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明女医对我动手了/沐府风云 作者:暮兰舟   文案:   拘捕令   姓名:白术。   职业:皇家女御医,官居六品,大明宫廷尚食局司药,人称白司药(备注:已辞官)   面部特征:近视眼,摘下眼镜六亲不认。面容苍白,身娇体弱,看起来久病不愈。双目无神放空,像是永远睡不醒。   学历:师从大明知名女医谈允贤。   工作经验:正德五年进宫当女医,官居九品;正德十六年,以六品司药身份辞官出宫,十年工作经验。   所犯罪行:偷人。涉嫌偷窃正德皇帝年轻英俊尚且新鲜的尸体。亵渎龙体,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锦衣卫千户沐朝夕拿着通缉令捉拿白术归案,搜寻正德皇帝遗体。   然而一种特殊的“狂犬病”悄然滋生,患者畏光,见人就咬。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沐朝夕发现这一切居然与自家沐府有关。   为了查清真相,寻找病源,沐朝夕被迫和白术假结婚,且看这对塑料夫妻如何解决大明丧尸危机。   大明古风言情+非末世丧尸元素。一切都有科学解释,不搞封建迷信,医学战胜疾病,正义战胜邪恶,满满的求生欲。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打脸 爽文   主角:白术,沐朝夕,麦厂花 ┃ 配角:本书前传《胡善围》火热完结,下一本开《换女成凤》,请从专栏处穿越收藏 ┃ 其它:古装丧尸,大明生化危机 第1章 拘捕令   明朝嘉靖一年,七月十五,巳时(上午九点)。   这天是中元节,俗称鬼节,忌开市、动土、安床。易嫁娶、祭祀,还有沐浴。   北京城,正四坊,琉璃厂,华清池——一家全天营业的澡堂,一共有九个石头垒砌的水池,其中八个已经排干了水,伙计光着脚,跳进水池,拿着抹布擦拭水池底部足足有指甲盖那么厚的渍泥。   难怪哪吒在海里洗了个澡,龙王三太子敖丙就忍不住游上去揍他,就这渍泥,换谁都不能忍。   还有一个水池稀稀落落泡着五个客人,因刚刚清理水池换过干净的水,池水清澈,一个个或臃肿、或精壮的□□飘在在上面,昏昏欲睡。   一大早来泡澡的一般分两种,第一种有家室的嫖/客,刚刚从姑娘身子上下来,洗去味道和证据,免得家里河东狮起疑心。第二种是晚上值夜的官差,吃一笼包子泡个澡,然后回家补眠。   “沐千户!沐朝夕!”   门口进来一个穿着玄色圆领袍的男人,腰间佩剑,还挂着象牙符牌等物,一看就是武官。   此人边走边喊,应是来华清池找人的,但是水池里的五个客人都没有反应,坐在水池里的台阶上,脸上盖着一块白布,闭目养神,看不见相貌,只见一具具□□的身体。   武官没有一个个掀开白布看脸,他选了一个腿最长、臀最翘、腰最细、腹部肌肉块最多、胸肌最硬的客人,然后对着客人的耳朵大叫道:   “沐大脑袋!”   终于,这个在水里蠕动了一下,揭开蒙脸的白布,抬了抬眼皮,不耐烦的说道:“老子今天不当差,滚。”   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他脑袋绝对不算大,只是后脑勺过于扁平,像是受到降维打击,显得头大。泡澡的时候散开头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后脑勺上,丝毫没有起伏,直愣愣的就像晾晒的挂面。   武官说道:“沐大脑袋,你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来了,是陆大人点名要找你办事啊!”   沐朝夕最近比较倒霉,不相信天上掉的馅饼能砸到他头上,“那个陆大人?”   武官说道:“咱们锦衣卫说起陆大人还能有谁?当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了。”   陆炳,武进士出身,不过他能够稳坐锦衣卫老大的交椅,是因为他是嘉靖皇帝朱厚熜(从)的奶兄弟,他亲娘是嘉靖皇帝的奶妈,和皇帝是喝同一口奶长大的交情。   锦衣卫老大找他,沐朝夕当然不能怠慢,他将刚才蒙脸的白布围在腰间,撩着大长腿走出水池,“真是奇怪,陆大人怎么可能记住我这种无名小卒,还点名找我办事,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派出来寻找沐大人的,幸运的是我先找到您。”武官笑道:“沐大人莫要妄自菲薄,您好歹是千户嘛,五品官。”   说话间,两人到了更衣室,沐朝夕扯开腰间白布擦拭身体,穿上袍服,戴上大帽,“我这个锦衣卫千户是靠着父亲恩荫得来的,三岁就吃着千户的俸禄,手下一兵一卒都没有,整天像根木头似在宫门站岗放哨,还不如你这个小旗有权。”   周小旗笑道:“会投胎才是本事,沐大人是沐王府的贵公子,生下来就是当官的,您就什么都不干都有俸禄银子拿,只要有机会,就能一飞冲天,得皇上青睐,沐大人将来高升了,可别忘记提携小弟啊。”   沐王府的祖先沐英,是大明开国功臣,封世袭罔替的黔国公,一等公爵。沐英死后配享太庙,并追封为昭靖王,按照王礼的规格下葬,所以沐家被叫做沐王府。   沐朝夕是沐英的第八代孙子。   沐朝夕只觉得好笑,“行了行了,你别乱拍马屁,我都被逐出沐王府了,无权无势还很穷的很,连坐骑都没有,我赶着去见陆大人,借周小旗的马一用。”   周小旗将马鞭递给沐朝夕,“既然沐大人看得起在下,这马尽管拿去。”   琉璃厂就在北京外城的城南,和内城锦衣卫衙门其实只隔着一堵高大的城墙,但沐朝夕没有翅膀,飞不过去,只能骑马沿着城墙奔跑,从正阳门进城,然后再沿着城墙拐到锦衣卫衙门。   沐朝夕在西安门附近站岗巡逻,以前只是远远的见过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大领导,陆炳要他坐下,还有亲兵上茶,沐朝夕顿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好在他是世家子弟出身,见惯了大场面,此时被陆炳厚待,他镇定自若,并不露怯,捧着茶杯沾了沾唇就放下了,说道:“不知陆大人叫标下来所为何事?”   陆炳朝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将一纸拘捕令递给沐朝夕。   陆炳说道:“你速速去一趟城外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将嫌犯拘押到诏狱。”   沐朝夕打开拘捕令一瞧,上面写着:   姓名:白术。   职业:皇家女御医,官居六品,大明宫廷尚食局司药,人称白司药,已辞官。   面部特征:近视眼,摘下眼镜六亲不认。面容苍白,身娇腿软,看起来久病不愈。双目无神放空,像是永远睡不醒。   学历:师从知名女医谈允贤,是其关门弟子。   工作经验:正德六年进宫当女医,官居九品;正德十六年,以六品司药身份辞官出宫,十年工作经验。   所犯罪行:偷盗尸体。   沐朝夕不解:“陆大人,偷盗尸体归顺天府管辖,我们锦衣卫只查御案,为何要标下去拘捕这个白司药?”   陆炳说道:“这就是皇上交代锦衣卫督办的御案,目前案件严格保密,不能让外头人知晓,你先去把嫌犯拘捕过来,到时我会亲自审问。你带二十个骑兵过去拿人。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   沐朝夕收起拘捕令,说道:“是,标下这就去办。”   沐朝夕到了门口,陆炳说道:“白司药毕竟是官身,你客气点,不要伤她。”   沐朝夕应下,待马蹄声远去,一旁亲兵说道:“陆大人,真要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人物去点炮仗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咱们锦衣卫要被闹翻天的。”   陆炳喝着茶,“他出身好,纵使出事,顶多丢官,总不能杀了黔国公的弟弟。”   亲兵说道:“他不是被逐出沐王府了吗?听说净身出户,家产一分都没带。”   陆炳放下茶盏:“沐家人自己的事情咱们管不着,只要沐家族谱上有他的名字,他身上有千户的爵位,他就是沐王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七年前承诺要开的《沐府风云》终于和大家见面了,感谢各位一路追随到这里,随章节留评撒花,每天都有200个红包送上,谢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第2章 你这瓜保熟吗   从正阳门出城,西边是宛平县,东边是大兴县。   沐朝夕带着陆大人给他安排的二十骑兵和一辆囚车往东边疾驰而去。   这两个县是大明都城的“城中村”,都属于北京南边的外城,外头也有巍峨的城墙,妥妥的京城人氏,但地域歧视的内城百姓都瞧不起这两个县城,说大兴宛平不算是天子脚下。   挺多算是天子的脚皮。   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   大兴和宛平这两处城中村叫做窦家村的有好几个,这些窦家村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一个人姓窦。   为什么?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大明建国时,都城在应天府南京,第三任皇帝永乐大帝把都城迁到了北京,建设一个都城需要大量工匠,永乐帝一纸诏令,将几万户工匠召集到了北京,内城房价太贵,这些工匠在地价便宜的大兴宛平落地生根,什么姓氏都有,“都”者,“窦”也,干脆取名窦家村。   五里屯的窦家村在大兴县最偏远的东北角,这里散落着几个小湖泊,远离京城喧嚣,清风徐来,一副田园风光。   沐朝夕问一个锄禾日当午的老农,问白府何在。   老农遥指不远处肉眼可见的一堵高高的围墙,“就是那里了,窦家村最大的宅院,听说里头就像皇宫,好好的一块耕地围起来盖房子,真是糟践了。”   听这老农民的语气,好像嫌犯白术在村里里风评不佳。   沐朝夕等人朝着白府包抄而去,到了大门口,却看见一根婴儿手臂粗的大铁链子缠绕着门环,中间是一把锁。   白术不在家。   沐朝夕下马,走到门口,发现铁链子上均匀的蒙着灰尘,京城已经半个月没下雨了,从灰尘来看,这个白府最近都没有人出入。   沐朝夕蹙眉,“你们十个,去后门看看。”   十人小队很快拍马回来,也是摇头,“上锁了,从锁上的灰尘来看,应该最近无人进出。”   却是扑了个空。   正值中午,一路顶着烈日跑来,热得快炸了,连马匹都打蔫,众人又饿又渴,失望都写在脸上。   沐朝夕第一次为沐大人办案,不想这就样错失大好的立功机会,瞅着前方有颗大树,树荫下摆着两筐西瓜,说道:“我请各位吃瓜,先歇一歇,然后去问问附近村民,看是否有人知道嫌犯行踪。”   听说有瓜吃,众人不禁口舌生津。   一张渔网做的吊床挂在粗壮的树枝上,乡下地方,路人少,生意不好,卖瓜的小老板正躺在吊床上睡觉,一张水缸那么大的碧绿荷叶覆盖了面部和上半身,睡得正香。   从下半身的马面裙裙摆来看,是个女老板。   沐朝夕轻咳一声,“你这瓜保熟吗?”   一连问了三遍,女老板才醒过来,取下荷叶,蓦地见二十个骑兵对两筐西瓜虎视眈眈,一时怔住了。   她好像还没彻底从梦中醒过来,眯缝着眼睛,伸长脖子,脑袋离沐朝夕只有一拳的距离,看到这一群人一模一样的制式圆领袍,好像被吓到似的,连连后退。   女老板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村姑,一身布衣,一应首饰皆无,梳着道髻,用一根筷子当簪子。   如此寒酸的打扮,长得却是不俗,就像刚刚剥出来的莲蓬,水嫩白透。   “你这瓜保甜吗?”沐朝夕再问。   村姑连忙说道:“各位军爷,不甜不要钱,随便挑。”   沐朝夕用手敲瓜,问西瓜熟了没,挑出一个回响声音最大的,环顾四周,“你的秤呢?多少钱一斤?”   村姑眼珠儿一转,“我们乡下地方,西瓜论个卖的,大的五文钱,小的三文钱。”   沐朝夕挑出九个大西瓜,“把西瓜切开,我们就在这里吃。”   “这位军爷。”村姑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我没有带西瓜刀——我们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吃瓜用拳头、或者在石头上磕,掰成几块啃就是了。”   手下骑兵们早已饥渴难耐,抽出佩刀,“头儿,我们自己来。”   一刀下去,汁水横流,个个都是沙瓤甜瓜。众人啃得兴起,连马匹闻到甜味,都伸长脖子和主人抢食。   “头儿,我们的马也饿了。”   出来一趟,人没抓找,还赔上瓜钱。   沐朝夕年轻,要面子,手伸进钱袋子抠了抠,拿最后半吊钱,“一共五十文,包下你所有的瓜如何?”   村姑点头:“行。”   这两筐瓜起码能卖八十文,乡下地方,三十文是个不小的数字,村姑居然当成零头抹掉了。   沐朝夕仔细一看,村姑长得挺好看,可惜眼神有些空洞迷茫。   果然不太聪明的样子!   原来是个傻村姑。   沐朝夕心中一叹,把钱袋里剩余十几文全都倒出来,连同半吊钱都一起递给村姑,“都给你。”   村姑的手伸出一半,停住了,随手拿起吊床上的荷叶接过这些钱。   沐朝夕注意到村姑的小动作,仔细一瞧,此女虽穿着寒微,但是一身布衣干干净净,一双素手,若润玉雕琢而成,指甲平着指腹修建整齐,容易藏污纳垢的指甲缝里一丝污垢也无。   看来是个有洁癖的傻村姑。   众人将西瓜一抢而空,人和马都吃得尽兴,树荫下一片呼噜噜的吃瓜声。   期间村姑一直坐在吊床上,仰着头,眼神空洞的看着树叶。   傻姑娘不会说谎。   沐朝夕乘机指着前方的白府,“你在这里卖瓜,最近可见这栋宅子的主人?或者有什么人出入?”   “军爷说的是白府啊。”村姑摇头,“好像一个月都没有见过有人出入了,这栋宅院的主人是个女人,听说是宫里头出来的女官,去年刚搬过来。”   “平日清高自傲,村里人红白喜事给她送请帖,她人不去、连礼都不随,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我们村的人都不理她。”   难怪锄草的老农提起白府也是一副鄙夷的表情,原来白术在窦家村是人憎狗嫌之辈。   沐朝夕继续套话,问道:“你有没有听说那个女官去了那里?”   村姑想了想,“那个女官是在蝉开始叫的时候走的,再也没村民见过她。这个人神神秘秘的,不爱搭理人,我们也不理她,谁知道她去了那里。”   线索又断了。   沐朝夕很失望,众人已经吃完瓜,正要上马回城复命,这时一人一骑狂奔而来,肩头背着一个包袱。   一个彪形大汉翻身下马,他好像已经热昏头了,从头到脚汗水湿透,脸上还有几处伤,不顾村姑疯狂使眼色,说道:“白司药,我闯进贼窝,打了一架,把包袱找回来了,大门钥匙,银子,还有……”   彪形大汉从包袱里翻检出一样亮晶晶的东西,递给村姑,“你的眼镜,现在能够看清楚了吧。”   这是一幅玳瑁镜框眼镜。   村姑戴上眼镜,霎时气质都为之一变,空洞迷茫的眼神瞬间消失,闪耀透明的镜片折射出来的目光锐利如刀。   “锦衣卫办案。”沐朝夕拿出拘捕令,“白司药,请跟我们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白术出场了,近视眼,从不戴眼镜就六亲不认的症状来看,应该是400度左右的近视。明朝《南都繁华图》里就有戴眼镜的路人,刚开始是从西洋纯进口的玻璃镜片,后来大明的工匠们用透明水晶磨制出山寨版本的,也能用哈,就是不如玻璃的轻便。   看到各位的评论,舟很感动啊,感谢各位还在,一直支持舟,今晚继续送200个红包~ 第3章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偷盗尸体?”   白术戴上了眼镜,能够看清拘捕令上的字,说道:“这不可能,我们出了趟远门,一个多月了,刚刚回家,在路边吃饭的时候包袱被贼偷去了,钥匙钱物都丢了,连自己家门都进不去,哪来的闲工夫偷盗尸体?”   “再说了,我一个大夫,偷尸体有什么用?”   沐朝夕不信,指着一地西瓜皮,“钱财都丢了,你的西瓜那里来的?”   “当然是用簪子换的。”白术指着头顶道姑髻上的筷子,“家门进不去,天气又热,我用一根玉簪换了树下的西瓜摊子,包括吊床,我在这里歇息,我的护卫去抓贼。”   彪形大汉身高足足有九尺,腰围是沐朝夕的双倍,就像一尊铁塔,脸上有几道新伤,左边的唇角微微撕裂,已经见血。   不过,尽管如此狼狈,也能看得出大汉长的颇为周正。   这种相貌,就像过年时贴在门上的门神活了,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门神”看着空空如也的竹筐和满地西瓜皮,当即将白术护在身后,“光天化日之下抢我们的西瓜,我看你们是土匪假扮的吧。”   今天和一群贼打了一架,“门神”看谁都是贼。   “西瓜是我花钱买的——白司药自称不知偷盗尸体这回事,为什么要假扮商贩和我聊天,妄想蒙骗过关,莫非是心虚?”沐朝夕将拘捕令一晃,“白纸黑字,还有锦衣卫的印章,我不会骗你们。”   又道:“我不管你有罪无罪,我的任务是捉拿白司药归案审问,还请白司药配合。”   “门神”寸步不让:“假印章我牛二见的多了,买个萝卜就能刻一个。”   沐朝夕心道:原来他叫牛二,果然又牛又二。   按照沐朝夕坏脾气,早就命人一哄而上拘捕嫌犯了,但是想到临行前陆大人叮嘱过的,要对这个女官客气点。   陆炳是嘉靖帝的奶兄,就他的地位和身份,朝廷谁敢得罪?既然陆大人都开口了,肯定有原因的。   这个女官不寻常。   更何况这个牛二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闯进盗贼的巢穴里找到包袱,还能全身而退。   还是先礼后兵吧。   沐朝夕拿出腰间的牙牌,表明身份,“白司药在宫廷当了十年女医,想必是识货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牛二郎。”   “门神”正要再争执,被白术给叫住了,“把他的腰牌拿过来给我看看。”   牛二照做,白术拿着腰牌细看,这是象牙做的,细腻润滑,从奶白的颜色来看,牙牌还很新,象牙制品一般超过三年就发黄了。   牙牌是手掌大的椭圆形,以祥云为饰,正面写着楷书“锦衣卫”,下方还有大篆刻的“锦衣卫”,反面写着“锦衣卫千户沐朝夕”,圆弧侧面还镌刻着“乙卯年武字第一百七八百号”。   白术问沐朝夕:“沐千户是正德十四年刚升迁的千户?”   乙卯年就是正德十四年,也就是三年前。从腰牌侧面的编号来看,这块符牌在正德十四年制成,不过,也有符牌丢失更换的,所以白术要确认一下。   沐朝夕说道:“我本是南京锦衣卫的世袭千户,正德十四年,宁王谋反,先帝领兵南下亲征,我参与平乱,得了先帝赏识,被平调到北京的锦衣卫,故得此符牌。”   大明锦衣卫分南北。   大明在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但是故都应天府依旧作为都城保留,因为在南方,所以叫做南京。   南京作为北京的备胎,一应中央六部,国子监,锦衣卫等等都和北京一模一样,保留完整的一套中央集权官僚体系,官员的俸禄地位也都是一样的,只是远离皇帝,没有什么实权。   所以南京外号是官场养老院。   这个沐朝夕能够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锦衣卫,其实是高升了,可见正德皇帝十分欣赏沐朝夕。   可惜,正德皇帝平了宁王之乱后,沉迷江南美景(主要是美人),在温柔乡中不肯走,玩了整整一年!   正德十五年,九月,正德皇帝在镇江钓鱼,不慎落水,病了一场,身体不好,想继续玩美人也玩不动了,只得回到京城,那时候已经是腊月了,沐朝夕跟随御驾,初次踏入京城。   正德十六年,三月,正德皇帝薨,年仅三十二岁。   正德皇帝无子无女,绝嗣。   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和张太后决定,挑选了离皇室血脉最近、正德皇帝的堂弟、年仅十五岁的兴献王朱厚熜,将其推向了皇帝的宝座。   这便是现在十六岁的嘉靖皇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嘉靖皇帝以前只是个藩王,又不是正德皇帝的儿子,没有香火情。   小皇帝刚刚上位,类似沐朝夕这种先帝一手提拔的死忠,当然是敬而远之,打发去看守大门;嘉靖帝的奶兄陆炳成为锦衣卫指挥使,是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白术在宫廷当了十年女医,一看牙牌,再听到沐朝夕的自报履历,便猜出了这个年轻的千户大概状况。   沐朝夕在京城锦衣卫只干了三个月就被贬斥,坐冷板凳,因而对宫廷很陌生。所以陆炳才会派他来抓我,把他当枪使。   无知者无畏。   而且,这个沐千户是世袭千户,肯定出身老牌勋贵世家,背景硬,即使闯祸,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白术将牙牌还给沐朝夕,“好,我跟你们走一趟。”   沐朝夕指着囚车,“白司药,请。”   牛二大怒,“岂有此理!居然要白司药坐这种东西!老子和你们拼——”   话没说完,牛二轰然倒地,晕过去了。   感觉脚下的土地都震了三震,扬起灰尘一片。   沐朝夕:……   “他中暑了。”白术半蹲,拨开他的眼皮,又拔出道姑髻上的筷子,强行掰开他的嘴,往里头灌水,喂了半壶水,从包袱里翻出一个药丸,用水化开,一点点的喂进去。   难怪牛二刚才无视她疯狂使眼色,原来中暑了,头晕眼花,体力到了极限,方才放狠话只是硬撑着。   沐朝夕命令手下,“把他抬进去囚车,一并带走。”   看着白术身娇体弱的样子,估计杀鸡都费劲,偷盗尸体需要力气,这个牛二很可能是同伙!   沐朝夕心想,我捉了主谋和同伙,超额完成陆大人交代的任务,这下立了功劳,莫非真如周小旗所说,我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来了?   护卫倒下,白术无力反抗二十一个锦衣卫,指着路边池塘顶顶如华盖的荷叶,“我去采几片荷叶来,给囚车盖一个顶棚——牛二郎中暑晕倒,再晒下去会没命的。”   沐朝夕怕她跳水逃跑,亲自去摘七片大荷叶,说道:“举手之劳,怎可劳烦白司药呢——请白司药上车。”   牛二被抬进囚车,白术也跟着上车,沐朝夕将一片片荷叶罩在囚车上。   乍看上去,就像给囚车戴了一顶绿帽子。   锦衣卫衙门。   日落西山红霞飞,沐朝夕携囚车而归。   牛二悠悠转醒,只是全身无力,连走路都困难,依旧被抬出囚车,关进牢房。   “给他足够的水,在里头放些盐和糖。”白术走出囚车,对沐朝夕说道:“他若出事,我才不管你出身沐王府,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好大的口气!   这种狠话从治病救人、身娇体软的女医嘴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之感。   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挥舞着一根树枝,却叫嚣我要杀了你一样。   沐朝夕只觉得可笑,“你怎知我出身沐王府?”   “看来我猜对了。”白术说道:“你祖先昭靖王沐英还在太庙里供着呢,我看你无知无畏的模样,估摸不久就能和你祖宗在地下见面了。”   白术踮起脚尖,对这沐朝夕耳语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想晚几年和祖宗团聚,就照顾好我的人。”   白司药轻声柔语,话语就像蚂蚁似的,钻进耳朵里,痒的很。   沐朝夕耳朵尖娇红欲滴,就像长了两枚朱砂痣。   作者有话要说:白司药霸总上身,沐千户有点招架不住~   今晚继续送200个红包,让评论像暴雨一样将我淹没吧。   白术戴眼镜的样子就是封面图,我找画手画的人设,大家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眼镜框就是玳瑁色。   白术的400度近视六亲不认,是根据我自己的情况来的,可能是我左眼还有150散光的原因,我摘下眼镜,两米之外就六亲不认了。   能够看出前面有人,但是面部轮廓无法看清楚。 第4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沐朝夕是个男人。   是个二十二岁、精力充沛、正当壮年、尚未婚配、没“吃过”猪肉,但是绝对知道猪跑、对女人有欲望的男人。   这个年龄一般都娶妻生子了,但是沐朝夕十六岁时被逐出沐王府,门当户对的人家看不上他,差一些的人家他看不上,互相嫌弃,就这么耽误了婚期,至今单身。   提携他的正德皇帝一死,沐朝夕就只是个锦衣卫带俸千户,没有实权,被贬到宫门口早早当起了“看门大爷”,但是骨子里是世家公子的傲气,目光挑剔。   白司药发髻上插根筷子都好看,说话轻声细语,和她官居六品的身份、以及放出的狠话形成鲜明的反差,成功撩起了沐朝夕的征服欲。   出身沐王府这种百年勋贵望族,千金小姐他见得多了。当官的女人、还这般年轻漂亮,他第一次见。   白术一到锦衣卫衙门,放完狠话,就立刻被等待已久的陆炳陆大人带走提审了。   沐朝夕提着一壶加了盐和糖的水去了牢房,“照顾”白术的护卫牛二,脑子却全是白术穿着湘妃色衣裙(直男审美)、朝着他笑的幻想:   她的唇……有些寡淡病态,要是涂些唇脂就好了,什么颜色适合她呢?像樱花那样的粉红色就很好……   沐朝夕陷入幻想世界时,牛二正在喝盐糖水,监狱里有些闷热,他刚中暑醒来,就脱了上衣凉快一下,正好撞见铁窗外沐朝夕对着他呆笑。   牛二不禁一身恶寒,汗毛直竖,把脱下的上衣又穿起来。   当幻想中的白司药丧心病狂的穿上一双粉红色的高底鞋时,一声惨叫打碎了沐朝夕的臆想。   感觉脑袋后面有风,沐朝夕反应迅速,头也不回就往左边闪躲。   哐当!   一个锦衣卫狱卒就像一块破布似的被人扔到牢房铁窗,被砸得倒地不起。   沐朝夕大怒,拔刀,“什么人敢擅闯诏狱?”   回答他的是一根□□。   沐朝夕挥刀,将□□从中间劈开。   “来人!有人劫狱!”沐朝夕大吼。   然而没有什么用,监狱门口二十来个狱卒全部被扔过来,居然一个增援的都没有。   沐朝夕眼瞅着打不过,立刻打开监狱的门,乘着牛二还没恢复力气,藏在他身后,把刀就在他的脖子上,威胁劫狱的人,“你们要人还是要尸体?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停!”   对方果然在乎牛二的性命,大声喊停。   一个身穿锦衣,头戴乌纱帽的人走近监狱,他头上的乌纱帽上还插着两根约手臂长的稚尾,走路的时候随着步态颤抖,很是威风。   沐朝夕不认识对方,但是从打扮来看,对方是宫里高品阶的太监。   沐朝夕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太监。明明是个无根之人,居然走出了将军的步伐,带着逼人的杀气。   太监身后跟着一群人,头戴黑色尖顶帽,穿着褐色袍子,脚穿白皮靴。这是东厂番役们的打扮。   是东厂的人!难怪敢大闹锦衣卫诏狱。   东厂,全称东缉事厂。   主要职能是办理皇帝交代的御案,以及监督锦衣卫。东厂的番役都是锦衣卫里挑选出来的精英,不过领头的是太监。   就连锦衣卫的老大陆炳陆大人都不敢得罪东厂,何况沐朝夕一个无权无势的千户?   沐朝夕放下刀,“请问这位公公如何称呼?来锦衣卫有何贵干?”   这个刚才差点将他一剑穿喉的太监没有回答问题,直接问道:“是你把白司药抓到诏狱的?”   太监不回答,一旁牛二见到此人,连忙拖着病躯跑到太监身边,说道:“这是东厂副提督麦公公,识相的赶紧交出白司药,否则把你连诏狱一起砸了!”   这么年轻就当了东厂副提督?   来者不善,我可干不过东厂的公公啊,沐朝夕立刻甩锅,“标下奉陆大人之命,去五里屯窦家村拘捕白司药。”   东厂监督锦衣卫,是上级部门。   麦公公眉头一挑,“白司药所犯何事?”   沐朝夕说道:“事关机密,陆大人要标下保密。”   专门负责剧透的牛二说道:“麦公公,我看过他出示的拘捕令,说白司药偷盗尸体。”   麦公公的眉毛波浪式抖动,好像难以置信,“就偷尸这种小事?”   沐朝夕:偷盗尸体是重罪!怎么是小事了!难道白司药犯过比盗尸更严重的罪行?   牛二说道:“公公您还不了解白司药?就她那风吹就倒的身体,别说偷尸了,就是偷个活人也难啊。”   什么偷人,沐朝夕心道:真是人如其名,又牛又二……   “闭嘴!”麦公公一记眼刀杀过去,居然将牛二这个铁塔般的汉子震慑的一动不动。   这时东厂的番子们回来复命:“厂公,标下翻遍了诏狱,还去陆炳的职房里寻了,没有发现白司药。锦衣卫的人说,白司药刚被抓到衙门,陆炳就带人从后门走了,不知去向。”   麦公公朝着沐朝夕勾了勾手指,“你,带我去找陆炳要人。”   沐朝夕说道:“我不知道陆大人去了何处。”   麦公公举起□□,对准他的额头:“那么你对我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居然要杀他!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突然得到上官赏识,然后飞黄腾达的好事!   陆大人找我,就是哄骗我当替死鬼的!   这里头的水太深了,本以为是前程,谁知道是深渊!   “且慢!”沐朝夕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回想着接到任务时的情景,灵机一动。   麦公公手里的□□一动不动,“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们在那里?”   沐朝夕说道:“陆大人在值房给标下看拘捕令的时候,标下注意到房间屏风后面有一只脚,应是躲在里面不方便露面,但是此人的鞋子是土黄色六个孔的罗汉鞋,是僧人所穿。”   僧人、偷盗尸体、居然有胆子抓白司药……   “把他带走。”麦公公指着沐朝夕,“包围护国寺,锁死门户,谁都不准走。”   护国寺在北京北城的发祥坊。   这里停放着正德皇帝的梓宫。因为正德帝三十一岁就死了,死的太突然,天寿山的康陵才刚刚动工,葬礼办了,还没正式下葬,暂时将其梓宫停放在护国寺地下的高塔地宫里之下。   这里有诸多高僧的真身舍利,以感化正德帝荒唐的一生。   知了知了!   护国寺里蝉声雷动,塔下的地宫寂静凉快。   此时,正德帝的棺椁已经被打开了,里头没有尸体,只有三十一枚铜钱,代表着正德帝短暂的寿命。   陆炳说道:“白司药,你把皇上的龙体弄到那里去了?根据地宫的记录,你是最后一个见到龙体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龙体去那儿~   今晚继续送200个红包,爱你们 第5章 公公偏头痛   “皇上呢?”   白术看到空空如也的棺椁,顿时吓一跳,她愣了一会,摘下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掀起夏竹布小褂的衣角擦了擦镜片,复又戴上去,弯腰,几乎把整个脑袋都伸进棺椁里细看,一层层的动手翻检。   锦衣卫的人正要呵斥,陆炳使了个眼色,命令手下不要动,静静的看着白术以城管拆迁的架势把棺椁翻了一遍。   龙体不翼而飞,守护梓宫的锦衣卫要负责。   陆炳是嘉靖帝的奶兄,但是丢失龙体这种大事,他一个人也扛不住啊!   所以陆炳如此放任白术。   能够拖一个是一个,白司药动了手,她就和此事有关了,   最上面是一层缂丝五爪金龙的锦被,被子下一床褥子,褥子上摆放着用来压岁的三十一枚“正德通宝”的铜钱。   白术将连褥子带被子铜钱卷了卷,抱出棺外,棺椁下方有夹层,是一块雕刻着北斗七星方位圆孔的苓板,一来有转世轮回的意思,二来这七个孔可以把龙体的湿气排到棺材底部铺层的石灰和草木灰混合物上。   棺材下方的混合物是用来吸潮防腐的。   白术用葫芦瓢把这些吸尘碎屑全都舀出来,足足装满两个箱子,凑过去闻了闻,毫无腐臭潮湿之味。   不像是装过“龙体”的样子。   白术说道:“没错,我是最后一个见到龙体的人,之后,棺椁就合上了,一直停在此处,我也辞官出宫,再也没来过护国寺。”   “至于为什么龙体不见了,我也不知道。这期间一直是锦衣卫看管,陆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肃清锦衣卫内鬼,而不是把我绑过来浪费时间。”   陆炳说道:“所有看守护国寺的锦衣卫都已经秘密关押单独审问了,目前还没有结果,白司药是最后一个见到龙体的人,去岁正月皇上祭祀的时候突然吐血倒地,也是白司药近身治疗,你有嫌疑。”   白术觉得好笑,“丢失龙体是重罪,陆大人丢官是小,很可能性命都不保,自己查不到线索,就到处攀咬,想着能咬一个是一个,把有关人等全部拖下水,最后法不责众,只得减轻处罚,陆大人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好。”   白术一步步走近过去,低声道:“陆大人,此事皇上还不知道吧。”   陆炳不置可否,他去年还只是湖北安陆兴王府一个小王爷的奶兄,别说京城了,他的足迹都很少踏出湖北。   突然小王爷成了皇帝,他鸡犬升天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在京城立足未稳,毫无政治经验,刚上任不到半年,就把先帝的龙体弄丢了!   看到空棺材的一瞬间,陆炳魂都吓没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找到龙体,“完璧归赵”,把事情先压下来,处理妥当后再禀告嘉靖帝,如此,方能保住性命和官位。   白术原本只是猜测,看到陆炳的表情,便知自己猜对了,说道:“横竖我脱不开干系的,不如你我合作,一起查找龙体,你先把牛二放了,好好照顾他。”   陆炳吩咐手下:“把牛二带到锦衣卫的客房住着,再给他找个大夫。”   手下领命而去。   陆炳说道:“既然白司药肯配合锦衣卫,我求之不得。正德皇帝入殓的时候,我和皇上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根本没有见过龙体。白司药,你一直照顾重病的正德帝,直至咽气,在这期间,你可觉察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什么异样事情?”   “没有。”白术说道:“我当时日夜照顾皇上,每天合眼不超过一个时辰,忙昏头了,那时候除了皇上的病情,我对外界一概不关心,陆大人问我不如问别人。”   “不过,我有一事问陆大人。”白术指着被掏空的棺椁,“棺材板都盖上了,陆大人怎么会想到要开棺验尸?”   陆炳踌躇片刻,说道:“近来无论京城还是后宫都流传一个谣言,说正德皇帝诈死,抛下一切,改名换姓,四海逍遥游去了,棺材里只是个相貌相似的替身。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看见正德帝在京城出现过。”   白术问:“皇上相信了?”   嘉靖帝很是不安,毕竟以堂哥正德皇帝荒唐的过去来看,他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倘若正德皇帝玩腻了,回到京城,京城二龙相见,多么尴尬?   更何况,嘉靖帝是旁支小宗的堂弟,又不是儿子。从皇室血统上看,正德皇帝是正统大宗,真要让遵循宗法的臣子们选择,正德皇帝会以绝对的优势重新登基。   嘉靖帝初尝皇权,才舍不得放手,遂命令奶兄陆炳四处查访,看谣言源头何在,是否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为君者讳。   陆炳顾全嘉靖帝的面子,当然不肯说实话了,说道:   “人死如何复生?皇上自是不信这些谣言。一定有人存心造谣传谣,要大明人心浮动,朝政不稳。   身为臣子,定当为皇上分忧,所以我派锦衣卫暗自查访谣言的源头,想要揪出传谣之人……”   陆炳找来找去,毫无可用线索,于是就想用反证法来澄清谣言,让嘉靖帝放心。听宫里的老人们说,正德皇帝左脚底板有七颗痣,呈北斗七星的样式排列,此乃从胎里带出的天子之相。   相貌可以相似,七颗痣就不可能造假了,于是陆炳下令开棺验尸,打开之后,发现龙体不见了。   说到这里,陆炳闭上眼睛,双手轮刮布满红血丝的眼眶,他已经两晚没睡觉了,肠子都快悔青了啊!   我咋就管不住我这手呢?   为什么要开棺?   不开棺就不会发现龙体丢了,就不会丢官甚至丢命!   陆炳初衷是立功心切,想要通过反证法让嘉靖帝安心当皇帝,没想到结果适得其反,在抄家灭族的边缘疯狂试探!   还是官场经验不足,贪功冒进,一开始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陆炳自掘坟墓,还要拉白术陪葬。   白术在宫廷混了十年,岂会轻易被他拉下水?表面和陆炳虚与委蛇,其实是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白术叹道:“陆大人应该早些问我,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先帝是真的死了,先帝南巡落水归来,身体就一直不好,每日汤药不断。这些都有太医院脉案为证据,去年正月祭祀,先帝早上喝了参汤吊了一口气,强撑着去祭天,结果当场吐血晕倒,太医院全力救治,勉强拖了两个月,先帝动一动手指头都难,如何有力气布置诈死?”   “我亲眼见先帝咽气,旁边还有太医院的人、司礼监、御马监的太监、内阁五位阁老、赵太后、夏皇后,纵使我那时候累得头晕眼花,难道这些人还辨不清楚生死?”   陆炳当然知道先帝弥留之际有什么人在场,这些都写入了历史,但是当时没有一个人是现在嘉靖皇帝的人啊,他怀疑一下,也很正常嘛。   陆炳也是要面子的,马上转换话题,“好吧,先帝已死,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先帝龙体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地宫门口就传来械斗之声,一双洁白的皮靴踏着台阶缓缓而下,“先帝的龙体不见了?陆大人,这等大事,你居然隐瞒不报,当我们东厂是瞎子啊?”   陆炳预料东厂会来找白术,但是没想到东厂会来的这么快,顿时面白如纸,怎么回事?谁泄密了?   耿直的牛二把五花大绑像一只大闸蟹般的沐朝夕推出来,“这个沐千户看到了屏风后面的僧鞋,麦公公聪明绝顶,一下子就猜出护国寺出了问题——快把我们白司药放了!”   麦公公从头到脚扫了白术一眼,顿时偏头疼,目光定在她头顶道姑髻上的筷子上面,薄唇抿成一线,讽刺道:“一年不见,白司药风采依旧啊。”   作者有话要说:公公他偏头疼,后宫有佳丽三千,却不能碰~~~~   今晚送200个红包,白术搞事情,拜托小天使们把评论也搞起来么。 第6章 燃烧吧,我的八卦之魂   白术绝对不是什么风采依旧,她打扮寒酸,导致沐朝夕曾经误以为她是村姑,发髻用一根木头簪子也好过直接插根筷子。   面对麦厂公的嘲讽,白术置若罔闻,假装听不见:她还要靠东厂从这里脱身,此时不是吵架的时候。   沐朝夕心想,牛二啊牛二,你真是长了一副漏勺般的嘴巴,什么事情都兜不住,一开口就把我出卖了,以后陆大人还不得天天给我小鞋穿?看来我在锦衣卫混不下去了,得想想退路。   沐朝夕的身体被捆绑成大闸蟹,不得动弹,心思是活的,眼珠儿一转,对着白术说道:“我奉命捉拿白司药归案,也履行了诺言,照顾好牛二,给他喝了加了蜂蜜和盐的清水,他身上有几处刀伤,我也给他上了药。我想知道,白司药说话还算话吗?”   从麦厂公带着东厂的人大闹锦衣卫诏狱,沐朝夕猜测白司药的后台就是这位东厂大佬了,陆大人不敢惹,就派了他去当替死鬼。   沐朝夕对上司陆大人把他当垫脚石的行为很失望,如今锦衣卫又丢失了正德帝的龙体,大祸临头,索性干脆投靠东厂,大树底下好乘凉。   锦衣卫要倒了,沐朝夕壮志未酬,还想着逐梦大明官场,出人头地呢,就是这么现实。   白术看着牛二。   牛二点点头:“好像是槐花蜜冲的水,有点甜,我现在有力气了。”   白术说道:“给他松绑。”   白术也很现实,如今她势单力薄,沐朝夕脑子灵活,出身名门,能够拉住一个是一个,之前的龃龉就先不计较了。   沐朝夕由此得到自由。   松绑期间,麦厂公将棺椁和地宫都细细看了一遍,一无所获,对陆炳说道:“从现在起,地宫里所有锦衣卫都移交东厂审问。请陆大人移步禅房,不要走动,此事关系重大,我要立刻禀告皇上。”   东厂的番役都是锦衣卫里挑选出来的精英,立刻接管了护国寺,将指挥使陆炳软禁,干脆利落。   麦厂公派人去宫里报信,自己留在地宫这个第一案发现场守着,他屏退手下,偌大的地宫只留下白术,牛二和沐朝夕三人,以及一副空棺椁。   麦厂公的目光比地宫还要阴森,问沐朝夕:“待会皇上来了,一定会问你,到时候,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混迹官场的第一技能不是为国国民,兴国□□,而是就学会要甩锅,推卸责任,随时准备好顶缸的人,把自己摘出来。   这是沐朝夕从这件事得到的技术总结,他心如明镜,说道:“标下虽出自锦衣卫,但标下更忠于国家、忠于皇帝陛下,此事皆因我们锦衣卫看守地宫松懈,陆大人玩忽职守所致。”   沐朝夕全都推到看守地宫的锦衣卫以及指挥使陆炳头上了。   哟,这小子还挺上道。   白术和麦厂公默契的对视一眼,而后就像是眼球被对方灼烧似的,飞速移开视线,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   白术咬了咬下唇,麦厂公浓密纤长如蝴蝶翅膀般的眼睫毛颤了颤。   经历了一番跌宕起伏,沐朝夕为了保命保官,精神高度紧张,不知觉提升了洞察力,他觉得白司药和麦厂公的关系……不一般。   听闻宫里有不少低等宦官和宫女们结为夫妻,以排解寂寞,被称为对食。有权势的太监甚至在宫外有府邸和家室,娶名门千金当老婆,收养义子义女,和京官们一样过着家庭生活。   麦厂公又问沐朝夕:“那么,白司药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麦厂公目光里的威压更甚。   觉察到这两人关系暧昧,沐朝夕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对白术那些粉红色不可描述的幻想全都摇出去了,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皇上要来!我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祸之福之所依,福之祸之所依。我终于要飞黄腾达了!   沐朝夕赶紧说道:   “白司药是大夫,医得了活人,和死人有什么关系呢。陆大人太着急了,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真是急病乱投医。”   白术听了,简直要为沐朝夕鼓掌,果然不愧为是百年望族沐王府的子孙,一点就通。   白术并不知道,她和沐朝夕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就已经脑补了和自己相识相爱结婚画眉涂唇脂穿衣穿鞋不可描述再不可描述以及离异分手为结局的狗血故事。   麦厂公对沐朝夕的回答很满意,解决了这件事情,对白术说道:“待会皇上来了,你就一问三不知,少说少错,何况你本就与此事无关。为了防止陆炳再找你麻烦,这几天你先别回窦家村,就和牛二住在城里的麦府,有我……我的干爹罩着,谁都不敢动你。”   沐朝夕内心的八卦开始燃烧:麦厂公的干爹?这得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白术果断拒绝:“不去,我有自己的家。”   麦厂公讽刺道:“你的家?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就敢上门抓人,你的自保能力就像鸡蛋壳一样薄,既然不能遮风拦雨,何以为家?”   白术嘴唇都气白了,“一年不见,你还是这番自以为是、想要操控别人生活的性格。”   “一年不见,你还是这样自由散漫,对自己的安危不负责任,对别人也是——”麦厂公指着壮如铁塔般的牛二:   “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被你养瘦了!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几处的刀伤!眼眶是青的,嘴唇撕裂红肿,还差点中暑一命呜呼!”   牛二比麦厂公还高出半个头,此时却温顺的不像话,怯生生的说道:“不是白司药的错。是我无能,丢了包袱;也是我太冲动,骗了白司药,独自闯进贼窝里和一群贼人打斗;是我太心急,顶着烈日回家,热到中暑。干爹,你别怪白司药了。”   沐朝夕脑子像是被雷劈了:干爹?麦厂公是牛二的干爹?这两人看起来像是兄弟啊。   麦厂公抓住牛二的手,对白术说道:“你回家可以,二郎必须跟我回麦府养好身体——去年我就不应该把他让给你。”   什么情况?沐朝夕脑子里燃起了八卦之魂。   白术冷笑:“你总是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一意孤行。二郎要是愿意跟你,去年他就留在麦府了。”   果然,牛二蚊子哼哼似的说道:“干爹,我要和白司药回窦家村的。”   麦厂公暴怒,质问白术,“这一年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白术冷笑,“尊重他的意愿和想法。这是你永远都做不到的。”   麦厂公说道:“慈母多败儿,你这是放任自流,对二郎不负责任。”   白术正要开口,牛二甩开麦厂公的手,捂着耳朵,站在两人中间:“你们不要吵了!一年不见,能不能好好坐下来说话?非要见面就吵?”   白术和麦厂公同时指着牛二,齐声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你先出去!”   牛二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的顺着台阶走出地宫。   沐朝夕有很有眼色紧跟着牛二出去,他晓得牛二嘴上没个把门的,问啥说啥,遂开始套话,“你是麦厂公的干儿子,麦厂公刚才又说慈母多败儿,那么你是白司药的——”   剧透之王牛二说道:“白司药是我干娘,他们一起收养我的,养了我十年。”   沐朝夕问:“那你今年多大?”   牛二:“十五了。”   这孩子长的太着急了,就这相貌体型,说二十五也有人信啊!   沐朝夕打量一番,感叹道:“不会吧。”这孩子可能营养太好了,长的又快又壮实。   牛二脸一红,明显不擅长说谎:“我没骗你——是虚岁,到了腊月,我就十五周岁了。”   今天的经历太过曲折,沐朝夕简直怀疑人生,说道:“所以,麦厂公和白司药是夫妻?你是他们收养的义子?”   牛二耿直,点头叹道:“他们是一对冤家夫妻,结婚十年,总是吵架,去年和离了,我跟着白司药。”   作者有话要说:您好,前夫哥~~   麦厂公叫做麦穗,这也是舟来晋江码字的第一个编辑,是她签了我,我才能有机会在晋江这个平台给大家讲故事。   为了纪念她,也是呼应麦厂公的身世,所以给他取名为麦穗~   明朝太监是个很特殊的群体,有好人也有坏人,其中不乏救国家于水火的能臣,但是文人厌恶宦官,手握历史话语权,选择性的记录太监所作所为,夸大缺点,很少写优点和优秀的人,所以大家对太监基本都是负面印象。   不能以身体是否缺个零件来判断一个人的品行能力,本书会尽量公允的写宦官和大臣之间的博弈和制衡。 第7章 东厂一枝花   信息加载过量,脑子处理不来,超负荷运行的结果是保险丝熔断跳闸了,沐朝夕眼神呆滞,好一会才重新拉闸通电,“白司药今年多大?”   牛二:“收养我的时候他们都是十五岁,今年二十五。”   此刻沐朝夕内心是崩溃的:我长了一双眼睛难道是擤鼻涕用的吗?   把十五岁的小少年看成二十五;把二十五岁的离异还带着重磅拖油瓶的女人看成了是十六七岁!   人不貌相啊。   地宫里,离异夫妻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互相揭短,夫妻是比父母更能找到命脉羞辱你的人,无论你在外头混得人模狗样,一到家里都会遭遇精准打击,定点清除自尊从容,三句话就能撩出火来。   麦厂公往白术胸口插第一刀,说道:“二郎快十五岁了,我已经托干爹的关系,在国子监为他谋了个监生的名额,多读点书总没错。不能总是跟着你在外头游荡,你自己放弃前程辞官出宫就算了,别耽误孩子。”   国子监,大明最高学府。相当于现在将一个学渣保送到北大。   白术说道:“好。”   一拳打在棉花上,麦厂公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居然不是指责我自作主张、霸道不讲道理?   这还是我认识的白术吗?   地宫没有座椅,白术疲倦的坐在棺材板上,揉捏着额头,“今晚你就把二郎带走,好好治疗他一身伤,送到国子监上学去。以他的性格,八成会逃学去窦家村找我,你多派点人盯着他,一旦有逃学的迹象,就把他绑回去。”   麦厂公和白术吵了十年,根本不信她会良心发现,冷哼一声,插第二刀,说道:   “你独自带这孩子一年,知道养孩子不容易吧,开始嫌弃他了,就把他甩给我?女人,你真是虚伪啊,刚才他在这里的时候,你还做出一副不舍的样子,和我争他。”   白术被他搞烦了,拿起三十米的大刀反击,“我是为了他的前途——你干嘛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为他找了个后娘?不方便带他回麦府?是某个官家千金,还是宫里某位正得势的女官?麦厂公这个东厂一枝花,不知被那位姑娘给折了?”   麦厂公长得好看,诨名东厂一枝花,俗称麦厂花。   刀不在多,够长就行。   “你——”麦厂花吃了一刀,“你就知道无事生非,捕风捉影!”   “我懒得跟你吵。”白术心烦,遂站起来,双手举高,做投降状,“请麦厂公把我抓起来,像陆炳一样软禁在禅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麦厂花还在火头上,“你那里都不准去,在这等着!”   白术走到棺材板另一边,背对着他坐下,双手抱膝,脑袋搁在手臂上,闭上眼睛休息。   白术装乌龟不理他,麦厂花一肚子火无处宣泄,烧着难受,正想找个话头挑起战火,见她蜷缩在棺材板上,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暂时将刻薄的话憋了回去,说道:   “你站起来,这里湿气重,棺材板是隔不住的,别明天又叫着浑身骨头疼。”   白术:“我很累,站不住,我现在不躺在棺材板上就不错了。”   麦厂花踌躇片刻,坐到她旁边,拍拍了膝盖,“我牺牲一下——我容许你坐在我腿上。”   白术免费送了两个白眼给他。   麦厂花冷冷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数到三,你不坐就算了。”   “一。”   白术不动。   “二。”   白术就像聋了,还是不动。   麦厂花顿了顿:“二点五。”   白术:“……”我看你是二百五。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声音,“皇上驾到!”   白术和麦厂花连忙从棺材板上站起来,弯腰鞠躬行礼,大明君臣礼仪,除了赏赐和登基等大型庆典需要行跪拜大礼以外,日常都是站立鞠躬,无需下跪。   十六岁的嘉靖皇帝身形略单薄,胡子都没长出来,下巴光洁。眼窝深陷,好像缺乏睡眠。   由于去年仓促从湖北安陆赶到北京来登基,一应龙袍朝服长服都还没来的量身定做,他现在穿的还是堂哥正德帝的衣服,内务府的织工稍微改小了些,穿上身上还是空荡荡的,一看就是穿着别人的衣服。   不过,嘉靖帝长的俊秀,年纪虽小,却颇能端得住架子,听到这件晴天霹雳的大事,他还能稳得住,走下台阶的步伐不缓不急,其实内心慌得如万马奔腾。   棺材是空的,难道堂哥正德帝如谣言所说,根本没有死,只是诈死四海云游去了?   等他玩够了回来,朕就要退位了。   朕不甘心啊,接手这个烂摊子,辛辛苦苦治理国家,却是为人做嫁衣?   嘉靖帝身后跟着两个太监,分别是东厂厂公鲍忠和御马监掌印太监麦福。陆炳和沐朝夕在队伍最后面。牛二因年纪小,被请到禅房喝茶吃素点心去了。   麦福,就是麦厂花的干爹,广东三水人。   自幼进宫,因长得好看且聪明,被选入司礼监内书堂读书,是个有学问的太监,经历了成化、弘治、正德、以及现在嘉靖四朝,无论换谁当皇帝,麦福都稳如狗,是个厉害的人物。   鲍忠就不一样了,他是嘉靖帝在湖北安陆兴王府时的旧人,在宫里毫无根基。   嘉靖帝登基之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明正德朝著名的宦官者联盟“八虎”皆被铲除,幸运的去了南京当守备太监,不幸的被杀头抄家,腾出了位置。   一个萝卜一个坑,嘉靖帝赶紧把自己萝卜鲍忠安插在东厂这个大明地位最高的间谍情报组织上。把奶兄陆炳这个萝卜种在大明最大的间谍组织锦衣卫上。   但残酷的事实证明,空降的官员就是经验不足,办事不利。   奶兄陆炳连正德帝的尸首都看不住。   潜邸旧人鲍忠身为东厂厂公,居然对此毫不知情,此事还是麦福的干儿子麦穗——也就是麦厂花发现的!   如果鲍忠和陆炳是萝卜,麦福和麦穗父子就是人参。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年轻的嘉靖帝颜面扫地,恨不得把自家两货扔了。   麦厂花交代了来龙去脉。   证人沐朝夕按照刚才排练好的把责任全部甩到了陆炳身上——也不算是甩锅,本来一切都因陆炳而起,出了事情怕担责任,把沐朝夕推出去抓白术,结果惹怒了麦厂花,大闹锦衣卫诏狱,把此事给捅出来了。   白术讲解了她搜查棺材的全过程,“……龙体在入葬之前,微臣亲手配药,给龙体做过防腐,加上棺材封闭良好,苓板之下还有草木灰和石灰粉混合物,龙体在这种情况只会干化,成为干尸,不会腐烂,防腐的药材都是剧/毒,尸身绝不可能死而复活。”   一听说正德帝死的透透的,这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不过,嘉靖帝还是有所顾虑,“朕听闻先帝脚底板有七颗痣,呈北斗七星摆列,白司药做防腐的时候,可曾留意过?”   白术点头,“全身防腐需裸/身,而且还要从幽门反复注入药水灌肠,以抽出污物,如此方能长久保护尸身不腐,微臣给龙体做灌肠之时,见过龙足下的七颗痣。”   说到了这里,地宫所有人不禁菊花一紧。   死了就好!这是个大好的消息!   嘉靖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奶兄陆炳和东厂厂公鲍忠:瞧瞧!别说精明能干的麦家父子了,就连麦府的前儿媳妇白司药都比你们强! 第8章 重要的话说三遍   白术一语定乾坤。   只要死透了就好办。   毕竟尸体可以慢慢找,被迫退位、把皇位还给堂哥正德帝才是最要命的。   嘉靖帝打量着白术,他来到京城继位的当天,这个大明皇宫里女官升官速度排名第二的白司药正好辞官出宫——升迁速度排名第一的是洪武朝女官胡善围。   胡善围二十岁考进宫当九品女史,二十二岁就升为六品司言,后来经历了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一共五朝,都是五品尚宫,屹立五朝而不倒,还把妹妹胡善祥推向了皇后的宝座。   在大明宫廷,有两种官员,分别是女官和宦官。女官是通过宫廷内部考试选拔或者宫外考试招募进来的有学问的女子,宦官就是有官位品级的阉人。   大明建国之初,开国皇帝洪武帝吸取前朝元朝阉人误国的教训,便在全国选拔、启用女官来服务宫廷,遏制太监。   大明后宫女官组建了六局一司,即尚宫局,尚食局,尚功局,尚寝局,尚仪局,尚服局和宫正司的机构,来辅佐皇后料理后宫各项事宜,那时候宦官大多只是做些出力气的小事,要服从女官的管理。   大明宫廷女官势力在五朝尚宫胡善围手里达到了巅峰,后来胡善围年迈,辞官养老,退出宫廷,失去了手腕强大的老大,女官势力由此衰落。   此消彼长,大明正统年间,因只有八岁的小皇帝朱祁镇对太监王振有着如父亲般的依赖,宫廷的宦官势力在王振手里得以崛起,形成十二监、四司和八局,全称二十四衙门。   二十四衙门取代了女官六局一司,宦官全面压制女官。例如尚食局、尚衣局已经被尚衣监和尚膳监全部取代。   如今,宫廷女官六局一司体系依然存在,但是权力早就不如从前,几乎只剩个空架子,宫廷女官的数量从胡善围执掌六局一司巅峰时期的二百九十八人,压缩到了如今不足四十人。   然而,女官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极点,依然有两个岗位一直屹立不倒,没有被太监染指:   第一就是掌玺的女官,负责保管皇帝二十四颗国玺,领头人是六品司宝女官。大明从开国到现在,一直都是女官保管国玺的传统,大明的皇帝们还没有谁昏聩到连最核心的国玺都交给太监。   太监们要用国玺,必须从女官那里去要,称之为“请宝”,女官登记在册,向皇帝确认之后,才会把玉玺拿出来交给太监盖章。   类似现在出纳和会计,出纳管钱财,会计管着账本,互相制衡。   女官管着玉玺但不能盖章,太监盖章不能管玉玺。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大明历代有权势的大太监如何嚣张,例如正德朝的刘瑾和官宦集团“八虎”,看起来权倾朝野,但最后皇帝要收拾他们,上午还风光无限,下午就绑到午门斩首。   因为太监始终无法染指国玺,无论如何折腾,到头来不过是为老朱家打工的。   第二个没有被太监取代的女官职位,就是女医了。   原因很简单,大夫是个专业性太高的职业,隔行如何隔山,就像做数学题一样——你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无法蒙混过关。   司礼监专门培养宦官储备干部的机构叫做内书堂,类似民国时期的黄埔军校或者现代的中央党校,内书堂啥都教,而且是由翰林院的大学士们授课,师资力量一流,比如麦厂花的干爹、御马监掌印太监麦福就是内书堂毕业的优秀学生。   但是内书堂不会教授医学啊。   况且,大明后宫对太医院太医的进出有着严格的规定,在洪武朝最苛刻的时候,根据《皇明祖训》,太医们不得踏入后宫半步,若有皇子嫔妃病重,需要抬到皇帝的乾清宫,太医们在乾清宫治疗病人。   后来从正统年间开始,宫规逐渐松懈,太医们可以在宫女太监的监视之下进入后宫,为皇室成员治病,但是不得和女人直接接触,不能直视女人容貌,连把脉都要隔着手绢,很容易误诊,无法做到望闻问切。   所以,女医们的作用无法被太监和太医所取代,一直在宫廷坚强的生存着。   女医最低是九品,最高是六品,被称为司药,和司宝女官一样,都是“司”字辈女官,在宫廷地位颇高。   嘉靖帝看过东厂从尚宫局典籍司翻出的女官卷宗记载,这个白术在正德五年通过选拔进宫,年仅十四岁,当了九品女医。同年,嫁给了还在内书堂读书的麦穗,也就是现在的麦厂花,并收养了一个五岁男童。   正德六年,升为八品掌药。   正德七年,升为七品典药。   正德十年,升为六品司药时,白术只有十九岁!   白术是大明宫廷女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六品司药女官。   据说白术能够升的那么快,一半是因为她医术的确高明——名师出高徒,她的授业恩师是民间享有盛誉的女医谈允贤。   另一半是因为白术“英年早婚”,十四岁就结婚了,嫁入权宦麦家。凭着麦厂花这个丈夫,以及麦福这个公公两个颇有权势太监的关系,白术很得正德帝的信任,她每次升迁,都是正德帝的口谕,和当时的夏皇后甚至赵太后都没关系。   去年,正德十六年,白术在正德帝的尸体转移到护国寺地宫之后,急流勇退,立刻与麦厂花离婚,并当天请辞出宫,带着干儿子牛二走了,从此没有在宫廷出现过。   所以,嘉靖帝对白司药一直闻其名而未见其人。   今日,见白术对处理正德帝后事侃侃而谈,嘉靖帝明白了白术为何在宫廷如鱼得水,这种有本事有胆识的女官,确实难得。   白术的正德帝已死的证言给嘉靖帝吃了颗定心丸,嘉靖帝起了惜才之心,说道:“朕登基一年,求贤若渴,旧闻白司药有大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白司药何不跟朕回宫?宫里司药的职位依然空悬。”   白术施了一礼,婉言拒绝:“多谢陛下的信任,只是微臣已非麦家儿媳,与麦公公和离之后,微臣在外云游,习惯了闲云野鹤、当江湖郎中的生活,微臣想继续在民间磨砺医术。”   大明宫廷女官待遇优厚,是终身制,离职之后也能继续保留官职和地位,俸禄也能一直领到死亡为止。   所以白术虽然辞官,但依然被人以官职相称呼,叫做“白司药”。   因为经济和地位保持独立,不需要依仗男人、夫家、甚至娘家,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所以女官们比较傲气,正因这份独立精神,大明历代皇帝才会一如既往的把玉玺交给女官保管,并一直相信女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古今亦然。   没有人会真正相信一个附庸或者莬丝花。   嘉靖帝得知白术的志向,并没有强行挽留——从她和麦厂花十年夫妻感情,依然闪电似离婚的事实来看,白术是那种强留也留不住的人。   嘉靖帝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强白司药了,今日天色已晚——沐千户,你先护送白司药回家休息,因此案还没了结,龙体尚未找到,这段期间就由你带着一百锦衣卫保护白司药的安全。”   嘉靖帝是个心机boy,白术既然拒官,那么她就不适合知道太多了,也不能和外人接触,以免泄露这个惊天大秘密。   至于为何派沐朝夕这个初入职场的菜鸟千户,是因沐朝夕已经误打误撞知道了这个与他身份并不匹配的大秘密,“来都来了”,是吧?   更何况,沐朝夕是沐王府的人,有背景,总不能杀了他灭口来保守秘密。   白术告辞,在沐朝夕的护送(监视)下回到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嘉靖帝,麦家父子,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东厂厂公鲍忠留在护国寺开了紧急会议,寻找龙体。   白术告别红了眼眶的干儿子牛二,叮嘱道:“好好去国子监读书,我会时常去看你的……注意伤口不要沾水。”   回到窦家村白府时,已是深夜了。   沐朝夕和一百锦衣卫将白府保护起来。   仲夏夜。   沐朝夕提着两桶温水,搁在门口,敲门。   白术开门,“劳烦沐千户倒进浴桶里,我力气小,提不动。”   沐朝夕心想老子还是第一次给女人提洗澡水,但是没得办法,上司陆大人要他满足白术的一切要求——这次抓白术,把东厂给得罪狠了,陆大人担心麦厂花又去砸他的锦衣卫衙门。   沐朝夕无奈,提着水进门,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沐朝夕一进门,白术把门关上。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沐朝夕有些不自在。   白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担心蚊子飞进来。”   原来这股香气是驱蚊的。   沐朝夕将浴桶注满水,白术道谢。   沐朝夕提着两个空桶,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浴房里白术一声轻呼。   莫非有刺客?   沐朝夕连忙扔了桶,跑进浴房,但见浴房竹塌上扔了一床的衣服,其中最上面的一件女人用来裹胸的主腰。   沐朝夕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果然是粉红色!   白术泡在浴桶里,水上飘着一片片小船般的荷花花瓣,也是要命的粉红色,身体在水下若隐若现,一头乌发散开,表情轻松妩媚,像个水下女妖。   沐朝夕连忙转过身去,“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白术:“水里有个东西。”   沐朝夕:“什么东西?”   白术:“我不知道,那东西游来游去的,你过来摸一摸就知道了。”   沐朝夕全身血液都在燃烧,消失的欲念顿时死灰复燃。   白天是高贵冷艳的白司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晚上却是……   该死的粉红色!该死的征服欲!   他真想睡了她,在水里将她撕碎。   沐朝夕理智尚存:“你……你莫要乱来。”   白术:“我已经离婚了,今晚孩子又不在身边,这里只有你和我。我好空虚、好寂寞、好冷。”   沐朝夕:“你空虚寂寞冷关我什么事。”   ”你就当做善事,安慰一个空虚的妇人。”白术说道:“只有一晚,明天过后,你我再无瓜噶。”   我是帮她,我是帮她,我是帮她,重要的话说三遍!   嘴上沉默,身体却很诚实,沐朝夕不敢直视,一步步后退,在浴桶旁边停下。   白术从浴桶里抬腿,白蛇般柔软,缠在沐朝夕的腰间。   轻轻一勾,沐朝夕就折了腰。   双唇相接时,沐朝夕感觉一股甜腻之味,他贪婪的吸溜过去,然后,失去了知觉,倒在堆满衣服的竹塌上。   白术呸呸漱口,吃了解药,熟悉的脱下沐朝夕身上的锦衣卫袍服帽子和腰牌等物,穿在自己身上,提着两个空桶,穿上三寸高的高底鞋,扮成沐朝夕的样子,乘着夜色出了门……   白术去了白府地窖,打开暗门,提着灯笼,顺着台阶下去,地下室很深,且越来越冷,一直走到地下三层,里面是一个冰窖。   一块块冰堆砌在四周,中间是个石头床,床下也堆满了冰块,床上躺着一具尸首,穿着五爪龙袍,正是消失的正德帝。   作者有话要说:女官的盛衰,胡善围时代是巅峰,很多时候,你以为是开始,其实是终结。   但正如胡善围对谈允贤所说的,无论多么黑暗,都要努力发出自己的光。不努力的话,会更惨。   今晚送200个红包~大家努力把评论搞起来嘛, 第9章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白府地下三层冰窖。   白术看着石床上的龙体,神采奕奕,那里寂寞空虚了?   只有冷是真的。   身为宫廷六品司药,居然偷了正德帝的龙体!   白术只觉得冻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往手掌哈了口热气,摇动机括,木制房顶开了个口子,哗啦啦掉出一个铁锁链来。   白术将锁链拴在龙体的双手上,然后摇动机关把手,铁索收紧,将龙体从三层冰窖从房顶的口子吊到了地下室二层。   白术固定住机关,顺着台阶走到地下室二层。   龙体就像一扇待宰杀的牛羊似的吊在空中。   亵渎龙体,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白术将一张轻便的松木桌子推到了房子中间,用三床厚实的棉被遮住了地板的空洞,将地下三层的冰寒之气阻隔,然后一点点的放松铁锁链,龙体渐渐躺在了桌子上,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地下二层温度适中,不冷不热。   很快,龙体开始解冻了。   正德帝的遗体做过排毒脱水防腐,所以他的尸体看起来比生前要瘦小一些,三十一岁去世,已经迈入中年,但此时的龙体看起来就像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   他的脸上已经形成了尸蜡,尸蜡填平了因脱水而产生的皱纹和沟壑,所以看起来光洁细滑。   他的尸体保存的如此之好,看起来甚至不像个死人,只是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就像打太多肉毒杆菌和玻尿酸的演员,面部僵硬。   死亡,让正德帝逆生长,击败时光,让即将中年油腻的他成为了少年的模样。   白术将一个镯子般的特制铜环卡在正德帝的咽喉上,也用一根锁链穿过铜环,拴在地板的地锁上。   然后再用木桌上两个木制卡扣,扣住了正德帝的脚踝。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看西洋怀表上的时间,化冻了约五分钟,搬了张椅子,坐在桌子旁边,对着龙体喃喃说道:   “我这次去了山东曲阜,传闻那里出现一起死者下葬之前突然踢棺材板的奇事。跟你的症状特别相似,所以,我日夜兼程赶到曲阜。”   话音刚落,龙体的双手有了反应,咔嚓咔嚓发出关节活动的声响。   白术似乎很熟悉这一幕了,一点都不害怕,叹道:   “可惜我还是来晚一步,死者被一个游方道士当成旱魃斩妖除魔给烧成灰烬了。”   蓦地,龙体从桌子上坐起来了,就像野兽似的张大嘴巴,朝着白术咬过去!   哈!   可惜龙体脖子上的项圈将他套住,双手双脚皆被牢牢束缚在座子上,正德帝只能坐在桌子上扭来扭去,锁链晃得哐当响,就是无法靠近白术,像一条案板上的鱼。   正德帝居然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已经死了,骨骼和肌肉却像被宰杀过的鱼一样,明明已经被掏出内脏,死透了,却依然有反应,还能蹦跳。   “你好大的口气!”   白术捂着鼻子,拖着椅子往旁边退了一步,“太臭了,这次我要往你嘴里放一些香料才行。我给你讲,这次去曲阜还是有些收获的,寻找你不得好死的原因……”   原来,正德帝死的突然,白术不相信他是暴病,便设法将他的尸体盗出,冰镇在白府冰窖里,本想解剖他的遗体细查,不料龙体出现类似尸变的反应,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对于这种异相,身为大夫的她想查出是有人故意投毒,还是天灾瘟疫所致。   白术辞官出宫,这一年都关注大明各地尸变的传闻,一个个去求证。   终于,她找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山东曲阜,有一个来自扬州的行商,行商的足迹踏遍大明,靠着赚货物差价致富。   行商带着儿子来曲阜做生意,突然吐血暴亡——这和去年正德帝正月祭祀时的病状一模一样。   夏天天气炎热,尸体容易腐烂,行商有钱,儿子又孝顺,当即就重金在曲阜买了大量的冰块保存父亲尸首。   在做了七天七夜的水陆道场法事之后,才把死者从冰棺材里抬进木头棺材,准备下葬。   棺材抬到挖好的坟地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棺材里发出咚咚的声响,好像有人敲棺材板。   死者儿子是个大孝子,听到棺材里的动静,以为父亲死而复生,不顾做法道士们的阻拦,撬开了棺材板救父。   但是棺材只开了一个口子,父亲就往里头缩,好像怕光。   大孝子伸手去安抚父亲,却被父亲一把抱住脖子,半个身体都被拖进了棺材,活活给咬死了!   大孝子被咬死之后,父子两个的尸体都像得了狂犬病一样,变成了见人就咬,又畏光的怪物,幸好道士们有些武艺,将父子尸体绑在床上不得动弹。   尸体没有呼吸,尸身也没有腐烂迹象,白天畏光不动弹,夜晚就像猛兽一样挣扎嚎叫,见人就咬。   这是狂犬病的典型症状,只是发病的载体从活人,变成了尸体。   山东这个地方有个特殊的习俗,那就是每逢干旱,便挖掘坟头有青色的新坟,在烈日之下掘开棺材,拖出尸体,打旱魃的习俗。   旱魃,就是不腐的干尸。   魃,在《诗经》和《山海经》里称为制造干旱的妖怪。   如果打开棺材,尸身未腐,就被认定是旱魃,会被砍成几块焚烧祭天,以祈求大雨降临。   这个带有巫术色彩的仪式,叫做打旱魃。   刚好曲阜今年夏天遭遇大旱,道士说皆因这对父子的尸体变成了旱魃作祟的缘故。   于是,道士起坛做法,将父子两个剁了焚毁,打旱魃。   因这是山东延续千年的传统,且行商父子是外地人,在本地无人为他们说话,百姓乞求下雨,官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道士打旱魃。   凑巧,做法次日天降大雨,解决了曲阜的旱情。   如今这个道士因打旱魃除妖求雨成功,在曲阜已经被当成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白术赶到曲阜时,父子两个尸骨已经化为两坛骨灰。   白术无奈,只得给了道士钱财,要道士将过程详细讲来。   白术定定的看着桌上扭动的龙体,“你去年死在初春,天寒地冻,尸体便没有立刻起变化,但只要一暖和,你就会复苏咬人。这个行商在夏天死去,由冰块冰着的时候也没有变化,由此,我大概可以推断,在寒冷中尸体不会发狂犬病,和正常死亡一样。”   “这是第一个收获,第二个收获,就是被得了狂犬病的行尸走肉咬过之后,受害者遗体也会染上狂犬病,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龙体丢失一事已经泄露,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把你当做旱魃一样烧掉。”   “你放心,我身为大夫,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妖孽之说。人死不能复生,人可以生病,难道尸首就不可以吗?病症和狂犬病类似,或许是一场新的瘟疫?或许有人刻意投/毒?瘟疫的源头在那里?谁害得你连死亡都不得安宁?我都会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大明古风言情+非末世丧尸元素。明朝版本的生化危机~一切都有科学解释,不搞封建迷信,医学战胜疾病,正义战胜邪恶,满满的求生欲,审核员不要再锁章节,一天锁三次申请解锁等一天真是崩溃。这个脑洞很早就想写了,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抓心挠肝的想讲这个故事啊。 第10章 薛定谔的初夜   白术今晚来看龙体,是有两个意思,第一是我打算烧了你,毁尸灭迹。   第二是我要找到你不得好死、变成行尸走肉的原因,如果是人祸,我就为你复仇,如果是天灾……那么麻烦就大了。   狂犬病在活人里是不治之症,典型病症是害怕阳光和流水,就像疯狗,见人就咬,被咬的也会感染此病,只能等死,哪怕五百年后现代医学也对这个病束手无策,一旦感染,基本上百分之百的死亡率。   如果狂犬病在死人之间传播呢?   那么离生灵涂炭、百鬼夜行的噩梦场面就不远了,地狱在人间。   目前白府有沐朝夕带着一百个锦衣卫监视,白术不能明目张胆的燃起火堆,哪怕把龙体拖到一个房间用火点燃,锦衣卫也会救火,到时候发现一具烧了半截、来历不明的尸体,她刚刚脱离嫌疑,就又要被人怀疑。   东厂和锦衣卫都要查她。   白术只能先把龙体吊进冰窟里冷藏起来,把锦衣卫支开再行动。   所以,她轻而易举的同意了前夫把牛二送到国子监读书的决定,牛二这孩子不会说谎,别把他卷进来。   地窖恢复原状,白术穿着沐朝夕的衣服回到房间,打开窗户,排出迷人的暖香,脱下衣服,故意一件件的扔了一地,跳到已经冷了的水里,打着哆嗦洗净淡淡的尸臭。   然后,她穿上寝衣,故意把领口扯开,躺在昏迷的沐朝夕旁边。   浴房的竹塌很小,是用来更换衣服用的,不是用来睡觉。   沐朝夕人高马大,一个人躺着刚刚好,两人要同时躺下,必须贴着身体,交颈而眠。   白术有洁癖,不愿意碰到陌生人,尤其是脱到只剩下一件短裤的男子。   竹塌太小了,她辗转反侧好几个睡姿,都会碰到他。   仙人跳没那么容易。   忍一忍,睡着了就好。   可是不行,白术闭上眼睛好一会了,始终无法入睡,枕边就像一个人形火炉,烤的她口干舌燥。   白术瞧着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户射进来,这一夜要过去了。   索性,她用尽全力,将沐朝夕狠狠一推。   沐朝夕从竹塌跌落在地板上,这一跌摔的可不轻,连续在地板上滚了几滚,直到撞在浴桶上才停止滚动。   此时药性也差不多了,沐朝夕捂着撞疼的头缓缓醒来。   白术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装作是沐朝夕自己滚下来的样子。   沐朝夕做了一晚不可描述的梦,此时半梦半醒,如梦似幻,瞳孔收缩,焦距,定在身下散乱的衣服上。   他的袍服和白术的衣服纠缠重叠在一起,粉红色的主腰甚至就挂在他的靴子上!   而竹塌之上,白术鬓发散乱,衣领大敞,半遮半掩,还露出两截光洁的小腿,柔软白皙,于脚踝处交缠,就像两条小白蛇。   他努力挖掘着记忆,最后的记忆,就是其中的一条小白蛇缠着他的腰间,将他勾到折腰,接着是一吻。   很甜的一吻,甜到他现在砸吧一下嘴,都能尝到一丝甜味。   可是后来的事情……   沐朝夕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说梦境吧,白司药穿着半敞的寝衣,就在这里躺着,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不认账吧?   可说现实,沐朝夕实在记不清昨晚的细节了,就像做梦似的,梦中无比清晰,但是大梦一醒,就像潮水抚平了沙滩,除了个几个贝壳,啥痕迹都没有了。   沐朝夕觉得,他昨晚又没有喝酒,记忆力再差,总不会忘记男人的第一次吧!   互相矛盾,沐朝夕觉得头疼,起身用浴桶里的凉水洗把脸。   这下清醒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记忆在一吻的那一刻断裂。   我不可能忘记初夜是怎么发生的——我连昨晚初吻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正思忖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乘着天还没大亮,无人瞧见,你穿上衣服赶紧走吧。”   沐朝夕转身,见白术一副娇软无力的样子(其实是一晚没睡太累了),侧身曲肘,散乱的头发披散而下,遮住了领口。   “这个竹塌睡得我腰酸腿疼,还是床上舒服。”白术眯缝着睡眼,缓缓起身,扶着腰,慵懒的走到隔间的卧房,倒在床上。   一副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的样子!   沐朝夕自行划重点,在“腰酸腿疼”上画了个圈。   回想他偷偷看过的那些“洞房花烛朝慵起”之类的市井风俗话本小说,好像女人一夜风月过后,都是这番懒懒的模样。   是真的发生了。   可是为什么我都不记得?   沐朝夕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昨晚到底是什么睡的?   为什么裤子会甩到灯笼上去?   沐朝夕努力挖掘记忆,可惜记忆就像隔着一道石门,无论怎么挖都挖不通。   最后坐在竹塌上穿鞋,短靴上挂着那件粉红色主腰。   沐朝夕以拆炸/弹的小心,轻轻将主腰拿下来,无人瞧见,偷偷塞进怀里。   走到浴房门口,顿住了,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他隔空无声扇了自己一巴掌,把揉成一团的主腰放到了竹塌上,物归原主。   白术还在睡,看起来并不打算送他。   沐朝夕实在受不了失忆,试探着问道:“昨晚……白司药觉得我……可还行?”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新娘问新郎眉毛画的好不好,现在男女颠倒,反过来了,失忆的沐朝夕表面问白术对他的表现是否满意,实际是为了求证他薛定谔般的初夜——可能有,也可能无。   “还行。”白术给予充分的肯定,“多谢沐千户,千户做了一桩善事。我不喜欢欠人情,以后会还你这桩人情。”   沐朝夕听了心中五味杂陈,欣喜、失望、满足、遗憾等等情绪几乎一起涌过来,他觉得自己快分裂了。   就这样……结束了?   不知为何,沐朝夕心有不甘。   白术见他还没走,便催促道:“我们之前约定过,只有一晚,到了明日,你我再无瓜噶。沐千户,请吧。”   白术真是那啥无情,太渣了,刚刚醒过来,就下了逐客令。   沐朝夕慢腾腾走到房门口,手碰到门栓,拔出一半,停下了,回头,转身。   沐朝夕快步返回,站在床前。   白术心下一慌,右手伸进枕头里,摸到枕下防身的一把短刀,面上故作淡定,翻了个身,“你来做什么?”   沐朝夕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将她钉在枕头上,“不是要还我人情吗?我沐朝夕向来有债必偿,你现在就还。”   作者有话要说:沐朝夕要反攻了~   今晚送200个红包哈,祝各位小天使周末愉快 第11章 起底   沐朝夕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记得了,那就再来一次。   说不定来着来着……就记起来呢。   就像习武,忘记刀法,得拿起刀挥一挥,才能再次找到感觉。   白术在混乱的正德后宫混了十年,不是白混的,心慌如狗,表面依然淡定的说道:“我现在没心情,男欢女爱,首先要你情我愿,如此,方能享受鱼水之欢。”   “明明你昨晚——”   白术:“没错,我昨晚空虚寂寞冷,说好只有一晚,第二天就无瓜葛,现在天都亮了。我这个人,向来冷情冷性,说不要就是不要,无论之前多么恩爱缠绵,事后都没有什么余情留恋,否则,我也不会与结婚十年的前夫麦厂花和离了。”   麦厂花那种神仙般的人物,居然说弃就弃。   以及,自己的初夜喂了狗,实在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看着白术冷淡的样子,沐朝夕顿时觉得扫兴。   沐朝夕放开她的肩头:“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人情?”   白术揉了揉酸疼的肩窝:“非要以睡觉这种方式吗?我可以帮你加官进爵的。年轻人,目光放远大一点,前途要紧。”   你休想碰我。   沐朝夕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开始自我保护:“你记得还欠我一个人情就好。我沐朝夕年纪轻轻,家世又好,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何必在你一个和离还带着十五岁拖油瓶的女人身上吊死。”   白术鼓励的点点头,“沐千户这样想就对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沐千户若遇到麻烦来找我,我一定还你人情。现在,我打算睡个回笼觉。沐千户昨晚忙得很,出了不少力气,想必也累了,白府有许多空房间,请沐千户随意。”   沐朝夕如何睡得下去?   他气得快炸了。   他觉得自己被玩弄了——诚然,他是自愿的,白术钓鱼,愿者上钩。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但是老子根本不记得啊!真是亏大发了。   就像去酒楼,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菜上齐了,你食指大动,然后……你眼睛一闭一睁,酒菜全没了。   店小二拿出账单,“客官一共二两银子,只收现银,概不赊账,谢谢。”   我都不记得吃过,怎么甘心掏银子?   沐朝夕越想越气疑对白术恨之入骨,又思之入骨,这个女人太神秘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总不能听她一人之言。   沐朝夕决定探一探这个女人的底细。   沐朝夕只是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三年前因平宁王谋反,保护南京城的战役表现优秀,而得到正德帝的垂青,一句话将他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锦衣卫。   可是他跟着正德帝来北京才三个月,皇帝就驾崩了,他立足未稳,新帝嘉靖帝登基,奶兄陆炳成了北京锦衣卫指挥使,一上来就安插亲信,他这个承蒙先帝恩惠的千户受到排挤,贬到西安门看大门去了。   一个看大门不可能有本事说出“你去查一查,三分钟之后我要知道这个女人所有信息”霸道王爷之类的话。   沐朝夕没有捷径可走,只能自己查。   他找到了一个帮手,就是在“华清池”澡堂的找到他的、并借给他马匹的周小旗。   孤掌难鸣,沐朝夕想要逐梦锦衣卫,需要左右手抬轿子,一个人单打独斗是没有前途的。   周小旗是锦衣卫籍,军籍是世袭制,北京本地人,当年永乐帝还是燕王,就在北京藩王府的时候,周家的祖先只是一个农民,扛着家里的镰刀跟着燕王靖难之役造反,一直打到南京,建文帝自焚,燕王登基,周家籍贯由此变成军籍。   之后,周家一代代人宦海沉浮,祖上也曾经阔过的,最高坐过千户的位置,到了周小旗这一代,家族平平无奇,混得一般,但是作为北京的地头蛇,优势是消息灵通,人脉宽广,要不昨天周小旗也不会那么快从华清池澡堂子找到沐朝夕。   沐朝夕把周小旗的马还回去,说道:“多谢你借马,我已经在衙门领用了新坐骑,昨天多亏了你帮忙。”   周小旗连忙谦道:“沐千户客气了,沐千户这种出身高门还有本事的人,迟早会飞黄腾达。”   沐朝夕说道:“你知道的,我从南京锦衣卫平调过来,在北京一个熟人都没有,这里到处都是手握实权的达官贵人,我一直郁郁不得志,领着千户的俸禄,干着小卒的活。只有你瞧得起我,是我结交的第一人,如今我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自然要报答你,不晓得你愿不愿意跟我做事?”   沐朝夕觉得,前天夜里他还像个树桩似的在西安门熬夜站岗呢,今天就有本事带着一百个锦衣卫外出执行任务了。   他要发达了!   苟富贵,勿相忘。   他现在向周小旗伸出招揽之手,周小旗一定高兴得感激涕零,立刻投奔他的怀抱。   可这一切只是他的预想,现实是残酷的。   周小旗一听这个,吓得赶紧牵着马后退三步,连刚才虚伪客套的样子都懒得装了,说道:   “多谢沐千户抬爱,只是标下家里上有七十岁老母亲,下有新婚三个月的小娇妻,不能跟沐千户蹚浑水了,告辞。”   说完,周小旗就翻身上马,要跑。   沐朝夕岂能放过?一把将周小旗半拖半抱下来,“什么浑水?你把话说清楚。”   周小旗挣扎道:“昨天东厂一枝花把咱们锦衣卫诏狱都砸了,我还怎么敢跟你混?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居然把东厂一枝花的前妻和干儿子抓到诏狱,我不能跟你,我不想死啊!”   东厂一枝花?麦厂公?   也对,他的确配得上一枝花的外号。   沐朝夕不放手,“你对麦厂公如此了解,应该也知道他的前妻白司药对不对?你把她的事情给我说一说,我就放你走。”   周小旗不肯:“麦厂花的前妻白司药更可怕,我不能说,你去问别人吧,求求你了。”   周小旗越是讳莫如深,沐朝夕就越觉得周小旗知道很多。   经过昨天尔虞我诈、几经反转的修罗场洗礼,沐朝夕一天一夜之间“成长”了,都能和离异带娃的女人一夜风流,不再是傻白甜。   他开始腹黑堕落,威胁周小旗:“你要是不肯说,我就告诉所有人,是你借给我马匹去抓白司药的。你猜麦厂花会怎么对你?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你不说,别人也会说,但是你说了,把事说全乎了,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马匹的事情。”   周小旗打了个寒噤,思量再三,说道:“我其实也是道听途说。白司药在后宫行医,是正德皇帝面前的红人,常年出入宫中豹房。我一个区区锦衣卫小旗,没有资格认识她,所以我知道的,也就一件大家几乎都知道的大事。”   “就是白司药和麦厂花血色的婚礼。正德初年的时候,刘瑾当权,是宦官“八虎”之首,野心越来越大,正德皇帝要除掉刘瑾,但是刘瑾势力太大,宫中徒子徒孙太多,容易被反噬。正德五年,正德帝给白司药和麦厂花赐婚,当证婚人,他们结婚当天,刘瑾和徒子徒孙都看在皇上和麦家的面子上,去麦府喝喜酒,麦家将他们安排在离戏台子最好视线的楼阁里吃席。”   “白司药在喜酒里下了东西,徒子徒孙全部醉死,刘瑾上午还春风得意去贺喜,下午就被拖到午门斩首,宫里势力连根拔起,权倾朝野,死的时候却一点水花都没有。听说白司药和麦厂花婚后诸多不谐,是因血色婚礼上暴亡的恶鬼作祟。”   自从遇到白术,沐朝夕几乎无时无刻怀疑人生,问道:“白司药和刘瑾有仇吗?居然用婚礼当诱饵。”   周小旗说道:“白司药师从著名女医谈允贤,谈允贤是杨家妇,正德四年,杨家被卷进一场大案,杨家被株连,满门抄斩,连唯一的孙子都死在刑场上,只有谈允贤因以前的患者联名求情而被侥幸逃脱一死。那场大案背后主谋是刘瑾,据说白术进宫,是为了给杨家复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作者有话要说:谈允贤的孙子叫做杨濂,但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打破头的杨濂。杨家被灭门了也是历史事实,只有谈允贤一人活着,继续行医写书,世界给她黑暗,但是她始终不放弃散发光芒和温暖,是个内心强大的女人。   为了剧情,本书把杨家灭门时间轴提前了差不多二十年。   今晚继续送200个红包 第12章 北京,北京   震惊!   花季少女以身为饵是为那般?   豪门婚宴为何变成鸿门宴?   朝登天子堂,暮上午门断头场,贺喜嘉宾为何横尸婚礼现场,无人生还?   反正不是随礼的时候份子钱没送够。   乘着沐朝夕震撼的时候,周小旗挣脱出来,拍马走人,恨不得离这个瘟神十万八千里。   早知道他的任务是抓女魔头白司药,我才不会借给他马呢。   沐朝夕听完周小旗讲白术过去的“丰功伟绩”,顿时失魂落魄,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还和她有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现在可以说是非常后悔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他若出事,我才不管你出身沐王府,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耳边响起白术昨天对他放过的狠话,当时他无知者无畏,觉得这种狠话从治病救人、身娇体软、发髻插一根筷子都漂亮得让他心动的女医嘴巴里说出来,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挥舞着一根树枝,却叫嚣我要杀了你一样。   当时觉得可笑、可爱,听得心里痒痒的,想着她如何“弄死”自己,自己又如何反抗,征服一个地位比他高的女官该是多么舒爽的事情。   然而白术就像洋葱,表面看起来无害,但随着沐朝夕接近她,一层层扒开她的皮,就辣的泪水直流。   是的,沐朝夕很想哭。   原来白术说他“玩火”、说“一定会弄死你”,不是放狠话,更不是他一厢情愿的调情。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沐朝夕觉得他还没熬到飞黄腾达呢,就要死在白术手里,他现在是不是该准备写一份遗嘱,交代后事?   沐朝夕骑着从锦衣卫领用的马匹,回到租居的家里,走到巷子口,他顿住了,拍马从另一条巷子进入,将马拴在一颗石榴树上,然后从石榴树上翻墙。   进了后院,连房门都不进,从窗户里翻进去,打开箱笼,寻几件换洗的衣服。   压箱底还有几角碎银子,应该能撑到月底发俸禄。   沐朝夕将衣服和银子包好,正要翻窗户出去,这时院子外头响起敲门声,“沐千户!沐朝夕在不在?”   隔壁房东太太赵大娘出来了,“别吵了,他不在,你找他做什么?”   那人说道:“我是前头望月楼的账房,沐千户赊了一个月的饭钱还没给。”   赵大娘呸了一声,“他欠我三个月房租还没给呢,要还也得先还我。昨天我在门口堵了他一天,结果他没回家睡觉,估摸是想故意躲债。”   账房说道:“我们小本生意,这样还不得把我们吃垮了。他是当官的,我们又不敢去锦衣卫衙门讨要。”   赵大娘说道:“不至于赖账不还,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我看他的箱笼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月底再不还钱,就叫了经纪来当了他的箱子抵债,将他扫地出门,我不敢再把房子租给这种破落户了。”   外头两个债主絮絮叨叨抱怨了好一会,沐朝夕蹲在墙角始终不敢出声。   人家大禹过家门而不入是因为要治水,沐朝夕则是为了躲债。   今天才七月十六,离发薪水还有十四天,这十四天都不能在家里待着,因为要躲债。   沐朝夕心想反正这些日子都要在白府保护白术,他又不住这里,何必白白浪费十四天的房租?   