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匠的小甜桃》 作者:东方玉如意 文案: 田桃第一次见到赤膊的大铁匠霍沉,心里怕怕的。这男人太壮了,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抡着硕大的铁锤毫不费力。成亲之后,她才知道壮硕男人的好处…… 1v1,双c,甜文。大铁匠为了让小媳妇儿过上好日子,一路发家致富,成为铁匠之王。 声明:作者痴情写古言,恨不穿越五千年。若有难解心中惑,便在百度谷歌选。本文某些民俗、小吃及其他个别字句来自于搜索及公共资源,并非每一个字皆出自作者原创和杜撰,不喜慎入。 内容标签: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田桃,霍沉 ┃ 配角:田柳、田樱、地主家的二少爷 第1章   七月底,天气没那么热了,垂柳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大营镇集市上的叫卖声逐渐多了起来。   每逢三六九,周围二十多个村子的农家人都来这里赶集,很是热闹。临近秋收,最忙碌的地方就是霍家铁匠铺,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各式各样的农具摆在了门口的宽大台案上。   “大沉哪,我要的镰刀打好了吗?”邻居蔡阿婆问道。   霍沉放下手里的铁锤,把打了一半的铁犁头扔进八卦炉里继续加热,转过身来抹一把额头的汗珠,拿起角落里一把崭新锃亮的直镰递了过去:“阿婆,打好了,我还给你加了钢刃呢,不卷边,能多用好几年。还加了一道冷锻,亮闪闪的不容易生锈。”   “哎呦,加了钢刃的得五十文吧,我这镰刀是给我侄子打的,他也不富裕……”蔡阿婆有点犹豫,侄子托她来打镰刀就是希望霍铁匠看在邻居的份上,能少要几文钱。   霍沉爽朗的一笑:“阿婆,您帮我看了八年的房子,夏天通风、冬天扫雪,也不肯收钱,给您打一把好镰刀也是我应该做的,不值什么的。您就拿去用吧,乐意给谁给谁,不要钱的。”   蔡阿婆和蔡老爹住在霍沉家东侧,中间隔着一条小街,老两口开个卖酱油醋的铺子,勉强维持生计。   蔡阿婆觉得不太好意思,可是五十文钱她又出不起,就在心里默默接受了霍沉的好意,饱经沧桑的脸上笑成了一朵千层莲。嘴上推辞了几句,见霍沉诚心诚意的想给,就乐颠颠地拿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忽地脚步一顿,回头说道:“大沉,你今年二十三了吧,前些年漂在外边学手艺就不说了,既然现在回来了,生意也挺好,是不是该考虑成个家了?早点抱个胖娃娃去给你爹娘上坟,也让他们放心哪。”   霍沉面色一怔,铁钳上夹着的半成品铁犁头掉落在铁砧上,成家……好像是该成个家了,西邻王桥跟自己同岁,已经有两个娃了。   “是……不过,我也不认识什么姑娘,阿婆……”刚才还从容淡定的大铁匠,一提成亲就有点手足无措了,抬手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这下蔡阿婆就明白了,笑呵呵说道:“只要你想娶,阿婆帮你找个好姑娘,来打铁的姑娘不多,来我家铺子里打酱油的可不少。我给你留意着十六七的大姑娘,有合适的就相看相看,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蔡阿婆说完就笑呵呵的出了门,刚下台阶,就碰上了挎着篮子的田桃。   “阿婆,您也来打镰刀呀,新做的撒子糖枣,您要尝尝吗?”田桃笑吟吟的问道。   蔡阿婆手心里攥着一个打了补丁的钱袋,里面有攥出汗的三十文钱。她本来只是希望霍沉能便宜几文,没想到人家不肯要钱。这一下相当于发了一笔小财,一向爱吃甜食又舍不得买的蔡阿婆想破例犒劳一下自己。   “桃子,你又开始卖货了呀,给我来一个撒子、两颗糖枣。”她从钱袋里摸出四文钱,瞧瞧里面堆成一小堆的铜板,心情特别好,微微抖了一下钱袋,铜钱们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十分悦耳。   田桃用草纸麻利的包好一个撒子、两个糖枣,交到她手上:“是呢,阿婆,天气凉快了,以后我就天天出来卖货了。您拿好了,明儿我还这个时候来,您想吃什么就喊我。”   蔡阿婆一向爱吃甜食,却总是舍不得买,隔上好几天或许能买一样,像今天这样大方的一下子买两样吃食,还真是头一回。   霍沉一边打着铁,一边透过开着的窗户往外瞧,蔡阿婆正在和一个小姑娘说话,隔着垂柳的枝条,他看不清楚长相,只觉得皮肤很白净。但是能看到小姑娘侧面的身影,粉衫白裙,胸脯鼓鼓的,腰挺细,身量不算太高,但是也说得过去了。   莫非这么快就要相亲了?   铁匠心里暗笑,手上更有劲了,打铁的同时,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叮叮当,叮叮当,我是铁匠我最强。一炉二炭三钢四铁,手艺第一谁能抢?木匠做一工,不如铁匠炉子红一红……”   这是师父自编自唱的小曲儿,时间久了,霍沉也就学会了,但是他从来没唱过,每次听师父瞎哼哼,心里还觉得好笑,今天不知怎么了,竟随口哼起了这个小曲。   刚到镇上就开了张,而且蔡阿婆平时最多花两文钱,今天一下子就买了四文钱的,田桃心情不错,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今年秋天收成好,人们肯定舍得花钱,这一冬天说不定能比去年多赚一吊钱呢。   小姑娘美滋滋地进了门,这是她第一次进铁匠铺子,很是好奇。看了看屋里唯一的男人,张了张嘴,没等出声,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面前的男人格外高大,正从身侧八卦炉熊熊的炭火中取出烧得通红的铁条,火光映照着他魁梧的身影,壮硕的有点吓人。一双健壮的胳膊十分抢眼,肘部一屈,上臂的肌肉块便隆了起来,肌肉如拳头般一鼓一鼓的,在火光下油亮油亮的。   他左手握住铁钳,抡圆了右臂,用硕大的铁锤猛力敲打着铁砧上的红铁块,身上的肌肉随着铁锤弹起落下。   这个男人,全身释放着强大的力道,贲张的肌肉使人明显得感到一股充沛的生命力量。   火光映照得他的脸色格外红润,铁锤敲打在火红的铁板上,火星四溅,颗颗闪亮的汗珠,伴随着四溅的火花,滚落到脚下的铁屑中。   村里的汉子们,一到夏天就会打赤膊,田桃对赤着上身的男人并不陌生,可是眼前的男人太壮了,抡着硕大的铁锤毫不费力,每一锤下去,田桃心里就吓得抖上一抖。   霍沉终于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小姑娘,粉衫白裙,娇娇俏俏的,不就是刚才跟蔡阿婆说话的姑娘么,难道是阿婆让她来的?   霍沉赶忙扔了手里的家伙,铁锤“当”的一下落在铁砧上,吓得面前的小姑娘一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又后知后觉得发现不妥,就在淬火的大水桶里洗了洗手,拿过墙上挂着的棉巾擦了擦。   “你……你来啦。”霍沉一笑,往前走了几步,细看面前的姑娘。   弯弯的柳叶眉秀美如黛,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胸脯果然挺鼓的,小腰却细的跟水葱似的,玲珑的曲线诱人,他额上又冒了一层汗,不敢再看了。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个子有点小,还不到自己肩膀高,不过没关系,看她年纪不大,应该还能长些。   田桃垂着眸,没敢看这个男人的正脸,毕竟看身材就够吓人的了。她默默安慰自己,来找他打铁,是照顾他生意,他再厉害,也不能随便打人吧。   想到这,小姑娘有底气了,轻轻柔柔的开口:“大叔,你就是霍铁匠吗?我要打一把弯镰。”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柔柔嫩嫩的像垂柳拂动的枝条,霍沉刚刚一喜,马上就听清了那一声叫的是“大叔”,像一个闷雷把他闷在原地。   有跟相亲对象叫大叔的吗?   “你……你要干什么来着?”后面的话,他没听清。   田桃这才抬起头,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麦色的肌肤,光洁的脸庞,乌黑深邃的眼眸;还有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刚毅的下巴……竟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很干净、很引人注目。   田桃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竟然跟人家叫大叔了。   桃子卖了两年小吃食,也会遇到一些尴尬的时候,她并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油滑商人,每当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她就笑,甜甜的笑个不停。她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特别好看,年纪又小,总是大叔、大婶的叫着,人们也不会跟她计较。   此刻,她就是这样下意识的笑着,只是习惯而已。   霍沉却很不适应,从没有一个姑娘这样对着他笑过,笑的他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田桃意外的发现大铁匠好像有点脸红了,是因为自己那一句“大叔”让人家不好意思了吧。“嗯……我,我要打一把弯镰。”   霍沉飘在云上还没下来,不过他听清了,要弯镰。人们常用的镰刀分成两种,大弯镰个头大,割起麦子谷子比较快,但是容易划伤腿,一般是伺候田地的老把式用的。年轻人和妇女们都是用直镰,割的慢但安全些。   “是你用吗?你不怕弯镰划了腿?”他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挥舞着大弯镰的场景。   “不是,是我爹用的,需要多少钱啊?我什么时候可以来拿?”   “哦,这样啊。普通镰刀三十文,加钢刃的五十文,现在就有现成的,你可以拿走。”   田桃摸摸瘪瘪的钱袋,垂眸说道:“我爹说要普通的就行,我下午再来拿吧,等我把这些撒子卖出去,就有钱了。”   “嗯,好。”霍沉目送着她窈窕的身影出去,心里很失落。原来人家只是来打铁的,并不是相亲对象。   田桃出了门,就看到对面的陈家肉铺开始卖肉了,掌柜的人称大肉陈,是个满脸横肉、油油腻腻的中年汉子。不过他还蛮疼媳妇的,总给媳妇买田桃的撒子吃。   “大叔,要不要给大婶买个撒子,还有糖枣、蜜三角、猫耳朵。”田桃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透过窗户往外瞧的霍沉满脸黑线,看看油腻大肉陈的络腮胡子,又摸摸自己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心里很不服气:我怎么就和他一样成大叔了? 第2章   赶集的人越来越多,霍沉一边打铁一边卖货,忙得不亦乐乎,就把那个跟他叫大叔的小姑娘忘在了脑后。集市一般都是半日,到午后也就散了。   霍沉家里没人做饭,平时吃得最多的就是谢记的包子,虽说他家的包子皮厚馅少不怎么好吃,但是总比吃干馒头强。今天,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他都没有时间锁上门出去买包子,就把家里剩的两个大馒头拿过来,在八卦炉里烤了烤,裹着炸酱吃了,接着干活儿。   午后,街上走动的人群越来越少,人们在集上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回家去了。田桃的篮子里,只剩了一个糖枣。每卖一笔,她都细心的记着,一共卖了五十文钱。腰上拴的钱袋子沉甸甸的,脚步却特别轻快。   七月份天热的时候,她不敢出来卖货,因为甜食都是裹着糖的,容易化成黏糊糊的糖水,而且当天卖不掉的,放到第二天就馊了。本来就是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钱,她不敢冒那么大的风险,在夏天里也做这些小吃食。   今天是她入秋以来头一次出来卖货,没想到如此顺利,刚过中午,就卖得只剩了一个糖枣。田桃还没吃午饭呢,篮子里的小吃她也舍不得吃,毕竟那是要卖钱养家糊口的。