 秋兰就道:“我想起来了,那日胡文胡小掌柜,在月桃姐难产的时候,说要保孩子不要保大人。你们说,月桃姐会不会是想起了这事儿,心里难受,一时想不开才做了傻事的?” 荷桂荷穗听了这话都不说话了,因为她们也不知道。 这时候一个粗使的婆子开口了,“秋兰姑娘,你是不是听错了啊。我家那口子是看大门的,昨儿晚上胡小掌柜来府里了,听说喝得大醉,眼睛都哭红了,就是舍不得月桃姑娘的。” 秋兰心道,等的就是你说话了,她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怎么可能呢,那日我就在呢,胡小掌柜亲口说要保孩子的。而且啊,月桃姐这才没了几日,他家就半点看不出才办了丧事的了,还请了个十分标志的奶娘,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那奶娘是个什么人呢。” 那婆子平常最是个较真的人,见秋兰不信,荷桂荷穗这两个大丫头也明显更信秋兰的样子,顿时急了,“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我家那口子说的,胡小掌柜哭得眼睛通红,还一直要去找三老爷,说请三老爷给他做主呢!” “请三老爷给他做主?”秋兰不自觉的声音都尖了。 那婆子道:“是啊,胡小掌柜一直闹,后来没办法,我家那口子就朝三老爷那送了消息,后来是三老爷跟前的贴身小厮来把胡小掌柜带走的。” “那看来,是真的伤心了。”荷桂说道,抹了下眼睛。 荷穗点点头,“是啊,可是为什么找三老爷啊,这事情和三老爷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想不通,那婆子道:“三老爷不是帮着管家里的生意吗,胡小掌柜虽然不归他管,可平日见不到别人,也只能找三老爷了。” 这些话,那婆子都是听她男人说的,见一说出来唬了众人,她满脸都是得意。 秋兰回头,发现冯嬷嬷早已经不在了。   ☆、第184章 三房,秋闱在即,即便临着分家,三爷四爷也不在家,一大早就往书院去了。李氏去了荣安堂,三房便只剩下三老爷一个主子,倒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府里,冯嬷嬷悄悄潜入三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还是决定先从下人房那边看起。 胡文在外头得脸,可到了侯府,那就还是下人,下人肯定住下人住的地儿。 三房虽然有两个儿子,可地方却格外的小,拢共只有两进的院子,前头一个院子是三老爷的书房和待客的地方,三爷四爷兄弟俩年纪大了,不好和母亲李氏住在后头,只能屈居于前院厢房住下,而在他们对面,便是下人房了。 冯嬷嬷都难免要叹气,这可是堂堂侯府里的爷们,也太不讲究了。 而在靠上房最近的那间下人房里,此时胡文正被他的叔叔从床上拉起来,一个大耳刮子就打在了他脸上。 宿醉,又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胡文被打偏了头,脑子里却依然是一团浆糊。 胡管事气得再次抬起了手。 “算了吧。”三老爷开口阻止,“他现在还不清醒,你再打,他清醒不过来也是白打了。你不心疼,我还舍不得呢。” 怎么不心疼,他没有儿子,这个侄儿就跟亲生儿子一般的,他怎么能不心疼。可侄儿犯了错,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坏事,但肯定是惹了三老爷不高兴的,那再心疼不舍得,也得打醒他。 “没事没事,我叫醒他就好。”胡管事挤出一个笑,走到桌边拎着茶壶试了试水是凉的,便提过来一股脑的浇在了胡文头脸上。 胡文摇着头,摇的水珠四散,眼前渐渐清明,打着酒嗝惊讶的喊了声,“叔叔!” “哼!”胡管事重重冷哼一声,把茶壶放到桌上,“可清醒了?可认得我了?” 胡文又摇了摇头,这才看见屋子中央站着的三老爷,他惊的站起来猛点头,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颓然又坐了回去。 这态度气得胡管事张口想骂,胡文却先呵呵笑开了,“……死了,叔叔,月桃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她居然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舍得不要了,也不要侄儿了,自己一个人先跑了……” 胡管事被侄儿说的鼻子一酸,接着就立刻瞪起了眼睛。 这混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对三老爷心生怨气了? 可不敢这样啊!他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胡文的嘴。 胡文也不挣扎,只傻木木的由着他捂着。 三老爷面色不变,语气仍然温和,“……哎,是太可怜了。胡文呐,你也别太难过了,等过段日子,叫你叔叔做主,再给你娶一个,好帮着你一起照顾孩子。” 胡文被捂着嘴,瞪着眼看三老爷。 三老爷笑了笑,道:“你们叔侄有话说,那便好好说一会儿,那边福安公主上门了,我还得去看看。” 福安公主,这四个字他加重了音。 胡文有片刻的怔愣,接着便想到了月桃的惨死,想到她临死前和他说的话,顿时身子发抖,一把攥住胡管事的手,把他的手硬生生的掰开了。 “月桃说了,她,她不是你的人!”牙齿打着架,话说了出来,胡文也像是丢了半条命一般。 三老爷面上的笑淡了一些。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我的人了?”他慢慢说道,看着胡文,还摇了摇头。 胡文眼睛都红了。 气得。 是,是没直接说过,可是给他暗示了!暗示他,月桃是三老爷的人!所以,他才一直不相信月桃,以为月桃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三老爷不相信他,特意叫她嫁过来,就为了看住他的。 所以,在出事后三老爷说放弃月桃这颗棋子的时候,他才动摇了,才想真的放弃。 可是,可是月桃明明不是…… 她是无辜的! 他眼里带着恨意,胡管事怕三老爷看到,只好拼尽全力把侄儿的头给抱在了怀里,死死箍住,不许他乱动。 三老爷叹了口气,道:“你气什么呢,不过一个女人,当初你本想求娶月梅,后来月梅死了,换了月桃,不一样过得十分快活开心么?你好好跟你叔叔做事,以后……我必然不会亏待你的。” 那能一样吗? 他对月梅,他对月梅又没有感情,可是月桃,月桃却是和他在一起生活了,还给他生了儿子,那是他儿子的娘啊! 就是养一条狗都能养出感情,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胡文被箍着不能动,可是却闷闷地传出了声音,“月桃说,月梅的死和她无关,那月梅……是不是你杀的?” 三老爷道:“一个小丫头,我怎么会对她动手呢?你呀,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是被那月桃给骗了,她心里早就喜欢你,为了嫁给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说着一叹,看向了胡管事,等胡管事对着他点了点头,才转身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胡管事这才松了手,可是一低头,就看到侄儿满脸都是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一个大男人,你像什么样子?”他也不高兴了,“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今儿赶着回来了,你就要整个废了!” 他是三老爷的人,闹出这样的事情,旁人就算猜不到是怎么回事,三老爷也容不下的。这么多年了,这位老爷什么时候露过陷了?没有!而为什么能不露陷?当然是因为,能叫他露陷的事或者人,都被他悄悄抹平了。 胡文无声的掉着眼泪,“叔叔,可是月桃……” “闭嘴!”胡管事骂道:“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就是你不想活了,也不管我和你婶婶了?也不管你的儿子了?” 胡文闭了嘴。 胡管事又劝了几句,便催他赶紧洗漱了离开了。 冯嬷嬷见没什么可听的了,这才悄悄的从后窗下走了。 荣安堂,月梅静静听周承鸿吹牛,心思却已经飘远了。也不知道秋兰和冯嬷嬷能不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今日来,来的就是个叫人措手不及,按理若是有什么,定然可以查出来的。 “大嫂,大嫂?”周承鸿伸手在月梅眼前晃着,“大嫂,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可不可行?你要不要跟我合作?你可以入股我,我算你一个大头,以后在京里我是首富,你就是第二富,怎么样?” 月梅摇了摇头,“不要,还有,别叫我大嫂。” 这周承鸿,月梅是听出他的意思了,他是想赚钱。分家了,他文不成武不就,二房只能靠他弟弟周承远了,所以他就想出来做生意。 可什么都还没准备,什么都还不懂,他就已经在想着把德兴楼打下去,做出京城第一酒楼了。 月梅一穿越人士,都不敢这么苏,他倒好,真以为借着一个公主的名头,就什么都能干成了啊? 瞧着秋兰过来了,月梅便知道,不管有没有打听到消息,都不必再继续了,她也就适时站起。想了想,对周承鸿道:“我没兴趣和你合伙做生意,但是你要是想赚钱,可以拿一些银子来找我,我同意你加盟珍味轩,开一个分店。” 开一个分店? 那不就是说,以后他可以经常见到谢娇了? 周承鸿二话不说立刻点头,“好好好,多少钱,我这就回房拿给你。” “你明日到珍味轩来,到时候咱们详谈。”月梅说道,快步朝着秋兰去了。 和荣安堂周老夫人说了一声,便告辞离了周家。 在马车里,冯嬷嬷就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月梅。 胡管事是周老夫人的人,可是居然和三老爷私下勾结在了一起,这消息,可有点劲爆啊。三老爷平常不声不响的,又是庶出子,到底是使出了什么手段,怎么就能把胡管事给拉过去的? 而她的死……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月梅本就相信月桃,再一想月桃临死前都告诉胡文说她没有害自己,那就肯定没有害自己了。那么害自己的人,应该就是三老爷了。 她是荣安堂的丫鬟,又打算嫁出侯府的,和三房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三老爷为什么要弄死她?没有利益,那能是什么原因?她那时候比月桃得老夫人的喜欢,而月桃也还没有认曹妈妈为干娘,以三老爷的眼光来看,她应该不比月桃差。 那么,他为什么要杀她? 她是在荷花池边吹了半宿的风,然后才得了风寒病倒了的。 荷花池,荷花池位于聚福堂一侧,从前周承朗最爱在荷花池边舞剑,所以那晚她才会过去……荷花池离聚福堂最近,其次就是靠近三房二进院子的后门,三老爷从那里过去,也非常近…… 莫非荷花池那边,有什么秘密不成? 月梅有些后悔离开的早了,不然应该去荷花池那边看看的。 “冯嬷嬷,依你看,接下来该怎么查?”她问道。 冯嬷嬷略一思索,道:“还是从胡文入手。” 从胡文入手? 月梅心里一惊,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不成,不能把孩子牵扯进来。”尤其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月桃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她再想知道真相,也不能拿孩子来威胁胡文。 冯嬷嬷道:“咱们只是把孩子和奶娘都找个地方安置,不动他们分毫,只想吓一吓胡文。” 月梅还是摇头,“不成,我不同意。找时间咱们再来侯府,胡文那边的话……叫人看着奶娘照顾孩子,把胡文给抓起来!” 孩子她不动,但是月桃的死明显和胡文三老爷有关,她是要好好问问的。   ☆、第185章 虽然才半早上,可胡文一出侯府的后门,还是觉得热的脑门直疼。 出来了,可是他却不想去铺子里,更不想回家,因此就这么在大街上闲逛。从一大早走,走到了日头来到正中,热的他的衣裳湿了干,干了湿,最后等到他终于踩着暮色回到巷子口时,身上的长袍早就不能看了。 他也没心情管自己的形象,走到巷子口,他才想到家中的儿子。那个奶娘是个心大的,他昨儿晚上就走,到了现在才回,也不知道奶娘有没有好好照顾孩子。 这么一想,心里立马就急了,提脚就往里面跑。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奶娘的声音,院子小,屋里说话稍微大一点外头就能听到。奶娘是在唱歌,孩子大概吃过奶了,所以奶娘在哄着孩子睡觉。 胡文很想进去看一看孩子怎么样了,可是门口堵着两个人,像是门神一样黑着脸的两个侍卫,他吓的连声音都不敢出了。 冯嬷嬷来跟月梅回话,“公主,人已经抓来了。” 没有动孩子,对于胡文这个大人,月梅没有半分的舍不得。她是知道自己斤两的,这会儿也不进去问话,只叫冯嬷嬷去,“嬷嬷,今儿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进去问他吧,只一个,不能真伤了他,其他的,随你怎么问。” 冯嬷嬷不怕做事,就怕做事时候主子不懂装懂插一手,要她说,其实把孩子抱来,胡文这么在乎妻子不可能不在乎儿子,到时候只怕什么都不问,他也会老老实实的交代的。不过现在么,有她出马,她倒是也不怕胡文嘴硬,好些手段多少年没使了,这下子正好用用。 胡文看到冯嬷嬷,心里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月桃不能白死,他当时就佯装怒意,胡乱大骂了一通。 冯嬷嬷由着他骂,他骂累了,她才出手。 她没有料到的是,胡文根本不经事,她一样本事都没使,只说了知晓他是三老爷的人,又提了提他的孩子,他就自个儿就吓傻了。 冯嬷嬷有些可惜的看了眼手里行刑的家伙,对胡文道:“怎么着,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你妻子刚没,就只留下一个儿子,还有你叔叔婶婶,加你一个正好四条人命。老夫人再顾念旧情,也容不得下人叛变,尤其是你叔叔可是老夫人陪嫁来的,老夫人一旦知道真相,你们胡家一门一个都活不了了。” “你,你……”胡文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冯嬷嬷又看了手里的东西,还是有点心痒,“不说是吧?” “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我都说!”胡文闭眼说道。 冯嬷嬷失望了,只好把行刑的东西拍在一边,坐了下来,“先说说,月桃到底为什么会死。” 月桃到底怎么会死? 胡文回忆起那一晚,福安公主走了以后,曹妈妈没多久也回侯府了,他交待小童把孩子抱去隔壁房间看着,进屋看了月桃。 月桃脸色雪白,看着他嘴唇轻颤,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月桃已经开口了,“今天,你,你是不是不想要我活了?” 她居然问了出来! 那一刻,是的,那一刻他是这么想的。 他还想着,他这也不算害了她,只是大人和孩子总要选一个,让她自己选,她也会选保孩子的。 他没有出声。 他的沉默,让月桃更认定了,还是月子里,哭是很不好的,可是月桃哭了。她躺在床上白着脸看他,眼泪唰唰像是不会断一样。 他看得心烦,朝她吼,“福安公主问你话,你怎么回答的?月梅……” 他只提了月梅两个字,月桃就哭出了声音。 她伸手捂着嘴,呜呜哭得不能自抑,却还不忘质问他,“你,你就那么喜欢月梅姐?你就那么忘不掉月梅姐?她,她拢共没和你说过几句话,没和你见过几次面,你,你就那么喜欢她?” 他不懂,好好的,她怎么会说起这些话。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他哪里那么在乎月梅了,他若是真的在乎,会娶她吗?会跟她那么快就有孩子吗? 他的心情更不好了,又因为怀疑她是三老爷的暗线,长久集聚的不安与不平,让他如炮仗一样一点就燃。 他骂她,“你叫够了没有?提起这个……”他顿了顿,觉得忽然知道真相了,“所以,所以你为了嫁给我,你就杀了她?你嫌她碍事,嫌她和我已经订了亲,所以你就杀了她?” 他胡文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个没有道德的人。不然,他就不会跟着他叔叔,一起叛变周老夫人追随周三老爷了。 他其实一直以来都觉得月梅死的蹊跷,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月桃,他还甚至跟周三老爷试探过。周三老爷默认了,也默认了月桃是他派来的眼线,所以他和月桃成亲,心里是复杂的。 既觉得自豪,有人爱他爱到可以去杀人,可又觉得可悲,月桃为了他连最亲近的姐姐都能杀,但却一直不肯告诉他,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也因为此,他其实有点不相信月桃是真的爱他,也不相信月桃真的杀了月梅。所以只是心里疑惑,但却从来没有认定,直到这一刻,月桃说了这样的话,他才认定。 认定了,他就更是生气。 因为他觉得,月桃对他的爱,还是比不过对三老爷的忠。 看着月桃惊愕的瞪大眼,一副吓傻了说不出话的模样,他就没好气的道:“真是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这样的人!我可是知道,从前月梅待你如亲妹,她若是知道自己是被你害死的,她只怕死不瞑目吧?” 月桃崩溃了,拿起枕头就朝他砸过来,“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杀了月梅姐!我才不会,她对我那么好,她就是我的亲姐姐,我怎么会对不起她?我没有,你污蔑我,我没有!” 到了这时候还不承认,他忽然就觉得他和月梅同病相怜,一个是死了也不知道待如亲妹的人的心思,一个是同床共枕这么久,孩子都生了,也不肯告诉他其实她就是旁人派来的内应。 他呵呵冷笑,说出的话更是无情,“哦,是吗?刚才我在外面,你和福安公主说话声音太大,其实我也听到一些。你说你没有对不起月梅,你真的没有对不起她吗?” “她尸骨未寒,你就嫁了我,没有给她守一日的孝,当晚就和我洞房花烛夜。如今,她死了还不到一年,你就早产生下我的儿子,你说你没有对不起她,难道你不知道,我本来应该是他的夫婿?” “如果不是她死了,能轮得到你嫁给我?你是什么身份,旁人忘了,你自己也忘了?要不是月梅,你以为你能活下来?要不是她护着你,你以为你能有机会嫁给我?” 月桃坐了起来,眼睛瞪的溜圆,眼里已经没有眼泪了。她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子,看着他很久很久都不说一句话。 他这才有些怕了,可是想到她不肯说实话,便也不想低头,甩了袖子就想走。 “你站住!”月桃叫住了他,他没有回声,只听得月桃的声音传过来,“你这么说,我的确是对不起月梅姐,我对不起她,我抢了她的男人,她对我那么好,我一天也没有为她守,是,是我的错。” “你现在知错了?”他听见自己在问,“那你,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吧。” 你说了,什么都说了,我才能想办法护着你。 你说了,什么都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才明白有没有必要,拼死护着你。 月桃说的很慢,“那天,其实我是带了药的,是□□。大夫说月梅姐治不好了,太医都没有办法了,我看她那么痛苦,带了药,想帮她。”说到这儿,她呵呵一笑,“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其实我想嫁给你,虽然她已经不要你了,可是只要她活着,我就不可能有机会。” “可是她是我的姐姐啊,我怎么能杀了她呢,就算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男人,我也不能这么做。所以,我没有下药,我把药收起来了。” “可是第二天,她还是死了。我没有下药,我什么都没做,可是她还是死了。”月桃哭道:“我知道一定有问题,可是没一个人说的,那是我的姐姐啊,我怎么能不说,我要给她鸣不平才行啊!” 他转过身,看向床上的月桃,“那你为什么没说?” 月桃哭得狼狈不堪,但却冲着他笑,“因为啊,因为那天我在和月枝去拿饭之前,见过你呀。”   ☆、第186章 “这么说,老夫人跟前的月梅姑娘,是你害了的?”冯嬷嬷有些疑惑。 胡文苦笑,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月桃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道:“她也以为是我。” 冯嬷嬷恍然大悟。 怪不得月桃不说,原来她以为是胡文干的,那她当然不能说了。她,她的孩子,靠得都是胡文,而且,她还十分喜欢胡文。 冯嬷嬷叹了一口气,问向胡文:“既如此,你们说开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她为何会自尽?莫不是,她的死其实是你干的?” 胡文闭上眼,却是不说话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事情是说开了,可是他对月桃的伤害也造成了。月桃之所以会选择自尽,一是他不留情面的言语伤害,二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月梅吧? 他其实是知道的,月桃一直以来都不安,大爷没找上来的时候,她就时不时的做噩梦。后来大爷找上门,问了那些话后,她做噩梦的时候就更多了,他从前是以为她为自己杀人而不安,现在他才知道不是。 月桃是心里怀疑,一面是怀疑他对月梅爱重,久不能忘。一面,则是怀疑是他杀了月梅,那她就是嫁给杀害姐妹的凶手,所以她心里不安。 “那不是你,也不是月桃,那是谁?”冯嬷嬷可没心情陪胡文伤春悲秋,她只想知道答案。 胡文还真不知道。 “或许,她真的是病死的吧。”从前他和月桃互相怀疑,但此刻知道两人都不是凶手,那就真不知道是谁干的了。 冯嬷嬷想了想,觉得整件事情里明明还有另一个人,一个从没真的出现,但却影响着月桃和胡文的人。 “会不会是三老爷干的?”她问道。 三老爷干的吗? 不会吧……他杀一个小丫鬟干什么? 胡文摇头,摇着摇着动作就慢了下来,他和月梅不成的事儿是叔叔告诉他的,那会儿月梅还没死,难道说叔叔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可能!叔叔不住府里,所以月梅的死肯定和叔叔无关,但叔叔背后的主子却是三老爷…… 而月桃嫁给他,三老爷也暗示了月桃是他的人,除了一个明面上来自老夫人的恩典,暗下里就是要看住他,让他不要对三老爷生二心。 冯嬷嬷紧紧盯着他。 良久,胡文抬头,“也许和三老爷有关,但我没有证据。” 一个下人,又死了那么久了,证据还真不好查。瞧胡文是什么都说了,冯嬷嬷也不为难他,出了房间去找月梅复命了。 她不知道月梅的真实身份,回话时候当然也没有什么顾忌的,把胡文和月桃之间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月梅。 最后,她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要奴婢说,这月桃还真不是个东西,她自己下不了手没错,可她以为下手的是胡文,她居然不说明真相给好姐妹申冤,还嫁给了这个男人。” 月梅摆摆手,叫她下去。 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就算她起了心思,可终究她没有真的对自己做什么,那么,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不过知道了这些,她心里那关卡是过去了。 但是三老爷…… 他收买了胡管事和胡文,还有可能是杀自己的仇人,他私下里做了这么些事,面上却是胆小怯懦的模样,可见他真的很不简单。 可能,她和周承朗一开始的方向就寻错了,之前差点害了周承朗一命的或许不是二老爷,而应该是——三老爷! 上一回三老爷没有成功,这一回周承朗再次出征,他会不会再次下手?周承朗身边,有没有三老爷的人?就像胡文和胡管事被收买了一样,周承朗身边,有没有人被三老爷收买的? 不行,她得给周承朗送封信才行。 可,用什么理由? 她总不能说出真相,从前都没说,现在更不能说了。 ----- 另一边,周承朗日夜不停的赶路,此时已经和两路大军会和了。 “主子!”陆冲打马追上周承朗,低声禀道:“才传来消息,月桃死了。” 周承朗一拉缰绳,疾驰的骏马抬高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他紧紧攥住缰绳,扭头瞪向陆冲。 陆冲在他的眼神下低了头,“月桃怀胎七月,忽然早产,生了个儿子。不过在生了孩子的当天晚上,她就选择了上吊自尽。但是……她生产那日遇到难产,大奶奶叫了太医去才救了她们母子,我们的人还探到消息,说大奶奶以你的名义去问了月桃,有关于月梅姑娘的死。” 月梅? 她怎么会去问这…… 听到这里,周承朗心里升腾的怒气烟消云散,剩下的就只有对月梅突然前去的疑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月梅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可她没有理由去过问。不说她现在可能心里对他还有芥蒂,就是他们最好的时候,她的性子,按理也不会过问这事的。 周承朗觉得很奇怪。 “那日大奶奶是去皇上赏的铺子里,偶然碰到了这事,于是就插手管了。听说,当时月桃难产,胡文是要保孩子弃大人的,可大奶奶听了却很是生气,命那大夫大人孩子一起保,若是实在不行,只保大人。”陆冲也觉得奇怪,他似是问似是自言自语道:“可大奶奶和月桃都没有接触过,怎么这么在意她?难道就为了问出月梅姑娘的事情吗?” 他说完看向周承朗,心里却在暗想,莫不是大奶奶是在吃醋? 可是跟一个死人吃什么醋呢。 周承朗可不认为月梅是在吃醋,若是吃醋,早在侯府她不说也表现出来了。只是……正如陆冲所言,月梅和月桃只见过一次,其他时候并不曾接触过,她这做法明显就是十分在意月桃的死活,为什么? 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十分怪诞的念头。 从前,祖母跟前的月梅就十分护着月桃。 现在的月梅也…… 不可能!他猛然摇了两下头,他真是疯了,怎么会想到这些。 “你继续说。”他挥手让大队人马继续前进,和陆冲落后到了一边,“月桃为什么自尽了?她自尽之后,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陆冲道:“大奶奶没问出什么来,她也没逼月桃,不过她走后,月桃和胡文吵了一架,然后当夜上了吊。至于府里,曹妈妈病倒了,老夫人那边没有什么动作。二房三房都在忙着搬家,也没什么动作。” 周承朗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三老爷呢?二老爷病好了,他那边可有什么反应?还有二太太,她可有异常?” “二太太整日哭丧着脸不想分家,倒是没什么异常。三老爷前几日又去找了一次那大夫,没找到后看着像是放弃了。最近有几次晚上不休息在府里闲逛,不过也仅仅是闲逛,其他什么事都没有。”陆冲赶忙将府里送来的消息一一汇报。 周承朗听了久久不语。 月桃死了,月梅的死因,莫非真的就这么查不出来了? “你派的谁盯着月桃的?”他问道:“这人不能再用了。” 陆冲心里一惊,可却也不敢求情。 大爷临走前,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看好月桃。结果这才走,月桃就死了,这不是办事不利是什么。 “是,卑职明白。”他忙应下来。 “叫他们继续盯着府里,不管是大事小事,都要紧着送消息过来。”周承朗吩咐道,打马跑了出去。 ----- 月梅当日晚上就放了胡文。 不过却是派了一个侍卫暗中跟着他走了,虽然当时把胡文抓来是暗下动手的,但月梅如今是真的怕了三老爷了,这位那么表里不一,她还真不知道他手里还有没有别的底牌。 月桃是没了,但是胡文和孩子的安全,她能帮还得帮一下。 给周承朗的信,她犹豫一番后,还是担心他占了上风。干脆直接来了一句“当心三老爷”,写好后交待冯嬷嬷送去了威远侯府。她知道,冯嬷嬷定然有法子将信送过去的。 接下来,就是要想法子再去周家了。 按说不是不能派人暗下里去查,可不知道三老爷手里到底有多少能耐,她还真就不敢叫公主府的人硬闯过去。不然若是被抓了,没闹出来就得损失人,闹出来了她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好在,周承鸿上门了。 本来月梅只是顾念小时候情谊,看他虽然有点混,但到底是真孝顺,真想做点什么帮帮母亲的。可是现在,她却有点庆幸了,周承鸿上门要插一手做生意,二太太王氏如今又巴结的意思很明显,她顺势受了,倒是可以有理由多去去周家。 月梅和谢娇还有大妮儿在珍味轩见了周承鸿。 见到谢娇在,周承鸿很是收敛了一些,“读书太过酸腐,习武太过粗鲁,我想着,倒不如跟你们一样做点生意。一来也是门营生,二来也造福京城老百姓的口福了。大……呃,公主,不知道你说的加盟,是怎么加呢?” 谢娇轻轻哼了一声。 读书太过酸腐,习武太过粗鲁,亏他好意思说。 明明就是自己读书不行,习武不行! 月梅把自己定的加盟条件写成了文字版,递给了周承鸿。 周承鸿看得眼睁大,忍不住叫道:“大嫂,你这也太过分了吧?亲小叔的钱你也赚啊!而且,这铺子我自己来,伙计我自己找,什么都要我自己,就铺子名定为珍味轩,就要收我五千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   ☆、第187章 谢娇看了看手边的纸和笔,犹豫一下,才将手里的纸团成团,砸向周承鸿的脸上,“混账!哪里来的大嫂,这是公主!公主殿下!” 若不是想到上回有些内疚,谢娇真的想拿沾了墨水的笔往周承鸿脸上扔。 周承鸿自然知道面前这是公主,可也不知怎地,大概是这人嫁过大哥做过他大嫂,又或许是这人也叫月梅,周承鸿反正是心里不害怕。即便知道身份悬殊很大,但他见着月梅,仍然态度自然,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看谢娇,她气得柳眉倒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他立刻就心虚的移开了眼睛,冲月梅改口道:“公主,你看看你这,五千两也太……”五百两他都拿不出来。 他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只有二十两,一年也才二百两出头。他又惯常是个大手大脚的人,目前存下来的也就上个月剩下的月钱和这个月的月钱,加起来四十两都不到。 想到这个,周承鸿心里头就有些难受。 他还想着能做点事得点钱,好叫娘也有底气呢,现在看来,难不成要再回头问娘要铺子要伙计要银子?光是什么加盟费就要五千两,余下的零零总总,加起来只怕不要一万也得八千。 要五千两月梅还真没多要,如今珍味轩生意不错,京里好些糕点铺子派人来找掌柜的了,因为这是公主开的铺子,挖师傅人家不敢,但却愿意出钱,不为旁的,就为买这点心的制作方法。 最高的,那棉花糖的方子就出到八千两了。 她问周承鸿要五千,那已经是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了,换一个人,出一万她都未必肯。她原本的打算,可是自个儿开分店的,珍味轩的掌柜的还打算做统领全国的大掌柜呢。 “你是真想做,还是只打算折腾一下玩玩?”月梅问向周承鸿。 周承鸿垮着脸直点头,“真想做!” 他都二十了,这个年纪还一事无成,从前他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他也很不好意思啊。再加上这一分家,他以后想说是侯府的二爷都不好意思说,身上最后一个闪光点都没了,要是他还不能做出点什么,以后只怕真娶不到媳妇了。 想到这里,他悄悄看了谢娇一眼,心底就更是失望了。 谢娇叫他的眼神看的抖了抖,暗道这周家二爷越来越奇怪了,上回对着她哭,这回对着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活像她欺负了他似地。 明明,她都没有狠心拿笔砸他啊。 想到此,她呵呵一声冷笑,瞪向了周承鸿。 周承鸿忙的垂下头。 月梅将两人之间的小动静看了个清楚明白,她自然看得出周承鸿是喜欢谢娇的,只是谢娇,她觉着有周承宇珠玉在前,谢娇绝对看不上周承鸿。 于是,月梅觉得周承鸿是真可怜,又想他之前几次在珍味轩和公主府门口游移,瞧着是当真要做点什么帮帮王氏的,便决心帮他一把,“那这样,你找个地段不错的铺子,按着珍味轩的模样做装修,师傅这边我帮你找好。到时候开业,点心从我这边运过去,收你成本价,我再给你派两个伙计去带着点儿,至于加盟费的五千两……”看着周承鸿突然变亮的眸子,月梅残忍的摇头道:“这个真不能省,换了别人出一万我也不让他加盟,也就是你,五千我才同意的。不过你可以不用立刻给我,等你铺子盈利了,你可以按月,慢慢还,不收你利息。” 周承鸿失望的耷拉下脑袋,还是要收钱……五千两,好多啊! “月梅,干嘛对他那么好,他不想加盟就拉倒,咱们自己开分店,不是赚的更多?”谢娇愤愤不平的说道,她还真就是各种看不上周承鸿,时日久了,上回那点子愧疚心理消散了许多,这会儿再瞧他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想着他上回居然说周承宇不娶她,他娶她,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他这样,你就算是手把手他也做不好,白的毁了咱们珍味轩的名声。” 这打击的话可够伤人的,月梅担心的看着周承鸿,就见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握着拳头看向了谢娇。 “你,你别看不起人了!”他对着谢娇的眼神就觉得委屈,气势不足发狠的语气就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我怎么做不好,我都还没做呢你就说我做不好,你怎么这么看不起人,我一定可以做好的!一定可以的!” 谢娇对他不好了,就只剩娘一个人对他好了,他一定要做好,要让娘早日有底气和爹和离。 谢娇被他眼圈红红一副要哭的模样弄得彻底懵了,她干什么了她,怎么周承鸿就一副她干了十恶不赦的坏事的模样了? 偏周承鸿心里委屈滔天,看着谢娇一点后悔的模样都没有,口没遮拦道:“我算是知道三弟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就是你这嘴,太坏了!你这嘴这么……嗷————” 他正说的起劲,不妨谢娇是真气了,跳起来一手扔笔一手就砸砚台,一块带着墨汁的方砚,就这么直直砸在了他的大脑门上。 这还不算,她气得咬牙,绕过桌子过去逮着周承鸿就打。 月梅默默地带着大妮儿出了包厢。 这边折腾半日消停了,谢娇一身狼狈的去了后院换衣裳,周承鸿则穿着皱巴巴的衣服,从后门出了珍味轩。 月梅被谢娇的活力折服,“打他一顿,心情好点儿了?” “是,一点也不难过了。很过瘾,很出气!”谢娇忍不住笑,“所以我想着,同意他加盟倒是也不错,日后再心情差,便打他一顿。” 月梅有点儿同情周承鸿了。 其实他被打,完全是他舍不得还手吧,不然他吃得那么胖,别的能力没有,一身蛮力总是不缺的。难道还打不过谢娇这么一个女流之辈么? 不料周承鸿一走就是两日没消息,谢娇担心是不是她把周承鸿打坏了,月梅却终于有了理由,再次上了周家的大门。 这一回她指名道姓找王氏。 王氏看着满屋子乱糟糟的,犹豫了片刻,还是去外面把月梅给接到了二房。 “正忙着要搬家,这屋里头就有些乱,还请公主恕了怠慢之罪。”领了月梅进二房后,她立刻行礼请罪。 “无碍。”月梅随着她进了屋。 捧上了下人送来的茶,月梅才说明来意,“周家二爷呢,可在府里?” 王氏一愣,道:“在家里呢,不知道公主找他,有什么事?” 不会真如柳氏那个大嘴巴所言,谢月梅是瞧上她家鸿哥儿了吧?这……这她倒也不是不满意,有个公主儿媳妇,那儿子就是驸马,这是好事。可,可她怎么就那么接受不了呢? 儿子是她亲生的没错,可从头到脚,哪儿都比不上周承朗。谢月梅是脑子进水了吗,不要周承朗,要她儿子? 王氏呆呆的,想巴结也说不出话,想奉承也表不了意,只看着月梅,一点往日能干劲儿都使不出来。 月梅说了那日在珍味轩和周承鸿谈的事情,“……我就是来问问情况,他若是不想加盟珍味轩了,那我就自个儿看着开个分店。” 珍味轩的生意如何王氏当然知道,不过此刻重要的不是生意,而是谢月梅的意思,她这到底是看上了鸿哥儿,还是要拉拢二房啊? 不过不管哪样,对她和她的孩子都是好事,她脑子里没想明白就立刻答应了这事,“您说这事,这事他当然是要加盟的,他和我说了,铺子我也给他找好了,就在,就在……” 月梅知道她一时想不出地儿,立刻接话道:“原来是这样,那好,那我就暂时不开,等他这边上门吧。”说着她便起身,“难得来一趟,我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个安,你这里还忙着,就不用送了,路都是认识的。” 这哪里行,王氏立刻起身表示要送。 月梅只拒绝,“真不用送,不如这样吧,好久没见到五姑娘了,太太叫五姑娘来陪我走一趟。” 只提五姑娘不提四姑娘,王氏的心跳的更快了,五姑娘是她亲生的,是鸿哥儿的亲妹妹,这,这谢月梅莫非是真的瞎了眼了? 她忙回头吩咐水嬷嬷,“快快快,去叫五姑娘!” 管她是不是瞎了眼呢,就算不是,五丫头和她亲近,身份也一样水涨船高,那么即便搬出侯府了,也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五丫头虽然还小,但提前订亲也是可以的。 五姑娘跟在月梅身后出了二房,她心里格外不自在,这个大嫂她从前各种看不起,现在倒好,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不说她不敢得罪,就是母亲都得巴结。 不过,母亲那么激动,难不成真像府里下人议论的,她不要大哥,看上二哥了? 真是水-性-杨-花不要脸! 不过若是有个公主大嫂,好像还挺不错的,再是水-性-杨-花,身份摆在那儿,旁人都不敢说什么。就是爹和祖母不同意也不怕,以后叫二哥和她去住公主府,自己也能时常去玩玩呢。 一路走着,五姑娘发现大嫂左看看右看看,走到荷花池边时,居然越走越慢了。她四处一瞧,就瞧见了聚福堂,敢情她和母亲都会错意了,大嫂这是还记挂着大哥呢? “要去看看吗?”五姑娘没办法学来母亲的本事,奉承不来。 月梅眼睛盯着她之前那晚上站着的地方,淡淡道:“就在这儿看吧。” 五姑娘看了看荷花池,碧绿的荷叶,粉白的荷花,有开得正好的,有含苞待放的,顿了顿,她努力的巴结,“要采一把荷花吗?放在屋子里,味儿很不错呢。” 月梅偏过头看她,小姑娘脸色尴尬,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模样,“好啊,劳烦你去给我采,可以吗?我还想要莲蓬,现在的莲子嫩生,应该很好吃。” 她能说不可以吗? 五姑娘板着脸,叫来人吩咐准备小舟下荷花池。   ☆、第188章 周家这处荷花池原先只是个小池塘,后来才人工挖大养上了荷花。 荷花池挖的比较深,其余三面,两侧临着小花园,一面临着聚福堂的后罩房,而月梅此刻站的这一面,则因靠着道路,朝外和路连着砌了一部分,下头是几层的台阶,横着长长一溜每两步就是余出来栽种盆景草木的空地。而在中段的位置,余出一大块地方,除了和其他地方一样栽种了草木外,这儿还有两个石狮子和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看着小舟没入了荷叶中,身边也只余下冯嬷嬷一个了,月梅才拾级而下,走到石碑右侧的石狮子旁站定。 周家虽然不是世家勋贵,可也是马上立了战功封了爵位的,家里唯一的荷花池边砌了石碑置了石狮子,是不是太不伦不类了些? 从前她是小丫鬟,还是个没去过好地方,没见过世面的丫鬟,虽然觉得怪,但没资格过问,便连想也不去往上想。可是此刻……月梅伸手轻轻摸了下石狮子,她记得好像听人说过,是因为周老侯爷的喜好,这里才这么设计的。 周老侯爷,怎么喜好这般独特? 她站着的地方,正好可以将荷花池左侧尽头看得清楚,那是当初她站着吹冷风的地方,那时荷花早已败落,残枝都已入泥,她在那里看着池面伤春悲秋,并不曾去关注周遭是怎么样的情况。 难不成,当初她站在这里,其实是落入了谁的眼里,甚至是碍了谁的事吗? 她抬手,手指轻轻点了了下石狮子的头,正自想着,听到匆匆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留在岸上帮着望风的冯嬷嬷面色不对的赶了过来。 “有人往这边来了。”冯嬷嬷声音压得很低。 月梅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淡淡的看向池面。冯嬷嬷也板着脸在她身侧站好,好似从没有离开过一般。 “参见公主。”周三老爷恭敬的跪下行了大礼。 “周三老爷快请起,毋须这般多礼。”月梅客气的说道。 周三老爷起身,飞快的抬头看了眼月梅手指所点的地方,低下头道:“夏天日头烈,公主若是要赏景,不如移步去一侧的凉亭里吧。” 三老爷出现就已经叫人生疑了,这会儿又提出叫她离开,这让月梅更加断定,这荷花池边,定然是有什么秘密。 或许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初她站在荷花池左边尽头,叫三老爷误会她知道了秘密了?或许三老爷也不确定,只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所以觉得她有可能知道,便要了她的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至少有两点可以证明了,一是三老爷的确生了歹毒心肠。二就是这儿的秘密,十分重要。 什么秘密呢? 月梅眯起眼快速看了石碑一眼,半人高的石碑不是单独立起来的,它的背面是砌在了台阶斜坡里,莫不是,这后头有什么机关暗道? 她如今的身份,还真的是不好查。 月梅心里不快,对三老爷正好也不需要如何客气,便淡淡的朝着荷花池看了眼,道:“五姑娘在里头摘莲蓬采荷花,我等等她。 ” 周三老爷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他居然不走? 月梅扭头朝他看过去,也不说话,就那么斜睨着他,眼神十分的不客气。她发现现在身份高了好处真的挺多,就说现在吧,若是从前她敢这么干,早有十七八个不规矩不守礼之类的错处盖到她头上了,可是现在,现在是周三老爷吓的额头冒了汗,小腿发了软。 “公,公主,您有何吩咐?”周三老爷小声说道,强忍着才没再次跪下去。 月梅也不客气,语气不善的问:“我在这儿等周五姑娘,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呢?” 知道他极大可能是害自己的真凶,月梅已经很克制,才没有跟他翻脸了。 周三老爷有片刻的茫然,回过神了就直接跪了下去,“公主驾到,小的自然该接驾相陪,这……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个理由用的还真好。 按理周家上下所有主子都该来,可她的身份不同,又直言拒了王氏相陪的,周三老爷现在用这个理由,可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月梅呵呵一下,也没有她给周三老爷解释的道理,冯嬷嬷就站出来撵人了,“公主这儿不需要你陪,你下去吧!” 周三老爷只好磕了个头,爬起来退下去了。 可他走归走,月梅却是不敢再去检查了,冯嬷嬷站在她身后,眼神示意三老爷根本就没走远呢。 不多会儿,五姑娘热的脸红扑扑的叫两个小丫鬟捧了荷花莲蓬上了岸,月梅只好先随她离开,去了荣安堂。 周三老爷这才松了口气,可大白日的,他也不敢往荷花池边去,只好带着贴身的小厮,一路胡乱在院子里走着。路过二房的时候脚步略停,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接着王氏就和周承鸿一起走出来了。 “三叔。”周承鸿上来行礼叫人。 周三老爷瞧他脸颊红肿着像是被人打过了一般,惊诧的看了王氏一眼,接着就道:“你这是怎么了?在外头有人欺负你?” 周承鸿的脸红了红,摇着头否认,“没有没有,三叔这是打哪里来?可见着福安公主了,侄儿正赶着去见公主呢。”说着,也不等王氏,忙着抬脚跑了。 王氏对着周三老爷行了个半礼。 周三老爷看着她身旁的水嬷嬷和丫鬟,忙避开,回了半礼。转头看了眼周承鸿后,面露担忧的对王氏道:“二嫂,弟弟这有几句话,不知道当不当和你说。” 王氏微微皱皱眉,不想这会儿和他说什么,可是想着周边都是人,三老爷都提出了,她不理也不好。 她一点头,三老爷就往一边指了指,意思是借一步说话。 众人倒是没有多想的,实在是周承鸿不上进,月梅又连着两次入府找他,叫人不多关注都不行。这会儿,都只当是周三老爷看了周承鸿的脸,担心什么,才跟二太太说道的呢。 两人走到一边,周三老爷声音便变得特别低了,“你,你是在躲着我?” 他的语气里有些难以置信。 在外面,王氏脸上带着笑,态度也很自然,“没有。” 三老爷道:“可是你……” “这才外头,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还是不说了吧。”王氏打断他,“我这还要去陪福安公主,也不能久待。” 她说着转身就走,三老爷险些没伸出手拉住她。 王氏走得飞快,到了水嬷嬷和大丫鬟跟前却是一脸的平淡,三人就这么丢下了三老爷,结伴去了荣安堂。 水嬷嬷还问道:“太太,可是三老爷在问咱们二爷的事情呢?” 王氏轻轻嗯了声,有些不愿多谈的架势。 水嬷嬷接着道:“无非是眼热。之前三老爷三太太不是想让三爷娶了长平侯府的大姑娘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两个都是庶出的,三爷如今又仅有个秀才功名,便是长平侯府的大姑娘看上了,长平侯夫妇也未必能同意。” “可不是。”王氏叹了一声,想着周承鸿脸上的伤,也把刚才周三老爷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忘一边去了,“咱们鸿哥儿真是,叫人愁的慌!” 水嬷嬷却是很高兴,笑道:“这有个什么的,这说明咱们二爷吃香,长平侯府大姑娘和福安公主,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不拘着谁嫁进来,都是极好的。” 王氏是亲娘,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看着儿子脸上的伤,她就已经没那么乐观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给周二老爷下药了。 上次担惊受怕但是没成功,事后她也不知道是遗憾多一点还是后悔多一点,虽然那会儿气急了是真的想叫周文海去死。可是现在,她却不那么想了,那到底是她孩子的爹,她若是真的下手杀了他,以后生了的四个孩子要如何看她? 她究竟是他们最尊敬爱戴的母亲,还是杀了他们父亲的杀人凶手呢? 如今不成,那就算了,真的搬出了府,没有周老夫人这个婆婆在头顶上压着,她的儿子又已经长大了,她真不信周文海还敢如从前一般,说打她就打她。 她一路进了荣安堂,就听到里面安安静静的。 水嬷嬷快走一步打了帘子,王氏进了屋,就看到周老夫人脸色说不出的尴尬,儿子涨着大红脸,至于月梅,已经起身准备告辞了。 “娘。”五姑娘小声叫了一声,凑了过来。 王氏伸手护着她,还没说话,周老夫人已经摆手吩咐道:“老二家的,你送送公主吧,还有鸿哥儿,老大不小的了还被人揍成这副模样,你也管管。” 王氏忙应了是,出了门,却不敢主动和冷着脸的月梅说话。 还是月梅先没在意周老夫人的误会,出了二门便客气道:“二太太不必送了,我刚已和周二爷说了开铺子的事儿,回头你们准备好了,直接叫人送信到珍味轩就是。我若是不在,找掌柜的或者程姑娘都行,他们会叫人去帮着铺子装修的。” 王氏应了,到底还是和周承鸿一起把月梅送到大门口,眼见着上了马车了,才拉了周承鸿,问方才在荣安堂是怎么了。 周承鸿也很无奈,他说道:“不知道,一进去就瞧着气氛不对,祖母刺了我几句您就到了。” 王氏凝眉想了想,也不管婆婆了,只问周承鸿:“你和公主,到底有没有什么,她怎么这么帮着你,帮着咱们家?”   ☆、第189章 周承鸿还从没有想到这点。 听母亲提起来,他才发现这个大嫂好像真的对他挺好的,不仅她对他好,就是他有事,居然也第一时间想去找她帮忙。当然心里觉得她很能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不是也证明他心里其实挺相信她的? 为什么啊? 就因为她叫月梅吗? 可是,明明一开始,他很生气她叫月梅,他还觉得她不配叫月梅呢。 月梅,周承鸿想着想着脚步猛然停了下来。 是了,越是相处,他越是觉得这个月梅熟悉,从前他没深想不知道,现在一想,发现她真的很像从前祖母跟前的大丫鬟月梅。不是长得像,而是感觉很像!尤其是她和大哥和离的事情,她和月梅一样,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而且她们名字都是一样的。 这世上,有没有借尸还魂的事情啊? 从前的月梅就对他很好,后来即便是不喜欢他,也一样对他不错呢。 “你在想什么呢?”王氏叹一口气,拍了下儿子的肩膀,不敢相信的问:“你们,你们不会真有什么吧?” 周承鸿已经彻底心乱了,他胡乱的朝着王氏摆摆手,扭头就往外走。 王氏追着喊了几声都没追上,一脸懊恼无奈的回了府。 荣安堂,周老夫人等月梅走了,心里的浊气还是久久出不去。她不过就是说了她两句罢了,怎么了还不给说了,现在是公主又怎么样,从前还不照样是她孙媳妇? 如今还往家里来,难不成真的眼瞎了看上周承鸿了? 旁人相信,她可不信,谢氏一定是后悔了。 后悔没有同意和朗哥儿和她一起回周家,现在三天两头的往回跑就是在示弱呢,等着她主动开口留她罢了。 她偏不留,现在朗哥儿都去了南疆了,她留下来干什么? 就算要留,也好好杀杀她的威风,不然还真当自己做公主了,就目下无人了。 周老夫人想找人说说话,可是曹妈妈还躺着,身边几个大丫头,她又没心情和她们说,只能叫了荷桂进来,“你下午出府一趟,去瞧瞧你月桃姐生下的孩子,她命不好没了,留下了胡文和那孩子可怜见的,你带些东西去看看。” 荷桂领命下去,周老夫人又想了会儿,才叹口气不再想了。 三房里,李氏看着院子里来回走动的三老爷,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 瞧日头越升越高,她吩咐了下人去厨房叫了酸梅汤,又叫人去要了些冰摆在屋里,才走到院子里叫人,“老爷,天越来越热了,你不如进屋里吧?” 三老爷停下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后,大步进了屋。 那眼神很冷,刺得李氏愣了半晌才跟着回了屋。不过他是伺候三老爷惯了的,虽然有点不安,但仍然如往常一般将酸梅汤倒出来,亲手捧给了三老爷。 三老爷正站在堂屋中央放冰盆的地方,他要搬出去了,又本身出身低,所以府里的下人也不拿他当回事。这冰盆里的冰应当是其他地方不敢送去的,边角沾了灰,而且大部分是碎块,整个府里,也就只有他这儿才会得了这样的冰了。 可是若搬了出去,以后连这样的冰都用不上了。 他伸手捏起一小块冰,指头一用力,那一小点的冰就化了。他一甩手,正好甩到了李氏的手臂上,她手里的酸梅汤就全部洒在了他的手上,衣袖上。 “哎呀,老爷!”李氏叫了一声,忙掏出帕子擦了两下,见擦不掉,才忙道:“老爷,进屋换一身衣裳吧?” 三老爷真的气了,李氏怎么就这么没眼色,没见他正烦着呢吗? 他甩甩袖子,道了声“不必”,就大步出了门。 李氏心里更是惶然,这几日因为离搬出去的日子近了,老爷就总是这般阴晴不定的。她知道老爷是不想搬出去,这叫她明明高兴,都不敢露出个笑脸来。就是两个儿子,她都小心翼翼的交代了好几遍,叫他们千万不要表露出高兴来。 可是老爷已经烦到这地步了吗? 他为什么不肯搬走啊,搬走了多好,搬走了他可就是一家之主了,他们一家四口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用看人眼色,多好啊! 三老爷去了书房,没有换衣裳,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行了,最迟还能再拖五日,五日后,必须要搬了。 王氏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来好好的,为什么这段日子不肯见他了?他察觉最近有人在盯着他,好不容易才抽出机会去见她,可两次都扑了空,她为什么不见他了? 难道是那次在荣安堂,老二打她的时候自己没拦着? 可当时的情况,他怎么拦啊? 不行,还得去找她,现在如果说想不搬出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要么是老二病重,要么就是老二死了,那么即便是有圣旨在,也不能把二房三房赶出去。别的不说,老太太就第一个会哭进宫里去的。 皇上,应该也不会叫二房孤儿寡母往外搬。 可是,最近他总觉得背后有眼睛在盯着他,难道是谢氏吗?她和承朗和离,难道有什么隐情,难道她发现了他不对劲? 上回给老二下药的大夫找不到了,是不是他们已经知道点什么了,不过老二应该不知道,他待自己,还和从前一样。如果他知道了自己要杀他,就老二那个脾气,他忍不了的。 所以,是有人知道了他做的事了吗? 就算不知道,应该也猜测的七七八八了吧! 三老爷拳头越握越紧,心里也是越来越不安,尤其是想到今日,那谢氏居然就站在石狮子边。那时候他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若是谢氏发现,那他就彻底完蛋了。 那密道下的东西,他可是连王氏都没说的。 他一定要想办法。 想办法查出是谁救了老二,想办法查出那谢氏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还有,是谁在盯着他! 另一头,月梅也没有再去珍味轩,她回了公主府。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猜测,那后来三老爷的出现,几乎已经让她敢百分之八十的断定荷花池有问题了。荷花池有问题,三老爷出现,所以害了她的人就是三老爷,而周承朗,十有八-九也是三老爷害的! 她送的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到周承朗手里。 而就算是到了,荷花池的事情,她就真的没法子说了。 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的身份肯定不行,就算是能找到机会进周家,也根本找不到机会再去荷花池那边打探。所以,她要不要把周承鸿拉进来,让周承鸿去查? 只是,他能做吗? 就这么到了安平公主府的门口,下了马车,却看见谢二老爷正在门口急得跳脚,听见身后的响动,他更是匆匆跑了过来。 “月梅,月梅,快,快点叫府里的医婆和太医出来!”他急急道:“救人,救人要紧,快啊!” 看着公主府紧闭的大门因为她的回来而打开,月梅却没着急去喊人,而是问谢二老爷,“怎么了?谁生病了?” 谢二老爷急道:“你弟弟,快,快叫太医赶紧来!” 她弟弟? 她哪里来的弟弟? 谢二老爷见她无动于衷,急得想要上手打她,“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这些下人不通人情不肯禀报,难道你也不管?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弟弟就,就……你快些,快些去叫太医,你若是不敢就去找你娘,你娘肯定会叫太医出来的!” 这两日安平公主身上有些不好,没有再折磨谢二老爷,不过两日的功夫,他这是犯了什么毛病了?以为他还是从前的谢二老爷,在公主府说一不二,甚至是对她这副口吻,莫不是脑子抽了? 月梅心情正不好,什么狗屁弟弟,其他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她才不会承认。 再说,长平侯府难道请不来太医吗?就算请不来,市井大夫也可以请到! 谢二老爷真是欺人太甚了! 如今居然还痴心妄想叫公主府的太医过去,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他的小妾配不配! 月梅理都没理她,抬脚大步往大门口走,一面怒道:“有人在门口闹事,你们眼瞎了不成,还不赶紧把人给轰走!” 谢二老爷都傻眼了。 这可还是他的亲闺女? 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就在这时候,门里却传来动静。月梅看着被人用软轿抬出来的安平公主和她身边走着的太医,就愣住了,心里就在想,不会吧,安平公主难不成真的要叫太医过去? 那她这段时间折磨谢二老爷是在闹着玩的吗? 安平公主对她点点头,叫人把她的软轿放在了大门口,她养了好些日子,其实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不过这会儿她却依然坐着,看向谢二老爷的脸上也很温和,“怎么了,谢成章?” 谢二老爷愣了愣,再开口,就没有面对月梅时候的急躁了,“是这样的,尤,尤姨娘忽然见了红……大夫还,还没请来,所,所以……” 安平公主接话道:“所以,你就想来叫我这儿的太医过去一趟,帮你的尤姨娘看看是不是?” 谢二老爷感激的点头,一时间又羞又愧。 安平公主扭头看向太医,问道:“你愿意去给长平侯府谢二老爷的姨娘看看吗?” 太医弯腰说道:“臣听公主的吩咐。” 安平公主笑了笑,看向了满脸期待着急的谢二老爷,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同意他去啊?”不等谢二老爷说话,她又道:“我偏不,不许你去!”她对太医说完,抬手吩咐,“回府,关门!” 月梅看着一瞬间面如土色的谢二老爷,又看看安平公主,表示此刻的心情,真的无法言语表达。   ☆、第190章 晚饭桌上,安平公主一面小口的喝着粥,一面看向月梅,“你总偷偷打量我做什么?怎么,以为我方才是强撑,现在其实心里很难受?” 被人发现在偷看,月梅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后忙又摇摇头。 不管安平公主在不在意,她现在能吃能睡,身体虽然还弱,但却比从前那副吃不下睡不着,动不动还掉眼泪的状态强太多了。 月梅心里自然是好奇的,不过更在意安平公主好不好,若是她的好奇引起安平公主的心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安平公主见状就笑了笑,女儿这是关心她呢。 “我越是好说话,他便越是欺负我……你瞧瞧,如今我与他和离,算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他都还敢拿那上不得台面的来求我,为什么,无非是我以前太软和,他到现在对我也没有一丝敬畏的心理罢了。”她放下银勺,慢慢说着脸上的笑意就没了,换成了一片冷漠。 月梅跟着也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有些伤,面上过去了,心里总还是留下痕迹的。 “别担心,娘如今好着呢。”安平公主脸色缓了缓,看着月梅,十分认真的道:“娘如今有你,娘只会一直好好的,要看你嫁人,看你生子,看你过得幸福美满。至于其他的,娘已经在意了大半辈子了,余下的小半辈子,娘就不在意了。” 月梅想了想,冲着安平公主笑了笑,“好,我会幸福的。” 不管嫁不嫁人,不管能不能生养,她都会幸福的。 日子是人自己选的,自己好好过,怎样的人生都有可能幸福。 吃完了饭,月梅陪着安平公主坐了会儿,打发了来问情况的玉珠,亲自伺候着安平公主洗漱上了床,才趁着夜色往自己院子里走。 白日里虽然还很热,可早晚却已经渐渐有些凉了,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小声的问冯嬷嬷,“那边是怎么回事,如今怎么样了?” 冯嬷嬷也悄声回话,“谢二老爷跟公主和离,又没有正妻,他的那两个姨娘便都希望自己能生下儿子对方生不下,以后好继承二房,两人别苗条已经很久了。两人都不干净,只是今儿尤姨娘吃得亏比较大,和另一个吵嘴时候动了手,摔倒时撞着肚子了。才传来消息,那边不仅请了千金堂的老大夫来,还从宫里请了太医,尤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保住了。” 没有妻,妾也会相争。 谁不想往上走呢,从前可能求男人宠爱,现在有了孩子,就求孩子前途了。 月梅不想管谢二老爷的事,也不希望安平公主被那边影响,带着冯嬷嬷去叫了公主府管事的和侍卫统领过来,吩咐道以后若是公主没有叫人,长平侯府除了谢娇,其他人再来就统统赶走,不许把他们闹腾的事情传上来。 长平侯府那边,大夫开了药已经走了,可尤姨娘仍然拉着谢二老爷的手臂哭诉,“老爷,你可要给妾身做主啊,妾身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今儿差点儿就一……两条命差点儿就没了,老爷,这可是你的儿子啊!” 谢二老爷有些出神,他在想安平公主和月梅的态度。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现在,现在怎么就和他到了剑拔弩张,相见成仇的状态了呢? 一回忆起安平公主当时的模样,谢二老爷就觉得心里头难受,他不知道安平公主是不是真的对他没感情了,但即便是有感情,她这么对他,他也受不了。 “老爷,老爷?”尤姨娘抓着他的手臂又摇了摇。 谢二老爷回过神,虽然不知道尤姨娘说了什么,但仍然小心翼翼的护住了她的肚子,“好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你乖乖的,给我生个儿子,你想要什么给你什么。” 可另一个也怀着呢,那一个要是也生了儿子,也要什么给什么吗?尤姨娘可不干,今儿她拼着差点没了孩子跟另一个姨娘杠上,为的可不是这么几句空话。 她又嘤嘤哭闹开了。 谢夫人冷冷嗤笑一声,也没和谢二老爷说,就出了房间。也是合该她倒霉,谢二老爷和离了,二房没有能管事的,长平侯不方便,谢老夫人身体不适合,就落到她身上了。其实她倒是可以叫自己的三个儿媳妇来,但老大媳妇有了身孕,老三媳妇乖巧懂事她舍不得,老二虽然不是亲生的,可老大媳妇老三媳妇都没来,也不能单叫他媳妇一个来。 谢娇等在屋里,见谢夫人一脸疲惫的进了屋,心疼的忙上来扶住了她,“娘你快坐下,想吃点什么吗,我吩咐厨房的人现在做了送来。” 谢夫人一点胃口都没有,尤姨娘一个劲儿的哭着叫着把她闹得脑仁疼得厉害,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 “不用了,没胃口。”她冲着女儿摇了摇头。 不吃饭怎么行,人也受不住啊,谢娇心里对谢二老爷埋怨的不行,到底还是叫人送了一碗清爽的阳春面,卧了个荷包蛋,放了点小青菜,送到了谢夫人面前。 谢夫人不忍拂了女儿的关心之意,只好拿了筷子挑了小青菜吃了几口。 “娘,你叫了婆子过去看着就是了,干嘛要亲自去。为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累着自己,值不值得。”谢娇很是不平。 谢夫人无奈道:“身为女人,这后宅里的事情怎么能不管呢。” 你不管,多的是人想管。 可旁人若是管了,你再想拿回来,就不那么好拿了。 从年轻时候开始她就好强,管了这么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看着女儿气鼓鼓的模样,谢夫人叹息的摸了摸女儿的长发,“我的儿,你……你这个样子,娘真的不放心将你嫁出去啊。” “若是遇到二叔这样的男人,不如不嫁。”谢娇说道:“你知道吗,他今儿为着那个尤姨娘,居然还去公主府找二婶要太医了。好在被二婶挡了回来,没有如往常那般惯着他!” “他是以为你二婶还和往日一样在乎他呢,也不瞧瞧他是怎么对旁人的,人家难不成要傻一辈子么?”谢夫人听到这儿,也忍不住嘲讽的笑了笑,叹道:“从前我还羡慕你二婶,现在想来,你爹比你二叔好太多了,我也该知足了。” 知足什么啊。 爹书房里的那两个,说是大丫头,实际呢? 谢娇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谢夫人提了出来,“娘,爹书房里的那两个,我看年纪也到了,该送出府配人去了。” 谢夫人一愣,没有如往常一样训斥女儿不该管这事,而是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他如今能这样,已经不错了。不过是在书房里伺候,没有打我的脸,也没有去外头找,女人这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 何况,她已经这么一把年纪了,儿子女儿都有了,男人这块,早不如年轻时候那么在意了。 谢娇知道,母亲说的对,大部分的女人都是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或者说,像母亲这样的,外人都要赞一声幸福了。可是她心里却觉得堵得慌,尤其是见母亲眼角的皱纹,脸上的疲惫,越发觉得心里难受。 从上房出来,她没有回房间,而是出府到了公主府这边。 还没来得及敲门,就从一侧窜出个人,直直撞到了她面前,她吓了一跳,就听那人道:“谢大姑娘,你能不能去跟月梅说一声,说我要见她,有很重要的事情!” 是周承鸿,他一头一脸的汗,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他不再叫大嫂,却是叫了月梅的闺名,谢娇下意识的就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周承鸿一路是走来的,他生得胖,平素绝对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可因着心里那猜想,他才一路顶了过来。此刻到了公主府门口,他心知自己去叫门未必能叫开,便把希望寄托在谢娇身上,见谢娇不帮忙反倒是要问,他哪里有心情回答。 何况,这事情太过荒谬,也不能叫谢娇知道,他匆忙催促,“这个你不方便知道,你只去把人叫出来,我亲自跟她说。” 什么玩意,他这是什么口气啊? 怎么和二叔一样,一副理所应当的来公主府要太医似地。 谢娇顿时生了一肚子的火气,再一想自己喜欢周承宇,周承宇喜欢上了谢媛。这周承鸿之前还说要娶她,这会儿却是来找月梅,还说什么重要事情不方便她知道,难不成他移情别恋了? 虽然她不喜欢周承鸿,可是被他这么“移情别恋”,谢娇还是十分生气。许是打他打惯了,这会儿他这般,谢娇气得抬脚,一脚就踢上了他的小腿。 周承鸿痛的“嗷”了一下,反应过来先是有些愣神,接着就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小腿,抬头瞪着谢娇,控诉道:“你干嘛踢我?我真的有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臭男人!”谢娇狠狠骂了一句,提脚进了周家。 一直到一刻钟后,才有人出来把周承鸿给带了进去。 直到见到月梅,他还懵懵懂懂的回忆着谢娇骂他臭男人的那场面,她好像很生气啊,她是吃醋了吧? 周承鸿自认还是了解女人的,所以进屋没有看向月梅,反倒是看向了一侧的谢娇。瞧她背对着他不说话,脊背却挺得笔直,忍不住嘿嘿乐了两声。 月梅纳闷的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来公主府找她是假,看谢娇背影傻乐是真? 周承鸿脑子此刻就是一团浆糊,盯着谢娇,大咧咧的跟月梅说:“我来是想问你,你是不是就是月梅?”   ☆、第191章 你是不是就是月梅? 月梅听了这话,忍不住喷笑,她当然是月梅,她不是月梅,她还能是谁? 只笑还没露出来,她就猛然一震。 这话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难道她在哪里露了陷,叫周承鸿发现不对来了?旁人或许不大会相信这样荒谬的借尸还魂言论,可周承鸿这个混不吝的,未必就不信了。 她忙冷静下来,好在周承鸿盯着谢娇的背影看,也没注意到她神色不对。等他转过身,月梅已经满脸不悦了,“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周承鸿这才想起来他来是为的什么。 “我……”他看着月梅,她这么板起脸好似生气的模样,跟记忆里的倒是不大像了。记忆里他是主子,月梅是下人,他脾气再好,月梅也不敢这样对他。 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差点儿就露陷了,若是知道她真的就是原来的月梅,也不知周承鸿会不会叫嚷出去呢。万一被人知道了,被人相信了,等着她的不会是被烧死的下场吧? 月梅冷不丁的打个寒颤,已经不敢和周承鸿待在一起了。 “你若是找我没事,就走吧,天色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她立刻赶人。 周承鸿仔细的盯着她,长得真是一点儿都不像,而且现在这么一副态度,和记忆里的也不像。可他是个一根筋的家伙,既然心里有怀疑,人又已经跑来了,那怎么都要问清楚才行。 “咱们……”他看了眼谢娇,提议道:“借一步说话?” 月梅还没出声,谢娇已经气得啪一下子拍了桌子。 这声响让月梅安了点心,也吓得周承鸿心里抖了抖,他忙道:“就,就在这里说也,也行。” 月梅点了点头。 周承鸿硬着头皮道:“从前……我祖母身边有一个伺候的大丫头,她,她也叫月梅。” 月梅在谢娇旁边坐下,冲周承鸿挑了挑眉,“所以呢?” 所以,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月梅? 你们太像了! 而且都对我很好! 周承鸿真想直接问出来,可是一来这说法未免惊世憾俗,二来谢娇明显不高兴了。 这女人吃醋不能吃太多,吃太多了心就冷了,那就哄不回来了。谢娇若是知道他从前喜欢过月梅,说不定要醋死了,她那么漂亮,条件又那么好,说不喜欢就能找到比自个儿强一百倍的。所以,他不能大咧咧的说。 月梅没有着急,慢慢的等着他,谢娇却忍不住了,扭头看过来,没好气的道:“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直接说了,一个大男人这般扭扭捏捏的,你当你来找月梅,对她名声好啊?” 周承鸿看了眼谢娇,瞧她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心里有点儿自得,直接便问她,“谢姑娘,你相不相信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 这是什么意思? 谢娇回身看了眼月梅,再一想周承鸿的话,明白了,这家伙,居然说月梅是借尸还魂的吗?说她,其实原来是周老夫人跟前的丫头? “我呸!”她拿了茶盏就往周承鸿胸口丢,“多大的脸,瞧你们周家能的,你祖母是什么人啊,她能用得起月梅这样的丫头?” 茶水打湿了周承鸿衣裳前襟,而谢娇的话,也叫他臊红了脸。他气得跳起来嚷道:“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你,你再这样我就……我就……”我就不娶你了! “你就干什么?”谢娇反问。 月梅就在这里,一个是他现在喜欢的,一个是他眼前喜欢的,他还真说不出口。 没想到周承鸿还真想到这儿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看出来多久了,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月梅心里许多疑问,然而此刻一个都不能问,问了,那就是不打自招了。她站起来板着脸对周承鸿道:“周二爷,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今日这儿没有外人,你又是第一回说,我姑且饶了你,但若是还有下次,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周承鸿着急道:“她不相信,我相信,你,你就是月梅是不是?”他着急的上前,一把抓住了月梅的手,“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你给我拿好吃的,你还帮我躲着祖母的骂,我,我还跟你保证过,等我长大了我就……” 谢娇已经凑过来,瞧他一脸着急眼睛都通红了,哪里还猜不出他“我就……”后面想说的是什么。她可不认为月梅就是周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她只觉得周承鸿拿一个丫鬟和她相提并论,简直是看不起她。 她气得抬脚狠狠跺了周承鸿一下,快步走了出去。 周承鸿疼的龇牙咧嘴的,犹豫了番到底没追出去,也没有去查看伤脚,仍然紧紧抓着月梅的手,一双眼睛红红,就那么盯着月梅,眼泪都快要出来似地。 月梅喝道:“周承鸿,你放肆!” 她如今身份高,气势足,加上长得和原本的月梅又不同,这一喝倒是喝得周承鸿惊了一惊,忙甩开了手。 “你,你真不是月梅吗?”他还是不死心。 他提起小时候的事,月梅其实也没有办法再对他横眉冷对了,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后来长大了,这家伙虽然一直想纳了她,但对她,还真的是挺好的。 就是这动手动脚的习惯,从前没有,但是她重生到谢月梅身上后,来了两回了。她甩了甩手没甩开,只好威胁道:“你是不是上回在聚福堂门口受的教训还不够?” 一提起那天的事儿,周承鸿立刻撒了手,只眼巴巴的盯着月梅瞧。 “我真不是!”月梅没好气的道。 “可是……”周承鸿小声说。 月梅冷冷瞪了他一眼,到底说了狠话,“周承鸿,我如今只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所以才对你忍让的。不然就你今日说的话,你信不信我把你送去大牢打上五十大板,你爹娘也什么都不敢说?” 五十大板?! 周承鸿眼皮一耷拉,蹲到了地上。 他信了,这肯定不是月梅。 月梅对他那么好,怎么会这么狠,这简直比谢娇还狠了。 他这么大一个人,蹲都蹲不稳当,没坚持两下就啪坐到了地上。月梅瞧着,还真有点儿像看到小时候周承鸿的模样,她不仅生不出恼意了,反倒是还觉得他有几分可笑可怜。 二房是嫡出,三老爷不安好心,对二房说不定也做了什么坏事。 她蹲在了周承鸿的身侧,道:“你大哥在查你祖母跟前那丫头的死因,他出征了,暂时便是我在查。是不是这让你有什么误会了?” “不是,我是觉得你感觉很像她,一样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一样的自己不乐意做小妾,也不希望嫁的人有小妾,还有一样的名字,而且,对我也都很好。”顿了顿,他才反应过来月梅前一句话说的是什么,顿时震惊的看过去,“大哥让你查月梅的死因?她是得了风寒死的,大哥不会不知道吧?” 他并不知道月梅在调查这事情。 月梅却被他说的有些发愣,她对他好吗? 第一次就和大妮儿差点勒死他,这还算好? 周承鸿的脑子果然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不是,她的死是人为的。”她说道,“而且我查出来,杀了她的人,很有可能是周三老爷。” “三叔?”周承鸿惊叫。 月梅点头,“是的,月桃你应该知道吧,我从她哪里得到了一些消息,说月梅很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周三老爷什么秘密,所以才会被将计就计杀了的。” 月桃是月梅最疼的妹妹! 周承鸿在月桃嫁给胡文后,可没少找他们的麻烦,现在听了这话,更是气得脸都青了,“这个小贱人!她既然知道,怎么不告诉我!不仅不告诉我,还高高兴兴抢了月梅的男人,怪不得这么早就……” “你行了,人都不在了,别说了!”虽然知道周承鸿是在为她出头,可是听他骂的这么难听,月梅还是不乐意听。 周承鸿收了声,却是手撑地爬了起来,“周振这个王八蛋,一个小丫头他也要下手,我现在就去找他!” 哎,要不是她不方便去周家,她真不想叫周承鸿知道这些。月梅拉没拉住,只好大声叫了外头的冯嬷嬷,周承鸿刚走出去片刻,就被冯嬷嬷给手背在身后拉了进来。 “大嫂!”他气得跳脚,“你干什么,这事我既然知道了,我就不能不管,我必须给月梅报仇!” “可是你有证据吗?”月梅问他。 证据? 周承鸿有些茫然。 月梅道:“无凭无据,你找他他不认,你要怎么办?再说,你为了一个小丫头,难不成要杀了你三叔?” 周承鸿冷静下来,是啊,他没有证据。 而即便是有证据,为了一个丫头要三叔的命吗?只怕他爹先要了他的命! 他气得狠狠一拳砸在了地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嗷——疼死老子了!!!” 月梅:“……”深呼吸,不生气。 “那我该怎么办?”发泄过后,周承鸿问道。 月梅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一股脑的把自己查到的消息全告诉了他,才道:“你回去悄悄去荷花池那边查一下,他收买你祖母的陪嫁,又暗害你大哥,若是真有密道,说不定里头就藏着什么证据。只要你查到证据,不要旁人出头,你祖母就会惩罚你三叔了。” 听了这么多的秘辛,周承鸿整个人都傻了,离开公主府的时候,腿都打着晃。   ☆、第192章 周承鸿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在大门口,正好碰到刚回来的周承宇和周承睿。 “二哥,你也刚回来!”周承睿热情地打招呼。 周承宇冲着周承鸿点了点头,也叫了声二哥。临近秋闱了,最近他们回来的都很晚,周承宇还好,周承睿却是需要临时抱佛脚的。 周承鸿看着两个弟弟,却是苦笑着说不出话,三弟四弟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他们一定不知道三叔做的事情。 若是,查出来当初大哥遇到危险真的是三叔私下里做的,那他们兄弟之间怕是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二哥,有什么事吗。”周承宇上前问道。 要分家出府了,周承宇最近的心情非常好,往日他十分瞧不上这个二哥,但或许是因为要彻底分开了,他此刻倒是愿意关心一二。 “没事。”周承鸿说道,挥了挥手,“你们读书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 看着他大步走开,周承睿好奇的凑近周承宇,小声问道:“三哥,你说二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思春了?” 周承宇瞪了他一眼,“别胡说!我看你整日想七想八的,这回你要是落榜,你给我等着瞧!” 周承睿缩了缩脖子,忙一路小跑着进了三房,周承宇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看了一眼周承鸿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二房,听说周承鸿回来了,王氏立刻去了他屋里。 “你是去哪了?没,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对于自己的儿子,王氏是非常的不放心。 不能告诉母亲,别吓到了她。 周承鸿忙摇了摇头,“没做什么事啊,我就是出去随便走一走。爹呢,爹回来了没有?” 王氏道:“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还没有回来。不管他,你晚饭用了吗?” 周承鸿哪里有心情吃饭,只糊弄着说吃过了,好不容易才把王氏哄走。 在屋里略坐了会,便出了门。 “我随便走走,你去三房门口守着,仔细点盯着三老爷。”他吩咐贴身小厮,“悄悄的,别叫他发现你了。” 盯着三老爷? 小厮忙问:“怎么了,三老爷有什么问题?” 周承鸿瞪他,“你老实盯着就行了,其他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一会不管他出不出现,你来荷花池找我。” “哦。”小厮应了一声,跑了。 周承鸿临出门前回屋里提了酒,这才一路去了荷花池。 他担心周三老爷会暗中叫人盯着,去了也不敢大咧咧的找寻什么不对的地方。只随意寻了空地,坐下来打开酒壶,一口一口慢慢的喝了起来。 就当,祭拜月梅了。 喝两口倒一口,等到小厮过来,他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 “喝,月梅,咱们……咱们再喝!”他趴在小厮身上,一副大醉模样,被小厮骂骂咧咧半拖着送回了二房。 他这边暗查,另一边王氏快速找好了铺子,珍味轩找了人去帮着装修,月梅则和谢娇忙碌着收拾出了两个店铺。一个是谢娇的陪嫁铺子,一个是月梅四个铺子中的那个小酒楼。 小酒楼没做什么改动,先前是将珍味轩的点心送了来,等菜的时候,有些人喜欢吃点儿点心,往日这小饭馆的点心只是街上随意买的,味道一般,价钱却比街上的贵几倍,平素点的人很少。 自打上了珍味轩的点心,自家铺子里出产,供应时自然只收成本价,因为新鲜好吃,供应到这边价格翻了两倍,仍然很好卖。 有了这前提,月梅带着谢娇上门让添新菜的时候,于情于理,一正一副两个掌柜的都什么也没说就同意了。 清汤锅底,鸡汤锅底,骨头汤锅底,菌菇锅底,选了四样锅底出来。配菜,牛羊肉叫师傅们先冻了,再片成薄薄的一片片,素的荤的自制丸子,选了豆腐,马铃薯,粉条,青菜,新鲜的莲菜,一点一点放进锅里煮。 麻酱,辣酱,一小块一小块牛肉粒做成的牛肉酱,一点酱油一点醋,再淋上蒜汁,洒上小葱和香菜,丢一点芝麻放一些香油,配了几种口味一起端上桌。 哪里有这样的吃法? 不止厨房的师傅们,两个掌柜加跑堂的,个个都脸色怪异,像看怪物一般的看着月梅和谢娇。 谢娇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吃法,锅子已经翻滚,肉香菜香弥漫在鼻尖,她这两日想起周承鸿就一肚子火气,饭都没吃好,这会儿闻着就肚子咕咕叫。 这怎么吃? 好吃吗? 她眼神询问月梅。 月梅知晓她喜欢吃辣,只不过今儿在外头,倒不方便叫她放开来吃,这万恶的古代!她只好调了个微辣的酱料出来,知晓谢娇最讨厌葱,便把葱花去掉,夹了嫩生生的莲菜,进锅翻滚两下就熟了的牛羊肉片,和那酱料拌了拌,送到谢娇面前。 谢娇犹豫着,夹了一块肉。 肉又嫩又香,酱料的味道更是添了滋味,一块子下去立马来了第二次。 月梅也好久没吃火锅了,其实调酱料的时候就已经口水泛滥,她不吃香菜倒是吃葱,调了一份给自己,先吃了几块肉几片脆声的莲菜,过了嘴瘾,才示意厨房的师傅和两个掌柜的尝一尝。 虽然入了秋,可秋老虎厉害着呢,这大中午的日头大,天也热,可这么热乎乎的火锅菜吃着,却叫人只觉得爽快。 “好吃!”大师傅险些吞了舌头。 “这般简单,却这般好吃,真是不敢相信。”掌柜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不忘回头崇拜的看了眼月梅。 “是不是冬天吃更好?”瞧掌柜的额头都冒了汗,跑堂的伙计早馋的不得了了,“多放点辣,冬日里最好是下了雪,围着吃这火锅,浑身就暖烘烘的了!” 月梅点点头,说来火锅真是冬天吃的人多,但是夏天,其实坐在空调屋里吃火锅,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关键是简单方便,除了丸子需要提前做好,牛羊肉要提前片了之外,其他的素菜只需要洗一洗切一切,端上桌子客人可以自己动手。吃的又干净又舒心。”月梅说道:“到冬日,厨房再添一个烧烤,烤鸡翅烤鸡腿,羊肉串,牛肉串,素菜也可以烤,还是要调制好配料,搭配着骨头汤,又是另一种美味。” 小酒楼的师傅们都很普通,手艺比起京里那些大酒楼差远了。月梅自个儿倒是吃过许多好吃的,可她只会吃,却做不出那个味儿。想要这生意平平的小酒楼生意好,真的只能想一想这种“歪门邪道”。 不过,调制酱料的手艺不外泄的话,这生意能撑的时间长着呢。就算别家跟着学了,只要价格合理,也不必担心没有生意。 小酒楼里当天就上了新菜,隔一日专门做火锅烧烤的新铺子也开始装修,月梅趁这时间和周承鸿在珍味轩的分店碰头。 谢娇却不肯去,“不去不去,看见他就讨厌!” 月梅觉得,谢娇可能是嘴硬心软,好像是喜欢上了周承鸿。可是叫她看,周承鸿是不论从哪一个方面都配不上谢娇的,所以他们自由发展她恭喜,但是叫她主动撮合,她真的做不到。 珍味轩开分店要拨人过去,那么这边就得再招人。将这任务交给谢娇,月梅带着冯嬷嬷赶去了周承鸿那边的分店。 周承鸿见到月梅,一脸的如释重负,“你可算来了!” “怎么?”月梅问道:“有什么消息?” 周承鸿摇摇头,“没有,白天我不敢去查,怕被发现。可是晚上过去,总觉得旁边有眼睛在盯着我,三个晚上了,我连石碑那都没敢碰。我来是想问你,后天二房三房都要搬了,若是搬出去,三叔应该就没机会去荷花池了,到时候我再找机会回去仔细查,你觉得可行吗?” “你确定,你们能顺利搬出去吗?”月梅问道。 荷花池处有问题,问题大到她只是在不远处站着,都能被波及到要了小命。这样看来,这处就很重要,三老爷能愿意离开吗? 离开了容易,可是再回来,他再是周家三老爷,那也只能算客了。想做点什么,绝对没有住在这儿的时候方便。 周承鸿愣了一瞬,道:“为什么不能?大哥临走的时候可是拿了圣旨出来的,如今那圣旨就供在荣安堂,谁敢不搬?” 他们二房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娘认了命,爹虽然不高兴,但也什么都没说。二房是嫡出,他们都搬了,三房还有什么理由不搬的? “你有叫人盯着周三老爷吗?他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月梅可没有周承鸿那么乐观,不叫的狗最会咬人,周三老爷现在默默的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怕一反应,就是无法改变的时候了。 周承鸿摇头,“没有,他要么出去对账,要么就在三房待着。我这三日晚上都在荷花池边喝酒,他一次也没过来。” 在荷花池边喝酒? “你别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月梅说道,这还真是周承鸿能干出来的事。 周承鸿瞪眼,“你别小瞧人行不行?我是喝酒了,也是醉了,但我是装醉!就是为了看他有没有反应的,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都怀疑,是不是你误会他了。” 那天他好像太容易相信人了点,什么证据都没有,他就真的相信三叔是害人的凶手了。 月梅又不方便把胡文和月桃的事情告诉他,只道:“你回去继续盯着,既然后日要搬,今晚和明晚,说不定他就有动静了。先警觉一些,若是他真的没动静,等搬出去了再说。”   ☆、第193章 周家三房,书房。 周三老爷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用力的揉着眉心,下首是他随身的小厮,见状将腰深深弯了下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承鸿又去荷花池了?”周三老爷问道。 小厮虽然弯着腰,可耳朵却高高竖着,不敢错过主子的每一句话。 “是,又去了,今晚上带了两坛子酒。”他忙回道。 两坛子酒。 那家伙平常一坛子都能喝得烂醉,两坛子,这是想醉死在荷花池边? 也真是奇怪了,好端端的,他怎么就突然想到那死去的丫头了。不过是个丫头,死都死了,他一个主子爷还挂念着,也真是太—— 小厮想了想,又轻声开了口:“这连着三晚上二爷都去,每晚都喝得不省人事,听说一喝醉就在那喊要和那人喝酒。” 周三老爷沉默着没理会,好半晌,才起身往门口走,一面吩咐小厮,“你跟着我,咱们去看看。” 周承鸿带的两坛子酒,其实一坛子是加了料的酒,一坛子是三分之一的酒,三分之二的水。至于每晚上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则是在去之前,就把酒洒在了衣服上罢了。 这一晚上,月亮很圆,他提着那半酒半水的酒坛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看着池面发着呆。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最后一晚了。 三叔真的会有什么举动吗? 会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是希望他有举动,还是不希望他有举动。他是想给月梅报仇的,可是对于三叔,他觉得三叔是个好人啊,从小大伯早早死了,爹眼里只有大哥不疼他,这家里的长辈除了母亲,也就三叔会温和的和他说两句话。 当然,他也知道三叔对他只是面子情,可是他对于三弟四弟,还是很喜欢的。虽然大了,府里兄弟都瞧他不上,可是小时候他还是带着这两兄弟一起玩过泥巴摔过跤的,而那日在门口,三弟对他也是关心。 管他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呢,说出口的,他就当是真的了。他们再如何,都是兄弟啊。 若是三叔真的…… 那这兄弟就没法子做了。 “哎!”他感叹一声,咕嘟又喝了一大口。 这时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他耳朵竖起,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一紧张,他忙又提起坛子继续喝,咕嘟咕嘟几大口,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紧张的呜呜低声嚎了起来。 周三老爷被这声音惊的停住了脚,反应过来后,却有些好笑。一肚子郁气好像瞬间消了一半,他叫了一声周承鸿的名字,一面上前拍了他的肩头。 “承鸿,行了,别再喝了!”他说道,伸手去拉那个酒坛。 这酒坛里的酒可是假的,周承鸿哪里敢给他,使劲拽了回来,扭头瞪着他喊,“你,你是谁,滚,滚……三叔?”他挤了挤眼,凑近了点,“三叔啊?三叔,你怎么来了?” 周三老爷看着面前一张眯着眼睛的大脸,还有那刺鼻的酒味,嫌弃的把周承鸿推远了一些。 “你还知道我是你三叔啊?看来还没喝醉。”他说道,“赶紧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儿,这是你爹娘这几日忙碌不知道,不然你爹肯定要抽你了!” 他伸手要来拉周承鸿。 周承鸿直接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大着舌头嚷道,“谁?谁要来抽我?你,你说周文海吗?那孙子,他,他敢?!” 周三老爷怔了怔,接着压着嗓子笑,笑声里有说不出来的愉悦。 周承鸿脸大,肉多,他也害怕演技不好,就一直眯着眼,见状也跟着呵呵直乐,“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周文海是孙子?嘿嘿,早晚有一天,你给我等着,我非把你踩在脚下求饶不可!” 周三老爷摇了摇头,又来拉他的胳膊,“行了行了,那是你爹,你这孩子,你爹你也敢背地里编排,你啊你啊!” 周承鸿一只手任他拉着,反正他这么胖,手不撑地他自个儿都爬不起来,周三老爷肯定也拉不起。 周三老爷的确拉不动。 他瞧着周承鸿坐的稳稳的,还用另一只手拎起坛子又猛灌了几口酒。 “一,一起喝啊?”周承鸿下巴点着另一个还没打开的酒坛子,邀请周三老爷。 周三老爷没理会,松了手,问道:“你的小厮呢?我看你是喝醉了,我叫你的小厮来扶你回去。” 周承鸿抱着酒坛子继续灌水,含含糊糊的道:“死,死了……呜呜,死了,你还那么年轻,还没嫁给我,怎么就死了……呜呜,月梅,月梅……” 这是真喝醉了。 周三老爷摇摇头,站起来看了一圈。 他的小厮快步走了过来,没有靠近,在五六步远的距离对他招了招手。 他大步走过去。 “附近有人吗?”他轻声问道。 小厮摇头。 “没有,二爷的小厮都已经睡下了,估计要跟之前一样,天麻花亮的时候才会偷偷来把二爷架回去了。”他说道:“这四处小的也检查了,也没人,三老爷,您可以放心进去。” 今晚不去,明晚若是去不了,那就真的要搬了。 周三老爷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那好,你去周承鸿身边,挡着他的视线去。等我出来了,再叫你。”他说道。 小厮应下,先一步过去半蹲在了周承鸿身边。 周三老爷瞧见周承鸿又哭又笑的搂了小厮的肩膀,又开了一坛子酒,不屑的笑了笑,大步绕路去了石碑那边。 “喝,你也喝!”周承鸿把另一坛子酒送到小厮嘴边。 小厮瘦不拉几的,身上都没几两肉,推都推不开周承鸿。他只好不断求饶,“二爷,别,这是好酒,小的哪里有资格喝,您喝,您自己喝。” “不!”周承鸿搂住他的头,将酒对着他的嘴倒了一些下去,“月梅,喝,你陪我一起喝。说,说好了要嫁给我的,你说话不算话,酒你得喝!” 小厮被硬灌着喝了一口,忙扭头挣扎。 他可是带着三老爷安排的差事来的,可不能乱来,若是喝醉了那边出了事,不止是他,他一家子都得倒霉。 一口酒的药效哪里够。 周承鸿见他挣扎,干脆来了狠的,“好,你,你不喝,我,我喂你……嘿嘿,亲,亲亲……” 他喝了自己酒坛子里的一口酒,双手一边一条手臂的拉住小厮,直接凑上嘴去了。 小厮看着那不断逼近的脸,简直要吓尿了。 “别,别,天老爷哎,二爷您别动,我喝,我这就喝!”他说着,忙抱起酒坛子,瞧周承鸿钳制的动作轻了一点,忙连着灌了好几口。 周承鸿咽下去嘴里的酒,笑道:“这才乖嘛!” 小厮后怕的伸手抹汗,才抹了两次,第三次手就抬不起了。然后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他一倒下,周承鸿脸上的笑便一瞬间消失,坐正了凑过去拍了小厮脸颊两下,见他真的没有反应了,才撑着地爬起来,一边快速把满是酒味的外衫脱了,一边提起放在一旁的油灯,一路小跑着往石碑那去了。 周三老爷已经进去了。 他在石碑和石狮子周边转了几圈,刚才他没敢往这边看,根本不知道三叔是怎么进去的,他只能自己摸索。 将石碑上上下下的摸遍,然后又是两个石狮子,等到他点着右侧石狮子眼睛的时候,发现那眼睛是松动的,他往里一按,石碑居然就往一侧移动,露出了洞口。 里头有光,虽然不是很亮,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条长道。他犹豫了片刻,到底大着胆子走了进去,他却不知道,他进去不过片刻,石碑的门被人从外面再次打开,这一次一下子进去了两个黑衣人。 周承鸿提着油灯,循着那一条道一直往里走,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发现了三条道。 只不过左右两侧都是暗的,中间那条却是亮的,他估摸着三老爷就是走了中间这条,便也认准了路线,继续跟了上去。 这次只走了不到二十步,就到了尽头。 难道他理解错了,这里怎么是石壁了?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石壁,伸出手,想要拍一拍看看。手刚一贴上去还没来得及动,身后就是一阵风声,接着他手就僵在那,根本动不得了。 “别动。”一道低沉的男声响在耳边。 他被发现了? 周承鸿僵硬的扭头,却在这一瞬间,听见了石壁那侧传来了女人愤怒的声音。 “周振!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我若是做了,你可曾想过,我的孩子会怎么看我?”听着这声音,他整个人犹如坠入了冰窖。 这是他娘的声音! 石屋内,周三老爷却仍然面色平和,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他们不会知道的,有我在呢,我会帮你的。小钰,咱们真的不能再拖了,你要知道再不动手,后日可就是要搬出去的日子了。若是搬出去了,咱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王氏摇头苦笑,“可是,留下来,咱们也什么都没有啊。远哥儿不小了,承朗回来了,他早就没有机会了。三哥,咱们算了吧,别再痴心妄想了。” “小钰!”周三老爷此时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压制着怒火,声音却忍不住发着颤,“你这时候叫我算了,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当然可以算了,可是……可是咱们要为远哥儿着想啊!”   ☆、第194章 远哥儿…… 大女儿出阁了,五丫头却还没定下亲事,还有鸿哥儿,一事无成的鸿哥儿。 王氏心里很乱,一面觉得三老爷说得对,就算不单是为了远哥儿,为了鸿哥儿和五丫头,她都应该再拼一回。 