自从我惹上白司药这个女魔头,日日夜夜惊心动魄,时时刻刻会丢了性命,万一死了,赊账谁还?   都是普通百姓,在京城谋生,大家都不容易。   沐朝夕咬咬牙,从窗户里翻出去,打开院门,对着目瞪口呆的赵大娘和账房说道:“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找个经纪过来估个价。”   京城的经纪行业发达,什么都收,沐朝夕把紫檀木箱子、几件值钱的皮靴皮袄都卖了,只留一个箱笼装私物,算清了饭钱和房租,再把最后一顶貂皮帽子和狐皮围脖送给房东太太,交代道:   “我最近要出趟远门,这个箱子麻烦您帮忙保管,我要是一直不回来,将来若有个姓常的人来找我,你就把箱子给他。”   房东太太是个爽利的北京老太太,也不推辞,“东西我收下,箱子我给你管着,你放心,不管等十天还是十年,我赵大娘绝不打开你的箱子看一眼,你的就是你的。”   沐朝夕一路还账,酒馆的酒钱、华清池澡堂子的搓澡钱、甚至档口买豆腐脑油条的小贩都欠了人家二十个大钱!   沐朝夕交代完后事,终于家贫如洗,一身轻松。   沐朝夕走过还债的每一条街道,他的心越来越平静。   他本是南京纨绔圈出名的世家子弟,沐王府挥金如土的小公子,生来就是有千户的爵位,明明可以一辈子富贵荣华,非要倔强的和家族决裂。   三年前,江西南昌的宁王谋反,他穿上盔甲,加入了王守仁王大人仓促组建的八万平乱军,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抵抗叛军,保护南京城。   王守仁十分欣赏他,将他作为功臣举荐给了前来南京“亲征”平乱的正德帝。   正德帝金口玉言,一句话就他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   他揣着逐梦官场的梦想来到北京,以为可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并没有,正德帝三个月就死了,他的梦想就像烟花般绚烂又美丽的破灭了。   北京,北京。   沐朝夕就像五百年后无数北漂一样,告别了这座背负太多人梦想的城市。   北京套路深,我要回南京。   回五里屯窦家村的途中,沐朝夕在大夏天里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怆。   白府。   此时日已西沉,月上柳梢,天快黑了。   沐朝夕下马,拍动门环,频率是三长两短——这是他和锦衣卫约定的信号。   但是没有人开门。   沐朝夕以为看门的上厕所去了,于是反复拍一次。   还是没人。   沐朝夕起了警惕之心,拿出马背上的盾牌和长刀,先是试探的轻轻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居然没有反锁!   没有见到任何人,但是空中有一股血腥味。   出事了。   沐朝夕脸色一变,将大门门栓推进插销,还用自己箱笼上卸下来的锁,把大门给锁死了。   今天谁都别想走!   沐朝夕走进去,在照壁下发现了两具锦衣卫尸体,皆是咽喉中箭,一箭封喉。   沐朝夕心一沉,越往里头,尸体越多,也越来越残酷,有锦衣卫的,也有穿着粗布短衣,看似是农夫打扮的刺客。   他们在交战中死去。   沐朝夕去找白术,卧房里空无一人,蓦地,闻到一股焦糊之气。   沐朝夕透过窗户见厨房仓库地窖方向升起一股黑烟。   沐朝夕冲过去,却见一群拿着武器打扮成农夫的健壮刺客仓皇跑出来,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他们。   沐朝夕定睛一看,这群人身后是一个穿着明晃晃龙袍的人。   是正德帝。   年轻了十年的正德帝,他脸色发黄透亮,皮肤像镀了一层蜡油。   他嘴上全是血,胸脯也是血红一片,胸口的缂丝金龙成红龙,像个野兽一样将人群最后面落单的刺客扑倒。   作者有话要说:千呼万唤始出来,抱着刺客就是咬~   今晚送200个红包,安慰一下大家惊吓的小心灵,摸摸哒,不要害怕,舟是个温柔的人。 第13章 他来了,他来了   震惊!   沉睡在冰窟的千古一帝为何突然苏醒,见人就咬?   守护他的美丽女医白术是生是死,她在何处?   平静安宁的窦家村,暮色已至,杀机四伏,天黑请闭眼!   让我们把时间轴回拨到半个时辰以前,也就是城里沐朝夕还给街坊经营豆腐脑油条的路边摊主王大爷二十文巨额欠款的时候。   与此同时,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白府的主人白术将锦衣卫送来的食盒退了出去,“你们做的东西太难吃,我早上和中午吃够了,我要自己动手做。”   按照沐朝夕的吩咐,锦衣卫名为保护,实则软禁,白术在案子结束以前不得外出。   锦衣卫想着上司叮嘱要以礼相待,何况白司药自己动手做饭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将白术带到厨房。   白术嫌弃他们在旁边碍眼,“你们走远点,我做饭时不习惯旁边有人,何况我又没有长翅膀,你们守着白府,难道我飞了不成?”   锦衣卫们回到各自巡逻岗,留在白术一个人忙活。   白术把锦衣卫打发走,去了地下冰窖,将冷藏的正德帝吊上去,像一块冻肉似的搁在桌子上。   乘着还没有解冻,白术从墙角吃力的拖出一把用来切割药材的铡刀……   她想了一天,为了安全,正德帝的尸首太危险了,最好尽快销毁掉,白府眼线太多,唯一的办法,就是“蚂蚁搬家”似的销毁。   山东曲阜道士对付“旱魃”的方法也是先砍后烧,以绝后患。   先剁成小块,藏在冰窖里,每次出来做饭,就拿出一小块先扔进炉膛里烧着,做菜的油烟会掩盖味道,即使炉灰有少量残骸,都烧成炭状了,在草木灰和各种木炭灰的掩盖下,不会有人发现异样。   要乘着还冻着的时候切,不然会流出液体。   白术将铡刀搬到桌子上,将“龙头”搁在铡刀上。   动手之前,白术双手合十,露出不舍之意,“我不想这样对你,你毕竟是我的……但是没有办法,你的尸身病了,如果你咬到活人,我都想不到是什么可怕的后果。”   白术双手扶住铡刀的刀柄,闭上眼睛,往下一按。   轰!   外头有人将门踢飞,门板拍向白术,白术连忙低头,躲在桌子底下,双手也从铡刀上放下。   一伙农夫打扮的刺客涌进来,与此同时,外头还传来兵戈相击的交战之声,这伙人已经和锦衣卫打起来了。   他们是预谋的!故意挑选天黑之后行动。   因为乡下地方为了省昂贵的灯油钱,加上白天农活劳累,早早吃了晚饭,天一黑就睡觉了,基本没有夜生活。   什么轻罗小扇扑流萤,卧看牵牛织女星之类的夜间游戏是有钱有闲的城里人才干的事情,乡下人晚上很少有出门的。   白府是推平大片耕地而建的私人山庄,远离村庄聚居区,加上有高门大院的阻隔,熟睡的村里人是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厮杀。   借着地窖的灯火,刺客们看见铡刀上的正德帝,“皇上?”   白术暗暗叫糟了。   短暂的吃惊之后,刺客们扑过来“解救”正德帝,白术灵机一动,将小桌上的烛台推翻了。   两对蜡烛落地,熄灭。   地窖一片黑暗。   刺客有所准备,吹燃了火折子,地窖恢复照明。   就在短暂的时间差里凭着记忆,白术跑到了密室机关处,按动机括,地板松动,正德帝连同解救他的几个刺客一起掉进了三层冰窟里。   白术乘机顺着台阶跑出去,她打算上去之后关上门,将他们都冻在冰室。   然而没有用,她刚刚重见清冷的月光,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把刀。   “不要动。”   外头锦衣卫和刺客厮杀在一起,由于触不及防,一百锦衣卫已见颓势,这群刺客明显身经百战,是受过训练的死士。   白术站着不动,“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你们犯了一个大错,如果让冰窖的里怪物跑出来,你们今天都会死。”   对方鄙视一笑,“怕死,还当什么死士。”   白术说道:“如果你们放冰窖的里东西出来,你们会发现,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白司药是说正德皇帝的遗体吗?”这时掉进冰窖的刺客已经用踹飞的门板抬着正德帝的遗体上来了!   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刺客冷笑道:“白司药好大的胆子,果然是你偷盗龙体!”   抬尸体的刺客说道:“她不仅仅偷,她还亵渎龙体,我们下去搜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用铡刀砍龙头。”   七月十六仲夏夜,龙体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解冻。   白术急道:“皇上的遗体病了,一旦解冻,就像狂犬病一样见人就咬,你们是谁派来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你们现在不砍下龙头,将龙体焚毁,我们今晚都要变成跟他一模一样的嗜血怪物。”   没有人相信她。   众人觉得好笑,“白司药为了脱罪,居然编出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谎言。”   看着即将暴起的龙体,白术脑子转的的飞快,放缓语气,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你们是谁的人?你们怎么知道龙体被盗?你们为何盯上白府?”   “我来猜一猜,你们杀了锦衣卫,就是和朝廷为敌,所以可以肯定,你们不是当今皇上的人。其实我也不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小皇帝,乳臭未干,还不知能否坐稳皇帝的位置,我实在看不上眼,所以才会辞官出宫,想令寻明主作为靠山。”   “各位,龙体是你们的了,我不会和你们争。你们想利用龙体大做文章,舍不得砍掉龙头,我也可以理解,你们先用锁链将他捆绑起来,待会也好运走对不对?”   “我希望你们把我引荐给幕后之人,你们比锦衣卫和东厂还厉害,抢先一步找到龙体,我很欣赏你们的主人,这才是我想投靠效忠的人。”   白术十五岁进宫,为授业恩师谈允贤复仇,甚至不惜献祭婚姻这种终身大事来绊倒八虎之首刘瑾,因而“名声大噪”。   白术是个有用之人。   白术见刺客有动容之色,又说道:”你们的主人对十六岁的小皇帝心怀不满吧?我可以帮你们除掉小皇帝的。十年前,我婚礼上的事情,想必各位都知道的噢。”   搁在白术脖子上的刀却纹丝不动,刺客对同伙说道:“这个白司药阴险狡诈,她的话不可信,主公吩咐过,如果找到龙体,就将所有人灭口,不能留活口,你们都聋了吗?”   挟持白术的刺客是领头人,他一开口,同伙立刻目露凶光。   “白司药,得罪了。”领头人正要挥刀,将白术斩首。   白术不想死啊!求生欲使得她变成戏精,指着正在解冻的龙体叫道:“皇上动了!他还活着!”   众人看向龙体。   月色皎皎,门板上的龙体张口,发出一声喟叹。   哈——   外面太热了,几句话的时间就解冻,超过了白术的预料,真是误打误撞。   但是白术并没有死里逃生的侥幸,她反而更加恐惧了,“快,砍掉他的头。”   没有人听她的话,领头人甚至暂时将白术扔在一边,走到龙体面前:“皇上?”   咔吧咔吧!   正德帝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寻声而去,蓦地,他睁开眼睛,露出苍蓝色的眼珠。   白术冲过去警告道:“他会咬你的,把他绑在门板上,马上!”   但是没有用,两个刺客将她拦在外头,不准她继续亵渎龙体。   蓦地,正德帝从门板上弹坐起来,坐姿呈九十度,很是端正,龙袍加身,一股天子威仪之气,震慑得刺客们不敢动弹。   皇上复活了?   领头人也没有想到死人会复活,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得本能的单膝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   领头人一跪,同伙皆跟着放下武器,跪下接驾。   只有白术惊恐的瞪大眼睛,一步步往厨房后退。   咔吧咔吧!   正德帝朝着白术的方向伸出惨白的双手,人在死亡的时候指甲会继续生长,他的指甲足足有三寸长,长到指甲尖端都开始打卷了!   领头人有些害怕,但事已至此,他只得膝行过去,扶着正德帝的胳膊,“草民扶皇上起来。”   正德帝似乎没有起来的意思,双手却捧着领头人的脑袋,苍蓝色的眼珠“端详”着眼前的活物。   由于刚刚解冻,正德帝的手是润湿的,领头人觉得脑子冰凉一片,后脑勺还时不时碰到尖锐打卷的长指甲。   领头人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了,“皇——”   嗷呜!   领头人刚刚说出一个字,正德帝就抱着他的脖子声带方向咬过去!   啊!   领头人奋力挣扎,同伙也纷纷跑过去扯开正德帝,为老大解围。   隔着围成一团的人墙,白术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但是里头发出一声还比一声高的惨叫来看,她必须开始自救了。   她将厨房炒菜的菜籽油和柴火堆里易燃的干草搬出来,在厨房前面一扔,点燃。   腾!   大火在厨房前面形成一道火墙。   根据山东道士打旱魃的经验,“旱魃”就像狂犬病一样,害怕强光。   果然,火墙外,正德帝胸口被血染红的金龙更加鲜艳了,他像野兽一样吼了两声,然而转身朝着逃跑的刺客群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门板旁边的鲜血几乎流干的领头人开始像遭遇雷击似的浑身抽搐,而且抽着抽着,就像五百年后某位国际巨星著名的四十五度反重力、倾斜太空舞步非人神奇角度站起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拖着被正德帝咬了一半的歪脖子追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反重力站起来的国际巨星就是迈克尔杰克逊哒,他在歌曲Bad ,dangerous,Beat it,Billie Jean里都有跳过。   舟一直觉得这个太空舞步很像关节失灵的僵尸舞步。   舟很温柔的,惊悚部分也会写的好玩好笑,大家不要害怕,摸摸哒,今晚送200个红包,评论区快点热闹起来嘛~~~~   做个好梦,小天使们,?(°?‵?′??) 第14章 砍掉他的头!砍掉他的头!砍掉他的头!   一路都是锦衣卫战死的尸体,沐朝夕的心越来越沉,迎面跑来一群刺客,后面恍惚还有穿着龙袍的正德帝以惊人的弹跳速度扑倒刺客撕咬。   眼前的一幕超出他的认知,沐朝夕本能的挥舞长刀,将跑在最前面的刺客当场斩杀。   但是刺客们并没有停下来和他战斗,而是只顾着逃命,惊恐的朝着大门方向跑去。   本来打算和刺客大战三百回合的沐朝夕横刀站在路中间,刺客和擦肩而过,无一人迎战。   沐朝夕顿时有种独孤求败之感,心中冷笑:你们杀了我的手下,今日一个都别想逃——大门已经被我锁死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这时一个歪脖子刺客跑过来,脖子气管食管已经被咬断了,露出森森白骨,正常情况下应该死透了,可是刺客却呲牙咧嘴朝着他扑过来。   一般人早就吓尿了。   但沐朝夕是见过血的,曾经血染沙场,三年前平定宁王叛乱,他立下不少战功。   此时危险降临,刻在骨子里战士的本能反应让他脑子立刻放空,无惧无怖,   长刀一撩,刀刃切入歪脖子的胸膛。   但是歪脖子不仅没有倒下,还步步前进,刀刃贯穿身体,从背后透出来了,歪脖子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非要把自己穿成糖葫芦。   这是噩梦里才有的情节。   原来真的有杀不死的人。   沐朝夕一时有些懵,歪脖子离他越来越近,都能闻到嘴巴里喷出的血腥之气。   “砍掉他的头!砍掉他的头!砍掉他的头!”   白术左右手各拿着一杆燃烧的火把跑过来,说着红桃皇后的台词。   爱丽丝·沐朝夕猛地清醒过来,没有多想,顺手拔出背后的短刀,挥刀就斩。   歪脖子成了无头尸,尸体也停止了诡异的穿串前行,像是被抽了筋,终于倒下了。   可是白术的示警声引起了草地上和刺客滚成一团的正德帝的注意。   正德帝站起来朝着白术奔去,速度惊人。   白术吓得手上的火把都要握不住了,摇摇欲坠。   沐朝夕目测他的脚程根本追不上正德帝,只得抡圆了胳膊,将圆盾牌扔了过去。   嗖嗖!   盾牌砸在正德帝的腰上,咔嚓一声脆响,尾椎骨断裂。   正德帝倒地,但是他依然没有“死”,开始双手爬行,由于拖着失控的下半身,只有两只手可以活动,正德帝爬的很慢,龟速爬行。   沐朝夕抽出穿在无头尸上的长刀,跑去和白术会和,还没等他开口,白术就指着路中间爬行的正德帝,“砍掉他的头。”   沐朝夕不肯,“你疯了!他是皇上!”   弑君要灭九族的。   白术说道:“他已经死了一年多了,龙体变成刚才那具穿在你的刀上、不惧疼痛的行尸走肉,通过我这段时间的调查,可以肯定只要被他咬到,就会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怪物。”   沐朝夕恍然大悟:“你还说你没有偷了龙体!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事情?”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吗!   “你不敢动手,我来。”白术来不及解释了,右手拿着沐朝夕的短刀,左手举着火把,就要当场灭了正德帝这只旱魃。   可是白术刚刚走到乌龟爬的正德帝旁边,刚刚被他咬断气的刺客就抽搐着站起来,朝着身边最近的活人——白术猛冲过去。   白术没得办法,只得往回逃。   就在刺客即将扑到白术之时,沐朝夕将长刀举过头顶,当做标枪投掷过去。   寒光一闪,长刀穿过刺客的心脏,将他钉在地上。   刺客顺着刀柄,将自己的身体□□。   啪的一声,一个残破的心脏落地,在地上弹了三下。   此人胸膛呈现一个直径和刀柄一样圆形的空洞,他就像比干一样,没有心了。   透过这个“空心人”胸脯的空洞,白术和沐朝夕能够清晰的看见刚刚往大门方向奔跑的刺客们重新跑回来了,身后是十来具同样打不死的行尸走肉。   他们的脖子干干净净的,只是双手和身体有几处咬伤。   原来刚才正德帝第一次初咬的时候,这群人扑过去拉开正德帝,试图解救领头人,但是被发狂的皇帝无差别攻击咬到身体。   或许是没有咬到脖子这等要害,他们没有当场死亡倒下,跟着惊恐的同伙往大门跑去。   到了大门,才发现门栓绑着铁链,铁链拴着锁,已经被锁死了。   众人拿出武器用蛮力劈砍,将铜锁砍掉,松开铁链,就当他们要拔出门栓时,被咬伤的三五人开始抽搐变身,扑到同伴撕咬起来。   他们挥刀自卫,但是没有用,这群重新活过来的怪物不知道疼痛,根本杀不死,依然如潮水般扑咬过来。   就这样一传十,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刺客只有四十来人,大门已经被嗜血怪物堵住了,只得跑回去后门厨房出路。   毕竟后门厨房只有正德帝一个怪物,前门已经有接近二十个人了!   听到后方逃窜刺客的尖叫声,“空心人”愈发兴奋,放过了白术,转身扑向刺客群。   白术乘机拉着沐朝夕撤退,从墙角绕道去了火墙后面的厨房,隔火观战。   后有群狼环视,前有“空心”拦路虎,刺客们快崩溃了,纷纷拔刀劈砍,一群人上去围攻空人心。   乱拳打死英雄汉,何况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死士,其中一人误打误撞砍掉了空心人的头,空心人倒地不动了。   第一个吃到螃蟹的刺客大喊:“大家莫慌!头部是怪物的弱点!咱们跟这群怪物拼了!”   这四十来人都是死士,本就不弱,听到此语,方知怪物并非不可战胜,自行变阵,两三人为伴,合力对付追过来的十来个旱魃。   白术和沐朝夕这两个渔翁透过厨房窗户看鹤蚌相争。   白术说道:“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出白府,万一此人被咬,将祸患无穷。待会分出胜负,你要过去收拾残局。”   其实就是捡漏。   亲眼目睹惊变的全过程,沐朝夕并非迂腐之人,晓得这群旱魃的危险,说道:“你放心,大门已经被我锁死了,这群旱魃看起来不太聪明样子,应该不会开锁。”   白术很惊讶:“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锁?”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这个……因为我已决定离开北京,变卖了差不多所有家当,连箱笼都买了,只剩几个铜锁。   沐朝夕顿了顿,叹道:“一言难尽——你为什么要偷盗正德帝的龙体?”   白术想了想,也叹道:“一言难尽啊。”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这时火墙外头也分出了胜负——刺客或被咬,或与旱魃同归于尽,或变异,最后剩下十来个旱魃,已经没有活人了。   沐朝夕低声说道:“我们需要躲起来,厨房有没有密室?凭我一个人是无法打过十几个怪物的。”   “没有密室。”白术指着隔壁柴房,“你没发现这些怪物畏光,不敢靠近火墙吗?我们有足够的柴火熬到天亮。”   两人各自搬着一捆草给火墙加燃料,果然,怪物果然像野兽一样不敢靠近火光。   沐朝夕说道:“似乎挺有效果,只要不下雨,我们今晚就能逃过一劫。”   白术往火墙里扔一截木头,“北京都快一个月没下雨了,不可能那么巧今晚下。”   话音刚落,乌云遮月,夜风蓦地停止了,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霎时地面如同白昼,闪电的强光刺激着旱魃抱头倒地嚎叫,叫声和三声炸雷和在一起。   哗啦啦!   下起了暴雨,暴雨几乎瞬间将火墙浇灭,腾起一股白烟!   没有了火墙的阻隔,他们就像蝗虫一样朝着厨房冲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砍掉他的头”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反派红桃皇后的口头禅,感觉沐朝夕很像爱丽丝,沐朝夕遇到白术,就像爱丽丝掉进兔子洞,从此走近新世界的大门。   大明古风言情+非末世丧尸元素。一切都有科学解释,不搞封建迷信和玄学,医学战胜疾病,正义战胜邪恶。   你们即使不相信兰舟,也要相信白术妹子的坚强和职业操守,她不会放弃治疗的,她会用科学的方法分析病情,寻找病源。   因白术妹子和她团队的坚持,所以末世是不可能末世的,所以本文是非末世丧尸元素哈,解决太平盛世里暗藏的危机。   今晚送200个红包哈,感谢各位的陪伴~ 第15章 一个粗陶烧制的大米缸上头用楷书写一个“满”   沐朝夕拉着白术的手逃进厨房,关上门,隔着薄薄的门板,屋外的敲门声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旱魃奔跑的速度太快了,大长腿沐朝夕估计勉强跑个平手,但是他体力有限,旱魃却是无限。   白术就更不用提了,身娇腿软,三步之内必被扑倒撕咬。   所以两人目前只能死守厨房。   沐朝夕凭着蛮力,将碗橱推倒在门后,暂时抵挡一阵子。   然而十几个旱魃的力气太大了,不要命(本来就没有命)似的往门上撞击,门框上的灰尘随着震动散开,落下,这扇门即将承受不住了。   沐朝夕堵门的时候,白术将火把浸在油里,准备迎接旱魃的攻击——她不知道火把能够撑多久,但她总不能在室内点火堆,除非她想被烧死熏死在这里。   白术说道:“就你乌鸦嘴,非要说下雨。”   “你也说了。”沐朝夕用身体撑住碗橱,此时一只旱魃的手已经从大门缝隙里伸进来了!   和前夫吵架十年,早就练出了话里挑漏洞的本事,白术说道:“你是先说的。”   昨天曲折的经历,涉世未深的沐朝夕尝到人间险恶。   近墨者黑,沐朝夕学会了官场精髓——一出事就甩锅给别人,推卸责任的本事,说道:   “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是谁偷了龙体?是谁把龙体藏在白府?外头的空心怪物是谁咬的?”   白术不说话了。   方才沐朝夕投掷长刀,贯穿空心人,如今身边的武器只有一炳砍头的短刀,白术点燃火把,找遍厨房,寻到的武器有菜刀、锅铲,以及一根烧火棍。   都不堪大用。   一旦旱魃破门,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沐朝夕说道:“你别浪费时间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把铜锁,扔给白术,“你从后门先跑,然后把后门锁死,能跑多远跑多远,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白术接过铜锁,“我把门锁死了,你怎么逃出去?”   到时候沐朝夕会成为十几个旱魃的夜宵。   沐朝夕涉世未深,虽然屡经现实的打击,但心还没黑透,他还有种朴素的观念——睡都睡过了,身为男人,总要负责。   作为一个欠了小摊主二十文豆腐脑油条钱都记在心里念念不忘、有借有还的小人物,沐朝夕多少是有底线的。   与其两个人同时葬身在怪物之口,不如让白术从后门跑出去,再把门反锁上,拖延旱魃破门的时间,虽不能保证她能逃走,但至少让她有一线生机。   至于自己……   沐朝夕说道:“我决定拿着短刀和火把与怪物们拼一把,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摔破油罐,点燃厨房,和怪物们共归于尽。我就是烧死也不愿意变成这种死不了的怪物,到时候还请白司药将我的骨灰送到南京,落叶归根。”   这时怪物们已经从门缝里伸出三只胳膊,惨白的手指几乎要抓到沐朝夕的后脑勺。   沐朝夕反手就是一刀,将三只胳膊一起斩断。   鲜血喷涌,速度足足飙到八十迈。   白术没想到沐朝夕会自我牺牲,她第一次正眼看这个无知者无畏的新手锦衣卫,首次注意到他扁平的后脑勺。   白术说道:“你放心,我会辨认出你的尸骸,脑袋和切菜板一样平的人不多。”   因后脑勺太过扁平而得了“沐大脑袋”的外号,沐朝夕心想老子都和你睡过一晚了,难道只有一个扁脑壳让你记住吗?   他继续堵门,吼道:“我谢谢您咧!快走!”   十五岁进宫当女医,把婚宴变成鸿门宴除掉刘瑾,为老师谈允贤复仇,白术绝非优柔寡断之人。   复杂的身世以及曲折的人生,她甚至有些冷血凉薄,她放弃了沐朝夕,从后门跑出去,将铜锁挂在门栓上,正要锁门,屋檐下大风裹着暴雨淋向她的颈脖。   白术打了个激灵,一记闪电刮破夜空,也点亮了她的大脑。   听着厨房前面旱魃们咚咚的撞门声,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多年行医经验,一个大胆的推测在脑海里形成。   她抽出门栓里的铜锁,打开后门跑进厨房。   这时旱魃已经把前门撞得半开了,一个旱魃探出了上半身,沐朝夕一刀将其斩首,“你又回来干什么?还不快跑!”   沐朝夕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一喜。一夜夫妻百日恩,白司药并非那啥无情,她还是在乎我的。   白术拉着沐朝夕的手,“你跟我一起赌一把,或许我们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什么?”沐朝夕不敢信。   白术说道:“开门,让怪物进来,我们跑到外面暴雨中。”   沐朝夕:“你疯了!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白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就信我一次,反正你也没得选。”   沐朝夕看白术如此自信,决定赌一把,说道:“你速度慢,你先跑出去,我随后就到。”   白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等她出了后门,沐朝夕一咬牙,迈开大长腿就逃,身后的门板几乎同时被十来个旱魃推倒,哐当一声巨响,砸在地上格挡的碗橱上。   沐朝夕跑出后门,白术配合默契,随手关门,上锁,两人一起跑到暴雨中。   沐朝夕蹲在地上,拍了拍背,“上来!我背你跑!”就你那速度,乌龟都比你快。   但是背上一直空空,白术没有趴上来。   沐朝夕回头一看,差点当场气绝:白术居然回到厨房后门屋檐下了!   一瞬间,沐朝夕真想撂挑子不管了。   那也只是一瞬。   沐朝夕无奈,跑去拉白术离开,刚到屋檐下,白术对着他嘘声,压低声音说道:“你听见没有?”   沐朝夕一手握刀,一手拉着白术的手腕,“老子什么都没有听到,快跑。”   白术说道:“那群怪物没有追过来撞后门,厨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沐朝夕刚才愤怒又紧张,外头又雷雨交加的,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沐朝夕看着后门门栓上的铜锁,纹丝不动,确实没有怪物撞门。   这就奇怪了,明明刚才撞前门的时候撞得地动山摇,一个碗橱加一个沐朝夕都扛不住。   厨房里头发生了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走到厨房的窗台前,用刀轻轻划开窗纱,借着闪电往里头看:   他们看见,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墙上,依稀可见几个字“岁岁平安”,一个粗陶烧制的大米缸,上头用楷书写一个“满”字(注1)。   大米缸旁边还有一缸去年酿造的豆瓣酱。   十来个怪物纷纷抱着脑袋,有的钻进碗橱里,有的跳进米缸里,还有的往生火用的稻草堆里钻,顾头不顾腚的露出下半身,反正他们已经死了,不需要呼吸。   最神奇的是钻进大米缸的那位,倒栽葱一般将上半身插进米缸里,双腿还直愣愣的朝上,好像在米缸里栽了一棵人形的树木。   沐朝夕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这……是为什么?他们怎么不动了?难道他们像得道成仙,即将飞升的仙人一样怕打雷,遭遇雷劫?”   事实证明了自己的猜测,白术说道:“我从来不信鬼神仙人,我只信医学。狂犬病有两个典型特征,第一是畏惧强光,白天不能见太阳,就像传说的鬼一样。第二就是害怕水,甚至听到流水的声音都会瑟瑟发抖,所以狂犬病外号叫做‘惧水病’。”   “这群怪物就像得了狂犬病的死尸,同样通过撕咬传染,也害怕强光,方才我想他们是否也害怕流水,所以回来带你走,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他们刚才疯狂的撞门,不是要咬我们,而是逃避雨水,寻找干燥的地方,把头塞进一切隔绝水声的地方。”   感谢白司药救命之恩!   逻辑鬼才沐朝夕说道:“原来如此,怪物钻进米缸和稻草堆,没有一个钻进豆瓣酱缸里,因为他们怕水啊。”   不过,沐朝夕看着厨房米缸里倒竖的怪物,心有余悸,说道:“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快,万一——”   “闭嘴!”白术捂住沐朝夕的嘴巴,“可不能第二次一语成谶了,沐乌鸦!” 第16章 请问你的乌鸦嘴是请过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吗   白术话音刚落,刚才黄豆大的雨点迅速瘦身,变成了大米的体型。   沐朝夕站在窗户屋檐下,用手接雨点,有些心虚,开始甩锅,“这不关我的事哈,夏天的雷阵雨就是这样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术说道:“请问你的乌鸦嘴是请过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吗?”   太他妈灵了。   雨点从大米瘦身到了小米。   雨声越来越小了。   白术灵机一动,想起山东曲阜道士烧旱魃的法子,说道:“乘着怪物还不敢出来,我进去往他们身上浇上灯油,连同厨房一起烧掉。”   雨停了,就不会浇灭火焰,又可以用火的手段对付旱魃。   水火无情,可不仅仅是对活人而言。   怪物也是如此。   “一人做事一人当。”沐朝夕拿出火折子,“我来烧,万一——呜呜。”   白术捂住他的嘴,将“万一你点燃怪物的时候雨停了,怪物苏醒了怎么办”给封死在咽喉里。   或许沐朝夕的嘴巴真是开过光的,他的话头被白术掐断之后,果然没有灵验。   沐朝夕顺利的浇油点火,关上门的瞬间,雨珠儿骤然而至,还刮起了凉爽的穿堂风。   骤雨初歇,加上大风助力,厨房里到处都是柴草木炭等易燃物,很快就成一堆体型庞大的火焰山。   房梁坍塌,将这群怪物压在地上烧,再也不能横行霸道了。   两人隔得远远的都能听见火焰山传来牛魔王般痛苦的嚎叫。   这群怪物似乎很怕火,吼了几嗓子之后就停歇了,只听见噼里啪啦的火烧之声。   今晚太过刺激,比三年前保护南京,攻打宁王叛军的战场还要惊险,沐朝夕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死里逃生,他从未想过会和一个身娇腿软的女人并肩作战。   她似乎连杀只鸡都困难,但是她又如此的强大,有头脑、有官职的女人果然不一样。   想到根本想不起来的初夜,沐朝夕的虚荣心和征服欲大大的得到了满足。   雨水浇透了两人的衣服,衣裙贴在身上,沐朝夕的细腰翘臀大长腿显露无疑,白术身形更显单薄,她的胸还没有沐朝夕大,好像在十四五岁身体正在发育要长开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就像一朵花,从花骨朵到即将绽放,停留在半开未开之时,然后时光停滞了。   正因如此,她看起来很显小,和真实年龄不符,娇躯在凉风下瑟瑟发抖。   萝莉身御姐心,白术长的太有迷惑性了。   沐朝夕好了伤疤忘了疼,心生怜意,说道:“你去换一身干衣服,小心着凉。”   白术换了衣服,还扔给沐朝夕一套干净的衣服鞋袜,“快穿,我们还要去找龙体,我记得他被你的盾牌打断了腰椎,在地上爬行,现在不知道躲那去了。”   沐朝夕捧着干燥的衣物,心下五味杂陈,起了个邪恶的念头,“你屋里为何有男人的衣服?”   难道,不止我一个……她不止一次夜里觉得空虚寂寞冷。   白术无语片刻,讽刺道:“大概是因为我有一个十四岁儿子的缘故?”   牛二,白术和麦厂花的义子。   父母离异后,选择跟着义母生活。   一个体重约有一百八十斤、一个人独闯贼窝,单挑五十几个小偷的重磅拖油瓶。   沐朝夕遂闭嘴,穿上了拖油瓶的衣服。   换装完毕,十六的圆月重新从乌云里钻出来,两人打着灯笼去寻找爬行的龙体。   可是白府那么大,大雨将爬行拖曳的痕迹都冲跑了,怎么找?   白术说道:“我们引龙出洞,我站在空地上弄出声音,把龙体引过来,他爬得慢,到时候你一刀砍掉他的头。这东西太可怕了,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隐患。”   沐朝夕第一次是不敢向龙体动手的,但是经历后面的惊魂后,他同意白术的决定,纵使亵渎龙体,也要砍下这一刀。   地上到处都是无头残肢和散落的武器,沐朝夕找到了丢失的祖传长刀,白术捡起两把长剑,敲击剑身。   兵器发出清冽的脆响,但是声音不够大,敲了好一会都没动静。   沐朝夕说道:“要是有把唢呐就好了,那东西一吹,估摸整个窦家村都会醒。”   白术说道:“乡下地方,没有红白喜事,谁会没事养个乐匠在家。”   “我来试试。”沐朝夕摘了两片柳叶,擦干,放在唇边,第一片吹破了,换到第二片,响了。   柳叶这种天然乐器穿透力不错,沐朝夕气息长,成功的引起了钻进凉亭石桌下躲避雨声的龙体的注意。   哗啦啦!   龙体像一条半身不遂的蛇,在石板路上缓慢爬行,雨水洗濯了龙袍上的鲜血,背脊上五爪缂丝金龙在月光下散发灿烂夺目的光芒。   这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龙了。   沐朝夕停止吹奏,拿起了长刀,正要挥刀。   “且慢!”   长刀在半空停止。   搞什么?沐朝夕侧身看向白术,顿时一怔:   此时白术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泪水珍珠般滚落,她右手捂着胸口,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为了记住龙体最后的容颜,白术跪俯于冰冷的石板路上,双手撑地,看着朝着她爬过来的龙体,喃喃说道:   “我发誓,我一定会查清真相,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我都会找到把你变成这种不人不鬼怪物的东西。”   “但愿……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白术和龙体做了最后的告别,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动手吧。”   沐朝夕:“你不忍心,就转过去。”   白术倔强的摇头,“不用,我受的住。”   沐朝夕再次挥刀,刀锋的寒光比月光还冷,龙头咕噜噜滚到路边的草丛,身体也停止了爬行。   白术用一块红布将龙头包裹起来,打结的时候,泪珠再次滚落,一滴滴在红布上晕开,看得出她正在努力的控制住情绪,背脊的肩胛骨从单薄的夏衣里凸出来,就像两扇翅膀,在夜风中剧烈的颤抖着。   她是如此的悲伤,嘴上却很平静,“我力气小,劳烦沐千户带着龙尸,跟着我一起将龙体投进火场焚化。”   火场就是正在燃烧的厨房了。   白术提着龙头,沐朝夕抓着龙腿,拖着龙尸,两人朝着火山而去。   轰!   蓦地,白府大门被人撞开了,一彪人马蜂拥而入,他们提着水桶等物,大呼救火!   他们京城外城驻扎在左安门的大明守军,离五里屯窦家村隔着广袤的农田和一个大湖,距离很远,但是在左安门城墙哨所站岗的士兵发现远处一块地方火光冲天,在黑夜里简直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是如此的显眼。   正是东厂和锦衣卫都吩咐过要重点关照的窦家村白府方向!   左安门驻军连忙派出轻骑兵去救火。   当他们撞开大门,跑到火场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白府里随处可见被斩首的残肢!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一男一女,女的提着圆溜溜的布包,不晓得里头装着什么,但是男的双手拖着一具无头尸。   无头尸穿着金光闪闪的五爪缂丝龙袍,在月光和火光下清晰可见。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分明是皇帝的衣服。   第17章 老子信了你的邪   救火的驻军将两人团团围住。   沐朝夕心想:捉奸在床?不对。捉贼拿脏?不对。   这分明是人脏并获,连同伙都一并捉了。   我是谁,我在那里,我在干什么?   我前天晚上还在西安门看大门,忠于职守,今夜怎么鬼使神差做了要诛九族的祸事?   沐朝夕扔掉龙足,双手高举,抓起腰间的象牙牌,做投降状:   “各位,我是锦衣卫千户沐朝夕,有牙牌为证,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你们听我解释,一群刺客杀了锦衣卫闯进白府强抢龙体,但是龙体得了狂犬病,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也发疯咬别人,挖出心脏也无法阻止,只要砍掉他的头才能停,不信你们可以看地上的尸体,能找出个有头的算我输——不,算我说谎!”   此时的白府简直是地狱,个个死无全尸。   但是眼前一幕太过血腥诡异,虽说眼见为实,但没有一人相信沐朝夕的理由。   人类本能对未知充满恐惧,不敢面对现实,选择逃避。   众人吓得双腿打颤:“胡说八道!那有死人得狂犬病的?”   在京城混的官员无论文官武官,都擅长甩锅,领头人一看龙袍,心道不好,赶紧推卸责任,说道:   “白府私藏龙袍,这是谋逆之罪,目前不知龙袍来源,是否和白司药有关,但我们右安门驻军只负责城防,查案不归我们管,白司药,沐千户,今夜得罪两位,我们先将两位关押,封锁白府,等待东厂和锦衣卫过来接手。”   这个领头人很有水平了,京城传闻,正德帝诈死,云游四方,很多人相信这事真的,因为正德帝以荒唐贪玩出名,他南巡一年多不肯回京城,在外头放飞自我,回京城三个月就暴病死了,可能贪恋江南温柔乡之地,乐不思蜀,干脆诈死不干了。   但是新帝嘉靖帝继位,都当了一年皇帝,正德帝玩够了想要回来,也要新帝肯让位不是?   如今白府突然夜里起火,尸横遍野,还出现一具穿着龙袍的无头尸首……   难道是二龙相争?一龙被斩首?   这不是我一个小人物敢过问的,领头人遂以“私藏龙袍”的罪名将两人关押。   领头连包裹着龙头的红布包袱都不敢拆开看!   就怕里头是他预料的东西。   没看见,不知道,没听过,老子只晓得白府有个穿着龙袍的无名尸。   管他是那条龙,反正都是老朱家的龙,我只是个打工的。   白术见领头人无视沐朝夕话里的“龙体”,只说私藏龙袍,便知领头军官不想惹麻烦的意思。   她将红布包袱交给军官,低声道:“听我一句劝,不要企图灭火,小心引火烧身,火里有你永远不想面对的东西,一旦见到,你会后悔莫及。”   白司药效力宫廷十年,她还是麦厂花的前妻。   军官心惊胆战的接过包袱,“你们十个进城报信!你们这一队去守住前后门户,你们去外头巡逻,   剩下的十人一队,搜索白府是否还有活人!”   众人领命。   有那没眼色的一根筋士兵提着水桶问:“大人,不灭火了?”   灭火灭火灭个鸟火!   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军官板着脸,“都快烧完了还灭个屁,滚。”   军官是个谨慎的人,将白术和沐朝夕分开关押,以防串供。   此时已到了下半夜,两人累极,却毫无睡意,各有心思。   白府在城中村东南角,城中是天子脚下,这里顶多算是天子的脚皮,从脚皮到天子之间距离遥远。   而且京城夜间宵禁,城门紧闭,要进城需从城头吊下去的箩筐做的人肉升降机上去。   京城夜里一个个街坊的坊门都是关闭的,设有路障和巡逻军,每过一道关卡,都要检查通关文书和号牌,真是道阻且长,等传递消息的士兵到宫门时,天都快亮了,预备上朝的大臣也开始列队进场。   嘉靖帝三更才睡,天没亮就被太监叫起来:“皇上该起了。”   嘉靖帝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需要睡眠的年纪,但是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帝王,他是没有资格赖床的。   睡眼惺忪的洗漱,换上明显宽大、不合身的龙袍,嘉靖帝正要去奉天殿早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求见。   张佐必定有急事,否则绝对不会在早朝之前赶过来。   嘉靖帝对张佐很是恭敬,说道:“老伴坐着说话,先喝杯热茶。”   张佐是嘉靖帝的老伴。   此时老伴不是伴侣的意思,而是皇帝或者藩王对陪伴过父亲读书的老太监一种尊称。   明朝宫廷太监势力从正统朝的王振开始得势,从此女官六局一司体系归于沉寂。司礼监挑选聪明伶俐的小内侍去内书堂读书,自行刊印教材,由翰林院学士们对小内侍进行魔鬼训练,学习强度相当于现在的衡水中学。   学成之后,将成绩优异者分配给各个宦官机构当“写字”,慢慢晋升,有的给小皇子们当伴读。   一旦指定给某个皇帝,就是终身效忠,绝无一心,荣辱与共了,这些优等生比皇子要大几岁,所以皇子把他们叫做“大伴”。   张佐就是嘉靖帝的父亲、兴王朱祐杬的大伴。在成化年间就跟着兴王,陪伴在这个不受宠的藩王身边,感情深厚。   兴王就藩安陆,张佐也跟着小主人一起去了兴王。   兴王短命,四十三岁就死了,死时托孤,将年仅十二岁的世子朱佑樘托付给张佐。   张佐是兴王的大伴。   那么按照辈分,兴王的儿子嘉靖帝就叫他老伴。张佐就像嘉靖帝的半个父亲。   宫里有四大太监,只有御马监的麦福是经历了成化、弘治、正德三朝的老太监,宫里的地头蛇。   其他三个,东厂厂公鲍忠、执掌御用监的黄锦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都是嘉靖帝从湖北安陆潜邸兴王府带来的旧人。   但这三个太监,只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被嘉靖帝尊称为“老伴”。   而张佐在成化朝内书堂读书时,现在执掌御马监的麦福就是他的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所以大明嘉靖朝的官宦集团是以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为首,御马监麦福,东厂鲍忠,御用监黄锦三足鼎立的格局。   老伴张佐屏退众人,和嘉靖帝说了昨晚白府惊魂,并拿出一个匣子,“东厂鲍忠和麦福、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此时都赶往白府封锁消息去了,这个匣子没有人敢打开看,请陛下亲自动手。”   谁都不傻,都不敢担当这个责任,匣子里红布包裹从白术打个死结开始,无人敢碰。   这不是龙头,这是个炸/弹,谁碰谁死。   从左安门小军官、到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到东厂麦厂花麦穗、到东厂厂公鲍忠、一层层往上头甩锅,一直甩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这里,张佐是谨慎的人,他也不敢碰啊,直接呈给小皇帝。   嘉靖帝双手颤抖,打开匣子,几次解开红布死结都未遂,由于太过紧张,死结越来越紧,张佐递过一把剪刀。   嘉靖帝剪开红布,正好和堂兄正德帝苍蓝色的眼珠打了个照面。   是他,是他,就是他!   不管怎么样,死了总比活着好!   嘉靖帝心中大喜。   嘉靖帝毕竟年纪还小,有些沉不住气,“朕这就罢朝,去白府看余下的尸身。”   他有些不放心。   老伴张佐劝道:“皇上,您自打登基以来,上朝风雨无阻,勤政爱民,百官臣服,万民景仰,岂能无故罢朝?”   “何况,此事不能泄露,万一有人怀疑皇上突然罢朝的原因,查到白府之事,就不好收场了。皇上正常上朝即可,下朝之后,奴婢秘密安排陛下微服去白府。”   嘉靖帝说道:“还是老伴考虑的周到。”   嘉靖帝应付完早朝,秘密去了白府。   白府残缺的尸骸已经被东厂和锦衣卫收拾干净了。   嘉靖帝不来,谁都不敢提审白术和沐朝夕,一句话都不敢问,就怕他们说出什么要命的秘密。   只有麦厂花送了些吃食给白术,离异夫妻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见面就吵,两人坐在一起默默吃了顿早饭。   嘉靖帝来了,开始提审白术和沐朝夕。   嘉靖帝问白术:“你为何偷盗龙体?”   白术昨晚一夜未睡,大战丧尸,此时身心俱疲,她推了推了鼻梁上的玳瑁腿眼镜,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因为我疯狂的迷恋他,爱他。我得不到他,就偷了他的尸身聊以藉慰。”   麦厂花和沐朝夕齐齐翻了个白眼: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18章 大明好前夫   所有人都看着麦厂花,并脑补他头上多了一顶绿帽子。   当事人麦厂花却淡定的很,好像白术说的只是今天天气真热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情。   居然敢亵渎龙体……   她对断头的死龙到底做了些什么!   活龙嘉靖帝是个还没结婚的十六岁小处男,脸皮薄,闻言有些端不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还是奶兄陆炳出马解围,威胁白术:“你不要浪费皇上的耐心,皇上宽厚仁慈,平心静气的问你,给你机会解释,你非要胡说八道,往男女之事上瞎扯。”   “先帝荒唐,喜欢人/妻甚至孕妇,你长得好看,又是人/妻,若和先帝真有什么,怎么可能生前勾搭不上,到死了偷了龙体暗自亵渎?”   陆炳说的都是大实话。   在女人的口味上,正德皇帝和三国时期的曹操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德帝甚至更加重口味一些,连孕妇都不放过,养在豹房里享乐。   麦厂花头上的绿帽子的颜色淡了些。   被人质疑,白术不慌不忙,指着沐朝夕说道:“轮到你了,你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沐朝夕把昨晚从敲门无人应,发现锦衣卫被杀,到龙体扑咬刺客,他和白术如何联手迎战,火烧厨房,死里逃生的全过程讲了一遍。   沐朝夕指天发誓:“……事情就是这样,如有半句谎言,皇上可立刻将微臣处斩。”   众人听了,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着沐朝夕。   这个反应正在白术的预料之中,她说道:“现在各位是不是觉得还是我的话比较令人信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比起沐朝夕的雨夜惊魂,白术的痴情畸恋就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   怎么办?我居然觉得白术的话比较可信!   于是乎,麦厂花头上那顶无形的绿帽子颜色更深了呢。   麦厂花说道:“皇上,微臣看沐千户好像太累了,不如先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沐朝夕一夜未睡砍丧尸,此刻双眼一轮黑眼圈,眼白布满红血丝,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像是失心疯。   相比而言,白术看起来只是憔悴疲倦,精神倒是正常的。   沐朝夕连连摇头,说道:“我没疯,我的话句句属实,不信你们去数一数白府的残尸,都是没有头的。战场上的死人有千百种死法,为何白府的都是没有头的?”   嘉靖帝看向奶兄陆炳。   陆炳点点头,证实沐朝夕的说法。   事发之后,陆炳和麦厂花踏着月色赶到白府,城门小军官将一切都保持原样,一具具尸体要么没有头,要么头颅受到严重的创伤,一剑穿眼的那种,他们也觉得奇怪,就是打仗死状也不会如此惨烈,白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嘉靖帝十五岁登基,接受正德帝留下来的烂摊子,是有些魄力的,在纷乱如麻的线索和白术故意搅局中找到了事情的重点。   嘉靖帝指着龙头问道:“谁砍的?”   白术抢先说道:“是布衣刺客。”   反正都砍头的砍头,烧死的烧死,无人生还,正好栽赃。   白术在宫廷混了十年,甩锅之术炉火纯青。   到底是昨晚并肩战斗过的,沐朝夕有了默契,立刻明白白术的意思,连连点头说道:   “龙体复苏之后,见人就咬,咬死的人复活,也是见人就咬,当时场面极其混乱,我乘机拉着白司药跑到假山后面躲避,刺客们挥刀自卫,这群行尸走肉根本杀不死,直到误打误撞砍掉了龙头,发现龙头一断,龙体就立刻瘫软不动了,刺客找到了窍门,后来只攻击怪物头部。”   沐朝夕这番详细的解释其实是说给白术听的,将来不能穿帮。   龙头是白术反复要求要砍,沐朝夕最后执行的,是主犯和从犯的关系。   白术心想:哟,沐朝夕反应挺快。   白术说道:“我们最后一把火点了厨房,返回到庭院寻找龙头,打算将龙头和龙身合体,恰好守军闯门救火,正好看见我提着龙头,沐千户拖着龙身。”   陆炳问:“你打算怎么合体?”   白术:“当然是拿针线缝起来,凑个全尸再火化。”   众人听了,都觉得脖子无端一凉。   陆炳摸着脖子,指着沐朝夕:“你就这样任凭白司药胡作非为?你忘记了你的责任吗?”   沐朝夕说道:“标下没有打算包庇白司药偷盗龙体的行为,打算禀告陆大人的,可是中间发生了锦衣卫被刺客袭击、龙体突然复活咬人,一桩连着一桩,标下被迫卷进去,为了顾全大局,消灭这些嗜血怪物,以免他们跑出去伤害村民,甚至祸害京城,所以标下和白司药暂时放下分歧,先合作灭怪物。”   一问一答,沐朝夕黑眼圈依旧,但是话语里的逻辑是清晰的,不像是失心疯。   而且白术还在旁边佐证——如果两个人脑子都有问题,他们疯的方向怎么可能如此一致?   可若两人说的假话,隔壁屋子里停放的无头残尸又如何解释?   疑点重重,众人正思忖时,一直顶着绿帽保持沉默的麦厂花站出来说道:“皇上,微臣建议先要大夫过来给他们都看一看,精神是否正常。目前活死人一事死无对证、扑朔迷离,但是有两点是确定的。”   “第一,是白司药监守自盗,偷了龙体,她自己也承认了——虽然理由匪夷所思的一些,但这个不重要,我们要弄清楚她是怎么偷的,有无同伙。”   “其二,这些伪装农夫的刺客是谁派来的?他们如何得知龙体在白府?幕后主使是谁?敢杀锦衣卫,这些人与朝廷为敌,必须把他们揪出来,这个才是当务之急。”   麦厂花有条有理,在混乱中抓住了重点,相比而言,白术偷龙体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毕竟对嘉靖帝而言,死了的正德帝才是最好的正德帝。   嘉靖帝心中暗暗点头,麦福培养的义子就是不一样,疑似被前妻戴了绿帽子都能快速冷静的思考,自家奶兄陆炳却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难成大事。   唉,不争气的家伙,带不动啊带不动。   嘉靖帝只得说道:“查白府刺客一事就交给你们东厂即刻去办。至于白司药偷盗龙体一事,你是她前夫,要避嫌,所以龙体丢失一案就暂时交给锦衣卫审问。”   嘉靖帝还是给了自家奶兄第三次立功的机会,不能把什么都交代东厂去做。   麦厂花领命而去,临走时对陆炳说道:“白司药虽是我前妻,但陆大人一定要秉公办理,千万不能为了我的面子而有所顾忌,实事求是便好,我不会怪罪陆大人的。”   官场的人都不说人话,这话得反过来听:就是陆大人你对我前妻客气点,实事求是,可不能屈打成招,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众人顿时对麦厂花肃然起敬:都戴绿帽了,还护着前妻呢,真是个大明好前夫啊! 第19章 堕了么   麦厂花去停尸房翻检尸体,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   嘉靖帝要跟着麦厂花去看那些死状诡异的无头尸,陆炳怕吓着小皇帝,连忙阻止,嘉靖帝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奶兄一眼:   “他们抢龙体做什么?八成是大做文章,想要逼迫朕退位,好让幕后主使取而代之。此计不成,必有后招,朕若是连尸骸都不敢面对,岂不是让幕后之人笑话,他们就是欺负朕年幼,动了歪心思,朕好要他们知道,朕,年纪虽轻,但无所畏惧!”   嘉靖帝十五岁从湖北安陆千里迢迢来京城继位,出身小宗旁支,本就在继承上底气不足,小小年纪,就颇有危机感,觉得“总有人想要害朕”。   正德帝无子绝嗣,按照大明的《皇明祖训》制定的继承规则,这种情况下是兄死弟继。   正德帝是独生子,没有弟弟,所以需要追溯到父亲弘治帝这一辈。   所以正德帝一死,按照继位法则,就轮到弘治帝最大的弟弟兴王朱佑杬,但是兴王四十三岁就死了,于是帝王神奇的落在了其嫡长子朱厚熜的头上。   朱厚熜是走了狗屎运才当上皇帝的,因为他当皇帝必须满足两个绝无仅有的条件。   第一,是正德帝到了三十一岁都罕见的没有儿子甚至女儿都没有生一个。   须知古代皇帝十五六岁就结婚了,且后宫用于开枝散叶的嫔妃众多,到三十岁都没有儿子是不可能的。   但是正德帝创造了奇迹,明媒正娶的夏皇后他不碰,偏偏爱好人/妻甚至孕妇,传闻他还有男侍,他甚至粗暴的将专门记录皇帝性/生活的彤史女官的岗位给撤销了,宫中即使有人怀孕,没有彤史的官方记录,孩子也无法保证血统纯正,不会被承认,是个“黑户”。   正德帝似乎有自毁倾向,他这样做实际上是自断子嗣。生殖繁衍是人类的本能,而正德帝似乎偏要逆天而行,跳出这个规律。   第二,也是最最关键的一条,就是正德帝的父亲弘治帝除了他这一根独苗以外,再没有任何皇子甚至公主存在!   所以按照兄死弟继的继承法,正德帝没有弟弟,必须追溯到上一辈弘治帝的大弟弟兴王头上去。   为什么弘治帝只有正德帝一个儿子?   因为弘治帝是史上唯一坚持一夫一妻,且无任何嫔妃的皇帝,后宫独宠张皇后一人。   张皇后在子嗣上很是艰难,生育过两子一女,却最终只有正德帝一根独苗活下来。   为什么弘治帝宁可冒着绝嗣的风险,也不肯纳嫔妃,只守着张皇后一人?   因为弘治帝的父亲成化帝,是个有着严重恋母情结的皇帝。   成化帝独宠比他大十八岁的万贵妃万贞儿。   为了万贵妃大宝贝不受任何委屈,成化帝甚至废了原配嫡妻吴皇后!   但万贵妃身为大龄产妇,生了两个儿子都夭折了,为了固宠,不让其他嫔妃生育威胁她的地位,她一手狠抓成化帝的心,一手狠抓宫廷的计划生育工作,两手都很硬。   万贵妃是个堕胎小能手,知名品牌“堕了么”创始人,后世两部《xx传》里堕掉的孩子,还不及“堕了么”霸道总裁万贵妃的一半。   成化帝某天去内库视察工作,顺便睡了仓库保管员纪氏,一发入魂,十个月后,纪氏生下了弘治帝。   为了保护皇室血脉,成化帝的老伴、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老娘周太后,以及前妻废后吴氏等等联手暗中保护弘治帝。   弘治帝像一只老鼠似的在仓库里艰难生存,七岁都没有剪胎发,一直到成化帝的繁殖欲超过了对万贵妃的爱情,想要儿子了,老伴怀恩等人才一起公开弘治帝的存在。   弘治帝被成化帝承认后,“堕了么”总裁立刻创立衍生品牌——“死了么”,万贵妃就立马弄死了仓库保管员纪氏,给纪氏发了盒饭。   成化帝深爱万贵妃,对纪氏的暴亡视而不见,对外宣称是病死。   年幼的弘治帝得到了皇子的身份,却永远失去了最爱他的母亲,从此留下深厚的心理阴影,得了万贵妃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对嫔妃姬妾等深恶痛绝,认为这是祸害和痛苦的根绝。   所以弘治帝终身只有原配嫡妻张皇后一人,也只有正德帝一个儿子。   所以,嘉靖帝才能从藩王变成皇帝。   但是,成化帝能生啊,生了十个儿子,弘治帝除了嘉靖帝的父亲兴王这个大弟弟之外,目前活着的弟弟还有四个!   所以,嘉靖帝还有四个皇叔压在头上,而嘉靖帝还没有结婚生子,如果嘉靖帝一死,那么皇位就在四个皇叔之间角逐产生。   嘉靖帝现在怀疑派刺客来白府抢龙体的幕后主使是四个皇叔之一,或者皇叔们的儿子们也有嫌疑。   白术只是偷个龙体玩一玩,没有伤害嘉靖帝的利益。   四个皇叔和十几个堂兄弟却是要抢皇位,嘉靖帝当然如临大敌,非要亲自过问不可,相比而言,白术偷龙体都不算事儿。   嘉靖帝静静的看着麦厂花带着几个仵作翻检残尸。   由于天气炎热,四周都摆着降温的冰盆,纵使如此,还是无法阻止尸体腐化,气味简直令人窒息。   嘉靖帝问:“有何发现?”   麦厂花摇头:“目前没有明确的证物指向谁,有些尸体上有明显纹身的痕迹,但是故意被烙铁毁掉,很明显是防止我们通过纹身来查刺客的身份。幕后黑手很谨慎,滴水不漏。”   越是这样,嘉靖帝越是觉得“总有人想要害朕”,说道:“立刻派出东厂密探,严密监视建昌益王府、青州衡王府、沂州泾王府、常德荣王府四大藩王府。无论有无异常,朕要知道他们每天的动向。”   这四大藩王就是都是成化帝的儿子,嘉靖帝目前还健在的四个皇叔。   益王府在江西,青州在山东,沂州在山西,常德位处湖南,真是东南西北全部占全了。   四面埋伏,嘉靖帝觉得压力好大。   麦厂花心下有些佩服这个小皇帝,小小年纪却稳如狗,头脑清晰有条理,说道:“是,微臣这就交代下去。”   嘉靖帝说道:“一事不烦二主,此事就交给你们东厂全权负责。”   论理,这种要命的事情应该派心腹奶兄陆炳执掌的锦衣卫去办。   但是陆炳连连让嘉靖帝失望,他实在不敢把皇位的安危交给奶兄了,还是麦厂花比较靠谱。   陆炳还是先拿审问白司药偷盗龙体一事练练手吧。   然而,纵使如此,嘉靖帝还是高估了陆炳。   陆炳根本不是白术的对手。   按照麦厂花的提议,先派出大夫给白术和沐朝夕检查身体和精神是否正常。   三个大夫轮流会诊,得出一致意见:白术和沐朝夕没有疯,沐朝夕有些皮外伤,白术身子有些虚,似乎是从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需要静养。   陆炳命人熬了参汤给白术补一补。   白术不肯喝,“虚不受补,大暑天的喝参汤,除了出一身虚汗,一点用都没有。”   陆炳磨得没脾气了,咕噜噜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我不想动粗,你快说,为什么偷盗龙体?你是怎么偷的?同伙是谁?”   白术:“因为我暗恋——”   “停!”陆炳说道:“说真话,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一定会为你求情的。”   白术说道:“好吧,因为我怀疑正德帝死于非命,身为宫廷女医,弄清真相是我的责任。其实龙体早在宫里入殓之后,就被我偷偷打开棺材,装进医箱里,由小宦官们抬走,当天与麦厂花离婚,同时离职,离开宫廷时混在行李里运到白府了。”   “以我的身份,没有人敢检查我的行李,当时北京三月倒春寒,大雪纷飞,龙体因而没有腐烂,也没有变异。”   “所以棺椁从宫里抬进护国寺时,里头本来就是空的,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了澄清谣言而私自打开棺材检查,一般人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确实太蠢了,搞得现在骑虎难下,陆炳小脸一红,说道:“你既然忠于职守,想找出先帝死因,为何不与麦厂花商量,非要冒险偷盗尸体,犯下重罪呢?”   白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陆炳:“陆大人,先帝一死,按照《皇明祖训》上的继承法则,第一顺序继承人就是现在的皇帝。如果我和按照你说的去做,就是告诉我的前夫,我怀疑先帝是被新帝害死的,我这是害他。他是个阉人,他还那么年轻,还要在宫廷当值,为新帝卖命,我不能连累他。”   “不能因为我的疑心而害了麦公公,麦厂花,还有我干儿子,所以,我选择离婚,离职,远离宫廷,慢慢调查先帝的死因。”   陆炳还是不解,“你不想连累麦厂花,刚才为何胡说八道,说你疯狂迷恋先帝,给麦厂花戴绿帽子?”   确认过眼神,陆炳是个白痴。   白术说道:“当时那么多人,皇上也在场,我不编瞎话,难道说实话,当众告诉所有人,包括皇帝,说我当年怀疑皇帝杀了先帝?我偷个龙体而已,我又不想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若想知道成化帝为何疯狂迷恋比他大十八岁的万贵妃,可以看拙作《胡善围》最后一章,他们的爱情是一代代宫廷斗争的畸形产物,明朝宫廷代代都是奇葩。 第20章 影子游戏   白术三言两语,陆炳就落入了白术的套路,被牵着鼻子走了。   陆炳又问:“既然如此,你现在为什么敢跟我说你怀疑皇上杀了先帝?这种大逆不道之词,你就不怕连累了麦家吗?”   白术简直要为陆炳的“机智”鼓掌了,说道:“原本我是怀疑皇上的,所以在护国寺地宫里演戏,但是昨晚一群刺客闯进我的宅邸杀了锦衣卫,企图强抢龙体,如此一来,这刚好证明皇上是清白的,纵有幕后黑手,也是另有其人啊。”   陆炳一听,的确是这么回事。   陆炳说道:“幸亏你后来悬崖勒马,否则,你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白术举天发誓:“我只是非常短暂的怀疑过,我现在和你一样,对皇上坚信不疑。”   终于有眉目了。   陆炳松了一口气,起码他凭本事解决了一件事——龙体消失之谜。   陆炳走笔如飞,写下口供,白术签字画押。   接下来,要问第二件事情。   陆炳问道:“你把龙体偷到白府,有什么发现吗?”   白术交代道,为了保鲜,龙体一直藏在冰窖里,她打算解剖龙体,寻找死因。   那时候是四月初,天气暖和了,她把龙体吊到地窖二层,等待自然解冻之后开膛破肚。   但是解冻之后,她发现龙体自行活动了。   先是冰块覆盖最少的手指头,然后是脚,最后龙体睁眼眼睛,从木床直愣愣的坐起来。   她是个大夫,面对如此超自然的现象,她是比较冷静的,确定以及肯定龙体死的透透的,不可能死而复活,所以她没有冲动的跑过去问“你没事吧”,而是远远的走开观察。   龙体从床上下来,先是步履僵硬,而后狂暴如兽,向她扑过去。   但是龙体双手双脚都绑着铁链,以方便从冰窖吊到地窖,所以无论他如何扑,都碰不到白术。   白术将龙体引到陷阱,直接从窟窿里掉进冰窖,龙体先是依旧挣扎,但是随着体温降低,龙体就像冬眠的蛇一样,也陷入了“休眠”,一动不动。   白术说道:“那段时间我翻遍医书和各种志怪关于行尸走肉的记载,最早是在《山海经》的女魃,是不死之身的活死人,每逢旱季,必是女魃作怪,所以女魃俗称为旱魃。民间也有打旱魃的习俗,一到旱季,找到坟头有青草的新坟,如果挖掘出来的尸体不朽,栩栩如生,这就是旱魃,斩杀焚烧旱魃,旱情消失,立刻下雨。这是民间乞雨的一种方式,在山东境内盛行。”   “我不信鬼神之说,觉得一定是中了什么毒物所致,这大半年以云游的名义四处走访,其实都是市井传闻或者游记里提过有旱魃这种怪物出没的地方,但是没有收获,基本上是骗人的,或者只是得了狂犬病的病人。”   “唯有山东曲阜的行商父子死亡是唯一可用的线索,但是,我来迟了一步……”   白术将行商父子最后被道士以旱魃的名义烧掉祭天乞雨一事讲给陆炳听,“现在事情已经被捅破,我无法再隐瞒下去,而且确认皇上是清白的,我想和你合作,一起查清楚是谁害了先帝,把先帝变成怪物的。幕后黑手既然敢对先帝动手,那么他也迟早会对现在的皇帝下手,如果陆大人把真凶揪出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昨晚雨夜惊魂,白术知道她早就被幕后黑手盯上了,想要弄死她,为了自保,加上寻找真相,白术索性和盘托出,寻求合作,毕竟大家都有同样的敌人。   陆炳越听越玄乎,“你和沐朝夕的行尸走肉一说,死无对证,而且刺客一事,皇上已经交给东厂去查了,我们锦衣卫不能半路截胡,无权过问。”   白术晓得陆炳越是连连挫败,就越是想立下大功让嘉靖帝刮目相看,她利用陆炳贪功心急的心理,怂恿道:   “陆大人是皇上的奶兄,自幼就陪伴皇上长大的,陆大人关心皇上的安危有什么错?难道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东厂,你就真的放手不管了?”   “这是不能。”陆炳立刻说道,“我的命都可以给皇上。”   “这就对了嘛。”白术说道:“刚才大夫也说了,我脑子是正常的,我没有疯,何必编这些疯话骗你。涉及皇上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排除一切隐患,你说是不是?”   陆炳点头,问:“我要怎么做?”   白术说道:“派人去摸清山东曲阜那对父子的底细,他们籍贯何处、家族如何、有无仇家、有无隐疾,先帝和区区一个扬州行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出现同样的病症,我不信这只是巧合。东厂查刺客,你们锦衣卫暗中查行商,说不定你能走在东厂的前面呢。”   白术疯狂给陆炳画大饼,描绘了陆炳另辟蹊跷比东厂快一步查到真相,不服嘉靖帝所望的景象。   一个经常不及格的突然考了满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陆炳心下痒痒的,还是有些犹豫,“你说的太玄乎了,我无法完全相信你。”   白术说道:“你派出手下暗探去查,反正不是你亲自动手,若真有发现,功劳是你的,若无功而返,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好像是这么回事。   陆炳动了心,“好,我这就吩咐下去,这事只能你我知道,不能告诉其他人。”   这样就没什么惊喜了。   白术点头,“合作愉快。”   她心里也没底,现在她鼓掌难鸣,先使出利益捆绑这招,先把陆炳绑在她这艘风雨摇摆的船上再说。   白术累极,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前夫麦厂花不请自来,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夕阳西下,将他的剪影温柔的投射在白术身上,麦厂花的虚影和白术的实体贴合在一起。   麦厂花玩起了幼稚的影子游戏,他伸出右手,动了动如竹节般纤长有力的手指。   手影也跟着动起来,在白术的睡颜上下游走。   隔着空气,麦厂花的手掌似乎也能感受她脸颊的温暖,冷淡的眼神开始有了温度,好像被夕阳点燃。   白术的眼睫毛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麦厂花立刻转动身体,面向墙壁,眼神的温暖立刻“嗖”的一下收进眼睛里,藏得严严实实。   白术伸了个懒腰,似乎对麦厂花不请自来司空见惯了,前夫前妻日常讽刺互怼:   “你对着一堵白墙看什么?麦厂花还有主动面壁思过反省的这一天?啧啧,今天太阳从东边落下来的吧。”   麦厂花转过身来,罕见的没有和她吵架,“我在看陆炳的脑子。”   白墙,白痴。   陆炳的脑子就像白墙一样空无一物。   十年夫妻,白术立刻懂了麦厂花的意思。   白术被逗乐了,噗呲一笑,想想不对,这不是她这个离异前妻应该有的反应啊,遂收敛笑容,强行板着脸,“背地讽刺别人很有趣,哦?”   麦厂花第二次忍住,没有回怼,脾气好得让白术怀疑人生:这莫非是个假厂花?   麦厂花终于开口了,语气很柔和:“去年你突然提出离婚,是因为你盗取龙体,不想连累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很温暖的一章~所以今晚评论也一定很热闹对不对(内涵打滚要评论啊评论,要多多的评论)   今晚送200红包,并科普一下沐府和木府的区别。   没有看过舟大明系列小说的读者可能会把《沐府风云》和电视剧《木府风云》搞混,我详细说一下木府和沐府的区别。   沐府是汉族,祖先是大明开国将领、洪武帝朱元璋的干儿子沐英,明初时,沐英挂帅南征军,平定云南,后来封了黔国公,沐家世世代代镇守云南,是边疆大将。   《沐府风云》男主沐朝夕是沐英的八代孙。   沐府在云南昆明、南都南京和北京都有御赐的宅邸,沐家祖坟在南京观音山,每一代黔国公和妻子都必须葬在南京,以示正统。   木府是云南纳西族土司,地点只有云南大理一个地方,木府从沐府的祖先沐英征服云南开始,服从明朝管辖,但是属于少数民族自治。   纳西族的姓氏不固定,是以父亲的名字作为儿子的姓,比如《木府风云》里男主角叫做阿宅阿寺,他父亲叫做阿胜阿宅,他儿子叫做阿寺阿春,所以,明朝皇帝赐给他们“木”为姓,并且各种册封文书和官方文件里都是以“木”姓为称呼,《木府风云》男主叫做木增,父亲叫做木青。   所以,纳西族土司的宅邸就叫做木府。木府在维护民族团结和国家领土完整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   木增出生1587年(万历十五年),本书《沐府风云》第一章时间发生在1522年(嘉靖元年),那时候木增的曾曾曾曾祖父木公(阿秋阿公)都没有出生呢,早了65年,所以本书的人物不可能和《木府风云》里的人物遇见哈。   沐府是公爵府,爵位比木府高。沐府管着云南全境,木府只负责云南大理附近纳西族地盘。   沐府世代镇守云南,一旦边关有事,沐府有权从木府那里征兵,木府必须服从沐府的指挥。类似中央和地方官的关系。 第21章 漏网之尸   其实早上麦厂花和陆炳赶到白府,看到遍地残骸时,心中就猜出了大半。   当时人多眼杂,麦厂花不好说什么,只是提着食盒和白术坐在一起默默吃顿早饭,没有开口指责或者吵架。   十年夫妻,一切尽在不言中,都在饭菜里了。   能够默默吃在一起,意思就是不管发生什么,我会站在你这边。   哪怕你偷盗龙体,哪怕你闯下大祸。   正因如此,白术醒来后连续怼他,他“骂不还口”,罕见没有吵架。   白术的确不想把麦厂花卷进来——她宁可和陆炳合作,把山东曲阜道士烧旱魃之事告诉陆炳。   白术摸向枕边,拿起眼镜,刚才是“雾里看厂花”,因为太熟悉彼此了,摘下眼镜,十步以外六亲不认,麦厂花是唯一她不戴眼镜凭感觉就知道的人。   “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白术拿着一块软布擦拭镜片上的浮灰,说道,“十年前你我结婚,原本就是一桩先帝为了一天之内将刘瑾势力斩草除根而赐的政治婚姻,利用婚宴将刘瑾势力一网打尽。”   “婚后你我经常吵架,但因是先帝赐婚,皇帝金口玉言,不能和离,他死之后,新帝登基,人走茶凉,这话便不算数了。”   “哦。”麦厂花淡淡道:“这十年婚姻,无论开始还是结束,都和你我无关,只是因为先帝。”   白术不置可否,“你和麦公公都知道我的身世,你应该明白,我一直厌恶宫廷,讨厌皇宫,我本来不该进宫的,但是为了给老师谈允贤一家人复仇,绊倒刘瑾,我执意踏入宫廷,不惜献祭出我的一切……先帝一走,不管他是否死于非命,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麦厂花顿了顿,心想:你不在后宫当司药,并不妨碍你当麦府的儿媳妇啊,麦府在宫外又不是没有宅邸,我的俸禄也能养家。   我们十年婚姻,吵闹归吵闹,也有好的时候,外头那些夫妻不都能凑合过么,你当真没有一点留恋?   但这种话,傲娇敏感如麦厂花,是无论如何也说出口的,   白术去年提出和离,一来是厌恶宫廷,二来是为了不连累麦家,换成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一切因政治联姻开始,也因政治而结束。   现在,一切又重新开始了,我们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麦厂花转换话题,“我命人送来人参燕窝等补品,陆炳给你吃了没?”   燕窝喝了,人参进了陆炳肚子里。白术含含糊糊点头,“都吃了。”   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麦厂花说道:“你的口供我看过,不算什么大事,此事皇上也不想张扬出去,何况皇上还用得着我们麦家,你不会有事的。但是,关于行尸走肉——”   白术有些激动,“你也不信我?”   看到白术眼底的失望,麦厂花却觉得心里一暖:她还是在乎我的态度的。   麦厂花倒了两杯茶,一杯给白术,一杯给自己,“太邪乎了,如果你和沐朝夕能够留下一具全尸作为证据,都不至于到现在百口莫辩的地步。这天快黑了,按照你说的,行尸惧怕阳光,有可能钻在某个角落不出来,天黑之后,我会命人在庭院中间擂鼓,如果有漏网之鱼,应该能吸引它们跑出来捉住。”   白术睡得口干舌燥,一饮而尽,“这个没希望。如果你亲眼见过行尸的可怕,就会理解我和沐朝夕为何不给自己留后路,一具行尸都不留,全部斩首。即使真有漏下的,昨晚沐朝夕吹柳叶的时候就该钻出来了。”   一句话里就有两个沐朝夕。   麦厂花淡淡道:“这个沐朝夕很能打的样子,我验过那些残尸,他下手又准又狠。”   白术乘机推荐沐朝夕,说道:“昨晚多亏有他,否则我早已遭遇不测。他是经历过平定宁王谋反之战的人,不是那等一旦实战就腿软的世家子弟。可惜生不逢时,陆炳这个人鼠目寸光,一上台就搞排除异己,用人唯亲,这种出身好,又实干的人才居然打发去看大门,真是暴殄天物。”   “你若惜才,可以把他招到东厂去,反正你们东厂的人都是从锦衣卫里挑选的精英。”   白术就像热情的店主,把自家的货物热情推销出去,因为她答应过沐朝夕,会还他“那一夜”的人情,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她可以在仕途帮他一把。   一旦去了东厂,沐朝夕就会机会在御前表现,他出身又好,前途一片光明。   麦厂花正有此意,但是白术这样不吝啬赞美之词的表扬沐朝夕,麦厂花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麦厂花说道:“沐朝夕是不错,不过要看陆炳是否肯放人,他毕竟是皇上的奶兄,我不能直接去锦衣卫抢人。”   白术不信,“你前天不是刚刚砸了锦衣卫的诏狱吗?”   麦厂花应付自如,“我是为了抢你……和牛二而砸的诏狱,为一个沐朝夕,不值得。”   提到儿子,白术眼神温柔起来,“他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麦厂花说道:“都是皮外伤,他胆子也忒大了,单枪匹马闯进贼窝,我跟顺天府衙门打了招呼,那群小贼今天就会打了板子发配到边关充军。”   “现在他在家里养伤,我请了夫子和他一起温书,三天后就要进国子监读书了,肚子里总要有点货。”   白术心疼儿子,“临时抱佛脚有用吗?你别把他逼得太紧。”   麦厂花说道:“这一年你要是别太惯他,他也不至于默写一篇《出师表》都能错好几处。”   麦厂花也是从司礼监内书堂出来的优等生,翰林院学士亲自授课,文化水平等同一个举人了。   白术不服气,“就我惯,你没惯?你以前总是当好人,比我更惯他好吗……”   前夫前妻就孩子教育问题复又吵起来了。   白府另一边,沐朝夕看着上司陆炳的笑容和一桌子酒菜,觉得瘆得慌,“陆大人,您找我有何贵干?”   上一次陆炳对他好,给他立功的机会,差点将他害死,沐朝夕委实不想再被陆炳“提拔”了。   我还想多活几年。   陆炳给沐朝夕斟酒,“无论如何,你这次立了大功,以前是我误会了,你是我们锦衣卫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啊。”   沐朝夕那里敢喝!   再跟陆炳混下去,我就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了。   沐朝夕说道:“陆大人,我这次受到了惊吓,身心受伤,不能为锦衣卫效力了,我请辞回南京。”   “大夫说你没事。”陆炳拿着自己的杯子往沐朝夕的杯子上一碰,目光很是诚恳,说道:   “以前是我不对,把你调去看大门。当时我初来乍到,从湖北安陆到京城,底气不足。你出身好,又得先帝眷顾,钦点你从南京平调到北京,我一直以为你不服我,以后必定是个刺头,事事阻扰,所以故意冷落你。”   “现在事实证明,是我的短见和无知害得锦衣卫屡次受挫,在皇上面前丢脸,锦衣卫被东厂压的死死的,你我都是吃锦衣卫这碗饭的,锦衣卫好起来,立功劳,我们才能好起来。以前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向你赔罪。”   言罢,陆炳自斟自饮,自罚三杯。   沐朝夕不傻,陆炳不点头,他反正走不了,不如先应付一下,互相给个台阶下。   他赶紧给陆炳斟酒,“什么恩恩怨怨,都在酒里了,你是我的上官,我自是听你的。来,干杯。”   两人喝到天黑,颇有些将相和的意思。   天一黑,麦厂花果然在庭院中间擂鼓,看白府是否有漏网之行尸。   敲了半刻钟,除了吓跑了树上归巢的喜鹊,一点动静都没有。   线索彻底断了,麦厂花正要命人撤鼓,白府紧闭的大门传来咚咚撞门声!   众人皆是大惊。   但紧接着,门外传来慌张的呼叫声,带着浓厚的山东口音,“拜(白)司药,拜司药在家吗?俺(我)是王生,俺师傅是在山东曲阜灭旱魃的王道长,俺们来自山东即墨崂山太清宫,嫩(你)还记得俺们吗?在曲阜时候嫩给俺们十两银子,要俺们讲过灭旱魃的事情。”   白术听了,心下一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沐朝夕说道:“他们千里迢迢赶到北京找你干什么,不会是王道长出事了吧。”   白术忙命人开门。   一个小道士连滚带爬的过来,沐朝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把挥起刀,将他隔在五步之遥,“你别靠近,有话就在这里快说。”   一看庭院满是武装的士兵,小道士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俺师傅病了,得了和行商一模一样的狂犬病,怕光,狂躁,咬人,听说拜司药师从名医谈允贤,俺就带着俺师傅上京找嫩治病。”   白术急道:“你师父人呢?”   小道士说道:“在客栈里,嫩放心,俺把他绑得严严实实的,堵了嘴,俺是来请拜司药过去治病的。” 第22章 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   北京城分外城和内城,内城严格实行宵禁,从一更三点(现在的八点二十四分)到五更三点(早上六点),关闭各街坊的坊门,街上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所有店铺关门,没有通行许可上街的人会被五城兵马司当做细作贼人抓进去打板子。   但是外城就不需要宵禁了,以正阳门为界,东边宛平县,西边大兴县,这两个县是京城的城中村,可以彻夜狂欢,许多城里人晚上想寻点乐子,就在内城城门关闭之前,来大兴和宛平两个县玩耍。   因而这里的客栈、酒楼、澡堂洗浴中心还有肉/体治疗师云集的青楼这四大行业是这两个县城的支柱产业。   似家客栈。   为了招揽客人,客栈大堂里搭着戏台,请了小戏唱《西厢记》。   丫鬟红娘引着张生,与小姐崔莺莺私会,那崔莺莺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却将鸳鸯枕往张生这边一推,头一歪,金钗从发髻上坠落,鬓发散乱。   看客们纷纷叫好,放肆的哄笑,手头松快的往戏台上扔铜钱。   《西厢记》一共五本,这场戏是第四本第一折 ,也是“点播率”最高的一折,人们没有耐心听完整本戏,就像后世拉进度条似的,直接点唱第四本第一折。   暧昧的气氛顿时起来了。   几个穿红绸,戴着绿头巾的男子引着一群同样穿红着绿的女子在大堂里游走,招揽客人。   绿头巾是青楼皮/条客标志性装扮,所以妻子出轨的丈夫会被戏称为“戴绿帽”。   跟着绿头巾身后的女孩子都是肉/体治疗师,这里风俗行业竞争激烈,有守楼待客的,也有这种出来送“外卖”的,充分满足各类市场的需求。   有了《西厢记》的热场,很快,一个胸脯沉甸甸、体型丰润的治疗师被客人看中了,绿头巾和一个面白无须的客人讨价还价,给了现钱。   客人带着治疗师上楼去了客房,相继又有几个客人达成交易,剩下几个颜色差的、年纪偏大的治疗师没有招揽到活,坐回原位嗑瓜子去了。   绿头巾去了柜台,将收入所得的二成分给了客栈掌柜。   这是风俗行业和酒店行业进行资源整合的结果,有钱一起赚。绿头巾以让利两成的条件承包了似家客栈的潜在客户,同行根本进不来这里。   由于形成了垄断市场,剩下的治疗师一般都会找到金主。   不愁销路,绿头巾悠闲自得和掌柜聊天:   “你这生意不错啊,天天爆满,都快赶上今年恩科的时候了。”   会试一般三年才一次,新帝登基会额外加开一场,以示皇恩,所以叫做恩科。   去年嘉靖帝刚刚登基,今年春天开始启用嘉靖年号,春天开了一场恩科,天下举人们纷纷涌入京城参加考试,客栈爆满,酒店行业狠狠赚了一笔。   举人们压力大,妻妾又不在身边,急需治疗师们的安抚放松,绿头巾由此赚得盆满钵盈。   现在到了夏天,客栈依然延续了春闱时的火爆,实属罕见。   掌柜神神秘秘的低声道:“这不是遇到选秀嘛,考了男人,紧接着考女人,小皇帝至今未婚,十六岁了,该说媳妇生娃了。我大明从高祖皇帝开始定的选秀规矩,是‘选秀畎亩,联姻民间’,无论皇后还是嫔妃都不能出身名门,得从普通百姓那里选出来,免得外戚干政。”   “如今各地选出来的秀女们纷纷进京,一个秀女身边跟着一群家里人保护着,今儿又到了一批外地来的,都得吃饭住店不是?我这里住的一半都是送秀女进京参选的外地人。”   绿头巾猥琐的笑,“哟,你的好好记着秀女的姓名,万一出了个皇后,似家客栈就成了金子招牌了。”   客栈掌柜捂嘴笑道:“可不是,真真‘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不过——”绿头巾有些担心,“我手下的姑娘们个个莺声燕语,娇声欲滴,万一伺候客人们声音叫得太大,臊到那些未通人事的秀女们,将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转头不肯认来自似家客栈怎么办?”   “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怕金凤凰将来不认账。那些选秀的人家都安排在后院清静的厢房,和楼上找姑娘们玩耍的客人分开安排住处。”掌柜拿出一本账册,说道:   “京城客栈管的严,所有住店都要先登记路引和户籍文书,五城兵马司都要抽查,我可不敢得罪当官的,名字都在上头,做不得假。我开客栈这些年,从未出过事。”   掌柜根据客人登记的户籍和路引,进行人工筛选和引流,以方便按照客户的类型安排房间,这就是最原始的大数据,在京城做生意,各个行业都有独特的生存法则。   绿头巾随意一翻,“崂山太清宫的道士?还有僧录司发的度牒?哎哟,来头可不小。这种道家胜地出来的道士,拿着度牒去京城附近的道观挂单,都会被奉为上宾免费供给吃喝,怎么跑到客栈来住了?”   因为僧人道士是免税收、免徭役和兵役的,明朝为了保证财政收入和农业军事人口,对僧人道士进行严格的管控,在洪武五年设立僧录司。   所有和尚道士都必须先通过考试才能拿到僧录司颁发的认证文书——简称度牒,才可以称为和尚道士,否则就是假的,一旦被人发现,就要以诈骗罪扭送官府。   不仅如此,每年颁发度牒的名额也十分有限,要么成绩好,要么关系硬,能够拿到度牒的道士要么有来头,要么有真本事。   掌柜低声道:“是个花花肠子的小道士,出手阔绰,挺有钱,带着一个大箱子,不知装了多少金银财宝,我们四个伙计才抬进房间,每个伙计都得了一个银馃子赏钱。”   “小道士年轻火力壮,天一黑就匆忙租了一匹马跑出去了,估摸眼光高,看不上咱们客栈的姑娘,去青楼找花魁娘子一亲芳泽,小道士有钱又长得帅,是找女人的,怎么可能去道观挂单,道观里都是些臭道士,那有青楼的姑娘们香啊。”   绿头巾附和道:“有道理,哎呀,我要是懂得舞文弄墨,我也考道士去,做他们这行赚钱才多呢。我们就赚些辛苦钱。”   掌柜笑道:“有得赚就行了,小心贪多嚼不烂。”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绿头巾被掌柜那句“一个不知道装了多少金银财宝的大箱子”说动了心。   小道士那么多钱,他又不在客房,出门找花魁娘子谈人生理想去了,我去他那里拿一点点银子,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客栈的房间号按照“天地玄黄”排列,选秀人家都安排在天字号房,一共十来间。   小道士因为箱子太重,不好上楼,被在位于楼房第一层的黄字第八号房。   绿头巾摸到第八号房,房门当然上锁了。   不过,这难不倒绿头巾,做他们这行的,个个都是坑蒙拐骗盗样样精通,都他娘的是个人才。   绿头巾取出一根精巧的耳挖簪,往锁眼里轻轻一捅,锁开了。   绿头巾飞快钻进房间,关门,借着外头的月色,房间里的大箱子就在眼前。   一只箱子居然上了五把锁!   绿头巾高兴坏了!   里头肯定全是宝贝啊!   绿头巾继续开锁。   咚咚!   开到第五把的时候,蓦地从箱子里头传来声音!   绿头巾吓出一声冷汗,“你……你是谁?”   吼……吼……   里头传来小猫一般打呼噜的声音。   反正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为了求财,绿头巾顾不得那么多了,脑子只有一箱子财宝,他用耳挖簪捅开最后一把锁,打开了箱子。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个黑影从里头弹出来,将绿头巾扑倒在地。 第23章 温柔乡是修罗场   黄字第七号房。   面白无须的客人正在和治疗师谈论人生理想。   客人:“唱个曲给爷听听。”   治疗师:“不会。”   客人:“那就跳个舞。”   治疗师:“不会。”   客人拖了鞋,趴在床上,“给爷松松骨,捶捶腿。”   治疗师:“不会。”   客人不耐烦的坐起来,“什么都不会你还出来卖啊?”   治疗师比客人更加不耐烦:“床上的花样都会,床下的都不会。我要是什么琴棋书画小曲舞蹈都有模有样,就在花楼里被一群恩客砸钱捧成花魁娘子了,何必来客栈做生意。爷若嫌弃我粗笨,去换一个姐妹来伺候爷便是。”   也对,若饭菜味道过硬,酒香不怕巷子深,顾客盈门,谁有功夫去送“外卖”啊。   何况治疗师按照人头收钱,做完事赶紧走人,还能再接一个,这个客人磨磨唧唧的,到现在裤子都没脱,很影响做快餐外卖的治疗师“翻台”,业绩下滑。   真是的,老娘裤子都脱了,你要我唱曲跳舞?   客人一噎,但是没办法,他身份特殊,不能堂而皇之去耳目众多的青楼,只能来客栈找个姑娘治疗一下。   “快到床上来。”   客人终于直奔主题了。   治疗师熟练的脱衣,往床上一躺,一手往客人那里一抓。   什么都没有抓到。   再仔细看他的咽喉,一马平川,没有突出的喉结。   是个宫里的宦官。   治疗师经验丰富,和宦官交过几次手,晓得他们花样多,工具多,几乎不知疲倦,不好伺候。   治疗师问道:“你是宫里的公公?”   客人有些恼羞成怒,“怎么,你不接我们?”   治疗师笑道:“得加钱。公公是第一次出来玩吧,按照道上的规矩,你们得出包夜的钱,不能按照次数算。”   治疗师生得白皙丰满,波涛汹涌,是客人中意的模样。   客人给了她一个金珠,“够不够?”   治疗师将金珠放进荷包里,“够了,今夜奴就是公公的女人。”   治疗师有职业操守,给了钱,立马化为一滩水,娇娇柔柔的,客人正要动手,隔间传来男人的吼叫声:“啊!啊!”   客栈里这种声音实属平常,可是伴随叫声的,还有掀桌之声、瓷器跌落的脆响等等就不对头了。   两人动作皆是一停。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之后,立刻归于平静。   治疗师忧心忡忡,“别是我的姐妹们被客人打了吧,只听男人叫声,没听到女人的哭声,难道被打晕了?公公稍等,我看看就回。”   治疗师讲义气,不顾客人不悦,披了件袍子,连裤子都没穿,提了灯笼去敲门,“这位爷,姑娘惹您不高兴了,可以换人,动手就不好看了。”   没有动静。   治疗师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   一个黑影扑来,灯笼落地,在木制地板滚了几滚,里头灯油撒了一地,地板瞬间被引燃。   “失火了!”路过送洗澡水给客人的伙计正好提着温水扑火,却被某物扑倒,水桶哐当落地,加上伙计的惨叫声,很快惊起了黄字号房里的一对对临时鸳鸯。   一看到门外的火光和叫声,众人以为客栈起火,衣冠不整就夺门而出,有的甚至只披着床单就跑。   然而,他们在走廊上遇到了比火更可怕的东西……   似家客栈位于宛平县琉璃厂的柳巷,隔壁就是澡堂华清池——正是沐朝夕经常去洗澡的地方。   白术等人被王道士带到似家客栈途中,她晓得这种未知神似狂犬病的疾病传播起来会有多快,说道:   “你们东厂和锦衣卫立刻封锁琉璃厂,关闭坊门,实行宵禁,所有店铺必须关闭,停止营业,任何一个行人都不得放走,就近安排在客栈,所有人必须紧闭门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得外出。”   麦厂花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黄昏时为了牛二的教育问题激烈争吵的白术余怒未消,说道:“我不需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麦厂花一噎。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再吵架,算了——等回去再吵。   