饿一会儿不算什么,反正自己家离镇上不远,走上两刻钟,到家再吃午饭就行。   路边两个小乞丐见她过来,一拥而上,把她围在了中间:“姐姐,姐姐,我们今天看你卖了一天撒子糖枣了,赚了不少钱吧?能不能赏我们一个吃?”个头小的这个乞丐只到田桃腰上,个头大一点儿的,也才到她肩膀。   两个小家伙面黄肌瘦,光着上身,只穿一条没了裤脚的裤子,身上瘦的,一根根肋骨突出来,跟搓衣板似的。   田桃有点儿好奇:“我在街上卖撒子卖两年了,也没见过有乞丐呀,你们是外乡人吗?”   个子高点儿的那个孩子眉梢处有一颗黑痣,若是女孩儿,这便会被称作为美人痣,可他是个又黑又瘦的半大小子,田桃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颗痣了。“姐姐,我们是外乡人,不过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也是好人家的孩子。本来是来这里投亲的,谁知亲戚家已经搬走了,我们俩也实在是没法子才出来讨饭的。”   田桃脚步未停,那两个孩子便一左一右夹着她,跟着一起往前走。田桃犹豫了一会儿,掀开干净的软布,把篮子里最后一颗甜枣拿了出来,递给个头小的那个孩子:“姐姐家也不富裕,一会儿还要去铁匠铺里买镰刀呢,没办法给你们钱花,这个糖枣给你吃了吧。”   村里人大多心地善良,但是积德行善也要看自家的情况,不可能在自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还去给别人太多的照顾。这颗糖枣田桃自己都舍不得吃,原是想着若卖不掉就拿回去给小妹妹樱子吃,现在把它给了小乞丐,她觉得已经很对得住小家伙了。   令田桃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弟弟却十分懂事,举着糖枣往哥哥身边挤:“哥哥,你吃吧,你吃吧。”   “我不吃,你吃吧,你小。”   “你吃吧,哥哥你每次都让着我,难得有一个这么好吃的甜枣,你快吃吧。”   小哥俩十分谦让,让桃子很感动,自己家姐弟四人,她也是总把好吃的让给弟弟妹妹吃,看着两个小家伙儿这么懂事,让她想到了自家的妹妹、弟弟。   “来,姐姐帮你们掰开,每人吃半个吧。”糖枣其实是用面做的,只不过是做成了枣的形状,在油里炸一下,外面一层裹上糖,吃进嘴里甜甜软软,是老人孩子都爱吃的小吃食。   田桃把最后一个糖枣掰开,分别交到两个孩子手上,跟他们道别:“前面就是铁匠铺了,我要去买镰刀,你们走吧。”   “姐姐,你真好,谢谢你!”个子高一点儿的小哥哥朝田桃摆摆手,眼里涌上了一层水雾。   田桃觉得只是一个糖枣罢了,也不值得孩子感动成这样,就无所谓的笑笑,快步进了铁匠铺。   “大……”她习惯性的又想叫大叔,忽然想起,这个大铁匠还是挺年轻的,可若是叫大哥吧,又觉得也有些不太合适。毕竟自己年岁还小,一般她也只跟那些没有成亲的少年郎叫大哥。“大铁匠,我来买镰刀了。”   霍沉转头一瞧是她,便放下手里的铁锤,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大步走了过来:“要弯镰是吧?这里有三把,你挑一个吧。”   田桃看看整齐摆放的三把弯镰,几乎是一模一样,心里暗暗赞叹,难怪人们都说霍铁匠手艺好,这镰刀还真是个顶个的好。   “都差不多,就要边上的这一个吧。”田桃娇憨一笑,放下篮子,伸手到腰间去摸钱袋。   “我的钱袋呢?”小姑娘一下子怔住了,低头瞧瞧空空荡荡的腰间,扭头瞧瞧身后,又着急忙慌地伸手在后腰上摸了摸,竟然真的没有钱袋。   转眼之间,笑吟吟的小姑娘就带了哭腔:“大叔,你帮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钱袋?”   情急之下,她又叫起了大叔,抬起双臂,在霍沉面前转了一圈儿,然后,双眸紧张地看向铁匠。   霍沉能明白她的心情,这个小姑娘八成是把钱袋丢了,看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铁匠简直不忍心告诉她答案。   “你快说呀,到底有没有?”田桃急得直跺脚。   霍沉不得不诚实地摇了摇头,就见小姑娘失魂落魄的倒退了两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扑扑簌簌的掉下两串泪珠:“刚才还有的,我走一段路就摸一回来着……我知道了,是那两个小乞丐,是他们偷了我的钱袋,这两个坏家伙……”   话没说完,田桃拔腿飞快的冲了出去,一路疯跑,四处打听着,有谁看见那两个小乞丐了。   霍沉想劝她别找了,既然被偷了,人家肯定早就跑掉了,不会让她追上的,可是小姑娘跑的飞快,他根本就没能拦住。   顾客走了,铁匠继续打铁,心里却再也安稳不了,不知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想不开,做点什么傻事?   应该不会吧?她那一篮子撒子糖枣估计也卖不了几个钱。大铁匠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却忍不住探头往外瞧。过了许久,终于见到那个丢了魂似的小姑娘,慢吞吞的走了回来。   霍沉放下手里的铁锤,主动迎了上去:“你的钱袋找到了吗?”   小姑娘死死的咬着唇,不想在大街上痛哭,被人看笑话。可是现在被他一问,却忍不住了,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可怜那些小乞丐了,好人没好报,我白送他们一个糖枣吃,他们竟偷我钱袋,太可恨了。”   桃子哭着拿起自己的篮子,一边抹泪,一边说道:“今天我先不买镰刀了,改天有了钱再买吧。”   小姑娘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哭泣,说话时鼻子一抽一抽的,肩膀也跟着微微颤抖,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儿,格外招人疼。   霍沉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劝她才好。嘴笨的大铁匠本来就不会安慰人,更何况是安慰一个不太熟悉的小姑娘。他看了一眼台案上的镰刀,朗声说道:“你是哪个村的?你要是急用,就拿去吧。以后有了钱再给我就行,咱们乡里乡亲的,我信得过你。”   田桃一愣,已然走到门口的脚步,转了回来:“真的吗?”   霍沉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我怎么能骗你一个小姑娘呢?你拿回去用吧。”   他拿起台案上打的最好的一把镰刀,大方的递给田桃。   其实家里也并非要镰刀急用,不过最近娘亲身子骨不太好,为了做这些小吃食,天没亮就起来开始忙活了。要是让娘知道,卖了东西的五十文钱都丢了,她肯定心疼的睡不着觉。而且,奶奶最近住在自己家,要是知道她丢了这么多钱,还不知要怎么骂她呢。   田桃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镰刀,神色认真的给大铁匠鞠了个躬:“谢谢你,我是田家营的,叫田桃,我每天都在镇上卖撒子糖枣,已经卖了两年了,明天后天我都会来,我肯定会还你钱的。”   小姑娘不哭了,霍沉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憨厚的笑笑:“没事,不用谢,你快回家去吧,要不然你爹娘该着急了。”   田桃用力点了点头,绽开一个甜甜的笑脸,又朝着霍沉鞠了个躬,便欢欢喜喜地拿着大弯镰出了门。走了几步,她觉得这样回家也不妥,早晨娘亲做好的小吃,是一个一个数过的,应该能卖五十文钱,有时候遇到大主顾买的多,她会赠送一两个糖枣。不过,总数上最多相差两三文,不可能买一把镰刀之后剩下的二十文都没有了。   走到蔡家酱油铺门口,田桃停住了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阿婆,我能借你二十文钱吗?以后每天还您五文行吗?”   蔡阿婆正在收拾盛钱的匣子,见田桃突然这么问,又看她脸上有些泪痕,便关心的问道:“桃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恩,我把钱袋丢了,可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今天先借您二十文,以后每天卖了钱就还上五文。这样,我娘就不会发现了。”田桃垂着头,小声说道。   蔡阿婆知道桃子是个乖孩子,看看小姑娘委屈哒哒的小脸儿,她心中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地抱着匣子给她看了看:“你瞧,我这儿也只剩三个铜板了,你若早来一会儿,还有的商量。可是刚刚,我这儿的钱都被侄子借走了。”   “哦。”桃子失望的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哎,桃子,你先别伤心。我带你去别人家里借,他家有钱,又是光棍汉一个,借给你二十文,是小事一桩。” 第3章   蔡阿婆拉着田桃的手腕,径直进了旁边的铁匠铺。   “大沉哪,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田家营的田桃,经常来镇上卖撒子甜枣儿的。她丢了钱袋,想跟我借二十文钱,刚巧我这儿也没钱了,不如你借给她点儿吧。我敢做保,桃子人品没问题,肯定会还你的。”   蔡阿婆竹筒倒豆一般巴拉巴拉一口气把话说完,根本没注意到,田桃儿一直在扯着她的袖子,想让她停下:“阿婆,阿婆,我已经欠人家一把镰刀钱了,怎么好意思再跟人家借钱呢。”   霍沉见到二人进门,已经迎了上来,听明白来龙去脉,便十分豪爽的拿出钱匣子,大方的在田桃面前一放:“喏,今天卖的钱都在这儿,你要多少自己数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已经欠你三十文了,还要再借你二十文。我一两天又还不上……”小姑娘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素不相识的大铁匠,能帮自己这么大忙,已经令她非常感激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跟人家借钱。   “没事儿,不就二十文钱么,小事一桩,我来给你数。”大铁匠伸手在钱匣子里抓了一把,放在台案上,耐心的一个一个数出二十个铜板放在田桃面前,又把剩下的几十个铜板扔回匣子里。   蔡阿婆笑道:“你瞧,我就说了吧,对于大沉来说,这二十文铜板就是小事一桩。大沉手艺又好,人又仗义热心肠,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只管找他。他叫霍沉,你叫大哥就行。”   大铁匠不经夸,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双眸晶亮,璀璨的像黑宝石一般,看向田桃儿的眼神儿,竟有点儿小羞涩。   蔡阿婆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上午刚说要给大沉介绍个好姑娘,眼下这不就有一个吗?桃子模样俊,嘴也甜,人又勤快,绝对是个好媳妇。想到这儿,她笑眯眯的问道:“桃子,你今年多大了?”   “谢谢霍大哥。”桃子小心翼翼的收起二十个铜板,放进篮子里。没想到蔡阿婆忽然问自己年纪,这个问题跟刚才的话题跳跃度有点大,不过她并没多想,顺口答道:“十四岁了。”   “才十四呀。”蔡阿婆有点失望,要是十六七就好了,哪怕十五岁及笄了也行啊,大沉都二十三了,没法再等上两年了。   霍沉脸上也闪过一丝失望,这个小姑娘的确太小了,跟自己差九岁。如果她在家里是老大的话,她爹可能也就三十出头,人家跟自己叫大叔也不为过。   大铁匠蔫儿了,垂着头不再说话,田桃不明白自己十四岁有什么不对,只觉得他可能是有点儿后悔了,便赶忙保证:“霍大哥你放心,我肯定每天都会还你五文钱的,一共五十文,十天就还完了。”   霍沉这才明白,自己的表情让人家误会了。一声甜甜的霍大哥叫走了他心里的阴霾,便抬起头来憨憨一笑:“没事儿,你不用急着还,反正我也不急用。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也用不着什么钱。”   说完了,他又有点儿后悔,干嘛跟人家小姑娘强调自己家里就一个人呢,好像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似的。   