可,可她真的怕。 若是她的几个孩子,知道她害了他们的父亲,他们能原谅她吗?他们不能,他们说不定会恨她,恨她不守妇道,恨她心狠手辣! 一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王氏就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三,三哥,我……我不敢……若是他们知道,他们,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尤其是鸿哥儿,他的性子烈,他为了她可以打二老爷这个做爹的,为了二老爷,也可以不认她这个娘。 她一个女人,丈夫靠不住,如今只能靠儿子了。她不敢,她真的不敢去赌。 “小钰。”三老爷伸手,抓住了王氏不断发颤的双肩,将她按进了怀里。 王氏紧紧抱住他,忽然哭道“对不起,对不起三哥,我,我没用。” 三老爷摇了摇头。 “不,你是太善良了。”他说道:“他不分场合,不问理由,说打你就打你。他不喜欢你,不尊重你,不拿你当人看。他这样做,你还原谅他,还对他下不去手,这是你善良。” 王氏怔怔地听着。 三老爷每说一句,她眼底神色就暗淡一分,脑海里,更是一幕幕浮现这些年来所受的各种委屈。 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就没有了,可是此刻她才发现不是的,她的眼泪,还有很多很多。 她伸手,用力的推三老爷。 她觉得自卑,觉得自己不堪,这样一个被丈夫各种打骂不给脸面的女人,在三老爷面前,她觉得羞忏,觉得无颜。 “小钰,你怎么了?”三老爷柔声问道。 “三哥,”王氏声音有些沙哑,“你,你松手,你……放开我……” 三老爷没有松手,他抓着王氏的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小钰,我不会松开你,我永远都不会松开你。”他说道:“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都不离开,等到我们的远哥儿继承了爵位,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三哥,我,我配不上你啊!”王氏闭上眼睛,任眼泪落在三老爷的胸前。 三老爷声音也微微哽咽了,“不,是我配不上你。你是王家的大小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你是那么的高贵,可是我,我不过是一个庶出的,是我配不上你。” 石屋里,王氏摇着头嚎啕大哭。 石屋外,周承鸿已经完全石化,如遭雷劈般,大脑化为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侧耳听到里面三老爷继续游说王氏后,一左一右架着周承鸿悄悄退了出去。 石碑入口恢复成原样,两人劈晕了周承鸿,把他和三老爷的小厮一起放在荷花池边,退到了暗处。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三老爷从石碑入口那走了出来。 周承鸿回屋,睡到半夜猛然惊醒。 他梦见爹死了,是娘杀的,吓得他大叫了一声“不要”,坐了起来。 入目一片漆黑,耳边静寂无声,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做了噩梦。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周承鸿扭头寻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黑暗里只能看到那边有一个人影。 “你是谁?”他声音尖利。 黑影没有隐瞒的意思,低声说道:“我是大爷留下来的暗卫。” 大哥? 大哥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他也知道娘不守……吗? 周承鸿脸色煞白一片,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只在暗夜里大颗大颗的掉着眼泪,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 “密道里光是金砖就装了十个箱子,另外还有五箱的银锭子,若干珠宝首饰。”黑衣人说道:“但密道只通两个地方,一个是荣安堂里老侯爷以前用的书房,一个,就是二太太的房间。” 周承鸿没有心情去惊讶,他只在暗夜里用眼睛紧紧锁定黑衣人。 “你想干什么?你,你不许乱来!”他压低声音吼道。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道:“消息已经连夜快马加鞭送去了南疆,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们会等大爷的吩咐。” 那大哥不就是知道了? 他知道了,爹也就知道了,娘,娘会被杀了的! 他猛然掀开被子,跌跌撞撞的冲向了黑衣人,“不能告诉大哥,不能告诉大哥!快,快去把人追回来!” 黑衣人任由他摇着手臂,语气惊讶的道:“我以为二爷你会担忧二老爷,毕竟,二太太已经答应三老爷要下手了。” 娘答应了吗? 她真的要听三叔的话,杀了爹? “不,不会的!”他低声说道,死死掐住黑衣人的手臂,“去,去追回来,追回来,不能让大哥知道啊!” 他在意娘,大哥却根本不会在意,不管怎么样,他得保护娘。 黑衣人把他的手拉下来,根本不理会他,只淡淡道:“二爷接下来先病几日吧,不然消息走漏了,会很麻烦。” ----- 周二老爷睁开眼,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坐了起来。 听到屋里的动静,绿枝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老爷,您醒了,奴,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 “毛手毛脚的,怎么了?”周二老爷不悦的训斥。 绿枝一脸害怕的看了眼门外,然后噗通跪了下去,“没,没事,奴婢知错,还请老爷恕罪。” 周二老爷微微皱了皱眉,伸脚把绿枝踹开,大步出了屋。一出屋子,就瞧见不远处柳芳如衣着单薄,正弯腰痛苦的对着一颗矮树干呕着。 昨儿晚上他被伺候的很舒服,这会儿虽然叫绿枝搅合了一大早的好兴致,但看到爱妾这般难受,还是十分关切的走了过去。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搂住柳芳如的肩膀,问道。 柳芳如摇了摇头,“没……唔……” 竟是一句话都说不齐,又开始干呕了。 周二老爷拧着眉头,道:“莫不是昨儿冻着肚子了?”他回声冲屋里喊道:“来人,去给你们柳姨娘请大夫!” 柳芳如摇着头,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不,不用,真没事。”她说道,脸上渐渐带了羞赧。 周二老爷到底是有过几个孩子的,哪里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顿时脸上就带了笑意。见绿枝小跑着出来了,就问道:“快去给你们柳姨娘请大夫,你们柳姨娘有好消息了!” 绿枝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柳芳如。 柳芳如已经羞赧的靠进了周二老爷的怀里,“老爷,还不确定呢。这都要搬出去了,别麻烦了,等出去了再说吧。” 周二老爷这都早已经是抱孙子的年纪了,老来还能得子,这可是令他十分骄傲的事情。哈哈笑着轻拍了拍柳芳如的后背,道:“没事,不麻烦,你肚子里可是我们周家的六爷,为着他,怎么麻烦都不为过。”又撵绿枝,“去去去,没眼力见的东西,赶紧的!” 大夫过来给柳芳如诊了脉,确认她真的是有喜了。 住在隔壁的乔姨娘最先知道这消息,四姑娘当时就在一边陪着她,闻言气得把手里的帕子都要搅碎了。 “怎么了?”乔姨娘收起满脸怔松,轻声问女儿。 四姑娘抬头看看生母,气道:“姨娘,你怎么就半点不知道愁呢?太太身边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柳姨娘最近又最得宠,整个二房,就你,你女儿我,不上不下好不尴尬!这马上都要搬出去了,我的亲事没定,嫁妆没有,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乔姨娘听得笑了。 “你急什么,你爹还能亏待你不成?”她说道,转头朝向上房,“再说,二爷没用,可五爷年纪和你相差不算多,你对他好一些,日后你出阁了,他总会帮着你一二的。” 柳姨娘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不知道能不能长成呢。 四姑娘被乔姨娘的态度气得几乎头顶冒烟,她都不知道,爹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情后,姨娘是怎么还能保持对他的这种美好看法的。再说,五弟是嫡出,她是庶出,五弟除非是疯了才会给她出头。 懒得留在这里,她起身去了上房。 此刻太太应该正不高兴,与其在姨娘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安慰安慰太太。 谁料到了上房门口,水嬷嬷正好从里头走了出来,看见四姑娘,便拉了她吩咐道:“四姑娘,太太正要请老爷过来,老奴这边要去大厨房一趟,劳烦您去通知一声。” 四姑娘糊里糊涂的去了柳姨娘处。 二老爷高兴又得意,笑呵呵的安抚了柳芳如,跟着四姑娘去了上房。 ----- 一等就是两日,周承鸿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这可是二房三房要搬出府的日子了,月梅等得心焦,只好叫秋兰去周家仆妇那里打听消息。 这才知道,周承鸿病倒了。 不止是他,二老爷也病倒了。 因着两人的病倒,周家二房三房搬家便耽搁了下来,听说周老夫人已经递了消息进宫,要求见皇后娘娘解释原因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病倒了? 对二老爷月梅是不关心,可是周承鸿,这叫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三老爷身上。莫不是三老爷看出了什么来,先下手了?   ☆、第195章 南疆,大队人马已经安营扎寨。 副将一路小跑着进了将军大帐,冲周承朗行礼说道:“将军,曹志平那厮没来!不仅如此,咱们派出去的探子,全死了!” 周承朗豁然站起,手已经按在了身侧的佩剑上。 “粮草呢,可运了上来?”他冷声问道。 副将微微一愣,接着便是摇头。 大军先行,粮草随后,如今军中的粮草大概还能管上三日。可南疆这块地势不比西北,那帮叛军不出来,他们根本没办法主动打过去。进了那些寨子外面的深山老林,十个进就能死九个。 最为可恨的是,他们找来南疆本地的探子,派出去一个便死一个,派出去一双便是死一双。 怪不得先前十万大军全军覆灭。 这样子前面攻不进去,后面粮草难行,若是不能改变这局势,他们的下场和先前的一样! “现在粮草到哪里了,可知道?”周承朗握着佩剑冷笑,“什么原因没送上来,可探出来了?” 副将被他冷笑时候的肃杀气势震慑,停了一瞬才忙回道:“距离咱们只剩下一百里地,原因是,运粮草的人和马忽然拉肚子,寸步难行。” 提起这个,副将也是恨得咬牙。 拉肚子,人和马一起拉肚子,这不是搞笑的吗? 莫非运粮草的马和人吃的是一样的东西? 这肯定是哪个龟孙子下了手,故意不让粮草运过来的!前头人马全军覆灭,方方面面的消息便是传回京城,只怕也没传到皇上的龙案前!而他们现在,若是想把消息送回去,只怕也难! 他们出征打仗,为了报效祖国没错,为了建功立业也没错,可却不是为了死!这帮畜生,若是知道是谁阻拦的,副将真想拔刀把那人碎尸万段了! “我叫陆冲和你一起,现在就往粮草那边赶。”周承朗沉着脸,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使者般阴冷,“其他人不用管,只把押运粮草的总负责人方奇抓了,当着所有押运的官员兵丁面前,剁了他的右手!” 方奇,武安候嫡出的第二个儿子,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儿,二皇子的表哥! 副将震惊的看着周承朗,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将,将军……”他结巴着道。 周承朗打断他的话,道:“若是砍了他的手没用,那就直接砍了他的头!你若是不敢,只维持好秩序,我让陆冲动手!” 二皇子怪不得那么大胆,一次次主动请缨,这是知道,他来了就没事了吧?方齐控制着粮草,曹志平很可能已经被他收买成了他的人,他一来,两方面一配合,南疆这边的乌合之众根本不敌。 倒是打的好算盘! “将军,三思啊!”副将叫道。 威远侯虽然位高权重,可方齐,却不是说杀就能杀的人。 消息传回去,皇后娘娘和武安候府一闹,皇上不可能不管的。 周承朗冷笑:“放心,皇后娘娘不会给武安候府出头的。” 若是南疆这边的事情传回去,皇上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武安候府,第二个,则是他的好儿子二皇子。就这两个,皇后娘娘磕一千个头一万个头,也休想救得完全。 南疆枉死的十万英灵,这些人便是武安候府和二皇子一起陪葬,都不够! 陆冲匆匆进了大帐。 周承朗挥手让副将出去,先把这事说了,随后问陆冲是有什么事。 陆冲忙将黑衣人发现的事情一一回禀了。 三叔周振! 周承朗气得一掌劈断了面前的书案。 “主子,现在怎么办?”陆冲动了动脚,却没往后移步。 南疆这边战事未平,周承朗根本没有办法回去。可这事情既然已经查出来,就没必要再拖,省得三老爷背后再耍什么小伎俩。 周承朗沉默一瞬,好不容易将怒气暂时压制住,找了纸笔唰唰写了两张纸条,一起交给了陆冲。 ----- 月梅不放心周承鸿,带着冯嬷嬷和秋兰,再次上门。 这一回王氏并没有来迎接她,周二老爷和周承鸿一起病倒,那边根本离不得人。周老夫人只以为月梅是关心周家事情,为的是能早日和周承朗和好,重回周家,因此也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何况现在周二老爷病着,这病来势汹汹,她一颗心全挂在这儿了。 所以,最终来迎接月梅的是三太太李氏。 月梅看着她行了大礼后,才随着她进了周家。 对于月梅今日疏离的态度,李氏心中有些忐忑,领着她往二房去的时候,一直悄悄的打量着她。心中更是暗暗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月梅不高兴了。 将李氏的一番作态尽收眼底,月梅真的看不出她是真实的模样,还是在伪装。就像是三老爷,伪装了几十年,只怕周家没一个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三太太一直盯着我,瞧什么呢?”月梅害怕打草惊蛇,只好努力挤出了一抹笑来。 李氏见她笑了,提着的心才略微放了些下去。 “你不要担心,承鸿没什么事的,大夫看了,说只是偶感风寒。”她笑着说道:“吃几副药就好了。”说着又敛了笑容,有些担忧的道:“倒是二老爷,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了,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才两日的功夫,吃不下睡不着,人憔悴了好多。” 月梅只淡淡哦了一声。 二老爷的死活与她无关,倒是周承鸿,还真巧呢,又是风寒。 “三老爷呢?”她问李氏,“上回来,三老爷还来拜见我,怎么这次,他倒是不来了?” 李氏怕她不高兴,忙解释道:“老爷他不在家呢。这不是后日就秋闱了吗,他陪着宇哥儿和睿哥儿出去散散心,努力学了那么久了,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的,倒是怕他们太过紧张,一考就是好几日,身体和精神都吃不消。” 提起秋闱,月梅才想到,她给良三爷准备的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去。 良大太太对她好,她也得回以一二。若是周承鸿没事,从周家回去,亲自带着礼去一趟良家好了。再去一趟珍味轩,把大妮儿也带着。 说话间便走到了二房的院子。 李氏征求月梅的意见,“你是要先去看二老爷,还是先去看承鸿?” 虽然不在乎二老爷的死活,不过既然来了,去看一看倒是也无妨。 说不定,二老爷这个倒霉催的也是被三老爷给害了呢。 “那就先去看看二老爷吧。”月梅说道。 二老爷躺在王氏的上房,月梅进了院子,王氏还没迎出来,倒是看到了院子里的老熟人。柳芳如被绿枝扶着,和乔姨娘四姑娘五姑娘都等在院子里,大概是关心二老爷的身体吧。 见了她,柳芳如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匆匆扫了一眼,就心焦的转头盯着上房的门口了。 王氏脚步匆匆迎了出来。 四姑娘五姑娘并着乔姨娘,绿枝拉了柳芳如,齐齐要跪下给她行礼。 月梅挥手免了她们,走到王氏身边,“听说周二老爷和周二爷都病了,我想着那铺子快要装修好了离不开周二爷,特意过来看看,可请了太医看了,怎么样了?” 王氏面色十分的憔悴,闻言摇了摇头,“……不大好。” 说着,竟是伸手抹了下眼泪。 月梅心中默默,王氏是为周承鸿哭的还是为二老爷,难不成她对二老爷还有很深的感情吗?不会,又是一个之前的安平公主吧? 进了屋,周老夫人也在。 她看着韩太医,满眼期盼,“韩太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文海。我,我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了啊……” 韩太医为难的道:“老夫人别着急,我,我回去再找人商量商量看看。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救他的。” “谢谢,谢谢你。”周老夫人哽咽着说道。 月梅远远的瞧了一眼,太医都看不出什么,她当然什么也看不出。只能看出周二老爷很憔悴,很痛苦,其他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也没多待,连周老夫人和韩太医都没惊动,便退了出来。 再去看周承鸿,却是连门都不给进了。 他的小厮堵在门口,弯着腰谄媚的笑,就是不许她进去,“我们二爷正病着,病容不雅,别污了公主的眼。二爷说了,等他病好了,他一定亲自上门去赔罪。” 月梅理都不理他,看了冯嬷嬷一眼,冯嬷嬷便当着王氏派来的水嬷嬷的面,将那小厮给拎下去了。 水嬷嬷惊的张大嘴,月梅只淡淡道:“你在外头守着,不要进来。” 水嬷嬷愣愣的点头,嘴巴张的更大了。 李氏同样震惊,她不用月梅说,自个儿就先道:“我,我也不进去,我跟水嬷嬷一起,在外面守着。” 月梅也不理她是不是误会了,连秋兰也留在了外头,自个儿进了屋。 身份高有身份高的好处,只要得了成泰帝的喜欢,那想干什么,旁人只能听着。就算是背后嚼舌头,她是公主,那些人也不敢在她面前嚼。 月梅进了屋,才看到屋里头周承鸿安静地躺在床上,而在他的床边,还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个男人…… 周承鸿他,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大奶奶。”好在男人开了口,一句话,就打断了月梅的胡乱猜测。 大奶奶,如今还叫她大奶奶的,只有周承朗的人了。 月梅走近一步,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周承鸿,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第196章 小院里很安静,李氏和水嬤嬤对面站着,她们身后跟来的仆妇个个垂着头, 早前拦路的小厮则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屋子里更安静,半天都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水嬷嬷几次抬头,悄悄看向李氏。 “三太太,没关系吧?”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氏看着紧闭的房门,慢慢摇了摇头。 应该没事吧,能有什么事呢? 水嬷嬷回身招手叫来一个仆妇,小声吩咐道:“去把门守好,若是二爷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了哪怕一丁点,仔细太太和公主要你的命!” 仆妇忙懦懦的应了。 众人其实都知道,水嬷嬷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他们若是胆敢把这小院里的消息传出去,那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屋里,月梅真是脸白腿软。 太可怕了! 不是因为三老爷狼子野心,而是因为二太太她,居然敢和三老爷一起谋杀二老爷! 偏偏,这事还让她的儿子周承鸿知道了。 月梅看了眼床上人事不知的周承鸿,心里为他狠掬了一把同情之泪,这个可怜的家伙,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的心里很不好受吧? “你们大爷现在什么打算?”月梅叹气问道。 看着周承鸿如此,她动了恻隐之心。 “不知道。”黑衣人说道,“消息送出去了,但是大爷的回话还没收到。” 这是周家的家事,月梅并不打算多管。至于报仇,只要三老爷得到应有的下场就可以了,她并不觉得一定要亲自报仇才可以消除心头的怨恨。 “他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她指了周承鸿问道。 黑衣人摇头说道:“大奶奶放心,二爷没事的。” 月梅微微蹙了蹙眉,没有过多计较他这么称呼。 “这样,等他可以病好了,你通知我一声。”她说道,又看了眼周承鸿,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刚随手关上门,李氏就迎了上来。 “承鸿没什么事吧?”她关切地问。 月梅点点头,“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养上几日就好了。” 李氏听了,小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月梅没有搭话。 她都有些不忍心看李氏了。 她可知道三老爷和二太太的事呢? 周家三个老爷,只有三老爷身边干干净净只有李氏一个正妻。她从前还觉得三太太很幸运也很幸福,可是现在看来,周家这三个老爷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倒是第三代里,还算是不错。 只不过,若是三老爷和二太太的丑事曝光,也不知道三爷四爷,二房二太太的两儿两女,要如何自处了。三老爷和二太太都是为人父母的,做这样的事情之前,难道都不考虑孩子的吗? 三老爷为了他所谓的大事,可二太太为什么呢? 为了爱吗? 哎! 这事情会闹出来叫周承鸿知道是她的原因,她旁的管不了,若是到时候周承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能帮就多帮一些了。只也不知道,二太太仅仅是和三老爷偷情,还是已经帮三老爷做下恶事了。若是做过其他恶事,她可能最多最多,就是求得保她一条命了。 说起来,二老爷的几次行径已经算得上家暴了。二太太这么做虽然不对,但罪不及死。 离开周家,月梅虽然没什么心情,可良家还是要去一趟的。叫秋兰回公主府取早前备下的礼物,她去珍味轩接了大妮儿,一道在良家大门口碰了头。 良二爷不用参加秋闱,良三爷一个人就显得有些紧张。她送上砚台和毫笔,他接过去,感谢的时候都有些结巴了。 “良三表哥,这是我送给你的。”大妮儿笑着把手中提着的精致小盒子送到了良三爷面前,“我跟月梅姐才学会的奶油蛋糕,奶油特别的香甜,下面的蛋糕是你最喜欢吃的栗子味儿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栗子味儿的奶油蛋糕? 良三爷接过去没有着急打开,而是朝着大妮儿感激一笑。 “妮儿,辛苦你了,谢谢。”他说道。 大妮儿笑着摆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我喜欢做这些点心,你喜欢吃就好。”她说道,“不过,后儿就要考试了,你可要好好考。” 良三爷点头。 “我肯定会的。”他认真说道,说完回头,朝着良大太太良老太太重重地点了点头。 良老太太笑道:“好了,你也别再看书了。好好放松两日,到时候才能考得更好。”她看向大妮儿,道:“妮儿,你陪你良三表哥说说话,那什么奶油点心的他也没吃过,你教教她怎么吃好吃。” 大妮儿有些茫然。 “就是,就是直接吃就……” 话没说完,良三爷就已经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出去了。 “走,你教教我……”边走还边说道。 良老太太看了笑呵呵的,良大太太倒是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眼月梅,正好和月梅诧异的视线撞上,她顿时就更不自然了。 “渴不渴?饿不饿?”她只好没话找话,“来人,给公主上茶,还有那从庄子上才送来的梨子,也赶紧端一盘子上来。” 月梅端了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可怕,虽然她之前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可那总得再等上几年的。大妮儿才多大一点,虽然很能干,但若是良家开口要求娶,她还真的得拦几年。 不过,若是大妮儿可以嫁进良家,那倒真的不错。 起码她不用担心她遇到恶婆婆以及所嫁非人了。 良大太太还没想好要不要开口,要怎么开口。说实话,她是做娘的,儿子心里有什么想法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身份差也就算了,老三不是长子,媳妇以后也不要管家,再说他还有两个出色的兄长,也不需要靠着岳家帮衬。可是这大妮儿,她不仅出身不好,她的相貌还有问题,便是他们家不介意,以后大妮儿在妯娌间只怕也抬不起头。 还有,她这副长相,以后只怕也不好在外面行走。老三以后总是要谋求外放的,出去了女眷这边可是需要她去走动的。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老三现在不在乎她的长相,以后呢?他现在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以后见的多了,难保不会嫌弃。 到时候,她要怎么跟明清还有月梅交代? 所以,她真的不看好这门亲事,但婆婆却…… “听说,你和谢大姑娘开了个新酒楼,还跟明清的二弟合开了你那珍味轩的分店?”良老太太没有发现儿媳妇的为难,十分有兴趣的问月梅。 “是的。”月梅道,“新酒楼就在德兴楼总店不远,专门做火锅和烧烤的。等开业了,我请祖母过去尝尝。” 良老太太年纪大了,口味比较重,听月梅说起烧烤,便十分高兴的应承了下来。“那大妮儿,她以后还在珍味轩做事吗?” 良老太太问这话,是想让她在呢,还是想让她不在? 月梅猜不透,也不敢胡乱说。 “这个,总是要看她自己意思的。”她说道:“珍味轩她也占了三成的股份,不论在与不在,以后做久了会有定时分红,她都能拿到这钱的。” 大妮儿的出身不好,她得多给点儿嫁妆银子。 不等良老太太开口,月梅继续道:“日后她若是嫁人,除了威远侯要备一份嫁妆,我也要帮着备一份的,她不用担心这些。” 良老太太本就喜欢大妮儿能干懂事,再加上孙子喜欢,月梅又这么表明立场,就对大妮儿更是满意了。 “那倒是挺好的,我记得她今年是才十二是吗?”她问道,“她在乡下,家里人可曾帮着订下亲事了?” “不曾。”月梅打起精神来回话,“当初带她来京城,就是想着到时候帮她在京城找一门亲事的。不过她现在还小,还有几年的时间,倒是也不着急的。” 良二爷都还没成亲,良三爷这个做弟弟的,良老太太也不着急。 她笑着道:“这是应该的,现在是太小了些。不过,倒是可以早早订下来,她一个人在京城,父母那边呢,都还在乡下?” 这是真的要订下来啊? “是,暂时都还在乡下。”月梅心中高兴,笑道:“不过大妮儿是个孝顺孩子,她张罗着今年年底回去,明年她爹娘若是愿意,就给接过来呢。她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进京了她弟弟读书也方便些。” 读书人家,当然也喜欢愿意读书的人,良老太太脸上笑容更甚。 “好,这很好,很好。”她夸道。 婉拒了留下来吃午饭的邀请,月梅坐了一会儿就和大妮儿告辞了。 良大太太送了她出门,一路上几次犹豫,倒是都没开口。月梅以为她是不满意大妮儿,主动问她是怎么了。 良大太太没说实话。 “就是看见你想到了明清,南疆那边凶险重重,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拉着月梅的手,一说一叹。 大妮儿眼睛瞟了瞟这边,正想说话,月梅就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一定会没事的。”月梅说道。 “嗯!”良大太太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过了上次的事儿,他以后一定能顺顺利利的。” 月梅跟着点了点头。 他肯定会没事的。 这一次家里尽在他掌握,没有人有机会作乱,他在行军打仗上又格外出色,所以一定会平安回来。 回去的马车上,月梅试探了大妮儿的意思,“你觉得良三怎么样?” 大妮儿随口道:“很好啊,爱吃甜食,我爹就不喜欢吃,我舅舅也不喜欢,外祖父也不吃,就只有小宝啊良四良五那么小的孩子喜欢,真是难得遇到一个他这么大的人喜欢吃甜食的。月梅姐,咱们铺子里好些书生,他们来了都只喝茶,点心基本都是带回家去的,咱们是不是要做一点咸的点心啊?” 这丫头,真是一颗心完全扑在铺子里了。 “大妮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月梅只好直接一点。 大妮儿虽然意外月梅话题换的太快,但还是很认真的想了想,道:“像掌柜的那样的,以后我做点心他带着伙计卖点心!不过,不能那么老,要年轻一点。” 月梅:“……”好吧,大妮儿还很小,不着急。   ☆、第197章 月梅和大妮儿回到珍味轩,谢娇正叫了几个通过招工启示而来的妇人在问话,这些都是家境困难,女人也要出来工作赚钱的人家出来的。 有看着瘦巴巴明显营养不良的,有衣服破烂手指甲里一层灰的,也有一看就牙尖嘴利极为不好相处的…… 谢娇看着她们,眉头一皱再皱。 这些人不管是论规矩还是论能力,都要比家中的仆妇下人差很多,便是不论这个,只看她们的穿着长相,若是顾客知道点心是这种人做出来的,能下得去嘴吗? 旁人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己肯定是吃不下去的。 更别提问话的时候,一个个的要么就萎萎缩缩的说不出话,要么就是眼睛左看右看不安分,谢娇看的都有些后悔了。 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上不得台面,便是给了她们机会也没有用。 因而一见到月梅,她就如临大赦般把她拉了过来。 众人一见月梅便齐刷刷下跪,口称拜见公主,公主金安之类的吉祥话。 月梅叫她们起来,一个个看过,又问了些她们家里的情况,便先叫她们散了。 招人很重要,她要招自己上进的,能认真负责做事的,她是想帮助一些可怜的女人,但却不完全是做慈善,也要她们自己立起来才行。 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从哪里来?”人一散,谢娇就想起来今天月梅是去了威远侯府了。她问道:“从周家吗?周二老爷怎么样了,得的是什么怪病?” 想到周家那一摊子烂事,月梅就有些头疼。现在她真的特别庆幸周承宇不喜欢谢娇,不然牵扯进去,真够烦人的。 不过,谢娇这话却又是在问周承鸿的了,周家二房三房一样乱,都不能嫁进去。 她的脸色不好看,谢娇心里就嘀咕了,难道真的很严重?周家那个胖子周承鸿,莫不是为了照顾周二老爷才病了的吧? 只她也不好意思主动问,就看着月梅,期待她回答。 月梅还真就不想说了,她是觉得周承鸿可怜,可谢娇却跟她更亲密些,她可不想谢娇以后要面对那样的家事。 “不知道是什么怪病,我没问。”她说道,“你吃饭了吗,我和大妮儿都还没吃呢,我们去小厨房弄点东西吃,你想吃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吃。 谢娇瞪着眼睛看月梅。 月梅只当她不说就是不饿,忙得跑了。 月梅不说,谢娇就在她吃饭的时候叫了秋兰,问了这事。 秋兰没有进屋里去,因此知道的并不真切,只当时周家下人之间的氛围并不好,她就觉得只怕很严重。 “二老爷和二爷应该都病得很严重,老夫人在屋里都哭了,而二爷这边,更是连进人都不让进。”她说道。 谢娇听了,心就猛地一沉。 连进人都不让进,病得那么严重吗? 她挥手让秋兰下去,陷入了沉思。 ----- 夜凉如水,两个黑衣人在暗夜里开了石碑的门,把昏迷着的周三老爷塞进了密道。 “你守着他,我去公主府给大奶奶送信。”一个黑衣人说道。 “嗯。”另一个点了头,道,“你小心些,公主府晚上有侍卫巡逻,当心别被人家抓了。” “放心。”随着话落,另一个人已经没了身影。 公主府这里,月梅已经洗漱躺下了。 睡到半醒,冯嬷嬷进到屋里来,叫醒了她。“公主,大爷派了人来,说是要见你。” 这深更半夜的,派了人来? 月梅心里这么一想,人就立刻清醒了,掀了被子趿拉着鞋子就往外冲,声音里微微的发抖,“怎么了,是,是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不亮,冯嬷嬷看不清月梅的神色,但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她此刻十分紧张。 “公主,没事没事,我问了,大爷没什么事。”冯嬷嬷忙说道。 察觉到方才自己失态了,月梅只“嗯”了一声,转回头把衣裳穿好了,才又跟在冯嬷嬷身后走了出去。 来人正是躲在周承鸿屋里的黑衣人,他送来了两封信,“大奶奶,这是大爷叫人才送回来的信,一封是给您的,一封是给老夫人的。” 月梅看他一眼,接过了信。 黑衣侍卫道:“大奶奶,小的就在外面等着,您先看了信,有什么吩咐,一会儿叫嬷嬷出来跟小的说就行了。” “南疆那边如何了,侯爷没什么事吧?”月梅拿着信,却不走,“还有,你就这么直接闯进来的?” 周承朗的人的确是有本事的,可若是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那证明公主府的侍卫也太不行了。 没人起坏心思还好,若是有人起了坏心思,那安平公主和她岂不是都很危险? 黑衣侍卫尴尬的垂下了头,闷闷回应,“不是,小的……是传了……” “是传了信给奴婢的。”冯嬷嬷忙站出来说道。 这侍卫在外头饶了两个时辰都没进来,还是传了信给她,她出去把他带进来的。 月梅这才放了心。想着冯嬷嬷到底是周承朗的人,知道和他的侍卫如何传信也是正常,便也没有说她。 只是看了信,她却沉默了。 周承朗居然请她帮忙,让她跟周老夫人揭穿周三老爷的真面目。 月梅想了很久,决定帮这个忙。 其他都不说,就算是为了周承鸿保住王氏,她也该帮。何况现在周承朗不在,周家一群老弱妇孺,若是她不帮忙,那些人如何斗得过周三爷? 她吩咐冯嬷嬷道:“你去告诉他,让他给侯爷传话,就说让他安心打仗,他家里这事,我帮他把着。” 冯嬷嬷高兴的“哎”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次日,是秋试第一天,天还不亮,周承宇周承睿就已经收拾齐整,各带着小厮准备出发了。 只不过他们的爹周三老爷却没出现。 李氏面上有些憔悴,但却努力地挤出笑安慰两个儿子,“你们只管去吧,好好考,你爹是被事情绊住了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你们可不能让他失望。” 周承宇是察觉出不对劲了的,这次秋试他爹比他四弟还要看重,按道理再重要的事情他都应该暂时放在一边的。 不过,现在也只能不多想了。 “好。我和四弟会努力的。”他说道,“早上外头凉。娘你先回屋去吧。” 看着两兄弟坐上马车,李氏才担忧的揉了揉眼睛。可是现在二老爷病着,二太太要照顾他,承朗又不在家,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去求谁。 “太太,咱们回去吧。”贴身嬷嬷过来扶着她说道。 李氏点点头,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了马车轱辘的声音,两人一起回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好像是福安公主的马车。”李氏轻声说道。 贴身嬷嬷也认出来了。 可是一大早的,天还没有亮,已经和大爷和离了的福安公主。为什么要来周家呢? 月梅下了马车,受了李氏的礼,便一路往荣安堂去了。 此刻起来的下人还少,一路竟是畅通无阻,李氏紧紧跟着,连着说了几句话月梅都没有理她,她的脸色便也难看了起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刚好三老爷不在家,李氏想不多想都不行。 周老夫人年纪大了觉少,此刻已经醒来了。这么些日子过去,月桃到底不是曹妈妈的亲生女儿,她已经缓和过来,重新回到周老夫人面前当差了。 “老夫人,今天还和往常一样,先念一个时辰的经吗?”她在老夫人床前,轻声问道。 这是自从周承朗去了南疆,老夫人新添的一个习惯,她实在是不放心这个孙子。正好现在二老爷和周承鸿也病了,她这心里就更是不安。 周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就要坐起来。 曹妈妈伸手去扶她,屋外此时却传来荷桂的声音,“曹妈妈,老夫人起了吗?福安公主来了,说有要事要跟老夫人说。” 福安公主……曹妈妈的手一僵。 这是想到她的干女儿了。 周老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算是当作安抚,然后才回外面的话,“起了,叫她等着!” 语气十分不好。 家里连番出事,她的心情糟透了,这又是一大早的,她没有叫人赶月梅走,就是因为她还记着月梅的身份了。 “好了,叫小丫头们来伺候我,你先回去歇着,晚一点她走了,你再出来。”周老夫人怜惜曹妈妈。 曹妈妈却摇了摇头,“不了,老夫人,奴婢可以的。” 月桃已经死了,以后她在周家,能靠的就只有周老夫人一个了。老夫人如今身体不好,她更得时刻陪在身边,这样,即便以后老夫人百年了,周家子孙们也会多少给她的面子。 曹妈妈扶着脸色十分难看的周老夫人出来时,月梅已经喝了一杯白开水,吃了两块昨儿晚上做的红枣糕了。 周老夫人瞧见,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给老夫人说。”月梅说道,挥手撵人。 冯嬷嬷自然听话的退下,荷桂荷穗也犹豫着退了出去,只余一个曹妈妈,还安安稳稳的站在周老夫人身边。 “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周老夫人不耐的道:“曹妈妈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能听得,她就能听得。” “老夫人,您还是听了我说的话,再决定吧。”月梅说道,冷冷的看了曹妈妈一眼。 不知怎地,这一眼就让曹妈妈想到了死去的月桃,顿时身上一凉,忙主动和周老夫人道:“老夫人,奴婢,奴婢还是先出去的好。” 周老夫人也想早点知道月梅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闻言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等到门被关好,月梅才起身走到周老夫人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周老夫人的手冰凉,月梅的手却微暖。 她微微一愣,脸上就又是诧异又是不敢置信,“你,你这是干什么?”她挣扎了两下,没有挣扎开。 “老夫人。”月梅轻声道:“是周承朗给我来了封信,他很好,十分安全,他来信是跟你说一些府上的事情。您不要生气,不要激动,听我说可好?” 周老夫人挣不开手,又听说周承朗没事,急得不小心骂了脏话:“什么狗屁事情这么了不得,你快说!” “二老爷的病是人为,是有人要害二老爷。”月梅说道,“而这个人,是三老爷。”   ☆、第198章 老三……害了老二? 那个唯唯诺诺一点本事没有的老三周振,他怀着坏心害了老二? 怎么可能? 这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怎么合在一起却成了她完全不懂的一句话了? 周老夫人摇头失笑,但却也不会为了一个庶子被诬陷而生气。 “好了,你要是一大早过来就为了说这个,那就回去吧。”她说着起身,道,“我还要去念经,就不留公主殿下了。” 在周家,周老夫人的确是很了解三老爷的人,她都不相信,可见平日里三老爷伪装的是多么好。 “老夫人是不相信吗?”月梅问道,“若是不相信我这话,那老夫人可相信周家有密道,而密道里藏着大量的金银珠宝。”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 可是若是没有证据,她似乎也不敢这么瞎说。 密道,金银珠宝…… 周老夫人想了想,仍然坚定的摇了头,“你若是知道些什么那就说出来吧,不要这般遮遮掩掩故弄玄虚,我在周家生活了快一辈子,莫非我没有你了解吗?” 月梅道:“荷花池旁边的石碑,其实是一道石门,石门内便藏着大量的金银珠宝。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我想大概只有三老爷能回答了。” 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荷花池还是她嫁进周家以后才修的,她怎么不知道那里有密道?她当初可是跟老侯爷一起看着修的。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跟你走一趟。”周老夫人说道,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戏谑。 月梅暗叹,老夫人这是真的不相信了。 一会儿她若是看到,希望不会对她有太大的打击。 月梅起身,主动去扶周老夫人。 她的态度让周老夫人脸上的笑越来越淡,来真的啊,真去了,她的谎话要怎么圆啊? 她看着月梅平静的脸色,心里突突,终于感觉出不对了。 莫非,这女人说的是真的? 老三真的害了老二,荷花池那也的确有密道,而密道里也的确有大量的金银珠宝。 可是,哪里来的? 当年是她跟老侯爷一起看着修建荷花池的,她不知道,难道是老侯爷背着她悄悄修建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又为什么要在那里存放那么多的金银珠宝,还不告诉她,也不告诉她的两个儿子? 为了周振? 周老夫人突然伸手捂住胸口,一下子跌坐回了椅子上。 “老夫人!”月梅惊叫。 周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你……叫曹妈妈进来。”她对月梅说道。 月梅看她坐稳当了,才回转头高声叫了曹妈妈进来。 周老夫人吩咐曹妈妈,“你带人和公主去一趟荷花池那边,将那边密道里的东西……抬过来!” 曹妈妈看她神色不对,忙应了是。 周老夫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旁边恭敬的丫鬟,却不断的觉得心里头发冷,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眼里的神情不断的变幻。 终于,门口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荷桂!”周老夫人声音尖利的叫了一声,一把抓住了荷桂的手。 荷桂被抓的痛到脸色扭曲,可却只敢小声的应了一声“在”。 不等周老夫人叫她出去看看情况,外面曹妈妈在前,月梅在后,后面还跟着被侍卫架着的三老爷,以及被小厮抬着的木箱子。 看到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老夫人脸色煞白,根本没有勇气起身过去看一眼。 “把……把他叫醒!”她抓着荷桂的手站起来,另一只手指着周三老爷,声音抖的不像话。 冯嬷嬷亲自提了一桶水进来,对着三老爷兜头倒下。 秋天的一大早,这水这般的往下倒,刺激的周三老爷立刻就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 他用力眨了好几下眼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再往左右身后一看,他就脸色大变,一句话没说,低下了头。 “老三,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周老夫人呵呵一笑,问道。 周三老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开了口,“儿子正想跟母亲说呢,才发现了荷花池那边有个密道,里面留下了好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朝时候就有的。” 他说的很慢,但态度却十分平静,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那唯唯诺诺的模样。 周老夫人点点头,跟着“哦”了一声。 “你这样说,就不怕你爹从地底下爬出来骂你啊?”她问道,“他辛辛苦苦为你偷摸着攒下这么大一笔家业,如今你却推给了前朝,是不是太不孝顺了啊?” 周三老爷低下了头。 “儿子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他说道。 “周振——”周老夫人厉声喊道。 “老夫人。”月梅上前,扶住了周老夫人,“您消消气,慢点说。” 这轻柔的一句话,以及手臂上传来的温度,让周老夫人心头一软,接着就是一酸。 她紧紧咬着嘴唇,移开了眼睛,不再看着跪在地上的周三老爷。 “二老爷,胡管事,胡文。”月梅说道,“还有三太太,三爷,和四爷。” 她看起来只说了人名,其他什么都没说,可实际上,她又什么都说了。 三老爷脸上的平静被撕裂,他满脸震惊的看着月梅。 月梅则狠狠瞪着他。 她就不信,三老爷到此刻还敢不认,他不怕,可是他还有妻子和两个儿子呢! “不愧是皇家女儿。”三老爷静静说道,“周家这帮蠢货大半辈子都不知道,你嫁入周家不到半年居然就知道了。” 月梅可不敢居功,三老爷的事情,周承朗早就派人盯着了。 “三老爷过誉了,不过这事儿不是我查出来的,威远侯早就派人盯着你了。”她说道。 怪不得…… 三老爷了然的笑了,他就说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他,原来真的有。看来爹特意训练的他警觉性,他并没有丢掉。 “二老爷的解药,你交出来吧!”月梅说道。 月梅都拿他的妻儿来威胁了,他不交也不行,三老爷淡淡道:“在我书房柜子里下面的第二个抽屉,绿色药瓶装的。” 月梅看了眼外头的侍卫,立刻有人跑开去三房了。 “你最好没有给我假药。”她不放心,再一次说道。 三老爷道:“我怎么敢?” 语气轻松,竟然半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老夫人忍不住问道,“害了老二……是不是朗哥儿之前也是你干的?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一个庶出的,就算老二和朗哥儿不在了,也轮不到你!” 他也没想自己上。 他为的,是他的儿子,小儿子。 “为什么?”三老爷看着周老夫人,呵呵冷笑,“为了给我娘报仇!你害得我从小就没了娘,我害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是正好一报还一报吗?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周老夫人呸了他一口,“你娘?什么下贱玩意,你叫她娘?你的娘是我!”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个女人是病死的,不是我杀的!” 人都死了,还装什么装! 都到了现在,大家也没必要再演那恶心的母慈子孝了,把话摊开来说才是正经事。 三老爷不屑的哼了一声。 月梅松了口气,猜到三老爷怕正是为了五爷周承远,所以才没咬出王氏的,便也放下了点心。 这古代,三老爷做了这种事,周家都未必可以直接要他的命,毕竟他还有两个出色的儿子呢。可是二太太不同,这个世界对女人太过苛刻,二太太做了这种丑事,最好的下场就是让她生病,慢慢死。 她欠周承鸿的,而且二太太也不致死。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我不认。”周老夫人说道,“你姨娘是病死的,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心里却十分苦涩。 周振以为是她杀的老姨娘,老侯爷,是不是也这么以为?所以,他才给周振留下这些,就因为怕她对周振不好? “把他拉下去,继续关在那密道里!”既然他想给他的儿子留,那就留吧,她也帮一把。“对外,就说三老爷担心哥哥,也病倒了。” 果然,她真的对自己出手了。 爹叫他防着这个女人,果然是正确的。 “不是你杀的?若不是你,下人会轻视她,给她委屈受?若不是你,爹会连去她屋里都不敢经常去?若不是你,在她刚生了我就不许她养着我,她会死吗?”三老爷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你害死了我娘,又逼死了爹,你把我们三房扔在那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到现在宇哥儿和睿哥儿都还住在我书房的厢房里!怎么,你还觉得你大度,你宽容,你是个好母亲吗?!” 是吗? 她不好吗? 老侯爷是不是也这样认为的呢? 可是,谁家正室会对小妾好?周老夫人眼神迷茫,可是不过转瞬,却又立刻转为犀利。 “谁叫你是庶出的呢?谁叫你是一个甘愿做妾的下贱人生出来的贱种呢?!”她冷漠无情,嘲讽意味十足,“我又不下贱,干什么要对贱人好,要对一个孽种好?” “恶妇方氏!”周三老爷大吼一声,气得一下子爬了起来,直直往周老夫人身上撞。   ☆、第199章 在周三老爷冲出去的那一刻,他身后一个侍卫便一步上前,提着他的衣领用力一甩,就把他甩飞了出去。 “咚”一声响,三老爷砸在门上,然后又是一声“咚”,落到了地上。 走到院子里的王氏和李氏看见了,两人同时惊呼,王氏加快脚步,李氏则干脆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李氏抱住三老爷的头,急急叫道,又抬头问向月梅和周老夫人,“母亲,公主,我们老爷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王氏脸色难堪,竟然是腿一软也差点跪下。 水嬷嬷忙扶住了她。 她被水嬷嬷撑着,看了一眼周三老爷,也跟着问道:“娘,这,三叔是做了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吗?若,若是……” “你给我闭嘴!”周老夫人惊魂未定,但仍然生气的喝道:“你男人还躺在床上,你倒好,不知道照顾他,现在还有心情来关心别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氏身体一沉,连带着水嬷嬷一起跪在了地上。 周老夫人意外的愣住了。 王氏则害怕的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水嬷嬷忙道:“老夫人,我们太太也是担心二老爷,所以,所以才……” 月梅示意冯嬷嬷来扶住周老夫人,她则走过去拉了王氏起来。 “二太太,既是担心二老爷,那还是回去好好照顾二老爷吧。”她轻声说道,却伸手用力掐了王氏一下。 王氏胡乱的点头,可是脚却一动不动。 月梅急了,她这是还挂心三老爷吗? 都这个时候了,她也不为自己不为孩子考虑?难道,真的是又碰上一个真爱? “还不快去!”周老夫人见她如此,没好气的喊道。 王氏看着三老爷的背影,三老爷却一直都没有看过来,她只好应下,由水嬷嬷给扶走了。 周老夫人挥了挥手,叫人带三老爷走。 李氏却抱住三老爷的腿不肯松。 “母亲,母亲息怒。”她哭求道,“不管是什么事,不管我们老爷做了什么,都是我们老爷的错,求母亲息怒,求母亲开恩。” 三老爷已经平复下来,可是在听到李氏这么可怜的哭求,却是又生气了。 他伸手拉着李氏的手,强硬的把她推开。 “和你没关系,你回房去。”他冷冷说道。 “老爷,不,老爷,咱们一起回去,一起……”李氏又伸出手,想去抓住他。 “三太太,三老爷不能跟你一起回去。”月梅看李氏如此,真心为她可惜,“上回威远侯差点回不来,是三老爷背后下的手,这一次二老爷得怪病昏迷不醒,也同样是三老爷下的药。三太太,你自己先回去吧。”在老夫人还没有生气到糊涂,要连你一起处罚的时候。 李氏愣了片刻,接着就是剧烈的摇头。 不可能,三老爷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大胆呢? 这其中有误会,一定是搞错了! 她正要解释,三老爷就拉住她的手,再次推了她出去,“是,都是我干的。你什么也别说了,回去吧,要是宇哥儿和睿哥儿问起,你也老实说出真相,叫他们不许多管。”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保住妻儿了。 他经营再久,就因为没有外家,没有身份,没有人,他照样没有办法和周承朗周文海明面上去斗。 说起来,爹疼他吗?真的是疼吧,不然不会给他留下那么多的钱,这不就是怕他过得不好么。可是疼吗?真的疼吗?如果真的疼,为什么不给他人? 一个堂堂的侯爷,明面上给不了,暗下里也给不了吗? 说到底,还是更在乎正室所生的嫡子罢了。 李氏呜呜哭着,再次爬了过来。 她不管,这是她的男人,再是做错事,再是不对,任何人都能不管他不理他,她也不能。他干了这些事,周老夫人一定不会放了他的,她,她救不了他,那就和他一起被关起来好了! “一起关起来!”周老夫人气得成全了她。 三老爷夫妻被带下去了,周老夫人看着他们身影消失的方向冷笑了两声,倒在了身侧的冯嬷嬷和曹妈妈身上。 月梅帮着一起送了周老夫人进里间躺下。 “你帮我去看看文海,去。”周老夫人看向月梅道。 月梅点了点头,虽然她觉得三老爷不敢在解药上作假,可是不去看一眼也不放心。还有王氏,她也得去和她说一声。 “老夫人您放心,我这就过去。”她说道:“二老爷不会有事,威远侯也平平安安,所以为了他们不要担心,老夫人您要保重自己。” 这孩子,就不恨自己么? 她如今可是公主的身份,不仅没有趁机报复她,还这么关心她。 真切的关心,她可以看得出来。 周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嗯”了一声。 月梅离开后就立刻去了二房,在二房的门口,见到了“病好”的周承鸿。 “三叔被关起来了?”他眼睛红红,声音涩哑。 月梅点头。 “解药应该送来了,我去看看二老爷,还有……你娘。”她说道。 周承鸿跟在她身后一起回了院子,可是走到上房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 “你和大哥,都知道了?”他问道。 “嗯,都知道了。”月梅说道。 “大哥他打算怎么做?”周承鸿心里紧张,他很担心王氏。 “他没有说。”月梅道,“他说让我把事情告诉老夫人,告诉二老爷。不过……我还没有说。” 周承鸿因为月梅的话,脸色几番变化,到最后也只是一刹那的惊喜,接着又特别沮丧无措的低下了头。 “你,你能不说吗?”他小声哀求道。 月梅道:“我可以不说,可是我不知道你大哥若是回来了,会不会说。” 论理,周承朗一定会说的。 王氏红杏出墙已然十分过分,还跟着三老爷一起谋划要二老爷的命,这就更过份了。她也根本没有理由去阻拦,不让周承朗说。 周承鸿低着头,眼泪却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一大颗的眼泪砸在了他手背上,他忙缩回手,在身上狠狠擦了擦。 月梅知道他心里很难过,她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却也知道。 “让你娘和离吧,离开周家。”她说道,“她离开了,为了你们兄妹几个,你大哥或许不会说。” 反正在王氏红杏出墙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应该再留在周家了,更别提后来,她还和三老爷一起谋划要杀二老爷的事了。 一边是爹,一边是娘,周承鸿真的很为难。 “好。”他哽咽着说道,“我就不进去了,麻烦你,帮我和她说一声。” 月梅应了下来,正要走,却又被周承鸿给叫住了。 “可是,那远哥儿怎么办?”他问道。 远哥儿,那是王氏和三老爷生的儿子! 月梅被他问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他肯定也不知道,他其实不是二老爷的孩子。 周承鸿却又继续道:“……还,还有蕊姐儿,还有我……我,我们……是谁的孩子?也,也请你帮忙……问一下……” 月梅被他的话惊到,愣住了。 他却是不等她回复,说完转身就跑。 跑得很远了,月梅还能看见他抬起手臂在眼前抹了抹。 大人作孽,小孩承受。 月梅都有些想哭了。 屋里王氏看着二老爷沉沉睡去,心却跳的越来越快。 三老爷做的事被知道了! 那么她和他的事,是不是也…… “太太,福安公主来了。”水嬷嬷在门口禀道。 王氏忙站起来迎了出去。 月梅进来先看了二老爷,又问了太医情况,得知真的没事了,才和王氏避开到了其他房间里。 看着月梅,王氏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梅也没有和她兜圈子。 “二太太,等二老爷醒了,你主动求休书吧。”她说道,“我想,你应该可以想到被休的理由,却不至于叫人生疑吧?” 这是什么意思? 王氏如遭雷劈。 “公,公主在说什么。”她白着脸强撑道,“民妇,民妇听不懂。” “远哥儿,你自己想想怎么安置吧。”月梅说道。 反正她是想不到了。 总不至于,叫二老爷还给三老爷养儿子。 王氏这下想装糊涂也不敢装了。 连远哥儿的身世都知道了,她可还怎么装? 月梅说了这些就准备离开,她是不打算帮着问周承鸿后面让问的问题的,他若是自己问是他的事,她不想问,这太伤人了。 可是临出去的时候,她却突然想到了月桃自杀的事情,又收回了脚。 “二太太,为了你的孩子们,你也不能做傻事。”她想了想,到底是说道,“你和三老爷的事情,还有远哥儿的事情,二爷都知道。你若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想二爷一辈子,怕是都要活在这事的阴影里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忍再去看王氏的神色,忙忙转了身。可是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她清楚的听到了身后传来王氏的哭声,悲伤,愧疚,绝望。 月梅离开后,叫人传话去了荣安堂,自己却是去了荷花池。 她要去问问,三老爷究竟是怎么杀了她的,是不是还有别人动手了。 旁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她也不能帮着出头,可是她既然来了周家,事情又到了现在,她不问,未免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   ☆、第200章 天已经大亮。 荷花池处站了两排的侍卫,个个身配长剑,肃然而立。 月梅在石碑入口处停下脚步。 之前的黑衣侍卫跪下行礼,问道:“大奶奶要进去见三老爷吗?” 月梅点点头。 他起身启动机关开了石门,月梅和冯嬷嬷一前一后迈步,走到石门口时,月梅回头看向那黑衣侍卫。 “以后,叫我公主。”她淡淡说道:“还有,你们在外守着,我带嬷嬷进去就可以了。” 黑衣侍卫一愣,月梅已经转了身。 李氏压抑着的哭声,在安静的密道里显得格外清晰,许是听见了脚步声,李氏的声音忽然一顿,接着就是轻轻的哽咽了。 走过长长密道,眼前视线突然开阔,便到了三老爷和李氏暂时待着的石屋了。 “公主。”李氏小声说了句,忙站了起来,接着又噗通跪地,连磕了两个头。 三老爷却是动也不动,坐在石桌边,挺着脊背,淡淡的往这边看着。 李氏着急的抓住他的腿,使命的摇晃着。 “你来干什么?”三老爷弯腰拉住了她的手,问向月梅。 这么一副泰山崩于前也不动于衷的样子,才是真正的三老爷吧? “我来,是想问你,当初老夫人跟前的月梅,是不是你杀的?”月梅说道。 三老爷挑了挑眉,道:“周承朗叫你问的?” “是。” 冯嬷嬷就在旁边,月梅便认了。 “原来竟是因为那个丫头吗?”三老爷轻声喃喃了一句,接着就苦笑开来,“没想到一个小丫鬟的死,却害得我如今落到这副田地。” 月梅没有出声。 一个小丫鬟的死……小丫鬟的命,也是命啊。 “她本就得了风寒,我便是不动手,她也活不了。你转告周承朗,他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当时给那丫头看病的太医。”三老爷说道。 月梅问他,“你亲自动的手吗?” 三老爷面带诧异的看过来。 “怎么,他难不成交代你,若是我亲自动的手,就要杀了我给那丫头偿命吗?”他问道,兀自笑起来。 别说是个小丫鬟,他就算是杀了周承朗的媳妇,只要对方不是谢氏这样高贵的身份,周承朗都得瞒着。 不然,那脸周承朗也丢不起。 这贱男! 月梅气得咬牙,周承朗会怎么做她不知道,但是她现在就想杀了三老爷。 “老爷……”李氏看月梅神情不对,有些担忧的拉了拉三老爷的衣袖。 三老爷笑容微顿,问道:“他真是这个想法?” “你只说是与不是!”月梅冷声说道。 三老爷摇头说道:“不是,是我安排我跟前的小厮去的。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见到了不该见的,我杀她也是迫不得已。” 月梅冷笑,合着他还挺委屈呢。 她是还活着,可从前的月梅却已经死了,三老爷杀人的罪,已然犯下了。 那个小厮她不会放过,三老爷,她也一样要给他一个教训。 三老爷最在乎什么,在乎妻儿?在乎周承远?在乎他是庶出,他们这一房没有出头之路?不,他是在乎这些,但是他最在乎的,应该是害怕一无所有吧? “三太太,不一起出去吗?”月梅问向李氏。 李氏摇头,看了眼三老爷,道:“……我,我陪着我们老爷。” 三老爷往李氏身边凑近一点,拉着她的手,温柔的道,“你出去吧,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在这里陪着我也是受苦。你先出去,过几日两个孩子回来,若是不见我也不见你,他们会吓到的。” 他不怕出不去,他也不怕会死在这里,他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周老夫人也的确会很生气,可是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出色又孝顺的儿子。 睿哥儿不一定能考好,但是宇哥儿却一定考的不差,他的儿子考中了举人,取得好的成绩,周老夫人和周承朗除非疯了,不然一定不敢杀了自己,把他的儿子们推到敌对面。 李氏只是摇头。 “公主,我不出去。”她对月梅说道,“夫妻本是一体,老爷受苦,没有我在外面享福的理。劳烦你,等几日宇哥儿他们回来,你帮着说明一下原因。都是我们做长辈的不是,叫他和睿哥儿不要生老夫人的气。” 她倒是心思正,只真是可惜了。 “夫妻本是一体,你这么觉得,对方也这么觉得吗?”月梅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李氏不解,诧异的看了眼月梅后,又去看三老爷。 三老爷心里一阵狂跳,却是不敢问出来,只低头拉着李氏后退了两步。 “好了,你问也问了,可以出去了!”他急急撵人。 原来他真的在乎啊。 是怕什么呢? 周承朗和他的侍卫可是知道周承远身份的,周承鸿也知道,三老爷是担心这个吗? 那她此刻更要说了。 “怎么,三老爷是敢做不敢认啊?”她说道,“你若是真不认,那孩子或许就只有一个下场了。” 孩子?! 或许女人的直觉都很是吓人的,听到月梅提起孩子,李氏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转头看向三老爷,“老爷,什么孩子?” “我怎么知道什么孩子?”三老爷急急甩开李氏,更是冲月梅吼,“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孩子,挑拨离间吗?” 三老爷居然这么在乎李氏知不知道吗?不像啊,若真是在乎李氏,此刻怎么会甩开李氏的手。 这么说,他是怕他的儿子们知道吧。 “三老爷以为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密道的?”月梅轻笑着问。 怎么知道的? 看了他进去才知道的? 他,他进去是……是和王氏见面了! 三老爷吓得满身冷汗,瞧着月梅,眼底迸发了杀意。 他“啊”的一声冲了上来。 冯嬷嬷一脚就踢飞了他,狠狠砸在石壁上,重重的落了下去。 “老爷——”李氏叫道,就要扑过去。 “三太太,三老爷这是怕真相暴露,所以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了。”月梅及时叫住了她,“你说,他是怕你知道了伤心,还是想要保护那个孩子?” 孩子,又是孩子。 “公主,到底是什么孩子?哪里来的孩子?和,和我们老爷,又有什么关系?”李氏再也忍不住,紧紧抓住衣襟,问向月梅。 月梅死死盯着三老爷,看他满脸慌张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都带着祈求了,慢慢冷笑了。 你杀了我,而我不过是让你难受,这就受不住了吗。 “这事情,其实你最该知道。”她对李氏道,“三老爷在外跟别人生了个儿子,今年已经七岁了。” 李氏如遭雷劈般回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三老爷,颤抖着问他,“你,你在外面置了外室?我……我看起来就那么容不下人,要你这么,这么委屈自己?” 这委屈,可就是反话了。 三老爷此刻却是松了一口气,好在月梅没有把真相彻底说出来。他垂下了头思考了片刻,才抬起头想要辩解。 月梅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三太太误会了,三老爷不是养外室。给他生下孩子的女人,是别人的妻子,那孩子,也养在别人的名下。三老爷手头不松泛,怕是很难才想到这么个好办法吧。” “你这贱人!”三老爷目呲欲裂。 “冯嬷嬷,掌嘴!”月梅怒道。 冯嬷嬷走上前,左右开工,噼里啪啦连续打了三老爷十几个嘴巴子。她是习武之人,又没控制力度,打完了三老爷已经满嘴都是血腥味了。 三老爷再也没办法说话,可李氏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她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不,不止是心碎,她更是恨,更是觉得屈辱。 她,她怎么了,她哪里不好了? 老爷为什么,为什么宁愿要去找人通-奸?! 他若是看不上她,她可以为他张罗纳妾啊,她不是那种善妒的女人,大房二房都有妾,大嫂二嫂可以接受,她也可以啊。 可是老爷,可是老爷他…… 她满目失望的看着三老爷,很慢很慢的说道:“怪不得这些年你一直不肯纳妾,我还当你是因为我,不舍得我难受,如今看来,是另有其人。” 而她,是自作多情。 这些年,甚至她都一直在被那个女人看笑话吧? “那个女人是谁?”她厉声问道。 他不能说。 三老爷别开了脸。 李氏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唰唰掉了下来,“到了现在,你还要瞒着我吗?你怕什么,难道怕我去找她吗?你……” 她捂住嘴,泣不成声。 三老爷仍然不出声。 他怎么说呢,他不能说,远哥儿才七岁。他就算不在意王氏,可远哥儿是他的儿子,李氏不会视如己出,宇哥儿睿哥儿也接受不了。如今瞧谢氏不打算说,那他就只能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远哥儿若是真的可以一辈子做二哥的儿子,现在反而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氏失望透顶,不用月梅说,自己就昂着头,大步的往外走了。 出去后,李氏跟月梅告辞,“公主,我有些不舒服,可否先回去休息一下?” 月梅点点头,不放心的道:“三太太,你……” “我没事。”李氏打断她的话,“我没事,我也不会有事,我还有两个儿子呢,他们可都还没娶妻。” 她现在心里很乱,她要回去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老爷不配她倾心相待了,她要想想,要不要为了儿子,彻底放弃老爷。 也不知道她如果这么做,她的两个儿子能不能原谅她。   ☆、第201章 月梅回到荣安堂,周老夫人正被曹妈妈跟荷桂扶着出门。 “你来的正好。”周老夫人对她招手,“你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二一醒来,就闹着要休妻?” 王氏动作还挺快。 “我不知道。”月梅摇头说道。 周老夫人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推开了荷桂,向她伸出了手。 “你来扶着我。”她说道,“一起去看看,二房到底在闹什么。” 月梅不是很想去,她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 “你跟我走!”周老夫人生气的说了一句,一巴掌拍上她的手臂,接着改为钳制住,拖着把她拉的动了起来。 二房这里却是没有闹起来,上房里水嬷嬷带着丫头们收拾东西,王氏就坐在一边默默的掉眼泪。周承鸿没来,四姑娘五姑娘还有周承远,三个孩子抱着她的腿,均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默默的掉眼泪。 而院子里,乔姨娘和柳芳如带着丫鬟默默地站着,见了周老夫人来了,几人过来行礼的时候才出了声。 “你们到底是在闹什么啊?”进了上房,周老夫人无奈的说道,“老二这才好,怎么就,怎么就又闹上了?” 她看向王氏,训斥道:“你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闹和离,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几个孩子考虑啊?你和离走了,大姐儿就算嫁出去了,能不受影响?还有鸿哥儿,四丫头五丫头,没娶妻的没出嫁的,远哥儿更是才七岁,你脑子进水了现在要和离?” 王氏默默垂泪,一句话也不说。 她就是为了孩子,所以才不得不和离的。她若是不和离,一切真相曝光,她的孩子可就有一个红杏出墙的娘了。 这样,她的大丫头要受影响,她的五丫头,更是找婆家都难了。 还有远哥儿,真相曝光,远哥儿还能活吗? 她哭着拉起周承远,将他小小的身子紧紧按在了怀里,呜呜咽咽的哭着,几乎要端气似地。 周承远不懂娘为什么这么伤心,但是也被这气氛感染了,虽然他早慧,一直想叫娘和离,可是想到娘和离了就难以见面了,他就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小孩子。 “娘,娘……”他呜呜哇哇的哭着,紧紧抓住王氏的衣服。 周老夫人本是不满的,可是看着这娘俩这般的哭声,却是没有办法再保持这不满了。这,这看起来太过可怜,倒像是老二做了不对的事,把王氏赶出去一般似地。 她叹了口气,被扶着去了里间。 二老爷躺在床上,紧紧的闭着眼睛。 儿子才醒来,周老夫人很高兴,此刻也有点舍不得,可是听着耳边王氏母子可怜凄惨的哭声,她却是忍不住性子,叫荷桂上去推了推二老爷。 二老爷根本就是醒着,他睁开眼睛,周老夫人才发现他的眼睛也红红的。 她就更不理解了,“你们夫妻到底是在做什么?都是抱孙子的年纪了,无缘无故的和离,你们是怕没人笑话你们,想着办法送上笑料啊?” 二老爷不说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方才,王氏心平气和的和他谈了一番话,说是看到柳芳如就想到鸿哥儿,就觉得心里受不了。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求他休了她,放她一条生路。 若是平常,王氏敢提和离,他非狠狠打她一顿不可。可今儿个她提的是让他休了她,还提了柳芳如和鸿哥儿,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事做的太过分,所以他真是一点火气也发不出来。 好言好语劝了几句,可王氏铁了心的要走,他被逼出了火气,正想好好收拾她一番,远哥儿和四丫头五丫头来了,三个孩子跪下叫他放王氏一条生路,他还能怎么办? 于是只好同意休了她。 远哥儿又提出不能是休,要是和离,不然对大丫头四丫头五丫头的影响太大了。他看着小儿子稚嫩的脸,看着他对王氏的儒慕之前,他还真就说不出来反对的话。 见儿子不吭声,周老夫人气得直喘气,拍板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许和离,我不同意!若是王氏坚持要和离,那就写一封休书给她,让她走!” “好,那就请老爷写一封休书吧。”王氏不知何时进了屋,周老夫人话音一落,她就接话说道。 这下周老夫人惊的嘴巴都张大了。 “你疯了?”她瞪着王氏。 王氏对着她跪下。 “求老夫人成全。”她说道。 娘都不叫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周老夫人看向跟进门的水嬷嬷,指着她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老爷和二太太怎么了,怎么突然就闹着要和离了?” 主子跪下了,水嬷嬷自然也跟着跪下,她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知。” 周老夫人叫这事弄得是又糊涂又气恼,她瞪着地上的王氏,问道:“你要和离,可和你家里人商量过了?和离了你要怎么办,要去哪里住,要靠谁来养?还有,鸿哥儿没有娶妻,五丫头没有订亲,远哥儿更是还小,你这个亲娘走了,可有想过他们几个要怎么办?你就是这样当娘的?” 王氏低着头,声音平平的回,“不用和家里人商量,我自己可以做主。和离了,我就去我嫁妆里的乡下庄子住。至于几个孩子,就托付给老夫人您了,还请您可怜他们没了娘,帮着照应一二。我的嫁妆不多,除了那个庄子,其他的,首饰都给四丫头和五丫头,铺子和存银都给鸿哥儿,远哥儿他,还请老夫人允许,我想带着远哥儿一起去乡下住。我会给他请最好的先生,会看着他好好读书,将来叫他走科举之路,一切都靠他自己。” 都是她的孩子,她一样的疼,可是她这个做娘的太对不起那几个孩子了,她的嫁妆只能留给他们。至于远哥儿,他不是二老爷亲生的,鸿哥儿也知道,若是留在周家,危险实在是太大了。 “老夫人放心,他还姓周,还是周家的孩子。”她又说道。 周老夫人到了此刻,算是知道今儿王氏是非走不可了。只是远哥儿,那是她最小的孙子,她却是舍不得叫他去乡下的。 她正要说话,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一声“不行”,接着是咚咚咚的脚步声,乔姨娘一路跑了进来。 周老夫人嫌弃的看着她,“你算是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四姑娘缩了缩身子,也回身给乔姨娘使眼色。 可乔姨娘却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一样,只往床上的二老爷身上看,“老爷,不行,您快说啊,不行啊。” 周承远本已经高兴要和母亲一起走了,现在突然冒出乔姨娘这个阻拦的,虽然平日这个姨娘对他很是巴结,他也不算太讨厌,可是此刻,他却是恼了。 从王氏身边爬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抬腿就往乔姨娘腿上踢了去,“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远哥儿!” “远哥儿!” 两道声音传来,前者是王氏,话里带着担心。后者是二老爷,话里却带着愤怒与不满。 周承远冷哼了一声,跑了回来,继续跪在王氏身边。 二老爷看看他,又看看王氏,问道:“王氏,你真的要跟我和离?真的要彻底离开周家,以后再不跟孩子们联系,不后悔?” 王氏看着他,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可是想到自己干的事,想到自己对不起这个男人,还是认命的点了点头。“是,只要把远哥儿……” “不行!”二老爷打断了她的话,“远哥儿不能跟你走。” 王氏着急道:“老爷,远哥儿他……” “他不是你生的。”二老爷继续说道。 王氏惊住。 如石像一般保持张嘴抬手的动作半天,还是周承远先喊了出来,“爹你胡说!我怎么不是娘生的,我是娘生的,我是娘的小五!” 二老爷叹气,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他看了眼还在门口傻站着的乔姨娘,对周承远道:“你叫她娘是对的,但是你的生母的确不是她,你的生母,就在你身后。” 周承远愣愣的转头。 王氏却一下子把他拉过来紧紧揽在了怀里,对着二老爷大喊道:“你胡说!不可能,远哥儿是我生的,我十月怀胎生的孩子,不可能有错!” 周老夫人也有些糊涂了。 她也一直以为周承远是王氏生的,可是现在怎么又说是乔姨娘生的了,那不就是个庶子? 以庶充嫡? 老二这个糊涂的! 她瞧见床边小几上摆着茶盏,拉着月梅的手过去拿了,转头就砸在了二老爷的身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怒道:“你,你这混账,你以庶充嫡?那,那王氏的孩子呢,原本的远哥儿呢!” 那才是她嫡出的小孙子。 二老爷小声道:“那孩子,那孩子死了,我抱着他看了两眼,他,他就咽气了。” 当时乔姨娘正好怀有身孕,他那时候很宠爱乔姨娘,所以就将计就计,叫乔姨娘喝了催产药生了孩子再让她装流产,然后把这个孩子抱来了王氏这边。 死了? 她的远哥儿,死了? 一出生,还那么小,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死? 是惩罚她吗,惩罚她做了错事,所以,所以老天爷把她的孩子收走了? 王氏松了周承远,伸手把他推的远远的。 “娘,娘……”周承远哭着朝她伸出手。 王氏却哭着摇头。 这不是她的儿子,她疼了七年,当宝贝一样养着的孩子,不是她的儿子。 周文海,周文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勾起嘴角,混合着满脸的泪,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周文海,你好,你好……”她说道,“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七年!我不欠你了,我什么也不欠你了,你骗我养这个贱种,呵呵……其实我也骗了你,远哥儿,我的远哥儿其实也不是你的孩子呢。他啊,他是我跟别的男人生的,我跟谁生的呢,我跟害得你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人生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王氏此刻,才是真的疯了。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三老爷周振,他的庶出弟弟!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我杀了你这贱人,你这不要脸的荡-妇!”二老爷怒吼着,摔下了床。   ☆、第202章 乱了,彻底的乱了。 二老爷摔下床跌跌撞撞冲向王氏的时候,四姑娘五姑娘同时惊叫着往前扑,周承远更是不顾王氏的态度,大叫一声“娘”后扎入了王氏的怀中。 二老爷的脚来不及收回,踢在了周承远的背上。 周承远闷哼一声,撞得王氏向后仰倒在地。 可她的手却伸出,紧紧护住了周承远,顾不得自己,怆惶的急问:“远哥儿,你怎么样,你没事……” 这不是她的远哥儿。 王氏咬住舌尖,收了声音。 可是在她掰开周承远的手时,却听他“哇”一声哭出来,小手紧紧抱住她:“娘,娘,我怕,我好怕……” 王氏的手就怎么也动不了了。 二老爷愣住了,四姑娘五姑娘不知所措,乔姨娘却担心自己的儿子,忙的扑过去拉周承远。 “远哥儿,远哥儿,你怎么样了,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她拉着周承远的手,却不敢随意去碰他的背,着急担心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王氏浑身一僵。 周承远却往她怀里钻了钻,小手抓着她的胳膊更是不知不觉加大了力气。 “滚,滚,你这下贱的东西,你不要碰我!”他哭喊着,又去求王氏,“娘,娘你叫她滚,你叫她不要碰我,你叫她滚远一点啦!” 四姑娘掉着眼泪转了头。 五姑娘却一把拽开乔姨娘,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巴掌声音响亮,四姑娘忙叫了一声“姨娘”,护住了她。 这都叫些什么事啊! 月梅扶着周老夫人,见她老人家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老夫人。”她小声叫了一声。 周老夫人回神,立刻就道:“来人,把他们都给拉开!”这像什么样子,这……她忙又对曹妈妈说,“去,去叫人把二房院子门给堵住,一只蚊子都不许飞出去!” 王氏不要脸了,可是周家还要脸,老二的几个孩子,也不能有一个这般不要脸的娘。 曹妈妈小跑着出了门,另有跟进来的下人把乔姨娘和四姑娘五姑娘拉开,周承远还赖在王氏的怀里。 二老爷大概是太生气了,一点不像病了好几日的人,站的身姿笔挺,弯腰一把就拽出了周承远。 “她不是你娘!这个贱妇,她不配做你的娘!”他喝道,“来人,把这贱人给我绑起来,现在就给我送去王家!我倒是要问问,他们王家是怎么教女儿的,教出一个这么不守妇道的贱妇来!” “住口!”不等五姑娘求情,周老夫人便喝住了二老爷,“你疯了不成?她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你以后要如何立足?你的几个孩子,他们又要如何做人?” 二老爷气得浑身发抖,乔姨娘看着被他抱在怀里一起抖着的周承远,真的担心他一不小心把孩子甩出去。可是,此刻二老爷正在气头上,她又不敢开口。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就这样饶过这个贱人了?”二老爷气道,“不行,我做不到,我咽不下这口气!” 周老夫人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个女人给她的儿子戴了绿帽子,偏还是跟的周振,她此刻想活剥了王氏的心都有了。 “有一个病死的妻子,总比有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要好。”她冷冷说道,“对于孩子们也一样,有一个病死的娘,总比有一个不守妇道的娘要好。” 杀了自己吗? 无所谓,杀就杀吧。 只要对孩子好就可以了。王氏痴痴的笑,她的远哥儿没了,她正好去陪远哥儿。 二老爷却还不觉得解气,“杀了她,那不是太便宜她了!” 杀了还不够? 这个二老爷,他这是只怪二太太,不怪自己了? 是,若是从古代人的想法来看,二老爷可以纳妾可以养外室可以睡本要做儿子姨娘的女人,可是用自己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二老爷二太太根本是半斤八两好不好。 杀了二太太都不够,他怎么不先切了自己的命根子呢! “总得为几个孩子考虑,我看不如就送二太太去乡下的庄子住着,或者去庵堂里带发修行吧。”虽然周家的事她是没道理管的,但是王氏这事,她还真就要管了。 哪怕不是为了周承鸿,她也要管。 “你闭嘴!”二老爷回头怒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这是我们周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掺和什么?我们周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我闭嘴?”月梅反问道。 “周文海,你大胆!”她冷冷喝道。 她不摆架子,是因为她不想摆。但是,她这个福安公主的身份,却也不是假的。别说周文海了,周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这么跟她说话。 周二老爷听见月梅的怒斥,才算是想起来她的身份,脸色一瞬间就白了。 冯嬷嬷上前,“周二老爷,见到福安公主,居然不下跪行礼吗?” 下跪行礼…… 这女人,难道是真的要给王氏出头了吗?她凭什么?公主就可以有资格管他的家事吗?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周承远却是忍不住了,拉着他的手臂,张嘴就用力的咬了下去。 “啊——”周二老爷吃痛,下意识的就甩手臂,周承远被甩飞了出去。 “远哥儿!”王氏撕心裂肺的尖叫。 “远哥儿!”乔姨娘一把推开了四姑娘。 冯嬷嬷跳出去,抱住周承远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狠狠撞住了门框,才算是停下来。 周承远惊魂未定,愣了片刻后才大哭起来。 “坏人,你是个坏人!”他边哭边指着二老爷骂,“不要杀娘,你要是杀了娘,等我长大了我就杀了你!” 他不是她的远哥儿,可他又是她的远哥儿,王氏爬起跑过来,把周承远抱进怀里,嚎啕大哭。 五姑娘默默走过去,蹲下揽着王氏的手臂,回头对周二老爷说:“爹,不要杀娘,不然,就先杀了女儿。” “蕊姐儿!”王氏叫道,“不许胡说!” 周二老爷却如同被下了定身符。 “你,好,我就成全你们母女!”好半晌后,他突然怒吼着往那边冲,“说不定,你也是这贱妇跟别人生的。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五姑娘惊讶的张大嘴,整个人都傻了。 这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他,他真的要杀了自己,他还说,自己不是他的女儿! 一直站在门外的周承鸿,听到这里后大步进了屋,护在了母亲和妹妹身前。 “你让开!”二老爷怒道。 周承鸿淡淡的笑了,“说不定我也不是你亲生的,既然你要成全娘和妹妹,那就顺便也成全了我吧!” 周二老爷目瞪口呆,伸手指着长子,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站在远处的四姑娘,犹豫片刻也走了过来,跪在了五姑娘的旁边。 二房除了出嫁了的大姑娘,其余不管嫡庶,竟然是都向着王氏。 周老夫人再也不能由着二老爷胡闹了,她拍板道:“二太太忽然得了急病,从今天开始送往乡下的庄子养病。这病一日不好,二太太就一日不许离开庄子半步。” 这是保下了王氏的命,但是要终生关着她的意思了。 几个孩子什么都没说,二老爷也垂下了手臂,默认了。 ----- 王氏当天还没到午时就被送走了,周二老爷用过午饭休息过后,就带着小厮去了荷花池。 一整个下午,荷花池周边都笼罩着周三老爷的惨叫声。 三房院门紧闭,李氏连个丫鬟都没准出去。 月梅把周三老爷的小厮以谋杀之罪扭送去见官,便离开了周家。 周二老爷和周老夫人都不傻,都到了这一步了,周三老爷就是暗地里还有什么安排,他们也绝对可以对付的了。何况,还有周承朗留下的人。 三日后,王氏给周承鸿的铺子就彻底装修好了,工匠来珍味轩请人去验收,月梅和谢娇都去了。 因为是分店,所以不止名字一样,店里的格局摆设也都一样,一番检查下来还算满意,月梅就叫工匠去珍味轩结钱了。 没想到下了楼,却看见周承鸿来了。 不过短短的三日,他整个人就像是瘦了一圈一般,连眼睛看着都大了一些。 王氏被送走是以生病的理由,月梅虽然和谢娇亲近,但这种事情却也不能真的告诉她,因此谢娇只以为周承鸿是担心周二太太。 “公主,谢姑娘。”周承鸿上前行礼说道。 态度恭敬有礼,沉稳的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王氏的命虽然保住了,但这事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月梅原本以为他今日不会过来的,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我们已经验收过了,你可以直接定下开业的日子。”谢娇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担忧的说道。 “好,多谢谢姑娘。”周承鸿道谢,再次施礼。 这个人怎么变了这么多? 完全不像他了! 谢娇看他这样,不知怎地,脱口就道:“你别担心,你娘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若不然,我帮你想办法再请太医去看看?” “不用了,谢你的好意。”周承鸿脸色微变,语气生硬的拒绝,“我去楼上看看,还有我自己来结账就好。” 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谢娇气得跳脚。 “月梅,你看他什么态度!我这可是在帮他!”她气道。 月梅拍了拍她的手,道:“别生气,他现在心情正不好,他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 秋试就要结束了,周承宇周承睿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会怎么做。 周承鸿,只怕还要再面对一次。   ☆、第203章 珍味轩分店开张的那日,秋试结束。 被折腾了三场考试的考生从考场出来,好一些的狼狈憔悴,次一些的出门来就要人扶着架着,再者的就是直接被抬出来,或者出门来就倒下的。 九天七夜的考试,身体不好或者身体素质不强的,还真的是撑不住。 周承宇先出来,和家里接他的人碰了面,接着就在门口等周承睿。周承宇有学识,心理素质也过硬,因而只是面色有些憔悴,但却不见狼狈。 可是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后不见周承睿,他面上就挂了忧色,不得不主动上前询问情况。 话音刚落,就瞧见里头抬出了一个人,他心里一紧,忙快步迎了上去。 果不其然,被抬着的人正是周承睿。 “四弟,你醒醒。”他接过了人,客气的道谢打赏,然后和小厮架住了周承睿。 周承睿迷迷糊糊的,勉强睁眼看了他一下,就彻底昏睡过去了。 周承宇担心的不行,一路催的马车夫将车赶得飞快。 等到下了车,他才发现这是回到威远侯府的大门口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马车夫和小厮,“怎么来了这里,不是该搬出去了吗?” 原定搬家的日子,正是他们考第一场试的时间。 马车夫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小厮却压根躲不过去,只好吞吞吐吐的道,“因为二老爷三老爷生病,所以就拖了下来。” 周承宇皱眉。 “二老爷三老爷生病?”他问道,“怎么回事,同时生病?” 小厮却不敢再多说了。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三爷您回去了问太太就知道了。”他说道,在周承宇的眼神下的下了头。 周承宇就知道家里出事了,在他和四弟考试的这段时间,家里只怕出了大事。 他吩咐人照顾着周承睿,着急的冲进了大门。还没走到三房的大院子,远远的就瞧见李氏迎了出来。 “宇哥儿!”看到长子,李氏只觉得心头一松,眼泪就掉了出来。 周承宇脸色随即一变,周身都笼罩着压抑的怒火。 “怎么了?我和四弟不在的日子,出什么事了?”他问道,眼神随即在李氏身边下人身上扫过,冰冷无情的眼神,叫一众伺候的下人忍不住打了冷颤。 一言难尽。 尤其是现在在外面,也不方便说。 李氏摇了摇头,道:“回去说,回去了告诉你。”看了看他身后,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睿哥儿呢?” 周承宇道:“在后面,他有些累着了,我已经叫人去请了大夫,一会儿给他瞧瞧。” 安顿着周承睿舒服的躺下了,李氏才把这几日家里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长子。虽然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可是再提起来,仍然和当初一样,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伤心的,牙齿都忍不住轻轻的打颤。 周承宇听后只是沉默。 “爹是被关在荷花池吗?”很久之后,他才起身,一字一顿的说道,“儿子去看看他。” 李氏也跟着站起来。 “你,你怪我吗?”她说道,因为方才忍不住落了泪,声音也有些哽咽,“我,我……” 周承宇握住了母亲的手。 “不怪您。”他摇头说道。 要怪,也怪的是爹。 ――――― 周老夫人听说周承宇周承睿回来了,根本不乐意见他们,吩咐曹妈妈道:“你去跟他说,想要给他老子求情,没门!” 曹妈妈把这话转述给了周承宇。 “麻烦妈妈去跟祖母说一声,我不是求情,我是想去见一见我爹。”周承宇说道。 周老夫人这回倒是允了。 周承宇一路往荷花池走去,越是走近越是能听到耳边传来的凄厉叫声,这叫声虽然已经变了腔调,但他依然认得出这是谁的声音。 这是他爹的声音。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荷花池的石碑入口时,周二老爷正好提着马鞭走了出来。 两相打了照面,周承宇低头行礼,“二叔。” 孩子是无辜的。 周二老爷可以一连数日拎着鞭子教训庶出的三弟,但是对着周承宇,尤其是这是个从小就很好的孩子,他却教训不了。他的几个孩子,如今没有一个和他亲近的,最小的周承远,明明是乔姨娘的儿子,明明也知道了真相,可是他愣是咬伤了乔姨娘,仍然跑回了王氏的院子里。 他叹了口气,道:“你爹在里面。” 说了这句话,他大步走了。 周承宇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密道。 耳边是爹低声呼痛的声音,是他忍不住咒骂的声音,是他在念叨着等他的儿子秋试结束,考上解元给他出头的声音。 解元,便是他真的能考上,他也不会给这样的爹出头。 他有一个这样的爹,这是他人生中的污点。 对妻子不忠,对长辈不孝,对兄长不悌,对子女,也没有以身作则,做一个好父亲。 真是多亏祖母二叔和大哥仁善,不然,就冲他做的那些事,此刻别说什么考中解元了。周家只要把他做的事露出一二,自己和弟弟这辈子就毁了,身上有这样的污点,他们便是高中,也得被捋下去。 周三老爷只着了白色的中衣中裤,只不过此刻那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是白色的了。沾着灰,血,汗,而他被打得趴在地上,看起来倒向是穿了件花衣裳。 “爹。”周承宇离着还有五六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周三老爷被这数日的抽打折磨,小儿子已死,王氏被赶去乡下的精神折磨,早已不再是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周三老爷了。当然,也不是那个伪装起来胆小如鼠的周三老爷。 他骂骂咧咧,他心中忿恨,听到这声音抬头,瞧见周承宇,一瞬间眼睛里都迸出了亮光。 “宇哥儿!”他激动的叫道,“你考完了?是了,我算着,就是今日考完。靠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能不能拿得头名?” 爹一直知道他的实力的。 周承宇微微点头,“考得还不错,正常发挥。” 周三老爷面上浮现喜色,高兴的想要爬起来,可是一动,才发觉身上被抽的痛的他根本动不了。 他朝着儿子伸出手,“来,来扶住我。” 