昨晚雨夜惊魂,沐朝夕心有余悸,悄悄对上官陆炳说道:“陆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锦衣卫连遭重创,这次若立功,可挽回君心。”   若是平常,陆炳断然不会因为白术一句话就封锁整个琉璃厂,可是刚刚摆酒和沐朝夕握手言和,收复了有用的大将一枚,不好马上反悔打脸。   何况东厂的麦厂花也照着做了。   锦衣卫不能落后啊,反正有东厂顶在前面。   沐朝夕遂和麦厂花分工合作,以似家客栈为中心,东边归东厂,西边归锦衣卫,兵分两路,以“捉奸细”为名,封锁琉璃厂的大街小巷。   随着队伍的推进,一条条街道的行人被全选,删除,空无一人。   毕竟,谁都不敢同时得罪东厂和锦衣卫,他们代表天子。   到了客栈门口,戏台上小戏们依然上演着《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 ,对于张生和崔莺莺的初夜,客人们百看不厌,反应了普通老百姓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吃饭喝茶嗑瓜子,还往戏台上扔赏钱打赏。   丝竹声、唱戏声、喝酒猜拳的吼声、铜钱扔在戏台上咚咚之声、还有店小二端着托盘大声唱菜名传菜之声等等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简直和后世的夜店差不多。   正因如此,黄字号十来个房间发生的巨变,惨叫呼号之声被大堂的嘈杂所掩盖,无人觉察出异样。   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迈入大堂的一瞬间,白术都怀疑自己太多虑了。   一大群着甲士兵涌入,立刻将大堂挤得满满当当,掌柜的赶紧迎过来,“各位大人,来小店贵干?”   沐朝夕有经验,首先将大门关闭,锁死。   “东厂办案。”麦厂花拿出牙牌,说道:“我们怀疑细作藏身你们客栈,这里被封了,所有的客人立刻回房,把房门锁死,等待我们一个个上门查验,若有违令,格杀勿论。”   这也是白术在路上的建议,在并不确定是否扩散的情况下,所有人必须通过检验搜身后才能放走。   否则的话,只要逃走一个,京城就完了。   众客人顿时做鸟兽散,只有掌柜,伙计,戏班和几个治疗师还留在大堂。   戏班班头说道:“各位大人,我们唱戏的住不起这种客栈,我们在城隍庙附近搭了窝棚。唱完戏要回去的。   治疗师们战战兢兢:“我们都是奴儿,不得擅自行动,如今主人都不知去了那里,我们要等他安排。”   陆炳说道:“掌柜的,你给他们安排房间,今晚谁都不能出客栈半步。”   掌柜颇有难色:“大人,小店都住满了。”   陆炳心想,不能只有东厂威风啊,于是抢了麦厂花的话头吩咐掌柜:“你带他们去你房间打地铺,你别告诉我开客栈的连几床多余的铺盖都没有。”   掌柜只得照做。   陆炳吩咐手下道:“你们去茅厕、厨房还有庭院清场,所有人等全部回房,外头不得留人。”   安排妥当之后,早就按捺不住的王道士掏出钥匙,在前面引路,“拜(白)司药,这边请,俺师傅在黄字八号房。俺把师傅关在箱子里,留了几个小洞透气,还上了五把锁,嫩(你)放心,俺是来治病滴,不是来闯祸滴。”   似家酒店规模宏大,黄字八号房是最东边的一排厢屋,方便客人和治疗师亲密交流时不受打扰,由一个游廊连接。   众人走到游廊中间段时,一群黑影如开闸的洪水般蜂拥而来,他们速度奇怪,也不畏惧前头护卫拔刀示警阻拦,一刀砍下去,好像毫无痛感,连速度都没有减缓,直接将护卫扑倒。   变故来的太快,这一群黑影就像黑旋风似的,将白术一行人给冲散了。   众人触不及防,跑是来不及了,麦厂花应变最快,一把拖着白术踏着游廊栏杆,翻到了外面,避开了黑旋风的冲击。   可是耳后传来猫咕噜般的吼吼声,一股血腥气扑来,麦厂花来不及回头,一手将白术推开,一手拔剑劈刺,与黑影搏杀。   白术身娇体软,被麦厂花一推,根本站不稳,滚了几滚才停下。   白术揉着疼痛的腰肢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可怕的一幕发生了:眼前一片模糊,所有人都是一团虚影。   刚才摔跤的时候,鼻梁上的眼镜被甩出去了。   没有眼镜,又是黑夜,只有朦胧月光,此时的白术就是半瞎,眼前一片模糊,她能看见好多人朝着她狂奔而来,但是她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丧尸。 第24章 绝地求生   失去了眼镜的白术在一步之外就六亲不认,她看着一个个朦胧的人影,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就是跑。   她身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个半瞎,除了跑啥都干不了。   赶紧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白术仓皇而逃,犹如丧家之犬,缺乏运动,她跑的又慢,根本来不及去“玄”字号房藏身。   即将被不知是人还是丧尸的黑影追上了,半瞎的她看不清楚,但是耳朵会比视力正常的人要灵敏一些,她听见熟悉的“吼吼”之声。   这种声音从咽喉发声,有出气无进气的那种,好像抽多了烟杆子的老烟民在暮年时肺部被熏成烟囱一样黑的时候的呼吸,有呼无吸的那种。   这种声音不亚于毒蛇梭梭吐信之声。   跑不过,怎么办?   不仅如此,视线模糊的白术还撞到一个硬生生的东西,差点撞断了肋骨。   是一口大水缸。   似家客栈附庸风雅,也为了顺应风水玄学,在风水师的指导下在庭院里布置了几口大缸,种植莲花荷花,还养着几尾金鱼,用来招财进宝的。   白术误打误撞撞到大缸,心中大喜:有救了。   昨夜雨夜惊魂时,受惊的丧尸们疯狂撞击厨房门,到了厨房后,有的缩进碗厨,有的钻进已经凉下来炉膛,甚至有一个把自己倒插进米缸。   当时逻辑鬼才沐朝夕看到这一幕奇景时是怎么说来着?   “怪物钻进米缸和稻草堆,没有一个钻进豆瓣酱缸里,因为他们怕水啊。”   连豆瓣酱这种粘稠的水都怕,荷花金鱼缸就更保险了。   白术长腿一撩,翻身滚进水缸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身后丧尸就像狂犬病似的惧怕水声,染血的牙齿没咬到柔软的脖子,反而溅上了水花,吼吼叫着躲开水花,去寻其他猎物了。   科学拯救生命。   白术站在大水缸里,身边有淡黄的睡莲,和金鱼为伴,她宛在水中央,像一条跃龙门的锦鲤,不停用双手扑水,水是天然屏障,众丧尸皆惧而远之。   白术看不清敌我,只见一团团黑影厮杀搏斗,但从越来越多的惨叫声和吼吼声来看,东厂和锦衣卫明显落了下风。   这也正常,丧尸太可怕了,正常人遇到这种超过自身认知的现象,都会吓傻吓呆,方寸大乱。   即使反应过来反抗,看到面前的“人”不惧疼痛,怎么杀都杀不死,精神会崩溃的。   而被咬的人会变成他曾经战斗的活死人怪物。   怪物会越来越多,根本杀不完。而人的体力是有限的。   再这样下去,整个客栈都会沦陷。   白术虽无力气,也看不清楚,但有知识和经验,失去视力,她还有脑子。   白术仗着有水为盾,大声吼道:   “不要攻击其他地方,他们打不死的!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头部!砍掉他的头!”   “他们害怕光!用火把吓退他们!”   “他们还怕水!躲到有水的地方,用水泼他们!”   “各位!他们并非不可战胜!头部、水火皆是他们的弱点!”   “他们还有个最重要的弱点,就是他们只有比狗还蠢,依靠嗜血本能行事,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就是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疯狗,你们会打败这群疯狗的!”   白术站在水缸中央,一边指出丧尸弱点,一边鼓舞士气,凡有丧尸闻声朝着狂奔过去的,她都快速拍打水面。   听到稀里哗啦的水声,丧尸们如听到唐僧念紧箍咒的孙悟空,纷纷退避。   白术的话起了作用,水、火、头部、还有愚蠢是这群打不死的怪物四大弱点。   此时的白术已经不是白司药了,她是一条逆转众人命运的大锦鲤。   转发,不,是听从这条大锦鲤的话,你将有机会绝处逢生。   麦厂花闻言,看到丧尸皆远离往外喷水的水缸,知道白术无碍,冷静下来,开始按照白术的话来布置战术。   麦厂花命令手下不要单独作战,三人一伙,一人挥着火把和灯笼防护,一人用□□插住丧尸身体,第三人专门砍头。   东厂的人是从锦衣卫筛选出来的精英,加上麦厂花训练有素,他们的反应远比锦衣卫要快,很快结成三人队形,按照麦厂花的战术对付丧尸。   一双双白皮靴躺在地上,有的已经开始抽动,即将复苏了。   东厂的人标志性服装是白靴,白色的东西在月色下格外显眼,打不死的丧尸潮对人们精神和体力都有巨大的冲击力,纵使身经百战的东厂精英也有一些在最初的震惊中死于丧尸之口。   白术继续扑打水面进行科普,“被咬死的人也会变成一模一样的行尸,他们失去了理智,不要手软,乘着他们还没复苏,砍掉他们的头,帮他们解脱。”   对着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补刀,身首异处,众人有些犹豫,毕竟没有亲见,太邪门了。   麦厂花相信白术,她不会在生死大事上胡说八道,心中一叹,提刀说道:“我来。”   麦厂花对着一双双白皮靴手起刀落,消灭隐患。东厂其他人三人为阵,并肩作战。   相比东厂快速稳定阵脚,组织反击,锦衣卫就差远了。   陆炳毕竟从湖北安陆小地方来的,实战经验几乎为零,丧尸群冲过来时,他脑子空空,除了挥刀和逃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下锦衣卫跟着老大迅速溃退,各自为阵,拼杀自保,已经有一半锦衣卫被咬了。   此时陆炳刚好被丧尸群逼到东南角的水缸处,闻言摘下头上的大帽当做水瓢,舀了水朝着外头狂泼!   白术的话果然有用,陆炳靠着泼水逼退了丧尸。   恐惧让他退缩,他的左腿迈进水缸,想要效仿白术在锦鲤荷花大水缸里藏身。   但是责任和荣誉又让他坚强,听着手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的右腿有自己的主见,死活不肯踏进去。   陆炳把心一横,对着皇宫方向大声吼了一句:“皇上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啊!一定要活到我陆炳转世投胎再来保护您!”   言罢,陆炳把心一横,不躲了,左腿从大水缸里撩出来,抽出双刀一路劈砍过去,营救手下锦衣卫,“不要害怕,向我集结,三两为阵,不要单打独斗!”   陆炳没有实战指挥经验,能当锦衣卫指挥使全靠他娘是小皇帝的奶妈。但是他正经武进士出身,靠着本事从武秀才一路过关斩将,来京城参与武举考中的。   简单地说,陆炳很能打。   老大终于崛起了,锦衣卫垮掉的军心振作起来,以陆炳为中心,向他靠拢,学着东厂的样子,三人背靠背围成小圈,协同作战。   陆炳挥刀,寒光闪过,一个全/裸的女性丧尸治疗师人头落地,从嘴角以下全是鲜血,就像穿着一件红色的人/皮。   可惜了,是个美人。   东厂和锦衣卫联合反击,丧尸越来越少。   就在众人即将松了一口气时,刚刚被咬断气的锦衣卫们一个个抽搐着站起来,就像脱缰野狗似的朝着曾经的战友冲击而来。   锦衣卫个个人高马大,变成丧尸后战斗力明显比普通客栈客人更凶猛,而且人数太多,东厂和锦衣卫根本做不到三打一。   很快,新的锦衣卫丧尸群冲破了东厂和锦衣卫的阵型,重新回到各自为阵的混战。   陆续又有新的人被咬,倒下。   眼看着场面不可收拾,蓦地,一支流星般闪耀的箭矢钉在了丧尸背脊上。   这是一支燃烧的羽箭。   白桦木的箭杆上浸满了灯油,腾的一下引燃了丧尸的衣服,火势蔓延,几乎瞬间将丧尸变成了一具火尸。   这只是开始,更多的“流星”射来,几乎箭箭命中,火尸越来越多。   丧尸惧火,变成火尸后失去了目标,只晓得嚎叫打滚,东厂和锦衣卫乘机反攻,砍掉火尸的头。   麦厂花连斩五具火尸,看见沐朝夕不知何时弄了一壶灯油爬到了庭院游廊的房顶上头,他将一个火把插/在架子中间,手拿长弓,一捆捆箭矢浸泡在灯油里,点燃箭头,开弓射火箭。   不需要瞄准丧尸头部,只需点燃它们的身体的即可。   原来变故发生后,沐朝夕迅速跑到了客栈大堂——他记得大堂里有个戏台,为了照明,戏台上点着七盏脸盆大的大海灯。   沐朝夕用酒壶从大海灯里取了灯油,然后返回混乱的庭院,背着箭壶爬到游廊房顶,开始一根根的放火箭。   陆炳看着沐朝夕瞬间扭转战局,锦衣卫不至于全军覆没,心想:哟,这家伙还挺聪明,老子终于找对人了。   陆炳正高兴时,白术这边遇到麻烦了。   一具具火尸漫无目的瞎跑瞎撞,撞到了白术藏身的水缸。   白术看不清脸,但是一团团火她是能够看见的。   总所周知,水火不容。   白术一时犯了难,泼水吧,火尸就熄灭了,重新开始咬人。   不泼吧,火尸又没头苍蝇似的朝着水缸扑过来。   白术干脆长吸一口气,潜在水缸里不露头。   哐当!   迷路的火尸一头撞在了水缸上,由于狂奔冲击力太大,顿时撞得头破血流,红红白白的脑/浆都撞出来了,当场再死一次,不能咬人。   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水缸是陶瓷做的,在火尸近乎同归于尽的撞击之下,水缸当场破裂。   古有司马光砸缸,今有丧尸撞大缸。   水缸破裂,湿漉漉的白术犹如刚刚从母亲子宫出来的婴儿,哗啦啦跟着几尾锦鲤一起从大缸豁口出流了出来。   没有水缸的庇护,白术就是一只失去了壳的乌龟。 第25章 锦鲤保命   白术顺着缸里的水滑了出去,她躺在地上。   一条锦鲤在白术的脸上不停的挣扎打挺,扇形鱼尾一下下拍打她的脸颊,真是活生生的啪啪打脸。   此时白术的情况和这条濒临死亡的锦鲤差不多,到了人生最后阶段。   她根本来不及站起来逃跑了。   看着黑影朝着自己扑过来,白术深深体会到了死不瞑目是什么感受:她甚至连杀死自己的凶手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楚!   半瞎的白术悲愤交加,顺手抓住啪啪打她脸的胖锦鲤,往即将咬到她的黑影头部一塞。   歪打正着,正好塞到丧尸的嘴里。   丧尸趴在她的身上,晃动着脑袋想要咬她,无奈胖锦鲤平时被客人们投喂的太肥了,将丧尸嘴巴填充的满满当当,只余下鱼尾巴啪啪上下拍动,湿漉漉的鱼鳞鱼血糊满了白术全脸。   白术的脸和脖子全是鱼腥味,就是没被咬着——但是她也逃不掉。   白术身娇腿软,无论她如何蹬踹,丧尸都没有痛觉,根本不放手,等丧尸把嘴里的胖锦鲤咬碎,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沐朝夕正站在游廊屋顶射箭,月光下,他根本看不见白术。   沐朝夕只能根据活动的人体是否拿着闪着寒光的兵器的来区分敌我。   手拿兵器的是自己人。   丧尸都是赤手空拳,没有智力使用工具。   而前夫麦厂公“艺高人胆大”,正在忙着和武艺同样出众的陆炳一起砍杀沐朝夕来不及用火箭标记的锦衣卫丧尸。   麦厂花以为白术待在鱼缸里很安全,没想到有丧尸砸缸。   白术正绝望时,剑光闪过,她看到一团黑东西咕噜从颈脖间滚到地上,丧尸终于停止了。   半瞎的白术看不见谁要咬她,也看不见谁救了她。   “拜司药,快跑。”那人踢翻了白术身上的无头尸,扶她起来。   听到浓厚的山东口音,白术方知救她的是崂山太清宫的王道士。   道家的人酷爱各种养生之道,且经常需要”斩妖除魔”赚(骗)钱,因而大多会些武艺,自保是没问题的,王生小道士曾经在山东曲阜跟着师傅灭“旱魃”,有些经验,在两次尸潮的冲击下都活下来了。   王道士把近乎脱力的白术扶到游廊处,蹲下身来,要白术踩着他肩膀,“快爬上去!”   在这种到处都是没头苍蝇般乱撞火尸的时候,任何一个水缸都有被撞破撞翻的风险,水缸这个龟壳已经不保险了,白术这次要“上天”。   这时游廊屋顶上的沐朝夕也暂停射箭,伸出手来。   白术抱着王道士的脑袋,踩在他的双肩。   道士站起来,成了一座人梯,白术站在他的肩膀摇摇欲坠,沐朝夕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提,将她提到了屋顶。   白术终于安全了。   王道士昂首说道:“拜司药,俺明明把俺师傅绑起来了关在箱子里,还上了五把锁,俺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出事了。一切因俺而起,俺师傅从小就教导俺不要逃避责任,俺闯的祸,俺自己抗。”   言罢,王道士挥剑迎战丧尸。   沐朝夕见白术全身湿透,在夜风下冻得瑟瑟发抖,遂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继续射出火箭。   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件皮质背心罩甲,前臂两团小老鼠般凸起的肌肉随着射箭的动作起伏。   半瞎的白术看不见谁在屋顶上放箭,但是她觉得身上的衣服很熟悉,是最好的松江三梭布,如一团云朵般柔软,借着火把的光,她能看清楚领口的扣子是青玉雕琢蜻蜓模样的锁扣,低调奢华,这是宫里制造局的手艺。   干儿子牛二的一件旧衣。   白术顿时意识到身边一团模糊的人脸是谁了,“你是沐朝夕?”   昨晚雨夜惊魂之后,白术取了儿子牛二的衣服给他换上。   沐朝夕忙着放火箭给火尸们再点一把火,目光依然紧盯着目标不放,“嗯,是我,我救了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就是沐朝夕放火烧尸导致火尸撞破大缸,白术若不是幸运的有锦鲤塞嘴护体,此刻就变成了丧尸了。   白术冷冷的看着沐朝夕,尽管她也看不清楚。   沐朝夕浑然不觉,继续射火箭,“现在他们应该相信我们不是胡说八道了。”   他们摆脱了发疯的嫌疑,但是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白术脱下湿衣,穿着尚有沐朝夕体温的儿子的衣服,抱膝坐在屋顶上,茫然的看着一团团火影和黑影交战。   到了下半夜,令人心惊胆战的吼吼声渐渐消失了。   但是众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庭院的丧尸是清理干净了,但天知道这个拥有六十来个房间的似家客栈里是否还藏着丧尸啊。   杀了快两个时辰,众人已精疲力竭,刀口都钝了。   众人用火把围成一个圈,在圈里休息。   为了保证白术的安全,麦厂花弄了床被子,递给屋顶的前妻,“你今晚就在上面,不要下来。”   起码目前还没有发现会爬房顶的丧尸。   沐朝夕依然像只猴子似的蹲在屋顶上,上司陆炳收罗了几捆箭,补充了一壶灯油,要他待在屋顶,继续戒严。   若不是沐朝夕另辟蹊径出奇招,今晚恐怕要全军覆没。   来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都是一百多人,这一场战斗下来,东厂生还四十七人,锦衣卫只剩下十九人!   陆炳看着满地锦衣卫无头尸首,欲哭无泪。   此时他才意识到一个愚蠢懦弱的首领在太平盛世还能混日子,一旦遇事,真是丢盔弃甲,节节败退,手下简直是送死。   所谓将熊熊一窝,说的就是他陆炳。   这是陆炳一生不忘的羞耻。   王道士居然撑到了最后,还没死,客栈庭院里,一个个脑袋就像瓜田里散落的西瓜,他举着火把逐一翻检,他找了一圈后,说出了一句令众人又怒又怕的话:   “都不是俺师傅。”   这场灾难的源头——王道长不见了。   客栈里还有漏网之尸。   纵使大家都圈在火把围成的安全区了,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恶寒,穿白靴的东厂和穿黑靴的锦衣卫冲出火把圈就要暴揍王生王道士。   若不是这个小道士出了纰漏,他们的同袍就不会变成怪物,他们也不会忍痛再杀一次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   都是这个臭道士的错!   王道士晓得自己闯下大祸,他没有反抗。   “住手!”麦厂花和陆炳齐齐喝道。   东厂和锦衣卫将王道士押过来,白术要王道士也爬到屋顶,详细询问他师傅王道长如何发病的过程。   麦厂花点了十个手下,“你们跟我去检查后院大门。”   陆炳也照葫芦画瓢,指着十个锦衣卫,“你们跟我去检查大堂前门。”   两个老大心有灵犀,现在黑夜里大家人困马乏,不是逐一检查房间的时候——漏网之尸可能不止王道长一个,手下很容易被突然出现的丧尸扑倒,他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手下了。   只要前后门锁死,等到天亮,按照白司药的说法,丧尸惧怕阳光,到时候把客栈所有客人转移,清空这里,然后砸了所有门窗,地毯式搜索漏网之尸。   活人居然斗不过死人?   我就不信这个邪!   王道士还不到十五岁,和白术干儿子牛二一样大,遇到骤变,他语无伦次,想到那说到那。   “俺是个弃婴,被抛弃在崂山上清宫门口,俺师傅捡了俺,一把屎一把尿把俺拉扯大,呜呜,他也是俺蝶(爹)俺亮(娘)。”   “俺道行浅,考不中度牒,师傅把所有积蓄拿出去打点关系,来京城僧录司给俺弄了张度牒。俺们本来是想回山东即墨上清宫的,但路上莫(没)盘缠了,恰好经过曲阜,那个行商的儿子寻道士给他蝶(爹)做法事。”   “俺师傅为了赚点银子,就接下这个活,没想到做法事变成烧旱魃,旱魃一烧,曲阜下大雨结了旱情,俺师傅成了活神仙,连曲阜衍圣公孔家都请俺师傅做法事,俺师傅出了名,就打算在曲阜多留几年,赚钱给俺买房娶媳妇——”   “停!”白术听得头疼,“我不想听你的身世,我只想知道你师傅是什么时候得的病?他烧旱魃的时候被咬了吗?”   白术觉得很奇怪,一般被咬后很快就会出现狂犬病症状,可是她在曲阜找到王道长问烧旱魃的时候,道长正享受“活神仙”的名声,春风得意,那里有被咬的症状?   王道士连连摇头,“俺师傅武艺高强,临危不惧,那天下葬之时,一个人制服两只旱魃,何等威风,不是那个时候。”   白术简直想敲开小道士的脑袋,直接找到答案,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的怪病?”   王道士还是摇头,“俺也不知道。自从俺师傅出名之后,每天请他做法事的邀约不绝。俺师傅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就在五天前,俺师傅突然说他不舒服,要我带着他来京城找拜司药您。”   “他说拜司药的师傅是名医谈允贤,他手上有一本谈允贤写的医书《女医杂言》,俺们道士还经常给人瞧病,懂得一些粗浅的医术,俺师傅一直佩服谈允贤,俺师傅还说——”   “停!”白术被迫再次喊停,这个小道士跑题跑到没边了,“你只需告诉我他是如何发病的。”   王道士说道:“俺们包了一艘快船赶到京城,在路上的时候,他精神不好,大夏天的全身发冷,盖着厚被都冷得打摆子,害怕强光,一直没有踏出客船一步,什么都吃不下,俺们坐船,他害怕水声,俺就用棉花团堵住他的耳朵,这样就听不见船桨拍水的声音了。”   “到昨天的时候,连水都咽不下去了,深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俺师傅清醒的时候,就要俺把他绑起来,说他可能撑不下去了,还逼着俺发誓,若变成旱魃,就立刻砍下他的头。”   白术冷冷道:“你违誓了。”   王道士把小脑袋摇得像泼浪鼓,“俺抹油(没有),俺出客栈之前,俺师傅还叮嘱俺快去快回,气若游丝,但是他肯定还活着。”   “俺就是怕出事,祸害无辜,还给箱子上了五把锁,俺真的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王道士指天发誓,不像是说谎。   白术陷入沉思:这就奇怪了,王道长的病程明显比普通人要漫长,别人被咬,半刻钟就变异。   王道长到底做了什么,延缓了病情,生生拖了五天才变?   或许,发病时间更长,只是小道士没有发现而已。   白术想起王道长是懂得医术的,他是老师谈允贤的忠实读者,收藏过老师的《女医杂言》。   白术顿生一线希望:千万不要放弃治疗啊!或许这个病是可以得到控制的!   白术对下面的麦厂花和陆炳说道:“天亮之后,把王道长屋里所有的东西搬出来,我要一一查验。”   “另外,如果找到王道长或者其他藏身客栈的丧尸,尽量不要砍掉头部,把他们弄到冰窖里冰冻起来,这种死人的狂犬病或许能找到治疗之法。”   话音刚落,东边泛起鱼肚白,黎明已至,微弱的光线照在白术身上。   天亮了。   为了以防万一,按照白术的提议,客栈所有人都被以找奸细为理由,装进马车里运走,每个人都蒙着眼睛,被运到一个地下工事里单独隔离,观察三个月无碍后才释放。   最终,东厂的人在厨房地下塌陷的菜窖里找到了包括王道长在内的三具完整行尸,他们一见阳光,就像冬眠的蛇,立刻僵直不动,和普通死尸没有区别。   若不是亲见,谁会相信这是真的啊。   掌柜等生意人被迫关门歇业,十来个千里迢迢赶到京城选秀的各地秀女失去了资格,这次飞来横祸,让她们永远失去麻雀变凤凰的可能。   麦厂花拿着掌柜提供的入住名册,一个个核对地上的无头尸,路引上会写持证人的相貌特征,身高等。   东厂和锦衣卫的同袍已经被抬走安葬了,剩下都是黄字号房间的客人和几个肉/体治疗师。   陆炳粗略数着名册和人头的数目,“不对啊,少了一个人。”   麦厂花顿时脸色大变,发现住在黄字七号房,一个叫做裴玉的京城人氏,户籍是匠籍,年龄二十七的客人至今下落不明。   人头里没有他,地下菜窖的也不是他。   京城,正阳门。   清晨,五更三点(早上六点),宵禁解除,大门缓缓打开,人们排队进城。   人群中,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双手紧紧在胸前交缠交叠,目光警惕的环顾四周,他偷偷将一张写着姓名为“裴玉”的伪户籍撕碎,在人群的遮掩下一片片扔在地上,然后被千万人践踏,面目全非。   正是和治疗师交流的宫里的宦官,他是拿着伪户籍登记入住似家客栈的,就是担心身份露陷,被驱赶出宫。   他谨小慎微,昨晚治疗师去了隔间,他听着动静不对,以为有人玩仙人跳,以公开他和治疗师交易来勒索他。   他害怕被逐出宫廷。   他立刻背着包袱,光着脚就翻窗跑了,翻窗的时候一个黑影跑到他屋里,幸好他跑得快,黑影只咬破了他脚趾头一块油皮。   出了客栈后,见到穿着白皮靴的东厂番役骑马朝着似家客栈奔来,沿路一个个店铺关门歇业,他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灵机一动,跑到了隔壁澡堂“华清池”。   他在华清池里租了个按摩床睡了一夜,醒来时候,整只左脚都变成黑色了,而且一股黑气还往小腿往上蔓延开来。   看起来很可怕,但是不觉得疼痛,只是有点麻。   必须赶紧赶到宫里,不能误了差事。   公公进城之后,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赶到西华门,拿着牙牌进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舟的预收文魏晋背景的古言《换女成凤》已经开放文案预收了,大家去专栏里收藏一下嘛,贡献一个预收,让我看到你们是否爱她。   文案:   王悦是琅琊王氏麒麟子,神童,自幼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文才武略,完美无瑕,每次出街,就有女郎结伴围观,大呼“娶我”、“X我”,“我要给你生儿子”,简直是大晋顶级流量,女郎们从街头堵到街尾,其疯魔堪比后世的私生饭。   清河是公主,骄奢风流,玩弄权术,“别人家的坏女孩”,绯闻驸马传了一个又一个,传谁谁倒霉,简直“有毒”,母亲是著名的纸糊皇后,经历了五次废立,因而女儿清河公主的婚事一波几折,无人敢娶,京城贵族教育自家女儿,皆说“千万不要学清河公主”,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殊不知清河好几次暗中警告王悦,“不要再搞我的候选驸马了,再搞下去我就真成了嫁不出去的公主,到时候我就传出你是我的裙下之臣,赖上你当驸马。”   王悦在竹林里像个谪仙似的烹茶,抬了抬眉头,“麻烦你快点传——你以为我至今未婚是因为什么??”   清河大惊:“你也爱上我娘了?”   王悦怒起掀桌。   公主啊公主,殊不知你娘是我娘   本文又名《当别人家的好孩子和别人家的坏孩子好上了》、《今天我们的娘被废了吗》、《你在前朝废我娘,谁废我娘我搞谁》、《有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所有男人都爱她,所有女人都恨她的玛丽苏亲娘是什么感受》、《我娘又双叒叕又被废了,我又又又又又帮她重新立为皇后——我太难了》、《这大晋帝国迟早要完》、《我娘又当皇后了——皇上不是我爹》、《论下岗公主的如何顺利再就业》等。 第26章 满城风雨   因似家客栈“有敌国奸细在客栈制造动乱”,整个琉璃厂地界都封闭了,居民商铺撤出此地,另行安置,禁军出兵包围琉璃厂,里三层外三层的设了路障,全面戒严。   京城十三座城门都设了路障,每一个出入的人,包括官员,都要出示户籍文书,路引或者符牌等等类似身份证的物件,否则一律不准通行,甚至被抓进监狱。   东厂暗中对守城士兵发了通缉令,寻找一个叫做裴玉的顺天府人氏,户籍匠籍,年龄二十七岁,家住北京西城区,阜财坊,园洪寺街,旁边还有简易的画像。   此人中等身份,不胖不瘦,模样清秀,面白无须。   这是麦厂花紧急提审似家客栈掌柜后,画手按照掌柜的描述画的草图。   由于客人实在太多,掌柜记不清楚具体相貌,只能画个大概。   通缉令上写明抓住此人,立刻堵嘴捆绑,关在箱子里派重兵运到东缉事厂(东厂的全称),不得误。   北京城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大明承平日久,除了正统朝的土木堡之变以外,就没有像这样戒严过——当时大明正统帝在亲征蒙古的途中被俘虏,大明军队全线溃散,蒙古大军乘机南下,兵临城下,即将灭国,兵部尚书于谦临危受命,全城戒严,组织军民保护北京城。   当时大明身处存亡之际,全城戒严实属正常。   现在只是敌国奸细作乱。   普通人觉得朝廷有些小题大做,不就是几个帝国奸细么,用得着封锁琉璃厂?   一定没那么简单。   京城百姓酷爱谈论政治,喜欢搞阴谋论,古今皆然,各种猜测满天飞。   有人说从琉璃厂驶出一辆辆封闭的马车,虽看不清里头装着什么,但是沿路有血水,还散发阵阵恶臭,估摸死了不少人。   有人说一定有藩王乘着小皇帝立足不稳,想要取而代之,乘机作乱,想要刺杀小皇帝,但是被东厂的人识破了,包围了似家客栈,将藩王的刺客一举歼灭。   嘉靖皇帝才十六岁,未婚,无子,如果他死了,按照《皇明祖训》制定的继承规则,就轮到小皇帝的四个还在世的皇叔。   试问老朱家的人谁不想当皇帝?   不过也有人说嘉靖帝大婚在即,到时候各国使节都会来京城庆贺,各地藩王府、布政司等送来庆贺新婚的礼物。   皇帝的婚事是国家大事,马虎不得,如果婚礼出事,丢的是大明的脸面,所以在皇帝选秀大婚期间,朝廷谨慎一些,为了捉奸细封锁琉璃厂也无可厚非。   北京西城区,阜财坊,园洪寺街,一家普通民居。   挺着大肚皮的主妇在灶台煮米粥,三五个小孩子在天井嬉闹玩耍,懂事的大女儿擦拭桌子,布置碗筷。   不一会,一个黑脸大汉提着一斤油条油饼子回家了。   “吃早饭咯!”小孩子们蜂拥而上,就要抓金黄酥脆的油条。   啪!   大姐姐用筷子打弟弟妹妹们的手,“洗了手再吃。”   粥熬开花了。   “娘子先去坐着。”大汉很是体贴,扶着怀孕的妻子起来,将一锅粥端到了餐桌上。   大姐姐分了粥,一家人将油条撕扯成小条,浸泡在粥碗里,正要开吃,从院子墙头、前门后门闯进来几十个穿着白靴的东厂番役。   番役首先将男主人制服,妇女孩童被带进屋子里,哭声震天。   大汉大惊,他晓得白皮靴是东厂,比锦衣卫还可怕。   大汉叫道:“我裴玉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亏心事,街坊领居,王恭厂的工友都可以作证!你们不要吓到我的老婆孩子!”   “麦厂公!嫌犯裴玉已经抓获!”   一个谪仙般的人物进来了,由于太过惊艳,哭泣的孩童都忘记了哭嚎,流着鼻涕好奇看着这个神仙。   正是麦厂花,他将通缉令发到京城十三道城门的同时,带着东厂的人按照客栈登基的户籍信息找到了裴玉的家。   “你就是裴玉?”麦厂花打开通缉令,比对人物。   年龄身高都对得上,但是这个裴玉是个面黑如紫,长得壮实,体型偏胖,相貌特征对不上。   大汉说道:“正是草民,不知草民所犯何事?”   麦厂花问:“你昨晚去了那里?”   大汉说道:“我整晚都在王恭厂调制皇上大婚时用的烟花。刚刚上完夜班回来,顺道买了油条带回家。我的工友,街头炸油条的小贩都可以作证的。”   王恭厂,原名是火/药厂。   是大明最大的国有军工企业,专门制作各种火器,大炮、□□等。   烟花也是火/药配比而成,危险性太高,主管皇宫采购的御用监不敢直接从民间购买烟花爆竹,为了保证安全,皆由王恭厂的火/药师傅们制作完成。   大国重器,王恭厂是大明重要机密,出入皆有登记,管理严格。   裴玉终年跟火/药打交代,世代匠籍,脸都被熏黑了。   裴玉不可能说谎。   加上相貌也对不上,所以客栈里的裴玉是假的,他用了高仿的户籍文书登记入住。   麦厂花很是失望,吩咐手下:“通知十三城门守军和锦衣卫,通缉令有变,此人用的假户籍,住址作废,重点查验面白无须、身材中等、不胖不瘦、有京城口音的男子,重要的是检查是否有外伤,撕咬伤,一旦有符合条件的,全都抓进笼子里关起来再说。”   去客栈找治疗师寻欢,怕被人发现,用假户籍登记入住也正常,如果只是害怕被揪出寻欢之事偷偷跑了也就罢了,麦厂花担心此人被咬,一旦病发,京城就要遭遇比当年蒙古大军兵临城下、万军围城更加可怕的危机了。   麦厂花马不停蹄回到东缉事厂,东厂衙门有个匾额,上书“流芳百世”四个大字。   在这个宁天下人闻风丧胆的衙门地窖里,运来了各仓库储存的冰块,就像到了冬天。   这里沉睡着三具冻尸。   白术用刀切开一具冻尸咽喉的皮肤肌肉,一直切到肚脐,开了一个丫字型的切口。   她动作快且精准,对人体了如指掌,就像庖丁解牛似的一层层切开冻尸的食管和胃。   食管很干净,没有血腥肉块,胃部也只是半液体的消化物,没有血。   白术闭上眼睛,回想起她用锦鲤塞住丧尸嘴巴时的情形,说道:“我的猜测是对的,丧尸只会咬,不会吞咽,跟狂犬病人一样,失去了吞咽的功能,其实狂犬病人最后大多是活活渴死和饿死的。”   沐朝夕难以理解,“光咬不吃,他们图什么呀?”   白术想了想,说道:“为了传播疾病吧,撕咬能够将活人变成他们的同类,繁衍是世间万物的本能,为了传宗接代,连人类这种智慧的东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为了生孩子养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何况是这种无脑的东西呢。” 第27章 米饭杀手   沐朝夕听了, 心中又是一阵恶寒,不为吃, 只为咬, 不知疼痛,让更多的活人染上这种死人狂犬病, 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北京城就是一座死城了。   短短两夜,沐朝夕已经和丧尸交手无数次了, 他深深知道普通人是无法打过丧尸的,何况在那种惊吓的环境下, 活人几乎任凭丧尸撕咬。   就像是初秋成熟的蒲公英,宁可粉身碎骨, 也要在秋风的鼓吹下将自己分裂成数不清的一朵朵小伞, 飘飘荡荡, 落在那里, 就在那里生根发芽,然而再长出同样的身体,再分裂繁殖出同样的自己。   目标越是简单,就越容易实现,也越是可怕。   沐乌鸦说道:“也不晓得麦厂花和陆大人找到那个黄字七号房的裴玉没有, 万一他被咬过,跑到城里传播就麻烦了。京城有六十五万户,加上各种驻军, 足足有一百万户,如果每户只有三个人,也至少三百万人口,一旦传播开来,神仙下凡也控制不住,何况是你我肉/体凡胎。”   “闭嘴。”白术拿着锋利的解剖刀威胁沐朝夕,“你这个乌鸦嘴,说出来的准没好话。既然你那么着急,就赶紧去帮忙找消失的裴玉,跟着我作甚?这里是东厂,又不是锦衣卫。”   沐朝夕不屑的抖了抖眉,“是陆大人吩咐我保护你的,还有麦厂花也放了狠话,说你若出事,他就宰了我。我现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那敢擅自离开。”   是白术迅速指出丧尸四大弱点,大家才不至于全军覆没,陆炳恨不得把白术供起来,特派出最能干的沐朝夕当她的贴身保镖。   麦厂花瞧不起陆炳,但是沐朝夕昨晚的火箭救援令人惊艳,把前妻交给他保护,麦厂花稍微放心一些。   白术无奈,“在极寒之下丧尸是不会动的,不需要你保护。你把案上的本子拿过来,我说,你写,包括刚才得出丧尸只咬不吃,不会吞咽的结论写上去,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将来会派上用场。”   沐朝夕弃刀从文,当了白术的小助手,拿着衙门验尸时专用的尸格开始填写。   白术将丧尸的内脏一个个取出,“双肾,无肿胀,正常,心脏……”   还把内脏放在天平上称重。   沐朝夕经历过战场,并不惧怕这一幕,就是有些反胃。   好像被摘除内脏的不是丧尸,而是他自己似的。   自从遇到白术,沐朝夕犹如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从此踏入了新世界的大门。   昨晚白术的玳瑁镜框眼镜碎得粉身碎骨,今天她换了一副轻巧耐摔的黄铜镜架眼镜,黄铜打磨得金光闪闪,好像是一副金边的眼镜。   这幅镜架稍宽一些,把白术的脸衬得更小了,眼镜覆盖了她面部一半的面积,金属硬朗的框架更显得她雪肤精致柔美的容颜。   如果她没有拿着一把刀,以及身边一具胸膛皮肉和骨骼分离,被切成丫字形状,皮肉掀开,露出所有内脏的尸体话,她看起来斯斯文文,娇软可爱,一双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清雾,仿佛带着天然的迷惘哀伤,我见犹怜。   白术神奇的将这种极强和极弱的冲突矛盾结合在一起。   看着戴着金边眼镜的白术做着如此惊悚之事,沐朝夕脑子涌出四个字:斯文败类!   长着最精致的模样,做着最血腥之事。   此时沐朝夕看着白术继续开膛破肚,把内脏一一取出,检验,封在冰块里,然后把空无一物的肚子、被切开食管的脖子等利索的重新缝合。   做完这一些,白术脱掉羊肠缝制的手套,扔进秽物桶,然后用掺着白矾的清水洗手,说道:   “待会把他弄到上面去解冻,如果他在没有内脏的情况下还能复述咬人,就证明了我刚才的结论,丧尸不是靠着吃人肉喝人血过活,他们甚至不能吞咽,到底是什么让他腹内空空还能继续动呢?到下午,我要切开头盖骨看一看。”   白术一夜未睡,一上午开膛破肚,此时累极了,她身子本就虚弱,需要休息喘口气。   证实一个小结论之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查验病源体王道长,寻找他为什么熬了好几天才发病的原因。   沐朝夕把填好的尸格给她看,“这样行不行?”   白术翻看尸格,哟,字写的不错,到底是世家子弟,虽被贬斥到看大门,但底蕴尚在。   原本只想让沐乌鸦闭嘴,给他找点事情做,现在尸格写的这么好,白术省了不少事,倒是一个小惊喜。   沐朝夕见她看着自己,金边眼镜闪烁锋利的光芒,好一个斯文败类,他总觉得白术的目光不单纯,后退了两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莫非又觉得空虚寂寞冷了?   沐朝夕回想起刚才白术说过的话:   “……繁衍是世间万物的本能,为了传宗接代,连人类这种智慧的东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为了生孩子养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沐朝夕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   尽管他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变态。   尤其他们两个刚刚配合解剖完一具丧尸之后,就更加变态了。   自从遇到白术,他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沐朝夕吞吞吐吐,双手不自然的在胸□□叉揉搓:“你……你……那个……”   白术拿起一块桂花糕补充体力,问:“你是有什么东西卡在气管吗?连话都说不清楚。”   唉,刚刚还觉得他不错。   沐朝夕鼓起勇气,说道:“你……那晚……会不会……怀孕?”   噗。   猝不及防,一口桂花糕上不去下不来,白术咳呛着把糕点吐在痰盂里,连喝了好几口茶顺气。   这个沐朝夕脑子是怎么长的?她都要忘记这事了,他怎么能遥想到怀孕?   沐朝夕见状,犹如五雷轰顶,简直比白术还震惊:完了完了,她都吐了,我这个乌鸦嘴哟,难道一语成谶,真的有?   沐朝夕坐到白术身边,咬咬牙,给她续了一杯水,说道:   “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那晚归根到底,是我意志不坚定,铸下大错。我不会让我的后代也承受私生子谣言的痛苦,明天我就要官媒去白府提亲,我们尽快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孩子就说是早产了一个月。”   白术哭笑不得,那晚仙人跳他还当真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骗他只会更麻烦,不如把话说清楚。   白术问他:“你还记得那晚吗?我们是怎么……发生的。”   沐朝夕看着斯文败类般的白术,就像中了蛊似的,心下又痒痒起来,好像一只猫在抓挠,“你在浴桶里,说好空虚、好寂寞、好冷,要我做一件善事,安慰一个空虚的妇人。”   白术:“然后呢?”   然后我就禁不起诱惑,去安慰你了啊!   做都做了,亲口说出来比想象中的要羞耻。   沐朝夕沉默了,接下来他实在说不出口,比任何风俗还要梦幻,是她伸出小白蛇般柔软纤长的细腿,盘在他的腰上,轻轻一勾。   他就彻底沦陷了。   他自问平时并非没有定力之人,他长得好,家世显赫,以前不乏美丽的女人投欢送抱,他都郎心似铁,并无兴趣。   然而那晚,他心如涨潮的大海,波涛汹涌,似铁的已经不再是心了。   白术戴着金光灿灿的黄铜眼镜,斯文优雅,眉眼清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无情,好像在听别人的夜晚。   然而沐朝夕知道,她另一面是热情似火。   沐朝夕沉迷于白术截然不同的两面性无法自拔。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白术正是他的克星,他潜意识里就喜欢这样的。   如果沐朝夕是一碗米饭,那么白术就是一碗红烧肉、一盘麻婆豆腐、一罐子老干妈。   总而言之,白术是米饭杀手。   白术见他久久不开口,追问:“怎么不说了?这就不记得了?”   我记得是乘着亲吻的时候把药喂给他的啊。   莫非药性太差,药坏了脑子。   沐朝夕的耳朵尖红若胭脂,“我说过了,我做的,我就认,我不能让孩子成为私生子。你的牛二,我会视同己出。”   在外头满京城找裴玉的麦厂花:你不是忘记了牛二有干爹。   白术这才晓得他误入歧途很远了,忙解释道:“你不说,是因为你不记得细节了,就像做梦一样对不对?”   “谁说我不记得细节?”沐朝夕不肯服输,“我分明记得你的内衣是粉红色,你的脚指甲也是白里透粉,你的大脚趾微翘,带着卷翘的弧度,像一朵荷花瓣。”   沐朝夕的直男审美俗不可耐。   白术听了,心想老娘今晚回去就把所有粉红色内衣全部销毁。   沐朝夕还在不知死活的描述,“你的唇,好甜。”   沐朝夕指着桌上的桂花糕,“比它还甜。”   “停。”白术不想听下去了,“没错,我是亲过你,但之后呢?你不记得了。”   沐朝夕记得初吻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就是不记得初夜。   但是,当着白术的面,沐朝夕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因为他觉得承认自己忘记了,就表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借口失忆逃避责任。   他宁可当一个十四岁少年的继父,也不能当渣男。   沐朝夕一副封建卫道士的嘴脸,正色道:“光天化日之下,怎能谈论男欢女爱,成何体统。”   太羞耻了。   要谈也得媒婆上门定亲之后再细细聊是,是吧。   白术坦言道:“我的唇是甜的,因为我给你下了药,一吻过后你就倒在竹塌上,所以你什么都不记得。“   “你晕倒之后,我脱了你的袍子,拿走你的令牌,穿着高底鞋,扮成你的样子去了厨房冰窖,查看先帝龙体是否无碍,本来那晚我就想烧掉龙体的,但是你们锦衣卫监视我,我怕露陷,不敢动手。”   “回来之后,我脱下你的衣服,故意扔的到处都是,然后把你推倒在地,我躺在竹塌上装睡。”   “从头到尾,只是我设计的一个仙人跳。你我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更不会因那一夜而怀孕,你也不用雇官媒去白府说亲。”   白术每一句就像一个无形的巴掌,啪啪打脸,沐朝夕简直要被打懵了。   沐朝夕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什么都没发生?”   白术:“是的。”   沐朝夕:“那一吻——”   白术:“这个是真的。但是我并非想吻你,我只是想把你药倒。”   沐朝夕:“你的腿,你的脚,你勾住我的——”   白术:“是真的,那一吻之前的事情都是真的。”   沐朝夕难以置信,“你躺在浴桶里,上面飘着几片荷花,不该看见的我几乎都看到了,你身为六品司药,宫廷女官,居然……居然牺牲色/相,用仙人跳骗我?”   白术眼睛都不眨一下,“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想必你也知道我和麦厂花婚礼发生的事情,我连婚姻都可以献祭,色相算什么。”   白术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丝毫不拖泥带水,今天若不当头喝棒,把事情说清楚了,明天沐朝夕的媒人就要去白府提亲了。   一瞬间,失望,遗憾,愤怒等等齐齐袭来,沐朝夕当初觉得,初夜过后,白术立马那啥无情,要他穿上衣服乘着天还没亮赶紧走人,他当时觉得初夜喂了狗。   可是现在白术说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沐朝夕居然觉得,这特么还不如喂狗呢!   所以,老子为你折腾了三天三夜,鞍前马后,居然还是个处男?   这比当初被贬斥到西安们看大门还要打击!   沐朝夕莫名的愤怒了,“你当年献祭婚姻,是为了老师谈允贤的家人复仇,除掉八虎之首刘瑾,好吧,这个我可以理解。”   “但是先帝是你什么人?你居然为他出卖色相,对我玩起了仙人跳?”   白术一顿,“这不关你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别好奇害死猫,到时候你想脱身都来不及。”   原来我始终都是外人,莫名悲伤的沐朝夕一下子情绪失控,徒劳的说道: “可是,你在浴桶里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怎么是假的呢?那个无比美好的夜晚、甜蜜的初吻,亲密的痴缠,他口口声声不在乎,其实心心念念在三天三夜里得空就回味的夜晚。   她却说都是假的。   “看到什么了?”   一个人推门进来,正是空手而归、匆匆赶回东厂的麦厂花。   他听到里头似乎有争吵之声,沐朝夕人高马大,他担心前妻吃亏,故不敢耽误,直接推门而入。   麦厂花一进来,就如火场里下了倾盆大雨。   刹那间,沐朝夕和白术都有一种捉奸在床的负罪感。   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麦厂花拦在中间,指着沐朝夕,“说,你看到什么了?”   你前妻的……脖子以下不可描述之部位。   看着麦厂花如冰雪雕琢的容颜,沐朝夕秒怂,当着人家前夫的面,他难以启齿。   场面相当尴尬,简直修罗场。   沐朝夕保持沉默。   麦厂花转而问白术,“他说什么了?他欺负你了?”   白术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已经和离了,儿子归她,她那晚玩出仙人跳,不算给前夫戴绿帽。   但是不表示她会毫无心里障碍的描述仙人跳事件。   沐朝夕见白术为难,一颗心又软了,说道:“我看见白司药对我填写的尸格露出嫌弃的意思。我是锦衣卫千户,奉陆大人之命保护你,又不是给你白司药打杂的,把我指使的团团转,给你当下手填写尸格,你还嫌弃我写的不好。”   “麦厂公,你前妻太难伺候,我不干了,我回锦衣卫复命,要陆大人再派高手过来保护她。”   沐朝夕告辞:“白司药对人未免太过苛刻,没这样欺负人的,我就是在京城混不下去,回老家南京,当个山野村夫,也不会与白司药有任何瓜葛的。”   前面都是为了给白术解围而胡说八道,但是最后一句是真的。   沐朝夕太伤心了,对白术失望透顶,相见总是伤害,不如不见。   沐朝夕转身就走,重重的关上门,其实心虚的很。   麦厂花仿佛对这一幕司空见惯,没有怀疑沐朝夕,待脚步声走远了,有些幸灾乐祸的对前妻说道:“又气跑了一个小助手?嗯,果然没有人受得了你这种冷傲挑剔的古怪脾气。”   十年夫妻,你可能不了解对方的全部优点。   但是我敢保证,你们彼此会了解对方的全部缺点。   还有弱点和命脉,一戳就中。   麦厂花刚刚灭火,又点燃了前夫前妻之间的战火。   白术身边确实没有能够坚持三个月以上的助手。当然,这个原因很复杂,并非白术一人之错。   白术白了一眼前夫,“麦厂花生生忍了我十年,真是不容易啊,我该给你发什么奖励呢?送你一块桂花糕,你吃不吃?”   麦厂花冷着脸,“这里是东厂,不是你的白府,你不要得寸进尺。”   白术心情糟糕到极点,她脾气本来就不好,此刻麦厂花的绝世容颜都看起来讨嫌。   还是冰窖里的丧尸比较顺眼。   白术胡乱吃了几口,“我要去验王道长的尸体了,不要打扰我。”   昨晚一夜未睡,又在大水缸里泡过,一上午都在验尸,白术此时走路都打飘,差点被门槛绊倒。   麦厂花一把搂住白术,将她抗在肩膀上,往自己值房走去。   白术大惊,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挣扎:“你想干什么?”   “睡觉。”麦厂花淡淡道:“你需要休息了,睡两个时辰再起来,否则你会晕倒在冰窖里,什么都做不了。”   麦厂花对前妻的身体了然于心,就是一盏见风就倒的美人灯,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有时候一病倒下,一个月起不了床都不是罕事。   白术做事极为专注,每次都像是要拼命,几乎废寝忘食,但是麦厂花觉得妻子,不,是前妻的性命还是很重要的。   麦厂花把白术放倒在床上,白术想要挣扎,却发现手脚不听使唤,眼皮也变得沉重,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白术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你……你在桂花糕里加了东西?”   当时她正叫嚣奖励麦厂花一块桂花糕,以奖励他生生忍了她十年坏脾气。   麦厂花为她脱了鞋,盖上薄毯,“知我者,前妻也。两个时辰之后,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加了什么料。”   过度疲劳,通常是在熬夜之后,白术眼皮沉重,加上药物的作用,秒睡过去了,把缺失的睡眠补回来。   麦厂花昨晚力战丧尸,更累,但是抓不到逃走的假裴玉,他就不能休息,麦厂花将两片人参压在舌底含着,喝着热水泡枸杞,看着通缉令上假裴玉的画像。   不知为何,他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麦厂花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寻找此人的影子……   东厂在北京东城区保大坊的弓弦胡同。   锦衣卫则位处北京南城区大时雍坊的江米巷。   大明两个特务间谍衙门距离甚远,沐朝夕夺门而出后,直奔大本营锦衣卫衙门,一路策马狂奔,好像他只要跑的足够快,就能把伤心事抛在后面。   彻夜未眠的陆炳也喝着麦厂花同款养生枸杞人参茶提神,焦急等待十三道城门搜查假裴玉的战报。   没想到战报没有等到,却看到沐朝夕回来了。   陆炳此时脆弱的神经几乎不堪重负:“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你贴身保护白司药吗?难道白司药出事了?”   “她没事。”沐朝夕抓了一把上官的人参片,牛嚼牡丹似的生吞下咽,好像人参片就是白术,说道:   “她一上午解剖丧尸,发现丧尸只是咬人,不能吞咽,和狂犬病一模一样的症状,推断出丧尸咬人的目的只是为了传播疾病,不是吃人,只是繁殖而已,繁殖是丧尸唯一的目的。”   陆炳听了,连忙记在小本子上,“这是很好的进展了,我立刻进宫告诉皇上去。你赶紧回东厂继续保护白司药,若有新的发现,不要亲自回来跑回锦衣卫,弓弦胡同里卖西瓜的是咱们锦衣卫暗桩,你把消息给卖瓜的,他会传到我这里。”   沐朝夕身心俱疲,瘫坐在椅子上,“我不去了,陆大人另请高明。”   沐朝夕是锦衣卫一颗新星,是追赶东厂的大将,陆炳还指望以保护白术之名,将他安插在东厂当耳目呢,怎么可能放任沐朝夕请辞?   陆炳耐住性子,问道:“出什么事情?你看起来很沮丧。”   老子梦幻般的初夜没有了,原来老子还是个处男。   老子被人骗了心,身却没被骗,初夜还在。   本以为初夜喂了狗,却没想到还有比喂了狗更糟糕的事情。   那就是并没有喂狗。   沐朝夕羞于启齿自己中了白术的仙人跳,含含糊糊说道:“白司药脾气古怪,我受不了。”   陆炳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白司药的脾气是宫廷出了名的臭,如今她虽离宫一年多了,但是宫里一直有她的传说,听说她脾气横起来的时候,敢和正德帝对掐,甚至扇过正德帝耳光。”   “她还敢当面驳先帝母亲张太后的面子,张太后几次要罚她,都是正德帝出面保她,都说正德朝的‘八虎’厉害,其实最能闹的是白司药,只是她不从来碰前朝的事情,只在后宫里横行霸道,正德帝出了名的荒唐,一直惯着她,纵容她,她脾气越来越臭,麦厂花这种神仙人物也跟她过不下去了,最终和离。”   简直闻所未闻。   沐朝夕迈入了一个更不可思议的新世界,“白司药敢扇正德帝耳光?这是抄家灭族的罪名。有谁亲眼看见吗?有证据吗?”   白术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陆炳说道:“当时屋子里只有白司药和正德帝,外头人的听到啪啪打耳光的声音,再进去的时候,看见正德帝脸上有五指印,都打肿了。”   “但是正德帝说是他自己打的,一只蚊子落在他脸上了。”   打蚊子能把脸打肿,这种鬼话谁信呐。   但是正德帝发话了,谁不敢明面上说是白司药干的。   陆炳劝沐朝夕,“白司药就是这个脾气,她曾经好几个手下都被她气跑了,你这次气得跑回锦衣卫,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你且先忍一忍,等这件事告于段落,你和她就无瓜葛了。”   沐朝夕想起和白术争吵时,他逼问正德帝是白术什么人,居然不惜牺牲色相对他玩起了仙人跳,当时白术避而不答。   加上陆炳说的宫廷秘闻,沐朝夕顿时对白术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真是谜一样的女人啊。   可是,想起白术对他的伤害,沐朝夕不想再见到她了,何况他临走前还发过毒誓,永不再见的。   沐朝夕说道:“我不想忍了,实在忍无可忍,还请陆大人派一个能忍的去保护她。”   估摸只有乌龟能够做到。   陆炳好说歹说,都没能说动沐朝夕,当即变脸,说道:   “沐千户,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闹情绪。我只想告诉你,我这次进宫,会为你邀功请赏,你会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正三品武官,可自由出入宫廷,御前带刀,从此青云直上,直接效力御前,成为我的心腹干将。”   “有我陆炳一天,就有你沐朝夕一天,你想要出人头地,就在此一举,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做,还是不做?”   锦衣卫指挥佥事,直升三品,出入宫廷,御前带刀侍卫,陆大人心腹,皇帝的心腹……   每一个条件都极具诱惑力,尤其是像沐朝夕这种被逐出家门,连房租都交不起的边缘人。   沐朝夕把心一横,“做!”   从今往后,老子只做事,只往上爬,不爱了。   爱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更了一章免费章节,大家不要漏了,请各位跳转上一章26章观看。   入V肥章送上,宫廷丧尸大战同时也会揭开白术身世之谜,明天双更继续送上哟,本章留评送300个红包,谢谢支持。   晋江从今天起三十天内开始评论区修整,你们的留言只有你和我看见,我的回复也只有你看见,一个月内作者和读者是私聊关系。   一个月之后开放所有评论区,你们可以看见别人留言了。   想想也很刺激哟,与舟私聊一个月~评论来嘛来嘛。 第28章 被迫营业   洪武元年, 七月十八,下午, 午时(一点),   麦厂花闭目在脑子的记忆宫殿里搜索觉得面熟的假裴玉,这张脸好像在那里见过。   白术被迫停止营业歇午觉。   沐朝夕忍辱负重、断情绝爱, 在马背上啃着一个羊肉包子往东厂的弓弦胡同赶过去,为了前途而被迫营业。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带着白司药对丧尸的最新研究成果赶到皇宫。   陆炳作为小皇帝的奶兄和心腹大臣,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嘉靖帝的书房外头。   在廊外就听见嘉靖帝在书房摔杯子掀书桌砸房子的大动静。   嘉靖帝在书房里暴走咆哮:   “自古婚姻大事, 皆是父母之命,蒋太后是朕的母后, 后宫选秀理应由蒋太后主持,由母后选出一后两贵人, 内阁五位大臣都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 怎地连基本的三纲五常都搞不清楚?居然驳回了朕的旨意!一定要张太后主持, 这是何道理!”   嘉靖帝是走了狗屎运才从湖北安陆小藩王成为大明皇帝。   嘉靖帝的母亲是曾经的兴王妃蒋太后, 但是堂兄正德皇帝的亲娘张太后依然健在。   张太后是正德帝的母亲、弘治帝的皇后。弘治帝一生只有她一个妻子,后宫没有嫔妃。   因而张太后无论在后宫还是前朝,地位和影响力都远远高过嘉靖帝的生母蒋太后。   嘉靖帝要娶妻了,内阁出了票拟,由张太后主持选秀, 选出一个皇后,两个嫔妃。   大明这座庞大的国家机器核心是内阁,皇帝和司礼监。   凡有国家大事, 先送到内阁,由内阁将处理意见写在小条上,附在折子上,称之为票拟,然后送到司礼监,由司礼监按照内容和轻重缓急进行分类,送到皇帝那里御览。   皇帝用朱笔御批,同意内阁的票拟,就写个类似“知道了”,然后交给司礼监,司礼监去专门保管玉玺的掌玺女官那里去“请宝”,盖章,然后发到内阁,内阁发到各部去执行,形成一个循环。   如果皇帝不同意内阁的票拟,就写下自己的处理意见,发到内阁重新票拟。   皇上若很忙或者很懒,就由司礼监代为行事。但这种情况很罕见,相当于把权力交给司礼监。   即使荒唐放荡不羁、一去江南玩一年多的正德皇帝,他也没有完全放权司礼监,无论他去宣府,大同,亦或是江南游玩,所有内阁的票拟奏折等等每天都不停的送到正德帝手中,以此保证权柄在自己手中。   内阁收到皇帝的修改意见,会重新票拟,通过司礼监送到皇帝手中,直到皇帝同意为止,皇帝不点头,这事是无法进行下去的。   但是如果内阁一再驳回皇帝的意见,坚持内阁的决定,那就陷入一个死循环,谁都不肯让步,这事就始终悬着,无法解决。   纵使皇帝也不能搞一言堂,毕竟把事情推行下去还是要靠臣子。   小皇帝才十六岁,内阁为了防止小皇帝走向堂哥正德帝荒淫无耻的老路,不敢给他配太多妻妾,三人足矣。   三人行,必有小皇子。   那么问题来了,内阁要正德帝的母亲张太后主持选秀,但是小皇帝坚持要母亲蒋太后主持。   小皇帝不满意内阁的决定,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当然是父母做主,怎要“劳烦”伯娘张太后呢,所以下旨驳回了内阁的决定,要改为母亲蒋太后主持选秀,亲自挑选儿媳妇。   但是内阁根本不给小皇帝面子。   内阁有权力驳回皇帝的圣旨,坚持内阁的决定。   内阁首辅大臣(相当于总理或者首相)杨廷和杨阁老振振有词,认为张太后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在驳回嘉靖帝的票拟上写道:   “皇上传旨改为寿安(也就是蒋太后,封号寿安),事不归一,礼不由正,何以昭示中外?”   意思是说若蒋太后主持选秀,于礼不和,蒋太后选出来的皇后不能服众,无法令大明还有藩国附属国臣民信服。   皇后乃一国之母,应该由两朝太后张太后决定皇后人选。   内阁居然说自己亲娘没有资格挑选儿媳妇,你说小皇帝气不气?   气炸了!   我要这皇位有何用!   于是就出现了小皇帝怒砸书房这一幕。   小皇帝觉得自己委屈,觉得母亲蒋太后受到了侮辱,他把杨阁老的条子撕的稀碎。   当了一年多皇帝,嘉靖帝自问从无一日懈怠,兢兢业业,为大明做牛做马的办事,比堂哥正德帝好一千倍,可是如今他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内阁轻视,被隔绝在选秀大事之外。   嘉靖帝失去了刚来北京时的新鲜感,荣誉感,成就感。   皇帝没有他想象中的好当。   嘉靖帝:我太难了。   嘉靖帝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陆炳就陪在身边了,对嘉靖帝的脾气了了如指掌,他可以通过小世子的面部表情来判断是尿了还是拉了,比他当奶娘的亲娘还准确。   一听这个动静,陆炳晓得嘉靖帝在火头上,谁碰谁倒霉,决定先不进去了,指使身边的小内侍,“快去把司礼监张公公请来。”   这种时候,也就嘉靖帝的老伴张佐能够压住小皇帝的怒火。   小内侍低声道:“已经去请了,选秀在即,内阁那边一直派人催皇上的圣旨。”   其实内阁一再催促,就是逼着嘉靖帝点头同意内阁的做法,要张太后主持选秀,撤销蒋太后作为主持的旨意。   嘉靖帝若再次驳回内阁的决议,坚持要母亲蒋太后主持,那么内阁也会又又驳回嘉靖帝的旨意,第三次写票拟要张太后主持。   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反正按照程序,可以互相驳回无数次,大家死磕到底。   就像五百年后大西洋彼岸的英国闹脱欧一样,首相要脱欧,议会有自己的想法,大家每天的工作就是吵架,各不退让,吵了两年多,换了仨首相,还是搞不定。   如今选秀就和脱欧一样,皇帝(首相)和内阁(议会)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不一会,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来了,陆炳做了个请的姿势。   张佐叹气摇头,”你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滑头,自己不敢进去,就等着我来。”   陆炳笑而不语,默认了。   陆炳的确不是那种巧舌如簧的聪明人,他的能力也不配当锦衣卫指挥使,但是嘉靖帝羽翼未丰,能够用的亲信十分有限,他没得选。   奶兄陆炳和老伴张佐都是湖北安陆兴王府的旧人,小皇帝绝对信任他们。   小皇帝对着他们一通抱怨,陆炳端茶送水要小皇帝消消气,张佐则像半个父亲似的安慰开导小皇帝:   “结婚是人生大事,关系一生的运道,不得出现任何纰漏,何况皇上这次是选皇后,一国之母,而非扩充后宫选妃,咱家很理解皇上为何愤怒。”   “唉,兴献帝(嘉靖帝的父亲,没有当过一天皇帝,因父凭子贵而追封的皇帝)去的早啊,太后青春守寡,从湖北兴王府到北京皇宫,这其中太后费了多少心思,如今皇上要娶媳妇了,想要太后亲自挑选中意的儿媳妇却被内阁驳回,想必皇上很难过吧,太后受委屈了。”   宫里有两个太后,但是张佐这种兴王府的旧人说话的时候,只要说“太后”,肯定是曾经的兴王妃蒋太后,绝对不是张太后。   嘉靖帝如获知己,握着张佐的手,“老伴,内阁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最基本的人伦都不顾了?朕娶妻,由母亲做主,有何不可?朕不能为了当皇帝,连亲娘都不管不顾吧,朕当皇帝,母亲却要受委屈,朕这个皇帝难道是纸糊的不成?”   陆炳乘机说道:“怎么可能,皇上登基,是按照高祖皇帝制定的《皇明祖训》兄死弟继的规矩来的,昭告天下,无人不服。”   张佐说道:“皇上登基,一来是因《皇明祖训》,二来是张太后和内阁遵守祖训的继承规矩,由张太后和内阁一起派人将皇上从安陆迎到北京,当时张太后还派了弟弟昌国公张鹤龄去了安陆,这表示张太后是全力支持皇上的,正因有张太后和内阁的全力支持,皇上才会顺利登基。”   这是事实,嘉靖帝也不能否认。   其实张太后和内阁对选择嘉靖帝达成一致意见,除了嘉靖帝的继承顺序优势以外,还因嘉靖帝年纪小,去年才十五岁,家里只有寡母一个。   一个无权无势的弱主,对当了两朝太后的张太后而言,这样比较好控制。   对内阁而言,这样毫无根基的小皇帝比较好调/教——内阁以前快要被正德皇帝有一出是一出的荒唐任性折磨得快崩溃了。   张佐冷静的叙说事实,让嘉靖帝认清目前的现实。   现实就是嘉靖帝若坚持要母亲蒋太后主持选秀,后果会很严重,内阁和张太后会对小皇帝不满,嘉靖帝皇位不稳,选出的皇后也不能服众。   陆炳在一旁出馊主意,“皇上,不就是选个老婆吗?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皇上就让张太后去选呗,等以后皇上翅膀硬了,张太后死……老了,皇上就是脱一件衣服的事情,废了皇后,让咱们太后重新选一个便是。”   “闭嘴!”嘉靖帝和张佐齐齐对陆炳吼道。   真是的,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讲出来,给个眼神就明白了。   陆炳乖乖闭嘴。   奶兄陆炳话糙理不糙,给嘉靖帝指明了另一个方向。   如今他立足未稳,无论后宫还是前朝,不是他能做主的。   张佐劝道:“皇上,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您要先坐稳皇位,您需要一个皇后,一个儿子,倘若若一拖再拖,总是僵持不下,误了大婚的吉日就不好了。”   嘉靖帝大婚在即,皇帝和内阁的意见相反,僵持不下,最终的受害者还是嘉靖帝——他十六岁了,需要一个皇后,需要生一个继承人,在主流观念里,一个还没成家的男人谈不上立业。   内阁五位内阁大臣,个个都有老婆,孙辈,甚至重孙辈都有了,反正又不是他们选老婆。   倘若婚事出现问题,严重的话会影响嘉靖帝的帝位。   毕竟选秀和脱欧是不同的,脱欧还能拖两年,在议会继续吵架,但选秀迫在眉睫。   嘉靖帝的年龄不等人,他必须成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才能得到主流观念的认同。   陆炳的话起了作用,嘉靖帝心想,张太后选出来的皇后一定向着自己,或许是张太后早就内定选好的。跟我和太后离心。   但如果将来皇后晓得她的依仗是谁,愿意做一枚我安插在张太后那里的棋子,我就不废她,日子还能凑合过。   张佐说道:“皇上,一旦当了皇帝,咱们就没有退路了,您就是为了孝心而不要皇位,继位的皇帝也不会放过咱们,咱们永远都回不到湖北安陆兴王府了。”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嘉靖帝没有任性的资格——起码现在没有。   司礼监在内阁和皇帝之间也起着缓冲的作用,张佐说道:“奴婢和内阁商量一下,选秀之事,以张太后为主,太后辅之,张太后选皇后,太后选出两位贵人,皇上和内阁各退一步,如何?”   嘉靖帝眉一皱,头一点:“就依老伴的意思。”   张佐去了内阁所在的文渊阁,和内阁五位阁老交涉。   陆炳向嘉靖帝秘密回禀了白术的发现,以及目前锦衣卫的进展——那就是毫无进展,依然没有找到假裴玉。   为什么东厂和锦衣卫都那么嚣张?   因为是皇帝直接领导,不受朝廷任何部门,包括内阁的控制,东厂和锦衣卫做的事情,官员们无权过问,所以目前丧尸一事,只有嘉靖帝知道,并未告诉内阁。   嘉靖帝忙的焦头烂额,老娘受了委屈,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要他处理,好容易平息了正德帝龙体丢失事件,又出现更可怕的活死人咬人事件。   嘉靖帝说道:“这事千万不能抖出来,会造成民众恐慌,朝廷动荡,更有甚者,会以天降妖孽为由,对朕的帝位指指点点。你和东厂继续合作,必须尽快找到假裴玉,当场杀之。”   天降妖孽或者星象突变,以及月食日食等等,皇帝都要下罪己诏的,因为身为天子,必须承担老天爷的责任。   陆炳应下。   嘉靖帝说道:“朕事务缠身,又要应付选秀大事,实在无暇亲眼目睹冰窖里的活死人,明日一定抽空去一趟东厂,你们要好好保护白司药,或许她能够找到病因和解药。”   陆炳说道:“皇上放心,微臣派了锦衣卫最厉害的千户沐朝夕贴身保护,东厂的麦公公是她前夫,也会保护她安全。”   提到东厂,嘉靖帝就会想起一盘散沙、昨晚损失惨重的锦衣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奶兄,说道:   “你能不能争点气?朕不指望你能够有洪武朝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本事,你起码有永乐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能力吧?”   “朕不能总是指望东厂给朕办事,你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能够让朕看到你么你的本事?”   说的陆炳都脸红,“皇上,以前是微臣走的路子不对,没有自信,总是相信那些溜须拍马的人,排挤正德朝的旧人,觉得他们瞧不起我,不服我的管教。现在通过沐朝夕的事情,微臣明白了,身为领头人,胸襟要宽广,能够容有本事的人,微臣今天为沐朝夕向皇上求个恩典,升他为三品指挥佥事,想以此为表率,让以前锦衣卫有本事的人晓得我变了,只要愿意为锦衣卫办事,所有人都有机会出头。”   奶兄突然开窍了,也是一种因祸得福,沐朝夕出身名门,又有真本事,有他在锦衣卫,会是陆炳的一大臂膀   嘉靖帝大手一挥,“朕准了。”   锦衣卫是皇帝直属机构,升迁走内部程序即可,无需经过吏部和兵部。   从今天下午开始,沐朝夕就不是千户了,是沐佥事。   经过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的从中调停,终于颁发了由张太后主持选秀的圣旨,蒋太后辅之,默认张太后选皇后,蒋太后选两位贵人。   这些秀女本就经过各地初选,进宫时又通过脱衣验身等二次选拔,到了储秀宫安置下来的秀女都是无可挑剔的,容貌姣好端庄,身体健康,德行出众,也有读书识字,任何一个秀女都有被选为皇后,麻雀变凤凰的可能。   圣旨一出,储秀宫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了。   决定皇后归属的权力在张太后手中。秀女们纷纷向宫人打听张太后的喜好,以便选秀那天表现。   当然,也有那想要烧冷灶的,觉得选中皇后遥不可及,不如贵人实在,反正如果要生儿子,就得讨皇上欢心,皇上喜欢了,才会得到宠幸。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知道,但是如果得了皇上母亲蒋太后的欢心,肯定有机会入皇上的眼。   于是蒋太后也成了一些务实的秀女们讨好的对象。   后宫东风和西风打成平手。   传说张太后喜欢牡丹,蒋太后喜欢梅花,秀女们便在衣服上做文章,绣两位太后喜欢的花。   也有那想两面讨好的,左边梅花右边牡丹,储秀宫秀女们拿着绣花针上下翻飞,为了前途忙碌。   储秀宫紧急向二十四衙门的针工局要各色绒线,绣花针,剪刀等女红之物。   针工局。   负责管理库房的七品司丞——崔司丞正在值房看自己的腿。   崔司丞便是假裴玉了,他也是司礼监内书堂出来的学生,因能写会算,目前管着针工局库房出入,算是后宫有些脸面的太监了。   脚上黑气已经蔓延到膝盖了,还是顺着血管的脉络走的,他的皮肤白净,因而血管脉络的黑气格外醒目,就像一根根黑色的枝条,渐渐往上生长。   昨晚只是伤了一块油皮,早上到小腿,下午就长到膝盖了,按照这个速度,估摸明天晚上会长遍全身。   因怕露陷,他不敢找宫里的女医,更不去请个太医看病,何况不疼不痒,只是左腿有些发木,不影响走动,他就一直撑着,胡乱吃了清热解毒的药丸,但似乎没什么用处。   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怎么血管会有黑气?   崔司臣顺手拿起一根针,往大腿最粗的一根血管扎上去,想放点血看看。   一针下去,创口出现一个小血滴。   崔司丞用一把银制刮刀刮住血滴。   血是正常的红色,但是鲜血明显太过粘稠,崔司臣晃动银刮刀,那滴血并不流淌,而是像豆腐似的颤抖。   血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崔司丞用一把用来检查绣活的西洋放大镜细看,隐约可见血里好像有极其微小的白色小点。   由于太小,用放大镜也看不清。   崔司丞干脆推开窗户,让阳光照射进来,可是阳光一照到银刮刀上的血滴,血滴里小白点立刻就像沸腾似的往外喷出一股白气。   好像一个无声的屁,转瞬即逝,鲜血开始在小银刀上流淌起来。   崔司丞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正要再刺一滴血,小内侍进来递过一张清单说道:“崔司丞,储秀宫掌事太监送来的物品清单,秀女们要连夜做些女红,急需针线。”   “我知道了,按照清单出库。”   言罢,崔司丞将带血的针和银刮刀随便擦了擦,扔进一个针线盒里,装箱放进储秀宫索要之物中。   崔司丞来到储秀宫,身后跟着十来个抬着针线的小内侍。   储秀宫的掌事太监连忙请崔司丞坐下,“怎是崔司丞亲自来送,听说崔司丞有家人来京城了,告假三天去和家人团聚。”   “这不即将选秀,宫里头忙么,怕耽误差事,故三天假只歇了一天,就回宫里当差了。”崔司丞脸色不太好,将清单递给掌事太监,“你点一下数目,签字画押,我好回去复命。”   掌事太监点数的时候,崔司丞问道:“听说琉璃厂被封了,你知道出什么事情么?”   掌事太监说道:“敌国奸细乘着皇上选秀大婚闹事呗,已经被东厂麦厂花压住了,只是可惜了在客栈落脚的十来个秀女,被隔离审问,失去了进宫选秀的资格,这人呐,还得看命。”   崔司丞就是过来探口风的,凭他的品级,根本没必要亲自来送。   崔司丞忙问:“那个敌国?是西南的交趾,还是草原的瓦剌?”   交趾(现在越南)一直闹独立,想要脱离大明,瓦剌在边塞时不时有冲突。   掌事太监笑道:“这我那知道,我又不是司礼监或者东厂的太监。”   崔司丞心想,或许这是来自交趾或者草原的奇毒,故我从未见过。不行,今天必须出宫,去外面找个大夫看看。   崔司丞回到针工局,以和家人团聚为由告假出宫,因他本来就还有两天假,针工局掌事太监就准了。   于此同时,东厂。   麦厂花正在翻检似家客栈黄字七号房发现的所有未知客人的物品,他从一个荷包里翻出一粒金珠。   顿时眼前一亮,金珠在外面很少见,但是在宫里很常见,一般用来打赏和送礼。   再仔细看,金珠上隐约可见宫中内造局的标记!   是了!觉得眼熟,面白无须,是因为假裴玉就是宫里的太监!   这个荷包绣着鸳鸯戏水,不可能是太监用的东西,那就是治疗师的——金珠是太监付给治疗师的服务费。   太监出宫,做这些龌蹉之事,当然不会用真实身份,所以买了假户籍登记入住。   有线索了!   麦厂花连忙吩咐手下:“立刻放信鸽!吩咐皇城守军,收到信后,立刻提前关闭所有宫门!宫里只要出过宫,今天回宫的所有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宦官、太监,统统去宫里的安乐堂听命,一个都不准漏!若有在宫外,还没回宫的,立刻按照名单将其带到东厂。”   若是在宫里传播开来……皇上即将大婚,后果不堪设想!   麦厂花雷厉风行,人未到,信鸽先到。   崔司丞背着小包袱向宫门走去,朱红的宫门却轰然关闭了。   崔司丞给守军递上两枚金珠:“现在还没有到关闭宫门的时候,劳烦通融一下,咱家有事要出去。”   守军那里敢放人?说道:“这是麦厂公的命令,我不敢抗命的。”   守军上下打量崔司丞,“公公今年贵庚?”   崔司丞:“二十九。”   守军比了个请的姿势,“麦厂公的命令,请立刻去安乐堂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二加一肥更,肥美木有有!求评论呀,私聊呀,舟在聊天室等你来撩哟!   本章送300个红包,来嘛来嘛,开V前三章都送300个,大家支持一下沐府风云 第29章 皇宫捉奸   紫禁城的东南角是宦官机构二十四衙门除了御用监以外, 二十三个衙门的所在地,大到司礼监, 小到尚衣监, 针工局等,都集中在这里处理公务。   总之, 这里就是十万宦官的CBD地段写字楼,各衙门集中办公的地方。   其中,安乐堂位处最偏僻的北面,左边是北安门, 右边是管理严格的火/药局,专门供应宫廷烟火和大内侍卫们所使用的火器。   安乐堂其实既不“安”, 也不“乐”,途有虚名。   为什么?因为安乐堂是专门安置宫中生病的宦官而设立的, 在人口密集的皇宫, 一旦生了瘟疫痢疾等传染病是十分要命的, 所以宦官们一旦生病, 就不能当差了,要来安乐堂治病。   这里偏僻,人迹罕至,邻居又是火/药局的仓库,没有活物, 所以选择在这里集中安置生病的宦官。   如果宦官病逝,安乐堂有专门负责送终的宦官,由二十四衙门的内官监给棺木、惜薪司给火花的费用, 送终宦官立马将遗体从北安门送出宫,去郊外的净乐堂焚化。   所以净乐堂也是徒有虚名,既不“净”,也不“乐”,这是后宫占绝大多数的宦官的归处。   安乐堂承包了从病床到坟墓一条龙服务。   正因安乐堂特殊的地段和作用,麦厂花要求在这里集中安置搜索范围内的宦官们,这样的话,即使假裴玉被咬到了,中途出现尸变,也不会波及整个皇宫,把即将可能出现的灾难控制到最低。   东厂就在东安门外的弓弦胡同,离皇宫只隔着一堵高墙,麦厂花在骑马绕道北安门进宫时,就放出信鸽通知提前关闭宫门了,门口守卫正好截住了准备出宫找大夫的假裴玉。   陆炳刚刚给沐朝夕求了个恩典升官,正要回锦衣卫衙门,就惊闻东厂关宫门的消息。   得知假裴玉很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小皇帝忧心忡忡,说道:“太皇太后眼睛不方便,你赶紧去把她老人家接到太后的万寿宫,多派些锦衣卫保护,另外,万寿宫里伺候的所有宦官全部找借口清出去,等事情平息了再去伺候。”   太皇太后是嘉靖帝的祖母,邵氏,当年成化朝不受宠的一个小嫔妃(成化帝一生只爱比他大十八岁的万贵妃),生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夭折,只有兴王活下来。   后来兴王去湖北安陆就藩,母亲邵氏留在皇宫,母子分离。   成化帝死,邵氏成为宫里的太妃,经历了弘治、正德两朝,母子都没有机会相见。   深宫里的邵氏偶尔和兴王府通信,每封信都说她过得很好,但天知道邵氏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磨难和痛苦,反正等孙子嘉靖帝来北京登基时,发现祖母邵氏的眼睛已经全瞎了!   瞎归瞎,邵氏是宫里成化朝唯一还活着的嫔妃,邵氏居然熬到了孙子从藩地回京城继承皇位的奇迹,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了。   嘉靖帝是个孝子,宫里一有危险,头一个就是保护祖母和母亲蒋太后。   想起昨晚惨烈的一幕,陆炳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陆炳劝小皇帝,“皇上,白司药总结怪物四大弱点,怕光、怕水、怕掉脑袋、脑子蠢,十分灵验,昨晚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司药就是躲在大水缸里逃过一劫的,微臣建议将太后和太皇太后都挪到太液池中间的琼华岛上去,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太液池是紫禁城浩瀚无边的大湖,中间是琼华岛,四面环水。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奶兄居然开始动脑子了!   不容易啊!   嘉靖帝罕见对奶兄露出欣赏的表情,一副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欣慰之情,说道:   “依你所言,把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到琼华岛,只需宫女和女官跟随。”   陆炳又道:“永福公主目前虽不在宫里,但也要加强保护,微臣——”   “不用了。”嘉靖帝打断道:“永福公主的安全已经交给东厂,一事不烦二主,你们锦衣卫只需保护好太皇太后和太后。”   永福公主是嘉靖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蒋太后生育过两子四女,最后只活下来一子一女,就是嘉靖帝和永福公主。大儿子出生五天就夭折,其余三个女儿也均未活到成年。   只有一个血亲妹妹,嘉靖帝很疼爱她。   张太后想要控制住永福,打算从娘家张家子弟中为永福挑选驸马,嘉靖帝就想了个法子,找个理由把妹妹安排到宫外。免得妹妹着了张太后的算计。   真是塑料奶兄弟情,嘉靖帝对陆炳的能力一直不抱什么希望,关键时刻,还是用东厂比较顺手。   嘉靖帝不敢把亲妹妹托付给锦衣卫。   陆炳有些难堪,嘿嘿一笑,立刻转移话题,“微臣这就亲自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请到琼华岛,皇上这边什么时候出发?”   嘉靖帝正色道:“朕是皇帝,紫禁城的主人,朕要守在这里,那里都不去。”   陆炳遂退下。   谁都没有提到仁寿宫的张太后。   其实嘉靖帝心里有个小小的、不堪言说的念头:那个假裴玉要是张太后的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嘉靖帝登基一年多,就觉得张太后碍眼了,幻想着若张太后被咬到,简直太省事了。   皇宫提前关闭,据说是有敌国奸细的内鬼藏身皇宫,每个宫殿也都紧闭门户,门口都有锦衣卫看守。   储秀宫的秀女们忙着做女红讨好两位太后,浑然不觉外面危机重重。   安乐堂。   东厂做事,有条不紊。   符合筛选条件的宦官们十人一组,站在庭院里,剔除太胖、太瘦、太高、太矮、太黑的,还剩下两百余人。   个个都是中等身材,白净面皮。   夕阳西下,七月十八的夜风开始清凉起来了。   夕阳将这两百余人的人影子扯得又细又长,就像一丛丛刀锋。   似家客栈的老板被紧急带到安乐堂,要他指认那晚黄字七号房的客人是谁。   老板战战兢兢:“我……我也记不清,只有大概的模样。”   麦厂花说道:“你就下去走一圈,凡是觉得眼熟的就指一下,没指望你立刻认出来,我们东厂还没开始审问。”   老板在东厂番役的保护下,在一排排官宦里穿梭。   东厂的书记官将筛选出来的两百余人和各大宫门、二十四衙门最近出宫的记录进行交叉对比,尤其是昨晚不在宫里的,将嫌疑大的宦官圈出来。   指认加上出行记录对比,大数据筛选出三十七人。   崔司丞就在其中。   宫廷寂寞,耐不住寂寞的宦官借口出宫,寻欢作乐,不是什么稀罕事,二十四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没有人举报,也懒得追究。   麦厂花对假裴玉和治疗师的交易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假裴玉是否被咬。   所以,面对三十七个相貌有些相似的宦官,麦厂花一视同仁,说道:“脱衣检查。”   没有必要一一审问,只需看谁身上有咬伤。   众人有些迟疑,”在……就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让我们去屋子里脱?”   丧尸惧怕阳光,一旦在暗处就会袭击活人,麦厂花是个细致的人,他不容许出现意外,所以乘着夕阳尚在,脱衣体检。   宦官都是阉割之人,身体残缺,东厂的番役都是锦衣卫挑选的精英,纯爷们,因而宦官们心生羞怯自卑,不自在。   麦厂花说道:“设布帷帐,将他们隔开。”   就这样,庭院里架起青布帷帐,每人一个小单间。   崔司丞站在小单间里,听着周围窸窣的脱衣声,他脱下袍子,裤子迟迟不敢脱。   腿上的黑气太明显了,一脱就会露陷。   这时隔壁已经有人被拖了出来,“你胳膊上红肿的是什么东西?”   “回禀麦厂公,这是蚊子包。”   麦厂花:“我看上头有白色牙印。”   “厂公,奴婢习惯在蚊子包上用指甲划十字,划的太多了,就像牙印。”   麦厂公凑近一看,好像是这么回事,“单独关起来,先观察一夜。”   别人都脱了,唯独崔司丞磨磨蹭蹭的。   负责检查他的安乐院医官开始催促了,“快点。别让麦厂公等人。”   崔司丞插翅难逃,心想我只是找个女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错,我不是敌国奸细啊。   崔司丞决定自首,求得宽恕,遂扑通跪下,膝行出布帐,哭道:“奴婢昨晚去过似家客栈,但是奴婢什么都没做,听到外头有动静,奴婢以为是有人玩仙人跳,敲诈奴婢,奴婢翻窗就跑了,和敌国奸细并无瓜葛,求麦厂公明察!”   一听这话,经历昨晚丧尸潮的东厂番役顿时炸了!立刻用绳子将崔司丞绑成了粽子。   三把刀架在崔司丞脖子上,一旦尸变,立刻砍头。   麦厂花拿出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倒出一枚金珠,“这是你给的?”   刀在脖子上,崔司丞不敢点头,说道:“是,那个姑娘说,要……要加钱。”   正因如此,崔司丞在听到门外有动静后,立马想到仙人跳。   麦厂花看了一眼他的裤子,“你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东西咬你?”   崔司丞说道:“房间跑进来一个黑影,咬了奴婢脚趾头一块油皮。”   五花大绑不便脱裤子,麦厂花命人脱鞋,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腿。   崔司丞左腿血管的黑气赫然在目!   夏天的夕阳很毒辣,没有了裤管和鞋子的遮盖,黑色血管直接被夕阳照射着,崔司丞只觉得血管灼痛难忍,好像火烧似的,顿时疼得大声尖叫起来了。   麦厂花看到黑色树杈般的血管,脸色大变,“把他装进箱子里,抬到东厂,交给白司药。”   崔司丞被五花大绑扔进箱子里,箱门一关,腿脚就不疼了,崔司丞在里头大喊:“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内鬼!求麦厂公明察啊!”   麦厂花听到动静,知道崔司丞理智尚在,还没变化,顿时如获至宝:白术如果可以把他治好,那么这个可怕的死人狂犬病就有救了。   麦厂花带着箱子回东厂时,暮色已瞑。   储秀宫的秀女们点燃了一根根蜡烛,彻夜做女红,为即将到来的终选做准备。   秀女文氏没有当皇后的野心,她把宝压在蒋太后身上,只想当个贵人,生下皇嗣。   所以,文氏在窗前点灯绣梅花——这是蒋太后最喜欢的花。   光线暗淡,文氏绣花蕊的时候,不小心把食指扎了一下。   “哎哟!”   文氏担心污了绣品,立刻将刺出一粒血珠的食指含在嘴里,正是崔司丞刺血管取血的那根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早,快表扬我~本章依然有300个红包掉落,明天有双更哟,以后舟努力保持双更、早点更。因为明天沐府风云要上收藏夹榜单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会晚一些,在晚上十一点十一分更新,到时候起码是六千字以上大肥章送上,谢谢支持。 第30章 女医杂言   麦厂花把崔司丞抬到锦衣卫, 同时命东厂的人以“查奸细”为名,把今天所有接触过崔司丞的人全部隔离起来。   干得漂亮。   东厂又立大功, 嘉靖帝以一副“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的目光看着奶兄陆炳。   陆炳装作看不见, 说道:“皇上,微臣这就去东厂, 看白司药如何治疗崔司丞。”   白术被迫停止营业睡够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沐朝夕正抱剑守在她床头。   沐朝夕昨晚杀了半夜丧尸,此时累极了, 坐在床榻上靠着床柱打瞌睡。   白术一睁眼,就看见沐朝夕扁平如一堵黑墙般的后脑勺。   他不是发誓永不再见, 回到锦衣卫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是不是在做梦?白术这种身娇体软的人是舍不得掐自己的。   于是乎,她掐了沐朝夕的颈背肉。   沐朝夕像个皮球似的从床榻上弹射跳起来, 眼睛都没睁开就拔剑, “谁!”   白术反应快, 立刻抱着枕头缩到床角, “我。”   决定断情绝爱的沐朝夕:“你掐我作甚?”   想看看是不是做梦。   白术说道:“要不,你掐回来?”   沐朝夕冷哼道:“我才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第二次摔倒,你不要对我故技重施,用什么美人计,对我动手动脚, 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不会上钩的, 我也不原谅你。”   你想太多了,沐朝夕。   白术问:“沐千户怎么回来了?”   “从现在起,叫我沐佥事。”沐朝夕一股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奉命保护你,你我之间只是工作的关系,不会有其他。”   白术心道:我也没想和你有其他关系……   白术一看天色,此时夕阳西下,哎呀一声,“怎么睡了那么久?我还没解剖王道长的遗体。”   白术掀开薄毯,先穿布袜,沐朝夕见她纤细光洁的脚踝,眼睛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转身过去,“白司药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穿衣服还请去屏风后面。”   白术:“你闭上眼睛不就行了。”   沐朝夕闭上眼睛,听到窸窣的穿衣声,眼睛看不见,脑子里却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比现实更加香艳,粉红的主腰,粉红袜子套在白里透粉的脚趾上……   打住,红粉骷髅,红粉骷髅啊!   沐朝夕警示自己,可并没有什么用,他脑子出现了骷髅,但是骷髅也是粉红色。   沐朝夕干脆去了屋外,贴身保镖太折磨人了。   两人去了冰窖,王生道士设了香案供桌,给师傅做了一天法事超度。   白术拿起剪刀,将王道士的衣服全部剪开,用清水冲洗,王道士身上的新旧伤全部露出来了。   王道士的右手手腕有一圈明显的牙印,但是不深,只是咬破油皮的样子。   牙印从手腕血管脉搏扩张上去,可以清晰整条胳膊的血管都有明显的针刺放血口,并且每一处放血口,都有一个明显的紫红色圆圈——这是拔火罐的痕迹。   “这是拔血罐。”沐朝夕说道:“有时候我们习武之人遇到肌肉酸疼,想要尽快恢复时,大夫会用三菱针往皮肤上刺好几下,再罩上火罐,吸出瘀血。”   拔血罐是利用空气冷热虹吸原理,把鲜血吸出来。   王道长右胳膊上几乎全是针眼和紫红色圆圈的火罐痕迹,没有一处好皮。   另一张桌子摆着王道长的私人物品,其中就有拔火罐用的罐子和艾条。   白术问一旁眼睛哭成桃子的王生,“你师傅粗通医术,他给自己拔血罐时,你没有发现端倪?”   王生摇头,“俺不知道师傅胳膊上有伤,俺也没见到他拔血罐。以前他给人拔罐的时候,都是俺在罐子里烧火。俺师傅一直瞒着俺。”   白术指着王道长手腕的牙齿印,“估摸这就是你师父斗发生尸变的行商父子的时候被咬的,只是伤了油皮,当时又紧张,所以没有感觉自己受伤了,等到发现的时候,他怕传给你,就暗自偷偷给自己拔血罐,想把毒血吸出来,以此遏制丧尸狂犬病。”   自创放血疗法,这个来自崂山上清宫的王道长还真他娘的是个复合型人才。   白术问王生道士,“你师父烧行商父子是什么时候?”   王道士:“六月十八日。”   白术:“你师父何时撑不住了,要你带着他来京城找我?”   王道士:“七月初八,由于路途遥远,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路上耗了九天才到北京。”   沐朝夕很是震惊:“王道长居然撑了足足一个月零九天!”   前两晚被咬的活人几乎是一盏茶时间就变成丧尸了。   “看来拔血罐对推迟死人狂犬病病发有效果。”白术提笔将王生的话记录在尸格里。   “我来记。”沐朝夕夺过笔,“白司药快点验尸,越早知道疗法,就能多救一个人。”   连续两晚杀丧尸,沐朝夕杀到手疼,深知这东西的可怕。   白术沿着针眼和拔火罐的方向检查,发现这东西蔓延到锁骨的部位就消失了。   就像一条盘在身上的紫红色的蛇,手腕是尾巴,锁骨是头部。   沐朝夕说道:“蔓延到锁骨时,王道长要么是放弃治疗了,要么是已经被病痛折磨到手抖,不能给自己拔血罐了。”   王道士哭道:“我也会拔罐啊,师傅为什么不叫我帮他?”   白术说道:“因为他怕连累你,怕你一时不慎,染上这种病。”   王道士止泪:“真的?你怎么知道?”   白术眼睛像是有星星闪过,说道:“因为我也有老师,我的老师也是从襁褓时就照顾我了。”   亲手养大,细心栽培,倾其所有传授医术,毫无保留,老师谈允贤就是这样对待白术的。   所以,当谈允贤婆家杨家被卷入株连大案,杨家全家死光,连唯一的孙子都被砍头时,白术发誓为老师一家人报仇,进宫当女医,甚至献祭自己的婚姻去杀刘瑾。   想起往事,白术心潮澎湃,一时拿着解剖刀的手都开始颤抖。   白术脱下羊肠手套,翻检王道长的遗物来平复心情,果然,她从遗物里找出一本老师谈允贤写的《女医杂言》。   王道长应该经常翻看这本书,书页的边缘已经翻得起了毛边,其中有一页写治疗痢疮的,特地将页面折起来,说有个十五岁的使女,颈部长了三十多个肿块,每到夏天和过度操劳之后,都会红肿不堪,极其痛苦。   谈允贤诊断是寒毒结核,用艾条火灸十六个穴位,肿块消失,隔一年使女误食河豚之毒,也活下来了。   这是一个艾灸祛毒的方子。   白术遂查看王道长医风、肩井、肘尖,手三里等十六穴,果然发现有艾灸的痕迹!   目前并不确定艾灸十六穴是否帮助王道长拖延了一个月零九天,但是可以肯定,王道长对谈允贤是十分信任的,他或许认为这是一种毒,所以用《女医杂言》祛毒的方法去做了。   白术要沐朝夕将方子一一抄录,又继续翻下去。   凡是《女医杂言》里关于丹毒、荷叶藓、耳项风等等关于皮肤溃烂,风毒有关系的方子,王道长都将响应的页面折叠起来,以便翻阅。   白术翻检他的包袱,找到人参败毒散、合掌散等等现成的药包,他似乎全都在自己身上试过了。   王道长急病乱投医,白术将王道长包袱里剩下的药丸,药膏等物分类,并列了一个清单。   白术拿着清单叹道:“只是现在王道长已是活死人一个,不能说话,并不确定哪一种药物起了作用,哪一种无效。”   沐朝夕说道:“要是有个受伤的活人,你一一试一试不就得了。”   白术翻了个白眼,“要么砍头,要么已经是丧尸,去那里找活人?说的容易。”   “俺!”王道士终于不哭了,高于右手,“马上天黑了,俺师傅复苏之时,俺自愿被咬一口,白司药来医俺,生死有命。”   白术不同意,“我虽谈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我不会拿活人的生命当赌注。”   王道士拿起笔,“俺写下生死状,一切都是俺自愿,和白司药无关。若不是俺带着师傅来京城求医,就不会血洗似家客栈、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闹得人心惶惶,俺罪无可恕!一命换一命,自愿当白司药的试验品。”   这小道士还真是条汉子。   连沐朝夕都动了恻隐之心,“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去你房间收罗遗物时,发现箱子的五把锁都人为撬开了,箱子是完整的,并非从里头撞开,这说明是有外人打开箱子,或许是贪图钱财的小偷。”   是谁打开的、当时发生了什么是查不清楚了,因为黄字号十几间客房里的个个都身首异处,死无对证。   王道士说道:“俺不杀伯仁,伯仁为俺而死。无论如何,一切祸根都源自于俺,反正师傅死了,俺孤苦伶仃,无颜活在世上,就让俺尽最后一点力,当白司药的试验品吧。”   言罢,王道士扑在王道长身上,把手指头伸进师傅嘴里!   “住手!”白术怒吼。   沐朝夕一把拉住王道士的胳膊,王道士又把左手伸进去,沐朝夕一气之下,拿绳子把王道士给绑了。   王道士是个犟驴,被咬无望,居然一头朝着王道长撞过去,张开嘴巴去咬他师傅直挺挺的脖子!   只见狗咬人,没见人咬狗,王道士为了赎罪,用尽了他所有的智慧。   白术就站在王道长身边,她力气小,却医术了得,没等王道士张开的血盆大口合拢,她单手捏住了王道士的下巴,咔吧一声,生生把下巴给卸脱臼了。   王道士顿时拥有了欧洲最古老悠久、权势最大、血脉霸占了欧洲各国王室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典型下巴——为了保持血统纯净和王位不外传而世代亲近结婚导致的家族遗传性畸形,一个合不拢的下巴。   沐朝夕第一次见白术出手,顿时觉得自己的下巴都疼起来,说道:“我把他关起来,我看他没被咬就已经疯了。”   白术点头,两人难得达成共识。   关了王道士,白术心情已经平复,王道长的遗体十分珍贵,还要通过他继续探寻如何延长发病的技巧,白术将王道长冻起来,将上午身体内脏掏空的女尸运到上面解冻。   天黑了。   清冷的月光下,解冻的女尸一点都没有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自觉。   她像正德帝一样,先是活动手指,而后是脚趾,关节像是生锈了,咔吧咔吧的抽搐,蓦地一下坐起来,她睁开浑浊的眼睛,歪着被咬了一半的脖子。   白术和沐朝夕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关在铁笼子里的女尸却能精准的朝着两人所在的东面扑过去。   哐当!   女尸握着铁栏杆,不知疲倦的摇晃。   白术用布巾蒙面,捂住口鼻,走近过去观察女尸,说道:“奇怪了,这些丧尸的眼珠明显已经腐烂,但从他们却能分辨死人和活人,还能知道活人的方向。”   沐朝夕讽刺道:“是啊,他们的视力比你好多了。”   白术一旦摘下眼镜,就六亲不认,但是丧尸却可以区别活人和自己人,比白术强多了。   自从上午白术残忍的揭开仙人跳的真相,初夜尚在的沐朝夕心中的怒火和失望交织,看白术那里都不顺眼,一心找机会报复。   沐朝夕跟白术闹别扭,白术根本不在乎他的讽刺,而且还觉得他的想法很好。   白术立刻挥笔记录下来,“……如此推断,丧尸并非依靠眼睛来看人。”   白术把蒙面的布巾给沐朝夕,“帮个忙,去蒙住丧尸的眼睛,我要确认一下。”   沐朝夕顿时目瞪口呆:喂,难道你听不出我方才在讽刺你吗?   “快点。”白术催促道:”你不是也想早点找出治疗的方法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先了解他们。”   白术根本不在乎,搞得沐朝夕都开始反省自己刚才夹枪带棒的讽刺是不是太小气了。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堂堂男儿,难道连个女人的胸襟都不如?   沐朝夕先用绳子捆住丧尸手脚,然后用布蒙住丧尸眼睛,布条在脑后打结,然后剪开绳子,放丧尸在笼子里自由活动。   沐朝夕和白术移到了北面,换了一个位置。   然而,丧尸在没头苍蝇似的在笼子里转了一圈后,站在了北面,又是疯狂的晃动铁栏杆。‘   这一下,不等白术开口吩咐,沐朝夕就抢先在本子上记下:“丧尸寻找繁衍的猎物不靠眼睛,蒙住眼睛一样能够找准我们的位置。”   白术沉思片刻,递给沐朝夕两个棉团,“第二项,堵着她的耳朵试试,难道是听觉?”   沐朝夕正要行动,麦厂花带着一个箱子回来了。   打开箱子,五花大绑的崔司丞露出了树杈般刺青的腿。   月光下,崔司丞的刺青腿没有像黄昏时被阳光照到灼烧般的痛。   崔司丞认识白术,在箱子里哭道:“求白司药救奴婢一命!”   崔司丞人性尚在,没有变成丧尸。   白术双目顿时兴奋起来了,对沐朝夕说道:“快告诉王道士,他不用咬他师傅了。把他放出来,我们先按照王道长的方法,拔血罐,把毒血逼出来。”   先拔血罐。   火罐里空气的压力逼得黏稠的血液喷涌狂飙。   崔司丞不觉得痛,反而觉得麻木了一天一夜的腿渐渐恢复了知觉。   崔司丞催促道:“快,多拔几个,好舒服。”   王道士给崔司丞拔血罐,白术给他使用老师写的《女医杂言》里艾灸的方法,对十六个穴位进行艾灸。   末了,还按照王道长在书里折页里记载的用滑石、甘草,黄芪、桔梗、薄荷叶等三十几味药调制的防风通圣散内服,以及皂角和苍术配置的洗药反复擦拭患处。   忙到快半夜,第一轮的治疗才结束。   肉眼看上去,腿上刺青般的黑气似乎减淡了一些。   白术命众人把拔罐的器具,艾条等物,连同擦拭的纱布,穿的罩衣等等都扔进火盆里烧毁。   “以防万一,染病的丧尸怕光怕火,估摸火能够起净化作用。”   崔司丞疯狂点头,“白司药,奴婢的伤腿一见阳光就像烙铁烙上似的疼。”   白术说道:“那就明天晒晒试试。”   崔司丞疯狂摇头,“太疼了,奴婢不敢。”   次日,白术被一声尖叫惊醒。   原来是关在笼子里的崔司丞,他兴奋的抱着自己的大腿尖叫:“白司药!有效果了!黑气没有往上扩散,还在大腿根!”   昨晚一夜就从脚指头传到膝盖了。   崔司丞并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可怕的毒,他还以为病情控制住了。   白术闻讯赶来,看到笼子里崔司丞的腿,柳眉微蹙:黑气并没有继续往上延伸,但是也没有减轻多少。   昨晚弄到半夜有所减淡,但早上好像又回去了。   这个毒太顽固了。   沐朝夕推开窗户,清晨的朝阳探头进来。   “啊!”   崔司丞疼的尖叫,立马将腿藏在被子里。   白术看这个情况,说道:“把窗户关上,继续拔血罐。”   沐朝夕说道:“总是放血要不是办法,一个人身上的血是有限的,难道你要放干净了?放干他就死了。”   “先试试吧。”白术拿着帕子擦了擦黄铜眼镜,“总不能一上来就砍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关于治病的方子都是参考谈允贤的著作《女医杂言》,舟对医学一点都不懂哈,不要模仿,有病去正规医院。   另外,接档文因为撞了古龙先生的武侠名著,所以改了名字,干脆简单粗暴叫做《换女成凤》了,直接点题。这是一个费尽心机把暗恋变成明恋,想法子把你娘改口叫岳母,却发现其实你娘是我娘的故事。《沐府风云》很短,《换女成凤》估计十月底要开了,大家快去专栏收藏一下嘛,谢谢。   换女成凤,换子成龙,逆转人生。   王悦是琅琊王氏麒麟子,自幼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文才武略,完美无瑕,每次出街,就有女郎结伴围观,大呼“娶我”、“X我”,“我要给你生儿子”,简直是大晋顶级流量,女郎们从街头堵到街尾,其疯魔堪比后世的私生饭。   清河是公主,骄奢风流,玩弄权术,“别人家的坏女孩”,绯闻驸马传了一个又一个,传谁谁倒霉,简直“有毒”,母亲是著名的纸糊皇后,经历了五次废立,因而女儿清河公主的婚事一波几折,无人敢娶,京城贵族教育自家女儿,皆说“千万不要学清河公主”,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殊不知清河好几次暗中警告王悦,“不要再搞我的候选驸马了,再搞下去我就真成了嫁不出去的公主,到时候我就传出你是我的裙下之臣,赖上你当驸马。”   王悦在竹林里像个谪仙似的烹茶,抬了抬眉头,“麻烦你快点传——你以为我至今未婚是因为什么??”   清河大惊:“你也爱上我娘了?”   王悦怒起掀桌。   公主啊公主,殊不知你娘其实是我娘。   本文又名《当别人家的好孩子和别人家的坏孩子好上了》、《今天我们的娘被废了吗》、《你在前朝废我娘,谁废我娘我搞谁》、《有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所有男人都爱她,所有女人都恨她的玛丽苏亲娘是什么感受》、《我娘又双叒叕又被废了,我又又又又又帮她重新立为皇后——我太难了》、《这大晋帝国迟早要完》、《我们的娘又当皇后了——皇上不是我爹》、《论下岗公主的如何顺利再就业》、《如何攻略大晋顶级流量》等。 第31章 和沐朝夕朝夕相处   白术轻飘飘一句话, 沐朝夕觉得腿疼, 好像被砍腿的是自己, 原来她早就想到了。   就这样, 白术对崔司丞进行保守治疗——其他她也没得选, 因为从大腿砍下去,健康的人生还的可能性都很少,何况是已经中死人狂犬病的崔司丞呢。   每天至少三次的拔血罐、内服女医杂言里记载的祛毒丹, 外敷药粉,还用药汁擦拭, 整整十天过去, 崔司丞腿上的黑气一直保持在大腿根部的位置,没有蔓延,也没有消失。   十天下来,除了腿部因为拔血罐次数太多了,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整条腿就像一块紫薯, 以及崔司丞因每天都在慢性失血而脸色有些苍白以外,病情好像没有大的变化——其实这个也很正常, 不信你连续来十天大姨妈试试, 脸色也不会好看。   崔司丞如果穿上裤子出门,还是可以见到阳光的。   而那具身体被掏空的女尸,尸身没有腐烂, 皮肤外生了一层蜡黄的尸油,滑溜溜的像一条黄鳝, 和正德帝一模一样。   沐朝夕继续配合白术做测试,用棉花球堵住她的耳朵,看她是否通过声音辨别方向。   并不是,封闭耳目都不管用,女尸还是能够准确的找到他们大概方向。   简直神了,好像凭着第六感。   沐朝夕把白术的小本本记得密密麻麻。   王道长的尸身因为要留着检查他自己往身上捣鼓了些什么,白术没敢大动,而最后一具丧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王道长和女尸“用完”之后,都会运回冰窖里冻着,小心保管,但最后一具丧尸的住宿环境要恶劣许多。   白术将他放在一个幽暗的地下室里,做另外的试验。   先是投放从集市买来的鱼、兔子等物,而后是猫狗,到最后甚至是猴子等和人相似的动物。   当然,丧尸根本不碰这些活物,他只对活人有攻击的反应。   沐朝夕说道:“真是个挑食的丧尸。”   相处十几天,白术对这位经常出惊人之语的逻辑鬼才已经习以为常了,把沐朝夕的话记在小本子上:“只攻击活人,不碰其他动物。”   这个丧尸五百年后一定是极端动物保护组织的人。   这一天,白术命人买来一头猪……猪的内脏和人很相似。   一猪一丧尸和谐共处一室。   但是白术还是要沐朝夕想法子要丧尸咬一口可怜的猪(由于场面会引起诸位不适,删除过程两百字。)   白术想知道,动物是否会被丧尸传染。   结果,二师兄能吃能睡好得很,次日在阳光下撒欢,一点事都没有,不惧阳光。   白术还特地要沐朝夕挖个坑,在坑底倒水,做成一个泥坑。   白术要看二师兄是否怕水。   结果,二师兄在泥坑里旋转跳跃它闭着眼,比小猪佩奇还享受泥坑。   白术由此得出结论:“死人狂犬病只会在人类之间传染,不会传给动物。丧尸的目的只为繁衍,所以丧尸只会撕咬活人来传播疾病……”   二师兄的任务完成,白术又在里头投放了一具正常死亡的尸体。   丧尸不碰死人,更没有撕咬死人。   白术在尸体脖子划了一刀,把丧尸的口腔分泌物和血滴进去。   尸体一直没有“复苏”。   白术在本子上记载:“狂犬病不会在死人之间传染。”   所以,只有活人才是丧尸的目标,疾病也只有在活人身上寄生繁衍。   唉,真是个挑食的丧尸——打住,我怎么会这么想?   一定是最近和沐朝夕朝夕相处,近墨者黑。   白术做出结论时,沐朝夕正满场去捉企图越狱的二师兄。   二师兄不是好欺负的,用猪鼻子拱沐朝夕,沐朝夕脚下一滑,摔进泥坑。   二师兄摇着打着圈的细尾巴跑了。   泥坑里的沐朝夕风度全无。   白术别过脸去,假装没看见沐朝夕狼狈的模样。   最终,在王道士的帮助下,沐朝夕制服了二师兄。   沐朝夕洗了澡,白术要出门,黄铜眼镜太过闪耀,她又换了一副新的玳瑁眼镜框眼镜,低调一些。   沐朝夕像个门神似的堵在门口:“不准走,我要保证你的安全,你需要什么东西,我要王道士去买。”   短短十几天,对丧尸的认知和治疗都突飞猛进,白术居首功,锦衣卫指挥使陆斌下了死命令,要沐朝夕好好保护她,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白术叹道:“我出门是为了人,不是为了东西。”   沐朝夕严防死守:“你想要什么人?我把他们弄过来。”   白术:“我儿子牛二,他去了国子监读书,我想看看他。不能让他发现我在做什么。你把他弄到东厂,他的性格就像竹子一样直,不会说谎,他若知道了,就等于全京城都知道,会引起恐慌的。”   老天是公平的,或许是为了弥补干爹干娘的狡猾多智,心思缜密的牛二性格憨直,简直是个剧透之王。   沐朝夕吃过牛二的亏,晓得这位看起来像二十四、其实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嘴巴就像决堤的堤坝一样,几乎藏不住什么秘密。   于是沐朝夕跟着白术去了城北崇教坊,国子监是寄宿制,每隔十五天才放一次旬假。   国子监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沐朝夕出示象征身份的牙牌,他刚刚升官了,发的新牙牌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国子监的看门人毕恭毕敬,“请问沐佥事找哪位监生?现在监生已经下课,快到吃中饭的时辰了。小的可以把他叫出来,你们在外头聊,到下午上课之前返回即可。”   沐朝夕说道:“就是刚刚来国子监读书的牛二。”   看门人一脸茫然,“大人,这是小名吧,我们这里只登记学名。”   沐朝夕很是尴尬,我怎么没想到呢?牛二应该是乳名!国子监这种名门弟子和各地选□□才子云集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土里土气的名字!   白术叹气,说道:“劳烦你把邬景和叫出来。”   万万没有想到,铁塔一样的汉子居然有这种文绉绉的名字。   看门人去找牛二,沐朝夕问白术:“这名字挺好听,麦厂花取的?”   麦厂花是司礼监内书堂出来的优等生,翰林院的学士是他的老师。   白术淡淡道:“是正德皇帝赐的大名。”   这么大的来头!   自从遇到白术,沐朝夕几乎天天“震惊”,贵圈真乱。   一国皇帝为何会给公公和女官的干儿子赐名?   不过正德皇帝素来荒唐,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   沐朝夕刚刚平息内心的震惊,牛二就飞奔出来了,隔着老远就挥舞双手,犹如乳燕归巢,“白司药!   你终于来看我了!”   沐朝夕问白术:“他在外头为什么不叫你干娘?总是以官职称呼?”   看到干儿子,白术顿时心情大好,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说道:“叫干娘显老,而且看起来很古怪,免得招惹别人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   白术身形单薄,就是十六七的少女,和牛二站在一起,不像母子,更似姐弟。   也对,叫干娘实在太违和了。   母子相逢,白术也迎接过去,激动的将儿子从头摸到腰,“又瘦了,国子监的大厨房是不是很难吃?你吃不惯,麦府没给你送饭?我不在身边,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国子监统一服装,“校服”是青色襕衫,头戴黑色东坡巾,看起来文质彬彬,这种搭配显瘦,初次印象里,牛二是个莽夫的模样,现在脸上的伤好了,换上国子监的校服,小伙子居然还挺帅气!   沐朝夕感慨万千:差点当了这小子的继父了!   牛二说道:“吃的惯,国子监三菜一汤还有肉,我没有要麦府送东西,免得惹其他监生指指点点说闲话,瘦了是因为国子监功课太多,每天都有晚课,不过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牛二扫了一眼沐朝夕,露出嫌弃之意,“怎么是他?干爹呢?”   牛二不会隐藏情绪。   白术编瞎话,低声道:“他太忙了,皇宫选秀,皇上要大婚,敌国奸细乘机作乱,这不上次还去护国寺把先帝的龙体偷走了吗?前几天他去琉璃厂直捣奸细老巢,现在还有一些漏网之鱼,担心皇上大婚时闹事情,东厂和锦衣卫最近都不得闲。”   这是白术和麦厂花一起编的谎言,以哄住牛二。   牛二根本想不到其实是干娘偷的龙体。如今嘉靖帝因白术将功抵过,就不和她计较偷盗龙体之罪了。   沐朝夕生怕牛二大嘴巴透露“绝密情报”,插话道:“牛……邬景和,此事乃绝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牛二对沐朝夕心生戒备,“你是谁呀?用不着你警告我。”   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轻视,沐朝夕怒火中烧,拿出崭新的牙牌,“锦衣卫指挥佥事,沐朝夕。”   臭小子,老子连升两级,成了三品佥事,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快跪下叫爸爸……不,是佥事大人。   “佥事有什么了不起的。”牛二不为所动,甚至觉得好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牙牌,“我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谁还不是个官呐。”   劈擦!   沐朝夕犹如五雷轰顶,呆在原地。   白术低声道:“把牙牌收回去,别随便拿出来吓唬人。”   又和沐朝夕解释道:“和你以前一样,只是一个带俸佥事,虚职而已,手下无一兵一卒,每个月领俸禄,一辈子不愁吃穿。”   沐朝夕问道:“这也是正德帝赐的爵位?”连邬景和的名字都是御赐,那么得个指挥佥事的爵位理所当然。   不知为何,牛二就是看沐朝夕不顺眼,想要一争长短,说道:“本来先帝要赐我一个伯爵的,是干爹干娘说太过招摇,最后封了佥事。”   居然差点封了伯爵!   沐朝夕心道:正德皇帝的夏皇后,娘家父亲只是一个庆阳伯,就像当今嘉靖皇帝的母亲蒋太后,娘家父亲也只是封了玉田伯,这个十四岁的臭小子何德何能,先帝要封他伯爵?   还有天理吗?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遇到白术,沐朝夕每天都是崩溃的。   没错,我又又改了文名,由于文名和电视剧《木府风云》撞名,已经有剧粉私信说(骂)我蹭热度了,我一个老透明小作者惹不起惹不起,所以立刻改了名字,反正这是大女主文,干脆简单粗暴叫做《大明女医对我动手(动脚)了》吧。   另外,昨天说《大明女医对我动手了》文短,不只是要完结的意思,而是对比我以前百万长篇而言,显得短,放在晋江应该是正常长度,所以大家放心看哈,故事才刚入佳境呢,谢谢大家的支持,今晚送200个红包。   这个文节奏很快,没有过度章节,故事每天往前飞速推进,大家不要攒文了,一起来追更哈。 第32章 气成河豚   沐朝夕三岁起就是千户, 早就习惯了别人羡慕眼光, 如今遇到一个差点封了伯爵的十四岁指挥佥事, 这下轮到他自己怀疑人生了。   没想到自己会羡慕嫉妒恨一个十四岁少年。   沐朝夕又又被打脸, 遂闭嘴。   白术带着儿子去了国子监附近的酒楼,鸡鸭鱼肉点了一桌子,生怕儿子吃不饱。   白术对沐朝夕招招手,“坐下一起吃吧。”   沐朝夕心头涌起一股暖意,白司药对他玩过仙人跳, 玩弄过的他感情。   但是这十几天的相处, 沐朝夕对白司药冷静聪明,对治疗可怕死人狂犬病的探索是真心佩服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白术是个差劲的前妻和情人,但是她是个好大夫。   她言辞拒绝王道士自愿当试验品的行为, 也让沐朝夕以为冷漠无情的她有了一丝人性的温暖。   现在白术邀请他坐下来一起吃,并没有把他当成贴身保镖, 而是当成自己人。   这让沐朝夕对白术有了不少改观。   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   只是, 沐朝夕刚升了官,但是俸禄明天才发, 他现在在东厂保护白术,包吃包住,口袋里的钱吃顿点心还行,酒楼的饭钱肯定负担不起。   如果坐下来吃饭,到了付账的时候, 难道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要女人和孩子给钱不成?   吃不起。   我不要面子啊。   所以,沐朝夕虽饿了, 但他没动,违心的说道:“不用了,我不饿。”   咕噜咕噜。   沐朝夕的肚肠发出轰鸣,表示抗议:你不饿,我饿!   白术和牛二齐齐看着他。   太尴尬了。   沐朝夕再次被打脸。   牛二明显对沐朝夕还有敌意,“堂堂锦衣卫指挥佥事,还这么矫情,你觉得我们母子不配和你一桌吃饭吗?”   牛二就是看沐朝夕不顺眼。   白术说道:“你奉命贴身保护我,是公职,锦衣卫是这座酒楼的常客,有单独的账本挂账,每个月去锦衣卫衙门一起结算,吃完去楼下掌柜那里签单就行了。”   瞧瞧,升职就不一样了,还可以公款吃喝。   又又上了这个女人的当了!   原来白术本意不是要我一起吃饭,而是找个可以免单的饭票啊!   为什么总是在她身上栽跟斗?一次次陷入她的圈套?   再信她老子就不姓沐了!   这个阴险狡猾的坏女人。   沐朝夕暗暗发誓,化悲痛为食欲,不吃白不吃,反正最后是我签单,遂坐下来吃饭。   牛二一如既往的耿直,又牛又二,问他娘,“白司药,以前不都是算在东厂的账上吗?”   这对母子在京城吃饭,就没自己付过钱。   白术说道:“这不跟你干爹和离了吗,以后不好再挂东厂的账了。”   牛二点点头,“也是哦。以后就挂锦衣卫的账,反正我也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   沐朝夕一听,米饭都差点呛在气管里,英年早逝。   看来这对母子是把东厂薅秃了,现在改为薅锦衣卫,企图吃垮锦衣卫。   沐朝夕埋头吃饭,再听下去恐怕要被这对极品母子气死了。   牛二下午还有功课,他吃的很快,停了筷子喝茶,叫了店小二,“这道松鼠桂鱼再做一盘子,放在食盒里,我要带走。”   又对白术说道:“我的舍友很喜欢这种酸甜口的菜,可惜国子监饭堂不如酒楼的精致,我给他带回去吃。”   白术很为儿子高兴,“你都有新朋友了,看来你干爹安排你上学是对的。他叫什名字?那里人?多大了?”   牛二说道:“他叫奢奇,十七岁,比我大两岁,是云南来的,家里是云南某族的土官,因朝廷对云南土官们有恩典,各大土司可以派继承人来京城国子监学习,以示教化,就住在我隔壁,我们一见如故,关系很好,他虽是土官后代,但是学识很好,有时候我功课完不成,他还会帮我捉刀,撰写诗文,以应付夫子。”   听说是云南来的,沐朝夕立刻竖起了耳朵,“姓奢?是彝族人吧,我怎么没听说彝族土司有叫奢奇的继承人?”   大明在云贵地区的治理是典型的一国两制,官员分土官和流官。   土官就是当地各族的土司头人,是世袭制,父死子继,有时候是媳妇或者妻子代为执政,无论男女,朝廷都会给予册封。   譬如云南大理的纳西族土司木府,就是典型的土官。   流官是大明朝廷派到云贵地区的官员,都是科举出身,且任期有限,由朝廷考核政绩,所以叫做流官。   无论古今,对偏远地区文化落后的地方都有照顾政策,若真的只比拼考试和才学,这些地方出来的学子恐怕会全军覆灭,后果是差距越来越大。   所以,国子监作为大明最高学府,朝廷经常会以国子监监生名额做为奖励和恩典,给予土官。   牛二见不得有人质疑他的舍友,遂说道:“你是谁呀,就你懂?”   若不是觉得自己很可能打不过铁塔般的牛二,沐朝夕真想揍这个臭小子一顿。   沐朝夕决定好好显摆自己的学识,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牛二,说道:“我来自黔国公府沐家,沐家世代镇云贵地区,各族头人土司的族谱、家族传承我可以倒背如流,彝族土官奢香夫人和明德夫人修建了九龙驿站,打通了通往内陆的路,是云贵重要的土官之一,但是我从未听说有奢奇这个人。”   沐家从洪武开国时就镇守云南了,也真是巧,目前京城没有谁比沐朝夕更懂云贵地区的土官家族。   沐朝夕出身世家,虽早就逐出家门了,但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他底蕴尚存。   牛二不服,“沐佥事来京城好几年了吧,彝族土司家族争权,情况有变,沐佥事远在京城,岂能都知晓?何况国子监收监生,各种程序齐全,连学监都认可我舍友的身份,你凭什么信口雌黄,怀疑我的好朋友?”   沐朝夕没吃饱,被牛二给气饱了,他放下筷子,“你是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牛二:“你是我那门子的长辈?”   我都跟你干娘……想起未遂的初夜,沐朝夕如鲠在喉。   幸好这时候店小二提着做好的松鼠鱼来了,“客官,趁热吃,凉了就没有那个味了。”   牛二接过食盒,“我下午还有课,今天不和你吵了,你要是再质疑我的好朋友,就问我拳头答应不答应。”   牛二挥着拳头向沐朝夕示威。   沐朝夕一激之下,说道:“你下次再这样对我无礼,就问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沐朝夕其实只比牛二大七岁而已,是平辈,但因那个未遂的初夜,面对牛二,他总是有种是人家长辈的错觉。   毕竟,他还曾经像白术慎重承诺过,两人成亲之后,他会将牛二视同己出。   所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   牛二正要回嘴,白术打断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一点小事都能吵起来。你,快去送鱼,还想不想要你的好朋友再帮你写功课了?你,坐下吃饭。一个监生一个佥事,你们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可能,还吵什么,浪费唇舌。”   牛二提着食盒走了,沐朝夕一肚子气,简直要气成河豚,胡乱吃了几口,下去结账。   果然,沐朝夕出示锦衣卫牙牌,掌柜立马拿出一个小账本,要他签字画押就算结账了。   白术看了儿子,心满意足,打道回东厂,继续对冰窖里的三具丧尸下手。   东厂秘密进行试验时,紫禁城的选秀也进入了白热化。   经过数轮角逐,一共有五十位秀女到了最后的总决赛。   今天,是两位太后选出一后两贵人的吉日。   其实后宫辈分最高的是太皇太后邵氏,但邵氏是个瞎子,且身体也不好,就没有参与孙媳妇的选择。   张太后是两朝太后,还当过有史以来六宫无妃的皇后,后宫独宠十几年,被丈夫悉心呵护,坐在左边的尊位。她看起来端丽大方,鬓微霜,高洁饱满的额头,并无一丝皱纹,气质高贵。   蒋太后坐在右边的宝座上,因青春丧偶,又连丧一子三女,独自苦撑兴王府,抚养不到十三岁的小王爷,经历太多困难,她明明比张太后小十岁,却看起来比张太后大十岁。   皱纹在蒋太后的额头和眼角结了网,无论相貌气质都被张太后比下去了。   张太后和蒋太后寒暄:“你喜欢那个姑娘当儿媳妇?”   圣旨是要张太后主持选秀,蒋太后小心翼翼,那敢说错话被人抓住把柄?   蒋太后笑道:“哀家瞧花了眼,觉得个个都好。”   张太后说道:“哀家问过钦天监,钦天监奏报,说‘大名有佳气’,只是老天的意思啊,哀家就按照这个选皇后了。”   言罢,张太后将青妙手帕、金玉跳脱等物系在一个名字里有“佳”的秀女陈氏胳膊上。   陈氏的衣服绣着牡丹,是张太后的爱物。   其实张太后早就内定了陈氏作为嘉靖帝的结发妻子,陈氏是张太后要捧的人,家族都是张太后的附庸。   无论嘉靖帝还是蒋太后都不愿意见皇后和张太后太过亲近。   但是没办法,这对母子立足未稳,不敢和张太后撕破脸。   皇后之位已定。   蒋太后开始选两位贵人。   蒋太后将青妙手帕等物系在了衣服上绣着梅花的文氏和张氏两位秀女胳膊上。   蒋太后喜欢梅花,这两个秀女心向着她,她当然会给予回应。   其余四十七个秀女当日就送出宫外,各赐给厚重的礼物给其父母,以回乡另行聘嫁。   陈氏被带到仁寿宫,由张太后亲自教育她如何当一个皇后。   文氏和陈氏回到储秀宫,太皇太后邵氏,张太后,蒋太后,甚至孀居的夏皇后(正德帝的皇后)也她们赐了礼物,要她们好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文氏和陈氏顶着烈日去了各宫道谢,回到储秀宫时,汗水淋漓,宫女要为文氏脱衣洗澡,被文氏拒绝了,“我习惯自己来,你们都退下。”   宫女告退,文氏脱了衣裙,只穿着一件主腰,坐在梳妆台前,她打湿了帕子,一点点的抹去脸上,还有手背、手臂上的脂粉,开始卸妆。   但见一团黑气从她右手食指上蔓延开来,就像蜘蛛网似的往胳膊、肩膀上爬上去,一直爬到了脖子,和耳朵尖平行了!   文氏焦虑的摸着黑色蜘蛛网,喃喃道:“以后穿竖领的衣服都遮掩不住了,若是请太医问诊,我好不容易选上贵人,就要被赶出宫廷,回到家乡嫁给那些凡夫俗子。”   “不行,我要继续瞒着,等和皇上圆房之后,生米煮成熟饭,再叫太医过来。” 第33章 紫禁城生化危机   文氏沐浴更衣, 打开妆奁, 一盒香粉只剩下底了。   从手指到蔓延到脖子蜘蛛网般的黑气无论用多少香粉覆盖都有淡淡的痕迹,不过, 这难不倒擅长画技的文氏, 她自有办法解决, 那就是画皮。   以皮肤为纸, 用铅粉、石绿、铜绿、山栀子等等颜料调匀了颜色,加了明矾固色, 拿画笔一笔笔涂在有黑气的肌肤上, 这样黑气就成为正常血管从肌肤里透出来的淡蓝色。   颜色干透后, 再敷上一层香粉,一来是为了止汗,香粉及时吸取汗液,皮肤染上的颜色就越持久, 而且香粉使得肌肤白皙,在晦暗的光线下,文氏就是个雪为肚肠花为肌的娇软小佳人。   画皮完毕, 文氏穿上有领扣的竖领袍子, 这才要外头的宫女进来伺候。   宫女给文氏梳头, 讨好的说道:“贵人最近瘦了, 脸色有些不好, 要不要御厨房晚上送些滋补的夜宵?”   文氏看着镜中人, 下巴的确变尖了,而且脸色苍白如纸, 嘴唇颜色浅淡,只是每天她都悉心装扮,荷包里有涂唇用的胭脂膏,可以及时补妆,因而看不出来憔悴。   用来画皮的铅粉、石绿等颜料都是对人体有毒的,作画还行,直接涂在肌肤上,就是慢性中毒,她也感觉从手指到胳膊,现在是颈部都有些麻木,变瘦变憔悴了,也实属正常。   但吃东西会微微出汗,对画皮有损,文氏摇摇头,“不用,最近熬夜做女红,有些累,从今日起掌灯时就休息,养几天就好了。”   的确,已经选上贵人,接下来要讨好的应该是皇上,而非蒋太后,所以不用再绣什么梅花了,养精蓄锐,准备好侍寝才是文贵人应该做的。   宫女给文贵人梳通了头发,告退。   文贵人说道:“方才我小心打翻了香粉盒,里头的粉都倒出来了,要御用监换新的来。”   香粉用的太快了,文贵人很有心计,小心行事,免得惹人怀疑。   宫女应下。   嘉靖帝着急结婚生子,选定一后两贵人,立刻要钦天监和八字推婚期,最后敲定了九月二十八日。   按照规矩,大婚至少十日之后,两个贵人才会正式册封,抬入后宫。   毕竟是结发妻子,要给面子,不能才睡几晚就立刻去睡嫔妃。   现在才八月初三,离大婚还有一个月多,嘉靖帝内心骚动起来了,他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处男,对女人还有期望和新鲜感。   嘉靖帝父亲死的早,他聪明勤奋,痴迷追求权势,而且母亲蒋太后和老伴张佐管的严格,生怕有人把他拐带坏了,过早沉迷女色伤害身体,所以嘉靖帝身为一国之君,至今是个处男。   按照规矩,皇帝大婚之前要有长辈教他如何做才能生出孩子的事情,免得洞房不成功,影响皇嗣的诞生。   嘉靖帝实在太需要一个儿子了。   蒋太后是个寡妇,老伴张佐就像嘉靖帝的半个父亲,这个任务就交给他了。   张佐把一匣子风俗画和风俗话本小说给了嘉靖帝,“皇上照着做即可。”   张佐是个太监啊,他也无法身体力行指导嘉靖帝。   嘉靖帝翻看完风俗画,没觉得害羞,反而觉得很画面太过惊悚,甚至有些恶心。   又看风俗小说,更懵了:里头全是各种诗,感觉作者是为了推销自己无人问津的诗而被迫写老百姓更容易看懂且喜欢的小说。   在诗歌里插/入故事情节,就像五百年后在广告里插播电视剧似的。   一个夸张惊悚,一个为你写诗看不懂。反正嘉靖帝看完了整箱不可描述之后,他对如何洞房更加迷茫了。   甚至,有些恐惧。   嘉靖帝忧心忡忡,担心自己洞房出丑,想来想去,也只有奶兄陆炳可以帮他,还能保密。   陆炳有家室,娇妻美妾,生活乐无边,自然精于此道。   陆炳听完嘉靖帝的求助,强忍住笑,说道:“皇上,幸亏您提前跟微臣说了,这洞房夜男人不懂,难道要女人主动不成,微臣带您出去,找几个经验丰富的妇人教您,到时候洞房夜,一定保证皇上大发龙威。您放心,她们不会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嘉靖帝不肯,“朕的龙体,岂是外头风尘女子能碰的。”   陆炳理解小处男的矫情,心想等过几年您就不会这么想了。   陆炳是嘉靖帝第一走狗,急皇帝之所急,想了另一个办法。   他驾轻就熟买了一箱子男男女女的木头小人,这些小人做的格外逼真,不像风俗画那么夸张,按动机括还能活动,是大明最好的手办工匠做的。   陆炳用小人演示,仔细讲解,嘉靖帝明白了,“把这些带走,不能在宫廷出现,免得被张太后找到朕的把柄。”   陆炳说道:“皇上放心,这点小事微臣能够办到。”   嘉靖帝又问:“崔司丞还活着?”   陆炳说道:“老样子,没死,但也没好。”   陆炳带着小匣子走了,刚刚启蒙的嘉靖帝觉得有些燥热,心下痒痒的,内阁送来的票拟也看不进去了。   没错,嘉靖帝在八月的初秋思/春了。   他即将大婚——要等一个多月,且皇后是他最忌惮的张太后选出来的,他虽没见过陈氏本人,但是心中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所以,嘉靖帝对未来的皇后没有什么欲望。   况且,张太后已经把陈氏接到了仁寿宫亲自教导,嘉靖帝即使想见也看不到。   接下来就是文氏和张氏两位贵人了,这是亲娘蒋太后选出来的,嘉靖帝对这两个贵人有天然的好感。   不如……找个贵人先试一试?   嘉靖帝本来打算如果皇后听话,愿意为他所用,他将来翅膀硬了,也不废她,凑合过,毕竟废掉结发嫡妻是人生污点,此时的嘉靖帝还是爱惜羽毛的。   但现在张太后如此迫切的栽培陈氏,让嘉靖帝对陈氏更加离心,他有一个想法——如果两个贵人在皇后之前生下儿子,那么将来对皇后是一种牵制。   如何让两个贵人在皇后之前怀孕?   答案当然是提前圆房,先宠信两个贵人,等到九月二十七日大婚再和皇后洞房。   只是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矩。   要问宫里规矩,还是宫里的地头蛇麦厂花比较了解。   嘉靖帝要麦厂花陪他散步,“信步”往贵人所在的储秀宫方向走去。   嘉靖帝年纪还小,要面子,走到储秀宫门口了,才肯开口,“朕的两位贵人就住在这里,朕……可以去瞧瞧她们吗?”   麦厂花假装看不穿小皇帝的心思,说道:“这后宫除了太皇太后,张太后,蒋太后三位长辈,以及夏皇后这位堂嫂四人的宫殿以外,皇上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结婚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否则不吉,但是贵人只是妾,就无所谓了。   文贵人和张贵人连忙出闺房迎接御驾。   张贵人端庄大方,文贵人清丽婉转,皮肤白的发光,就像一朵纯洁的山茶花。   文贵人的相貌身材正对嘉靖帝的胃口,一颗处男心蠢蠢欲动。   嘉靖帝此刻就想把陆炳演示的木头小人和文贵人亲自实践一番,毕竟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麦厂花看到嘉靖帝逐渐变态的眼神,凑过去耳语道:“皇上,这是白天,这会子应该有耳报神把皇上来储秀宫的消息告诉了张太后。”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简直把把柄送到张太后手中。   嘉靖帝只得收了心,和两位贵人寒暄了几句,无外乎是“习不习惯宫里的生活”之类的。   末了,嘉靖帝还送了两位贵人礼物,两份几乎一模一样,并没有厚此薄彼,只是文贵妃多了一盒画画的颜料。   嘉靖帝还挺用心,打听了山茶花的喜好,投其所好,毕竟是初夜,嘉靖帝希望一切尽善尽美。   文贵妃不可能放过这种邀宠的绝佳机会,她在自己的画作上写了一首小情诗作为回礼送给嘉靖帝。   嘉靖帝收到礼物,吩咐麦厂花,“你去琼华岛安排一下,今晚朕要与文贵人赏月。”   这是嘉靖帝精心选择的地点,琼华岛是太液池中间的岛屿,四面环水,晚上收了船,张太后的手伸不到这里,无法阻碍他和文贵人的初夜。   麦厂花说道:“皇上,今天是八月初三。”   几乎看不见月亮。   嘉靖帝说道:“那就赏昙花,昙花夜间开放——琼华岛有昙花吧?”   麦厂花说道:“皇上说有就有,微臣这就去安排。”   不就是搬几盆花的事情吗,太简单了,反正到时候赏的又不是花。   嘉靖帝就像无数初恋的少年,迫切期待黑夜的降临,觉得下午太漫长、太难熬了。   “皇上。”麦厂花提醒嘉靖帝,“今晚文贵人侍寝,只有彤史女官记载了才有效。”   皇上睡个女人程序是十分繁琐的,这是为了保证皇室血统的纯净,以及皇嗣的利益,因为明朝多奇葩皇帝,不乏那种提了裤子就不认账的皇帝。   嘉靖帝说道:“你就要彤史女官记上——先不要告诉两位太后。”   麦厂花说道:“没有,宫里现在没有彤史女官,以前的彤史女官一职被正德皇帝给裁了,宫里已经十年没有彤史女官。”   正德皇帝荒唐,喜欢人/妻和孕妇这种无法在宫里有名分的女人,这种女人生下的孩子是不会被宫廷承认的。   正德皇帝厌恶彤史女官像个苍蝇似的紧盯他的私生活不放,为了自由,他干脆裁了彤史女官,想睡谁就睡谁,想啥时候睡就啥时候睡,放飞自我。   因为没有彤史女官的侍寝记录,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和女人是否生过孩子,以及孩子的合法性,即使有,也只是私生子而已。   所以,正德皇帝绝嗣是必然。   嘉靖帝听了麦厂花的话,不知是该骂正德帝荒唐,还是该赞美正德帝干的漂亮。   因为如果正德帝不绝嗣,那么嘉靖帝根本没有机会当皇帝。   嘉靖帝说道:“找个你相信的女官过来,朕立刻封她为彤史女官。”   麦厂花应下,只要程序正确就行了,确保将来皇嗣的合法性。   嘉靖帝心想,堂哥正德帝真是奇怪啊,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结果就是绝嗣吗?生儿育女,人之常情,正德帝为何要故意这样折腾,把自己弄得断子绝孙呢?   这是世上居然有人就是不想生儿子。   我可不能走他的老路。   晚饭是韭菜,羊肉,还有牡蛎等大补的菜肴,嘉靖帝磨刀霍霍向贵人,他已经幻想文贵人生下长子的场景了。   朕有了儿子,皇位就会更加巩固,即便朕有事,儿子是继承人,就轮不到四个皇叔了。   嘉靖帝对未来充满希望。   入夜,琼华岛。   文贵人和嘉靖帝一起在太液池边登船,在船上就开始眉来眼去,两人牵了手。   登岛之后,嘉靖帝美人在手,早就忘记了赏昙花这回事了,立马直奔寝宫。   深深一吻,嘉靖帝将文贵人抱到龙床,解开了贵人竖领上金镶玉领扣。   “且慢。”文贵人捂住脖子,“皇上,臣妾……害羞,可否熄了灯再……伺候皇上。”   其实嘉靖帝也有一些放不开,觉得文贵人说的有道理,便命人将寝宫所有宫灯全部撤走。   八月初三,鱼钩般的弯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因而谁都看不见龙床发生了什么,只闻其声。   声音到了下半夜才停下来。   嘉靖帝要起夜,怜惜美人过于劳累,没有打扰她,摸着黑去了隔壁恭房。   回来上了龙床,左摸摸,右摸摸,就是摸不到美人。   文贵人不见了。   嘉靖帝拿着桌上的火折,点燃蜡烛,亲密的叫起了文贵人的闺名,“兰儿?你在那?那么黑,小心撞到桌椅摔倒。”   吼吼。   嘉靖帝听到身后传来猫打呼般的动静,举着烛台转身一瞧,那股动静消失了,但他听见跑步声——是人光着脚的声音。   美人为什么见我就跑?   哦,对了,这是闺中之乐,追逐的游戏。   嘉靖帝大喜,紧追不舍,在书架那里堵住了美人。   文贵人背对他蜷缩在书架处,她没有穿衣服,只有齐腰的长发勉强遮掩身体。   “兰儿可是害羞?”嘉靖帝笑道,吹熄了蜡烛,伸出右手,“这样总可以跟我回到床上去了吧。”   蜡烛熄灭的瞬间,文贵人就像一只野猫似的朝着嘉靖帝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戏开场~ 第34章 琼华岛惊变   纵使嘉靖帝刚刚摆脱了处男的身份, 满腹柔情,此时也晓得这样的文贵人绝对不是投怀送抱, 想要爱的抱抱了。   嘉靖帝十三岁就继承王位, 支撑兴王府, 十五岁走了狗屎运当皇帝,开挂般的人生, 使得嘉靖帝敏感多疑, 在初夜里也没有忘记“总有人想要害朕”。   黑暗之中他什么都看不见, 只感觉一股犀利的风扑来。   嘉靖帝挥起手中银制烛台, 朝着这一股歪风邪气狠狠砸过去!   哐当!   文贵人被砸到了旁边的百宝阁上。   百宝阁上有钟表、瓷器等器皿, 哗啦啦落地,这个动静立刻惊醒了外头守着的侍卫以及负责保护嘉靖帝初夜不被张太后打扰的麦厂花。   同时响起的还有嘉靖帝的声音:“有刺客!护驾!”   麦厂花和侍卫们拿着火把,涌进寝宫。   刚才漆黑一片的房间立刻亮若白昼。   蓦地看到强光, 嘉靖帝眼睛还不适应,闭着眼睛, 双手举着一个绣墩,随时自保。   因为是从龙榻上下去恭房, 嘉靖帝没穿裤子, 只松松的披着一件袍子, 衣带也不知何时散开了。   嘉靖帝闭着眼睛叫道:“是文贵人!她是刺客!幕后主使给朕设了美人计的圈套!被我用烛台打翻了!”   麦厂花连忙脱下身上的软甲,给嘉靖帝披上, “我保护皇上撤离这里, 你们在岛上搜文贵人,所有船只全部拖上来锁住, 放信号让对岸侍卫加强戒备,以防文贵人游泳过去。封锁大内,增派人手巡逻,务必在天亮之前抓住文贵人。”   百宝阁的东西砸了一地,明显可见有血迹,而且还有一个个血脚印。   血脚印在窗台上消失。   看来文贵人被烛台拍倒百宝阁上以后,被架子压在下面,碎裂的玻璃和瓷片就像刀刃似的一刀刀刺破她的皮肤。   文贵人从架子下挣脱,在侍卫们打着火把进来的时候从窗户逃出去了。   众人领命,还牵着猎狗去搜索受伤的刺客文贵人,嘉靖帝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握住麦厂花的手,“去查文贵人的家,她是父兄送到京城选秀的,都抓起来严加审问,谁参与了初选?谁选了她?他们统统都有嫌疑,说不定是从犯!”   麦厂花以前侍奉过荒唐的正德帝,他还曾经跟着正德帝去边关,亲征鞑靼小王子,也跟随正德帝南下,讨伐造反的宁王,南征北战,早就练就了处事不惊的风格。   此时嘉靖帝惊魂未定,看谁都可疑,麦厂花还能保持冷静,他指着明显有五个脚趾头的血脚印问嘉靖帝:“皇上,您确定是文贵人是刺客?既然要刺杀皇上,为何连鞋子都不穿,光着脚?您仔细想一想,文贵人是否有同伙。”   这不是一个能够从选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女刺客所为。   太奇怪了。   嘉靖帝出离的愤怒了,被骗了初夜不说,还差点死在文贵人手里,真是偏身又骗心,他因而没有考虑麦厂花考虑的周全。   麦厂花出言提醒,嘉靖帝稍微冷静下来,他一边穿裤子,一边回忆,“当时太黑,朕看不清楚。但是朕可以确定,当时文贵人不仅是光着脚,她什么都没穿,只有齐腰的长发遮掩身体。”   “朕也觉得怪怪的,以为她是……想要朕抱她,又害羞,朕就吹熄了蜡烛,可是烛火一灭,她就扑过来要杀朕——对了,她就是故意的,觉得朕是男子,可能打不过,就施美人计,不穿衣服跑出来,要朕吹蜡烛,她好乘机刺杀。”   麦厂花还是摇头,“皇上,东厂也培养了不少女刺客,女刺客最容易得手的是在床上,而非床下,往往是乘着男子最欢乐、最不设防的时候一击即中。”   “这个文贵人为什么上半夜恩爱缠绵、皇上毫无防备的时候不动手,非要拖到下半夜?”   嘉靖帝一愣。   总不能是为了得到嘉靖帝的除夜吧,先那啥后杀?   这个刺客也太变态了。   嘉靖帝多疑,说道:“文贵人就是想得到朕的龙种,如果今晚她能怀孕,朕又恰好被刺客所杀,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太子,将来要继承皇位的。”   麦厂花说道:“只有一次……且不知是男是女,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无论两位太后还是内阁,都不可能等文贵人生下儿子再立君。主少国疑,到时候一定是先从皇上的四位皇叔中选居长者封为皇帝。”   “新君登基,即使文贵人生下皇子,将来也未必会封太子,新君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的骨肉当太子。”   “所以,文贵人为得龙种这事并不靠谱。”   明朝这是有“前科”的教训在,并非麦厂花危言耸听。当年正统皇帝亲征鞑靼,遭遇土木堡之变,正统皇帝被俘虏,由于太子只有三岁,弟弟景泰帝临危受命,登基为帝,组织军队抵抗外敌,但是危机过后,景泰帝就废了侄儿太子,立了亲儿子为太子。   若不是正统帝开挂一般回来了,无论景泰帝如何虐待他,他都坚强的活下来,并通过夺门之变,成功逆袭,第二次登基当皇帝,大明的历史都会改写。   这个三岁小太子被立了废,废了立,历经坎坷,身边只有一个比他大十八岁的宫女对他不离不弃、照顾他。   后来小太子长大,登基为成化帝,封了宫女万氏为贵妃,冠宠后宫,甚至为了万贵妃而废了皇后,万贵妃为了固宠成为打胎专业户,杀了弘治帝的生母纪氏,吓得弘治帝留下深厚的心理阴影,登基之后六宫无妃,只宠张皇后一人,只和张皇后生下正德帝一个孩子。   因果循环,所以,嘉靖帝能够走狗屎运得到帝位,其实是万贵妃无意之间促成的……   麦厂花分析的头头是道,嘉靖帝冷静下来,觉得麦厂花有道理,文贵人若真是刺客,上半夜是动手的最佳良机。   为什么拖到下半夜呢?   麦厂花百思不得其解,嘉靖帝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鞋袜,还罩着麦厂花的软甲,恨不得插翅飞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麦厂花吩咐手下,说道:“刺客可能不止文贵人一人,扩大搜索范围,若有可疑人物,一并先拿下再说。”   麦厂花安排完毕,亲自护送嘉靖帝,往码头方向而去。   琼华岛上,大内侍卫们十人一队,举着火把搜索刺客。   琼华岛和后宫地形截然不同,后宫四平八稳,道路笔直,宫殿群落方方正正,且有高高的围墙分割,且为了防火,各宫都不植树,只有可以移动的盆栽,只要各宫关上大门,刺客很难找到藏身之处。   但是琼华岛就不一样了,作为太液池中间的小岛,四面环水,这里是休闲度假区,即使起火也烧不到别人,所以这里到处都是假山树林,郁郁葱葱,一年四季花卉美景不断。   今晚新月如钩,月色可以忽略不计,在这种情况下寻找刺客,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幸好,侍卫们有猎犬,刺客受了伤,猎犬闻着味道追去,旺旺叫着往竹林跑去。   领头的千户打了个嘘哨,“包围竹林!别让刺客跑了!”   包围圈霎时缩紧,锁定了竹林,众人举着火把,以包饺子的架势,往竹林深处搜索……   另一边,由于嘉靖帝刚刚遭遇刺杀,有些腿软,走不动,麦厂花安排了八人抬的轿子,四周有一百来个东厂精锐保护,轿夫们健步如飞,肩膀上的轿子就像一个移动的小房子,朝着码头飞速前进。   跑到半路,突然闻得猎犬叫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夜风里浓厚的血腥味。   “结阵!保护皇上!”麦厂花叫道。   一百东厂番役遂围着八抬大轿摆出防御架势,最外围的举起盾牌,就像龟壳似的,将轿子保护在中间。   从道路树林里跑出一条猎犬。   这只猎犬浑身都是血,简直是一条血狗。   是搜索队出事了。   猎犬认识麦厂花,摇着尾巴跑过来,匍匐在他脚下呜咽着。   麦厂花仔细检查猎犬,发现猎犬并没有受伤,它身上的血都不是自己的。   猎犬咬着麦厂花的裤腿,把他往竹林方向拉扯。   这是来搬救兵的。   麦厂花心思缜密,临危不乱,暗想什么刺客那么厉害?一千多人的搜索队只剩下一条狗跑过来搬救兵?   疑点重重,麦厂花因而没有动。   “麦公公,出了什么事情?”嘉靖帝掀开轿帘问道。   麦厂花说道:“回禀皇上,搜索刺客的猎犬跑过来了,身上都是血,但它没有受伤,它想拉着微臣去一个地方。”   嘉靖帝也觉得奇怪,“区区一个文贵人,即使真有内鬼配合,应该也不超过十人,怎么如此厉害,只剩下一条狗跑过来。”   邪门。   从文贵人变成刺客开始,一切都那么诡异。   可现在是下半夜,秋风阵阵,乌云遮弯月,连最后一丝月光也无了,除了火把区域,皆伸手不见五指,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麦厂花对嘉靖帝说道:“皇上,请御驾暂停,微臣先登高望远,看看目前火光移动的地方。”   晚上行动,每个人都举着火把或者灯笼,那里有光点,那里就有人。   嘉靖帝准奏。   东厂训练有素,立刻变阵,用盾牌搭了一个人肉阶梯,麦厂花踏着阶梯飞身而上,借着一跃之力,爬到了一颗有百年树龄的大槐树上。   紧接着攀登树枝往上爬,到了树梢,视野宽阔,麦厂花环绕四周,顿时大惊失色:但见琼华岛最北边的竹林方向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麦厂花看见星星点点就像萤火虫似的火把灯笼早就没有了十人一队有规律的搜索阵型。   搜索队已经被冲散了,漫无目的到处乱窜,好像漫山遍野都是萤火虫。   但是从火把闪烁的方向来看,他们几乎都是背对燃烧的竹林火海,朝着黑暗的码头方向跑过来。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琼华岛上一千多大内侍卫皆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为什么被区区文贵人吓得阵型全失,只顾着四散逃命?   答案只有一个!   麦厂花从树上攀下来,大声吼道:“是丧尸!我们要尽快赶到码头,丧尸怕水。变阵!三人一队,若有丧尸闯过来,就按照那晚的阵型砍掉他们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转移扩散了~继续搞大事情。   话说,自从评论只能我和你看见,你们的评论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女人,是不是觉得私聊就可以放肆,嗯?   还有二十天解禁,大家都能够看见彼此的评论,到时候公开处刑的时间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想想就很期待呢,苍蝇搓手。 第35章 幸甚至哉,割以永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也是人睡得最深沉的时候。   梦境……   四周都是高耸的黄墙,黄墙后面是一座座象征皇权的明黄琉璃瓦的宫殿。   这是紫禁城。   白术最讨厌的地方, 没有之一。   我怎么又来这个鬼地方了?   白术沿着一条条宫道走了好久,都走不到头,也找不到出口。   一条条宫道纵横交错,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白术就是盘中的一粒棋子,无论她怎么走,都走不到棋盘的尽头。   “你也迷路了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是正德帝, 年轻的正德帝, 他没骨头似的靠在黄墙上, 还抖着腿, 一副痞赖相。   白术说道:“是的,我想出去。”   正德帝摇头,“不, 你不想。”   白术:“我想。”   正德帝走过来,牵着她的手,“你不能走, 朕一生都要困在这里,朕好寂寞,你要陪着朕。你想要什么, 朕都可以给你。”   白术:“我要自由。”   正德帝:“除了自由, 朕一切都可以给你,甚至你想学武则天当皇帝, 朕也可以满足你。”   白术:“我才不要走你的老路,当皇权的奴隶。”   正德帝笑道:“当皇帝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白术拒绝:“你自绝子嗣,就是不想生一个小奴隶当皇帝,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别赖上我呀。”   正德帝死死抓着她的手,“那就没有办法了,谁叫你是朕唯一的亲人呢?你不陪朕谁陪朕?你会永远陪着朕,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正德帝说道死亡的时候,掌心的温度骤然降低了,身体也僵硬起来,皮肤泛起一层蜡黄粘稠的尸油。   吼吼!   正德帝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朝着她咬去!   “白司药!快起来!”   一个声音将白术从噩梦中唤醒。   是贴身保镖沐朝夕,他就睡在隔壁。   白术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就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扑通扑通狂跳,她有种的不好的预感,要出大事了。   沐朝夕将一件轻巧的皮质盔甲套在她的身上,“方才麦厂花从宫里飞鸽传书,要东厂和锦衣卫紧急奔赴紫禁城琼华岛增援,岛上发现丧尸,岛上的大内侍卫根本不知如何对付丧尸,越来越多的人被咬,成为丧尸攻击活人,要我们过去消灭丧尸。”   白术不解,“为何叫上我?我不是东厂,也不是锦衣卫,且手无缚鸡之力,去了是你们的拖累,你们还要分兵保护我。”   “哎,你倒是快点!”沐朝夕急的半蹲下来,给这位姑奶奶套上鞋子,“皇上今晚临幸文贵人,之后文贵人变成丧尸,攻击皇上。”   白术大惊:“皇上被文贵人咬了?”   大明又要换一个皇帝了。   沐朝夕摇头,“皇上洪福齐天,没有被咬,反抗逃脱,被麦厂花所救,但是……皇上和文贵人同房,目前不知道龙体是否染上了丧尸狂犬病,所以要白司药过去给皇上诊治。”   白术:嘉靖帝还真是不挑……丧尸已经不算是人了啊,他还真下得去嘴。   白术冤枉嘉靖帝了,黑灯瞎火的,嘉靖帝也不知道啊!   嘉靖帝听麦厂花说文贵人变成丧尸后,整个人都是崩溃的,瞬间失去了对整个世界的感知,脑中只有“朕要死了,朕要变成丧尸了,朕还没有生儿子呢”等等。   直到麦厂花带领东厂抗过第一轮丧尸冲击,发现通往码头的路全是丧尸,已经无法从水路逃走后,当即决定转移,“皇上,琼华岛有一处锦鲤池,池中有凉亭,丧尸怕水,微臣将皇上安顿在凉亭,然后砍断浮桥,先保住皇上性命。”   在似家客栈里,白术就是靠着蹲在金鱼缸而保命的。   丧尸跑起来速度惊人,且不会累,两条腿是逃不掉的,麦厂花将吓懵的嘉靖帝从轿子里拉出来,搁在马背上,两人共乘一骑,护着他往锦鲤池狂奔。   到了锦鲤池凉亭,嘉靖帝回过神来,紧紧抓住麦厂花的手不放,“朕今晚宠幸文贵人,并不知道文贵人是事前还是事后变的丧尸,若是事后被丧尸咬了发生尸变还好说,若之前就有……朕是不是要死了?快去把白司药叫来,为朕瞧病。”   初夜变成惊魂夜,嘉靖帝此时是非常后悔了。   以麦厂花的经验,若是咬到脖子等要害,断气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变成丧尸。   但是,同房会不会导致传染,麦厂花那里知道啊!   如今嘉靖帝自己都模棱两可,当时文贵人要求吹灯,他就像个瞎子似的,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靠摸索。   麦厂花担心前妻安全,遂飞鸽传书,要东厂和锦衣卫一起护送白术进宫。   麦厂花安顿好了嘉靖帝,砍断浮桥,带着经验丰富的东厂往码头方向而去,接应白术。   不用顾忌嘉靖帝,东厂战斗力明显提升,从防守转为进攻,他们一路将慌乱逃命的大内侍卫收编,教之对付丧尸的方法,队伍壮大起来了,毕竟是大内高手,短暂惊吓过后,发现砍头就能杀死打不死的丧尸,渐渐稳住阵脚。   一切的恐惧,源于未知。   知道了丧尸的弱点,大内侍卫不再慌乱了。   夜晚宫门关闭之后,只有手持皇上亲笔手札等复杂程序才能打开宫门。   幸好来叩门的是嘉靖帝的奶兄陆炳,陆炳本人就是一枚人形钥匙,代表着皇帝的信任。   陆炳心急如焚,一来是多年奶兄弟情,他把嘉靖帝视为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二来是若嘉靖帝有事,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所有兴王府的人都将被贬斥甚至清算——沐朝夕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正德帝一死,他就得去西安门看大门去。   “开门!快开门!”   陆炳身份特殊,可以御前带刀甚至跑马,看守大门的禁军看到嘉靖帝的手书,立刻开门放行。   一回生,二回熟,陆炳指挥禁军围绕太液池边巡逻,若有游泳或者行船到岸边的,统统不许上岸。   若有漂尸,直接焚烧,活人则关进囚车,若有反抗,全部砍头。   陆炳吼声震天:“是砍头!听明白了没有?直接砍头,刺中心脏都不行!”   禁军领命而去。   陆炳带着锦衣卫以及东厂精锐从金水桥登船。   “快点划!”陆炳焦虑的看着怀表,“秋天天亮的晚了,至少还要坚持一个时辰。”   陆炳着急救驾,沐朝夕替白术扛着一个巨大的药箱,远远看见琼华岛方向火光冲天,秋天天干物燥,岛上多花木,都是易燃物。   沐朝夕说道:“丧尸怕火,他们本能离开火场,但他们又怕水,所以岛上现在形势严峻,丧尸集中在没有火和水的地方,活人也是一样的,所以现在形势很严峻,活人和丧尸应该开始决战了。”   白术则想着嘉靖帝的病情,“陆大人,皇上若……该怎么办?”   陆炳坚定的说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短短不到一个月,陆炳飞速成长,锦衣卫和东厂听他如此笃定,心下稍定,稳住了军心。   其实陆炳误会白术了,白术不是问嘉靖帝要是死了怎么办,她目前不知道同房是否会传播丧尸狂犬病,如果……要不要剁了嘉靖帝的龙根保命!   崔司丞可以通过拔血罐、擦膏药等等方式暂时控制住病情,但是嘉靖帝若伤在龙根,是无法进行放血疗法的。   实在不行,只能“割以永治”了。   白术脑子想着如何治疗嘉靖帝,算了,反正陆炳也做不了主,还是要问嘉靖帝本人。   琼华岛码头,麦厂花带领东厂和大内侍卫杀到此处,摆出火把阵,围住一个安全区,然后朝天放了红色烟火。   陆炳看到信号,连忙放出绿色烟火,表示收到,“朝烟火的方向开船。”   沐朝夕故技重施,带着锦衣卫弓箭手将箭头浸泡在灯油里,等着上岸和丧尸开战厮杀。   陆炳不敢带着禁军一起上岸增援,因为禁军毫无经验,贸然带着他们去琼华岛,等于给丧尸送援军装备去了。   白术等人靠岸,麦厂花将她扶到马背上,众人齐心协力,往锦鲤池方向突围。   正如沐乌鸦预料的那样,畏惧水火的丧尸集中往有活人的地方狂奔,和活人争抢地盘,此时琼华岛战况已经白热化了,被咬的活人绝望之下将自己给点了,抱着丧尸同归于尽。   太惨烈了。   白术骑在骏马疾驰,沿路看到一幕幕惨状,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消灭丧尸狂犬病的药物。   不能一直被动的防范下去,百密一疏,无论是白府还是琉璃厂的似家客栈,我们都尽力做到清缴丧尸,将大门锁死,可是依然有漏网之尸。   这种病一定有解的,只是我没有发现,否则人类早就灭绝了,何来中华上下五千年?   从白府,到似家客栈,到琼华岛,动静越来越大,伤亡越来越惨重,天知道下一个闹丧尸的地方是不是京城。   正思忖着,白术到了锦鲤池,池塘边也有成群的丧尸,他们被大火驱赶而来,但是一只脚踏到池水,就立刻瑟缩回去。   可怜的嘉靖帝在湖心亭看到池边一个个鬼魅般吼吼叫着的人影,一股无力感几乎将少年的他压垮了,这比内阁驳回他要母亲蒋太后主持选秀的事件更加沮丧。   原来皇帝并非无所不能。   通往湖心亭的浮桥是一个个竹筏串联而成,为了切断丧尸的路,麦厂花命人将浮桥砍断,解体,分成一个个飘在水里的竹筏。   沐朝夕等人用火箭解决了在湖边徘徊的丧尸,白术登上竹筏,被送到湖心亭。   此时嘉靖帝脸色苍白,坐在凉亭发愣。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药箱来了!   嘉靖帝犹如看到救星,站了起来,挥着手,“白司药!快来救救朕!”   我还没有生儿子、还没有为辛苦操持的太后养老送终、我唯一的亲妹妹还没有找驸马、我还没有活够、我还没有当够皇帝。   我,不想死。   白术从药箱里拿出两枚红色的药丸,嘉靖帝迫不及待的抢过去要吞服,白术收手,将药丸捏在小拳头,郑重其事的问道:“皇上,目前并不确定你您是否染上丧尸狂犬病。这是五石散,我从王道长的随身物品发现的,王道长是崂山太清宫修道之人,常年炼丹,追求长生,但在我们大夫看来,五石散里几乎每一味配料都是毒物。只是万物相生相克,有时候毒物、甚至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药,王道长足足撑了一个月零八天才病发变成丧尸,有可能是因为常年服用五石散,体内的毒物和丧尸狂犬病相克,由此暂缓病情的缘故。”   “但是,目前我只是猜测,这东西也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一旦吃下去,几乎是饮鸩止渴,五石散损毁身体,且容易成瘾,终身都难以摆脱。”   “我一介女医,无法承担责任,皇上,一切由您自己决断。”   言罢,白术摊开手,两颗红色的药丸在掌心里格外醒目。   嘉靖帝犹豫片刻,拿起丹药,用口水生吞了进去,“无论发生什么,朕赐你无罪。接下来,白司药要朕做什么?”   白术说道:“脱裤子,微臣要检查龙根。”   作者有话要说:探索与发现,大明白司药带你走近科学~今晚送200个红包,大家把评论多搞一点,到时候一口气看个爽快,看看各自放飞自我后的评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6章 不要放弃治疗   “要干嘛?”嘉靖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盯裆猫白司药说道:“检查龙根, 微臣经过这些天的试验,唾液不会导致传染,血液基本是唯一可以传染的东西,但是……其他的体/液微臣就不确定了。大部分女子在初夜的时候会流血,如果文贵人在之前就已经携带狂犬病毒,那么现在微臣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龙根是否被感染,唯一的保命方法是及时切断。”   毕竟龙根是无法通过拔血罐等放血疗法控制病情的。   “不行。”嘉靖帝捂住裤子,“朕还没有成亲,还没有生儿子, 朕还要传宗接代,不能切。”   白术遂收回目光,不再盯裆,她也不能勉强一个皇帝, “既然如此, 皇上就期盼一下文贵人是少数初夜不见血的女子吧。”   不是所有女人初夜都会流血。   嘉靖帝不肯割以永治,那就赌一把。   反正老朱家还有四个皇叔, 死了一个皇帝, 大不了换一个便是了, 与我何干。   白术那么快选择放弃治疗, 出乎嘉靖帝意料,“你还是大夫吗?你这个时候, 难道不该劝一劝朕吗?就你这种放弃病人的大夫, 何德何能当六品司药?吃朝廷终生俸禄?”   嘉靖帝每天在朝堂和群臣勾心斗角,但凡他要做什么事情, 无论是大是小,合理不合理,总有一群人出言反对,一副要死谏的样子。   “皇上不可以啊”、“请皇上三思”等等,天天听,嘉靖帝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嘉靖帝觉得,此时白术应该跪下来求他治疗才对。   自古以来,医患关系就是紧张的。   皇家就是最大、最不讲理的医闹,动不动就要杀了医生。   白术在宫廷当了十年女医,早就习惯了皇家医闹,说道:“宫廷女官的待遇是终生的,皇上如果看不惯微臣,就撤了微臣的头衔俸禄便是。”   惹不起,躲得起,反正有医术这门手艺在身,去那里都饿不死。   以及,你当我愿意进宫来给你瞧病啊!   我最最讨厌皇宫!   在白术看来,嘉靖帝只是个疑似中了丧尸狂犬病的病人,和东厂关着的崔司丞没什么两样。想治便治,不治拉倒。   嘉靖帝一噎,以前只是听陆炳说白术脾气不好,在宫里当女医的时候是一颗爆炭,无论正德帝还是张太后,她都敢怼回去,跟前夫麦厂花更是一吵就是十年。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白司药果然名不虚传。   目前嘉靖帝没得选,白术是治疗丧尸狂犬病的牛人。   保命要紧,嘉靖帝能屈能伸,松开裤带,只是当着女医的面,他说什么不能把裤子褪下去,说道:“朕……和文贵人那个什么的时候,能够感觉有润湿,但不确定是血。”   白术松了一口气:“皇上没看到?那就是没有了。”   嘉靖帝肠子都悔青了,“文贵人说害羞,朕命人把所有宫灯全部撤出去了,也没有点蜡烛,今晚是初三,乌云遮新月,根本看不见。”   白术沉默片刻,“到底有还是没有?”   这种吞吞吐吐的病人真是烦死了,耽误治疗出事的是你呀喂!   嘉靖帝没得办法,对着岸边大战丧尸的奶兄大吼一声:“陆炳!”   陆炳登上竹筏过去,“皇上有何吩咐?”   嘉靖帝对他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陆炳照做,嘉靖帝耳语了几句:“……你快去把朕和文贵人……的床单取来。”   这是私密之事,还是要靠奶兄。   陆炳闻言,双目迸出希望,“微臣这就去。”   涉及嘉靖帝将来的子嗣问题,陆炳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完成任务。   陆炳在火把阵的掩护下冲进丧尸群。   看着奶兄在丧尸群里左突右跑的身影,嘉靖帝暗暗发誓,奶兄傻是傻了一些,但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会保他一生富贵荣华。   白术提醒道:“皇上,我们不能这样干等陆炳回来,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子嗣重要还是命和皇位重要?陛下要尽快做出决断,不能再耽误治疗了。”   嘉靖帝顿时天人交战!   他是皇室旁支,并非大宗,帝位本来就不稳定,如今后宫里有张太后钳制,皇室还有四个皇叔虎视眈眈,内阁不听的他,居然直接用票拟驳回他要亲娘主持选秀的旨,倘若他被阉割,不能人道,没有子嗣,张太后和内阁,还有四个皇叔是不是要换一个皇帝了?   嘉靖帝只有一个亲妹妹,没有弟弟,不能兄死弟继。   可是若拒绝白术的继续治疗,他可能活不到一个月,甚至活不到明天!   不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文贵人初夜不见血上。   何况白司药也说过了,唾沫可以排除,但是其他体/液就……   嘉靖帝十三岁封王,十五岁封帝,政治经验和手腕飞速提升,遇到骤变,他很快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利弊:没有子嗣不要紧,只要瞒住就行。   等朕坐稳了皇位,控制后宫和前朝,弄个“狸猫换太子”,在太后的配合下,偷偷弄一个男婴进宫,可以解决子嗣的问题。   只要朕还是皇帝,掌握权柄,将来的事情都以慢慢解决。   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嘉靖帝咬咬牙,松开了提着裤子的手,反正他已经不是处男,索性破罐子破摔。   白术顿时眼睛一亮!   嘉靖帝或许有救了,因为他的小兄弟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是小和尚,他的小和尚就像头上戴着一顶长长堆堆帽,包/皮过长,将小和尚包裹的严严实实。   从肉眼来看,堆堆帽有些摩擦过的红痕。   白术果断打开医药箱,拿出剪刀等工具,用烈酒洗过,再放在火焰上炙烤。   白术递给嘉靖帝一块软木,“含着,待会会有些痛。”   刚才还下定决心,现在看到利剪在火焰上烘烤,嘉靖帝又开始退缩,“白司药,朕……朕想等陆炳回来。”   白术见嘉靖帝的样子,知道他误会了,“皇上,只是割个包/皮而已,不用太紧张,一赐乐业教(也就是犹太教,古代是希伯来文‘以色列’的发音来称呼此宗教)的教民男童五六岁都会割掉,风险很小,微臣割掉那一层多余的皮,先做一下治疗。”   至于是否能够达到割以永治的效果,还是要看陆炳取回的床单是否有文贵人的血。   如果有血,别说割包/皮了,恐怕割掉龙根都无济于事了。   嘉靖帝此时简直是狂喜,“白司药,割掉……就管用吗?”   白术摇头,“微臣也不清楚,微臣现在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尽一切所能治疗皇上,先割掉一部分,万一有用呢?”   白术不是大明医术最高的大夫,但她肯定是大明胆子最大的大夫。   居然只是试一试?   嘉靖帝从狂喜跌落,摔得够呛。   嘉靖帝今夜的心情忽上忽下,在绝望和希望之间反复横跳,一般人早就承受不来了,但是嘉靖帝不是一般人,他不会放过一丝希望。   嘉靖帝嫌弃软木上好多牙印,不知被多少人咬过,遂撕开衣襟,团一团,塞进嘴巴里,“嗯嗯(割吧)。”   白术等剪子凉了,朝着堆堆帽下手。   沐朝夕和麦厂花在池塘边上杀丧尸,沐朝夕射火箭,麦厂花砍头,两人配合默契。   白术手法精准,将堆堆帽剪下来,止血上药,一气呵成。   白术问:“皇上觉得如何?”   嘉靖帝浑身都是冷汗,他吐出嘴里的布团,故作坚强,“朕可以忍耐,并不是很疼。”   要淡定,嘉靖帝已经被白术看光了,他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白术泼了一盆凉水,“这个正常,皇上刚才服用的五石散就有减轻痛苦的效果,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上发热,有些飘飘欲仙?”   嘉靖帝不说话了。   因他是兴王府独子,他自幼受到严格的教育,无论父王还是老伴张佐,都对他要求甚高,五石散这种东西是明令禁止的,绝对不准碰。   因为大明皇室有过类似“前科”,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第十个儿子鲁王,从小聪明绝顶,深受朱元璋的喜欢,把最好的封地鲁地封给了他。   可惜鲁王去兖州就藩之后,无人管束,立刻堕落了,沉迷修仙炼丹,成为一名“绝命毒师”,由于配方不当,把自己活活给毒瞎了,次日便气绝,变成“绝命毒尸”。   朱元璋又是疼,又是恨,赐了谥号为“荒“,意为荒唐,这就是鲁荒王了。   鲁荒王是朱明皇室典型的反面人物,用来教育宗室子弟千万不要步鲁荒王的后尘,走向修仙炼丹之类的歪门邪道。   嘉靖帝一直都是好孩子,听父王和老板的教诲,发誓绝对不会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今晚遭遇如此险情,嘉靖帝在生死之间反复横跳,吞下两枚五石散之后,白术割掉堆堆帽,他不觉得多疼。   眼前丧尸被火场驱赶到湖边和东厂锦衣卫厮杀,一具具尸体几乎要将池塘填满,简直是人间地狱。   但是他不害怕了,恍惚中,他看到了幻象,有神仙降临在琼华岛,一声声在他耳边吟唱着晦涩难懂、悲悯的诗篇。   这时陆炳突围,一路厮杀进来,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就像抱着一个婴儿。   陆炳手中的绣春刀都砍卷刃了,换了一杆长刀,他从马上直接跳到竹筏上,以长刀为桨,向着湖心亭方向划去。   此时陆炳就像三国的赵子龙,独自护送襁褓里的幼主刘禅,单骑闯关,发誓护送幼主追上主公刘备。   在嘉靖帝看来,陆炳就是天降大将,竹筏就是云朵,天降驱使云朵,向他飞来。   陆炳将揉成一团的床单递给嘉靖帝,“皇上!微臣不辱使命!”   嘉靖帝还在飘了呢,那里会接,白术一把拿过去,展开细瞧,上头有些污渍,但不是血迹。   陆炳大喜过望,“皇上有救了!皇上乃真龙天子,吉人自有天相。”   嘉靖帝此时就像贤者状态,浑身放松,胸有成竹,好像早就所料,说道:“朕知道,朕有神仙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奶兄不用担心。”   嘉靖帝淡定的可怕,陆炳很是悬心,再看嘉靖帝裤子隐隐透出血迹,吓一跳,“皇上的龙根……怎么了?”   只听说女人初夜出血,怎么男人也……   白术:“刚才割了包/皮,以绝后患,割以永治。”   陆炳不禁为嘉靖帝未来的性/福担心,“白司药,会不会影响皇上……的子嗣。”   白术淡淡道:“不会,否则一赐乐业教早就灭绝了,伤口愈合前不要碰水,三个月之内不要碰女人。”   其实白术不过是白嘱咐,初夜搞成这个样子,嘉靖帝从此视女色为洪水猛兽,再也提不起兴趣了,他什么都不想碰——除了五石散。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大家看一部纪录片,《手术两百年》,有干货也很好笑。笑声中就学习了。 第37章 投喂   这是琼华岛所有活人觉得最漫长的一夜。   丧尸被大火驱赶到这里, 似乎怎么都杀不完, 尽管他们经过简单的训练, 掌握到杀丧尸的四大窍门, 但人的精力有限而丧尸是无限的, 很多人都没有撑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被丧尸扑倒撕咬,然后变异, 朝着曾经的战友扑过去。   就当尸体几乎要填平锦鲤池、湖心亭也快不安全的时候, 天亮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过来,所有丧尸停止的攻击,他们甩着歪脖子挤到树林里、假山里,桥洞里,甚至钻到了尸堆底下,以躲避阳光。   活下来的人们面面相觑,然后近乎虔诚的看着初生的朝阳。   一刹那间, 所有人都有膜拜太阳的冲动。   但嘉靖帝就在亭子里, 所有人都不敢拜——皇帝必须排在太阳前面。   好在嘉靖帝此时飘飘欲仙,整个人似乎要飞向朝阳,他带头跪拜起了太阳,双手高举, 大呼:“神仙显灵, 天佑大明!”   还挺押韵。   皇帝都跪了, 众人顺势跪下,跟着膜拜太阳, 一起大呼”神仙显灵,天佑大明。”   只有由于太累了,众人跪下之后,纷纷脱力,绝大部分都站不起来,不顾眼前是死人堆,或坐或躺。   麦厂花杵着一根竹子当做拐杖过来,请示嘉靖帝,“皇上,丧尸已退,微臣建议,接下来可以命禁军增援,乘着白天焚烧整座琼华岛,若到了夜晚,丧尸复苏,后患无穷。”   还是东厂靠谱。   陆炳已经累瘫了,躺在尸堆上起不来。   沐朝夕射了一晚上的火箭,此时两条胳膊酸得像陈年老醋,瑟瑟发抖,他连握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相比而言,杵着拐还能走路的麦厂花简直是神仙下凡。   嘉靖帝说道:“准奏。”   此时琼华岛精力最充沛的居然是身娇体软的白司药,别人都在和丧尸浴血奋战的时候,她在给嘉靖帝割以永治。   自从认识麦厂花以来,白术就没见过他如此狼狈,浑身血污,平时一尘不染的白皮靴也成了红靴。   白术从药箱取出补气的人参养荣丸,叫住他,“累了么,吃一丸。”   麦厂花指了指满手的血污,“手脏,能够劳烦白司药喂一丸么?”   前夫前妻的,不好意思直接说喂我。   锦鲤池满是尸体,也不好洗手,说不定越洗越脏。   白术将丸子塞进麦厂花嘴里。   麦厂花的舌头像是长着钩子,在丸子伸进去的瞬间舔了舔她的食指指腹。   白术立刻瑟缩回去,怒目而视。   麦厂花眼神无辜,好像是无意的,白术倒不好说些什么了。   双手酸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沐朝夕见了,胳膊的酸意瞬间扩散到了全身。   大庭广众之下前夫前妻当众喂药,如此不检点,成何体统!   躺倒在尸堆里的陆炳讨好的对白术说道:“白司药,给我一丸,我实在起不来了。”   啧啧,年轻人不要说自己起不来。   白术给了他一丸,有了刚才前车之鉴,她不喂药了,改为投掷,“张嘴。”   啊!   陆炳张开大嘴,白术精准的扔了进去。   陆大人真是不要脸!公然讨要药物有失官威!   沐朝夕越看越气,干脆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另一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拜司药,俺也要。”   正是来自崂山太清宫的王生小道士,他昨晚非要跟着一起来杀丧尸赎罪,大战一夜,居然还没死。   白术和他距离有些远,没有把握,遂走近过去投喂,冷不防踩到一只手。   哇呀呀!   沐朝夕疼得坐起来,“你不能小心一点,你——”   白术理亏,顺手将一枚塞进他的嘴巴,堵住他的抱怨。   感觉到白术温暖细腻的指腹在唇间蜻蜓点水般滑过,嘴里多了个药丸,沐朝夕怒火消失了。   嗯,药丸有点甜。   沐朝夕不争气的又又怂了,决定原谅她——我是看在药丸的份上,我并没有原谅你的仙人跳。   白术分完药丸,回到湖心亭,嘉靖帝问白术:“那个山东口音的小道士就是王道长的徒弟?”   白术点头,“正是,视若己出,小道士人品还不错,就是性格太倔强。”   嘉靖帝对王道士很有兴趣,招他说了几句话,要他留在宫里。   嘉靖帝尝到了仙丹的好处,有些欲罢不能,心想小道士既然是王道长的徒弟,且出自崂山太清宫这种道教圣地,应该懂得炼丹。   禁军过来火烧琼华岛,众人互相搀扶去了码头登船,浩瀚无边的太液池是最好的屏障。   嘉靖帝坐在船上,看着琼华岛黑烟滚滚,顿时感叹道:“还是永乐大帝有眼光,将都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将太液池围在新皇宫内,这是真是一块好地方,可见一切自有天定。”   经此一场和死人的战役,嘉靖帝开始相信什么命理玄学了,年仅十六岁就断情绝欲。   王道长炼的丹药无意间提高了他的快乐阙值,若不是为了子嗣,他连男欢女爱都不感兴趣,走了鲁荒王的老路,开始追求修仙炼丹之道,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嘉靖帝回到乾清宫,因刚刚做完包/皮小手术,以勤奋著称的小皇帝今天罕见的以安全问题而免朝。   琼华岛的黑烟全京城都看得见,东厂和锦衣卫宣称皇室出现敌国内奸,试图在琼华岛刺杀嘉靖帝,但是嘉靖帝是天龙天子,有神明保佑,刺客为得逞,干脆纵火烧岛,想要烧死嘉靖帝。   嘉靖帝逃过一劫,为了保证安全,宣布罢朝三天,以肃清宫廷。   皇宫也宣布戒严,所有人不得擅出宫廷,东厂抄检各宫,寻找敌国奸细,以免奸细再次刺杀嘉靖帝。   为了稳住朝政,嘉靖帝来不及休息,在书房召见内阁,内阁五位内阁大臣见小皇帝四平八稳端坐在御座之后——御座中间其实被掏空了,以安置受伤未愈的龙根。   没事就好。   内阁放心了,其实内阁也担心嘉靖帝被刺杀,与其轮到四个三四十岁的皇叔们当皇帝,还不如这个小皇帝好掌控。   起码从目前来看,小皇帝还是很劝谏(听话)的。   嘉靖帝沉得住气,临危不乱,“朕昨晚差点被刺,受了些惊吓和皮外伤,为了保证安全,这三天罢朝,就不去早朝了,不过,一应政务不可拖延,朕就会在书房批阅奏折,由司礼监传到内阁。”   嘉靖帝如此敬业,内阁甚感欣慰,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这个小皇帝有一代明君的资质啊!   稳住了内阁,也就是稳住了朝政。   接下来,嘉靖帝要内对稳住宫廷了。   昨晚琼华岛大火,幸亏太液池烟波浩渺,隔绝了杀戮之声,守在太液池边的禁军打捞一具具浮尸,皆按照陆炳的命令就地焚烧。   所有宫殿外面都有锦衣卫把手,不准任何外出,其中包括一位太皇太后,两位太后以及正德帝的遗孀夏皇后。   为了不让辛苦操持半生的母亲蒋太后担心,嘉靖帝命令封口,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和瞎子祖母。   太皇太后邵氏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旁边的人缄默不言,她根本不知道,以为一切如常。   蒋太后是看得见火光的,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儿子身边,但是儿子下了命令,她这个做母亲的虽然不理解,但不能拖儿子后退,于是就在宫里静静等待。   至于夏皇后,她在正德朝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丈夫荒唐,风流成性,喜欢人/妻和孕妇,夏皇后在坤宁宫,正德帝常年在豹房,夫妻常年不见面,只是正德帝对她这个皇后一直保持尊敬——尊敬到只在大婚洞房那夜碰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同房过。   夏皇后在正德朝如此,在嘉靖朝就更加像个隐形人了,她不是瞎子,更胜瞎子,昨晚琼华岛火光冲天,她就当做放烟花,不管不问,嘉靖帝说封锁宫廷,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夏皇后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修生养性,整天在宫里不是修仙,更似修仙。   然而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仁寿宫的张太后。   一朝六宫无妃的皇后,两朝太后,张太后绝对不是任人拿捏之人。   张太后不仅不听劝阻,在仁寿宫里蹲着,她还在一群嬷嬷太监的簇拥下,一路冲破重重障碍阻扰,到了嘉靖帝的寝宫!   嘉靖帝刚割了包/皮,坐着唬唬内阁还行,走路不便,目前还半躺着看奏折呢,无力起来迎接张太后,倘若张太后发现端倪就麻烦了!   嘉靖帝正着急,麦厂花安慰小皇帝,“无妨,已经开门,放白司药出去‘迎接’张太后。”   嘉靖帝半信半疑,“白司药……能行吗?”   麦厂花十分笃定,“后宫只有她可以拦住张太后。”   宫外,大门紧闭。   张太后坐在敞篷的肩與上,有两个强壮的太监撑着罗盖遮阳,身边宫女太监成群,前呼后拥,很是威风。   一个头戴乌纱帽,女官模样的人叩响宫门。   无人应。   张太后冷笑:“哀家屈尊来看皇上,皇上居然避而不见,既然如此,哀家就去找内阁评评理。”   张太后正要走,吱呀一声,宫门开了。   张太后心道:量你也不敢这样给我吃闭门羹。   可是定睛一看,犹如白日见鬼,张太后差点吓得从肩與上摔下来!   “太后小心。”白术快步过去,扶稳了张太后,“都说岁月催人老,一年不见,太后风采依旧,可见这句话俗话在太后身上是不灵验的。”   张太后难以置信,“你……你怎么回来了?”   白术笑道:“太后这话说的,一日为女官,终身为女官,既然吃终生俸禄,皇上若有召,微臣就是在千里之外,也要赶到宫廷,为皇上效力。”   张太后上下打量白术,说道:“你真是厉害,前面的靠山倒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另一个。”   白术似乎听不出太后讽刺之意,保持笑容,“微臣出身草根平民,当然需要皇帝撑腰,才能在宫里行走自如,哪能比得上尊贵的太后呢?年轻时占据皇帝宠爱,弘治帝为了您六宫无妃。年老后历经两朝,占据正统伦理还有辈分,一辈子就没有低过头,如今太后在宫里等到了第三朝皇帝,您依然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一生荣华贵妃,微臣真是羡慕的紧啊。”   白术口口声声羡慕张太后,但就是聋子也能听出白术的讽刺,但偏偏这话说的规矩漂亮,无可反驳,张太后变了脸色,不和她吵闹,言归正传,“哀家听说皇上昨晚琼华岛遇刺,心下不安,来看看皇上。”   白术拦在前面,“宫里有内奸,企图在琼华岛刺杀皇上,皇上担心还有余党,伤害太皇太后和两宫皇太后,还有皇嫂夏皇后,所以皇上下令后宫戒严,所有人不得外出,为的是保护各位的安全。此乃皇上一片孝心啊!”   “况且,目前皇上并无大碍,太后这是听信谁的谗言,宁可抗旨也要跑来皇上的寝宫?太后不信皇上,还是不信微臣的医术?何况,生病了就应该看大夫,所以皇上把微臣这个大夫召到宫里来了,从来没听说生病了要去看伯娘的,您说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白术:论吵架,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第38章 莫让她跑了   张太后被一口气堵在胸口。   白术还不依不饶的追问一群附庸者, ”谁信向太后进的谗言?把太后从仁寿宫里骗出来的?”   张太后的行为说白了就是抗旨不尊。   没有人敢回答。是张太后自己要来的。   白术说道:“我是大夫,没功夫去查是谁进谗言,你今天不自己站出来, 我只能要东厂去查了。”   动不了张太后, 还动不了你的喽啰?   东厂麦厂花是她前夫,这事宫里人都知道。   东厂的手段比锦衣卫还厉害。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白术说道:“三,二——”   “起驾回宫。”张太后抢先说道。她必须护住手下人,否则后宫之中,还有谁会为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后卖命呢。   白术施了一礼, 大声道:“恭送太后!”   守门的沐朝夕等人也纷纷附和,欢送张太后。   大家各退一步, 互相试探,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麦厂花太了解前妻了,沐朝夕还是个宫廷小白,问白术, “张太后好像怕你。”   白术说道:“因为我讲道理嘛, 我向来是以理服人。”   沐朝夕:这话说得,真是太不讲道理(要脸)了。   白术劝退张太后的消息通过前夫麦厂花传到了嘉靖帝耳边, 嘉靖帝大喜:“白司药真乃朕的一员福将!就让白司药留下来,有了她防着张太后,朕就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   麦厂花回忆前妻在后宫十年种种“丰功伟绩”, 心想皇上啊皇上, 您太不了解她了,把她留在后宫, 您就是玩火啊。   麦厂花说道:“皇上,白司药是走是留,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以对前妻的了解,她临时进宫救场是可以的,但是要长期留在宫廷……我有十成的把握前妻会抗旨。   嘉靖帝心想,老子是皇帝啊,你们一个个都不把老子的话当圣旨吗?   老子这个皇帝难道是纸糊的吗?   