田桃儿并没多想,又连声道了谢,这才跟蔡阿婆一起离开铁匠铺。   心里的大石头无影无踪了,田桃脚步轻快的往家走,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已经很饿了。刚才疯跑着到处找小乞丐,费了不少体力,然后心情郁闷的只想自己那五十文钱了,也忘了饿着肚子这事儿。她转头瞟一眼西斜的红日,估摸着离正午时分,应该过了一个时辰了。   桃子饿的有点头晕,两条腿也止不住的打颤,她掀起盖在篮子上的软布,把底下铺着垫底儿的那块细布小心翼翼的捧出来,伸出粉红色的舌尖儿,把上面剩的糖渣一点儿一点儿的舔干净。又走到小河边,洗净小手,掬起两捧清水喝了下去。   田桃站起身子,觉得腿上似乎有点儿劲儿了,不再像刚才那么抖。她望了一眼驼梁山脚下的小村子,安慰自己,很快就能吃上午饭了。   不知是那点糖渣起了作用,还是因为离家近了,这次走起来没有再出虚汗,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己打好了气,才推开那一扇破旧的木门。   奶奶丁氏抱着两岁的弟弟田松,在台阶上晒太阳,两个人都被晒得昏昏欲睡。   母亲叶氏正在剁喂鸡的野菜,见女儿进门,便放下崩了口的破旧菜刀,迎了过来:“卖的怎么样?还顺利吧?”   桃子微微一笑,点头道:“挺顺利的,一到镇上就开了张,以前蔡阿婆都买两文钱的,这次买了四文钱的。其他赶集的人买的也不少,我把一篮子都卖了,一共卖了五十文。买镰刀花了三十文,还剩下二十文呢。娘,早晨您起那么早做撒子糖枣,怎么中午还不睡个午觉呢?”   听到小吃卖得好,叶氏十分欢喜,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神采,却没有理会她所说的睡午觉的话,接过弯镰挂到墙上。   田柳和田樱正坐在阴凉里的小板凳上剥绿豆荚,见她回来,十岁的田樱笑嘻嘻的跑了过来。抢过姐姐手里的篮子,掀开盖布,满眼希冀的看了进去。可是篮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让她十分失望:“大姐,你卖的还真是干净呢,竟连一个都没剩,怎么连糖渣都没了。”   她这一问,田桃就想起本来是剩了一个糖枣,想给小妹妹拿回来吃的,可是她一时心软,给了那两个小乞丐,却没想到他们偷了自己的钱袋。看着妹妹失望的小脸儿,田桃也觉得挺委屈,怕自己忍不住又哭出来,她赶忙把二十个铜板放在母亲手里,抬腿往厨房走:“我快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呀。”   “锅里给你温着菜团子呢,快去吃吧,这都什么时辰了,也真是……唉!”叶氏觉得孩子可怜,可是又没法子,家庭条件就这样,能有一日三餐已经是不错了。   自家的条件在村子里本来能算得上中等,可是自从生了老四田松以后,叶氏的身体一直就不大好,一年四季总是请医吃药,把几吊钱的积蓄都花光了,正因为如此,婆婆丁氏对她看不顺眼,嫌她拖累了儿子。   叶氏手小,托着二十文钱,手心里就满满当当的了。走到婆婆面前,小声说道:“娘,这是桃子今天买镰刀剩下的钱,您收着吧。”   丁氏瞧见铜板,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耐烦的说道:“算了吧,我收着又能怎样,过两天还不是给你买了药吃。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娶了你,真是我们田家的晦气。”   桃子在厨房里掀锅盖的手顿了一顿,透过敞开的厨房门,看见奶奶不耐烦的神情,和娘亲委曲求全的弯着腰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田柳快步走了进来,啪的一下关上厨房门,气呼呼的说道:“大姐,你不知道,奶奶骂了娘一中午了。就嫌她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娘这一天也挺辛苦的,身子骨不好,还不是累的?我可快要忍不住了,下次她再骂娘,我就骂她。”   田柳比田桃小一岁,今年十三了,个子却比桃子还要高一点,只不过身上太瘦,瞧着干巴巴的。她从小就比田桃性子烈,用丁氏的话说,跟个小马驹子似的。   田桃拿了一个菜团子出来,高粱面的,荠菜做的馅儿。她先咬了两口,飞快的嚼嚼就咽了下去,用勺子舀起一勺稀粥喝了,才坐在板凳上,一边吃一边跟田柳说话:“柳子,你不能这样,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奶奶。今天撒子卖的挺好的,明天不让娘做了,我来做,多做些。其实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钱么,只要能多赚些钱,奶奶也就不会欺负娘了。”   田柳也知道她不该骂自家奶奶,可是奶奶实在太欺负人了,爹又是个性子软的,护不住媳妇儿。每次听到奶奶骂娘,田柳就特别生气,恨不得冲上去跟她打一架。   “柳子呢?这才刚剥了几个豆,就跑一边儿偷懒去了?”丁氏在外面叫嚷道。   田柳抱着肩努努嘴儿:“瞧见没,又嚎丧了,在她眼里,咱们三个丫头就是赔钱货。弟弟长大了,她肯定不这么骂他,还指着孙子给她养老送终呢。”   田桃饿极了,吃的有点儿快,被噎了一口,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儿。田柳走到锅边,帮她盛了一碗稀粥出来,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这才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来啦,我就进来喝口水。”   桃子饭量小,也舍不得多吃,一个菜团子一碗粥就饱了。走出厨房,径直来到鸡窝前:“娘,我来剁菜喂鸡,你歇一会儿吧。”   “不用,娘不累。桃子,你快去歇会儿吧,一上午就卖完一篮子货,肯定没少走路。”叶氏心疼闺女,如果家里有钱,她也愿意让自家孩子像娇小姐似的在家养着。可是没法子,家里穷,只能让孩子抛头露面,去做小买卖。   台阶上的丁氏瞧见大孙女鼓起的胸脯,忽然想起什么,欢喜说道:“前些天冯婆子跟我说过,她侄子冯满好吃,想娶个会做饭的媳妇儿。咱们家桃子手巧,刚好可以攀上这个高枝儿。改天呢,我让冯婆子当媒人去给说说,要是人家同意就赶紧嫁了吧。”   桃子一听脸就白了,一向好脾气的闺女,急急地抢白道:“不,我不嫁人,我在家过的好好的,干嘛要嫁人呢?而且那冯满又蠢又笨,懒得像头猪一样,我才不嫁他呢。”   丁氏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大孙女儿,敢跟自己顶嘴。挑起半截断眉,立着眼睛说道:“冯家有十几亩地,日子好过的很,人家冯满根本就不用干活,把地赁给别人种,收租子就成。这么好的人家,打着灯笼都难找,你犯什么浑?还不肯嫁,你嫁过去吃好喝好,家里也省一份口粮,有什么不好的?” 第4章   叶氏赶忙拉着田桃往屋里走,陪着笑脸儿,对婆婆说道:“娘,您别生气,我劝劝她就好了。”   桃子撅着嘴,跟着母亲进了屋,把门一关,眼里就含了委屈的泪水:“娘,我不想这么早嫁人,咱们村的闺女大都十六岁才嫁人的。我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而且那冯满是一个特别讨厌的人。”   叶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她摆摆手,压低声音说道:“娘知道,但是你奶奶的脾气你也知道,跟她争不出个长短来的。今天是七月二十九,这个月是小月,没三十。明天她就要去你三叔家住了,过两个月再轮到咱们家的时候,她兴许就把这事忘了,你没必要在这最后一天,跟她吵架。”   桃子爹田满仓兄弟三人,他是老二,桃子有一个大伯、一个三叔,自从爷爷过世之后,丁氏就在三个儿子家轮流住,每家一个月。   桃子垂着眼眸想了想,母亲说得在理。奶奶的性子就是没理搅三分型的,哪怕她明知自己错了,也决不会认错,更何况,在这个事儿上,她认为自己对的很。   桃子没再出去,到自己屋里头翻出两块碎布,想做一个新钱袋。   晚饭之后,到了睡觉的时候。桃子家正房三间,爹娘和小弟田松睡东屋,他们姐妹三人睡西屋。奶奶过来跟着他们家的时候,就跟她们三个挤在一个大炕上。   田柳和田樱都不乐意守着奶奶睡,一直是奶奶睡炕头,好脾气的桃子挨着奶奶,然后是两个妹妹。   今天铺被窝的时候,田桃有点犹豫,她不想挨着奶奶睡,想把小妹妹田樱的被窝铺在这边。可是,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就太明显了,奶奶肯定又要破口大骂。   田桃想想,还是决定忍一晚上,明天奶奶就走了。她便咬着牙,按照原来的顺序铺好了被窝,并且早早的洗了脚,钻进被窝里装睡。   丁氏年纪大了,觉少。躺下以后睡不着,就想接着说自己心里惦记的事:“桃子,人家冯满那孩子挺好的,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像。”   田桃紧紧的闭着眼,一动都不敢动。田柳在一旁不耐烦地瞥了奶奶一眼,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小声说道:“奶奶,我姐今天赶集卖货,已经累坏了,她都睡着了,你干嘛还要吵醒她。”   丁氏狠狠地瞪了田柳一眼,转过身去,头朝里闭目养神。睡不着,就暗暗盘算着,自己惦记的事情。   第二天天没亮,桃子就悄悄爬了起来,到厨房里点上煤油灯,开始和面,要动手做撒子糖枣。   卖了两年货了,其实她早就跟母亲学会了做法,只不过小姑娘终究贪睡,有时不愿意起那么早做这些小吃食。毕竟她还要去镇上跑上大半天,才能把货卖掉,若是再搭上半宿的功夫去做,的确挺累人的。   以前一直是叶氏起早做好,桃子拿出去卖,中午吃完饭,叶氏睡个午觉,便把早晨缺的觉补了回来。娘儿俩这样搭配着,都不算太累,还能撑得住。   可是现在她不敢再让娘亲做了,娘亲做出来的东西都有数,她便不能每天偷偷的还大铁匠五文钱。   可是,叶氏心疼女儿,一听到动静就起来了。任桃子怎么劝也不肯回去接着睡觉,于是,娘俩就分工合作。   最难掌握火候的是撒子,油太热了,颜色深不好看,油不够热,一根一根的面丝粘在一起,不够脆香,不好吃。   所以两个人分好了工,叶氏做撒子和猫耳朵,甜桃做蜜三角和糖枣。   吃过早饭,桃子便兴冲冲地出了门。母亲为了急着给奶奶做早饭,并没数她篮子里的小吃食有多少个,所以她今天就可以稳稳当当的还大铁匠五文钱了。   这里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还钱的事,可霍沉却早就把这一桩小事抛在了脑后。昨日集上接了不少活儿,八月初一初二这两天,他得抓紧赶制,因为下一个集是八月初三,人家会过来拿的。   今日天气比昨天热,大铁匠出了一身汗,临近中午的时候,到后宅里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就去谢记包子铺,买回来十个大包子。   田桃喜滋滋地走进铁匠铺的时候,霍沉刚把五个包子吃完,剩下五个拿回自家厨房里,放着晚上热热再吃。   “霍大哥,我来还你五文钱。”姑娘白白嫩嫩的小手伸进钱袋,小心翼翼的捡了五个铜板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台案上。   霍沉大度的一笑:“没事,不急用,先在你那放着吧。”   田桃走街串巷,也热了一身汗,小脸红扑扑的,鬓角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汗珠:“霍大哥,今天不是集,可我也卖了五十文呢。昨天是我入秋以来赶的头一个集,街边的门店,我都没问,主要卖给的是那些村里来赶集的人。今天,我把小镇上的几条街转了转,就把一篮子都卖出去了。”   田桃兴奋的双眸晶亮,微微扬起小下巴,满脸的神采似乎在说:看我厉不厉害?快夸夸我,夸夸我!   大铁匠铺扑哧一笑:“看不出来,你年纪这么小,做生意却还挺精明的。”   田桃开心的笑了起来,心里比吃了蜜枣还甜。   八月初三这天的集上,田桃壮着胆子多做了一些,没想到竟然全都卖了。这下把小姑娘高兴得,走路都快要飘起来了。   她想在没人的角落里数数铜板,又怕被人抢了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大铁匠的铺子里最安全,就在午后散集之后,紧紧攥着自己沉甸甸的钱袋,快步走进了铁匠铺。   “霍大哥,这会儿不忙啊。”田桃看见霍沉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儿,并没有打铁,屋里也没有其他来买铁器的人。   听到小姑娘甜甜的声音,霍沉忙碌了一上午的疲累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正用一根长长的铁条穿着馒头,在八卦炉里烤。见田桃来了,就转过身来:“桃子你来啦,今天生意不错吧?快收秋了,也快中秋节了,今天赶集的人比平常都多。”   他把烤的焦脆的馒头,从铁条上弄下来。掰成两半,用小勺去舀瓷瓶里剩下的炸酱,可是舀了半天,却只舀出来半勺。只能在馒头里涂上浅浅的一层,咬了一口,觉得不咸不淡的,没滋味。   “霍大哥,你打一天铁,那么费力气,午饭就吃这个呀?”田桃有点儿纳闷儿,自家日子过得清苦,那是因为这两年的确手头紧巴。前两年弟弟田松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家里不缺钱,隔些日子,娘就会变着花样的给她们做肉菜吃,所以她早早的发了身子,田柳像小树苗一样个子直往上蹿。   既然大铁匠不缺钱,那他何必吃得这么清苦呢?   霍沉憨厚的一笑:“今天太忙了,没时间去买包子,烤个馒头凑合一下吧,家里也没人给我做饭,没办法。”   田桃瞧着跳跃的炉火,心里灵机一动。她为了多卖钱,总是要拖到午后把篮子里的小吃都卖光了,才肯回家。又舍不得花钱买包子吃,每次到家都饿的前心贴后心的,有时甚至腿打颤,冒虚汗。如果,她早晨从家里带个菜团子出来,在大铁匠的炉火上烤一烤,那不就不用挨饿了么。   反正他这八卦炉里的火焰,也是整天燃着的,她借个火用,也费不着什么。   “霍大哥,如果我从家里带点吃的出来,中午在你这儿烤烤,行吗?”桃子鼓起勇气,满眼希冀的问道。   “行啊,这有什么,反正这火一整天也不灭,你就拿过来烤吧。”三口两口,一个大馒头进了肚,霍沉打开柜橱,拿出两个干净的大瓷碗,倒了两碗温水:“桃子,你也喝点水吧,跑了半天口干了吧,听你说话,嗓子都有点哑了。”   田桃的确口渴的很,水又不用花钱,她也就没客气,端起一大碗就喝了起来。   霍沉喝水是豪饮,扬起脖儿大口连灌,咕咚咕咚的声音极响,喉结一鼓一鼓的,喝完之后,豪爽的把大碗放在橱柜上,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水渍。   他低头一瞧,桃子的水还剩大半碗呢。小姑娘模样长得秀气,喝起水来也十分好看。   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捧住大瓷碗,清清的水流沾湿了她的唇瓣,原本就粉红娇艳的颜色,更加水润动人。一张被晒得白里透红的小脸儿,渗出细细的汗珠。   娇俏又水润的模样,让大铁匠觉得,刚刚喝下去的这一碗水并不解渴。反而,嗓子干得更厉害了。 第5章   田桃喝完水,轻轻的把大瓷碗放在了柜橱上:“谢谢你,霍大哥。”   “有啥可谢的呀,你看你,老是谢来谢去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大铁匠挠了挠头,转过脸去,又倒了一碗水。   田桃没看他喝水,而是坐到小板凳上,并拢双腿,铺平了裙子,把钱袋里的铜板倒在腿上,一文一文的数了起来。数满十个,就码成整齐的一小摞。   霍沉又喝完了一碗水,倚在柜橱上,默默地瞧着她数钱,感觉特别好笑。   小姑娘数的又认真又投入,每当数好一小摞放在腿上的时候,嘴角一翘,欢快的瞧一眼那一小摞铜板,再接着数其他散碎的。   “呀!我今天一共卖了七十六文,太棒了,好开心呀!”小姑娘自言自语着,把一摞一摞的铜钱,放回钱袋里,只留下码的最整齐的那一摞握在了手心,托起来,摆在大铁匠面前:“霍大哥,今天我卖的钱多,还你十文吧。这样我就还欠你三十文了,如果初六那个集也这样人多的话,我就还能还上十文。这么看来,用不了十天,我就能把五十文都还清。”   小小的十枚铜板而已,大铁匠都不好意思伸手去接,只把钱匣子捧了过来,打开盖子,示意她扔到里边儿。   “我最讨厌数钱了,一个一个的铜板特别容易数错。桃子,你能帮我个忙吗?把匣子里的钱数一数,凑够一吊钱,就用麻绳穿起来。”大铁匠转过身去,从八卦炉里夹出一块烧的通红的铁条放到铁砧上,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   田桃瞧瞧匣子里铺的厚厚实实的一大堆铜板,下意识地嘟起了小嘴儿,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哪。还有不喜欢数钱的人?我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数钱,哪怕数到手抽筋也乐意。   以前家里条件好一些的时候,田桃见过整吊的钱,沉甸甸的一串,只是没数过。这一次,他可真是过足了瘾,数好十个铜板就码成一摞,十摞码成一排,这就是一百文了。数好十排,凑齐了一千文,可以穿一条麻绳了。   看着台案上摆的四四方方的一堆铜板,桃子叹了口气。人家几天就能卖上一吊钱,可自己呢,将近一个月,才能卖上这么多。   大铁匠把刚刚敲好的镰刀扔进大水桶里淬火,然后就听到了桃子若有若无的那一声叹息,走过去笑道:“是不是你也数烦了?”   “没有啊,数钱怎么会烦呢?霍大哥,会一门手艺真好,我要是个男人,也要去学打铁。”桃子一边穿着铜钱,一边说道。   霍沉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打铁?就你这小身板儿,你去试试,我那大铁锤你能拿得动不?”   田桃穿完了绳子,麻利地系了一个扣,放回钱匣里,就好奇地走到铁砧前。看看硕大的铁锤,的确有点儿吓人。   娇俏的小姑娘,和硬邦邦的铁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铁匠瞧着十分有趣,就跟着凑了过去:“桃子,你试试,来砸一下这块铁片儿,看能砸到吗?”   桃子从小长得就随娘,身子骨软,没力气。家里需要搬谷子的时候,都是田柳跟爹爹一起搬,别看她比桃子小一岁,手劲儿却比桃子大得多。那硕大的一麻袋谷子,田桃根本就抬不动。   此刻,她朝着硕大的铁锤暗暗吸气,心里多少有点不服,跃跃欲试。   “我要是拿动了呢?”桃子眉梢一挑,亮晶晶的双眸带着一抹娇俏,笑吟吟的看过来。   大铁匠看得愣了神,呆呆地站在那儿,一时竟没能回答。   桃子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也不等他回答了,转过头来,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铁锤的铁柄,咬着牙使劲往上提。   霍沉没想到这小丫头看着软绵绵的,手上竟还是有点力气的,几十斤的大铁锤,竟然真的被她举起了那么一点点。   “哎呀!”桃子突然一声惊呼,再也撑不住铁锤,身子跟着往前一扑,手上已脱了力。   “小心。”铁匠伸手一扶,稳稳地握住铁锤,轻轻放在铁砧上。   桃子被吓了一跳,嗫嚅道:“刚刚也不知是怎么了,手上突然就没劲儿了,我……”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小手,却发现,被一只硕大的手掌包在了掌心。   桃子说着说着话突然停了,大铁匠有点儿纳闷儿,也垂头去看,这才发现竟然握住了人家的手。   手心像是被炉火烫了一般,瞬间灼热起来,大铁匠赶忙松开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日握锤的手感的确不同,软绵绵热乎乎的,跟平时握着的那根又冷又硬的大铁棍子完全不同。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铁匠不太会说话,除了这一句,就再也说不出来别的了。桃子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他也没听清,就见小姑娘飞快的拿起自己的篮子,落荒而逃。   这算是把人给得罪了吗?大铁匠很是纠结,下午打铁的时候,一直觉得大锤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大铁匠开门迎客。霍沉拉起风箱,弄旺八卦炉里的炉火,扔了几块铁条进去,就去后宅拿来两个大馒头,架在火上烤。   小镇上的人虽然都小有积蓄,但是人们过日子却很节俭,但凡自己家能做的,很少买现成的东西。所以,镇上卖吃食的很少,成衣铺子、鞋店之类的,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农家人都是自己做。   铁匠铺子之所以生意好,是因为镰刀锄头之类的东西,农家的汉子们自己打造不出来,没那个手艺。田桃的小吃食能卖出去,也是因为她家手艺好,撒子酥脆,糖枣甜香,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也就因为叶氏小的时候曾在大户人家里帮过厨,才会做这些复杂的东西。   大营镇上卖早点的就只有一家卖豆腐脑的,手艺还不太好,霍沉不大爱吃,还不如烤个馒头吃的舒服。   可是馒头烤好之后,他从柜橱里拿出酱罐子才发现,昨天已经把炸酱吃完了。   铁匠悻悻地把罐子丢回碗橱里,默默啃了一口干巴巴的馒头,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找何阿婆再帮自己炸一罐酱吧。不好意思天天麻烦人家给自己炒菜,这一罐酱却是能吃上好几天的。   “霍大哥,你吃早饭呢。”   小姑娘甜甜的声音传了过来,垂头丧气的霍沉一下子来了精神,抬头看看温柔浅笑的桃子,一时激动,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没生气呀,我还怕你今天不肯来了呢。”   田桃把嘴一噘,有点儿小郁闷,这人怎么这样呢?昨天的尴尬事,今天不再继续提起,不就过去了吗?非要提它做什么?   小姑娘脸色一僵,大铁匠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只得陪着笑脸儿,厚着脸皮,无视眼前的尴尬。   “霍大哥,其实我是来给你送炸酱的,我们家这两年日子紧巴,家里也没啥好吃的。我见你昨天炸酱吃完了,今天早晨特意打了一罐子来送给你,这酱是我娘亲手做的黄豆酱,比一般人家做的要好吃一些,你尝尝吧。还有这一小罐咸菜,我用葱花和花椒油拌好了,你直接吃就行。”田桃从篮子里拿出两个小罐子,摆在碗橱上。盖子一打开,一股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   霍沉一闻见味儿,便觉得口舌生津,很有食欲:“好香啊,桃子,你真巧,不光会做撒子糖枣,还能炸这么好吃的酱。”   田桃被他逗得扑哧一乐:“你还没吃呢?怎么就知道好吃?”   “我一闻味儿就觉得好吃呀,蔡阿婆炸的酱,哪有这么香?”大铁匠理直气壮的说道。   被人夸了,桃子自然开心,笑眯眯地瞧着他说:“你快尝尝吧,吃到嘴里才知道好不好吃。也不要期望值太高,那样你会失望的。”   桃子嘴上客气着,其实心里还是颇有底气的,娘亲做饭的手艺堪称一绝,附近十里八村儿,恐怕再也找不出来比她做得好吃的人了,桃子的手艺也是得到娘亲真传的。   昨天中午看大铁匠吃炸酱时,她就有了这想法,人家肯一下子借给自己五十文钱,帮了这么大的忙。她却没办法回报,既然他爱吃炸酱,那就炸一罐子来送给他好了,既能还些人情,也不费什么。   霍沉舀出一勺,并没抹在馒头上,而是直接送进了嘴里。   田桃娇俏的歪着头,看着他的神色,由吃惊变成心花怒放,又见他舀起一勺咸菜,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笑。   “桃子,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田桃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算什么菜呀?不过是炸酱和咸菜罢了,可惜我家没有肉,要是炸肉酱就更香了。不过,还是肉菜更好吃,我娘做的肉菜,特别好吃。我敢打包票,咱们大营镇上绝对没有人比得过。”   “真的呀,那……”霍沉真想说:那我想尝尝。   可是这话实在没法说出口,跟人家非亲非故的,人家感激自己借钱的举动,炸了一罐子酱过来已经是不错了,他怎么能跟人家要肉菜吃呢。   可是他真的很馋,发自心底的馋,看着桃子就想吃。 