周承宇走过去,伸手扶住了他的手。 他吃力的慢慢爬起来,嫌半跪着不好看不像话,他忍着痛坐下了。 “你去见过方氏和周文海了吗?”他说道,“你考得这么好,你去跟他们说,他们不敢对付你的。叫他们立刻放了我,不然,今日他周文海给我受的罪,来日我十倍还给他!” 周承宇没有回话,他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了周三老爷,“爹,这是我给你带的伤药,你身上伤了,记得上药。” 还是儿子对他好。 有一个出色的儿子,他干什么都有底气。 周三老爷重重点头,高兴的接了药。 周承宇却站起,转身就往外走。 “你现在就去说吗?”周三老爷叫住他,问道。 周承宇背对着他摇头。 “我是去荣安堂,不过,说的是我同意把您留在周家养病。”他说道,“而我带着娘和四弟,搬出府去咱们的宅子里住。” “宇哥儿!”周三老爷惊恐的叫道。 周承宇迈开脚步,一大步走了出去。 “宇哥儿,你站住!”周三老爷大叫,“周承宇,你这个畜生,不孝子,我是你爹,我是你亲爹啊,你就这么不管我了?!” 周承宇边走,边说道:“不是不管您。您这怪病,儿子也实在没办法。只能留您在周家,毕竟周家家大业大,说不定可以治得好您。” 从三老爷对四弟委屈娘下跪不管开始,从三老爷逼着他娶谢大姑娘开始,从三老爷从他那里偷了信,害得大嫂大哥和离开始,他就已经怪上了这个父亲。 到了这一次,他和二婶通-奸还生下孩子,不仅伤害了娘,也伤害了他和四弟。 庶子的嫡子。 这么多年,他别的没有学到,就学到了一个审时度势。 三老爷是他爹没错,可是此刻,他宁愿不要这个爹。 周老夫人听说周承宇提出要搬出周家,却留下三老爷不管后,略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了。不仅同意,为了表扬周承宇识时务,她一分不少的把三房分家该得的产业,全给了出去。 李氏当初并没有将收拾好的包裹打开,所以当晚三房的人就全部都搬走了。 月梅知道这消息,还是秋兰告诉她的。 彼时她正坐在珍味轩分店二楼的包间,和谢娇一面吃着点心喝着茶,一面算着这一日分店的生意。 这处店铺位于南街,地理位置十分的好,又有原先珍味轩的名头打头阵宣传,因而今日生意虽然比不得老店,但营业额却也还算可观了。 这处店铺周承鸿定的打烊时间较晚,他是真的打算要好好做事了,一直忙着招呼客人,忙着端茶送水,一整日下来比那跑堂的伙计还要忙碌似地。 临近傍晚,他到二楼来请月梅和谢娇回府。 时间不早了,月梅也的确打算回去陪安平公主用晚饭的。 “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别太累了。”她对周承鸿说道。 这才几日,周承鸿又瘦了一圈。这要是她刚从定兴回京城的时候,怕是看到他都不敢认了。 周承鸿应下了,道:“好,明日你们不用来了,我自己可以的。” 月梅点点头,明日,那火锅铺子装修也快完工了,她得去看一眼。正好等到初冬,火锅生意就可以做起来了。 谢娇却不乐意走,“你先走吧,我还有事,我晚些走。”   ☆、第204章 谢娇也是成年人了,她想留下来,月梅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她自己先回了安平公主府。 其实福安公主府已经修建好了,如今她也放心安平公主,其实是想早一点搬过去的。只是瑞安郡主谢媛那边,因为孩子已经超出预产期七日了还没有生下来,满府都在担心着,她此时自然不想兴师动众的去搬家。 回到公主府,安平公主不在上房,去了谢媛住的小院。前几日保定袁家就来人了,这是袁家嫡子遗孤,袁家当家夫人的亲孙子孙女,自然格外在乎的。 她来了就直接住进了公主府的客院,这些日子日日都会到谢媛那里去,安平公主也担心谢媛,两人倒几乎是一天泰半时间都在那边待着了。 那边没有传来消息,自然是还没有动静,月梅便没有过去,回了小院里随便吃了点晚饭,就回屋了。 珍味轩的人招好了,现在需要招火锅铺子的人,火锅店的生意很好做,底料有了,根本不需要厨房大师傅。她打算后厨的差事,都找了女人来做,洗菜切菜,洗锅刷碗,这一类事情女人本就做的更好。倒是前面跑堂的伙计,她还有些犹豫。 按理她和谢娇的身份在这里摆着,京城里只要是知道铺子后头东家身份的,基本都不敢随意乱来。可京城大,来往的人也多,并不一定进店的顾客都知道。 若是那不知道的,到时候吃饭喝酒到了兴头,干出调戏女伙计的事情,那就很恶心人了。 或许,得慢慢来。 周家的事情告一段落,那个亲手杀了她的伙计,已经被判了斩首,她算是给自己报仇了。而周三老爷,如今他活的更是艰难,周承宇带着李氏和周承睿搬了出府,周三老爷如今是活着还不如死了,她也算是报仇了。 至于周承朗接下来要怎么做,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她报了仇也帮了忙,接下来周家的事情,她是再不会管了。 不提月梅这里在思考招人的事情,另一边安平公主和袁夫人,却也在聊月梅。 “她如今还年轻,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哪里能像我,就这么一个人过的?”安平公主很是有些烦恼,“可她自己不上心,我一提她就岔开话题,我也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这么多年安平公主一直宅在公主府,连宫里都不常进,更别提京城那些世家了。她不知道谁家的子孙不错,也不知道谁家的孩子还没娶妻,甚至她连和人说说月梅的事情都找不到人。 她倒是想找大嫂谢夫人的,可是如今好不容易不去想谢家的事情了,再叫了谢夫人过来,只怕是又要牵扯上。 她如今一提到谢成章,那就是打心眼里的恶心生气,她还想多活几年,可不能把自己再给气出问题来了。 袁家在保定府是大户,可在京城,在安平公主面前,那绝对是要放低身份的,即便是亲家也没用。 袁夫人将安平公主的话在心底过了几遍,再一想到瑞安郡主,那心里就先警惕了几分。 她当然也没有说想让瑞安郡主为她儿子守一辈子的念头,若是常人倒是可行,可瑞安郡主,哪怕她其实不是公主,就仅仅是一个受宠的郡主,她也不敢有这要求。 只到底她的孙儿如今还没出生,出生后又是太小,跟在她这个祖母身边,总不如跟在亲娘身边养着的好。就算瑞安郡主想嫁,那也起码把孩子给养到六七岁了,她能带回保定了再嫁。 不然,孩子和亲娘分开了不好,不分开总不能袁家的子孙去住别人家里,他们袁家又不是穷到养不起自己孩子了。 她仔细想了想,就笑道:“要我说,公主您也别担心。福安公主要身份有身份,要样貌有样貌,还这样的年轻,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不过这关键啊,还是要她自己喜欢,不然若是做长辈的点了她不喜欢,那不仅仅是白忙活,只怕还要惹小姑娘家不高兴的。” 安平公主没想到袁夫人这么开明,说的话也十分有见地,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你也知道,我平常不爱出门交际,她吧又一心扑在她的几个铺子生意上,这都没机会认识未婚的青年,哪里能有机会喜欢呢。” 保定离京城不远,袁家和袁夫人的娘家在京城都有熟悉的人家,帮着打听未婚男子自然是没问题的。可袁夫人就怕,怕安平公主张罗了月梅的事儿,下一个就想到瑞安郡主。 “要我说,与其去找那些世家大户的公子哥儿,还不如再等等。”她故作高深的说道。 安平公主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话怎么说?”她忙问袁夫人。 袁夫人道:“福安公主今年也有二十了,她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自然没有去给人做继室的道理。这样一来,那可选的人年龄最小也该十七岁往上,这个年纪没娶妻的是有,但是屋里头没人的却少。” 福安公主和离的理由,纵然不曾大张旗鼓的宣传,但不知道的却少。 接受不了丈夫纳妾,说起来这大部分的女人都接受不了。只不过大家没有福安公主的底气和后台,不敢闹出来,也不敢和离罢了。 在儿子刚死的时候,袁夫人也曾后悔过,后悔没给儿子准备几个妾,好叫他留下个一儿半女的来。但是当得知谢媛怀有身孕时,她却是庆幸,庆幸没有这么做,所以老天爷才可怜她,叫谢媛肚子里有了她儿子的骨肉。 所以,同样身为女人,对于福安公主的想法和决定,袁夫人也是支持的。 “与其到时候找到还不错的男子,想嫁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有了姨娘,或者是有了宠爱的丫鬟,还不如再等等。”袁夫人说道。 等? 再等,人家不是要成亲了?或者是,干脆连庶子都有了? 不过自己女儿的牛脾气,安平公主也是知道的,那可比自己强硬多了。真要给她找个有庶子或者有宠爱的姨娘丫鬟的男子,打死她她也不会嫁的。 “那,那可怎么办啊。”总不能,真就任由她一个人过吧? 自己是一把年纪了没法子,可她还年轻啊。 袁夫人摇头笑道:“公主莫不是忘了,前儿秋试可是才过的。” “你的意思是,叫月梅下嫁举人?”安平公主问道。 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举人哪里配得上咱们福安公主。”她说道,“自然是要等明年的春闱,到时候大江南北的学子都涌入京城,咱们福安郡主自然要挑那前三甲了。公主您可能不知道,除了京城这些有家底的公子哥,其他地方的,很多好男儿未有功名前是女人身都不近的。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只等一朝金榜题名,这样的儿郎,有才有德,进了前三甲的,自然还有貌,咱们公主随意择一个不就是了?” 安平公主是没有见识过,可袁夫人却是知道的清楚,特别是那些寒门的学子,娶不起妻是一条,另一条则是想等着考取功名了,攀个高枝儿。这样的人,成亲前是绝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半点污糟事情的。 这一等,可就要到明年了,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这么久,她的孙子到时候只怕都可以叫人了。 还真是这个理! 既没有了后院污糟事儿要处理,还能得个才高八斗的夫婿,最重要的,这是货真价实的下嫁,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家里没什么底气,在月梅跟前怕是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安平公主越想越是这个理儿,顿时脸上就笑开了花。 “对对对,你说的对。”她说道,“秋试放榜后,只怕南北的考生就要提前赶来京城了,到时候我就得派人出去打听才行。不仅要学识过人,人品也得过人才行!” “那自然是了,提前做打算是对的。”袁夫人很是捧场。 公主府这般,另一头长平侯府,谢夫人和长平侯也是这个想法。 女儿原本十分喜欢威远侯府的三爷周承宇,可现在却又不提了,两夫妻自然是以为女儿又不喜欢了,而且周家和月梅的事儿闹得也不好看,他们也不乐意女儿嫁进去。 不过女儿的年纪到底是摆在这里呢,夫妻两个还真的是很着急的。 “娇娇呢?”长平侯扫了一圈屋里,没见到谢娇,就问道。 谢夫人随口道:“和月梅一道出去了,还不曾回来。” 长平侯看看外面的天色,眉头就皱了皱。 “这两个丫头,真是越来越胡闹了。”一个是和离了,一个是还没嫁出去,成日这般抛头露面的,以后嫁人只怕都得被说。 谢夫人从前还会觉得是这个理,现在却不怎么认同了,“她们也是在做正事,有什么胡闹的。” “妇人之仁!”长平侯骂道。 谢夫人心口一堵,正想还嘴,谢娇就大步进了屋。一张脸气得鼓鼓的,进门就听见爹在教训娘,顿时冲着长平侯就瞪起了眼睛。 “爹又说娘什么呢!”她说道。 长平侯爱女,见她这般模样,倒是不仅没生气,还反倒紧张上了,“你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你给爹说,爹叫你大哥二哥他们帮你出头去!” 谢娇正被周承鸿气得半死,又听长平侯先训谢夫人后提她那庶出的二哥,也没了往日粉饰太平的心情了。 “二哥跟我不是一个娘,平素见了我都恨不得躲着走,还为我出头,等他为我出头,我早被人磋磨死了。”她倒也不是口不择言,她二哥的确和她不亲近,从小到大一次帮她出头的时候都没有。 长平侯自然也是知道的,他顿时脸上就有些尴尬,甚至是觉得女儿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他这不也是随口说的吗,总不能提老大老三而越过老二去。 看着瞪着眼的女儿,板着脸的妻子,长平侯灰溜溜的摸摸鼻子,起身准备走了。 谢娇今儿是真的气坏脑子了,看着长平侯的背影,就慢悠悠的道:“爹可别去书房里睡,回头再给我睡出两个弟弟妹妹来了。” “娇娇!”谢夫人忍不住喝道。 长平侯则是一张老脸都红了,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儿子三个闺女一个,孙子孙女都已经一堆,他哪里还想过再生孩子的。 “再胡说,以后不许你出府去了!”丢了这么一句,他忙跑了。只不过走到院子外面一想,还真就不愿意去有两个通房丫鬟的书房了。   ☆、第205章 武安候府。 书房里,武安候看着手中的信,脸色越来越差。等到一封信看完,他气得一把将信拍在桌案上,大吼道:“周承朗,你这个该死的畜生!” 他面前的两个幕僚听了这话,都是大惊。 一个道:“侯爷,怎么了?” 另一个则忙拿起桌上的信,快速的浏览起来,等到看完,那脸色也白了。 “侯,侯爷……咱,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他语气结巴的问道。 武安候想到最得他心意的二儿子一只右手被剁了,至此就和残废也没什么两样了。想到这个,那心就在滴血,疼的他面色都狰狞了。 “他一再的欺到我方家头上,如今,我是再也不必顾忌着姑姑了,他既然那么想死,那我就送他一程!”他说道,看向两个幕僚,“你们这就传信过去给曹志平,跟他说,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周承朗!只要他能办好,日后二皇子登基,我保他一个侯爵!” 两个幕僚忙点头应下,没看信的那个幕僚又问道:“那粮草如今是送过去了吗?” 原本他们是打算让粮草迟迟不到,困得周承朗和他的大军弹尽粮绝,没有抵抗能力再一举把他这个首领拿下的。如今若是粮草已经送达,那想杀他,怕是不大容易。 毕竟周承朗可是有过实战经验,且在西北数次战事都取得胜利的。 “送过去了!”武安候心痛的说道,不过,却随即又话锋一转,“之前那周振不是来找过我,他是说要和我联手,一起除掉周承朗?” 幕僚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没错,他是来说过这个事情,不过当时您没见他。”他说道,“而且,如今周家已经把周振给软禁起来了,周承朗还在外面派了侍卫看守,怕是不好再和他见面。” 武安候并不在意这个,他说道:“他既然上门来找我,就证明手里还是有些底牌的。你们安排人去周家见他,叫他把底牌交出来,我可以答应他,杀了周承朗之后,放他出来。” 周承朗一死,周二老爷又是个废物,那周家就只剩下周老夫人和大房的柳氏三房的李氏,都是一帮妇孺,根本不足为惧。 到时候他便是不站出来,周振有两个出色的儿子,想把周家捏在掌心,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幕僚再一次点头应下。 武安候挥了挥手,撵他们出去,“下去吧,奇哥儿这事情要保密,不能叫夫人知道。” 两个幕僚退出书房,门刚拉上一半,武安候却又出声叫住了他们。 “福安公主,现在怎么样了?”他问道。 周承朗若是就这么死了,并不能解他心头之恨。他害了自己的女儿不够,如今又毁了他的儿子,那好,他也毁一毁他的心上人,叫他也尝尝那感觉! 两个幕僚对视一眼,却都郑重的关上门,重又走了进来。 “侯爷,福安公主不能动,她深得帝心,动了她,恐有大祸啊!”一个幕僚劝道。 另一个也忙道:“是啊侯爷,再者福安公主都已经和周承朗和离了,如今他们也没了关系,咱们实在是没必要……” 武安候心里有些恼火,可他也知道,两个幕僚说的是实情。在二皇子没有登基之前,他不该明目张胆的惹恼皇上,不然就是有二皇子和皇后娘娘在,也保不住他。 可是他真的很生气,不好好报复周承朗,他心里消不去这把火。长子是要继承爵位的,可是次子却非常像他,两个儿子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重要。如今好好的一个儿子被周承朗剁了手,这是彻底的毁了儿子,也大煞了武安候府方家的面子! 当初钰姐儿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他恼火了,如今又新添了一桩! “侯爷三思啊!”两个幕僚跪下说道。 武安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你们放心,我还没有气糊涂。我不怎么她,不过周承朗为了她拒绝了钰姐儿,这就说明她在周承朗心头很重要,那咱们,就给她找个男人,让她早日嫁出去。” 要收拾她,就等二皇子登基之后再说。 而现在吗,就让她嫁给一个很不堪的男人,先好好的惩罚她一番好了。 “你们一个去把这消息报给二皇子,一个去安排马车,我要去一趟安王府。”武安候指着一个幕僚吩咐道,嘴角边却慢慢的浮起了笑容。 老安王的嫡子今年二十了,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一直没有娶妻,如今正好是个机会。 ----- 珍味轩的大门口,一辆低调的马车在看到前头的马车停下时,也慢慢的停了。 马车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跳下马车往前面凑了凑,看清情况后,才转了回来。 “主子,二皇子去了珍味轩。”他小声禀道。 珍味轩? “是安平姑姑的女儿开的珍味轩?”马车里的男人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诧异。 二弟来珍味轩干什么? 莫非是因为父皇疼宠姑姑的女儿,他想把人拉到他那边去?如何拉拢一个女人,她若是成亲了,可以给她丈夫许以加官进爵。而她若是没有成亲,那则是可以许她来日母仪天下。 而安平姑姑的女儿,似乎和离了。 安平姑姑不掺合政事,可不代表她的女儿也能稳住,二弟若是能拉得动她的女儿,对他来说绝不是好事。 大皇子想到这里,眼前就浮现了月梅的音容笑貌,虽然只在宫里见过一回,但总体来说,是个小美人。纳了她,不算是吃亏,可是……这女人和威远侯和离的原因却…… 他摇头笑了笑,二弟这回怕是要踢到铁板了。 这个女人,或许不是那么好收买的。 不过,一个是侯夫人,一个却是未来的皇后,也不好说。 他还是应该去看一眼,若是她爱慕虚荣,那就阻止她,给她提出更优厚的条件。若是她不爱慕虚荣,那正好,去看一看二弟的出丑,让他的心情更好一些。 刚才收到南疆传来的消息,周承朗剁了方齐的手,这可是一大好消息啊。 月梅和谢娇在二楼说话,珍味轩的掌柜的就匆匆跑上来,结结巴巴的说二皇子来了,要见月梅。 月梅可得罪不起这样的人,只好下楼去见他。 二皇子一见月梅,那眼睛瞪的,眼珠子都几乎要跳出来了。 月梅一面引他去二楼的包间,一面心里暗暗琢磨,这二皇子抽什么风呢,她最近可没得罪他啊? 二皇子进包间坐下,看了眼桌子,就皱眉问月梅,“表妹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珍味轩不是卖茶卖点心的吗,怎么本宫来了,却一样都没有?” 是来找茬的? “殿下稍等,我这就去吩咐。”月梅说着忙出门吩咐了跑堂的伙计,片刻功夫就送来了茶水和点心。 “不知殿下喜欢喝什么茶?”她叫人将铺子里所有的好茶都拿来了,不怕找不出二皇子喜欢的口味。 二皇子看了桌子上的几个茶壶,冷声道:“随便!” 随便……月梅就给他倒了杯大红袍。 又把端上来的所有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这都是店里的招牌点心,殿下尝尝。” 二皇子哪里有心情喝茶吃点心,方齐被剁了手,粮草输送过去了,那这一次,周承朗就很有可能打胜仗! 他若是打了胜仗,那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此刻舅舅肯定因为表哥的事生气伤心,他不能去武安候府。可是他又没地方去,偏他现在可是气得要死的,不出去发发火,他根本又待不住。 他倒是想去威远侯府,但是父皇看着呢,他没那个胆子。所以最后,他只好来了月梅这里了。 看着月梅热情又小心的模样,他心里好受了些,但一想到月梅和周承朗是已经和离过了的,他又觉得更为烦躁了。这要是周承朗的妻子,他羞辱羞辱,心里只会更高兴,但这都没关系了,他羞辱了还有个什么意思? 他挑眉看着月梅,半晌不耐烦的把点心和茶水都推开了,“你曾经是威远侯的妻子,对威远侯府的人应该很熟悉吧?” 他这是想干吗? 想针对周家吗? “不大熟悉,我和威远侯之间没什么感情,对他家人更是没有好感,所以不熟悉。”除了没什么感情外,其他的月梅说的是实话。 没什么感情…… 二皇子听得心里舒坦了些。 “你下个帖子,请了周家的姑娘出来秋游吧。”他说道,“正好这天也凉爽了,就明儿吧,明儿本宫带你们一起去郊外打猎,晚上就住在那庄子上就好。” 他若是没记错,上回在周家,有两个姑娘可是频频对他暗送秋波的。纳了他们,周承朗就是自己人,虽然恶心他抢了自己的功劳,但是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把他变为自己人比推向旁人更好。 月梅真想扒开二皇子的脑子看一看,这是不是个二缺呀! 她和离了,她以什么名义请周家姑娘出来玩? 再说,她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明显的不怀好意,她干什么要帮他? “我明天没空。”上次得罪二皇子算是无意,这一回月梅不是很想继续得罪他,话落便立刻解释:“母亲叫我明日陪她去吃斋菜。” 二皇子眼睛一瞪,道:“那就后天!” “我后天也没空。”月梅道,“斋菜要吃两天。” 二皇子气得腾一下站了起来。 “那你哪日有空?”他冷声问道。 这人可真讨厌! 皇家子孙,都这么盛气凌人,都这么拽的吗? 月梅没有揣度过成泰帝的心思,她也不懂以后的继位者可能会是谁,但是二皇子是皇后嫡子,竞争能力还是很大的,她是真不想跟他斗。 可他非逼着她表态:“我已经和威远侯和离了,不想再和周家有任何的牵扯。便是日后有空,恐怕也不方便帮殿下做事。” 她和周家那帮姑娘们是不算关系好,可是也没有去害人的道理。   ☆、第206章 居然拒绝了他? 二皇子看着月梅,眼底是深深的不敢置信。 “你……”他皱了皱眉,语气一瞬间变得十分阴沉,“你这是不肯帮忙了?” “实在是帮不了。”月梅语气恭敬,态度却坚决。 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想给他办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居然敢拒绝! 如今长平侯府的人理都不理她,她靠得是谁?无非是安平姑姑!可安平姑姑一个女人,手里无权无势,要不是父皇念着可怜给了几分脸面,谁搭理她? 她倒好,真以为自己得了公主的封号,就真的是公主了? 呸! 她算是哪门子的公主! 二皇子站起身,大步一迈便逼近了月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十分不客气的道:“福安,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回答,话出口旁人当了真,可是想改都没机会改了。” 这是要威胁她吗? 二皇子的确有资格这么做,他如今是皇子,来日便是不能登基做皇帝,那一个王爷的位置总是能得到的。而自己只是个公主,还是个不算名正言顺的公主,和他比,的确是落了下乘。 月梅想了想,解释道:“殿下,我……” 包厢的门此刻突然被敲响了,有节奏的“咚咚咚”打断了月梅的话,掌柜的在门外小声的回道:“公主,大皇子来了,说要见您。”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来了一个还不算,居然另一个也来了。月梅看向二皇子,征求他的意见,毕竟他是先来的。 大哥来了? 他来干什么? 他和福安有什么联系不成? 二皇子想都不想的就对门外道:“去跟大皇子说,福安公主和本宫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没空见他。” 门外安静片刻,接着响起了男人爽朗的笑声。 “聊什么正事呢?”大皇子推开门,笑着问道。 皇家子孙啊,真是够不见外的。 不过,他出现的时机倒是挺好,她正好不知道要如何应付二皇子呢。月梅忙给大皇子行礼,口称大表哥。 “妹妹毋须多礼。”大皇子摆摆手,顺势坐在了一侧的座位上,亲自执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一面慢悠悠的喝着,一面示意月梅和二皇子,“都站着干什么?坐啊,你们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的吗,是什么事情,说来我也听听,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们的忙。” 大皇子二皇子打擂台,还打到了珍味轩来,不过眨眼的功夫,月梅就已经思考好该如何做了。 二皇子和她已有前隙,且他为人也不大靠谱,自己不想得罪也已经得罪了,那么既然大皇子送上门,她还是赶紧抱住这条金大腿好了。 她听话的坐在了大皇子的下首,将那盘子转了一圈,把珍味轩卖得最好的点心转向了大皇子,停在他手边。 大皇子对着她微微颔首,捻起一块点心。 他们的小动作正大光明,二皇子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嘴都要给气歪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怪不得她刚才不肯帮他,敢情,她已经和大哥站到同一条线上去了? 大皇子主动给月梅斟了一杯茶,然后抬起头看向脸色不断变化的二皇子,“怎么,二弟要说什么事,是不方便我知道的吗?” 明知故问! 他们之间难道很亲厚吗?难道什么都能说吗? 二皇子气得脸都青了,嫌弃看两人碍眼,甩着袖子踢踢撞撞的出了门,大步走了。 他一走,大皇子脸上的笑容就真诚了几分。 “让你见笑了,他还是小孩子心性,你别见怪。”他跟月梅解释二皇子的行径。 月梅只是附和着笑了笑。 不是一个娘生的,又都是成年的皇子了,这两人真的能有兄弟情深吗?便是真的有,以二皇子这样的性格心性,只怕也早把情分消磨殆尽了。 她便是要交好大皇子,也不能太过于陷进去他们的夺嫡之事中去,女人不能加官进爵,她又是个和离之人,想来……大皇子也不会是指望着她能干点什么的吧? “早就听说珍味轩的点心好吃,如今尝了,还真是。”大皇子岔开话题,说道,“你大嫂还有你那两个小侄儿,都格外喜欢你这里的棉花糖,他们同我念叨了许多次了,一会儿我可得带些回去才是。” 大皇子抛出橄榄枝,月梅就紧紧的抓着。 “瞧大哥说的,嫂子和侄儿喜欢吃,只管打发人来说了,我叫人亲自送到府上去就是了。”她说道,“大哥先略坐会儿,我去后厨瞧瞧,一会儿给大哥做一锅新鲜的。” 大皇子道:“不必那么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若是知道嫂子喜欢吃咱们这的棉花糖,只怕后厨的厨娘们都要高兴坏了。”月梅说道,给大皇子行了礼,出去了。 大皇子在屋子里喝了一盏茶,又吃了两块点心,月梅就亲自提着打包好的好几样点心上了楼。 大皇子也没有多待,接了东西谢过月梅,就带着随从走了。 两位皇子来去匆匆,二皇子好歹是有个理由,可大皇子所为何来却真的就让人想不通了。反正,月梅是不信他真是为了妻儿爱吃的棉花糖才来的。 那么,他为什么呢? 月梅想不通,就觉得或许得回去和安平公主说说才行了。 大皇子出了珍味轩,马车夫便凑了过来。 “方才二皇子跟福安公主在说周家几个姑娘的事情。”他一面走一面小声回禀,“二皇子让福安公主下帖子请几个姑娘去秋游,福安公主拒绝了。” 大皇子听了这话便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停下脚步,扭头问向马车夫。 马车夫只好再重复了一遍。 大皇子好不容易克制着没有喷笑,大步进了马车放下马车帘子,才忍不住笑开。 真是…… 他还急急的往珍味轩跑……他真是,真是太高看这个二弟了! 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月梅晚间回到公主府,立刻就去上房找安平公主。却不料再次扑了空,她又去了谢媛那了。 事关重要,月梅便跟着去了。 谢媛推迟十来日了,太医说再不生得想法子了。 一路到了谢媛的小院,却发现里面正热闹着,原来竟是谢媛生了。中午发动的,傍晚就生了,大人孩子都没受什么罪,顺顺利利的孩子就生下来了。 月梅到的时候,谢媛因为疲惫暂时昏睡了过去,安平公主抱着一个孩子,袁夫人也抱着一个孩子,两人没说话,却都是满脸的喜意。 “福安公主。”袁夫人抱着孩子,笑眯眯的对她福身。 月梅忙上前扶住她。 “这么快就生了啊。”她小声说道,凑过去看了看袁夫人怀里的孩子。 小孩子红通通皱巴巴的,说实话丑的很,可是月梅瞧着,却是十分的喜欢。许是因为自己不能生吧,看到这孩子,她的心顿时变得十分柔软。 她又去看了看安平公主怀里的孩子,这个孩子比袁夫人怀里的那个瘦小一些,看着都叫人担心。 “是男孩还是女孩啊?”孩子一点点大,看着格外的娇嫩,月梅不敢碰,也不敢提出要抱,只能眼馋的看着过过瘾。 安平公主笑道:“我怀里这个是女孩儿,是妹妹。袁夫人怀里的那个是男孩儿,是哥哥。” 居然是一儿一女龙凤胎! 真是难得。 月梅看了孩子,又去看床上安静躺着的谢媛,她应该也很高兴吧?为了喜欢的男人生了孩子,还一次就生了两个,她心里一定很满足。 晚些时候谢媛醒了,吃了些东西,就要看孩子。 袁夫人只有袁佳一个孩子,袁佳死了,她本已经失了活下去的信心,可没想到谢媛却有了身孕。如今谢媛生了两个孩子,不管男女,袁夫人都当命根子一般的疼爱。 她留下来和谢媛一起看着孩子,月梅接了安平公主离开。 “说起来,媛姐儿比你是要小上一些的。”安平公主被女儿挽着慢慢的走,“可如今媛姐儿都有了两个孩子了,你却还没有出嫁。月梅,娘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真的决定,不跟威远侯和好了吗?” 月梅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心里不想他了?”安平公主有点儿不相信。 她是个长情的,媛姐儿也一样,月梅是她的亲生女儿,真就能这么干脆利落的断了吗?说起来,周承朗也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便是纳妾,月梅接受不了,他也就不纳了。 男人可以做到这样,其实已经非常难得了。 “我现在只想好好经营我的铺子,其他的不想想。”月梅说道。 不想去想,不是不想。 安平公主听话听音,深深的叹了口气。 时间是一剂良药。 其实过去了这么久,纵然帮着周承朗和周家那边牵扯了一段时间,可是此刻月梅的心里,还真没最开始那般想周承朗了。时间的推移,让她慢慢忘记了周承朗和她观念的不同,让她不再那么介意周承朗当时说的话,当时的看法。 这是好事,这意味着,她没有那么在乎周承朗了。 只有不在乎了,才能不介意。 “娘,你别担心我。”月梅笑道,“你看看我啊,这段时间,我每日忙忙碌碌的,哪一日脸上没有笑?我过得很开心,娘你看不出来吗?” 这倒也是,这个女儿说起来,比她强。 安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既然放下了,不想了,那正好。还有一段时间秋试放榜,到时候大江南北的举子都会提前来京城,准备着明年的春闱。到时候,娘给你挑一个状元郎做夫婿。” 明年春天还早得很呢,月梅为了哄安平公主,随口就道:“好啊,不过状元是有才华,但好似长得不大好。娘啊,我看还是找一个探花吧。” 多少年过去了,小李探花的英俊,月梅可是始终没忘记的。 安平公主见她还有心思提这样的要求,顿时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笑呵呵的就应了下来。“好,那咱们就找探花郎!”   ☆、第207章 次日月梅出了公主府才想起来,昨晚被安平公主一打岔,她倒是忘记问该问的问题了。 今日她和谢娇去面试火锅铺子的员工,其实昨日就该定下来的,都是因为大皇子二皇子两人跑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火锅铺子原本月梅发懒,想干脆名字就叫珍味轩火锅的,可谢娇不同意,最后两人想了半天没想到好的,干脆把最后一个字换了,起名为珍味到火锅了。 一个是珍味轩一个是珍味到,听起来就像是一家子的,月梅实在懒得去想,就定了这个。 因着珍味轩地方小,所以这面试就安排在了珍味到,她们赶到的时候,珍味轩的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已经到了,而等着来面试的女人们也都收拾的干净齐整,排好队等在了门口。一队有差不多二十来个人,一共排了两队,有四十个人之多。 月梅叫掌柜的把人都带去了店铺后面的院子。 这四十来个人其实都是经过掌柜的初步面试的,过了他的那一关,才有资格进入这一关。 所以单看起来,虽然穿旧衣的很多,但却都收拾的很干净,一个个的精神面貌看起来也还不错,除了几个见了她吓得头低到胸口的,大部分人一眼扫过去都还不错。 面试其实很简单,不过是问了几个个人的问题,问了家里的情况,然后再让她们伸出手来看一看。 一轮下来,将那说话不真实爱胡乱说大话的,说话时候眼珠子乱转看起来不安分的,还有那虽然收拾打扮的干净但指甲里都是灰的,全部给剔除了。 四十个人只剩下了二十个不到。被刷下去的,月梅早就安排好叫人拿了珍味轩的点心来,一人给了一包打发走了。剩下的,又再次从中剔除了四个,剩下十三个人,三个拨去珍味轩后厨打下手,十个留在珍味到。 但最后却余下了两个。 一个是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一个是二十出头据说刚生了孩子没多久的少妇。 小姑娘又瘦又黑,说是十二岁,看起来只像八-九岁,她是被后娘赶出来做事赚钱养家的。而那少妇,刚生了孩子的女人,不在家里好生养着自己养着孩子,却面容憔悴像老了二十岁般出来讨生活,很明显家里有问题。 这两个人按理是过不了第一关的,只是因为太可怜了,掌柜的也同情上了,加上知道月梅和谢娇的为人,所以才敢把人给通过的。 遇到这种真正需要帮助的,月梅是肯定要帮的,这是月梅办珍味轩和珍味到的初衷。不然光成泰帝给的二十万两白银的零花钱她一辈子都花不完,她还做这事干什么? 她又不是不做事就受不了的勤劳人。 “你这么小出来做事,你爹也不说你后娘吗?”谢娇问那叫大丫的小姑娘。 大丫这辈子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姐姐,还一个是候府小姐一个是公主,她吓的声音跟蚊子嗯嗯似的,根本不敢大声。 月梅递了一块红枣糕给她。 “先吃点东西,慢慢说,不着急。”她柔声说道。 大丫抓着红枣糕,放到嘴边却只咬了一小口。 谢娇不懂她为什么只吃那么一点点,道:“怎么,不喜欢吃吗?不然给你换一种口味的?” “不用不用。”大丫忙摇头,“喜欢吃,很好吃。” “那你吃,吃完了我再给你拿。”谢娇说道,看这丫头这副模样,谢娇很是同情她。 大丫又咬一口,然而还是只咬了一点点。 “是要拿回家里去吗?”月梅试探性的问。 大丫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嗯,拿回家给三丫吃。”顿了顿,脸上却又露出了为难之色。 “怎么了?”月梅道,“是不是不够,你把这块吃了,我再给你拿两块,你回去带给你妹妹吃。” 只说三丫不说二丫,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 大丫摇了摇头,苦着脸说:“不要了,我拿回去,二丫也要抢了,三丫吃不到的。”说完这话,刷一下她就掉了眼泪,然后一面哭一面狼吞虎咽的把红枣糕给吃完了。“我吃掉,全部吃掉,三丫吃不到,也不给二丫吃。” 谢娇长这么大还从不曾看人这么狼吞虎咽过,再好吃的东西,也万万没有顾不得嚼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的。她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二丫是谁?是你后娘生的女儿吗?”她气恼的问道。 二丫? 比大丫的亲妹妹三丫要大,莫非又是个庶出的爬到嫡出头上去了?还是说,大丫的娘还没死,后娘就进了门,赶前一步生了女儿? 大丫噎的都要翻白眼了,忙接了月梅递过去的茶,一面喝一面猛点头。 谢娇气得一拍桌子。 “这也太过分了!”她说道,“这是什么男人啊,妻子没死就续娶,结果还这般糟践前头孩子,简直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谢娇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从小就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女孩子,这些事情她没见过没听过也是正常。月梅心里却在叹息,其实这样的,或许不是最可怜的,因为她发现旁边站着的女人,已经低下头抹眼泪了。 “你是什么情况?”月梅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她对那年轻妇人说,“你若是什么都不说,按理我是不能收下你的。” 年轻妇人哭着道:“我,我……” “有什么话你就说,哭哭啼啼做什么?”谢娇正在气着,脾气就有些不好,语气不耐的道:“人家小姑娘这般可怜都没像你那样,你一个大人,哭什么呢?” 年轻妇人听了这话,“哇”地一声哭得震天响,“我,我也不想的。可,可是看到她,我就……就想到我的孩子……呜呜呜,我,我也还没死呢,她,她就有后娘了……” 原来这年轻女人嫁了人,因着连生了两个女儿,遭了婆婆和丈夫的厌恶。她的丈夫就在她怀孕期间和一个小寡妇好上了,那小寡妇和她一前一后生的孩子,她又生了个女儿,而那小寡妇却生了个儿子。 于是现在家里就是那小寡妇当家,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不仅一点地位都没有,还连月子都没得做,就被赶出来赚钱了。 “你干吗要出来?”谢娇气道,“你是正房,那小寡妇生了儿子,你抱来自己养,把她打出家里去不就行了?你不做月子,不照顾孩子,反倒是出来找事做,你莫非是要赚钱去给那小寡妇养儿子?” 她哪里敢啊。 “我没有娘家人,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都已经去世了,我……没人给我出头。”妇人哭得更是凄惨了一些,“我不出来,不出来他们就不给我女儿东西吃,大的还能熬上点时间,可是小的,小的却一点也熬不下去的。” 谢娇听了这话,简直想捋袖子。 这都是什么人家啊! 居然这样虐待孩子,简直是太过分了! 月梅冲她摇了摇头,然后问那妇人和大丫,“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公主,我很勤快的。您就留下我吧,不管是洗碗还是洗菜,我都可以做得很好。您让我留下来,我有了活做能赚钱了,三丫就能吃上东西了。”大丫说道。 妇人跟着点头,道:“也请留下我吧,我什么都会做的。我若是还找不到伙计,回去今晚上孩子们又没东西吃了,而且,而且他说不定还要打我的。” 谢娇看她们实在可怜,心里已经动摇了,她看向月梅,对月梅使眼色叫她同意。 可月梅却知道,同意了也没有用。 这两个人的想法,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大丫,你想过没有,你就算是赚钱了,拿回去你后娘也会把钱没收。你辛苦赚来的钱,你和三丫根本没有机会用,这钱将会用在你后娘和二丫身上。”月梅说道。 大丫显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后,脸立刻就白了。 而那妇人,到底是成年人,脑子转的快,不要月梅说,她自己就已经道:“而我,我就算赚钱回去了,我的女儿们可能还是要挨饿,因为这钱,都会被拿去给小寡妇的儿子买东西吃……” 月梅点点头。 的确可能会这样。 大丫被吓的不知所措,那妇人却突然抱头坐到了地上,大哭道:“那我怎么办,那我怎么办啊,难道,难道真的要逼着我和女儿们去死吗?她们,她们还那么小,还那么小……凭,凭什么……” 这两人,居然都想不到要反抗的。 月梅道:“还有一个办法,你跟你男人和离。他家里既然条件不好,那定然不愿意养三个女儿,你与他和离,将女儿们带出来。这样以后……” “不行不行,这肯定不行。”她话还没说完,妇人就摇头反对,“我一个女人,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没有人肯要我的,而且就算有人肯要我,也肯定不愿意帮我养孩子。我一个女人怎么养她们,我养不了的,而且我若是和离了,我的名声就毁了,她们跟着我,名声一样会毁的,以后嫁人都不好嫁。” 月梅真是无奈了。 “没有人帮你养,你找事做,未必就养不了孩子。你带着孩子出来,再是名声不好,起码能保证你赚的钱给她们用,让她们有饭吃不必挨饿。至于出嫁,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你现在连她们的温饱都不能满足,考虑出嫁会不会太早了些?”她说道。 妇人还是摇头,一叠声的道:“你不懂的,你不懂,女人若是和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而女人名声不好,那就一定嫁不到好人家,名声,这可是比命还重要的事情啊。” 饿死是小,失节是大吗? 这可真是活生生的实体教学啊! 月梅虽然早就料到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但真的遇到了,一时之间气得她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说妇人了。 妇人可怜吗? 是,她很可怜。 可是,她更可恨! 都到这地步了,她第一时间想的居然不是让孩子吃饱过上好一点的日子,而是想的名声…… “公主。”大丫伸手拉了拉月梅的裙摆,仰着头,天真却坚定的道:“公主,我不怕名声不好,我不在乎名声,可是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208章 大丫是未成年的小女孩,还有一个更小的妹妹,她若是想离开家,其实比妇人还要难。不过她的态度却比妇人要坚定许多,这一点月梅很喜欢。 救人只能救一次,被救的人若是懂得自救,那是再好不过了。 月梅便问她,“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爹,三丫,二丫,后娘还有我。”大丫道,“我们家只有这么多人。” 那就是没有长辈可以帮她了。 “你外祖家呢?你爹和你后娘这么对你和妹妹,你外祖家那边知不知道,他们愿意管你吗?”月梅再次问道。 大丫一个小丫头,说是十二岁,但看起来比大妮儿要小上许多,月梅真的有些怀疑,她自己能不能立起来。 大丫摇头,伸手擦了下眼泪。 “外祖父去世了,外祖母跟着舅舅生活,舅舅家……更困难……”她说道,怯生生的抬头看了月梅一眼,“公主,是不是没有办法了?是不是……一定要等我长大了,等我可以嫁人了,我才能带着妹妹离开?” 嫁人,若是嫁到像这妇人那样的夫婿,那不过是从狼窝出来进了虎洞。若是还带着妹妹,那惨的就是一双。 靠旁人哪里如靠自己,月梅看着大丫,半蹲下来与她平视了,语气平静的道:“不是,你若是真的想带着妹妹离开,现在就可以。至于嫁人,首先要看的是对方的人品,人品好你或许可以靠一靠,但人品若是不好,你嫁了也一点用处没有。” 嫁人对于大丫来说其实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她不过是愣了一拍,然后就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我现在就想带着三丫离开。我已经可以做事赚钱了,我可以赚钱给她买吃的,可以赚钱给她买衣服,就算,就算我赚不到钱,我还可以去要饭,我要的了也第一个给她吃。”大丫道,“离开了,总比在家里好。” 离开了,三丫就再也不会挨饿,再也不会挨打了。而且三丫才七岁,这么小的年纪,她跟着自己可以好好再玩两年,不用像在家里那样,成日要做好多的家事。 大丫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怎么她以前就没想到的呢?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月梅,眼底是满满的企盼,就算公主没有好办法也不要紧,大不了,她就带着三丫离家出走好了! “你想的很对,不过不用你去要饭,你到我这里来做事,我给你工钱。”月梅颔首,笑道,“至于如何离开家,我这里有两个法子,其一是我买了你和你妹妹,这样你们便可以离开家不用再回去。其二则是你自己单独自立门户,我让人跟着你给你撑腰,该走什么样的流程,该做什么事情,都帮你办好。你看,选哪一个?” 大丫默默思考,谢娇却觉得月梅这是多此一举了。 “月梅,何须这般麻烦,直接叫人去给她爹娘说一声,他们以后定然再不敢虐待孩子了。”她说道。 她们这样的身份,在京城世家里都可以横着走,何况是在那小老百姓家里。说的夸张点,她们的话在小老百姓眼里,和圣旨也不差什么的。 地上还坐着的少妇也觉得是这个理,她仰起头看向谢娇,求道:“谢姑娘,那,那您能不能也派人到我家里去,去跟我男人和婆婆说一声?” 谢娇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不得劲,只扫了她一眼,并不理她。 “公主……”少妇只好去求月梅。 月梅盯着大丫,等着她的回答。 以她和谢娇的身份去说一声,的确是个办法,不过却只能保证短时间。 大丫和妇人家里的情况都很特殊,双方算是完全的对立面,她的话一时有用,但或许只是明面上有用。她不能时刻盯着,难道两家人不会阳奉阴违,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而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可能就会忘记这事了。到时候大丫和妇人在家里的日子,只怕会比现在还要艰难,毕竟,还得防止人的报复本性。 至于给大丫的两个选择,前者其实对她和对大丫都是简单容易的。但月梅的私心,却是希望大丫选择第二种。 虽然这第二种,对大丫来说要艰难许多。 大丫想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公主,我想选第一种。” “……好。”月梅心里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应下了,“那我叫掌柜的和你一起回去,等回头你就暂时住在珍味到的后院里。” 大丫点了点头,谢过了月梅,和掌柜的一起走了。 “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月梅问向妇人。 妇人心底发愁,看着公主这样,她若是提出让公主买下她们母女四人,公主应该也会同意的。只是……只是那样她和孩子们就得离开家,她要离开丈夫,孩子们也不能和爹在一起了。 这样跟和离还有什么区别? 名声一样会不好,而且孩子们生活中没有爹,那就没有人护着,怎么能好好长大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若是和孩子们离开了,那家里不就彻底是那小寡妇的天下了? 她垂下头,小声道:“公主,求求您了,求求您收留我吧,我,我真的什么都会做的。” 月梅真心不想收下她,一个思想如此愚昧的女人,一个过得这般凄惨还不想着跳出去的女人,收下她,以后将会看到她更多的凄惨事。 可是不收,她从这里出去,立刻就会更凄惨。 她可怜也可恨,但能帮一把手的时候,还是帮吧,这就有些类似于最开始的安平公主,收下她,慢慢说慢慢劝,也许会有“洗脑”成功的那一日,那样至少她的孩子不会走她的老路了。 月梅点头同意了,“那你以后就专门负责后厨的洗菜,工钱一月五百文,和其他人一样。” 洗菜工一月五百文,切菜工一月却是八百文。 妇人听了有些失望,但能找到事情做已经很难得了,因此虽然有些不满,但仍是什么都没说,跟着店里的伙计去登记了。 谢娇看着她疲惫的背影,叹道:“留下她,以后估计三不五时都要听到她的糟心事。咱们要不要叫人去警告一下她的男人?不过,她为什么不肯和离,和离真的对名声有那么大的影响吗?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警告没有什么用,她自己不立起来,只怕咱们警告过了,暗下里她会被加倍欺负。”月梅摇头说道,“至于和离,也是大环境所致,没有强硬后台的时候,也许很多女人都不敢和离吧。而咱们即便能给她做后台,她或许还是更愿意信任她的男人,而不是我们。” 道理倒是可以理解,但心里还是堵得慌。 谢娇想到刚才的女人,再想想月梅,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她问月梅,“那么,如果你不是公主,或者说没有被二婶认回来,你会和离吗?” “会。”月梅点头说道。 “为什么?”谢娇好奇,“你不会有那些担心吗?” 她刚才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她不是谢家的女儿,而是那名可怜的妇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她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和离呢。 那些担心,她当然也会有,但是……月梅想了想,回答她,“因为我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一个女人。” 这是什么意思? 先是一个人,后才是一个女人。 人和女人,不都是人吗? 谢娇没理解,月梅也没再和她解释,这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现在她得回公主府去了。谢媛生了孩子,今儿安平公主本是不让她出来的。因为孩子生下来较一般孩子瘦弱,洗三和满月都要在公主府办,安平公主好久不管事,袁夫人到底不是主人,所以她得在家帮衬着才行。 提起谢媛的两个孩子,谢娇也把刚才的事儿放开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昨日我们这边都没听到消息,一大早的又出来,我早就想去看了。听说是一对龙凤胎,是吗?” 月梅点点头,和她一起出了珍味到。 “她可真是好命,人家生两个得疼两次,她倒好,一次就解决了。”谢娇说道,语气里难掩羡慕。 月梅忍不住好笑,“我怎么听你好像很羡慕似地?你若是真羡慕,得赶紧找人嫁了才是,我听说找那种家里有长辈胜过双胎的男子嫁了,以后生双胎的几率也大。” 谢娇虽然年纪比月梅还大一些,但是到底是个姑娘,还是个古代教育下长大的姑娘,和奔放的月梅还是没得比的。 她红了脸,狠啐了月梅一口。 月梅看着她红艳艳的脸庞,倒是想到了周承鸿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如今是什么情况。不过看谢娇这般害羞,她也不好意思八卦。 两人出了铺子就上了马车,转眼马车就越走越远,只留下越来越小的影子了。 铺子一侧的巷子里,走出来了三个人,打头的那个,正是头戴玉冠的安王府世子爷。 “长的还不错,好像还挺能干?”他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问一侧的随从。 随从忙道:“是很能干,如今京城生意最好的点心铺子珍味轩,就是福安公主开的。如今那珍味轩都开分号了,还有这里,这个珍味到听说是做什么火锅的,皇上赏福安公主的一个铺子里如今就在做那什么火锅,味道好像很是不错。” 安王世子满意的点点头,往左侧伸出了手,左侧低头不语的男子忙上前一步,把手递给了他。 安王世子握住了,一边摩挲着那修长的手指一边道:“长得不错,家世有了,还很能干,倒是配得上本世子了。只不过,却是周承朗那厮不要的,我若是娶了,那不是捡破鞋了?你说,武安候那老匹夫,是不是想看本世子的笑话呢?” 男子抬起头,竟是唇红齿白,生得比女人还要好看。 “世子的消息有误,不是威远侯不要的福安公主,是福安公主不要的威远侯。”他说道,“你若是尚了福安公主,那就证明你比那威远侯要强的多。” 尚了公主,听起来可真是不好听。 安王世子松了手,淡淡道:“再看看吧,我这样的家世又不是娶不到媳妇的,何必要去尚一个和离的公主。”   ☆、第209章 回到公主府,月梅却遇到了周老夫人派来的曹妈妈。乐-文- “周老夫人要见我?”月梅有些惊讶,周家的事情全都解决了,周老夫人还见她干什么? 曹妈妈低下头,态度恭敬却疏离的回话:“是的公主。” “你可知道是有什么事?”月梅问她。 曹妈妈摇了摇头,继续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月梅不打算去,事情都已经完全解决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生活,她不想再和周家有任何的牵扯了。 “那你回去转告周老夫人,就说我没时间。”她不喜曹妈妈这般的态度,回绝的语气便也十分坚决,说完这话,她就不再理会了,和谢娇一起相携进公主府。 曹妈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跟着上前了两步。 月梅侧头斜睨着她,问道:“怎么,还有事?” “公主……真的不去?”曹妈妈问道。 月梅轻轻笑了笑。 “曹妈妈年纪大了,耳朵都有些背了?”她语气不悦的反问。 曹妈妈脸色微微一变,本想就这么转身走了算了,可是想到周老夫人那一脸为难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悄悄打量了月梅两眼,这才道:“老夫人是有很重要的事拿不了主意,想和公主商量一下再定的。” 月梅当然知道周老夫人对她态度不算恭敬的原因,只周老夫人到底是周承朗的祖母,她便是看着周承朗的面子,也不想过多去计较。可是曹妈妈算什么,她也这么一副料准她的模样,她为什么要给她的脸? “周家的事儿,周老夫人若是要商量也该找周家的人。”她说道,“妈妈请回吧,我不方便过问这些事。” 看着月梅又转了身,曹妈妈这下子真的是着急了。 她是因为月桃的事儿心里怪月梅,可如今月桃已经死了,死了的月桃当然比不得周老夫人,比不得周家的事情重要。 她只好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将二皇子妃下帖子请周家四个女孩儿去秋游的事情,一一告知了月梅。周老夫人虽然不知道前朝的事情,但是周家从没和二皇子府有过多来往,就是上次二皇子上门都是头一遭,这突然送帖子约人出去,她不得不谨慎应对。 皇上还没定太子人选,周承朗又不在家,周老夫人猜出了二皇子的心思,可却不能答应。但对方毕竟是皇子,不答应,那也得有一个像样的理由才行,她找不到,就只好来求助月梅了。 月梅没想到二皇子还真的送帖子上门了。 不过这事儿,她依然不打算管。 周家又不是处在深山老林,周承朗身上有爵位,周家在京城,那迎来送往的事情是不可少的,她若是管,有一就有二,她也管不过来。 “我真的没时间。”她对曹妈妈说道,“而且这是周家的事儿,周老夫人可以和二老爷或者大夫人商量,我只是一个外人,实在不适宜过问。” 曹妈妈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这一回神,她心里就是一沉,难道她和老夫人都误会了,这谢氏是真的不打算回到周家了? 那这事儿真的只有老夫人自己决定了。 她深深看了眼公主府的大门,忙忙跑了。 月梅跟谢娇一道去看了谢媛,今日一大早宫里就得了她生子的消息了,不仅成泰帝和皇后娘娘亲自来了公主府,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的送了进来,就是谢媛的一儿一女,成泰帝都亲自给命了名。 袁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的和月梅炫耀着,月梅连一句要商量洗三的话都没机会说。 谢娇则是去看了两个孩子,然后才去看了谢媛。 “怎么了?”她看着谢媛脸色不好,便问道,“生了健健康康的龙凤胎还不高兴,苦瓜着脸做什么?” 她心里暗暗猜测,不会是又想到死了的袁佳了吧? 谢媛淡淡道:“没什么。” 今日皇上皇后来看她,她本是想趁着皇上高兴,提出让他封了她女儿为郡主的,她是被之前谢娇和月梅说的话给吓到了,生怕自己女儿以后过得不好。 只是想到之前她一直不肯认回这个父皇,这话她就一直说不出口。可没想到,成泰帝也没有这个意思,他给孩子起了名字,给了大量的赏赐,可是却不肯给孩子一个高贵些的身份。 因此明明此刻该高兴的她,想到以后女儿要过的日子,就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错误的猜测,谢娇也不敢此刻惹她不高兴,只能压着心头的不快,不理她,又去逗两个孩子去了。 两个孩子的洗三,长平侯府这边只来了谢夫人,还是长平侯力压谢老夫人和谢二老爷,一定让谢夫人来的。 谢二老爷听闻谢媛是生了一儿一女,连着几日都摸着两个姨娘的大肚子,他就不盼着什么龙凤胎好意头了,能一人给他生一个儿子就可以了。 月梅忙着谢媛孩子的洗三宴,直到洗三宴结束的第二日,才知道一个劲爆的消息。周家那边不仅应下了二皇子妃的邀约,还在秋游时候干脆成就了好事,周三姑娘昨儿个就被一顶小轿给抬去二皇子府了。 周三姑娘是周家大房嫡出的女儿,虽然和周承朗不是同一个娘,可到底也是侯爷的嫡亲妹妹,论理做二皇子侧妃也做得的。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居然是一顶小轿抬进的门,那不就是侍妾了? 她这边惊讶,周家那边周老夫人却气得要吃救心丸了。 偏柳氏还哭哭啼啼的在她面前不肯走,“娘啊,二皇子府这也太过分了,咱们慧姐儿是侯府嫡出的女儿,就这么去做了侍妾,连一个侧妃都没得做,进了府那不是被人人欺负的?” 周老夫人瞪着她,直喘粗气。 “娘,你进宫去和皇后娘娘说说吧,叫她跟皇上说说,封咱们慧姐儿做侧妃吧。那可是我们老爷给您留下的唯一一个嫡出孙女啊,您看着她这般,就不心疼吗?”柳氏像是没看到周老夫人的异样般,继续说道。 她是真的为女儿担心。 虽然女儿说想要嫁进二皇子府是她同意的,可是她以为的是做侧妃啊,做侍妾,要是早知道是做侍妾,她死也不能同意啊。 她还,她还给那丫头准备了…… “柳氏……”周老夫人捂着胸口,伸手指着柳氏,“都到了现在了,你还以为我什么也没查出来吗?” 落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落水被二皇子救,也可以解释糊弄过去。可是落水被救,和二皇子在野外媾-和,还偏偏被二皇子妃当场抓到了! 这中间若是没有什么事,她把眼珠子给挖了! 柳氏浑身一抖。 “我,我不知道娘是在说什么。”她小声的说道。 周老夫人呵呵直笑。 “不知道,你害了你女儿,现在还敢来我面前叫苦?”她冷声道:“堂堂大家闺秀,用那下作的手段,如今我都没脸出这门去,你还叫我去宫里求情!” 柳氏脸色一白,瞬间想到女儿出门前看她的那一眼,那眼里,是带着深深的恨意的。 她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趴在地面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 周老夫人看她这样十分解气,可是想到三孙女,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就算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以她的心性,也不会把自己推到这种地步的。可是都怪这个娘,都怪她,居然能想出在女儿随身的荷包里放了遇水就起效的□□! 她突然想到之前柳芳如落水的事情,那时候和现在一样,都是柳氏干的吧? 那药下在柳芳如身上,她当时没觉着什么,可是现在,生生毁了三姑娘,她却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若是那一次她不是让事情就那么简单的过去,而是查出真相,好生惩罚一下柳氏,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后果了? “你回你的屋里去吧,你唯一的女儿,如今给人家做了侍妾,别说以后归宁了,以后连出府她都没资格。”周老夫人疲惫的道,“那也正好,你以后就在你的屋里,和你女儿一样,再也别出来了。” 柳氏身子一摊,最后被丫鬟架着出去了。 而她一走,周老夫人也瘫倒了。 曹妈妈扶着她,小心的让她坐在了床沿。 “老夫人,这事儿若是要怪,其实最该怪谢氏。”她说道,“老夫人您说了要请她来商量了,她若是肯来,咱们三姑娘也不用去赴约。” “哪里能怪她呢,是三丫头自个儿想去,就是她来了,三丫头这次去不成,下次也会找机会去的。”周老夫人叹道,挥了挥手,把曹妈妈赶了出去。 二房这里,四姑娘得知三姑娘是被一顶小轿抬走的,不由得后怕的捂住了嘴。 亏得自己聪明,没有再傻乎乎的往上撞。 不然,现在被抬走的估计就是她了。 ----- 周家的事虽然让人惊讶,不过月梅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事儿就算二皇子有意设计,那也是三姑娘自个儿想往里钻的,与她无关。 天气转凉,她正好也忙完了,便全心投入到了火锅铺子里。 她还特地搞了优惠酬宾和营销策略,凡是在珍味轩两个店消费到一定额度的,便发一张优惠券。拿着优惠券到珍味到,就可以享受两人吃饭一人免单。 珍味到的名声虽然没有打出去,可是珍味轩的名声在京城还算是响亮的,这么一来,算是拉来了一波的客户。 另外大丫带着三丫住到了珍味到,月梅专门印了宣传单给她们,让她们和店里的伙计出去发,宣传单不是免单,而是满多少钱八五折,满多少钱九折的优惠。 这个玩法古代可没有,还别说,想尝鲜的人还真就挺多的。开业连着三日,日日珍味到都是客人爆满,月梅和谢娇这两个老板乐得都不想走了,日日坐镇这儿。 这一日正好要到午饭时间,月梅吩咐掌柜的道:“今日那调理多准备些,然后上一个清汤的锅底,我娘和袁夫人一会儿要过来吃。” 那不就是安平公主了? 掌柜的一听,忙慎重的下去准备了。 不过到了饭点,来的却不仅仅是安平公主和袁夫人,同她们一起来的,还有大皇子妃和大皇子的两个嫡子。   ☆、第210章 不知道最近是走什么运了,先是大皇子二皇子,现在又是大皇子妃,月梅一边迎下楼,一边心里暗暗吐槽,别下一回再遇见的就是二皇子妃了。 京城真是太小,转个身就是大人物啊。 大皇子妃面上带着笑,大儿子跟在她身后,她则牵着小儿子,落后半步跟在安平公主身侧。瞧见月梅过来了,她脸上的笑容就更甚了几分。 只可惜她气色不好,脚步也有些虚浮,虽然上了粉,此刻也是真心实意的笑,可叫旁人看了,还是觉得有几分担忧。 月梅这是第一回见她,瞧她如此,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互相见了礼,谢娇退到一边,月梅便引了几人往二楼去。 安平公主和袁夫人被大皇子妃客气的让在前面,月梅就和她并排走在了后侧。 大皇子妃手里牵着的小儿子伸手抓住了月梅的裙子,“福安姑姑,那好吃的棉花糖,是不是你家做的?” 这孩子倒是一点儿也不怕生。 月梅点了点头,想到上回大皇子在珍味轩打包带走的点心,无端的便对这一家人有了好感。能记得在外给妻儿带他们爱吃的点心的男人,月梅看来,起码不是个坏男人。 她便问那孩子:“你喜欢吃吗?” 小家伙被养的虎头虎脑的,听了月梅的话就重重点头,舌头都不自由的伸出来舔了舔嘴唇。不过眼睛却往大皇子妃身上瞟了几次,嘴角翕翕,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敢说出口。 月梅不懂他是怎么了,不过瞧他实在是可爱,便笑道:“你若是喜欢吃,一会儿姑姑叫人去给你拿一些过来,除了棉花糖你还喜欢吃什么?牛轧糖或者是红枣糕,这个喜欢吃吗?” “喜欢喜欢!”小家伙松了母亲的手和月梅的裙子,一双小手连拍了几回,才不好意思的又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大皇子妃拉住了儿子,笑着对月梅道:“不只是他和他哥哥,就是我和大殿下,也极为喜欢吃你珍味轩的点心。妹妹真是能干的人儿,我们府里的厨娘拍着马也追不上妹妹。” 月梅挑眉看了大皇子妃一眼。 大皇子妃依然温和的笑着,她生得本就端庄大方,这般笑着,若是不把她刚才的话往深了想,还真是一点她的敌意都察觉不到。 可是,她方才明明是拿厨娘来和自己做比较的。 月梅没有耳背,也没有听差方才她说话时候语气里一闪而过的敌意。两人这才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她这敌意是打哪里来的。 月梅不愿和她在口头上有什么争执,只作没听见一般,道:“表嫂若是喜欢,我叫了珍味轩的厨娘去你府上,仔细教了你府上的厨娘好了。” 大皇子妃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虽然脸上保持着笑意,可心里却着实尴尬无比。 此刻见月梅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就松了一口气。想到心头的打算,她低头看了眼小儿子,便把他往月梅身边推了推,见小儿子拉住月梅的手了,才缓缓的笑开。 “那倒不必了,我们府上离珍味轩也不远,喜欢吃了就去那里买就是了。”她说道,“这两个孩子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若是府上厨娘会了,他们每日不知道要吃多少,会吃坏牙齿的。” 月梅手中是胖乎乎软绵绵的小孩子的手,他听了母亲的话,另一只手忙伸出来捂住了嘴,一副很害怕牙齿变坏的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 月梅喜欢他,再瞧大皇子妃刚才的敌视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虽然心里还有疑惑,但面上却很配合的笑了。 因为大皇子妃和安平公主身体的原因,中午月梅给她们都叫的是清汤锅底,菜品也是素菜居多,肉只有牛肉卷和肉丸子,另外再加个鹌鹑蛋罢了。 不过酱料却上得很多,难得的大皇子妃很喜欢吃辣酱,她身边伺候的嬷嬷劝了几次,到底还是叫她吃下去了两小碗的菜。就是最后就着火锅下的面条,她也吃下去了小半碗。 一顿饭吃下来算是宾主尽欢。除了饭桌上大皇子妃不断的夸月梅,到最后夸得她都有些脸红了。 不过心里的疑惑也加重的更深了点,大皇子妃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今儿又是第一次见面,这么亲热客气,着实叫人心里不安。 月梅将她和孩子们送走也没留在珍味到,而是和安平公主回了公主府,和袁夫人分开后,连回房都等不及,半道上就问了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是个从不管事的主,成亲前成亲后对外界了解的都不多,月梅问她等于白问,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不对劲来。 “你本来就好,本来就很能干,她夸你也是正常吧?”她说道,“不说她,就是你皇帝舅舅和皇后娘娘也时常夸你呀。” 在做娘的眼里,女儿就是千好万好,旁人夸了也是应该的。 月梅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着安平公主一脸认真的模样,心头却又是阵阵的感动,她都有些不知道要不要把心里的担心说给安平公主听了。 她一派天真,说这些好像是在为难她,而且,说不定还会叫她担心。 月梅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她说了。成泰帝如今正值壮年,身体又一点毛病都没有,她这个凑巧得来的公主无权无势的,还是尽量躲着夺嫡之争比较好。 大皇子妃却是在回去的马车上就吐了,好在她的两个儿子坐在后头的马车,没有瞧见她狼狈的模样。 她贴身的大嬷嬷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奴婢劝您不要吃,您偏是不听,现在这般难受不还是要您自己受着?您这样,若是大殿下瞧见了,又该心疼了。” 大皇子妃吐过以后已经好受多了,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就着丫鬟的手喝了水漱过口,才疲倦的倒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 “不许告诉大殿下。”她说道。 大嬷嬷叹了一口气,偷偷背过身抹了下眼睛。不告诉就不告诉吧,告诉了,也于事无补。 大皇子妃心里也是难受,方才在珍味到,若不是心里难受,她也不会那么说话。 “嬷嬷,你瞧着福安公主,如何?”她小声的问大嬷嬷,自己也陷入了深思。 大嬷嬷想了想,道:“表面上看着是个好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以后会如何,谁敢保证呢? 大皇子妃笑了笑,淡淡的道:“可是她不能生育,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 南疆,雾气缭绕的丛林里传出了一声男子凄惨的哀嚎,接着声音慢慢变大,哀嚎声接二连三,越来越凄惨。 一队七个人从远处走来,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手里提着一把大弓,脸色冷凝,眼神肃杀。 “主子,在那里!”陆冲指着不远处的树干边倒着的人,说道。 周承朗将手里的大弓递给他,提着长剑大步走了上去。 “曹志平!”他叫了一声。 树下的男人正是凄惨哀嚎的曹志平,他听见这冰冷的像是地狱而来的声音,浑身就先打了个抖。 “周,周承朗……!”他咬牙切齿的道,四处看了看,见只在不远处有两个手下的尸体,心头绝望,只好硬撑着和周承朗对上,“你可知道我是谁的人?你就这么抓了我,回去了,你也落不到好!识相的,你……啊啊啊——” 周承朗长剑一起一落,竟是直接削掉了曹志平伸出那只手的小拇指和无名指。 “给他包扎。”他回身,对着队伍里的一个将士说道。 曹志平忍着剧透被包扎好了,再也不敢伸手了,只心底还在侥幸,“周承朗,你,你真的要……”他抖的句子都不成句子,哪里还有昔日威风凛凛的总督风姿。 “要不是抓你回去还有用,我现在就不是削你两根手指了。”周承朗打断他,道,“我会直接将你就地阵法,不是一刀一剑给你个痛快,而是将你凌迟,三千六百刀,一刀削你一块肉,直到你死!” 曹志平惊得张大嘴,下一刻空气里就是一股尿臊味,他竟然害怕的尿了。“你,你怎么敢……” 周承朗冷冷道:“我怎么敢?我已经对你够仁慈了。十万人马,他们的命,你是怎么敢要的?” 曹志平该死,但是他身后的人,更该死! 那些将士把生死置之度外来了南疆,他们是为国尽忠,他们是为了维护百姓,而不是为了某些人的私利。 二皇子,为了皇位做到不顾将士的死活,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坐上皇位! 不止是他,还有武安候府,还有曹志平,他们这些人都该死,为了给黎明百姓道歉,为了给枉死的将士英灵赎罪! 曹志平被打断双腿关押起来,南疆战事大获全胜,周承朗带着人马,一路往京城赶。 ----- 捷报传回京城的时候,不提各家心思,月梅这里,却是备上了厚厚的礼,预备去良府了。 秋试放榜,周承宇一举夺得榜首,成为这一届秋试的解元。而良家三爷,也榜上有名,虽然排名不算靠前,但也到底是举人老爷,有资格参加明年的春闱了。 月梅这头刚收拾好礼物准备出门,另一边二皇子妃就带着任务上门了,两人十分巧合的在花园子里碰上了。 虽然时间推延了,但到底,见过了大皇子妃后,真的迎来了二皇子妃。 月梅只好陪她去了上房见安平公主。   ☆、第211章 二皇子妃对月梅不算亲热但也不算疏远,但一路闲聊着到了上房后,却暗示要和安平公主单独说话。 月梅只好出来,给她们留了空间。只不过二皇子妃上了门,今日她是去不成良家了。 她交代了秋兰亲自送了礼品过去,不过去之前,要先去一趟珍味轩,把大妮儿也给接着。 良三已经中了举,有两个出色的哥哥在,明年中进士估计也不难,这可是一只优质潜力股,大妮儿虽然还小,但是先订亲却是可以的。 这眼看着不久就要过年了,大妮儿今年过年决定回老家,若是顺利,明年他们一家都该来京城了,到时候便可以商量着订亲的事情了。 月梅在外面凉亭里坐下打发时间,屋里头二皇子妃则已经直接开门见山,和安平公主说明了来意。 安平公主微微有些发愣,“你说的是谁?安王的嫡子?” 二皇子妃道:“可不是。安王世子的年纪和咱们妹妹差不多,且之前又不曾娶过亲,这身份高,样貌好,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说起来也不算辱没了妹妹了。”她呵呵笑着,打趣道:“给姑姑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我已经嫁了,我都想着这样的好亲事呢。” 安王是当今皇上成泰帝的堂兄弟,当年也是成泰帝的坚实拥垒,成泰帝登基也有二十来年了,这么多年,这位安王掌着宗室令,也算是很得成泰帝心的人物。 不过他的嫡子……这位安王说起来虽然是成泰帝的堂兄弟,可实际上他的年纪却比成泰帝大了快二十岁。只是他一生女人无数,偏就没儿子的命,生了十二个女儿后才得了一个儿子,还是他续娶的妻子生的嫡子,这可是整个安王府都捧着的小世子。 说他相貌和人品,这一点安平公主不知道其他人,却是知道这一位安王世子的。他生得十分俊美,且没有被满府的宠溺养废,在京中没什么恶名,在宫里更是懂事知礼,说起来,真是一门好亲事。 可…… 自家女儿到底是和离归家的女子,就算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得不承认,是配不上安王世子的。 “哎呀姑姑,您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呢?是瞧不上他的家世,还是瞧不上他的长相人品?或者说,您还有其他的顾虑?”看出安平公主的犹豫,二皇子妃趁热打铁,继续劝道。 月梅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安平公主就算觉得她配不上安王世子,但是也不会说出来。 “这事,我得问问月梅的意思。”她说道,“还有安王世子,他家怎么会突然要来跟月梅提亲了?” 二皇子妃眼珠子转了转,想到安王继室送上门的那一匣子珍品东珠,便凑得安平公主更近了些。 “姑姑,我可是看咱们是一家人,才说的。只您听了,不管同不同意,都不能卖了侄儿媳妇,往外说才是。”她小声说道。 安平公主点了点头。 “是这样,听说安王世子去了妹妹的铺子里吃过饭,瞧见过妹妹。”她忍不住笑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们妹妹是那样好的人物,安王世子一见就钟情了,所以回家才闹着要来提亲求娶妹妹的。” 安平公主听得满脸喜色。 “这话当真?”她问道。 二皇子妃直点头,“千真万确!姑姑,我敢拿我的项上人头作保!” 若是亲自看上的,那日后月梅嫁过去,小夫妻定然能恩恩爱爱的。 安平公主彻底动了心,不过想到月梅的性子,忙又问道:“那丫头性子倔的很,她之前和威远侯和离的原因虽然没有传出去,但我也不怕告诉你,是因为她不能接受威远侯纳妾。所以,这安王世子……” 不能接受丈夫纳妾,所以就和离了? 二皇子妃还真不知道。 此刻听了这消息,她不由得一阵恍惚,什么女子,怎么这么大胆,这不是明晃晃的犯了七出之条了吗? 可是……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很羡慕呢?想到这些时日二皇子一回家就去偏院,便是往日该有的初一十五来她屋里的也不来了,她这心里就又是恨又是怨。 “你怎么了?”看二皇子妃恨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安平公主担心的问道。 二皇子妃挤出一个笑。 “没什么。”她说道,“就是觉得妹妹还真的挺有个性的。不过姑姑您放心,安王世子别说妾侍了,他屋里连通房丫头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谁要是嫁了他,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必担心有别的女人的。” 说到最后想到自己,二皇子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安平公主现在虽然不至于困在府里,但对于外面的事情仍然缺少一分敏锐度,所以二皇子才纳了个新妾侍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不过此刻她也伤及自身,想到了谢成章。 月梅左等右等不见里面叫人,忍不住过来看看的时候,就发现屋里头安平公主和二皇子妃已经相对无言,拿着帕子各自抹眼泪了。 她吓了一跳,忙闯进了屋。 “这是怎么了?”她护在安平公主面前,一脸不悦的看向二皇子妃。 “没事没事。”安平公主忙拉了她说道,“我们正闲聊呢,聊得正是高兴,喜极而泣,对,喜极而泣!” 二皇子妃也回了神,忙附和着安平公主说了一通,道:“那姑姑我就先回去了,这事儿您好好想想,尽快给我个答复,那边催得紧呢。您要知道,这时机不等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二皇子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安平公主却抹了眼泪,笑呵呵的拉着月梅左看右看的。 “娘,怎么了?”她心头不安的问道。 安平公主笑道:“该做几身好看的冬衣了,首饰也旧了,我看咱们先去珍宝坊瞧瞧新款,然后再叫宫里的内造司打一批新的来。” 好端端的,又是做衣裳又是买首饰,这其中肯定有事。可是刚才二皇子妃和安平公主迎面痛哭,月梅是怎么想都想不到是有人来给她提亲了。 “我看明儿就不错,这样吧,明儿咱们就出去。”安平公主拍板定下了。 “方才二表嫂过来是说了什么事?”月梅问道。 安平公主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以后再告诉你。好了,你不是要出门的吗,快去吧,中午回家里来吃饭。” 问不出来,月梅也只好不问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愁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她叫人备了马车去了良家。 她这边一走,安平公主就去找了袁夫人,将这安王世子的情况一一说给袁夫人听了,问她的意见。 “那孩子我就怕她拒绝,所以就想先让两个孩子见个面。安王世子仪表堂堂,风度有礼,身世也比之前的周承朗好,若是真的见了,知道人家对她一往情深,她说不得就会同意了。”她问袁夫人,“你觉得我这办法怎么样,能不能行?” 安王世子若真是仪表堂堂,那怎么会这个年纪了还没有娶妻? 身份如此高贵,想嫁进安王府的女人应该很多才对。如何会到了现在,还要娶一个和离的女人? 袁夫人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可是看着安平公主很高兴,又想到之前的威远侯周承朗,其实和安王世子一样,也都是条件很好,却大龄未娶的,人家也是没什么问题。袁夫人觉得这会儿不好泼冷水,所以就把疑问压在了心底,赞同了安平公主的想法。 这段时间,月梅其实很忙碌,不止是珍味到生意好,珍味轩两个店生意也十分的好。周承鸿前几日还来找她,说是想再开一个分店。 有钱大家一起赚,而且珍味到也请了好些女工,算是间接帮上月梅了,所以她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的。另外还有之前的那名妇人,她在珍味到帮工一个月都不到,却接连被打了数次,一个月来身上的伤就没有好过。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她都没来上工,月梅计划了要找时间过去看看,很快就把安平公主的叮嘱给忘记了。 所以第二日安平公主约好了二皇子妃,叫她通知了安王世子后,才发现月梅居然一大早就出了府。 月梅带着冯嬷嬷坐了马车,一路按着那妇人说的地址,找到了京城最穷的城西胡同的一条窄小的巷子口。 马车夫在外面道:“公主,这巷子太过窄小,马车进不去了。” 月梅掀开马车帘子看了,道:“那我们走过去。” 马车夫一直给月梅赶车,也算是见识过她的特立独行了,因此也没有惊讶,等月梅和冯嬷嬷下了马车,就把马拉向了一边,等在了巷子口。 月梅和冯嬷嬷一路往里,若是没有记错,那妇人家就住在这巷子里的最深处。 可是随着两人不断往里,耳边女人哭叫的声音就越来越大,而且那声音,还十分熟悉。月梅停下脚步和冯嬷嬷对视一眼,当机立断的道:“嬷嬷,你快去!” 冯嬷嬷应了一声,忙跑开了。 月梅也加快脚步,一路小跑了起来,她还没跑到最深处,就见这一排其中一间房门打开,一个穿了石青色直裰的青年男人跑了出来,也往最尽头跑去了。 月梅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忽然停住了脚。 这个人……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男人也停住脚,顿了一下,才慢慢转身看了过来。 “月梅!”他失声叫道。   ☆、第212章 看着面前人一脸惊愕的模样,月梅也是一阵的恍惚。 居然是董怀礼! 离了程家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不到一年,居然再次见到了。 他怎么会来了京城? 莫非,是秋闱取得了好成绩,来京城准备明年的春闱考试的?董家人多在意董怀礼的科考生涯,月梅是知道的,此刻看到他在京城,想想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虽然离开后,她已经把董怀礼给忘记了,但是再次见到,见他如愿以偿做了举人,月梅还是为他高兴的。 她走上前,点了点头,“是我。” 董怀礼正要说话,隔壁就响起接连两声不同女子的尖叫,他面色微变,和月梅对视一眼,便一起赶了过去。 小院里头,冯嬷嬷站着,脚下却踩着一个男人的后背。而在她旁边,一个是躺在地下动弹不得的妇人,一个是被她刚一脚踢出去的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生得珠圆玉润,和地上瘦骨嶙峋的妇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听见动静往外看了一眼,接着又去看冯嬷嬷。 “你们是谁?为什么到我家里来?”她大骂道,“你们这般多管闲事,还打伤了我家男人,我这就去报官,将你们统统抓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福安公主!”冯嬷嬷骂道。 福安公主? 陌生女人微微一怔,而在冯嬷嬷脚底下的男人却是不信,扑腾着挣扎了两下就大骂道:“我呸!她要是公主,我还是皇帝老子呢!你是哪里来的臭婆子,你最好赶紧松开老子,不然一会儿叫你吃不了兜着——嗷——” 冯嬷嬷提脚,照着男人的侧脸狠狠踢了过去,踢的男人顿时狼狈尖叫。 月梅走过去,将被打得看不清面容的妇人扶了起来。 “齐娘子。”她说道,“你已经连着数日没有去上工了,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公主……”齐娘子昂着头看着月梅,忽然激动的抓住了月梅的手,“公主,救命,救命……” 她许是太激动了,手上力气大的吓人,月梅痛得险些把她甩开。 “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她忍着痛问道,“是不是身上不舒服,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叫人给你请大夫。” 齐娘子忙摇头,力气更大,声音更尖利的说:“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我的小三儿,小三儿,求公主救命,求公主救救我的小三儿……” 小三儿是她最小的女儿。 是那个她还没有做完月子,就丢在家里的女儿。 可是,等月梅叫车夫把大夫请来时,那个还不到两月的孩子,身子早已经冰凉一片了。 齐娘子抱着那还在襁褓里的小孩子,大哭不止。 小孩子是被饿死的。 吃不到母乳,家里人又不按时喂她米汤,等齐娘子发现,小孩子已经不好了。接着她没有钱去请大夫,小孩子更是越来越吃不下去东西,于是就这么活生生的饿死了。 还那么小一点的孩子。 月梅看着小小一点点的孩子,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女儿怎么了,如果给她一个女儿,她一定要给那孩子全部的爱,要她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是她的错,她来晚了,她应该早一点来的。是她的错,她在发现齐娘子听不进去劝的时候,不应该就放弃了想等她自己明白,而是应该再多劝劝她的。 如果多劝劝,也许这孩子就不会死。 月梅对大梁的律法不懂,她不知道父母饿死孩子,是不是犯法的。但即便是不犯法,这一刻她心里浓烈的怒火也叫她忍不住了,她决心就仗势欺人好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男人。 她吩咐跟进来的车夫,“去报官,说有人故意杀害幼子,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务必将差役带来!” 知道月梅身份的齐娘子的男人和那小寡妇,他们原本战战兢兢的缩在角落里,听到月梅的吩咐,两人都吓的大惊失色。 “孩儿她娘,孩儿她娘!”齐娘子的男人忙凑过来拉住齐娘子的手臂,“你,你快和公主说说,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是故意的啊,你快求求情,快啊,快啊!” “是啊,孩子是饿死的,她自己不吃东西,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啊。姐姐,你快求求情吧,你可要想好了,你还有两个女儿呢,要是当家的被抓走了,你那两个女儿就没有爹了,也没有吃的了,说不定还会被饿死呢。”小寡妇凑到另一边,她不敢看那饿死的小婴儿,只眼睛往一边瞟着,压低声音的劝齐娘子。 齐娘子的哭声一顿,随后扭过头看向那小寡妇。 小寡妇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忙要再劝。 “齐娘子你放心,你和你的女儿都跟我走,日后你在我的铺子里做事,我帮你养你的两个女儿。”月梅说道,冷冷瞪了一眼那小寡妇。 齐娘子被月梅这话喊回了神,不过她并没有应承下来,而是伸手指着那小寡妇,道:“公主,我不要您帮我养孩子,您帮我,帮我把这贱人和她的儿子杀了!您帮我这个忙可不可以?” 杀了另一个小孩子? 月梅简直难以置信,齐娘子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她男人已经失去理智,控制不住的一巴掌就甩在了齐娘子的脸上。 “你这贱人!”他大骂道,“你自己生不了儿子,如今我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你居然想杀了他!我看你才该死,我杀了你!” 他说着,两手聚拢,竟是直接掐上了齐娘子的脖子。 齐娘子没有挣扎,只仍然保持着看向月梅的姿势。 月梅根本没有办法答应她。 她可以帮她教训男人和那小寡妇,可以给她一个地方住,给她东西吃,甚至拿钱出来帮她养孩子,但是却绝对不能帮她去杀另一个小孩子。 说一句过分的话,小婴儿的死男人和小寡妇都有罪,可她这个做娘的,也一样有罪。但是唯独小寡妇生的儿子,那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尽管男人是为了他才对女儿们冷血无情,但他是没有罪的。 她让冯嬷嬷把男人拉开,放了齐娘子自由,但是她却对齐娘子摇了摇头。 “不可以。”她说道,“那孩子的娘有错,你男人和你,也有错。念在你不知的前提,我会跟衙役说清楚,叫他们只提了你男人和那女人过去的。” “公主,这是我们的家事。这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的女儿别说是饿死了,就是我把她打死了,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你凭什么多管闲事!”齐娘子的男人又惊又怕,冲着月梅喊道。 “我想管就管了,凭什么,就凭我想管。”月梅说道。 这无赖的口气! 男人被他气得噎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马车夫转身要往外走,齐娘子却叫住了他,然后对月梅摇头,“公主,您如果不能帮我杀了那贱人和她的孩子,那能不能求您,不要管这事。” “你说什么?”月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会听到齐娘子说不要她管的话。 齐娘子低头看了怀中的小婴儿一眼,然后抬起头,坚定的冲月梅摇了摇头。 “公主,求您不要管。”她说道,抱着孩子给月梅磕了个头。 “他们刚刚害死了你的女儿!”月梅忍不住大了声音。 齐娘子道:“是,不过死都死了,您就算教训了他们,叫他们做了牢,我女儿也活不了。就算您把他们杀了,我女儿也活不了。可是我不止一个女儿,我还有另外两个女儿,她们不能没有爹。” 月梅气得脸都黑了。 “我说了,你跟我回铺子里,你的孩子,也住在铺子里!”她怒道,“就和大丫三丫一样,你没看见吗,她们在铺子里住的很好!” 齐娘子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似乎是想到了大丫和三丫,但是她仍然没有同意。 “多谢公主好心,不过不用了。”她说道,对着月梅咚咚又磕了两个头,“公主若是真的好心,就请不要管了,您为了这死了的孩子出头,却害了我和我的另外两个女儿,这就不是好事,不是好心了。” “你——”月梅伸手指她,气得脸色发白,“你有没有想过,他今日能饿死你小女儿,能打得你如此,来日说不定就能饿死你其他女儿,打死你!你不是在为你另外两个女儿好,你是在害她们啊!” “我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的!”齐娘子还没说话,她男人已经说道,“孩子她娘,你相信我,我不会的。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好好待我们的另外两个女儿,我发誓,我发毒誓!” 齐娘子看着她男人微微一笑,只是她满脸红肿带着血迹,笑起来的样子着实吓人。 那男人吓的发了颤,齐娘子却应了好。 “公主,您都听见了。”她笑着看向月梅,道:“请您真的别再多管了。” 月梅气得拂袖而去。 她倒是想管,可她怎么管,硬管吗? 这齐娘子,分明就是魔障了! “以后多留意一些吧,她自己不愿意,你也没有办法。”董怀礼跟在月梅身后出的门,看月梅气得狠了,虽然他奇怪她怎么会变成公主了,但还是第一时间劝了她,“大梁没有这样的律法,卖儿卖女都是正常事,你便是硬要管,明面上也最多是打几十大板罢了。而且,你若是真的杀了那男人,齐娘子和她的女儿,的确将更为艰难。” 董怀礼也是这样的思想! 月梅真是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性子,便是在古代活上几辈子,她也变不成他们这样的想法。 只到底心里生气,即便明知这事儿与董怀礼不相关,听他这么说,她还是气得慌。她也没接董怀礼的话,甚至连声告辞都不想说了,转身大步就走了。 董怀礼却连着几步,追了上去。   ☆、第213章 到了巷子口,月梅准备上马车时,才发现董怀礼一直跟在身后。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一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火给压了下去。 “抱歉,刚才不该对你发火的。”她先跟董怀礼道了歉,“你如今来了京城,想来是已经中举,来准备明年的春闱了,恭喜你。” 董怀礼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是的,我提前过来赁了院子,不然来的晚了,到时候客栈不好找。”其实也是因为手上钱不够,不然也不会选择这鱼龙混杂的小院子了。 月梅点了点头。 “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她提出告辞。一来她现在情绪不稳,二来她和董怀礼,她觉得应该还是不要有任何的联系比较好。 倒不是因为怕董怀礼看穿她的身份,而是因为他之前对月梅痴心一片,现在若是还没放下,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可能都会造成他的误会。 不过…… 月梅看了看董怀礼身后的巷子,想着若是可以有法子,还是帮一帮他比较好。想来真正的月梅,也希望董怀礼能一路顺利,考取功名吧。 董怀礼眼神有些黯淡,许久不见,没想到月梅连和他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了。 “你现在是公主了?”他一时心头不甘,脱口便问了这话,语气也着实算不上好。 不知为何,他这话一问,月梅就觉得心虚。 这公主之位,按道理可不是她的,虽然现在她在努力的做一个孝顺的女儿陪着安平公主,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月梅。 月梅脸上的不安神色却让董怀礼误会了,他以为月梅是做了公主,所以忌讳提起从前的事了。毕竟从前在程家村,她只是个小小村女,而和自己,不管是因为老乡的原因还是因为有那一段情,都的的确确是会让她的名声受损的。 “你,你是……”他面色大变,如同受到很大打击一般,肩膀都耷拉了下去,“是小生唐突了,请公主慢走。” 他说着,竟是要下跪给月梅行大礼。 月梅一惊,忙伸手扶住他。 她猜到董怀礼的意思,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我……” 可她真正的意思,她却又不能说出来,她只好手上力气加大,反正就是拉着,不许董怀礼跪下去。 董怀礼没有办法,只好直起了身,不过到底还是给月梅弯腰行了揖礼。 “公主慢走。”他淡淡道。 月梅只好带着满心的歉疚走了。 董怀礼却是没有回去,他盯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心里却揪成一团。 他早就知道她是来了京城了。 他还打听到,她嫁的人其实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他这么早的来京城,其实未尝没有想要再见她一面的心思。 可是没想到,见到了,却是这样一般光景。 她是公主了,而自己却仅仅是个名次不高的举人。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了。 只是,她是过得不大好吗? 怎么会比在程家村,还要瘦了…… 回去的马车上,月梅一直没有说话。冯嬷嬷看着她,再一想方才那个年轻的读书人,心里就琢磨开了。 看着公主和那年轻人的模样,他们之间定然是有点什么的,尤其是那年轻人,看到公主,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似地。不管是在齐娘子家还是在巷子口,那失态的模样,真是怎么掩也掩不住。 公主和侯爷和离已经很久了,安平公主早就着急要给公主相看了,那个年轻人虽然看着是穷了些,可长得却不错,而且还是个举人,明年若是考了好成绩,安平公主未必就看不上啊。 她可是早就打听出了消息,安平公主有意在明年春闱时候,挑一个乘龙快婿的。 她悄悄的打量着月梅,瞧月梅果然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心里就是一沉。坏了,这年轻人和公主是老相识,想来就是公主以前待的定兴人士,说不定没遇到侯爷前,两个人就有了几份情的。 要不要给侯爷传个信呢? 侯爷已经打赢胜仗在回来的路上了,怎么就走得那么慢,现在还没到呢。 