但是,如今这个局面,嘉靖帝需要搞好统一战线工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以,嘉靖帝压抑怒火,说道:“白司药累了一晚上,你安排她在先宫里歇息,朕的……病情要保密,不能让太医院的人知道,所以朕恢复期间只能让白司药受累给朕治疗,等朕的……伤好了,朕会重赏白司药,你送她出宫。”   嘉靖帝如此灵活变通,这么快找到白术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法,麦厂花心生佩服,这个小皇帝能够忍耐,将来必成大器。   麦厂花去安顿前妻,嘉靖帝把奶兄陆炳叫过来,“要沐朝夕好好稳住白司药,莫让她跑了,朕还指望她牵制张太后。”   东厂和锦衣卫双管齐下。   陆炳应下,嘉靖帝叫住他,“张太后为何畏惧一个女医,你去好好查一下。”   傻黑甜陆炳:“皇上,这事直接问麦厂花岂不便宜?白司药进宫当年就和麦厂花结婚了,还有谁比前夫更了解前妻呢?”   第三次被怼回去,这次还是奶兄,嘉靖帝爆发了,气得将塌边的南瓜引枕砸过去,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把朕的旨意当什么了?要你去你就去!朕不相信麦厂花会说实话,前朝的事情,咱们都不在宫廷,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说的不作数,得自己查才放心,明白吗?”   皇上已经三天没有骂我了。   陆炳刚刚被嘉靖帝夸了几天,尾巴就翘起来,此番被骂,立刻夹着尾巴跑了。   嘉靖帝躺回榻上,带不动啊带不动,有本事的信不过,信得过的没本事,朕这个皇帝,真是太难了。   且说陆炳被骂,他刚才也是累昏了头,才会说这些昏话,可见熬夜的确有损智商,陆炳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白司药该从那里查起?   陆炳头脑空空,毫无头绪,他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简直尸位素餐不称职。   思来想去,陆炳还是把沐朝夕叫过来,“沐佥事,交给你一个任务……”   沐朝夕刚刚升官,陆炳交给他的任务,恰好也是他所好奇的,遂爽快答应。   沐朝夕领命回去,隔着房门都能听见麦厂花和白术的争吵声。   白术:“……割个包/皮而已,每天换药即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我留在这里毫无用处,我讨厌这里,我要出宫。”   麦厂花:“十天,你就待十天而已,稳住张太后,十天之后,我会一定想办法让皇上放你出宫,你就当是为了牛二的前程——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不是正德年间了,他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是传奉官,正德帝赏的,从历代新帝继位的表现来看,上一朝的传奉官,在新朝会被撤销,不作数的,我已经为他弄到了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他能多学些东西,现在轮到你这个当母亲能够为他做一些事情了。”   传奉官,就是不通过科举和战功而获得官职的官,因为不经过吏部等部门同意,直接由皇帝下中旨封官,所以叫做传奉官。   传奉官始于嘉靖帝的爷爷成化帝,他十分宠爱万贵妃,那些讨万贵妃欢心的人乘机索要官职,成化帝为了满足万贵妃的虚荣心,就开了先例,封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奉官。   第一个传奉官干脆就是个木匠,到后来连教坊司的官奴都封了传奉官,泛滥成灾。   后来,万贵妃死了,成化帝伤心欲绝,不过几个月也跟着驾崩了,嘉靖帝的大伯父,也就是正德帝的父亲弘治帝登基。   上回书说道,堕胎小能手万贵妃弄死了弘治帝的母亲纪氏,弘治帝对围绕着万贵妃吹嘘拍马的传奉官十分厌恶,登基之后,几乎把所有成化朝的传奉官裁剪了。   可是弘治帝走向和他父亲另一个极端,他独宠原配嫡妻张皇后、六宫无妃,但是张皇后持宠而娇,她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更是贪得无厌之人。   人们纷纷向张皇后和她两个兄弟献媚献宝献土地等等,投其所好,以求官职。   张皇后和两个兄弟得了好处,便向弘治帝伸手,要皇帝封这些送礼的人为传奉官。   张皇后吹枕头风,弘治帝不能拒绝妻子,遂又开始封传奉官了。   到了唯一的儿子正德帝登基,正德帝个性叛逆,他厌恶父皇一味满足母亲和两个舅舅永无止境的索求,也为了防备过度膨胀的外戚张家染指朝政,裁剪了一批看不顺眼的、讨好两个舅舅和太后的传奉官——然后封了一批对他吹嘘拍马的传奉官,以压制张家。   白术年纪轻轻生了六品司药,靠的是真本事吗?不,是靠着正德帝亲封。   牛二不到十四岁就封了指挥佥事,也是正德帝的恩典,属于正德朝的传奉官。   到了嘉靖朝,由于嘉靖皇帝是旁支,帝位不稳,在后宫被张太后牵制,在朝政被内阁掣肘,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所以目前正德朝的传奉官们还没有遭遇嘉靖帝的大清洗。   但是,从前面三朝传奉官的册封和撤销规律来看,所有人都明白,一旦嘉靖帝翅膀硬了,他肯定会撤掉正德朝的传奉官,然后自己再封一批传奉官。   麦厂花未雨绸缪,晓得牛二的官职不稳妥,迟早要黄,就为儿子谋了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反正多读些书,将来靠自己本事谋生是不会错的。   干爹已经为儿子付出了,干娘白术是个好强之人,不甘落后,不就是在皇宫留十天吗?   为了牛二,我干了。   白术遂不闹腾了,乖乖留下。   知前妻者,前夫也。   白术中了麦厂花的套路。   门外听壁角的沐朝夕心下暗爽:白司药,你也有今天!   麦厂花一走,接到抄底白术任务的沐朝夕乘虚而入,走到房间,却不见人。   沐朝夕心头一紧,“白司药?”   浴房传来哗啦啦扑打水花的声音,“我在洗澡。”   白术喜洁,不能忍一身臭汗和血腥。   沐朝夕蓦地想起那晚仙人跳,他看到了白术脖子以下不可描述部位,顿时耳朵尖又红了,此时隔着一扇门,他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在他脑子里,真是什么都看见了。   “哦,你慢慢洗,我……我奉命保护你,在外头守着便是。”沐朝夕赶紧往外跑。   “慢着!”   沐朝夕的左脚从门槛里迈回来,“白司药有何事?”   沐朝夕脑子里浮想联翩:莫非是看了一夜杀戮,她又“空虚寂寞冷”了?   呀呸!你就是真的空虚寂寞觉得冷,我也不会再上当了!   心里虽如此想,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晚白术伸出来小白蛇般的腿、微翘的大拇指,以及百里透粉的脚指甲。   小白蛇从身后滑过来,缠绕他的腰间,他就像被俘获的猎物,呆在原处,一动不动,不知道反抗,不知道拒绝。   脚尖一勾,他就沉沦了……   白术:“要宫人送些助眠的安息香来,我要补眠。”   一夜未睡,老娘快累死了。   “哦。”沐朝夕出了门,不知为何,他有些失望。   仙人跳呢?怎么不搞了?   因为我不再有被她利用的价值了。   宫人送来安息香,白术累极,很快入睡,到了黄昏时才醒,晚饭她要了素斋,又要宫人准备供桌果子等供品,说昨晚大难不死,定是神灵保佑,想要拜祭一下福神。   若是大明初期的洪武朝,在宫廷私下祭祀就要砍头的,但是正统之后,宫规逐渐废弛,太监都能娶妻养干儿子,在宫外公然开府过小日子了,宫规形同虚设,只要有权势,就没有敢管。   白术看了黄历,“上头写着今日福神在西北,我得找准位置再拜。”   言罢,白术还煞有其事的拿着一个罗盘定方位,沐朝夕作为贴身保镖,被迫提着沉重的祭品充当打杂的,跟着白术找福神。   沐朝夕昨晚射了一晚上的火箭,此刻胳膊还没恢复,他时不时停下来,换一只手提装着供品的食盒,不禁抱怨道:“喂,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吗?今天怎么巴巴的要祭福神?”   白术嫌弃脸:“我今天就是相信福神了,怎么滴?把食盒给我,你回去休息。我还不愿意你跟着呢。”   甩不掉沐朝夕,白术只得带着他。   沐朝夕任务在身,那里肯放弃?少不得咬咬牙坚持一下。   谁知白术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后宫西北角的咸安宫。   “就是这里了。”白术笃定的点点头,收起来了罗盘。   咸安宫是一所空宫殿,空了足足三十多年了,一直没有主人。   因为弘治帝只有张皇后一人,六宫无妃。   正德帝荒唐,没有正儿八经的嫔妃,人/妻和孕妇都跟着他在豹房里厮混。   嘉靖帝甚至还没有大婚,所以咸安宫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看房子的老太监。   白术叩响宫门。   老太监开门,看到白术,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默然的打开宫门,“啊……啊……”   沐朝夕这才注意到,老太监没有舌头。   白术走近咸安宫,到了一处庭院,“就在这里,这里有福神。”   老太监没有舌头,却不是聋子,他搬来一个供桌,熟练的设了香案等物。   白术把供品摆上,开始祭拜了。   作者有话要说:沐朝夕即将揭开白术身世之谜,这是个惊天大秘密哟。   今晚送200个红包,大家周末愉快呀,摸摸哒 第39章 惊天大秘密   沐朝夕从未见过如此虔诚的白术。   在他印象里, 白术有些厌世、禁欲、性格暴躁、蛮不讲理、善于应变、冷静沉着, 好像除了医学,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作为一个大夫,她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   可是今晚, 白术沐浴更衣、晚上吃的还是一水的素斋, 身着素衣,梳着道髻,簪着通体无雕饰的白玉簪,这那里是临时起意祭福神?   分明是蓄谋已久。   为了搭配一身素服,白术又换了一副白铜的眼镜, 整个人就像豆腐一样寡淡。   而且,看守咸安宫的断舌太监好像和白术很熟的样子。   选择在咸安宫祭祀,绝对不是巧合。   白术祭祀的时候, 断舌太监在一旁默默的递送各色祭品,还端来笔墨等物, 白术信笔撰写祭文。   沐朝夕伸长脖子,想看她写些什么,但是断舌太监拦在前头, 不让他看。   白术写了祭文, 连同黄表纸、彩帛等物, 一起投进火盆焚烧。   眼看祭文要烧光了,沐朝夕灵机一动, 捡了小石子,往庭院中间的紫藤花架上一扔。   哗啦啦。   沐朝夕抽刀跑过去, 做警戒状,“什么人?”   那个断舌太监护在白术跟前,然而并没有什么人,倒是惊跑了花架上一只猫。   喵呜!   是一只虎斑猫,体型庞大,就像一条狗,对着沐朝夕瞪起了胡子,露出凶相。   沐朝夕收刀,“我刚才看见花架上有黑影,担心是……那种东西。”   白术瞪了他一眼:“那种东西会爬花架?”   沐朝夕驳道:“你要是昨晚杀了一夜那种东西,一到晚上也会疑神疑鬼,那会考虑那么多。”   虎斑猫围着白术转圈圈,闻着她的气味,白术觉得这只猫很眼熟,问断舌太监,“何公公,这是骠骑将军吗?”   何太监点点头。   白术啧啧称奇,难以置信,半蹲下来,伸手摸着胖猫的毛皮,“骠骑将军,一年不见,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白术问何公公,“骠骑将军的俸禄还照发吗?”   何太监摇头。   白术不解:“那它怎么还长这么胖?”   何太监拿着纸笔写了一行字,“豹房里的猫都被张太后驱赶到宫外了,只有骠骑将军被夏皇后抱走养着,还在宫里头。”   白术问:“张太后对夏皇后此举没意见?”   不受丈夫正德帝宠爱,以前夏皇后是一点都不敢违抗这个婆婆的。   何太监写到:“夏皇后说想养着骠骑将军,留个念想。”   白术吃力的抱起这只大肥猫,在怀里揉搓道:“难怪长这么肥了,原来是被夏皇后喂胖的,唉,也难怪,深宫寂寞,她无事可做,只能喂你解闷。”   树倒猢狲散,正德帝突然暴卒,豹房被张太后清洗,昔日比人尊贵的猫狗都抓到笼子里,驱除到宫外,成了京城里的流浪猫、流浪狗。   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猫狗那里是外头本地流浪猫的对手?估计到现在已经无猫生还了。   也就这只骠骑将军因夏皇后的庇护,得以继续在后宫生存下去。   骠骑将军发胖之后,行动不便,不复以前的威风,只剩下一身“膘肉”了。   它似乎和白术很熟,无论她如何揉搓,它都不反抗,还舒服的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经历数次午夜惊魂杀丧尸,一直杀出个黎明,沐朝夕得了丧尸PTSD(应激障碍),一听这种呼噜噜的吼吼声就打怵,他右手按住刀柄,时刻防备着。   沐朝夕不解,“你们说的是啥?我怎么听不懂?一只猫怎么会取骠骑将军这种名字?还有,它的俸禄是怎么回事?”   白术说道:“先帝喜欢养宠物,尤其喜欢猫,豹房里一百多只猫都是有爵位的,公猫封官,母猫封诰命夫人,每只猫都有专人照料,每个月按照爵位发放俸禄,这只虎斑猫是先帝的爱物,封了骠骑将军。”   不可能!   我的爵位不如牛二这个臭小子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不如一只猫!   沐朝夕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魔幻了,人不如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人不如猫?   他自以为出身名门,各方面还算过得去,但自从遇到白术,他就踏入另一个世界,这里简直是权势的奶与蜜之地!   平常人奋斗一生的加官进爵,这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   白术揉着虎斑猫油亮的毛发,和何太监聊天,颇有些“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意境。   白术问道:“豹房那个刘良女去了那里?也被逐出宫廷了?”   刘良女是官奴,晋王府乐工杨腾的妻子,正德帝喜欢到处游荡,途径晋王府时,晋王晓得正德帝喜欢人/妻的癖好,投其所好,就命刘良女献歌,果然得了正德帝的宠爱,带到皇宫,因其人/妻的身份,刘良女不能正式册封为妃,不能有名分,所以正德帝将其安置在豹房,因没有封号,所以胡乱称呼其刘娘娘。   何太监写到:“张太后要她去了浣衣局,熬了半年,死了。”   又一个人不如猫。   白术抱着骠骑将军辞行,“我会在宫里留十天,何公公若有事情,随时可以去乾清宫找我。”   何太监摇摇头,写到:“奴婢什么都好,麦厂公一直命人照顾咸安宫,你瘦了,要保住身体。”   白术点点头,“何公公也要保重,若不想在宫里了,就去白府找我,牛二去国子监读书了,我的宅子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没什么活人,死人倒是有一大堆。   何太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微笑的指着同样空荡荡的咸安宫。   白术明白了他的意思,抱着猫转身离去。   沐朝夕紧跟白术,朱红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白术瘦弱,抱着大肥猫很是吃力,沐朝夕不解,“你抱它作甚?”   人不如猫,抱它不抱我。   白术说道:“骠骑将军从夏皇后的甘露殿跑出来,如今皇上下令封锁宫廷,不得擅自外出,夏皇后无法派人来找骠骑将军,应是很担心,我把它送回去,免得它到处乱跑。”   夏皇后在后宫毫无存在感,就像空气人,她是不会违抗嘉靖帝命令,贸然出宫的。   沐朝夕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在宫里的时候,和夏皇后关系不错啊,还替她担心。”   白术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和跟谁关系都不好,我送骠骑将军回去,是担心它到处乱跑,若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这后宫有很多心理扭曲之人,拿弱者出气。”   沐朝夕看着高耸的黄墙,“宫墙那么高,这猫是怎么爬出来的?”   除非骠骑将军有翅膀。   除非有人故意把骠骑将军放出来。   或许是有人逼夏皇后冒着违抗君命的风险出宫找猫?   可惜那人太高估夏皇后的勇气了,喂了一年的爱猫不见了,夏皇后依然稳坐甘露殿。   白术哼了一声,“我只管送猫,不会多管闲事。”   沐朝夕见她抱得吃力,伸出酸疼的手,“我来抱吧。”   白术把骠骑将军递过去,可是这肥猫挑人,不喜欢沐朝夕,伸出肥猫爪拍过去。   肥猫还用圆溜溜的眼睛瞪他:区区佥事,居然敢以下犯上!要对我骠骑将军无礼!老子也是你能抱得的?   幸亏沐朝夕反应快,及时收手,没被骠骑将军挠到。   沐朝夕酸道:“宫里的猫果然不一样,比人还威风。”   沐朝夕借猫咏人,白术岂能不知?她抱着骠骑将军若有所思,喃喃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者不乐?猫在宫里养熟了,从出生起就在这种被人伺候的环境,除了在宫里当御猫,它什么都不会,它的威风,不过有人愿意给它当靠山,若靠山没了,就像昔日豹房里的刘良女一样,多么风光的女人,还不是被赶到浣衣局被人糟践。”   沐朝夕心有所感:其实我和这只猫没甚没区别。我因平宁王之乱而被王守仁王大人举荐给正德皇帝,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锦衣卫,进京之前,南京多少狐朋狗友摆酒设宴庆祝我得了圣眷,从此飞黄腾达,最多的时候一天要赶八场酒席。   可是正德帝突然驾崩,我就被贬斥到西安门看大门去了,连回南京的勇气都没有,就怕混得一塌糊涂,被人耻笑。   如今因卷入丧尸事件而得到新皇帝的赏识,不到一个月就升了指挥佥事。   我,骠骑将军,还有那个刘良女,其实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沐朝夕争名逐利之心渐渐淡去。   其实表现好与不好,无关重要,关键是皇帝的一句话。   至于如何做事,全凭自己良心了。   正思忖着,两人到了甘露殿,殿门口有东昌和锦衣卫的人把守,不准人进去,一应饭菜食水都放在门口,由宫里人的自己提回去。   白术是厂花前妻,沐朝夕是锦衣卫最近炙手可热、重新翻红的佥事大人,众人赶紧放行,问都不敢问一句。   甘露殿。   在沐朝夕幻想中,夏皇后应是愁容惨淡的怨妇形象,但是见到夏皇后本人,完全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表情恬淡,目有悲悯之色,看到骠骑将军,便迫不及待的一路小跑,迎过去。   夏皇后也是层层选秀出来的,相貌自是不差,当初张太后为了让皇后笼络住特立独行的儿子正德帝,特意选了姿色美艳。   骠骑将军嗷呜一声,从白术怀里跳下来,就像个肉球似的,从地上弹射到了夏皇后怀中。   这么快琵琶别抱,真是渣猫本渣了。   骠骑将军子在夏皇后怀里无耻的摊开四肢求安慰求抚摸,无不得到满足。   夏皇后感激涕零,命人上茶,招待白术和沐朝夕,“……是我亲手做的荷叶茶,配以荷花蜜,入口香甜,夜晚不会走了困。”   夏皇后如此热情,两人不好推辞,稍作坐一会,喝了杯茶,这茶的滋味果然不错。   可见夏皇后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并非那种丈夫一死,就形容枯槁,迅速凋谢。   夏皇后绝对不提宫廷往事,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听说牛二去了国子监读书,这孩子长大了,果然出息了,时间过得真快。”   在一个母亲面前,夸赞她的儿子总不会错。   连向来冷情冷性、不说废话的白术都和夏皇后多说了几句应酬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皇后是个体面人。   沐朝夕顿时对夏皇后大有好感,这才是一国之母的风范啊。   这么好的皇后,正德帝怎么不知珍惜呢……   一杯茶后,白术告辞,瞥了骠骑将军一眼,“最近宫里宫外都不太平,有人故意搞事情,皇后且小心,看好骠骑将军。”   夏皇后淡淡一笑,“我省的,皇上要肃清宫廷,我一定配合。”   当天夜里,就有两个宫人被赶出甘露殿,罪名是藐视皇后,实际是私放骠骑将军。   夏皇后是有手段。   东厂的人严审两个宫人,天亮时招供了:是张太后指使的。   张太后想把夏皇后逼出来寻猫,来呀,我们一起违抗嘉靖帝的封锁命令吧。   沐朝夕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奇怪,张太后和嘉靖帝斗法,想把儿媳妇夏皇后推出来当炮灰,可惜夏皇后太能忍耐了。   不过,这不是沐朝夕关心的,他秘密向上司陆炳汇报工作,把昨晚白术的反常讲给他听,“……我借口紫藤花架有刺客,闯过去瞥了一眼,当时白司药写的祭文刚刚烧成灰烬,有墨迹的地方泛着红色,转瞬即逝,我只记住了两个字,‘金莲’,陆大人,金莲是谁?”   陆炳目露狂喜之色,“金莲!你仔细想一想,金莲前面一个字是不是 ‘郑’字?”   沐朝夕闭目想了想,摇摇头,“只是燃成灰烬的瞬间看了一眼,纸张烧透,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记住有‘金莲’二字,不晓得是不是郑金莲,陆大人,郑金莲是谁?”   陆炳兴奋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屋里走动,“你以前都在南京,因而不知这些,这件事当年曾经传得满城风雨,说正德帝的生母其实不是张太后,而是宫女郑金莲。”   作者有话要说:说揭就揭,绝不拖沓,哈哈哈哈,各位周末愉快,评论可以多搞一点嘛~ 第40章 郑旺妖言案   其实宫女郑金莲是正德帝太子的谣言当年在京城穿得沸沸扬扬, 甚至为此死了好些人,这正是赫赫有名的“郑旺妖言案“。   东厂和锦衣卫用雷霆手段平息了谣言, 导致现在无人敢明目张胆的谈论此事。   沐朝夕一来当时还没有出生,二来他从南京来,孤陋寡闻,因而不知情。   话说武成中卫里有一位军余, 叫做郑旺。   明朝军人基本都是职业军人,纳为军籍,世世代代都是军人, 有家族渊源。   而军余就是没有军籍的军人,也就是临时工, 朝廷需要时临时招募一批市井闲汉充军,不需要随时可以解雇。   总之,军余就是没有编制的军人。   因没有保障,所以军余是军队的最底层, 实在混不下去才会干这个。   郑旺就是一个市井小流氓,当了军余后, 依然花天酒地, 不务正业,有钱时打牌, 无钱时打老婆。   俸禄不够花,家境贫困, 可惜这种烂泥坑般的家庭,居然生出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秀莲花, 他有个女儿,从小视为赔钱货,所以连名字都懒得取,只有一个小名,简单粗暴就叫做“女儿”。   因她是郑旺之女,周围街坊邻居都叫她旺女儿,时间一长,也有人叫王女儿的,反正叫什么都所谓,贫困人家的女儿,就像街角的狗尾巴草,野蛮生长,名字无所谓。   可是旺女儿长到十二岁,出落得十分美丽,狗尾巴草成了池塘睡莲花,含苞待放。   郑旺狼心狗肺,把女儿当成摇钱树,起初是要卖到青楼妓馆的——上回说过,城中城大兴宛平两个县的风俗业是四大支柱产业之一。   郑旺媳妇是懦弱的妇人,她怕女儿落到烟花之地,干脆抢先把女儿卖到了东宁伯府当丫鬟!   东宁伯是勋贵之家,当丫鬟的待遇比寻常人家小姐的生活都要好些,旺女儿模样好,女红好,品行不错,性格温顺,逆来顺受,被伯府看中,三十两银子买了进去。   郑旺领着青楼鸨母去家里领人,这才发现女儿不见了,郑旺媳妇颤抖着拿出三十两身价银子,“我是她娘,我做主把她卖到东宁伯府当丫鬟了。”   啪!   郑旺一个嘴巴子把妻子打翻在地:“愚蠢的妇人!三十两银子就把女儿卖了!人家这边要出二百两银子!我要你这愚妇有何用!”   东宁伯是伯爵,郑旺惹不起,不敢去伯府闹事要女儿,所以郑旺媳妇会把女儿卖到那里。   为了保护女儿,懦弱一生的母亲已经尽力了。   得知猎物被东宁伯府抢走了,青楼鸨母无可奈何,甩脸子走了。   失去摇钱树的郑旺开始打老婆出气,从白天打到黑夜,夜晚兴起还想打一回,发现老婆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凉了。   丈夫打死妻子,娘家人若不去衙门检举,官府是懒得追究的,郑旺拿着三十两银子取了个十六岁的新老婆。   过了几年,郑家越发穷了,郑旺又打起了女儿的主意,心想女儿生的好看,是个男人就会心动,想必东宁伯府的老爷少爷们眼睛都不瞎,说不定纳了女儿为妾,起码挣一个通房大丫头吧?   那我不就是伯府的亲家了?   若女儿生了儿子,将来东宁伯府的钱不都是我的?   郑旺盯住了东宁伯府,和伯府最下等的仆从打交道,打听女儿混得如何。   鼠有鼠道,郑旺得知女儿进了东宁伯府之后,学习规矩,最后被伯父小姐看中,去了书房侍奉笔墨,小姐赐名金莲。   就这样,旺女儿成了郑金莲。   再之后,不知为何,东宁伯府将郑金莲作为礼物,送到了沈通政的府邸。   大明通政司是情报机构,锦衣卫是搞大案子,通政司则是事情无论巨细,类似粮食和蔬菜的价格等,皆报给皇上知晓,倘若民间有什么案子,或者百姓要举报官员,皆可以通过通政司。   所以,通政司是直达圣听的部门,东宁伯府都忌惮通政司。   至于为何将家里美婢送给通政司通政使沈大人的家,传达消息的人也不知道。   郑旺于是盯上了沈通政府邸,打听之后,得知沈通政将郑金莲送入了宫廷!   发达了!   郑旺心想,传说皇宫里马桶都是金子做的,女儿在宫里当差事,我要她偷个金马桶出来,以还给我这个当父亲的养育之恩,不过分吧?   郑旺是个善于钻营之人,否则他一个饭桶不会在军里混了这么多年军余还没有被裁掉。   郑旺把破家全部典当了,连不到二十出头的老婆也卖了换钱,凑了一笔钱,伙同两个酒肉朋友——锦衣卫舍余(舍余也是临时工)妥刚和妥洪两个兄弟,走了一个在乾清宫当内使的底层宦官刘山的路子。   刘山虽然官职低微,内使只有九品,连太监都算不上,但是刘山在乾清宫是效力于御前的,经常见到弘治帝和张皇后。   弘治帝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人,六宫无妃。   刘山得了银子,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郑旺说道:“郑金莲。”   刘山:“宫里叫金莲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仔细一点,体貌特征什么的说清楚。”   郑旺说道:“我女儿命大,小时候出痘,烧了七天七夜,活下来了,右边肋骨下有一片出痘的疤痕。还有,我有一回喝多了,提茶壶的时候不小心,泼在她的背脊上,背上留下烫伤的疤痕。”   过了几日,刘山带来好消息:郑金莲居然在张皇后跟前当差了!皇后很喜欢她。   郑旺狂喜万分,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悔过信,并托付刘山捎带一些家乡土物吃食等物给女儿。   又过了几天,刘山从宫里带出来一些布匹、衣服、靴子,说是郑金莲回赠给父亲的。   一来二去,父女通过刘山重新走动起来了。   张皇后生下嫡子朱厚照,并且不到一岁就封了太子。   但是刘山却对郑旺说,太子朱厚照其实你女儿生的,记在张皇后名下而已。   郑旺起初不信:弘治帝六宫无妃,只守着张皇后一人,张家得以鸡犬升天,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都封了侯爵,风光无限。   此事人尽皆知,世人无不赞扬弘治帝专情,一人一世一双人。   刘山说道:“皇上因前朝万贵妃之祸,最厌恶宠妃姬妾,但是张皇后生的长子夭折,迟迟没有怀孕,为了子嗣,张皇后就把金莲推到龙塌上,借腹生子。”   “皇上担心金莲得子便猖狂,重复万贵妃之祸,于是没有给金莲任何名分,对外也只说是张皇后生的。”   按照刘山的说法,弘治帝和张皇后想要帝后一人一世一双人的名声,也想要儿子,于是把温顺懦弱听话的金莲当成了生育工具,借腹生子。   刘山叮嘱郑旺,此事是宫廷绝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对外张扬。   我是太子的姥爷了!   郑旺狂喜,他那里记得刘山的嘱咐?立刻发疯似的逢人就说太子是他外孙。   由于帝后多年不育(不是不孕,张皇后怀过,也生过,但是都夭折了),借腹生子也很正常,毕竟无论太子生母是谁,张皇后都是他的嫡母,他只有一个母亲。   人们纷纷给郑旺钱财奴婢,讨好他,就连皇室齐驸马家的儿子也听信谣言,送了郑旺一张豹子皮、一副镶嵌宝石的马鞍,以及一套罗纱衣。   为什么送礼的物品那么清楚?   因为郑旺得志便猖狂,送礼的人太多了,他觉得将来等太子长大或者登基了,一定要给这些人封官,他这个当姥爷的才体面呢,所以,无论什么人送礼,送了什么礼,他都偷偷记在本子里,编了一部书,叫做《聚宝历》!   送礼的人并不知道郑旺会傻成这样,反正后来这事满城风雨,弘治帝下令东厂彻查此事时,东厂从郑旺那里翻出的《聚宝历》足足记载了六百多个人!   东厂将刘山,郑旺,以及锦衣卫两个临时工妥刚和妥洪等人抓捕归案,由弘治帝亲自审问。   郑旺大呼冤枉,反复说自己女儿是太子生母。   张皇后把郑金莲送到东厂,当场脱衣验身,结果肋骨下并没有出痘过的疤痕,脊背也没有开水烫过的疤痕。   郑旺说这个郑金莲是假的,根本不是他女儿。   郑金莲大哭,说父亲收钱的时候认她这个女儿,如今下了大狱,就不忍她了,又道她十二岁时就被卖到东宁伯府当丫鬟,如今十来年过去,她的相貌已经不复昨日的黄毛丫头,故父亲不认识她。   郑旺破口大骂:“呸!冒牌货!我生的女儿,化成灰都认得!”   这就是明朝著名的“郑旺妖言案”,关系到正德帝的身世。   最后主犯郑旺、宦官刘山、两个锦衣卫临时工妥刚和妥洪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判了死刑,其中,刘山死的最惨,是凌迟处死,活活剐了一千刀之后才砍头。   其他传谣的、送礼的从犯也都判了杖刑和发配边关等徒刑。   由于弘治帝早年被万贵妃迫害的原因,他大体是个善良心软的帝王,从他死后谥号为“孝”,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   可是对于“郑旺妖言案”,弘治帝突然用了雷霆手段和凌迟等重刑,尤其是刘山被割了一千刀还没有死的惨状,当天围观行刑的群众纷纷胆寒,从此对“郑旺妖言案”三缄其口,不敢再公开谈论了。   这也是为何死了好些人,沐朝夕却从未听过此事的原因。   但是,嘉靖帝登基之后,陆炳掌控锦衣卫,许多尘封已久的案子和卷宗得以解密,陆炳手上甚至有郑旺写的《聚宝历》账本。   因关系到先帝身世,陆炳对此印象颇深,所以沐朝夕一提到“金莲”二字,他就立刻能想到“郑金莲”。   沐朝夕觉得疑点重重:“白术一个女医,和郑金莲是什么关系?”   陆炳兴奋的搓手,“白术忠心正德皇帝,她在后宫十年,敢扇正德帝耳光,可见正德帝对她是十分纵容的,或许正德帝和她提过身世机密郑金莲,或许真就是他的生母,白术就替他祭祀郑金莲,所以祭文里会有‘金莲’二字。”   陆炳越说越是相信,“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一般人选择效忠新帝——你看麦家父子变的多快,就连夏皇后昨晚也敢找借口把张太后安插甘露殿的耳目赶出宫了,这分明是向皇上示好的意思。”   “可是只有白术一人除外,白术怀疑正德帝的死亡是有人故意谋害,居然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偷盗龙体寻找真相,为此,还和十年夫妻麦厂花和离,是什么让她奋不顾身,寻找真相?可见白术和正德帝的关系不一般啊。”   陆炳觉得白术去咸安宫祭祀,是从侧面证明正德帝是宫女郑金莲所生的秘闻。   沐朝夕还是云里雾里,问道:“郑旺妖言案之后,那个郑金莲去了那里?”   陆炳说道:“她惹了天大的祸事,但是一切都因她贪得无厌的父亲所起,张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张太后网开一面,赐了一些金银,放她放出宫了,从此杳无音讯。”   沐朝夕又问:“郑旺被砍头,郑金莲没去收尸吗?”   “卷宗上没有记载,但是——”陆炳说道:“郑旺虽然判了死刑,但是没有像其余主犯一样立刻执行,而是关押在监狱里,关了十来年,直到正德皇帝登基,大赦天下,郑旺也获赦出狱了,可是贪婪的人永远不知道满足……”   郑旺出狱之后,不仅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他不知怎么找到了一个同乡,叫做王玺,也不知怎么就在皇宫层层把守之下,居然潜入进了东安门,并且大声高呼当今国母郑金莲被张太后借腹生子,幽禁宫廷多年,实乃当今圣上正德皇帝的亲生母亲!   郑旺大声嘶吼,他要见皇帝!他要见女儿郑金莲!他要揭穿张太后的谎言!他女儿金莲应该封圣母皇太后、他是皇帝的亲姥爷等等。   当时执掌东厂的还是臭名昭著的八虎之首,太监刘瑾。那时候的麦厂花还在司礼监内书堂读书呢。   正德帝命令东厂彻查此事,刘瑾将郑旺和王玺逮捕,严刑逼供,发到刑部,刑部按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判了两人斩首。   沐朝夕恍然大悟:“原来郑旺是刘瑾弄死的。”   “不不不。”陆炳叠声道:“不是,是正德帝下令弄死的,大明所有死刑犯最后都交给皇上朱笔御批,一般一批需要执行死刑的卷宗里,除非罪大恶极,为显示皇恩浩荡,一般不会全部批准执行死刑,而是挑几个剩下,等下一年再批。”   “郑旺和王玺当年就执行死刑,肯定是正德帝读过卷宗之后用朱笔提的批准死刑。弘治帝只是判了死刑,一直拖着没有执行,但是正德帝刚刚登基,就立刻执行了郑旺的死刑,这说明什么?”   沐朝夕听懂了陆炳的兴奋:“正德帝心虚,他怕真相泄露,所以杀了亲姥爷郑旺,以绝后患。”   作者有话要说:郑旺妖言案是明朝著名的奇案,并非舟瞎编的哈,本章关于此案的描述基本和历史差不多,细节处有所改动。   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各位!许多读者已经猜中了。 第41章 长公主殿下   陆炳难得比手下聪明了一次, “不是心虚,正德帝无论庶出或者嫡出,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皇子,他的皇位无可置疑,正德杀郑旺,是因为他必须恪守孝道。他下令杀了郑旺,正好证明郑金莲确有其人。”   郑旺妖言案横跨弘治、正德两个年代。   不管是什么原因, 弘治帝拖着郑旺的死刑迟迟没有执行,他肯定知道新天子登基,一定会大赦天下,郑旺会获得自由,所以,弘治帝是有心对郑旺网开一面,故意让正德帝放了他的。   倘若郑旺出狱后老老实实过日子, 都不会遭来杀身之祸,可是他没有,继续作死——是谁给他那么的勇气?   唯一的解释,就是郑金莲的确是正德帝的生母,郑旺觉得, 无论如何,正德帝不会杀了自己亲姥爷。   如果弘治帝杀了郑旺,将来正德帝知道真相, 恐怕会有怨怼之心,毕竟是血亲关系, 所以弘治帝一直没有核准郑旺的死刑,等着借着正德帝之手,在大赦天下时放了自己的外祖父。   然而,郑旺获得自由后,比第二次更加变本加厉的作死,居然跑到皇宫门口大呼郑金莲的名字,骂张太后借腹生子。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正德帝是否知晓郑金莲的存在,他都必须处死郑旺——因为要顾忌张太后的面子,还有帝后一人一世一双人的人设不能崩,否则就是他不孝。   张太后不承认郑金莲的存在,那么她就不存在。   即使郑金莲是真的,张太后才是正德帝的嫡母,正德帝刚刚登基,他的孝只能给张太后,至于郑旺,从封建伦理上说,正德帝名分上的外祖家是张太后的娘家张家,他郑旺算什么东西?   而且,父亲弘治帝当年也是判了郑旺死刑——哪怕一直没有执行,也是告诉正德帝,弘治帝是不承认郑金莲的存在。   正德帝刚刚登基,出于孝道,他是不能违抗父皇母后的意愿的。   所以郑旺必死无疑。   沐朝夕没想到他一次偷窥,就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谜团,陆炳兴奋的苍蝇搓手,迫不及待的要告诉嘉靖帝,“张太后总是仗着辈分欺负皇上和太后,呵呵,这下我们也有由头对付张太后了,明明是去母留子,还装什么一人一世一双人的皇后,爱情她要,儿子她也要,做人不要太贪婪。”   沐朝夕说道:“两次郑旺妖言案,人证早已死绝,即使是真的,又有什么用。”   陆炳对着仁寿宫方向冷笑道:“不能总是她恶心我们,也要她尝一尝被恶心的滋味,之前总是仗着辈分欺负人,我们太后刚进宫的时候,她却以接见藩王妃的礼仪接见我们的太后,以此侮辱太后,我们太后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当场翻脸,对她行参拜大礼,此等侮辱,我毕生不忘,主辱臣死,我定要为太后找回面子。”   言罢,陆炳转身去乾清宫告诉嘉靖帝这个大好消息。   沐朝夕却拦在前面,“大人,这个郑金莲……只生了正德帝一人?卷宗里还没有其他记载?”   陆炳此时迫不及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没有,如果还有其他子嗣,皇位还轮得到咱们皇上?你如今是指挥佥事了,锦衣卫各种卷宗档案你都有权查阅,你自己去看。”   陆炳步履如飞,他终于是个有用的奶兄了。   沐朝夕却若有所思:刚才陆炳其实没有听懂他的问话,郑金莲生了正德帝一个儿子,她还有无其他子女?   这女人生孩子,男女参半,并非只是指儿子,女儿也有可能。   沐朝夕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以他对白术的了解,白术绝非愚忠之人。   白术天生凉薄,不像为了一个忠字,而冒着杀头的威胁去偷盗龙体。   更不像为了一个忠字,巴巴的找祭祀福神的借口,沐浴更衣,去西南角的咸安宫设香案,写祭文。   当了半个月的贴身保镖,沐朝夕对白术有所了解,白术这个人除了对医学有追求几乎废寝忘食,她对其他方面懒得出奇,懒得经营婚姻和感情,和离之后没有丝毫和麦厂花复合的意思,她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真是推倒的油瓶都懒得去扶一扶的主。   为你偷尸,为你给你亲娘写祭文,沐朝夕回想那晚白府丧尸惊魂夜,他吹奏叶片,吸引来了匍匐前行的正德帝。   他拿起了长刀,正要挥刀,砍掉龙头。   可是白术阻止了,她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泪水珍珠般滚落,她右手捂着胸口,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她跪俯于冰冷的石板路上,双手撑地,看着朝着她爬过来的龙体,说出为他查清真相,为他复仇的誓言,她最后一句话是: “但愿……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那时候沐朝夕觉得白术是个冷静得近乎无情的人,可是那一刻,她情感多到不像白术了。   这一幕因而深深印在沐朝夕脑海里,回忆起来,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恍若昨日。   他甚至能够记住他砍下龙头之后,白术一块红布包裹龙头,轻轻打了个一个结。   她打结的时候如此温柔,就像害怕太过用力,会弄疼龙头似的。   她的眼泪砸在红布上,一滴滴在红布上晕开;她的肩胛骨从单薄的夏衣里凸出来,就像两扇翅膀,在夜风中剧烈的颤抖……   若不是亲眼看见,沐朝夕是绝对不相信白术会有如此悲伤深情的一幕。   沐朝夕对此一直不解,觉得这样的白术太反常了。   但是现在知道郑旺妖言案后,沐朝夕心中有个大胆的假设:白术和正德帝是亲兄妹!都是郑金莲所生!   那句“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说的并非正德帝一人,其实说的两个人。   如此,白术在对待正德帝龙体一切反常行为,以及白术在正德朝十年荒唐任性、敢扇正德帝巴掌、敢正面怼张太后,甚至昨晚实力劝退张太后等等令人费解的问题都有答案。   正德朝时,为何白术敢如此嚣张?张太后为何惧怕区区一个六品女医?   正德帝如此荒唐任性,张太后为何无可奈何,任由儿子作天作地,生生断了皇家子嗣?   正德帝为何对人/妻和孕妇情有独钟,不碰完美女人夏皇后?   为何撤销记录皇帝临幸宫妃的彤史女官,宫里即使有人生下孩子,也是不被官方承认的私生子。   同样的,人/妻和孕妇即使生下儿子,也会因混淆皇室血统,而不被承认。   他明知如此,为何执意的自绝子嗣?   他明明知道,皇族一旦绝嗣,母亲张太后会面临怎样尴尬的境地!   这是报复,是无声的反抗。   正德帝的出生是为了弘治帝和张太后为了延续皇室权柄始终掌握在手中。   正德帝干脆自绝子嗣,你不是想要继承人吗?   我偏不给!   我宁可给外人!   我要让你们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至于白术——或许是担心正德帝养不活,中途夭折,所以弘治帝和张皇后故技重施,第二次借鸡生蛋,郑金莲在生下正德帝四年之后,再次怀孕,生下了女儿白术。   然而,女人是不能当皇帝的,帝后需要的是儿子,白术是个残次品。   然而,白术是皇室血统,不好直接弄死她,于是白术就被送到宫外?   不对,白术是知名女医谈允贤的学生,是半师半母的关系,谈允贤是如何收养白术的?   沐朝夕想起来了,女医谈允贤在夫家杨家遭遇灭门大祸之前,曾经是名扬天下的女大夫,时常被召进宫廷,为皇家效力。   而当时正值弘治朝,后宫无妃,只有张皇后一人而已,宫里又没有公主等女性成员,所以谈允贤只是为张皇后一人看病……   想到这里,沐朝夕飞快冲到了宫廷浩如烟海的卷宗室,白术出生弘治八年,沐朝夕在故纸堆里寻找弘治八年谈允贤进宫的信息。   果然,弘治八年,谈允贤一共进宫四次,春天两次,夏天两次。   谈允贤频繁进宫,是因为张皇后生了太子朱厚照之后,隔年生育另一个皇子朱厚炜,二胎不到一年就夭折了。   张皇后由此悲伤过度,时常生病,著名女医谈允贤为其调养了一年方好。   弘治八年,夏,张皇后诊断出了有孕,怀了第三胎。   弘治帝和张皇后喜出望外,本来对子嗣已经绝望了,以为只有太子朱厚照一人,突如其来的怀孕让张皇后又是高兴,又是紧张,遂再次宣谈允贤进宫,为她安胎。   根据张皇后起居注上的记载,谈允贤诊断,说皇后一切安好,胎儿康健,是药三分毒,只需静养,静候皇嗣出生即可,不要服用安胎药等等药物或者大补之物云云。   张皇后很高兴,重赏了谈允贤。   次年初夏,张皇后生下一女,帝后终于儿女双全,很是高兴,弘治帝封女儿为太康公主,希望小公主健康长大。   然而,两年后,弘治十一年,太康公主夭折。   从此以后,谈允贤的足迹再也没有踏入皇宫半步……   正德四年,被大赦出狱后的郑旺闯进东安门,大呼郑金莲是正德帝生母,被张太后幽闭深宫多年,郑旺妖言案再次爆发。   正德五年,谈允贤的婆家杨家因卷入刘瑾罗织的大案,杨家被灭门,谈允贤唯一的孙子杨濂也被砍头,全家死绝。   同年,白术考入宫廷当女医,被正德帝赐婚嫁给麦厂花,婚礼上,白术在酒里下毒,将刘瑾手下所有势力一天之内全部送上西天,为老师全家复仇。   之后,白术在宫廷里横行霸道十年,拳打皇帝,嘴怼太后,无人敢惹,正德帝却对白术十分纵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她称霸宫廷的靠山。   翻完尘封多年的记录,沐朝夕差不多吃了半斤灰尘,将线索全部串在一起,心中那个大胆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笃定。   他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沐朝夕找了白术,白术刚刚给嘉靖帝的小和尚换药,目前嘉靖帝恢复良好,有望十天后愈合。   白术在房间洗手,沐朝夕进屋,关上房门,开门见山:“白司药,或许,我该叫你长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读者早就猜中了,白术和正德帝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哈。   白术身份揭晓,就当送给祖国母亲的小礼物吧哈哈哈哈,今晚送200个红包,祝各位读者节日快乐,吃好喝好玩好摸摸哒 第42章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白术的小白手沉在盆底。   她没有转身, 但是沐朝夕肉眼可见她头上瞬间凝聚了一股杀气。   她手无缚鸡之力, 却在一天之内送走了八虎之首的刘瑾以及全部势力, 一刹那间,沐朝夕感觉白术要杀掉自己灭口了。   沐朝夕是见识过白术那啥无情, 翻脸不认人的。   他本能的后退, 背靠房门, 右手按住刀柄上。   哗啦啦。   白术依然没有转身,继续洗手, “沐佥事,你不用那么紧张, 我一个弱女子, 不会把你怎么样,你的手可以从刀柄上松开了。”   沐朝夕嘴硬,“我没有, 你胡说。”   白术:“你觉得洗脸盆上的镜架只是摆设吗?”   沐朝夕定睛一看,紫檀木架子的洗脸架上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他手按着刀柄,一副戒备的模样赫然在目,故白术不用回头,就能发现他的紧张。   真是当场打脸啊。   这个女人, 真是该死的聪明。   不过,沐朝夕自从结识白术, 这样的打脸不计其数,他已经习惯(脸皮变厚)了, 被戳穿后,脸不红,心不跳,右手从刀柄上撤退了,自然垂落到大腿侧面。   白术洗了手,用布巾擦干净手,然后拿起架子上的沤子壶,倒了几滴香蜜,细细在手背上涂开、揉搓,没什么事情会耽误白司药做好手部护理。   沐朝夕被晾在门口,有些尴尬,喂,你的身份被我揭穿了,你不解释一下吗?   白术气定神闲,坐在罗汉床上,“沐佥事请坐。”   沐朝夕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白术:“堂堂沐佥事,居然惧怕我一个女人?”   沐朝夕把心一横,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郑金莲是你生母,你和正德皇帝是同福同母的亲兄妹,白司药,你不用否认,我偷看了那天的祭文,我还知道郑旺妖言案,你和正德帝关系一直是个谜团,我在昨晚终于找到了答案。”   白术上下打量着:“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告诉皇上邀功请赏?皇上太需要一件事打击张太后了,你刚才的话足够封一个伯爵。”   沐朝夕暗暗吃惊,嘴上却说道:“我已经告诉陆大人了,是陆大人派我来问你,白司药,你现在坦白还来得急。”   “不,你不用装模作样诈我了,你其实谁都没有告诉。”白术笃定的看着沐朝夕,“如果你真有留有后手,刚才就不会如此紧张的守在门口,还握紧刀柄,就是担心我会将你灭口。”   留有后招的人不会那么紧张。   沐朝夕哈哈两声,“我会怕你,真是笑话!”   白术指着罗汉床案几上的时令点心菱粉糕,“你要是真不怕,你就吃一口。”   一瞬间,沐朝夕回想起那晚浴桶里销魂的一吻之后,他失去了知觉,做了个无比幸福的美梦。   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沐朝夕还是嘴硬,“我不喜欢吃甜的。”   白术拿起菱粉糕,吃了一块,还喝了茶解腻,“你心虚,正好证明我的猜测。这件事目前你并没有告诉别人。”   吃或者不吃,都会中了白司药的套路。   沐朝夕也绝非以前的傻白咸,“白司药是承认了?”   白术说道:“有些事情,知道了没什么好处,你永远不知道富贵荣华和杀生之祸谁先到达。”   沐朝夕:“你在威胁我,那就是真的了?”   两人互相试探,白术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确定嘛。”   沐朝夕说道:“当年知道真相的证人除了张太后,应该都死绝了,不过,昨晚咸安宫那个断舌的太监,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他会写字。”   白术静默片刻,双目迸出危险的气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何公公若出事,我才不管你出身沐王府,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和上次牛二中暑休克晕倒时说的一模一样。   沐朝夕又又红了耳朵尖:长公主殿下,您是打算用什么手段弄死我呢……   关键时刻,沐朝夕又可耻的想跑题了。   沐朝夕站起来,“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说——反正逼你也没有用。好吧,你猜对了,关于你身份的猜想,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昨晚我看见祭文里有‘金莲’二字,已经告知陆大人,陆大人认为你效忠正德帝,为他生母祭祀,联想到昔日的郑旺妖言案,由此坐实正德帝的生母是就是妖言里的郑金莲,而非张太后,陆大人现在应该告诉了皇上。皇上迫不及待想找张太后的把柄,咸安宫那位何公公——你要早做准备。”   小皇帝和陆大人肯定会找何公公问话的。   白术是个道是无情却有情的人,谈允贤、牛二、何公公,甚至前夫麦厂花,她都尽力去保护他们。   白术一听,不知是该怪罪沐朝夕是个告状精,还是感激沐朝夕为她保密,“你……还真是男颜祸水啊,什么破长公主,爱谁谁当,休想认回我这个沧海遗珠,封了长公主去牵制张太后,我早就玩腻了这套宫廷游戏,我讨厌皇宫,这里的空气都令人窒息。”   沐朝夕不解,“你居然不想当长公主?怎么有女人不想当公主?”   白术说道:“不自由,宁勿死。富贵是牢房,皇权是枷锁。如果皇位真是什么好东西,正德皇帝为何要自绝子嗣?不生一个小奴隶当继承人?因惦记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又要一人一世一双人的名声,把无辜女子圈禁在深宫当生育工具,她是人,又不是畜牲,不停的给她配种、受孕、生产——”   白术顿住了,悲怆和绝望扑面而来,她不忍心说下去,郑金莲悲哀的一生,刻骨铭心,深深镌刻在白术的心里。   她无比厌恶自己的诞生。   她和兄长正德帝的出生,是一场维持帝后旷世恩爱、传为千古佳话背后的阴暗面。   表面有多光鲜,背后就有多么龌龊无耻,见不得光。   郑金莲一直活着,幽禁咸安宫,连正德帝都不知道生母的存在。   当郑旺二次作死,在东安门叫嚣郑金莲被张太后幽禁,他是皇帝的姥爷当天,张太后怕真的出现一个和她平起平坐的圣母皇太后,下令弄死了郑金莲!   正德帝第一次看到生母,是她已经凉透的遗体。   由于弘治帝对张家的纵容,张太后两个兄弟张鹤龄和张延龄的势力遍布朝野,连正德帝都不敢动这两个舅舅。   正德帝刚刚登基,帝位不稳,迫于孝道,将错就错,弄死了郑旺,但从此也和张太后貌合神离,母子情薄如纸。   张太后并不在乎正德帝对她态度的转变,反正她是独一无二的太后,娘家张家永远是皇上的外祖父家,这就足够了。   张太后催促正德帝和夏皇后早日生下嫡子,将来好继承家的皇位,以便继续给她、给张家带来富贵。   张太后有恃无恐,谁不想生儿子呢?毕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血脉需要延续。   我养了你十九年,给你嫡长子和太子的位置,你应该感激我。   你对一个素未谋面、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分开生母能有什么感情呢?   一个卑贱的宫女,一个千古以来唯一一个六宫无妃的皇后,就是个白痴也知道认谁当母亲。   然而,张太后低估了正德帝的叛逆和怨恨。   正德帝:你要我当明君,光宗耀祖,延续你们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我偏要当一个昏君,成为你们完美爱情婚姻的耻辱。   你要我生儿子?你好抱孙子?老子屁都不生一个,只爱人/妻和孕妇。   你想效仿当年借腹生子,抱一个男婴,按头要我认下一个婴儿当儿子?   我就撤销彤史女官,管她是谁生的儿子,是不是我的种,没有记录承恩时间地点的彤史,就不会被官方承认,私生子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我要你亲眼看见,我是如何败家的,如何毁了你的如意算盘。   白术和正德帝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选择如何结束。   正德帝只爱人/妻和孕妇,撤销彤史女官,冷落夏皇后。   她干脆嫁给了麦厂花,成为太监的妻子。   一切是为了自绝子嗣。   兄妹两个都有违背封建人伦的自毁倾向,明明都才华横溢,却叛逆乖张,都不在乎世人对他们的评价。   所以,正德帝和白术都看起来不“正常”。   沐朝夕看着陡然悲伤的白术,不需要答案,他就有了答案,“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你长公主的身份抖落出去,若有违誓,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沐朝夕发了毒誓,经历太多尔虞我诈的白术并不相信他:明明昨天还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决心要出人头地的。   沐朝夕说道:“是真的,我一直想生一个儿子继承千户的官位,怎么会拿断子绝孙这种重誓开玩笑。你只需解开我一个疑团,从你这里说开了,何公公那边我会帮你圆下去,郑金莲的存在,仅仅限于正德帝,不会涉及你。”   “你是女孩,皇室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公主,况且,张太后手里如果多一个公主,也是多一个筹码,按照张太后一贯的行事风格,将来必定把你下嫁到娘家张家的某个侄儿,亲上加亲,确保张家永世富贵荣华,为何当年你被送出宫廷,由女医谈允贤抚养?”   沐朝夕会这样想,是因为嘉靖帝为了保护唯一的亲妹妹永福公主不被张太后染指,找借口下嫁张家,干脆将公主以为了大明祈福的方式养在宫外清静之地。   简直像防狼一样防着张太后。   张太后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她仗着自己是太后,把张延龄的女儿赐婚给了衍圣公世子孔贞干——也就是说,将来张家女会是衍圣公夫人,从此张家的血脉融入孔家,千秋万代。   衍圣公孔家因祖先是孔子,无论改朝换代,孔家都是衍圣公,铁打的衍圣公,流水的朝代,一旦嫁入衍圣公,就是旱涝保收了,张太后习惯用联姻这种手段为张家谋利。   公主是稀缺资源,就凭张太后和张家人的贪婪,她如何肯放过白术?   白术仰天长笑,“你真是太天真了,我怎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我可什么都没说。”   白术不信沐朝夕。   沐朝夕向门外走去,开门时转身说道:“过了今晚,你就会明白我的誓言是真的,我不会出卖你的。”   白术:“不准你碰何公公。”   沐朝夕道:“我没那么蠢。你低估了我的信誉,还低估了我的智慧。”   作者有话要说:沐朝夕:白司药不相信我,嘤嘤嘤~ 第43章 从二愣子到二狗子   沐朝夕气吼吼的走了。   白术一直以为他是个二愣子, 不料变成了发毒誓的忠犬二狗子。   从二愣子到二狗子, 这段时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白术依然不相信沐朝夕, 因见不得光的出生,她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绝对不是将个人安危完全寄托于某个男人信誉之上的人。   天家无情,倘若沐朝夕向嘉靖帝泄露她长公主的身份, 嘉靖帝正急于壮大宫廷势力对抗张太后呢, 肯定会把她拖进宫廷斗争的泥沼。   这不是白术想要的生活。   与其和皇室成员打交道, 一辈子勾心斗角, 她宁可拥抱丧尸!   是的,苛政猛于虎, 而天家比丧尸群更可怕。   丧尸的目的只是繁殖, 亲爱的,你让我咬一口,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活死人, 我就松口了。   天家则是吃人不吐骨头,你说可不可怕?   白术遂以问儿子牛二近况为由,召唤前夫麦厂花。   麦厂花一进门, 白术就开始摔花瓶, 外头服侍的人隐约听见这对夫妻的争吵声。   这才是这对夫妻正确的打开的方式, 所有人都坚定他们在吵架。   然而, 并没有, 摔碗捶桌子只是掩饰,麦厂花的神情无比凝重, 眼神腾出一股煞气,“乘着现在他还没透露出去,我去处理他。”   作为正德帝敢以亲妹妹相托付的心腹,前夫哥一直知道他娶的其实是长公主殿下。   正德帝将唯一的亲妹妹赐婚给一个太监,一来是政治婚姻,利用婚礼对付实际是张太后的心腹刘瑾,二来是兄妹都决定自绝子嗣,为什么一定要把亲妹妹嫁给太监、掩盖白术的身份以及坚持不孕不育不动摇?   老实说,麦厂花也难以理解。   这对兄妹的神经都不正常,没有什么道德感,想法容易极端、偏执,骨骼清奇非俗流,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白术为了掩盖偷盗龙体的本意,甚至说出“因为我疯狂的迷恋他,爱他。我得不到他,就偷了他的尸身聊以藉慰”的虎狼之词!   没有这对极品兄妹干不出来的事情。   如今白术的身份被沐朝夕窥破,麦厂花要灭口。   白术说道:“不行。”   麦厂花难以置信,“你居然相信沐朝夕?”   白术说道:“我不相信他,但是你不要杀他,找其他办法解决,为什么威逼利诱都行,除了杀他。”   白术觉得,二狗子沐朝夕若死了,挺遗憾的。   真是奇怪,麦厂花上下打量着白术,“你变了,不过杀一个人而已,你以前没有这么优柔寡断。难怪我有时候觉得沐朝夕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这段时间,你和他朝夕相处,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一个一心向上爬的锦衣卫,为何要发毒誓包庇你?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十年夫妻,麦厂花直觉前妻和沐朝夕有问题。   我和他没发生什么实际的东西,只是一场误会(仙人跳)。   白术摇头:“你还不了解我?谁能对我这种人有意思?除非他脑子有病。”   拳打兄长正德帝,死了还砍掉他的头;婚姻关系一塌糊涂,贤妻良母和她绝缘,邻里关系紧张,窦家村人人对她避退三舍,名声不佳。   白术和正德帝一样,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系,天生凉薄,自毁倾向严重,别说正常婚姻关系了,就连和麦厂花的形式婚姻她都能弄失败。   看来脑子有病的不止我一个人。   麦厂花一噎,“你怎么了?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不堪,何必总是妄自菲薄。”   十年夫妻,麦厂花刚开始也是把丈夫和婚姻当成一份工作来做,对白术毫无感情,但时间一长,白术不经意流露出的优点和温情又戳动他的心。   白术对自己的优点不自知,因见不得光的出生,出生即原罪,她和正德帝一样自我厌恶、自我厌弃,却又骄傲的要命。   十年宫廷生活,兄妹两个彼此依赖又互相折磨,白术看不惯越来越荒唐的正德帝,屡次提出要离开宫廷,但是正德帝强拉住不放。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白术反手就是一巴掌。   龙脸瞬间出现五个手指印,正德帝不生气,还呵呵笑道:“打得好,只有你有资格打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死在你手里。”   麦厂花围观这对兄妹相处,简直就是两个变态的日常,时常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无法理解这对兄妹的想法。   他可是东厂的公公啊,别人眼中最应该变态的人了,然而他却是最正常的。   不同的是,麦厂花觉得正德帝已经没得救了,而白术还可以抢救一下,或许是被女医谈允贤抚养长大的,她看似天生凉薄,冷情冷性,没有道德感,羞耻感,其实有一颗悲天悯人医者之心。   白术像是第一次认识麦厂花,“怎么你脑子也有病?你居然觉得我是个好人?”   以前夫妻吵架时,麦厂花无数次说她是个变态,不可理喻。   麦厂花像是发现了一道曙光,说道:“你不容许我杀沐朝夕,嘴上说不相信,心里却希望相信沐朝夕,你以前从来没有试图去相信一个人,包括我。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总是指责我性格扭曲变态么,至于沐朝夕……   白术一副迷惑的表情,“可能是我和沐朝夕一起经历过生死,他救过我好几次,不过,他不是出于见义勇为,或者对我有意思的那种救,他救我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麦厂花心一颤,“你跟他……有交易?”   什么交易?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可描述的样子。   白术淡淡道:“那时候我偷盗龙体,安置在地下室冰窖里,沐朝夕监视我,我就玩了仙人跳,把他迷晕了,偷偷去看龙体。这个二傻子以为真和我春风一度,说要负责,还曾经以为我怀孕,说要娶我,还发誓对牛二视同己出,啧啧,男人不可理喻的保护欲和自以为是,真是——”   “等等。”麦厂花瞬间抓到了重点,打断道:“什么春风一度,你是怎么玩的仙人跳?”   什么仙人跳会让一个男人腆着脸要求负责,还发誓把重磅拖油瓶视为己出?迫不及待的喜当爹?   白术环顾四周,“这大白天的,不好吧。”   麦厂花的心越来越沉,“你到底是怎么玩的仙人跳,这小子还要娶你?”   白术双手高举,表示无辜,“这都是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告知真相,他现在已经对我完全死心,发誓不会再有类似荒唐的想法,他对我说过,他现在只是为了执行锦衣卫拍给他的任务,而不得不贴身保护我,例行公事而已。”   然而,麦厂花已经无心听白术解释了,第三遍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对他玩的仙人跳?”   白术一噎,她毕竟和正德帝不一样,正德帝完全泯灭了道德感和羞耻感,毫无底线,白术是有底线的——哪怕那条底线比起正常人来说是相当低,近乎于无。   难道在大白天里泡个澡,然后还原那晚“我好空虚,好寂寞,好冷”,以及“你就当做善事,安慰一个空虚的妇人。只有一晚,明天过后,你我再无瓜噶”等虎狼之词?   正德帝没问题,白术做不到。   看着白术欲言又止的样子,麦厂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为什么你总是在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下、可以挽回的时候,你却总是打击我?   麦厂花完全忘记了刚才安慰她你不必妄自菲薄的话了,“我不问你了——我去问沐朝夕。”   麦厂花转身离去。   白术赶了过去,低声道:“你不要杀他。”   毕竟是我对他玩的仙人跳。   不说还好,说了更难受,暴怒之下的麦厂花那里听得懂她的未尽之言,哐当一声,将房门重重的关上,震得门框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白术站在窗台前,看着麦厂花一身杀气,不由得打开房门,跟了过去。   咸安宫。   由于嘉靖帝的小和尚刚刚被白术割下堆堆帽,不便走动,陆炳奉命带断舌太监何公公去乾清宫。   陆炳发现沐朝夕已经捷足先登,到了咸安宫,手里端着一杯茶,已经喝了一半。   何公公面前有一个火盆,一副纸笔,火盆里满是灰烬,应该是写一张,烧一张。   从灰烬堆积的厚度来看,沐朝夕与何公公“相谈甚欢”,“说”了不少话。   “陆大人来了。”沐朝夕放下茶盏,把上位让给陆炳,“标下看了以前的卷宗,还有些不解的细节过来问何公公。”   下属办事细心得力,做到前一步,陆炳很是高兴,“他都招认了?”   沐朝夕说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许他出宫,给他一个皇庄养老。”   陆炳:“就这么简单?”   沐朝夕说道:“人走茶凉,再大的忠心,也斗不过时间,他老了,与其老死深宫无人问,不如出宫过几年自由自在的日子。”   陆炳对沐朝夕深信不疑,”既然你都问的差不多了,他写得慢,有些细节你去和皇上补充。”   沐朝夕施了一礼,“愿为大人效力!”   陆炳对何公公很客气,“劳烦走一趟。”   陆炳并不知道,他转身出门的瞬间,何公公对沐朝夕点了点头。   沐朝夕也有脑子的,他刚才找何公公是提前对口供,将白术的一切抹去,只说郑金莲和正德帝的关系。   依昨晚沐朝夕对白术和何公公相处细节的观察,这个何公公和白术显然更为亲近。   何公公愿意保护白术。   弘治正德两朝两次郑旺妖言案的爆发,郑金莲产子早就风言风语,何公公的证词,只是将谣言变成石捶而已。   对何公公而言,说出一半的真相、藏一半并不难。   沐朝夕搞定了何公公,心想,此举定让白术从此对我刮目相看!   让你不相信我的信誉和智慧,你给我等着。   一行人乾清宫而去,半路遇到一个人,此人赏心悦目,春花秋月尚不及他一半。   但是麦厂花杀气腾腾,俨然一朵带刺的玫瑰。   陆炳跟他打招呼,麦厂花淡漠的点点头,目光转向陆炳身后的沐朝夕。   沐朝夕不知道仙人跳事件东窗事发,求生欲的本能让他想要跑。   不,我不跑,我已经是指挥佥事了。   沐朝夕强行镇定。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一身杀气来了!   麦厂花瞥了何公公一眼,走到沐朝夕跟前,问:“沐佥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沐朝夕被麦厂花可怕的眼神给煞到了,完全忘记了刚才还自我打气,立刻秒怂:“不……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沐朝夕:我的男主光环呢?作者是不是忘记给我了?   一盆更大的狗血还有一章到达现场~   碰到国庆依然早更日更的作者,就表扬一下呗~ 第44章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还什么都没问,你就怂成这样?   那个仙人跳肯定不只是仙人跳这么简单!   我前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沐朝夕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让麦厂花更加火大, 他脑中白术的仙人跳变得更加不可描述了。   麦厂花眼中杀气越来越重,沐朝夕就越怂, 然后恶性循环下去, 就连旁观者陆炳都觉察出不对劲来。   无论如何, 沐朝夕是锦衣卫的人, 是自己一手栽培的重点人才。   虽然锦衣卫无论是能力还是智慧都屡次被东厂压在地上摩擦吊打, 但是陆炳作为老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手下第一红人被麦厂花欺负。   这样以后谁敢为他卖命。   陆炳过去劝道:“麦厂花,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好商量嘛, 有话慢慢说。”   麦厂花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是我和沐佥事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陆炳以为麦厂花瞧不起他才会这么说,不禁有些恼火,一把拉住沐朝夕的右胳膊, “我们还有急事向皇上交差,先走了, 告辞。”   麦厂花那里肯放?一把拉住了沐朝夕的左胳膊。   一左一右,沐朝夕站在中间被陆炳和麦厂花拉扯,左右为难。   正僵持不下时, 宫人眼瞅着不对头, 把嘉靖帝请来了。   嘉靖帝的小和尚伤口还没有愈合,是坐着软轿来的, 老远就看见沐朝夕站在中间,被陆炳和麦厂花来回拉扯。   两男抢一男。   麦厂花色若春晓之花,陆炳是大明新贵,两个都位高权重。   沐朝夕在中间欲言又止,被人拉拉扯扯还好脾气的一言不发,如流水中的浮萍,好像任凭陆炳和麦厂花角逐胜负,那边水流的汹涌就跟那边。   这场景让嘉靖帝开了眼:三人行,必有内情。   嘉靖帝年纪小,压力大,不禁有些阴谋论:麦厂花是白术前夫,也是宫里的地头蛇,估摸当年晓得郑金莲和正德的关系。沐朝夕通过白术的祭文窥破此事,麦厂花这是找沐朝夕算账的?陆炳为了上司要维护手下,就这样拉拉扯扯起来了。   差点被枕边人咬成丧尸,嘉靖帝疑心甚重,不禁怀疑麦厂花的忠心:你们这些皇宫的旧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   嘉靖帝一来,陆炳和麦厂花不得不暂时放过沐朝夕,对皇帝行礼。   沐朝夕差点被拉扯成两半了,劫后余生。   嘉靖帝人小,但很能忍,东厂屡立奇功,现在还不是和麦厂花这种地头蛇翻脸的时候,嘉靖帝还需看麦厂花的表现。   因而嘉靖帝没有当场发脾气,喜怒不形于色,说道:“秋老虎厉害,天气炎热,两位这么大的火气,在日头底下就更旺了,有什么事情去屋里头再说。”   这要是等着陆炳和麦厂花当场动武打起来了,传出去东厂和锦衣卫不和,他这个皇帝岂不是颜面扫地?毕竟都是这两个都是皇帝的直属部门。   嘉靖帝小小年纪,已经懂得了驭人之道,晓得轻重缓急。   嘉靖帝对麦厂花心生耿介,怀疑他的忠心——你到底忠于我,还是忠于正德帝?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几人跟着嘉靖帝回去。   这时白术闻讯赶来,她身娇腿软,在毒日头里跑过来,此时气喘吁吁,脸都白了。   白术听说陆炳带走了咸安宫的何公公,连忙来到乾清宫。   进来一瞧,何公公与沐朝夕都好好的,一副淡定的样子,麦厂花和陆炳则面色不善。   什么情况?   白术一时摸不着头脑。   麦厂花说道:“你来做什么?天这么热,小心中暑,赶紧回去。”他以为白术是关心沐朝夕安危而来的,怒火更甚。   陆炳心里有气,何况白术写过郑金莲的祭文,也是此事的知情者,麦厂花要她走,他非要她留下!   这个麦公公,你目中无我也就罢了,你胆敢对皇帝隐瞒此事,就是欺君!   皇上是多么需要这个秘密啊。   陆炳说道:“白司药请留步,皇上有话问你。”   一听这话,麦厂花简直不知道沐朝夕和陆炳他更讨厌谁了。   白术担心何公公,于是跟着众人一起走。   沐朝夕心急如焚,对着白术疯狂使眼色:我都安排好了,你来干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   如果眉眼能够准确传达信息,人类就不需要语言和文字了。   所以白术根本不明白沐朝夕挤眉弄眼是啥意思。   但是在麦厂花看来,沐朝夕这幅猥琐做作(在他看来)的表情分明是表明两人有奸/情!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麦厂花恨不得揭开沐朝夕的头盖骨往里头一探究竟。   沐朝夕撞见麦厂花的寒冷如冰的眼神,不由得的打了个寒噤。   麦厂花见他打哆嗦,就越讨厌,形成了死循环。   这是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震震,干旱了一个多月的京城终于要赢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了。   大风起。   一片片黑色雪花般的东西纷至沓来。   白术摊开手掌,接了一片,是炭化的灰烬。   琼华岛烧到今天,终于烧干净了,寸草不留。   隔着烟波浩渺的太液池,黑色的灰烬被囚禁在岛上,如今大风起兮云飞扬,灰烬一片片乘风而来。   空气污浊,宫人关闭门窗。   室内光线晦暗,不过视线尚可,但嘉靖帝还是命宫人点燃一盏盏宫灯。   琼华岛杀出个黎明的那一夜,给嘉靖帝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他得了丧尸PTSD(应激障碍症),从此惧怕黑暗,就连夜里睡觉,卧房也是彻夜点灯到天亮。   所以室内光线稍微黯淡,嘉靖帝都无法忍受,必须亮若白昼,亮到丧尸都不敢靠近的程度,他才有安全感。   嘉靖帝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本来美好的初夜糟糕透顶,若是一般人承受这种打击,早就垮了,他还能硬撑,已是不易。   嘉靖帝这两天尽量不去回忆初夜和丧尸一起度过的噩梦,刚刚一片片黑雪花迫使他不得不想,此时嘉靖帝脸色有些不好,他急于用其他事情冲淡噩梦,迫不及待对陆炳说道:“你将郑金莲是正德帝生母之事详细说来。”   陆炳说道:“皇上,此事乃是锦衣卫佥事沐朝夕发现的,他也详细查阅过弘治、正德两朝的郑旺妖言案,也是他问过白术与何公公,此事由他阐述最合适。”   陆炳不抢沐朝夕的功劳,并非出自高风亮节。   陆炳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存心要沐朝夕在御前出头,把功劳给他,这样麦厂花就不敢再公然欺负他了。   东厂素来欺负我们锦衣卫无人,沐朝夕是锦衣卫一员副将,把他捧出去了,锦衣卫的腰杆才能立得起来。   陆炳主动推出沐朝夕,话语权开始转移,天上掉馅饼,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沐朝夕简直不敢相信。   或许是霉运到头,开始转运了。   沐朝夕世家出身,短暂惊喜过后,迅速把握住机会,将他发现调查的经过结果当众告诉嘉靖帝——除了删去白术是正德帝亲妹妹的事情。   这下沐朝夕令白术和麦厂花刮目相看:沐朝夕此举,不仅仅是保护了白术的身世,更是公然欺君!   沐朝夕这是把自己命运和白术的身世这个惊天大秘密绑在了一起,从此在一条船上,一起沉浮。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一心往上爬的世家子弟做出欺君的选择?   这是人性的光辉,还是道德的楷模?   听着沐朝夕娓娓道来,连麦厂花都不想揍他了。   无论沐朝夕如何讨厌,他都保护了白术,让白术得以远离宫廷,获得自由。不必背上长公主这个枷锁,困在宫廷,当做嘉靖帝的一枚棋子,和张太后斗法。   白术回想着沐朝夕临走时那句“你低估了我的信誉,还低估了我的智商”。   居然是真的?   简直不敢相信。   嘉靖帝听完,问何公公,“此事宫里头还有谁知晓?”   何公公和沐朝夕已经对过口供了,稍作挣扎,在纸上写道:“张太后、麦福、麦穗、白术。”   原来麦家父子都知道!   这也难怪,加上白术,这三人以前就是一家人,都是正德帝的心腹。   嘉靖帝看向麦厂花和白术,“你们两个可知罪?”   白术说道:“皇上从未问过微臣。”我不算说谎。   嘉靖帝一噎。   麦厂花心道不好,白术被先帝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是个敢触碰龙之逆鳞的主,可是此君非彼君,嘉靖帝心思深沉,白术这样直来直去,怕是要吃亏的。   麦厂花赶紧出言补救,“微臣和白司药以前还是夫妻的时候,一起效力御前,先帝时常去咸安宫祭拜生母郑金莲,都是微臣夫妻以及何公公安排,因而微臣一家人都知道此事。先帝身为人子,要顾忌弘治帝的名声,还有大明朝局的稳定,所以要微臣一家人保密,郑旺妖言案必须是铁案,不得翻案,郑金莲从来不曾存在于人世。”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一家人答应了正德皇帝,一直保守这个秘密。正德皇帝已经走了一年多了,宫廷换新主,本以为这个秘密会从此跟着正德皇帝一起埋葬,没想到吾皇英明,勘破此事。”   麦厂花言下之意,就是一切都出自忠君,我们一家人都是给皇帝打工的,怎能换一个皇帝,就把旧主一股脑全部卖给新皇帝?   无论做人还是当官,都需要要点脸。我们一家人要是那种出卖旧主的人,你以后也不会信任我们的。   嘉靖帝看了沐朝夕一眼,“你不用拍朕的马屁,是沐佥事心细如发,聪明机敏,发现其中蹊跷。”   又转为看向麦厂花,瞳孔猛地一缩,目光冰冷,“你们前夫前妻若真的只是出于忠君而隐瞒此事,为何刚才麦厂花对沐佥事拉拉扯扯,目光不善?为何白司药也匆匆赶来?你们两人分明是想抢在沐佥事开口之前,逼沐佥事改口或者干脆灭口?”   因初夜枕边人变丧尸攻击,嘉靖帝的疑心病颇重,麦厂花救了他的命,他依然怀疑麦厂花的忠心。   陆炳这个皇帝第一狗腿早就看麦厂花不顺眼了,随声附和道:“白司药倒也罢了,妇人家胆小怕事,情有可原。麦公公对沐佥事目露凶光,生拉硬拽,这是要干什么?还敢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情,简直太嚣张了,这里是皇上的乾清宫,不是东厂的弓弦胡同。”   陆炳对麦厂花的攻击藏着私心,不过他的说法也没有错,麦厂花的确是要灭口的表情啊!   这下白术和麦厂花都暗自后悔不该怀疑沐朝夕的人品和能力了。   但为时已晚,嘉靖帝开始疑心麦厂花和白术了。   就在麦厂花寻找对策时,沐朝夕深深叹了口气,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误会麦公公了,方才麦公公对微臣那么凶,并非出于公事或者想要灭口,而是出于和微臣的私事。”   “私事?”嘉靖帝不解,“什么私事能够让麦厂花对你起了杀心?”   白术和麦厂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沐朝夕想起白术那句“因为我疯狂的迷恋他,爱他。我得不到他,就偷了他的尸身聊以藉慰”的虎狼之词,照葫芦画瓢说道:“最近微臣和白司药朝夕相处,一起经历了数次生死,对白司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终于人品,日久生情。微臣疯狂的仰慕白司药,想要娶她为妻。微臣向白司药求婚,遭遇拒绝,微臣不死心,数次求婚未遂。”   “白司药不堪其扰,不得已找了前夫麦公公告知此事,麦厂花惊闻此事,就跑来找微臣,要微臣借一步说话,微臣不敢,觉得可能打不过他,就和他当众拉扯起来。”   话音刚落,刚才还对麦厂花兴师问罪的嘉靖帝和陆炳都对其心生同情: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你赶紧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盆狗血泼过来,就问你们敢不敢迎接~听说国庆节留评论的妹纸   都发财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5章 糟糕历史   什么人能够把感人肺腑的深情告白说的人人都想打死他?   只有沐大脑袋能够做到。   论拉仇恨,沐朝夕是专业的。   近墨者黑, 沐朝夕和白术朝夕相处, 好的一点没学到, 满口谎言倒是信口说来, 比真的还真。   室内一片诡异的静默,室外狂风暴雨,呜咽的风声就像妖魔鬼怪出没。   还是小皇帝有魄力,首先打破了沉默,问白术:“白司药, 沐佥事此话当真?”   白术也是个戏精, 她没有正面回答嘉靖帝,而是幽幽的看着沐朝夕,“沐佥事,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如此纠缠不休, 我改还不行吗?”   你说始于颜值, 陷于才华,终于人品。颜值和才华我承认, 人品这种事情, 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我的人品名声素来都不好。   沐朝夕索性一条路走到黑, “我觉得你哪哪都好, 不需要改变, 你暴躁的脾气也是独一无二,世上唯有你如此不同。”   再次深情告白后, 所有人更加想打他了。   要点脸好吗?人家又不喜欢你,人家前夫还在这里,你这样表白就是讨打啊。   麦厂花一把揪出了沐朝夕的衣领,“不许你再打扰她。”   陆炳毕竟是上司,要护短,连忙冲过来当和事佬,“沐佥事发之于情,止乎于礼,白司药拒绝他,他并没有强娶啊。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沐佥事求之不得,有些走火入魔了,一时间爱心无法收回,我会好好开导他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当我这个上司是死人么。   麦厂花并没有真的打沐朝夕,遂放手,“还请陆大人把自己人领回锦衣卫,以后不用沐佥事保护白司药了,白司药的安全由我们东厂负责。”   陆炳心道,这样不行!赶走沐朝夕,白司药治疗丧尸的功劳就要全部归东厂了。   于是,陆炳继续当和事佬,“一码归一码,公私要分明。私事上,沐佥事的确有错,不该对白司药心生爱慕,表白被拒后还不死心。但是公事上,沐佥事几次营救白司药,也配合白司药寻找丧尸狂犬病的治疗方法,贡献有目共睹,白司药并非普通妇人,她是大明寻找治疗丧尸的关键人物,国家栋梁之才,岂能因私废公呢?”   陆炳最近进步神速,句句说在嘉靖帝心坎上。   嘉靖帝说道:“沐佥事,如今大明遭遇不明丧尸狂犬病,此病来势凶猛,一旦传开,大明将生灵涂炭。目前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治疗方法、治病方子几乎一筹莫展,岂能因你个人儿女私情而耽误国家大事?”   初夜惊魂,嘉靖帝年纪轻轻就对男女情爱、婚姻都冷淡了,觉得这些都不如江山社稷重要。   嘉靖帝在本该好好谈一场恋爱的年龄里看破红尘,不理解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沐朝夕,爱什么爱,是升官不好玩还是俸禄赚够了?你有钱有势有地位,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为什么去追求一个太监的前妻以及儿子都可以叫你大哥的离异妇人?   简直不可理喻。   沐朝夕乘机顺着梯子爬,下了台阶,跪地忏悔道:“微臣知错了,微臣会控制住自己,以后只会默默守护白司药,不会再强迫白司药接受微臣的感情。”   麦厂花怒目而视:你强迫试试!   嘉靖帝很满意沐朝夕的表现,“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你出身名门,将来朕必定择名门淑女,为你赐婚,岂不体面。”   陆炳赶紧推了推手下,“还不快谢皇上。”   沐朝夕跪谢皇恩。   护前妻狂魔麦厂花说道:“你还没有向白司药道歉。”   白术向前夫使了个眼色:喂,差不多得了,现在是我该向他道谢,冒着欺君之罪保护了我的身份。   都做到这一步了,沐朝夕不差一个道歉,“白司药,对不起,是我孟浪了。我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若有违誓,我愿意——”   “沐佥事不必发毒誓。”白术打断道:“我相信沐佥事的话,当着皇上的面,沐佥事一定不会说谎。”   已经背负了欺君之罪,还要沐朝夕发毒誓诅咒自己就不合适了。   嘉靖帝很乐意看到手下重归于好,“好,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莫要再提,如今国难当头,都应该以大局为重,莫要被小情小爱给绊住脚了。”   麦厂花当众表态,“我与白司药虽然和离,但还是朋友,我们一起抚养儿子,白司药遇到麻烦,我当然会出手帮忙。倘若沐佥事言而有信,我必定不会再计较。”   要是再骚扰,我还是会揍他的。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嘉靖帝和众人谈论正事,商议如何利用郑金莲打击张太后嚣张气焰。   之前的疑惑有了答案,嘉靖帝说道:“难怪前天白司药一出场就赶走了张太后,这几天一直在仁寿宫没有出来闹事,原来是怕白司药戳穿她并非正德帝生母之事。”   白术说道:“现在皇上也知道,以后张太后若再以辈分压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嘉靖帝沉吟片刻,说道:“虽如此,朕的圣旨已下,不能重选皇后,将来的皇后还是张太后的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后若要害朕怎么办?”   还没结婚,就对婚姻报以悲观情绪,众人都觉得将来的陈皇后前途堪忧。   然而,这也不知他们能掌控的,陈氏既然选择投靠张太后,就要自食恶果。   白术说道:“这是将来的事情了,陛下目前需养好身体,目前并不知龙体是否有余毒,倘若……嗯,必然会危及子嗣的健康,造成胎儿畸形,即使生下来也容易夭折,皇上以保重龙体为主,皇上还很年轻,子嗣不必急于一时。”   嘉靖帝对爱情婚姻充满负面情绪,但是他渴望子嗣,听说影响生育,顿时大惊:“朕需要子嗣,没有儿子,朕的帝位不稳。”   白术劝道:“皇上励精图治,万民臣服。正德帝在位时,三十出头都没有儿子,把江山当做玩物都能保证帝位巩固,皇上比先帝英明,坐稳江山从来都是靠本事,而不是儿子。”   嘉靖帝一想,白司药说的对。正德帝荒唐一生,自绝子嗣,只要他活一日,就稳坐江山,就连宁王谋反,也是一个月就平乱了,我比他有本事,又勤奋自律,他能做到的事情,我肯定也能做到。   不,我能做的比他更好。   都已经说开了,麦厂花乘机抖出另一个惊天大秘密,向新君示好,以挽回差点失落的君心:“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嘉靖帝:“说。”   麦厂花说道:“前年宁王谋反,誓师大会时,拿出盖着张太后大印的诏书,声称正德帝一直没有子嗣,且不宠信嫔妃,为了延续皇室大宗的血脉,张太后从宗室里选中了宁王之子为太子,过继到正德帝名下。如今正德帝有奸臣,以钱宁等八虎奸臣为首,蒙蔽皇帝,故,起兵勤王,诛杀八虎等奸臣,以正朝纲。”   弑君为伦理若不容,所以谋反都是勤王诛杀奸臣为幌子,当年永乐帝从北京打到南京,赶走侄儿建文帝朱允炆也是以“靖难”为口号,杀黄子澄等奸臣,最后得以成功。   宁王想要效仿永乐大帝,打着勤王的幌子起兵,手中还有张太后过继宁王之子为孙子的诏书,自以为正德帝荒唐任性,不堪一击,起兵必定成功。   但是看似荒唐的正德帝派出一个文臣王守仁阻击叛军,仅仅四十二天就把宁王给解决了,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宁王全家死绝,皇帝梦破碎。   沐朝夕就会在那个时候加入王守仁临时召集的平乱军里,因战功累累而脱颖而出,被王守仁推荐给正德帝的。   此事众人皆知,不过,嘉靖帝相信麦厂花绝对不会将众所皆知的事情拿出来讲,问道:“难道其中有蹊跷?”   小皇帝聪明,政治嗅觉敏感。   麦厂花说道:“那个张太后立宁王之子为太子,做主过继到正德帝名下的诏书,是真的。”   这个黑料真是劲爆啊!   小皇帝坐不住了,顾不得小和尚还疼,腾的一下站起来,“此话当真?”   当年大明官方都声称这是伪诏,民间也都不相信宁王的宣言,张太后怎么可能瞒着自己亲儿子正德帝,秘密和宁王暗通款曲,立下宁王之子为太子,过继到正德帝名下呢?   除非张太后得了失心疯。   但是现在,正德帝并非张太后亲儿子,张太后杀了正德帝生母郑金莲,母子面和心不合的事情被揭穿,那么张太后背叛正德帝,和宁王商议过继子嗣、立为太子,逻辑上就能说得通了。   麦厂花说道:“微臣不敢欺君,当年王守仁大人平乱,缴获此诏书,当做战利品献给先帝,微臣一直在先帝身边护驾,有幸看到此诏书,经过验证,诏书是真的,张太后的印也是真的,张太后真有废帝而立宁王之子为皇帝的打算。”   “这个毒妇!”嘉靖帝一想到自己差点和帝位失之交臂,就心生一股恶寒,“张太后为何独独选宁王之子?宁王是从洪武朝传下来的,第一代宁王朱权,传到造反的朱宸濠,已经是第五代宁王,皇室血脉淡薄,何况按照《皇明祖训》,朕才是皇位继承的第一人选,成化帝是朕的亲祖父,他宁王算什么东西,张太后为何舍近求远?”   麦厂花说道:“正因皇上是天命所归,继承皇位第一人,即使没有张太后支持,内阁也会拥戴皇上继位。而宁王是旁支,必须由张太后通过过继的方式,立宁王之子为太子,才能染指皇位,所以张太后为了将来继续掌控权柄,就必须立一个依赖她的附庸为皇帝。”   “皇上,其实先帝病逝之前,为了防止张太后染指权柄,特意立下遗诏,直接表示按照宗法继承,该由皇上从安陆过来继位,并没有说要皇上过继,先帝对皇上寄予了希望,由此摆脱张太后的阴影。皇上,先帝早就看好您了。”   这一次皇室绝嗣后的继承和普通家族继承不一样。   普通的大家族,如果本宗绝嗣,就会从旁支挑选嗣子,过继在本宗,尊本宗的父母为父母,亲生父母反而退了一射之地,成为伯父伯母,将来继承本宗的遗产,子嗣也必须尊过继的为祖父祖母。   但是嘉靖帝不一样,按照正德帝的遗诏,他是以旁支直接上位,本宗绝嗣,旁支成为新的本宗,他并没有过继到弘治帝和张太后名下当儿子。   他从皇室宗法上,依然是兴献王的儿子,所以他称张太后为伯母皇太后。   既然不是过继的儿子,那就没有必要像正德帝一样,必须和张太后保持母慈子孝的假象了。   这也是嘉靖帝一直坚持的原则,皇位他要,过继坚决不行。   去年嘉靖帝从湖北安陆来到京城,内阁首辅杨廷和和张太后要求他从东华门进入皇城,居住在文华殿——这是迎接太子的礼节,太子的东宫就在文华殿。   张太后当时就盘算着过继的主意,把这个小皇帝变成她第二个儿子。   但是年仅十五岁的嘉靖帝是个有骨气的,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帝位,要放弃寡母,认张太后为母亲,一边是青春丧夫的寡母蒋氏,这个小皇帝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要求家乡安陆,不当皇帝了!   嘉靖帝当时说:“遗诏以我嗣皇帝位,非皇子也。”   意思是说,遗诏上说要我来皇帝,不是当太子,过继出去的。   双方僵持不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和张太后只得退让,内阁次辅梁储(胡善围的读者应该记得他)主动去大明门迎接嘉靖帝,送到奉天殿继位。   当年种种压力,惊心动魄,历历在目,陆炳想起那时候受的窝囊气,当场就落泪,“皇上,咱们太难了,熬到现在不容易。”   嘉靖帝那时候才十五岁,小小年纪,禁得住帝位的考验,实属不易。   嘉靖帝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依然淡定,问:“张太后的诏书何在?”麦厂花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段终生难忘的往事。   麦厂花说道:”当年先帝驾崩之前,担心将来皇上斗不过张太后,留有后招,就将诏书交给微臣,藏在麦府,以备紧急之用,献给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正德皇帝那么荒唐任性是有原因的,这是舟个人对这段糟糕历史的看法,走阴谋论,并非官方认可的判断,大家不要被我带偏了。我个人觉得诏书是真的,张太后与宁王有阴谋,此文完全是我个人的看法。 