第6章   田桃看他把一罐儿咸菜吃得飞快,不得不好心提醒:“霍大哥,那咸菜挺咸的,你别吃太多了。不然,一会儿嗓子就难受了,你慢慢吃吧,我要去卖货了。”   大铁匠嚼着咸菜,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馒头举到嘴边,一口就咬下了小半个。   “撒子、糖枣、蜜三角,猫耳朵,又酥又脆,香香甜甜的,快来瞧瞧啊。”小姑娘清脆的叫卖声,从敞开的门窗处飘了进来,大铁匠吃得更带劲了。   两个馒头进肚,那一小罐咸菜只剩一个罐子底儿了,铁匠有点懊恼,暗骂自己没出息,如果一次都吃完了,下回就只能苦巴巴的想念这味道了。这罐子底的一点儿咸菜一定要留着,每次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吃两口,解解馋。   临近晌午,大铁匠锁了门,到谢记包子铺买回来十个大肉包子。咬了两口,觉得没滋没味儿,就把炸酱罐子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舀出半勺,抹在包子上。吃第三口的时候,瞬间觉得这包子好吃多了。   刚吃完两个,就见田桃挎着篮子走了进来。“霍大哥,我来借你的火烤个菜团子。”   田桃刚说完,就瞧见他左手拿着一个包子,右手正用勺子舀出炸酱在上面抹,便纳闷儿的问道:“这包子不咸吗?你竟然就着炸酱吃?”   大铁匠嘿嘿一笑:“不是不咸,是不好吃,不信你尝尝,比你做的炸酱差远了。”   幸亏桃子知道铁匠是个实在人,要不然肯定会以为他在炫耀。这世上,居然会有人觉得肉包子不如炸酱好吃?   不过,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在夸娘亲的手艺,桃子没跟他争辩。浅浅的一笑,把篮子放在台案上,从里面拿出一个高粱面的菜团子,走过去拿他烤馒头用的那一根铁条。   “我来帮你烤吧,你不熟悉这火,别烤糊了。”大铁匠,把包子放在盘子里,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铁条。   “我天天在家烧火,还能把团子烤糊吗?霍大哥你快吃吧,肉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桃子本来没想撒手,可是架不住铁匠力气大,一把就抢了过去。   她来人家这里热饭,可不想给人家添麻烦,铁匠非要帮忙烤菜团子,她只得想办法帮人家干点活。   桃子是个又勤快又干净的姑娘,瞧见柜橱上落了一层铁屑,黑乎乎的,就拿起上面的抹布,在水盆里洗了洗,十分认真的去擦柜橱台面。   擦到放盘子的地方,她不得不端起来,这样肉包子就贴近了鼻尖儿。   肉香味儿真好闻啊,除了大年三十晚上吃过一顿肉菜,这半年多她再也没有吃过肉了。虽然桃子很想吃肉,不过她还是蛮有骨气的,并未多看那一盘包子,飞快的把台面擦完,洗净了抹布。铁匠才烤好了菜团子,转过身来。   “桃子,你这菜团子一定很好吃吧,闻着可香了。”大铁匠从她篮子里拿起一张草纸,垫在团子上,从铁棍上撸了下来。满怀期待地望了一眼她的篮子,暗暗猜测她究竟带了几个菜团子。   田桃被她逗乐了,双手捧住草纸接了过来:“一个普通的菜团子,素的连油都没多少,哪有什么香味儿啊!”   的确,菜团子并没散发出什么香气,只不过在大铁匠的心里已经认定,只要是桃子家的吃食,肯定都是特别美味的。   瞧着他一脸向往的眼神,就把一个圆滚滚的菜团子掰成了两半,递给他其中一半:“高粱面,萝卜缨子馅儿的,里面掺了些碎豆糁、粉条,你吃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你就才一个,自己都吃不饱,我哪能……”大铁匠说了一半,忽然灵机一动:“这样吧桃子,我跟你换,我这儿有包子,虽然不太好吃吧,但是也能解饱啊,你吃个包子,快吃一个。”   他接过菜团子放在盘子里,十分热情地挑了一个最大个儿的包子,朝田桃手里塞。桃子不好意思接,就推辞的道:“我饭量小,吃不了多少,你快吃吧。”   “你要是不吃我的包子,那我怎么好意思吃你的菜团子呢?”大铁匠是个实诚人,欺负小姑娘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   桃子见状,只得接过那个包子,却没好意思吃。吃完自己的半个菜团子,就有点儿纠结的盯着那个包子看,舌尖不经意的溜出唇边舔了舔。   “你快吃啊,快吃啊,你家的菜团子真好吃,比谢记的包子强多了。”大铁匠三口两口就把半个菜团子吃进嘴里,拿起一个大肉包子,一口下去,就咬了小半个。   肉香味儿飘散开来,桃子再也沉不住气了,捧着手里的包子吃了起来。   这顿饭她吃得特别饱,也特别满足,吃完之后,大铁匠还特意倒了两碗水让她喝。   吃饱喝足,桃子又有力气了,拎着篮子到另外两条街上去叫卖,直到把篮子里的小吃食都卖光,才往家里走。   一进家门,就见田柳和田樱正在帮爹把小推车上的红薯搬到厢房里。   叶氏通过敞开的厨房门,看到了大女儿的身影,就快步迎了出来:“桃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饿坏了吧?快进来,锅里的红薯熟了,你来挑两块儿趁热吃。”   “娘,我不饿,你忘了早晨我带走了一个菜团子吗?不过……红薯的味道好香啊,那就来一块尝尝吧。”桃子把空篮子放在一边,掀开锅盖,拿了一块靠近锅边的红薯。   轻轻掰开,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浓浓的蜜汁淌了出来。真烫,不过,特别甜,尤其是靠近皮的地方,贴在锅边儿上烤的有点焦,却没糊,最是香甜。   忽地,田桃脑海中浮现了大铁匠馋馋的眼神,就像在身边看着她吃一样。田桃忽然笑了,吹了吹烫手的红薯,美滋滋地吃了起来。明天给他也带两块儿吧,他那么辛苦,却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也挺可怜的。   第二天,铁匠收到了两块熟红薯和两块生的,熟的在火上热热就能吃了,生的放在八卦炉口的地方,烤上半天,肯定香甜无比。   大铁匠简直受宠若惊,不过是借给她五十文钱罢了,竟然能得到小姑娘每天以美食回报。感动的他大手一挥,告诉桃子剩下的钱不用还了。可是桃子不肯,卖完一天的货,仍旧跑来还了他五文钱。   八月初六,又到了赶大集的日子,早晨起来,小风凉飕飕的,桃子心里就特别高兴。   天气凉爽,赶集的人就会多,这样她就可以多卖些货了。上一个大集,卖了七十六文,这一次就做八十文的货吧。   她起得早,当时天还没亮,把小吃食全都做好,放进篮子里以后,桃子挎着沉甸甸的篮子出了门,却意外的发现今日阴天。   不会下雨吧?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东方拜了拜:“老天爷,你千万别下雨,不要影响我生意好不好?太阳公公你快出来吧,咱们穷人家经不起你这样偷懒呀。”   “哈哈,傻桃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是不是求老天爷保佑你能嫁给我呀?”   桃子抬起头,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满脸虚胖的横肉肥肥腻腻的,把眼睛挤得都快没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竟然是冯满,桃子被恶心的转身就跑。   “哎,你跑什么呀?是不是心虚了,哈哈哈……”冯满在后面跳着脚大笑,却并没有追她。   桃子一口气跑出去一百多步,回头见他转身回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站在路边叉着腰,大口喘气。   这一下,让她有些心绪不宁,冯满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莫非奶奶跟冯婆子已经商量好了?   桃子心里委屈,却不敢放慢脚步,沉甸甸的一篮子东西等着她卖呢,得赶紧去集上才行。   “撒子、蜜三角,又甜又脆,两文钱一个,糖枣儿,甜甜软软的一文钱一个……”   小姑娘甜甜的叫卖声又在集上响起,正在打铁的大铁匠,停住手里的大锤,透过窗口往外一瞧,正看见那个娇娇俏俏的身影,从垂柳边走过去。   他唇角一勾,淡淡地笑了起来,想到她中午会来自己这里吃午饭,心里就甜丝丝的。最近这几日,枯燥的生活似乎多了一抹灵动的色彩,周边也总有些甜蜜的气息。   大铁匠一边叮叮当当的敲打着农具,一边开心的想:能碰上桃子,真好,小姑娘长得甜,声音也甜,烤出来的红薯更甜。 第7章   临近晌午,天空中突然响起一个炸雷,大街上刮起了小旋风。正在打铁的大铁匠没有在意,卖撒子的田桃却吓了一跳。   不会吧,是要下雨吗?   瞧瞧自己篮子里还剩一半的小吃食,她有些着急了,脚步匆匆地在人群里穿梭。“大娘,买个撒子尝尝吗?两文钱一个。大叔,给家里的孩子买些糖枣吃吧,才一文钱,买五个我送您一个。”   天气不好,人们都急着回家,有些非买不可的东西,需要加快脚步去买。有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人们就自动放弃了,不会在上面浪费宝贵的时间。所以,无论桃子怎么努力,到大雨点子掉下来的时候,她的篮子里还剩了不少呢。   铁匠铺子忙的人挤人,霍沉已经没时间打铁了,守着台案专门收钱。临近秋收要下雨,人们自然着急收割谷子,犁地种麦子。霍沉爹老霍铁匠去世的这八年,霍沉去深州学艺,附近十里八村没有铁匠,人们要买铁器只能去常山县城。可是县城终究路途远,物价也贵,农家人不乐意去,就用自己的旧铁器凑合着。   直到小霍铁匠回来了,人们才一股脑的更换家里的铁器,所以,霍沉的生意是在承接这几年积攒的需求,火的不得了。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大铁匠瞧瞧空空如也的台案,既疲惫又高兴。整理一下各村订下的农具信息,发现真是挺多的,这两天又得起早贪黑了。   铁匠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去去乏,想走到门口看看雨。忽然之间想起了田桃,雨都下这么大了,那个小丫头应该在哪家铺子里避雨呢吧,估计中午不会来了。   心里略略有点小失望,铁匠探头往外瞧,想找找附近有没有那个娇小的身影。没想到,他弯腰探头之际,外面一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身影正在往里跑。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篮子,弯着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雨,为的是篮子里的甜食不被雨淋湿。   她弯腰只看着台阶,却没注意门口的人,一头撞在了某人硬硬的腹肌上。大铁匠被她撞的一个趔趄,倒退了两步。桃子以为自己撞在了门框上,抬头一瞧,竟是撞在了他身上。   他身体怎么这么硬啊,跟一堵墙似的。   “桃子,你没找个地方避雨吗?怎么都湿透了?”霍沉诧异地愣在那里。   桃子并没有关注自己身上的雨,把篮子放在台案上,赶忙掀开盖布看看底下的小吃食:“还好还好,撒子没有湿,糖枣也没化,一会儿雨停了还是可以卖的。”   大铁匠望一眼外面愈发密密匝匝的雨帘,被萧瑟的秋风席卷着吹进门口,湿漉漉的桃子被吹的一哆嗦。他走过去关上两扇铁门,轻声道:“你快去烤烤火吧,这样湿着很容易生病的,你这小丫头这么小……唉!”   霍沉觉得田桃挺可怜的,花骨朵一般的小闺女就应该娇养在家里,以后如果自己也有个小女儿,一定不让她这么小就出去走街串巷卖货。   这回,桃子可没跟他客气,径直走到八卦炉前,借着炉火烤干衣裳。娘的身体不好,经常请医吃药,家里已经不堪重负了,如果自己再病倒,还不得把一家子愁死么。   “霍大哥,今天雨这么大,你没办法去买包子了吧?我篮子里有两个窝头,分给你一个吃吧。”田桃觉得,大铁匠家里的馒头肯定是吃光了,要不然他肯定会拿出来烤的。   霍沉的确饿了,不过他的注意力都在桃子身上,暂时没有考虑吃饭的事情,只自顾自的说道:“桃子,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啊?怎么你才这么小,就出来受苦受累挣钱呢?”   桃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伸出白白净净的小手,把长发拢到胸前,让炉火烤烤湿透的后背。