冯嬷嬷心里想着事,月梅也在出着神,没留神间,马车就猛然一颠,月梅连着撞了两下,撞得都头晕眼花了,才被回过神的冯嬷嬷一把抱住,护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刚一稳住,冯嬷嬷就出声训斥马车夫。 不过回话的却并不是马车夫。 “实在对不住。”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车窗外十分歉意的说道,“在下安王世子梁培。我这马儿突然受惊,不小心冲撞了公主,还忘公主恕罪。” 安王世子? 月梅对这人倒是有所耳闻,京城有名的不肯娶妻的美男子么,虽然没见过,但却是听过的。而且他的父亲是老安王,深得帝心,是一个不可轻易交恶的人。 “安王世子不必多礼。”月梅说道。 安王世子侧着耳朵,听了这句见没有下文了,而且马车帘子也纹丝不动,不由得就勾起了嘴角。 这个福安公主,架子倒是很大嘛。 他哪里知道,月梅是眼冒金星,根本没有办法出来和他见礼。再说,他虽然是安王世子,可自己到底是公主,不出去也说得过去。 “方才马车动荡剧烈,公主可有受伤?”安王世子道,“前面便是千金堂,公主若是不嫌弃,还是先去看一下,我这便立刻叫人去请太医,公主看着可行?” 月梅拒绝了,“不用了,我没事。倒是世子你可还好,若是有哪里伤到,还请尽快去医治吧。” 安王世子道:“多谢公主关心,在下并无大碍。” 一来一去的,这人是不是无聊? 月梅没心思在这大街上和他耗着,便道:“既如此,那就此别过了。”她说道,吩咐马车夫继续赶路。 竟然真的不打算出来见见他。 是不是她来京城不久,还没听过他的名号? 算了算了,既然决定勉为其难娶了她,那就还是得要亲自见一见她,叫她喜欢上自己这张脸才好。 毕竟,他们那么般配。 月梅等到回到公主府,头上已经起了两个包,不碰的时候都疼的厉害。好在已经头不晕眼不花了,所以被冯嬷嬷扶着下了车,一眼就被站在马车前等着接她的安王世子给闪到了眼。 安王世子漾起一个大大的笑。 “公主,当心脚下。”他说着,朝月梅伸出了手。 月梅呵呵干笑了两声,拉着冯嬷嬷的手,错过他,下了马车。 安王世子也不觉得尴尬。 “公主这额头……”他小小惊呼,“是不是方才被撞到了?都是在下该死!公主快请回府,在下已经叫人请了太医,应该马上就到了。” 这人也太热情了。 这么热情,肯定有问题。 他想干什么呢? 月梅打算看下去再说。 回到府里,安平公主也知道了消息,叫人直接把月梅和安王世子都领去了上房。看到月梅额头红肿的两个包,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怎么撞得这样厉害!”她心疼的说道,接着就看向冯嬷嬷,“你是怎么伺候公主的?自己下去领罚去!” 冯嬷嬷连忙跪下请罪。 “娘,没事的,不怪冯嬷嬷。”冯嬷嬷一把年纪了,今日又真不是她的错,月梅可舍不得叫她下去领什么罚,“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的。”她抱着安平公主的手臂摇着,撒着娇。 “小侄参见姑姑。”安王世子行礼说道,“方才其实都怪小侄,是小侄的马突然受惊冲撞了妹妹,都是小侄的错,还请姑姑责罚。” 安平公主心疼的看了眼月梅,对着安王世子摇了摇头。 “怎么能怪你呢,只是意外。”她说道,十分关心的上下看了安王世子几眼,“你没事吧,身上可有哪里伤到?” 安王世子忙说没有,又道:“只也不知道妹妹伤的如何了,小侄已经叫人去请了太医,一会一定要好好给妹妹看看。” 在外面还是叫她公主,到家了就叫她妹妹了,这画风也转变的太快了吧。 说话间太医就来了。 只是撞出了包自然是没事了,不过是给了点药膏子说了几句饮食方面要注意的罢了。不过太医走了,安王世子却没走,还被安平公主热情的留了饭。 看着安平公主一会儿看看安王世子一会儿看看她,还有安王世子不断的对她放着电,月梅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月梅晚饭都没吃几口就回房了。 安王世子,如果以前她是想见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一面的话,现在就知道,美男子不是她能驾驭的了。 美男子条件那么好,无缘无故的干嘛看上她。虽然她不是妄自菲薄,但是生活在这个时代,自然知道她和离代表着什么,美男子除非眼瞎了,才会真的看上她。 还是第一次见面就看上了,谁会信啊。 月梅抵触的态度太明显,害得送走安王世子的安平公主,失眠了一晚上。 躲了一晚上,次日月梅是想去跟安平公主将事情说清楚的,可是没想到她这边刚刚起床,衣服都还没换呢,冯嬷嬷就进屋回禀说外头有人找了。 “谁找我?”月梅随口问道。 冯嬷嬷支支吾吾的,好半晌才道:“……就,就是昨儿,昨儿那个年轻男人……” 昨儿那个年轻男人? 说的是董怀礼? 一大早的,董怀礼来找她?还找到了安平公主府?这可不是董怀礼的行事风格啊。 不对,除非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月梅心里担心,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问题了。只将头发随意一挽,妆没上,衣服没换,就这么趿拉着鞋跑了出去。 冯嬷嬷看着一眨眼就不见了的人影,愣了半天,突然道了一句,“完了,真的完了”,便也跟了上去。   ☆、第214章 董怀礼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两个小女孩儿。小的那个被他抱在怀里昏昏欲睡,大的站在他旁边,身高刚过了他的膝盖。 两个小女孩有个共同点,就是瘦。 皮包骨头的瘦! 安平公主府,这便是董家没有没落前,也没有资格进入的。董怀礼因为提出要见月梅被领了进来,但一路走来,心里却格外的忐忑,直到见到月梅,都没有缓和过来。 “月……”脱口而出的月被他咬住舌尖忍住,再开口,便换了一种称呼,“参见公主。” 月梅随意的挥手。 “你匆匆过来,是有什么事?”她看了眼那两个瘦弱的小女孩,“她们是……” 董怀礼道:“她们是齐娘子的孩子。” 齐娘子的孩子。 齐娘子的两个女儿怎么会跟董怀礼在一起?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月梅脸色一变,可是看着两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怕吓到她们,她却不敢就这么问出口。 “你叫什么名字?”月梅蹲下去,问那个靠着董怀礼腿站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来胆子很小,她甚至都不敢去打量四周,月梅问她话的时候,她更是吓的往后缩了缩,手也紧紧的抱住了董怀礼的腿。 月梅尽量让声音更轻柔一些,“你一大早就过来,还没有吃早饭吧?现在饿不饿,我叫这位嬷嬷带你和妹妹去吃早饭好不好?” 她顺手指向了刚刚赶到的冯嬷嬷。 小女孩大抵是饿久了,一听到有吃的,也不怕了,立刻就从董怀礼身后走了出来。 她拉了拉董怀礼长袍的一角,嘴角都流出口水了也没有直接应下,反倒是抬头询问的看向了董怀礼。 董怀礼轻声一叹,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小女孩也放到了地上。 “去吧,带你妹妹一起去。吃饱了早饭,叔叔再去看你们。”他轻声说道。 月梅将她们交给冯嬷嬷,等她们走了,才问向董怀礼,“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会跟你在一起,是不是齐娘子出了什么事?” 董怀礼想到今日一早看到的一幕,现在还有些腿抖。 “早上起来,一打开门,就看到这两个孩子蜷缩成一团堵在那。我一问,才知道她们是半夜就来了,还是齐娘子叫她们来的,说让我带着她们来找你。”他说道,不自由的吸了吸气,“我察觉不对,将她们送进屋里,赶去隔壁的时候……看到隔壁一家人都死了。” 一家人都死了? 月梅震惊不已,颤抖着问,“一……一家人?” 包括齐娘子,包括那小寡妇和她的儿子? 董怀礼点了点头,心中后怕,亦觉得悲痛。 “是,所有人都死了,其他人看起来似乎是中毒死的。只那个男婴,是被活活掐死的,而齐娘子,她则是上吊。”他说道,有些担心的看向月梅,怕月梅被吓到。 月梅愣愣的看着董怀礼,只觉得嗓子里如同落满灰尘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齐娘子她,她昨日说那话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吧?所以,她才会把两个女儿托付给她,可是她自己,却选择了这样一种结局。 杀了她男人全家,也杀了那个男婴,这样难道就是报仇了吗?或许是吧,可是,却也搭上了年纪轻轻的自己,让自己的两个女儿从此没了娘,何必呢? 月梅忽然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特别的痛,痛几条人命的枉死,痛齐娘子这同归于尽的选择,痛重男轻女的恶习,痛刚才那两个小女孩。 她的脸变得一片煞白,几乎站都站不稳,可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虚空的前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月梅,你没事吧?”董怀礼担心不已,眼见月梅似乎要摔倒,忙冲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你别难过了,这是咱们都没想到的,谁能想到齐娘子她会……你住处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这样的惨剧已经发生了,咱们也改变不了什么,齐娘子还留下这两个孩子,咱们,咱们对两个孩子好一些也就是了。” 月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由着董怀礼扶着,没头苍蝇的被人带着往内院里走。 看她这副模样,董怀礼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他不该来的,他应该把那两个小女孩留在家里,他再是穷,两个小女孩的口粮总是可以省出来。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代写书信,还可以去卖字,去卖画。 如果他知道月梅会被吓到,他一定不会来。 “月梅,月梅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董怀礼心急如焚,可是却又无计可施,一额头都是汗也顾不得去擦。 月梅跑出来见董怀礼的事情没有隐瞒,所以消息也很快的就传到了上房安平公主处。她想着昨日安王世子和月梅的亲事怕是不成了,这再听说有年轻男人来找月梅,且这么久还没走,她心里就好奇起来,吩咐人陪着一路来了外院。 远远的就瞧见一个青年男人怀里半抱着月梅匆匆而来,她愣在当场脚都迈不动了。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发展的这么快! 这是什么男人,是定兴人士吗?学识如何,人品如何,家庭又如何? 怎么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月梅就和他…… 安平公主一时间脑子里飞过很多念头,一会儿觉得这是好事,一会儿又觉得这么短时间骗到月梅芳心的男人不是好东西,弄得她纠结不已,不知道是要含笑迎上去,还是该怒目对上去。 可等到距离渐渐近了,看到那年轻男人满脸焦急慌张,看到月梅伏在他怀里没有一点反应,还有旁边领路的丫鬟着急又无措的表情,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她甩开身边人的手,大步赶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呵斥董怀礼,一面抢了月梅过来护着,“你又是谁?发生了什么事了?” 董怀礼担心月梅,早已经失去了理智,此刻虽然知道这人是谁,但第一时间也想不起要下跪行礼。只焦急的道:“公主,月梅这是被吓到了,赶紧请大夫,赶紧请大夫给她看看才行。” 安平公主把月梅交给下人扶着,吩咐了人去请太医,然后也顾不得董怀礼,立刻就看向了月梅。 “月梅,怎么了?”她轻轻摸了摸月梅的头,柔声道:“不怕啊,不怕,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呢。” 母亲温柔的声音,像是张开了一张大网,将月梅包裹了起来。温柔的,安全的,月梅愣怔过后,便对着安平公主掉下了眼泪。 “娘……”她幸运,有一个娘,可是齐娘子的两个女儿,却是再也没有娘了。她看着安平公主,请求道:“娘,我想收养两个孩子,我想收养两个小女孩,可以吗?” 收养-孩子? 安平公主第一次看到月梅这么伤心无助的模样,已经没有办法再分出精力去思考她说了什么了。 “好好好,可以可以可以。”她连连说道,“那两个小孩,她们在哪里,娘这就帮你去找她们。” “她们就在府里,我叫冯嬷嬷带她们去吃东西了。”月梅说道,顿一顿,再次开口,“娘,我收养她们,给她们做娘,让她们做我的女儿,好不好?” 安平公主再无法思考,听到这里也醒过神来了。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人,收养两个孩子做女儿,这叫什么事啊。 “月梅,咱们收养她们,给她们地方住,让她们有饭吃,这样就尽够了。”她劝道,“你还年轻,还没有嫁人,以后嫁人了,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咱们听话,好吗?” 月梅一直都是骗着安平公主的,可是此刻,想到齐娘子的死,想到她留下的两个女儿。她不知怎地,就触动了那颗执拗的心了,她固执的摇了摇头。 “娘,不是那种收养,我是要认她们做女儿,当她们的娘,一辈子照顾她们,爱她们,就像您对我一样。”她说道。 安平公主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这不行!月梅你听话,先回房休息,我叫人去请太医了,咱们不乱想,乖乖的等太医来。” “娘,我不能生育。”月梅说道,“便是我以后真的再次嫁人了,我也一样生不出孩子。所以娘,你就别再反对……” “你说什么?”安平公主失声打断月梅的话。 不能生育? 开什么玩笑啊! 一个女人不能生育,那活着不就是等着受罪的吗? 安平公主根本不信,她强硬的对下人摆手,叫她们带走月梅,“别说胡话了,快点儿回屋。” 安平公主带着人强制的把月梅带走了。 董怀礼却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石化了。 月梅不是已经嫁人了吗,怎么……难道是做回了公主,所以就和当初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分开了? 不会,月梅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她说她不能生育,所以她是因为这个原因,和那个男人分开的? 不然,安平公主怎么会说出日后嫁人这样的话呢。 董怀礼脑子里乱乱的,又是心疼月梅,又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再也站不住了,一路几乎是狂奔一般跑出了安平公主府,找到了城西一处茶楼,将里面一个说书先生拉了出来,把身上所有银子都拍进了说书先生的手里。 “你跟我说,说说福安公主的事情。”说书先生这类人,向来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这些事情,他们一定知道。 说书先生看看手里的银子,笑着开了口。   ☆、第215章 公主府里,月梅已经冷静下来。 她已经下定决心,而且她是真的不能生,安平公主不会一直不同意她收养那两个女孩子的。反倒是齐娘子那边,也不知道董怀礼有没有报官,也不知道齐娘子男人家还有没有其他人,齐娘子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她死了,可也不知道官府会如何处置。 齐娘子这事做的不对。 齐娘子的行为可恨。 可是,却也可怜。 她不想给齐娘子找什么辩解的理由,但哪怕是为了她将要认下的两个义女,她都不能眼看着齐娘子死后不得安宁。 任由着太医给她诊脉,她招手叫来了秋兰。 “你去找冯嬷嬷,替了她照顾那两个孩子,叫冯嬷嬷去一趟齐娘子家。问一下董举人有没有报官,若是没有,去帮着报官,然后交代下去,尽快让齐娘子入土为安。”她吩咐道。 安平公主不希望她这时候还操心这事,可却也明白这个女儿,那是有主意的很。所以只当没看见,任由秋兰出去了,她只盯着太医,因为她此刻有更关心的事情。 月梅不过是当时有些惊吓有些接受不了,但其实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安平公主说的话在前,这位太医是正好当值,被随便喊来的,他不是专攻妇科的,因而就耗费时间久了些。 “到底什么情况?”安平公主忍不住,催问道,“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为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能不能治好,要怎样才能治好?” 太医急得满额头都是汗,一面擦汗,一面支支吾吾的道,“这,这公主莫要担心,便,便是有点问题,也,也……” “是身子受寒严重,所以导致的难以受孕。”月梅见那太医实在可怜,加之方才一时激动说出去,此刻也有些后悔,便赶忙说了出来,“娘,这位太医不是专攻妇科的,我没有被吓到,没有什么问题,请他先离开吧。” 安平公主丢给太医一个真没用的眼神,挥手赶了人,又叫大宫女另外再去请专攻妇科疾病的太医来。 月梅叫住了大宫女,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之前我这身体,就是威远侯请了十分擅长妇科疾病的太医看的。娘若是不放心,这样吧,之前不是还请了千金堂的老大夫来吗,请他来给我诊一诊。” 安平公主只好暂时勉为其难的同意了,不过却是眼神示意另一个宫女出去请人。 但等到千金堂的老大夫进来给月梅诊脉时,她一想方才月梅是提到威远侯的,顿时惊叫起来:“所以你之前和威远侯和离,不是什么他纳妾不纳妾的问题,是因为你不能生育?” 是威远侯周承朗,嫌弃她的女儿? 她和周承朗和离的原因…… 月梅摇了摇头,“不是。” 都已经和离了,还是别再提起来,安平公主虽然无权无势,可到底是成泰帝最疼爱的妹妹。她若是去找周承朗的麻烦,周承朗只能干受着。 千金堂老大夫诊完脉,说的和月梅说的一样。早年身体受寒严重,想要有孕,难上加难。 早年,早年是什么时候,不就是孩子在定兴的时候吗?安平公主想明白这点,心里就后悔愧疚万分,极力忍着也忍不住唰唰掉下的眼泪。 “大夫,那,那能不能治?能不能治好?”她泣不成声,勉强的问老大夫。 老大夫诚惶诚恐的又试了试月梅的脉象,道:“治肯定是能治,其实草民这番诊脉下来,看着公主似乎已经在喝药调理了,身上的体寒倒是比从前好上一些,但是……最近好像又断了?” 是断了,早就断了。 和离之后,她没有继续喝药的心情。暂时正好也没有嫁人的打算,珍味轩珍味到还有周家的事儿一直忙乱,她也没那时间。 月梅就点了点头。 老大夫道:“先前喝的调理的药应该是有用,不过那药不能长久的喝下去,这般停了倒是也好。接下来可以采用食补和药调两种方法,这样既不会伤了身子,又能治好这身体体寒的问题。但是,可能所需的时间会久一些。”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治好,不管多久都可以。”安平公主忙说道。 月梅却没有她那么乐观。 “大概会多久?”她问老大夫。 老大夫聪明的给了个时间段,“短则两三年,长则十余年,这个得调理了之后慢慢看,才能知道的。” 十余年,十年也可以,十一二年,十八-九年也勉强可以算进去。可是即便是十余年吧,那会儿她也三十岁了,在现代都可以算是高龄产妇了,何况是古代。 更别提十三四年,十五六年了。 三十四五岁,在古代都可以做祖母了,所以有点让人想流汗,但这是真·事! 老大夫这话一说,不用月梅解释,安平公主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撵走了安平公主觉得同样没用的老大夫,安平公主就抱着月梅,毫无形象的哭了。一面哭着自己对不住月梅,一面又哭着月梅可怜,最后还来个母女一样凄惨,一个是所嫁非人,一个可能是嫁不出去了。 听着安平公主说的这些话,如果是从前,月梅一定会觉得好笑。可是现在听来,却只感觉心中沉重。 不能生育,她如今还是公主之尊呢,安平公主都觉得她可怜凄惨,以后嫁不出去了。那若是换做旁人,换做普通的女孩子呢,或者也别说普通女孩子了,换成官家女子,只怕也是更可怜更凄惨吧? “公主——”秋兰急急的跑了进来,看到安平公主抱着月梅痛苦,而月梅则呆愣着,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怎么了?”月梅问道,“是不是那两个孩子有事?” 秋兰只好点头回话,“她们吃了东西,结果不断的呕吐。现在两个孩子都在哭闹,说是要娘。” 想到那两个孩子已经没有娘了,秋兰的心也疼的一抽一抽的。 娘…… 以后,自己就是她们的娘。 虽然不能代替她们真正的娘,可是她一定会努力做一个称职的母亲的。 月梅拍了拍安平公主,将她拉开了,起身想要去看孩子。可是一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腿还是虚的厉害,站不稳定,差点摔跤。安平公主正被秋兰那句找娘说的难过没有注意,秋兰却注意到了。 “公主,还好吗?”她走过来扶住月梅。 月梅就着她的力站稳,道:“走,我们去看看。” 安平公主此刻也说不出劝阻的话了,想了想,她抹了一把眼泪,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往孩子们暂时待的花厅走,还很远呢,就听到两个孩子一声比一声尖利的哭声了。月梅脚下步子加快,秋兰扶着她,更是几乎小跑了起来。 等到进了花厅,虽然地上两个孩子吐出的秽物都已经处理,但味道还是刺鼻的难闻。两个小女孩,此刻正互相抱着躲在桌子底下,一声声的哭着叫着娘。 秋兰忙过去,柔声的叫孩子们出来,可是两个孩子根本听不进去,反倒是哭得越来越大声。 月梅没有带过小孩子,甚至穿越来之前,她自己都是孩子。而这么多年过去,算着在现代的时间,她也还没到三十岁。在这古代,更是又从个小丫头长起来的,所以她真的是没有经验。 她们的娘已经死了,她不想骗她们说带她们去看娘,可是该怎么办呢?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周承鸿,想起了小时候是怎么哄他的。 她走过去,蹲在桌子边,弯下腰看着桌子底下的两个女孩,“别哭了,别哭了,姨姨给你们拿东西吃好不好?” 两个孩子是真的被饿怕了,尽管刚才吃东西吐了非常难受,尽管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们十分害怕,十分想母亲。可是在月梅说拿东西给她们吃的时候,她们还是同时收了声,只流着眼泪看着月梅。 大的那个或许懂事了还可以理解,可是小的那个……如果不是经常挨饿,怎么会如此? 受尽宠爱的孩子,他们在哭闹的时候,可能你说什么都没用的。 月梅看着这两个小女孩,心疼死了。 她也止不住的掉眼泪。 “来,出来,姨姨带你们去吃东西。”她向两个孩子伸出了手。 大的那个还犹豫了一下,可是小的那个却直接把手搭了过来,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姨姨,吃什么?”她看着月梅,怯生生的问道,然后又回头对着姐姐招手,很小声很小声的说,“姐姐快出来,有吃的。” “对,有吃的。”月梅朝那大一些的女孩伸手,心酸无比的道,“吃完了东西,姨姨给你们做新衣服好不好?” 大一些的小女孩也钻了出来。 她点了点头,却接着又摇了摇头,“不好,我要娘,姨姨,我娘呢?我娘……她,她也和祖母和爹一样,不要我和妹妹了吗?” 安平公主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秋兰也是一样,捂住嘴,怎么忍也忍不住哭声。 那小女孩十分好奇的看看秋兰,又看看月梅,然后伸出黑瘦的手,轻轻擦了擦月梅眼睛下面的泪。 “姨姨,你为什么哭了?”她说道。 月梅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伸手把两个女孩一下子搂进了怀里,放纵自己,痛痛快快的流了一场眼泪。   ☆、第216章 两个孩子之前吐了,月梅也不敢再胡乱给她们东西吃,好在她和安平公主都还没有吃早饭,厨房有做了两样粥,她便叫人送了白米粥来。 白米粥熬得软糯,米粒雪白饱满,虽然里头什么都没放,但公主府吃的米自然是最上等的,何况两个小姑娘都是饿惯了的,半点儿都没有嫌弃。 一人捧着一个小碗,乖乖的各喝了干净。 妹妹胃口小,喝了这白粥就饱了,伸出小手拍了拍小肚皮,还冲着月梅笑了。 月梅摸了摸她的头,也回给了她一个笑。 姐姐胃口却是大一些,喝完了只有七八分饱,可是月梅对于她来说还是陌生人,尤其这儿又是陌生地方,还有许多陌生的其他人,她便是想再吃点也不敢说。 月梅也不敢叫她多吃,就哄道:“你们昨晚上都没睡好吧?咱们先睡一觉,等睡醒了若是肚子饿了,咱们再吃东西,好吗?好好睡觉,醒了咱们就吃鸡蛋羹。” 两个孩子都是齐娘子半夜哄出去的,这天已经是初冬,早晚在外头那么冷,如何能睡得着。 月梅抱了那个小的,牵了大的,把她们带回她的房间,叫人打了水,亲自帮着她们洗了手脸,暂时没有衣裳给她们换,就拿了干净的亵衣给她们裹起来,放到了床上。 两个小姑娘也实在是累了,又哭闹了半早上,躺在床上乖乖的,很快就睡得十分香甜。 千金堂的老大夫没走远,早就被叫回来了,可是直到两个孩子睡着了,月梅才吩咐人把他请进来。 老大夫动作也放得很轻,给两个孩子诊了脉,又上前检查了一番,才轻手轻脚随着月梅退了出来。 “两个孩子时常被饿着,肚子里没有油水,今早上吃的东西正常人吃没什么,可是她们的身体却是受不住的。”提起方才看诊下来的情况,老大夫一把年纪的人了,都依然感觉到心酸。 “那可以调理好吧?”月梅紧张的问道,“该给她们吃些什么呢?需不需要喝药?”想到自身,月梅又格外担心的多问了一句,“她们的身体,会不会,会不会影响到之后子嗣方面?” 老大夫看着月梅,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影响的,公主莫要担心。”月梅这般为两个孩子考虑,老大夫感念其情,更为郑重了些,“这药暂时不需要吃,只是饮食方面要多多注意,我将这注意的地方写下来,你们以后按着来就行。” “那太谢谢你了。”月梅忙道谢。 到了午时两个孩子都还没醒来,冯嬷嬷却是已经回来了,董怀礼一大早过来时候没有去报官,她赶去了之后才叫人报了官。 后来董怀礼也跟着去官府做了证。 齐娘子连着她男人一家共五人全部丧命,这显然是个大案子,但因为除了齐娘子是吊死之外,其他人都是中毒而死,再加上之前齐娘子小女儿的事情,案情和罪犯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也不需要怎么去查。 中间倒是也出了一点问题,齐娘子男人的本家兄弟闹了上来,一面要继承家里的东西,一面说要给兄弟报仇,非得要把齐娘子的尸体给要回去。 可想而知他们要尸体能干什么了。 好在冯嬷嬷去了,抬出了福安公主的名头,本家兄弟都是不入流的人,哪里还敢多说,将齐娘子家里的东西银子之类捡了拿走后,就什么音讯都没了。 齐娘子到底是杀了人,便是她没有上吊,月梅也不可能去救她的。杀人偿命,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眼看着要过午饭时辰了,月梅叫冯嬷嬷先去吃饭,回头也不用过来伺候,直接歇了就好。这边也把两个小姑娘给叫醒了,把临时从外面成衣店买来的衣裳给她们穿上了。 中午两个小姑娘仍然是喝粥,不过月梅也言出必行,给她们一人做了一小碗蛋羹。 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有吃的就很开心,可是姐姐却端着碗吃不下去,一直偷偷的瞧月梅,却不敢说话。 其实,这两个孩子都太让人心疼了。尤其是姐姐,月梅现在知道了,姐姐已经六岁了,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六岁的孩子懂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她可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这样的陌生环境,又见不到熟悉的母亲,甚至是父亲和祖母都不在,换成了一个陌生人,她心里多少都会忐忑不安的。 “怎么了,不想吃这个吗?”月梅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尽量温柔耐心点,“那你想吃什么,告诉姨姨好不好?” 姐姐快速的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才又抬起,怯生生的冲着月梅摇了摇头。 “不是,姨姨,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她问道,“……还有,还有早上带我们来的董叔叔。” 董怀礼,是齐娘子让她们姐妹去找的,在她的心里,董怀礼是要比月梅更亲近一些的。 听到她提起齐娘子,月梅就觉得心酸无比。 “董叔叔要读书考科举,回家学习了。”她忍着眼泪,尽量露出笑容,道,“至于你们的娘,你们之前在家的时候,她也经常不在家的,对不对?” 姐姐还没说话,妹妹却已经大力的点了头,“对,娘是出去做事赚钱了。娘赚了钱回来,我和姐姐还有小妹妹就可以有东西吃了,还可以吃肉哦,还有新衣裳穿。”她伸手指了指身上的衣裳,“就是这样的,像姨姨给我们的这种一模一样的。” “不过,小妹妹死了。”姐姐突然冒出了这一句,“饿死的。” “什么是死?”妹妹不懂。 姐姐其实也不大懂,她有些茫然,月梅只好赶紧岔开话题。 “忘记告诉你们了,你们的娘……”她涩然道,“她暂时可能没有办法来接你们,她去做事了,要去的地方比较远,不过却能赚更多的钱回来。她走之前,把你们托付给了我,让我代替她照顾你们。你们乖乖的跟着我,等着她回来,好不好?等她回来了,你们就可以吃肉,就可以穿新衣裳了。” 齐娘子之前就总是出去做事,两个小姑娘都可以理解,可是她们最亲近的就是娘了,所以一瞬间两个小姑娘的眼圈都红了。 不过,她们却很乖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可以见到董叔叔吗?他会不会来看我们?”姐姐再次问道。 月梅不忍她们失望,很肯定的道:“会的,董叔叔有时间的话,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两个小姑娘这才笑了,然后高高兴兴的捧起碗吃东西。 吃过东西,月梅问她们叫什么名字,这才知道两人根本没有名字,在家时候都是大丫头二丫头的叫着。 这倒是叫月梅想到珍味到的大丫和三丫了。其实还有大妮儿和二妮儿。这些孩子,因为是女娃,不是家里的期望,所以家里人连个名字都不给起的。 她给两个孩子起了名字,姐姐叫珍儿,妹妹叫宝儿。她们没了爹娘,从今以后,就是她这个干娘的珍宝,她会像齐娘子一样去疼爱她们的。 两个孩子在公主府住下,月梅虽然想收养她们,可是这个时候也不适宜去大办什么的,只是叫人在她住处隔壁收拾了房间给姐妹俩住着。 她们的事情,谢媛和谢娇也都知道了。 谢媛做了娘,有了可爱的女儿,在成泰帝不给孩子身份,孩子的祖母又明显更疼男孩的情况下,她对女儿的爱和担心也上了一个等级。 所以对于这两个孩子,她很是同情心疼,不仅叫人送来了些给她孩子准备的玩具衣裳之类的给宝儿,还叫了两个小姑娘过去和她的龙凤胎一起玩。 谢娇就更别提了,她是知道齐娘子这个人的,对于两个孩子更是十二万分的心疼,月梅这个收养还没成功,她则先哄着两个孩子叫了她干娘了。 安平公主自从知道月梅生育艰难,又加之对珍儿宝儿的同情,便也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她到底是担心月梅的终身大事,还是那句话,她一把年纪了孤单无所谓,可是她的女儿月梅,若是和她一样也孤单到老,她总是不舍得。 所以不仅每日里看着月梅喝药和食疗,还特别关照她身边人,不能叫她受一点点的寒。 两个孩子在公主府住了三日,月梅答应带她们去见董怀礼。只是去城西董怀礼的住处显然是不行的,她就叫人送信给董怀礼,叫他赶去珍味轩。 三日功夫,孩子们的胃肯定是调理不好的,去珍味轩有的点心还能将就吃点儿,可是珍味到是火锅,味儿香又有许多荤菜,孩子们闻着味儿却不能吃,那可是折磨。 她要带孩子们去,谢娇这个干娘肯定得跟着,谢媛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把孩子交给婆婆,要一起跟去。最可怕的是安平公主,不放心月梅怕她受了凉遇了冷之类的,也硬跟着了。 于是就这么浩浩荡荡的,一大帮子人分了两辆大马车往珍味轩去了。 而珍味轩这边,大妮儿知道董怀礼要来,早早就跑到路口去等了。 等到远远瞧见步行过来的董怀礼,她忙的跑了上去,叫道:“秀才哥哥!” “大妮儿!”董怀礼加快脚步迎了上去,把手中的包裹递给了大妮儿,“你爹娘还在家里担心你呢,你过得好吗?对了,你爹娘叫我给你带了些钱和新做的衣裳和鞋子。”   ☆、第217章 家里条件那么差,爹娘还给自己带钱。 大妮儿接过包裹,眼睛就有些红了。 “秀才哥哥,我爹娘他们还好吗,身体好不好,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问了爹娘,又问弟妹,“还有二妮儿和小宝,我不在家,二妮儿是不是现在要干很多活,小宝可还听话,他们好不好?” 问完这话,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我忘了,秀才哥哥你都在县城读书,回去的时间很短,你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呢。”说到这里停顿一瞬,大妮儿想到良三爷是通过秋闱成了举人的,那董怀礼肯定也一样了,她忙道,“哎,不对不对,现在你不是秀才哥哥了,你是举人老爷了!恭喜你啊!” 董怀礼好脾气的笑了笑。 “大妮儿,你叫我董大哥吧,别叫什么举人老爷。”他说道,“你爹娘都很好,今年秋收你家里收成好,你爹娘本还想带着你弟妹来看你的。可是又怕你在京城手头没银子花,倒不如把来回的路费省了,一起给你带来了。” 大妮儿紧了紧手里的包裹,想着爹娘,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家里还有二妮儿和小宝,肯定也需要花钱的,而且小宝已到可以上学堂的年纪了,爹娘怎么不省点钱给小宝去读书呢。 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再过段时间她就要回去了,到时候把爹娘都接来京城。还有小宝和二妮儿,给小宝在京城学堂读书,教二妮儿做点心,给她在京城找个好男人嫁了。 大妮儿想着这些,一时脸上又带上了笑。 两人走到珍味轩大门口的时候,从安平公主府驶出来的马车也缓缓停稳,一众人从马车里出来了。 董怀礼忙走过去行礼拜见。 安平公主第一个下车,她对董怀礼此时是半点多想的念头都没有的。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越过他进了珍味轩。 谢媛和谢娇却是多打量了他几眼,毕竟有年轻男人上门找月梅,这个消息比珍儿宝儿的事更先一步传到她们耳朵里。 月梅是最后一个下马车的,冯嬷嬷先下了,她一个一个的把珍儿宝儿送出来,然后自己才下去。 “董叔叔!”宝儿一瞧见董怀礼,就高兴的喊了一声。 董怀礼忙快走两步,先给月梅行了礼,才把宝儿给抱了起来。 月梅则牵着珍儿走了过来。 珍儿看着董怀礼没说话,宝儿却是已经问道:“董叔叔,姨姨说我娘是出去做事了,这几日你瞧见她了没有?还有我爹和祖母,他们都还在家吗,他们好不好?” “宝儿!”珍儿叫了一声。 宝儿年纪小,珍儿又大一些,加上还有齐娘子护着,其实宝儿并没有怎么直接受到来自爹和祖母的委屈和亏待,便是挨打,也只有珍儿挨过,宝儿是没有的。 而至于一些挨饿挨冻之类,宝儿瞧娘和姐姐都一样,小小年纪的她又哪里会多想呢。 月梅摸了摸珍儿的头,然后紧紧拉住了她的手。珍儿抬头看她,眨了眨眼,把眼睛里的泪花又给眨了回去。 宝儿被姐姐的样子吓到有些茫然,董怀礼忙道:“这几日我都关在屋子里读书,所以不知道。不如下次我帮你看过,再来告诉你,咱们现在先去那点心铺子,去吃点好吃的点心好吗?” 宝儿忙高兴的拍了拍手,顿时就把她爹和祖母的事儿忘到一边去了。 珍味轩地方小,安平公主带着谢媛谢娇单独进了一间厢房,月梅不放心珍儿宝儿,则是和她们一起跟董怀礼待在一间。 后厨大妮儿做了刚出炉的松软原味蛋糕,而珍味到的三丫也被带了来,三个小姑娘吃着东西玩闹着,倒也是开心。 董怀礼站在月梅身后,瞧她一直面含笑意的看着三个小姑娘,好半天才开了口。 “月梅,你过得好吗?”他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 月梅回头,诧异的看向他,却看到他看过来的目光,一如当初原主记忆里的那样,饱含着爱意。只不过,如今那目光里,却添上了心疼和怜惜。 不会伪装的男人,看他的眼睛,便能看出他对你到底有几分情意。月梅纵然算得上是爱情小白,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在董怀礼的眼睛里看到了十足的诚意。 “很好啊。”可是,不能回馈,那便一开始就不要接受。 “……可是,我听说你和离了。”董怀礼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口。 月梅点点头,轻轻笑了。 “感情不合,自然就不再勉强。”她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今我可比在村里还要吃香呢。” 的确。 当初在程家村,月梅就是最漂亮的姑娘。当然,她有的不仅仅是漂亮。 如今她身份高贵,自己本是配不上她的,她这样的身份,只怕无数人愿意求她下嫁。可是,他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那些人求娶她,可却一定也会想要自己的子嗣,所以要么就是续弦,要么就是已经有庶子的,或者是想娶了她,再另要丫鬟通房生了孩子抱在她名下养的。 这样,太委屈月梅了。 他,他知道此刻提出来有趁人之危之嫌,他也知道此刻提出来不够光明磊落。可是,就容他自私一回吧,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月梅。”董怀礼上前一步,转过身面对着她,“月梅,我们本就是一对,如今你未嫁我未娶,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眼神诚挚认真,在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隐隐带着哀求,他害怕被拒绝。 “月梅,我那日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了。”董怀礼害怕被拒绝,忙先一步开口,“我不介意。你不能生,咱们可以收养啊,就像是你收养珍儿宝儿一样,我们如果想要儿子,也可以去收养一个男孩。” 他伸手握住月梅的手,恳求道:“月梅,再给我一次机会。” 月梅真的发誓,她此刻有些嫉妒,嫉妒原身。 董怀礼,这样一个有才有貌的男人,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男人,这样一个为了喜欢的人,连子嗣都可以不介意的男人。 如果她是原主,或者说,如果她是穿越了之后才遇到的董怀礼,她此刻肯定二话不说立刻投入他的怀抱。 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不需要什么甜言蜜语,就只需要,一个倾心相待的人。别的女人她不知道,她所求的,就是如此。 可是,她不能答应。 任何一个人,她哪怕一开始不喜欢,她都可以去慢慢培养。但唯独董怀礼,她不能答应。 原主,真正的谢月梅,她一定是一个比自己好太多太多的姑娘。所以,也只有她,才能够得到这样的爱,得到这样的男人真心对待。 月梅用力,一点一点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看着董怀礼脸上一瞬间浮现的哀伤,她闭了闭眼,忍住了那感动的泪水。 “月梅……”董怀礼不舍,可是更不想伤到月梅,他最终还是松了手。 “董怀礼。”月梅叫了他的名字,“你……”这一瞬间,她甚至想说出真相。 “怎么了?”董怀礼问道。 “我同意!”厢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安平公主走了进来,她责怪的看了眼月梅,然后就满脸笑容的看向了董怀礼,“我同意,同意把月梅嫁给你。” 没想到,这个董举人居然和月梅从前就有一份情。那后来肯定是威远侯周承朗施展了什么手段,所以才让月梅迷了心窍,放弃这么好的男人的。 女儿傻不要紧,她这个做娘的得精明。 这么好的男人,放过了真是太可惜! 不过,还是要先安抚安抚女儿。安平公主想着,就对董怀礼提出了要求,“不过不是现在就把她嫁给你,明年春日的春闱考试,只要你能榜上有名,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董怀礼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一个劲的对着安平公主点头,然后就是傻笑着看向月梅。 三个小丫头,珍儿最大,她是懂嫁人是什么意思的。 “太好了,董叔叔,你是要娶姨姨做娘子吗?”她跑过来抱住董怀礼的腿,“那以后我和宝儿是叫你姨夫还是叫姨姨董婶婶呢?” 安平公主没有一刻像此时,觉得月梅收养珍儿是做对了的。她笑着把珍儿拉过去,道:“叫董婶婶可以,叫干娘也可以,你们姨姨可是想认你和宝儿做干女儿呢。” “那就是干爹干娘喽!这个好!”珍儿笑嘻嘻说道。 被安平公主这一打岔,再来珍儿这一番话,看着董怀礼激动不已的模样,月梅那拒绝的话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当面说出来了。 可是,她难道真的要接受? 她和离了,之后肯定也是要展开新生活的,如果可以遇到合适的不错的男人,她当然也不排除再嫁。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董怀礼…… 董怀礼有才有貌,人品也这么好,说起来其他人还不如董怀礼呢,起码知根知底。她如果都能和别人去发展感情,为什么不可以和董怀礼呢? 当然不可以。 她和董怀礼在一起,对得起谢月梅吗?连她的男人也抢? 她和董怀礼在一起,对得起董怀礼吗?让他一辈子所爱非人? 她和董怀礼在一起,对得起自己吗?一辈子去做谢月梅的替身? 可是不能直接拒绝,那要怎么办? “接下来,你读书疲惫的时候,有时间的时候,我们就尽量见见面吧。”月梅突然对董怀礼说道。 “你说真的?”董怀礼惊喜万分。比起安平公主,月梅的首肯更让他高兴。 月梅点了点头。 她在赌。 董怀礼,明明很喜欢原主谢月梅,是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是那种她活这么久遇见的最认真最真诚最痴情的喜欢。 他那么喜欢谢月梅,他如今认不出自己不是原主,只是因为一来当初她拒绝的太干脆,后来大家又立刻分开,所以他没有时间去细想罢了。 如果他去细想细看,他一定能分辨的出来。 而如果,他真的认不出来,那么自己,就真的将错就错一回,也未尝不可。   ☆、第218章 听了董怀礼的话,安平公主是怎么看他怎么顺眼,真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好的感觉。 其实不仅是她,就是谢娇谢媛在门口听了一耳朵,也格外的感动。回程路上和来时一样分开乘坐马车,谢娇谢媛和安平公主坐一起,便就着这个问题聊开了。 “说起来,董举人的长相也很是不错。虽然是一位文雅书生,但看起来却并不文弱,比起那周承朗浑身的肃杀之气,我倒是觉得他温温润润的和月梅更般配。”谢娇说道。 “是啊,而且他能中举,便证明他学识也好。有才也有貌,还跟月梅从小就认识,最重要的,是他一个男人,居然可以不在乎月梅子嗣艰难,这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了。”谢媛跟着点评。 安平公主满意的点头。 “是啊,月梅是我的女儿,如今又贵为公主。权势她自己有,钱财她也花不完,最紧要的,不就是要找一个这么真心对她的男人吗?”她笑道,“所以你们俩个,若是有时间就帮我多劝劝她,真是难得遇到一个合适的。再说,也别有什么当初和他分开的愧疚感,那董怀礼尚了公主,咱们也不亏待他的。” 这倒也是,若是父皇知道了月梅打算和董怀礼在一起,便是董怀礼真的没那么高的学识,父皇也至少会给他一个榜眼做做。 名声会给他,财富是月梅的嫁妆,他和他的一家人这辈子就都不愁了。 谢媛想着就点了点头。 谢娇倒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不过联想到周承朗和董怀礼对月梅的态度,她心中的天平就也倾斜,慢慢往董怀礼身上去了。 “这董举人的确是十分好,我会劝劝月梅,叫她试一试的。”她对安平公主说道。 如今京城里盯着月梅的人有两拨,一边是安王世子,一边是大皇子妃。珍味轩发生的这事儿本就没刻意遮掩,何况董怀礼还曾带着珍儿宝儿去了公主府一次,很快的两边就收到消息了。 安王世子瞪着回话的随从,道:“你说什么?那谢月梅,她这是没看上你们世子爷我,反倒是看上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穷书生了?” 事实就是这样的,但是随从哪里敢承认呢,他又不是皮痒痒,想被收拾了。 安王世子嘴角抽了抽,道:“真是瞎了她的眼了,怎么就看上了那么个东西。那什么什么书生的,他什么来头?” 随从道:“那书生姓董,也是定兴人士,听说福安公主早前流落在民间,就是和他一个村子,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听说福安公主没有认识威远侯之前,和这姓董的还好过一段时间,是后来才毁了的。” 合着,周承朗之所以能娶到她,是因为从其他人那里抢来的? 威远侯和一个穷书生,她聪明的选择了威远侯。那自己和一个穷书生,她怎么就不聪明了,不知道选自己了? 安王世子心中郁郁,随从不敢说话,他的贴身侍卫却忍不住了。 “世子,你这是,真的喜欢上福安公主了?”他问道。 安王世子看他一眼,挥手把随从赶了下去。 “那倒不是。只是,她激起了我的好胜心了。难道我还不如周承朗吗?”他说道,看着侍卫歪嘴一笑,“你不是才查到,福安公主身边的人给周承朗送信了吗?这就是说,周承朗那厮还在乎她呢,你说,要是等周承朗凯旋归来的时候,他在乎的女人成了我的世子妃了,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再说,反正他父王也逼着他成亲呢,娶谁不是娶,反正他都不喜欢,娶一个可以气到周承朗的,不是更好? 侍卫道:“世子是还介意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 没人提起的话,他都要忘记了。 安王世子收起脸上的笑,却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摇了摇头。 和这里的气氛相比,大皇子妃屋里的气氛明显更凝重一些。自从听了贴身大嬷嬷说的话,大皇子妃的脸色就沉了下去,许久许久都不说话。 “您这是想到什么了?”大嬷嬷担心的问道。 大皇子妃摇了摇头,忽然眼圈一红,“嬷嬷,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不顺呢?好不容易瞧她合适,怎么偏偏,偏偏这时候又半路冒出个董举人?” 卸了妆的大皇子妃,仅仅着了家常的旧衣衫,整个人憔悴又狼狈,看着不像是大皇子的妻子,倒像是大皇子的娘似地,生生比实际年龄老了快有二十岁。 大嬷嬷是大皇子妃的奶嬷嬷,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此刻见她这副模样,那真是心都要碎了。 “那,那要不奴婢去,把那书生给解决了?”她小声的提议道。 大皇子妃一怔,正要说话,外面就响起了小丫头给大皇子请安的声音。她忙吸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脸,大嬷嬷也顾不得其他,紧着给她用面脂抹了脸,又拢好了头发,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大皇子才迈进了屋里。 “殿下。”大皇子妃笑道,强撑着想从软塌上起来。 “别动。”大皇子一个箭步过来按住她,轻轻抓了她的手,又去看她的面色,“今天感觉怎么样,看你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嗯,妾身也觉得最近好了很多。想来是跟之前出去走走散散心有关,殿下,妾身还想再出去走走。您知道吗,福安妹妹那珍味到里的火锅,真的好吃极了呢。”大皇子妃柔声说道。 大皇子温柔的笑了。 “你若是想吃,那我带你去吃。”他说道。 大皇子妃摇了摇头,“您成日忙着,就别管我了。正好我去了,也要和福安妹妹说说话,有您在,我们女人还怎么好说话呀。” 大皇子握住她的手紧了一些。 “好。那这样,你想去了,我送你过去。等你想回来了,我再去接你。”他说道。 大皇子妃这才点头应了。 跟大皇子妃说了几句话,见她有些疲倦,大皇子便以有事要处理为由离开了。 可是出了门,他脸上的笑容便彻底的消失了。这女人啊,从前身体好的时候,那真是把他当天,一句假话都不敢跟他说,可是这身体出了毛病,在他面前就几乎是句句假话了。 可是她如今病成这样,他便是不高兴,也只能配合着演下去。连御医都对他摇了头,剩下的日子不过是她在熬日子罢了,何不让她以为一切都在她把握中,让她走得安心呢。 反正她一个女人,就算是要折腾,也左不过是在后宅,又能折腾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至于福安,妻子想和她交好,也是看出父皇对姑姑和她的看重与喜欢吧。她这还是担心啊,担心她走了,自己续娶,会对她的两个儿子不好吧? 算了,随她吧。反正自己说了她不信,而自己用做的,她可能也看不到了。 大皇子叹了口气,看着不知何时变得黑压压的天,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而大皇子妃这边,也对大嬷嬷摇了摇头,“不成,不能去害人。再看看吧,找个时间我去见一趟安平公主,再单独去一回珍味到。好好和她们聊聊。” 大嬷嬷道:“那奴婢就帮您盯着那边,一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告诉您。” 大皇子妃点点头,就累得没精力说话了,大嬷嬷忙扶着她去床上躺下,给她掖好被角,才轻轻的退了出去。 ----- 月梅既然答应了和董怀礼多多见面,那董怀礼有时间的时候,她自然就出去见他了。不过却不是两人单独见面,每一回都还带着珍儿宝儿,临出门前还会去珍味到把三丫也给接上。 看着她们,一个念头就在月梅的心里盘旋的时间越来越久。 包括大丫在内,这四个小女孩都是可怜的孩子,可是,这时代可怜的却不止是她们几个。其实不说这里了,便是在现代,生活条件已经好上了许多,也照样有很多的弃婴。有因为重男轻女丢了女儿的,有因为孩子有问题不管男女都丢了的,也有实在是家里穷把孩子丢了的。 还有她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如果不是姥姥和姥爷,她可能也一样会被丢。 她从前是没有能力,现在有能力了,为什么不做点什么事呢。帮助孩子,帮助女人,她开铺子做生意,赚了钱要怎么花,何不拿来养这些可怜的孩子呢?而照顾孩子的人,不就可以用那些可怜的女人吗? 那她可就相当于给女人提供了两种行业的工作了。女人可以靠自己做事赚钱,养活自己,养活孩子,那也许以后重男轻女的情况就会好一些。 而这些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教他们本事,教他们学问,以后他们长大了,也许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月梅想开一个孤儿院,还想开一个妇女会。 她和董怀礼出去的时候,董怀礼带着几个孩子玩耍,她则在想着这个问题。连续思索了好几日,可能会遇到的问题,遇到问题又该如何解决,方方面面的想了许多许多。 “月梅,你在想什么?”把孩子安顿好,董怀礼走进了凉亭,问向正在沉思的月梅。 月梅不打算在他面前隐藏什么,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董怀礼看着她,初冬的日头暖洋洋的,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耀眼。她好像越来越漂亮了,穿上了华丽的衣裳,戴上了昂贵的首饰,脸上是得体的微笑,说话也是一派的落落大方。 她这么好,好的,让他忽然有些心惊。   ☆、第219章 不管是孤儿院还是妇女会,想要做起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好在是她有一个公主的身份,算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便利。 先是力所能及,在京城里办一个孤儿院,将那些被弃的女婴,以及身体有问题,或者是家里穷被抛弃的小孩子给聚集到一起。 叫他们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有东西吃。而不是可能会面临无数种意外,甚至小小年纪就丧命的可能。 听说她要做这事,大丫是第一个举手要过来帮忙的,接着就是秋兰,她对珍儿宝儿的遭遇十分同情,再者她自己也是从小就被卖了的女孩儿,感及自身,她明知做这个就不能时常留在月梅身边近身伺候了,还是第一个跳了出来。 相比于什么做公主身边最得脸的丫鬟,或者是珍味轩最有地位的点心师傅,她更愿意跟着公主,干一点真正的好事。 有了秋兰和大丫,月梅又去了一趟已经修建好了的福安公主府。公主府这边给配的内侍她没动,嬷嬷和宫女她一一问了,最后挑了一个嬷嬷一个宫女这两个最为诚心的人。 不过为了地方大一些,能装的人多一些,她先暂时叫这几个人住在她的小宅子里,然后在城外自己的一处庄子上按着现代孤儿院的那种模式,叫人去盖一个大的院子出来。 谢娇知道这事后,狠说了月梅一通,立刻就参与了进来。她和月梅分工合作,月梅先暂时在京城以及京郊一些村子里去查看有这类情况的小孩子,谢娇则直接把盖房子的任务接了过来,并且直接包了盖房子所需要的所有费用。 倒是安平公主和谢媛不知道,她们还以为月梅是去和董怀礼培养感情,于是对她经常外出很是赞同。 这一日月梅外出以后,安平公主去看谢媛的两个孩子,顺便和她说话,就聊起了这事儿。 “娘,这是好事。她多出去走走,一来放宽心,二来正好和董怀礼培养培养感情,也省得她和之前一样,一颗心都扑在她的铺子里。你说,咱们这样的人钱都花不完,何必辛苦自己呢。”谢媛抱着女儿摇着,一面和安平公主说话。 安平公主赞同的点了点头。 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些对女子的要求,那是对一般女人的要求,对于她们这样身份的女人,是不必在意的。她们出去抛头露面,谁敢说个不字的? 就是心里有不满,那也得憋着! 两人正聊着,玉珠就进来回禀说大皇子妃来了。 “她怎么到家里来了?”谢媛奇道,“她上回是不是就去了月梅的铺子里了,她这是想干什么,有什么企图不成?” 安平公主也有些纳闷,“不能吧,我和月梅身上能有什么叫她企图的?” 谢媛仔细一想,的确什么都没有。但是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这两人的事儿,她都是不想叫安平公主搀和进去的。 把孩子交给了袁夫人和奶娘,她陪着安平公主一起去见了大皇子妃。 “姑姑,妹妹。”大皇子妃可是很久没见到谢媛了,从前这是表妹,她还不怎么放在眼里,如今这可是小姑了,又是住在安平公主府的,她态度就十分的亲热。 “大嫂。”谢媛也很恭敬的行了礼。 几人在上房坐下,茶都喝了半盏了,大皇子妃才忍不住问道:“今儿月梅妹妹又出城去了吗?” 出城去了? 她和董怀礼平日出去,不是去铺子里,而是出城去了? 这天一日日冷了,她身子本就还在调养着,怎么就这么任性,出城了呢!这几日,钦天监可是算了要下雪了的! 安平公主没忍住,惊讶道:“出城?你是说她出城了?” 看安平公主似乎不知道,大皇子妃就很是惊讶,“姑姑竟然不知道吗?月梅妹妹和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听说在弄什么孤儿院,就是将一些被遗弃的孩子收养起来,供吃供喝之类的。这三不五时的就出去查访,听说已经带回好几个孩子了。” 别说安平公主了,连谢媛都不知道。 安平公主坐不住,当即就要出城去找月梅。孩子那边有婆婆和奶娘在看着,谢媛离开也不碍事,她便打算陪着一起去。 “我也跟姑姑去吧。”大皇子妃笑道,“我其实也很好奇是什么情况,才会叫人把亲生的孩子给丢了。对于那些可怜的孩子,我这为人之母的,也想着能出一份力。” “可是你的身体……”安平公主有些担心。 大皇子妃道:“不妨事的。咱们坐的马车稳当,里头又什么都有,坐着出去一点儿事都没有。” 大皇子妃坚持,安平公主又更担心月梅,便不在劝她,吩咐人套了马,很快就出了门。 月梅这里,今日先是去了宅子那边看了被带回来的三个孩子,问了情况,又陪着孩子们玩了会儿,她才跟董怀礼出城来。 却没想到,出了城没多久就开始飘雪了。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珍儿宝儿都十分兴奋,月梅也想欣赏欣赏雪景,便叫冯嬷嬷把马车帘子掀起来,大家透过窗子往外看。 董怀礼是骑马的,他这个骑马的本事,还是最近现学的。 月梅其实是不介意他一起坐马车的,可是他却介意,怕就这么坐进马车里对月梅的名声不好,书都丢一边了,发着狠儿的用了几日功夫学会了骑马,这出城的时候,他便骑马跟在了马车旁边。 可现在下雪了。 月梅就从窗子里探出脑袋,笑着对他道:“董怀礼,你进马车里来吧,下雪了。” 那些侍卫和马车夫身体都好,可董怀礼却是货真价实的书生,这若是冻出了什么问题,读书可是要耽误的。 “不用了。”董怀礼看着她被冻得微微有些发红的脸,眼睛闪了闪,“你们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哎呀,你就进来吧!”月梅道,“马车这么大,挤不到我。而且这已经出了城,没什么人会看见的。” 董怀礼还是摇头。 珍儿和宝儿两个小姑娘和月梅董怀礼待的时间久了,对于他们的感情便也越来越深,这雪下的是不大,可飘到身上化成水,若是湿了衣裳,还是很麻烦的。 小孩子忘性大,月梅又是把她们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府里的下人自然也把她们当小主子。她们如今倒是也不怕什么,珍儿便叫了停车,宝儿则干脆掀开马车帘子要出去。 “我的小祖宗,你可小心点!”冯嬷嬷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宝儿。 珍儿却拉着月梅的手走到了马车门口,冲着外面道:“干爹,你就上来吧,别回头生病了,就不能读书了。不能读书就考不上状元,到时候祖母就不让你娶干娘了。” “你这丫头!”月梅点了点她的脑袋,“谁教你的这些话,不许乱说!” 珍儿一点儿也不怕她,吐吐舌头,笑嘻嘻的看向了董怀礼。 董怀礼无奈,又不能让她们三个受冻,只好下了马。过来把她们赶紧去,自己也上了马车。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几人看着窗外的雪景,一路慢慢的往月梅的庄子上赶着。 他们只顾着眼前的事情,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另一条道上,一大队人马停在了那里。 等到马车的影子慢慢变成了一个点,周承朗才拉了拉缰绳,道了声,“走!” 副将不知道是怎么了,不敢去问周承朗,就往陆冲看去。 陆冲对他挤了个笑,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可怕。 主子不过去打了一场仗,回来大奶奶就跟别人好上了。他现在已经不敢去想主子是什么心情了,他方才其实还担心呢,怕主子控制不住情绪,不顾着要进宫,直接追上去呢。 倒是安平公主这边,和这队人马迎面碰上了。 安平公主挂记女儿,见这队人马让了道,便看也不看的吩咐快速赶路了。后面的马车里,谢媛却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看,一眼就瞧见站在最前面的周承朗了。 他似乎黑了很多,一身铠甲,系着黑色披风,在飘着雪的冬日里站在那儿,无端端的便叫人心里跟着一凉。 “郡主,您在看什么呢?”不忍大皇子妃受冻,大嬷嬷出声问道。 谢媛放下马车帘子,心还是有些慌乱,脱口就道:“瞧见威远侯了。” 威远侯? 那不就是福安公主的前夫吗? 大皇子妃警惕起来,“他打赢胜仗回来了啊。对了,瑞安,你知不知道,福安妹妹对他,现如今是什么态度?” 谢媛被这一问,也回了神。 “大嫂,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笑眯眯的问道。 大皇子妃今日很是坦然,“你大哥,心系福安妹妹呢。你也知道,我这病是瞧不好了,我走之前,总还是想着能为他做点什么的。” 谢媛目瞪口呆。 什么? 大皇子,心系月梅? 开什么玩笑! 他们拢共也没见过几面吧? “大嫂,我是不是听错了?”谢媛问道。 大皇子妃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面上就有几分苦涩,“我知道,你要说,我这么做太假了。可是,我是活不长了,我若是能活得长,我也不愿意做这个事。但我死了一了百了了,我总得为了我的两个孩子考虑。我交好与她,她日后,也总会顾念旧情,对我两个孩子好一些,不是吗?” 就算大皇子心系月梅,月梅也未必心系大皇子啊! 谢媛很想这么呛回去,可是看大皇子妃那副病弱的模样,到底是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第220章 周承朗押着曹志平悄悄进了宫。 南疆打胜仗的消息早已传了回来,成泰帝这几日一直在估算着周承朗的大军何时回来。一来是要嘉奖,这样的大获全胜,他犹豫着是否要亲自到城门口去迎接。二来,则是来信中周承朗话里有话,暗示南疆之前之所以会战败那么惨,是因为有内奸。 还是里应外合的内奸。 而这内奸……成泰帝心里已经确定了目标,可这却是让他极为不想承认的。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也明白,这极有可能是真的。 得知周承朗求见,坐在御书房左右为难的成泰帝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就没再犹豫,很果断的叫人快些把周承朗领了来。 周承朗刚一踏进御书房,成泰帝就已经疾步上前,在他刚刚跪下的那一刻,伸手扶住了他。 “你辛苦了!”成泰帝语气诚挚的说道。 周承朗到底是跪实了,成泰帝扶着他,他没有办法磕头,只两手抱拳,恭敬的道:“臣不敢,这是臣应该做的。” “起来吧!”成泰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朕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承朗从容的站起身。 “回皇上的话,曹志平已经被臣押进来了,皇上还是先见一见他吧。”他说道。 …… 武安候妻子方夫人匆匆进宫求见了皇后娘娘,一见着人,刚进门口的方夫人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双膝砸地,咚一声吓的皇后娘娘心口狂跳。 “怎么了?”她忙去扶方夫人,“大嫂,出什么事了?你起来,出什么事了好好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方夫人摇着头,顷刻间就泪如雨下了。 “救命,皇后娘娘,求您救命啊……”一向尊贵的方夫人,此时此刻就如同那乡间的村妇,一张口就是毫无形象的大嚎。 皇后娘娘心跳的更厉害了,手都有些发抖,扶了两回没有拉起方夫人,只得声音颤抖的叫了嬷嬷宫女们来把方夫人给扶了起来。 “大嫂,你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跟我说啊!”皇后娘娘着急的不行。 方夫人哭哭啼啼,把自己丈夫和次子干的好事说了,“……皇后娘娘,旁的我也不求了,只,只我的大哥儿是不知道这事的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清白无辜的,总不能,总不能因着他那糊涂的爹和混账的弟弟而,而被连累啊!” 方夫人心里其实后悔不已,当初在书房门口听了一嘴后,她就应该进宫告诉皇后娘娘,叫皇后娘娘阻止的。 可她,可她偏偏去告诉了长子! 长子又偏偏劝她不要过问! 她知道,长子其实和丈夫次子一样,也都存着侥幸心理。他们想的,都是二皇子能坐上皇位,到时候说不定方家就可以落到两个爵位了。 她也是这么想的,长子次子都是她生的,她当然也希望两兄弟都能满意了。 可是,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皇后娘娘整个人已经吓傻了,她千担心万忧虑,劝了儿子劝娘家,就是希望他们都能安安分分的,不要去做不该做的事。可是现在呢,现在好了,她的儿子和娘家大哥侄儿一起,干了这等诛灭九族都不为过的大罪! 大嫂现在还来求她。 别说保下大侄儿了,她连自己的儿子还有自己,只怕都保不住了! 皇后娘娘气得几乎吐血,一脚踹开了方夫人,一路跑着出了坤宁宫,去了御书房。 然而她已经来晚了。 成泰帝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愤怒中的他,一刀砍掉了曹志平的脑袋。 御林军分了两路出发,一队去了武安候府,一队则去了二皇子府。 皇后娘娘得知了这消息,当场就倒下了。 武安候府,书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武安候和方二公子都是一脸的惨然,而方大公子却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凭什么?爹和二弟做什么事,向来都不叫我知道。我没有参与过,没有做过任何愧对圣上的事,可是现在,却要被你们连累着一起死!”他喊道,“还有我的妻子,我的儿子和女儿,凭什么,我们哪里错了,我们为什么就要为你们的错误买单?!” 武安候被儿子指责的面色越来越白,可是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不止是大儿子一家,还有没有长成的两个庶子,出嫁了的两个嫡出女儿不算,家里还有两个将要出阁的庶女,还有大归回来的钰姐儿,和她的女儿茵茵。 他后悔了。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的。 是人,就没有不想往高处走的。他的妹妹是皇后娘娘,他的侄儿是嫡出的二皇子,他是国舅爷,他怎么就不能想一想了? 可是,可是他设想过许多回成功后的情况,却从没想过失败后会如何。如今真的失败了,他虽然表面还镇定,可是心底却已经乱了。 他的天塌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难道,真的要等死吗? 方二公子冷哼一声,不屑的道:“装什么装?你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是知道,故意装不知道吧?大哥,现在这个时候,你和你的儿女们,都是没有资格叫屈的。为什么不叫你参与,莫非是爹偏心我不疼你?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想你心知肚明!” 真正的原因,就是想保住他这一房。 什么都不要他参加,让他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就算出个意外,也不会连累到他。 他当然是默认了,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一次闹出的,居然是这样大的事情?想到那枉死的十万将士,方大公子就遍体生寒,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他这个武安候世子,怎么可能逃得过去? 他逃不过去了,他也要被一起处死了。 方大公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到底是狠狠瞪了二弟一眼,转身出了书房。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要逃,要逃,要逃…… 方大公子骑着马出了城。 安平公主几人追上来的时候,月梅已经到了建造的庄子了。谢娇今儿没来,不过这边工人们却是在如火如荼的干着活,即使飘了雪,他们也不在意,有那火气旺的,居然还光着膀子。 因为下雪,还有两个孩子在,月梅也没有在那边多待,不过下了马车去走了一遭,就赶紧去旁边原来就有的院子里了。 她和两个孩子还好,董怀礼的外衣却被雪打湿了。他一个大男人出行,没有带备用的衣裳,怕他受凉生病,月梅只好叫冯嬷嬷去找了庄头,把庄头那读书的儿子的一件外衣借了来。 董怀礼去里间换衣服,月梅看着屋里头炉子的火烧的正旺,就来了兴致,叫人去拿了红薯和之前庄户人家捡的栗子过来。 刚埋好了红薯,正打算丢栗子进去的时候,安平公主几人就进了门。 月梅一惊,珍儿宝儿则立刻站起来,宝儿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安平公主的腿。 “祖母,您怎么来了呀?”她娇声娇气的问道。 在公主府养了段时间,小丫头的身体虽然还没彻底养好,但脸色却被养得好看了很多,脸虽然没有一般人家养的姑娘白,但却也没从前那么黑了。 此刻看着她两颊红通通似乎被冻着了,安平公主就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叫随行的宫女抱了她起来,迈进了门,竟是对前来扶她的月梅看都没看一眼。 月梅讪讪的收回了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的不高兴了。 “娘,你怎么来啦?”给大皇子妃行了礼,又对谢媛点了点头,月梅就拉着珍儿往安平公主跟前走。 安平公主坐在火炉的一侧,闻言只冷冷哼了一声,没理月梅,反倒是把珍儿也给拉了过去。将两个小姑娘护在身前,教她们将手伸出来放得离火炉远一点的位置,帮她们暖手。 这气得还挺狠的啊,究竟是怎么了? 月梅用口型问向谢媛。 谢媛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外面的天。 月梅就明白了,这是说她下雪了还往外跑,怕冻着她了。她不由得有点儿想笑,接着又觉得心头极暖,她算起来都快有三十的年纪了,还被母亲像惦记孩童一样的惦记着,这感觉真好。 “娘,我错了。这么冷的天,我不该出门的,更不该出城的。我错了娘,你原谅我这一次,下回我再也不敢了。”她主动认错,并且蹲下来厚着脸皮抱住了安平公主的手臂撒着娇。 安平公主这才绷不住,狠狠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啊……”话说一半,董怀礼走了出来,她对女儿的训斥立刻收回,不悦的看了董怀礼两眼。 董怀礼被她看的心虚,忙毕恭毕敬的走过来。一一拜见了在座的几人。其实他也很委屈啊,他是不想让月梅出城,可是月梅太有主见了,一点也不听他的话,和从前的那个…… “请公主恕罪。”董怀礼跪在地上,说道。 对于动不动就下跪这风俗,月梅是极其不喜欢的,可董怀礼见到安平公主和大皇子妃,还真不能不跪。但这大冷天的……她只好恳求的看向了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也知道女儿任性,本就没想怎么董怀礼,见月梅求情了,也怕冻坏了董怀礼的腿,便面色一松想要说免礼。 大皇子妃却开了口,“不是我说你,月梅妹妹身子不好,这大冷天的,你非把她往这城外带,你说你可真是……” 她开了口,安平公主就错过了这时机。可她话说一半停了,董怀礼却只能继续跪着在认一次错了。   ☆、第221章 可是董怀礼再认一次错之后,大皇子妃仍然继续刁难他。 “你是男人,粗心一些也是常事,可却也要看情况看人才行。”她语带责备,说着董怀礼,却看向安平公主,“咱们月梅身份高贵,且身子又不好,更得精心一些。这粗心大意的,伤了女人的身子,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相较于董怀礼,安平公主自然是更在乎女儿了,顿时就忘了董怀礼,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月梅身子不好,她自己个儿又任性,你不知道,我简直要为她的事儿愁死。” 当妈的在外人面前说女儿很正常,月梅不仅不会生气,相反她因为从小就没有被人这么说过,她觉得这是母亲爱孩子的一种表现。 如果不是董怀礼仍然在跪着,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安平公主和大皇子妃继续说下去。 安平公主不叫起,大皇子妃有意打岔,月梅干脆自己对董怀礼道:“好了,你起来吧。这天冷,跪久了伤膝盖。” 安平公主这才想起董怀礼。 “是是是,快起来,快起来。”她忙说道。 董怀礼这才恭敬的起身。 大皇子妃此刻却是笑了。 “还是姑姑和月梅妹妹善良,对着个下人都能这么体恤,怪不得珍味轩和珍味到的生意那么好,这都是因为月梅妹妹得了下人的心了。”她说道。 她话还没说完,月梅和安平公主的脸色就变了。董怀礼诧然,谢媛更是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大皇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大皇子对月梅有意思,所以月梅就该感恩戴德的扑上去?而别的男人,董怀礼可是秋闱中举的举人,她这是当不知道,故意说人家是下人,断了人家的路吗? 定了性,以后月梅和董怀礼就算真的有情,也成不了了。 可是在不平的话涌到嘴边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一双儿女,大皇子是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而大皇子一向对大皇子妃十分敬重,她今日若是对大皇子妃不敬,来日大皇子会不会记恨? 就算大皇子不会,可是大皇子妃还有两个儿子呢。 谢媛默默地又坐了下去。 安平公主却没想那么多,她面色淡淡的道:“你误会了,这位是定兴来的董举人,和月梅是朋友。” 大皇子妃淡淡一笑。 “好香啊,什么味儿这么香?”她没有应安平公主的话,而是吸了吸鼻子,然后好奇的望向了火炉。 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机锋,宝儿抢着道:“是红薯。方才干娘叫人放在里头的,很快就可以吃了。” “哎哟,你可真乖。”大皇子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如此情形,谁还看不出来她这是故意给董怀礼难看的呢。月梅气不过想要给董怀礼讨个公道,可是董怀礼却冲她摇了摇头。 他区区一个举人,若是认真说起来,本就是皇家的下人。大皇子妃给他难看,他受着也无碍,何必叫月梅得罪人呢。 月梅虽然忍住了,却也不想再叫他留在这里,当然她自己也不乐意留下,当即就找了理由,和董怀礼出去了。 大皇子妃面色微变,只看着安平公主满意的神色,生生忍住了。 谢媛在屋里坐了会儿,见大皇子妃总是看向她,便知道这是想让她出去了。她叹了口气,找了理由出去,给大皇子妃和安平公主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月梅和董怀礼去了一侧的厢房。月梅本是想安慰他几句,可是想着方才的情况,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是董怀礼,竟反过来安慰她了,“你别在意,认真说起来,我还真的是皇家的下人。她说一说,我也不受什么影响,没事的。” 可是明明是一个读书人,却被大皇子妃说成是她的下人,说成是公主府的下人,这是明晃晃的侮辱。若是传出去,对董怀礼的名声并不好,而且他的心里,真正清高的读书人,心里定然也会不好受。 月梅叹了口气,倒是也想知道,大皇子这两次露面,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另一边,大皇子妃已经暗示明示一起来,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了安平公主了。 安平公主有些傻眼,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大皇子妃也不着急,一边拿了被剥开皮的红薯吃,一边耐心的等着。 “你,你还年轻。”安平公主定了定神,说道,“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请了太医好好看着,年纪轻,好调理的。你瞧瞧我,本来也就是等日子了,如今不也好了吗?” 安平公主如今身体的确算是不错了,虽然比不得正常人,但却比当时卧在床上时候好了太多。 大皇子妃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能活下去,谁会想死了以后的事呢。她这,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姑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的。我如今……如今也只是想叫我们殿下能了了心愿,日后能对我的孩子多看顾一些。还有就是,我了解姑姑您,您是个善良的人,月梅是您的女儿,自然也和您一样……”她说着说着,就把红薯放在一边,掉着眼泪握住了安平公主的手,“姑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若是别的女人嫁给了我们殿下,我真的不放心我的孩子啊。我和您开门见山说真心话,若不是月梅身子要调理一段时间才能有孕,我们殿下再是喜欢她,我也不会来找您的。” 安平公主听得眼睛都红了。 这是真心话啊,一个女人,一个爱着自己男人的女人,如何舍得把他往另一个女人身边推呢。 大皇子妃若是遮遮掩掩,安平公主还不信,可她敞开了心的说这话,安平公主就彻彻底底的信了。 论起来,董怀礼和大皇子,自然是没得比的。这个大侄儿,不论哪一方面,那都是顶尖的人物,月梅若是嫁给他做正妻,那日后可就是有很大机会做皇后的。 但是…… 安平公主摇了摇头。 “不是姑姑不答应你,只是这事儿不成啊。”安平公主说道,“月梅那丫头性子倔强,她容不得自己男人身边有旁的人,妾侍通房就不说了,大殿下身边除了你还有两个侧妃,这点月梅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我知道姑姑,可是只你瞧,我们府上除了我有两个儿子,其他人可还有?”大皇子妃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安平公主不解的看向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就笑道:“姑姑,我也不瞒着你。我们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于女色上根本就不在意,所以府里除了两个侧妃,其他的妾侍通房一个都没有。而那两个侧妃都是父皇赐的,他不收也不行,但他平日里几乎不去她们的屋里……” 这么说,大侄儿是一心只喜欢她了? 安平公主暗暗猜测着。 大皇子妃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落寞,“他啊,他在咱们府里是谁也不喜欢。他去我屋里,不过是因为我是正妻,他想要嫡子罢了。我病了这么久,他几乎就没有进过后宅。我跟了他这许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么喜欢一个女人。” 安平公主久久说不出话。 这一刻,她无比的同情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继续说道:“姑姑,我……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不好听,但却是我的真心话。”顿了顿,见安平公主紧张的看向她了,她才再次开口,“您便是身体再好,也不能陪月梅一辈子。等到您不在了,月梅若是嫁给了那董举人,到时候,您可有想过会如何?毕竟,她现在和长平侯府,可算是已经交恶了。” 她不在了,还有皇兄在,月梅又是公主,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对! 她不在了,皇兄有一日也一样会…… 月梅嫁给了董怀礼,长平侯府不给她做后盾,大侄儿喜欢她却又得不到,若是他真的得了江山,他会如何? 安平公主只想了想,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皇子妃见状,便什么都不再说了。 外面却忽然传来谢媛的尖叫。 安平公主和大皇子妃忙站了起来,安平公主一面吩咐冯嬷嬷看好两个孩子,一面和大皇子妃被下人扶着就往外赶。 谢媛跑了进来,“娘,不好了,武安候世子劫持了月梅!” 什么? 安平公主眼前一黑,脚步就踉跄了一下,接着便直接推开下人往外跑。 大皇子妃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来说要借口水喝,谁知道就会……”谢媛话没说完,就忙追了安平公主去了。 大皇子妃也要去,大嬷嬷忙拉住了她。 “主子,您不能去。”她劝道,“您在屋里看着福安公主的两个孩子,奴婢出去看看。” 大皇子妃犹豫一下便同意了。 安平公主和谢媛一道跑进了一边的厢房小院,方大公子一手钳制住月梅,一手拿剑横在她的脖颈,而在他们旁边,董怀礼正紧紧盯着他们。 月梅对董怀礼摇了摇头,小声问方大公子,“武安候世子,我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此番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出来,咱们好好商量,只要我能做到的,你说了我一定答应你。” 方大公子正要说话,一眼看见了奔进来的安平公主和谢媛。他今日的目的,其实是这两人的其中一个,抓到月梅,纯粹是凑巧。 “好。”他说道,“让你娘或者是瑞安郡主来替你,我就放了你。”   ☆、第222章 月梅的确很怕死,可却也不是那种,要拿别人的命来救自己命的人。何况,这一个是她娘一个是她表妹,她自然更是不能。 “那还是算了,你继续挟持着我好了,我也是公主,不比她们差。”她说道。 方大公子此时可没有心情欣赏她的大无畏精神,他手腕微微一动,就在月梅脖颈里拉出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子。 月梅一痛,险些想要尖叫,可是又怕动作过大自己撞上剑刃,只好生生忍住。 可眼睛却痛的湿润了。 安平公主惊慌喊道:“换,我和她换,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过来,你过来挟持我!” “娘!”谢媛忙拉住她。 可是她有儿有女,却说不出替月梅的话。 “没事的娘,你别着急。”月梅小心翼翼的说着话,“你,你和媛姐儿赶紧回去,好好的跟冯嬷嬷看着珍儿宝儿。我没事的,方大公子想要什么我给他什么,他不会对我如何的。” 她把冯嬷嬷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楚。 可安平公主根本听不进去,她很慌乱,很担心,她眼里心里,此时只有月梅的安危。她愿意把自己的命交出去,来换月梅的平安。 若不是谢媛死死拉着,她真的就能扑过来了。 方大公子见状,也害怕迟则生变,便对安平公主提出要求,“只要你现在立刻进宫,求皇上放了我的妻儿,我就不会伤你的女儿。不然,若是我的妻儿有个闪失,我就立刻要了你女儿的命!” 安平公主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问,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好,好,你别动她,我,我这就叫人去!”她一把反握住谢媛的手,“媛姐儿,你去,你去跟皇上求情!” 方大公子正要说话,外面又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冯嬷嬷小跑进来了。 她看见面前的情况,立刻上前站在了安平公主身侧,装作扶住她的模样,悄悄看着方大公子。 谢媛也很担心,她说道:“好,我现在就进宫。”她说着,把安平公主往冯嬷嬷手里一塞,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方大公子没有叫住她,他手上没放松,眼睛却死死盯着安平公主。他在想,若是可以把安平公主一起抓过来,那求得皇上同意的机率就更大一些。 冯嬷嬷轻轻捏了捏安平公主的手臂。 安平公主看向她,冯嬷嬷立刻对她使了眼色,安平公主不明所以,只好转头继续求方大公子,“媛姐儿已经去了,你把月梅放了好不好?你这,这一不小心就会伤了她的,你放了她,我跟她换!” 冯嬷嬷无奈,这公主这么单纯,究竟是怎么活这么大的。不过,好在是误打误撞了。 她又看向月梅,轻轻转了转头。 月梅就知道,冯嬷嬷这是想用安平公主吸引方大公子的注意力,好救她了。 “娘,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她说话给冯嬷嬷听,若是为了救她伤了安平公主,那她宁愿被这么挟持着。 冯嬷嬷就点了点头,她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董怀礼看到冯嬷嬷的几番动作,就也跟着道:“月梅,月梅你到我这里来。” 他没有提出他去换,因为他知道,他的身份在方大公子眼里屁都不算。他这么一说,也是说给月梅和冯嬷嬷听的。 冯嬷嬷计算着距离,想着一会儿董怀礼若是可以护住月梅,她一面护着安平公主,一面收拾方大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就又轻轻捏了捏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也不是傻的实心了,瞧月梅没有再反对,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这当口的,就故意往下沉了沉胳膊,回应了冯嬷嬷,意思她知道了。 冯嬷嬷简直想谢天谢地,只要这位不是实心想去换的,一会儿她的任务就更简单了。 “你把月梅给放了,我过来。不过我身体不好,你可以抓住我,但是不能拿剑对着我,万一伤了我,你和你的妻儿就别想有活路了。”安平公主还聪明的提出条件。 做娘的心疼女儿,做女儿的怕死,方大公子自认他明白了真相了。而且就算他们想耍诈他也不怕,老弱妇孺和穷酸书生,哪个是他的对手了? 他一手伸出去准备接安平公主,一手则抓住剑抵着月梅,到底没有钳制住她了。 冯嬷嬷扶着安平公主向前走了一步。 方大公子一把抓住了安平公主的手臂,他心头一松,左手就预备再次把月梅逼回来,毕竟他可没那么傻,抓一个人哪有抓两个人筹码多。 冯嬷嬷给了董怀礼和月梅一个暗示,接着脚步一错,一手掐住方大公子的虎口,一手则去护着安平公主往后,同时抬起脚。 月梅微微往后一侧身,董怀礼已经抓住她猛地一带,用背护住了她。 方大公子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冯嬷嬷要护着安平公主,这一脚出的有些偏,他后仰着躲开,接着见是董怀礼挡在月梅身前,抬手就拿着剑从上往下砍了过去。 董怀礼闷哼一声,抬手一挡,抱着月梅已经蹿出去了一大步。而冯嬷嬷也把安平公主安置在一边,重又迎了上来,可是不知从哪里忽然飞来一根箭,一箭射掉了方大公子手中的剑,接着又是连续两根,分别射在方大公子的双腿上,他吃痛脚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冯嬷嬷微微一愣后,就高兴的冲着墙头那边喊道,“大爷!” “威远侯!”安平公主也叫道。 月梅却无心去管,鼻尖是刺鼻的鲜血味道,她惊慌的看着董怀礼已经被鲜血浸湿的右臂,再想到方才他是用背护住她的,心头就是一阵慌乱。 “来人,快来人!”她不顾形象的大喊,“董举人伤到了,快去请大夫来给她包扎!” 在这城外的小庄子里,哪里有什么大夫,就算有个小毛病,不是熬过去,也顶多找的游方郎中。 冯嬷嬷到底是记得自己主子是谁的,忙丢下那边的事情,快步走了过来,“公主,这儿估计找不到大夫,奴婢来给他包扎,然后咱们尽快回城看大夫。” 月梅连连点头,“先包扎手臂,先包扎手臂!”读书人的右臂,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好在是手臂,如果是手腕或者是手掌,月梅此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没事的。”董怀礼苍白着脸,却是安慰月梅。 月梅不理她,只脚步匆匆,和冯嬷嬷一起把他扶进了厢房屋里。 安平公主还站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方大公子,以及……从墙上跳下片刻有余的周承朗。 虽然知道女儿已经和离,如今是正儿八经的自由身了,可是看着周承朗那盯过来半天不眨的眼睛,安平公主不知咋的,就替女儿有些心虚的慌。 奇了怪了,她心虚个什么劲的! 周承朗给安平公主行礼,“臣救驾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安平公主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会儿才有心情问,“是出什么事情了?” 此时外面进来一队人马,谢媛也跟着进来了,周承朗就道:“还请瑞安郡主跟您解释一下,臣去里面看看情况如何了。” 说着,转身大步往厢房走了。 走到门口,正好迎面碰上往外跑的月梅,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道:“怎么了?” 月梅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是周承朗来了,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就开始挣扎,“我去拿止血药。” 公主出行,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自然都带得足足的,只不过没有放在厢房,她得过去取。 “我有带。”周承朗说道,放开月梅,进了屋。 既然他有带,那月梅就不用去拿了。 周承朗进门,看到董怀礼的上衣整个脱掉了,垒在腰腹间,冯嬷嬷正在帮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而从侧面看过去,看到他的后背也在流着血。 董怀礼一介书生,没想到身上却结实有力,看着不像是书生,反倒是像他军中的士兵。 一想到刚才月梅就在这屋里,亲眼看着董怀礼裸着上身,周承朗的脸色就黑了黑,一股怒火从脚底板迅速升起到了头顶,简直快要爆炸了。 好在他还有理智。 知道他和月梅已经和离了,他管不到月梅。而董怀礼,到底是刚才救了月梅,他如果此刻生月梅的气,那岂不是叫外人看笑话了。 他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两种伤药,上去把冯嬷嬷叫开,自己坐在了冯嬷嬷坐的凳子上。 “我来给你上药。”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又吩咐冯嬷嬷,“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董怀礼欲要起身,口中道:“岂敢劳烦侯爷。” 周承朗拉住他手臂,撩起清水给他清洗伤口,“不麻烦我,难道你想让女人给你处理伤处?你是读书人,应该比我更懂什么是男女大防吧?”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关心什么男女大防! 月梅气得上前,董怀礼却抬头对她不赞同的摇了摇,接着声音淡淡的回周承朗,“如此,就劳烦侯爷了。” 周承朗没有理他,只淡淡道:“出去吧。” 这话是说谁的,屋里几人都心知肚明。 月梅当然知道,既然有人给董怀礼处理了,她此刻出去才是应该的。可是董怀礼方才救了她,是她的恩人,而且她十分不岔周承朗说的话。 于是她不顾冯嬷嬷连番暗示,不仅没出去,反倒是继续上前,站在了董怀礼的身侧。 “董举人是我的恩人,我很担心,必须亲眼看着才行。”她说道。   ☆、第223章 周承朗是男人,面前的又是自己强有力的情敌,那下起手来自然动作就不轻。 可董怀礼却死死忍着,一声疼都没叫,倒是他憋的脸红出汗,一滴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月梅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她没看出周承朗故意做了什么,但是却看得出他的手法实在有够粗糙,她几次想要提出由她来,可是看着周承朗那比锅底还黑的脸,都没敢。 她怕啊,怕这人不仅不肯,还下暗手折磨董怀礼。毕竟看周承朗现在周身散发的气息,她就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不过她到底是忍不住,连着几次说了他,“你动作轻点,你慢点,你弄疼他了。” 周承朗闷不吭声,心里却有直接把董怀礼胳膊拧断的念头了。 董怀礼怕他真的不管不顾乱来,忙对月梅道:“没事的月梅,不疼,威远侯这么快速包扎倒是也好,疼过这阵子,包扎好了就不疼了。” 月梅暗叹,董怀礼就是太善良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呢,这么好的人,应该得到幸福才对啊。 能的你! 月梅是你叫的啊? 周承朗见董怀礼一开口,月梅就真的不说了,再加上董怀礼刚才的话,他真有现在放慢动作,一点一点折磨董怀礼的打算。 不过,他实在是更不愿意和董怀礼这么面对面坐着,到底还是快速的帮他处理好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了。 “不知道武安候世子还有没有同党,你不要在这里了,赶紧跟我一起回城吧。”周承朗起身,对月梅说道。 这个月梅倒是没什么不同意的,方才那情况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而且董怀礼还要赶紧回去再看看大夫呢。 她点头应了,就想去扶董怀礼。 周承朗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走吧,听说今日大皇子妃也来了,还有岳母,你还是先去看看她们,通知她们一下吧。”又吩咐冯嬷嬷,“劳烦嬷嬷扶一下董举人。” 冯嬷嬷应了。 月梅却在心里默默,谁是你岳母啊? 只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不放心的叮嘱冯嬷嬷,“你照顾好董举人,出去时候记得打伞,别让雪落到他身上去。” 这么久了,雪依然没有停,不过好在也没下大,回去的路没有被封了。 董怀礼看着两人相携出去的背影,面色黯了黯,接着朝冯嬷嬷摇头,示意不需要扶着,自己走了出去。 一出厢房,月梅就甩开了周承朗,周承朗倒是也不在意,冷着脸去看方大公子了。 回程的路上,月梅无心照顾珍儿和宝儿,叫她们跟上了安平公主的马车。正好还有谢媛在,她们两个也乖巧,不会闹了安平公主和大皇子妃的。 她则一到马车旁就去找寻董怀礼,瞧见他一个人走在前面,而冯嬷嬷就跟在旁边并没扶着他,月梅立刻担心的走了过去。 “你怎么样,没事吧?”月梅扶住了董怀礼。 冯嬷嬷怕她怪罪,也忙请罪,“公主,董举人非说他没事,不让奴婢扶着。” 董怀礼手臂被砍的厉害,后背的伤势却较轻,说起来疼肯定是疼的,但还真不耽误走路,也更不需要人去扶。不过此刻月梅扶了他,想到周承朗,鬼使神差的,他就没有拒绝。 