第46章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种种迹象表明, 正德帝就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自断子嗣, 把本宗搞垮, 让旁支彻底上位,为此, 都不屑享受后代的香火, 搞过继继子嗣这种常规操作, 非要移花接木, 藏住自己支持湖北安陆献王府的心思, 放任张太后和宁王暗通曲款,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激发宁王的野心, 诱惑其造反, 然后平乱,铲除张太后的指望。   正德帝点燃了张太后的希望, 又亲自掐灭了,就像猫捉老鼠似的, 玩弄于鼓掌之中,这对母子相互憎恶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然而, 宫廷对外一直都是母慈子孝,多么讽刺啊。   当嘉靖帝看到麦厂花送来的张太后过继宁王之子为嗣孙的诏书, 顿时对前任的看法大有改观:他一直以为正德帝是个荒淫无道、只顾自己享乐的无能皇帝,然而当他当了皇帝, 尤其是内阁两次打回他要母亲蒋太后主持选秀的圣旨,坚持要张太后主持为他挑选皇后, 他不得不被迫同意这一风波,他才知道无论正德帝玩得多么厉害,都不耽误他每天处理繁重的国家大事,从无拖沓。   无论内阁还是司礼监,以及后宫,他都能够操控自如,按照他的意愿下达指令,正德帝在操控权术上是铁腕,牢牢把控着皇权。司礼监,内阁,太后,都是他的工具,正德帝始终掌握着主动权。   而嘉靖帝呢,连给自己选妻子都不能做主,他不是皇权的主人,只是皇权的傀儡。   正德帝唯一的弱点,就是输在一个孝字上,作为皇帝,他必须表面上和张太后扮演母慈子孝,满足两个舅舅张鹤龄和张延龄的贪婪。   无论他如何疼惜生母郑金莲,他都只能默认生母永远见不得光的残酷事实。   他是个高明的棋手,在临时都不忘记布局,给继任者留下牵制张太后的诏书。   看完诏书,嘉靖帝突然理解,甚至开始同情前任了。   嘉靖帝十五岁登基为帝。   正德帝也是在十五岁的时候登基。   冥冥之中,两个同龄的小皇帝在不同的时空,在同样的奉天殿、同样一把龙椅上加冕称帝。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他们都过早的承受住了皇权的压力。   嘉靖帝合上了诏书,问麦厂花,“先帝思虑周全,这个诏书就是特意吩咐你等郑旺妖言案揭开之时拿出来的吧?是为了要朕帮忙掩盖郑金莲的存在。”   郑金莲是正德帝生母、张太后借腹生子一事和张太后支持过继宁王之子为太子,为宁王谋反造势的诏书铁证。   这两者都是张太后的把柄。   而郑金莲只有口供,没有证据。但是诏书白字黑字,有张太后的印章,是铁证。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知道那个把柄更好用一些。   麦厂花说道:“先帝说,本宗已经绝嗣,旁支崛起,算是为生母复仇。逝者已逝,不易旧事重提,打扰逝者九泉之下清净,就让这一切恩怨随着绝嗣而结束吧。”   放过郑金莲这个可怜的女人。   童年被父亲虐待,少女时因姿容出众而几近辗转,被人当做礼物一样送来送去,青年时沦为生育工具,从此幽闭咸安宫。   弘治帝和张皇后一人一世一双人的爱情童话,建立在郑金莲的痛苦之上。   郑金莲生前被当做生育工具,难道死后也被当做攻击张太后的把柄?   无论生死,都是别人的工具。   张太后的过继诏书,就是正德帝向继任者嘉靖帝“购买”生母死后的清净。   嘉靖帝也是有母亲的,遥想蒋太后刚刚进宫时,被张太后以藩王妃礼节接待,被迫行跪拜大礼的耻辱。   再想蒋太后不能做主选儿媳妇,只能选两个嫔妃的委屈,嘉靖帝心中一痛,手中轻薄的诏书变得沉甸甸的。   这是儿子对母亲最后的保护了。   嘉靖帝说道:“好,从即刻起,朕从未听过世上有郑金莲此人,你们也不许再提此事。”   麦厂花、白术还有断舌何公公齐齐下跪:“谢主隆恩。”   陆炳在一旁狂拍马屁,“皇上慈悲。”   沐朝夕观察着白术的神色,心下一叹:正德帝用诏书保护郑金莲,其实也是保护妹妹白术的真实身份。   如果嘉靖帝抓住郑金莲的把柄一直挖下去,迟早会把白术这个长公主挖出来。   现在好了,诏书一出,一了百了。   就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被一个更大的惊人大秘密给压下去了,化为无形。   正德帝算无遗策,就连白术都甚为震撼,嘉靖帝后来说了些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回荡着哥哥痞赖的话语:“你不能走,朕一生都要困在这里,朕好寂寞,你要陪着朕。”   “除了自由,朕一切都可以给你,甚至你想学武则天当皇帝,朕也可以满足你。”   “你会永远陪着朕,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然后呢?他真的死了,却没有死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外头暴雨敲窗,一雨入秋,室内一灯如豆,晦暗无光,白术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发呆,她自幼虚弱,已经换上了夹衣,心里依然是冷的。   沐朝夕忠于职守当贴身保镖,发现她许久连坐姿都没有变,有些担心,“白司药,该休息了。”   白术猛地一惊,是她要沐朝夕砍下哥哥的头,那一具只想咬她脖子的行尸走肉不是他哥哥了,只剩躯壳,没有灵魂。   然而,在沐朝夕挥刀砍头的那一刻,她的心脏还是会锥心刺骨的疼。   白术指着罗汉床,“沐佥事请坐。”   白术太客气,令沐朝夕心头一紧:每当白术态度良好时,总会出什么幺蛾子,比如仙人跳什么的,这一次白术要怎么玩他?   沐朝夕:“我……不累,站着就行。”   可不能再上当了。   沐朝夕不坐,白术却站起来,她久坐且保持一个姿势,突然站立,顿时头晕眼花,双腿发软,扶着罗汉床上的案几。   眼看着歪歪扭扭要摔倒,贴身保镖沐朝夕连忙跑过去扶着她,“白司药小心。”   大手扶着她的纤腰,似乎脆弱的要折断。   沐朝夕心中一荡,赶紧放手,“你还是坐着说话吧。”   白术坐了回去,指着案几对面的坐垫,“沐佥事请坐。”   好像挺有诚意的样子,应该不是圈套。   “白司药有何事?”沐朝夕坐下,他和白术之间只隔着一个案几,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敢看她。   白术说道:“我要向你道歉,无论信誉还是智慧,我都应该相信你的。”   沐朝夕挺了挺腰杆,“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许再犯。”   白术又道:“既然你帮了我,有一件事我不好再瞒着你。”   沐朝夕:“何事?”你这个人神神秘秘的,天知道你还瞒着多少事情啊!   白术说道:“就是你今天问我的那件事。我是女孩,皇室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公主,按照张太后一贯的行事风格,必定把我下嫁到娘家张家的某个侄儿,亲上加亲,确保张家永世富贵荣华,为何当年我会被送出宫廷,由女医谈允贤抚养的疑问。”   嘉靖帝已经发誓不会重提郑金莲,让逝者安息,不过沐朝夕心中的疑问一直在,顿时有了兴趣,“对啊,为什么?”   白术说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当时张太后根本不知道我是长公主,她不晓得我的存在。”   这简直是个比窗外的雷声更大的雷了。   沐朝夕:“这怎么可能?你是郑金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张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郑金莲生下了第二胎?”   白术反问:“成化朝时,万贵妃逼多少孕妇喝下堕胎药,掌控后宫,为何弘治帝还是会在万贵妃眼皮子底下生出来,活下来,长到七八岁都没有被万贵妃发现?都说后宫的人趋炎附势,眼中只有名利,其实并非如此,后宫也有人情冷暖,也有人愿意飞蛾扑火般去保护弱小……”   原来,郑金莲生下第一胎男婴朱厚照之后,孩子落草之时就被抱走,成为张皇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嫡子。   郑金莲乞求见儿子一面,反正婴儿是没有记忆的,遭遇拒绝。   郑金莲就此绝望,她是个人,不是机器,人是有感情的,绝望的她去寻死,结束痛苦,但是被伺候她的何公公救了。   何公公鼓励她,只要活着,就有见到儿子的希望,将来儿子长大,登基为帝,她有机会看到儿子。   郑金莲燃起生的希望,期待儿子快点长大。   然而,随着张皇后的二胎——其实她亲生的头生子朱厚炜夭折,担心“嫡长子”朱厚照也会夭折,没有继承人,帝后想起了几乎抛到脑后的郑金莲。   这个生育工具很好用,帝后决定再用一次。   弘治帝在咸安宫睡了好几个月,郑金莲一直没有怀孕,反而是坤宁宫传来好消息——张皇后怀孕了!   弘治帝和张皇后欣喜欲狂,很快又将生育工具郑金莲抛到脑后,一心关切张皇后日渐膨胀的肚子了。   但是郑金莲当月偷偷割破了大腿,挤出鲜血充当癸水,她,再次怀孕了。   但是她不想保胎,她不想经受再次失去孩子的痛苦,不如不生。   她刻意吃生冷之物,跑跑跳跳,何公公发现了她的异常,正要向帝后上报这个“好消息”时,她跪下,苦苦哀求,求何公公放过她的肚子。   何公公有了个大胆的计划:隐瞒郑金莲的二胎,偷偷生下来,送到宫外去,给肚子的孩子自由。   就这样,何公公每个月偷偷弄鸡血充当癸水,郑金莲刻意减少食量,保持身材,用布条束腹部,穿宽大的衣服。   宫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张皇后的肚皮上,咸安宫无人关注,居然就这样奇迹般的瞒下来了。   张皇后爱惜这一胎,特意宣召著名女医谈允贤进宫为她安胎。   谈允贤善良,有活菩萨的美誉。   郑金莲和何公公决定赌一把,在谈允贤进宫之前的前夜,服下催产药物。   郑金莲一声不吭生下白术,把一根软木都咬烂了。   何公公将致人昏迷的药喂给白术,让哭泣的白术安静下来。   次日,谈允贤进宫,给张皇后问诊,走的时候,何公公借口帮助谈允贤背沉重的药箱,将昏迷的小婴儿塞进箱子里。   谈允贤在西安门上了马车,闻到药箱里传来一股尿骚味,打开箱子一看,居然是个初生儿!   全身都是红的,像个毛猴子,在睡梦中尿了,尿液渗出箱子外头。   “等等!”谈允贤叫住何公公。   何公公目光露出乞求之色,嘴唇翕动着,不停的做出“求求你”的口型。   谈允贤动了怜悯之心,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瓜子,“赏你的,多谢你帮我背了一路。”   白术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金瓜子,“何公公和我的老师谈允贤救了我,代价惨重,何公公失去了舌头,我的老师死了婆家全家,亲眼看着唯一的孙子杨濂被砍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真相,有个读者猜出所有真相,真是太牛X了。可惜你们看不到评论,唉。   另外,内阁次辅梁储你们真的不记得他了?啊啊啊他就是胡善围的学生——黄惟德的侄孙啊,最后一章和谈允贤一起出场过,为此,我还出了一道很变态的古文阅读理解题目,你们好好重温一下。   阅读下面的文言文,完成问题。   梁储传   梁储,字叔厚。举成化十四年会试第一,授编修。弘治四年进侍讲。改洗马,侍武宗于东宫。册封安南,却其馈。久之,擢翰林学士,同修《会典》,拜吏部右侍郎。正德初,改左,专典诰敕。刘瑾摘《会典》小疵,储坐降右侍郎。瑾诛,以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十年,杨廷和遭丧去,储为首辅。明年春,以国本①未定,请择宗室贤者居京师,备储贰②之选,皆不报。   帝好微行,尝出西安门,经宿返。储等谏,不听,然犹虑外廷知。当是时,帝失德弥甚。群小窃权,浊乱朝政,人情惶惶。储惧不克任,以廷和服阕,屡请召之。廷和还朝,储遂让而处其下。   十三年七月,帝从江彬言,将遍游塞上。托言边关多警,命总兵官朱寿统六师往征,令内阁草敕。阁臣不可,帝复集百官左顺门面谕。储泣谏,众亦泣,帝意不可回。储独廷争累日,帝竟不听。   秦王请关中闲田为牧地,帝排群议许之,命阁臣草制。廷和等引疾,帝怒甚。储度不可争,乃上制草曰:“毋收聚奸人,危我社稷,是时虽欲保亲亲不可得已。”帝骇,事遂寝。明年,帝将南巡。言官伏阙谏,储等亦以为言。会诸曹多谏者,乃止。   宁王宸濠反,帝南征,储扈从。在道闻贼灭,连疏请驾旋。帝以宸濠械将至,问处置之宜。储等请如宣宗征高煦故事,罪人既得,即日班师。   帝崩,杨廷和等定策迎兴世子。故事,当以内阁一人与中贵勋戚偕礼官往。廷和欲留蒋冕自助,而虑储老或惮行,乃佯惜储惫老,阻其行。储奋曰:“事孰有大于此者,敢以惫辞!”遂与定国公徐光祚等迎世子安陆邸。既即位,给事中张九叙等劾储结纳权奸,持禄固宠。储三疏求去,命赐敕驰传,遣行人护行,岁给廪隶如制。卒,特赠太师,谥文康。   (选自《明史·列传第七十八》,有删改)   【注】①国本:确定皇位继承人。②储贰:储副,太子。   1.对下列句子中划线词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A.同修《会典》 同:共同参与   B.备储贰之选,皆不报 报:答复   C.储惧不克任 克:完成   D.帝骇,事遂寝 寝:停止   2.以下各组句子中,全都表明梁储以国家大事为重的一组是①册封安南,却其馈 ②杨廷和遭丧去,储为首辅 ③请择宗室贤者居京师,备储贰之选 ④廷和还朝,储遂让而处其下 ⑤会诸曹多谏者,乃止 ⑥事孰有大于此者,敢以惫辞A.①④⑥   B.②③⑤   C.①②⑤   D.③④⑥   3.下列对原文有关内容的概括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A.梁储仕途平坦。梁储考取了成化十四年会试的第一名,被授官为编修,后来被任命为吏部右侍郎、文渊阁大学士等,并入阁参与处理国家的重要事务,再后来还成为首辅。   B.梁储敢于犯颜直谏。皇帝曾经在宫外留宿,梁储等人直谏;皇帝要游塞上时,梁储独自在朝堂上与皇帝争论好几天;在皇帝南征期间,梁储多次劝谏皇帝早回京城。   C.梁储能审时度势。秦王请求将关中的闲田作为放牧之地,很多人都反对,皇帝不听,就连杨廷和都称病辞官,梁储就上书说这样做恐怕最终连想保护亲近的人也不可能。   D.梁储做事当仁不让。皇帝驾崩后,杨廷和想让蒋冕留下来帮助自己,让梁储去迎接兴世子,就假装劝梁储不要去,梁储认为那是职责所在,便和定国公等人到安陆王府迎接世子。 第47章 真相大白   宫里出来一个没有来历的婴儿, 无论男女, 都是个□□烦,但是谈允贤没有拒绝, 还灵机一动,用一枚金瓜子圆了何公公的局。   当时白术只在夜里喝过母亲郑金莲的初乳, 就被何公公狠心灌了催眠的药汁, 之前为了掩盖怀孕,郑金莲不得已瘦身束腰等动作, 又是催生,未能足月生下来,白术因而奄奄一息,几乎夭折。   谈允贤医术高明,逆天改命,硬生生将小婴儿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小女婴在药箱里无意识的抓握, 手里有一片白术,谈允贤干脆以药为名, 成了她的名字。   谈允贤医术高明,她将白术从北京抱到了家乡无锡, 对外只是说在路边捡的, 世道重男轻女, 丢弃女婴太平常了, 捡个弃婴并不稀奇。   因先天不足, 白术时常生病,谈允贤又需经常出诊, 于是给白术医学启蒙,叫她自己学会调养。   就这样,白术磕磕绊绊的长大了,反而是张皇后生下的小公主养了不到两岁,不幸夭折。   帝后费尽心机,所生一子一女全部夭折,从此歇了心思,一门心思抚养嫡长子朱厚照。   就在谈允贤耐心教白术学医学的时候,亲哥哥朱厚照学习如何当一个优秀的帝王。   因只是作为一个继承工具,没有爱,帝后对朱厚照的教育简直可以用反人类来形容了:三岁,开始学习得体的语言和举止。以及禁止任何娱乐活动,只准听圣贤直言。   没错,是一切娱乐。在绝大多数孩子痛快玩耍的年纪里,朱厚照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帝后甚至规定,服侍太子的人都不准有笑容。   宫廷的宴会、戏剧、元宵节灯会、端午节的龙舟、午门射柳等等,太子全都不可以看、更不用说参加了。   后世广电的“禁娱令”和朱厚照的太子学习比起来,简直太小儿科了。   在如此严苛的教育下,朱厚照除了正统教育,他的书法自成一家,草书做匾额,诗歌挥笔,一蹴而就,还能通晓古老的梵文,甚至粗通部分西方国家的语言,还能给诗歌谱曲,音乐造诣非凡。   然而这一切书法音乐语言的才华,在弘治帝眼里,不过是奇淫技巧。   朱厚照十五岁,弘治帝去世,他成了皇帝,结束了压抑的环境,他的叛逆开始初现端倪。   宫中失火,差点烧到乾清宫,宫人紧急护送正德帝到安全的地方。   年轻的皇帝看到火光冲天,却并不害怕,反而露出痴迷欣赏的表情,大赞:“好大一棚烟花!”   因为史上最强“禁娱令”,还是太子的朱厚照每到元宵等庆典,放烟火或者其他娱乐表演的时候,会被帝后下令抱到室内,禁止听到靡靡之音和烟火等“污染”眼睛的东西。   哥哥朱厚照被关在屋子里压抑的要快自闭了,他渴望外面的世界,然而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压抑啊压抑,不在压抑中灭亡,就在压抑中变态,朱厚照属于后者。   而同样的元宵夜,妹妹白术和老师谈允贤逛花灯,谈允贤儿子早亡,只有孙子杨濂养在膝下,两人年纪相仿,穿着同样的红棉袄,吃着糖葫芦,就像兄妹似的亲热,其乐融融就像一家人。   十五岁以前的白术,大体是开心的,看过元宵的花灯、端午的龙舟,在谈允贤的关怀下自由成长。   郑金莲就像雷峰塔镇压的白蛇,动弹不得,何公公讲述儿子朱厚照在“禁娱令”下非人的太子教育,她心疼儿子,但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自己,儿子总是要当皇帝的,而女儿逃离幸运逃离皇室掌控,终获自由。   这对兄妹的命运随着郑旺妖言案二次爆发而改变。   因正德帝登基而大赦天下,郑旺被放出来,亲外孙当了皇帝,贪婪的他再次纠结一批乌合之众,胆敢闯到东安门叫嚣郑金莲被幽禁之事。   此时十九岁的正德帝已经当了四年皇帝,慢慢脱离了张太后和内阁的掌控,有了自己的势力。   刚开始正德帝是不相信的,张太后哭天抹泪,诉说自己无辜,十月怀胎,培养他当太子多么不容易云云,就连严苛的教育,也都是“为你好”。   然而正德帝亲自审问郑旺,得知父亲弘治帝明明判了郑旺等主犯死刑甚至凌迟,但就是迟迟没有批准郑旺的死刑,只是要他做了十几年的牢时,正德帝发现这事没那么简单。   正德帝审问郑旺的时候,张太后也暗中紧锣密鼓的排除隐患,命令心腹、八虎之首的刘瑾彻查咸安宫,将当年出入宫廷所有可疑人员一一排查,杀掉,以免留下人证,被正德帝发觉郑金莲的存在。   当时刘瑾是东厂厂公,爪牙耳目遍布天下。   很快,当年经常出入宫廷的女医谈允贤在弘治八年治疗张皇后,回到无锡老家时抱着一个女婴的事情就传到刘瑾耳边。   刘瑾翻阅宫廷记录,发现一个疑点:自从谈允贤收养了这个女婴,就一直在江南行医,再也没有踏入京城半步。   纵使有京官权贵出高额诊金去请,谈允贤也推脱了。   再看女婴的年龄,以及当年弘治帝在咸安宫过夜的记录,刘瑾有了一个可怕的联想。   刘瑾一面派人去无锡查谈允贤和白术,一面对郑金莲和何公公严刑拷问。   被幽闭多年,郑金莲身体和精神早就被摧残,在重刑加身时猝死,始终没有招认女儿的存在。   何公公被拔掉所有指甲,也是一个字不招。   但不招,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张太后大惊,不需要十成的证据,只需八成猜测,谈允贤,白术,以及收留白术的杨家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把人搞得家破人亡,是刘瑾最擅长的事情。   谈允贤的婆家杨家家风良好,在无锡当地颇有美名,不好罗织罪名,刘瑾利用江南闹倭寇的时机,给谈允贤的婆家杨家做生意的族人安上了一个通倭的罪名,栽赃陷害。   通倭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株三族,杨家是没有出五服的族人,当然就在株连之列,谈允贤在伦理上是杨家妇,也在其列。   杨氏一家死绝,养女白术不知所踪。   但是杀谈允贤没那么容易,她出身名门世家,无锡谈家。   谈允贤的祖父叫做谈复,曾经是太医院太医,祖母茹氏,曾经是洪武朝宫廷女官,官居六品司药,称为茹司药。   伯父谈经,父亲谈纲,皆是两榜进士,谈经当过南京户部主事,谈纲官至南京刑部主事。   谈允贤的母亲钱氏,和正统帝的钱皇后是同族。   总之,谈允贤是“朝中有人”的人,何况她享誉江南、甚至大明的名医,在民间颇有威望,就连监狱里的牢头都对她礼遇有加。   正因如此,刘瑾灭了杨氏满门,唯独杀不了谈允贤,也问不出白术的下落。   可是宫里正德帝也觉察到了不对劲,派了心腹太监麦福父子,在宫里查郑金莲下落,张太后催促刘瑾赶紧动手,杀谈允贤灭口。   就当刘瑾利用东厂可以先斩后奏的特权杀谈允贤时,内阁五位内阁大臣之一的梁储梁阁老居然以杨家通倭案案件有疑点而亲自出手救了谈允贤!   梁储,广东顺德人,童年在广东就是神童,会试第一,殿试后以二甲传胪高中,选入翰林院庶吉士。   弘治四年,因其才学出众,而选入东宫当侍读,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厚照讲经史。   后来外放,到了江南搞学政,培养人才,主持南京应天府乡试时,尤其欣赏一个叫做唐寅,字伯虎的学生,点其为乡试第一名解元。   可是,唐伯虎中了解元,赶到京城参加会试时,爆出了科举舞弊案,唐伯虎被无辜取消了会试成绩,并且终身禁止参加科举,断绝仕途。   爱徒落得如此下场,梁储伤心失望,仕途低落,后来太子朱厚照登基,重用老师梁储,梁储得以入内阁,成为五位阁老之一。   刘瑾纳闷了:堂堂内阁大臣,梁储为何出手救一个八竿子达不到的女医?   刘瑾是东厂厂公,梁储是内阁大臣,而且还是正德帝的老师。   所以,无论张太后如何催促刘瑾赶紧杀死谈允贤,刘瑾都不敢动手。   东厂是搞情报工作的,很快查到梁储和谈允贤的关系。   梁储的姑祖母叫做黄惟德,是横跨大明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一共六朝的宫廷女官!八十多岁退休会老家广东顺德的时候,当时的太后还写了诗送别黄惟德。   而谈允贤的祖母茹氏,曾经在洪武朝当做六品司药,与黄惟德私交甚好。   据传,谈允贤的母亲钱夫人的堂姐钱氏在正统朝时被选为皇后,也是因当时还在宫里当五品尚宫的黄惟德暗地里推举所致。   刘瑾查到这些,意识到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正德帝十九岁了,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张太后的势力都在衰落,一切迟早都归于皇帝……张家的时代要结束了。   刘瑾赶紧及时止损,放了谈允贤,给割了舌头的何公公治疗,去找正德帝投诚,当即痛哭流涕,把张太后给出卖了,哭诉一切都是太后逼他的,并且交代了郑金莲埋骨所在——就在咸安宫一棵大树下。   因天气寒冷,被卷在被褥里的郑金莲尸身还没腐烂,全身都是被动刑折磨的痕迹,触目惊心。   正德帝当场就跪下了。   一个瘦弱的少女缓缓走来,跪在正德帝旁边,“现在你终于相信我的话了?可惜,你我都来迟了。”   刘瑾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不就是谈允贤家里失踪是养女白术吗?她是怎么来到宫廷的?她都对皇上说什么了?   刘瑾赶紧跪下磕头认错,“长……长公主殿下,您的养母谈允贤已经释放,求长公主饶了奴婢。”   白术居然对他笑,“刘公公悬崖勒马,勇气可嘉,若不是你,我们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生母遗体,你不过是张太后的一把刀,刀没有错,是人错了。”   从此,宫廷多了一个女医白术,胆大泼辣,进宫不久就得了正德帝的青睐,简直宠上了天,屡次顶撞张太后,都被皇帝护在手心。   宫里头一度以为白术会当正德帝的宠妃,可是正德帝把她赐婚给了宫里最好看的麦厂花。人们才知道,白术是宠臣,并非宠妃。   结婚那天,麦府婚宴,刘瑾势力被连根拔起,全部死光。   白术没有放过一个仇人。为此,她不惜献祭了自由和婚姻。   听完白术的转折离奇的身世和经历,沐朝夕很是震撼,“你要杀张太后复仇?”   “杀她?”白术冷笑:“杀她是便宜她了,不能让她那么舒服的死去,我要她像我母亲一样,死在绝望中,亲眼看着自己慢慢衰老,失去权柄,失去政治影响力,眼睁睁看着张家由盛转衰,她两个贪婪的兄弟被抄家,坐牢,被斩首示众,亲眼目睹失去一个个亲人,我母亲和老师有多痛,她就要多痛,要她自食恶果,要她看到她把我母亲当做生育工具糟践,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尘埃落定,白术身份揭晓,接下来要看沐朝夕如何治愈小白,以及小白治愈丧尸病毒。   昨晚第一个回答正确的读者奖励了500点大红包,刷真题可赚钱哈哈哈哈。恭喜。 第48章 尸变   正德帝和白术兄妹的人生, 简单的说就是美惨强。   沐朝夕突然理解白术变幻莫测的古怪性格了。   比起正德帝,白术算是个“正常人”。   好吧,不管你以前对我做过什么事情,我都原谅你了。   就这样,这次雨夜深谈,白术对沐朝夕毫无保留的交代底细, 两人在入秋的寒冷中反而冰释前谦。   第二天,秋雨绵绵,东厂传来消息:崔司丞变丧尸了。   昨晚打雷的时候, 崔司丞就开始变异,惧怕雷声和雨声,像只狗似的缩在墙角,全身发冷,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这是尸变的前兆——疑似狂犬病。   为了安全, 东厂将他关在地下室,这样就隔绝了雷声和雨声。   到了子夜, 崔司丞停止呼吸。   根据东厂大夫的记录, 西洋钟表走了两分钟后,崔司丞开始变异,首先是身体抽搐,像是得了羊癫疯, 然后挣扎扭曲, 身体像是中了马钱子之毒,呈现弓角反张、半月形的姿势, 然后双足和双手反向落地,就像拿大顶。   然后,崔司丞尸体违背地心引力,就像玩杂技似的向下倾斜四十五度一点点的站直了,冲向铁栏后面的护卫。   消息传到宫廷时,白术正在储秀宫文淑妃的房间里翻检。   为了掩盖丧尸的存在,便于调查,宫里谎称文氏在琼华岛的时候为了护驾而丧生,嘉靖帝特追封了文氏为淑妃。   她坐在梳妆台前,发现妆奁里有一盒还带着红封的粉盒——表示全新,还没有开封。以及一盒盒石绿、铜绿、山栀子等用来作画的颜料。   奇怪,画画的颜料不在书案上,反而在妆奁里面。   还有这盒全新的铅粉,白术拿起粉盒,问宫女,“文淑妃的粉用的很快啊,这才进宫几天,就换了新的。”   一般女人即使天天化妆,用完一盒铅粉也至少需要两个月。   宫女说道:“淑妃洗澡打扮从来不要我们伺候。那天侍寝之前,文淑妃说不小心打翻了粉盒,要御用监送新的来。”   白术问:“文淑妃家境富裕,有丫鬟服侍,怎么进宫反而拘谨了?”   宫女说道:“文淑妃并非一直如此,之前洗澡更衣都是我们服侍的,大概半个月前,哦,就是从熬夜绣梅花开始,突然就不用我们了,可能是嫌我们粗笨,伺候的不尽心。”   半个月前?那不就是麦厂花把崔司丞逮到东厂的时候吗?   难道是崔司丞传给了文淑妃?   经过这几日的调查,文淑妃家世清白,绝非有胆子有动机刺杀皇帝之人。   崔司丞是针工局的人,管着针线,那天还来到储秀宫亲自送女红的用具,难道在那时候传染上的?   白术想起崔司丞还没病发时布满黑气的血管,突然意识到妆奁的东西可能是干什么用了。   白术对沐朝夕说道:“沐佥事的胳膊可否借我一用?”   白术在沐朝夕胳膊上沿着血管用调淡的墨汁画了一道,风干后就像染了黑气的样子。   调匀妆奁里的颜料,盖在血管上的黑气,然后撒上铅粉,这样看上去和周围肤色一致,没那么突兀了。   白术欣赏着沐朝夕的胳膊,“我大概明白文淑妃为何能够撑住十多天才病发了,这些颜色石绿、铜绿、山栀子都是剧毒,颜料铺子的伙计研磨的时候,都会戴着湿布口罩保护自己,即使这样,时间长了,也会得肺痨等呼吸疾病。还有铅粉也是有毒的,整天覆在皮肤上,有以毒攻毒之效。”   沐朝夕吓得胳膊一颤,赶紧要了盆水擦洗胳膊卸妆,“你们女人为了美真是命都不要了。”   这个女人!每次当我决定原谅她的时候,她总能做些什么逼我收回原谅!   白术用簪子挑起铅粉,“一般孕妇少化妆,或者改用安全一些的紫茉莉花粉,不过这些替代品都不如铅粉服帖细腻,明知有毒,为了漂亮,铅粉不可或缺。文淑妃这趟也有收获,起码知道这种病也是怕毒的,并非不可战胜。”   沐朝夕哗啦啦在水盆里擦洗胳膊,“如此一来,王道长能够撑一个多月,和他长期服食五石散有关系了。五石散也几乎都是毒物炼制而成。内服的效果肯定高于像文淑妃这样外敷。”   逻辑鬼才沐朝夕思维清奇,总能给白术“惊喜”。   麦厂花赶来报信时,正好看见白术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擦洗胳膊的沐朝夕。   麦厂花觉得大白胳膊格外辣眼睛,转过目光,“崔司丞尸变了,皇上很惶恐,要你去看看他的……”   如果不是为了子嗣,嘉靖帝都想彻底切断龙根。   我要这祸害有何用!   白术检查小皇帝的小和尚,小和尚和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一样,本身就有色素沉淀,血管有无黑气,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逼得白术用放大镜看过,也是无用。   崔司丞半夜尸变,嘉靖帝又暴躁又害怕,“朕到底有没有染上丧尸狂犬病?白司药给句准话。”   面对大明最大的医闹,白术也无可奈何,“目前微臣看不出来。”   眼看着嘉靖帝要发脾气,沐朝夕赶紧把刚才文淑妃房间里的以毒攻毒的意外发现说出来。   嘉靖帝一听,急病乱投医,当即把王道士叫来,“你师傅以前如何炼的丹药,你照着炼一锅崂山上清宫的丹药。”   上清宫乃道教胜地,不少人远道而来修仙炼丹,经过千百年吃死人的经验,丹方和炼制之法几经改良,比较成熟了,误服致死的情况比较少。   白术是个大夫,连忙阻止:“皇上,丹药纵使有用,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服用丹药,有损子嗣,或不孕不育,纵使生下孩子,大多夭折,皇上三思。”   嘉靖帝害怕变成怪物,“在白司药找到治病之法之前,朕,别无选择。”   白术说道:“微臣请求出宫,去东厂看崔司丞。”   你爱吃不吃,老娘眼不见心不烦。   白术也是个暴脾气,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嘉靖帝:“准奏。”   听说白司药出宫了,张太后重新抖起威风,再次以探视之名,带着准皇后陈氏来到乾清宫,要见嘉靖帝。   嘉靖帝命人打开宫门迎接张太后,然后,送给这位伯母皇太后一份“大礼”。   张太后看到无比熟悉的过继宁王之子为继子的太后诏书。   嘉靖帝坐在掏空的龙椅上气定神闲,“不知道内阁看到这封诏书会是干什么感受?太后串通宁王谋反,助纣为虐。”   张太后当即将诏书死得粉碎,“这是假的。”   嘉靖帝心下暗爽,“这当然是假的了——朕怎么会把真的拿出来给太后看呢?真的就在朕手中,只要太后好好享福,在宫里颐养天年,朕就不会把真的诏书送到内阁。”   有了诏书,就不用白术来压张太后了。   不过,一封诏书是无法绊倒张太后,还有可能被太后反咬栽赃陷害。嘉靖帝决定效仿前任正德帝,先掌握住权柄,徐徐图之,等砍断张太后的党羽再说,尤其是她两个兄弟张延龄和张鹤龄,一个公爵,一个侯爵,横跨弘治、正德两朝,盘踞朝政三十多年,没个十年八年,很难铲除张家党羽。   就像当年正德帝杀刘瑾,也是先隐忍,后动手,要当皇帝,必先忍耐。   张太后带着陈氏铩羽而归,从此不敢太嚣张。   陈氏成为张太后手中的木偶,两人还没大婚,嘉靖帝就对原配嫡妻有了厌恶之意,起了废后之心,果然在嘉靖七年,废掉了陈皇后。   因服用丹药上瘾,嘉靖帝疑心病和厌女症越发严重,嘉靖十三年,又废掉继后张皇后,简直是个废后狂魔。   丹药损子嗣,嘉靖帝一生除了四个皇后,还有三十多个嫔以及四十多个妃子为他繁衍子嗣,一共生下八子五女。   然而因丹毒太深,孩子大多先天不足,最终只有一子两女活到成年,其余全部夭折。   而唯一活下来的老三,嘉靖帝不喜欢他,又不得不封他为太子,怕太子夺皇权,就以“两龙不得相见”的理由,把太子老三贬斥到千里之外的南京居住。   朱明皇室,一代代皇权更迭,都在父子相疑、兄弟相残中死循环,没有人能够走出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说白术回到东厂,在地下室看到尸变的崔司丞,一时有些气馁,按照《女医杂言》上的法子祛毒,精心治疗过了,崔司丞还没王道长活得长!   王道长撑了一个多月才尸变,崔司丞只活了二十天。   偏偏沐朝夕还不要命的来了一句:“看来丹药以毒攻毒真的管用,这种毒物也怕毒。”   白术怒目而视,沐朝夕立刻闭嘴。   气馁无用,还是要面对现实。   因为砍头才能真的杀死丧尸,可见脑袋是重点,白术给崔司丞开了颅,撬开头盖骨,里头白花花的脑浆已经失去弹性,就像稀粥。   肉眼可见“稀粥”就像在闷煮似的缓慢蠕动,好像里头有什么东西。   白术用最大的放大镜看了,东西太小,还是看不清楚。   白术用刀切割了一些“稀粥”,搁在铁板上,今天是阴雨天,不见阳光,白术就搁在灯火上烘烤——丧尸怕火。   一股白气喷薄而出,就像放了一个有行但无声的屁,“稀粥”消失在铁板上。   白术将有毒或者腐蚀性的东西,砒/霜、铅粉、石绿、盐,以及五石散里的配料孔雀石、雄黄、白矾、石灰等等,依次滴在“稀粥”上,皆有喷白气的效果。   这其中,石灰最厉害,喷的白气最多,这说明起了作用。   然而人吃了石灰,也是会死的。   白术搞了一天实验,累得直不起腰,眼镜把鼻梁都压疼了,她取下眼镜,疲倦的揉捏着酸疼的鼻梁山根处。   保镖兼助手沐朝夕记录完试验过程,看到盒子里白术所用的一堆放大镜上有指纹,自觉的拿了一块软布,要擦拭镜片。   刚要碰放大镜,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两个放大镜摞在一起,下面一头发的蜷曲褶皱都看得清清楚楚,远超过一个放大镜的效果。   沐朝夕擦干净放大镜上的指纹,一上一下举起两个放大镜,让两个镜片保持一条直线,调整距离来回测试,这就是最原始的显微镜了。   他尝试着去拿着两个放大镜去看白术看不清的“稀饭”,一看吓一跳,这不是稀饭,而是无数个类似半透明虫卵般的东西,还扭来扭去!   作者有话要说:白术:老娘是不会放弃治疗病毒的。   假期结束了,发200个红包给各位小天使压压惊~ 第49章 男装大佬   沐朝夕刚开始以为累了一天看花眼了, 放下两个放大镜, 揉了揉眼睛, 再拿起来看, 还是如此。   太可怕了,沐朝夕干呕起来,“白司药……呕……快过来看。”   白术戴上眼镜, 顺着沐朝夕架起来的双层放大镜看过去, 顿时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脑部组织切片上寄生着无数个虫卵般的东西, 由半透明、狭长、类似胎衣般的东西包裹着,首尾抽搐般涌动,貌似以脑部为食。   白术滴了一滴石灰水上去。   “胎衣”当即爆裂, 从里头喷出一粒粒更小的白色虫卵, 小到这个简易的显微镜都看不清楚“长相”。   因为太小又太多了, 肉眼看上去是喷出一股“白烟”。   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无数个白色虫卵。   虫卵失去半透明胎衣的保护, 被石灰水淹没, 归于沉寂。   这是重大发现啊。   白术兴奋得忘记了疲倦,说道:“原来丧尸狂犬病来源类似蛊虫之类的东西,只能以人类脑部为食物。所以丧尸疯狂撕咬人类,只为从血管种下蛊虫,从血管入侵大脑, 人类彻底死亡, 蛊虫才能从大脑控制尸体。就像菌丝在腐木里长出蘑菇一样,蛊虫寄生在脑部, 等它们把脑部吸干,就和寄生的丧尸一起消亡。所以,丧尸咬人,不是吃人,只是为了繁衍,只要不停的咬人、寄生、繁衍,它们才能一直生存下去。”   沐朝夕听得毛骨悚然,他想起白术以前用蒲公英来形容丧尸为什么咬人不吃人。蒲公英一生,发芽,生长,开花,只为大风起时,噗的一声无数个种子被伞一样的花束带走、飘摇的瞬间。   完成繁衍,就是蒲公英一生唯一的目的。   丧尸蛊虫和蒲公英是一样的,“虫”生就是寄生、繁衍,繁衍,寄生的重复循环。   人类觉得丧尸蛊虫可怕,恶心。   丧尸蛊虫:来来来,你来告诉我,除了繁衍寄生,我还能干些啥?我那么挑食,只吃人类大脑,不像你们人类,什么都吃,吃什么都能活下去。   白术对未知白色蛊虫有了浓厚的兴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为了看清楚白色蛊虫的长相,白术对盒子里各种大大小小放大镜进行搭配调试,以及距离调整。   最后发现小的放大镜在上面,大的镜片方在底部会有最大的放大的效果。   白术把脑组织切片放在玻璃片上,大小两个镜片搁在铁丝扭成的圆筒状镜架子,她终于看到了蛊虫的原貌。   白色蛊虫抱团,寄生在脑组织上,分泌出半透明唾液般的东西,包裹成长条蛆虫形状,就像动物出生时的胎衣,这一条条的附着在人脑,以脑为食物,生长,然后排出新的虫卵。   虫卵再抱团,再分泌出“胎衣”包裹起来,再一起生长,繁殖……   繁衍的模式很像蒲公英,自我分裂。   这些蛊虫遇到冰室那种强寒冷的环境会像蛇一样进入休眠,丧尸和普通尸体一样安静下来。   但是一旦温度回暖,蛊虫复苏,丧尸也就开始苏醒,通过攻击人类来繁衍。   有了沐朝夕无意中发现的新设备——白术给它取了毫无新意的名字“朝夕镜”,白术通过各种实验,对把人类变成的丧尸的蛊虫认知越来越多。   一个月后,九九重阳节,秋天彻底赶走夏天,北京的枫叶开始泛红时,似家客栈里尸变的女丧尸终于死透了。   白术给二次死亡的丧尸开颅,发现里面大脑里的东西萎缩成一个空壳,就像核桃一样,蛊虫吃干喝尽,失去滋养,也跟着同归于尽。   朝夕镜下,蛊虫一动不动。   沐朝夕数了数丧尸存活的日期,提笔记录:“在常温下,丧尸在六十七天后自行消亡。”   地下室冰窖里冷藏的王道长还好好的。休眠能够延长蛊虫的存活时间,白术想要试验一下蛊虫能够冻多久——哥哥正德帝在白府地下室冻了一年半,解冻的时候攻击力依旧。   蛊虫寄生的丧尸只有六十七天的存活期,并非永远不死的活死人,这也算是重大发现。   陆炳和麦厂花进宫给嘉靖帝“报喜”,白术拒绝跟着进宫领赏,“要沐朝夕去御前解释吧,我想儿子了,我去国子监看看牛二。”   白术不想踏入紫禁城半步,那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陆炳以为白术还在和嘉靖帝闹情绪,想要劝她,麦厂花晓得白术的心思,说道:“那就这样,劳烦沐佥事走一趟。”   这是立功请赏的大好机会,还能给白术清净,沐朝夕就跟着走了。   白术去国子监找牛二去外头吃饭,牛二兴趣缺缺,还明显瘦了一大圈!   白术难得露出母性的光辉,“儿子,你这么怎么了?最近生病了吗?怎么又瘦了?”   “干娘。”牛二看着白术,欲言又止,“我……没病,身体好着呢。”   护子狂魔白术:“夫子的功课太多?还是有同学欺负你?你跟干娘说,干娘帮你解决。”   牛二没滋没味的啃着酒楼的酱猪蹄,“功课我能应付得来,干爹给我启蒙,我的功课能够差到那里去。我干爹是麦厂花,干爷爷是御马监麦公公,谁敢欺负我?您别瞎操心了。”   知道问题就能解决问题,像牛二这种什么都好却明显出了问题的,白术反而更担心了,问东问西。   白术逼得越紧,牛二的话越少,嘴紧得就像蚌壳似的。   吃到一半,牛二借口下午夫子要考问,回到国子监温书去了。   看这儿子明显削瘦、落荒而逃般的背影,白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导致他对我关闭心扉,生闷气?   白术连忙叫住他:“后天九月十五,有一天旬假,我们一起去香山骑马赏枫叶去呀?”   想要母子关系可持续性发展,就要有所付出,空手套儿子是不行的,总得使出一点手段笼络住他。   牛二回头说道:“我已经和同学约好一起游香山。”   唉,儿大不中留。不过作为母亲,白术晓得牛二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社交圈子,不能总是在她的羽翼下。   白术心下空落落的,面上保持微笑,“好,你们玩得开心。”   白术回到东厂,麦厂花和沐朝夕都已经从宫里返回,嘉靖帝因“朝夕镜”这种奇物,甚至赏赐了沐朝夕一栋宅子。   沐朝夕从此告别在东厂蹭吃蹭喝蹭住的日子,有了自己的窝,顿时神清气爽。   麦厂花和白术聊了几句牛二,白术心想,如果牛二莫名其妙暴瘦这事和前夫说,肯定又是互相指责,一顿大吵,问题还得不到解决,算了算了,我选择放弃。   目光转到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沐朝夕身上,白术有了主意。   九月十五,国子监放旬假。香山枫叶似火,游人如织,大多是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   白术一身白面书生打扮,在游客里头并不起眼。   “你儿子来了,旁边是他的同学,就是他隔壁舍友,彝人土司的儿子奢奇。”沐朝夕同样一身青衣书生打扮,将一个西洋单筒望远镜递给白术。   白术拿起望远镜,暗中观察牛二和他的朋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儿子的好朋友奢奇。   两人都穿着猎装,骑马并辔而行,马背上有弓箭和火/枪等打猎工具。   牛二下马,买了一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送给奢奇。   奢奇剥着栗子,一颗给自己,一颗喂给牛二。   白术将镜头对准奢奇,越看越奇怪,“这个奢奇有古怪。”   沐朝夕:“有什么古怪?你就嫉妒人家比你儿子长的好看。”   “他的骨相……有些男生女相。”白术盯着奢奇的脖子看,可惜他穿着竖领的袍子,看不清楚。   又转向奢奇的胸脯,说道:“他体型看似清瘦,胸肌却不小。”   沐朝夕:“这有什么奇怪的,彝人勇武善战,他作为土司的儿子,会些武艺,练出胸肌也很平常。”   白术放下望远镜,“你变了,以前牛二提起舍友奢奇是贵州彝人送来国子监学习的,你还质疑说从未听过彝族有奢奇这个人物,牛二差点和你吵起来,你现在怎么什么都正常,还反驳我的疑心。”   沐朝夕在大明权力最顶端才混了不到三个月,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几乎隔几天就震惊几次,震惊成了老油条,不再向当初那样较真,简直是真人版本的官场变形计。   沐朝夕叹道:“我现在活明白了,好奇心越小,活得越舒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别动不动热血沸腾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小心翼翼的慢慢混,让皇上满意,自然会混出头。”   沐朝夕不想惹事,更不想搞事情,奢奇来历不明关我屁事,国子监都同意他入学,即使有事也是国子监的事,与我无关。   白术看着这样的沐朝夕,暗叹官场就是个大染缸,无论什么人进去,出来都一个德行。   “我有点事,你先回去。”白术把望远镜还给沐朝夕,往正在分吃一包热栗子的牛二奢奇方向走去。   沐朝夕自是不肯,“我奉命保护你,怎么会扔下你一个人——你要干什么?”   白术:“今天香山巧遇,我要认识一下牛二的新朋友。我觉得这个奢奇有些不对,你别掺和进来了。”   沐朝夕紧跟其后,寸步不离,“你以为我有的选吗。”   白术走到炒栗子的摊位前,大声说道:“给我来一斤。”   声音大到十步以外的沐朝夕都能听的见,摊位旁边正要上马的牛二当然听的更清楚了。   沐朝夕:白司药啊,您这演技太用力过猛了。   牛二正在吃奢奇投喂的栗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差点噎住了,转头一瞧,“白……白司药。”   “这么巧?”白术惊讶得手里的一包栗子没拿住,哗啦啦下雨似的落了一地,“你跟朋友出来玩啊。”   沐朝夕简直没脸看:太浮夸了。   奢奇倒是大大方方的,“您就是白司药,久仰大名。我叫奢奇,国子监的监生,住在邬景和隔壁。”   白术是个大夫,远看奢奇,觉得雌雄莫辩,可是近距离听声音,辨骨相,当即判断:这绝对是个姑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搞有奖竞猜了,咳咳,第一个猜中奢奇真实身份的小天使,送100点大红包。 第50章 第三盆狗血   因为沐朝夕的家族沐家世代镇守云南, 白术晓得西南各族无论男女,甚至寡妇都能当头人或者土司,彝族最伟大的两个领袖人物都是女性,奢香夫人和明德夫人,带头修了九龙驿站, 还改良彝族文字, 融入中原文明,都是了不起的女人。   所以这个奢奇应该是土司的女性继承人,故熟悉西南各族的沐朝夕没有听说这个名字。因国子监不收女生, 就女扮男装来到京城, 学习中原文化。   牛二不会说谎。   如果开口,必定是真话。   如果不想说谎, 就干脆闭嘴。   奢奇是个姑娘,再联想牛二前天欲言又止、嘴巴像个蚌壳的模样,知子莫如母, 白术大概猜出了儿子的“病症”。   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不就是思/春嘛, 难怪会暴瘦。   舍下老母亲,和奢奇来香山赏枫叶,想必是现在心下痒痒,但患得患失不敢表白, 想和姑娘私下多接触, 在姑娘面前表现。   一定是这样的。   牛二涨红了脸,想要说什么, 就是说不出来。   白术不想儿子尴尬,说道:“我们上山早,此时已经玩了一圈要下山了,你们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白司药慢走。”奢奇微笑道别。   白术要走,牛二去送了几步。   白术挑了挑眉毛,“上学就是好啊,多交几个朋友,你这个朋友不错,长得好看,性格大方,我喜欢。”   牛二:“嗯,我也……喜欢。”   自己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白术很是欣慰,拿起钱袋塞给儿子,“人家大老远来京城,你要做东,得请朋友吃点好的,一包糖炒栗子太寒酸了,等打猎回家,去饕餮楼请她山珍海味,随便点。”   牛二摇头,不接,“他不爱吃那些贵的,糖炒栗子、糖葫芦,街边的芥菜馄饨倒是很喜欢,用不着花这些钱。”   白术硬塞给儿子,“万一呢,你拿着。”傻日子,想娶媳妇,得舍得下本钱。   牛二不肯要,“干爹给的够多了。”   白术说道:“他是他,我是我,不一样。”   牛二只得接了。   白术赶紧撵人,“就送到这里,我有保镖跟着,你不用担心,赶紧去找你同学去玩。”   牛二瞥了一眼保持五步距离的沐朝夕,蹙眉道:“怎么又是他?”   这就是对待未来儿媳妇和继父的区别了,牛二本能的防备沐朝夕。   白术说道:“工作所需,他这个人还不错。”   沐朝夕:你总算说句公道话了。   牛二问:“干娘不是辞官不干了吗?怎么听说皇上把您召回宫待了几日?”   白术谎话张口就来,“宫里闹奸细,琼华岛都烧成一块炭了,太皇太后受了些惊吓,身子有些不舒服,我以前给她看病看惯了,皇上孝顺,就把我请回去给太皇太后调理了几日,只是临时的差事,没有回宫继续当差。”   牛二心有所触,说道:“干娘不喜欢宫里当差,我看得出来。等我在国子监读完书,领了差事,有了俸禄,我以后养着干娘,一定比皇上还孝顺长辈。”   白术心里暖烘烘的,踮起脚尖摸了摸儿子的头,“什么孝不孝的,我一生好强,自己养自己最开心了,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比孝顺都重要。好了,我要走了。”   牛二看着白术单薄的背影,追了上去,说道:“干娘,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我没有子嗣,干娘将来晚年不能含饴弄孙,会不会……遗憾?”   白术被儿子问懵了,心想难道你和奢奇……那啥了,发现不孕不育还是咋地?   白术不晓得牛二为什么问这种奇葩问题,她展望了一下自己的晚年,“我对子嗣没有兴趣。要不然怎么会选择抱养你、而不是自己生呢,还是那句话,你的生活自己做主。”   因生母郑金莲悲惨的一生,白术和正德帝都是选择自绝子嗣之人。   牛二心想,你不自己生,难道不是因为干爹是个公公吗?牛二心中依然有顾虑,愁眉不展的回去了。   白术回头看着儿子萎靡不振的背影,蓦地脑中一道闪电,她明白了什么。   白术跑过去,把儿子拉到一旁,“你告诉我,你觉得奢奇是男是女?”   牛二愤愤道:“干娘,人不可貌相,国子监背后议论奢奇太娘的同学都被我揍过了。”   牛二有背景,又能打,国子监无人敢惹。有他罩着奢奇,也无人敢惹这个彝人土司之“子”。   白术看着傻愣愣的儿子,“这么说,你觉得奢奇是个男生了。”   牛二:“那当然了。女人能进国子监读书吗?我能如此……”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断袖吗?   喜欢同窗舍友,羞于启齿,不敢告诉父母,也不敢表白同窗,每天都过得那么辛苦,又那么幸福,简直要疯掉,一个月瘦了十来斤。   白术看着一根筋的蠢儿子,简直想当场暴揍他。   白术问:“你怀疑自己是个断袖,所以问出子嗣之类的话试探我。”   牛二平生第一次说谎:“我才没有!”   白术一把揪出牛二的衣领,把他的头拉下来,在耳边说道:“我以多年大夫的经验发誓,奢奇是个姑娘,女扮男装听过没?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戏本子看过没?她是个姑娘啊。”   白术如此举动,听不见谈话只觉得白术正在家暴牛二。   奢奇过来了,“白司药,有话慢慢说,不要动手嘛。邬景和为人正直善良,就是嘴笨,不太会说话,有时候好话也会说成歹话,他的心是好的。”   白术一听,心花怒放,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啊,还那么了解儿子,得好好把握住。   白术换了笑脸,“我和他闹着玩的,叮嘱他早些回去,秋天山里凉,晚上溪水都会结冰。好了,你们去玩,我先走了。”   白术为了不耽误儿子谈恋爱,风风火火的下山,到了山脚下,双腿酸疼的打颤,沐朝夕雇了一辆马车打道回府。   牛二还在震惊中。奢奇自然而然的牵着他的手,“时辰不早,我们赶紧上山吧。”   牛二就像触电似的垂下目光,不敢看她,却也没收回手,任由奢奇牵着。   车厢里,两人面对面,沐朝夕努力回想,“我也记不起彝族有叫奢奇的姑娘啊,不过,这个姑娘学成之后要回去继承土司之位,你真的舍得牛二去当压寨丈夫?”   白术还在兴奋当中,“我倒是希望他能够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当压寨丈夫,我看行。”   沐朝夕泼冷水,“那也得看麦厂花的意见。”   白术信心满满,“我同意,他不敢不同意。”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下,白术身娇体软坐不稳,一头栽过去,眼瞅着要撞壁而亡,沐朝夕一把抱住她,搂在怀中,用坚实的脊背拦住了冲击。外头响起群马奔驰之声,这是骑兵的动静。   沐朝夕把白术往座位下面一塞,“躲在这里,不要出来。”   沐朝夕拔出绣春刀,挑开帘子看着外头,但见外头群马上骑兵一水的白皮靴,便知是东厂的人。   沐朝夕拿出牙牌,“我是锦衣卫佥事沐朝夕,发生什么事了?”   沐朝夕吃着锦衣卫的俸禄,却天天在东厂里混,东厂有头有脸的人都认识他,连忙说道:“沐佥事,香山有人闹事,有人乘着永福长公主欣赏枫叶,想对长公主不利,公主身边的暗卫发出信号,我们赶过去支援。”   永福长公主是蒋太后唯一女儿,嘉靖帝唯一的亲妹妹,为了防着张太后把永福长公主赐婚给张家人,找了张真人说不宜早婚,还一直以为大明祈福为理由养在道门清净之地。   永福长公主的安全一直由东厂麦厂花负责,嘉靖帝虽信任奶兄陆炳的忠诚,但一直不相信锦衣卫的能力。   做事还得靠东厂。   既然是东厂的事情,沐朝夕不方便参与,于是对车夫说:“把道路让出来,等行军通过我们再走。”   “等等。”白术从马车里出来,“我要上去看看,牛二还在山上。”   沐朝夕不想惹麻烦,“你儿子是国子监一霸,谁能打得过他啊,何况对方是针对永福长公主,他去山上赏枫叶,八竿子打不着。”   白术到底是个母亲,不放心,“我要亲眼看他和同窗安全下山。”   东厂的人一来,香山肯定要封山,驱散游客的,谁都玩不成。   白术坚持要回去,沐朝夕只得驾着马车往山上赶。   两人返回山半腰歇脚处,一路上果然有东厂的人驱赶游客下山,还设有栅栏,每人搜查,核对身份才放行。   沐朝夕凭着牙牌驱车进入,白术问守栅栏的东厂番役,“你们见过邬景和吗?”   邬景和是麦厂花的干儿子,东厂的“衙内”,无人不知。   一见麦厂花前妻,番役毕恭毕敬,“标下尚未见过大公子,白司药,香山今日很乱,有敌国奸细闹事,要注意安全——麦厂花就在那边帐篷里议事。”   帝国奸细是个大锅,所有不易公开的行动都往里头扔,总不能说永福长公主出事了吧。   白术心知肚明,点点头,去找前夫,告诉他留意牛二的行踪。   一踏入帐篷,白术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难道长公主出事呢?   白术听到哭声,寻声而去,却见奢奇坐在马扎子上哭泣,衣襟沾满了鲜血。   “奢奇?”白术心跳的厉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儿子呢?”   奢奇呜咽道:“白司药,对不起,邬景和他——”   白术一把拧住奢奇的衣领,“我儿子怎么了?”   一伙人当即围了过去,沐朝夕一把亮出绣春刀,守在白术前面,吼道:“都退下!”   众人大惊失色:“大胆!敢对长公主无礼!”   “长公主?”白术放开奢奇衣领,“你是永福长公主?你不是在道观为大明祈福吗?怎地去了国子监?”   永福长公主擦干眼泪,说道:“我念够了经文,想……读点圣贤书。”才十五六岁的公主,是不甘心守着青灯和泥胎雕塑的,她向往红尘。   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嘉靖帝只有一个亲妹妹,只得同意妹妹的请求。就让妹妹顶了云贵彝族土司的名额,去国子监读书。反正天高皇帝远,北京的人对西南情况并不了解,不容易穿帮。   前夫麦厂花负责保护永福长公主,那么牛二去国子监绝非巧合或者讨了恩典,得到名额去读书,还是永福长公主的舍友。   “他叫奢奇,十七岁,比我大两岁……我们一见如故,关系很好,他虽是土官后代,但是学识很好,有时候我功课完不成,他还会帮我捉刀,撰写诗文,以应付夫子。”   “干娘,人不可貌相,国子监背后议论奢奇太娘的同学都被我揍过了……”   这一切都是前夫的安排,牛二去国子监读书,其实是去给永福长公主当保镖。   牛二个性单纯,不会识破长公主女儿身,还很能打,加上有麦家父子当靠山。有他在,国子监纵使有人质疑永福长公主性别,也会被单纯护短的牛二给打服气。   牛二是个天然的屏障。他以为认识了一个好朋友,殊不知都是算计。   白术气得双拳紧握,一代又一代,不是亲生的,也都逃不过算计么?   “白术。”麦厂花走过来了,他的衣襟上也有血渍,“牛二受伤了,大夫正在救治,有一伙歹徒想要掳走长公主,牛二他——”   白术打断麦厂花的话,冷冷道:“带我去看他,我也是大夫,我会救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明天还有第四盆狗血,是关于牛二的,就问你们受不受得住了。其实也有读者猜出来过……看不到评论的日子里,读者们的脑洞一个个都厉害得不得了。   恭喜 读者三三喜提100点大红包。放开脑洞,瞎猜猜中了。 第51章 我会对他负责的   牛二被人正面捅了三刀,背后还中了两箭, 真是活生生的两面三刀了幸好, 都不是要害。   五个大夫正围着他缝合伤口,白术洗了手, 拿着缝线的瑟瑟发抖。   不行,心不静。   面对丧尸都不曾胆怯的白术选择放弃,免得帮倒忙。   白术恨不得将动手的人扔过去喂丧尸, “人呢?有没有抓到活口?”   麦厂花说道:“正在封山搜索。”   那就是还没有抓到活人了。   白术去看刺客,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穿着打扮和普通游客一样, 他们有的重伤而亡, 有的面目扭曲,从口鼻等七窍处流有血渍,明显是服毒而亡。   不出意外,这群人是豢养的死士。   白术首先想到的就是窥觊永嘉长公主已久的张太后, “张家人动的手?”   麦厂花说道:“游客里头有昌国公的一个孙子, 但是没有证据表明孙子和死士是一伙人。”   昌国公就是张太后的大弟弟张鹤龄,原本是寿宁侯,大明抑制外戚势力,除了永乐皇帝的仁孝徐皇后父亲魏国公徐达凭的战功封公爵以外, 其余都顶多封个侯爵, 大部分只是伯爵。   张鹤龄因去年去湖北安陆迎接嘉靖帝登基,而破例封了公爵。宫廷暗流涌动, 但是嘉靖帝表面上是厚待张家人的。   白术看张家人都是贼,“我不相信这只是巧合,八成是想利用死士掳走永福长公主时演一出英雄救美,用孙子算计长公主——那孙子在那里?”   麦厂花说道:“在隔壁喝茶,我刚才问过我,他似乎毫不知情。”   白术摩拳擦掌,“这些人都服毒了,你们就是找到漏网之鱼,估摸也是一堆尸体,我去问问那个孙子,不给点颜色,他能说实话?哼,还以为现在是正德朝,皇上不敢动张家。”   落到白术手里,不死也要脱成皮。   麦厂花没有阻止,反正白术是大夫,张家孙子想死都死不了。   “什么人……白……白司药?!”   “有话好好说,白司药,你知道我爷爷是谁、我姑祖母是谁……不要过来啊,救命啊!”   隔壁帐篷传来声声惨叫。   外头东厂的人个个都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到了中午,惨叫声变得嘶哑,白术终于出来了,鬓发湿透,对麦厂花摇摇头,“那孙子要么骨头硬,要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麦厂花说道:“昌国公府派人来催促我们放人,两次。”   麦厂花顶住了昌国公的压力,等白术审问完。   白术说道:“放他走。背后盯着张家,看他们有何举动。”   麦厂花:“要不要给他……清理一下。”   白术说道:“外表一点伤都没有,放心吧。张家晓得是我动的手,他们不敢找我。”   正德朝的时候,白术就敢给张家人没脸,到了嘉靖朝,她更不用怕张家人了,张家看似依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张家兄弟一个公爵,一个侯爵,但在她眼里,已经是一群死人了。   嘉靖帝着实是个记仇的狼崽子,幼狼爪牙不锋利,等他成熟起来,势必会将张家人连根拔起。   白术去看儿子,牛二伤口已经缝合完毕,喝了药,正在昏睡。   永福长公主已经换下了血衣,一直陪着同窗。   牛二身体高热,又因失血过多,此时唇白如纸,还爆出唇皮,永福长公主一点点的用汤勺给他喂水。   白术正要君臣礼仪,永福长公主说道:“白司药免礼平身,请坐。”   真是长公主见长公主,论辈分,白术是永福的堂姐。   牛二应该叫永福长公主一声姑姑!   短暂的慌乱伤心过后,永福长公主很快镇定下来了,看着牛二的目光平静又温柔,这份气度很像她的亲哥哥嘉靖帝。   不得不说,青春丧偶的蒋太后把两个孩子教养的很好。   看着儿子被另一个人女人照顾得很好,白术心里不是滋味,完全没有刚开始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欣喜——谁是猪,谁是白菜还不一定呢。   白术完全不想说话,于是端起茶杯喝水化解尴尬。   永福长公主屏退伺候的内侍和大夫等人,说道:“邬景和因我差点丧命,我会对他负责的。我喜欢邬景和,我会要皇帝哥哥给我们赐婚,此生非他不嫁。”   噗!   白术一口茶水全喷出来了。   永福长公主很意外,皇帝唯一的亲妹妹下嫁,是多少人家求之不得的事情,白司药怎么连媳妇茶都吐出来了?   白术:“我反对这门婚事。”   永福长公主没想到白术会这么干脆果断的拒绝,一时愣住了。   白术说道:“公主,山里天气寒冷,诸多不便,微臣要将儿子带回家治疗,告辞。”   白府太偏僻了,白术将儿子带到麦府,将这对小情侣隔离。   麦厂花搜索香山,果然如白术所料,找到的全是自尽的死士,没有活口。   妹妹差点出事,嘉靖帝大发雷霆,命东厂和锦衣卫细查,蒋太后也担心的不得了,遂下懿旨,命永福长公主结束“修行”,回到宫廷。   永福长公主的安全一直是东厂负责,麦厂花被嘉靖帝骂了一通,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幸灾乐祸:嘿嘿,麦厂花,你也有今天,看你以后还敢砸我的锦衣卫衙门。   麦厂花挨骂,回家还要挨前妻的骂,白术骂他功利心重,居然连儿子都利用上了,欺骗儿子年幼无知,傻乎乎的给长公主挡枪。   前夫前妻例行开始吵起来了。   麦厂花说道:“是,我是故意的,把他送到国子监,就是打着他给永福长公主当保镖的主意。我都是为他的前途作想,保护好长公主,在太后和皇上那里混个好眼缘。我们都会老去,他将来总得靠自己。”   麦厂花觉得委屈,皇上骂他也就算了,怎么连前妻也要骂他。   白术指着昏迷不醒的儿子,“什么前途,值得用他的性命去换?”   麦厂花也心疼儿子,说道:“在朝为官,哪能没有风险?这已经是我为他挑出来风险最小、最容易得到圣眷的差事了,没想到——我又不是神仙,能够预知未来。”   白术说道:“可是现在永福长公主说要嫁给他,差点赔了性命不说,还要赔上婚姻,要他的人,还要他的身。”   麦厂花露出欣喜之色,“这是好事啊,我就说这小子是个有福气的,干爹娶了……过长公主,他也娶长公主。”   白术气得拍桌子,“你到现在还没看出问题出在那里吗?长公主的儿子怎么可能娶另一个长公主,差辈分了。”   麦厂花说道:“永福长公主是牛二的小姨妈,但是皇室联姻,从来不看辈分的。永乐帝还是仁孝徐皇后的四表叔。”   白术急道:“反正就是不行,他和永福长公主关系太近了。”   麦厂花指着牛二:“你是不是忘记牛二是我们抱养的孤儿了?他与你不是血亲,和永福长公主就更没关系了。”   白术说道:“他们不可以结婚,你安排一下,我要进宫劝皇上和蒋太后,千万不要因永福长公主的请求而下赐婚圣旨,他们会后悔的。”   麦厂花不解,“我们亲手养大的儿子,我们最了解他的性格,不会说谎,纯真耿直,他这个性格不适合混官场,得公主垂青,当驸马是他最好的出路,安稳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非要阻止这门婚事,断了他的前途?”   麦厂花说的没错,大明朝的驸马,除了开国洪武朝驸马们的日子不好过,前十个公主的驸马全部死于非命,无人生还以外,从永乐朝开始,驸马们的待遇还是不错的,个个都能富贵荣华一辈子。   白术一噎。   夫妻十年了,麦厂花对前妻是比较了解,看着白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不会吧?!   麦厂花简直要疯了,压低声音说道:“牛二不是你随意从街上抱养?先帝在时,对他多有宠爱,还差点封他为伯爵,他是不是先帝的私生子?先帝托付你照顾他。你反对这门婚事,是因永福长公主是他的亲姑姑,当侄儿的怎好娶自家姑姑,这是乱/伦。”   这样一想,白术的过激反应就通了。   涉及婚姻大事,且情况紧急,白术不好再瞒着前夫了,“这事……说来话长。”   正德帝为了自绝子嗣,只和孕妇和人/妻厮混。   宫里禁军有个姓邬的小军官,妻子长的美,为了前途,邬军官献出娇妻,果然对了正德帝的胃口。   正德帝那时候还没有大张旗鼓的在宫里设豹房,为了方便,正德帝微服出宫,两人私会的地点就在邬家内宅。   正德帝喜欢与民同乐,并不要求人/妻为他守贞,邬军官和妻子也其乐融融,三人行的日子过得很爽。   邬军官喝醉坠马,摔断了脖子,死了。   人/妻成了寡妇。若要俏,一身孝,正德帝越发喜欢,两人如胶似漆,寡妇很快诊断出怀孕了。   死鬼丈夫出事之前,也和妻子欢好过,肚子里的孩子究竟算谁的,连寡妇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办法,只得当做邬军官的遗腹子生下来。   这就是邬景和了。   寡妇贪嘴,邬景和在胎里头就胖大,生产的时候艰难,寡妇疼了三天才生下来,不久就因大出血去世了。   邬景和就这样成了孤儿,正德帝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派了亲信照顾邬景和。   养到四岁时,白术进宫,正德帝干脆要亲妹妹白术抱养了邬景和。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血统,但养了十几年,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正德帝赐了牛二大名,“景和”二字,是想了两天才得的。   牛二单纯善良,不会说谎,正德帝喜欢这样傻乎乎的孩子,小小年纪赐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官职都不够,异想天开的赐给他伯爵之位。   白术说这样太招摇,会引起旁人对牛二身份的猜测,正德帝才作罢。   这对兄妹……真是一言难尽啊!   麦厂花也犯了愁,“到底是不是?”是就不行了,侄儿总不能娶亲姑姑,白术摊了摊手,“先帝到死都没有搞明白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也希望不是,但,万一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半读者猜到了牛二的隐藏身份,所以今晚发200个红包。   还有五天就可以看评论啦,大家有什么想说的赶紧哈。 第52章 我不应该在车里   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无法理解你们这对变态兄妹的行为。   麦厂花听到牛二复杂的身世差点崩溃。   你的意思是说, 这十年来, 大明太子天天都叫我干爹?   麦厂花想想就觉得可怕, 本能的拒绝,“他必须不是,他只是我儿子。”   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毕竟是个公公。   白术赶紧说道:“牛二的身份, 无论是不是,对当今皇上而言, 都是一大隐患,所以他最好远离京城。”   效力过两朝皇帝,麦厂花太明白皇权的残酷了, 嘉靖帝连正德帝遗体失踪都坐立不安,就怕这位大堂哥死而复活, 如今突然多出一个继承权排在他之前的太子,嘉靖帝一定会杀了牛二的!   对此,麦厂花深信不疑。   麦厂花指着人事不省的牛二, “他如今这个样子,连麦府都出不去,如何离开京城?你是大夫, 能不能搞个滴血认亲,看你和他的血是否相容?”   白术摇头, “滴血认亲不靠谱, 基本上是个人的鲜血就会相融。有时候弄个鸡血都有可能和人血融合。”   这不科学!   滴血认亲被排除,麦厂花坐着冷静了一会, 举着灯,细细照着牛二的脸庞,“他的相貌粗犷,不是你们老朱家的长相。”   奉先殿里有历代皇帝画像,明朝皇室经过数代美女的基因改良,皇帝的相貌越来越清秀,牛二的长相的确不符合老朱家的整体气质。   白术说道:“他的确不像正德帝,也不像弘治帝,但是你看他圆脸粗眉大眼睛的样子,像不像永乐皇帝?”   永乐帝朱棣,是大明第三位皇帝。原本是燕王,靠着武力开始靖难之役,把侄儿建文帝赶下台,是史上独一无二造反成功的藩王,奉先殿的画像里,永乐帝人高马大,孔武有力,颇有武将风采。   麦厂花回忆奉先殿的画像,牛二眉眼之间的确和永乐帝相似。   永乐帝的下一任是洪熙帝朱高炽——一个体重达三百斤的胖子,所谓一胖毁所有,因而画像没有任何参考意义,下下任是宣德帝朱瞻基,相貌和永乐帝相似,但是从下下下任正统帝开始,相貌就从“偶像男团”方向发展了。   白术如果再胖一些,穿上男装,就是典型老朱家人长相。   麦厂花是著名的神颜。   牛二如果真是正德帝的种子,那么他如今形貌可以说是隔代遗传,返璞归真了。   一家三口,牛二最“丑”。   但是永福长公主就是喜欢他。   麦厂花犯了难,深感无能为力——就连当年荒唐“三人行”的三大主角们都搞不清楚邬景和到底是谁的种,麦厂花这个养父如何能知?   白术愁眉紧锁,只怪兄长太荒唐。   麦厂花见白术一筹莫展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还反过来安慰她,“你想开一点,牛二若身世不复杂,我们也没有机会收养他。这十年若是没有他,我和你都会少多少乐趣和美好的回忆。我和你一直不和睦,总是吵架,但只要牛二在一起,生活大体还是很美的。”   夫妻是塑料的,但母子和父子感情是真的。   牛二的生父是谁,对白术和麦厂花而言其实都不重要,他们前夫前妻的,并不会因牛二是正德帝的儿子而高看他一分,也不会因牛二是邬军官这个绿帽子之王的儿子而轻视他一分。   牛二就是麦厂花和白术的儿子,被他们这对塑料假夫妻保护得单纯善良,快乐的长大。   官场险恶,宫廷倾轧,牛二是他们唯一的安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给了他。   生活就是玻璃渣里找糖吃,牛二就是他们的糖。   两人为了牛二的身世发愁,居然暂时搁下了争执,不吵了。   互相埋怨解决不了问题,两人开始想法子,如何拆散永福长公主和牛二。   可是才一开始,东厂和锦衣卫都齐齐来到麦府,说嘉靖帝紧急召见麦厂花和白司药。   居然这么快要赐婚!   两人相视一眼,确认了眼神:实在不行,两人就豁出去拒婚,皇家也不能强抢驸马。   反正牛二模棱两可的身份一定要捂住的,否则丢的不是爱情,而是性命了。   两人忐忑不安。   沐朝夕很少见白术愁云惨淡的样子,说道:“牛二身体那么壮,不会有事的。”   这是……安慰我?   白术又动了心思,想要从沐朝夕这里套话,“皇上找我们有何事?难道长公主受了惊吓?”   沐朝夕说道:“我也不知道,是陆大人得了什么消息,然后进宫,接着就召见你们。”   白术看向麦厂花:难道陆炳看出了牛二的身世有疑?   关键时刻,总算心意相通了一回,麦厂花读出白术的眼神,眨了眨眼睛:放心,陆炳没这个智商。   白术:对哦。   沐朝夕看这对前夫前妻在车厢里打着眉眼官司,一种被排斥的感觉油然而生,感觉自己是第三者。   沐朝夕心里很不舒服:怎么不吵架了?难道牛二受伤,他们莫要为了孩子破镜重圆?   沐朝夕心中郁闷,白术又和麦厂花眉眼交流,这种排斥感让沐朝夕坐毯如针,干脆借口气闷,去外头车辕子那里坐着。   我不应该在车里,应该在这里。   好巧不巧,又开始下雨,龙王爷好像要把夏天干旱的雨水在秋天补偿过来。   车夫早有准备,随身带着斗笠和雨披,沐朝夕头上的黑色大帽作用有限,冷冷的秋雨在他脸上胡乱的拍。   一下下将他从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拍醒:我和白司药的距离,相差的不仅仅是悬殊的身份,中间还隔着一个牛二以及堪比一万个牛二的麦厂花。   赶快停止幻想。   秋雨拍醒了沐朝夕。   刚好雨也停了,这就对了嘛,脑子有不该有的念头,连老天都下雨示警,我收了念头,立刻不下了。   沐朝夕正思忖着,身后传来白术的声音,“哎,自己拿着。”   沐朝夕转头,正是白术,撑着一把六十四根伞骨的油纸伞,正把紫竹伞柄递过来。   原来,雨一直下,从未停过,只是有人在后面给他撑着伞。   沐朝夕举着尚有白术掌心余温的伞柄,心中不该有的念头又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真是该死啊,沐朝夕暗暗骂自己。   白术给了雨伞,回到车厢。   麦厂花觉得外头下的不是普通的雨,是酸雨。   麦厂花酸道:“你对沐佥事真好,以前下雨的时候,也没见你给我送过伞。”   白术说道:“他背着欺君之罪为我们保密,对他好点怎么了。就凭你的地位,下雨还会被淋着?那里需要我送伞。”   麦厂花心道,需要,而且一直都期待着,可惜每次都没有如愿。   高傲如他,这种心里话是说不出口的。   到了紫禁城,秋风秋雨,更添萧瑟之意。   白术和麦厂花对视一眼,马上两人要联手抗婚了,不晓得是什么结果,反正必须豁出去所有。   嘉靖帝在冬暖阁,地板下有地龙,室内温暖干燥,他刚刚大婚,封了陈氏为皇后,小和尚已经痊愈,也圆满完成了洞房的任务,并没有露出破绽。   只是嘉靖帝毫无新婚的喜气,脸色在灯光的闪烁下若明若暗。   白术和麦厂花暗暗握拳:要打一场硬仗了。   然而,并没有看到蒋太后和永福长公主。   倒是陆炳一副小人得志、按捺不住、急于表现的样子。   陆炳看着白术,还对她微笑点头。   白术越发担心病榻上的牛二,心想到底哪里露出破绽了?连麦厂花都没有觉察的事情,就凭陆炳的脑子猜的到?   嘉靖帝对陆炳说道:“他们都来了,你可以说了。”   陆炳问白术:“白司药,你还记得先帝尸变事发后,你建议我派人去摸清山东曲阜那对父子的底细,他们籍贯何处、家族如何、有无仇家、有无隐疾等,还说先帝和区区一个扬州行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出现同样的病症,不可能只是巧合。东厂查刺客,我们锦衣卫暗中查行商这件事吗?”   原来是这个!   白术暗自松了口气,当初只是想借着陆炳邀请心切的心理,把他拉到一条船上来,没想到无心插插柳柳成荫,看陆炳这幅踌躇满志的表情,一定是查到什么了,所以才会在她进门的时候,冲着她笑。   白术说道:“是的,我记得。看样子,想必锦衣卫已经有眉目了。”   厉害了,东厂查嘉靖帝的四个皇叔,至今没有有价值的情报,而根本没有寄予任何希望锦衣卫走在了前面。   陆炳疯狂点头,“锦衣卫的行商父子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查过了,我又从浩如烟海的情报中,和先帝生前的信息做过对比,终于发现了先帝和行商的共同处。”   陆炳这厮在关键时刻故意一顿,引麦厂花和白术发问。这个点断的心里痒痒,简直和未来网络小说作者们有的一拼了,迫使人问“然后呢”。   麦厂花最烦陆炳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没有张口:我就静静的等你开口,我就不信你不说了!   麦厂花保持高冷,陆炳一时下不了台,还是沐朝夕开口,给上司递梯子,“陆大人查到什么了?”   还是自己人靠谱啊,陆炳赶紧顺着梯子往下爬,“菌子,来自云南的菌菇……”   原来,行商终年四处走动做生意,在云南的时候,爱上了吃菌子,从此欲罢不能,几乎每餐都离不开菌菇类菜肴。   云南的菌子有千万种,可以食用的有限,然而这根本阻拦不了菌子爱好者,用生命吃菌子,就像江南的人嗜好吃河豚一样,每年都吃死一些人,菌子和河豚一样受人追捧。   行商就是嗜菌如命的人,山东没有那么多菌子,行商随身带着云南干燥之后便于保存的菌子,想要过把瘾的时候,就拿出来吃。   行商最后一顿饭,就是鸡汤炖云南杂菌。   正德帝以平定宁王之乱为借口下江南(其实王守仁在四十七天之内平定了叛乱,把宁王一家俘虏了),到了南京流连忘返,贪恋江南美景和美人,逗留一年都不肯回去,甚至提出把宁王释放到江西,重新造反,他亲手再平一次叛乱、把宁王再捉一次的疯狂主意。   诸大臣都快被这个皇帝逼疯了。   正德帝南巡的时候,经常去大臣或者公卿家去吃饭(敲诈),给钱给美人,吃饱喝足才肯走,到处混吃混喝。   轮到黔国公沐家时,沐家用云南特色的菌子招待正德帝。这些都写入了正德帝的《起居注》里头。   正德帝也喜欢上菌子独特的味道,黔国公沐府是正德帝在南京的时候长去的府邸之一。   正德帝终于不折腾,答应群臣返回京城,路过镇江时钓鱼落水,受了些风寒,点名要吃菌子锅——这些菌子都是沐府进献的,正德帝要在路上吃。   正德帝大病一场,足足花了快三个月才到京城,从普通风寒到吐血,三十一岁就暴病而亡。   “根据《起居注》的记载,先帝从南巡到结束,吃菌子的次数超过五十八次,都是云南那边的杂菌,江南并没有此类菌种。”   陆炳讲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沐朝夕身上——他就是沐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我的青岛往事系列之《了不起的唐伯爵》的同学应该晓得这是啥菌子,就是唐伯爵和刘顿去小山村墓室惊魂那段有过描写,这本书已经出版上市了,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支持一哈~ 第53章 沐府风云   沐朝夕三年前就从沐府出走了, 不和族人来往, 断绝关系。   但是他的履历上依然是沐府的人。   除非当今沐家的族长、黔国公沐绍勋点头同意,并在在祠堂里开宗族大会,邀请各位长老, 正式将沐朝夕从宗族除名, 否则,他生是沐府的人, 死是沐府的鬼。   沐府的族人不是没有想过将沐朝夕除名, 但是沐朝夕“叛出”沐府后,得了王守仁大人的青睐, 在平定宁王叛乱立了功劳, 加上远在云南的黔国公对这个叛逆族人不管不问——也没发话说将沐朝夕从族中除名,这事就这么含含糊糊的过去了。   倘若沐府背负投毒弑君的罪名, 恐怕所有姓沐的都要死, 包括沐朝夕。   所以,沐朝夕别无选择,只能先把自己摘出去再说,说道:“皇上,沐家本宗世镇云南,像我们这种旁支大多在南京繁衍生息,也就是逢年过节,红白喜事, 还有拜祭祖先的时候碰碰面。”   “先帝南巡,我们这些旁支是没有资格接驾的, 南京的黔国公府是本宗的家人居住,所以,招待先帝吃饭的是本宗的族人,微臣当时作为锦衣卫,只负责保护先帝的安全,以护卫的身份跟着先帝进了沐府,微臣对宴饮的细节一概不知,只晓得保护先帝安全。”   “况且,微臣在沐家生活多年,从未听说本宗有因吃菌子致死的事情。连本宗尚且谨慎如斯,对于招待先帝的宴饮入口的菌子只会更加小心。何况,先帝从沐家带走的菌子都是晒干的,这类菌子从云南运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经过了严格筛选、暴晒、晾干——各位都知道,丧尸病最惧怕阳光,微臣觉得,菌子是否是先帝尸变原因,还不能成为定论。”   沐朝夕混了这三个月,也快要成精了。   他晓得嘉靖帝是因本宗绝嗣,以旁支的身份登基,因而能够对他沐家旁支的尴尬身份有同理心。   旁支的尴尬是,荣耀和地位,包括爵位继承权都是本宗的。   但是本宗若犯下大错,旁支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也要跟着一起抄家倒霉。   简单地说,好处几乎轮不到你,但是坏事一定会连累你。   果然,此话一出,嘉靖帝看沐朝夕的目光都软和了不少。   嘉靖帝说道:“你们沐家从大明开国就镇守云南,世世代代守护大明西南门户,无论本宗还是旁支,朕都相信沐家人的忠诚。不过,树大招风,你们沐家作为边境守护人已经一百多年了,有人爱戴,也有人痛恨,或许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想要挑拨沐家和皇族的信任关系,利用沐家本宗用菌子招待先帝,伺机替换投毒陷害,也未可知。”   小皇帝有大智慧,无论沐家是否清白,他表面上都必须相信沐家。   沐家是大明西南门户的定海神针,盘踞云南一百多年,嘉靖帝这个旁支上位的小皇帝目前对西南是两眼一抹黑,连人事任免都不敢乱来,他那里敢在立足未稳的时候动沐家——别说动了,就连说怀疑都不够啊。   西南民风刚刚开化,世袭的土官和流官并存,类似云南大理这块地方,人们只知土官木府,不晓得当今皇上是谁,只有在云南经营一百年多年的沐家才能弹压得住云南,沐家不可替代,若换了人,西南必定大乱。   陆炳晓得大局为重,也安慰手下,“沐佥事,皇上相信沐家的忠诚,只是目前锦衣卫查到先帝尸变和行商尸变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嗜好菌子,俗话说病从口入,我也觉得沐家是冤枉的,或许有人栽赃陷害,潜伏在沐家挑拨君臣之间的信任。”   菌子的线索是锦衣卫查到的!这个功劳不能抹杀。   陆炳把火引到东厂,“麦厂花,你们东厂查四大藩王,是否有关于这四大藩王在沐家埋下耳目的情报?”   锦衣卫被东厂压制的太久了,陆炳好容易跑赢了麦厂花一回,尾巴都翘到天上了,使劲炫耀,暗讽麦厂花。   麦厂花不和陆炳一般见识,摇头,“陆大人,身为藩王,谁敢和沐家这种边疆大臣明里暗里结交?摆明了要造反,四大藩王没那么傻。”   麦厂花分析道:“皇上,微臣也觉得沐府不是原凶。沐府镇守西南一百多年来,从开国洪武朝到皇上,一共十一个皇帝,沐府都忠心耿耿,安分守己镇守边关,从来不参与皇储和皇位之争,西南稳定全靠沐府。沐府没有理由坑害先帝。”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沐家。   换谁当皇帝,沐府的地位都不会变,贵为公爵,爵位已经顶天了,正德皇帝死去,沐府不会得到任何额外的好处。   简单的说,就是没有动机。   可是,菌子出自沐府,又是不容反驳的事实。   场面一时僵持,查到了线索,水反而更浑了。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白术开口了,“先帝南巡时,微臣一直在紫禁城,并没有跟去。从先帝到了京城病重开始,微臣就怀疑有人下毒,微臣甚至怀疑过是张太后害怕写给宁王的过继诏书泄密,干脆毒杀先帝。所以微臣很早就开始暗自查了。《起居注》里面凡是入口的东西,食物和药材,微臣都一一查验过,包括最可疑的菌子,微臣也都翻检出来,每一种都泡发煮熟,喂给猪吃,一头猪都没有死。”   白术另一个身份是正德帝的亲妹妹,突然暴病,她岂能不疑?她早就查验过了。   陆炳说道:“下毒的人怎么可能一直留着有毒的菌子等白司药捉贼拿赃呢?估摸很早就将毒菌剔除了,或者只在烹煮的时候偷偷加进去。”   白术说道:“陆大人的猜测的确有可能,但是,此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先帝的性格是最最不受拘束的,先帝讨厌无论做什么都有人记录,觉得没有自由,为此,干脆记载房/事的彤史女官都裁剪了。但是先帝无法裁去写《起居注》的史官。”   “《起居注》里记载先帝南巡所经过的地点,谁人接驾,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其实这些记载并不全面,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先帝是不愿意被史官在《起居注》的,比如……”   白术看着前夫,“先帝在江南的时候,微服私访最多的,不是名胜古迹,而是烟花柳巷吧?南京秦淮河青楼绵延十几里,先帝是不是都逛遍了?”   这种私密的事情,只有麦厂花知道,正德帝逛青楼的时候,绝对不会带着专门拿小本本记录的史官。   众人都看着麦厂花。   麦厂花点点头,“是的。”   正德帝在南京玩了一年,足迹踏遍秦淮河大小青楼,甚至还跑到扬州去看瘦马,这事史官是不知道的。   白术又问沐朝夕,“你是南京本地人,我听说先帝南巡时,南京青楼价格足足涨了一倍,这是真的吗?”   沐朝夕:“不止一倍。”   正德帝以己之力,抬高了南京风尘女子的身价,这也太能会玩了。   白术摊了摊手,“这些史官都记在《起居注》了吗?一个字都没写。先帝在哪些地方吃了什么,就更没有人知道了。”   白术这么一说,一锅水越发浑了。   难道锦衣卫查的线索没有任何价值?陆炳着急了:“可是尸变的行商洁身自好,除了应酬,根本不碰青楼女子,唯一和先帝的共同点,只有菌子这一项。”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虽说《起居注》里记载的不全面,但目前也只有这个可以作为参考。   麦厂花说道:“微臣这就派探子去南京,查访沐府族人。”   嘉靖帝抬了抬手,“先不要轻举妄动,你要查的沐府不是普通勋贵,而是镇守西南的大家族,繁衍一百多年,本宗旁支的人数加起来早就过千了吧。何况沐家对大明一向忠心耿耿,突然要动沐家,外头要议论朕刻薄寡恩,容不下勋贵忠臣,岂不是让这些旧日勋贵寒了心?这些议论还是小事,倘若引得西南边关不稳,人心惶惶,有人乘机作乱,这就是大事了。”   小皇帝如今连皇权都没抓牢,内有张太后牵制,外有内阁施压,亲妹妹永福长公主被神秘势力差点掳走,万一西南边关出了问题,他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   陆炳这个应声虫很理解小皇帝的苦衷,“要查,又不能让人发现,要偷偷摸摸的查,这该怎么查呢?”   沐朝夕意识到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到了,立刻出列,说道:“微臣愿意回到南京老家,寻亲访友,找个其他幌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彻查此事。”   这是条路,肉烂在锅里头,没有什么比沐家人查沐家人更方便的了。   众人都觉得可行。   麦厂花问道:“沐佥事打算找什么由头?此事还需牵扯到沐家本宗黔国公府。”   沐朝夕说道:“家产纠纷。微臣是遗腹子,父亲在弘治十年跟随本宗第六代黔国公沐昆平定蒙自县土官叛乱时重伤,最终不治而亡。那时候微臣的母亲怀胎八个月,受不住打击,微臣早产,母亲难产而亡……”   本宗靠世袭爵位,旁支想要出人头地,只能考本事。   沐家世代镇守云南,成年男子大多去云南投靠本宗来建功立业,本宗也器重自家的族人,愿意给自家族人机会。   沐朝夕的世袭锦衣卫千户的爵位是父亲用性命换来的。   由于沐朝夕父母双亡,沐家族长、也就是第六代黔国公沐昆就将他养在沐府,给他最好的贵族教育,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所以,沐朝夕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过得不错,这从他的谈吐和举止等细节可以看出来。   但是,正德十四年,也就是四年前,黔国公沐昆去世,失去了保护人,沐朝夕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为什么不好过?   因为沐昆的嫡长子,年仅十六岁的第七代黔国公沐绍勋很讨厌沐朝夕。   沐绍勋觉得沐朝夕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父爱,觉得沐朝夕讨好他的父亲,想要抢走他的爵位。   父亲一死,沐绍勋就把十八岁的沐朝夕赶出了沐府——虽然沐绍勋比沐朝夕还小两岁,但是沐绍勋辈分高比他高,按照辈分计算,沐绍勋是沐朝夕的叔叔。   族人多了就是这样,拄拐的孙子,吃奶的爷爷,在百年勋贵之家很常见。   沐朝夕离开沐府,回到自己家,发现父母留给他的产业几乎都被沐家族人给瓜分殆尽,他只有破败得可以闹鬼的故居和几亩薄田,以及父亲用性命给他挣的千户爵位。   族人晓得新任黔国公讨厌沐朝夕,不仅巧立名目占了他的家产,还造谣说沐朝夕是私生子,不是沐家人等等谣言污蔑他。   年少气盛的沐朝夕一来不屑和族人打口水官司,二来为了表示他并没有忘记第六代黔国公沐昆的照顾,窥觊叔叔沐绍勋爵位的意思,干脆离开沐家,也不去云南了,刚好宁王造反,王守仁招募义军,沐朝夕就投了义军,放弃一切,发誓自己本事吃饭,从此不沾沐府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沐府风云狗血八卦开始了,看过胡善围的读者应该还记得,沐府从祖先沐英开始,就立下了狗血家庭历史的主旋律,一代代,各种八卦极品狗血从不间断。 第54章 我反对这门亲事   沐朝夕和家族的矛盾并不是秘密, 南京城满城皆知,稍微留心打听, 就晓得了。   但是白术对沐朝夕本人并不感兴趣, 懒得知道,今天听沐朝夕平静的讲述, 以前觉得疑惑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难怪沐朝夕误会她因“孤独寂寞冷”的那一夜怀孕时,立刻向她求婚,并明言不计较她还有牛二这个重磅拖油瓶。   并且还说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也背负私生子的名声”。   沐朝夕是个遗腹子,所以他心中一直有父亲这个身份的缺憾。   在觉得白术怀孕后, 他会不顾一切的要承担责任, 追根到底是因他不想下一代重复没有父亲的痛苦。   白术当初以为只是沐朝夕年轻、气血旺盛,头脑简单,好骗而已……   现在听到沐朝夕的身世, 白术有限的良心开始觉醒,并且自我谴责:当初不应该玩仙人跳欺骗他的,骗了他的心, 还无意中戳了人家的隐痛。   白术暗暗道:对不起。   当然, 沐朝夕的身世,白术不清楚,陆炳和麦厂花是心中有数的,陆炳不可能不了解心腹手下,而麦厂花对白术的贴身保镖早就调查清楚了, 觉得沐朝夕算是一个性格豁达的汉子,靠自己吃饭, 人品和本事过得去。   陆炳觉得沐朝夕又要立功为锦衣卫争光了,很是兴奋,“皇上,微臣觉得沐佥事以家产纠纷回南京可行,锦衣卫会全力配合他。”   麦厂花心细如发,思维缜密,“沐佥事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但是沐佥事当年毅然决定放下一切,不和族人争家产过活,选择去义军当兵,突然又要回去争家产,前后矛盾,未免惹人怀疑。”   “况且,沐佥事在北京锦衣卫官运亨通,深受陆大人信任,是天子近臣,刚刚得了御赐的宅院,在京城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应该在京城好好当差,为君分忧,以图加官进爵才是,为何突然想起南京的家产,放着好好的佥事不当,跑到南京老家去?”   麦厂花说的有道理,沐朝夕动机不足,贸然回去,反而更加可疑。   陆炳这个小心眼,总觉得麦厂花针对锦衣卫,阻碍沐朝夕立功,说道:“光是反对有什么用?得想法子解决问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麦厂公倒是出个□□无缝的主意呀。”   这难不倒麦厂花。   麦厂花早就查过沐朝夕的底了,说道:“衣锦还乡,祭祀祖先这个主意如何?沐佥事升了官,得了御赐的房子,锦衣岂能夜行?可以找个回乡祭祀的理由,去告知祖先,沐佥事是沐家四房、驸马都尉沐昕和常宁公主这一脉的,沐驸马是五朝老臣,常宁公主是世祖爱女,曾经都是大明叱咤风云的人物,想必祖宗们乐意看到后代出息。这也是沐佥事的一片孝心。”   沐氏族人都有一个祖先,那就是开国大将、被追封为昭靖王的沐英。沐英也是大明开国皇帝洪武帝朱元璋的义子。   沐英一共有四个儿子,四个支脉。   长房嫡长子沐春,原配嫡妻冯氏所生,三十六岁就去世了,且终身未娶,相传沐春心中有一位白月光般的神秘女子,因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干脆打了一辈子光棍,为白月光守身如玉,也没有过继弟弟们的子嗣,长房一脉由此断绝,连继承香火的后代都没有。   二房嫡次子沐晟,继室耿氏所生。哥哥沐春死后,兄死弟继,成为第三代黔国公,之后爵位传给儿子、孙子。   但是传到第六代时,二房绝嗣了,二房就过继了三房一个儿子沐昆为嗣子,以此延续本宗二房的香火和黔国公的爵位。第六代黔国公沐昆后来收养了遗腹子沐朝夕。   二房的人其实也能生,但是二房身为沐家本宗,身负世代镇守西南的重任,很多二房男儿在没有娶妻生子之前就战死了,死的速度赶不上生的速度,三房沐昂。庶出,沐昂很能生,子女众多,孙辈更多。后来本宗二房无子绝嗣时,就是从三房挑选了沐昆过继到了二房。   四房沐昕。庶出,沐昕被永乐帝看中,将常宁公主嫁给他,成为驸马。但是常宁公主嫁过去不到两年就病逝了,没有生育。沐昕从此再没有续娶,子嗣断绝。   晚年的时候,沐昕也从三房里挑选了一个嗣孙,以延续四房香火,将来他和常宁公主有后人烧香。   所以,从血缘上,沐家现在所有的族人其实都属于三房,他们血脉上共同的第二祖宗都是三房的沐昂。   大房沐春一辈子打光棍,二房男儿都战死了,四房的沐昕丧偶,这三房人家因各种原因断绝了血脉。   