“我家还有爹娘,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原本家里条件还可以的,我爹种着三亩地,农闲时节就去当瓦匠,给人家帮工盖房子。我娘以前在大户人家帮过厨,所以厨艺特别好,以前总是在家里给我们姐妹仨做好吃的,隔三差五也会吃上一顿肉菜。自从我娘生了弟弟以后,身体就弱了,总是看病吃药,家里的积蓄花光了,爹要照顾娘,照看弟弟,就很少去帮工了,只靠三亩地也就刚够吃饭。我就出来卖些货,补贴家用。”   霍沉倒骑着椅子,趴在椅背上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看来自己差点错怪人家爹娘,还以为是因为爹娘狠心才逼她出来的呢。   桃子无所谓的笑笑,烤干了衣裳,抖动长发上的水珠烤头发:“谁家还没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呢,我们家这两年清苦些,但是很快就会好起来。我和田柳都长大了,能帮家里干活了。弟弟也大些了,不用爹爹专门看着,樱子看孩子就行,家里劳力多了,日子自然就好过。”   大铁匠被她逗的噗嗤一乐,小姑娘倒是挺乐观的,苦也不觉得苦,对未来充满希望呢。“桃子你真是个好姑娘,将来……”   他想说将来谁娶了你,谁有福气。可是自己一个光棍汉说这样的话,好像调戏人家似的。若是蔡阿婆这么说肯定没什么问题,但是这话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说。   桃子烤干头发,抻了抻衣服,就到篮子里去拿窝头:“只可惜今天的撒子没卖完,剩了不少,看这雨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也不知今天还能不能卖出去。”   瞧瞧她手里的两个杂面窝窝头,大铁匠探头看向了篮子里:“桃子,我每天听你叫卖,撒子酥脆,糖枣甜软,还没吃过呢。你还剩多少,我都要了。”   “真的?”田桃惊喜回眸,正对上一双墨色瞳仁,隐隐含着温柔,令她心里噗通一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是不是自己急功近利地有点太明显了,大铁匠这些天都没买过,肯定是不爱吃甜食,爱吃咸的。本来一般男人都不爱吃甜食的,瞧他那么喜欢炸酱和咸菜也就知道了。人家肯买自己的东西肯定是为了照顾生意,并不是真的想吃。   “霍大哥,你不用为难,一会儿雨停了,我可以继续去卖,这么多你也吃不了,我就每样送你一个尝尝吧。”桃子小声道。   铁匠啪的一拍胸脯:“桃子,瞧不起哥是不是?别说今日买你剩下的这点吃食,就是天天给你包圆,哥也买得起。”   桃子以为说错话惹人家不高兴了,赶忙附和:“是啊,我也知道霍大哥最厉害了,那好,我给你数数……一共是三个撒子、五个蜜三角、六个糖枣,总数是二十二文,一般遇到大主顾的时候,我会赠送一两个糖枣,就算你二十文吧。”   “好嘞,我给你拿钱。”霍沉欢欢喜喜的从钱匣子里数出二十二文钱,倒像是做成生意,赚了钱的人是他:“我这么大人了,能要你白饶的糖枣么,一文不少的给你,不许跟我抬杠。”   这个模样的大铁匠有点霸道,非要给她这么多,不许她再罗嗦了。桃子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样霸道的铁匠的确挺让人喜欢的。 第8章   大铁匠拿起一个糖枣丢进嘴里,嗯,甜!真是太甜了!绵绵软软的,稍微动动舌头牙齿,就化了。又拿起一个撒子托在掌心,这玩意儿,一根一根地连在一起,一口咬下去几十根细面条一样的小面棍儿都断了,酥酥脆脆的,甚至有很多小渣渣蹦到了地上。   “嗯,好吃,真好吃!早知道这么好吃,我早就买了。”撒子个头不大,霍沉三口就吃完了一个。   田桃拿出十文钱放回了他的匣子里:“霍大哥,今天我再还你十文,这样我一共还了四十文了,还差你十文。”   大铁匠飞快的吃完了六个糖枣、三个撒子,拿起一个蜜三角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豪爽的摆摆手:“不就十文钱么,不用还了。”   “不还怎么行?你肯借钱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若是不还清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田桃认真的说道。   大铁匠把最后两个蜜三角也吃了进去,摸摸肚子,感觉没什么变化:“桃子,你家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   “就是什么?”田桃很认真的聆听着顾客的意见。   “就是不解饱啊,感觉吃完以后,哪都没到哪儿。”大铁匠肚子饿了,看看外面的倾盆大雨,着实有点为难。谢记包子铺在这条街的另一头,路不近,就算打着伞能把包子买回来,他也有点懒得去。   田桃噗嗤一笑:“本来就是小零嘴儿嘛,你想当饭吃肯定不行的。来,咱们烤窝头吃吧,那一罐炸酱应该还有的剩吧。”   大铁匠心中暗道:哪还有得剩!我已经尽量省吃俭用了,可还是把它给吃完了。幸好不是炸肉酱,要是炸肉酱,恐怕当天就保不住了。   霍沉忽地灵机一动,双眸亮晶晶的,挡住桃子:“你是不是会做肉菜呀?”   “当然了,我娘前几年总给我们做肉菜,我早就学会了。”   “那这样吧,我也好久没吃肉菜了,今天下雨,大肉陈家的猪肉肯定剩下了,我去买一块儿来,你来做,行吗?”大铁匠满脸期待。   桃子稍稍纠结了一下,要在他家做饭,就得去人家后宅厨房里,这有点儿不妥当。铁匠铺是临街的门脸儿,她在这里考个窝头菜团子之类的,倒也不算什么,可是若去后宅……毕竟孤男寡女的,就算她信得过霍沉,被外人瞧见了也不好。   大铁匠却没想那么多,只是一顿肉菜而已,全在这小姑娘想做不想做,见她有点儿犹豫,就垮了脸:“怎么?你不想做吗?”   田桃抬起头,见他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脸上,此刻添了几分落寞,还夹杂着些许的伤心。也是啊,人家对自己这么好,百般照顾,自己却这么小气放不开,连顿饭都不肯给人家做,人家可不伤心了么。   田桃转头看看窗外的大雨,哗啦啦的,倾盆直泼一般,这么大的雨会有什么人来呢?去后宅就去后宅吧,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相信大铁匠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情。   “我倒是可以做,但是得看看你家里的调料够不够。”小姑娘下意识的有点脸红。   “好好好,只要你肯,缺什么,我都可以去买来,你跟我到厨房里来瞧瞧吧,东西是前些日子我刚回来的时候,蔡阿婆安置的。”   他把铁匠铺子临街的门插上,带着田桃从后门进了院子,院子里很宽敞。靠近西墙根底下,搭了一溜草棚子,马棚也在里面。   两个人从草棚子底下穿过去,不用打伞也不怕被淋到,倒有点像大户人家抄手游廊的意思。一直走到头,就进了西次间的卧房——霍沉的房间。   被褥倒是叠的挺整齐的,只是屋里有点空。除了一条大炕,就只剩角落里的一个衣柜,一个盆架和脸盆棉巾。   桃子本来不想看男人的房间,可是这样径直走进来,不看也看到了,好在他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霍家的正房是四间青砖大瓦房,这在大营镇上,已经算是了不起的豪宅了。所以,霍沉爹娘死后,他要去深州学艺的时候,二叔家和三叔家都来争着帮他看房子,却被霍沉拒绝了。所以,直到现在,他回老家一个多月了,二婶和三婶都没有来家里帮他做过一顿饭。   他们什么态度,霍沉并不在乎,没人登门更好,清静。他每天打铁还忙不过来呢,也没那闲工夫伺候那些不着四六的亲戚。   四间正房最东边,是霍沉爹娘原来住着的房子,挨着的是厨房,西边两间卧房是给孩子住的,可他们家就只有霍沉一个独生子,就空了一间。   田桃儿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儿瞧瞧,发现米缸面缸都有一大半的存货,油盐酱醋也都不少,看来蔡阿婆帮他置办的挺齐全。   掀开锅盖,桃子震惊了,探探头,左看右看……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是铁锅吗?怎么跟镜子似的?”   大铁匠自豪的勾勾唇角,颇为得意的点点头:“不错,这是我的出师之作,师傅特意送给我,让我带回家里来自己用。经过九道热煅,五道冷煅,十四次淬火,锻打三万六千锤,少一锤都不成,直到锅如明镜。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太厉害了,霍大哥,你真的太厉害了,我从来不知道铁锅还能当镜子用。不不,这比铜镜照的清楚多了,你瞧,连我的眼睫毛都能照出来。”田桃握住木柄举起铁锅,竖立在面前。   锅里明晃晃的映出桃子娇俏的小脸儿,在她身后,是笑吟吟的大铁匠。   桃子在那里左照右照,觉得非常有趣。大铁匠十分满意,连被师傅夸奖的时候,他都没这么高兴过,好的铁锅就应该给厨艺好的人用。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桃子手艺好,就应该用这口好锅,你试试吧,不光是瞧着好看,用起来也跟别的锅不一样。不管你做什么,这锅不糊不粘,用清水炒出菜来都特别好吃,若是炖肉菜,香的不得了。”大铁匠颇为自信的说道。   田桃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心底那一点小纠结,跑的无影无踪,舀水刷锅,催促大铁匠道:“那你快去买肉吧,我还真想试试这个。”   “好勒,我马上去买肉。”铁匠开怀大笑,欢快的跑出门去,连伞都没拿。   桃子瞧着他冲进雨幕的身影觉得十分好笑,就算馋肉吃,也不用这么开心吧,自己也半年多没吃过肉了,都没馋成这样。   低头一看,盛了水的铁锅,竟神奇般的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水中的倒影,一个是锅里的人影,重重叠叠的晃来晃去,真好玩儿!田桃拿起高粱穗儿扎成的刷锅刷子,把里面的人影打散,把锅洗净。   大铁匠还没回来,她就舀了几瓢面,在面盆里揉了起来。   “桃子,你要蒸馒头啊?”铁匠拎着一大块上好的五花肉进了门。   “提前没有发面,是蒸不出馒头来的,我想给你烙几张大饼。”桃子转头瞧瞧那一大块肉,微微一笑:“你怎么买这么一大块肉啊?够吃好几天了。”   “没事儿,你都炖了吧,今天吃不了,明天接着吃,这两天下雨,天气冷,放不坏的。还有,今天我买的肉多,大肉陈送了我两个茄子和一颗大葱,还有一块姜,在他家厨房里拿的。嘿嘿,他说这样炖出来更好吃。”霍沉已经忍不住馋虫,快要流口水了。   “你没跟他说,我在你家做饭吧?”桃子担心的问道。 第9章   “当然没有啦,我怎么会把你给说出去呢,如果他们都知道你做饭好吃了,以后都找你做怎么办?”大铁匠担心桃子的手艺暴露以后,别人家也找她做饭,那自己就很难排上队了,他想把桃子据为己有。   这家伙心眼儿太实诚,桃子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她担心的是被人说闲话,而铁匠担心的却是有人抢了她去做厨娘,这怎么可能呢?   桃子伸手把肉接了过来,不经意间瞥见他挂着水珠的胸膛,湿哒哒黏在身上的裤子,心头一紧。夏衫本就轻薄,大铁匠平时都守着火炉,穿的裤子是最薄的棉麻布料,此刻被雨水淋湿,粘在身上,勾勒出他粗壮的大腿,笔直又颀长的小腿,关键是小腹下鼓鼓的那一大团实在辣眼睛。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才自己一路狂奔着跑了来,不会也是这般衣裳粘身的模样吧?   小姑娘白皙的脸上一下子飞起两朵红云,把肉放在水盆里,稳住心神想了想:还好,因为弯腰护着篮子,胸前并没有湿,只是后背湿透了,那就没什么了。   “霍大哥,你去打铁炉子那里烤一烤吧,都淋湿了。”她低头把肉洗了洗,就放到案板上,切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再也不敢看他。   大铁匠并没意识到这些,大咧咧的坐在了灶膛口的小板凳上:“我来帮你烧火吧,这样饭熟了,裤子也烤干了。”   他舍不得离开这间屋子,因为田桃在这里,马上就要做肉菜了,他想亲眼瞧着她把肉做熟,闻着香味儿从自己最心爱的铁锅里飘出来。   “那……那你穿上上衣行不行?”桃子脸有些红,很是别扭,虽然她每次见到他,都是赤着上身在打铁,可那是在铁匠铺里。