尽管知道于礼数不合,尽管知道这儿此刻多了一些人看着,但他不仅没有拒绝,反倒还微微夹了手臂,夹紧了些月梅的手。 月梅却误以为他是疼了,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咱们走快一些,赶紧进了马车,暖和一些,也不会再加一重冻得疼了。” 安平公主看见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那脸上就是想笑却又觉得不该笑的不自然。 大皇子妃看见了,眼神闪了闪,心里却另有了一番计较。如今威远侯回来了,还有这个董怀礼,看来她真的得昧着良心一回了。 谢媛看见了,扭头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周承朗看了看。 珍儿和宝儿两个小家伙被宫女抱在怀里,却是少年不识众人的愁滋味,嘻嘻的笑得正欢快。 而周承朗,他沉默一瞬,打马赶了过来。 月梅已经把董怀礼扶进了马车坐下,正准备落下马车帘子。 “董举人坐在公主的马车里,不大合适吧?”于男女大防来说,不合适。于身份地位来说,也不合适。 一别半年,再次见面,月梅其实心里是高兴的。若是再换一个时间,换一个环境,她说不定还会跟周承朗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但是此时此刻,虽然因为他的出现让她心里有了波动,但是对于他三番两次的打岔,仍然叫她心里有了不满。 不论其他,就单凭董怀礼方才救了她,此时此刻她都应该对人家好一点。这里一共就两辆马车,安平公主那一辆珍儿宝儿过去就已经要让下人出去一个了,她再去,难不成让大皇子妃的大嬷嬷出去? 那肯定不行的。 可是,也不能让董怀礼去步行或者骑马啊。步行辛苦不说,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到京城,他刚才只是简单的包扎,现在可是需要尽快看大夫的。至于骑马,他伤的是手臂,怎么控制?就算是叫村里去找马车来,一来找来的肯定不舒坦,二来也耽误时间,怎么就不能和她乘坐一辆马车了。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这种特殊情况下,谁还能顾忌那么多?一会儿这马车直接驶进公主府,谁知道她的马车里有男人了,只要在场的人和公主府的人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我的救命恩人坐我的马车,合不合适我自有判断,就不劳烦侯爷了。”她淡淡说了一句,干脆利落的落下了帘子。 周承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得,由着你,现在就由着你,等以后再说。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叫你后悔今日这么跟我说话,这么跟我对着干! 马车里的董怀礼,眯着眼靠在马车的一侧,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走得不算快,因为前头马车里大皇子妃在,为着她的身体和安平公主的身体,那只能慢慢的行。 就是月梅,也不敢催着叫马车越过去快些走,毕竟她也不知道方大公子还有没有同党,若是还有,那不管是她和董怀礼,还是安平公主那边,可都是离不开周承朗和他的人的。 另一辆马车里,大皇子妃叫大嬷嬷和谢媛一起陪着珍儿宝儿玩,她则数次面带担忧的看着安平公主。 之前,安平公主已经被她说的怕了,心思也动了,可是此刻看到周承朗,她却又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 大皇子妃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可是大皇子的心思却是大皇子妃说的,真与不真,有待考证。 但是周承朗对月梅的心思,她却是看得明白。不管月梅跟他和不和好,只要有他在,应该就不必担心月梅。 而如果,大皇子其实没有那个心思,那不管有没有周承朗,她都不用担心月梅。 没错,董怀礼如今的确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可只要他有才能,能做事,再有她去皇兄面前美言几句,一步一步的,董怀礼未必走不上去。 毕竟,月梅这公主之位是特例,董怀礼继续走为官之路,应是走得通的。 若是董怀礼走上去了,成了朝廷的得力能人,她了解大侄儿,那是个理智的人,他肯定会重用,也决不会用其他事儿来摧毁得用人士报效朝廷的忠心的。 想明白了这点,安平公主就很是淡定,大皇子妃连着数次暗示,她只当看不见,根本不主动接话。 眼见着就要进城了,大皇子妃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姑姑,方才我和您说的事,您是怎么想的?” “我听了,觉得你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安平公主也不把话说死了,反倒还偏向大皇子妃几分,“一会儿回去我就找月梅,好好和她说说这事,我一定劝她。” 大皇子妃点了点头,可心里却依旧不安。 方才,那董举人可是救了月梅的,虽然她没亲眼看见,但却也听安平公主说了,那是不要命的救人。 一个男人不顾自己性命的救了你,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感动的。这本来月梅和董举人就不清不楚的,这再添上这一桩,谁知道她会不会想不开,不肯嫁给大殿下,而是非要报恩跟了董举人呢。 再说,威远侯也回来了。他们从前毕竟是夫妻,听说感情也十分的好,后来和离的那么迅速听说也有误会,其后威远侯更是立刻出了征。 现在回来,谁知道会不会旧情复燃? 大皇子妃此刻也顾不得去心酸去难受了,她满心都是紧迫感,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回家就立刻去找大皇子。把一切摊开来说清楚,让大皇子去主动。 她就不信,大皇子这样的龙子,又有未来皇后之位留着,她谢月梅就能不动心! 第一辆马车入了城。 周承朗骑马跟在第二辆马车旁,也跟着进了城。 安王世子坐在一边的一间茶楼上,远远的看着,瞧见周承朗一脸冷然,再看长长队伍里没有董怀礼,他就笑了。   ☆、第224章 “周承朗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去见前妻,结果,不会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他歪着嘴,笑得幸灾乐祸。 他的贴身侍卫坐在一旁,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淡淡道:“应该不会吧?” “那可不好说。”安王世子呵呵笑道,“我可是听说今儿福安公主和那姓董的一起出城的,现在队伍里没他这个人,莫不是跟福安公主一起躲在马车里吧?” 他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啊,顿时就哈哈哈哈,拍着大腿笑的毫无形象。 贴身侍卫默默,“……”合着是周承朗一倒霉,您就兴奋是吧? 既然这样,那他可得盼着那姓董的有点本事了,这样既可以让世子兴奋,还不用世子亲自出面。 …… 周承朗亲自护送了月梅一行人进了公主府,月梅下了马车,接着又伸手,想要扶了董怀礼下来。 周承朗跳下马,走了过来。 “董举人当心点。”他说道,伸手抓住董怀礼没受伤的左臂,微一用力,就着董怀礼下马车的姿势,直接把人给“扶”下了马车。 董怀礼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后赶在月梅之前,跟周承朗道了谢。 “不必客气。”周承朗淡淡道。 月梅对于周承朗这连番举动十分无语。 “多谢威远侯的一路护送。”她开始撵人,“如今我们已经平安回到了公主府,不敢再耽搁侯爷,您还是尽快进宫去交差吧。” 周承朗之所以会出现,就是因为他奉命来抓方大公子。此时人已经抓到,理应第一时间进宫跟成泰帝交差才对。 周承朗看了眼董怀礼,没说话。 意思却很明显,他不走,我也不走。 董怀礼反正不开口。 月梅只好吩咐人赶紧拿帖子去请太医,安平公主也走了过来,她刚送走了大皇子妃,到了这儿也没理会周承朗,先是问了董怀礼的伤势情况。 董怀礼道:“多谢公主关心,晚生无事。” 安平公主点点头,又道:“已经去请太医了,你先等等,马上就会过来的。” 董怀礼忙点头。 谢媛对董怀礼本身就很有好感,今日再添这一桩事情,那就更甚了。她担心道:“你在京中是一个人住的吧?” 是啊,他一个人住的,这伤了后背伤了手,那不管是吃饭还是洗漱,都不够方便啊。 尤其是他住在城西那地方,就是吃饭可以到外面吃,平时洗漱时候打水烧水,总得要自己干吧? “这样吧,你暂时就住在公主府吧。”月梅道,“住在客院那边,等伤好了,再回去。” 董怀礼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眼神一扫,落在了周承朗身上,他就瞬间改变了主意。 周承朗回来了,从前,月梅就是跟他走了。现在,他如果不抓紧,那可能会是再一次的被抛下。 他顺从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叨扰了。”他对安平公主说。 安平公主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 一群人敲定了,谢媛送安平公主去上房,月梅以及担心干爹的珍儿宝儿,则送董怀礼去客院。 “干娘,干爹会不会死?”宝儿小声说道,看着董怀礼苍白的脸和包扎的手臂,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月梅摇头,“不会,宝儿放心。干爹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大夫就来了,干爹喝了大夫开的药,很快就会好了。” 干爹,干娘…… 周承朗心中咀嚼着这两个称呼,看向董怀礼的眼睛里,已经从不善变成了带着杀气。 月梅心头一跳,想到他,忙道:“如今事忙,不能招待侯爷,侯爷请自便吧。” 一行四人带着冯嬷嬷和两个照顾珍儿宝儿的丫鬟,就这么当着周承朗的面,快步走了。 周承朗静默片刻,才松开了拳头。 他直接把被打伤腿和手的方大公子带进了皇宫,就任由他流着血,被冻的脸色发白,唇色发青,都没多关照一分。 论起来,这其实是他的表哥。 可是一想起来方大公子干的混账事,以及那混账事导致的结果,周承朗就恨不得他再受罪几分,哪里能有心情去关照他。何况,他方家干出那样的事,周承朗不信他不知道,既如此,他便更是罪有应得。 武安候府已经被包围,武安候和方二公子也被抓起来送到了成泰帝面前,等到方大公子被送进来,成泰帝便即刻下旨——斩立决! 因为方家是皇后的母家,成泰帝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曾共同经历过不少的风风雨雨,而这些年,她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因此,皇上顾念着她,仅判了方家六岁以上男丁全部斩立决,但方家的女眷以及六岁以下的男童,则被判了永久流放。 而至于躲在府里不敢出来的二皇子,到底是亲生儿子,纵然有那么一瞬成泰帝也很想杀了他,可是对于唯一的嫡子,他到底还是舍不得。 最后,二皇子得了个终生圈禁的结局。不过不是和妻儿一起圈禁在皇子府,而是独自一人,被圈禁在了西山的行宫。 这消息太大,太过震撼,几乎像是一阵龙卷风,猛烈的刮遍了整个京城。 大皇子妃到家的时候,正遇着大皇子准备外出,她还不知道这事,□□着月梅的事儿,想拉着大皇子说一说。 大皇子极力遏止住内心的激动,板着脸让她回去休息,就匆匆的出了府。 他得赶去皇宫,不是为了求情,二皇子做出这样不顾百姓枉顾将士生死的事,是该得到惩罚的,他不能求情,那样只会让皇上迁怒于他。但是,他却也不能落井下石或者不闻不问,这会儿,他得去,哪怕去了什么都不说,都比避着好。 而威远侯府的后门,就在这时候被“咚咚咚”急切的敲响了,守门人刚一打开门,就有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将守门人狠狠一撞摔倒在地。 守门人守了几十年的门了,就算不会什么武功,但是该有的敏捷却是有的,他在地上就地一滚,一脚绊倒了跑进来的人,接着快速爬起来,一下子压了上去。 感受着身下人的柔软身躯,守门人到了嘴边的“有贼人”就吞了下去,换成了,“你是谁?为什么要闯进威远侯府?” “你这贱奴,滚开!”方惠钰闻到守门人嘴里的臭味,恶心的几乎要吐出来,“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是武安候府的方姑娘,我要去见老夫人,还不赶紧让开!” 武安候府的事儿传的虽快,但一个守威远侯府后门的守门人,却还没那么灵通的消息。尤其是因为周老夫人到底是方家的姑娘,前门得了消息周二老爷就不许往里传了,这后院更是得不到消息。 因此守门人也不敢再造次了,不过想着这女人到底是从威远侯府赶走,又被送去家庵了的,守门人起来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慢。 这虽然是大爷不要的烂货,可是对于他这个守门人来说,那却是顶香顶香的,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挨近的机会,不占点儿便宜,那哪里说得通。 方惠钰怒目圆睁,刚一爬起来,不顾浑身被摔得如同散了架子,就照着守门人两腿之间狠狠踹了过去。然后,在守门人滚在地上哀嚎时,快速的往荣安堂跑了。 荣安堂里,周老夫人也在生着闷气,其实自从周承宇考上了解元,她的心情虽然极力调节,但也从来没能好过。 今儿个,更是被气得险些晕厥。原因无他,王氏离家几个月了,她的几个孩子想她了,于是五姑娘背着周承鸿拉来了四姑娘,五爷周承远也一起跟着,求到了荣安堂。 王氏给二老爷头上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周老夫人把她生吞活剥的心都有,结果不仅好生生的放她走了,如今家里几个孩子还这么惦记她,老夫人能不气么? “跪,他们喜欢跪,就让他们一直跪着去!”她对曹妈妈道,“反正不许去,就算那王氏死了,也不许他们去!” 曹妈妈叹息一声,出去回话,刚走到门口,就被风风火火跑来的方惠钰撞得摔了一跤。 而方惠钰已经扑进屋里,跪在周老夫人脚边抱住了她的腿,“救命,姑祖母,求求你救命啊!” 周老夫人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缓过来,拍着胸口看着狼狈不堪的方惠钰,“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哭别哭,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到底是从前疼过的,加着周承朗不在眼前,她又是这番的狼狈可怜,周老夫人倒是动了点恻隐之心了。 “姑祖母,家里出事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知道家里被包围了,爹爹和哥哥们都被抓起来了。而我,而我在家庵里,若不是我跑的快,只怕现在已经被弄死了!”方惠钰咧嘴大哭道。 周老夫人面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凝重,没有再问方惠钰,而是问向门口刚刚爬起来的曹妈妈,“曹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啊,奴婢不知道,没有收到消息。”曹妈妈避着不敢看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锐利的盯着她,关乎娘家,她不能不在意。 曹妈妈扛不过去,只好道:“其,其实奴婢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只知道武安候造反,所,所以就……” 造反?! 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方惠钰直到此时,才意识到真相比她想的还要可怕,她下意识的道:“救茵茵,姑祖母,救救我和茵茵……”   ☆、第225章 周老夫人静静的转头,垂下,看向方惠钰。 “姑祖母……”方惠钰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惊惶狼狈,不断涌出眼泪的眼睛里,此刻是满满的哀求。 可是看着她,周老夫人的心却是彻底的寒了。 她可以理解,在危险关头,一个做母亲的可能会先想到子女再想到自己,可是,她却就这么置偏疼她的父亲和祖母于不顾,未免太过冷血凉薄。 那冷冷的目光刺的方惠钰浑身都难受起来,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已经停止工作,她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周老夫人不高兴了。 难道是因为她从前巴着周承朗的原因吗? 可是,她不是已经被送走了吗? 方惠钰猜不出原因,但却害怕此时这怪异的安静,她哭着,让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的,“姑……姑祖母,您,您放心……我,我再不敢肖想朗表哥了,我……我只求您救救我和茵茵……” 周老夫人失望透顶,再不愿看她,吩咐荷桂扶了她下去,又对曹妈妈说,“你去,将二老爷叫来。” 曹妈妈叹了一口气,下去了。 周二老爷往荣安堂赶的路上,听说是方惠钰跑来把事情叫穿的,当即真有一种去一巴掌把方惠钰嘴巴打歪的念头。 武安候府出事,全府上下提都不敢提一句,为的什么,还不就是怕母亲知道。母亲虽然嫁来周家几十年,两家相比她肯定向着周家,可方家出事,她这个曾经的方家姑娘,就不可能不问,不可能不管。 偏偏,方家干的是谋逆的大罪,这事情管不得。管不得,那岂不就是白白告诉母亲,叫母亲跟着焦心难过的吗? 周二老爷一路阴着脸,所到之处,丫鬟仆妇恨不得学会遁地术,能立刻消失才好。 这自打王氏被休,周二老爷就成日阴着脸,看什么都不爽,看什么人都不满,满府下人都怕见着他。 不明真相的,都以为是周二老爷舍不得王氏呢。还在心里想着,既然想,那就把人给接回来嘛,何必这么折磨自个儿。 周二老爷进了荣安堂,先瞧见了自己的三个儿女,王氏生的五丫头在也就算了,乔姨娘生的四丫头和远哥儿也在,这都是为着什么,为了王氏那个贱人呗! 他步伐匆匆,走到近前,拖了五姑娘过来就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闹什么闹!给我滚回去!” 五姑娘其实长得不太像王氏,但是不知为什么,周二老爷看见她,就总会想起王氏。这会儿正是怒气当头,一股子腻烦的就出了手。 五姑娘愣了愣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四姑娘瞧周二老爷面色不对,也不敢说什么,只拉着五姑娘,用力的把她往外拽。 周承远却在王氏走后,真心的向着这个姐姐了,虽然这个姐姐对他不如以前好了,但他却依然如前,觉得这个就是他的亲姐姐。 母亲不在,姐姐却被打了,周承宇想到二哥周承鸿对着父亲干的事儿。一股豪气混着怒气在心头蹿起,跳起来就一脚踢向周二老爷的腿,接着估计是发现自己人小力气也小,转而抱住周二老爷的腿张口便咬。 这逆子! 王氏生的,王氏养的,统统没一个好的! 周二老爷大怒,一把推开周承远,抬脚就踢了出去。 将这小儿子踢出去狠狠砸在地上,他看也不看,冷冷叫人,“把这逆子给我拉下去关起来,叫他面壁好好反省反省!”话说完,转身就进了上房。 五姑娘不哭了,四姑娘却掉了眼泪,两人相携着回来,把砸在地上嚎哭的周承远拉了起来。姐弟三个一瘸一拐的,没让下人碰出了荣安堂。 周老夫人也没心思管教儿子了,周二老爷进了门,她便责怪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若不是今日钰姐儿来说了,你们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面对母亲,周二老爷稍稍平了些心气,“娘,告诉了您又能有什么用?这是谋逆大罪,告诉了您,您管不到,无非是徒增烦恼而已。” 就算是烦恼,那也该告诉她。 总不能娘家出了这砍头的大罪,她却还在这里乐悠悠的每日过着好日子吧,若是连烦恼难过都没有,她这不是不孝吗? “现在怎么样了?”只周老夫人现在也没有心情和儿子争论,抓紧时间问了正事。 周二老爷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件事儿,此刻就对着周老夫人摇了摇头。 周老夫人只觉得自从知道这事后,绷在心上的那根绳子一瞬间断了,她浑身一软,就倒在了椅子上。 “……满,满门抄斩?”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那倒不是。 周二老爷见吓到母亲了,忙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半蹲下去,道:“没有没有,女眷及六岁以下男丁被判了流放。” 那六岁以上的男丁呢? 周老夫人望着儿子。 周二老爷移开了视线。 周老夫人就知道了,六岁以上的男丁,被判了砍头大罪。她的侄子,她的侄孙,还有侄孙家的儿子…… 完了,方家,彻底的完了。 “叫人备马,我要去武安候府。”周老夫人抓着椅子扶手的手突然用力,以至于手背上青茎暴露。 “娘!”周二老爷叫道,“现在武安候府被皇上的御林军包围了,进不去,也出不来。” 那,那难道就不管了吗? 她的大嫂和二嫂,她们现在,她们还能撑得住吗? 周老夫人忽然低头,片刻的沉默之后,是哀伤至极的悲吟。 …… 方惠钰洗漱换衣后,却实在是坐不住,周老夫人没有给她准确的答复,她心里没有底。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爹爹倒下了,祖母说话也没用了,周承朗不能求,周老夫人不给答复,她,她居然已经走投无路了吗? 或,或者……去找周承鸿。 他们虽然一直以来不和,可是她却知道,周承鸿这人心思并不算特别的坏。她如果离开周家,她就真的无路可走了,此时她不能回方家被送去流放,也不能一个人离开,她可不可以去求求周承鸿呢? 她不敢痴心妄想嫁给他,就给他做妾,或者哪怕是丫头也行。只要不是被流放去那荒凉之地,只要能留在京城,留在周家,叫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这般想着,就再也忍不住,避着人悄悄出了客院,一路寻去了二房。 二房这里,四姑娘五姑娘护着周承远,加之周二老爷又没回来,所以下人也没敢硬来,由着她们把周承远带回了屋。 乔姨娘知道消息就赶去了,可是想着女儿和儿子对自己的抵触抗拒,她再是心疼,也不敢进去,只守在院子里默默的垂着泪,兀自心疼着。 柳芳如被丫鬟绿枝扶着,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在院子里慢慢的散着步。 周承朗和离了,王氏被休了,王氏的孩子和乔姨娘的孩子都得到了周二老爷的厌弃,如今,她才是真正的赢家。 果然,重生一次,就是让她把日子过好的,就是让她幸福的。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什么都有了,这感觉,实在是太好。 如今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生怀有孕,感受着肚子里的小生命在一天天长大,柳芳如觉得从前那些打算与谋划,她突然都不想去做了。 她原本,是想帮着方惠钰嫁给周承朗,然后通过方惠钰给周承朗下药,让他没有生育能力的。 可惜,方惠钰太过无能。 但是到了现在,她却突然庆幸方惠钰无能了,如果方惠钰真的嫁给了周承朗,那么她做出这样的事,未必就能算无遗漏不被发现。而如果被发现了……王氏和周三爷,做过坏事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了? 如今她有了孩子,二房也算是唯她独大,就算她不能被扶正,只要把着二老爷几年,这一生应是就不愁了。 她还好好的活着,等到生了孩子,就求二老爷把弟弟从柳家接出来,她也就算没白重生一次了。 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心情极好,丫鬟绿枝也人逢喜事精神爽,方家的事儿和她们无关,她们在这小宅院里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方惠钰就在此时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看到大着肚子的柳芳如,她没有像从前那般趾高气扬,而是停了下来。 “我,我来找周二爷。”她说道。 柳芳如一瞬的惊诧过后,便温和的笑了笑,“二爷今日一早好像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你若是有急事找他,可以去珍味轩。若是没有急事,去他的院子里等一等也可以。” 王氏不在,二房如今她管家,其实不止二房,周承朗不在家的时候,姑姑出来管了一段日子,可是因为三姑娘给二皇子做小,姑姑心里头难受,又撂开了。 她如今,算是管着整个偌大的威远侯府。 方惠钰点点头,结结巴巴的道了谢,往周承鸿的院子跑去了。 柳芳如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绿枝却不平了,“姑娘,你干什么对她那么好啊。她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不成?” 柳芳如道:“当然没忘,可是我同她计较什么呢。”她没有那闲功夫,而且,给方惠钰指路也不是坏事,她以为周承鸿会给她好脸色看么? 怎么可能。 不提周家,安平公主府,月梅刚出了董怀礼暂住的客院,就见管家匆匆迎了上来,禀道:“公主,长平侯和谢夫人求见。”   ☆、第226章 长平侯和谢夫人? 他们来干什么? “我娘知道了吗?”月梅问向管家。 管家回道:“还不知道,先来跟您说的。” 月梅想了一下,觉得安平公主不知道也好,如今提起谢二老爷她就咬牙切齿的,就算是平日看着没什么了,可心里明明还是在意的。 不管是爱还是恨,这对于安平公主,都不是好事。 “那不用告诉我娘了。”她说道,“请了他们到前院的花厅,我过去见他们。” 谢二老爷来,她们心头有气可以不见,甚至可以堵在门口。但长平侯和谢夫人来,到底是亲人,又隔着个谢娇,还是别那么剑拔弩张的好。 何况现在这夫妻二人一块儿过来,可见是有事。 来的不止长平侯和谢夫人,谢娇也跟着来了,她本就打算过来,为的是打趣董怀礼救月梅的事儿。可是之后得知了姑祖母的事,她却是没有那心情了。 “大伯,大伯母。”月梅对他们行了一礼,问道,“看你们这神色,是有什么事吗?” 长平侯张张嘴,却说不出求情的话,只好看向了谢夫人。 谢夫人心底一叹,只得硬着头皮上,“公主,武安候府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武安候府谋逆的事情吗? 月梅点了点头。 “武安候府二老夫人,是娇娇的姑祖母,也是你……”谢夫人没说完便岔开了,“武安候府谋逆,皇上判所有女眷和六岁之下男丁永久流放,可,可姑姑的年纪大了,这回又……” 这回因为武安候和他儿子干的事情,二老夫人的儿子和孙子也一样的被牵连,六岁之上的,同样会被杀头。 他们也不敢为这些人求情,生来是方家的男儿,享着方家的富贵荣华,如今树倒,也一样要承受结果。哪怕和他们无关,可谁叫他们是方家的子孙呢。 只是二老夫人那边,方家二老太爷早就去世了,二老夫人拉扯着儿女们长大,如今女儿出嫁躲了过去,可是儿子们孙子们却躲不过。 失去儿子孙子已然是极大的打击,一把年纪再被流放去那苦寒荒凉之地,可想而知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这一个人犯错杀全家,一家人犯错杀全族,的确是太过份了。可是,纵然过份,纵然她也觉得可怜,但她却不能跳出来,这是和皇权做斗争。 别说她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就是她是安平公主,跳出来都不成。 可是姑祖母。 月梅对这老夫人其实印象已经不深了,甚至是长相都不大记得了,但是却还记得曾经在周家时,这位老夫人给她说过好话,护过她,而且笑起来很温暖可亲。 “……我看看事情的进展,尽量试试。但是……我也不能保证。”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试试。 方家犯的是谋逆的大罪,方家二老夫人纵然曾是谢家女儿,可是嫁去了方家,那就是方家的人了。长平侯和谢夫人都知道这事很难办,月梅没有一口拒绝,他们已经十分感激了。 当初这个姑姑最疼长平侯,听得月梅这么说,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强忍了眼泪低头,深深的给月梅鞠了一躬。 “谢谢你。”他说道。 按国礼,他行礼应该。按家礼,这礼却已经太重了。 月梅侧身躲开了。 要为谢家人说话,虽然是已经嫁出去的姑祖母,可月梅仔细一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安平公主一声。 总不能做娘的和前夫家剑拔弩张,做女儿的却胳膊肘向外,偷偷去帮忙。送走了长平侯和谢夫人,月梅便去了上房。 安平公主还不知道他们上门的事儿,见月梅来了,和谢媛一起望了过来,“怎么样,太医怎么说,董举人没事吧?” 月梅摇摇头,坐在了安平公主的旁边。 “没什么大碍,后背的伤不严重,上了药,养上几日就好了。”她说道,“倒是手臂的伤重了些,需要多养一段时间,这段日子他生活和读书方面都会受到影响,我留了他下来,也想给他找个书童小厮什么的,能帮帮他。” 安平公主点头。 是该找个书童或者小厮来,那些丫头看着是个好的,可一旦近身伺候了,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那就到前院去挑挑看,有合适的就叫给他用,没有合适的就从外头买一个。”她说道,“董举人这回救了你,又是你的旧相识,咱们该帮的得帮,他身边也没个伺候的,这人给他了,就不用再要回来了,就专门伺候他吧。” 这都是小事,月梅点了点头。 知女莫若母,这么久的相处下来,看她这副模样,安平公主就问道:“怎地了,你这是还有事要和我说?” “嗯。”月梅点了点头,“方才,长平侯和谢夫人过来了。” 安平公主奇道:“他们来干什么?” 竟是很平静的样子。 难道安平公主真的不在意啦? 月梅是不知道,安平公主在意的只是谢二老爷一个人,谢家的其他人,便是谢老夫人,她都没有多少不满,何况是长平侯和谢夫人了。 月梅把他们的来意说了。 安平公主沉默片刻,道:“等等吧,再等几日,等方家那边的女眷准备出发了,再去求你舅舅。他现在估计正在气头上,去求了,只怕更会坏事。” 月梅也是这么想的。 谢媛却对这对母女的印象有些改观了,她原还以为月梅和安平公主一点儿也不一样,这会儿看她们对谢家人的态度,就觉得不愧是亲生母女,都是一样的好心。 若是她,求到她面前来,她理都不会理。用得着的时候求着,用不着就不理了,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别人可怜,再可怜关她什么事儿? 若是陌生人她可能会去帮一帮,是你谢家人,她才不愿意去帮呢。 …… 周承朗和周承鸿两兄弟同时回的家,原来是午后周老夫人就躺下了,结果这一躺晚上就没能起得来。 周二老爷一探她滚烫的额头,就一面叫人请大夫一面叫人去给周承朗周承鸿送信了。 武安候府已经被封了,方家的男丁也全部都入了大狱,周承朗此刻离开,倒是也不妨事,他便匆匆赶了回来。 两兄弟进了门,周承朗直接去了荣安堂,周承鸿却先回了一趟二房。祖母和爹都不待见他,他不着急过去,而且这么一副未经梳洗的狼狈模样,便是去了,说不得也会被爹嫌弃呢。 他回屋叫了水,打算先简单冲一下,然后再过去。 虽然二太太不在家里了,可是这位爷如今开了福安公主开的点心铺子分号,在家中下人眼中,这位爷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没见福安公主不理大爷只理他吗? 说不定啊,以后这位爷还有机会做驸马呢。 没人敢因为周老夫人和周二老爷对他的态度而慢待他,很快的就送上了热水。周承鸿三两下的脱了衣裳,仅着了小裤大步进了净房。 因为只打算快速的冲一下,便不需要叫人伺候了,他随手挥了挥,叫两个垂着头不敢看他的小丫鬟出门。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便舀起了水,一下一下的往身上冲着,正冲着,忽然肩膀上就多出了一只手。 还有一个颤抖着的声音响起,“二,二表哥……我,我给你打……打香……” 周承鸿猛地回头,就看见他最讨厌的方惠钰,穿着丫鬟的衣裳正满脸通红的站在面前。她一手还举着,另一手则拿了香胰子,正准备往他身上擦。 “你怎么在这里?”他吼道。 “我,我……”方惠钰说不出口。 面前这人,是她从小最瞧不起的周承鸿,从前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可是现在,现在却…… 她忽然手一松,任由香胰子掉到地上,垂头低泣了起来。 周承鸿想到了方家发生的事情,男人被杀头,女人被流放,而面前的,正是方家的女人。 虽然出嫁过,可是最后却又大归了。 周承鸿也非常非常非常讨厌方惠钰,可是想到方家如今的下场以及她现在的处境,再看她片刻功夫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底没有再口出恶言。 “你走吧。”淡淡道。 不管去哪里,别来他面前。 他虽然觉得可怜,可是他无能,他救不了。而且,他也不想救,干吗要救一个讨厌的人呢?何况又不是死,方家所有女眷都能去得,她怎么就去不得了。 “二表哥!”方惠钰惊慌的抬起头,对上周承鸿,却有一瞬间愣了愣。这个痴肥如猪的周承鸿,什么时候瘦下来了,虽然较一般人还是胖,可是却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方惠钰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心甘情愿。 “怎么,还有事?”周承鸿不耐烦的问道。 这天气冷,若不是今儿一直在珍味轩的厨房里帮着做事,周承鸿也不想回来就洗澡。这般湿了身子,又没穿衣裳,站一会儿就冷的想发抖了。 所以此刻,他看方惠钰就格外不顺眼。 方惠钰鼓起勇气,大着胆子道:“二表哥,求你救救我。以后,不管是为奴为婢,还是你想……钰儿都随你。” 周承鸿石化了。 好半天,才爆发了不留情面的冷笑,“方惠钰,怎么,你是觉得你愿意跟了我,我就应该收下你?” 方惠钰脸色一白。 周承鸿却继续冷声道:“你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还做出不检点事情追着我大哥跑的女人,你觉得我周承鸿是眼睛瞎了吗,能看得上你?” “周承鸿!”方惠钰怒极喊道。 周承鸿冷哼一声,对外大声道:“来人,把表姑娘请出去!”   ☆、第227章 匆匆洗过澡,周承鸿换了衣裳,就叫丫鬟拉着方惠钰去了荣安堂。 知道周老夫人现在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他只把方惠钰留在了院子门口,单独进了上房。 周承朗正送了韩太医出来,周承鸿便尾随了他,等到送了韩太医出了荣安堂的院门,不等周承朗出声相问,他就把方惠钰如何去二房他屋里,如何跟他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周承朗。 方惠钰听着周承鸿不带丝毫感情的把她干的事情说出来,只觉得羞愤万分,她紧紧咬着下唇,很快嘴里就有了血腥味。 她现在是真的恨了,恨不得杀了周承鸿,她今日,真真是这辈子最丢人的一次了,而害她这样的,就是周承鸿。 周承朗听了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拍了拍周承鸿的肩膀,便吩咐管家,“将表小姐暂时送去西山寺边的尼姑庵吧。” 尼姑庵! 方惠钰大惊,一面扑腾挣扎抓住她的两个婢女,一面大叫,“周承朗,你,你怎么能这么的冷血无情!我不去,我不去尼姑庵,姑祖母说了要救我的,我不去!” 等她喊完了,周承朗才淡淡的道:“那么,你想回方家?” 方惠钰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要,回方家,那就等于跟着方家的女眷一起被流放。爹不在了,祖母又老了,她若是跟去了,以后嫡母和大嫂二嫂难免会磋磨她,说不定遇到什么事儿了,也会第一个把她推出去。 可是,可是她也不想去尼姑庵啊。 方惠钰不敢再挣扎了,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周承朗,只盼他能记得儿时情谊,收留她在周家住下。 她是出了嫁的女儿,既然皇上只判了方家的女眷流放,那她去不去,影响根本不大的。 周承朗却没心情和她多说什么,月梅那里,祖母这里,还有宫里下的旨意,三方事情等着他去忙,他愿意保下方惠钰去尼姑庵,就已经是格外的顾念旧情了。 “你叫人送表姑娘出去,她若是不愿去尼姑庵,那就直接送回方家。”他吩咐陆冲,“不管是用什么方法,不用来回禀了。” “是,主子。”陆冲应下。 方惠钰没了办法,只好求道:“那茵茵,那茵茵怎么办?朗表哥,我的茵茵,她不姓方,她不应该被送去流放啊,她还那么小……” 不姓方,可是却吃方家的饭,住方家的房。 方惠钰见他到现在,给自己求情后,就是给女儿求情。却提都不提她爹,她祖母,旁人对她不好不提也就罢了,可这最疼她的两位亲人她也不提…… “随你去尼姑庵或者是回她自己的家,你二选一。”他淡淡说道。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周承朗!”方惠钰气极大喊。 周承朗摆摆手,陆冲示意两个丫鬟把帕子给他,团了团,塞进方惠钰的嘴里,把人给拖走了。 周老夫人醒来,便瞧见儿孙们紧张的围在床边,屋子里灯光昏暗,可是却将儿孙们脸上的担忧照的一清二楚。 她心里觉得有些歉疚。 方家的男人,是自己作死,她虽然不舍虽然难过,可却也不该吓到自家的儿孙。 曹妈妈把她扶起来,荷桂就抱着一个小桌子进来摆在床上,上头有准备好的晚饭。 “祖母,饿了吧?”周承朗坐在床边,亲自将粥端来,吹了吹,才递给她,“吃些东西吧,不然身体撑不住。” 虽然一点胃口也没有,可周老夫人还是接了粥,舀起来喝了一口。 强撑着喝了小半碗,她就放下了碗。 “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她对周二老爷和周承鸿说,想了想,又叮嘱周二老爷,“孩子那边,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上手。五丫头,到底是女孩儿。” “是,娘,儿子知道了。”周二老爷应下。 周承鸿看了他一眼,带头出了门。 这是他不在家的时候,爹又犯浑了,居然还对五妹妹动了手了。看来,他真的得早一点娶妻了,娶了妻子,才能想法子分家,才能把五妹妹带走。 儿子不待见老子,老子也同样不待见儿子,出了上房门口,周二老爷看都没看周承鸿,就走了。 周承鸿却静静的站在门口,等周承朗,方才祖母醒来前,大哥说有话要跟他说,他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等在这里好了。 屋里,周老夫人终于问周承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一个都保不下来?” 圣旨已经下了,谁敢去保,那不是和皇上作对吗? 周承朗摇了摇头。 “方家犯的是谋逆大罪,纵我有军功在身,此时开口,也一样会惹怒皇上。”他说道,“轻则一通训斥,重则夺爵下狱都有可能。” 周老夫人沉默片刻,又问:“那六岁以下的男丁,有几个?” 虽然方家是周老夫人的娘家,但方家家大业大,零零散散下去,别说侄孙的儿子们了,就是侄孙她都认不全呢。 这个周承朗倒是知道,今儿有人报给了他,“大房这一脉,表舅的一个小妾有了身孕,大表哥最小的庶子是五岁,其余的就没了。二房那边,有两个嫡子一个三岁一个四岁,其他的也没了。再往下,其他房的事情我要去打听打听才知道。” 周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不用了。你打听下,女眷那边什么时候被送走,我……要去送送她们。可以吗,朗哥儿?” “可以的,那我去打听了,提前告诉您。”周承朗说道。 周老夫人点头,让荷桂撤了吃食,也无心再多说什么,便叫周承朗出去了。 “对了,还有一个事。”周承朗刚转身,周老夫人就叫住了他,“是……关于钰姐儿的事,今日这事她上门了我才知道,你看,能不能留下她在家里住段日子,等这事过去了,咱们再送她走?” 纵然已经对方惠钰心寒,可如今对于方家,她什么都做不了了,能救一个,便就救了吧。起码这样,她心理上会好受一些。 周承朗摇了摇头,道:“她方才已经和我辞行了,因为舍不得女儿,她求我救下她。可是不能跟着家里人一道被流放,她又心里不安,于是主动求了我,说想要出家,地方都选好了,就是西山寺下边的尼姑庵。” 周老夫人愣了愣才道:“尼姑庵?” 周承朗点头:“是的,苦劝无果,我想着到底也是她的孝心,就同意了。” 周老夫人就问他,“那茵茵呢,茵茵怎么办,跟她一起去尼姑庵总是不行的。这样吧,先前她求我我没答应,现在她既然主动提出出家,那若是可以,就把茵茵救出来吧,放我这里养着就行。” 周家多养一个孩子当然没什么问题,若是周老夫人心里能因此舒坦些,那就养着好了,反正方惠钰被送去尼姑庵,孩子不到十岁之后,他也不打算叫她们见面。 “我看看情况,若是可以,就把她接来。”周承朗应了下来。 周老夫人这才挥手,放心的躺回床上。 周承朗一出来,周承鸿就跟上了,“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周承朗道:“听说你现在开了珍味轩的分号,生意怎么样,做的还顺当吗?” 怎么问起这个了? 周承鸿下意识的心里就是一跳,随后不可避免的想到家里的那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福安公主瞧不上大爷瞧上二爷了。 大哥,大哥不会是也误会了吧? “还,还行。 ”他结巴着说道,然后开始胡诌,“就是大嫂,她不肯亲自来指导,只打发了人来随便说了两句。所以我这边只能摸索着去做,唉,一个月从总店进货要花不少的银子,另外我还欠了许多加盟费到现在还没还清,所以也只是混日子罢了。” 大嫂? “慢慢来,会好的。”周承朗嘴角勾了勾,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步走了。 这是几个意思啊? 周承鸿看着自家大哥的背影,一片懵圈,他就是随便一问,没别的意思?那自己回答那么多,不是白说了啊? 而且,他还诋毁了福安公主…… 可千万不要被公主知道啊。 …… 出了武安候府的事情,接下来的几日,整个京城都像是被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上头的天被气着了,随时都会打雷下雨,大家只能小心再小心,期盼着不要被砸中。 谢二老爷连门都不敢出了,好在他的两个小妾肚子越发大了,过了这一冬,明年春日孩子就要出生了。他每日里不出门也不要紧,看着小妾的肚子就觉得幸福了。 长平侯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有着不满,可是想着他到底没什么能力,如今又惹着了安平公主的厌烦,也没有非得带上他。 他带着谢夫人和谢娇,一起去了隔壁的公主府门口等着了。不一会儿,月梅和安平公主出来,先送了安平公主上了马车,月梅才叫了谢娇过来,上了另一辆。 安平公主去皇宫跟成泰帝求情,她则跟着去武安候府见一见那位姑祖母。 一路上,月梅和谢娇都没有说话的心情,就这么默默的进了武安候府所在的那条巷子时,谢娇才突然小声的啜泣起来。 “月梅,你说,凭什么男人作死,最后却叫我们女人来承担这后果?”她说道,“姑祖母那样温和善良的人,一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和姑祖父更是恩恩爱爱几十年。可姑祖父没了,她却不能安享晚年,要因为武安候干的事儿,去过那苦日子,还,还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228章 对于谢娇的话,月梅只说了一句,“女人命苦。” 女人命苦,尤其是这个时代。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有女人得罪她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报复回去,而是不去计较。世事艰难,女人本就活的不如男人,同是女人,何苦去为难女人呢。 下了马车,还在大门口待着,就听到武安候府此起彼伏的哭声了。已经到了这时候了,死了男人死了儿子的地步,谁还在乎形象,谁还在乎世家的风度呢。这时候也就是哭了,总比哭不出来要好。 长平侯去大门口和守门的人说明情况,想要进去看看家里早年出嫁的姑奶奶,同时也表明了福安公主也跟着来了。 武安候府六岁以上的男丁已经全部斩首示众了,如今府里的女眷,不过是等着日子被送去流放而已。上头没再说什么不许人看的话,御林军便也不拦着,不过却也只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一行人进了府,月梅不曾来过武安候府,其他三人却都来过的。还红着眼睛的谢娇,瞧见从前花团锦簇生气勃勃的花园子,短短几日就一片颓败死气沉沉,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有往外冒的趋势了。 她按着眼睛死死忍住了。 不仅是府门口,园子里头各房的院门口也都有派人看守的。几人是直奔二房去,途中要经过位置最好的正房,在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不断的哭骂声。听着像是方大公子的妻子,一面骂武安候和方二公子,一面又骂方夫人护着方大公子的庶子,又是哭闹又是喊叫,叫人听着心里就不舒坦。 几人匆匆走过,到了二房的院子,却听到这边的哭声有些怪。其他地方都是女人的哭声,这里却只有孩子的哭声。 进了门,一路到了上房,却发现周承朗正从屋里走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长平侯脸色一变,忙迎上去见礼。 周承朗同他见礼过后,才道:“这边的四少奶奶自缢了。” 四少奶奶……那就是姑祖母的嫡长孙的妻子! 自缢了…… 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长平侯顾不得周承朗,脚步踉跄的跑进了上房,这边月梅也匆匆拉着谢娇跟了上去。 屋里正中间的空地上放了一张草席,一个看着极为年轻的女人着了鲜艳的衣裙,化了好看的妆容,闭着眼睛躺在那儿。 而在她旁边,是两个小男孩,一个呆愣愣的看着她,一个却在哇哇的哭着。 长平侯只看了一眼,就去找方家二老夫人,只见她坐在上首,身边站了两个中年妇人正是她的儿媳妇,另外还有一个穿了素白衣裙不断抹泪的,是她嫡次孙媳妇。 “姑姑……”长平侯叫道。 方家二老夫人,面上已经没了以前那温暖慈爱的笑,现在看着,她眼窝深陷,眼底遍布血丝,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不过,她却很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成平,你怎么来了?”她往长平侯身后看了看,“怎么你媳妇和娇娇也来了,还有月梅,你怎么也过来了?” “姑祖母!”谢娇哭着奔过去,一把抱住方二老夫人的手臂,“姑祖母,您放心,我二婶已经进宫了,我们会求了皇上,接您回家的。” 她这话一说,站在方二老夫人身侧的三个人面色都变了,尤其是她的嫡次孙媳妇,更是惊的忘了哭,扭头慌乱的看着她。 方二老夫人微微愣了下,脸色才有了变化,慢慢笑开,却又慢慢掉出了眼泪。 “娇娇乖。”她哽咽着说道,把谢娇拉开了点,“姑祖母不回去,姑祖母也不能回去。” 谢娇急急问道:“为什么?” 方家二老夫人道:“你看看那两个孩子,他们还那么小,姑祖母得带着他们,带到他们成人了才行。” 可是,他们不是还有母亲,还有祖母吗。姑祖母只是他们的□□母,又这般大的年纪了,就算跟着去流放,也…… 方家二老夫人拍了拍谢娇的手,抬起头对长平侯和月梅道:“谢谢你们,到这时候了,还记着我。不过……”她低头看了眼嫡次孙媳妇,道:“你们若是真的能,就把我这小孙媳妇给带出去吧。她还年轻,还可以再嫁,没有必要跟着我们这些老骨头去蹉跎一辈子。” “祖母!”那女子喊了一声。 方家二老夫人对着她摇了摇头。 长平侯着急道:“可是姑姑,您这个年纪了,千里迢迢去那苦寒之地,您的身体吃不消的啊!” 方二老夫人道:“你放心,你姑姑我的身体好着呢。就算是为了两孩子,我也不能死。” 她虽然哀伤,虽然看起来似乎老了十岁,可是眼睛里却有一股子的坚定。月梅看着她,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钦佩之意,发生了这样的事,有受不了选择自杀的,也有她这样,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打倒的。 月梅觉得,哪怕是在那苦寒之地,这位姑祖母,也一样能生活的下去,并且在有限的条件下,生活的很好。 “这位,是哪家的姑娘?”她上前一步,指着那年轻的女子问方二老夫人。 “公,公主……”那女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公主,不用,不用……您,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我,我就算了。我娘家,他们不要我回去,您就算救了我,也,也没用的……” 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妇人道:“有人,娘家当宝贝的要来接,非不肯走。丢下儿子不管选择了自杀。有人想走吧,偏偏娘家人不来接,你说这……” “行了!”方二老夫人喝断了妇人的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你要是想走,叫你家人也来接,保证没人拦着你!” 妇人撇撇嘴,不吭声了。 她才倒霉呢,一辈子没生儿子,男人又死的早,孤家寡人一个的,结果到现在却得跟着去流放。她娘家,她娘家爹娘兄嫂都死了,就一个不成气候的侄儿,能记着她才有鬼了。 方二老夫人把小孙媳妇的家世简单交代了月梅,道:“她娘家那边是靠不住的,你看吧,若是能就救了,若是不能,也是她命不好,只能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应下这事,一行人便离开了。 周承朗跟着一起从武安候府出来。 谢娇看情况,回程就跑回了自家的马车,只留了月梅一个人面对周承朗。 “侯爷不必送了,自去忙吧。”这到了面前,装不认识太假,不理人吧也不是她的性子,月梅干脆来了个赶人。 “月梅。”周承朗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只这么叫了她一句。 这一声月梅叫出来,他就愣住了。离开太久,走之前两人又是闹了和离,想是肯定想的,可是这怎么一开口,就这么重的委屈味了。 月梅也叫他叫的一懵,再要冷冰冰说话也说不出了,心底一叹,道:“如今在这里,咱们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若是有什么事,就叫冯嬷嬷传话。若是没有,咱们之前都说好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就怎么样啊? 和离,再无来往,各自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吗? 这里是武安候府的大门口,的确谈这些不合适,可是这女人怎么就能这么狠的心,说出这样的话啊。 “我有话要和你说。”他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吧,这一会就到午饭时间了,不然去德兴楼?” 他还没带她去吃全鱼宴呢。 月梅道:“不必了,董举人还在家里,我答应了珍儿宝儿,中午和她们一起去陪董举人吃的。” 董怀礼。 他现在住在安平公主府,月梅这不会是打算和董怀礼再续前缘吧? “先上车吧,咱们换一个地方说话,不耽误你回去吃饭。”周承朗很生气,可是他不敢,现在他已经是没资格生气的人了。 他现在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 月梅上了马车,行到出了巷子绕到一处略微僻静点的地儿,月梅就叫了停。 周承朗骑马跟在后头,见她下车,也忙下马走了过来。 “说吧,什么事儿?”月梅的口气不算好。其实他们算起来是好聚好散,和离虽然是旁人经手,可他们之间却不曾有恶语。 月梅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甚至是已经过去太久,感情变得很淡了。但是真当他上来要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心里头还是有隐隐的恼火,甚至是看他不顺眼,觉得自己被辜负了之类的情绪。 理智上知道他的做法选择无可厚非,但偏偏情感上就是接受不了。 她自己都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月梅,我们和好吧。”周承朗一开口,就说了一直想说的话,“没有孩子也不要紧,我们可以收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月梅,我想通了,没有孩子和没有你,我宁愿没有孩子。” 月梅看着他,静静的没说话。 这些话,如果那时候他说,她会很感动。可是现在,不知道是他说的晚了,还是因为董怀礼在前说了一遍,有了比较,就不那么感动了。 她很理智,“你不后悔吗?周家大房到你这里是一脉单传,若是你没了亲生骨肉,那可就是断了。” “不后悔。”周承朗没有丝毫犹豫。 “你祖母那里呢,她能同意?”月梅再次问道。 周承朗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说:“祖母那边我来和他说,在孙子和重孙子之间,我想她肯定会选择我。” 看来,这是真的认真的了。 月梅淡淡一笑,“你想不同意,我们就和离。你想同意,我们就和好。那你有没有问问我的意见呢?你怎么知道,这么久了,我还在等你?”   ☆、第229章 你怎么知道,这么久了,我还在等你? 一句话就让周承朗僵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这意思是,她已经没有在等他了吗?难道她让董怀礼借住公主府,是因为她已经变了心,真的打算和董怀礼再续前缘了? 也是,本就有前缘,如今再续,又有何不可。 那,他算什么? 他和她,风风雨雨也没少经历事,更是做了夫妻也有了山盟海誓,如今,真的就说抛开就抛开,再没有半点留恋了? 周承朗这般一想,就只觉心头又酸又涩,再看向月梅的时候,也不知是嫉妒居多还是愤怒居多。 “你说你不无情,那你现在又是什么?” “我答应了,不纳妾,即便你不能生,我也愿意过继。你还要什么?这些还不够吗,还不能表达出我对你的心意吗?” 堂堂威远侯,军功在身威风赫赫的七尺男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暴喝出声,眼圈赤红着,都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伤心的。 跟着月梅出来的是秋兰,另外还有一个二等的小丫头,并着车夫等在不远处,听了这话都有些发懵了。 这威远侯是在干什么? 可怜巴巴的,求……爱吗? 好可怜哦。 二等的小丫头和车夫一起看向了秋兰,秋兰从前可是威远侯的贴身丫头呢,她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脸上也一热。 “看什么呢,咱们要不要过去啊?”她倒是有点担心,自家大爷明显对自家公主用情至深,这要是真恼了,硬来可怎么是好。 车夫摇头,小丫鬟也摇头。 开玩笑,自家那可是公主,有手段有能耐的公主,小小一个威远侯,自家公主还能解决不了吗? 两人不理秋兰,继续朝远处看去。 远处,听了周承朗的话,月梅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长久之后,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责怪我?”她问道。 周承朗一滞。 他这边又气又恼又伤心又难过,着急之下连心里话都喊了出来,可是对面这人呢,却是半点情绪失控的感觉都没有。 到了此时此刻,他再不能觉得月梅是在耍小性子,或者是在开玩笑故意惹他了。这是真的,真的不打算和自己好了。 “我没有。”他闷闷的说,“就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平,有些委屈。” 都和离了,别说现在月梅有和董怀礼再续前缘的心思,就是她已经嫁了人,自己都没有资格怪人家。 谁让当初,和离书是二叔送去官府叩了大印的;谁让当初,他自己思虑太多没有及时弥补的;谁让当初,是他自己先觉得纳妾没事惹了她的;谁让当初,是他害怕她真的不能生,不能给个肯定答复的。 如今想来,竟是错处全在自己身上了。 周承朗都不敢深想,就这都被自己吓了一身的冷汗了。他还觉着委屈呢,殊不知真正委屈的人,只怕是面前这一位吧。 他心里有些堵得慌,飞快抬头看月梅一眼,然后又颓败的垂下了眼睛。 月梅看着他的模样,却是一时无言。 如今,他倒是真的豁出去了,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什么样的做低伏小都能做出来了。 这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情。 这一点,月梅岂会看不出来。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又有多喜欢你,说看不出来,是不可能的。 可是,答应他,和他和好吗? 再回周家,应付周老夫人,应付他那些妹妹们以及继母吗? 从前她为了他,委屈也不觉得委屈。可是现在,她却不愿意了,明明可以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能做,为什么要去受委屈呢? 爱情之余女人,从来就不是活着的意义,这半年没有他,自己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爱情,应该是锦上添花,应该是叫两个人相遇了变得更好,而不是变得更不好。 还有他,他以后也真的能一直不后悔,觉得没有亲生子女也不要紧,过继了就可以吗? 她不信。 因为他之前犹豫了,到了现在他说这话,她真的不敢全部相信。最多,她相信现在他是这么想的,可是以后长长久久,他的秉性不变,谁知道会不会后悔呢? 若是到她三四十岁了他再后悔,就算她有信心可以再次离开他,难道要再走一次老路,再伤一回心吗? 那何不,现在就选择另一条路,一条好走一些,没有看得见的荆棘的路呢?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她嘴角噙着笑,彻底想断了周承朗和好的心,“两个孩子和董举人,只怕都等得着急了。” 没有肯定的给答复,可是这话,却比答复还让他心寒,让他心碎。周承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月梅上了马车,走了。 回到府里,月梅又哪里有心思去吃饭呢,可是答应了珍儿宝儿了,不去也不行。 到了冬日天气冷,厨房今儿在家里也给上了热气腾腾的火锅,素菜荤菜一部分是厨房里准备,一部分是和酱料一起由珍味到送来的。 四个人分四边坐下了,汤底从厨房端来还热乎着,到桌上摆好,底下是烧的碳,片刻功夫就翻滚了。 鱼丸子,牛肉丸子,猪肉丸子,素菜丸子,各下了一小碗。接着就是烫了些青菜,豆皮,冻好的豆腐,很快煮熟了丫鬟盛出来,给两孩子面前放了。珍儿早就可以自己吃饭了,宝儿却还小,只能用手抓,于是就由丫鬟们伺候着吃。 热气腾腾的火锅,四人虽然分属三家,倒也是吃的其乐融融的。看着两个乖巧可爱的干女儿,月梅心底那点子难受就也暂且抛开了。 难受个什么劲呢,自己选的路,那就好好走下去。后悔个什么劲儿,真要后悔,那就回头。不想回头还后悔,那可就是矫情了。 吃了饭,两孩子玩了片刻就困了,丫鬟就把她们抱回去午睡。月梅也要一道走,董怀礼却叫住了她。 “月梅,你怎么想的?”私下里,董怀礼还是叫月梅,其实月梅也喜欢他这么叫,被他叫公主,总觉得怪。 月梅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什么怎么想的?” 董怀礼道:“就是……咱们俩的事情。” 他是真的急了。 他本来打算的好,慢慢来,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可是现在周承朗回来了,他就怕月梅的心向着那边,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如今自己倒真成了抢手的了。 只是,董怀礼…… 月梅没说话,静静看向了董怀礼。一双眼睛清澈干净,里头是平静,却也是洞悉一切的淡然。 董怀礼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心虚。 他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声音也有些轻了,“我想着,总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如今……如今威远侯也回来了,我,我,我肯定会努力的,明年春闱,我一定拿个好名次!” 月梅道:“我再想想。” 董怀礼也没有硬逼着她表态,道了声“好”,送她走了。 月梅这心里,却是有些不得劲。就如同对周承朗一样,她能看得清周承朗对她的感情,自然也能看得出董怀礼的不对劲。 他最近好几次看着她发呆,那眼神就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似地,月梅本就有心为之,到了这会儿哪里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他肯定心里已经有猜测了,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原来的月梅了。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他还想和自己在一起呢,月梅其实都已经做好,他主动放弃的打算了。 她想不通董怀礼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又因为他看破不说破,叫她连坦白都有些不敢了。 旁人说她是妖魔鬼怪安平公主不会信,可若是话从她自个儿嘴里说出来,那可信度就高了,尤其是她一直善意对待董怀礼,他说点儿什么,安平公主未必就听不进去。 所以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儿骑虎难下了。 倒不是怕董怀礼如何,而是心里头那点歉意,叫她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不好再拒绝。如今,莫不是真的只有拖了吗? …… 大皇子府,这些时日大皇子心情真是格外的好,虽然时常要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但是在家里,那真是走路都恨不得带着风的。 二弟彻底的毁了,如今可不就是只有他了,他如今也不能冒头,就安稳老实的,好事就在后头呢。 这日无事,吃了午饭后他看了两个儿子的功课,就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后院看大皇子妃。 这昨儿大皇子妃跟前的大嬷嬷悄悄来了,说大皇子妃已经起不来身了,虽知道她走是早晚的事情,可到底也是结发多年的妻子,大皇子今日过来,脚步就不由自主的沉重了些。 大皇子妃看到两个儿子,先就是皱眉,躺着就挥了手,“快叫他们出去,这屋里味儿不好,我这病得又越发重了,他们小孩子身子弱,别过了病气去。” 大皇子劝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你这病又不传染,他们如今跟着师傅开始习武,身体好着呢。你……也叫他们多陪陪你。” 时日不多了,走之前再没孩子陪着,那该是多凄凉啊。就是两孩子大了想起来,只怕还会怪他这个做爹的呢。 大皇子妃连着咳嗽了几声,一时说不得话,急得脸都红了。只手却没忘了,仍然在不断的摆着。 这还是要撵人。 大皇子无奈,只得把两个眼里已经含了泪的儿子赶了出去。 他自己也有了顾忌,不往床边去了,只站得远远的,问了两句吃了什么睡得可好,就打算走了。 “殿下!”大皇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妾身有事想和您说。”   ☆、第230章 大皇子收住脚,回身问道:“什么事儿?” 大皇子妃看着丈夫,一时却突然不想说了。如今二皇子彻底倒下了,以后她的丈夫坐那高位的可能,更大了。他来日会成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可自己,却只能是一个死了的皇后了吧? 他,应该会追封自己为皇后的吧? 自己终归为他生了两个嫡子,日后那谢月梅进府又不能生,她的孩子若是做了太子,她即便是死了,也应该被追封为皇后的。 可是,却是一个死了的皇后了。 她嫁给殿下这么多年,为他操持家事,为他生了两个嫡子,可是却没有机会去享她该享有的,而是要把自己该得的,让给另一个女人。她真的好不甘,好不平,好不愿。 “你好好歇着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看她如此,大皇子一叹,“养好了身子,以后好日子且有的是呢。” 养不好了,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 大皇子妃闭了闭眼,终于开口道:“殿下,妾身要和您说的,是福安公主的事儿。” 大皇子好奇道:“福安,她怎么了?” 大皇子妃对大嬷嬷招招手,让她扶着坐起来靠在大迎枕上,看着不远处的大皇子慢慢走来,眼里渐渐有了湿意。 她把她的打算,请求,一股脑儿的全告诉了大皇子,“殿下,妾身这不是不信你,妾身这是身为母亲,真的放心不下。福安公主和安平姑姑,妾身都与她们说了,安平姑姑已经点了头,福安公主虽没说什么,只妾身瞧着,她也是愿意的。” 大皇子看着她,一时无话。 大皇子妃只好硬着头皮,将掏心窝子的话继续说出来,“殿下,妾身也知道自己自私,可如今二皇子那边……您和以前,不同了。妾身是真的怕啊,福安公主像安平姑姑,都是顶顶善良的人。她嫁了你,定然不会苛待妾身的孩子,妾身信她。再有,她的身子需要调养,暂且不能生育,所以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害妾身的孩子。就是她哪日被人撺掇起了歪心思,妾身相信殿下,殿下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的,所以她也不敢。” 她强撑着爬起来,就在床上跪下了,给大皇子磕了头。 “求殿下成全妾身这点做母亲的私心吧。”说的越多,心里越痛。对孩子的不舍,对男人的不甘,对自己的同情,大皇子妃把脸埋在锦被里,任由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去。 大皇子看着这样的妻子,却是心底寒成一片。 说什么不是不信任他,这不是不信任是什么?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任他这个孩子的父亲。 孩子是她的孩子,就不是他的了?他成亲这么多年,膝下就这两个儿子,他不看重这两个已经长成的,难不成去在乎后娶之人还没生出来的? 他这后院,纵然没有太多女人,可却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人生了孩子,真以为是她手段高超,其他人不敢生?那是他不想生,他不想要其他女人生下的庶子,他只想要她肚子里生出来的,正正经经的嫡子。 除了因为她是正妃,还因为他心里是真的有她! 除了朝堂大事,除了心中对那个位置的念想,他心里给女人的位置本就不多。可是全部给了她,她却一点不珍惜,如今还要来说这样的话! 这两个孩子长到这么大,哪一个不是他亲自开蒙,亲自教了骑射,一点点大就小心爱着护着的?他在两个孩子身上放的心思,比她这个做亲娘的不知道多了多少了! 如今,还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干什么,是想说自己把真话都说出来了,就没有私心了,他就能接受了? 她这是把自己的心揉烂了不说,还扔在地上用脚踩呢! 大皇子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暴喝,对大嬷嬷道:“你主子病得越来越重了,以后你就在她屋里好好守着,没事,你们主仆都不要出去了。” 说了这话,他一刻都不愿意多待,转身大步走了。 大嬷嬷愣了一瞬,接着就面色大变,而大皇子妃听了这话,则是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大皇子接到这消息,也只叫人传了太医,自己却是去都没去。跟两个儿子解释了下母亲病得严重,便即刻出了门。 他还以为这女人做不出什么翻天的事,没想到她却已经找上安平姑姑那里了,只希望姑姑没有跟父皇说,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如今二弟彻底不行了,那皇位他只要老老实实的,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叫这女人一闹,只怕父皇还以为他等不及了,所以想娶了福安,好在他那里讨好呢。 再一个,她也不想想,威远侯已经回来了,他这时候要是求娶福安,那不是和威远侯作对的吗? 倒不是他怕了威远侯,可这般一来,以后威远侯还能老老实实的为他所用吗?女人和江山,自然是江山重要过女人,他难道那么昏聩,为了个女人,就不要忠臣不管江山了? 何况是一个话都没说过几句,更谈不上喜欢的女人,那就只是个妹妹,他顶多在她委屈时候护一下,何至于此了? 大皇子气得一路脸色都是青的,直等到了安平公主府,叫人去求见后,脸色才算是好了一些。 月梅和谢媛谢娇都在安平公主的上房,谢娇说起那新建的宅子,月梅就说那些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孩子,说的安平公主和谢媛都眼泪汪汪的,安平公主不仅大力支持月梅做这善事,就是谢媛都因为想到自家女儿,同意也参与进来。 “照看孩子有下人,如今我婆婆也过来了,成日里我也没什么事。月梅,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不管是钱还是力,我都出得起。”谢媛说道。 安平公主也道:“我这钱花都花不完,你舅舅又已经赏了你那许多,我这儿的,也可以拿出来去多建造些宅子,多买些吃食,如今天寒地冻的,还得多买些棉被才是。” 一个是皇上的亲妹妹,一个是皇上的亲女儿,这两人愿意帮忙,哪怕只拿个名头出来就行了,谁还需要她们的钱呢。 月梅笑道:“如今还不需要,我这儿的宅子里,拢共连十个孩子都没到。那些孩子养起来也不像咱们这边那么精心,有些粗茶淡饭,有个住的地儿,每人有一身的棉衣也就尽够了。” 升米恩斗米仇,也不能一味的去好,再则就是她们钱多,养这几个孩子没问题,可养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乃至几万个呢? 她做这事儿,若是只在京城这块地界,便是她自己的名头也就尽够了。可是若想做大,那就得扯了虎皮来做大旗,如今先拉了皇上的亲妹妹和亲女儿,回头再拉他亲儿媳妇,最后当然是把他给拉进来。 若是成泰帝自己意识到这些问题,愿意给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妇人做主,那可真就是背后有大靠山,做什么都不怕了。 她现在,就算做善事,可都得时刻注意着,千万不能过了界呢。不然,善事没做成,再因为挑战皇权来了恶果,她可是舍不得小命也舍不得好日子呢。 “那也太可怜了,那怎么能够呢。”自打养了珍儿宝儿,安平公主对小孩子就上心起来了,有她们俩再有谢媛的孩子做对比,她就格外同情月梅口中得到那些待遇的孩子了。 谢媛也点头赞同,虽说那些孩子不能跟自家的比,可过得也差太多了,连这府里的下人也不如啊。 谢娇倒是跟着月梅也见识过不少了,她就道:“那些都是可怜的孩子,能有这些已经是不错了,总比饿死冻死活着被卖了强。咱们不缺钱是不错,可养那几个孩子没问题,这以后孩子多了,咱们还能担负得起吗?到时候担负不起,那些孩子吃穿用度一下子变差了,且不说旁的,就怕他们习惯了,到时候会怨咱们呢。” 月梅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儿。我还想着,等明年春天,那些孩子们有几个大些了,找些什么活计给他们,一天上午用来学习,下午就用来做事,能赚钱了就叫他们出去,用自己赚到的钱养活自己过日子。” 这是古代不是现代,大丫和大妮儿都是十二岁就做的一手好活了,那些孩子到了十岁上下的,真就得做点事情了,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养下去,到时候真难保养出问题来的。 安平公主还要再说,却猛然想起月梅小时候的事情了,顿时就闭了嘴。正好有人来回大皇子来了,她便撵了月梅和谢娇,叫人把大皇子迎了进来。 月梅和谢娇退到了后面,北方的冬天太冷了,月梅教厨房做了奶茶,这会儿就和谢娇一人捧着一杯在慢慢的喝着。 “你和周承鸿,到底怎么样了?”月梅隐隐的,听说周承鸿居然请人帮着相看了,她是看出来谢娇和周承鸿之间有点小猫腻的,这会儿无事,就关心一下。 谢娇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她和周承鸿,如今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她忙着,周承鸿也忙着,她不去找他,他也不凑上来,能有什么事呢。 她摇摇头,不想继续这话题,却是想到谢媛之前悄悄给她说的话,现在正好大皇子又拉起了,就担心的道:“你就别关心我了,倒是你,你可赶紧的挑一个驸马吧。” 月梅笑道:“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左右你比我大,你在前头挡着呢。” “再不急,难道你想真的嫁给大皇子?”谢娇急道,“嫁了他,后宅里如何就只你一个女人,就是便宜儿子都先有两个了。我看,还是董怀礼最好,你就别再一味的拖了。”   ☆、第231章 月梅叫谢娇说的彻底糊涂了,关大皇子什么事儿,她不嫁给董怀礼,怎么就要嫁给大皇子了? 谢娇见月梅是真的不知道,也不再含糊,就把谢媛私底下给她说的话,告诉了月梅。 月梅这下是真的傻眼了,怪不得那天在京郊的庄子里大皇子妃看董怀礼各种不顺眼,敢情是因为这原因? 她这……未免也太贤惠了吧! “我这和离是一遭,出身虽好可从小却长在乡下又是一遭,就算大皇子能看开,皇上也不会答应吧。”月梅觉得大皇子妃有些异想天开了。 谢娇不在意,“和离的怎么了,前朝还有寡妇做皇后的呢,你可是皇上的亲外甥女,他疼你,大皇子再求娶,就没有什么不答应的。说起来……”她突地一笑,有些得意的道:“周承朗不珍惜你,转眼你却做了大皇子妃,也好叫周家人都睁眼瞧瞧,他们家是失了什么宝贝!” 宝贝吗?不能生育算什么宝贝? 要不是这安平公主女儿的身份,她又算个什么呢? 难道不想嫁人,就那么难吗?是的,怎么不难呢,在现代那些大学毕业二十四五的女孩子就被催相亲,催结婚,何况这是在古代。而她,如今可是快二十了。 想着这些,月梅再看笑得明艳的谢娇,不由得就羡慕了起来。不说别的,就冲着这样的时代谢娇眼见二十一了还待字闺中,就可以看出长平侯,那真是一位好父亲。 可是她的父亲…… 现代的是离婚后就恨不得没她这个女儿的,这古代的又是个重视小妾肚子胜过她这个女儿的,好在,她还有个好母亲。 “你在这里坐着,我出去看看。”月梅交代了谢娇一句,就走了出去。 外面谢媛被安平公主赶走了,就她和大皇子两个人,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大皇子都急得抹汗了,安平公主还在和他提什么建庄子收养可怜孤儿的事情。 月梅先上前给大皇子行了礼,“大哥。” 大皇子坐着没动,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 安平公主有些诧异的看了月梅一眼,接着就笑道:“月梅出来了正好,叫我说也和你说不清楚,这事儿她来说最好。” 月梅问向大皇子:“大哥是想知道什么呢?” 大皇子方才和安平公主打哑谜,谜底自然是他对月梅无心,可是安平公主根本就听不出来他的话外之意。因着这事情是大皇子妃亲自找上门来说的,他又不能直接了当的说出来,所以才急了。 这会儿见了月梅,他就道:“是这样的,你嫂子知道你和瑞安在做善事,她就也想跟着做点儿,不过这不是入了冬天寒嘛,出来怕她冻着了,所以我就来帮她问一声。” 这是好事啊,她本来就想再拉个成泰帝的儿媳妇呢,二皇子妃是不行了,大皇子妃却是正好的。 只不过……大皇子这似乎是话里有话啊,月梅笑着把正在做的事儿说了,心里却在嘀咕,大皇子这又是帮着大皇子妃来问,又是怕天寒冻着大皇子妃的,这看来很是在乎啊。 这虽然是好事,可是对于他们这种皇子皇妃来说,那还真不是大事。打发个人来说一声,不拘给点银子还是给个人也就是了,结果大皇子却亲自来说了。 这是表达他对大皇子妃的在意啊,他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表示呢?是想叫自己别多想吧! 这对夫妻可真有意思,一个想给丈夫找继室,一个却巴巴的跑来说他不需要。不过这事情弄在她身上,她就觉得没意思了。 “大哥和大嫂真是鹣鲽情深。”月梅点点头,笑着夸了一句,便道,“大哥倒是也不用出银子,这会儿我们收养的孩子很少,其实用不到什么钱,倒是大哥若是能给个人就最好了,我正愁着呢,里头差一个教养孩子的读书认字的,外头差一个能帮着跑腿的,大哥瞧着,不拘里头还是外头给一个就行了。” 大皇子心里就是一惊,这福安他还真是小瞧了。要钱他还真无所谓,给点钱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就算出了事儿他也有法子推脱。可这要人,从他大皇子府出来的人,那可都是打上他的烙印的,这就说明这个事儿有他参一手了。 他的身份在这摆着,他参一手的事情,那十有八-九都是以他为主的。若是以后有个什么不好,他可是首当其冲要站出来的。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他不同意也不行了。 “既如此,那便两个人我都出了,回头我回府,晚上就打发他们过来。”既然要做好人,那干脆就做的再好一点,大皇子笑道,“这人既是过来,那就是你的人了,你看是叫人来公主府找你,还是直接去京郊的庄子?” 大皇子态度这么好,月梅心里那点对大皇子妃的不爽早就消失了,她有自知之明,自个儿这公主身份不够铁,有了过硬的靠山,那事情才能进行的顺利。 “叫人直接来我府里,庄子还没完全建好,孩子们都还放在我的一处宅子里。”她立刻应下。 送走了大皇子,月梅还高兴的合不拢嘴,倒是叫谢娇和安平公主心里都在猜测,到底大皇子和她说了什么。 “大皇子妃那是想多了,大皇子对她可是一片真心,来找我是跟我说清楚的,他没那个心。”月梅说道,“再一个,就是为了赔罪,他送了两个人来,一个专门外面跑腿负责事情,另一个则在里头教那些孩子们读书写字。” 谢娇一惊,就高兴的笑了,“大皇子也要加入咱们吗?” “是以大皇子妃的名义。不过,他说了,给的两个人以后就归咱们用了,不是借的,是直接给咱们了。”月梅笑道。 “那就表示,他只加入,但是不会干涉咱们?”谢媛进门来,听到这话就问了一句。 都是聪明人啊,月梅点头。 三个人都很高兴,聊着这事儿聊的热火朝天,可一边坐着的安平公主,却又有点失落了。这当娘的,就是感觉自家女儿好,没嫁人的时候,恨不得皇子凤孙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叫她细细挑选才好。 大皇子来了一趟,虽然她心里不担心了,可是却知道大皇子没看上自家女儿,安平公主就有点抑郁。 看来,真的只能嫁给董怀礼了啊。 晚上大皇子府果然送来了两个下人,而且两个人都是连同着身契一起给月梅的。一个太监据说是大皇子跟前跑腿的,一个仆妇据说从前是宫里的女官,反正叫月梅看,别说这两人是真的有用了,就是没用,只要代表着大皇子也加入就够了。 因着这事儿,晚上月梅给珍儿宝儿说睡前故事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两个孩子都很乖,躺到床上就闭上眼睛,一个故事讲完,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月梅俯下身在她们每人头上亲一下,才起身出了屋。 走到外面才发现下雪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这一场雪后,应该就要更冷了。 “公主。”冯嬷嬷把手炉递给月梅。 月梅抱了手炉,慢慢的走近雪地里。这雪下的可真大,鹅毛一般,唰唰下的飞快,这么一夜的下过去,明日不会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吧? 就像是去年冬天,在程家村一样。 好快,转眼就一年了,一年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她都结过婚又离婚了。若不是今夜的雪,她只怕都要想不起来在程家村的事情了。 一夜过去,第二日雪竟然还在下。昨儿晚上下了一夜,地上已经有了厚厚的积雪,不过公主府的主干道却时刻有下人们打扫,就是连冰都没结的。 说好了今日去宅子里的,月梅看着天,一时却有些犹豫。这么冷的天,她做主子的倒是无所谓,可是带着出门的下人,却是要遭罪的。 没想到一大早谢娇就来了。 “咱们又不出城,家里到宅子那边近的很,不会冷到的。”她不在意的说道,“这都好几日没过去看了,我上回可是还答应三丫,这次去给她带纱花的。” 大丫和三丫也搬去宅子里了。 谢娇说的倒也是,她上回还说带算盘去的,大丫想要学算术,说是以后留在珍味到做个帐房先生。不管能不能实现,但是这想法是好的。 月梅略一犹豫就答应了,不过却没敢带珍儿宝儿,安平公主和谢媛也叫她劝住了。叫下人在马车里准备了烧炭的炉子,又准备好热乎乎的奶茶叫跟车的下人们喝了,就出了门。 一出二门,就瞧见董怀礼早早的等在了那。 “你不用担心,今儿我们带了侍卫,而且又不出城,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的。”董怀礼的伤还没完全好,月梅是不会同意他一起去的。 董怀礼却道:“安平公主有命,不敢不从。” 怪不得他一个客居的人会知道的她今儿要出门,原来是安平公主使人告诉他的。 有个太好的娘也不好,总是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啊。 “既如此,你帮我去一趟珍味轩吧。”她说道,“这都下第二场雪了,大妮儿说要回趟家,也该回去了。再不然后头更冷,怕是走不了了。” 董怀礼哪里看不出月梅是在避着他,他眼神一暗,只点了点头。 谁知道到了大门口,却看到了像门神一样站着的周承朗。他一个人,穿了黑披风,冷着脸,牵了一匹马,就那么面无表情的往那一站,跟个守门将军似地。 月梅犹豫了下,没有下马车。 周承朗却主动上前行礼,道了声公主安康。 月梅只好问道:“威远侯一早来此,是有事?”   ☆、第232章 想追回媳妇,这算不算是事? 可惜,这话不适宜说出口,其实他今日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三番两次的被拒绝,纵然月梅如今身为公主身份高贵,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很少这般低声下气,将姿态放得这么低的。 他怎么会不生气,尤其是想到董怀礼就住在公主府,他气得狠了,都有了想下杀手的冲动。 他怎么会不失望,他知道自己从前不对,如今愿意改了,她想要如何他都愿意,可她却还是一味的拒绝。按着他的性子,他真是觉得那不如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各过各的好了。 但只这么想了没用,他不会这么做。 冯嬷嬷传了消息来说月梅今日要出府,他早朝一结束早饭都没来得及去吃,就将衙门的事交待了,匆匆赶了过来。 看到她心里恼,看不到又心里想,周承朗自己都觉得太没出息了。 他朝月梅身后的董怀礼看了一眼,便淡淡道:“保护公主安危,是臣的职责。” 这话说的可真够冠冕堂皇的! 董怀礼下意识的向前一步,并排站在了月梅的身侧,敌对意思十分明显。看得谢娇都想给他鼓掌,好样的,没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如就退缩,这才是真男人。 “我今儿带了侍卫,侯爷不必担心我的安慰。”月梅说道。 周承朗只略略点头,脚下却是半分不动。 月梅就知道,他这是压根不听她的话,只按着自己意思来了。周承朗出征之前管着五城兵马司,他这话说起来倒是也没错,而他既然来了,必然是有要来的理由,既然撵不走,那就大路宽阔,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月梅不再说话,对董怀礼点了点头,便拉着看热闹的谢娇,经过周承朗,上了马车。 “侯爷非要做这痴缠惹人烦的事情吗?”马车缓缓前行,董怀礼没有上给他准备的马车,而是站到了周承朗面前,刺了他一句。 周承朗知道,他若是杀了董怀礼,那才是和月梅没有以后了。于是对董怀礼的挑衅,他显得格外淡然。 “我不来,你就有机会了?”他看起来有些不屑。 董怀礼面色立刻一变,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抑着怒火慢慢道:“周承朗,你以为她还会跟你走吗?当初若不是……” 周承朗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不跟我走,也不会跟你走。”就算跟你走,大不了到时候老子不要脸了,把人给抢了。 呛得董怀礼面色发白说不出话,周承朗拉了缰绳一跃上马,快速的追了出去。 谢娇挑了马车帘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月梅,董怀礼和周承朗在说话,哇,感觉两人脸色都很不好哎!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董怀礼能接周承朗几招?” 月梅闭上眼睛不理她。 谢娇就去问冯嬷嬷,“嬷嬷你说呢,周承朗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董怀礼给杀了?” “不会的,威远侯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动手的人。”冯嬷嬷不好不理谢娇,不过却还记得帮周承朗说话,“不过若是真的动手了,那肯定是别人先挑衅吧。” 月梅睁眼,看了冯嬷嬷一眼。 冯嬷嬷忙往后一缩,闭了嘴。 谢娇却不满的道:“怎么是无缘无故呢,董怀礼现在干的事儿,可是在抢周承朗的心上人呢。心上人都要被抢了,他还不动手啊!”她说着,看周承朗跨上马追了来,便放下马车帘子,凑到月梅旁边,“月梅,你一直不答应董怀礼,是不是还在想着周承朗呢?还忘不掉他?” 冯嬷嬷忙看向月梅,很明显她对这个答案也很上心。 月梅朝谢娇一笑,道:“听说,周家二爷在托人帮他相看,想早日娶妻呢。” 周家二爷? 周承鸿! 谢娇笑意一僵,慢了半拍地问,“真的?周承鸿托人相看,他要娶妻?你怎么知道的?” 总算把她注意力拉回来了,月梅便把得知的消息告诉她,“珍味轩传来的消息,应当是作准的,他请了京里的官媒,具体相看的是谁家的姑娘倒是不知道,不过他既然着急,想来应该快有消息了。” 周家周老夫人不管事,王氏又被休送走了,周承鸿想娶妻,还真的只能找官媒了。不过他到底也是侯府的爷们,就这么直接找官媒,能找到什么人家的姑娘? 不过这不是自己过问的事情,月梅只在闲暇时候想了一遭便放开了。昨儿问谢娇没问出什么来,她都想把这事撂开了,要不是谢娇方才一个劲的打趣,她都想不起要说。 她瞧着谢娇明显有些呆愣的神情,心里却庆幸说了,看来谢娇还真是对周承鸿有点意思呢。 因着这事儿,一路谢娇一句话都没再说,就是到了宅子那边也是兀自想着心事,只在孩子们面前露了一面,便躲开了。 将大皇子给的太监和宫女介绍给孩子们以及秋兰大丫,月梅又叫了先前负责看着京郊庄子建造的人过来问了进度,得知那边如今就剩着大的院墙了,便吩咐可以缓一缓,毕竟这雪太大,天太冷了。 等到出了宅子,早晨出门时候被清理过的街道,又有衙门派人来清理了。雪太大了,这才不到两个时辰,清理过后的街道都已经被雪掩盖不能行路了。 周承朗过来说:“这清理路面还要一会,外头冷,你们先回屋里等一会儿吧。” 月梅点点头,只看着雪却有些担忧,今年不会有雪灾吧? 谢娇一直耐着性子没有离开,这会儿周承朗在,她便忍不住了,可是叫她直接问周承朗他弟弟是不是在相看的话,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也真是问不出口。回屋的路上她就拽着月梅的衣袖,然后回头看向周承朗,意思十分明显。 月梅不想再有过多无谓的接触,就打发了冯嬷嬷过去。 “二弟在请人帮着相看?”周承朗倒是还不知道这事,他愁自己的事情都愁不过来呢,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去问周承鸿的。 周承鸿正好和他也不亲近,于是干脆没告诉他。 冯嬷嬷道:“是公主听珍味轩传来的消息,不知道真假,不过她却是跟谢大姑娘说了。这会儿也是谢大姑娘想知道,公主才打发了奴婢来的。” 冯嬷嬷开口就把谢娇卖了,周承朗却听得直点头,谢娇若是和周承鸿谈婚论嫁了,那他这个做大哥的,不管是进出谢娇名下的铺子,还是往月梅跟前去,甚至是进公主府,都算是有个理由了。 谢娇身份高贵不说,关键是长得漂亮,周承鸿喜欢长得漂亮的,这一点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不管谢娇是怎么看上周承鸿的,在周承朗看来,周承鸿都肯定会喜欢谢娇的。 毕竟,还有之前家里庄子两处“意外”呢。 “他的亲事哪里能那么随随便便的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还有我这个做大哥的在呢。”周承朗道,“你回去就说,不过是叫来问问,只是官媒找的我们家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们家正愁着,不知道该去哪里给他找合适的呢。” 冯嬷嬷得了答复,转头就告诉了谢娇。 谢娇听了一时没有说话,月梅见她这样就有些着急了,“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有意,你给个暗示,直接叫他们家来提亲也就是了。” 月梅和周承朗一样,都不认为周承鸿会不喜欢谢娇。毕竟他是那么喜欢美人的,谢娇可是不仅身份高,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 谢娇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周承鸿的确说过要娶她,当时看来也格外诚挚。可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他见着自己就恨不得跑,她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当初喜欢周承宇,这就已经够让她没面子的了,若是现在周承鸿这边也不喜欢她了,她是死活都不乐意上前的。 谢娇是个活泼爱说的性子,这么一番沉默,月梅也不好再硬是问下去了,这明显是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问题呢。 她记着这事,打算等回头去找周承鸿问问看。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周承朗就着人来通知可以走了。因着雪还不曾停,月梅也不敢耽搁,忙拉了谢娇匆匆领着人出去了。 到了外头,却见董怀礼冒雪来了。 他对周承朗视而不见,见着月梅却是堆了笑意走上来,“大妮儿倒是不用回去了,她家里人早先接到了她的信,竟是一家人全都赶了过来。也是叫大雪给堵了,若不然昨儿一早就到了。” “他们可还好?”月梅激动的问。 董怀礼笑道:“都好着呢,一家人见了就抱在一块哭。好在今儿大雪,学生们也出来的少,不然还以为珍味轩是怎么了。” 月梅也失笑,不过大妮儿一家人都过来了,她也得去见一面的。想着时间也不早了,没让董怀礼再跑一趟,而是叫了个小厮来吩咐,“你跟董举人那马车的车夫去一趟珍味轩,请了程姑娘和她家人中午去珍味到吃饭,就说我也过去。” 两家铺子相隔不远,而且这宅子住处如今住了不少人,回头还得把大妮儿的家人接回公主府去住,倒不如先暖乎乎的吃一顿火锅,然后把人直接接去公主府的要好。 小厮领命去了,月梅这边就问谢娇的意思,谢娇虽然因为周承鸿的事情不大高兴,可也不想自己单独回去,于是就决定跟着一起凑凑热闹。 但这往珍味到去,马车就有了问题。若只有月梅,她倒是不介意董怀礼和她乘坐一辆马车的,可这还有谢娇在,那无论如何是不行的了。可她刚才只想着不让董怀礼辛苦,完全忘记这一遭了,如今小厮已经跑了,追还能追得上吗? 周承朗却上前,对董怀礼道:“董举人若是不介意,就骑我的马吧。”   ☆、第233章 周承朗面上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董怀礼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屑,周承朗这是料定了他一个文弱书生骑不得马,想叫他在月梅面前出丑难看的吗? 那真是太小看他了! 他伸手接过缰绳,转身一跃就上了马,姿势利索又潇洒,不止月梅几个意外,周承朗也挺意外的。 不过,他要的不是董怀礼骑不了,他要的就是董怀礼能骑。 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周承朗抬手拍了下马屁-股,马儿一声嘶鸣,跑了出去。董怀礼倒是不介意他的“偷袭”,皆因为他马术并不差。 看着董怀礼骑得稳稳当当地,月梅放了心,跟着谢娇也带着下人上了马车。 周承朗愿意做这好人是他的事,月梅可不打算为他多考虑,顶好他没了马,跟不了才好。上回在京郊宅子里是意外,这一次连城都不出,又带了侍卫,再是安全不过,哪里用他跟着。 马车缓缓前行,可是扬马鞭的力度,马车前行的速度统统变了。然而车里的人除了耳力极好的冯嬷嬷,没有一个听出来赶车人换了的。 直到马车行到珍味到门口的大路上,提早一步赶到珍味到的董怀礼,在看到周承朗和马车夫交换了位置一路赶着马车而来,才算是明白了周承朗的奸诈。 他根本不是看低自己,他是在用激将法,激得自己骑了马,他则正好充当了马车夫。一路赶着安平公主府的马车过来,就算是月梅自个儿不答应与他和好,他这么招摇而过,舆论也要认定两人这对已经和离的夫妻还有感情了。 偏偏,这么拙劣粗鄙的手段,他竟然没看出来! 更可恨的是,没看出来不说,他还充当了一把推动这结果的人! 董怀礼大步赶了过去。 冯嬷嬷也撩开马车帘子,扶着月梅准备下车,“公主,您小心……”声音在看到周承朗的时候突然提高,“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周承朗看向惊得微微张嘴的月梅,盯着她的眼睛里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我的马儿借予了公主府的贵客,但保护公主安危是我的职责,因此只能委屈自己一番,暂做这马车夫了。” 可真够委屈你的呢! 董怀礼冷哼一声,上前对着月梅伸了手,“公主,当心脚下。” 周承朗眼睛一眯,不过却没有动作,而是退开一步,让到了一边。 “是啊,当心脚下,地下滑。”冯嬷嬷紧着说道,不过却是伸手抓着董怀礼的手臂,稳稳下了马车,才转头做出扶月梅的姿势。 董怀礼也是一时情急,此刻意识到不对,虽然心里不甘,可也到底收回了手,“程大叔和程大婶都还没到,咱们先进去等着吧。” 