沐朝夕就是四房驸马沐昕收养的三房嗣孙的孙子,血脉是三房,但是属于四房的香火。   这样算起来,沐朝夕也是常宁公主的后代了,麦厂花的话深得君心,嘉靖帝也乐意看到表哥沐朝夕锦衣还乡,为沐驸马和常宁公主扬眉吐气一回。   嘉靖帝在心里默默算了辈分,说道,“既然是常宁公主的后人,所谓一表三千里,朕还是沐佥事的表弟。”   沐朝夕岂敢认当皇帝的表哥,忙道不敢当。   嘉靖帝心眼多,他并非白认沐朝夕这个亲戚,其实另有目的,说道,“沐佥事有心报国,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沐朝夕说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嘉靖帝看向正心怀愧疚的白术,“白司药一直在寻找先帝死亡和尸变的原因,还十分了解先帝,无论先帝还是丧尸狂犬病,没有谁比白司药知道更多了。所以朕需要白司药和沐佥事联手,你们两人在这三个月里配合默契,不停的传来好消息,这次南京查访,你们也要一起行动。”   白术比嘉靖帝更着急寻找真相,忙收回心神,说道:“微臣尊旨。”   嘉靖帝又看向沐朝夕:“你衣锦还乡,还需要更加令人信服的理由,谁会莫名其妙的衣锦还乡,跑到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老家炫耀?未免太过轻浮了。且白司药是正德朝的宫廷女医,突然出现在南京,也会令人怀疑。所以,朕想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麦厂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嘉靖帝说道:“沐佥事和白司药结婚,带着新婚妻子回乡祭祖,走亲访友,拿回家产。”   沐朝夕:我听到了什么?不是做梦吧?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想?   白术:我是谁?我在那里?我又要跟谁结婚了?   麦厂花说道:“我反对这门亲事。”   嘉靖帝解释道:“不是真结婚,只是做戏而已,等事情查清楚,真相大白,沐佥事和白司药并无任何牵扯。”   皇帝最忠实的狗腿陆炳连忙说道:“皇上真乃妙计也!微臣多嘴一句,无论真假,麦厂公凭什么反对呢,白司药已经与你和离了。”   麦厂花怒目而视,恨不得打破陆炳的狗头。   此情此景,和当年正德帝乱点鸳鸯何其相似。当时正德帝也是灵机一动,利用白术和麦厂花结婚的噱头,除掉刘瑾势力。   假结婚也要走正常程度的,要有证婚人,有酒宴,除了洞房,和真结婚没有区别。   麦厂花正要继续反对,白术将他拉住了,说道:“皇上,微臣想和前夫谈一谈。”   一声前夫,听得麦厂花比秋雨还凉。   嘉靖帝以为麦厂花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许了白术的请求,“白司药请便。”   白术将麦厂花拉到外头游廊尽头的一个凉亭,雨滴声掩盖了他们的争吵。   白术说道:“假结婚是我踏入沐家最好的途径,我觉得可以。我和你也是假结婚过,大家各取所需,达到了目的。”   麦厂花说道:“当年你我都只有十五岁,懵懂无知,以为假结婚只是形式而已,我是阉人,你发誓断绝子嗣,你我虽是结婚,其实只是空壳。你我的婚姻只在紫禁城有效,出了皇宫,你我都不是世俗的夫妻,大明律法也不认可,去年你我和离,都不需要写和离文书,只是你带着牛二离开麦府而已。”   “可是沐朝夕不一样,他出身名门勋贵,你和他假结婚,虽不用同眠共枕,也要写婚帖文书,有媒人证人,在外头以夫妻称呼,就是一对真夫妻。等完成任务,你们是要写和离文书,去官府过堂走一遍,才算和离,不是说散就散。”   白术觉得无所谓,“那就和离呗,我都不在乎的。反正我一辈子都不想结婚,不想生育,也不在乎什么名声,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随便别人怎么说。”   白术这一点和亲哥哥正德帝一模一样,从封建传统观念看来,他们都在自我毁灭,没有正常的婚姻观,没有道德感,不知羞耻。   麦厂花说道:“民间和离,夫妻双方都要同意,万一沐朝夕不肯怎么办?”   白术说道:“你真是杞人忧天,他一个前途无量的世家子弟,将来必定配名门淑女,娶我一个坏脾气、名声臭的河东狮作甚?他脑子有病吗?”   麦厂花一噎,“你……你莫要自轻自贱,你没有先帝那么不堪,你没有必要步入先帝的后尘,一辈子孤独寂寞。你还年轻,一辈子很长。你和先帝不一样,你有同情心,同理心,你晓得感恩,你配得到幸福,你和沐朝夕假结婚,是给未来的幸福设置障碍,你会陷入泥沼,永远不能脱身。”   白术目光一冷,“你的意思是说先帝不配得到幸福了?我觉得的幸福,和你认为的幸福不一样。我越来越接近真相了,我现在就很幸福,谢谢你替我操心。”   白术转头就要走,麦厂花还是不肯放弃,拉住她的手腕,“我知道我无权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但是你的婚姻,不能一次次的都当做筹码和手段。上一次,葬送了你整整十年。这一次,又是假结婚,你有几个十年可以这样耗下去?”   白术甩开麦厂花的手,“上一次假结婚是为了给老师全家复仇,我觉得很值,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次假结婚是为了寻找亲哥哥死亡真相,还有治疗丧尸狂犬病,我也觉得很值。我既然选择了,就无怨无悔。”   麦厂花吼道:“你都是为了别人,你能不能为自己做一次选择?人生在世,为自己活一次又如何?”   白术顿住了,转身说道:“我的命,是无数条人命换来的。我可怜的母亲、我的老师全家……我本来就不该出生在世上,我只会给亲近的人带来灾难,我和哥哥都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毁灭就是我们的结局,如果能够在毁灭的时候做一些事情,为什么不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南京沐府了。   大家还记得驸马沐昕吧,就是胡善围里那个吃鼻屎的小男孩,沐朝夕属于沐昕一脉。当然,都是过继了三房的子嗣。 第55章 假夫妻,真婚礼   冷雨如珠帘般从屋檐垂下, 将两人分开。   麦厂花身体残缺,心却不残,可以说是紫禁城最正常的人了。   白术的身体和心都在十五岁那年“死去”了, 在长身体的时候骤然停止发晕,二十五岁了,身体干瘪得像是终年吃不饱, 营养不良的女人,永远定格在十年前。   白术在她心里垒下一道一望无际的长城, 麦厂花用了十年都走不到头,抬头还是那道高墙。   暖阁里, 陆炳暗中推了推目瞪口呆的沐朝夕,“皇上的主意甚妙,你觉得呢?”   暗示沐朝夕赶紧答应,别傻站着了。   沐朝夕:“我……微臣……还需看白司药是否愿意。这……强扭的瓜不甜。”   陆炳急忙撮合, “假结婚而已, 不是真的吃瓜, 你不用管这瓜甜不甜。”   沐朝夕说道:“虽如此,也要你情我愿才好。若要令人信服, 人前要扮作新婚夫妻, 心意相通才行。”   陆炳说道:“白司药肯定愿意的, 不然也不会把麦厂花拉出去单独沟通, 她连公公都嫁过, 何况是你——”   “陆大人慎言。”沐朝夕打断道,“白司药是六品官员, 与我合作假扮夫妻,也是为了给朝廷办事,为皇上分忧,公事公办,莫要提白司药的私事。”   从世俗的观念来看,嫁给太监,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过去。   这家伙,刚刚立了功,尾巴就翘起来了,说话不知深浅,嘉靖帝说道:“白司药和诸位爱卿一样,都是国家栋梁之才。”   陆炳晓得自己失言了,赶紧闭嘴。他若不是嘉靖帝的奶兄,早死了一百回了。   暖阁正尴尬着,白术回来了,说道:“微臣愿意和沐佥事以夫妻身份去南京。”   这事就敲定了,陆炳自请为媒人和证婚人,给两人走各种繁琐的礼数,火速成婚。   沐朝夕刚刚得了御赐的西城区一栋宅院,正好用来当新房。   这是外头有蒋太后派的太监来请,说太后要白术和麦厂花去康宁宫说话。   白术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莫非是永福长公主和牛二的□□被蒋太后知道了!   嘉靖帝以为太后是因邬景和英勇看白术的目光有些暖,“刚才忙于国事,差点忘记感谢邬景和救了朕的妹妹。听说邬景和挨了五刀,现在如何了?”   白术道:“他身体壮实,等退了烧就应该没有大碍了。”   看嘉靖帝的样子,应该不晓得永福长公主要嫁给牛二的事情。   白术和麦厂花去了康宁宫,两人刚吵过架,此刻为了儿子,不得不交换眼神,达成默契:总之咬牙不同意就是了。   康宁宫,蒋太后果然赞美了牛二的勇敢,问候了他的身体状况,还赐了不少补品。   前夫前妻一起谢过了。   蒋太后话题一转,“邬景和今年十五,年纪不小了,可定亲事?”   问题抛过来了,这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   白术说道:“尚未,不过,说起亲事,微臣最近倒有一桩大喜事。”   白术戏精上身,立刻眉梢都是喜气,“微臣要再婚了。”   麦厂花心中叹气。白术啊白术,你又又拿自己的婚姻当做手段了,以此堵住蒋太后的嘴。   屏风后面有簌簌衣服摩擦的动静,应是藏着人。   蒋太后青春丧偶,历经风雨,是个有涵养的,此刻面不改色,露出笑意,“哦,那要恭喜白司药了,不知是那户人家有幸娶得白司药过门。”   白术微微低头,似乎有些害羞,“是锦衣卫的沐佥事。”   蒋太后起初还以为是某个退休老干部或者在职丧偶续弦的官员,没想到居然是沐朝夕!   这个沐朝夕好像比白司药还小三岁吧!   出身名门,还是初婚,娶太监的前妻当老婆,这个沐佥事的眼光……很是独到啊。蒋太后用尽毕生涵养,笑道:“男才女貌,佳儿佳妇,恭喜恭喜。”   又寒暄了几句,蒋太后端茶送客。   白术和麦厂花刚刚出寿宁宫,永福长公主满脸泪水从屏风后面跑出来了,扑到蒋太后怀中,无声哭泣。   永福长公主被接回宫,蒋太后比女儿还要还要害怕,她生了三子三子,最后只活下来一双儿女,她不想再失去孩子了,只要孩子好好活着,她别无所求——还能求什么呢?儿子都走狗屎运当了皇帝。   所以,当女儿求她给邬景和赐婚时,蒋太后并没有嫌弃邬景和认太监为干爹这些事,明朝从洪熙朝开始,驸马就不从高官勋贵里选了,只要是良家子,品貌端正即可。   邬景和亲生父亲是世袭百户,底子不算差。   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他,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蒋太后晓得少年人冲动叛逆,不能和她对着干,怕女儿走了极端,于是答应女儿,先问问人家养父母的意思。   没想到刚刚张口,人家养母就说自己要结婚了。   蒋太后安慰宝贝女儿,“哀家也想促成你的心意。可是你刚才也听见了,白司药就说她要结婚了,这当儿子的怎么能抢在当娘的前面结婚、抢了母亲的风头呢?何况邬景和身体还需调养——”   永福长公主打断道:“母后,我就是想嫁他,如果邬景和有什么不测,我就不嫁人,去道观过一辈子。”   蒋太后只得承诺:“好好好,哀家答应你,等白司药和沐佥事结了婚,过了个大半年,风头过去了,哀家必定将此事重提。”   永福长公主止了泪水,“母亲说话算话,我可不想嫁给张家人,我现在一看到张太后的目光就害怕,就像看到砧板上的一块肉,志在必得。”   蒋太后抱着女儿,“莫怕,你哥哥是皇帝,到最后,看谁能熬过谁。”   说到张家,张家孙子哭爹叫娘的被家人接到昌国公府,身上没有伤痕,但这孙子说白司药手段卑劣,想法的折磨他,用细若牛毛的针扎他手指缝等等酷刑,还把用棉纸贴在他脸上,往上头浇冷水,他就像溺水似的窒息,差一点点就咽气了云云。   次日,昌国公府去白府找白司药讨个说法,却看见白府门口换了大红灯笼,还挂上红绸,一派喜气。   一队人马抬着箱笼,箱笼上绑着红绸,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领着队伍,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耳朵尖了。   但是队伍最前头的是沐佥事,新人为大,在办喜事的时候,新郎要站C位,连上司都要退后。   这是来提亲的架势啊!   今时不同往日,昌国公府不敢闹大,同时得罪东厂和锦衣卫,灰溜溜的走了。   越是假结婚,就越要搞得真实。   什么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个都不能少,还要搞得隆重,京城皆知。   沐朝夕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啥都不懂。陆炳是有家室的,将手下的婚事给承包了,出钱出力,简直比新郎还积极。   麦厂花的前妻改嫁了!   嫁给了锦衣卫最炙手可热的沐佥事!   新郎小新娘三岁!只比新娘的干儿子大七岁!   京城百姓吃瓜看戏,只有麦厂花好像没有听说这件事,埋头查掳走那帮永福长公主的死士。   通过死士作案手法的对比,麦厂花判断这伙人应该和夏天闯入白府想劫走正德帝龙体的死士来自同一个幕后黑手。   都是扮作平民,都是突然袭击,且有备而来,很明显是观察很久目标很久了。   这种娴熟的手段,龙体要抢,公主也要抢,对方所图甚大,恐怕还是嘉靖帝屁股下的龙椅。   沐府世代镇守云南,皇帝换谁做,对沐家人都没有影响,连皇帝都无所谓,沐家人抢公主干什么?   “如此说来,沐府反而没有嫌疑了。”嘉靖帝眉头紧锁,“继续盯着四个藩王,白府那群死士全部死光,四大藩王晓得朕一定会派人监视他们,这三个月可能藏得住狐狸尾巴,没有被东厂发现,但时间长了,朕就不信他们能一直露不出马脚来。”   麦厂花说道:“白司药严审张家的孙子,一无所获。但并不表示张家无辜,可能是瞒着孙辈。四大藩王和张家人,微臣会一直盯着他们。”   麦厂花玩命似的投入工作,这几天明显憔悴了,好在牛二吉人自有天相,三天前退烧,恢复的很快,麦厂花稍有慰藉,即使忙到深更半夜,也要去儿子房间看一看,问大夫儿子的状况。   这一天回到麦府,管家就来报信,说白司药来了。   最近和他说话的人都小心翼翼,就怕麦厂花发脾气。   麦厂花晓得白司药是为了谁来到麦府,径直去了儿子院子。   隔着窗户,就听到白术的声音,“……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我希望亲口告诉你,而不是任由你从别人的窃窃私语里听到这件事,我既然改嫁了,以后不方便踏入麦府半步,只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干儿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站在你这边。”   出乎意外,牛二短暂的沉默后,接受了干娘改嫁的现实,“那个沐佥事……长得还行,官职也算配得上干娘。我早就感觉他对干娘不怀好意——不是,是有点意思,看您的目光不太对。所以经常故意找茬,和他吵架。干娘既然接受聘礼,想必心中对他也有意,想嫁便嫁呗。我和干娘一样,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也都站在你这边。”   儿子突然长大了,白术很是感慨,这次受伤之后,牛二就像变了一个人,成熟稳重,高烧醒来后,只是问了一句永福长公主有没有事情,就一直闭口不提这位“同窗”。   同窗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这比同窗是个男人更加遥不可及。   牛二不想给养父母增加烦恼,干脆就当暗恋从未发生过。   白术突然说要嫁给沐佥事,牛二心里其实是抗拒的,但是转念一想,就凭干娘的爆脾气,没有人能够强迫她,除非她自己愿意——干娘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那就嫁吧!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很开心,很幸福的事情——我这几个月在国子监就是这样。   我得不到的,干娘得到了,也是好的。   如果将来干娘过的不好,我就把沐佥事打一顿,把干娘接走。   牛二打定了主意,连后路都替白术想好了。   窗外的麦厂花听到这些,一时不晓得该欣慰儿子懂事了,还是该心疼白术又一次把婚姻当手段走向自毁这条不归路。   该说的都说了,不要当着受伤儿子的面吵架,麦厂花默默走开,等白术离开麦府才去看儿子。   九月三十,大吉,利嫁娶,迁居,喜神在北。   沐佥事和白司药大婚。   白府摆了流水席,请窦家村所有村民吃席,每个席面都有一个大猪头,四喜丸子管够。   白术和村民关系紧张,凡有红白喜事,白术都不去捧场随礼,如今白府办喜事,看在流水席大鱼大肉足够有诚意的份上,村民多少都随了点礼,敞开肚皮吃。   吃人嘴软,也都说了几句衷心的吉祥话,类似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祝福白术。   总之,这场婚礼比真的还真。   婚礼上,嘉靖帝和蒋太后都赐了新婚礼物,这对新人倍有面子。   三天后,新婚燕尔的沐佥事向上司提出带着妻子回乡祭祖,认亲戚。因沐佥事的祖宗是常宁公主和沐驸马,嘉靖帝还下诏,要宗人府备了礼物,命沐佥事夫妻好好祭拜公主驸马。   乘着大运河还没冻上,夫妻两人坐着大官船南下,一路顺风顺水,一个月后到了南京桃叶渡码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对塑料夫妻了,不过这一次塑料婚姻的结局和上一个不同,让我们一起祝福白司药和沐佥事吧~ 第56章 游子还乡   大官船快要靠岸了, 沐朝夕看着熟悉的港口, 顿时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离开南京的时候, 他发誓一定要混个人样来, 封妻荫子,衣锦还乡, 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以为他为了富贵抛弃自家父母, 认第六代黔国公沐昆为爹、甚至污蔑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等人对他刮目相看。   的确,他现在回乡, 确实能够让人刮目相看——五分羡慕三分好奇两分鄙视。   两分的鄙视就是娶了个二婚, 而是初婚还是个太监的老婆。   这些族人私底下议论时说得很难听,说沐朝夕是“穿太监不要的破鞋”。   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这门婚姻很实惠, 本来嘛, 在锦衣卫里升官发财, 名誉什么的不重要。   桃叶渡码头上,沐家族人已经提前清场,把码头给承包了, 乌压压站了一堆人, 准备迎接沐朝夕和新婚妻子。   之前,已经派亲信坐快船回南京,通知族人他沐朝夕封皇上和太后之命,要回来祭祖了。   这个亲信不是别人, 正是北京锦衣卫最早对沐朝夕伸出援手、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把马借给他的周百户——以前是周小旗, 自从沐朝夕飞黄腾达之后,就把京城唯一熟悉的同僚给提拔上来了, 升为百户。   周小旗没想到自己烧冷灶居然烧成功了,且沐朝夕心胸宽阔,根本不计较他畏惧东厂麦厂花而拒绝帮他那件事,只记住他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短短三个月,周小旗就混成百户了。   其实沐朝夕就是看中了周百户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本领,拿出很能唬人。   果然,周百户先到南京打头阵,来热场子,造势头。到处宣扬沐朝夕如何得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赏识,举荐到御前,屡次立下大功,二十出头就封了指挥佥事的三品武官,前途无量云云。   还有沐佥事的新婚妻子白氏,宫廷六品司药,师从知名女医谈允贤,妙手仁心,深得皇上还有太后的信任。   周百户还频频暗示,沐朝夕升官那么快,有白术在宫廷搞关系的功劳。   白氏是再婚,前夫是大明人人闻风丧胆的东厂麦厂公,还有个儿子,目前国子监在读,小小年纪就封了千户。   总之,全家都是当官、吃皇粮的。   周百户这张能够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嘴,简直把沐朝夕吹上了神坛,有六品司药的老婆,四品千户的儿子,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这下不仅仅是沐家族人,整个南京城都轰动了。   南京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纷纷往沐府送帖子以及补送结婚礼物——沐朝夕然从小在沐府长大,已经负气离开沐府,但是周百户来到南京第一个报信的就是沐府。   正德帝在南京的时候,是沐府接驾,菌子也是在这里吃的,所以沐朝夕必须厚着脸皮去沐府蹭房子住,假装忘记了以后绝对不踏入沐府半步的誓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沐府第七代黔国公沐绍勋佩镇南将军印绶,已经去了云南掌总兵官,留下妻子黔国公夫人樊氏在南京沐王府伺候婆婆黔国公太夫人,替丈夫尽孝道。   夫妻两地分居是沐府的“传统”。因为沐家是边关大将,妻小老母留在老家,以表忠心。   沐府里还有沐绍勋的弟弟沐邵贵和夫人周氏,以及几个尚未成年婚配的弟弟妹妹。   沐府当家人,也就是沐氏家族族长沐绍勋一直不喜欢沐朝夕,觉得他抢了父亲的关爱,还企图染指黔国公的爵位,但是沐绍勋远在云南当总兵,镇守边关,目前家里支撑门庭的男人是弟弟沐邵贵。   沐邵贵收到了南京各大人物的帖子和礼物,其中就有南京守备太监张允、孝陵神宫监谷大用,魏国公、南京中军都督府都督徐鹏举以及应天府尹等等。   南京,本名是应天府,大明曾经的都城。   永乐朝时,永乐大帝迁都北平,但是应天府依然保留了锦衣卫,国子监,六部等等全套中央领导班子,以及部分驻军,且大明开国皇帝洪武帝以及马皇后的孝陵也在这里,所以应天府俗称南京——意思是南方的京城。   永乐帝的徐皇后就是魏国公徐达长女,且三个儿子都是徐皇后所生,所以永乐帝对徐家十分信任,在迁都时候,将魏国公府留在南京,命徐家世代镇守在大明的大后方。   这份信任,就像沐家世代镇守云南一样,历经一百多年,依然如此,所以历代魏国公都执掌南京总兵,是中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南京军事最高将领。   应天府尹是南京父母官,是最高行政长官。   而南京守备太监张允,是天子眼线,负责监督南京所有大小官员,直达圣听。   孝陵神宫监谷大用,负责管理和保护大明开国帝后的陵墓。   历代的南京守备太监和神宫监都是上一代皇帝的心腹太监。   张允是正德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太监里最高的官职了。也是正德帝的“老伴”,当年诛杀刘瑾,张允立过大功,也是当年唯一敢和刘瑾正面杠的太监。   谷大用曾经是西厂的厂公——当年西厂的风头压过东厂,是大明最炙手可热的特务组织。   不过,无论张允和谷大用当年多么风光,随着正德帝去世,嘉靖帝登基,从潜邸带来的太监们取代了他们的位置,他们这些“老人”被打发到南京来养老。   所有高品级的太监都逃脱不了这个命运,就连因多次组织下西洋而声名显赫的郑和太监,也是在永乐帝去世之后,被继任的洪熙帝打发到南京当守备太监养老,远离权力中心。   当年正德朝的“老人”们,唯有麦厂花的干爹麦福麦公公不退反升,得到嘉靖帝的重用,这让张允和谷大用暗地里各种羡慕嫉妒恨,听说麦福的前儿媳白术居然改嫁给了沐朝夕,这两个老太监兴奋得坐不住,连忙递了帖子,想和白术叙旧。   白术当年是宫廷里最嚣张的人物,张允和谷大用都是旧相识了。   如此一来,南京的军界、政界、还有守备的太监们都关注沐朝夕和白术夫妻,沐府想要低调都不能。   沐邵贵犯了难,沐朝夕携夫人衣锦还乡祭祖宗,还有当今圣上以及蒋太后赐了祭品,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沐府作为族长和本宗,理应负责接待沐朝夕,好好配合祭祀。   首先就是住处的问题,沐朝夕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住在沐府,在沐府长大,理应安排他们夫妻在沐府暂住。   可是当年哥哥沐绍勋和沐朝夕的矛盾人尽皆知,把沐朝夕弄到家里,大哥会不高兴,而且沐朝夕的夫人白氏嫁过太监,听说是个火爆脾气的泼辣妇人,会不会影响家中女眷的名声?   沐绍勋和大嫂、当家主母、黔国公夫人樊氏商量一番,决定将家中另一处豪宅收拾出来,安顿新婚夫妇,热情接待,礼数周全,但不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大官船从城外龙江驿进入秦淮河,沿着河道进城,众人得到消息,纷纷赶去桃叶渡迎接。   桃叶渡除了沐邵贵代表的沐氏族人,还有父母官应天府尹、守备太监张允、孝陵神宫监谷大用,以及魏国公徐鹏举派来的幕僚——徐鹏举自持身份,没有亲自来迎,但是邀请沐朝夕夫妻去魏国公府的瞻园做客的帖子已经交给幕僚了,将由幕僚转交给沐朝夕。   十一月初一,天上飘起了细雪,南京城湿冷难忍,桃叶渡码头更是冷上加冷。   但是没有人离开,准备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老实说,沐朝夕没有想到桃叶渡会是这个弘大的阵势,乌压压一群人,还清场迎接,简直要赶上当年正德帝南巡时候的排场了。   而白术还在床上。   “白……”沐朝夕本要叫白司药,硬生生顿住了,改口道:“娘子,快起来,要靠岸了。”   南方的冬天太冷了,江上更冷,船舱跟冰窟一样,白术裹在被子里,卧床看医书,翻了几页手冷,就把沐朝夕叫来——专门给她翻书,美其名曰让外头误会他们是恩爱夫妻。   沐朝夕愤愤道:“我看你就是以权谋私。”   话虽如此,沐朝夕还是照做。   白术穿上狐裘,戴着貂鼠皮做的昭君套,夫妻两个手挽手的走出船舱,对着桃叶渡迎接的众人挥手点头示意。   为了迎接这对新人,桃叶渡放起了鞭炮。   两人下了船,白术假装被鞭炮声惊到,往沐朝夕身上一靠。   当了一个月夫妻,沐朝夕立刻默契的伸手,替妻子捂住了耳朵。   两人相视一笑,双目满是爱意。   这恩爱秀得众人都酸倒牙齿。   沐府当家人沐邵贵站在最前面,他只有十九岁,比沐朝夕还小三岁,但是沐朝夕先行了一礼,叫道:“二叔。”   沐邵贵受了家礼,笑道:“贤侄和贤侄媳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已经为你们安排了住处,先回去歇息,晚上家里摆了酒席,给你们接风洗尘。”   这一上来就划清了界限,你们住你们的,沐府是我家,你们去我家做客可以,蹭住不行。   沐朝夕保持笑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跟着沐邵贵去见其他官员,寒暄聊天。   白术身为女眷,不好和外男相见,不过,张允和谷大用这两个老太监是可以聊一聊的。   张允几乎热泪盈眶,“白司药,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还能再相见,本以为去年就是永别。”   谷大用也一副激动的模样,“白司药越来越年轻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老了哦。”   的确,离开权力中心,张允和谷大用老的很快。   去年白术和麦厂花和离出宫之时,也是张允谷大用被嘉靖帝打发到南京的日子。   这才过了一年,白术有了“爱情”的滋润,更加年轻了,脸上有少女般的娇羞(其实是腮红的效果),张允和谷大用则像放蔫的两个苹果,果肉干瘪、果皮褶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就要腰身都不似以前挺拔了。   当年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大明大小官员闻风丧胆的西厂厂公,就这样被历史的年轮抛弃了,在南京的角落里慢慢风干腐烂。   他们甘心吗?   亲眼见到两个老太监的落寞,白术很是震撼,她突然意识一个问题:嘉靖帝将他们抛弃,给自家人腾地方。他们想要重返权力中心,就必须要有从龙之功,拥护新帝登基。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两个老太监对宫廷、对京城太熟悉了,要好好调查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为庆贺晋江恢复评论区,本章就简单粗暴的送200个红包吧~ 第57章 钉子户   张永和谷大用都是正德朝的“八虎”成员。   正德帝十五岁登基,外有内阁牵制, 内有张太后控制, 此外还有两个贪得无厌的舅舅吸血, 处境艰难。   正德帝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不甘心被人控制,就故意放任“八虎”扩张势力, 让他们互相牵制, 互相残杀,不停的搞事情。   刘瑾背地里是张太后的人, 他就要故意激发老伴张永的嫉妒心, 去咬刘瑾,自己在中间故意当和事佬, 拉偏架。   刘瑾执掌东厂,耳目众多,最厉害的时候, 朝廷一半以上官员都是刘瑾的附庸,正德帝就要谷大用成立西厂,把东厂压得死死的, 以毒攻毒。   王守仁组织义军平定宁王之乱时, 将宁王一家活捉,给了当时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张永。八虎之一的权臣江彬想吞掉平乱的功劳, 就污蔑王守仁谋反, 张永站出来为王守仁作证,戳破江彬的阴谋, 保住了王守仁。   总之,八虎成员,以刘瑾为首,全都不是好人,但正德帝玩的一手帝王心术,利用这八个人互相制约,平衡,当一方势力膨胀到最大时,鼓励其他人去搞最强的人。   这八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正德帝的心腹……从帝王心术的角度来看,正德帝真是个大“渣男”。   正德帝用帝王心术操控八虎的时候,都不会避着妹妹白术,还炫耀,“你看,他们狗咬狗起来,就没有精力咬我了,还会帮我戒备对方,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出去玩,不被他们架空皇权,这天下始终都是我的。”   白术骂他神经病,“你这样玩下去,大明迟早跟着玩完。”   正德帝满不在乎:“玩完就玩完。父皇因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又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虚名,把我们的母亲当做生育工具,利用完了就当抹布似的扔掉。我偏偏不如他的愿,绝了他的子嗣,还要把大明搞得稀巴烂。我要让他九泉之下悔断肠……”   看着张永和谷大用一脸感叹之色,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两个老太监沉浸在过去正德朝时的荣耀里,我们十分想念先帝啊。   白术瞬间回忆起了哥哥的音容笑貌,恍若就在昨日。   张永两人见她面有恍惚之色,以为她累了,说道:“今天天气冷,白司药舟车劳顿,我们就不多闲叙了,改天热一壶清茶,再和白司药一起叙旧。”   桃叶渡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白术和两位旧相识寒暄了几句,就在第二任丈夫沐朝夕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由沐邵贵在前面引路,往新家而去。   沐邵贵不敢把这对新人安置在偏远之地,他们的新居就在沐府隔壁的大仓园,是个三进大宅院,这栋宅子是御赐之物,产权是皇家,使用权是沐家。   这栋大宅曾经的主人是一位传奇女性——五朝尚宫胡善围,胡尚宫历经了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五朝,当了五朝的五品尚宫,统领后宫女官,管理宫廷事务,在太监式微的明朝初期,女官的权力一度大过太监。   胡善围是大明女官巅峰时期的代表人物,几乎在半个世纪里掌控着大明宫廷,胡善围甚至将亲妹妹胡善祥推向了大明皇后的宝座。   不过,在历史洪流中,半个世纪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弹指一挥的时光,女官的短暂巅峰随着胡善围退隐而归于寂灭。太监势力被压制半个世纪后,重新回到了权力角逐场,女官成为了太监的附庸。   胡善围退隐时,将房子归还,收回宫中。后来皇家又当做礼物,赐给了沐家。   时隔一百多年,房子保养的不错,经常修缮,院子里的树木都成材了,一颗颗一人环抱的巨大青松树梢上堆着层层薄雪,昭现这座古宅的底蕴。   地段好,房子好,前任房主人也足够显赫,还是沐府隔壁。可见沐府为了安顿这对新婚夫妻,煞费苦心,也足够有诚意。   不过,沐朝夕和白术的目标是蹭进隔壁的沐府里头住着,再好的房子都住不下去。   新婚夫妻在卧房休息,窃窃私语,商议对策,很快敲定了策略。   傍晚时,沐朝夕如约而至,去了隔壁沐府,今晚,沐府族人欢聚一堂,摆了酒宴,给新婚夫妻接风洗尘。   见只有沐朝夕一人赴宴,族人皆有些吃惊。今晚家宴,沐朝夕解释道:“我夫人身体有些不适,我要她先歇息,养好身体,等进祠堂拜祖宗那日再与诸位认亲。”   众人迅速交换眼色:新婚夫妻走了一个月水路,日夜在船舱里相对,除了恩爱缠绵,啥都干不了,莫非新妇肚子里有了沐氏后人?   子嗣为大,小心一些并不算失礼。   沐邵贵一脸关切之色,说道:“侄媳妇身体不适,可请过大夫?”   沐朝夕说道:“我夫人自己就是大夫,她说可能有些水土不服,养几日便好。”   沐家的新媳妇是宫廷六品司药,名医谈允贤的学生。   众人便没有再追问,黔国公夫人樊氏连忙命人送了些补品去邻居家里。   沐朝夕替妻子谢过这位婶娘,礼数周全。   沐朝夕和沐家族人推杯换盏,好像过去的龃龉不存在。   席间,当年侵占过他家田地房产的族人把地契房契纷纷还回来,说这都是当年下人干的“好事”,他们被蒙蔽了,现在沐朝夕回来,下人害怕,纷纷跪下来招认,他们都狠狠教训了下人一顿,今天一大家子团聚,正好物归原主云云。   沐朝夕当面不揭穿,嘻嘻笑着,说道:“辛苦各位亲戚帮忙看管了这些年的田地和房子,不至于荒废了。我这次回老家祭祀,带着妻子拜祭祖宗,住不了几个月就要回北京当差,为皇上分忧……”   沐朝夕对着北方皇宫拱了拱手,“所以,南京的田地房子对我而言没有用处,还是继续交给自家人打理吧,每年田地的租子和房屋出息,就当是给各位亲戚的辛苦费,亲兄弟都要明算账,那能让诸位白白付出呢,我的谢意都在酒里了,来,满饮此杯。”   喝了酒,沐朝夕强行把地契房契都塞回了族人手中,分文不取,还继续要族人们占他的便宜。   当年愤世嫉俗、自我驱逐的沐朝夕就像变了一个人,圆滑世故,不再当面打脸,嘲讽长辈见风使舵、贪图钱财了,懂得一团和气,家和万事兴的大智慧。   难怪到了北京之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升了手握实权的三品佥事,得了新帝的圣眷和陆大人的提携。   这就对的上了,真男儿,就要懂得隐忍,识时务,借助大家族的力量,搞好关系。   这样的沐朝夕才会为了为了升官,打通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娶了嫁过太监的宫廷女官当老婆——以前的沐朝夕身份尴尬,不上不下,他瞧不起族人为他说的媒,发誓一定要娶名门淑女为妻。   当年那个愣头青沐朝夕绝对拉不下脸面,去娶一个二婚的女人当妻子的。   这小子终于学会对现实低头了,孺子可教也!   沐氏族人欢聚一堂,很是热闹,沐朝夕不仅不记仇,还把豪爽的把家财托付给他们继续“保管”,做梦都想不到会是这种大团圆结局。   众人推杯换盏,沐朝夕被众星捧月般夸赞,东道主沐邵贵倒是被族人冷落了。   酒至半酣时,沐府管家慌忙跑来说道:“不好了,隔壁宅子走水了!“走水就是失火的意思,沐朝夕听了,心急如焚,就像一支箭般射出去,但见东边火光冲天,在黑夜的细雪中,犹如一朵红云笼罩着隔壁百年豪宅。   沐朝夕骑上快马,去救新婚妻子,沐氏族人也纷纷跑去,帮忙救火。   岂料刚跑到沐王府门口照壁处,就和仓皇逃难的白术等人撞见了。   白术身上的白狐裘都熏成黑狐狸了。   “娘子!”   “相公!”   夫妻两个狭路相逢,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在雪地里抱在一起。   “娘子,你没事吧。”沐朝夕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白术身上,上下打量。   “我没事。”白术的脸熏成小黑猫了,看不出表情,但是眼下两行泪水冲出两条平行的直线,在雪夜里清晰可见。   小黑猫埋头在丈夫怀中蹭啊蹭,呜咽道:“我没事,但是叔叔和婶娘精心安置的百年大宅子烧没了。都是我的错,天气冷,到处都是冰凉的,南边的房子又没有火炕,我觉得冷,就命人升了不少火盆去暖一暖屋子,不料火星子点燃了帐子,一烧一大片,屋子里到处都是火盆,没法救了,我想着咱们的箱笼里有好些是御赐之物,用来祭祀沐家的列祖列宗还有沐驸马和常宁公主的,如果这样被烧了,岂不是大不敬之罪?”   “于是,我就命宅子里的人先把箱笼搬出来,如此一来,就顾不上灭火了,今晚北风又大,风助火势,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小黑猫在沐朝夕怀里把脸蹭干净,勉强可以见人,便站起来,向沐邵贵以及黔国公夫人樊氏行礼谢罪,“二叔,婶娘,对不起,是我笨手笨脚的,一来就闯了大祸。”   黔国公夫人樊氏今天才十八岁,比白术小七岁,辈分大而已。   白术向她赔罪,樊氏不敢受,忙走过去扶起她,“原是我们的疏忽,房子是好房子,只是太久了没有人住,有些潮气,你升火盆没有错,天干物燥的,这是天灾,岂能怪到侄媳妇头上去。”   百年豪宅,就这样付之一炬。   当着沐氏众多族人的面,沐邵贵心中纵有疑惑,这个时候也不好质疑,顺着樊氏的话头说道:“就是,侄媳妇莫要自责了。”   白术又落泪,“可是,我心中有亏,这火灾到底是因我而起。”   反正烧的不是自家产业,都不心疼,沐氏族人纷纷劝道:“破财免灾,房子是烧了,但侄媳妇抢救御赐之物,沐家不用被弹劾大不敬之罪,侄媳妇没有闯祸,反而立了大功啊!”   这是刚刚被沐朝夕塞回地契的一位族人说的话,毕竟拿人手短嘛,沐朝夕如此大方,这会子帮人家新媳妇说句话是应该的。   沐邵贵:这特么还立了大功?是不是把沐府烧了,我还要叫她祖宗?   得了沐朝夕房契的族人说道:“不要紧,我们沐家家大业大,烧得只是房子,侄媳妇安然无恙才好。”   黔国公夫人樊氏:烧你家房子试试!   白术站在雪地里,一张雪白的小脸楚楚可怜,她身形瘦弱,除了狐裘,沐朝夕还刚刚把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了,此时的她似乎要被皮裘压垮了,看上去楚楚可怜。   白术一面自责,蓦地,双腿一软,眼看着要摔倒,众人一阵惊呼,沐朝夕早有准备,冲过一把拦腰抱住了白术,还在雪地里转了一个圈。   众人别过脸去,不敢看夫妻恩爱这一幕,沐朝夕旁若无人,注意力都在新婚妻子身上,因为双手抱着妻子,他就用额头试了试白术脸上的温度,“有些烫,是不是受了风寒?”   白术假装娇羞,“我无事……你快放我下来。”   沐朝夕说道:“不行,雪水浸入到你的鞋袜里了,地上太冷。”   又转身对沐邵贵和樊氏说道:“二叔,婶娘,今晚能够借沐府一间屋子安顿一下,我娘子受了惊吓,她身体不好,夜间不宜挪动。”   当着沐氏族人的面,沐邵贵和樊氏那里有脸拒绝?都是一个祖宗,哪能刚刚推杯换盏说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现在就翻脸赶新婚夫妇走的?   樊氏是沐家宗妇,要履行宗妇的职责,说道:“都是一家人,那有什么借不借的,这话太见外了。贤侄以前就住在沐府,房间一直给你留着,一应都是现成的,你赶紧扶侄媳妇回房休息,隔壁的火交给我们去灭。”   别抱了,她有腿,让她自己走——欺负我和黔国公长期夫妻两地分居是吗?   白术逃难到沐府,连同行礼箱笼都以搬过来“避难”了,堆了满满一屋子。   沐朝夕扶着她回到自己过去的房间,从此夫妻两人成了沐府的钉子户,蹭吃蹭住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夫妻齐心协力当钉子户,走是不可能走的,查清案子之前就在这里蹭吃蹭住了。 第58章 唧唧复唧唧   唧唧复唧唧, 吱吱复吱吱。   外头风雪交加, 卧房里春暖香浓。沐朝夕双手抱着床柱,卖力的晃动着花梨木月洞门架子床, 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幸亏室内只有窗外朦胧的雪光, 沐朝夕耳朵尖通红, 像是两滴胭脂,简直太羞耻了, 然而,为了做戏,他不得不这么做, 新婚夫妻就该有新婚夫妻的样子。   白术像只猫似的慵懒的斜倚熏笼取暖, 困得直打呵欠,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 对着沐朝夕嘘声。   沐朝夕停止抱柱摇床, 额头全是汗。   白术驾轻就熟,一层层的脱衣服, 故意甩的到处都是, 坐在床上, 抛下绣鞋, 一只在地下,一只在临窗罗汉床上, 然后钻进被子里。   一个月了, 沐朝夕对白术“不知廉耻”的行为从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熟视无睹, 当初白术对他玩仙人跳的时候,就是这样瞎甩衣服。   白术准备好了,沐朝夕点燃了红烛,对外头值夜的丫鬟婆子说道:“拿热水来。”   大户人家规矩多,夫妻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隐私,夜间隔壁耳房里有丫鬟婆子随时待命,为主人提供服务。   其实唧唧声停止时,婆子就备好了热水,就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不一会两个婆子淡定的提着一桶热水进来了,烛光下,沐朝夕披着宽大的袍子,散着头发,隐约可见额头有汗珠,鬓发湿透,看来累坏了。   妻子侧卧,面向床帐,好像有些害羞,只能看到她一头青丝垂在枕边,乌压压一堆云似的柔软。   屋子里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沐朝夕从裹着棉套的壶里倒了一杯热水端过去,坐在床边,“娘子,喝水。”   白术缓缓起身,也不伸手接,就这沐朝夕的手喝了两口,复又躺回去。   两个婆子好像瞎了似的,毫无表情的退下。   听到里头哗啦啦的水声渐渐停歇,沐朝夕又说道:“好了,提走吧。”   两个婆子进来,把残水端走,关上门。   沐朝夕抱着自己的被子,铺在窗前罗汉床上,他并不和白术同床共枕。   罗汉床靠窗,又没有床帐笼罩,很是阴冷,沐朝夕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在床上贴饼子似的两面翻,寻找最暖和的睡姿。   白术听到动静,扒开鸳鸯帐,将一个炕几横在罗汉床中间,低声道:“你过来睡,动来动去的,小心闹出动静让外头起疑心。”   沐朝夕有些犹豫:“这个……不好吧。”   白术催促道:“我一个女人都无所谓,你一个男人矫情什么,我能把你吃了不成。万一他们偷看到你睡在外头,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沐朝夕抖抖索索抱着被子爬到了床上,两人中间隔着桌板,看不见对方,不过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白术问道:“今晚接风宴,沐氏族人有没有可疑之人?”   沐朝夕:“没有,都是老样子。族人但凡想成就一番事业的男子,都跟着黔国公沐绍勋去镇守云南了——我爹当年就是如此。这些不敢冲锋陷阵,贪恋南京安逸生活的族人,一个个捧高踩低,混得好的就拍马屁奉承,混得不好的各种暗讽,踩上一脚。我当年少年意气,就是受不了他们的排挤,又是族人不能痛快打一架,就干脆抛下一切家族利益,负气出走。现在想想,我当年真是傻,中了他们的圈套,什么私生子的传闻无中生有传得到处都是,他们就是故意把我气走,霸占我的家产。”   “不过,他们眼中只有这些小利,心中无大志向,自然做不出投毒弑君这种事情,所以我觉得沐家人不是凶手。”   沐朝夕以前觉得委屈愤恨,现在只觉得可笑。出走沐府,从井底之蛙变成现在的沐佥事,他并不后悔。   接风宴上散尽家产,收买人心,其实半假半真,沐朝夕真的不在乎眼前的这点利益了——这又何尝不是囚笼呢?   白术回想着雪地里她“逃难”到沐府时的众生相,其中黔国公夫人樊氏和二叔沐朝贵印象最为深刻,问道:“你刚说但凡想成就一番事业的沐家男人都跟着黔国公去云南寻找立功机会了,可是沐朝贵为何留在南京沐府?他才十九岁,理应是意气风发,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年纪。”   沐朝夕说道:“总要有人留在家里尽孝道,太夫人体弱多病,沐府还有几个子女尚未婚嫁,都要操心他们的婚宴大事。沐绍勋是个大孝子,他不放心母亲一个人操持,就安排弟弟在南京支撑门户,家里总要留一个成年的男人。”   白术问:“沐邵贵甘心留在南京?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沐氏家谱,这位沐邵贵是庶出,并非太夫人所生。”   白术看谁都是贼。   沐朝夕:“本宗的责任是镇守云南,所以沐邵贵不会一直在沐府,过几年下面几个弟弟成年了,他也会去云南帮黔国公。他现在留在沐府,一来是尽孝道、支撑门庭,二来是他去年刚刚结婚,娶了二婶婶周氏,沐家历来本宗子嗣不旺。黔国公和樊婶娘两地分居,暂时不能有子。沐邵贵和周婶娘在家里,估摸得生几个儿子,留下血脉再说。”   有实权的武将人家就是这样,十年八年看不到丈夫都是家常便饭。云南无论边关还是内地土司,时不时发生叛乱和扰边,沐家本宗一代代男人的性命丢在那里,所以沐家本宗曾经一度绝嗣,从三房那里过继了上一代的黔国公沐昆。   有了前车之鉴,沐昆的遗孀、黔国公太夫人绝对不容许悲剧重演,她生下嫡长子沐绍勋后,送了很多美女到云南伺候丈夫沐昆,生下一窝子孩子。   白术搜寻着记忆,“但是今晚我没有见到太夫人。”   沐朝夕讽刺一笑:“太夫人和沐绍勋都不喜欢我。故,对你我避而不见。”   白术好奇,“连面子情都不顾吗?”   沐朝夕反问道:“身为黔国公太夫人,沐氏家族地位最高的女人,她有必要顾忌我的面子吗?”   那倒不必。   白术沉吟片刻,说道:”虽如此,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做的,明日我们备一份厚礼,去给太夫人请安。”   沐朝夕说道:“看不出你还有知书达理这一面啊。”今晚白术居然“自荐枕席”,要他上床睡觉。   沐朝夕身体是暖和了,但是他连身都不敢翻,僵直的躺在床上,就像一条晒干的咸鱼。   白术平时都是以离经叛道的一面示人。   白术笑道:“礼数对我有用的时候,我就用礼数。我不占理的时候,就不择手段了。”   沐朝夕:“比如那晚对我玩仙人跳。”   白术:“喂,说好了不翻旧账的。”   沐朝夕此时暖和了,俗话说,饱暖思那啥。此时沐朝夕心里的歹念蠢蠢欲动,满脑子都是仙人跳那晚白术如小白蛇般的小白腿、粉红的脚趾头。   只要把拦在中间的炕几扔掉……我和她就只隔着两层被子了。   当然,沐朝夕有贼心,没贼胆,只是想想而已……顺便做个梦。   这个梦无比美好真实,导致沐朝夕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眶有一圈青黑之色,还换洗了里衣。   这就更坐实了新婚夫妻是相当恩爱。   清晨,沐朝夕和白术拿着礼物去拜见太夫人。   太夫人果然连面子都懒得做了,没有见他们,派了个老嬷嬷传话:“太夫人说,贤伉俪的心意她领了,只是最近要礼佛,心要静,别说是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了,就连府里的夫人、几位小爷和小姐们的晨昏定省都免了,两人还是请回吧。”   一句话,太夫人谁都不见。   我不是针对你们,我是说全府的所有人。   太夫人口口声声说是他们是“贵客”,意思很明显,就不是自己人,要他们早点搬走的意思,新婚夫妻碰了个软钉子。   不过,沐朝夕和白术都是厚脸皮,装作听不懂。   为了当好钉子户,两人先稳住阵脚,回到院子里,开了箱笼,把行李物品全部该摆的摆,该挂的挂,凡是来贺喜或者伺候的沐府丫鬟婆子小厮等等,都一把把的抓金银馃子打赏,出手阔绰。   府里几个未成年的叔叔、姑姑们也都送了宫廷的新奇玩意儿“孝敬”他们。   沐家的少爷小姐都知礼数,纷纷送了回礼,小孩子家没多少私产,送的是自己的字画,或者绣品等物。   沐朝夕和白术都赞好,字画都送到外头花重金裱糊起来,绣品也做成桌屏等物,摆在屋子里欣赏。   这架势,那里是“暂住”,分明是要长长久久蹭一辈子的样子。   除了蹭住,还要蹭吃。白术叫了管事的婆子,“一直听丈夫说云南的菌子好吃,沐府的杂菌汤是一绝,昔日正德皇帝南巡,沐府接驾的时候,对杂菌汤赞不绝口。今儿中午,我想尝一尝,不晓得方不方便?”   那婆子刚得了赏,满口答应下来,“夫人吩咐过,要好好伺候贵客,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中午饭的时候,杂菌汤就摆在饭桌上了,白术给了丰厚的打赏。   约十几种杂菌做成了锅子,在火锅里沸腾翻滚。   白术每一样都夹了一朵,放在碗中,“以身试毒”。   作为大夫,她大概认得百来种菌子,这些菌子都是可以食用的,看不出蹊跷。   饭毕,小夫妻奔赴赴南京守备太监张允和孝陵神宫监谷大用联合摆的接风宴,路上,白术回忆着沐府的杂菌汤,沐朝夕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杂菌汤是沐府的家常菜,吃了一百多年,没吃死过一个人,问题不在汤里。”   沐朝夕自嘲道:“你想想,太夫人和沐绍勋都不喜欢我,他们要是想弄死我,早就用杂菌汤送我归西了,第一个变丧尸的应该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说白术烧了另一本书女主胡善围的宅子,这个说法不对。这栋宅子房本没有写胡善围的名字,只是暂住了几年,这是老朱家的产业。胡善围的宅子是云南哈。   都是我的亲闺女,我不会偏心任何一个,我都爱。 第59章 水太凉   张永和谷大用把接风宴设在秦淮河的一座画舫里, 这座画舫的二楼是扶桑国木匠做的,窗户直接落地,是推拉式样。   落地的窗户用的是玻璃, 坐在楼上, 围着火炉,可以欣赏秦淮河两岸的雪景。   江南人就是会玩啊。   难怪我哥哥乐不思京,玩了一年都不想回去。   共在宫廷为官, 这两个老太监晓得白术的喜好,不爱热闹,只爱听简单的箫声。   乐人站在船头吹箫,乐声中,雪景愈发美了。   一曲终了,白术给了重赏。   得了赏的乐人进来磕头道谢。   白术眼睛一亮, 好清秀的一个少年,或许美人都是相似的, 这个少年眉眼之间和麦厂花有些神似。   张永说道:“这是我新认的一个干儿子, 聪明伶俐,略识得几个字, 可惜一个阉人, 在南京是没有前途的, 如今我人走茶凉,想为他谋个前程, 弄到司礼监内书堂栽培一番都不能够。听说白司药深得新帝和蒋太后看重,我想走白司药的门路, 把他弄进宫去——要多少银子打点都好说。”   张永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实在出乎白术意料。   一旁沐朝夕心中冷笑:塞进来一个和麦厂花相似的小宦官,要我老婆提拔他?你们把我当死人吗?   谷大用笑道:“张公公太心急了吧,您看,都吓着白司药了。”   张永说道:“白司药是个爽快人,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反而不喜。再说了,将来这孩子出息了,对白司药也有好处。如今白司药和麦厂花和离,不再是麦家妇了,从此各走各的路,麦家靠不住了,得培养自己人,白司药,您说是不是?”   至始至终,两个太监都把沐朝夕当成白术的附庸,没有必要照顾一个附庸的心情。   在他们看来,沐朝夕是靠着老婆升官的小白脸。   原因很简单,沐朝夕是锦衣卫的人,以前是个看大门的,一个看大门怎么突然得了赏识,一飞冲天?靠本事吗?京城有本事的人多了,绝对不是。   锦衣卫一直被东厂压制,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是皇帝奶兄,肯定不甘居于东厂之下,要对东厂发起挑战,需要人脉。   白术和麦厂花去年离婚,和看大门的沐朝夕好上了,陆炳提拔了沐朝夕。   白术改换门庭,从东厂转为投向锦衣卫的怀抱。   所以张永觉得,白术能够把沐朝夕弄成锦衣卫第一红人,就有能力在宫里扶持一个新人。   这个新人眉眼有些像麦厂花,是存了变态报复的意思——张永觉得,白术和麦厂花婚姻不谐,必然有许多怨气,正好可以通过折腾这个新人发泄出去,大家各取所取。   白术心中暗叹:离开权力中心才一年多,张永就看不清真相了。   沐朝夕心中火冒三丈,白术使了个眼色,要他淡定。   阉人心中多有扭曲之辈,麦厂花是罕见的“正常人”。   沐朝夕按捺住火气,安静的当个花瓶。他有些理解白术为什么不正常了,整天和这群扭曲变态的人在一起,能够正常就怪了。   白术婉拒道:“我和麦厂花已经和离,以前婚姻尚在的时候,就过得不怎么愉快,和离之后,没有成仇人就不错了。这个小内侍即使有机会进宫,日子不会好过,必然会受到麦厂花的排挤。”   张永说道:“只有送进去,就有希望。先苦后甜嘛。”   张永一边说着,递上一沓银票,“白司药,这些银子用来铺路,不够的话,尽管开口。”   送人又送钱,张永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还想借着徒子徒孙们翻身,重新回到权力中心。   白术想从这个张永认的干儿子嘴里套些话,对沐朝夕点点头,示意他把钱收下。   沐朝夕不情愿的收了银票。   白术问这个吹得一手好箫的小宦官,“你叫什么名字。”   小宦官很上道,明显是经过张永调/教过的,做低伏小说道:“贱名不足挂齿,还请白司药赐名。”   可惜了,这么好的相貌,却一副奴颜婢膝,气质和麦厂花云泥之别。   白术看着落地窗外的细雪,说道:“今日在秦淮河上认识你,就叫做怀秦吧。”   这个毫无新意和艺术性的名字,众人都拍手叫好。   小宦官靠近过来,跪地说道:“多谢白司药赐名。”   沐朝夕仿佛见到十五岁的麦厂花,内心醋海翻波,他嫌小宦官靠的太近了,那双眼睛像是带着钩子似的,勾引白术。   沐朝夕看不过眼,往堆成宝塔状的红桔方向伸手,故意没拿稳,红桔塔坍塌,一个个圆溜溜的桔子从在桌子上翻滚,撞翻了白术面前的茶杯,茶水倾斜而下。   沐朝夕乘机牵着白术的手往后撤,“小心脏了裙子。”   就在此时,小宦官蓦地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匕,朝着白术刺来。   沐朝夕是武人,他将白术往后面一推,单手举起椅子,拦住了利刃。   变故来的太快,张永顿时吓呆在椅子上,不得动弹。   倒是谷大用以前执掌过西厂,经历太多这种惊心动魄的时刻,他拿起红泥小炉上温着的酒壶,往小官宦扔过去。   小宦官矮身躲避酒壶,酒壶啪的一声,将落地玻璃砸碎了,来了个玉石俱焚。   沐朝夕一脚踢飞了小宦官手中的短匕,正欲生擒此人,见对手太强,小宦官放弃了刺杀,往破碎的落地窗方向滚去,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刺骨的秦淮河。   张永这时回过神来,尖叫道:“快,捉拿刺客!”今天的接风宴,他是东道主,谷大用只是陪客,出了这么大事,他要担当责任的。   水太凉了。   闻讯赶来的护卫面面相觑:这要跳下去,不死也要冻掉半条命吧。   沐朝夕要保护白术,不能亲自跳河,干脆把刚才张永送的银票掏出来,“谁捉到活口,这些银票就是谁的。”   在金钱的刺激下,护卫就像下饺子似的噗噗往河里跳。   护卫们在秦淮河里摸人,沐朝夕抱着惊魂未定的白术,对张永怒目而视,“张公公,今日接风宴如何变成了鸿门宴?你如何解释?”   张永百口莫辩,曾经风光无限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此刻就像抽了虾线的虾米,弓腰缩背坐在角落的官帽椅上发呆。   谷大用连忙站在中间说和,“陷害!绝对是栽赃陷害!如果张公公真要刺杀白司药,刚才在酒里或者茶里下毒岂不方便?何必搞什么美人计、图穷匕见这么麻烦。”   沐朝夕听到美人计就火大,你们还真当老子这个丈夫是个死人啊,你们这些人对婚姻有什么误会?   沐朝夕冷笑道:“我妻子是大夫,酒里或者茶里有毒她尝得出来,所以不敢冒险下毒,但是她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是我……”   若不是我吃醋,故意打翻了桔子塔。   “若不是茶杯翻了,我恰好拉开她躲避茶水。”沐朝夕将刺客的短刀捡起来,刀锋泛着蓝光,明显是萃过毒的,“这把刀就会要了白司药的命。”   沐朝夕拿出牙牌,“今天各位都别走,去南京锦衣卫衙门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说。”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谷大用何曾把沐朝夕这个花瓶男宠放在眼里——他曾经执掌西厂,锦衣卫在他眼里都是一群废物,此刻他努力保持冷静,说道:“我们是封皇上之命,守备南京。只听皇上号令,什么时候锦衣卫敢管到守备太监头上的?”   这倒是实话,就连镇守南京的魏国公都要听守备太监的。守备太监的地位,类似现在政委在军队的作用。   沐朝夕反问道:“什么时候南京的守备太监敢公然刺杀大明宫廷女官?今天我妻子差点命丧黄泉,若放你们大摇大摆的回去,我还有脸为人夫婿?你们要向皇上告状,尽管去告,我不怕你们。”   谷大用正要反驳。一直保持沉默的张永终于开口了,他双手撑住椅子两边的扶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只是腰始终直不起来,说道:“沐佥事,白司药,刺客是我的干儿子,事情是在我设的接风宴上发生的,我,责无旁贷。”   谷大用急道:“张公公——”   “住口!”张永拿起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掷,“是不是我的话都不管用了!收养的干儿子被别人收买、身边的护卫都不听我号令,沐佥事拿出银票才肯跳下河捉拿刺客,想不到我张永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现在又要背负刺杀宫廷女官的罪名,白司药,沐佥事,我愿意配合你们,找到凶手,早日还我清白。”   不愧为是曾经的掌印太监,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冷静下来了,敌人的敌人是盟友,现在不是和沐朝夕白术翻脸的时候。   张永突然爆发,大发脾气,谷大用不敢再说什么。   这时白术也冷静下来了,“今年夏天,白府闯进来一群刺客,也是要我死。但我命大,被沐佥事所救。我便……以身相许,嫁给他了。”   白术看着秦淮河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两岸,目光比冰还冷,“我到了南京,他们还不肯放过,收买了张公公新认的干儿子刺杀我,为了一个已经离开宫廷的六品女医,如此大费周章,幕后黑手还真看得起我。”   刺客事件说明一件事:假扮夫妻计划失败,被幕后黑手识破了,知道她来南京是干什么的,知道她对丧尸病研究之深,正欲刺杀她,阻止她查下去。   张允问:“白司药,这一年多来,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得罪了谁?拦了谁的路?”   也没干什么,不过是偷了龙体,发现了龙体变丧尸,砍了亲哥哥的头,砍了一群丧尸的头,发现了丧尸脑子里的蠕虫,如此而已。   这时护卫们在前方朱雀桥下找到了一具浮尸,漂亮苍白的就像一副象牙做的雕像,正是刺杀她的小宦官。   小宦官是冻死的,水太凉了,没能游到岸边。   白术不想看到这张酷似麦厂花的脸,她用一张帕子盖住了尸体的头部,对众人说道:“麻烦各位配合我的丈夫做一件事。”   张永说道:“只要能还我清白,做什么都行。”   白术说道:“为我办一场丧礼——就说我死于刺客刀下,刀上有毒,最终毒发身亡。刺客跳河逃跑,在河里冻晕过去,被你们活捉,目前关在锦衣卫地牢。”   作者有话要说:白术又要骚操作了,本书即将完结,最近评论区太清冷了,大家都活动起来么,动动你的小手指。   今晚送200个红包,祝各位周末愉快摸摸哒 第60章 软饭男新婚燕尔携妇还乡光宗耀祖,接风宴成鸿门宴新娘血洒画舫   有内鬼, 终止交易。   幕后黑手要杀白术,假夫妻这出精心设计的戏失去了真正的观众, 就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干脆, 置于死地而后生。   画舫还在秦淮河上飘着,白术和死尸交换了衣服和装扮。   这是个身子骨还没长全的十五岁少年, 正好白术也是这样发育不全的身材, 停留在少女阶段。   白术给死尸梳好了妆发,头戴金丝狄髻,金嵌宝石头面首饰,双耳挂着玉兔捣药坠子, 手上戴着两个金嵌红宝石戒指。   再加上大红缂丝妆花褙子、月华裙,好一个贵妇人形象。   白术是失血过多、外加中毒而死的,所以, 白术给死者脸上涂墙似的刷了一层□□, 嘴唇染成青黑色。   人死之后,肌肉僵硬,相貌本就有所改变, 何况这个少年人的脸型、雌雄同体的轮廓,以及还没有长出来的喉结, 减轻了白术“金蝉脱壳”的难度。   这幅死去的躯壳有七分相似了。   小宦官打扮的白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躯壳”, 对沐朝夕说道:“好了, 现在给我上枷, 往头发和衣服上泼冷水……”   就这样,画舫在朱雀桥码头靠岸时, 路人老远就听见沐朝夕撕心裂肺的哭声:“……娘子,你我成婚才一个月,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但见一具贵妇打扮的尸首躺在门板上,由两个侍卫抬下来画舫。   贵妇腰部一滩鲜血,就像绽放的花朵,一直蔓延到月华裙裙摆上。   寒风就是挽歌,纷飞的大雪就是飘摇的冥钱,在天空缓缓的飞。   一辆装着棺材的马车疾驰而来,停在码头,这是来接尸体的。   沐朝夕开始了他的表演,他一头往棺材板上撞去,幸好张允和谷大用两个老太监以及一群侍卫将他牢牢拉住了。   沐朝夕奋力挣扎着,双脚腾空,悲痛欲绝,“放开我!让我死!让我和娘子一起去死吧!”   张允和谷大用在一旁苦劝,沐朝夕嚎哭声似乎能够云层,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张允劝道:“沐佥事,凶手虽然落网,但还有同党,白司药大仇未报,你不能死,你得活着,把凶手一网打尽。”   谷大用也附和道:“沐佥事,你要自己保重,切莫做下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沐朝夕终于止了眼泪,亲手抱起门板上的新婚妻子,放在棺材里,那副轻拿轻放的样子,就像捧着稀世珍宝。   盖上了棺材盖,沐朝夕一把抓住张允的手,嗓音嘶哑,“你是南京守备太监,有权全城戒严,你赶紧派人在各大城门设下岗哨,所有来往行人,都要检查户籍文书,若有可疑的,立刻送到锦衣卫衙门。”   张允说道:“沐佥事放心,白司药是在我摆的接风宴上出事的,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协助沐佥事找到凶手。”   话音刚落,一阵嘹亮的脚铐声响起来,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少年人被护卫推下画舫,他脖子上套着十斤重的木枷,沉重的木枷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湿透的乌发冻成一缕缕的,就像钢丝一样,即将在寒风里冻成冰条。   沐朝夕一见此人,立刻冲过去一记窝心脚,正要踢到刺客时,张允等人又去拉扯,“沐佥事,莫要冲动,好容易从河里捞出来的活口,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等审问完毕再打。”   少年人被塞进另一辆马车,往锦衣卫衙门疾驰而去。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堪比昨天桃叶渡沐家大张旗鼓的包场迎接新人的仪式,引得路人议论纷纷,不到天黑,偌大南京城的就传遍“软饭男新婚燕尔携妇还乡光宗耀祖,接风宴成鸿门宴新娘血洒画舫”,从喜剧到悲剧的故事。   沐府当家主母黔国公夫人闻讯,连忙当天撤了迎接喜庆的摆设,匆匆设下灵堂。   短短一天,喜事成了丧事。   沐朝贵去了锦衣卫衙门,见沐朝夕跪在棺材旁边的蒲团上烧纸钱,棺材盖已经打开了,盖着厚被,昨天还和丈夫在雪地相拥的新娘只露出头部,她的死相凄凉,嘴唇青黑,一看就是死于非命。   沐朝贵叹道:“昨晚宅院突然失火,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真的是大凶兆,应验了侄媳妇今天的血光之灾。唉,事已至此,你节哀顺变,办好侄媳妇的身后事要紧。”   “衙门并非清静之地,叶落归根,侄媳妇是我们沐家妇,你的两个婶娘已经设了灵堂,全家上下都换了丧服,等着我把侄媳妇的棺椁送到家里去。”   沐朝夕不肯:“我妻子死于非命,刺客还在里头严加审问,真凶还没捉拿归案,她死不瞑目啊。且先等一等,待我将刺客一网打尽之日,就带着夫人棺材回家办丧事。”   提到刺客,沐邵贵恨得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刺客关在何处?为何要丧心病狂杀侄媳妇?带我去会会他,定打的他满地找牙。”   沐朝夕摇头,“我刚才对刺客用过重刑,此时已经他已经晕过去,大夫说要先缓一缓,再严刑逼供,可能会死——我怎么能让他轻易的死去呢,灌了续命的参汤,还升了炉子取暖,过半个时辰再审。”   沐邵贵忙问:“刺客都招认了什么?是什么来头?需不需要沐家帮忙抓人?沐家养着家将,随时听从号令。”   沐朝夕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严刑逼供之下,刺客招认了一些,但我能不能告诉二叔。并非我故意藏私,只是我妻子在宫廷十年,得罪过不少人。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多越麻烦,甚至会惹上杀身之祸,我不想把祸水引到沐府、引到叔叔婶婶身上,连累无辜之人,二叔先请回,等此事查的水落石出,我一定会带着妻子的棺材回沐府,给她风光大葬,入我沐氏观音山祖坟。”   沐家的祖坟在南京城郊外江宁县观音山,风水宝地,是洪武帝赐给沐家的坟地,代表着沐氏的荣耀。   沐朝夕态度坚决,且理由充分,沐邵贵不好再劝,只得跪地哭灵,烧了些纸钱。   沐邵贵哭丧的时候,几个锦衣卫披着风雪回来了,正要汇报情况,沐朝夕扶着棺材站起来,说道:“我们进去再说。”   做戏就要全套。无论面对什么人,都要装样子。   沐朝夕去了里间,哭灵的沐邵贵听不清里头说了什么,但是从掀桌和痛骂的巨大动静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临时布置的灵堂挂满了白幡,还摆着一盆盆白色菊花。   只有沐邵贵一个能喘气的活物。   沐邵贵环顾四周没人,哭着哭着,就从蒲团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棺材边。   他看着棺材里的侄媳妇,按照丧葬习俗,死者双眼各放置一枚今年的新钱,他快速取下新钱,仔细观察容貌,同时伸手过去,手指深入死者的领口,贴在脖子上,没有脉动,尸体已经凉透,确认死亡。   再漂亮的人,遭遇横祸,死相都很难看,因而棺材里的尸首似是而非,恍惚是新过门的侄媳妇,但又感觉那里不一样似的。   沐邵贵正欲再往下摸索,蓦地头顶一阵窸窣之声。   “谁!”沐邵贵猛地抬头。   吱吱!   头顶天花板里传来老鼠的叫声和滚雷般跑动声响。   天花板受到震动,簌簌往下落灰尘和木屑,就像人的头皮屑。   南京的锦衣卫衙门都一百多年了,因缺乏经费,年久失修,老鼠在天花板里做窝,娶妻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看房子的杂役定期上去投放老鼠/药除害,但除掉一波,另一波很快开始繁衍,鼠患只能控制,不能彻底铲除。   天花板时间老旧,上头的油漆画已经斑驳脱落,看不出原画是什么模样,木头腐朽,上头稍有动静,就开始掉木屑。   沐邵贵松了一口气,这时隔壁房间里沐朝夕的咆哮声暂歇,似乎发号施令完毕,沐邵贵赶紧将尸体双目上的新钱归位,跑回蒲团跪下,继续往火盆里投放纸钱。   一时祭拜完毕,沐邵贵告辞,沐朝夕双目和鼻头都是红的,嘶哑着嗓子说道:“我还有事,就不亲自送二叔了,改日再向二叔请罪。”   沐邵贵忙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抓到凶手要紧,让侄媳妇安息。我还是那句老话,你若有需要,沐府的人随时待命。”   沐朝夕目送二叔离去。   待沐邵贵离开锦衣卫衙门,周百户从另一个房间出来了,他身上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尘和一颗颗黑色老鼠/屎。   吱吱!   周百户学了老鼠叫,惟妙惟肖,“幸亏标下学过口技,要不然就露陷了。沐佥事,真是有心种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真想不到沐家二爷有问题。”   原来灵堂的棺材和牢房都是陷阱,就是试探幕后真凶来劫狱灭口的“捕鼠夹”,刺探情报之用,所以灵堂空无一人,牢房的防守也不够严密,就是想请君入瓮。   地牢的夹层,以及灵堂的天花板都藏着眼线,便于观察。   这是沐朝夕暗中安排的,连张永和谷大用都不知道。   万万没有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沐府这里。   刚才沐邵贵的手要是往下摸到尸体的胸脯,那就露陷了——男人的胸和女人的毕竟不一样,就是死了也能摸出来。   幸亏周百户多才多艺,学老鼠叫、装老鼠跑,蒙混过关。   小宦官打扮的白术也走出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沐邵贵看起来挺正常的一个人,他为何要伸进棺材里摸我?”   “是摸尸体。”沐朝夕纠正道,问周百户,“张永、谷大用、那十几个侍卫,还有画舫船夫那边可有动静?”   周百户说道:“他们都很配合我们,在里头喝茶,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连如厕都是我们送的马桶,沐佥事放心,他们纵是有心,也无法传递消息。”   白术说道:“把他们关到子夜,然后放人,东厂和锦衣卫暗探一起监视他们,放长线,钓大鱼。”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字数已经20万+了,大概会在十章内完结,所以进入了完结倒计时,本书在晋江小说里算是中等长度。完结时,所有事情和人物都会交代清楚,不是开放式结局。   之前刚开文时就说过,本文在兰舟百万长篇里是个短篇哈。大明古风言情+丧尸元素。   这本小说算是舟写给自己的小情书,因为舟有丧尸情节,超级喜欢这个元素,但是又不喜欢绝望到底的末世文,总想着要人定胜天,战胜丧尸病毒,所以一直找不到对口味的丧尸文。   幸好舟是个作者,既然没有现成的粮食,就自产粮食自己吃,自己嗨,来满足自己的非末世古言丧尸文的幻想。当然,如果同时能够满足到各位读者,引起各位的共鸣就更好了。   这个文应该是晋江第一个写这种类型的元素的古言,第一个吃螃蟹的感觉还挺过瘾的。即将完结,还意犹未尽,将来如果有机会,再写一个现代丧尸文试试。   PS:你们真的没有注意到主角栏么?有三个名字,塑料夫妻,是两对塑料夫妻,麦厂花也是男主角啊。从开文时就有了哈。 第61章 狗咬狗   山穷水尽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术等人都没有料到灵堂沐邵贵会在灵堂原形毕露,将罪恶的黑手摸向棺材里的侄媳妇。   “我们在灵堂偷窥沐邵贵,焉知昨晚沐邵贵没有眼线埋伏在我们住的房间监视我们?”白术说道:“沐佥事白白摇了上半夜的床, 说不定眼线就在夹壁或者天花板上看我们,所以我们假夫妻被立刻戳穿了, 他们狗急跳墙,今天就刺杀我。”   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烧了隔壁百年豪宅,借着火灾的由头强行蹭住沐府, 却反而暴露了他们是假夫妻。   沐朝夕听得面红耳赤: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我抱着床柱子摇了半夜床,你居然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周百户:我什么都没听到, 实不相瞒, 标下其实是个聋子。   沐朝夕说道:“沐府我们的人暂时渗透不了,只能在外头监视沐邵贵,立刻去起底沐邵贵, 看他这几年和那些人来往。”   白术遇刺,轰动南京。   白术是诰命夫人,也是朝廷官员, 还肩负着奉旨祭祀常宁公主和沐驸马的任务,光天化日之下被刺杀,今年南京官员的考核绝对是中下等了。   应天府, 还有执掌南京军事的魏国公徐鹏举都派人来锦衣卫衙门吊唁白司药——锦衣卫的案子是御案, 应天府和魏国公都管不了,无权干涉。   沐朝夕哭丧着脸, 向应天府尹和魏国公各借了五千人,用来捉拿刺客同党。南京锦衣卫荒废多年, 无事可做,这些世袭锦衣卫都只是吃俸禄而已,别说办事了,许多人连剑都拿不动。   按照白术的建议,钓鱼行动开始。   张永和谷大用熬到半夜,上了年纪,都有些熬不住了,顾不得体面,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沐朝夕和白术裹着满身风雪走进来,张永反应过来,立刻坐直,谷大用次之。   张永连忙问道:“抓到了?”   沐朝夕说道:“还没有,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   谷大用问:“可是有人来劫狱,中了圈套?抓了活口?”   沐朝夕和白术相视一眼,沐朝夕轻咳一声,说道:“目前有些眉目,我们有了新线索,正在往下查,太晚了,天气又冷,两位公公年事已高,别熬坏了身体,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我们会派人通知两位——只是侍卫和船夫要留下来,以免泄露消息,我向应天府尹和魏国公借了一万兵士,由他们护送两位回去。”   张永问道:“你们放我走,不怀疑我了?”接风宴是他摆的,刺客也是他新收养的干儿子。   白术说道:“张公公被人算计了,也是受害者。何况我和张公公一起在宫廷为官十年,无冤无仇,张公公现在还有求于我,为何还要杀我呢?我信公公。”   张永很是感慨,“没想到我沦落如斯,白司药居然还信我。我不走了,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哪都不去,如此,方能保证我的清白。劳烦沐佥事弄一床被褥过来,我就在这里睡。”   张永不肯走,白术和沐朝夕琢磨不透,他到底清白无辜,还是惺惺作态?   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白术假死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否则沐邵贵的手就不会伸进棺材里,还极力说服沐朝夕把棺材挪动到沐府灵堂。   倒是谷大用站起来说道:“我有择床之癖,换了地方就睡不着,年纪大了,熬不住,我得回去歇一歇。放心,我会配合你们寻找凶手,明日一早,我就回来陪着张公公。”   临走的时候,谷大用朝着白术使了个眼色。   白术会意,特意去送谷大用。外头的积雪已经淹没靴子了,踩上去发出咯吱声。   屏退众人,谷大用说道:“白司药,你真信得过张公公?”   白术说大实话,“咱们都是宫里头出来的人,谁信得过谁呀,只是面子上不能捅破,捅破就没意思了,对吧。”   谷大用讪笑道:“白司药真是通透人,难怪得了两代帝王的圣眷,正德朝风光无限,嘉靖朝还能再嫁良人。我瞧着白司药有当年五朝尚宫胡善围的本事,真是左右逢源,谁当皇帝,你都屹立不倒。”   白术笑道:“别拍马屁了,我顶着风雪出来,不是听奉承话的。”   谷大用说道:“到这个地步,我就不瞒你了。白司药,我怀疑张公公有问题。”   白术一挑眉毛,“此话怎讲?”   谷大用说道:“前年宁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谋反,手中有张太后密召,说张太后已经过继了宁王世子为皇嗣,这密召后来被王守仁王大人缴获,说密召为假,其实是真的——这事估计白司药是知道的,先帝有事,几乎不瞒着白司药。”   白术不置可否。   谷大用瞧着白术的神色,便知是知情人,继续说道:“我当时执掌西厂,监视天下,包括锦衣卫和东厂。其实这个密召,张公公也有份,是张公公暗中为宁王和张太后牵线搭桥,促成了过继宁王世子为太子的密召。”   白术沉默了一会,说道:“张永是先帝的老伴。”   谷大用用白术刚才说的话回答她,“宫里头出来的人,谁信得过谁呀。张永老谋深算,皇上一直没有子嗣,性格乖张,废除了彤史女官,宫里即使有人生下儿子,也是不作数的,不能记入宗室玉碟。但是大明总得有一个朱家人接任皇位不是?宁王一直给张永送钱,要张永在张太后面前说好话,过继他的儿子为太子。”   “张永是先帝老伴,是掌印太监,天下太监之首,我当年掌西厂的时候,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可是人掌控的权力越大、越久,就越怕失去权力。皇上整天花天酒地,有损寿数。如果能提前押宝押对了,将来大明换了皇帝,张永凭着拥立之功,还能继续当一届掌印太监。”   “所以,张永和宁王一拍即合,两人暗通曲款,最终说服了张太后立下过继宁王世子为太子的密召。”   “可是,宁王这个人沉不住气,没等先帝病重,他就按捺不住的起兵造反,自以为凭着张太后过继诏书,一呼百应,哼,真是愚蠢啊,起兵四十三天就让王守仁一个文臣给灭了。还以为自己是永乐大帝呢,能以藩王之位逆袭皇帝。”   谷大用低声道:“我手上有张永当年和宁王暗地来往的文书,就藏在我家里,你随我一起回去,我把证据都给你。”   这是个意外的收获。   不过,白术并不感兴趣,“谷公公,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呀。我猜你们八虎的人,宁王应该都送过钱。只是张永身为掌印太监,权力最大,说的话管用,宁王给他行贿的钱财最多罢了。你独独留下张永的通信,不过是想关键时刻拿出来邀功。更何况,这都改朝换代了,当年宁王和张永的通信有什么用?张永不可能为这事设一个贼喊捉贼的局杀我。早就不是正德朝了啊。”   如果还是正德朝,张永有足够的理由杀白术,但现在都嘉靖一年了,张永没有必要动手。   谷大用一愣:“白司药来南京,不可能只是祭祀这么简单吧?一定有秘密任务在身。”   白术心道:糟糕!难道丧尸的事情暴露了?   谷大用以前是西厂厂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消息灵通。   白术心中发慌,面上不显,淡淡道:“哦?谷公公以为何?”   谷大用说道:“新帝英明神武,可惜输在出身,旁支代替本宗继承皇位,到底不是众望所归。南京是南都,这里官宦云集,还有魏国公徐家世代镇守在此。另外,沐家世代镇守西南,已经一百多年,云南百姓只晓得沐家,不知有皇上。但是皇上继位以来,新的黔国公还从未进京朝贺。皇上要白司药嫁给沐佥事,大力提拔沐佥事,要你们夫妻二人大张旗鼓来南京祭祀,是为了试探南京官场对新帝的看法,二来是往沐府里打入一颗钉子,看沐家是否对新帝忠诚。”   “我能猜到,张公公也能猜到。他担心当年和宁王见不得人的勾当东窗事发,这南京守备太监的位置都坐不住,估摸要抄家砍头。张永为了自保,就先下手为强。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择床的毛病,我就是找了个借口,带白司药回家,把证据交给你。”   谷大用的话有一番道理。不仅仅两个公公这样想,就连魏国公、应天府尹等南京本地地头蛇也是这样猜测的——否则的话,沐朝夕根本不可能轻易借兵一万人,任凭他差遣。   应天府尹和魏国公都怕小皇帝怀疑他们的忠诚。   如果是本宗太子继承皇位,不会有这种君臣相互猜忌这么麻烦的事情,实在嘉靖帝的身份太特殊了,人们不得不把事情想得复杂,这样才能保住性命和官位。   白术心想,谷大用身边的侍卫都扣在沐朝夕那里了,我身边都是自己人,跟他回家看看呗。   白术来到谷大用的宅子,谷大用从夹墙里摸出一个箱子,亲手打开。白术在灯下看,的确是张永的字迹,还有房屋田地的地址等等。   谷大用解释道:“这都是宁王送的。”   白术关上箱子,玩味的看着谷大用,“你以前执掌西厂,麦家父子的黑料……你有吗?”   谷大用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怎么,和麦厂花和离之后有些不愉快?”   白术笑道:“谷公公愿不愿意送我这个人情?拿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当然,我希望一辈子都用不上。”   谷大用呵呵笑道:“好吧,今日就给白司药一个顺水人情。”   谷大用开启密室,搬出一个箱子,“白司药,等你回京城,不要忘记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啊。”   白术:“这是自然。”   白术满载而归,在马车上打开麦家父子的黑料,看一样,就撕碎了投进火盆,无非是一些钱财交易,买官卖官,说人情等等。   到了锦衣卫衙门,一箱子黑料全都烧了。   与此同时,张永叫住了送被褥的沐朝夕,“沐佥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沐朝夕屏退众人,张永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沐佥事,我怀疑谷大用有问题。他想借刀杀人。刚才他一直寸步不离,我不方便开口,现在可以说清楚了。刺杀白司药的干儿子,最初是谷大用向我推荐的。他晓得我在寻找一些相貌俊秀,聪明伶俐的孩子。”   “还有在秦淮河画舫上设接风宴,是我们两个提前定好的,也是谷大用的主意。他向来就会玩,鬼主意多,先帝在时,他为了媚上,总是挑唆先帝不务正业,开什么店铺当掌柜做生意,也是他经常把一些不检点的已婚妇人推到龙床上。”   沐朝夕说道:“就算是他的主意,谷大用为何要冒险刺杀白司药?”   张永说道:“因为当年宁王谋反拿出来的太后过继宁王世子诏书是真的,就是谷大用在张太后和宁王之间牵线搭桥,促成了过继诏书。你和白司药来南京不是单纯为了祭祀吧?新帝一定另有目的。我们两个老太监曾经权倾朝野,新帝把我们打发到南京养老还不够,这是要翻旧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黑请闭眼,两个老太监,猜猜谁是狼? 第62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张永老了, 嗅觉依然灵敏,一通话说的有条有理,搞得职场新手沐朝夕都自我怀疑了!   难道皇上派我们来另有目的?不只是因为先帝的死, 和丧尸病毒?   沐朝夕毕竟不是混迹宫廷十年、和八虎打交道的白术, 他半年前还在西安门看大门呢, 根本没有接触过正德朝的大佬级别的人物。   沐朝夕说道:“什么翻不翻旧账, 皇上的心思, 我怎么知道,揣摩圣意是要杀头的。”   张永见沐朝夕不冷不热不接话的样子, 有些着急, 说道:“以前的事情沐佥事清楚。等白司药回来,我再和她细说。”   张永觉得这对夫妻和当年白术与麦厂花一样, 都是政治联姻。嘉靖帝利用白术试探南京官场和西南地头蛇沐家的态度。   这对夫妻的真实关系, 应该妇唱夫随, 白术占主导地位。   白术披着风雪回来了, 沐朝夕递过一个手炉, 把小炉子里温着的红豆桂花汤圆倒出来,把张永的话转述一遍,“……他要见你。”   白术捂着手炉, “巧了,谷大用的说辞和张永差不多,还说张永当年给宁王和张太后牵线搭桥。”   白术吹着红豆汤上面的热气,对着匣子抬了抬下巴, “这是谷大用提供的证据, 我草草看过一遍, 字迹和私印都是真的——当然,不排除作假的可能。谷大用当年执掌西厂的时候, 手下能人异士无数,模仿字迹、刻一个印章不成问题。”   沐朝夕犯了愁,“他们到底谁真谁假?”   李逵和李鬼,齐天大圣和六耳猕猴傻傻分不清楚。   案子不等人,看样子,今晚要熬通宵了,白术喝了一碗红豆沙桂花汤圆甜汤,勉强提了提精神,说道:“是骡子是马都上来遛一遛,我去会会张永。”   白术一进门,张永就说道:“刚才谷大用在白司药面前告我的状了吧?”   白术不置可否,笑了笑。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张永愤愤道:“我就是知道他一定恶人先告状,他能有什么择床之癖,全是借口。秦淮河的青楼楚馆,他那家没睡过?他择床?他连人都不择,还择什么床!”   沐朝夕:哟,谷大用这老太监还挺会玩。   白术给张永倒了一杯参茶,故意诈他,“您老消消气,到了这个时候,自保要紧,自是先咬为敬。在朝中当差,谁没点见不得光的事情,谷大用执掌过西厂,谁的把柄他没有?只要不是要命的罪名,我就当没看见,我这次来,又不是为了当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的。”   张永问:“白司药是为了何事来南京?”   白术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有人做贼心虚要杀我,动手的那人肯定知道我的目的。”   张永说道:“臣不密则失身,这个我懂。我怀疑谷大用动的手,我甚至怀疑前年先帝暴亡,也和谷大用有关!”   哟,这个劲爆了。   白术问:“此话怎讲?”   张永说道:“实不相瞒。当年宁王曾经给我送了不少钱财,因先帝一直没有子嗣,又一副不打算生孩子的样子,不仅仅是宁王,现在的四大藩王也都送给我钱财,希望我在先帝和张太后面前为他们的子孙美言几句,想着过继子嗣……”   张永晓得东厂、尤其是西厂的厉害,不敢私下受贿,留下把柄,于是偷偷把此事汇报给正德帝。   他真心希望正德帝至少留一个后代,将来继承皇位,张永毕竟是正德帝的老伴,将来太子登基,张永就不会提心吊胆的退休了,至少能够有个不错的晚年。   所以张永这么做,也是变相催生的意思——你看,你坚持不孕不育,就有人惦记老朱家的皇位。与其让别人当皇帝,不如自己生一个呗。   但是正德帝听到张永的小报告后,不仅不生气,而且饶有兴致的说道:“真是太好玩了,将来必定是一场好戏,老伴啊,以后不管是谁送给你钱财,你统统收下——收到之后,我八你二,大家有钱一起赚嘛。这种没有本钱的买卖,不要放过。”   “什么?”张永简直不敢相信。皇上,我有一句XXX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德帝自觉退一步,说道:“那好吧,我七成,你三成。不能再少了,他们是冲着我的皇位来的,又不是冲着你掌印太监来的。你收钱也很辛苦,这三成是给你的辛苦费。”   张永叹道:“……我那里敢和先帝争利?除了房子和田地这种不好变成现银的东西,所有的钱财最后都入了先帝的私库。那年先帝北征,打鞑靼小王子,用的就是先帝自己的私房钱。都骂先帝昏聩,但我知道,先帝是有本事的,他亲征打鞑靼,给边关带来安宁。”   “所有藩王送给我的东西,我都做了私账,就藏在家里,白司药若不信,可以派人去取——我家花园最高的一颗桂花树下,靠南边往下挖七尺左右,放在一个石匣子里,用蜡封存。”   张永又道:“宁王送我的钱财,先帝都是知道的。但是谷大用收宁王的好处,仗着自己是西厂厂公,无人监视,他就瞒着先帝。他晓得张太后和先帝母子面和心不和,就偷偷为张太后和宁王牵线搭桥,立了过继宁王世子为太子的诏书。按照计划,他们只需等到先帝驾崩,就可以拿着诏书拥立宁王世子登基。”   “可是,宁王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见先帝才三十岁,身体强壮,一时半会死不了,就忍不住拿出诏书搞什么清君侧,起兵谋反。四十三天就被王守仁一个文臣给平定了叛乱……”   宁王一家被王守仁俘虏,正德帝和他的南巡队伍才匆匆赶到江南。   正德帝要张永给王守仁捎个话:把宁王以及同党弄到鄱阳湖,然后释放,还给他们武器。正德帝要亲自动手,重新把宁王抓一次!   王守仁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面对张永这个第一太监,他拒绝了正德帝荒唐的口谕,还把张永引到江西各地“参观”,说江西百姓在四十三天里饱受战乱的煎熬,许多人家都揭不开锅了,还请张公公回去好好和正德帝解释,打消这个念头。   八虎之中,张永搞死了最无耻的刘瑾。且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正德帝和内阁之内斡旋,是一道屏障,也是沟通的桥梁,张永的名声还不错,是八虎之中最好的。   张永看到到江西满目疮痍的景象,不再坚持,回去和正德帝说了王守仁的请求,并且苦劝正德帝打消“再抓一次宁王”的念头——实在太劳民伤财了。   正德帝同意了,说道:“行,朕就不玩宁王了,不过,你得要王守仁给我点银子,贿赂我一下。”   正德帝就是这样,无论北伐还是南巡,每到一地,必然向当地官员死皮赖脸的要钱。无论几百上千两银子,还是抠出十几两银子就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正德帝都照收不误,一视同仁——反正不能空手而归,他也要面子的。   王守仁搞了一百多两银子给正德帝,把宁王一家子转交给了张永接手。   期间,八虎之一的江彬想吞掉平息宁王叛乱的功劳,便污蔑王守仁伙同宁王谋反,贼喊捉贼。也是……   张永力挺王守仁,在正德帝面前据理力争,戳破江彬的谎言,保住了王守仁。   张永接手宁王,严加审问,刚开始,宁王以当年送给张永诸多贿赂相要挟,但是张永把账本甩在宁王脸上,表示皇上一开始就知道,这都是钓鱼的圈套。   宁王这才服软,供出了谷大用串通张太后过继世子一事。   除了谷大用,还有八虎之一的江彬,同样都是暗中支持宁王的。   若没有这个过继诏书,宁王师出无名,根本不会谋反。   张永将宁王口供秘密告知正德帝。这事连正德帝都不知道,遂对谷大用和江彬起了杀心。   但是,谷大用执掌西厂,江彬同时提督东厂和锦衣卫,且两人朝中党羽众多,正德帝在江南,身边的护卫就是西厂,东厂,锦衣卫,根本没有把握将两人一举拿下,倘若激得谷大用和江彬狗急跳墙谋反,正德帝性命难保不说,江南也会再遭遇战乱的劫难。   正德帝很有耐心的猎手,面对强大的猎物,他会先麻痹猎物,当猎物放松警惕,他掌控全局时,再一举歼灭——当年对付刘瑾就是这样做的。   正德帝和张永遂当做不知道,等把宁王一家子弄到北京之后,再对谷大用和江彬动手。   当时谷大用和江彬坐不住了,怕宁王供出他们。   正德帝就佯装昏聩,命张永好好照顾宁王一家子,并且再次放出要放了宁王,再一次“平乱”,还装出留恋江南美景,乐不思京的样子,不肯回京城。   如果正德帝知道宁王和谷大用江彬串通的事情,势必会立刻回京城,躲在宫廷里再动手。   谷大用和江彬密切观察正德帝动向,猜测宁王到底供出他们没有。   江南烟雨中,君臣互相博弈,正德帝释放□□,迷惑谷大用。   同时,正德帝还提拔沐朝夕等并不属于谷大用和江彬的人,假装赏识他的勇敢善战,让沐朝夕加入护卫队,其实也是一种牵制。   