谢娇看到这一幕,一路低落的心情被逗得高兴了点,簇拥着月梅进了店里。 董怀礼自然跟着进去了,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回头,结果瞧周承朗仍然站在原地,似乎在和马车夫说着什么,反正是没往里头来,他这才满意了几分。到底是和离了,就算是找了借口跟上来,一会儿也无论如何凑不到前面的。 月梅进去先点了锅底,然后又叫人收拾了素菜荤菜,这儿倒是有存着一些果子酒,又让拿了些来,一会儿女人们吃着火锅喝点果子酒,倒是也不错。至于程大力,他该是不乐意喝这果子酒的吧,不过只他一个人,月梅便只要了一壶黄酒。 锅底准备好了,月梅打发冯嬷嬷出去看看,冯嬷嬷正要出去,大妮儿就一溜烟的带着弟弟妹妹跑了进来。 “月梅姐!”大妮儿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 “月梅姐。”二妮儿跟着喊道,但看着月梅却是怯生生地,不敢上前。 倒是小宝,家里宠着,还不大懂事,直接就扑到了月梅跟前,“月梅姐,你现在好漂亮啊,像是仙女一样。” 现在吃得好穿的好,又戴着些好首饰,和从前那一件棉袄都是董怀礼买了才能穿的,当然是不一样了。想到董怀礼,月梅看了一圈不见他,估摸着他是迎出去了,就摸了摸小宝的头,也快步出去了。 外头,周承朗却是陪着程大力和他媳妇一道进来的,他手里拎着两个筐,一个里头装着鸡,一个里头装着鸭,而程大力自己则是身上背着个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放着什么。 董怀礼想要上前帮忙,程大力却直接挥开了,“不用不用,你这都是读书人,手是拿笔杆子的,哪里能干得了这个活?” 董怀礼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承朗跟着进了门。 “月梅!”程大力瞧见月梅,直赖赖喊了一声,却是愣住不知作何反应了。 还是他媳妇机灵,瞪了他一眼,道:“胡喊什么,那是你能喊得名字吗?”她说着噗通跪地就给月梅行了大礼,“民妇程氏拜见公主,公主福泰安康。” 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礼行得有模有样的。程大力这才反应过来,忙把身上东西一卸,就也跟着要跪。 月梅忙一边去拉程大力媳妇一边叫大妮儿,“快来扶着程大叔。”又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劝好,拉进去坐下了。 程大力带来的鸡和鸭都是家养的,知道自家女儿在京城,定然是要麻烦了月梅和周承朗的,于是这难得来了,夫妻二人就挑了家中最大的鸡和最肥的鸭给带来了。月梅也没和他们客气,中午这顿火锅就宰了一只鸡和一只鸭,一个鸡肉火锅一个鸭肉火锅。 收拾好鸡鸭的锅底送上桌开始煮了,程大力媳妇就带着女儿坐在了月梅旁边,程大力则拉着周承朗坐在了对面。 “你说你就是良明清?”程大力看着周承朗,一脸的不敢置信,“就是当初茫山脚下的那个,娶了我们月梅做媳妇儿的?” 周承朗笑道:“可不是,那会家里建新房子,还特意请了您呢。月梅还给您做了菜团子,您可是夸说好吃来着。” “对对对,还真是你啊!”程大力惊讶的合不拢嘴,“身高像,体格也像,就是那会儿你可是满脸的大胡子,没想到剃了胡子居然也是一个英俊的小伙,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妮儿她娘,你瞧瞧,可还能认得出来?” 程大力媳妇看看周承朗,又看看月梅,笑道:“和你像不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子和我们的月梅才般配!就是有一点奇怪,那会儿你的声音和现在不像啊,口音也不大像……” 周承朗接过话,解释了一番。 三人你来我往,聊得好不热闹,程大力和他媳妇完全没发现月梅脸上的尴尬,可周承朗那就是视而不见。不仅视而不见月梅的尴尬,他还视而不见董怀礼的冷脸,不仅聊得起劲,后头干脆地陪着程大力喝起了酒。 大妮儿倒是几次想解释,可二妮儿拉着她不放,小宝又凑合着起哄,她又怕解释了反而场面更尴尬,于是只好闭了嘴。 于是这顿饭,吃的是人人心思各异。 不过吃完了饭,程大力也喝醉了,周承朗没让他们夫妻带着孩子去公主府,反倒是以大妮儿是他义妹的名义,早早叫人喊了家里的马车来,吃过饭就一车把人带走了。 倒是还剩一只鸡一只鸭,以及一袋子花生和玉米,这东西都是程大力夫妻的心意,月梅也没留在珍味到,叫人给搬上了马车。 雪还在下,不过却是小了许多。 月梅看看天,心里在想着,要不要去跟谁说一声做点防范什么的,这样的雪,总让她心里不安。可是和谁说呢,周承朗吗,他现在负责京城的治安,倒是可以,但是他已经这样了,她再去说,岂不是两人纠缠更紧了。 月梅就找了一个侍卫,叫去大皇子府和大皇子提一下。这个她也只是担心,不能确定的事儿,不说不安心,说了又不能保证,只先和大皇子说一声,看他的决策吧。 她的孤儿院和妇女会找了大皇子做靠山,以后她就是被绑在大皇子船上的人了,不过好在是做好事,而大皇子这人也真的还不错,应该不会惹了成泰帝不高兴的。 因着之前的马车空出来了,回公主府董怀礼就还乘坐了马车。只一路上,越行他就越是心里憋屈,越行就越是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那周承朗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堂堂的威远侯,正事不做天天黏在月梅身边,若是他任由着事态发展,以后两人定然还会和好的。可是他总归是要读书的,也不能时时刻刻都跟在月梅身边。 不然明年春闱榜上无名,他也没脸去求娶月梅。 难道,真的只有放弃?再一次的放弃? 回到公主府,谢娇先回去了,月梅记着她的事情,只这雪天路难行,也不急在一时,就没有叫人去找周承鸿。把带着的东西叫人送去了厨房,先去见了回安平公主叫她放心了,才回自己的院子。 没想到回到院子,下人却来回说董怀礼来辞行了。 在珍味到的时候,不止董怀礼,月梅自己也觉得尴尬又气恼。可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氛围,本身自己身份的变化就已经让大妮儿的家人缩手缩脚了,她若是再当场说出来,难免会弄得他们更不自在。 董怀礼这是生气了吗?   ☆、第234章 月梅在花厅里见了董怀礼,他虽然住下了,可自尊心却极强,月梅叫针线房的人给他做了两身冬袄他都没穿,身上还穿着今日出府的那件。 可一路骑马,肩头落了雪,此刻都已经湿了。 月梅叫人送了烧着银霜炭的炉子进屋,才开口跟他说话,“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这么急着走,若是没有急事,就再等两日吧,伤好些了再走。” 董怀礼知道,月梅这关心是真的,留人也是真的,可是她对自己,却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她见着自己不会脸红,不会羞涩,她总是大大方方,光明磊落。 董怀礼不得不避开她的目光。 “过了这冬,明年春日就要考试了,这段时间我已经耽搁了读书,可不敢再继续耽搁了。”他说道,跟着笑了笑,“家里人都盼着我能金榜题名,公主也是,我得努力才行。” 月梅知道,他说的是安平公主。 现在提起这个话,是在表达之前在珍味到时候的不满吧? 这么久了,他还是这个态度,甚至因为周承朗的回来,他似乎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明显了。 “你真的还想娶我吗?”月梅直接问出了口。 董怀礼停了一瞬才点头。 “是,这个念头,我一直没变过。”他说道。 不管是当初在程家村,月梅的身份只是个村女,还是现在在京城,月梅已经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想娶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他说着誓言,可是却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为什么想娶我?”月梅说道,“当初和现在若是都没变过,那想娶我的理由呢,也还是一样的吗?” 董怀礼心中一跳,立刻扭头看向月梅。 月梅迎着他,与他对视。 眼中映着彼此,他们可以在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动作以及神态,董怀礼从月梅的眼睛里,看到了面色慌乱的自己。 “没变过,从来没变过。”他这么说道,接着反问月梅,“你是要后悔了吗?后悔和我接触,后悔答应安平公主,明年春闱若我能考中后就嫁与我。是因为周承朗回来了,所以你后悔了?” 月梅轻轻一叹,董怀礼这责问,是因为自卑吗?不能吧,不过,她到底态度软了软:“你觉得,我喜欢你吗?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吗?” 这话,几乎已经算是直白的问出来了。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知道我喜欢你便是了。只要你愿意嫁我,不喜欢也没什么关系,人心再硬也硬不过石头铁块,总是能捂暖焐热的。”董怀礼垂下眼睛,话却说得斩钉截铁。 月梅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的话却像重鼓一样,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上。董怀礼,还真是不顾一切地,想娶她呢。 其实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在这样的年代,她想不嫁人,哪怕她是公主,可她上有母亲,再上还有做皇帝的舅舅,一辈子不嫁人是不可能的。 可是与其嫁不知道是谁的人,当然没有嫁给董怀礼好。他出身普通,就算来日金榜题名,她这个公主也照样压得住他。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娶了她,她就算不能生,董怀礼也不敢再去找其他人,他毕竟没有那个底气。 但是,如果董怀礼是没有认出她,她也许真的会答应。就像董怀礼自己说的,人心再硬,还能硬得过石头铁块吗,有人真心对你好,长长久久地对你好,你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不能的,不管别人,反正她是不能的。 就冲着董怀礼从前对原主谢月梅的好,月梅都愿意嫁给他,哪怕是没有爱,可是对着一个这样好的人,未必厮守下来就不能有爱了。毕竟,她对于董怀礼,从来都没有讨厌的情绪的。 嫁给他,可以免除再应对周承朗,也可免除安平公主的担心催促,更可避免例如大皇子妃那样人的算计。其实,好处真的很多,如果董怀礼认不出她不是原来的她,她就算为了这些好处,也愿意嫁。 可是偏偏,他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还坚持要娶她,为什么? 真的爱上她了? 爱这副皮囊,还是爱这皮囊里的那个人? 不管是爱哪一个,他这做法,都很渣! “你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的长相,还是喜欢的我这个人?”月梅气急之下,干脆问了出来。 董怀礼抬起头,神情里带着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长相本就属于你,不管是喜欢你的长相还是喜欢你,不都是你吗?” 到了现在还在装傻? 月梅不由怀疑,难道自己这个人风水不好啊,好男人遇到她,都变渣了? “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想你知道。”她不信,进一步挑明。 董怀礼知道,他这是在逼月梅,可是不逼,就是再一次的失去。所以他出手了,但是他没想到,月梅会是这样的反应。 最终,他还是咬牙道:“长相和人,都喜欢!” 这就是说,原来的月梅,和现在的她,他都喜欢。 那么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莫非是觉得,这样就算是享了齐人之美,两个人都得到了? 月梅觉得董怀礼简直是太荒唐了,但董怀礼却没给她说话的时间,“公主不是不愿意和威远侯和好吗,但我想,公主若是想一辈子不嫁人,应该也是不可能的吧?既如此,为什么不嫁给我,我不会逼公主做任何事,我只要公主在我身边,便可以了。哪怕一辈子只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也一样甘之如饴。我想这对于公主来说,并没有损失什么吧?” 只要可以娶到她,哪怕一辈子不能真正在一起,也无所谓了。起码,除了自己,她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他称公主,这是在和自己说话了。 有名无实的夫妻吗?他图什么? “你是看中我的身份能给你带来的利益?”月梅不得不这么想了。 她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如果这么认为能同意,那就是这个意思好了。董怀礼点头道:“月梅若是还在,我们定然已经结为了夫妻,而我是驸马爷,自然过得不会是从前的生活。” 还真是了,那为什么自己叫绣娘给他做的冬装他都不穿? “除非你是嘴里一套心里一套,还惦记着某些人,不然这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帮了我的忙,我也帮了你的忙,还需要这么细细考虑吗?”董怀礼说道。 “好!”月梅直接应了。 话已经说开,各取所需的事情,没什么不可以做的。 董怀礼听了这话,却是面上一热,忏愧羞窘一起袭上心头,让他语速立刻变快,“既如此,那告辞了。待明年春闱之后,我就叫人来公主府提亲。” “你考得上再说。”月梅也不客气了,“不过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明年考不上,我就等你到三年后。三年后考不上,我就等你到六年后。” 董怀礼几乎是落荒而逃。 冲动之下答应了这话,月梅一番思虑,也不得不说自己是脑抽了。不过,这会儿让她去反悔,她也不好意思啊。都是被董怀礼给气得,明明一个完美好男人,怎么这一刻忽然变成了这样,还都喜欢! 她真是为原来的月梅不值啊! …… 威远侯府,周承朗安顿好了程大力一家,又把跟回来的大妮儿叫到一边,细细叮嘱她不许乱说后,就去了二房。 下大雪,铺子里生意一般,周承鸿干脆早早关了门,让伙计们先回家了。于是他今儿就也回来的早,这会儿正在跟五姑娘说话,问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嫂子。 五姑娘拧着眉,有些无法理解的看着周承鸿,“二哥,是你娶媳妇,不是我娶媳妇。紧要的是你喜欢,不是我喜欢。” 周承鸿道:“我计划娶妻之后,分家搬出去住。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四妹妹和五弟若是愿意,也可以一起。所以你若是不喜欢新嫂子,和她合不来,那生活中总是不好磨合的。” 五姑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搬出去住?” 那不就是离开侯府这座靠山了吗? 那不就是,真的和爹走远了吗? “二哥。”她小声道,“爹他,真的厌弃我们几个了吗?” 周承鸿道:“怕什么,没有爹,二哥也会好好照顾你。以后你出嫁,二哥给出嫁妆,二哥给你找合适的夫婿,总比留在府里,没人疼没人爱不说,一个姑娘家还要被打的好。” 提起被打,五姑娘一下子哭出了声音。 哪里有姑娘家被爹打的,还是她这么大的姑娘家了,想起来,五姑娘就觉得自己真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疼了。 可是跟二哥出去的话,二哥不过是开了个小铺子,他自己娶妻要钱,以后生了孩子也要钱,管着她,再管着四姐和五弟,以后的二嫂能同意吗? “大哥也给你出一份嫁妆!”周承朗走了进来。 “大哥。”周承鸿站起来,瞪了眼跟着进来的小厮,才向周承朗道,“大哥这会儿过来,是有事吗?” 周承朗点点头。 五姑娘站起来就要走。 “你留下。”周承朗叫住了她,“我来,是知道你二哥在外面托人帮着相看的事情。我这里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你也见过的,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你喜欢她吗?若是你喜欢,咱们就给你二哥把她聘回来,如何?”   ☆、第235章 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 五姑娘眼前出现了一张言笑晏晏的脸,出身长相都是极好的,至于性子,那样出身的姑娘,骄傲一些也是正常。只是……谢大姑娘,能看得上自家二哥?就算是她能看得上,那谢家,也同意吗? 五姑娘持着怀疑态度,看向了周承鸿。 周承鸿懵了片刻才回神,“大哥,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这样的,怎么能配得上她。” 从前是他异想天开,也是他不知天高地厚。若是现在,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谢娇面前放那样的大话。论人品,论家世,论长相,论能力,他真是没一样拿得出手的,而且,他还有那样的一对爹娘。 就算他不怪他娘,可是他也不能否认,他娘的确是做错了的。他娶了个家世低微的妻子,还能压得一压,可若是娶了谢娇那样的,天生他就矮人一等,那岂不是再过多少年,他都没有脸好生孝顺他娘了? 就算,就算他心里的确是喜欢谢娇的,他也不能这么做。于亲情,他不想丢下他娘。于谢娇,他也不希望日后她走出门,却有一个拿不出手的夫婿。 周承朗看着周承鸿的面色,却是有些纳闷了,他这二弟,还有这么谦虚的一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没看上她?”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些麻烦了。 周承鸿惊得一下子跳开,忙为谢娇说话,“怎么可能,她家世好,人又长得漂亮,我怎么可能看不上。可,可我一无是处,我和她不般配。大哥,好端端地,你怎么跑来和我说起这个了?” 周承朗认真打量着周承鸿,这才发现这个二弟居然瘦了许多,这么看着,没有半点往日的痴肥,倒是显出几分的富贵来了。而且再一细想他的话,便可发觉他不仅是身材上起了变化,这是连思想上也起了变化了。 周承朗很高兴的发现,自家不学无术的二弟长进了。 “怎么会配不上,长平侯府那样的人家,肯把女儿留到这样的年纪,那看女婿的条件自然就不是只关注权势的。”他说道,“论长相,你富贵有气派。论出身,你出自威远侯府,有个做侯爷的大哥,又是二房的嫡长子。论能力,你和福安公主开了珍味轩,这可是一般人都没有的本事。论人品,贵在知错就改,我瞧你现在就不错,所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大哥先请人帮你去提亲,如何?” 五姑娘先还被引出了眼泪,结果听周承朗把这话说完,噗哧就笑了。她算是长见识了,自家大哥还有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瞧他说的话,只差没把二哥夸成一朵花了。 虽然二哥是她亲哥,可她对这几条里除了出身那条同意,其他的,她完全觉得是大哥在胡诌的。不过么,女孩子心到底细,瞧周承朗这番话的意思,她很快就想到了谢娇身上。 “大哥,不会是那谢家的大姑娘,认错了人,喜欢上了二哥吧?”她看着周承鸿,忍笑问向周承朗。 周承朗也觉得自己夸得过份了,二弟虽然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离他说的,还算是有一段距离。 “谢家大姑娘是个顶好的人,知晓你二哥为人正派,对弟妹爱护,对长辈尊敬,所以你大嫂提了这事儿,她就没有反对。”周承朗继续睁眼说瞎话。 五姑娘笑容一顿,原来,大嫂又帮了二哥一次。 “二哥,我倒是很喜欢谢家大姑娘这样的嫂子。”沉默了片刻,五姑娘便很快接受了,“她出身好,见识高,我若是出府跟你们住了,她应是可以教我许多。而且,有她带着,我也能多认识些人,对以后……” 这后面关于以后嫁人的话,五姑娘就有些说不出口了,到底还小呢。不过她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己,娘被休了,爹又半点不把二哥放在眼里,二哥想娶个好些的妻子很难。如今有谢娇这样优秀,又心里对二哥没厌恶的对象,五姑娘也不希望周承鸿错过。 周承鸿神情有些恍惚,听着大哥五妹的话,面前就浮现了谢娇的模样。她飞扬笑着的模样,她气得脸色通红的模样,她不屑的她嘲讽的她打他的她哈哈大笑的,还有那一次在庄子上,他一时害怕忘记自己会水,她跳下河救他的模样。 可是,还是那句话,他配不上她。 大哥脑子抽了说那话他听听也就算了,但是自己到底如何,自己却是知道的。他这样的,就是给谢娇提鞋都不配,更别说娶人家了。 “我不喜欢她那样的。”他干脆地拒绝,“大哥若是想管,就帮我找找其他的,她那样出身的贵女,我坚决不要。” “二哥!你疯了吗?”五姑娘失声叫道。 周承鸿不吱声,随即就借口有事,转身匆匆走了。 周承朗却看出来,周承鸿这不是不喜欢,而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至于原因,其实不用多想,周承朗就已经猜到了。 到底是二叔二婶的事情,叫他心里有结了。 “大哥,二哥这是怎么了?”五姑娘却没看出来。 周承朗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可是想着到底她年纪也大了,就收了回来,道:“你别担心他,我回头和他说。倒是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我,你爹……不提他,反正你还有我这个大哥,方才说的话也算话,日后你出嫁,大哥单独给你出一份嫁妆。” 五姑娘没想到大哥大嫂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和二哥,想起以前做过的事,顿时心中就又羞愧又感动,点了点头,道:“好,谢谢大哥。” …… 大皇子收到月梅传来的消息,却是没有放在心上。京城哪年不下大雪,今年这不过是第二场雪,他是什么异样都没发现的,月梅只怕是最近做善事做太多,有些杞人忧天了。 他随意应了,就打发了来人。 最近因为二皇子的事情,皇后娘娘病倒,皇上也心里不好受,大皇子除了上朝,其他时间便都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愿意出。 这会儿刚吃了午饭没多久,他倒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睡,便干脆吩咐人不要打扰,到了书房里间躺下了。 他这边刚躺下,另一头大皇子妃跟前的大嬷嬷就匆匆来了,大皇子有吩咐,她自然被拦在了书房门口。 “苏公公,劳烦您跟殿下通禀一声,我们主子要见殿下。”她不敢吵闹,只小声求大皇子的贴身太监。 苏公公是跟着大皇子的人,自然知道大皇子妃惹恼大皇子的事情,这会儿就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坦,要不要请太医?” 身上不舒坦倒是次要的,主要就是怕昨儿个是惹恼了大皇子了,现在主子不过是拖日子,就担心人走茶凉,大皇子会对两个小主子不好,哪里敢让大皇子不高兴呢。 大嬷嬷摇头道:“不用不用,就是想见见殿下,苏公公,劳烦您通禀一声吧!” 既然不是身体原因,苏公公就不乐意管了,“嬷嬷,方才殿下可是说了,任何人不得去打扰的。他这几日累着了,此刻刚歇下,我哪里敢呢。”说着瞧大嬷嬷面色一变,就笑着道,“要不嬷嬷你略等会儿,殿下也休息不了多久的,顶多半个时辰罢了。” 半个时辰!她要是在这里等上半个时辰,主子那边只怕要急死了! 大嬷嬷咬了咬牙,到底不敢主动去喊人,因而只狠狠瞪了眼苏公公,“你可别后悔!” 回去跟大皇子妃说了,大皇子妃却是只当是大皇子不愿意见她,当即就吐了一口血。 “主子——”大嬷嬷吓的脸都白了,“请太医,请太医……” 大皇子妃却没有神色凄婉去哀愁,她拿了帕子,用力地擦了擦嘴角。接着就吩咐大嬷嬷,“不用请太医!你叫人去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另外再叫人回我娘家去找了我娘,叫她立刻赶上来,若是路上遇到最好,若不然,就直接在宫门口碰面,我有话要和她说。” “主子,您,您想干什么?”大嬷嬷意识到大皇子妃要干什么,心都要吓飞出来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大皇子妃的手就求道,“您可不能这么做啊,殿下那边还没同意,您若是这么做了,万一得不偿失,可,可就……” 大皇子妃苦笑道:“我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天,我都不会这么做。可是现在,我已经没几日好活了,他却不愿意见我……” 大嬷嬷急道:“殿下不过是歇下了,醒来就会过来的。再者,您这么做,可是会伤了殿下的心的,您就算不信他对您的心,可是他对两个小主子的心,您却是可以看到的啊。” “男人的心,我不信。”大皇子妃摇头说道,想到自己两个儿子,就哽咽了,“常言道,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他现在是疼两个孩子,可日后娶了新的妻子,有了新的儿子,哪里还记得我的两个孩子呢。除非,他的新妻子不能生,他就算有其他儿子,也只能是庶出,那样,他才会记得我的孩子。” 大嬷嬷看大皇子妃如此,疼得心都要碎了,可是她却不得不说,“主子,您这想法不对,您难道不信殿下,而去信没有过交集的福安公主吗?” 她即便是不能生,也未必能对两个小主子好啊。 大皇子妃还真就一根筋走到底了,“她不用对我的孩子好,她只要不害我的孩子就够了。你快去,现在就去,怎么,难道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第236章 冒着漫天风雪,大皇子府驶出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只有两个人,穿戴整齐但却倒在软塌上坐都没力气坐的大皇子妃,以及满脸难色总觉得这么做不对的大嬷嬷。 雪地难行,大皇子妃身子又不好,大嬷嬷交待了慢慢地走。另一边她已经打发了人去大皇子妃的娘家,就盼着能在半道上遇上大皇子妃的母亲柳夫人,她劝不动,只盼着柳夫人可以劝动了。 一路上,大皇子妃都闭着眼睛,看起来很是平静。但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此刻心里格外不平静,她虽然对大嬷嬷说的斩钉截铁,但实际上,她心里未尝没有犹豫。 她跟大皇子成亲快十年了,这些年大皇子对她如何她自是知道,旁的不说,就冲目前府里只有她能生下孩子这一点,她就不能说大皇子对她不好。 她的长子已经八岁,次子也已五岁,这个年纪若是不遇到什么特殊事情,孩子就算已经长成了。按理,大皇子现在便是叫其他女人有孕,对她的孩子影响也不大了。毕竟是皇家,多子多孙是福,大皇子做到这一步,就算在普通人家也是难得了。 可是因为她的病,大皇子愣是压着侧妃不让生,侧妃和她同年,再不生,过几年就要没机会生了。她有时候,还会同情侧妃,虽然娘家兄弟被提拔了,可没有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但知道归知道,要让她完全相信大皇子,她却是做不到。她从小,就只信自己,不信旁人的。所有的事情,须得自己心里有把握了,人才能有底气。 就当她对不起大皇子吧,谁让这一世,他身在皇家,她又做了皇家媳妇呢。就算来日他不能做皇上,她的两个孩子,也要有一个能完全继承他的一切,她才满意的。 毕竟,她是正妃,她的孩子,是正统的嫡枝。 对不起就对不起吧,为了孩子,她也只有对不起他了。 她正想着,就感觉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睁开眼,就瞧见大嬷嬷撩开马车帘子下了车,稍后便扶了她的母亲柳夫人进来了。 “我的儿,你……”柳夫人看着大皇子妃,一句齐整的话都说不出,一把抓住她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就哭了出声。 “娘……”大皇子妃眼圈也红了。 柳夫人哭了片刻便忙忙擦了泪,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好孩子,你听娘的,不能这么做。咱们回家,好好养着身子,你有儿子,大殿下又对你好,咱们好好养好身体,往后好日子多着呢。” 大皇子妃咬着下唇,哭着摇头。 她也想好好养好身体,也想等着日后的好日子,可是她没有机会了。 “听话!”柳夫人见女儿这般,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 大皇子妃哭道:“娘啊,女儿都这样了,您就别再逼女儿,您就帮帮女儿吧。女儿,女儿时日不多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啊!” “你……”柳夫人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 大皇子妃掐着母亲的手,任着眼泪掉落,但语气却格外的坚定,“娘,您若是真的还心疼女儿,就别再劝了,您就听我的,帮着我把消息散出去。您要想想啊,殿下若是不娶一个不能生的,最迟一两年内肯定要再有嫡子出生的,寻常人家都至多给媳妇守一年,何况是皇家。到时候若是您的外孙不得殿下喜欢了,咱们家,弟弟侄儿他们,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柳夫人知道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她一面心疼女儿,一面又觉得这样背着大皇子行事,反倒容易遭厌,毕竟谁也不知道,大皇子愿不愿意娶福安公主。 大皇子妃继续道:“我知道,就算他真是喜欢福安公主,我逼着他娶,他可能也会觉得憋屈。但是娘,您想想,这样不是更好吗。他觉得憋屈,自然对福安公主就不会有多喜欢,不喜欢,那不就更是把重心放在我的孩子身上?我也知道,我这般做了会让他不喜欢,可人死如灯灭,我死了,他就算不喜欢也不过是一瞬,之后应是只能记得我好的地方了,其实这是对我百利而无一害的。” 女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柳夫人还能怎么说,只好含泪答应了。 “天冷,路滑,你一路当心些。”她下了马车,却还不忘叮嘱着。 大皇子妃方才说了一番话累得不轻,这会儿只点了点头。 柳夫人走了,带着女儿的拜托,而大嬷嬷见柳夫人都劝不动大皇子妃,只好这么陪着她进了宫。 宫里皇后娘娘病重不起,自是不用去的,大皇子妃也不想去看亲婆婆,干脆直接递话给御书房处理政事的成泰帝,说要求见。 成泰帝听了先是纳闷,接着就面露不悦。 “老大人呢,他媳妇来了宫里,他可知道?”他问向楚公公。 楚公公还真不知道。 他虽然是宫里的大太监,日常也的确要做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可今儿这位大皇子妃,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这么闯来了,这可真是新鲜事。 “老奴这就着人去禀大殿下一声。”他忙说道。 这就是不知道了,成泰帝挥了挥手,叫了大皇子妃进来。 大皇子妃几乎全身力气都压在大嬷嬷身上,到了里头跪下,更是需要大嬷嬷全程扶着。 这让成泰帝看得心头更是不悦了,这样的天气,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身体都这样了,还要赶来宫里。 “怎么了?”他问道,“是老大,干什么事了?” 成泰帝以前敢说很了解自己的几个孩子,可是自从二皇子干出勾结方家人做出置百姓和将士于死地而无动于衷的事情后,他就不敢这么说了。因此现在看着大皇子妃,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大皇子是不是给这儿媳妇很大的委屈受了,叫她受不住,都告状来了自己面前。 大皇子妃摇头,道:“回父皇,殿下待儿臣很好,不曾有半丝慢待。” “那是怎么了?你来有何事?”成泰帝问道。 大皇子妃趴下,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儿臣前来,是想求父皇给个恩典,赐婚殿下和福安公主。” 皇子可以有一正妃两侧妃,老大目前却只有一位侧妃,她这是来给老大求侧妃的?她也真敢想,福安可是安平的女儿,他疼爱的外甥女,就算是和离大归了,他也不能让她做侧室。 成泰帝面色就沉了下去。 大皇子妃抬头瞧见了,忙就道:“殿下和福安公主两情相悦,不仅暗下多有来往,就是福安公主近日设了孤儿院做善事,殿下也多有帮忙。昨儿个,更是还派了两个得力下人过去,为的就是帮福安公主的忙。儿臣身子不好,只怕来日无多了,这最放不下的,就是殿下和两个孩子。如今殿下和福安公主两情相悦,福安公主又最是善良,不管是殿下还是孩子,交给她,儿臣就都放心了。父皇,儿臣恳求父皇给一个恩典。” 她说着,再次磕下头去。 成泰帝神色莫名,其实心里却已经恼了,恼大皇子敢做不敢当,恼月梅不够安份,也恼大皇子妃居然就这么求上了门。 “他自己怎么不来说?”他冷声道,“遇事让你一个女人冲在前头,他就连这么点担当也没有啊?” 大皇子妃便是为了儿子,也不敢叫成泰帝恼了大皇子,闻言忙道:“父皇息怒,殿下还不知道这事,是儿臣偷偷来求了父皇的。” 成泰帝就更是生气了,一个男人,连自己妻子都看不住,就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他还能有什么本事? “好了,你回去吧,朕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他说道,已经不愿再多看大皇子妃一眼了。 大皇子妃只得被大嬷嬷扶着退下。 该说的已经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一切,就看命了。 她没有留在宫里歇一会儿,直接就出了宫,大皇子虽然已经成亲十年,然而至今没有封王,于是出宫那漫长的路,大皇子妃只能靠着大嬷嬷,一步一步冒雪走出去。 在宫门口的时候,大皇子妃和大皇子迎面碰上了,大皇子妃的脸色被冻得青白,嘴唇也发乌,然而她屈膝给大皇子行礼的时候,大皇子却是气得看都不看她,大步就从她身边走过了。 匆匆进了御书房,大皇子跪下后,成泰帝久久都没叫起来。 直到把桌上的折子都看完批完,成泰帝才没再晾着他,而是叫了起,淡淡的道:“你娶了个好媳妇啊,自己病着怕是时日无多了,今儿还记得来给你求个恩典,你可知道她求的是什么恩典啊?” 大皇子刚刚站起来,闻言立刻又跪下去了。 “父皇,儿子,儿子……”他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否认吗,那不是让父皇恼了妻子了?就算妻子做的不对,此刻他也不能揭穿,两个儿子毕竟是她生的。 “你真是和福安,两情相悦了?”成泰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朕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大皇子立刻道:“没有的事。是儿子欣赏喜欢她,但是她却对儿子没有其他意思,只把儿子当个哥哥罢了。” “哦?”成泰帝看向他,两个人说法倒是不一样啊。 大皇子道:“儿子那媳妇糊涂,她这不是正好病了么,容易乱想。其实儿子和福安什么都没有的,不过福安从前长在民间,倒是生了颗悲悯之心,儿子瞧她做的也是好事,只是她到底没那股子皇家公主的底气,于是帮了她一些小忙。怕是儿子那糊涂媳妇,就是因着这事儿,才会多想了的。” 大皇子的一句长在民间,叫成泰帝心里生出了几分唏嘘,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滚吧,既然知道你媳妇糊涂,你就好好教教!” 大皇子一身汗的出了御书房。 “殿下,皇妃她……薨了!”苏公公迎上来说道。   ☆、第237章 大皇子妃薨了。 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就这么没了,死在了从皇宫回府的路上,死之前还拖着病体进宫,就因着不放心大皇子,去跟皇上求恩典了。 求什么恩典呢? 求一个,她死后给大皇子娶正妃的恩典。大皇子成亲十多年了,虽然有一正妃一侧妃另外也还有几个美人,但这么多年了,却只生了两个儿子,都是出自大皇子妃的肚子。 这样说来,大皇子对大皇子妃那是真好,所以大皇子妃都病得起不来了,还挂念着大皇子,叫下人给扶着进了宫,就是因为不放心啊。 大皇子妃如此贤良,那真真是万里挑一的,不嫉不妒,知道大皇子和福安公主在她病着的时候两情相悦,她也半点不介意,还为了能叫福安公主嫁与大皇子做正妃,特特大度的去宫里求了情。 一时之间,满京城谁不赞大皇子妃一声贤惠,当然了,私下里也也有人在心里说大皇子不是个东西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家花开着野花采着也不是不行,可大皇子妃到底是陪了他十年啊,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啊,这样的情分可不轻啊。可是他呢,愣是在大皇子妃病重的时候,在外头瞧上了旁的女人,还是个身份地位都高于大皇子妃的女人。 这就叫满京城的女人都看不上福安公主了,这就是个小妖精啊,只怕大皇子妃这么年轻就去了,十成里也有五成是被她气得吧!怪不得和威远侯和离了呢,敢情是在望着大皇子呢,想以后做皇后娘娘吗? 想得可真美啊! 谣言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眨眼功夫就飞满了京城。 可是大皇子府里,却是一片的哀戚。 就像大皇子妃猜测的那样,人死如灯灭,在宫里得知她死了的那一瞬间,大皇子的腿就软了。后来被送回了府上,就饭也咽不下,水也喝不进,只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把她这段时间干的事儿全都给忘记了,就连她进宫乱来的事也给压住,不跟她计较了。 还计较什么呢,人都没了啊。 因为太突然了,接下来的一日他像是捂了耳朵般,听不进外面的消息,只把自己关在屋里闷着,撑天了也就傍晚的时候才同意了两个儿子进屋去。 府中的侧妃却是坐不住了。 正妃死了,这丧事得办吧,就算礼部会有人来主持,可这家里也不能不出人啊。按理,那就该是她和大皇子都站出来,一面招待女眷一面招待男客才行的。 可是现在倒好,大皇子妃死了,大皇子只顾着伤心去了。 “走,我们去见殿下。”侧妃穿了白色的素裙,头上耳上首饰全都取掉了,就连穿的鞋子都换成了素面素色的。 贴身嬷嬷担心道:“殿下谁也不见呢,咱们去了,会不会惹得殿下生气啊。” 侧妃冷哼一声,道:“谁也不见,就任着家里这样吗?他还难过,也不瞧瞧那女人是怎么对他的,临到死了给自己求一个大大的贤名,却是把殿下置于什么样的境地了?她也不想想,她这么往殿下头上泼脏水,殿下不好了,她的两个儿子又能好了?这么蠢又这么狠,殿下居然还那么在意她……”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贴身嬷嬷就不敢说话了,这正如周瑜打黄盖,大皇子妃是那周瑜,大皇子是那黄盖。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又能说什么呢,说了也没用啊。 侧妃却是知道,大皇子虽然看重大皇子妃,但是这事涉及到他的名声,涉及到他日后登上高位时能不能身上没有污点,现在去说了,大皇子绝对不会什么都不管的。毕竟,大皇子妃临死之前可是绝情的很呢。 进府快十年了,终于叫她等到这一天了。 那女人本是一手的好牌,临到死了,她却非要出这一个烂招。沉寂了快十年,如今,终于是她好好出头的日子了。 侧妃迈出自己的院门,眼圈就红了,一路走到大皇子妃昔日的住处,眼泪就已经挂在了脸颊上,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却是没管那脸上的泪痕,跟着守在门口的苏公公说,她要求见大皇子。 苏公公一脸的为难,“殿下说谁也不见,奴婢也不敢去回禀啊。” 现在他是真不敢,大皇子心情正坏着,他去说了,能有他的好吗。 侧妃却很果断,她说道:“好,你既然不敢去回禀,那你就躲一边去。我亲自去叫门,你不许拦着。” 大皇子妃死了,这以后要娶正妃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没有正妃,府里可不就是侧妃打理了,苏公公立刻识时务的站到了一边。 侧妃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她干脆就推门走了进去,留在外头的苏公公和她的贴身嬷嬷听见大皇子怒吼“滚”都吓得跪了下去,可侧妃却抬头看着大皇子,不卑不亢的道:“殿下,外面都翻天了,您还不管管,只顾着在府里伤心吗?” 外面都翻天了? 大皇子微微一愣,不过一日的功夫,能翻什么天? 侧妃就知道他不知道,她于是就一面流泪一面哀婉的开了口,“姐姐挂念殿下,去宫里帮殿下求恩典的事儿如今已经传遍满京城了,殿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真和福安公主两情相悦,也赶紧采取点措施才好。姐姐虽然是好心,可如今像是好心做了坏事,外面人都在说您负心薄情,而那福安公主是勾人的狐媚子呢。姐姐没了,可也不能叫她带着这么些污糟话走了,她若是知道她做的好事却酿成了这样的结果,她走也走不安心啊。” 好事? 还真是好事! 柳氏,柳氏她…… 大皇子气得脸色铁青,可却还记着两个儿子在屋里,冷声叫外面的下人来把孩子抱下去了,才上前一步狠狠掐住了侧妃的手腕,“谁叫你来编排这些话的?这么些年你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她一死,你就来编排她,是认准她不能跟你对峙了是不是?” 侧妃的眼泪,这下子真是哭得实心实意了,以往人人都说大皇子好,是个长情之人,可是他对着的是柳氏。但是对着她,大皇子才是真正的负心薄情了,就是现在,她说的这些明明都是真的,大皇子自己也知道,可他却还在自己欺骗自己,不想承认。 “我怎么敢呢,我是知道姐姐是好心的,我怎么会是编排她。就是因为现在外面人在误会她,所以我才想让殿下您赶紧出去解释解释,也免得叫人误会她啊。”她哭道,“姐姐人都不在了,还叫人误会她,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大皇子知道,侧妃说的外面传言都是真的。若是有假他一查就知道,她不敢乱说。 可是这后面的,却是假话了。 是啊,人都不在了,人不在了,却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们十多年的感情,到了最后,却比不过她一个死后的贤名吗? 大皇子一甩手,甩开了侧妃,大步出了屋。 …… 谣言当然也传到了安平公主府,安平公主愁得都哭了,但月梅却根本无心顾忌这个。 她担心的事情成了真,大雪没有造成封路的雪灾,但是接连几日,却是压垮了城西好几个胡同里贫民的屋子。 董怀礼的屋子,就在其中之列。 珍儿宝儿在董怀礼走后就闹着要他,月梅也知道,这是这段时间相处惯了,他这突然一走,两个孩子接受不了。 为着孩子,她只好打发人去走一遭,可去的人还没到,那边就已经接二连三出现了倒塌,等到了那边一看,董怀礼和连着的珍儿宝儿的家,全都已经塌了。 可是董怀礼却不知所踪。 她现在哪里还能顾忌到那些谣言,董怀礼生死未卜,城西出现这样的自然灾难,失去家人失去家园,太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了。 京城住所有限,这么多人没了家,大冬天的若是没有地方遮风挡雨,只怕光是冻就得冻死不少人。这么多人,就是附近的寺庙庵堂都不敢开门了,毕竟这不是帮一两个可怜人的事情,帮了一两个,就有一两百个甚至是一两千个扑过去,到时候寺庙庵堂都能被这帮人拆了。 她倒是有个地方,京郊那边的宅子只差外面的大围墙了,里头本就做的比较大,若是打了地铺住进人,收容个一两千人是没问题的。她这边分担了人,另一头再有寺庙庵堂接济,官府再开设地方,富人再施粥施粮,或许能帮这些可怜人度过这难关。 月梅赶紧找来谢媛,由着谢媛进宫跟成泰帝提出这个办法,她这边则即刻动身去城西,不管董怀礼这人怎么样,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生死未卜就不管了的。 谢媛也知道事关重大,如今二皇子被圈禁,大皇子妃又刚刚没了,皇上一共就三个成年皇子,去掉这两个,剩下的三皇子一直默默无闻,她们有这提议,还真的只能去宫里亲自跟皇上说。 两人商量过后,也顾不得安抚伤心着的安平公主,就坐着马车出府,往两个方向去了。 成泰帝正在御书房见几位大人,为的就是这城西农房倒塌的问题。几位大人能提出的意见,无非就是让富人施粥施粮施被子衣裳,这些不难,除了做生意的商户,还有世家贵族,这种时候总是要表表善心的。 可如何安置这些人,他们就犯了难了。   ☆、第238章 衙门大门自然可以打开收容难民,但地方到底有限,呼啦啦来了一帮子人,压根也装不下啊。 瞧着下首几位大人一个个的面色犯难,成泰帝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正在此时,楚公公在外头回禀,说是瑞安郡主来了,有要事回禀。 瑞安郡主实际上是皇上的亲闺女,还是个皇上心里头觉得有亏欠的亲闺女,这柔嘉公主来了楚公公敢拦,瑞安郡主来了,他还真就不敢拦了。 果然,成泰帝略一犹豫,便放这几个大人在这商讨着,叫楚公公把谢媛带进来了。 事情紧急,谢媛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当着朝中大臣的面,便把自己的建议说了,“宅子当初建的时候就打算一半住人一半用来做其他用途的,因而建的较大。如今除了外面大的院墙没拉好,里面却是已经可以住人了,那些难民无非也是寻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间房子打上地铺,那么大个宅子收容几千人是没有问题的。” 成泰帝听了沉默不语,心里却想开了。 一个宅子收容了几千人,那么几个宅子十几个宅子呢,其实这京城的清贵人家,谁家在外头没有几个宅子,就是这下首的各位大臣,家里就不可能没有的。可是没人提出来,为什么,这些难民就相当于瘟神,去了你的宅子住了,吃的喝的用的,你宅子里若是没有还好,若是有了,你不给能行吗? 人一旦到了绝望境地,那就没有理智了。 如今谢媛提出了这点,倒刚好给这帮人做个榜样,郡主公主都松口让难民进宅子了,其他人就算不愿意也得象征性的做一做,毕竟你可没有皇子凤孙金贵吗? 这要是遇到干旱洪涝的时候这点子不能用,毕竟灾民太多,可这雪灾伤亡却不是特别惨重,京城这些清贵人家就算只站出一半,那也可以解决问题了。 “好!”成泰帝当机立断拍了板,“既这样,你和福安一道就把那宅子清理出来,至于其他的粮食衣物铺盖之类,朕交给其他人去做。” 京城谣言满天飞,瑞安公主当然是知道的,此刻一是为了交好大皇子,二是为了月梅的名声,三是为了给成泰帝一个好印象,四当然是为了一双子女,她于是再次开口,“铺盖方面就不必了,有甥女和福安还有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准备,至于其他的,当初宅子初建,大殿下也是出钱出力出人的,那边的管理目前还是大殿下的人,此事出来,大殿下必是也要出了不拘粮食还是衣物的,因而宅子这边难民的一应供给,皇上就不必挂心了。” 成泰帝道:“好,那你出宫去的时候,顺便去跟你大哥说一声好了。他的确是该出钱出力的。” 大殿下,福安公主,瑞安郡主,安平公主,长平侯府,这几方都站了出来,其他人哪里还敢坐视不动。不提旁人了,在御书房的大臣们就一个紧一个的,这个说家里有个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庄子,那个就说家里可以出了粮食,再有的,就是出冬衣棉被,本来难以解决的问题,眨眼间变得十分好解决了。 谢媛往大皇子府去的时候,月梅则已经到了城西董怀礼所住的巷子口。一路走来,越靠近城西看到的难民就越多,等到了这巷子口,便已经是哀哀戚戚的哭声不断了。 若不是马车上带有公主府的标志,若不是有随行的侍卫,看到这边的情况,月梅还真是不敢来。 不过她这边刚下马车,不远处周承朗就大步从另一条街道跑了过来,他负责京城的治安,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不眠不休都得守在这边才行。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看着月梅,很是不悦,“这地方乱得很,你还是尽快离开。” 不提这些可怜的老百姓见了财帛可能会动心,就看这还飘着小雨丝的天气,那被雪压塌的房舍说不定还会再倒,一个壮年男人都不敢随意过来,更别提一个柔弱的女人了。 他是关心,月梅便不因为他的语气而不高兴,直言道:“董怀礼就住在这个巷子里,先前派了人来看,说是他失踪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周承朗沉默一瞬,再开口,声音就冷了几分,“你回去吧,我帮你去看看,另外再吩咐他们注意着些。” 月梅往四周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拒绝了,“你有职责在身,首要是护着这些人。我这边带了侍卫过来,有他们去找就行了。” 你就这么在乎他吗? 周承朗很想问出这句话,可是这两日京城中的流言都是关于她和大皇子的,这里有公主府的下人和侍卫,有他的手下,有难民,在这里问出这话显然不合适。 他转身就走。 月梅看到他走到远处和几个穿着铠甲的人在交谈,便收回视线,带着人往巷子里去了。最远一家是珍儿宝儿昔日的家,而在那旁边不远处,就是董怀礼的暂居之处了。 门庭倒塌破败,院里的一切都埋着深雪,后头的主屋直接没了房顶,整个小院看起来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人气。 怎么找?肯定得冒着危险进屋,肯定得翻开废墟,瞧瞧下面有没有压着人。 周承朗那边是带人在救难民,可是却是往人多的地方去救,往能听到呼救的地方去救,这儿死气沉沉的,底下有没有埋人根本不知道,万一挖了却没有人,那不是浪费时间吗?周承朗有职务在身,月梅也不想让他为了救董怀礼,而耽误救其他人的时间。何况单独拨出时间救董怀礼,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她就更是不愿意了。 她一共带了四个侍卫出来,他们不等吩咐,进了小院便直接往里头找去了。月梅也没有闲着,只叫冯嬷嬷去一边的偏房看着,自己却是往灶房和小的仓库去看看。 先看了小仓库,里头什么都没有,再去看灶房,灶房的门头已经被大雪压坏了,地上是泥土木块堆着,不止屋顶,剩下的三面墙都已经倒了,只余着靠门的这一面,瞧着倒是很坚-挺。 小心翼翼的走进去,月梅先喊了董怀礼几声,没人应,但锅台下方是悬空的,上头又搭着很多东西,下面却算是躲人的好地方了。瞧着那边人都在忙着,她也不是什么真的金尊玉贵干不了事情的人,直接就蹲下扒拉开了。 都是泥土盖的房子,雪水化了再加有小雨丝,拿到手里本身是成块的泥块就碎了。横梁倒是木头的,但大多都断了,月梅顾不得手上脏污,但却要防止被木头刺伤,动作并不快。 只挖着挖着,就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月梅忙停下手静静听了片刻,见果然是有声音,应该是董怀礼! 她忙停下动作准备回身叫人,却见周承朗正大步进来,到他旁边显然是立刻就听见了董怀礼的声音。 “让开,我来。”他冷声说道。 他人都来了,月梅就也不矫情,立刻就让开了。 周承朗力气大,速度是月梅的几倍,很快就慢慢的把废墟拨拉开,露出了董怀礼的脸。也不知道在下面被埋多久了,他脸色煞白,嘴唇青乌,看起来明显是冻坏了。 “怎么样,还能动吗?”周承朗问道,将手伸了过去。 董怀礼真的很幸运,他回来后因为家里太冷又没有地龙,于是就在灶房烧了火,晚上窝在灶台下取暖了。尤其是这两日的雪太大,他几乎就没从这儿离开过,等到屋顶塌了墙倒了的时候,他就躲在这儿反倒是巧了,地理位置的优势让他除了左手伤到了,其他地方一点伤都没有。 不过到底被冻了一晚上加大半个白天,那真是浑身都快僵了,不过终于获救,他还是高兴的。也没顾忌和周承朗是对头了,抖着就把手伸了出去。 周承朗拉住他,一把就将人拽了出来。 手松开,董怀礼跺了跺已经麻木的脚,朝周承朗道谢,“多谢侯爷出手相救。”又看向月梅,“多谢公主。” “别说这些了,赶紧出来,你被困了这么久,得先看看大夫才是。”月梅说着,一面伸手去扶董怀礼,一面叫那边冯嬷嬷吩咐侍卫不用找了。 董怀礼的确还有些发僵,正好周承朗也在,于是就顺从的被月梅扶着,跨步从周承朗面前走了过去。 脚踩在雪里,踩在废墟上,然后两人走到了墙边。 月梅停住了脚。 她突然觉得就这样走了好像不对,她连声谢谢都还没和周承朗说呢。 周承朗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似乎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月梅或许从前是喜欢过他的,但是现在,她的眼里真的已经没有他了。 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还生着气,不然,她不会当着他的面,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去扶董怀礼的。 他叹了一口气,却瞧见前面的那堵墙似乎不对。 几乎在他有了这个想法的那一瞬间,那堵墙就倒了,月梅正好转头看过来没有发现,董怀礼却发现了。那一瞬间,他觉得是该救月梅的,可是却偏偏脑子一发懵,想到的不是他的月梅,想到的却是福安公主,所以他不仅没有救,反倒是还挣出了手,摔向了旁边。 “小心!”周承朗只来得及叫了这么一声,就扑了上去。 “公主——” “侯爷——” 冯嬷嬷接连喊了两声,看着那墙往下压在了周承朗身上,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第239章 在那一瞬间,月梅像是完全失去了感知一样。 等到冯嬷嬷凄厉的两声喊叫传来,她才慢慢有了知觉,她被周承朗护在怀里,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周承朗在雪里雨里待了太久了,衣襟已经完全湿透,这么紧紧挨着她的脸,让她一瞬间就身体抖了抖。 周承朗以为她是害怕,就轻声道:“别怕。” 隐隐约约,月梅似乎听到了周承朗说了什么,可是却没有听清。倒塌声,或许是紧张害怕带来的快速的心跳声,还有他咬着牙也没忍住的痛苦闷哼声。 他说了什么呢? 月梅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当墙壁倒塌砸下,周承朗护着她的时候,她该如何做,才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她只能,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地,用力地。 “没事,别怕。”周承朗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气,忍着后背的痛意,说道。 月梅这才知道,他刚才说的,应该就是“别怕”这两个字。 她怕吗,还真是不怕。 因为有他在,因为他救了她。 “你怎么样,砸到哪里了?”她尽量冷静的问,可是却不知道她的声音已经发抖,声音支离破碎,周承朗根本听不清。 “公主!侯爷!快啊,快来人,快来人!” 月梅听见冯嬷嬷再次喊叫的声音,她抓着周承朗的手不由得再次用力,“没事的 ,你没事的,对不对?” 周承朗任由她抓着,却是微挺了挺后背顶住身后的断墙,另一只手伸出从一侧揽住了月梅的腰肢,他怕压到她,没敢往下,而是把她拉得更近,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没事,你呢,你没事吧?”他问道。 她被他护着,怎么可能会有事? 月梅忙道:“我没事。” 听到匆匆脚步声,听到侍卫们的问话声,听到有什么被拿起来又扔出去的声音。她没有理会,只是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他的后背,看看他到底如何了。 “月梅,不要动。”周承朗说道。 不知道他身后是什么情况,他一说不要动,月梅立即就不敢动了。周承朗垂下那只被抓着的手,转了个弯,抓住了月梅的手腕。 这样的时候,背后是难以忍受的痛,可他却觉得好。多少回了,多少回只有梦里才能这么亲近,在南疆他险些死了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想回来,想再次抓住她的手,想再次把她抱在怀里。 就像现在一样,紧紧的,而她乖乖的。 然而侍卫们人多,很快就把他身后的断墙废墟扒开,接着有人问道:“侯爷,您可还好,小的们现在能不能拉您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承朗居然想到了一句话,幸福总是短暂的。 他唇边露了一丝苦笑,道:“可以。” 松了月梅的手,便微微侧身,将手递了过去。 月梅这才发现两人是紧紧抱在一起的,侍卫们虽然力气大,可两个人拉倒下的两个人也是吃力的。她动了动,伸手拍了拍周承朗箍着她的手臂,想叫他松开。 周承朗松了手,侍卫们便也抓住了他的手,准备拉他起来。 “等,等一下!”紧张站在一边的冯嬷嬷忽然大声叫道,“不行,不行,侯爷后背流了好多的血,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得抬着,得抬着才行。” 流了好多的血? 月梅心头好似被什么重物重重一击一般,立刻慌的脸就白了,松开的手也再次抓住他的,“小心一点,小心一点把侯爷抬起来!”她的声音尖利又慌乱。 没想到月梅居然还这么在乎自己。 周承朗忽然觉得心中一酸,道:“没事月梅,我真……” “你闭嘴!”月梅喊道,见侍卫们弯下腰做出抬人的姿势,又忙着吩咐冯嬷嬷,“嬷嬷,你回马车,赶紧收拾一下,叫车夫准备好,马上要带侯爷回去看大夫。” 后背的确是很疼,可是却没有到要抬着去看大夫的地步,而且他能感觉到,并没有严重到断了骨头的地步。而且他是武将,在南疆的时候胸口和后背都被大刀砍过,利剑刺过,现在不过是被刺一下,流血包扎一下就好,没什么大碍的。可是看月梅这么关心自己,难得的居然这么在意的模样,周承朗忽然就没吭声。 可是等到被人一路护着抬到马车边的时候,他才终于想到,他现在走不得。这儿那么多倒塌的房屋,那么多无家可归无粮可吃无衣御寒的难民,他不能不管。 他踢开一个侍卫,双脚落了地。 “月梅,我真没事。”他说道,带着遗憾但却又觉得高兴,“这边的事还等着我去处理,我走不开。你先回去吧,我这边叫人帮我包扎下就可以了,没什么事的。” 月梅本是一路跟在旁边的,这时候也不说话,大步上前往他后背一探,接着就伸手给他看。 黑色披风不注意是看不出来什么,可是用手在上面一摸,就沾了一手的血,“没事,这血是谁的?你上去,没有受伤了还必须在这里的,这边……我留下来帮你看着。瑞安郡主已经去了宫里了,一会就会有人来,你放心,若是皇上有责怪,还有我呢。” 这也是月梅之前过来的理由,找董怀礼当然重要,可是那些可怜的难民,也一样要救。 周承朗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他的职责,可是没了他,也不是旁人就不能来做了。但是他真是没想到,这辈子居然有人护在他身前,用这样理所当然的口气要帮他担着。 尤其是,这还是个女人,一个他爱着的女人。 “月梅……”他张了张嘴。 “不要说了。”月梅看着他,一脸坚持。 周承朗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想起之前在公主府的时候,她说和离的事情。他知道了,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可是又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呢。刚才那么危险,他若是不在…… 想到董怀礼不仅没有救她,反倒是挣开自己躲向了一边,周承朗的眼底就滑过一抹狠厉。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他朝她伸出手,“一起回去,这里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边。” 月梅上前握住他的手,和侍卫一起把他架着弄上了马车,小心让他坐下了,又把之前里面放的还热乎的手炉子塞在了他的手里,然后就转头看向外面,坚定的开了口。 “我本来就是要来的,瑞安郡主去了宫里,我来了这里。一会儿我们会在这里碰头。将一部分的难民组织起来,招了马车把人带去京郊宅子里暂避着。方才我是救人,所以才会遇到危险,接下来我不会再去做这种事,还带着侍卫和冯嬷嬷,所以危险很小。”她说着,扭过头来看向周承朗,“周承朗,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你现在受伤了,还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也十分担心你。你先回去治伤,我随后等瑞安来了,立刻就回去,可以吗?” 周承朗想到,从前他曾质问过月梅,为什么别的女人都能接受纳妾,偏偏你不能?为什么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现在他知道了,她真的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别的女人,此刻或许早就顺势而为嫁给了大皇子。别的女人,此刻或许根本不会出府,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别的女人,在男人受伤的时候,不会明明这么关心,却依然要留下,不肯陪着男人回去。 是的,周承朗看得出来,月梅根本还是在意关心他的。 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所以,他对待她,也得不一样。不能像寻常男人对待寻常女人的那样。 他微微颔首,道:“好,那你自己要当心。另外,早点回去。” 月梅点点头,想要开口,却觉得嗓子有点涩。 她其实最担心的是周承朗,她当然想跟着回去,想看大夫给他看了伤,告诉她没有大碍。可是还有侍卫,还有下人在,她去了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在这里,她却是公主,她有权利叫人听话,组织人救人。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周承朗走了,总要有个能镇住下面人的人在才行。她不敢说长久,但短时间,公主的招牌还是有点用处的。 月梅跳下了马车,马车夫抬起马鞭,却迟迟没有抽下去,他回头看着月梅,愣愣问道:“公主,把人送去哪里啊?” 月梅正想说威远侯府,冯嬷嬷就拉了下她的袖子,用口型说了个老夫人。月梅一想,还真怕那个身体不好的周老夫人会因为周承朗这样而吓着了。 “送去公主府。”她说道,“叫人分两头,千金堂那边去一个人,再去宫里请个太医。” 马车在雪地上留下车轱辘的印子,慢慢远去了。月梅回了头打算往其他地方去看看,却忽然感觉到不对,她往那巷子口看了片刻,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她把董怀礼给忘记了! 四人再赶去董怀礼暂住的小院,看到董怀礼的时候,他已经面色灰白,彻底昏过去没了知觉了。 现在没了马车,董怀礼也无法尽快的送回去。月梅只好叫侍卫把他背去难民暂时待着的地方,直等到大皇子和谢媛来了,才把他抬上马车,叫人先送回公主府了。 而她自己,则和谢媛一道随着大皇子,由大皇子主事,两人辅助着将人分成几拨,分往几个地方安置下来。 几人直忙到快午饭的时候,大皇子才把谢媛和月梅赶走了,叫她们先回去准备铺盖之类。这些人送往京郊的庄子,晚上可是要住下的,没有铺盖,这么冷的天可待不住。   ☆、第240章 回到公主府,月梅第一时间就去了客院。 安平公主拨了身边的大宫女一个去服侍董怀礼,一个则来了周承朗这里。见到月梅来了,大宫女忙快步迎了上去。 “公主,威远侯到了府里就昏迷不醒了。身上的伤千金堂的大夫和宫里来的韩太医都看了,已经处理包扎好,不过……”她顿了顿,道,“威远侯原本身上就有几处伤没有好全,此次又受了伤,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韩太医说,若想好全,也得好生养上一两月才可以。” 周承朗的身体算是比较好的了,就这都得养上一两月,伤得如何可想而知。 她快步走到门口,想着周承朗还在昏迷,忽然又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走到里间,周承朗因着伤到后背,是被人趴着放在床上的。脸往外转着,面色苍白,眼睛微闭,眉间却隐隐有痛苦之意。 月梅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那么傻。 轻轻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忍了半日的眼泪就砸了下来。 当时的情况,董怀礼离得她最近,可是董怀礼躲开了。他离得远,若是稍有哪怕一瞬的犹豫,他扑过来也救不了她。可是他救下她了,她被他护着毫发无损,可他却伤上加伤,昏迷不醒。 周承朗虽然昏迷不醒,可是在握住月梅手的那一瞬,却好像有意识一般,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攥住了。 月梅心口就是一疼。 她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拿过放在一边的枕头,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枕头的一角放在了周丞朗的手中。 “好好照顾侯爷,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吩咐了大宫女,月梅就离开了小院。 她又去看了下董怀礼。 知道回来后董怀礼醒了一次,不过现在却睡着了,他是冻的很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好生养着也就是了。月梅放了心,叮嘱了人好好伺候着,就赶去了上房。 她却不知道,她一走,屋里本睡着的董怀礼就睁开了眼睛。如同大夫说的那样,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已经喝了药,又穿的暖了,人比之前舒服太多了。 他是故意装睡的,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月梅。 现在回想起来,他仍然是一阵一阵的后悔,她芯子里不是月梅又怎么样,这身体毕竟是月梅的。他想要娶她,娶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这具属于他的月梅的身体。 可是当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仅没有救她,反倒是还挣开她,自己躲开了。他倒不觉得因为这个原因亏欠她,可是却因为这个觉得有一些亏欠月梅。 他甚至都不敢想,如果这真的是月梅,他的月梅,他是会救人,还是和今日一样躲开呢? 所以他才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害怕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害怕看到那明了一切的眼睛。所以,他只能避开。 他现在其实是想离开的,可是身体的原因不允许,而且他也没有钱去再找住的地方。 董怀礼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恶心,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好像这般就可以不再记得他做过什么事情一样。 他的这些心思月梅自然不知道,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选择护着自己,月梅也没有半点失望伤心,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恋人,不是亲人,甚至撕破脸后他们连朋友也算不得,顶多算个合作者? 就如同现在她救董怀礼是为了原主做一些事情一样,她也不希望董怀礼对她有什么感情,她不会给予,她也不需要。 上房,谢媛已经把满府的下人都召集来了,不过她自己却是被安平公主逼着在吃午饭。月梅来后也一样,安平公主可不管外面情况如何了,她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不吃饱想做点什么也没有力气,月梅拿了筷子就风卷残云般把一碗汤泡饭赶紧吃了,然后就去了院子里跟下人说话。 “丫鬟小厮,接下来都两个人挤一起,余出一部分的铺盖来。另外冬装也一样,留着两套换洗的,其它全部拿出来。”月梅说道,看向了府里的管家和管事婆子,“你们两个人去监督这事儿,不论是今年的还是往年穿旧了穿小了的,都统统拿出来。拿的多的,除了接下来会新添冬衣,还会额外给赏赐。” 公主府的一等丫鬟和管事婆子嬷嬷们,到了冬日每年都会有两身新的冬装。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别说一两年穿不坏,就是十来年都照样穿。有的会把这往年旧衣服拿出去送人或者卖了,但也有人会留着收起来,身材只要不变,那衣服就可以一直穿着的。 这除了接下来会再新添冬衣,还会额外给奖励,本就不敢违抗主人命令的下人们纷纷回房,扣除两身换洗的,其他的全拿了过来。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不管是衣裳还是铺盖,都不够。 主子们其实每个人倒是都有十几床的被子,几十套的衣裳,可是这些却不适宜添进去。不是舍不得,而是财帛动人心,到时候有人分得下人衣裳铺盖,有人却分了主子们的,肯定是要引起大问题的。 一面吩咐人去买棉花和普通的布料,一方面也没有什么心疼不心疼的,月梅本也不是奢侈的人,她没动安平公主的东西,却是叫冯嬷嬷带着人去把她的几十床被子拿了来,将背面拆掉,把里面的棉花拿出来,另行用差的布料叫丫鬟们抓紧时间制成被子。 这边忙乱着,隔壁谢娇和谢夫人还有几个嫂子就带着下人送来了那边下人腾出来的铺盖和冬衣。瞧见这边的情况,谢夫人有些触动,几个儿媳妇则有些诧异,谢娇却是当机立断,带着人回府,也学着月梅把平素用不到的被子拿出来拆了。 谢夫人知道了,回去就惊慌的阻拦。谢老夫人更是在谢娇的屋里,小声地骂起了月梅,“你什么都要同她学,她和离,她不要名声,她乱来,你也跟着学,你怎么就不能去学学旁人家的姑娘好的地方,偏偏要跟着她学这些不好的呢!” 谢娇看着谢老夫人,道:“祖母,我知道您说我是为我好。可是您别忘了,月梅她也同样是您的孙女,亲孙女。” 谢老夫人一肚子的数落话,立刻说不出来了。 谢夫人还要再拦,谢娇则有些难过的道:“娘,你就别拦着我了,这些东西我留着也用不完,何不拿出来给那些需要的人用呢。现在这个时候出去买棉花,京城能有多少棉花,咱们出了这个不妨碍吃不妨碍喝,反倒是能救人,为什么不能做呢?” 谢夫人极为不舍的看着打好的被褥,道:“这都是娘为你准备的嫁妆啊,这,这怎么能……” 谢娇一笑,道:“娘,再过几日就过年了,我又大一岁了。二十一,说不定都嫁不出去了。” 谢夫人瞧着女儿虽是在笑,可嘴角却隐藏着苦涩,一瞬间哪里还能记得这不舍的心情,完全是心疼女儿去了。就是谢老夫人,也顾不到谢娇顶她的话了,到底是疼了二十年的亲孙女,哪里舍得呢。 “好,那你就叫人拆了吧,不止这个,我也回去,把用不着的被子给拆了去!”她说道,转身往外走,“娇娇说得对,是祖母糊涂了,咱们这样的人家,遇到这样的天灾,就是应该出手救一把的。你一会再去问那坏丫头,瞧还要不要捐银子,咱们家也出!” 谢娇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声道:“好。祖母,我代那坏丫头和遭灾的百姓谢谢您!” 谢老夫人走出很远,伸出手随意摆了摆。 谢二老爷的两个姨娘也知道这事情了,从丫鬟口中知道大房的大姑娘将上好缎面的被子都给拆了,为的是拿出去救济灾民。她们眼红又心疼,但那是大房,她们没法子。可是听闻谢老夫人也这么干的时候,两个大着肚子的小妾一致在屋里哭开了。 谢二老爷匆匆被请了来。 一个姨娘就哭,“老爷啊,我肚子里可有着你的儿子呢。爵位被大房承继去了咱不争,可老夫人身边的东西却是要大房二房平分的。现在为着大姑娘把那老些好东西给毁了,以后你的儿子还能分到什么呀?” 另一个跟着附和,“就是啊老爷,你要知道你可不是一个儿子,你是两个儿子呢!” 在这个时候,两位姨娘不用交流就统一战线了。 谢二老爷被一撺掇,就出门往上房去了。 长平侯出去忙着救灾的事情了,谢夫人却跟着来了上房,只瞧见二老爷不等她说话,谢老夫人就赶人了,“去去去,回屋里把你那边下人多余的衣裳铺盖都给拿了来,一会儿以咱们家的名义送去给灾民们。” 谢二老爷犹豫片刻,到底是儿子在心头占了上风,“娘,咱们捐个三二百两银子也就是了,要不就施一日的粥,何必,何必这样啊。” 谢老夫人眉头一皱,道:“银子自然是要捐的,粥也要施,这些实在的东西更是要准备。要知道当年你爹上战场的时候,国库那会子还空虚,要不是有老百姓送吃送喝的,哪里能有你?现在老百姓遭灾遭难了,咱们就得尽全力的去帮!你现在来这里说这话,未免太不孝了,赶紧回去准备着!”   ☆、第241章 倾两府之力,所准备出来的冬衣也不过能有六百多人的份。 暂且也顾不到那么多了,能有多少便是多少吧,现在人都已经送去庄子上。那边虽然有屋顶有墙壁,可屋内是没有地龙没有炭炉的,灾民们大多本身就穷,衣裳又遭了雪,可想而知会冻成什么样了。 先把这些送去,回头再筹备好了。有人在那看着,实在不行按户发,发到手的要么交给长辈要么交给孩子或女人,至于那些男人,有一把子力气能扛一回,先忍着再说了。 这出城送物资月梅自是不会跟去的,不过却也是看着人装好,送到了大门口。却不想在大门口却看到了大皇子府派来的下人并马车。 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笑着上来跟月梅请了安,便道:“听说公主和我们殿下一起在赈灾,这灾民已经有一部分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我们侧妃担心天冷灾民受不得,就准备了些御寒的冬衣与铺盖,铺盖有二百床,冬衣则有四百件,不多,但应当也能缓解一时了。另外还有些粮食,只殿下不在家,都是女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准备了要如何送,就命了奴婢过来找公主了。” 虽然不知道大皇子侧妃这会儿凑上来是什么意思,但这些东西却是送的很及时。月梅向来务实,流言蜚语算什么,若是她受几句流言蜚语,灾民们可以少死几个人,她甘愿受着。 “好,我这边正要叫人送东西过去,你叫你们府上的车夫跟着就是了。”她说道,“侧妃宅心仁厚,那些灾民们定然会感激她的。” 那嬷嬷就一笑,道:“比不得公主,不过都是为了百姓,他们能好过一些也就够了,不求回报。” 说起来也是,那些百姓就算真的回报,又能回报什么呢。堂堂大皇子的侧妃,还能缺什么不成? 这边安顿好,另一边周承鸿却来了。 他和马车夫一道坐在前头,冻得脸通红,到了近前倒是利落的跳下马车,上前来先给月梅行了礼,才道:“公主,今日我让铺子休息一日,吩咐厨娘们做了几锅的馒头过来,只不知道该怎么往你那宅子送去?” 月梅往他身后看看,“在哪里?” 周承鸿道:“在马车里,塞得满满的呢,我太胖了,挤不进去,所以这才出来的。” 其实他现在已经瘦下来好多了,只不过这冬日穿了冬装,倒看不大出来罢了。月梅瞧着他,个子高高的,一张脸瘦下来有了几分英俊的味道,而且居然还想到要做了那么多的馒头来,她都一时忙乱没想到呢。大概是从小看着他一直混世魔王的长大,这会儿月梅居然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了。 “你叫车夫跟着府里的侍卫去吧,你就别去了。”月梅说道,“你大哥在公主府,你留下来,我有事和你说。” 周承鸿点点头,应了下来。 公主府出了三辆马车,长平侯府出了两辆,大皇子府出了两辆,周承鸿又带了一辆,一共八辆马车慢慢行远了。 周承鸿跟月梅打算进府,却一下子看到了站在月梅身后不远处的谢娇,他头一低,绕了两步,从月梅的另一侧跟着进了府。 谢娇瞧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然后揉了揉眼睛,转身大步往谢媛的院子去了。这会子是忙着京郊的庄子,可还有这城内呢,如今出了这样的灾难,许多农人家庭只怕要更难熬了,说不得,又要有人卖女儿卖媳妇了。 周承朗为救月梅受伤的事情她听说了,还有董怀礼居然也倒下了,只怕这会儿月梅是没有心情管这些的,她得去找谢媛商量起来才行。 月梅带着周承鸿去看了周承朗,这会儿了,周承朗还没醒。周承鸿一瞧他的模样,习惯使然,第一时间是暗爽,之后才担心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没什么大碍吧?”要是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祖母得哭死。 屋子里烧着地龙,身上又盖着被子,周承朗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冒出了汗。月梅一面拿帕子细细帮他擦了,一面有些愧疚的把事情经过说了。 周承鸿听说没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又劝月梅道:“公主你别难过,这男人救自己的女人本就是应该的,你受着就好,不需要愧疚感谢,他只是干了他份内的事情罢了。” 这话说的。 她要是没和周承朗和离,周承朗干这事儿的确是份内事,可即便是份内事情,她也一样会愧疚会感谢。何况她现在和周承朗已经和离了,那这种情况下,她的愧疚和感谢都是翻倍了的。 不过,却没想到周承鸿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从前周家的小丫头们都说,以后谁嫁给周承鸿谁倒霉,可是现在看来,并不一定。他能有这份胸襟气度,他的媳妇未必就会过得不好。 给周承朗擦了汗后,又帮他把身上的薄被拉下去一些,月梅怕打扰了他,就带着周承鸿出去了。 “他现在还没醒,伤得也挺重,老夫人那边得暂时瞒着才行。”月梅说道。 周承鸿沉吟一刻,道:“没问题。现在茵茵在祖母那边,若是没有人去荣安堂的话,她未必会知道外面的事儿。我回去和爹说一声,另外再吩咐下人不许传消息过去。” 月梅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周承鸿一笑,道:“这有什么。你帮了我那么多忙,帮了我家那么多忙,要谢也是我谢你才对。”他说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公主,你看我大哥连自己命都不要也要救你,你和他,就真的不能再续前缘吗?” 月梅避开了这个话题。 能不能再续前缘的,就算要想,也不是这一刻。就算要说,也不是和周承鸿说,而是和应该说的那个人说才是。 “说起这个,我还想问你,你和谢娇是怎么回事?”月梅问道,“我记着你一直是喜欢她的,怎么近来却听说,你在托人帮你相看亲事了?” 周承鸿本还抱着打趣的心态,月梅说了这话,他就眼睛一垂,沉默了。 “我和她不合适。”好半晌,他才抬头,斩钉截铁的说,“她是侯门嫡女,该嫁个更好的人,我这样的,给她提鞋都不配。公主,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再说,对她名声也是不好的。” 月梅道:“我不过是私下一说,何曾去外面说了。但是你这态度,分明是还担心着,在意着,那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被戳穿了心思,周承鸿着急的一下子红了脸。 “公主,若是无事,那我就先走了。”他说道,急匆匆就要走。 “周承鸿!”月梅叫住他。 周承鸿停下脚步,到底是又扔下一句,“我那样的家事,旁人不知,公主是尽知的。我的确是配不上她,还请公主以后莫要再提了。” 他匆匆走了。 月梅却叹了口气。 怎么她和谢娇的感情,都这么不顺呢。 不过原因倒是相反,她和周承朗,是她作。谢娇和周承鸿,却是周承鸿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 大皇子看到从京城来的八辆马车,在逐一看过每辆马车里的东西后,心就彻底的放下了。他亲自坐镇,挨个屋子的召集人到外头。 冬衣一共是一千零五十件,铺盖则有六百床,按户来分,但每一户又按着看是壮年男人还是年老多病的老人或者小孩以及身体弱些的女人来分,这种时候,总得先顾着弱者的。另外就是分馒头,大皇子也是饿狠了,再者是现在名声不好,如今既然来做这事,那名声就也得捡起来。 周承鸿送来的馒头特别实惠,个头大,面粉足,一个馒头可以分成三块,男人吃了起码能顶大半日,小孩和妇人吃了再喝点水基本就饱了。 大皇子便也只吃了三分之一,一面吃一面看着分配。那些来拿食物和冬衣铺盖的百姓,拿到手后都跪下给大皇子磕了头,谢了他又谢了月梅,好些人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全部分配好后,大皇子见了自家的马车夫,得知了侧妃做的事情,满意的点了点头。至于那些粮食却没有发给灾民,而是交了专门负责的人,吩咐着晚上记得熬粥给这些人喝。若是饿着肚子,这么冷的天,晚上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 这边暂时安顿好,他也不敢停歇,立刻又回城了。京城这边各大衙门里也暂时余出地方安置灾民,达官显贵们往年遇到这样的事情就都要施粥施粮的,到了今年看着皇家儿女先一步施了那么多,大家哪里又甘愿落后。 一时之间,这么大的灾难情况下,京城却反倒是没什么哭声了。 而安平公主府里,月梅却是在周承朗的房间里,已经到了晚饭的时辰了,周承朗也醒了。可是他伤在后背,这会儿别说起来吃东西了,就是翻身都会让伤势更眼中的。 看着月梅手里端着碗,周承朗却不肯吃。 “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叫下人来伺候就可以了。”他已经问过了外面的情况,也知道月梅和大皇子说了他的事情,又叫人送了信去给成泰帝,成泰帝不仅没有怪罪,反倒是还赏了好些药材。 月梅看着他,周承朗却立刻躲开了她的眼睛。   ☆、第242章 月梅就知道,周承朗这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伤着了后背,只能趴着,吃东西若是自己来就得抬高上半身,那样就会动到伤处,加重伤势。所以只能由人来一口一口的喂着,两人之前虽然在一起许久了,但还从来没有这般为彼此做到这一地步过。 周承朗救了月梅,月梅自是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你为了救我伤到了自己,我服侍你吃点东西又有什么呢,天冷,一会儿粥就凉了,快吃吧。”月梅说着,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了周承朗嘴边。 周承朗却扭了头。 “你这样,我会误会的。”过了半晌,他才说道。 月梅动作一顿,然后就是慢慢的收回手,把粥碗放在一边,退了出去。片刻,大宫女进来端起了碗。 “侯爷,奴婢伺候您用饭吧。”她小声说道。 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了,以为自己不会失望了,但是没想到,还是会!周承朗对大宫女摇摇头,道:“我的人有没有跟来,若是没有,你就找个小厮来吧。” 月梅知道了,点头便允了。没有继续留在这边,叫了大宫女好好照顾着,她再次去看了董怀礼。 可是里屋周承朗喝到粥,却愣住了。 这粥的味道,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这是月梅亲手做的。一时之间他心思复杂难言,喝了粥就打发了人,竟是生生熬了大半夜,都没有闭上眼睛。 月梅照样没有见到董怀礼,或者说,是没有见到醒着的董怀礼。她过去的时候,董怀礼已经吃了晚饭,早早又睡下了。 月梅再是迟钝,这会儿也知道董怀礼是在躲着她了。 月梅倒是想和董怀礼说清楚,她并不怪他。其实别说是董怀礼了,任何一个人,在危险的时候都是先顾着自己的,她不是董怀礼的月梅,董怀礼有什么理由,要去救她呢? 除非是天生的大善人或者是拥有侠肝义胆的人,但是那样的人,一万个里也未必有一个,起码她自己就不是。 其实董怀礼没有救她,月梅细想下来,反而是高看了他一眼的。因为这至少是证明了,他没有移情别恋,他心里到底是更在乎原来的月梅的。拥有原主的记忆,月梅很清楚董怀礼的为人,旁人有危险他会救,但如果要他拿自己生命来救,他却不会。但如果危险的是他的亲人爱人,他却一定会救,哪怕是要了他自己的命。 只现在董怀礼避而不见,月梅也不好硬冲上去说。何况,到底之前董怀礼说的话,她也还不满着,他此刻想躲开,那就叫他躲开好了,她正好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是什么事情呢,当然是和谢娇想到一起去了,这次天灾虽然暂时得到了解决,但这当中却一定有孤儿寡妇剩了下来的。这些人,是非常需要帮助的。 京郊那边是自己人在看着月梅是放心的,但是这城里,她却不那么放心。于是第二日就和谢娇谢媛三人兵分两路,她跟谢娇出门去各大衙门查探情况,将剩下的孤儿寡母带走,谢媛则先去宅子那边看着,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做一个小型的孤儿院,暂且收养个百十来个孩子却是可以的。而且谢媛谢娇在京城也都各自有宅子,到时候这边装不下,那边再安排新的宅子也就是了。 她们这边出去,大皇子府里,一大早上侧妃就去求见大皇子,也计划着要出去。 “妾身虽然没那么大本事,可搭把手却是可以的。而且妾身出去也代表着殿下,去那边帮忙了,福安公主行事起来也会更为便宜一些。”她说道。 想到昨日侧妃做的好事,大皇子心下先点了点头,但接着想到去世的大皇子妃,虽然侧妃现在没有子女,但谁知道,她会不会是现在就想积攒贤明,为以后做准备的呢? 大皇子是真的怕了。 侧妃伺候他也快十年了,哪里不知道他心中的心思,心里多少有些受伤,可确确实实又是真的爱这个男人的,便也不瞒着他,道:“妾身是侧妃,殿下你和福安公主却又有那样的绯闻,侧妃和正妃向来就是不和的,妾身去了,外人瞧着妾身和福安公主亲亲热热的,多多少少的,也能破了点绯闻吧。” 但也有可能,会叫人说她是去巴结未过门的正妃的。 不过外人会这么想,大皇子却不会,侧妃跟了他多年,自然是知道在这府里巴结王妃没用,巴结他才有用。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些年,侧妃从来不跟王妃低头的原因。因为不想让她生孩子的是自己,巴结王妃也没用。 虽然已经想好要怎么解决这绯闻了,但是侧妃出去到底也是对他有好处的,侧妃只要说是受自己的命,那这做好事的人,就照样变成了他。 大皇子就道:“好,你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侧妃谢过,带着人出了府,往打听来的月梅所在之地去了。 不得不说,这遇到这样的灾祸,剩下的孤儿寡母是真不少。因着人数不少,一开始月梅都不敢叫把所有的孤儿寡母都带上了,那有母亲的孩子,就暂且不管,第一步先把那失去所有亲人,或者是和亲人走散的孩子给找了来。 孩子们有大有小,大一些的还好,小一些的,出了这样的事情真的没人看顾他们。就是朝廷要照顾,可那么多人又如何能照顾得过来,也顶多就是嘱咐其他的灾民看顾一二罢了。 月梅和谢媛这边去了,可算是解决了衙门里的大烦恼了,等瞧着那些孩子一个个的被带上了马车上,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就一下子蹿出来跪在了月梅的面前。 侍卫和冯嬷嬷都吓了一跳,若不是冯嬷嬷及时抓住了侍卫往后一拉,那侍卫一脚就已经往妇人身上踢出去了。 妇人却像是一点都不害怕似地,只哭着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她怀里的孩子不过两三岁的样子,可是却脸色通红,一脸难受,明显是发了高烧的样子。她跪在月梅面前,把孩子就直往上送要月梅抱着。 “公主,救救我的孩子吧,救救吧。”她哭道,“你们只救孤儿是吗,那,那你们救,我现在就去死,我死了她就是孤儿了。” 一个为了孩子可以去死的母亲,这样的母爱,如何不让人动容。月梅也想答应,可是这样的人太多了,救一个不救别的,到时候难免要引发事故的。 “你赶紧起来,我现在就安排人带你们去看大夫,先给孩子熬药看病,其他事情,咱们随后再说。”月梅说道。 妇人却是真的怕了,男人死了,公婆死了,她本身娘家又没人。如今只她一个带着孩子,就算这次看病治好了,她也养不活啊。 她自然是不想死的,可如果她死了孩子就能活,那为了孩子,死也就死了。总比她活着,却让孩子活不下去为好。 “不,不,求公主,求公主把他带走。”她哭道,把孩子丢在地上,连对着月梅磕了两个头,然后爬起来就要往一边的墙上撞。 好在冯嬷嬷一直瞧着,眼明手快的把她拦下了。 月梅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算了,你先跟我走,孩子看了大夫,就直接和那些孩子们去宅子里。正好孩子多了也要人照顾,到时候你得负责照顾孩子才行。” 妇人又哭又笑,激动的直点头。 旁边自然有人一直盯着的,月梅收了这妇人,很快的,又有五六个妇人抱着孩子过来了。一个个脸上带着苦色,虽然没开口,但那意思都很明显了。 月梅早就知道会这样,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看了看谢娇。谢娇却是没想那么多的,她就是觉得这些人可怜,立刻就想跟月梅点头了。 大皇子侧妃就是这个时候来了,她迎上来,对月梅道:“妹妹莫要担心,你那宅子住不下了,还有殿下的宅子,这些人着实可怜,就暂且先收留下来吧。其后,等这天好了,咱们再看怎么办。” 孤儿寡母的,确实可怜,月梅本也不过是担心没地方罢了,既然大皇子妃来说了这话,那她也就不担心了。四家的宅子,还能装不下这些人吗,不过却也要注意,未免有些家里明明有男劳力在,却冒充着混进来的。 月梅便对那围上来的五六个妇人道:“你们可好生想一想,到底是家里就剩下自己和孩子了,还是另外还有其他人。若是另外还有其他人,却冒充孤儿寡母的,查明真相了,你们和家里的男人一样,全部都要打一百大板。到时候你们孩子就真是孤儿了,还有一堆骗子父母,你们可得想清楚了要不要这么干!” 大皇子侧妃也道:“至少在这儿,吃的喝的穿的盖的,都有人赠了送过来。难挨不到哪里去,可若是你们故意蒙骗,那可就是一个死了。” 打一百大板,那可不就是要人命么? 两人都是身份贵重,又这般板着脸说话,气势一出,六个妇人里竟是有三个悄悄往后移动了一小步的。 月梅不过是以防万一才说的这话,没想到还真有人存了这样的心思的,顿时她就是一肚子火气。 “这是第一次,就不与你们计较了,叫你们各自的男人来,每人各打三十个手板子!”她气道,“现在就打,我亲自看着打!” 若不是顾着男人照看孩子不如女人细心,月梅真相连这些女人一起打。这家里有至少两个大人在,发的吃的穿的盖的,怎么省也不会叫孩子过不下去的。 可却要和真正的孤儿寡母抢位置抢名额,实在是过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觉得是在抹黑董怀礼 他的痴情,是给原来的月梅的,如果他爱上了现在的月梅,在那样的时刻不顾自己救月梅,那就是移情别恋了 毕竟他的人设,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普通人 今天的更新,我吃个晚饭就开始写,写好就发,保守估计,大家十点再来刷   ☆、第243章 月梅这几日非常忙碌,以至于一次没去看董怀礼,周承朗那边怕他误会,也只每日跟下人问了情况,偶尔空了给他做顿饭罢了。 倒是安平公主,却是几次去看了周承朗,周承朗和女儿之间本就不是大问题,这回又因着救女儿受了伤,她就算只是感谢也得去。 那日的事情月梅不许人去安平公主面前说,因而她也不知道当时本是董怀礼和月梅在一起的,不过因着这件事,她虽然没有怪责董怀礼,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满的。 这身体也太不好了。 于是每日两边的饮食她都看着,叫一定要多做些补身体的,周承朗是养伤,董怀礼则是补身。 未来的女婿就是其中之一,那真是谁她都盼着好。 不过三日功夫,周承朗闲不住就已经撑着起来了,先进宫跟成泰帝请了罪,但因为身体原因暂时不能领事,他就提出暂时辅助月梅和大皇子侧妃,毕竟这也是在做实事了。 成泰帝早就从太医那知道他的伤势了,这会儿本想叫他先回家休息的,但他提起这个,成泰帝就也知道他的意思了,这是还放不下月梅,在做着复合的努力呢。 “那你自己可要注意身体了,千万大意不得。”他说道,皱了皱眉,“福安和她大哥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那是没有的事情,不要几日,就会澄清的。你若是可以,就多安慰安慰福安。” 周承朗从宫里出来,却是继续往公主府去。而公主府里,董怀礼正和安平公主告辞。 月梅不在,安平公主就有些做不了决定,“你的房子倒塌了,这天寒地冻的又没地方住,你要去哪里呢?” 董怀礼道:“之前的房子也是赁来的,我再新赁一处就是了。” “外面哪有在府里好,吃不好就养不好身子,我看还是算了,留下来,就在客院好好住着。这眼看着年过完了就是春闱,不养好身体怎么考试?”安平公主道,“我可是已经说了的,你考不好,我就不能把女儿嫁给你。” 出了那天的事,董怀礼已经怀疑月梅还愿不愿意和他合作了,而他自己,其实心底也有些犹豫了。 这个月梅很好,善良,聪明,明媚,身上有许许多多的闪光点,可是,她却不是他的月梅。 虽然长得一样,但是她不是。 他的月梅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这个月梅,眼里心里却装着天下无数可怜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他只想要一个相夫教子,一辈子给他平淡生活的女人就可以了,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真叫他放下,他又不舍。 他的月梅,他太想知道他的月梅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变了一个人,他想娶她,除了不希望任何人得到她以外,还因为他觉得,守着她的身体,总有一日他的月梅会回来的。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公主放心,我会养好身体,也会好好读书准备春闱的。若是公主没有其他事,那学生就告辞了。” 这是去意坚决了。 安平公主想到还在府里赖着没走的周承朗,也有些头疼,她对董怀礼道:“那你稍等,我叫账房给你拿五百两银票,这出门在外可不能没有银子。” 五百两银票! 董怀礼只觉得心猛然就沉下去了,他只想着他的月梅,却从来没想过,他的月梅原本应该是公主月梅,他这样的,如何配得上公主呢? 别说五百两,五十两的银票,他都没见过。 他用不了那么多的钱,而且他要用钱,他可以去抄书去代写信赚,他连之前公主府给的下人都送回来了,又怎么能再要公主府的钱呢。 “多谢公主好意,不过不必了。”董怀礼说道,对着安平公主深深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走了。 安平公主没办法,只好打发人去给月梅送了信,月梅这边,正带了宅子里用不到的妇人在周承鸿的珍味轩。 她是在做好事,是想帮这些人,但却不是让这些有手有脚的人躲在她的宅子里靠她养着的。于是留了一部分人负责看顾那些孩子,一部分人因着冬日火锅店生意好去帮忙,还有一部分人来这边教她们做糕点,这日后京城再开新的分号,也不至于没人用。 这些人都是贫苦人家出身,那都是苦日子里过来的,做糕点这种都算轻松的活了,而且给吃给住日后还给月钱,这可是往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有了这活计,按月都能有收入,家园没了怕什么,靠着双手总能挣回来的。而且这可是一门好手艺,候府那个胖少爷掌柜的还说了,以后全国各地都要开分号,到时候她们这些有手艺的若是愿意去教授,那可都是要被当成大老爷招待的。 这福安公主,大皇子和大皇子侧妃,瑞安郡主,长平候府的谢大姑娘,这个个都是她们的再造父母啊。 月梅亲自下手教人,这些妇人们眼睛都瞪得老大,眨都不舍得眨一下,就怕这眨眼的时间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知识。 下人来把消息告诉了冯嬷嬷,冯嬷嬷就进来悄悄告诉了月梅。 这大冷天的,董怀礼也真够任性的。不过他既然这么做,那就是真不想要帮忙的了,自尊心啊。 月梅小声吩咐冯嬷嬷:“你吩咐人悄悄跟着,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悄悄帮着,别叫他发现也就是了。” 冯嬷嬷自去吩咐不提。 月梅这边教了人后就先放手,叫大妮儿上来了,她在珍味轩做的久了,如今倒还研究了其他的点心,珍味轩推出后卖的格外好,月梅主要是把这教人的事情交给她的。 她去和周承鸿说话,“你是说,你想再开几家分店?” 周承鸿点点头,道:“我也没其他本事,如今有我大哥这侯爷的名头在,做生意起码不会叫人找麻烦。这以后我成亲,四妹五妹嫁人,包括五弟以后读书成亲,哪样都离不开银子的。我娘的嫁妆少,爹又不能指望,也就只有我了。而且这开铺子,挣钱是一个,另一个还能给人提供活计,也算是帮人了。” 其实他是看到这些女人想到了王氏了,当初若是王氏也可以有赚钱的营生,会不会就不能和三叔做出那样的事情了? 如果没有那样的事情,起码她不会这个时候不能陪在儿女身边,却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乡下庄子,如今他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想见都见不到。 虽然他知道未必,毕竟王氏出身以及所嫁的人都和这些妇人不同,但他还是存了侥幸的心理,毕竟如果每个女人都是觉得独自生活不算什么的话,母亲可能也会这样觉得的。 周承鸿,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然可以,你想开,那就开。”月梅说道。 周承鸿虽然知道月梅不缺钱,但是他也没想在京城再开去抢她的生意。 “我想在保定府,天津卫先各开一家,其后根据情况,看看要不要再往下面的县府发展,又或者再远一些的地方。”他说道。 多开几家铺子当然好,各地都有有钱人,有钱人吃点心花点钱还是能舍得的。这一来赚了钱以后有需要也可以拿出来用,二来就像周承鸿说的,可以多让一些女人有工作做,有收入养自己和孩子。 月梅满口就答应了,道:“既如此,加盟费我给你去掉一半,这次你也出了不少力,花费了不少银子,那可是你的媳妇本呢。” 这加盟费就是庆赚的,不要都算不上吃亏,月梅也真无所谓。 周承鸿和月梅那也是不知道客气的,一声推拒都没有就道谢了。 看他这样,月梅就想起谢娇的事情了,这几日太忙乱她都忘记了,那日周承鸿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谢娇呢。 “你娶妻的事情相看的怎么样了?”她问周承鸿。 周承鸿看了她一眼才道:“应该快了,年后一定会定下来。” 月梅道:“你这是认真的?” 周承鸿顿了顿,就坚定的点了头。 月梅便也不再说其他的,离开这儿在半道上遇着了谢娇,这真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再忙再累,一放松了心里就惦记着。 谢娇对周承鸿,不知不觉的就变成真的喜欢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质的。 月梅上了她的马车,就直接把周承鸿的态度说了,“他觉着配不上你,所以拒绝了。” 其实上回周承朗说后一直没有消息,谢娇就知道这事情怕不成了。不过她只以为周承鸿是不喜欢她了,却再没想到他是觉得配不上她。 “有什么配不上的,我又不嫌弃他。”她说道。 月梅旁观者清,“除了身份,地位,能力,还有他爹娘的事情。他娘被休,他心里也有些抬不起头吧。” 谢娇并不知道其中发生的事情,只以为是周二老爷宠妾灭妻,反倒还十分愤怒,“那是他爹喜新厌旧,他娘是可怜,有什么抬不起头的?日后他想孝顺他娘,莫非我还能拦着?” 月梅不好说出周承鸿爹娘的事情,想了想,只是问谢娇,“你这真是放不下了?” 谢娇神色一黯,道:“我放不下有什么用,左右我也做不来去主动找他的事情。” 月梅一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你需要受点委屈,但绝对不需要主动去说什么。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   ☆、第244章 谢娇犹豫了一瞬就点了头,她总想试试,当初喜欢周承宇可以试,没道理现在换了人就不能试了。 月梅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后,谢娇紧紧咬住了嘴唇,不过到底也没说拒绝的话。 月梅回了公主府,周承朗正好从上房出来,两相遇到了月梅本以为会尴尬,却只见周承朗对她点了点头,便大步越过她,往外去了。 这叫月梅有些不是滋味,但毕竟一开始是她拒绝人家的,人家这样,也无可厚非。只是他瞧着都能起身能走了,怎么还不回家的? 进了上房,安平公主就赶紧叫人给她换衣服,又吩咐打了热水,等她刚洗漱好,又往她手里塞了手炉子。 一番忙碌后,才终于坐下了。 袁夫人难得今天没看着孙子孙女,瞧月梅坐定了,就问道:“公主辛苦了,外面现在如何了,那些灾民,都还好吧?” “夫人不必客气,在家里叫我月梅就好。”月梅说道,“外面还好,这两日虽然冷,但却没有雨雪,过两日天气晴了,应是就可以新建房子了。” 这个也不愁工人,出了这事情,朝廷会拨下去一部分的赈灾银子,到时候给自家盖房子,就是那帮人自己的事情了。 袁夫人点点头,感叹道:“说来这真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雪灾,却再没想到,出了这样大的祸事,最后解决的却是这般好。都是大家命好啊,赶在了这样的年景,皇上爱民如子,大殿下更是心系百姓,公主郡主们也是生了菩萨心肠了。” 都是夸的自家人,安平公主就乐呵呵的笑了。又接过话头来问月梅:“你方才可有瞧见周承朗?” 月梅点头:“瞧见了,他来见你做什么,辞行吗?” 安平公主摇头,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是,说伤还没好,要多住几日。月梅,今儿个董怀礼又走了,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了。 “我已经叫人跟着董怀礼了,他若是有难处,暗中帮着就可以。”月梅道,“娘你别担心这些,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事了和袁夫人去看看孩子,就足够了。” 可哪有做娘的不担心女儿的。 但安平公主还要再说,月梅就忙着找借口走了。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月梅却发现周承朗就等在门口,这人的心思真是难猜,月梅觉得自己被他整的都有些脑子不好使了。 她走了上去。 周承朗听到脚步声转头,也没避开冯嬷嬷,直接问道:“你今日去了承鸿那边的珍味轩了?” 月梅点点头。 “之前忘记和你说了,我跟他提了谢大姑娘,但他却不愿意。”周承朗说道,“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不喜欢谢大姑娘,相反的他似乎很喜欢谢大姑娘,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所以才不肯同意这门亲事的。” “你也看出来了?”月梅惊喜说道。 他们这般心平气和说话,好像很久都没有了,这会儿有了这样的机会,却没想到是因为别人。 周承朗点头说道:“嗯,看出来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都是真心喜欢过人的,如何看不出来。” 月梅:“……”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自己做了抛弃旁人的恶事一般,月梅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周承朗的这个态度,她就半点冷酷无情的模样都做不出来。 于是只好岔开话题,“我也看出来了,正好想了一个法子,需要周三爷的帮忙,不如你去和他说一声吧。” 月梅把自己想的法子说了。 周承朗也没耽误,听后点了头,一句话没多说就走了。他去找周承宇了,月梅这边等谢媛回来,便也去找了她。 这时间也好定,就定在周承鸿来珍味轩总店签订分店合同的日子,这一日他来的早,但谢娇和月梅来的更早,谢娇毕竟也是珍味轩的老板之一,周承鸿倒是也没多想,他本是想躲着谢娇一些的,却没想到谢娇先躲了他,根本就没上楼。 周承鸿在楼上签合同,因为有过一次经验了,也因为谢娇在楼下没上来,所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草草签完合同想走,却还是耐不过想看看谢娇是怎么了,到底又继续走了前门。 之前的雪灾导致现在的京城较之前乱了些,再加上天气冷,太学也放了假,所以珍味轩这里一般都是外买了回家吃的,留下来喝酒吃点心的人少了许多。 因而周承鸿走在楼梯上,很清晰的听见一楼传来的声音,是一个略带嚣张的女声,“谢娇,你别走!” 他忽然停下脚步,但却迟迟没有等来谢娇的声音。 接着,那女声却又再次响起,“你见了我和周三爷就着急走是怎么回事啊,心虚?还惦记着他呢,也不瞧瞧你多大年纪了,到现在都没有人提亲,谁能看的上你啊?我可告诉你谢娇,周三爷是我看上的,你就别想了!” “谢媛,你放心,我早就瞧不上他了,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去吧!”谢娇气急败坏的道,“再说,我就算还没出嫁又怎么了,总比你这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的好吧?” 周承鸿紧紧握了下拳头,可不是么! 却忽然听到周承宇的声音,“在我心里,瑞安郡主就是最好的,十个你,也比不上一个瑞安郡主。谢大姑娘,我真是不喜欢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拜托。” 听到这里,周承鸿再也听不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瞧见背对着他站在谢娇对面的周承宇,拖过来把人转了个身,一拳就毫不客气的打了上去。 谢娇完全傻了。 她自小就和谢媛不和,方才被谢媛和周承宇一唱一和差点气出眼泪,但此刻周承鸿冲了出来,她才记起来一切都是做戏的。 可既然是做戏的,那周承宇就是来帮忙的,这么上手打人,那可太不对了。 她忙拉了下谢媛。 谢媛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住手!你是谁,你干什么?!” 周承宇其实并不比周承鸿弱,但这会儿却表现的弱了些,似乎拼了力气一般才挣扎开。 “二哥,你干什么呢!”他气道。 周承鸿对周承宇,那真是新仇加旧恨啊,周三老爷他一个做小辈的打不得,周承宇周承睿他也知道不怪他们不能打,可那心里怎么能没有恨没有气呢。如今喜欢到小心翼翼的姑娘被周承宇这么轻视,他哪里还能忍,直想把周承宇打成猪头才好。 他一句话没有解释,再次又想扑上来。 谢媛干脆迎了上去,“你是周二爷是吧,你干什么打他,你给我滚蛋!” 扮演起不讲道理的郡主,谢媛得心应手,毕竟这些年和谢娇跳起来吵不是白吵的。 周承鸿看着谢媛,道:“这是我周家的家事,我教训自己的弟弟,郡主莫要多管闲事了。” 谢媛冷哼,道:“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无非是瞧谢娇是珍味轩的老板,所以想讨好她罢了。我告诉你,少拿那破理由来糊弄我,赶紧放开他!你就是打死了他,他也不会瞧上谢娇的,这满京城,就没有人能瞧上她的!” “你胡说!”周承鸿一声怒吼。 谢媛挑了眉,仍然一脸笃定。 “谁说没人看得上她,我说有!”周承鸿气恼的再次喊。 谢媛冷嘲他,“别告诉我是你,为了个破点心铺子,你至于吗?” 周承鸿看向谢娇,谢娇不知什么原因,早已经眼泪汪汪的了,周承鸿只觉得心一痛,话就不经过大脑喊了出去。 “你胡说,我不是因为点心铺子,我是真喜欢她!”他大声道,“特别特别喜欢,为了她我死都可以!” “真的?”谢娇忍不住问道。 周承鸿一时没有听出来是她,立马回道:“自然是真的,我若是撒谎,天打雷劈!” 谢媛上前一步,把被周承鸿打翻在地的周承宇拉起来,仍然是一脸不相信的眼神,“我才不信,听说你们家想要给你求娶她,你可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周承鸿一顿,接着就恶狠狠看向周承宇,“不是拒绝,是我……配不上她!” “怎么配不上,我又不嫌弃你,我说能配得上,就配得上!”谢娇说道。 早在周承鸿冲出来给她出头时,她就忘记面子了。再听他说为了她死了都可以,她就更是不知道面子是什么了,于是这会儿,直接就喊了起来。 周承鸿看着她,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屋子里却忽然响起了笑声,是谢媛的,她笑谢娇,“出息!” 谢娇不理她,只看着周承鸿。 谢媛就和周承宇往外走,走到楼梯口瞧见月梅,便笑道:“任务圆满完成,走吧,咱们上楼,给他们留时间好好说说话。” 周承鸿这才发现,原来一楼已经一个客人都没有了,也就是自己关心则乱,居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他看着谢娇,红着眼睛的谢娇,突然说不出刚才都是假话来骗她了,他垂下头,闷闷道,“我真的配不上你,你,你值得更好的。” 谢娇上前,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然后嘴一瘪,哭着就抱住了周承鸿,“混蛋!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我说好就好!” 骂完了张嘴,直接咬上了周承鸿的肩头。 冬日穿的厚,这么咬下去一点都不疼,周承鸿愣了片刻,到底伸出手抱住了谢娇。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卡死我了 这是文收藏终于到达3000的加更,谢谢各位收藏我 那什么,晚安了哈   ☆、第245章 楼下两人如何,楼上几人却是不再关心了,只周承鸿个心狠手辣的,一拳把周承宇打的嘴都流血了。『樂『文『小『说| 周承宇却没有喊疼,上了楼了才想到什么似的,道:“公主,郡主,若是无事,那学生就先走了。” 月梅道:“你伤着了,先在这待着,我叫人去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周承宇摇头,飞快看了谢媛一眼后,坚定的拒绝了。 “不必了,小伤,不用看的。”他低头飞快的行了一礼,接着就要走。 月梅瞧着谢媛看都没看那边,也只得任由他走了,不过却是叮嘱了他走后门,别去打扰楼下那两个终于表白心迹的人,也别去看了心里难受。 周承宇一走,谢媛就端了茶喝,瞧着气氛安静的有些怪异,就笑道:“再是没想到,谢娇居然还有今天这副模样的。今儿这一出我可得记着,能笑她一辈子!” 月梅不知怎么地,瞧着谢娇得了美好姻缘,就有些想做媒了。 “她才不在乎呢。”她说道,“周承鸿可是说了,为了她死都可以,往后再想起今日,我觉着她只会得瑟。” 谢媛就是一叹,道:“一生得此夫婿,也是可以得瑟的。看来长平侯府该办喜事了,不过,虽然那边最终会同意谢娇的亲事,但也肯定要纠结一段日子。那周承鸿倒是真的有自知之明,知道他配不上谢娇。” 长平侯和谢夫人能留得谢娇二十一还不出嫁,这就是非常难得的疼爱女儿的父母了,现在即便不是周承鸿,换一个人他们也一样会答应的。 何况周承鸿还对谢娇很好。 月梅不担心这个,她看着谢媛,道:“周承鸿的条件确实很一般,但是周承宇的条件,却是不错。虽然是庶出三老爷的儿子,但先是取得解元郎,接下来春闱我猜他定然也十分有把握,若是可以取得头名做了会元,殿试时候前三甲是不愁的。” 再加上周承朗对这个弟弟没有见外,有他在,周承宇以后的发展就不能差了。 谢媛淡淡一笑,道:“这世上自然是有许多很好的男人,但是再好又如何呢,不过是不相干的人。” 再好,都不是她的袁佳。 袁佳不在了,但好在给她留了一双可爱的儿女,这辈子有这双儿女她也就知足了,其他的都不想了。 月梅见她说了这话,自然可以猜到她的心思,便也什么都不说了。不想谢媛却是看着月梅,开了口。 “说起来周家这一辈的男儿都不错,你怎么样,要不要和周承朗和好?”她笑道,“周承鸿那只是嘴上说说可以为了谢娇死,可周承朗却是已经做出来了,这可是真真的为了你不要自个儿的命了。” 月梅却突然想到了董怀礼,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已经答应,等明年春闱后,若是董怀礼可以考中前三甲,便嫁给他。”现在说这话,还真有些底气不足。 周承朗做到这个地步,再想到他回来后斩钉截铁说的不纳妾的话,月梅真的是心软了,心动了,想回头了。可是想到和董怀礼说的话,现在再去否认当时说不愿意和周承朗和好,那打脸就真的是太严重了。 月梅现在只想做鸵鸟,不想决定了。 谢媛说道:“董怀礼自是也好,可是那日的事情,我便是没听到消息,也知道你是去救他的。当时危险发生,他为什么没有救你?月梅,你可别犯傻,选男人,还是要选一个真正对你好的,是做出来的好,不是说出来的好。” 月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起身走到楼梯口那听了听,瞧下面没有声音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道:“这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这段时间都忙着,今儿答应了陪母亲吃饭的,咱们走,也把谢娇捉着,这亲事可得赶紧定下来,我怕她着急呢。” 两人下了楼,瞧着周承鸿和谢娇分在一张长桌的两边坐着,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两人脸都红红的像个大苹果,相顾无言着呢。 谢媛就爱笑话谢娇,在楼梯上就开始笑,一直笑到一楼,瞧着那边的谢娇和周承鸿,笑就根本止不住似的。 谢娇脸红的快可以滴血了。 周承鸿也一样,手足无措的,不过虽然知道刚才是演戏了,但却也知道周承宇的确是喜欢谢媛的。于是就站起来挡在了谢娇的面前,不高兴的瞪着谢媛。 看他那急眼的模样,月梅也忍不住笑了,这还真是士别三日了,再是没想到,好色出名的周家二爷能有今日的。 她拍了拍谢媛,对谢娇道:“我们要回家了,你回不回去?” 谢娇还没说话,谢媛已经再次笑着道:“可得抓紧回去给长平侯和谢夫人说说,这年纪老大不小的了,该准备着来年春日赶紧成亲了。那个谁,周承鸿,你也赶紧回去准备着,赶紧提亲,赶紧准备聘礼,我们娇娇可是长平侯府的姑娘,什么都得准备最好的才行。” 谢娇从周承鸿身后窜出来,也不理周承鸿,上前就抓了谢媛,捂了她的嘴毫无形象的把人给拖了出去。 这姐妹俩,感情真是好。 月梅无奈的笑了笑,转头对周承鸿道:“的确是这样,赶紧回去准备着吧,你要成亲了,那加盟费就省了,当我给你们成亲的贺礼吧!” 周承鸿不好意思的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瞧门已经打开,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月梅这边三个姐妹到巷子口分开,谢娇自是回家说亲事不提,她和谢媛便一路去了安平公主府的上房,要陪安平公主用午饭。 没想到周承朗居然也在! 他瞧着月梅和谢媛都一脸喜气,便问道:“是不是都妥了?” 谢媛轻笑着走开,坐到安平公主身边小声说着什么,还引着安平公主往这边看。 月梅尽量保持平静,可奈何被谢娇周承鸿感染了,脸就微微也有些发红。好在声音还算镇定,“嗯,都妥了。长平侯府这边不必担心,但是聘礼那边,周承鸿不知道能不能备好,还要你看顾着些才行。” 周老夫人不疼周承鸿,周二老爷现在更是看到周承鸿就厌烦,何况柳芳如又大了肚子,明年也要给他再添子嗣,这现在周承鸿的亲事,就算是娶谢娇,也不知道能给拿出什么样的聘礼呢。 王氏不在,周二老爷一直没有续弦的打算,周承鸿若是娶一个高门贵女,只怕柳芳如和乔姨娘都不高兴。 周承朗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的,二叔若是实在给的少,我自会帮他添上,绝不叫谢大姑娘委屈了。” 她放心,周家的事情她本来就放心好吧,跟她又没什么关系。让她别说话引误会,他自己倒是很爱引呢。 月梅只点点头,没有说话,越过了他。 等下人上菜,瞧着周承朗也坐下了,月梅就不淡定了,“你,你也留在这里用午饭?” 周承朗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不行?”他反问道。 月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身上的伤,该是好了吧?” 周承朗点头,道:“嗯,差不多了。” 说着瞧安平公主和谢媛已经动了筷子,就不客气的也伸手夹了菜,吃起来倒是半点没有见外的感觉。 月梅还在等他的下文呢,这就没了? 既然好差不多了,那为什么还不回家?这是赖在公主府了啊,打的什么主意呢? 一顿饭就在这么诡异的气氛里结束了,直到放下碗筷,周承朗才淡淡道:“我奉了皇上之命,暂且辅助福安公主救助灾民,公主日后不管有什么事,只管差遣就是。只为了行事方便,我暂且要借住公主府客院,这个,也是皇上允了的。” 连皇上都抬出来了,月梅还能怎么反对? 只好认了下来。 刚吃过午饭,周承朗正预备要走,秋兰却匆匆进府赶来了上房,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一脸的惊慌,到了近前该有的礼数都没了,进门就跪在了地上。 “公主,不好了,大丫伤了头血流不止,我们又暂且请不到大夫,公主赶紧救命啊!”她哭道。 京城的大夫,都是轮流在各个安置灾民的地方待着的,秋兰她们请肯定不便,而太医又不是她们能有资格请的,于是只能来求月梅了。 大丫和秋兰都早已去宅子那边带小孩子的,那边除了小孩子就是一些妇人了,大丫又是她的人,怎么会伤到的?谁敢动她? 只现在不是过问的时候,大丫和三丫算是月梅最早收养的孩子,她心里更是对她们多在意了几分,这会儿便慌不迭的吩咐,赶紧着人去请太医。 周承朗立刻道:“现在太医院那边顶多是些老太医,只怕不方便。这样,我叫陆冲先去韩家请人。” 出了灾事,太医院也是要出人来救治百姓的,现在除非老太医,不然肯定要扑空。但老太医在这样的天气出行又不方便,总不能为了一个普通孩子,让老太医身体有担忧了。 韩太医家会医术的人可不少,这伤了头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该是可以瞧的。他和韩稽交好,派人去了定然可以请到人。 月梅也顾不得其他了,点头应了,就张罗着要赶紧去宅子那边看看。 路上秋兰就把事情经过说了,这次雪灾,大丫的爹也不幸死了,只余下她继母和继母生的二丫和一个儿子,这正好都去了宅子那边,继母瞧着大丫身上穿的袄子又好看又暖和,就问大丫要给二丫,大丫不肯,推搡起来就出了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更新啊 看来这熬夜真的很可怕,之前加更熬到凌晨三点,今天一天都昏昏沉沉 写东西各种不顺 现在写出来了,我立刻去睡觉了 晚安,明天见   ☆、第246章 月梅听了顿时一肚子火。 大丫三丫当初可是被这继母逼得离开了家的,没想到如今她们的爹死了,这个做继母的在外面看到了,居然还敢这么一副霸王的性子,她以为她是谁啊? 赶到宅子的时候,里头还是一片的吵闹,大丫躺在床上,大皇子那边给的教养师傅按着她头上的伤口帮着止血,而她继母则抱着小儿子站在一边,另外身边还有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应该就是二丫了。 月梅进去的时候,那继母还在逞强的用鼻子哼气,“不就是磕了一下,能有多严重了?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本就是磕磕碰碰长大的,都这么矫情,能长得好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正是天灾**人人日子都难过的时候,温饱都有问题呢,能请来大夫才怪,还不如老老实实起来做事呢。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能做事了,瞧着半年不到,丫头居然长高了长胖了,继母瞧着她,眼珠子不由自主的转着。 这若是给卖了与人做妾,该是能收入不小一笔,那定然是可以给自家母子三人都做身冬衣了。说不定,卖得钱再多一些,赁个小院子住着也可以的,也不必在这里和那么多讨厌的毛孩子挤了。 二丫拉着娘,指着床上疼的发出难受哼声的大丫叫道:“娘,花袄子脏了,花袄子被这小贱人弄脏了!我要花袄子!我要花袄子!” 月梅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继母还不知觉,她也心疼那又好看又厚实的花袄子,“哎,我说大娘,把那花袄子脱下来吧,这样的年景,可不能这么糟蹋。脱下来,给换件旧的,我二丫身上这件就可以。” 月梅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教养师傅因为她是大丫的继母,不知道具体情况,一直没敢和她对着来,这会儿看见月梅,因为要按着伤口不好动弹,就在原地屈膝对着月梅福了一福。 “公主,这人说是大丫的继母,大丫的头,就是被她给撞到墙上磕破了的。”她第一时间跟月梅告状。 住在这宅子里的,就算三岁小童也知道是公主收容了他们的,大丫继母听了教养师傅的话,忙就带着两个孩子转头,对着月梅跪下了。 “民妇拜见公主,公主菩萨心肠救了民妇和民妇的儿女,民妇带着儿女给您磕头了。”她也不敢抬头,只这么趴在地上,小声的请着安,“只这大丫头顽皮,不小心撞伤了头,倒是给公主您添麻烦了。” 心里自也是怕的,但她虽然知道大丫之前是在珍味到做事,却一向认为她一个小丫头不可能和高高在上的公主有什么接触,所以此刻对月梅只是本能的敬畏害怕心理,并没有自己伤了大丫而感到惶恐的心思。 月梅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三人一眼,真是个个都养得白白胖胖,和当初大丫三丫刚来珍味到时简直不能比。她家里也是住在城西贫民胡同,日子本就一般,可他们母子三人却能过得如此滋润,是什么样的人简直一目了然。 “拖出去!”她冷声吩咐道,“要是大丫有什么三长两短,直接打死了事!” 月梅穿越来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更是第一次,不顾现代的思想,有了万一大丫怎么了,就要了这继母命的想法。 大丫继母直接吓傻了,直到一家三口都被拖出去了,才在外面突然爆发了惊天的哭嚎声,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就被人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声了。 月梅走到床边,先是揽了边上完全吓的只会哭的三丫,然后才去看大丫。大丫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闭着,嘴唇抖着,月梅只看了一眼就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睛。 周承朗很快带了个年轻男人进来,说是韩太医的小孙子,从小就喜爱医术,人都叫他小韩大夫。他带着医药箱子,先是帮大丫处理好了头上的伤,包扎好了,然后才诊脉,开药方。 “小韩大夫,大丫怎么样了?”他一出来,月梅立刻上前询问。 小韩大夫就叹了一口气,道:“性命倒是无碍的,就是这以后……” 在现代头被撞成这样都还担心后遗症呢,在这古代,头被撞得流了那么多的血,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大丫还有个那么小的妹妹,本来小小年纪肩膀上有那么重的担子就够可怜的了,如今还偏偏来这一遭。 送走了小韩大夫,月梅一面叫秋兰交代厨房给大丫煎药,一面就出去,到了大丫继母跪着的地方。 孩子是无辜可怜的,下人没管,就只压了大丫继母跪着。她怀里抱着小儿子,一边是二丫站在那,一双眼睛瞪着月梅,眼里是满满的怨毒。 “把他们母子三人赶出去!”月梅也不想听什么解释,大丫的人品她是知道的,而今天哪怕真的是大丫的错,她也不会再留这个女人。这女人先害得大丫不得不离开家,现在又害大丫伤成这样,她再有能力,也不愿意收留她。 大丫继母一听就急了,被压着跳不起来,但却激动的叫嚷道:“公主,你不能这样,这不赖民妇,民妇也是不小心,都是大丫那丫头,是她自己站不稳撞到的!” 月梅根本没兴趣听,只摆了摆手。 侍卫拖起大丫继母,一手又提了二丫,就要把人往外拽。 二丫害怕的尖声哭喊:“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爹啊,爹啊,大姐和三妹欺负我,她们欺负我,爹啊,你在哪啊,救救你的二丫吧!” 大丫继母也怕了,跟着哭嚎道:“公主,公主,你不能赶我们走啊!我们孤儿寡母的,你赶我们走不就是要我们死的吗?我们不走,不走,你能收留别人,为什么就不能收留我们,你就是想害死我们,你就是想害死我们的!” 月梅冷声道:“不想走是不是?” 大丫继母忙蹬着腿站了地,急急忙忙道:“是是是,公主,这事情真不赖民妇。当然也不赖大丫,她小丫头爱俏本也是没什么,可这她爹不是没了吗,家里就剩下她弟弟一个男丁,这样冷的天,她年纪大不碍事,可她弟弟却不行啊。有那袄子,可不就是该给她弟弟穿着么,若是她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了,咱们这些人以后死了都没脸见她爹啊。” 这宅子里都是公主郡主收养的孩子,有吃有住有穿有盖的,她当然是不想走了。她即便手上有点钱,可出去了娘三个都要吃,那点钱哪里够啊。 月梅也不去问什么真相,就顺着她的话道:“这么说,你是觉得为了你儿子,大丫就算被冻死也没什么了?” 大丫继母下意识就要点头,头都低下去了才觉得不对,忙又摇了头,“公主,民妇,民妇不是那个意思,民妇是觉得,这孩子,这孩子不是小么。大丫又……” 月梅干脆打断了她的话,“看来你很在意这个孩子啊,那定然也想让这孩子有好日子过吧?” 大丫继母不知道月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犹豫了一会才点了头。 月梅冷笑,道:“好,你现在就撞死在这里,我就收了你儿子女儿,让他们留在这儿和其他孩子一样,有吃有喝。怎么样,这个买卖你做不做?” 大丫继母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一双眼睛里更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公,公主,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 月梅就算准了她不敢死,见状直接挥了手,她自然知道这样的天气把这母子三人赶出去,他们日子不会好过,可那又如何?她是要救人,可却不是什么人都要救。那两个孩子若是怨,也该怨他们有这样的娘,而那个二丫,她明显被她娘给教坏了。 她没有下狠心敲破大丫继母的头,就已经是看在那最小的还不懂事的男孩的份上了。 大丫继母带着一儿一女被赶出去,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大马路,而自己手里拢共也就四两碎银子的存款时,就绝望了。 这么点钱,怎么养自己跟孩子啊。 她不由得就扭头看向了二丫,二丫到底年纪大些,刚才已经被吓的不轻了,这会儿再看母亲的眼神,不自觉就抖了下身子。 “娘,你,你看我干啥呢?”她小声说道。 大丫继母摇了摇头,道:“走吧!” 母子三人就这么步行了大半天,到了城西一处专门买卖小孩的地儿,三人往那走了一遭,出来后就只有大丫继母一个人了。 她一面走一面抹着眼泪,“孩子啊,你们也别怨娘,跟着娘哪里能有好日子过呢,娘将你们卖了,也是为你们好。二丫你以后可以进了大户人家做丫头,干的好了那也是吃香喝辣。至于儿子,你就更是好了,多的是人家生不出儿子的,说不定你就能被卖去大户人家做少爷呢,那日子肯定比跟着娘要好多了。” 至于她,她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就冲这还有几分姿色的长相,先去衙门那边安置灾民的地方看看吧,总有那没了媳妇的男人的,她先挑一个。若是日后生活好了,她一定来看看两个孩子的。 月梅自是不知道这些的,大丫醒了后看着她吃了药,安抚了她片刻,月梅就被大皇子侧妃叫来的人请走了。 大皇子的宅子那边也收留了不少人,不过那边一般都是带着孩子的寡母,这又能有什么事情呢?瞧着那下人一脸惊慌的模样,一路上月梅左思右想的,还真是想不通。 周承朗自是也跟着一道的,他如今伤势还未好全,成泰帝那又允了他陪在月梅身边帮着做这安抚收留的善事,如今大皇子侧妃那边派人来求,他自是也要跟过去看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 不好意思,看了评论有点郁闷,写不下去了 接下来我不看评论了,一直写到月底完结 就这样,晚上还有一更   ☆、第247章 月梅没料到,她到了这边却是大门紧闭,还是被那下人一路带着从后门进去的。 周承朗则是带了一队人马,因着不知道是怎么了,就留了一半放在前门,另带了一半走了后门。 进了宅子没走几步,大皇子侧妃的贴身嬷嬷就一脸着急的迎了上来,行了一礼就抓了月梅的手臂。 “公主您可算是来了。”她急切道,“快快快,您快跟老奴进去劝劝侧妃娘娘,老奴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这还在后院,却已经听得前院震天的哭嚎声了,这些都是家里死了男人只剩着自己和孩子的,大皇子侧妃这边给提供住处提供吃喝,按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地一个个的都哭嚎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月梅问道。 那嬷嬷就叹气,瞧着月梅盯着她,就道:“唉,您跟着老奴来,见了侧妃娘娘,您就知道了。” 这看来是真有事了。 月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上房,就瞧见侧妃眼睛红红的,看见月梅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呢,眼泪就流出来了。 “嫂子,这是怎么了?”月梅忙问道。 侧妃先呜呜哭了片刻,才断断续续把事情给说了,原来是这边宅子里的人听说月梅那边有人去了珍味轩学手艺,就也选人做了代表,想求侧妃给个恩典,让她们能进大皇子府里伺候着。一来有了月例银子,二来也给孩子找个出身,以后好有出路不是? 可大皇子府哪里能用得了这么多人?再说,就算能用,这些女人都带着孩子,又都是市井小民,再没有世家大族会半路用这样的仆人的。大皇子侧妃自是想都没想都拒绝了,同时还生了一肚子的气,她本是来送粮食的,没想到一句好没得,却弄成了这样。 她这不答应,推选出来的几个代表当着她的面可不就哭了,哭得她心烦,一向是做惯了主子的,对下人对这些贫民那都是不当人看的,一恼之下就说了狠话,道是再哭闹直接拖出去打个五十大板,撵出去不许进来了。 这些妇人吧,你说她无知也好说她不懂感恩也好,可到了这地步,有了对比,再看看自己和孩子,就想着大皇子侧妃既肯收留了她们那定然是善良的,于是一个个的抓了这个点,竟是直接闹开了。 闹得大皇子侧妃想走都堵着正门不许走,后门倒是可以走,可有几个居然威胁说大皇子妃不答应,那就直接磕死在院子里。大皇子可是还指着这个积累好名声的,若是这些妇人磕死在这里,别说好名声了,坏名声第一个就是给大皇子预备的。 这就是帮人帮成仇了。 月梅知道,这些妇人都是有孩子的,说那话就是威胁,真要她死,没一个愿意死的。除非,除非有人可以担保好好照顾她们的孩子,那样她们才有可能会愿意死。 所以这事不能不管,不怕她们威胁人来真的,就怕有人撺掇了,被骗的想不开来真的。当初大皇子算是她拉进来的,这事儿她得管。 “嫂子你别急,我去前面看看。”她说道,安慰的拍了拍侧妃就出了门。 周承朗带着一小队人马跟着月梅一起到了前院,他的人马都是行军打仗的士兵,一个个都生得威武雄壮,别说这么十来个人一起站在那儿,就是随便一个出来,男人都能被唬住,何况这些刚没了家没了男人的妇人了。 这么多人跟着月梅一道出来,片刻功夫那些穿着新袄用被子裹着孩子的妇人们就不哭了,一个接着一个的跪下了。 月梅没叫起,站在高处将这些人来回看了几遍,身上那威严中带着不满的气势,让这些妇人都垂了头,别说提出自己的要求了,话都不敢说。 月梅却是问向了跪在最前头的那几个妇人,“听说你们打算以死威逼侧妃娘娘?” 这话问了出去,好一会才有一个看起来胖乎乎的妇人抬了头,怯怯的道:“民,民妇们不敢。只,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看着本宫那儿的人有机会去铺子里做事,眼红了?”月梅冷声喝道,心里着实是气坏了,“你们倒是好啊,忘了是谁给你们地方住的,忘了是谁给你们衣服穿的,忘了是谁给你们东西吃的了?怎么,大殿下夫妻做了好事救了你们,如今倒是救成仇了?怎么不想想,你们这些人,有那能力有那资格去大殿下的府里做下人吗?” 下面跪着大约有百十来个妇人,有人怀里抱了孩子,有人却是没抱,这会儿听着月梅的话,想起之前的绝望和现在的不满足,一个个的心里还真就生了愧疚的心了。 都不是不懂事的,说到底,一是有人撺掇了,二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许多做母亲的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还是那个妇人开了口,“民妇们自是谢的,恨不得给大殿下和侧妃娘娘立下长生牌位才好呢,只,只咱们也没办法啊。都是女人,这都还带着孩子,咱们不做事,孩子可怎么办?咱们也没有旁的心思,不要求近身伺候侧妃娘娘和大殿下,咱们能做个粗使的婆子也就够了,就满足了。” 她的话引起了几个妇人的点头,且怯生生的,有人小声表示了赞同。 月梅直接叫这些人给气笑了,还近身伺候,那些都是家生子,不知道接受了多少关考验才能上去的,搁现代那个个都是精英,这些人也真是好意思说这话的。 “粗使婆子,一个府里能需要几个粗使婆子?你们这里这么多人,叫谁去叫谁不去?”她问道。 这还就是个大问题了,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都跟对方拉开了点距离,接着就期盼的看向了月梅,那意思就好像在说,叫我去叫我去似地。 月梅道:“你们这里就按一百个人来算,若是大殿下府里只需要五个人,那剩下的怎么办,都磕死在这院里?” 没人愿意死的,她们想的,都觉着自己能是那幸运的被选中的一个。至于其他人,谁还管其他人如何,自己过的好了也就行了。 “怎么都不说话了?”月梅道,“想进大殿下府里本宫没法子,但本宫却有其他法子给你们一条生路,这样吧,就跪在最后面的那五个人,你们一会儿跟本宫走。剩下的,你们不是想磕死吗,好,本宫就在这里看着,磕吧!” 最后一排的五个人被这从天而降的喜气砸懵了,半天才乐得笑起来,可是在她们前头跪着的九十多个人,却真是被吓懵了。 中间有一个妇人忍不住哭道:“公主,你这真是要逼死我们呀?我们……只要您能帮我们好好照顾孩子,我们死,愿意死,我第一个就愿意!” 月梅“呵呵”一声,道:“本宫为什么要帮你们好好照顾孩子?大殿下夫妻照顾了你们和孩子,却得到你们以死相逼的回报,本宫是傻了啊,帮你们照顾孩子?这是本宫逼你们死的吗,是你们自己用死来相逼侧妃的,现在已经选了五个人出来了,剩下的你们这些没被选上的,你们怎么办,打算再怎么逼?想死,本宫绝对不拦着,但本宫也告诉你们,你们死了正好,省了衣裳和粮食,而你们的孩子,有个这样的娘,本宫还怕养出白眼狼,就直接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全赶出去好了,省得以后反而还被怨恨上了!” 这话一说,真是所有人都不敢吭声了,这要是死了,可不就是把孩子也给害死了吗? 这大冷天的,孩子再被扒了发下来的好棉衣,怕是不等要到饭吃,就得活生生冻死了。 最先开口的胖胖妇人却忍不住道:“您不是在宅子里收养了很多无父无母的孩子吗,您都能收留别人的,为什么就不能收留我们的孩子?” 月梅一早就觉得这人不对劲,这三番四次的,还真是次次都是她先跳出来说话来了。 “本宫爱收留谁是本宫的自由,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她说道,“本宫现在就告诉你,不管旁人怎么样,你的孩子,本宫肯定第一个扔出去。不信,不信你现在就试试看!” 到了现在,这妇人哪里还敢说话,她也是有孩子的,也是疼孩子的,她要是死了孩子就更惨,她怎么都不可能去死的。终于缩了缩脖子,往后躲了躲,不敢再说话了。 有人小声的哭了,一个人,两个人,越来越多的人。本还是压抑着的小声哭着,可慢慢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一个个的,哭得越来越伤心。 月梅虽然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可是养了珍儿宝儿这样久,都是当亲闺女疼的,这会儿看着这些女人一个个哭的样子,心里也不免有几分松动了。她本就不是只顾着少数女人的,她是希望所有女人都能坚强一点,都能靠着双手去做事,都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们的,这会儿少不得态度就软和了点。 “都别哭了,哭什么?”她说道。 有人就哭着回道:“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大殿下夫妻总不可能一辈子养着我们,以后呢,以后可怎么办啊。以后,我们没有银子,又没有家,我们老了死了也就算了,可是孩子呢?” “女儿们出嫁没有嫁妆,日子可怎么过?儿子们娶妻没有聘礼,谁家好好的姑娘又愿意嫁呢?孩子们,孩子们这是一辈子都被毁了啊!” “没有银子就算了,还没有住的地方……” “孩儿他爹啊,你这个狠心的,你为什么要死?丢下我们这苦命的孤儿寡母,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啊,大殿下夫妻若是不管我们了,我连养大孩子都做不到啊……” “那就只有死了,只有带着孩子一起死了,呜呜呜呜……” 哭声此起彼伏,真是闻者都要落泪了。 月梅再是受不住这些人了,是可怜,没了男人没了房子,可是如今不照样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吗?担心以后,以后怎么就活不下去了,能让女人做的活计多的是,再说过几年孩子大了,不管男孩女孩那也都是能做事的人了,怎么就养不活自己了? 都还没去试试,就断定养不活了? 不说旁的了,这么多人,朝廷就不能光看着! 一个个的哭男人,那男人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一直窝在城西胡同了。 “行了,都别哭了!”月梅大声道,“这没了男人怎么就活不下去了,男人能做事赚钱,你们就不能,你们就没手没脚啊?会做绣活的做绣活,会纺布织布的纺布织布,都不会还能出去接了富人家的浆洗工作,或者干脆走街串巷卖些小吃也不是不行。还有我那珍味轩和珍味到两个铺子,明年京城会开分号,另外天津卫和保定府也会再开两家,都要人去做事。没了男人怎么了,女人还不能出去做事吗,做事了就有钱,有钱了怎么就养不起孩子了?” 城西贫民窟,穷人家做事的多了去了,只女人家要操持家事,上要伺候公婆丈夫,下要一个一个生孩子去照顾着,自己想出去做事赚钱,心是有的,可是时间却少。所以两边忙碌每日累的苦哈哈的,但真正赚到的收入却少得很,跟男人肯定是不能比的。 但这也就那实在穷的很了,或者男人不正干的妇人才会这么来。家庭条件稍微好上一些的,一家子吃喝拉撒都还是靠着男人,男人是主要赚钱的人,所以女人地位才那么低下。 这说句难听的,现在男人都死了,家里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不需要再生了。孩子又在这府里到时候有人给照看着,自己的时间完全可以拿来做事赚钱,真认真干起来,那些做苦力或者跑堂的男人,未必能赚得过女人。 就不提珍味轩的厨娘了,就说那做绣活的,绣的细致了一副帕子都能卖不少钱。再有那纺布织布,若是可以织出好的料子,在京城就不提卖多天价的上品了,就是普通的也能卖得上几两银子。再一个是卖小吃,可别瞧那小吃,要知道在现代卖小吃的比上班族赚的都多呢。 “孩子就丢在府里,有人帮你们看着,也有玩伴不必担心。等来年春天了出去,怎么还找不到营生的活计了,你们做的绣活织的布匹,卖不出去我来帮你们牵线找买家!再一个想去做小生意的也不用怕,福安公主府就是你们的后台,你们不许欺负别人,别人欺负你们,我自然也给你们出头。就算找不到活计,这些也不会不能干的,年后珍味轩珍味到开分号,你们愿意的,自然先从你们中挑人。只那月钱是固定的,而且也要挑选合适的人,起码得看起来整洁干净,做事也麻利才行。”月梅道,“这样样都是赚钱的路子,我还给你们做后台,你们有手有脚的,只要勤快,就不愁养不了自己养不了孩子!” 有那本就穷的需要出去做事的,听了月梅这话就心动了,这福安公主都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想到了,还提前给解决了,那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绣活不好的,咱可以织布啊! 不会织布的,咱可以给富人家做浆洗。没有男人要伺候,没有公婆要伺候,孩子们也不用自己照看,一天时间可以接好几家的活,一天不说多,三十文钱总能赚到的。那可比做苦力的男人一天才二十文要强! 都不想做,那就做小吃去卖,走街串巷的糖葫芦和甜牙糖,早晚的小吃点心,再不然还可以找哪家铺子找人的,进去洗锅刷碗总是会的。 还有,珍味轩珍味到的月钱都不低,能被选上了一个月能赚两吊钱,男人一个月做苦力还赚不到一吊呢。 不会怕什么,不会可以学,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 一时间大家倒都把难过忘到了一边,一个个犹如打了鸡血似地,高兴起来了。但也有那愁的,就是那胖胖的妇人和她旁边的几个人,她不敢开口说话,就说给旁边的人听,那是个手上戴着银镯子金戒子的妇人。 “这,这女人是要老实本分,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怎,怎么能去外面抛头露面,做这些事情呢。” 月梅还没说话,人群里就有个人说出了她的心声,还是哭着说的,“你夫已经死了!” 那女人顿时就脸色一变,说不下去了。 这种老旧的思想极其错误,但如果是因为懒才找这借口的,那就更是恶心了,月梅顺着就接话道:“当然了,不愿意的也无所谓,不过什么都不想做想做被人伺候的太太奶奶的,这里就容不下你了。孩子丢下这里养着可以,但你以后不能再认,自己可以出去,再找个男人愿意养你的嫁了,没人会拦着!” 那女人从前还真就是被男人捧着,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的。这话说出来,她就感觉好像底被揭开一般,顿时就羞红了脸。可又听到月梅后面的花,那羞红的脸又立刻白了。 “民,民妇才不会呢。做女人的,最要紧就是从一而终,民妇,民妇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的!”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月梅倒是不觉得女人再嫁有什么错的,不过她们这种也就长得好的嫁出去的希望大,而且想嫁的好些要么就是续弦要么就是小。续弦和做小,都不是好选择。 “好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有的话趁着我在就说出来。”月梅说道。 众人纷纷摇头,还真是没了。大家现在就想赶紧回房,几个人能聚在一起好好说说这日后到底做什么活计才好。 绣活各干各的,可是织布却是搭配着来干的快,再有个做小吃,那也是几个人一道做更方便,就算是做浆洗工作,也可以专门有人去负责联系,剩下的人一起来干,总比一个人干得快。 没人有问题了,月梅一抹额头的汗,叫人把先前点的五个人带走,另外朝周承朗看了一眼。周承朗会意点点头,等人都散了,就叫人把先前那胖胖的妇人给抓起来了。 叫了陆冲去审问,周承朗站在院子里看着上房的方向,却是沉默了。 他已经知道月梅的不同了,可是今天,这不同却又更加深了一步。她是不同的,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女人,以夫为天,出嫁从夫,没了男人就觉得失去主心骨,活不下去了。 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管她的身份是公主还是村姑,她都是站在高处的,和男人同样的高处。男人可以的,她自是也可以,她从来就不比男人低一等。 他不能用男尊女卑的思想去要求她,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他需要把她看在同一高度,像是看自己一样去看她才行。 如果月梅和他成婚了,却要养面首,他可以答应吗?他肯定不可以,即使历朝历代以来,养面首的公主有许多,但是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这正如同月梅的思想,她没有把自己当成他的附庸,所以对于做他后宅的其中之一,她才不肯。而自己当初说的话,其实是侮辱了她。 她要是的平起平坐的婚姻和爱情,而自己,一直都想错了,自己一直都把她看成普通女人,自己也一直想做普通男人。 从前他的愿意不纳妾是妥协,是因为不想失去她。可是现在,他觉得他就不应该纳妾,或者说,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尊重妻子,爱妻子,他就都不应该纳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加更 六千字大章 明天见   ☆、第248章 审问出来,那个妇人的确是受了人撺掇,而撺掇她的人,是三皇子府里出来的人。皇家的事儿,尤其是涉及到这一块,月梅再是不管的,直接就把人交给侧妃,让她决定了。 侧妃千恩万谢,最后决定把人带回去交给大皇子处理。 月梅和她道别,走了正门离开了这里,也没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决定把这五个带出来的妇人和孩子带去宅子里,同时看看大丫如何了,若是好些,就带回公主府。 她伤得不轻,宅子里人又多又乱,不管是看大夫还是休息,都不方便。还有三丫也被吓得不轻,带回去跟珍儿宝儿一起,也好做个伴。 周承朗一路都陪着,一路上想了数十种求和好的开头,可最终一种也没说出来。他只好暂时就这么着,想着回去了再深思熟虑后,再开口吧。 月梅却是知道,这人出了大皇子名下的宅子就在看她,偷偷的看,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看,却不知道被看的人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可这是偷看,她看过去的时候人家早已经转了脸,就是想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于是这一路上,月梅的脸就越来越红,一半是恼一半是羞,她真是觉得这样不行,下回出门,得把谢娇叫着才好。起码有她在可以说说话转移转移注意力,而不是像现在,马车里就她和冯嬷嬷,冯嬷嬷都没有话和她说。 说起谢娇,谢娇才没时间和月梅出府呢。为了亲事她先求得了长平侯的同意,接着长平侯和她一唱一和说服了谢夫人,剩下的谢老夫人瞧儿子媳妇都同意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虽说一家人都对周承鸿不满意,可耐不住谢娇喜欢,这过完年再加一岁,难不成真叫她一辈子不出嫁啊。就算长平侯和谢夫人信任儿子媳妇以后不会亏待女儿,可谢老夫人也不同意,这女人一辈子没男人没孩子,谢娇又不是多坚强的性子,到老不得觉得寂寞孤单吗。月梅不亲近她,她就谢娇这么一个孙女,她疼得不行,自也希望有人能代替她以后继续疼着谢娇的。 在周承鸿带着礼上门,又当着全家人的面被谢娇欺负的凄惨还笑呵呵后,一家人都觉得,嗯,这门亲事可以做。 在这个时代,两人都算是大龄未婚人士了,于是这边既然满意,周承鸿那边就打算请人上门提亲。只他虽然是侯门少爷,可外家那边不显,如今正好也不方便联系,周老夫人和周二老爷对他又不喜欢,他怕提了这亲事反而遭阻,他自己吧,三教九流的人倒是认识,这豪门世家的夫人那是一个不认识的。 他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要请哪个身份地位都合适的人来帮他提亲。 要知道谢娇可是长平侯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的姑娘,若是前来提亲的人身份不够档次,那可不是埋汰了谢娇吗。周承鸿觉得怎么委屈自己都行,就是不能委屈谢娇,于是月梅和周承朗到了家,他就求上门来了。 有周承朗在,月梅是不打算插手的,两家事情都不适合她插手。叫周承鸿跟周承朗去了,她则带着人把大丫一路抱去了珍儿的房间,也没再给她们收拾住的地方,大丫跟珍儿睡一块,宝儿和三丫睡一块。都是认识又常在一块玩的,虽则养了几个月,可珍儿宝儿身上还真没有大家小姐那骄纵的性子,只欢喜多了人陪着玩了,再没有嫌弃人抢了自己地儿的。 大丫身体还虚着,先叫她躺下了,月梅带了珍儿三丫宝儿出去,仔细叮嘱了她们了几句,才打算离开去见安平公主。 珍儿却叫住了她,“干娘。” 月梅笑了笑,瞧她小人儿仰着头一脸认真的,就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怎么了,珍儿有话要和干娘说吗?” 珍儿道:“干娘,要过年了。” 是啊,没几日功夫了,这一年之前还觉得漫长,这走到年尾了,却觉得很快。不知不觉的一年就过去了。 “是啊,马上就要过年了。”月梅道,“珍儿可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吗?给珍儿和宝儿各做一件新衣裳好不好,过年了要穿新衣才行呢。” 珍儿抿了抿嘴,往前走了一步,扑进了月梅的怀里。小手紧紧抓着月梅的袖子,半晌才轻声问道:“要过年了,我娘,我娘是不是要回来了?” 爹和祖母不想她,因为她是女儿,可娘总会想的吧?娘还是很疼她和小二的,还有小三,娘也很疼小三呢。娘出去做事好久了,可过年了总该回来的。 月梅想,幸好珍儿说这话是扑进她怀里说的,不然她没忍住眼泪的模样该是要吓到这孩子了。宝儿年纪小,倒是把亲娘给忘记了,可是珍儿年纪稍大一些,却是一直没有忘记亲娘,可是怎么给她说呢,说她娘已经不在了吗? 月梅总觉得,还是要等她大一些,起码过几年,等到十岁上下了,知道什么是生死了,再说。 她轻轻拍着珍儿的后背,道:“今年不行呢,过年时候活更多,你娘走不开。不过她前儿给寄了些银子来,说让干娘过年买点好吃的给你们,叫你们乖乖的,等明年活少了,她就回来看你和妹妹。” 珍儿哽咽着应了,等月梅控制好情绪把她松开,她忙伸手抹了把泪。然后就挤出笑来问:“那干爹呢,干爹过年会不会来看我?” 月梅一愣,但到底还是点了头。 “等过年的时候,他若是不来,干娘带你们去找她。”她说道。 珍儿这才破涕为笑,还伸出手要和月梅拉勾勾。 …… 周承朗听了周承鸿的来意,想了片刻后就决定请好友的母亲,镇国公夫人来谢家帮周承鸿提亲。不过在这提亲之前,他却是叫周承鸿和他一起先回趟家,把这事儿给周老夫人和周二老爷说一声。 再没有哪家儿孙要成亲了长辈却不知道的,不管是后面的操办还是聘礼方面,都得家里知道才方便张罗。尤其是现在周家算是柳芳如管家,她若是到时候以不知情为名,稍微哪里做的不好了叫谢家丢脸,那于这亲事都是不好的。他和周承鸿都是大男人,这后宅于谢家女眷交往的事儿,如今家里就只有周老夫人了,得请了她出面才行。 周承鸿最怕的就是亲事上有差池,周承朗这话说了,他是一面觉得这么做对,一面又怕这么做会招来家里的反对,回去的一路上脸色就变化来变化去的,半辈子了周承朗都没有看见他这么不安过。 可悲催的是,周承朗居然还挺羡慕他,起码这是甜蜜的负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甜蜜的负担一下,说实话,他现在能天天看见月梅本来该是满足的,但人贪心啊,这看得见了却是这样的关系,那就更是不满足了。 到了周家,把周二老爷叫到荣安堂,周承鸿就三言两语的把这事情说了。 周老夫人拉着茵茵的手,听了这话愣了愣,才惊讶的问:“谁?你说你要娶谁?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 周二老爷也是一脸的“你是疯了吧”的表情。 周承鸿点头道:“嗯,是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 周二老爷一声嗤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是不可以有,你自己私下里想想也就是了,还说出来,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的?还跑来我和你祖母面前叫我们给你提亲!你是觉着我们有脸你看不惯,想叫我们把脸伸出去给长平侯府打呢?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还敢肖想谢大姑娘!你真是……” “老二!有你这么说自家孩子的吗?”周老夫人喝道,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只不过转头看向了周承鸿,却也还是不相信,“鸿哥儿,你的亲事你别担心,祖母会帮你看的。” 周承鸿心里不由得有些悲哀,这就是他爹!这就是他祖母! 看着周承朗要说话,他一把抓住了,对着周二老爷道:“您放心,没求着您去提亲,只是来跟祖母说一声,顺便也叫您知道一下。不然若是儿子都成亲了您这个做爹的还不知道,旁人也会笑话不是?”说着又转头看向周老夫人,“不用祖母麻烦了,孙儿已经和大哥说了,大哥帮着请镇国公夫人去谢家提亲。” 周老夫人这下真是惊着了,看了眼周承朗瞧她点头了,才一下子站了起来,慢慢脸上就聚了笑容,“好,好,这是好事啊。娶了长平侯府唯一的姑娘,这是鸿哥儿你的本事,好,就请镇国公夫人给你提亲,聘礼你别担心,祖母一定给你置办一份叫谢姑娘叫谢家满意的聘礼!” 周老夫人不喜欢周承鸿,那是因为不太喜欢王氏,而且周承鸿从小就又痴肥又不乖巧,长大了更是拈花惹草讨人厌。但是这到底是亲孙子,嫡亲的,她只是不喜欢,但并不是讨厌,而且亲孙子过得好了,不就代表二房也立起来了吗? 瞧着周承鸿正干了,她本就是高兴的,现在这门亲事她本是不信,可这信了,那就是狂喜了。所以对于周承鸿的这门亲事,她还真是高兴的。 周承鸿没料到周老夫人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道了谢,不过却是没看周二老爷,就这么谢完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49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晚安 这个兔崽子! 周二老爷这么被儿子无视,气得又要跳起来,周承朗摇了摇头,先一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祖母,二叔,谢家大姑娘是长平侯的独女,想来嫁妆定然丰厚。这样的情况下,咱们家的聘礼就不能少了,二房弟弟妹妹多,大房却只我一个,我瞧着,二弟成亲,我这边就给五千两银子。往下四妹妹五妹妹五弟弟,都照着这个来,一人五千两,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您瞧成不?” 三姑娘跟了二皇子做小,出门的时候周承朗不在家,三姑娘正好也不能带嫁妆,大太太柳氏将身边所有体己银子凑了两万两给带走了。可如今二皇子被圈禁了,三姑娘就更是这辈子都出不来,于是大房这边还真就算只有周承朗一个了。 二老爷鼻子一哼,不乐意道:“家都分了,大房的就是大房的,二房的就是二房的,你放心,我这二房还没穷到没钱给儿子出聘礼的!” 周承鸿娶的是谢娇,周承朗原本是计划明面上给五千两,私下里再给五千两,另外再给些东西的。但到底周承鸿下面还有三个小的,给了一个不给其他就是不公,周承朗就没全部说出来,总不能说不顾着自己了,把手里的全部都给出去。 “朗哥儿也是好心,你神气个什么的?”周老夫人不满的训斥二老爷,“你能准备聘礼是不错,可你别忘了你有几个孩子,再有那柳姨娘,明年夏天也该生了吧,远哥儿也得进学了,这都不要钱啊?二房鸿哥儿是走不了科举的路子了,远哥儿你倒是看紧一点,总得有个出息的才行。” 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二房败落下去了。 提起小儿子周承远,周二老爷就更是一肚子的火,这孩子亲爹亲娘的不知道孝顺,整日就想着王氏那个贱人! 他也不跟周老夫人说话了,袖子一甩,怒气冲冲的就走了。 周老夫人无奈地一叹,招了招手,将周承朗叫的近了,问道:“你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听说去救灾了,如今怎么样,听说倒了许多房屋,死了老些人,现在那些人可都安置下来了?说起这个,鸿哥儿头先也办了好事,他那铺子,还给灾民们送过几次吃的。” “大殿下和福安公主瑞安公主都出了面,灾民们如今有地方住,有东西吃,也有冬衣御寒,灾情算是控制住了。如今那边儿都已经开始建新房子了,早早建好了,大家也能有个地方过年。”周承朗说起这个,还有些御寒。 这样的灾多少年不遇一次的,却没料到会处理的这么好,就是皇上都夸奖了月梅和大皇子许多次。 “那就好,可不是,都要过年了,没个住的地方哪里像是过年啊。”周老夫人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这鸿哥儿都要娶妻了,你,你这是到底怎么打算的?那月梅,她不肯同你和好,就也算了,没了她,还能娶不到女人了?” 自他和离了,方惠钰也送走了,周老夫人就再没发过一次无缘无故的火。如今瞧着,就是和普通老夫人一样慈祥疼爱孙子的,可周承朗想着从前的事情,却不那么放心。 “祖母说的是什么话,我再没那个心的,如今这样很好,平日衙门事情多,回来还要陪陪祖母,没心思去想那些个。”他说道。 自打方家出了事,周老夫人就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记性不好了,说什么常常这边说了那边就忘。还有就是说话也时常颠三倒四的,有时候瞧着倒是正常,有时候旁人都不晓得她到底在说什么。 就比如现在吧,听了周承朗的话,她就笑道:“你这孩子,祖母这里有茵茵呢,不用你陪着。你多顾好身体,多陪陪你媳妇,她也不容易,头一胎就给你生了个儿子,你可得对她好一点才行。千万别学你爹,叫一个狐狸精给勾走了,你和你二弟他都不管的。” 她这里说的你,是说的去世了的周大老爷,而被狐狸精勾走的,则是说的她自己的夫婿,去世了的周老侯爷。 周承朗也是知道她这病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顺顺当当就接了话,“好,祖母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绝对不会跟爹学的。” “好孩子。”周老夫人说道,伸手拍了拍周承朗的手臂,就叫他走了。 …… 周承鸿和谢娇成亲的日子定在过完年三月初,年前这聘礼就抬去了长平侯府,谢娇要嫁人了,再不肯出去跟着月梅做事了,把手头的事儿分成三份,一份给月梅,一份给谢媛,还有一份交给了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自个儿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关在家里绣起了嫁妆。 要过年了,年三十的头一天,拗不住珍儿宝儿,月梅就带着她们去找了董怀礼。 董怀礼从安平公主府出来,当时身上银钱有限,月梅这边不敢正大光明的帮他,于是在他摆起摊子代写信代抄书的时候,就出钱叫人去请他写信,同时又找了书铺子老板请他抄书。 写信抄书这些事情董怀礼当初在定兴的县城也是常做的,来了京城也没落下,只不过这突然找他的人多了起来,他倒是没往多了想,这毕竟要过年了,京城又出了一场雪灾,有人想往老家写信也是正常的。 他是年二十八收的摊子,不过这二十九了也没去置办年货什么的,他住在太学附近的便宜客栈里。住的是一个小单间,清静,上午读书,下午给书铺子抄书,一面赚钱一面也没耽误自己的学业。 月梅带着两个孩子到的时候,他正裹着被子在床上看书,听见敲门声去开了门,瞧见外面的人一下子被子就滑到了地上。 这是觉得丢人,有点尴尬了。 月梅冲他笑了笑,倒是没有提这个事情,只把珍儿宝儿往前一推,笑着道:“两孩子想你想得不行,所以我带她们来见见你。” 也没有问好不好的,这屋子里别说地龙了,连个暖炉都没有,在屋里都靠裹着被子取暖的日子,不用问也知道不好。 董怀礼讪讪地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快速放到床上后就引了几人进去,屋里跟冰窖似地,想倒杯热水的时候才发现茶壶里的水居然都冻住了。 珍儿是记事的,从前在家里过年的时候也是这么冷,所以她不仅自己什么都没说,还悄悄的跟宝儿摇了摇头,也不许她说。 越是这样,董怀礼就越是尴尬,脸烧的烫的吓人,拿着茶壶就跑了出去。好一会才端着茶壶回来,再倒出来,就是滚烫的热水了。 他和月梅是没什么话说的,两人之前算是把什么都撕撸开来了,现在见面除了尴尬也就是尴尬了。好在有珍儿宝儿在,两个小孩子都喜欢董怀礼,虽然天冷不如在公主府舒服,可是有董怀礼在,两孩子还是高高兴兴的叽叽喳喳了一上午。 眼见着到了午饭的点了,董怀礼现在其实不算穷的,起码请月梅和两孩子吃顿饭是可以的,但前提是吃简单的饭,是吃路边摊,而不是去吃什么像样的饭。可月梅是公主,两个孩子又被养得金尊玉贵的,他那请吃饭的话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天也不早了,外面冷,还是趁着中午日头好,早点回去吧。”他又不愿跟着月梅去吃午饭,所以只能赶人了。 月梅起身要带孩子走,珍儿乖顺的跟着,宝儿却问董怀礼,“干爹,今年过年我娘要做活回不来了,你呢,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过年? ” 董怀礼卡壳,下意识地看向了月梅。 月梅淡淡的看着他,跟他对视了,才微微笑了下,“孩子们想你,你若是没有其他安排,就来府里过年吧。” 董怀礼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摇了头。 “我有其他安排。”他说道:“有不少朋友孤身来京城准备明年的春试,大家约好了,要在一起过年的。” 宝儿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董怀礼弯腰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等过完年,天晴了,干爹带你和姐姐出去踏青,好不好?” 宝儿这才笑了,和珍儿对视一眼,拍着小胖手叫了好。 董怀礼亲自把几人送到大门口,月梅拉着珍儿,宝儿则被冯嬷嬷抱在了怀里,看着几人往门口的马车边去时,董怀礼不知怎地,忽然叫住了月梅。 “月梅,咱们,咱们的亲事……” 月梅停下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说了,我说话算话。” 董怀礼后面的话本就有些说不出口,到了现在就更是卡在了嗓子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马车慢悠悠的驶远了,董怀礼回头,却不料迎面就是一拳,打得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京城冷,早晚都是有冰的,如今到了正午阳光足,客栈门口的冰锥子化了在地上泥泞一片,董怀礼这么一摔,身上干净的长袍顿时就湿了。 他抬头,冲着面前比他怒意还要盛的周承朗道:“周承朗,你干什么?堂堂威远侯,就这么上不得台面,要在背后这样偷袭人吗?” 周承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强忍着没有伸出脚一脚踢出去。 “到了现在,你还好意思提和月梅的亲事?”他冷声说道。   ☆、第250章 董怀礼听了这话就冷笑了。 “我不好意思提,那谁好意思提,你么?”他语气轻蔑的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要纳妾的不是你,还是不能接受没有子嗣的不是你?” 周承朗静默不语,这些,的确是他的不对。不管到什么时候,他给月梅的伤都抹不去,这些曾经有过的事情,一直提醒着他从前有多混蛋。 “我知道,我错的离谱。但是以后,我不会了。”他说道。 董怀礼微微一顿,可接着心头就是怎么压都压抑不住的怒火,周承朗一句错的离谱,一句以后不会了,就可以一切重来。 可是他呢,他的一切重来在哪里?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在知道程家的打算后,他一定偷偷把月梅带走。月梅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他把她带去县城安置下来,靠着抄写书本赚钱,未必就养不起她。 他不应该顾着什么男女大防,不该想着要什么三媒六聘,不该怕私奔了会对月梅名声有什么不好。这些跟她的人比起来,算什么呢,如果做这些可以把她永远的留在身边,他就算做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又有什么不可? 反正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对不起月梅的,他会永远爱她,护她,尊敬她,不管她是什么时候跟他走,以什么身份跟他走。 她在他心里,永远是他最爱的那个女孩子。 可是现在,现在他的月梅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他就是再后悔,再想弥补,也找不回来了。 “这些话,你该说给该听的人听。”董怀礼一甩袖子,转头就要向外走。 衣服脏了就脏了,可这到午饭的点了,该去找些吃的了,不然下午没有力气抄书。 周承朗却叫住他,“这话我自然是会说的,但我想你也应该去把话说清楚。我若是没有资格提起娶她的事情,你就更是没有资格。” 董怀礼怒道:“我怎么没有资格,若是没有你,若是她没有……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她不会变心,她会从始至终,只喜欢我一个,只想嫁给我一个!” 周承朗冷道:“嫁给一个,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推开她自己躲的男人吗?就算她真的愿意嫁,你心里就不觉得羞愧吗?” 董怀礼一滞,涌到嗓子眼的斥责就再也说不出口了,那日的事情,是他离开公主府的初衷,也是这么多日压在他心上的巨石。 他知道,自己那一刻的做法非常过分,如果月梅来指责他,他绝无二话。甚至是换一个人,不管是谁来指责,他都会老老实实受着。可偏偏这个人是周承朗,周承朗指责他,这是他最接受不了的。 不管月梅芯子里到底是谁,但她的长相她的身体,都是属于他的那个月梅,周承朗于他,有夺妻之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月梅不是月梅的,但是如果那时候周承朗没有出现,月梅可能就还没有变,那样他要带月梅走,月梅一定不会拒绝。 而哪怕那时候月梅已经不是从前的月梅了,没有出路,她定然也不会拒绝他的。甚至她还会极力假扮真正的月梅,不让自己发现她芯子里换人了,那样,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一直和她在一起。 他看着周承朗,忽然心底就是一股报复的快慰,他轻蔑的道:“那又如何,我就是有危险的时候不救她,她也选择的是我不是你。怎么样周承朗,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失败,是不是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我告诉你,这些,这些都是我曾经体会过的!” 如今,也该轮到你了。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占着,总不能,什么坏事都要我来承担着。 周承朗紧紧握起了拳头,是,他知道,董怀礼说的对。他此刻经历的,董怀礼是早早经历过,而月梅的选择,他不用问也都知道,她仍然是选的董怀礼。 心头愤怒越来越强,尤其是董怀礼脸上嚣张的笑,在他面前越放越大,他脸色铁青,控制不住地举起了拳头。 董怀礼却一步向前逼近了他,“是不是想打我?好,你打,你现在就打,打得越狠越好!” 周承朗真想不顾一切的打下去,他不觉得自己欠董怀礼什么,那时候月梅和董怀礼没有成亲,而在她需要的时候董怀礼也没有出头,他和月梅在一起,没有对不起谁。 可惜,他的理智尚存。 董怀礼不怕被打吗,他怕,没有人不怕被打的。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今日自己打了他,那月梅就定然会生气,或许,就更不可能和自己回到从前了。 董怀礼是算准了这一点的。 见周承朗果然不再伸出拳头了,董怀礼才冷哼一声转了头。 “你以为你真的那么爱她吗?”不过到底是意难平,他忍不住道,“你爱的是她的什么呢,爱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 说到这里,董怀礼忽然停下了,接着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了。周承朗的事情,他不好奇,也不想过问。 而至于他,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原来的月梅。这一个月梅是很好,很善良,可是她占了月梅的身子,那么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周承朗和好。其实他是不希望她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可是自己永远不会忘记月梅喜欢上她,所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不想过多的干涉她。 但她即便再嫁,也绝不能是周承朗!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程家村的男人,若不是他,自己和月梅不可能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原本打算今日就和月梅说清楚不必成亲的董怀礼,经由周承朗的这一打岔,他就更是定了决心,不能说清。 起码,在周承朗成亲之前,都不能说清。 若是周承朗不成亲就更好,他要亲眼看着,周承朗痛苦的模样! 周承朗的确痛苦,可是他却不会就这样放弃,如果月梅不喜欢他,又或者董怀礼真的非常非常爱她,他也许能忍痛割舍。可是现在不是那样,月梅心里还有着自己,没有喜欢上别人。而董怀礼,他更是半点都没有爱着月梅。 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只不过,董怀礼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这倒是让他不由想起曾经还在南疆的时候,对月梅忽然生出来的怀疑。 …… 月梅前脚下了马车,后脚周承朗就骑马赶到了安平公主府,大步上前走到月梅身边,“月梅,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来得急,大冷的天脸被冻得通红,可是额头上却布满了汗。 “出什么事了?”月梅一惊,叫人把珍儿宝儿送去府里,就急着问周承朗。 周承朗见到她了,却没那么着急了,“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月梅带他去了之前他住的客院。 “好了,说吧,什么事?”还能记得找个地方说话,那定然不是多紧急严重的事情了,月梅便也放了心。 周承朗深吸一口气,道:“月梅,我要跟你道歉。 为我曾经做过的事,为我曾经有过的想法,为我曾经说过的话,我要向你道歉。”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用再提了。”月梅说道。 周承朗摇头,道:“没有过去,起码在我这里,没有过去。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有那样的想法,月梅,从今以后,我再不会那样了。” 他伸手握住月梅的手,紧紧的不容她挣开,“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再纳妾,不是因为害怕你离开,而是因为你嫁了我,一辈子只有我一个,我也理应做到如此,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人。若是你身体调养好了自然更好,我不瞒着你,我自然是想要孩子的,可是如果你调养不好,那也没什么,我们可以过继,可以收养,只要你在,你陪着我,没有孩子我也可以接受。” “月梅,最重要的,是你在。” “你可以……原谅我……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他的眼神里甚至带着恳求,他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他是赫赫有名的威远侯,可是这一刻,他只是一个男人。 一个,想让深爱的妻子能回头的男人。 一个,对心爱的人满怀愧疚,期望得到原谅的男人。 月梅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再开口,声音就微微有些哑了。 “周承朗。”她说道,轻轻动了动手,可是却不忍心用力的抽出来,“我……” 周承朗手一紧,忍了片刻,到底还是问道:“因为董怀礼?” 月梅避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周承朗伸手拨着月梅的肩膀,迫使她和他对视,“你真要嫁给他?嫁给一个在危险的时候,松开你的男人?月梅,你想清楚了,你喜欢他吗?” 月梅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我欠他的。” 欠他,欠他什么? 男未婚女未嫁,在最关键的时候,董怀礼他甚至都不在! “你欠他什么?”周承朗说道,“不管欠了他什么,都没必要嫁给她,月梅,你告诉我你欠他什么,我来替你还。” 欠了什么,占了和他两厢情愿的人的身体。 她这样,算是欠了什么呢? 周承朗想到之前才猜测,想到董怀礼的敌对以及临分开时他说的话,忽然道:“你欠的,是一份感情是吗,你,你不是那个月梅,是吗?” 月梅面色一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周承朗道:“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晚安   ☆、第251章 心如擂鼓一般咚咚巨响,手脚则却像是僵住一般动都动不了。一瞬间,月梅忽然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年,身在何地,面对何人的错觉,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 只,却记着不能承认。 可是为什么不能承认,为什么在董怀礼那里她不惧,到了周承朗这里她却害怕了,这一瞬间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只记得紧紧咬着牙,一点声音都不肯发。 “……月梅。”周承朗轻轻叫了她一声,见她这副模样,心疼的眼睛都微微发红了。 月梅忽然回过神,她摇头,接着越来越剧烈,手也开始挣扎。脑海里仍是空白的,但却似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般,叫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 赶紧离开! 周承朗却越发不敢松开手了,他看着这样的月梅,不知怎地就有一种预感,如果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以后月梅就不会再跟他说了。 他用力把月梅搂在了怀里,让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甚至都顾不得衣襟会不会刺挠的她不舒服,“月梅,别怕,别怕,不管你是谁,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妻子。永远都不会变,永远。所以……所以别再瞒着我了,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你欠他的,欠他们的,不管欠了什么,还有我在,我陪你,我们一起来还。” 你是人也好,是孤魂野鬼也罢,于我而言,你只是我的妻子。我深深喜欢,觉得歉疚,想要一生一死在一起的爱人。 月梅的眼睛忽然就红了,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虽然仍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是眼泪却就那么滑下来,慢慢浸湿了他的衣襟。 她忽然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她不在乎董怀礼,所以她敢说,甚至如果董怀礼想做点什么,她也有应对打压的法子。但是,她在乎周承朗,所以她害怕,害怕周承朗知道真相,会觉得她是怪物。 就算他们不在一起了,就算他没有什么能力处死她或者做些别的,可是她还是怕,那是因为在乎而来的担心。 她忽然觉得,什么都说了也不要紧了。 她相信,一个愿意为了她命都不要的男人,是可以接受她的一切的。 “我……你只知道我不是月梅,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抽噎着,声音闷闷地发问。 周承朗拍抚着她后背的手顿了一下,才重又继续,“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在乎长相,不在乎身份,什么都不在乎。” 程家村的一枝花原主月梅,长相的确只能算是中等,起码与当初在周家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月梅比不得。而京城,更是有许多养在深闺的貌美小姐,周承朗要是爱美色,自然可以娶到有美貌的妻子。 月梅忽然就豁出去了,她大声说道:“我不是月梅,但,我又是月梅。” 这话说出后,周承朗的身体立刻就僵住了,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月梅觉得因为保持一个姿势身体格外不舒服的时候,他才慢慢地放开了她。 他惊愕地看着她,满眼的不敢置信,声音更是颤抖的不像话,“你,你是说你是……” 太荒唐了,太不可思议了,他以为自己接受能力好,可是此刻,他却觉得所有事情都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敢相信,他甚至觉得,也许下一刻还会再出现更让人意外的事情。 月梅慢慢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爷,奴婢不愿意。奴婢只想找一个普通人,和他过些平淡的日子,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这样也就够了。大爷,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奴婢。”这是周承朗想让她做妾的时候,她拒绝他时说的话。 此刻再说,再由不得周承朗不信了,毕竟当时月梅说这话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 他自是不会说出去,而月梅,也不敢说出去。 “月梅……”周承朗伸手抚上了月梅的脸,恍惚的想到从前的自责,愧疚,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喜欢谁,他是喜欢后认识的这个月梅的,可是留下她的初衷,却仅仅是因为她的名字,而那个名字,是因为他记着另一个人的。 而后来,他喜欢上她了,却又觉得愧对于原来的月梅。毕竟那时候,他觉得除了不能给她一个正妻的位置,他是什么都能给她的,因为他喜欢她。 可是如果他心里还记着从前,那又如何能对得起这一个呢。 现在想想,她们明明就是一个人啊,他喜欢的,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是他被蒙蔽了,现在想想,她们是那么的像! 一样的乐观,一样的独立,一样的善良,一样的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一样的,吸引他。 月梅在紧张地看着他,他却忽然低头轻轻亲了月梅的额头一下,轻声喃喃道:“月梅,我爱上了你两次。” 月梅轻声问他,“你,你不怕吗?” 已经死了的人,死而复生,还变成了另外一个。任何人听到这事,第一时间应该都是怕的吧? 周承朗在此时,忽然理解了董怀礼。他从前不知道真相,心里喜欢着月梅,自然容不得旁人接近,尤其是一个在危险时候放开月梅的手只顾着自己的人,所以今日听董怀礼还在提亲事,他才会忽然遏制不住怒火,打了他。 但是现在想来,他和董怀礼其实是一样的。 “我不怕,是你啊,那个人是你,我怎么会怕呢。”周承朗说道,又肯定地问她,“董怀礼,他也知道你不是那个月梅了吧?” 他怎么会知道? 月梅纳闷地点了点头。 周承朗叹息了一声,忽而又把月梅拉进怀中,用力地抱紧了。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幸运的,而和他正好相反,董怀礼是不幸的。 如果是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的女人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上了身,他大概会杀了那个人吧。可是董怀礼没有,他甚至什么都没说,那就是另一种极致了,他在自欺欺人。 叫人打了水,周承朗湿了帕子,将月梅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掉。月梅瞧着他也红了的眼眶,拿手沾了水,帮他也擦了擦。 “叫你瞧笑话了。”周承朗握住她的手说道。 他的声音太温柔,像是要滴出水一般,月梅摇了摇头,眼圈居然又红了。 周承朗只好把帕子丢了,起身抱起她进了里间的罗汉床上,屋里烧着地龙不冷,可他还是紧紧的拿披风将她裹了,又抱在了怀里。 “跟我说说好不好?”他问道,“所有的事情,你怎么会变成谢月梅的,当时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统统告诉我。如今你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所以欠董怀礼什么,你跟我说,我去帮你还。” 当初的事情,月梅从来不敢忘。 “先一刻我还在周家,可是后一刻再醒来,我就已经在程家村了。一醒来,就面对着……程月杏,她叫我赶紧走,说是程氏和她大嫂已经睡下了,我那会儿逃走,不会被发现。”月梅说道,“我那会儿刚醒来,迷迷糊糊的,又瞧着家徒四壁,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她又提起什么地主老爷瞧上不瞧上的,我迷迷糊糊的想起来一些,正好原来的月梅对这个妹妹又相信的紧,我没时间多考虑,就只好冒着雪走了。” “再后来,你就掉进了雪窟窿。”周承朗肯定的说道。 月梅点点头,“是,再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周承朗心里有了数,但却伸手撩开月梅的头发,摩挲着她被头发遮住的那个伤疤,问道:“这个,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有的吗?是什么原因?” 月梅道:“记得,就是在程氏和程家大嫂逼着月梅给地主老爷做小的时候,她是个烈性子,因为喜欢董怀礼不愿意,被逼得狠了,就一头撞了墙。” 那这就是第一遭,掉雪窟窿是第二遭。 周承朗仔细回忆了片刻,问月梅:“我记得,当初程氏要十两银子的时候,说从来不曾亏待过你。就是你撞伤了头在家,她也一样给你请了大夫,还好吃好喝的,是吗?” 确有此事,月梅便点了头,可接着却是一僵。 “可是记忆里,程月梅在伤到后吃的并不好!甚至……甚至我之所以会到了她的身上,极有可能是因为她被饿死了。”月梅说道,因此想到了当初掉进雪窟窿后,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情形。 是程月杏干的! 原主记忆里的好妹妹,月梅因为原主记忆里对她的依赖,一开始从没有怀疑过的人,小小年纪,居然就这么坏了。而起因,是因为她喜欢董怀礼,想要嫁给董怀礼! 月梅真不知要说什么了。 那会儿程月杏可不知道月梅不是她亲姐姐,谁又能想到,在那样淳朴的地方,居然有女孩子会对亲姐姐有那样恶毒的心思呢。 “月梅,既然知道了这些事,你就该知道,你并不欠董怀礼什么。”周承朗说道,“没有你在,因为董怀礼的疏忽,原来的月梅,也早就死了。” “所以,你不用因为你占了她的身体活下去而觉得愧疚什么。你替她救回了安平公主,你替她救了那么多可怜的灾民,你欠她的,已经还了。而至于董怀礼,如果硬说要欠,应该是他欠了谢月梅的。” “撞伤是一次,被饿是二次,掉进雪窟窿是三次。她再大的命,也扛不下去,若不是我从雪窟窿里救了你,就算前两次她没事,最后一次她也会被冻死。还有,便是程氏带着程刚到山脚下来找你的那一次,如果当初是谢月梅在,她也一样会被带走。” “所以月梅,如果说欠,你应该欠我的。”周承朗道,“是我救了你两次,而这四次,董怀礼都没有出现。” 可以这么算的吗? 如果真的这么算,心里的负疚感好像就少了些。 月梅从前不是没看过穿越类型的小说,一想到穿越女占了原主的一切,还美其名曰为原主活下去,她就觉得很过分。因为原主,也许并不愿意让别人代替活下去。 可是如果像周承朗这么说的话,她只是穿越到了一个死人的身上,那么负疚感,是不是真的可以放下了? 只希望人如果真的可以有轮回转世,真正的谢月梅,希望你下辈子可以投胎在一个非常爱女儿的人家,有慈善的父母,长大了有深情的丈夫,生下可爱孝顺的儿女。 一生,顺顺遂遂。   ☆、第252章 话虽然说开了,但月梅还是没有立刻接纳周承朗。 “也不要多久,过完年便是春闱,就算要说清楚,也要等到过了春闱。”月梅道,“他苦学多年,如今就等这一遭了,若是因着你我的事情乱了心情,你我也不能安心不是。” 周承朗知道,月梅这仍然没有彻底放下,心里到底还是觉得亏欠。 也罢,这么久都等了过来,再多等一段时间,也不是熬不过去。虽然他觉得,董怀礼若是考砸了,只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没有才华,而不是因为他和月梅和好了。 只既然这样能叫月梅安心一点,那就这样好了。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互相尊重互相体谅么。 周承朗甚至没有在安平公主府多待,周承鸿的亲事,周二老爷压根不肯上心,他不帮着多看着点都不行。 “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事,叫冯嬷嬷传消息给我。”他轻轻亲了亲月梅的额头,叮嘱她道。 月梅点头,又有些不满,哼道:“都这样久了,冯嬷嬷竟然还是你的人么?难道我这么久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都没有认准我做这个主人?” 周承朗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瞧见月梅这般小女儿之态了,一时间竟是又坐回了软塌,伸手摩挲着月梅的脸颊,舍不得走了。 “……月梅。”千言万语,到了现在好像都是多余的。他心里是激动的,一颗心恨不得跳出来一般,他想告诉月梅,等到这一刻,等到再跟她和好,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了。 可是看着她,听着她,碰着她,他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了。 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月梅渐渐有些脸红,微垂了头,小声道:“怎么了,你不是要走了吗?” 往日觉得肉麻,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话,这会儿就像是已经把脸皮舍出去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口,“舍不得你了,真不想走。” 这种话说的这么大大方方的,还是周承朗吗?月梅忍不住抬起头,迎接她的是周承朗忽然倾身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从肩头而过贴在她的后脑勺,然后便是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 他亲了她。 带有他独有的气息,温柔的,如同对待一件珍宝。 其实这么温柔是可以躲开的,但月梅却一点都不想躲,分开的这段日子,周承朗过得不好,她又何尝过得好了。他思念她,她又何尝不思念他。 周承朗原本只打算蜻蜓点水的碰碰月梅的嘴唇就离开,可是在月梅慢慢伸出手,在他的腰际圈住后,他就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了。他不自觉将人往怀里带得更深了些,吻也不由自主的加深,像是要弥补这么久以来的思念之苦,他吻到心酸,几乎恨不得把月梅嵌入身体里,永久永久的都不要分开。 可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不仅因为这件事情不现实,还因为对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意识的人,她永远不会是他的附属,她只会和他站在同一高度,是他唯一的妻子。 是月梅的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越来越深的吻,周承朗放开她,月梅的脸已经羞得通红了,“我饿了,你呢,饿不饿?” “饿!”周承朗干脆利落的说道。 就算不饿,也得说饿,他真是不想和她分开。 