听到这里,沐朝夕很是崩溃:“等等,张公公的意思是说,先帝提拔我,并非欣赏我的才华和人品?”   太打击了人吧!   我自以为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靠自己本事挣出来的前途、打通通往北京锦衣卫这条青云路的事件,居然只是巧合?   张永点点头,“那是自然了,大明军中能打善战的年轻人太多了,皇上为何独独青睐你,提拔你?因为你还年轻,朝气蓬勃,不惧权贵,忠心爱国,心里是干净的,且出身名门,谷大用和江彬不敢随便弄死你。”   沐朝夕简直抑郁得要自闭了。   白术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先帝在江南逗留近一年多是这个原因,我一直以为他就是贪恋江南的美人。”   咳咳,张永说道:“美人也是原因之一,咱们这位皇上,向来是一边玩一边处理国家大事,两不耽误。刚开始,这招是有用的。我们都以为哄住了谷大用和江彬,但是启程回京,路过镇江钓鱼时,船只突然晃动,皇上居然落水了,捞起来的时候,染了风寒,以后身体急转直下,一天不如一天,皇上才三十岁,就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不知道是先帝寿数已尽,还是谷大用和江彬起了警惕,在药物或者食物里下了东西,皇上还没到京城,就觉得大限已到,必须快刀斩乱麻了……”   正德帝还在路上的时候,就下旨,命吏部尚书陆完,太监商忠,杜裕,锦衣卫都指挥使薛喜,指挥陈喜,监察御史张鳌山,河南右布政使林茂正等内廷显赫的太监以及朝中大官员下了锦衣卫诏狱。   后来还下旨,命司礼监太监肖敬等人闲住(就是停职双规的意思)。   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江彬和谷大用的人。   当时“京师汹汹传言,说江彬欲为变”。   之后,正德帝又下旨,命令“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鸿胪寺,锦衣卫,六科十三道,并内阁的五大阁老,皇亲,公侯,驸马,伯爵等等俱赴行在(就是都去皇帝所在之地)。   正德帝在圣旨上说,他要在通州举行献俘大礼。   献俘大礼其实就是当着皇室和大臣的面,对宁王谋反一事举行公开的审判,战利品和俘虏就是证据,一旦仪式完毕,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处死宁王一家人。   这也是处死藩王的必经程序。   想要服众,就必须程序上合法有效,就是大明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了藩王,这是皇室的规矩。   当时正德帝的御驾即将到达通州港码头,等于是把京城的官员几乎全部叫道通州去。皇帝在外面落脚的地方称为行在。   白术听了,心中一痛,“我……我当时以为先帝又故意闹腾,想要捉弄朝廷官员,通州离京城只有一天的路程,干嘛非要把所有人弄到通州去。我一时气不过,就没有跟随众人去通州。”   正德帝总是荒诞不羁的样子,就像狼来了似的,一次次的欺骗众人,白术不信他,以为他只是玩耍,并没有觉得亲哥哥快要死了。   张永叹道:“白司药莫要自责,先帝当时故意隐瞒了病情,身边伺候的只有我和几个心腹,以及沐佥事这种与谷大用江彬等毫无瓜葛的锦衣卫新人。先帝怕死在路上,还没处死宁王,万一宁王翻案,再加上张太后支持宁王世子过继,所以就提前在通州举行献俘仪式,处死宁王一家子再进京城,免得夜长梦多出乱子。”   正德帝先发制人,通州官员皇室和禁军云集,江彬和谷大用不敢轻举妄动。   回到京城不久,正德帝就暴亡驾崩了。张永拿着正德帝遗诏,和迎接皇帝的队伍一起去了湖北安陆,迎接当时还是兴王的嘉靖帝朱厚熜。   因张永有拥立之功,之前和内阁,以及大臣的关系处理的还不错,所以他得以来南京当守备太监,算是八虎中唯一一个体面退休的太监了。   江彬被活剐,割了一千刀才死。   谷大用被贬到南京孝陵神宫监——就是一个负责供奉孝陵香火的闲职,没有什么权力。   张永叹道:“白司药,我最后一点底都掏出来了,我真的没有说谎。谷大用能够逃脱惩罚,完全是张太后在背后护着他。唉,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一死,我没有任何依仗了,但是谷大用背后有张太后——连新帝都要看张太后脸色,何况我一个失势的阉人呢?所以,我明知谷大用有问题,证据确凿,还是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怕张太后对我发难,张太后若要我死,谁能护我?新帝不可能为了我一个前朝的阉人,去驳太后的面子啊。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有苦说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到最后还是皇权的问题。正德皇帝这个人,史书应该是用“昏君“滤镜来评价他的。我个人认为,他算是一个有作为,有手腕的皇帝,尤其是死前在通州处理宁王的问题,干脆果断,创新性思维,干的漂亮。 第63章 搞事情   八虎之中, 张永地位最高,名声最好。至今内阁里提起这位前朝的掌印太监,也是赞扬大于□□。如今虎落平阳, 张永也是最体面的一只虎。只是这份体面,张永也不知能够维持多久。   八虎里头,谁的手上都不干净,都有见不光的事情。张永也不例外,他觉得张太后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所以张永新收了几个干儿子, 好生调/教,找机会把他们送进宫去, 将来有个依靠。   没想到, 干儿子也早早被谷大用这只老狐狸收买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永悔不该当初,垂头丧气, 越发显得老态,他对着北京的方向跪下,潸然落泪:“先帝啊,老奴对您忠心耿耿, 从无二心, 老奴一直劝您给自己留个后, 暗地里找个好几个和您生辰八字相匹配、易男相、好生养的女人备着, 等着找时机献给您,可是您三十一岁就早早的走了,这几个女人都没用上。您若有亲生儿子, 老奴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张永与其说哭正德帝,不如说哭自己晚年凄凉, 无依无靠。   如此看来,无论出于情感还是利益,正德帝死了,对张永来说是靠山轰然倒塌,是绝对的损失,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张永的话起码有八成可信。   毕竟,利益不会说谎。   白术拉着沐朝夕悄然退下,给这个失意的老太监留下一些体面。   此时天快亮了,众人熬了一宿,取得了重大进展,既兴奋,又疲倦。   白术猛吸一口飘着雪花的冷空气,瞬间冷静下来,问身边的沐朝夕,“你觉得如何?”   沐朝夕还沉浸在他只是在恰当的时机闯入正德帝的视线,为了牵制谷大用和江彬的一枚棋子的真相里,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要知道,正德帝的赏识是他自信的基础,人生中首次得到认同,在庞大养老院般颓废安逸的南都南京官场里,看到了一条向上的阶梯,对于沐朝夕一生至关重要,简直就是给了他新生。   当时张永告诉他,所谓赏识,是假的。正德帝看中的,其实还是他沐氏的血统。   沐朝夕有些烦躁,自嘲的说道:“我能觉得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呗,我是个无用之人,能有今天,全靠运气和血统。”   白术瞥了他一眼,“喂,你有些过了啊,搞得好像先帝对不起你似的。要知道运气好也是一种本事,南京那么多老牌勋贵的子弟,为何你独得先帝恩宠?还不是你努力在王守仁组织的义军里表现突出,立下战功,让先帝看到你起码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所以把你当做牵制谷大用的棋子。很多人想当棋子还当不上呢。”   “宁王叛乱的时候,南京那么多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只有你拿起刀枪反抗了,这才是一切的开始。你,莫要妄自菲薄了。”   说完,白术沉默,心想,前夫麦厂花以前也总是说“你莫要妄自菲薄了”。   麦厂花每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两个不是争吵就是争吵,因而白术总是听不进去,觉得麦厂花只是说习惯了,说顺口而已。   现在轮到白术用同样的话安慰沐朝夕,换位思考,她突然有那么一丢丢的理解麦厂花的苦心了。   白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麦厂花的态度太恶劣了。   正思忖着,冻得僵硬的脸颊突然暖和起来。   沐朝夕伸手,捂住她的脸。   白术说道:“把你的爪子从我脸上移开。”   沐朝夕没有放手,还放肆的揉捏着,“你刚才居然出言安慰我,你一定是个假白术,只是披着白术的皮。妖女,快把皮还给她。”   的确,刚才沐朝夕又又被震惊了,这还是刻薄尖锐、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怼死人不偿命的白司药吗?   白司药不像是会安慰人的呀。   沐朝夕顾不得黯然神伤了,心头蓦地一暖,装疯卖傻的捏白术的脸。   给点颜色他就能开染坊,得寸进尺。   白术怜他刚刚收到重大打击,便没有骂他,只是轻轻拍开他的爪子,“别闹了,还有正事要办。沐邵贵和谷大用两人一定有关联,张永可以暂时排除嫌疑。谷大用对先帝动手,是因要掩盖和宁王的交易,但是沐邵贵可以从先帝的死得到什么好处呢?你在沐府长大,你应该最明白沐府的内幕。对这位二叔,你有什么看法?”   沐朝夕也没想到这一切居然和沐府有关系,冥思苦想,“沐家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黔国公的爵位,黔国公不仅仅是镇守云南这么简单,我们沐家在江南的产业并不多,但是在云南,沐家有大片的土地,甚至金矿银矿,还有马场,这大明除了朱明皇室,就属沐家最有钱了……”   沐家单是在云南,就有耕地八千多倾,除此之外,在甘肃,宁夏,陕西有草场,耕地和马场。   云南有盐井、珍贵的石料等等,这些每年都能产生惊人的利润。   至于房产,就更加数不清了。   沐朝夕说道:“沐家账房有专门的房子放置房契和地契,说富可敌国,一点都不夸张。但是云南太远,历代黔国公都是闷声大发财,比较低调,免得惹怒了皇室,一旦被取消镇守云南的资格,那么云南那些产业都保不住的。”   “还有就是历代黔国公都十分注意处理和云南守备太监的关系,每一任守备太监都被沐家喂的饱饱的,这些守备太监回京城述职,基本都说沐家的好话。再说皇上只要沐家能够守住大明西南门户,保护中原不受异族入侵就够了,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沐家捞钱。”   白术真是大开眼界,“你们沐家捞那么多钱做什么?养族人?看不出来啊,我瞧着你们南京的沐氏家族过的虽然富足,但并没有挥金如土那么阔绰。还有你,在北京的时候,听说吃住都赊账,靠着典卖家当还钱,你并没有钱。”   沐朝夕穷的时候,就连澡堂和路边卖豆浆油条都靠赊账,熬到月底发俸禄再还上。赊账归赊账,从不赖账就是了。人品和信誉还是不错的,就是穷了点。   沐朝夕脸上一红,低声道:“我只跟你说,你别说出去。沐家本宗的钱,大部分用来养私兵,沐家在云南镇守一百多年了,最初的家将们子又生子,子子孙孙都是沐家的私兵,不吃朝廷俸禄,生老病死,婚葬嫁娶,都是沐家人出钱。士兵加上家属一共二十多万人,沐家都要养着,这些人对沐家绝对忠诚,只听沐家人调遣,子子孙孙在云南繁衍生息,了解当地地形和风土人情,光靠朝廷军队是无法保护云南稳定的。”   “我义父沐昆,不到二十岁就是黔国公,掌云南总兵官。现在的黔国公沐绍勋,十八岁就去云南镇守,凭什么军队都听嘴上没毛的黔国公指挥?就是因沐家的私兵,只认黔国公,不认朝廷。如此,方能镇得住。”   沐家本宗,子嗣稀薄,甚至一度绝嗣,所以自身享用的十分有限,基本都耗在军事上了。   白术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沐家只是本宗风光无限,其他旁支如果没有军功,就只能靠祖上留下来的遗产维持体面。”   沐朝夕点点头,“当年我父亲就是不甘心守着家里产业过活,为了谋前程,跟随黔国公沐昆镇守云南战死的,沐昆为我父亲请功,封了世袭千户,我才得以一出生就承袭父亲千户的爵位。”   白术脑中灵光一闪,“如此说来,我大概猜到沐邵贵为何伙同谷大用对先帝下手了,沐邵贵是庶子,他头上有沐绍勋这个嫡长子。将来分家的时候,他得到一些产业搬出沐府,成为旁支,爵位和云南的家产一点都沾不上,唯一的办法,就是夺爵。如何夺爵?得到皇帝的支持是最简单的,估计沐邵贵也是宁王一党。”   沐朝夕蹙眉,“沐邵贵的姨娘很早就死了,是太夫人把他养大的,从小就对沐绍勋这个哥哥十分敬重,沐绍勋对他也不错,向来是兄友弟恭。沐邵贵对太夫人也十分孝顺,太夫人生病时,沐邵贵经常衣不解带的在塌边伺候,寻医送药,是个大孝子。我在沐府的时候,太夫人和沐绍勋都不喜欢我,只有沐邵贵给我好脸色看,还经常安慰我。所以沐邵贵年纪虽小,但颇有威望,名声甚好。”   白术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咬人的狗不叫,若不是周百户躲在天花板里看到沐邵贵把手伸进棺材里摸我,谁能知道他有问题?我们都被他纯良的外表骗了,此人城府太深,要小心应付。”   话音刚落,周百户过来报告监视沐府的情况。   昨天沐邵贵摸了棺材尸体之后,就回到沐府,没有出来。   沐府的确设了灵堂,门口灯笼都换成白色了,全家上下都是素服,为白术办丧事。   但是,今天一早,沐邵贵护送黔国公太夫人,去了聚宝山温泉山庄。   白术说道:“前晚的家族接风宴都没有参加,昨天早上我们拿着礼物去见她,她以礼佛的借口拒绝了,怎么突然去了温泉山庄?”   沐朝夕说道:“礼佛只是借口,她一直看我不顺眼,估计不想在家里面对你的丧事,干脆出去避一避吧。太夫人喜欢清静,夏天去钟山避暑,冬天去聚宝山温泉山庄,那里有温泉池,终年流着热水,烟雾缭绕,在冬天的时候就像人间仙境一样,听说在温泉池里泡一泡,可以养生治病。”   白术:“太夫人挺会享受的。”   沐朝夕说道:“义父几乎终年都在云南,太夫人在南京,夫妻长期两地分居,若不给自己找些乐子,这日子怎么过?历代黔国公夫人都是看淡夫妻,只图享受荣华富贵,伺候公婆,生养孩子,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后,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儿媳妇成了当家主母,打理家事,太夫人只需享受人生即可。”   白术说道:“沐邵贵真是个大孝子啊,为太夫人鞍前马后的。周百户,严密监视沐家的温泉山庄,看他是否和谷大用联系。什么送菜蔬的,倒马桶的,都可能是传递消息的人。”   周百户领命而去。   谷大用还挺沉得住气,在家按兵不动,连信鸽都没飞一个,吃了早饭就来锦衣卫衙门报道。   白术说道,“谷公公,实不相瞒,昨晚张永也向我告你的黑状了,说你私通宁王,串通张太后写过继诏书,是宁王叛乱的万恶之源。”   谷大用一惊,“白司药,我昨晚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要相信我,张永就是贼喊捉贼。”   白术哄他,“我当然相信谷公公了,你先配合我稳住张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留个心眼,我们好放长线,看他跟谁来往,传递我诈死的消息。从现在开始,你和他寸步不离,就是蹲马桶也要一起。”   谷大用问:“万一张永不肯让我跟着怎么办?我总不能强行黏着他,我又不是一滩浆糊。”   白术笃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他会同意的——我刚才对他说,我怀疑你有问题,要他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到现在,白术也不敢完全相信张永,干脆以毒攻毒,让两人互相监督,互相举报,这样才能保证封锁消息,谁都传不出去。   到了中午,周百户再次过来汇报消息,“沐邵贵一直在温泉山庄,没有出来,山庄并无异样,为了截断他们传递消息,山庄运出来的垃圾马桶我们都半路截住了,并没有发现有夹带之类的,不过,山庄里应该有人生病,垃圾里有药渣。”   沐朝夕回想昨日,“昨天沐邵贵来拜祭的时候,看起来身体还好好的,莫非是太夫人生病?不过,生病了就该在家里养着,怎么一大早跑到温泉山庄去,雪天地滑,路上不好走。”   白术说道:“我去看看药渣,可能只是太平方子,这些贵妇闲得没事喜欢养生,吃些没用的药安慰自己。”   白术翻检药渣,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沐朝夕瞧着白术僵硬的神色,问:“怎么了?是什么大病吗?”   白术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熬夜熬红的眼睛,再次确认了一次,“不是大病,甚至不是病。这分明是安胎药,沐佥事,你们家太夫人有喜了,月份还不小,肚子应该显怀了。”   作者有话要说:沐朝夕(地铁老人看手机脸):偶买噶 第64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难怪太夫人一直闭门不出, 无论是桃叶渡码头、沐府接风宴,还是沐朝夕白术夫妻拿着礼物登门拜访,太夫人就是不见外人, 还以礼佛需要清净为由, 连子女儿媳的例行晨昏定省都免了。   这是怕肚子露陷, 惹人怀疑。   如沐府正为侄媳妇白术办丧事, 来往吊唁的族人, 亲朋好友太多, 人多眼杂的, 所以为了确保这个秘密, 太夫人干脆搬到温泉山庄养生过冬去了。   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都有了解释。   太夫人孀居在家,丈夫沐昆都死了四年了,她肚子里的娃肯定也不是遗腹子。   此时何止沐朝夕的脸都绿了,就连上一代黔国公沐昆的墓碑都成了绿色。   妥妥的惊天大丑闻。   白术问道:“此事一旦传出去, 对沐家名声有损。你们沐家会沦为笑柄, 现在的黔国公沐绍勋已经掌云南总兵, 镇守西南,丑闻会影响他在西南的威信,说不定会有土司借口他血统不纯,起兵造反。所以此事会影响大明西南边境稳定, 需禀告给皇上,由皇上定夺。在皇上没有回应之前,我们就当不知道, 甚至要帮助太夫人掩盖此事,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沐家本宗这一代, 只有沐绍勋是太夫人所生的嫡子,其他都是庶出, 所以沐绍勋很小的时候封了世子,继承爵位。   黔国公镇守云南一百多年了,这不是普通的家族丑闻,而是涉及西南稳定的军国大事。   沐朝夕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有些语无伦次,“太夫人她……长期和丈夫两地分居,但是大明军队将领和家眷都是这样过来的,军婚的确对女子来说太辛苦了,但除了在当地屯田的士兵,没有谁会拖家带口去边关戍边……太夫人怀孕,谁是奸夫?”   白术说道:“我觉得沐邵贵的可能性最大,沐府现在唯一成年的男丁只有他一人。”   其余几个年纪太小,“作案工具”尚不成熟。   沐朝夕不敢相信,“你……你真是个变态,居然会想到沐邵贵,他们两个是母子啊!沐家有家将,有男仆,你怎么会独独觉得是沐邵贵?温泉山庄那么女人,你为何肯定怀孕的就是太夫人?”   你和你兄长正德帝都不是正常人!   白术说道:“谁会要一个怀孕且需要服用安胎药安胎的孕妇冒着大雪去服侍主子?沐府没有这么苛刻下人的吧。所以怀孕的女人肯定是太夫人。何况他们又不是亲母子,沐邵贵是庶出,和太夫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何况你以前也说过,沐邵贵的姨娘早就去世了,是太夫人抚养他长大的,一直以来都是贤孝之名,太夫人生病了,也是他衣不解带的在旁边伺候——沐邵贵这个年纪,应该要避嫌吧,何况太夫人还年轻,现在也就三十六而已。”   “沐邵贵和沐绍勋这个嫡兄的关系也很好,没有什么嫡庶之争,这不正常,嫡庶关系不可能如此和谐。何况沐家的爵位财富都在本宗之手,以供养沐家庞大的私兵,旁支得到的所剩无几,沐家一旦分家,沐邵贵必定会扫地出门,靠着一些产业过活,根本不复现在沐府二爷的风光,沐邵贵不会甘心的。如果想要和太夫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就必须从兄长手里夺得爵位,当上黔国公才行。”   沐朝夕不信,连连摇头,“你不要忘记了,历代沐府家眷都在京城,不是南都南京就是北都北京,不可能跟着黔国公去云南。沐邵贵一旦成为黔国公,他就必须和太夫人离别。”   沐朝夕信奉规则,但是白术的思维从来都是规则之外,说道:“规矩是可以变的,沐邵贵如果真的背后支持宁王造反,他必定会和宁王事前有约,他执掌云南总兵官,支持宁王,宁王一旦登基,就放沐家人去云南昆明的沐府,一家人从此团聚。”   “更何况,男人的心思,未必是为了女人。太夫人大概一直蒙在鼓里头,她当然是希望亲儿子当黔国公,而不是情夫承袭爵位。或许沐邵贵只为夺爵,并非为了和太夫人长相厮守。”   能让男人铤而走险的,无外乎是权力,财富,和女人。   沐邵贵是“曲线救国”,先搞定太夫人,再把兄长拉下马,反正沐绍勋常年在昆明,妻子黔国公夫人在南京,这两人相隔两地生不出儿子来,就轮到兄死弟继了。   白术的成长环境,注定她是个阴谋论者。   沐朝夕有些难以接受。   白术说道:“沐邵贵送太夫人去的温泉山庄——周百户,他现在回沐府了吗?”   周百户摇头,“目前还没有,我们现在严密监视沐邵贵,他有任何动向,都会快马和飞鸽传书到我手里。”   白术说道:“你看,沐邵贵这也未免太‘孝顺’了啊。我甚至怀疑当年太夫人讨厌你,是因为你一个成年男子在沐府太碍手碍脚,不方便这对嫡母庶子偷情,所以成为他们的眼中钉,想把你赶出沐府,但是那时候的黔国公沐昆因你父亲战死托孤,十分关心你,所以在沐昆死前,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是沐昆一死,沐府和沐氏家族谣言四起,说你这个遗腹子来路不明,是私生子什么的,太夫人□□脸,沐邵贵唱白脸,逼迫你主动离开沐府。”   沐朝夕想起昨日种种的委屈、各种流言蜚语的伤害,如软刀子割肉般疼痛,恨不得立刻跑到温泉山庄和太夫人对质,“我们需要找个借口去温泉山庄,见到太夫人本人确认一下。周百户,你去安排,只需……”   沐朝夕交代了一番,周百户立刻去执行。   一个时辰后,纷纷细雪变成了鹅毛大雪。   五个亡命之徒从聚宝山上骑马俯冲而下,身后是一群锦衣卫,为首的正是昨天刚刚丧偶的沐朝夕,他穿着粗麻丧服,丧服外头罩着一层软甲,大呼,“捉拿嫌犯!不要放箭,我只要活口!抓住一个嫌犯赏银百两,官升一级!”   在金钱和权力的刺激之下,锦衣卫群情激昂,纷纷快马加鞭追逐前方做猎户打扮的逃犯。   这五个逃犯明显训练有素,他们四散逃窜,逼沐朝夕的追兵不得不分兵行动。   聚宝山多是四季常青的松树,还有各种参天古树,很适合躲藏。   不过,雪地里留下来的马蹄印记暴露了他们踪迹,或许老天爷也可怜刚刚新婚就惨遭毒手的新娘,帮助悲伤的丈夫捉拿凶徒。   当然,这五个“逃犯”其实都是沐朝夕故意安排的,一起演出一场好戏。   沐朝夕等人沿着逃犯的痕迹,毫无悬念的跟踪到了沐家的温泉山庄。   温泉池。   芙蓉帐暖度春宵,温泉水滑洗凝脂。   荒唐了一上午,腰酸腿软,太夫人泡在温泉放松解乏。   她拨弄着温暖的泉水,骨肉匀称的背脊滚过一粒粒水珠,就像一粒粒珍珠。细腻的肌肤就像荷叶,最后片水不沾身。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自觉这是她人生最美、最惬意的好时光。   十四岁嫁人,那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人,新郎也是莽撞、未经人事的少年。   新婚夜,她几乎疼到昏厥,但她必须服从丈夫,必须接受丈夫,只有这样,她才能生下子嗣。   历代黔国公夫人几乎都靠着庶子支撑门庭。因为丈夫必须远去千里之外的云南镇守边关,历代黔国公夫人都是丧偶式婚姻,一生和丈夫同眠共枕的日子十分有限,她必须抓住机会。   但是女人受孕没那么简单,所以,沐家本宗很少有嫡子出生,基本上都是黔国公在云南纳妾所生的庶子承袭爵位。   但她是幸运的,新婚三天后,丈夫沐昆去了云南,下个月她癸水迟迟不来,顺利怀孕,并一举得男,生下嫡长子沐绍勋。   有子万事足。   刚开始她还是很满意这种丧偶式婚姻,女人么,富贵荣华一辈子,也是一种福气,何况十四岁就当了一品诰命夫人,荣耀之至啊。   为了不让家里爵位旁落到旁支,生下足够的儿子们,她甚至在嫡长子沐绍勋满周岁后,亲手挑选了两个家世清白,看起来好生养的温顺良家女子,送到云南昆明丈夫身边,借腹生子。   一年后,庶子沐邵贵还在襁褓里就送到沐府认祖归宗,姨娘一病去了,由她亲手抚养。   贵妇么,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的孩子都是交给四个奶娘轮流喂养,所谓亲手抚养,只是每天问奶娘“吃了多少,哭了么,现在多少斤了”等,所谓口头育儿而已。   舒舒服服的当贵妇,不奢望爱情,把黔国公夫人当成一份工作,薪水高福利好离家近,这样的日子不要太舒服哦。   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再大的富贵、再安逸舒服的生活,也有厌倦的一天。   尤其是亲生儿子到了八岁之后,被丈夫接到云南,培养成为接班人,她膝下空空,还是觉得寂寞了。   幸好,没有嫡长子沐绍勋,庶子沐邵贵是个聪明机灵体贴的人,他看出嫡母的落寞,经常给嫡母讲一些外头的见闻,笑话等等,陪着嫡母出去散心,给她解闷。   沐邵贵十五岁时,她三十一岁,到了这个年纪,生理的渴求蓦地激烈起来了。   但是丈夫远在昆明,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几乎夜夜春梦,思之欲狂。   一次家族大祭,丈夫终于从云南回来了,她欣喜不已,热情的迎接丈夫归来。   但是丈夫当晚去了青春娇艳美妾的房间,并不想碰这个没有感情、也没有青春朝气的正妻。   三十一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很多都开始当祖母或者外祖母了,被外界视为“夕阳红”老年阶段,是个老女人了。   她彻夜未眠,对镜自照,镜子里的她明明一丝皱纹都没有,也没有白头发,为什么丈夫就是不碰她。   丈夫带着美妾回云南,嫡子沐绍勋也跟着去了,留下她在沐府喝酒消愁。   沐邵贵一直陪着她,守着她,终于,在一次两人都喝醉之后,一次不经意的触碰,打破了暧昧和伦理,两人吃下了不该有的禁果。   禁果真香啊!   沐邵贵正处于少年最亢奋、对成熟女性最有兴趣的阶段,和三十岁出头、欲望最旺盛的太夫人一拍即合,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几年鱼鳔和羊肠子用了不知多少,小心翼翼的,不过还是出了意外。   喝药打胎风险太大,太伤身体,还是生下来比较安全。   幸好,现在的沐府是太夫人和沐邵贵说了算,她干脆以礼佛的名义闭门谢客,安心养胎。   六个月,肚皮大到连厚实的冬衣都藏不住了,家里还意外死了个侄媳妇办丧事,人多眼杂,干脆搬到都是亲信的温泉山庄里住。   太夫人打算生完孩子再搬回沐府,孩子养在外头。   哗啦啦,有人下了温泉池。   一双手摸向她的肩,轻轻揉捏,身后那人说道:“大夫说六个月胎儿稳定,可以同房的。”   太夫人闭上眼睛,享受按摩,“我累了,一上午还没折腾够吗。”   那人说道:“不够,都憋了快五个月。”   太夫人笑道:“你不是有媳妇吗?小模样还挺好看的,我见犹怜。”   那人说道:“她太寡淡了,没意思,在床上像个木头人,没有反应,我一度以为是跟个死人睡觉。我宁可一直等着你。”   太夫人会心一笑,转身抱住那人,“年轻真好啊,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年轻的人。我现在理解我那个死鬼丈夫为什么不进我房间了,换成我是男人,我也爱十六七岁的美娇娘。”   两人正要继续享受人生,外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锦……锦衣卫包围了山庄,说是发现逃犯攀爬山庄围墙的痕迹,山庄跑进来五个刺客,沐朝夕非要带人进来保护太夫人和二爷!”   作者有话要说:《致命女人》刘玉玲餐车里的名场面 第65章 连环计   所谓近墨者黑, 跟着白司药混久了,沐朝夕也学会了碰瓷。   他指着雪地里纷乱的马蹄印,以及温泉山庄围墙上“刺客”来不及撤走的绳索以及爬墙的痕迹说道:“嫌犯狗急爬墙, 已经逃窜进去了, 你们快进去给我搜!其余人等守在外头, 不准任何人出去。”   沐朝夕带着亲信疯狂拍门,应天府尹衙门和魏国公府借出的一万士兵将温泉山庄包围得水泄不通。   管家不敢开门,任凭两扇大门拍的震天响,连忙跑去找太夫人和沐邵贵。   沐邵贵赶紧穿上衣服, “你们把太夫人保护起来, 我去会会他。一个旁支克父克母的孤儿,咱们沐府养了他十八年,倒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太夫人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会不会……听到了什么风声, 是来捉奸的?”   沐邵贵安慰道:“他一心给妻子复仇,连自己人的脸面都不顾了。不怕,你是沐家宗妇, 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只需藏好, 剩下的交给我来应付。我早就长大了,可以保护你和孩子。”   甜言蜜语,永远都听不腻,太夫人乖乖的按照沐邵贵说的去做。   沐邵贵带着护卫去了大门口, 隔门说道:“闲侄稍安勿躁, 侄媳妇的死我也很难过, 但是太夫人在此地休养,你勿要打扰太夫人清净, 温泉山庄里自有沐家家将保护太夫人,我已经让他们去搜查山庄了,若有发现,一定将嫌犯捆绑送给你。”   沐邵贵一出面,大门果然清净了,不再疯狂拍门。   沐邵贵心下得意:果然,一个旁支孤儿是不敢对我们本宗不敬的。   正得意间,闻得后院一片喧哗吵闹之声,一个管事飞奔而来,在雪地里摔了三次,“不好了!沐佥事他……从后门翻墙进来了!”   这是调虎离山之机,沐朝夕晓得沐邵贵定不会开门,找各种借口阻扰,故意命人在前门猛拍,他带着精锐绕到了后门,架起梯子翻墙,驱散了守护后门的仆人,开门,放锦衣卫。   锦衣卫就像决堤的洪水,哗啦啦从后门缺口一哄而入,沐家的家将根本来不及阻止。   沐朝夕在沐府长大,他晓得温泉山庄地形,直接带人闯进后院,踢开太夫人卧室房门,那些丫鬟婆子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沐朝夕匆匆扫了一眼,“太夫人呢?可是被嫌犯挟持了?”   一个管事嬷嬷怒道:“沐佥事是不是忘记自己也姓沐?居然敢擅闯沐家山庄,我们太夫人堂堂超品诰命夫人,岂能轻易见你这个蚊子官?”   这时沐邵贵气喘吁吁跑来,连贤侄都懒得叫了,直呼其名:“沐朝夕!你擅闯太夫人卧房,是要惊扰长辈、忤逆不孝不成!”   沐朝夕说道:“二叔误会了,我追逐五个逃犯到此,他们用绳索翻墙进来,我在外头拍门,门迟迟不开,我觉得都是一家人,为何明知逃犯在里头却不肯配合?定是太夫人被嫌犯控制住了,要挟二叔不开门,所以,我就用了声东击西之计,从后门强攻进来,保护太夫人和二叔。”   沐邵贵不信沐朝夕的鬼话,冷冷道:“有我在,轮不到你一个旁支侄孙保护太夫人,请你带着手下回去,莫要骚扰太夫人清净。”   请神容易送神难,沐朝夕没见到太夫人,岂能轻易被沐邵贵打发走了?仗着人多势众,他挥舞着手里的半截麻绳,麻绳末端是一个铁钩,“二叔请看,这就是嫌犯爬墙的工具,温泉山庄真的进了贼。”   沐邵贵说道:“就凭这个,你就就敢带人光天化日之下擅闯勋贵别院?沐佥事,你好大的官威啊!纵使要查,也要得到衙门的首肯,你就凭一段绳索,一个破铁钩子,就强行闯入太夫人卧房!太夫人若告你忤逆不孝,你这佥事的官也保不住!”   沐邵贵威胁沐朝夕,沐朝夕淡定自如,“今日,我是作为沐家子弟,保护沐家的宗妇而来,并非以锦衣卫佥事的身份。我哪是擅闯勋贵别院?我明明是翻墙进自己家宅院。我从未听说进自己家门,保护自己宗妇也要丢官的。”   “二叔,我只要见到太夫人安然无恙,再把嫌犯一网打尽,就立刻把人带走,还请二叔配合。”   沐邵贵冷哼道:“我要不是不答应呢?你敢硬来不成?”   沐朝夕说道:“如果太夫人不方便见我——我带着南京守备太监张公公的人,他们都是宦官,没有男女之别。”   沐邵贵见沐朝夕退了一步,越发不肯让步:“太夫人好好的,我刚才还见过她老人家了,没有什么嫌犯能够挟持她,倒是你——沐佥事,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沐府可怜你是个没爹没娘的遗腹子,养了你十八年,你如今出息了,不仅不报答恩情,还反过来拿张公公来压我?南京守备太监?哼,我好怕啊,不过,沐家一百多年的威望,岂是区区一个阉人就能践踏的?你把张公公抬出来也不行,滚!”   沐邵贵下了逐客令。   到了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打退堂鼓了。   沐朝夕说道:“既然二叔拍着胸脯保证太夫人无事,我还是相信二叔的。就暂且先不见太夫人,可是涉及刺杀我妻子的幕后主使,待我搜查山庄,逼嫌犯出来,我立刻就走。”   沐邵贵:“滚。”   沐朝夕:“二叔要对杀害我妻的惨死袖手旁观、坐视太夫人受到嫌犯威胁、阻碍我查案吗?”   沐邵贵说道:“这里是沐家的地盘,你妻子生是沐家人,死是沐家鬼,沐家有责任帮忙查案,我已经派家将在山庄搜查了,你去外面等消息——怎么?你如此高升为佥事,就瞧不起沐家家将的本事了?”   两人正僵持中,外头周百户跑进来,激动的说道:“沐佥事,已经从假山里搜出一个嫌犯!他招认说还有三人藏身在此!”   这是沐朝夕的备用计划——一旦沐邵贵阻碍,周百户就及时贼喊捉贼,抓住一个嫌犯,找理由赖在山庄。   沐朝夕说道:“二叔,并非我瞧不起沐家家将,只是术业有专攻,查案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侄儿吧。”   怎么这么巧?沐邵贵疑心顿起,“把嫌犯带过来,我要严审,问他同党何在。”   这时,外头沐朝夕的手下进来了,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沐朝夕眼睛一亮,不再和沐邵贵纠缠,带人往暖泉方向而去。   沐朝贵顿时脸色大变!   一刻钟之前,白术女扮男装,嘴唇贴着胡须,牵着猎犬寻找太夫人,猎犬闻着太夫人的衣服,在东面一座暖房停下。   猎犬冲着暖房狂吠。这应该就是太夫人藏身之处。   南京富贵人家会在地下温泉开辟暖房,屋顶多用透明的琉璃作为透光吸热的明瓦,在暖房里种植嫩黄瓜、韭菜等冬天难得一见的新鲜蔬菜。   计中计,这是连环的声东击西之计,沐朝夕拖着沐邵贵,手下乘着他们叔侄吵架,打口水官司之时,乘乱把太夫人衣服偷出来,让猎犬寻找太夫人踪迹。   果然,太夫人怕肚子现行,没有藏在卧房。   白术小手一挥,“把门撞开。”   锦衣卫直接把门给拆了,猎犬跳进门槛,旺旺叫着,四足把珍贵的菜园子踩得稀烂,直奔暖房最后面,这里泡着一盆盆绿豆芽,豆芽上方覆盖着一层粗麻布。   猎犬在此处狂叫,然而并没有什么太夫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太夫人一个孕妇,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有什么机关,藏身在密室。   密室在那里?   时间来不及了,沐朝夕拖不了沐邵贵多久。白术没有时间掘地三尺寻找。   幸好,这里有一个蓄水的大水缸,用来浇灌暖房菜园。   白术干脆搬起一块石头,砸破了水缸。   咔嚓一声,清水顿时倾斜而出,白术观察着水流的动向,发现流水在一处低洼的石板地面不停的打着旋。   一潭死水是不可能有旋涡的,这说明下面是空的,流水渗透进去,所以上面打着旋涡。   白术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围着石板打转,果然是密室入口,可以从上面轻松掀开。   石板掀开之时,缸里的水也放的差不多了,露出一个只容人一人通过的洞口。   洞口下,是一个陡峭的石阶,这个石阶上还有绿色的苔藓,看来进出并不频繁。   白术正要从洞口下去,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不要命了?万一下面有埋伏怎么办?”   正是匆匆赶来的沐朝夕。   白术说道:“我打不过沐邵贵,我还打不过一个孕妇?”   沐朝夕反问:“你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舍得对一个孕妇下狠手?”   白术哑口无言:这小子越来越嚣张了。   沐朝夕点燃火把,“我先下去,你在后面跟着——把盔甲穿上。周百户守住暖房,不能放沐邵贵进来。”   沐朝夕左手举着火把,沿着台阶缓缓走进地下密室,白术跟在后面,她不仅穿着盔甲,连头盔和铁圈编织的护颈都戴上了,可谓是全副武装。   白术提醒走在前面的沐朝夕,“你不要忘记白府那晚,小心那种东西。那种东西在黑暗里可以生存五个月。”   丧尸为了繁衍,首先攻击的就是脖子,所以白术戴着护颈。   一提起丧尸,沐朝夕脚步都放缓了,“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太夫人怎么可能躲在这里,她早就被咬了。”   作者有话要说:舟感冒发烧,擦鼻涕把鼻子都擦破了。今天更新不多,明天争取多写点哈。 第66章 三寸不烂之舌   沐朝夕的嘴巴, 简直乌鸦成了精,只要是不好的,说什么来什么。   白术晓得沐朝夕的“前科”, 心中响起了警钟。   台阶流水潺潺, 加上本来就有苔藓,容易滑倒, 沐朝夕和白术走的很慢,由于靠近温泉,有地热,虽是地下, 却比外头暖和, 白术摸着墙壁湿滑的苔藓,“这里应该常年保持温暖湿润,冬暖夏凉,否则苔藓是无法生存的。”   这里没有地下室那种常年累积的闷腐之气,白术手指沾着苔藓上的水珠, 凉嗖嗖的, 这说明下面的空气是流通的。   白术提醒道:“这里并不憋闷, 空气还算清新,这个密室绝对不止暖房菜园这个入口,太夫人可能从另一个入口跑出去。我们快点走。”   沐朝夕一边走, 一边默默数着台阶的数量,下了五十个台阶,还是不见底。   到了七十七个台阶, 方到了地底。   到了地底, 钻过一个青砖搭建的拱门,顿时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岩洞,里头有发着幽光的萤石、萤石就像月亮和星辰落入了岩洞,不用火把,就能看清楚彼此,此外,还有地下温泉,在低洼处形成平缓的湖泊。   这个湖泊是温泉水,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随着地热散播在空气中。   猎犬的鼻子由此失去了太夫人的味道,停止追踪。   湖泊上烟雾弥漫,隐隐还有会发光的小鱼游动,这些小鱼的鱼皮近乎透明,都可以清晰的看见它们的心脏勃动,大肚皮占了身体四分之三,诡异而又美丽。   白术摸着湖水,是温热的,发光的小鱼并不怕人,反而成群的游向白术的手指。   面对这个闻所未闻的不明生物,白术赶紧瑟缩回去。   众人惊叹地下岩洞的魏丽奇异,又对未知有着好奇和畏惧,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锦衣卫问道:“头儿,猎犬失灵了,这地方狡兔三窟,我们该从那里搜?”   虽说岩洞有萤石照明,沐朝夕还是举着火把仔细观察地上的足迹。   “这边。”沐朝夕指着一块被踢翻的苔藓,“留三个人守住出口,白司药也留在这里,其余人都跟着我,不要分散。”   沐朝夕见白术惧怕水里透明发光的小鱼,就留她在出口。   老实说,白术有些害怕,眼前的一切超出她的认知,但是,白术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好奇超过了害怕,“我跟你一起去。”   白术是个身娇腿软,又充满科学精神的人,探索与发现是她的本能。   沐朝夕只得带着她,地下分辨不出东南西北,沐朝夕拿出指南针,岂料这里磁场诡异,指针发疯似的瞎转。   沐朝夕蹙眉:“万一下面是个迷宫,我们没有方向,迷路了怎么办?”   白术解开随身的香囊,“我们还有猎犬,我沿路撒香料,狗鼻子带我们原路返回。”   白术每到一个拐点,就撒一小撮香料在地上,果然,地下溶洞就是个迷宫,颇有乱花渐入迷人眼之感,很快失去了太夫人的足迹,如果一个个溶洞去找,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女人跟女人比较容易沟通。   白术轻咳一声,大声说道:“太夫人,不要躲了。您和沐邵贵的秘密,我们都已经知晓。相信你应该听出我的声音,没错,我就是您的侄媳妇白术,前天我只是诈死,死的是刺客。为了捉拿幕后黑手,放长线钓大鱼,我不得已和您的侄儿演出一场丧偶的戏。”   “您是超品诰命夫人,我们不会把你如何。刚才沐邵贵已经招认和您的……感情,您现在怀有身孕,身子不方便,溶洞不好走,万一磕着碰着,我们担待不起,如何向您的亲生儿子、黔国公交代。”   “唉,我也是女人,我懂得您的苦楚。太夫人应该听过我的过去。我跟宫里的太监成婚十年了,这十年来,说是夫妻,其实跟您守活寡是一样的。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永远喜欢十六七岁的俏佳人,我们女人就必须三从四德,灭情禁欲?”   说到这里,溶洞里的士兵都震惊了:白司药真敢说!   万一麦厂花知道,咱们小命不保,于是众士兵都装聋,听不懂。   只有沐朝夕知道,白术这话并非出自真心,她只是想把太夫人哄出来而已。   白术比亲哥哥正德帝发誓断子绝孙更彻底,正德帝还有喜欢人/妻和孕妇的爱好,放荡形骸,但白术就是妥妥的灭情禁欲之人!   她对爱情、生育,繁衍后代都没有兴趣。   白术的说话声在蜂巢般的溶洞里响起来,很快有阵阵回声响应。   每个溶洞大小不一样,因而做出回声的速度有所不同,有的是立刻回应,有的是白术说到下一句话,那个溶洞才开始回响起上一句话的回声。   比如那个溶洞的回声是“三妻四妾”,另一个溶洞的回声则是“灭情禁欲”。   回声会改变原版说话声的音调,种种回声混合在一起,好像有无数个和白术相似的女人正在彼此对话!   太诡异了。   众人听得汗毛直竖,白术担心回声太多,影响太夫人,就暂停了一会,等最后的回声消失,她才继续劝道:“太夫人,黔国公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终究会原谅你的,此事涉及西南稳定,朝廷不仅不会声张,还会帮太夫人隐瞒。等孩子生下来,以孙子或者以孙女的名义相认,朝廷都会默认,并不会揭穿。”   “太夫人,快出来吧,我以十年宫廷女医的身份保证,无论沐邵贵做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波及到您。您和孩子,还有您的诰命,名誉,都会安然无恙。”   大概三分钟后,所有回声停止,另一个女声响起来:“你如何保证?还有,沐邵贵所犯何事?你们是如何查到温泉山庄……还有我怀孕的事情?”   是太夫人的声音!   白术和沐朝夕对视一眼,心下自有默契:看样子,太夫人好像一无所知?根本不晓得沐邵贵把手伸进棺材里摸侄媳妇之事?   有了隔阂才好,正好可以各个击破。   一个是亲生的嫡子,一个是暖床的庶子。白术赌太夫人最终站在亲儿子这边。   白术信口胡说:“沐邵贵涉及当年宁王谋反案,他暗地里和宁王勾结,想要扶持宁王上位,之后,利用您的……信任,暗地里对黔国公动手,黔国公和夫人一直两地分居,并没有子嗣,按照兄死弟继的继承法则,再加上您的支持,他必定能够从沐家五个庶子中脱颖而出,夺爵成功,成为新的黔国公。”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南京,并非只是为了和沐朝夕祭祖,甚至,我嫁给沐朝夕,也只是听从皇上的吩咐,嫁入沐家,保证沐家的对新帝的忠诚。一来,我可以当一个真正的女人,生儿育女,将来终身有靠,二来,我作为皇上的眼线,监视西南动向,我和朝廷各取所需。女人嘛,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现实稳定一点不是吗?”   “至于为何知道您怀孕,我是大夫,我看得出药渣是保胎用的,温泉山庄一直在我们监视之下,我们其实只为调查沐邵贵和宁王的关系,发现您怀孕,只是个意外。朝廷对太夫人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太夫人以后换一个人暖床,朝廷也不会捅破。”   回声停歇之后,太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宁王一家子都死绝了,你们还来调查沐邵贵作甚?”   看来太夫人此刻头脑还算清醒,思维并没有被白术牵着走。   白术谎话开口就来,“宁王一家虽然死绝,但是沐邵贵夺爵的野心上位停歇。他现在又和四个藩王勾勾搭搭,太夫人也知道,皇上是旁支继承本宗的皇位。皇上虽已大婚,但尚未有子,一旦……沐邵贵想依附另一个宁王,凭着从龙之功夺爵。”   太夫人那边有一盏茶的沉默,应是陷入矛盾之中。   白术趁热打铁,“是儿子的爵位重要,还是庶子的野心重要,想必太夫人不难做出选择吧。”   过了一会,太夫人终于开口了,“好,我出来。”   和庶子的感情么,半真半假,更多的是欲望。   但,如果庶子窥觊亲儿子的爵位,想要谋害儿子,太夫人是不会为虎作伥,害死自己儿子的。   更何况,朝廷会帮忙掩盖她和庶子偷情的丑闻。   成功了。   白术和沐朝夕再次相识一眼,等待太夫人现身。   “踢踏!踢踏!”   溶洞传来重叠的脚步声,由于地上多是湿滑的苔藓,太夫人为了防滑,绣鞋外头套着底部镶嵌着锯齿状的木屐,因而每走一步,木屐和石板敲击声都会产生巨大的回响。   回响在大小岩洞里交错着,就像鼓声雷动,根本判断不出太夫人到底从哪个溶洞走来。   蓦地,传来太夫人惊慌的声音:“是你!你这个——呜!”   木屐脚步声蓦地停止,还有尾响和太夫人惊恐的叫声混杂在一起。   太夫人被谁袭击了,白术和沐朝夕看着一个个溶洞,不知道该冲进那个地方救人。   这是周百户跑过来了,沐朝夕烦躁的说道:“不是让你守在洞口吗?你来添什么乱!”   周百户气喘吁吁,“沐……沐邵贵不见了!说是去出恭,半天不出来,我们的人冲进去,发现他不见了,严刑拷问他的仆从,那个仆从招认,恭房有个暗门,他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抱恙,更的不多,大家见谅哈,今晚送200个红包,祝各位身体健康,周末愉快。 第67章 溶洞的意外发现   沐朝贵这是觉得东窗事发, 孤注一掷,抓住太夫人当人质?   沐邵贵死就死了,太夫人若出事, 如何向远在西南的黔国公交代?大明西南边境还要靠人家呐。   总不能我在西南守边疆, 你在我家虐我娘吧。   想着沐邵贵孤身一人,应该好对付,沐朝夕立刻把手下人的两两成队,选了十来个最有可能的溶洞,分兵搜索太夫人。   沐朝夕当然和白术组队, 外加一条猎犬。鉴于太夫人穿着木屐, 还怀着身孕,估计藏身之处都是可以直立行走,方便通过的, 两人选了一个宽阔的洞口跑进去。   七扭八拐的约行了两百来步,两人来到一个宽阔的溶洞, 这里和刚才的入口差不错, 也是萤石和湖泊,以及一群群肚皮透明, 就像萤火虫一样发光的神秘小鱼,但是这个目测最深处仅仅齐腰的小湖泊里, 有几个磨盘大的百年老树根,温泉水刚好到淹到树根的一半。   树木不可能在不见天日的溶洞生长, 这几个老树根应该都是人为从外头搬进来的,泡在温泉里的,已经在水里泡的半腐烂了。   然而, 吸引沐朝夕和白术目光的,是树根上边缘挤在一起野蛮生长的蘑菇。   从外形看, 就是冬天涮火锅时,最普通的白玉菇,细长的身体、大拇指指甲盖大小、圆形的伞状菌朵。   那么的纯洁无辜。   正德帝和曲阜商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喜欢吃菌子。   突如其来的白玉菇,让两人都暂且将太夫人的生死抛到一边,很好,蘑菇,你成功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这里多是细幼的沙土,从太夫人的脚步声来判断,她穿着有锯齿的木屐,但是这里的沙地并没有木屐的痕迹。   太夫人并不在这个岩洞,也没有经过这个岩洞。   幸好,还有意外收获。   沐朝夕伸手就要摘一朵白玉菇,被白术阻止了,“小心有毒。”   白术将两块布巾在水里浸透了,一人一个,捂住口鼻。   沐朝夕:“现在可以摘了吗?”   白术:“我来,我带着羊皮手套,不直接接触皮肤,比较安全。”   白术体寒怕冷,冬天离不开手套。   她戴上手套,往树根小白菇伸手就要采,岂料一条闪光透明鱼从水里跳出来,往树根群菇上飞过去。   白术不敢碰这种诡异的小鱼,连忙缩手,那小鱼就像鲤鱼跃龙门似的摇头摆尾,恍若蟠桃会里的孙悟空,在小白菇里莽撞穿行着,鱼身撞在蘑菇上时,菌扇瞬间往外喷出一股股白烟,就像放了一个有形但无声的屁。   这些白屁就是无数个孢子菌,孢子菌被流水带走,吸引了一群群闪亮小鱼张开鱼嘴吞食。   树根泡在水里,生长小白菇,水里的鱼吃蘑菇,鱼的粪便加速树根腐烂,滋养小白菇,形成循环。   白屁绽放的瞬间,沐朝夕拉着白术连连后退,就怕吸入这种未知的东西。   白术很是激动,忘记了害怕,“你还记得我把丧尸的脑部寄生的白色蛆虫一样的东西放在阳光下暴晒的时候吗?和这个蘑菇菌伞一样,往外喷白气。”   沐朝夕更不敢靠近了,“难道这个小白菇就是病毒的根源?”   白术兴奋的看着湖里抢食小白菇孢子菌的闪亮小鱼,“毒物三步之内必有克星,你看这些透明发光的小鱼,它们以毒物为食,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   沐朝夕听了,很是激动,“这些在水里游泳的萤火虫鱼就是解药?太好了,以后被丧尸咬了,可以靠这个解毒,不再是不治之症,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怪物。”   沐朝夕是个逻辑鬼才,他给这种肚皮透明,内脏发光的不知名小鱼命名为萤火虫鱼,看起来还真的挺相似。   白术用一个油纸包裹住采集的小白菇,沐朝夕摸了摸全身,都找不到可以盛放萤火虫鱼的工具,最后不得已脱了左足的皮靴,连水带鱼捉了五条。   沐朝夕托孤似的将系了口的皮靴递给白术,“不要忘记我们来南京的真正目的,你牵着狗,带着蘑菇和鱼原路返回,把鱼养起来,这靴子有些漏水,撑不了多长时间。我要接着寻找太夫人踪迹。”   这是最合理的安排了。   白术晓得要以大局为重,先保护蘑菇和小鱼离开这里,以防变故,可是心里有些不舍,这诡异的溶洞,没有猎犬,沐朝夕一个人能走得出来吗?   沐朝夕催促她快走,“白司药是舍不得我吗?你可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   白术一手抱着沐朝夕的靴子,一手牵着狗,“我不是舍不得你,我只是觉得萤火虫鱼在你的靴子里会不会被熏死。那样就白跑一趟了。”   白术牵着狗,扭头就走,可是这狗突然不听使唤了,往西边一个溶洞方向吠叫,白术力气小,牵不住它,猎犬像利箭般射了出去。   难道闻到太夫人的气味了?   白术和只穿着一只靴子的沐朝夕跟着猎犬跑过去,跑到一半,他们明白猎犬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了:是血腥味,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在地热的烘托下越发甜腥刺鼻。   “有些不妙啊。”沐朝夕说道,亮出了兵器。   两人跟着猎犬穿过两个溶洞,终于看到了两个锦衣卫躺在血泊中,两人穿着全幅盔甲,其中一人还活着,正是周百户。   沐朝夕连忙跑过去,大声道:“你们可是遇到了沐邵贵?你们两个人联手居然都打不过一个带着妇人的沐邵贵?”   可是周百户并不理他,抓起地上的佩剑,大叫一声,就往沐朝夕方向刺去!   沐朝夕立刻警告身后的白术,“有丧尸!小心”   丧尸小百科白术说道:“周百户没有尸变——你什么时候见过丧尸会使用武器了?”   言语间,周百户已经跑到面前,沐朝夕不能杀意识尚存的同伴,干脆一脚将周百户给踹翻了。   周百户向后飞起约五步,一声闷响,后背重重的撞在墙壁之上,震得满地都是灰尘,白术看了都觉得后背疼。   可是周百户似乎无知无觉,杵着剑就站起来,再次冲向沐朝夕。   沐朝夕打不得,骂也不管用,只得拖着白术往后跑,藏在一个分叉口的岩洞里。   周百户没有知觉,似乎也失去了智慧,径直往前冲,哐当一下撞墙,晕了过去。   白术拨开周百户的眼皮,发现他瞳孔放大,分散,额头的青筋暴起,身上的肌肉即使昏迷中,也处于紧绷暴起的状态,说道:“他好像中了类似曼陀罗花的迷/药,有幻觉,发疯了,敌我不分。”   思之极恐,沐朝夕指着那边快要凉透的同伴尸体,“他是发狂的周百户杀的?不是沐邵贵动的手?”   白术查看另一具尸体,“两人的身上都是伤,看他们手掌的虎口都有开裂的痕迹,硬是拼了全力互相劈砍——我觉得他们可能都中了迷/药,以为对方是沐邵贵,结果自杀自起来。”   沐朝夕赶紧把口鼻上已经松动的湿手巾紧了紧,打了个死结,“我们才刚刚下来,不渴不饿的,应该不是从嘴里吃进去的,那就应该是从鼻子里进去的——   什么迷烟那么可怕?令两个大汉这么快丧失理智?”   白术思索片刻,说道:“我只知道云南有些蘑菇一旦食用,会令人产生幻觉,大部分都是看到跳舞的小人,但是光靠香气就令人发狂的蘑菇,闻所未闻。如果是我们采摘的那种小白菇,就更不可能了,因为我们发现小白菇之前,并没有用湿手巾捂住口鼻啊。”   白术从兜里掏出装着小白菇的油纸包,“难道我们采错了?这个东西根本不是我们要找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真是白白高兴一场。   沐朝夕比较乐观,说道:“老树根不会无缘无故泡在水里养蘑菇,肯定是有用意的,老树根没有脚,它自己走不到那里。”   他瞧着周百户的脚和自己差不多大,便脱下周百户左脚的靴子,穿在自己脚上——他的靴子正装着不知有用无用的五条鱼呢。   这时周百户被脱靴子的动静唤醒了,睁开散大的瞳孔,就像一头猛兽似的嗷呜扑过来,将沐朝夕扑倒,然后骑在他身上,猛掐他的脖子。   沐朝夕想要掰开他的双手,可是周百户的手就像两个铁钳子,纹丝不动。   白术拿起一枚银针,往周百户后脑的穴位刺过去,强行将他休眠。   周百户就像煮软的面条,瞬间软绵绵倒下。   咳咳!   沐朝夕捂着脖子猛地咳嗽起来,“老子差点被自己人掐死了,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削他的官、罚他的俸禄!”   白术在周百户身上撒了一些香料作为标记,“我们先去找太夫人,等事情处理完毕,我们再把他带走。”   话音刚落,溶洞里响起了兵戈厮杀的回荡之声,融洞套融洞,回声交叠在一起,好像身在战场,是千军万马的交战之声,根本判断不出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   毕竟是畜生,猎犬烦躁不安的狂吠起来,又在融洞里回荡,声音越发嘈杂。   沐朝夕蹲下安抚猎犬。   厮杀声回响约半刻钟之后,一切重归沉寂。   白术神色凝重,说道:“估摸又是我们的人中招出现幻觉,自杀自起来,现在没有动静了,要么都倒下,或者其中一人死亡。”   幸亏沐朝夕下令两两为一小队搜索,一次中招,顶多死两个人,如果集体出现幻觉,那么一群人发狂自相残杀起来,简直比丧尸还要可怕。   沐朝夕恨得牙痒痒,“这种手段太龌蹉了!”   刚才厮杀声太令人难过了,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他们。   沐朝夕再次催促白术先回去,“你赶紧走,万一沐邵贵暗地对我们使用这种迷/烟,你根本打不过我的,我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这是最理智的安排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比两个人更安全,白术牵着猎犬原路返回,“你自己小心。”   白术一走,沐朝夕就摘下湿布口罩,破口大骂:“沐邵贵!你这个小娘生的狗东西!天生就是阴沟里老鼠,就知道缩头缩尾暗戳戳的耍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损伎俩!表面和我套近乎,背地里造谣说我是私生子。我呸!就凭你这德行还肖想黔国公的爵位!你给我等着,我知道你早死的姨娘葬在那里,我这就出去,挖坟开棺,把你姨娘挫骨扬灰,你说骨灰倒在那里好?是茅厕还是阴沟……”   近墨者黑,沐朝夕跟着白术久了,也学了些信口胡说的本事。   沐朝夕越骂越露骨,越骂越起劲,就是想引沐邵贵过来,别再害他的手下了,反正他一个人,纵使中了迷/烟,总不能自己杀自己吧。   且说白术牵着猎犬急行,猎犬突然停步,竖起耳朵,嘴里发出咕噜噜的警告声。   前方迎面走来两个人,正是沐邵贵和太夫人。   太夫人被堵了嘴,鬓发散乱,双手被绳子束缚着,脚下只穿着绣鞋,没有木屐,沐邵贵牵着绳子的另一端,像牵狗一样牵着太夫人。   见到白术和摆出进攻姿态的猎犬,沐邵贵毫不犹豫的将太夫人推到前面当挡箭牌,“白司药可以放狗咬人,不过,咬的不一定是我。倘若一尸两命,你可担当不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了不起的唐伯爵》里,盗墓贼发疯那段,就是同样的小白菇。这是舟的第一本现言,已经出版上市了,欢迎放进双十一购物车。   另外,舟的下一本古言《换女成凤》,也会在11月11日开文,保证大家都记得开文日期,来来来,快去舟的专栏里收藏她,这是舟魏晋背景系列的第一本书。 第68章 魔鬼的交易   白术手无缚鸡之力, 唯一能战斗的就是猎犬, 然而猎犬毕竟是畜牲,万一误伤了太夫人, 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白术的口才很能打, 真打打不过你,嘴炮拖延时间还是可以的。   白术牵紧了狗绳,大声耻笑道:“一个是你母亲,一个是你的孩子,你都拿来当挡箭牌,远近闻名的大孝子,真面目却是这样, 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人前是小子, 人后是畜牲不如的东西, 不去演戏可惜了大好人才。”   白术心想, 这声音沐朝夕应该能够听见,希望他不要迷路。   沐邵贵听到死而复活的白术游说太夫人, 一下子就明白他为何露陷了——一定是灵堂里有人暗中监视!   我咋就管不住我这双手呢?觉得棺材里的侄媳妇死后相貌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把手伸进棺材里摸,结果就……   真是一着不慎, 满盘皆输啊!   心中后悔不迭, 近乎崩溃, 嘴上还很硬实, 反讽道:“承让承让, 你和沐朝夕演技也不错嘛,刚开始我都被你们这对恩爱夫妻骗过了,只是觉得隔壁百年古宅突然老房子着火,太过巧合,所以命人在卧房夹层里监视你们,果然,沐朝夕摇了半夜的床,这戏演的够真。”   白术存心诈一诈他,故作”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笑道:“所以你和谷大用第二天就对我动手了,启用了埋在张永身边干儿子这枚棋子,谷大用不愧为是西厂厂公啊,都能把张永当枪使。”   其实白术也不确定谷大用是不是同伙,只是从利益相关来看,张永没有动机杀正德帝——正德帝长命百岁才对他有好处。   穷途末路,失去所有,自信最容易崩塌,沐邵贵果然上钩了,走了反派死于话多的套路,说道“谷大用老了,连安排刺杀一个女人的局都会失手,露出破绽,还连累了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和这种人合作,一起把宁王推向皇位,再凭借从龙之功,就能逆转人生,成为沐府之主,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不用被分家赶出沐府。”   沐邵贵一句话,实锤了谷大用是狼,张永是清白的。   白术再接再厉,继续套话,“可惜宁王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谷大用从张太后那里搞到过继文书,他就不愿意等候时机了,居然拿着太后诏书为噱头起兵谋反,四十三天就被王守仁这个文臣临时召集的义军击败,你连在南京做内应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正德帝南巡亲征,你,谷大用,还有江彬他们担心宁王招供,你们害怕暴露,就伙同在一起,毒害正德帝,只要正德帝死在路上,张太后指责正德帝忤逆不孝,继续支持宁王的话,宁王还是有机会翻身当皇帝的。”   “可惜,你们太低估正德帝了,万万没有想到正德帝当机立断,拖着病躯把整个朝廷官员、皇室宗室还有禁军强行召集到了通州,提前举行献俘仪式,杀了宁王一家,你们彻底没有指望了。”   沐邵贵心里很绝望,说道:“成王败寇,认赌服输。犯了一个错,就要犯无数个错去弥补,结果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错,直到彻底失控。我们本以为随着正德帝的暴亡,一切都会过去,江彬以前太嚣张了,被凌迟处死,他手下豢养的死士都被谷大用接手,谷大用有张太后的庇护,在南京保命养老没问题。”   “可惜,小皇帝刚刚登基,京城传闻满天飞,说正德帝是诈死,原身隐姓埋名,四海逍遥去了,我和谷大用都很害怕,怕正德帝找我们秋后算账,谷大用说白司药医术高明,师承著名女医谈允贤,且正德帝病重、死亡、到入棺,都是白司药在旁边亲力亲为,他无法插手,且白司药一直最得正德帝宠爱,在后宫横行无忌,他怀疑你救了中毒的正德帝,藏在白府,就派了死士去你那里寻找。““结果,五十七个死士,去了你的白府之后,犹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杳无音讯,没有人回来,连尸体都找不到。甚至还惊动了东厂和锦衣卫,我们不知道白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打算把你绑走,询问正德帝和死士下落,可是之后锦衣卫派出沐朝夕成为你的贴身保镖,你又一直待在东厂,重重护卫,我们无法成功接近你……”   白术听着沐邵贵的讲述,以前一切令人迷惑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然而,既然谷大用和沐邵贵的目标只是她一个人,为何会发生香山死士们企图掳走永福长公主一事?   从头到尾,都不关嘉靖帝和永福长公主这对兄妹的事情啊?   难道?   一个猜测在白术的脑子里出现,把白术给彻底惹怒了,“原来谷大用的死士去香山闹事那次,目的不是永福长公主,而是想绑架我的干儿子牛二,用牛二来要挟我?”   啪啪!   沐邵贵鼓掌笑道:“白司药果然名不虚传,聪明绝顶,不愧是正德朝后宫第一红人,一下子就看透了真相,输给你,我们一点都不冤啊。白司药不仅聪明,运气还好,干儿子沾了你的光,运气更好。我们想对牛二动手,逼你单独现身。可是国子监保卫严密,我们不方便动手,只能等他出来。”   “他和同学结伴去香山赏红叶,死士们觉得是大好的机会,扮作游客绑架牛二,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同学居然是女扮男装的永福长公主,身边跟着一群暗卫,哈哈,人要是倒霉,走了霉运,就一直霉运到头,喝凉水都塞牙缝,绑架一个女官的干儿子,都能遇到长公主陛下的暗卫。有两个死士扮作卖糖葫芦的混在人群里逃出来,否则我们都不知道死士是怎么死的。”   白术目光冰冷,很好,你毒杀了我的兄长,还想绑架我的儿子,看我怎么弄死你!   白术心中恨不得立刻弄死沐邵贵,表面却保持淡定,一副要谈判解决问题的样子,说道:“你现在困在地下,外头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这偌大的溶洞迷宫,是藏身之地,也是一座地下监狱,你纵使有太夫人当人质,能够熬几天?你若立刻投降,指认谷大用和其他同党,以及豢养死士的名册,我保证保你一命。”   反正我说话是从来不算数的。   沐邵贵紧了紧手里的绳索,把太夫人牢牢掌控在手中,“不,我还需要更多。她是我最大的筹码,反正在她饿死之前,我不会饿死,有她在,你们敢不给我送食物?敢不放我出去?”   沐邵贵之所以肯和白术平静对话,而不是暴力冲突,是因为他看出白术才是领头人,和她对话管用,可以当中间人传话,为自己争取利益。   反正现在穷途末路,靠蛮力是逃不出的,不如和白司药谈一谈。   被堵嘴的太夫人发出呜呜的声音,冲着白术一阵摇头:比起苟且偷生,她宁可和这个逆子同归于尽!   沐邵贵对着挣扎的太夫人大吼:“闭嘴!你这个□□!再乱动,我打晕你!”   白术说道:“你对筹码好一点,谈判就要有谈判的诚意,你这幅随时要撕票的样子,我怎么放心和你谈条件?”   沐邵贵半信半疑,“你真能做主放我走?我和宁王勾结、毒杀正德帝,我还差点抓了你的干儿子。”   白术满嘴谎言,比正德帝还能忽悠,说道:“我儿子受了伤,并无大碍,没有危机性命,何况,他还因祸得福,救了永福长公主,将来前途不用我操心了,我还得谢谢您咧。至于毒杀正德帝……沐二爷,现在都嘉靖元年了,不是正德朝,就连我这个正德朝得宠的女官,都投靠了新帝,改嫁给沐朝夕,重新认主,重新做人。”   “老实说,我们这些正德朝宫廷旧人,除了张永是正德帝老伴和掌印太监,而一直还怀念正德帝。我,麦家父子,早就忘记过去,毕竟眼前和未来更重要,不是吗?说一句凉薄的话,正德帝若不死,如何那么快腾出位置给新帝?”   “什么勾结宁王,毒杀正德帝,都是老黄历了,新帝对这个不敢兴趣。新帝只想笼络住南京官场,只想保住西南稳定,让黔国公服从新朝廷,听朝廷的话,这就足够了,至于以前的前尘往事,恩恩怨怨,都没有眼前的利益重要。”   “还有——”白术指着越来越虚弱的太夫人说道:“你不要再刺激一个孕妇了,她这个年纪若是气得小产,恐怕会一尸两命——她若死了,你手上没有筹码,是要走江彬凌迟的老路哟——你杀了黔国公的亲娘,纵使皇上放过你,黔国公能忍?这样,你先松开她手腕上的绳索,不要捆得太紧,她的手已经肿胀了,难道你还怕钳制不住一个孕妇?”   沐邵贵对枕边人毫无怜悯之心,和白术讨价还价:“可以,但是,你先把猎犬弄死,我没有把握同时对付两个女人和一条狗。”   沐邵贵不敢把信任全部压在白术身上。   白术取出一枚药丸,“何必杀生,我弄晕它便是。”   猎犬舔舐甜丝丝的药丸,很快躺倒,呼呼大睡。   沐邵贵松了松绑住太夫人的绳子,“白司药的药立竿见影,很不错嘛。”   白术试探着说道:“承让承让,没有你的蘑菇好用。”   沐邵贵一愣,“你已经发现了迷魂菇?”   白术走近过去,打开油纸包,“你说的迷魂菇就是这个吧?”   一看到小白菇,沐邵贵立刻捂住口鼻,连连后退:“赶紧收起来!一旦吸入太多菌伞里头的孢子菌,就会立刻致幻,严重的会发疯而死。”   原来是这玩意儿使得周百户和手下产生幻觉,互相残杀!   白术连忙用湿布巾捂住口鼻,“这东西有剧毒,你就是用这个混在菌菇汤里毒杀正德帝。”   沐邵贵说道:“这东西只长在云南湿热不见光之地。新鲜的时候最可怕,吸入孢子菌就能令人疯癫。但在黑暗里风干了,煮成汤会减少毒性,还能产生一种令人莫名愉悦、欲罢不能的美味,吃了还想吃,吃几次不会死人,只是有些上/瘾。只是若吃的多了,毒性一点点累积,毒发之后,肾脏衰竭,无药可救,这东西只有云南少数巫医才有所耳闻,中原的大夫根本看不出来病症,也检查不出病根。”   白术猛地想起沐邵贵的身世,“这是你生母族群的秘密?”   沐邵贵的姨娘是沐昆在云南纳的妾,是土司之女——当年部落土司叛出大明,当时的黔国公沐昆带着兵镇压叛乱,沐朝夕的父亲就在这场战役中战死。   土司不敌大明军队,带着族人投降,并将最漂亮的女儿献给沐昆。   纳当地土司和头人的女儿为妾,也是历代黔国公司空见惯的事情,此举会带来和平,联姻是和平最原始的方式。   姨娘死的早,沐邵贵襁褓中就被送到南京沐府养着了,此生足迹从未踏步过云南,他不可能无师自通,一定是有人把这东西从云南带过来,种植在环境相似的温泉山庄地下溶洞里。   沐邵贵默认了,“巫医都是口口相传,没有文字,致幻菇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它原名叫做魔鬼的交易,意思是魔鬼用美味和人的灵魂做交易,人们得到美味和愉悦,失去生命和灵魂,吃了这个东西死去的人,□□会被魔鬼操纵,就像吸入孢子菌一样毫无痛觉,疯狂撕咬活人,不知疲倦。”   “所以部落只要出现吃死的人,就会被巫医捆绑严实,强行火葬,以免□□落入魔鬼之手,不过,这都是歌谣里的胡言乱语,我看正德帝就死的透透的,并没有被什么魔鬼操纵□□,若真的像歌谣里唱的那样,白司药作为一直守在正德帝遗体身边,还亲手给他入殓的人,岂不是早就被魔鬼操纵的尸体咬死了?”   那是因为大明幅员辽阔,南北温差大,正德帝死在最寒冷的正月!在那种温度之下,在大脑寄生的丧尸蠕虫正处于休眠状态!   “哦?”白术装作兴趣浓厚的样子,“真是神秘的小东西,你若把此物献给朝廷,也是大功一件。”   沐邵贵开始提具体条件了,“我可以把谷大用和他豢养的死士都交给你们,致幻菇也是你们的,做完这一切,我不要加官进爵,我只要自由钱财,给我一艘出海的大船,我带着太夫人上船,一直开到我觉得安全的地方,我会要水手带着太夫人坐着小帆船上岸,我从此不会踏入大明国土半步。”   沐邵贵担心兄长沐绍勋报复,派人暗杀他。 第69章 大结局   白术问:“就这样?”   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嘛, 反正我的话又不管用。   沐邵贵说道:“就这些, 什么官位爵位都是虚名,只要我还在大明,沐绍勋是不会放过我的,索性远走高飞。”   白术说道:“你的要求并不过分,我会尽力向朝廷为你争取。我看太夫人脸色不好,恐怕有失, 我是个大夫,最擅长妇科, 我想为她把脉调理。”   沐邵贵依然很警惕, “你现在应该带我们上去, 然后和朝廷沟通, 我相信你,是因为你是六品女官, 而非妇科大夫。”   很明显, 沐邵贵对太夫人以及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感兴趣。   白术无奈的指着被迷晕的猎犬, “我也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没有猎犬,我迷路了, 那里都去不了,只等在这里等同伴找过来。”   沐邵贵说道:“我对这里了如指掌,我带你出去。你过来, 走在前面, 我在后面指路。”   白术只得照做, 沐邵贵简直比狗还警惕。   白术走在最前面,沐邵贵挟持着太夫人,“前方第二个洞窟,左转。”   简直是个人形导航仪,就是声音有些瘆得慌。   白术照做,心中祈祷沐朝夕赶紧找到他们。   拐到第三个洞窟的时候,白术回到了长满白玉菇的三个古树墩和萤火虫鱼的地方。   “站住。”   沐邵贵说道,“你在原地别动。我需要采一些蘑菇防身。”   沐邵贵将太夫人栓马般系在一个首尾相接的钟乳石上,然后用湿布捂住口鼻,将一个布袋直接罩在蘑菇丛里,他只收割寄生孢子菌的椭圆形的伞朵,这样他只要打开袋子,对着对手方向吹气,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对手吸入孢子菌,陷入幻觉,比什么真刀真枪还管用。   乘着沐邵贵采集孢子菌的时候,被堵了嘴的太夫人对着沐邵贵的后背疯狂使眼色,示意白术从背后袭击他。   白术一动不动:我的原则是能动口的绝对不动手。   因为我扔一块石头都扔不了三步远啊,这种战斗力就别搞什么偷袭了,等我把他忽悠上去,他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   白术有自知之明,绝不胡乱返险。   但是太夫人恨毒了沐邵贵,恨不得活撕了他,穿着绣鞋的脚踢着脚下的石块,石块砸到沐邵贵的脊背。   沐邵贵猛地回头,“你这个淫/妇!再踢我打死你!”   我怎么让这样卑鄙的逆子爬到床上了?想起沐邵贵昔日的甜言蜜语,各种做低伏小,温柔小意,齁甜的过去和残酷的现实交织,太夫人恨得落泪,不顾沐邵贵的警告,和已经踢肿的脚趾头,继续往他身上踢石块。   由于沐邵贵后头,这一下正中他的面门,鼻血都砸出来了!   沐邵贵疼的眼睛冒金星,大步过去,打太夫人耳光。   变故来的太快,白术站的又远,来不及阻止,太夫人挨了一耳光,怒火更甚,她双手被束缚,唯一能动的就是两条腿了。   太夫人甩起两条腿乱踹,沐邵贵的袍子上瞬间好几个脚印,他干脆抱起发疯的太夫人一个抱摔,将太夫人压在地上,对白术吼道:“你刚才迷晕猎犬的药呢?给她吃一丸,让她安静。”   白术这才回过神来,“不行,太夫人身怀六甲,这种药物对孕妇和胎儿损伤太大。”   沐邵贵说道:“快点!这孽子即使生下来,也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不想要,沐家也不想要。”   太夫人现在只有脑袋能动,闻言嗷呜一声,就像母虎似的,一下子咬到了沐邵贵离她最近的鼻子!   沐邵贵口鼻上本来罩着一层夹棉的湿布,可是方才与太夫人扭打之时,湿布从鼻梁上滑落,露出了鼻子,此时太夫人一副利齿牢牢咬住他的鼻头,不肯松口!   鼻子都是软骨,本就脆弱,太夫人破釜沉舟,无论沐邵贵如何掐着她的下巴,要她松口,她都不放。   就当沐邵贵顺手摸起一块石头,砸向太夫人脑袋时,他的脑袋先被赶来的白术给砸到了。   沐邵贵眼前犹如绽放了漫天的烟花,耳朵轰鸣,同时鼻子一凉,终于摆脱了太夫人铁钳般的利嘴。   沐邵贵倒到一边,白术抽刀割断拴着太夫人的绳索,拉着她就要跑。   沐邵贵的鼻子往外猛喷鲜血,太夫人呸的一声,连血带肉,吐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鼻头,滚到沐邵贵身边。   太夫人居然把情人兼庶子的鼻头给活活咬下来了!   真是个致命的女人!   疼归疼,毕竟不是什么致命伤,沐邵贵来不及捡起自己的鼻头,拔腿就追这两个该死的女人。   白术拉着太夫人狂奔,她常年四体不勤,身娇腿软,很快就体力就跟不上了,变成了太夫人拖着她跑,这个彪悍的中年妇人咬出了血性,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跑得比白术还快。   沐邵贵仗着大长腿,体力好,紧追不舍,距离两人越来越近,幸亏溶洞套溶洞迂回曲折,若是跑直线,这两个女人早就被追上了。   就在白术觉得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时,后面似乎有风,白术跑的头晕眼花,视线都模糊了。   “快蹲下!”前方一个声音吼道。   是沐朝夕。   白术看不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相信沐朝夕。   白术抱着太夫人的腰,将她也压下来。   后方的寒风擦过头顶,侵袭而来,白术蹲下来的时候,看见有几根碎发缓缓落下。   居然是沐邵贵从身后投掷的一把刀。   沐朝夕也矮身避过,飞刀插/进了岩石缝隙中。   这时,低头的白术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她转头一看,见沐邵贵打开了装满了菌菇朵的布包,朝着他们撒过来!   白术当即将湿布巾捂住了太夫人的鼻子,大声吼道:“小心!就是这玩意弄疯周百户的!”   沐朝夕连忙将脖子上的三角巾提到了鼻梁上,顺手抓起石缝里的刀,反手朝着撒菌菇朵的沐邵贵扔过去。   白术的湿布巾给了太夫人,自己用手捂住口鼻,尽量屏住呼吸,可是刚才出言警告沐朝夕的时候,还是有孢子菌钻进去了。   白术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她似乎能够听见鲜血在血管里流动,以及身边太夫人的心跳声,似乎能够看见一个个像白色小蝌蚪般的东西围着她歌唱。   是某种远古时的歌谣,她听不懂,但是这歌声就像有魔力似的,吸引着的灵魂放松,向上。   难怪人们形容开心到极点时,都说“你是不是要上天”。   就是上天,飞升的感觉,如此的美妙。   太舒服了。   一瞬间,白术忘记了所有的责任、烦恼、爱恨情仇、忘记了背负在肩膀上十余年、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的自我厌恶、自我毁灭,全部消失。   狂跳的心脏也平复了,白术不知觉的放开了口鼻上的手,尽情的享受……   恍惚中,偶有不和谐的画面闯入她的幻境。   比如沐朝夕似乎和某个鼻子喷血的人扭打,把那人压在身下。   那人死死掐住沐朝夕的脖子,太夫人捡起石块砸那人的头,要某人放手。   一下,两下,三下……   白术似乎能够听见某人颅骨破碎的声音,还有太夫人歇斯底里,又哭又笑的声音,但此时她心中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好像这一些都和她无关。   哎呀,世界如此美好,人生如此的精彩,你们却如此暴躁,不跟你们玩了。   白术淡然的走了,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召唤着她,光怪琉璃的萤石变成了五彩祥云,我成仙人了。   白术就像服用过量长生不老仙丹、连丈夫的那一份都吃下去的嫦娥,直接飞升到广寒宫。   之后,是个漫长的、荒诞而真实的梦境。   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还扯住她的衣裙,她转头过去,居然是刘瑾这个死太监!   她反手就是一掌,很奇怪,她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一掌就将刘瑾拍飞。   刘瑾撞到岩石上,还吐血了。   白术大笑道:“刘瑾老贼!你也有今天,你杀我师母全家,我要你脑袋开花!”   白术劈头盖脸将刘瑾一顿暴揍,刘瑾居然没有反抗,任凭她撕打。   打得刘瑾不得动弹了,白术继续追寻莫名的歌声。   通往仙界的路是那么的漫长,白术只觉得走了好久,以前走一里地是她的极限,出门离不开车马,现在居然一直行走都不知疲倦。   为什么不累呢?原来真成仙了。   “我的好妹妹。”   哥哥正德帝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站没站相,“你来看我了。”   兄妹重逢,白术很是惊讶,“你也成仙了?”   正德帝牵着她的手,“我们从一个地方来的,也回到同一个地方,我们的出生,只会给爱我们的人带来痛苦,不如归去。”   白术任由哥哥牵着手,乖巧点头,“嗯,不如归去。”   兄妹二人携手而行,前方是波光粼粼的星河,一条条像萤火虫般的大鱼在星河里跳跃。   萤火虫鱼跳跃着发声,原来使它们在歌唱。   真美。   白术痴迷仙境之美,一步步踏入星河,追随萤火虫般的大鱼而去。   渐渐的,她觉得呼吸困难,肉/体的本能提醒主人危险来临,她本能的蹬着腿,想要游到星河之上。   但是已经在星河里畅游的哥哥对着她招手。   身体因窒息而扭曲,可是灵魂却因即将脱离笨拙脆弱的肉/体而欢呼雀跃。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出生的原罪、将灵魂一寸寸燃烧的负罪感和愧疚都将消失。   这些都因她的出生而来,也因她的死亡而去。   最终,灵魂战胜了肉/体,得以解脱……   被白术当成刘瑾打成猪头的沐朝夕找到暗河,看到一群萤火虫鱼围绕着下沉的白术,赶紧跳下去救人。   白术半梦半醒的时候,被枕边一张鼻青脸肿的丑脸给彻底吓醒了。   她卷起被子,滚到床脚,“什么人?”   “你醒了?是我。”沐朝夕揉着眼睛,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白术,两天两夜没合眼,实在太累,就趴在白术枕边睡着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术放心下来,梦境在醒来的刹那间消失,她最后的记忆是沐朝夕和沐邵贵扭打在一起,“你居然被沐邵贵打成这样?”   简直难以置信。   是你发疯的时候打的好不好!你把我当成刘瑾了,我都没有还手,差点被你活活打死!   沐朝夕心中如此想,但看着面色苍白的白术,不忍心说实话,便将错就错说道:“最后我赢了,沐邵贵死了。”   不过不是我打死的,是太夫人用石头砸死的。   白术问:“太夫人呢?”   沐朝夕:“太夫人还好,就是胎儿没保住。黔国公沐绍勋已经赶往南京在路上了,沐绍勋请求皇上同意他将母亲和妻子接到云南昆明沐府去,一家团圆。因这次的丑闻,皇上同意了,沐家本宗从此结束夫妻两地分居的状态,沐绍勋很感动,发誓拼死效忠皇上,继续为大明守护西南门户…”   小皇帝卖个人情,轻松掌控西南。   不过,沐府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狗血事件,依然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且说黔国公夫人李氏和丈夫团圆后,也一直无孕,小妾贺氏生下两个儿子,沐朝辅和沐朝弼。   沐绍勋死后,黔国公爵位由庶长子沐朝辅继承,沐朝辅和妻子陈氏生下两个嫡子沐融和沐巩。嘉靖十六年,沐朝辅病逝,由于两个幼子太小,只能继承爵位,无法掌云南总兵,所以云南由二叔沐朝弼代为执掌。   可是年轻的黔国公太夫人陈氏突然启奏嘉靖帝,说小叔子沐朝弼企图谋害侄儿夺爵,在云南沐府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为了保护两个幼子,请求皇上恢复以前的规矩,让他们孤儿寡母搬到京城居住,远离沐朝弼。   嘉靖帝允许了。   但是,还没等陈氏带着两儿子到京城,沐融和沐巩就相继死亡,本宗由此绝嗣。   如此这番,按照继承兄死弟的继承规则,黔国公爵位最终还是落在了掌控实权的小叔子沐朝弼头上。   谁知,沐朝弼刚刚继承爵位,太夫人李氏,也就是沐朝弼的嫡母上书嘉靖帝,说沐朝弼和寡嫂(也就是太夫人陈氏,沐融和沐巩的母亲)通/奸!   说这对寡嫂小叔子勾搭成奸,陈氏为了帮助情夫沐朝弼夺爵,居然毒死了沐融和沐巩两个亲生儿子!   这个奏折是如此的劲爆,沐家丑闻急速升温,顿时成为大明第一丑闻。   沐朝弼不是吃素的,他立刻上表反诉嫡母太夫人李氏,说李氏从外头弄个野种充当父亲沐绍勋的儿子,想要支持野种当黔国公,故,制造他和寡嫂陈氏通/奸、接连毒害两个侄儿的谣言,其心可诛云云。   这个家族官司打了很久,最后不了了之。   毕竟嘉靖帝还需要沐家守西南,沐朝弼是个人渣,但是他能够打仗,镇住西南。   总之,沐家在西南就是土皇帝,其家族恩怨,争权夺利,残酷曲折不亚于皇室争夺皇位,不管夫妻分居两地,还是夫妻团圆共处一地,都会有无数矛盾和狗血事件发生,沐府风云,永远不停歇。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说此案水落石出,主犯沐邵贵被太夫人砸死,从犯谷大用被收监,抄家,灭满门。   张永继续当南京守备太监,是八虎之中唯一得到善终的权宦。   白术身体恢复之后,立刻投入了研究丧尸病毒解药的工作,在沐朝夕的配合下,白术经过近一百次尝试,终于从萤火虫鱼血液里炮制出了解药。   谷大用这个杀害正德帝的死刑犯是第一个“尝到”解药的病人。   在被丧尸咬过手指后,白术用新药给他外敷内服,观察了小半年,谷大用依然是个活人,没有发生尸变。   麦厂花亲眼见证了这一改变历史的时刻,然后,递给白术一个喜帖,”你儿子要结婚了,你不回去喝杯喜酒?”   白术一看到喜帖内容,是永嘉长公主和邬景和,顿时大吃一惊,“可是牛二他——”   “你不用担心血缘相近的问题。”麦厂花拿出两幅画像,“这是瘦了的牛二,这是我从他们邬家昆山老家祠堂里描的他祖父的画像,像不像?”   还真挺像,白术放心了,牛二耿直不说谎的性格,混官场是不行的,当驸马是最好的出路,她将儿子的画像小心翼翼收好,“其实我的直觉也认为他应该是邬家人。老朱家一代代人都狡猾无比,工于心计,与邬景和不是一路人。”   就连白术也承认,她如此讨厌老朱家,却也遗产了老朱家的冷血无情,阴险狡诈。   麦厂花笑道:“你都要当婆婆的人了,在回京喝喜酒之前,自己的婚姻大事不提前解决一下?”   白术装作听不懂,“解……解决什么?”   “当然是和离了。就像前年你与我和离一样,事情一旦解决,婚姻也就没了。”麦厂花直视着白术闪烁的眼睛,“此案已经了结,你已经为兄长正德帝复仇,也解决了丧尸病毒,一切尘埃落定,可是你和沐朝夕在法律上依然是夫妻,一无和离文书,二没有去衙门消掉你在沐家户主妻子的名字,对外依然有很多不知内情的人叫你沐夫人,你怎么一直到现在还没和离?”   白术说道:“这不一直忙着制作解药嘛,没时间做这种和离的小事。”   麦厂花问:“是没时间,还是不想?”   白术呵呵一笑,“当然是没时间了,你瞎想什么呢。”   “你没时间,我来帮你。”麦厂花当即拿出一张写了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字迹的纸来,“和离文书我替你们写好了,你们两个只需在上头签字,按个手印就行,其他的程序,我来替你们办,顺天府衙门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的。”   白术见状,拔腿就走,“我去找个笔。”就不回来了。   “我这里有。”麦厂花递给她一只毛笔,“上面还有墨汁,快签,现在就签。”   白术开始挑剔起来,“这毛笔都分叉了,写的字不好看。”   麦厂花将笔头含在嘴里一捋,口腔里有了墨汁的芬芳,“现在好写了。”   白术愣住了,麦厂花总有意外之举,这个冷傲的人有她从未知晓的一面。   “你干什么?欺负前妻有意思吗。”沐朝夕匆匆赶来,一把抢过书案上的纸,一见“和离书”三个字,顿时将文书撕的稀巴烂,“我们两人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麦厂花说道:“怎么不关我事了?我的儿子牛二要和永福长公主成亲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去他的婚宴,是白司药和沐佥事,还是沐家夫妻?以及,如何随礼?是一人一份,各出各的,还是两个人以夫妻的名义一起送?婚礼座位如何安排等等,都急需我先确认一下。我就这么个儿子,婚礼不容差错。”   麦厂花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另一张写满字的纸,“幸好我抄写了两份。正好,你也来了,不用我一个个的找,一起签字画押吧。”   沐朝夕气得抢过和离书,又撕成了碎片。   麦厂花不慌不忙,又又拿出一张,“骗你的,起码抄了有一百张,看你能撕多少。”   沐朝夕正要再撕,白术发话了,“住手。”   沐朝夕第一次不听她的话,又撕了,“不离!我不离!你也不准离!我们在一起这大半年来,相处的不好吗?不够默契吗?你其实也喜欢我,我喜欢你,这就够了,都已经结婚了,还折腾什么,就这样过不好吗?反正和离了你我也会再次结婚的。”   白术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喜欢你?”   沐朝夕说道:“就是昨晚你伏案睡觉,我把你抱到床上休息,你没有拒绝的时候。这还不是喜欢?”   白术:“胡说八道,当时我睡着了,哪里知道你抱我上床。”   沐朝夕反问:“你既然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为何知道是我抱的你?”   白术嘴硬,“是今天早上丫鬟告诉我的。”   沐朝夕嘿嘿一笑,“你骗人,当时我看到你眼睫毛在颤抖,眼皮下眼珠子转动,心脏狂跳,连呼吸声都变粗重了,根本就是装睡,哼哼。”   白术顿时面红耳赤,“我做梦了!对,我做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沐朝夕说道:“眼见为实,我今晚要搬到你的房间,守着你睡觉,看你做梦的时候是不是这样,如此,我才相信你是做梦。”   白术翻了个白眼,“你想的美。”   沐朝夕激将道:“你不敢,因为你就是喜欢我。”   白术说道:“我没有。”   沐朝夕:“你就是有。”   麦厂花看他们像两个小孩子似的吵着毫无营养的架,看出了什么,将一沓手抄和离书拍在书案上,“有没有喜欢,问问自己的心,幸福不会敲第二次门的,机会稍纵即逝,不要再逃避了。我明天就回京城,和离书签不签,你们自己决定。明日卯时,官船启航,过期不候,告辞。”   麦厂花一走,两人安静下来。   沉默了一会,沐朝夕说道:“我晓得你因旧时的伤痛,让你惧怕婚姻。其实与其说你畏惧婚姻,不如说是畏惧生育。你和你哥哥都一样,存心断子绝孙,觉得这样才能结束痛苦,洗脱出生的罪孽。其实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没有选择,是他们强行把你们带到人世,享受无边富贵,忍受无边的孤独。”   “你明明喜欢我,却不承认,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你怕你我一旦成为事实夫妻,我们……会有孩子。”   犹如重拳打在白术的心脏。   白术跌坐在椅子上。沐朝夕懂她、怜她、知她、不计其数保护她、爱她,可是,她无法给他回应,因为她过不了生育这一关。   她恐惧生育。   沐朝夕挤在她身边,“你想多了,我家既没有皇位要继承,也没有黔国公爵位要继承,生儿育女干嘛?你是大夫,给我开一副绝育的药,鱼鳔和羊肠子也一起用上,你不会有生育之苦的。”   白术顿了顿,说道:“你现在不想,未必以后不想。”毕竟,繁衍是各类生物的本能。人类更是如此。   沐朝夕笑道:“我可以对天发誓,你不相信誓言,也没关系。我们说现实一点,我们一旦成为事实夫妻,那我就白得一个当驸马的儿子。多省事啊,不用我养,也不用我教,还不用我操心他的前途,将来还要给我养老送终,这么好的事情,我岂能放过?”   “此外,我还给你一道护身符——”   沐朝夕拿起一张和离书,在末尾签上名字,并按上手印。   白术顿时心一沉,“你……你现在要和离?”   沐朝夕摇头,将墨迹吹干了,递给白术,“若将来我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改变主意,逼你生孩子,你在这份和离书上写你的名字,盖手印,和离书生效,就可以立刻把我踹飞,与我和离。你看,我如此大的诚意,什么都替你考虑到了,你现在进可攻,退可守,你还不肯嫁我?”   沐朝夕一如既往的是个逻辑鬼才,想法与众不同,善于逆向思维。   其实让结婚变难的,往往是离婚太难、太伤神了。如果让离婚变成很容易,那么人们结婚的时候才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这么一想……好像……结婚并没有那么艰难?   向来缺乏安全感的白术,在拿到签字画押的和离书后却有了安全感!多么的神奇!   沐朝夕把剩下的和离书全都扔进了火盆烧掉,“天入秋了,我晚上觉得空虚,寂寞,还有些冷,求白司药赐个方子,治一治我的病。在这样下去,我小命都没了。”   这便是故意提起白术在去年对他施展“仙人跳”的话术了,用她的话来勾搭她。   白术问:“你想怎么治?”   沐朝夕说道:“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做真夫妻。”   次日,卯时。   南京桃叶渡。   大官船上,麦厂花凭栏眺望,晨风中,恍若谪仙人。   “麦厂公,时辰已到,要再等等吗?”手下问道。   两对假夫妻,终于有一对成真了。   虽说早有预料,麦厂花心中依然又是失落,又是高兴,大手一挥,“不等了,启航。”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