天正冷着,两人缩在屋里吃简易的火锅,只有两个人,周承朗先将片的薄薄的牛肉羊肉烫熟放进月梅碗里,然后便放了冻豆腐菌菇以及一些青菜白菜入了锅,沸水翻腾着,透过烟雾缭绕看着坐在对面把酱料调好,肉放进去拌着的人,周承朗忽然觉得,这一辈子就停在这里也挺好的。 而下一刻,月梅把拌好酱料的肉夹着递到他的嘴边,“你也吃,我都饿了,你定然也饿了。” 周承朗没有拒绝,张嘴咬住了肉。 别说,这叫火锅的吃食可真是好,不仅味道好,还可以自己亲自动手。周承朗现在其实已经管不到自己饿还是不饿了,只想着多多煮熟吃的,放到月梅碗里去。 直到月梅吃饱了,周承朗才风卷残云一般,把剩下的肉和素菜吃光,又放了一小把面条进去煮了,热腾腾吃下了一大碗。 吃过饭就不得不走了,可这一中午就跟做梦似地,周承朗这会儿却忽然有点不放心了,“咱们可是什么都说开了,也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等明年春闱的事儿一过,咱们就正大光明的和好,到时候你可不能赖账。” 月梅失笑,连连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准儿不赖账。不过……”迟疑的片刻瞧着周承朗立马变了脸色,月梅的笑容更大了,“不过咱们也说好,我不去你家,我要住在公主府里。” 最多,逢年过节的去一趟好了。 反正历来公主就有公主府,也从来没人敢指责公主住在公主府不对的,这才是应该的呢。君臣君臣,先是君再是臣,就算她跟周承朗和好了,对着周老夫人,也得周老夫人先行了君臣之礼,她再去行晚辈的家礼。 而就这家礼,她不想行也是可以的。 周承朗几乎没有考虑,立刻就答应了,“好,不去我们家,就住公主府,我也去公主府住,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了。”月梅说道,推着周承朗到了门口,外面冷风烈烈,她踮起脚尖,帮周承朗整理刚穿上身的披风。 这一瞬间两人都安静了。 像是回到从前一样,那些现在想来只剩下美好的日子,那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亲密。月梅整理好他的披风,正要松手,周承朗便握住了她的手。 “月梅,我们还会和从前一样的,对吗?”他说道,不知为何忽然心头有些惶恐,“我以前做错的地方,我会改,会再不犯,你,你可不可以忘记那些?” 说受伤,其实月梅还真的没有被伤多狠。 在他有那迹象的时候,她就已经斩钉截铁的推开了他,后来更是他一求再求,她一退再退。有的更多的是不舍与纠结,最开始的那点受伤,后来慢慢就没了。 尤其是出现这么严重的雪灾,他救她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她更是觉得,人一生太不容易,生命也太过短暂。既然彼此真心相爱,当然还是忘掉隔阂与不满,重新开始比较好。 “自然。”月梅点头说道,“我们会比从前更好。” 周承朗笑着离开了安平公主府,回府后立刻就吩咐陆冲,收拾了一份格外贵重但又实用的年货出来,吩咐悄悄送进了安平公主府。 陆冲回到周家的时候还有些想不明白,主子想和大少奶奶和好是正常的,送礼那边收了更是好事,可为什么要悄悄的呢? 莫不是,在避着大皇子? …… 成为谢月梅的第二个春节来了。 这一年她认了安平公主为母,身边还有珍儿宝儿这对义女,另外又和周承朗终于和好,这个年,月梅过得格外的好。 大年三十晚上的守岁,周家这边周老夫人年纪大了早早歇下,其他的大房没了人,二房周二老爷早被柳芳如拉去了房里,周承鸿倒是带着弟弟妹妹守岁,可周承朗哪里愿意留在家,大半夜的带着腰牌出了府,一路赶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谢媛陪着袁夫人回去了,安平公主看着珍儿宝儿两个小的熬不住,干脆也不熬了。留了两个孩子和月梅,干脆一道睡在上房算了。 月梅一想也是,这么冷的天,走回去可是不远呢。谁料到这边刚安置了孩子洗漱好了,冯嬷嬷就一脸难色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了?”月梅走上前,避开安平公主小声问道。 冯嬷嬷都有点没脸说,“侯爷来了,正在您院子里呢。” 周承朗来了? 月梅一瞬间的诧异后,就问冯嬷嬷,“他怎么进来的?” 若是走正门,不可能没人来禀报的。冯嬷嬷年纪大了,今日她就留了她在院里歇着,没带来上房,这会儿却是她来传话,月梅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冯嬷嬷快速道:“翻墙。” 月梅:“……”好吧,果然啊,这人时刻都在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 月梅只好和安平公主编了个理由,然后匆匆随冯嬷嬷走了。 反正这是在公主府里,董怀礼一介无权无势的书生,就算想知道什么也查不到。何况这是他媳妇,为着另外一个男人他还不能亲近媳妇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好吗。于是周承朗不仅安生在公主府睡了一觉,甚至是第二日一早,还是去了上房陪着安平公主吃了早饭,大摇大摆走的。 安平公主和谢媛都石化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一大早的在府里吃早饭,这情况可不太对啊!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个点,若不是要进宫她们都不会起这么早的。 月梅只好收拾烂摊子,红着脸承认了两人和好的事情了。 谢媛对此保持沉默。 安平公主却有些高兴又有些忧心。 因着雪灾,这有些事儿是被压了下去,可今日要进宫,就不知道年前那些指指点点,消了没有。身份原因,有些人自然不敢表面说什么,甚至暗下里的不屑都不敢表露出来,可,可到底人家心里在说你闲话,不时扫过来一个眼神,你也能看到的。 这和大皇子的事儿还没消停,周承朗又插-了进来,这,这可怎生是好啊! 此刻她们还不知道,大皇子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了。   ☆、第253章   一大早,公主府门前就早早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安平公主带着谢媛,一辆是月梅单独乘坐。   由于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和离的事情,成泰帝如今对长平侯府很是不满,于是今年女眷这边谢家就没收到入宫的帖子,其实叫月梅说起来,没收到也好,这大冷天的,如果身份不够,那进宫真的是遭了大罪了。   周承朗自是早早就赶过来护送了的,一大早骑马吃了一路冷风回了家,跟周老夫人请安后就又借口要进宫谢恩,再次吃了一路冷风,到了安平公主府。   月梅倒是想叫他来马车里暖和暖和,可他偏是不肯,月梅一想这到底是一大早,董怀礼那边必然不会得知什么消息,于是干脆的随他了。他的心思她也明白,这是想一路护送着,也好叫人都知道知道,他们和好了。   说来,还是在意她和大皇子的流言蜚语,不过在意也是正常,他要是不在意,那月梅才要担心了。也正因为他的在意,月梅是想找时间把这事儿澄清了的,在现代女人在外有风言风语都不好,何况这是在古代。   没想到一行人到了宫门口,却遇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大皇子侧妃。她上前来先是恭敬的跟安平公主请安,又见过谢媛之后,就径自来了月梅身边。   “一大早的过来,可冻坏了吧?”她笑着柔声道,“走吧,咱们一道过去,母后如今虽然病倒在床,但今儿个旁人可以不去,咱们也得去看看的。”   那是定然了,不止她们,就是安平公主都得去。武安候府虽然被成泰帝下旨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可就冲着皇后娘娘的宝座还坐的稳稳的,大家就不能对她有丝毫的轻视之意,这可是代表着成泰帝的意思呢。   几人都是身份特殊,又格外得了成泰帝心的,于是进了宫就换了软轿,一路抬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皇后娘娘病了好几个月了,不过大概是因为二皇子被留了一条命还是怎地,她顾念着儿子,并不敢糟蹋身体。毕竟她若是死了,皇上念不了旧情,说不得就会对二皇子如何呢。   以后不拘是谁继承了皇位,做兄弟的,哪里能如做父亲的,对儿子有真心呢。   她甚至不敢心生怨愤,态度安然的见了安平公主几人,闲聊了会儿就以乏了为由,把大家打发出去了。   皇后娘娘这般,那主持今儿这事的就只能换了年前才升为贵妃的一个普通妃子了,她在普通命妇面前是可以耍耍威风,但是对着安平公主大皇子妃这些人,却只能心甘情愿的退后一步了。   今儿个,没了的大皇子妃柳氏的家人也进宫了,来的是她的祖母和母亲以及最小的还未出嫁的妹妹,柳氏能嫁给大皇子,自然出身不低,她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命妇,今儿来是自然,只还带了个未出嫁的妹妹,这却是大皇子临时叫人去柳家送信,才带来的。   柳家人暗暗猜测大皇子的意思,一个个的都高兴坏了,就是柳夫人都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想想,大女儿是没了,可若是小女儿可以再次嫁给大皇子,那一来柳家的富贵荣华能保,二来大女儿留下的两个儿子也能健健康康长大了。   因而她们是把小女儿好生收拾了一番,这大冬天的,也就她穿着桃粉色的小袄,脸颊上了粉,再叫冷风一吹,粉嫩嫩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柳夫人甚至觉得,大皇子若是瞧见了小女儿,定然可以把大女儿忘掉一边去了。虽然她也心疼大女儿,可是身为女人,本就要为娘家做贡献的,大女儿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能理解。   柳家人见了大皇子侧妃,自然不乐意上去见面,却不料大皇子侧妃却是一径拉着月梅,大步走到了柳家三人面前。   柳夫人看着她似乎来意不善,下意识就把小女儿往身后推了推,然后才迎上侧妃,“见过侧妃,不知侧妃有何贵干?”   大皇子侧妃只是笑,看着柳夫人笑,看着她身后露出桃红小袄一角的柳家姑娘笑,笑得柳夫人都发毛了,她才淡淡开了口。   “柳夫人,今儿个倒不是我有什么事儿找你,当然也不是找柳老夫人或者柳姑娘。”说到这里她特意停了停,吊足了柳家三人以及后面看热闹的女眷了,才道,“是大皇子,有话想跟柳姑娘说。”   这话一出,柳夫人大脑里立刻传来轰隆一声,不是激动高兴,而是整个人被这话震的发懵,懵到连身后女眷们忽然爆发的叽叽喳喳声都听不进去了。   还是柳老夫人冷静,冷冷对侧妃道:“侧妃还请慎言!我柳家女儿清清白白,大殿下更是一身正气,侧妃若是心生什么不满直说就好,断没有往我柳家女儿和大殿下身上抹黑的!”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围观的女眷们停住交流,齐齐看了过来,想看侧妃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疯了,怎么就敢在外面败坏起大皇子的名声了。   月梅却觉得,侧妃是有备而来。她不是个蠢人,相反的,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月梅觉得侧妃甚至比当初的大皇子妃要聪明好几倍。   所以虽然心下存疑,但她并没开口,因为隐隐的,她觉得侧妃此刻说这些话,可能与她也有关系。   侧妃笑道:“柳老夫人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敢私下里在外面乱说,若不是有殿下的授意,我一个小小的侧妃,不要脑袋还得要家族呢。”她说着,冲人群里自家的大嫂和母亲点了点头,示意她们放心,“大殿下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来转告柳姑娘一声,他对仙去的姐姐爱重有加,断然不会在她刚走就起了旁的心思的,即便柳姑娘是姐姐的亲妹妹,他也不会答应。所以还请柳姑娘莫要再无中生有,编排大殿下和福安公主了,殿下一向只把福安公主当妹妹,就如同对柳姑娘你一样,也是当妹妹看的。”   柳家姑娘脸上已经再没了粉嫩,一瞬间变成了惨白,她知道,这话若是坐实了,那可就是彻底毁了她的名声了!   她一把推开柳夫人,伸手指着侧妃,大声道:“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乱传,我和大殿下也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她说道,又忙朝月梅投去哀求的眼神,“公主,您说句公道话,您说呀,我真的没有,从来没有在外面编排您!”   月梅只得道:“柳家姑娘,实在抱歉,我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胡说。我也想查清楚,想亲口问一问呢,无端编排我和大哥这样的事情,就不怕我们秋后算账吗?”   那话,是大皇子妃散出去的,柳家定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就冲这柳姑娘,姐姐死了才多久啊,就这么打扮的花枝招展进了宫,不为姐姐守孝是一桩,肖想姐夫是另一桩,月梅就只有厌恶的,万没有为她开脱的道理。   柳姑娘愣愣的,只好转头向母亲和祖母求救,却见母亲和祖母脸色也白了。她再是后知后觉,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竟然,真的是柳家传出去的!   那她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柳夫人真心冤枉的很,她传这话,原本也是为了真的将大皇子和福安公主凑成一对的,就算今日带了小女儿来,可也是大皇子先示意了,她才……   她终于知道,这是大皇子摆了柳家一道。   果然啊,女儿说的对,这皇家的男人,不能信!女儿才死了多久啊,这男人就要对付女儿的娘家了,还这么不留情面!   不行,她不能认。   “侧妃真是会开玩笑,没影的事情也能说的跟真真的一样。”她冷笑道,“我是疯了吗,我若是想把小女儿嫁给大殿下,我干什么传他和福安公主,我何不直接传他和我小女儿呢,这样不更是便利?!”   倒真是这样呢,女眷们听了柳夫人的话,都看向侧妃,想要她给一个理由。反正,她们是觉得柳夫人说的在理的,这传福安公主和大殿下,分明是想把福安公主和大殿下绑在一起吗,福安公主若是做了大皇子妃,那柳家这个姑娘也不能送去做妾啊,柳家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大皇子侧妃的嫂子,这时候却是站了出来。   “说起来,这消息我们倒是听到过,而且,的确是从柳家传出来的。”她不知道小姑要做什么,但是这会儿,她只想帮小姑,说着又问向旁边的妇人们,“你们呢,你们仔细想想,之前的消息,你们是从哪里听到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问,可不就问出来了,消息的的确确就是从柳家传出来的。   侧妃此刻,真有不顾大皇子的意思,直接往大皇子妃身上带了。可是想想,到底是忍住了,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要计较,也得和活人计较。   “因为,柳夫人知道殿下不喜欢福安公主,传出这样的谣言于福安公主名声有碍,殿下为了自证清白,只得另娶他人,好证明他其实早已心有所属。而求娶谁呢,柳家姑娘,不就是个现成的吗,她进了府,柳家只怕更放心殿下的两个儿子了。”她说道,“只是可惜,殿下实在对姐姐情深意重,即便是如此骑虎难下了,他也不愿在姐姐去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续娶,续娶的还是柳家的姑娘!所以,只能说柳姑娘,你的如意算盘,拨错了!”   “你住嘴!你一派胡言!”柳夫人大喝一声道,“不是这样的,明明,明明就是……”   柳老夫人手脚麻利的一把掐住了儿媳妇的手腕,沉声道:“我看你才是该住嘴!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简直枉为人母,居然,居然……”她拉着柳夫人的手就走,“走,你跟我去给大殿下请罪!”   事到如今了,大皇子还愿意保大孙女的名声,那是最好的结果了。大孙女可是留下两个儿子的,就算一时柳家被人瞧笑话,等到日后那两个儿子长大,柳家有的是时间卷土重来。   柳老夫人这般死命掐着,柳夫人终于也回味过来了,顺手拉了女儿,随着柳老夫人在众人面前落荒而逃。   ☆、第254章   大皇子并没有见柳家几人,他对着苏公公挥了挥手,苏公公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一路阴着脸去赶了柳家的人。   柳家姑娘已经哭得眼睛红肿了,不敢和母亲祖母顶嘴,心里却是怨毒了去了的长姐,等苏公公一转身,就带着哭腔道:“大姐千算万算,却没料一点没算准不说,还害了咱们家。她真当自己有多聪明,真当大殿下对她有多用情呢,简直是蠢到家了!”   柳夫人抬手,清脆的一声“啪”后,柳姑娘捂住了脸。   “娘!”她瞪大眼睛,委屈极了。   柳夫人张嘴要骂,柳老夫人忙一把拍上了儿媳妇的肩头,“好了,你这是死了一个女儿还不够,还要再逼死另一个啊?”   柳夫人手一抖,眼睛就红了。   柳老夫人又去拽小孙女,冒着冷风将人几乎一路拖到了自家的马车上,她才冷冷道:“你这是怪谁呢,怪你大姐,怪你娘,还是怪我?你怎么就不怪你自己,你若是不生了给大殿下做继室的心,今日又怎么会打扮成这样随了我们进宫?可别说谁逼了你,家里可没一个人逼你的!”   若是消息传去时小孙女不愿意,家里人肯定会逼她的,但她主动兴奋的答应了,柳老夫人现在就可以训斥她了。其实她此刻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对,大孙女死了才没半年呢,小孙女就穿红戴绿的,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柳姑娘动动嘴唇,到底是什么话也说不出的。   柳老夫人又去看儿媳妇,“你也别一脸死了爹娘的模样,当初大丫头你没劝住,就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大殿下那是什么样的人,他愿意给大丫头算计大丫头就可以算计到,他若是不愿意了,十个大丫头也算计不到!事已至此,咱们只能认了这个栽,以谋后算才是要紧!”   柳夫人抿抿嘴唇,心里很不满婆婆放这马后炮,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确实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暂时夹着尾巴做人了。   ……   月梅经了这闹剧,也没再继续和大皇子侧妃在一起,倒是大皇子侧妃,好生的代替大皇子给月梅道了歉,又邀请月梅有空一定要去府里玩,热络的聊了好一会儿,才去了她娘家人那边。   月梅陪着安平公主以及谢媛去看了成泰帝。   月梅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成泰帝的时候,他还是十分精神的模样,如今短短半年过去,他就看着瘦了许多,人也苍老了许多,离着有些距离呢,都已经能瞧见他头上的白发丝了。说起来,他还五十都不到呢。   可见,二皇子和皇后娘娘的事儿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你们来了。”不过见到妹妹和女儿,成泰帝还是很高兴的,命楚公公给她们设了座,又紧着一人送了一个手炉子,才开口说话,“你们去见了皇后了吧,她可还好?”   二皇子犯了大错,罪该万死,可那到底也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嫡子,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成泰帝如今都不大敢见皇后娘娘了,身为父亲,他恨不得代子受过,可是身为君主,他却只能这么冷下心肠。   安平公主轻轻一叹,安慰哥哥道:“皇嫂瞧着还好,和我们说了会儿话,有些乏了才叫我们出来的。臣妹瞧着,皇嫂的气色还不错,好好调养,身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谢媛也有些心疼这个父亲,就算他之前不认她,把她当外甥女,可是他对她的疼爱却也做不得假的。   “是啊父皇,我瞧着母后还挺好的,以后有时间了,我多进宫来陪陪她。”她说道。   成泰帝微微一笑,“好,等你那两个孩子大了些,也带来,叫你母后看看,兴许看到孩子了,她就会好些的。”   如今的时局,他连二皇子的子嗣都不敢送到皇后跟前。   几人略坐了片刻,成泰帝就打发了月梅和谢媛,留了安平公主独自下来说话了,“你也还年轻着,既然已经彻底把那谢成章放下了,我看,你也该再瞧瞧有没有合眼缘的了。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过吧?”   安平公主听了这话就是脸一红,嗔道:“皇兄,你说什么呢,臣妹都一把年纪了。再说,现在要关心,也是关心月梅和媛姐儿的事情,你怎么关心到我头上来了。”   成泰帝只有和打小最亲近的妹妹在一起,才觉得心情好些了,瞧妹妹居然脸红似害羞的模样,他朗声笑了起来。   “哪里一把年纪了,你十七岁生的月梅,如今四十都还没到,正是最好的年纪呢。”他说道,“至于月梅,前有老大,后有威远侯,听说还有个什么董举人,她哪里要朕来操心?再说媛姐儿,她这不是孩子还小么,这会儿她哪里有那心思啊,等以后的,等她孩子大些了,朕会催她的。”   安平公主只不肯应,干脆撒起了娇,“不行不行,反正我不要,我这样很好,看看女儿,看看外孙,日子很好的。皇兄若是无事,那我就走了。”   说着也不顾成泰帝的反应,反正她的皇兄最是疼她,从不和她计较的,竟然就这么行了一礼后就跑了。   成泰帝笑笑,也不介意她的无理。   因为今年宫里的情况特殊,众人也没多待,到了中午的时候就出了宫。周承朗已经早早等在了宫门口,这世上什么传的最快,流言传的最快,今年周老夫人虽然也没有进宫,可周承朗却早已经从其他人那里知道女眷那边的事情了。   月梅和大皇子的传言就这么被破了,周承朗十分的高兴,回程的路上,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上马车,一下子钻进了月梅的马车里了。   还没坐稳,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个布包,左一层又一层的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个烤红薯。这可是大年初一,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弄来的,关键是烤红薯居然还热着!   早上出门的早,吃的又只是几块干点心,月梅这会儿还真饿了,拿了热乎的烤红薯在手里一面捂手一面迫不及待的剥皮,“对了,我娘和谢媛那边有吗?”   周承朗笑道:“有,我叫冯嬷嬷交给瑞安郡主跟前的丫头了,你快趁热吃吧。”   月梅这才放心,烤红薯很甜,甚至中间还微微有些烫嘴,在这饿肚子的时候吃起来,简直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月梅连吃了几口,转头看向周承朗,“你也还没吃吧?”   不等周承朗说话,看他神情月梅就看出来了,掰了一小块出来,直接就往他嘴里递。周承朗张嘴咬住,不小心却咬到了月梅的手指,两个人都有些发愣,等到周承朗囫囵把红薯吞掉,又轻轻咬了下月梅的手指时,月梅就有些僵了。   两人从前可是夫妻啊,后来这样那样的事情,可都大半年了,正常的男女,食色-性也,还真不能说就没那方面的想头的。要说年三十的晚上周承朗是去了公主府的,可还没彻底和好呢,月梅总归要扭捏一下的,再加上大年初一她要进宫,就是周承朗都不敢不顾一切乱来。   于是两个分别了大半年的人,就真那么老老实实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个安稳觉,可是现在么……   月梅红着脸抽回了手指,泄愤一般咬了一大口红薯,然后就怒瞪了周承朗一眼。   男人在自己妻子面前,还要什么脸啊,周承朗不客气的缠上来,手从后面揽了月梅,就这么一捞一提,就把月梅给提起来放到腿上坐着了。   外头就是人,月梅惊得赶紧咬住红薯,生怕发出什么声响叫人家误会了。   周承朗轻声低笑,抱着妻子在怀里,下巴就搁在了月梅的下巴上,“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啊?”   月梅冷哼嗤他,“谁和你老夫老妻了,咱们还没和好呢,你要是敢不规矩的乱来,仔细我不跟你和好了。”   周承朗手一紧,一口轻轻咬住了月梅的耳珠,含含糊糊的道:“这可不行,说好了等春闱一过就和好的,你可不能反悔啊!”   月梅的耳朵是最敏-感的地方,被他这么咬住,月梅只觉得阵阵热气经由耳朵涌到心口,身上慢慢就不自在了起来。害怕周承朗发现,她干脆把吃剩下的红薯往边上一放,转头就埋入了他怀里。   周承朗见状却真的不敢造次了,哪怕他已经呼吸变得粗重,身上也起了反应了,可也愣是不敢动一下。就这么直愣愣抱着月梅,等到安平公主府后,月梅跳下马车,还是忍不住的笑。   这也算是惩罚了,虽然惩罚的好像是两个人。   过完年,长平侯府就忙碌起来了,对于长平侯和谢夫人来说,嫁女儿可是大事情。而董怀礼却是只叫人带了信进府,说是要准备春闱,就不过来看珍儿宝儿了,等到春闱之后再说。   月梅没有回信,他说这样那就这样吧,她也不想去找他。   时间一日日过得很快,天渐渐暖了,花园子里有了春天的气息,谢媛的儿子和女儿已经可以爬着,间或“哦哦”叫了,进了三月,桃花也开了。   三月,是这一年的好时候。   这个月,春试开始,这个月,谢娇和周承鸿成亲。   正式考试前,月梅叫人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去了客栈给董怀礼,得了他一句谢。而良二爷良三爷甚至周承宇也都要进行春试,月梅陪着大妮儿去给良三爷挑文房四宝作为礼物的时候,干脆的也给良二爷这个哥哥,周承宇这个小叔也各买了一份,除了良二爷的是和大妮儿一起送去的,其他两人的都是吩咐下人送的。   而在这个时候,长平侯府却因为另外一件事忙碌起来了,正是谢娇出门的前一天,谢二老爷的两房小妾,同时发动了。   ☆、第255章   府里早早就请了稳婆了,可谢二老爷一个男人,当年安平公主生女儿的时候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只顾着害怕了,根本就没顾得上。因而这会儿,两个小妾都在喊肚子疼,可是稳婆却只请了一个,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凄厉叫喊,他急得忙打发人去找谢老夫人和谢夫人。   谢娇是长平侯唯一的女儿,也是谢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她出嫁的日子,谢老夫人早就已经强忍着泪,穿上了喜庆的绛红色,就等着孙女和未来的孙女婿来磕头拜别了。   这边本就是难过加高兴的氛围,老太太甚至都不太敢开口说话,就怕这大喜的日子里掉眼泪不吉利。要知道这大孙女这么大,在人家那最少都是生过三个孩子的了,可是在谢家,那真就还是掌心里的宝呢。   谢娇出嫁,谢老夫人不仅给了三匣子的珠宝首饰做陪嫁,还私下给了一万两的体己银子,当初的嫁妆里的庄子铺子,更是划给了谢娇三分之一。这些个东西,可是长平侯世子成亲的时候,她都没舍得拿出来的。   谢家如今长子当家,可次子却是无能,谢老夫人要不是太过疼爱孙女,哪里舍得把所有陪嫁分成三份,谢娇一份,谢成章若是生了两个儿子,就能得了两份的。   偏就在这当口,谢二老爷打发的一个粗使婆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二老爷的两个姨娘发动了,可是稳婆却只有一个,二老爷正急着要请老夫人过去呢!”   上房里除了谢老夫人,还有谢家的一些族亲长辈,谢夫人,以及谢夫人的娘家人。这样一个成亲的大喜日子里,谢二老爷那边的粗使婆子却大喊着不好了跑进来,甚至还说什么,要把谢老夫人给请过去。   这可是丢的整个谢家的颜面!   谢夫人顿时脸色就变了,她没想到,她不乐意管谢二老爷那摊子破事,他却偏要来膈应她。今儿可是她唯一的女儿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可不能容许别人有丝毫的破坏!她冷冷看向婆婆,要不是她娘家的嫂子及时过来拉了她,她已经不顾着客人,干脆问起婆婆打算怎么办了。   谢老夫人听到粗使婆子大喊不好了,自然是生气的,可是听得后面说次子的两个姨娘都发动了,惊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次子可是盼了多年了,这终于到临门一脚了,她也盼着那两个女人能生下男孩子啊。   她当下就抬腿想走,可是又一想,此刻走不合适。她忙着转头,顾不得族亲里已经有人道什么三喜临门,就先去看谢夫人这个儿媳妇。   看着谢夫人一脸冷凝,半丝喜色都没有,到嘴边的话,她又吞了下去。其实她是想说的,娇娇和她夫婿现在还没过来,她去二房那边看看,看看就回来,也不耽搁什么的。   谢二老爷屋里的粗使婆子见谢老夫人不动,因着怕耽误了,谢二老爷找她的茬,顿时就急了,“老夫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您赶紧过去看看吧,只一个稳婆,如何给两个姨娘接生啊。”   谢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往身侧的嬷嬷看了一眼,那嬷嬷立刻起身出去,片刻功夫就进来两个粗使有力的婆子,竟是合力就把那粗使婆子给拽了出去。   若不是今儿是女儿的大喜之日,谢夫人简直想再加一句,打死了事!   谢老夫人一惊,虽然反应出来谢夫人气得是什么,可到底还是关心那边,也不管旁人如何看,就吩咐谢夫人道:“老大媳妇,你叫人过去看看吧。这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的,我就不过去了,你叫人好生给老二那边说一声。”   谢夫人在外人面前自然不好不给婆婆面子,应下后走出去,却是黑了脸,吩咐贴身嬷嬷道:“赶紧去看看,再打发人去请稳婆和大夫,好好的看着,务必叫那边安安全全,妥妥当当!”   真是不会挑时候,这女人生孩子本就鬼门关走一趟,选在今天就不说了,偏还要大张旗鼓的叫出来。这要是有个万一,旁人说不得还要说是她的娇娇命不好,带着晦气了。   嬷嬷自也知道轻重的,应下来就一溜烟的去了。   谢夫人伸手使劲揉了揉脸,心里想着,这事儿过去了,她定然要好好和丈夫说道说道,就算是不能分家,也单给二房另开个门去,她是再不想管那边的污糟事情了。   谢娇被傻笑着的周承鸿牵着一路往上房走,月梅和谢媛也都来陪嫁,两人虽然恶心谢二老爷甚至也不满谢老夫人,可是谢娇的大喜日子,两人还是什么都没表露。   一个郡主一个公主,权当是给谢娇做脸了。   小夫妻喜气洋洋地拜别长辈,谢娇盖着红盖头瞧不见,周承鸿只顾着傻乐了没发觉,倒是月梅和谢媛瞧着谢夫人笑容里带着勉强,而谢老夫人的笑容里却带着急切。   谢娇可是她们最疼的女孩儿,这样的表情可不对。   等小夫妻拜别亲人,由谢家大哥背着谢娇送上花轿时,月梅悄悄走到了谢夫人跟前,小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谢夫人是真的气狠了,忘了月梅和谢二老爷的关系,听着外头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就咬着牙把谢二老爷的事情给说了。   叫月梅说,这还真够糟心的,得亏她早和谢二老爷划清界限了。   谢夫人冷哼道:“我倒是要看看他能生出个什么东西来,最好生两个女儿才好呢!”   月梅却道:“生女儿有什么好,他不疼女儿,谢老夫人定然也不疼,就是那两个小妾只怕还会作践女儿。真有那女孩儿,生到这家,还不如投胎去农家,说不定还会有人疼爱。”   也是,不能因为厌恶谢二老爷,就诅咒倒霉了的女孩儿。   谢夫人干脆骂道:“那就生出个不男不女最好了!”   这话月梅便没接,赞同吧,到底谢二老爷是她名义上的爹,那两孩子是她的弟弟或者妹妹,说出来旁人觉得她不孝又薄情。可是若是不赞同吧,对不起,她还真就讨厌谢二老爷,真就不希望他得偿所愿呢。   谢夫人发泄完了才有心情吐一口气,反应过来刚才说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三两句跟月梅告了辞,把亲眷交给了大儿媳妇后,就急着往二房那边过去了。   谢老夫人早已经过来了,不仅如此,谢二老爷的两个小妾运气是出奇的好,生孩子顺顺当当的,这才没多会儿,竟是一人生了一个儿子。   谢夫人听了又是不甘又是气恼,不由冷笑,可算是得了儿子了,得了儿子又如何的,谁没有儿子啊,可儿子和儿子也是不同的。她倒是要瞧瞧,谢成章得了儿子了,以后是不是就能上天了。   谢二老爷已经高兴的晕头了,可不晕头了,之前为了小妾要生孩子,唯一的侄女出嫁他都没露面。这不止是谢夫人不满,长平侯和谢娇的三个兄弟也都格外不满呢。不过他是有子万事足,完全不在乎这个。   “赏!赏!全府下人,每人赏五两银子!”谢二老爷高兴的大叫。   谢老夫人也没管儿子这般没有分寸,因为她也高兴坏了,大概是难得,所以觉得可贵吧。她如今都不记得长孙出世时候的开心了,倒是记得唯一的孙女出世的时候挺开心的,这会儿一次得了两个孙子,那更是开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谢夫人笑着迎了上去,在下人的谢恩声里,淡淡道:“恭喜二叔了,只不过这一人赏五两银子,满府下人几百个,一次得赏个上千两,公中可没这么多流动银子。”   他可是得了两个儿子,两个!   赏个几千两的银子都没有?   谢二老爷眉头绞着,心里不爽极了,“既然是没有,去钱庄取不就是了,大嫂可是当家的,难道这点事情也办不好?”   这是大喜过后觉得被泼冷水,恼的晕了头了。谢老夫人抱着孩子,听着次子说的不像,正要回头训斥,不妨就有人一阵风似地跑进来,谢二老爷还没反应过来,一拳头就打上了他的脸。   是谢娇的三弟,谢夫人的次子,小子比谢娇小两岁,也是个大小伙子了。这一拳下去打得狠,谢二老爷竟然被打的掉了一颗牙,吐沫带血的吐了出来。   他口齿漏风的大骂:“你,你混账!”   “我看你才是混账!”长平侯带着嫡出的长子和庶出的次子走进来,怒瞪着谢二老爷,伸手指着他不客气的道:“不敬长嫂,无理取闹,你还好意思说旁人,我看你才是混账!”   因为自己的原因,谢家如今在京城的门第算是落了一个档次了,就是娇养长大的侄女,如今都只能嫁个不入流的侯门子弟了。谢二老爷自觉对大哥亏欠,这会儿被骂的就默默低了头。   长平侯上去揽住谢夫人的肩头,其实他也是气得狠了,唯一的女儿出嫁,亲弟弟居然都没露面,这让他觉得以前对弟弟的好都如同喂了白眼狼了。没得一声感谢不说,反倒是还害得妻子在这儿被指责。   “娘,这二弟有喜事要赏人,一赏就要一个人赏五两银子。那要按着这个算,我三个儿子出生一人赏五两,娇娇比儿子还重要再赏五两,还有那些个孙子孙女,一个个都赏五两的话,咱家可真出不起。”长平侯不客气的说道,“这钱要么二弟自己出,他要是出不起,那就分家!”   ☆、第256章   分家,自己还活着呢,分什么家?   谢老夫人知道,长子这是气着了,她忙看向次子,希望次子能恭恭敬敬的跟大哥认个错,把这事儿圆乎过去。   可谢二老爷却不这么想,他从前还是驸马爷的时候,手里是有一个没有实职但俸禄不低的差事的,和安平公主和离后,差事自然就被收回了。他如今是,手上没有私产,外头没有差事,每日二房花费都是公中出,而他自己则领着一个月一百两的月例银子,不够的,就是谢老夫人补贴。   说起来,他如今真的是落魄了,穷了。可是,越穷的人越好面子,越穷的人越不乐意旁人说他穷,尤其是他这种从富变穷的。   他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一样,一下子就爆发了。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是嫌弃我花用的多了?”他说道,“若不是你占着长,爹的爵位也未必可以落到你的头上!现在既然你这般说了,分家就分家,爹留下的家产,有你的一半自也有我的一半!”   “老二!”谢老夫人急得大叫一声,手一抖险些没摔了怀里乖巧的孩子,还是一旁的丫鬟眼明手快,一把将孩子给抱了过去。   谢老夫人快步走到谢二老爷跟前,抬起手就往他胸口连捶了几拳,“你这混账,说的那是什么话,还不赶紧的跟你大哥道歉!”   谢二老爷知道,娘这是为他好,可是话已经出口,又这么多人看着,他就算知道错了也不能道歉啊。他如今可是有儿子的人了,得给儿子留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印象,何况,他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每日从旁人手里扣索钱来用,实在是叫人不爽,彻底分了家,该他得的都给他,他用钱也方便些。以前也就罢了,以后他可是要养儿子的,没钱怎么行?   于是他态度很坚决,“娘,您别劝了,我就是要和大哥分家!”   长平侯是对弟弟不满,但方才的话,也不过是一半怒意一半想吓唬吓唬弟弟。见他竟然真这般不顾亲情了,他也动了真火,“好,分家!”   ……   月梅这边,先是得知谢二老爷生了两个儿子的信,再就是得知,谢家要分家的信。   这当口分家,可见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月梅心里思量着,面上就带了几分凝重,安平公主今儿个是没过去的,瞧见了就问道:“你这丫头,在思考什么呢?是不是在想,娇娇都嫁出去了,你什么时候和威远侯和好?”   心里接受了,可安平公主却没了对周承朗从前叫明清的亲热,如今都只称呼威远侯了。   月梅只好暂时放开谢家的事,笑着坐到安平公主旁边,抱住了她的手,“娘这是嫌弃我了啊,想赶我走吗,可是我想在家陪陪娘呢。”   “怎么会,娘恨不得日日都能见到你呢,可你和他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夫妻的感情会越拖越淡的。”安平公主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觉得女儿不管多大,在她眼里,都是小孩子。   月梅顺势抱住了安平公主,暖暖的,软软的,带着母亲的味道。   月梅心中为她不平,莫名就觉得心里一疼,“娘,您还年轻,还不到四十呢,您要不,给我找个继父吧?”   怎,怎么女儿也提这个了?   安平公主浑身一僵,慢半拍的道:“你,你皇帝舅舅跟你说的?”   “嗯?”月梅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回事,娘,皇帝舅舅要给你牵红线吗?是谁是谁,我认不认识啊,长得怎么样,做什么官的,人好不好?”   女儿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叫安平公主都顾不得害羞的心思了。   “没有的事,没有这个人。”她说道。   月梅笑道:“娘啊,其实说真的,你现在还年轻呢,可以找一个的。你长得这么美,身体现在又恢复了七七八八,找一个不错的男人,不也挺好的吗?不然,找一个女人也行,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娘啊,我不介意有个继母的。”   安平公主被她逗的咯咯笑开,伸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半晌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好。   月梅虽是玩笑,但其实还真的是实话,安平公主这年纪算什么,在现代多的是最美夕阳红呢。再则,她对同性相恋也能接受的很好,安平公主是心思细腻的女人,最怕孤单了,有个人陪着,管他是男是女呢,能走进安平公主的心里就行。   安平公主却真没那想法,起码现在是没有,当然,她如今也不再念着谢二老爷了。   她只是,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啊,她是害怕,再遇到一个谢二老爷那样的男人。   不想让谢家的事儿传过来,月梅一直腻在安平公主身边,直到晚上安平公主歇下了,她才离开。   可是她一走,睡着的安平公主就睁开了眼睛,叫了贴身的大宫女进门,问道:“是不是谢家今日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宫女怕她伤心,有点不敢说。   “说!”安平公主冷声道。   大宫女只好小声道:“是谢二老爷,他的两个姨娘今日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之后他要赏全府下人每人五两银子,被谢夫人说了。后来不知怎地,谢二老爷和长平侯闹了开,那边今日刚嫁出女儿,随后就分了家。”   安平公主不敢相信道:“分家了?谢老夫人能同意吗?”   前婆婆,可是最疼小儿子的了,这分家了,谢成章不靠着做侯爷的大哥,能活得好吗?不止他,就是他生的那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侯爷大伯,以后能有什么前途?还都是庶出的,连个外家帮忙都没有。   大宫女道:“不同意能有什么法子,谢二老爷要分家,惹恼了长平侯,自然是顺顺当当的分了。”   安平公主“哦”了一声,就挥挥手撵大宫女下去。   大宫女却担心,“公主,您……”   “放心,我再没有为了旁人的事情不开心什么的。”安平公主笑道,“我就是觉得,他也太作死了,从前怎么不知道,他居然是这么没用的人呢。”   后面几句话说的很轻,不过大宫女还是听清了,她便再不担心,施礼后退了出去。   她一走,安平公主便也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   谢家这边,今儿个是女儿的大喜之日,本该是十分开心的,可因为分家一事,长平侯和谢夫人回了屋就是半晚上没说话,两口子倒不是对彼此生气,统统是在气谢二老爷,简直不是个东西。   谢夫人拉了长平侯道:“这既然分家了,以后二房那边的事儿,你不许再管。不管是什么事儿,都不许管!”   长平侯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自个儿反倒是比妻子气得还狠,“不管,我自然是不管,我倒是要瞧瞧,我不理他了,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要差事没差事,要本事没本事,还在皇上那儿留了个不好的印象,他便是生了儿子,还指着以后能有什么好出路不成?”   谢夫人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冷笑,可不是,当今皇上活一日,二房父子三人都别指望出头。而至于以后,以后新的皇上,还敢违背他父皇的意思么,谢成章那副德行,谢夫人都不信他能养好孩子。   两夫妻说的好,却不想刚躺下,谢二老爷那边就打发了人来叫门了,谢夫人的贴身嬷嬷带着人到了门口,小声回禀道:“之前尤姨娘见了红就伤了胎气,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看着还好,可这会儿却有些不好了,这大夜里的已经宵禁,那边没法子请大夫,所以就……”   所以就来找长平侯了,没有长平侯的脸面,根本出不去,更别提请大夫了。   长平侯冷道:“去告诉那混账,已经分了家,他的事儿,我不管!”   谢夫人却道:“慢着!你叫人去帮着请大夫,务必要把那孩子看好了!”   贴身嬷嬷应声下去,长平侯呼哧呼哧的瞪着妻子,谢夫人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想管呢,今日他生儿子的事儿都传出去了,要是娇娇出阁这日他的孩子有个什么,能传出好听的话吗?”   长平侯听了,却更是觉得憋屈,倒头拉了被子紧紧把头裹了,没睡着也把呼噜打的震天响。   谢夫人这会儿倒是无奈的笑了笑,她知道,丈夫这是觉得愧疚了。有个这样的弟弟,他愧疚于自己,愧疚于女儿,可真正该愧疚的人不愧疚,他愧疚个什么劲儿的?   谢夫人想着,就凑过去挨着长平侯躺下,伸手揽在他的腰上,紧紧的贴了。   “你这女人,干什么呢你!”长平侯轻轻推了谢夫人一下,粗声粗气的道。   谢夫人是年纪不小了,可一向保养的好,今儿个高兴又十分热情的搂了过去,长平侯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很快的夫妻俩就紧紧拥在一起了。   二房这边,谢二老爷看着匆匆跑进来的大夫,先就是眉头一皱,丫鬟婆子们把大夫迎了进去,他却是看向谢夫人的贴身嬷嬷,“怎么回事,怎么就胡乱请了个野大夫过来,太医呢,怎么不去请太医?要是小少爷的身子有个什么,你担待的起吗?”   还太医!   怎么不去请天皇老子呢?   谢夫人的嬷嬷呵呵冷笑了一下,理都没理谢二老爷,扭头就走。   谢二老爷气得直跺脚,可是没法子,只能转回头跑进了房间。虽然是一下子得了两个儿子,可是他也怕呀,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第257章   孩子说有大问题吧,没有。可若说没事吧,那还真就有事,尤姨娘怀着孩子的时候见了红,虽然后来孩子被保下来了,可这一生下来就身子弱,大夫看孩子的时候,瞧着小家伙都呼吸困难了。   好不容易把孩子给救了回来,于命是无大碍的,可是这辈子却注定了身体要比不上常人健康了。不过对于谢二老爷来说,倒是也算不得什么,分了家,二房的家产可也不菲,孩子想吃什么珍贵的补药都能弄到,所以对于大夫的话,谢二老爷是不放在心上的。   有了儿子,这样的侯门少爷,谢二老爷也没指望孩子是从文从武,能安生长大,叫他有后,有了养老送终的人,那也就够了。谢家这么大的家业,孩子吃吃喝喝的,哪里能花用得完?   可尤姨娘却哭了一场,任是谁,千辛万苦的怀了胎,再提心吊胆的过了十个月,好不容易生下了个儿子,谁不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的呢。她还指望着孩子长大,继承了二房的一切,叫她也做个被人尊敬的老封君呢。   尤姨娘不满,自然也知道当初害得她见红的是同样怀有身孕,并且这次生下健康儿子的李姨娘。凭什么啊,凭什么她的孩子生来就体弱带病,李姨娘的儿子却健健康康的?   还有,到底谁是大少爷谁是二少爷,怎么还没给个说法?   尤姨娘的儿子不健康,她舍不得把孩子弄哭,月子里自己就先嚎上了,嚎什么呢,嚎儿子不是亲生的。非说李姨娘生的是她的儿子,自己这个是李姨娘的。   李姨娘哪里肯啊,且不说她认定自己怀里的就是亲生的,就算不是,那也万没有拿一个健康的孩子去换一个不健康的道理。   两个女人产房就在隔壁,为着这事你嚎过去我嚎过来,做娘的撕心裂肺的喊着,孩子一点点大哪里能好受,被吵的李姨娘的儿子跟着哇哇大哭,尤姨娘的儿子就细细哽咽。   大夜里的,二房这边小院子的哭声远远的谢老夫人听见了,谢夫人和长平侯也听见了。   长平侯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脸色凝重的听着声响。   谢夫人脸色也很难看,“不是孩子真的没了吧?”   “我去看看。”长平侯说着就下床去穿鞋。   谢夫人犹豫片刻,道:“我也跟着去吧。”   夫妻两个刚刚穿好衣裳出了门,嬷嬷回来了,“没事!孩子就是身子弱了些,咱们这样的人家,精心养着,没什么大问题的。”   谢夫人问道:“那这在哭什么呢?”   嬷嬷道:“尤姨娘说儿子不是她的,说她生的儿子健康的很,李姨娘那边的那个才是她亲生的,她这儿的是李姨娘生的。两边吵闹的厉害,尤姨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心狠的把那体弱的小少爷直接叫人抱去了李姨娘门口,这大冷天的,出去一趟孩子就动的青紫了,二老爷心疼坏了,老夫人过去见了,一怒之下,两个孩子都被抱去上房了。二老爷心疼孩子,也跟着去了。”   这事闹的!   谢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倒了杯凉茶就喝了一口,“娘这是要给二房养孩子啊?”   分家了,谢老夫人自然是跟着长子过的,可是长房养她可以,养谢二老爷的两个儿子却是没道理的。   长平侯也坐下,道:“明天我就去和娘说去。”   这孩子,他们才不养。   谢夫人点点头。   这后来吧,谢老夫人自然不好离开长房去小儿子那边住的,那样的话,两个儿子之间的感情就更要坏了。所以孩子最后到底还是被抱回去了,两个姨娘争着,谢二老爷干脆又提拔了个通房丫头做姨娘,把尤姨娘李姨娘一赶,两孩子带奶娘全送给新姨娘养了。   有儿子就行,他不在乎儿子是谁生的。   谢老夫人格外宠溺这两个孩子,谢二老爷就更是比着的宠,都说抱孙不抱子,可谢二老爷抱着儿子,让儿子在头顶上撒尿都不生气。再就是那个新姨娘,她是想着两个孩子都不是她生的,她就溺爱孩子越发往歪了养,这样等到以后她能生了,自然谢二老爷知道她的孩子好。   一年一年下去,两个小少爷倒是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只不过一个比一个混账,不读书不习武,十一二岁就开了荤,十三四岁就成亲闹分家。两个人斗得跟乌眼鸡似地,最后谢老夫人去世了,谢二老爷一个年近五十的人,被折腾的跟个七八十的老头一样,两儿子分了家,干脆就把他赶出家门去了。   后来,还是长平侯瞧不过去,叫人把他给送去乡下庄子里了。送他走的那一天,听说他在已经久久无人居住的安平公主府大门口坐了好几个时辰,走的时候脚步蹒跚,眼里带泪,只不过再是后悔也没用了。那会儿,安平公主早已经另嫁了人,搬去别的地方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这当口事情才只露了个苗头呢。   ……   今天是周承鸿和谢娇的大喜之日,自打开了珍味轩的分铺子,周承鸿就和之前的狐朋狗友断了来往了,这成亲自然是也没请。   家里吧,周承朗做大哥的,周承宇周承睿因着三老爷和二太太的事,只送了礼,在外院招呼了客人就走了。还有个最小的周承远,一点点大呢,哪里懂什么闹洞房的,于是这边的洞房格外安静。   周承鸿出去陪客了,屋子里就留了个谢娇,大太太柳氏没来,二太太王氏来不了,三太太李氏没脸来,于是屋里陪着谢娇的,就只有四姑娘五姑娘,还有王氏的长女,早早就出门的大姑娘。   大姑娘周欣琼,拉着谢娇的手,极力的忍着眼泪,“我嫁的远,回来一趟实在是不方便,这以后家里,二弟四妹五妹还有小弟,都要麻烦你了。”   五姑娘听着忍不住就红了眼睛,“大姐……”   四姑娘也往她跟前靠了靠。   大姑娘腾开手,挨个的摸了摸她们的头,道:“都说长嫂如母,如今咱娘不在家了,你们都要好好听你们二嫂的话,知道吗?还有这日后,你们二嫂给相看人家的时候,多听听二嫂的意见,知道吗?”   在古代,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不想承认,可这嫁的远了,山高水长的,回来一趟都不容易,就更别提帮衬娘家了,可不就是泼出去的水吗。   四姑娘五姑娘都点了头,心里难受,可今儿个又是二哥娶妻的大喜日子,又不敢哭。两个人忍得都十分难受,五姑娘年纪小忍不住,干脆悄悄的握起拳头,用指甲用力的掐了下自己,想叫自己忍住难过了。   谢娇坐的地方刚巧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这嫁了人,还嫁的是个喜欢的人,以后他的家人,可不就是自己的家人了。就算这四姑娘五姑娘以前有点讨厌,欺负过月梅,可那会儿都年纪小,如今知道错了,她教训教训,也就过去好了,没必要记着。   她就点点头,伸手拉了五姑娘的手,道:“想哭就哭吧,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不信那些个。不过,今儿个哭了,以后就不许哭了,以后二嫂会好好照顾你们,疼你们,你们再是哭,那旁人可就以为二嫂亏待你们了,我可不答应的。”   五姑娘眼泪掉了下来,可是却噗哧又笑了。   她就知道,这个大嫂肯定特别好。   谢娇又拉了四姑娘的手,“你也是,往后我和你二哥,待你和五妹妹一样,都是亲妹妹。只不过,大姐把你们交给我,那也是她护着妹妹,但我也有妹妹,我也得护着她。我可跟你们说了,你们从前欺负了月梅,以后见了,都得给我去道歉,保证再不敢针对她了才行。”   “谢谢二嫂。”四姑娘忙说道,“我们再不敢了。我们早就后悔了,大嫂人那么好,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   五姑娘也道:“是啊,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原谅大哥。二嫂,等你回门后,你带我们去见见大嫂吧,我们去跟她道歉。”   谢娇笑笑,这兜兜转转的,她还真是和月梅做了妯娌呢。她点了点头,又朝着大姑娘笑了笑,“大姐,你就放心吧。”   大姑娘自然是放心的,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就拉了两个妹妹走了。   谢娇脸色红红的坐到床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的也越来越快。她都没想到她真的会嫁给周承鸿,现在坐在这满是红色的喜气新房里,她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嫁了,竟然真的嫁了。   周承鸿醉醺醺的被两个小厮扶进了屋,他太高兴了,喝酒没刹住,喝得路都走不得了。进了新房,一片大红里就瞧见谢娇红艳艳的脸颊,他呵呵傻笑着,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小厮,摇摇摆摆的扑了上去。   “娇娇——咚!”   谢娇只瞧着一个醉醺醺臭烘烘的酒鬼往她身上扑,下意识的往旁边一侧,周承鸿就扑了空,摔在了床上。   “二奶奶,这……”一个长得俏丽的丫鬟急切地走过来,不敢说谢娇,但却是对周承鸿被摔格外心疼,问都没问谢娇,就弯下腰要去扶周承鸿了。   谢娇本还有些愧疚,可瞧着这个丫鬟,却眯了眯眼,心里那点儿愧疚早就跑的没影没边,余下的只有愤怒了。   ☆、第258章   周承鸿喝醉了,这就是有什么也问不出来,谢娇等着那丫鬟吃力的把周承鸿扶正身体,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阿菊,菊花的菊。”叫阿菊的丫鬟答了,又低头瞧瞧周承鸿,“二奶奶,二爷这样睡着怕是会着凉,而且还没洗漱,不然您搭把手,跟奴婢一起把二爷扶去净房吧。”   瞧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像是自己跟来客一样,谢娇眼睛一垂,就扬了扬手,“不用了,你出去吧。”   出去?   阿菊愣愣的睁大眼,“二奶奶,您,您一个人怕是……”   二爷现下虽然比从前瘦了许多,可那照样比一般人要胖,而且就算是普通身形的男子,二奶奶也未必能搬得动啊。   谢娇呵呵一笑,起身去一边开了箱子,从里头抽出根大红色的马鞭,扬起来照着地上就是“啪啪”两声脆响。   “怎么样,我这手上的力气还不错吧?”她笑盈盈的看着阿菊,“别说一个周承鸿了,就是再来一个,我也轻轻松松搬得动。我这力气,可大得很,就你这样的丫头,我几鞭子就能抽得你断了气,你可还别不信,不信咱可以试试的。”   她面上含笑,说的倒是很风轻云淡,可阿菊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了。从前她只听说谢家二姑娘,那个瑞安郡主刁蛮任性不可理喻,今儿个她算是见识了,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谢家大姑娘一点不逊色什么啊。   “不,不用……奴婢信,奴婢信……”阿菊结结巴巴说着,临走前还依依不舍的看了周承鸿一眼。   谢娇也没叫自己的丫鬟进来伺候,关了门,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放在地上铺好,接着就去拖周承鸿。护着他的脑袋不护着其他地方,撞了好几下把人给拖下地放在被子上,又去抱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这才拍拍手去净房洗漱了。   屋里烧了地龙,这又铺又盖的,倒是不必担心着凉受冻。谢娇洗漱完出来,走到床边踢了周承鸿一脚,见他只低声嗯嗯了两声就没动静了,又蹲下来拧了两把他的耳朵,这才爬上了床。   这洞房花烛夜,就一个床下一个床上的睡了。   龙凤红烛燃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承鸿转了身,睡梦里脸上还带着憨笑,伸手往里边一摸。入手的不是做了一夜梦里该有的柔软身体,不是他的新婚妻子,而是摸到了床沿,撞到了指尖。   “哎哟!”他疼得尖叫一声,一下子睁开了眼。   满目喜庆的红,这是他的新房没错,可……低头看看,身上盖着也是大婚时候该盖的被子,但是他怎么是睡在地下的?他爬起来往床上一看,谢娇睡得正香,她睡觉不大老实,长发披散着,一半落在大红的鸳鸯戏水枕头上,一半被拨在胸前,盖在月牙白的中衣上,胸前还鼓鼓的……   再往上,是她带着几分娇憨的甜睡小脸,嘴唇微微抿着,不点而朱,瞧着就叫人想尝上一口。   周承鸿凑过去,眼看着要碰到了,猛然缩了回来。哈了一口气,臭得离谱,再一看,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成亲时候穿的衣服。他不由得想,定然是昨天自己喝多了,自己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娇娇这样的弱女子哪里能搬得动啊,所以只好委屈他睡在地上了。   周承鸿一面责怪自己不该,一面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叫了水,到净房里洗干净换了中衣中裤,才悄悄往里间来,爬上了床。   清清爽爽的一个人,身上还有着好闻的香胰子味,往谢娇跟前一靠,谢娇就凑了上来。自动自发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钻进了他的怀里。   周承鸿幸福的叹了口气,手颤颤抖抖的摸上了谢娇的背,只还没碰上,谢娇就猛然一下睁开了眼,反应出当下的情况后,就一头蹿起,手也不客气的上去,拧住了周承鸿的耳朵。   “臭流氓!”她骂道,“你干什么呢?”   周承鸿疼得大叫:“哎哎哎,疼,疼,疼……娇娇,咱们有事好好说啊,你这是干什么,别动手动脚啊,好好说,有事好好说。”   “你这是想干什么呢?”谢娇说道。   周承鸿很委屈,“昨晚上喝醉了,洞房花烛夜啊!娇娇,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咱们已经成亲了,我做这个是正常的,不是臭流氓……”   谢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她成亲了,这么做是没什么问题的。不对!成亲了就更不对了,昨晚上,那个叫阿菊的丫头,很有问题!   她不仅没有松手,反倒是手上力气更大了,凑近周承鸿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和那个叫什么阿菊的丫头,是不是有点什么?”   周承鸿以前的名声,谢娇也是知道的。   只是后来相处起来,觉得好像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尤其是也算认识不短时间了,她还一次没瞧见周承鸿调戏哪家姑娘,再加上她也喜欢上人家了,真就没多想,毕竟就算有些不好的事儿,也是之前的事情了,她总不能跟人计较从前吧。可是昨晚上看到那什么叫阿菊的,谢娇才终于从过度的幸福快乐中回了神,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以前她都接受不了男人纳妾睡通房,现在,她更接受不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喜欢周承鸿了,一想到那个可能,就是现在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谢娇都觉得恶心的慌。   “说!那个叫阿菊的丫鬟,是不是你的通房丫鬟!”如果成为她的丈夫了还敢那样,谢娇觉得,她一定会学月梅的。   周承鸿赶紧举双手发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姨娘,也没有通房丫鬟,真的,不信你去打听!”   他这么斩钉截铁,还不怕被打听,倒是叫谢娇疑心去了点。她拽着周承鸿的耳朵坐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他,像是要看出他有没有撒谎一般。   周承鸿仔仔细细想了想,还是觉得谢娇误会了,“我承认,我以前,以前的确是有点混了……但是我跟你发誓,自从我喜欢上你了,我就再没有了,别说碰了,我看都没看过别的女人,真的,我可以发誓,我要是说的是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叫我不得好死!”   谢娇连新婚之日人家哭都不在意,那里会迷信这什么发誓不发誓的,她听着,就道:“那你解释解释,那个阿菊是怎么回事。”   周承鸿道:“她没怎么回事啊,她原本是我母亲屋里的,后来我母亲离开后,她屋里的下人都被我给了卖身契放了。这个阿菊长得最不好,我就留下来让她给我管管事,你也知道的,四妹五妹还有五弟那边,我不在家不放心,只能留个人看着的。”   在王氏被送走以后,他就一点一点的,把屋里的通房都送走了,后来伺候的丫头也送走了,如今除了阿菊,他身边都是小厮。   谢娇听了这解释算是满意了,“没骗我吧?”   周承鸿忙道:“天地可鉴!对了,现在你嫁进来了,有你在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回头我就把她打发了,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来管。”   谢娇见他不似说谎,这才松开手,道:“那好吧,咱们赶紧的起来,得去给祖母和公公请安了,不是还要见过家里其他人吗。”   周承鸿却伸出手拉住了她,“娇娇,我们还没洞房呢。”   谢娇瞪他,“谁让你昨晚上喝那么多的,现在必须得起了,就算我不在意你家的那些人,我还在意我谢家女儿的名声呢。”   周承鸿只好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不过在谢娇起身要去净房的时候,一下子伸手把她揽过来,狠狠亲了一口才放开。   谢娇拍了他两下,也就任由他了。   这和喜欢的人亲吻,感觉还挺好的,等两人分开的时候,谢娇已经脸红成一片,看都不敢看周承鸿就跑去净房了。   ……   三日回门,谢娇是春风满面,只在家里听了父母说的话,到底是被谢二老爷给恶心了一肚子,气得她最后只匆匆去了谢老夫人那一趟后,就赶紧带着周承鸿去了安平公主府。   这儿有她的亲堂妹,有她相爱相杀的假堂妹,这幸福了,自然得过去炫耀一下的。   谢媛看着周承鸿那忙前忙后的模样,还真是没得说的,干脆的把儿子闺女抱出来,一手一个都护在怀里,“切,你可比我大好几岁呢,才成亲有什么好炫耀的,我可是孩子都是一对儿了。还有男有女,早早就凑成了一个好字!”   谢娇看着谢媛,想到来时马车上周承鸿的不正经,好半天憋红了脸才憋出来一句,“不知羞!”   谢媛竖眉,不知羞?   她不就是炫耀下有儿女吗,怎得就不知羞了?   月梅可是老司机了,而且最近周承朗的小动作也不少,她立刻就明白了谢娇的意思。虽然极力想忍,可是还是忍不住,自个儿捂着嘴哈哈就乐了起来。   谢娇的脸越来越红,“臭月梅,你笑什么呢你!”   谢媛后知后觉地,也跟着笑了,“看来我这个姐夫,人不可貌相,还是很厉害的啊!”   “死丫头!”谢娇抢了谢媛的儿子女儿交给玉珠带下去,直接就上去挠谢媛的痒痒。   谢媛笑得控制不住,却还很是不平,“谢娇,你别专拣老实人来欺负啊,明明先笑的是月梅,赶紧的,你要对付也得先对付她才对!”   月梅笑着起身就跑。   谢娇转头瞧了瞧,衡量了一下后,继续挠谢媛。   ☆、第259章   春试结束的时候,月梅不曾去迎董怀礼。   等到一个月之后放榜,董怀礼也没有上门来,不过她派去打听的人回来却带了好消息,“中了,董举人考了第二名,会试第二!”   那就是有资格进殿试了,不得不说,这算是非常好的成绩了。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还能想想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呢。不过那就有些远了,董怀礼取得现在这个成绩,月梅就已经可以放下了。   不想报信的人却没走,笑着又道:“会试第三名,是公主的义兄,良家二爷!至于会试第一名的会元,公主更是认识,是威远侯的弟弟,周三爷!”   呵,好家伙,三个去赶考的,居然就拿了个一二三名了。   “那良三爷呢,他可是榜上有名?”月梅问道。这良二爷中了,她可是得送礼的,可是不知道良三爷考得如何,那这礼就不大好送了。   “也考上了,倒数第二。”报信的人道。   倒数第二就倒数第二吧,好歹是考上了,考上了,他又有两个出色的哥哥,他和大妮儿日后成亲了,大妮儿一个官太太是少不了的。   月梅忙叫人来吩咐送礼,周承宇那边是不送的,良家送了两份,另一份送给董怀礼,另外再派人去威远侯府告诉大妮儿,她怕是也在等着这消息呢。   周家这儿,周承宇考中的消息传来,都没人敢往荣安堂里传。可是周老夫人瞧着没人来她面前说周承宇肯定考不上,或者是他考得很差,心里就已经猜到了,这肯定是考得不错的,她心里十分不高兴,但是没其他法子,也只能把这不高兴往肚子里咽了。   周承鸿还是新婚蜜月期间,可是知道了这消息,那脸上也是阴云密布,他虽然没有说想这兄弟过得不好的心,可因着三老爷的事儿,因着谢娇曾经喜欢过周承宇的事儿,现在看着周承宇的前途已经指日可待,而他自己就只能做个卖吃食的小掌柜,那心里的感觉,真是不好。   因着这个,他看见谢娇,都觉得抬不起头来了。   谢娇却是没打听外头的消息,她就瞧着周承鸿一副干了对不起她什么事的样儿,心里就突突直跳,再瞧着周承鸿那又可怜又无辜的表情,又觉得他是在谋取同情。   “你不会是瞒着我什么事儿了吧?”谢娇把人拉到面前,上下打量了,就开箱子拿鞭子,“别告诉我,你犯了成亲前的老毛病了。”   瞧着媳妇这彪悍模样,周承鸿一肚子的哀愁都跑没了,现在可是护住屁-股重要啊,其他的,媳妇明显没想到,他干啥要去提呀,又不是傻!   殿试一甲三名选出来的时候,周承朗最早知道。   状元点了董怀礼,是他时刻关注的情敌。榜眼则是良二爷,他舅家的表兄弟。而探花,才华和相貌并驾齐驱的人,则是周承宇,他的堂兄弟。   论才学,周承宇和董怀礼是不相上下,可是论稳重,论年纪,周承宇都比不过董怀礼,再加上他长得俊俏,成泰帝想着还未出嫁的柔嘉公主还没有驸马呢,于是就点了他为探花。   虽然榜眼探花和他的关系都很亲密,可是周承朗这会儿根本没时间去管他们,他现在只高兴董怀礼不仅榜上有名,还是个这么好的名次,只要他自己勤勤恳恳好好做事,以后前途自是不用发愁的。   这样也好,起码月梅那不该有的内疚可以消失了。   出了皇宫,周承朗早早就在董怀礼暂住的客栈等着了,而董怀礼看见他,自然也知道他来是什么意思了。卯足劲拼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成绩,董怀礼自是高兴的,可是这高兴里,却又夹着悲哀。   他高兴了,可是却没有陪他高兴的人。   他终于做了状元郎,可是却再也娶不到他想娶的状元夫人。或许是这一路走来太过艰难,到了此刻成功了,那悲哀就越发明显。   他看着周承朗,嫉恨让他双目发红。   “干什么,威远侯大驾光临,莫不是还想再打我一顿?那我可劝威远侯要好好想想了,现在这拳头下来了,其后会有什么后果,威远侯不会想不到的。”他得不到的,他也不想其他人得到,尤其是周承朗!   周承朗心态却很平静。   “状元爷误会了,周某不过是想和状元爷说几句话罢了。”他说道。   董怀礼冷哼,“我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   周承朗道:“若是和月梅有关呢?”   “周承朗!”董怀礼喝道,“你给我闭嘴!你没有资格叫她的名字!”   周承朗无意于激怒董怀礼,大概是因为心里同情他,但是,却也不愿意接受他的这般无礼对待。说起来,月梅不欠她什么,自己也不欠他什么,董怀礼若是怨,也该怨自己,怨程家人,怨他的祖母和母亲,再没有道理来怨他的。   “你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他淡淡说道。   董怀礼一腔恼怒,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时停滞。   “你,你也知道了?”他问道。   周承朗点点头,道:“找个地方说话吧。”   两人坐下,却久久没有开口。   还是周承朗先问他,“你是怎么想的,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个月梅不是从前的月梅了,你的选择是什么?”   董怀礼眼睛赤红着,一半悲伤一半愤怒,听了这话,他就猛然拍了桌子,“我不许你叫她的名字!”   周承朗静静看着他,道:“她原来也叫月梅。”   原来也叫月梅……   怪不得,原来是叫一样的名字,所以才……   “你能不能把她赶走?把她赶走,把我的月梅还给我!”董怀礼失态,一把抓住了周承朗的手腕。   赶走?周承朗从没有想过。   原来的月梅已经不在了,赶走了,那月梅要去哪里呢?再说,怎么赶,把她杀了吗,杀了,什么都没有的可能性更大吧?   “不能!”他说道。   不能!   董怀礼恼道:“既然不能,那你就别想再靠近她,她和安平公主都答应了,只要我考中了,就可以娶她。我如今考中的是状元,我娶定她了!”   周承朗紧紧握了拳,面色也冷了下来,“你知道的,她不喜欢你,而你,你也不喜欢她!”   “那又如何?她愿意嫁我,我愿意娶她!”董怀礼说道,一下子站了起来,“周承朗,我不管她芯子里是谁,她是我的月梅,长得是我的月梅的眉眼,说的是我的月梅的声音,她是我的!她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我都要娶她,都要把她一辈子带在身边!”   “董怀礼,你不要太自私了!”周承朗起身,一把攥住了董怀礼的衣襟,眨眼功夫就勒得董怀礼红了脸。   董怀礼也不挣扎,他冷冷笑道:“我自私?你们不自私,她不自私?她占了别人的身体,抢了别人的爹娘,得了别人的身份,她不自私?她若是不自私,她就该去死,就该把别人的身体还回来!还有你,你不自私,你知道她明明是喜欢我的,她明明是我的月梅,你却还要跟我争她,只为了你们自己的幸福,你不自私?你要是不自私,你就该把那什么你的月梅带走,把我的月梅还给我!”   周承朗冷笑着,却是一把松开了董怀礼。   董怀礼跌坐回椅子上,赤红的眼睛里慢慢的落下了泪,他说道:“怎么,是被我说怕了是吧?呵呵,还大言不惭的说我自私,咱们不知道谁才自私!我告诉你周承朗,如果你敢来阴的,那么除非杀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他不会成全别人,他成全了别人,谁来成全他?   周承朗却越发觉得董怀礼可笑,是,他是喜欢原来的月梅没错,很喜欢很喜欢,甚至不比自己喜欢现在的月梅少。可是,他却一直都被自己的所谓深情蒙住了眼睛,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   “状元爷,不如咱们来说说,你的月梅……呵,她怎么就是你的月梅了。”本来不想说的话,被董怀礼的态度闹的,周承朗不得不说了。   董怀礼一愣,没有理解周承朗的意思。   周承朗道:“你和她互相喜欢,可是程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你祖母不愿意让你娶她,请问这时候,你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他让月梅等,等他考上状元,等他有了说话权,他就会娶她,到时候程家人就不会不同意了。而祖母,祖母只有自己一个孙子,自己坚持,祖母也不会不同意的。   可是他成功了,考上状元了,月梅却没有等。   是他错了吗,他应该早一点决定?   周承朗看着他的表情,继续道:“程家人逼她嫁给可以做她爹的地主老爷时,你在哪里?她反抗撞墙寻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被程月杏饿肚子饿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为了你逃离家,路上摔进雪窟窿里,你在哪里?她躲在我的住处,程家人来抓她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是不是觉得很难回答?因为那时候,你还在县城书院,在读书!你哪里知道她遇到的事,你哪里知道她的为难与无助,若不是月梅过来了,你的月梅,你的月梅早已经死了,你不平衡是吗,那你只有去地下才能找到她!”   “状元爷,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喜欢的。”   “你的喜欢,太过虚无缥缈了,你的喜欢,当初的程月梅,她根本就承受不住。她要的,是一个可以护她,可以带她走的人。”   “状元爷,你好好想想,我等你的回答。” 260   状元爷,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喜欢的。   董怀礼挺直脊背坐在长凳上,不知道他坐了多久了,对面的人早已经走了,而他自己,也因为长时间保持这一个姿势,而手脚僵硬发麻,似乎动都动不了了。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喜欢的。   喜欢一个人,不仅是要爱她,还应该要护她。   他没有做到,在那么多次月梅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知道。他远在县城学院,读着四书五经,写着锦绣文章,盼着金榜题名,可却不知道,他在为未来努力的时候,她一个人,却撑不下去了。   程家!   不,怪什么程家,程家人可恶,可是他呢,他也一样可恶!他的喜欢是什么,他的喜欢只是累赘,若,若月梅不喜欢他,那么哪怕要嫁给地主老爷,只怕也不会自寻短见。   活着,比什么都好啊。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他就有机会……   董怀礼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他坐了太久了,掌柜的觉得奇怪,想了想,就走了过来,“状元爷,您有什么需要的吗?眼看就要到饭点儿了,给您上点酒菜吃吃可好?”   自打董怀礼会试考了第二,这掌柜的就恨不得把他当成亲爹来孝敬,如今董怀礼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状元爷了,掌柜的这会儿微微弯着腰,笑眯眯的看着董怀礼,真是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董怀礼看着他的笑脸却有些茫然,“……状元爷?”   掌柜的笑道:“对啊,状元爷,您想吃什么?您随便点,我这儿啊,什么好酒好菜都有,就是没有,状元爷您点了,我出去找也给您找回来!”   状元爷,是了,他如今,是状元爷了。   董怀礼看着掌柜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接着他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双手抱着头,大哭不止。   掌柜的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状,状元爷,您,您这是怎么了啊?”他一面在地上往外挪,一面惊慌的喊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又一声的哀戚啼哭。   很久以后,这客栈还流传着今日的事儿,只不过传出去之后,人人却都说,昔年一位董姓举人中了状元,高兴的大庭广众下放声大哭,那是激动啊。   人人都以为他是喜极而泣,却无人知道,他的眼泪,流给的是过去,是一个再也见不到的女子。   按往年旧历,状元通常要先到翰林院历练历练,可是到了今年,状元郎董怀礼却跪求成泰帝,容他回老家定兴县,做一名小小的县令。   科举考试人人拼了命的努力,那都是想往上走的,这好好一个状元郎却偏偏要回老家做个县令。虽说定兴县是保定府下头的,离京城不算远,但是若论前途,那怎么也比不上留在翰林院啊。   一时间,无数人都说这状元郎是个脑筋有问题的。   今年一甲三名都是未婚,且年纪都不大,这算是很少见的事情了。成泰帝原是有意给小女儿柔嘉公主挑个驸马的,他最属意的自然是探花周承宇,可是状元和榜眼的才华他自然也喜欢,所以一直是犹豫,想叫柔嘉公主亲自看了再挑的。   没想到却突然来了这一出,他只好大笔一挥,在同意董怀礼回去的时候,也把他从驸马人选里给划去了。   董怀礼是悄悄走的,若不是收到他的信,月梅都不知道他走了。而他给月梅的信里,也只写了两句话,一句是为之前的所作所为致歉,另一句,则是他要让定兴县,再没有第二个像程月梅那样可怜的女子。   这是他唯一能给真正的月梅做的了,这代表着他的爱,也代表着他的悔,也许他并不一定能做得特别好,但是他会努力,会尽全力。   月梅看得出他的情绪低落,到底是不计前嫌给他回了信,程月梅是可怜的,但是月梅却知道,她从来没有怪过董怀礼。她怪过命运的不公,怪过自己的倒霉,怪过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母亲和大嫂,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怪过董怀礼。   因为在她短暂的一生里,董怀礼给了她太多的温暖。   不过这信,董怀礼却是没有再回了。   董怀礼走了,月梅便按着原先答应好的,跟周承朗和好。倒是不必再举行一次婚礼了,和离书往衙门一送,周承朗往公主府一搬,也就得了。   因为是他搬出来,月梅干脆就没过问周老夫人那边是什么态度,算是因为周三爷的事儿知道了点秘辛,她也能理解些周老夫人为什么会那样了。但能理解是一回事,不能接受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也不知道周承朗是怎么和周老夫人说的,反正他是十天里有九天都是在公主府待着,有那一天回去,也不留宿,不过就是回去吃顿饭,陪陪周老夫人而已。   月梅的福安公主府已经早早建好了,只谢媛很快要离开,月梅担心隔壁谢二老爷的事儿叫安平公主心里不舒服,于是就依然住在安平公主府。   有她和周承朗,再有珍儿宝儿,这么多人陪着安平公主,她是想难过也没得时间的。尤其是宝儿渐渐大了些,又有大丫三丫陪着玩,成日里闹腾的很,几乎上房这边时时刻刻都是她的笑声。   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若是珍儿不提,她都要忘记亲娘了。其实现在这么小,忘记了也好,不过等到她长大些,月梅还是会告诉她真相的。   初夏的时候,周承鸿带着谢娇从周家分了出来,在周承朗的支持下,四姑娘五姑娘甚至是周承远都被他带走了。周承鸿本是想把家里交给谢娇看着,他带着小厮去跑跑天津卫和保定府的,毕竟因为成亲已经耽搁了许久做生意,他这分号还得开呢。却没想到,他临出发前谢娇被诊出怀上身孕了,周承鸿一听,那是打死都不肯走了。   于是,珍味轩总店这边的掌柜的就带着荷枝出发了,毕竟还有不少的灾民等着找活计呢,月梅的宅子和大皇子那边,也不能就干养着这些光吃饭不做事的人。   而谢媛这边,因为两个孩子眼看着就要一周岁了,夏天热起来之后赶路辛苦,所以就提前收拾了东西,打算趁着现在天还不算太热,先赶回袁家。   这两孩子到底是袁家的子孙,出生和满月都在京城,一周岁了,怎么着也得带回去,叫袁家的长辈都瞧瞧去。   月梅在送谢媛的时候,没想到却碰到了周承宇和柔嘉公主,当然,两个人不是一起出现的。周承宇是远远站在街角,一直默默看着马车离去,没有上来说过一句话。而柔嘉公主,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竟然是躲在了马车上。   要说谢媛对谢娇是相爱相杀的话,对柔嘉公主这个亲妹妹那就是只有讨厌没有半点喜欢的,这会儿发现她在马车上,当下就叫玉珠把她赶走。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你这出宫肯定是偷溜出来的,不许跟着我!”谢媛说道。   柔嘉公主缩成一团蹲在软塌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不要!我不回去!”   “梁柔嘉!”谢媛恼怒的喊。   柔嘉公主哼了声,道:“干嘛,梁柔媛?”   粱柔媛?   谢媛叫这名字给弄得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也是,她早就不该姓谢的,只是粱柔媛?这名字也太难听了些。   “你给我下来!”她没好气的说道。   柔嘉公主往里面再缩了缩,然后看向在一边等着上马车的月梅,“月梅姐,你说说粱柔媛,她还是我亲姐姐呢,这是干什么,我跟着来看看我的侄儿侄女的,她这是干嘛呀?”   谢媛道:“呸,早你怎么没来,现在来,肯定没安好心!”   谢媛本是在骂她,没想到她听了这话却是脸一红,居然害羞了。   月梅本只打算做壁上观来着,见她害羞了,倒是也来了兴趣了,她想了想,转头往周承宇原先站的位置看了一眼,竟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你是不是要见一个人?”她说道,“那个人已经走了,你就算跟着我们出城,也见不到的。”   要见一个人?谢媛反应过来,柔嘉公主想见的该是周承宇,她一早也就得了消息,说是成泰帝有意周承宇做柔嘉的驸马,只月梅和周承朗和好了,那边还在犹豫。   关于到周承宇,谢媛就不想多说了。   柔嘉公主却是被月梅说懵了,“我要见的人走了?我要见的人不在京城呀,你怎么知道他走了?”   不在京城?   谢媛忍不住问道:“你要见的是谁?在哪里?难不成……在保定府?”   柔嘉公主点点头,“对呀。”   谁在保定府啊?   谢媛想不到,只觉得柔嘉公主是在搪塞她,于是就直言道:“行了行了,别瞎扯了,赶紧下车,方才周承宇还在呢,你赶紧去追,应该可以追得上。”   “他?”柔嘉公主不客气的道:“那个小白脸,谁要见他啊!再说,粱柔媛,你也好意思,你不要的,就赖给我啊?你就觉着,我一定能看得上他?”   皇家公主,骨子里的傲气可是存着的。   月梅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她问道:“那你去保定府是要见谁,董怀礼?”   柔嘉公主腾一下站起来,瞪着月梅,脸越发红了,一半是害羞一半是恼怒,无他,董怀礼心里也有喜欢的人,她知道的清楚,就是谢月梅! 261   “你去见他?”谢媛突然拔高了声音。   也不怪她激动,虽然最后董怀礼是默默离开了,可是谢媛却算是见证了他当初对月梅的誓言的,她不知道真相,但她却知道董怀礼心中另有所爱,且很爱很爱。   “怎么,不能吗?”柔嘉公主哼道。   谢媛用一副你疯了的表情看着柔嘉公主,“你知不知道,那个董怀礼,他心里也有喜欢的人?”   怎么不知道,还就在眼前呢!   柔嘉公主又瞪了月梅一眼。   月梅真觉得自己委屈,这是躺着都背锅的节奏啊,人家董怀礼,自始自终喜欢的,都是原主月梅呀。   谢媛看了柔嘉公主的举动,微微拧了拧眉,接着就伸手去拉她,“别闹了,你若是想去见他,那说什么我都不能答应你,你赶紧下来,给我立刻回宫去!”   “我不!”柔嘉公主挣扎着躲开,“我就要去,我不回宫,我都打算好了,我就要去找他,我要招他做驸马!”   谢媛道:“他不喜欢你!”   柔嘉公主昂着脖子,道:“我知道,我也不喜欢他!”   这孩子是什么脑回路啊,人家不喜欢他,她也不喜欢人家,可却偏要人家给她做驸马?   月梅忍不住替董怀礼说话,“那你换一个你喜欢的人做驸马不可以吗,干嘛去找一个彼此都不喜欢的人?”   柔嘉公主眼珠子滴溜溜转,往后坐在了软塌上,双手抱臂看着月梅和谢媛,“我说了,你就让粱柔媛带我走?”   月梅还真不知道,柔嘉公主居然这么任性,她们从前接触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接触,却是看着她很得体稳重的,怎么会是这么刁蛮的样子。   谢媛却是知道,不知道真实身份的时候,她就和柔嘉公主不对盘,盖因为成泰帝疼她多过柔嘉公主。知道真实身份后,柔嘉公主就处处躲着她,显然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的。   她微微一笑,干脆放空话,“好啊,你说,若是你说的有道理,我就答应带你走。”   柔嘉公主高兴的道:“这可是你说的!”   谢媛微微颔首。   柔嘉公主想了想,道:“一,董怀礼这个人么,有才华,不然可不能叫父皇点为状元。二,董怀礼长得俊俏,但却不是周承宇那样的小白脸,他虽然是读书人,可是瞧着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虽然到底如何不知道,但看着还是很健壮的,身体好,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三么,董怀礼长情呀,他喜欢一个人,可是喜欢了很久的,甚至不在乎身份,也不在乎那个女人和离了,也不在乎那个女人不能生,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四么,董怀礼大方呀,喜欢的女人移情别恋了,他虽然心痛难忍,可是却痛快放手,这一般男人都做不到。五,看看你,看看安平姑姑,再看看月梅,我觉得,我选董怀礼最坏的结果都不会坏到哪里去,起码,没你们坏!”   这死丫头!   月梅和谢媛对视一眼,都从心里暗暗这么骂了一句。月梅是气她说什么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指代她,谢媛则是气这丫头嘴毒,说袁佳身体不好,早早没了的事情。   柔嘉公主罗列完,还在盼着谢媛答应带她走,结果就见月梅和谢媛一左一右的伸手,一人扯一个胳膊把她给拽下了马车,迅速扔在地上后两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喂,喂,喂……”柔嘉公主气得在原地跺脚大叫。   而马车里,谢媛却在想,柔嘉公主还是聪明的,起码罗列了一二三四,知道要选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看重的不是旁的,是人品才学。董怀礼在这方面,的确算是优秀的。   月梅却有一些忧心,若是柔嘉公主来真的,她这跳脱性子不知道能不能融化董怀礼那颗冰冷的心,若是不能,那未免对柔嘉公主太过不公,她可是在和一个死人争,活人能不能争得过死人,真不好说的。   送了谢媛回来,结果三天后月梅就得到信,柔嘉公主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最后居然又追上去了。谢媛在信里抱怨,只能打发玉珠陪着柔嘉公主走一遭了。   至于后面会如何,月梅就没再去关注了。   珍味轩的铺子越开越多,珍味到也几乎一样,在很多地方都开了分号。当初受灾的孩子慢慢长大,有想读书的,月梅送了他们去读书,有更愿意做事的,月梅就随着他们自己意思。而当初那些雪灾中留下的妇人,有的已经是珍味轩的出色点心师傅了,也有的自己做了小生意当了老板,还有的做针线活做成了小规模,都开班授课了,就是那给人家浆洗衣服的,都做成类似现在干洗店的模式了。   这些本来觉得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渐渐的靠着自己的双手站了起来,不止是她们自己,还很好的照顾了孩子,一时间,全国的女人们都受到了这股风气的影响,许许多多人都改变了从前的观念。   女人变了,男人自然也得跟着变,虽然远不能和现代比,但至少,女人们的生活大体上要比从前好了。   当然也是有人反对有人攻击的,可是折子到了成泰帝那里,都被成泰帝想理由给压下去了,能有什么办法,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他外甥女,一个是他亲闺女,还有一个是他儿子的侧妃,他的儿媳妇,他不压着,难道还能去对付不成。等到后来成泰帝立了大皇子为太子,那就更是没人敢说什么了。   后来一切都上了正轨,月梅倒是不用出面做什么了,等到安平公主再嫁,谢娇生了第三个孩子,珍儿宝儿都已经大到可以知道当年齐娘子的事情后,月梅就拉了周承朗,要他去跟新帝告假,陪她出去走走。   这时候,月梅都已经三十一岁了,十几年过去了,除了定兴和京城,她就没去过其他地方,如今珍儿都十六了,亲事已经定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出嫁了。宝儿也已经十三了,虽然亲事还没定,但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   自从夫妻和好后,周承朗完全的变了,待月梅简直比现代的那些男朋友老公还要二十四孝,月梅说要去游玩,他自然答应,转头就上了折子给新帝。   新帝朱笔一批同意了,临走前,周承朗带月梅回威远侯府。威远侯府如今只住着周老夫人和周二老爷一家,周二老爷之后续娶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庶女,是个老实的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性子,进门生了个女儿就再也没动静了。柳芳如也只生了个儿子,不过她是有子万事足,不跟新太太争权,也不去找周二老爷争宠,平日就只守着儿子。而至于乔姨娘,儿子女儿都离她而去了,她再是喜欢周二老爷,也免不了日日夜夜想孩子,周二老爷瞧着烦,也很久不进她的门了。   不过或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他倒是也不出去鬼混,因为当初周承宇中了探花后,周承朗有意叫他把周三老爷接走他没肯后,周三老爷到底是被从密道移了出来。周二老爷素日觉得没趣了,就去找周三老爷,也不说别的,就跟他说周承宇现在多么多么能干,做了多么大的官,又说周承睿多么孝顺岳家,媳妇儿给他生了几个孩子云云。   常常气得周三老爷吐血,周二老爷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寻找乐趣罢了,其他的,儿子女儿个个都不理他,他也没什么乐趣了。   周老夫人如今已经不大能走动了,倒是茵茵长大了,一直很孝顺她,月梅和周承朗来了,就是茵茵小心翼翼扶着周老夫人出来见他们的。   人老了,就越发不服输,周老夫人可不愿躺着。   听说周承朗和月梅要出去走走,周老夫人眼睛就有些红,不过倒是没说什么不许的话,这么些年了,她也看出来了,要想让孙子过得如意,她就不能掺合太多。   倒是月梅有些过意不去,“您放心,我们不会在外太久的,最迟八月十五,一定赶回来。”   现在是春天,中秋节赶回来,那倒真不是太久的。   周老夫人点点头,语速很慢的道:“年底回来就行了,也不用太着急了。就是……”她看了看月梅的肚子,轻叹了一声,把茵茵拉了出来,“就是茵茵,年纪不小了,你们帮着看着,若是有合适的,留意留意。”   “祖母放心,我和月梅一直都有留意着的。”周承朗说道。   周老夫人道:“好,留下来吃个午饭吧,吃完了再走。”   中午自是叫人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周老夫人想了想,最后只吩咐茵茵叫丫鬟送去几样给周二老爷那边,并没有叫他过来。   周承朗给祖母夹了一块炖得很烂的东坡肉,又给月梅夹了一小块鱼肚子的肉。月梅笑了笑,夹起来正准备吃,却没想到刚闻到那个味儿就觉得恶心,接着就忙丢下碗筷跑到门口干呕了起来。   周承朗忙跟着去看是怎么回事,周老夫人愣了一瞬,却惊喜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拉着刚刚一边的茵茵急急吩咐,“快,快去叫大夫来,快!”   周承朗在门口拍着月梅的背,眉头拧的紧紧的,月梅却是在听到周老夫人的话后,顿时愣住了。人一发愣,干呕居然就停住了。   “好一点了吗?”见她不呕了,周承朗忙扶住她要往屋里走,“还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月梅捂着肚子,却没说话。   不会吧,盼了这么多年都没影儿,现在想要出去玩了,突然有了?她没敢和周承朗说,怕现在惊喜,回头就是失望。   大夫很快来了,诊脉之后,就笑着朝满脸急切的周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啊,这位奶奶是有了身孕了,刚好两个月,胎儿很健康。”   周老夫人声音颤抖的道:“真的?”   周承朗也猛然浑身僵住,“没有看错?”   大夫也知道他们家这事,一点没为他们的态度而生气,笑着点点头道:“真的,千真万确,恭喜老夫人,恭喜侯爷,恭喜公主!”   月梅反倒是最冷静的一个,她摸着肚子,笑着道了谢。   这居然有身孕了,不说其他人了,就是月梅自己也不敢再出去了。这个年纪,在现代都是高龄产妇了,何况是在古代呢,她须得小心再小心才行。   十月怀胎,月梅艰难的生下了一个儿子。   小家伙折腾的母亲很辛苦狼狈,他自个儿却足有八斤重,可算是营养都长他身上去了。因着这个小家伙,珍儿不肯出嫁了,弟弟还小,她还得多带两年弟弟呢。宝儿干脆连亲都不肯定了,她要比姐姐再多带两年。   周老夫人干脆撑着身体叫茵茵把她送来了公主府,其他人都靠一边去,她要亲自照顾重孙子。   安平公主才不理周老夫人,直接把月梅娘俩一起接走了。周老夫人疼重孙子,她却是女儿和外孙一样的疼。   周承朗没办法,只好把周老夫人送回周家,再也住进了新岳父家。反正他也没脸没皮了,当初为了媳妇住进公主府,如今为了媳妇儿子住进新岳父家,他觉得值!   月梅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再看看温柔慈爱的母亲和继父,还有一生相依不离不弃的男人,觉得这辈子,她也过得值!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全文就彻底完结了,不写番外了,到这儿,其实每个人的结果基本都交代了   从4月5日到9月30日,感谢你们陪了我快六个月   自豪的说,这本书入v后,我居然就断更了一天,哈哈哈,真是太敬业了   嗯,完结了。这本书是我最认真的一本,也是v后成绩最差但是写着写着没有辜负我,变成我成绩最好一本的书,我很满足   虽然,写完之后,我也发现了很多的不足之处,所以很感谢你们的包容,很感谢你们看到现在,陪了我这么久。我记得很多人,幻影千月,总是留言鼓励我以及讨论文章,小院子,默默砸雷什么话都不说,月中仙子,啊你总是叫我加更,写多少你都嫌少,还有女流氓……谢谢你们啊   这文完结了,好的坏的都已经过去,让我们期待新故事吧   新故事有两本,《穿书之夫人很忙》说周承宇的故事,也许会改名字,这本暂时靠后。会先开《王妃宠夫日常》,初步定在10月20日左右开坑,希望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收藏一下哦,坑品保证!   希望,我可以不断的汲取经验,慢慢进步,写出让你们喜欢的文   再会,我的姑娘们,爱你们,么么哒 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