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这男人壮的有些可怕,以后也就没什么了,反正他每天都是以这个样子接待顾客的。   可是现在不同,在这个生活气息十分浓郁的厨房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本就十分别扭。他还光着膀子,露出健壮的胸膛,裤子湿哒哒的又紧贴在身上……   哎呀!桃子简直有点儿后悔答应来给他做饭了。   霍沉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吃惊地发现裤子粘在腿上,吓得他双手一捂,朝着重点部位就去了。忽然又反应过来,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也许小姑娘并没发现,若是他这么做,反而暴露了自己。   他偷眼看向田桃,发现小姑娘站在案板前正在切姜,细细的腰肢一晃一晃的,带动着裙子也飘飘摇摇,让他忽然想起刚才……对,就是刚才,桃子刚进门时,在八卦炉前,烤衣裳的情景。   她的衣衫裙子,也都粘在了身上,他虽没瞧见正面,却看清了背影,那湿哒哒的曲线……他不敢再往下想,因为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强烈地叫嚣着,冲向田桃的方向。   大铁匠吓的落荒而逃,大步跑进自己的卧房,把门帘放了下来,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衣裳,匆匆忙忙的换上。许是刚才在门店里只顾着心疼她的难处,倒是没有丝毫的欲念。此刻这是怎么了,差点丢人丢大发。   他坐在土炕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脑海中拼命告诫自己,桃子是好姑娘、好姑娘,不能欺负人家,不能占人家便宜,她还小,她还小……   田桃细细的切好了葱花和姜片,看着铁锅被烧热,水珠都化作了丝丝白气,她就在锅里倒上一些花生油,舀了一勺糖放进去,用铲子来回搅动,看着冒起小泡火号差不多了,就把切好的肉块儿和葱姜一起放了进去,快速翻炒,一股肉香味儿四散开来。   “好香啊,还有点儿甜甜的味道,桃子,你做的肉菜,也是甜味的吗?”大铁匠终于调整好了身体状态,闻着香味儿,口舌生津,十分好奇的探头看向锅里。   五花肉原本是红白相间的颜色,而此刻,像是裹了一层蜜汁一般,又红又亮。   大铁匠觉得这简直太神奇了,用震惊而崇拜的眼神,看向田桃:“桃子,你是不是会变戏法?怎么肉一进锅就变成这模样了?”   桃子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肉块儿,并没看他,只是随口答道:“怎么了?不好看吗?”   “不是不好看,是太好看了,蔡阿婆炒出来的肉黑乎乎的,以前我娘炖的肉菜就是咸,好像没什么香味儿。师娘也爱做肉菜,但是,她做出来的肉白花花的,更难看。”大铁匠坐在小板凳上继续烧火。   田桃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这是跟我娘学的法子,用糖把红亮的颜色炒出来,一般人不会这种手法,咱们这边儿最传统的就是倒好多酱油,炖出来以后就是蔡阿婆做的那种黑乎乎的样子。其实如果要好吃,应该把肉先用水焯一下,不过,那样的话会浪费一些油。我觉得还是直接这样炒吧,虽然口感上差一点,但是不浪费呀。”   人家一片好心,替自己节省,大铁匠不好意思说桃子什么。可是,他心里是反对这种做法的,不就是浪费点猪油嘛,算得了什么,只要好吃就行了。   肉炒的差不多了,桃子给锅里加了水,让他少填些柴,小火慢炖,她就去忙着料理茄子。桃子并没有用刀把茄子切块或条,而是用小手一块一块的撕了扔进锅里。   大铁匠不解的问道:“用刀切,不是更省些力气吗?是不是你觉得刀太重,不好用。”   铁匠的职业敏感,促使他马上想到,给桃子打一把好菜刀。   田桃把面盆里的面又揉了揉,揪出一半放在案板上,准备擀面。“不是菜刀不好用,是这样撕出来的茄子更入味。   在他家碗橱里找出一根硕大的擀面杖,田桃把两个袖子都挽到了臂弯处,露出白嫩嫩的一截手臂。   娇俏的小姑娘,双手压着又粗又大的擀面杖,白花花的胳膊随着擀面杖前后移动,一块大面团儿很快就被擀成了一个大圆片。   田桃在面片上抹了些猪油,又撒上细盐,想放些用花椒大料可以自制的五香面,又怕大铁匠吃不惯这一口,索性放弃了,直接烙油盐大饼。   “好香啊,桃子,你那个饼怎么也这么香?一股肉味儿,我先尝一口。”头一张大饼出锅,松软软热乎乎的,放在了盖帘儿上。大铁匠沉不住气,伸手就揪了一块儿下来,烫得他连连吹气,飞快地扔进嘴里。   桃子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儿,娇声斥道:“你有那么饿吗?也不怕把舌头烫坏了,还有,你洗手了吗?”   挨了训斥的大铁匠,不怒反笑。高高兴兴的把嘴里的一口大饼咽了下去,走进自己卧房去洗手。   很快,田桃烙好了十张大饼,锅里的茄子炖肉也收好了汁,一掀锅盖,满屋子的肉香气更浓了。   大铁匠伸着两只宽大的手掌,在桃子面前晃晃:“瞧!我把手洗干净了,现在可以吃了吗?”   田桃忍俊不禁,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他换了一件斯文的长袍,不再像原来露着肌肉时那么强悍,给人的感觉,似乎变得魁梧又踏实稳重。   “霍大哥,你快趁热吃吧,尝尝我的手艺。不过,你也不要期望太高,不然,我怕你会失望。”桃子站在桌边,略略有点儿紧张,毕竟很久没有做过肉菜了,怕火号掌握的不好,有失水准。   霍沉急不可耐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肥而不腻,酥而不脆,甜而不粘,咸咸香香的,味道又浓又足。   “好吃,太好吃了,我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菜。桃子,你真是我的大恩人,能碰上你是我几辈子的福气!”铁匠激动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田桃抿着嘴轻笑。   “桃子,你快坐下吃啊,看着干什么,快吃快吃。”他招呼得十分热情,田桃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肉、菜、面都是人家的,自己的确是干了点活儿,可是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吃人家肉菜,终究不太好意思。   架不住铁匠一直劝,田桃终究还是坐下来,和他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窗外,大雨依旧哗哗的下着。一场秋雨一场寒,大街上空无一人,人们都躲回自家小屋里,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暖。   这顿饭,霍沉吃得心花怒放。茄子炖肉色香味俱全,大饼松软喷香,坐在他面前的小姑娘,被热气熏红了脸颊,像三月里灿烂的桃花,美不胜收。 第10章   吃完饭,桃子把锅里剩的肉菜盛出来,放进碗橱里,告诉铁匠,晚上热热吃。她拿起剩下的一块猪肉,继续切块儿:“霍大哥,我把这一块也帮你炒出来,多放些盐,应该能存放两天,你想吃什么菜了,就加些进去一起炖,照样很好吃的。”   霍沉吃了两张大饼,三碗肉菜,肚子饱饱的,感觉特别舒服。刚想点头说好,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抢过她手里的菜刀,切下两块肉:“桃子,一会儿你把这两块肉带回去,其中一块帮我做炸酱,另外一块拿给你弟弟妹妹吃。”   桃子扫了一眼那两块肉,大小上都差不多,每块大约有大半斤的样子。她平时在街上赶集,经常听到大肉陈吆喝,一斤五花肉大约在十六文到十八文之间。那一块肉看着不大,也有十文钱了。   “霍大哥,你要做炸肉酱,我可以帮你做。但是,你给我家的这块肉,我可不能要。”桃子接过菜刀,继续切肉块儿。   铁匠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白嫩的小手握着硕大的菜刀,一刀一刀的切下去。“桃子,你怎么这么跟我见外呢?你忙活了这一中午,帮我做了一顿这一辈子最好吃的饭,给你这么小一小块肉,你都不肯要,也太拿我当外人了。”   大铁匠转身坐在了小板凳上,耷拉着脑袋,心里十分难受。   “霍大哥,我不是……”   不等桃子解释,霍沉就抢白道:“你若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你替我算算,一把镰刀三十文钱,加钢刃的五十文,锄头和斧子卖四十文或者六十文。我这一天,能打上十来件,生铁是在官府买的,不过我也跟师傅学了炼铁矿石的手艺,也买了些铁矿石自己炼。打铁是个手艺活儿,其实原材料花不了多少钱,也就三成吧,你帮我算算,这一天我能赚多少钱?送你这么一小块肉,送得起送不起?”   桃子虽然不识几个字,但是做了两年小买卖,对算账却拿手的很,小九九也背得滚瓜烂熟。她飞快地一算,十分吃惊:大铁匠每天能卖五百文钱,纯赚大约三百文,十天就是三千文,一个月能挣九两银子啊。   天哪!简直不敢想。   自己卖小吃食,每天能卖上五六十文算不错了,面粉、油、糖都是要花钱的,刨了这些成本,他最多能赚十几文。有时卖不掉,剩下的多了,还有赔钱的风险,所以夏天她是不敢卖的。   她一个月也就能卖一千多文钱,纯赚三百文左右,大铁匠一个月的收入就能顶上自己三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总和。   桃子委屈哒哒的撅起了小嘴儿,怎么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男人,要不然,我也去学一门好手艺,像你一样能赚钱多好。”   铁匠倚在门框上温柔浅笑,看着一边切肉一边皱着眉头嘟囔的桃子。“桃子,你长这么美,就应该是个姑娘,将来嫁个好人家,哪还用得着你这么走街串巷的吃苦呢?”   他一提到“好人家”这三个字,不知怎的,桃子就想到了奶奶说的那个好人家,想到了肥头大耳的冯满。   “啪”的一声,桃子把手里的菜刀扔在了案板上,大铁匠吓的离开门框,笔直的站在那里,目光有点露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灶膛里燃着的木柴已经烧到外边来了,桃子抬脚狠狠的踢了进去,绷着脸说道:“我能养活自己,干嘛要嫁人,有钱了不起啊,我不想嫁就是不嫁。”   霍沉默默垂下了头,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蹲到灶台边继续填柴,沉默了许久,才小声解释道:“桃子,我不是显摆自己有钱,其实我也没钱,我就是觉得觉得你……你特别好,不应该……”   他越焦急想解释,越不知说什么好,心里也有几分委屈。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呢,他并不想惹桃子生气的。   桃子炒好了肉,添上水,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神情凄然的说道:“霍大哥,你不用解释了,我没说你。”   “哦。”霍沉应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就在那里闷头添柴。直到桃子跟他说,别添了,再添肉就炖糊了,他才默默放弃了这单一的行为,改成坐到门槛上,委屈哒哒的看着桃子。   他忽然发现,自己挺怕桃子生气的,她一生气,他心里就堵得慌,不知说什么好。   田桃炖好了肉,收拾完厨房,就找水洗手。问他哪里有去油的皂角粉,他指了指自己卧房的方向。   田桃稍稍纠结了一下,就走了过去,撩起门帘儿进屋,在水盆里洗净了手,见他的白色棉巾有点儿发黑,就换了一盆清水。把棉巾泡进水里,用皂角粉打了一遍,细细的搓洗干净,又用清水涮过,才擦净了手,把棉巾搭在盆架的横梁上。   外面的雨已经小多了,打着伞走应该没什么问题,桃子觉得时辰也不早了,应该趁天色尚且发白,赶紧回家去,再晚恐怕就要天黑了。   霍沉用盘子端着两块肉,跟她一起走进了前面的铁匠铺,把肉放在她篮子里的草纸上,识趣儿的没敢再说肉的事。只小心翼翼的说道:“下雨了,路上湿滑,会踩一脚泥的,我用马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谢谢你!”   “桃子我送你吧,不费劲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话没说完,就见桃子转过脸来,撅着小嘴儿瞪了他一眼,吓得大铁匠不敢再说了。   田桃儿觉着霍沉这人哪儿都好,既热情又仗义,大方不计较,可就是有点儿太热情,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也不想想,这样赶着马车送自己进了村,村里人会怎么说,爹娘会怎么想,这算怎么回事儿呀!   粗线条的大铁匠确实没想到这些,只是简单的顺着心情走,既然人家不肯,他也没有强求,把自己家里最好的一把大伞拿给她。送走了桃子,继续叮叮当当的打铁。   今天的雨下的太大了,桃子走在路上的确挺费劲的,路面湿滑不说,一脚下去,如同陷在了泥坑里,拔都拔不出来。她十分艰难的走回家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桃子娘正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见闺女回来,赶忙迎了上去:“你没淋雨吧,可千万别想染了风寒呀,来,快进来。娘已经把炕烧热了,你赶紧躺到炕头上,捂热身子。”   田桃儿心里一暖,有人疼的感觉真好。她进了卧房,赶忙脱掉湿透了的鞋袜。沾了一大片泥巴的裤管和裙摆都说明,这趟路走的有多么不易。   一边走着,她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雨下的这么大,路上恐怕一两天干不了,她没办法再去卖撒子了,本来就挣不了几个钱,总不能为了这个再毁坏一双鞋吧。而且这样的路,村里人都不会到镇上去,她的生意也好不了。   “桃子,这是你买的肉吗?”叶氏收拾篮子,发现了盖布下面的两块肉。   桃子用热水泡着脚,感觉很舒服,扬声朝着厨房说道:“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让我帮他炸肉酱用一块,另外一块就送给咱们家了。”   叶氏赶忙走了过来,看着桃子的眼睛道:“孩子,你可不能占人家这种小便宜,俗话说的好,占小便宜吃大亏。就算咱们家缺肉,也不能干这种事儿,会害了你的。”   田桃眸光清亮,坦然的摇了摇头:“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做那种占小便宜的事。这是人家诚心诚意给的,我也想过了,咱们家不能白要他的肉。可以送他一些其他的吃食来交换,他是因为我卖的撒子糖枣好吃,所以觉着咱们家的厨艺肯定就好。今年红薯和花生都收的不少,我可以拿一些送给他。娘,你腌的咸菜也好吃,多给他点儿,回头您不是还要腌酸菜么,我也给他带一些去。总之,不能白要了人家的东西。”   洗完腿和脚,田桃吃了一个小豆包,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她这里睡得香甜,却不知道,大铁匠在炕上翻来覆去,如烙饼一般。被隔壁传来的嗯啊声所扰,满脑子想的都是桃子。 第11章   霍家西邻是王桥,他跟霍沉同岁,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十几岁的时候,拜了把兄弟。家里的格局和霍家差不多,只不过他家是三间土坯房,前院的三间门脸儿租给了一个卖布的开布店。他每日比较悠闲自在,除了侍弄家里的三亩地,就没什么旁的营生了。靠着地里的收入和门面房的租金,一家四口日子过得倒也不赖。   王桥十八岁成亲,到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住在西屋里。他和媳妇住东屋,和霍沉只有一墙之隔。   王桥年轻又贪嘴,急着想生儿子,前些日子天气热还好些,小两口一亲热就是一身汗,也就草草了事。可是今天下了大雨,天气凉爽的很,孩子睡下以后,两口子可着劲儿的折腾。   王家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孩子,早就过了羞涩腼腆的时期,她并不做什么营生,只是在家看孩子,所以,晚上精力充沛。两口子在凉爽的秋夜里越战越勇,那挠人的动静隔着一道墙,飘飘悠悠地传进霍沉耳朵里。   这可苦了打光棍的霍铁匠,他气哼哼地瞪了墙壁一眼,怀疑当初盖房子的时候是不是空着砖缝,没有糊满泥。   “哦……啊……这个死鬼,力气太大了,我的命,快要被你撞没了……”   “我就是要你的命,要你丢了魂儿,哈哈哈……”   霍沉听了不服气的皱皱眉:就王桥那小身板,瘦的跟小鸡子似的,能有多大劲儿?等我以后娶了媳妇,我……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中桃子的身影,被雨水湿透的薄衫,紧紧贴在细软的小腰上,湿哒哒的勾勒出诱人的曲线。水珠沿着腰窝滚落到翘臀上又流到大腿根……   “呼啦”一下,薄被被顶了起来,大铁匠下意识的伸手一捂。之后,自己在暗夜中尴尬的笑了笑,左手缓缓放了下来,右手却没有离开。   她又不在,有什么可紧张的?   大铁匠暗骂自己没出息,人家都走了半日了,满脑子想的却还是她。隔壁的动静越发激烈起来,他抽回右手,和左手一起捂住了耳朵,紧紧闭着眼,想把这恼人的声音挡住。可是没有用,他捂得越紧,那声音在他耳朵里响的越厉害。   不仅仅是耳朵,那可恶的声音沿着全身游荡,令他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安分的动静,越发燥热难耐。大铁匠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想着这样或许能压制住。他拉起被子蒙在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都快不透气了。   可是,还是没有用。脑袋里田桃的影子越发清晰,仿佛就站在厨房里烙饼,灵巧的小手挽着面花一般,一张大饼瞬间就成了。   不想了,不想了……   他拼命警告着自己,不能这样对待人家,人家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呢,好心帮自己做了一顿饭,怎么能暗中想这种事。   霍沉翻了个身,睁开眼盯着房顶。想想蔡阿婆蒸的馒头吧,这样或许就能忘了田桃。可是,当一个个大馒头的影子在脑海中盘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桃子鼓鼓的胸口。   这是疯了吗?霍沉无法忍受如此龌龊的自己,干脆从炕上爬起来,想用冷水洗把脸,这样或许会好一些。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宽松,只穿了一条短短的亵裤,撩起水盆里的清水在脸上呼噜一把,在脖子和肩膀上也抹了抹。取下棉巾从上到下一擦,连带着胸前也蹭了蹭。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袭上鼻端,是清新的皂角香味,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飘渺的味道——是桃子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今天桃子用这条棉巾擦过手,她还把它细细地洗了,所以这上面既有皂角清香又有桃子的味道。桃子究竟是什么味道呢?他说不清,就是觉得甜甜的,软软的,又香又馋人。   隔壁传过来一声高亢的尖叫,大铁匠再也憋不住了,一手握着桃子洗过的棉巾,一手纾解难耐的燥热。   完事之后,他用棉巾擦净了,扔进水盆里,打算明天再洗。隔壁终于安静了,大铁匠也没那么难受了,躺到床上,心里有些后悔。   刚刚整个过程,他都想着桃子娇俏的小脸,脸上甜甜的酒窝,还有湿哒哒的腰臀,简直是太对不起桃子了。还用了她亲手洗过的棉巾清理,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啊。他有点后悔用那条棉巾了,明天洗过之后上面就没有桃子的味道了。   下次,桃子还肯不肯来后宅做饭啊……   在纠结和畅快中,大铁匠逐渐进入了梦乡。第二天,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竟然在太阳晒到窗棂之后才起来。他把剩下的大饼和肉菜热了热,吃过之后就去前边铺子里开门,打开封着火的八卦炉。   铁条烧热之前,他跑到门口看了好几次,既想见桃子,又怕见到她。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昨天晚上的事桃子不知道、不知道,一定要自然一点,千万别心虚,别脸红,会被人怀疑的。   打好一把斧子之后,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可是还没有见到桃子的身影。叮叮当当的打几下,大铁匠就侧耳听一听,可是始终没有听到小姑娘甜甜的叫卖声。难道是今天自己起的晚了,她已经从门口过去了?   到了正午时分,大铁匠已经没心打铁了,坐在门槛上,左顾右盼。今天不是赶大集的日子,街上人不多,对面大肉陈的铺子前面没有顾客,大肉陈就扯着嗓子找霍沉唠嗑:“大沉,昨天谁给你做的肉菜呀,香死个人儿嘞,下着那么大雨,俺都闻到香味了,一般人可没这手艺。”   没人提起还好,被人一提,他心里更加发毛了。是不是自己无意中惹桃子生气了,所以她不肯来了?   霍沉板着脸抬起头来:“香是因为你家的肉好,跟手艺有啥关系,你管谁做的呢,问这么多,是不是下次不想卖肉了?”   大肉陈嘿嘿地笑了起来,他的确是有点好奇,猜着霍沉是不是有个相好的了,可是这种无聊的八卦跟卖肉比起来自然不值一提。见他不想说,便识趣的打圆场:“就是,我家猪肉就是好,炖一锅香一条街,快来买呀。”   霍沉转身进屋,到后宅把桃子炖好的肉舀了一大勺出来,在锅里热了热,也没放别的菜,就着剩下的大饼吃了,一边吃还一边探头瞧着铺子,等待着那个娇小的身影。   这次吃的是纯肉,没放茄子,按理说应该比上次的更香。可是他没觉得好吃,甚至还不如桃子上回拿来的咸菜好吃呢。   大铁匠一个人吃的不痛快,此刻,田桃家里却是欢乐无比。   自从过了年就没吃过肉了,田家的孩子们都坐在板凳上热烈地期盼着肉菜上桌。昨天晚上,叶氏没做那块肉,一是怕孩子们晚上吃多了存食,二是最辛苦的大闺女睡着了,她想让桃子也能吃上刚出锅的肉菜。   田满仓一进家门就闻到了喷香的肉味,看看围坐在饭桌旁,满脸期待的孩子们,诧异地看向妻子:“你买肉了?”   “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给桃子的,咱们家拿别的东西交换。你回来就好了,快洗手吃饭吧,几个小馋猫早就等不及了。”叶氏笑着把锅里的肉菜盛出来。   田满仓并无喜色,只疑惑地看向女儿:“桃子,谁会送肉给你呀?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你可别上了人家的当。”   闺女一个人去镇上卖货,他本就不放心,不过这两年日子紧巴,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多加叮嘱。闺女性子沉稳,不贪小便宜,他也不是特别担心。可是镇上并没有什么大财主,谁家的肉都不够吃,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的给桃子送肉呢?   田桃看出了爹爹的担忧,就坦然说道:“是一个经常买我撒子的老主顾,知道咱们家手艺好,给了我两块肉,让我拿一块给他炸肉酱,另一块送给咱们家吃。我和娘商量好了,不白要他的肉,拿别的吃食补贴他。”   田满仓还是不放心:“你说说是哪一家,这些年我没少给镇上的人家盖房子,也认识不少人。”   田桃本来不想说霍沉的事,毕竟他是个光棍汉,瓜田李下的,总有点说不清。可是她不能骗爹娘,而且也骗不过去,家里有女人的,谁会费钱让别人家炸酱呢。   “是铁匠铺的霍铁匠,他娘没了,也没成亲,他自己不会做饭,所以才教我帮忙的。他是个实在人,还帮了我……”田桃差点把借钱的事说出来,赶忙闭了嘴,见叶氏端了肉菜上来,就改口道:“爹,快来吃饭吧,蔡阿婆说霍铁匠是好人,您就放心吧。”   田满仓这才转身去洗手,一边洗一边说道:“这个小霍铁匠我以前见过,他们家的房子还是我们这个盖房班子盖的呢。他家的人呀……”   叶氏拿着筷子递了过去:“你快来吃呀,说别人做什么。”   叶氏不认识霍家人,不感兴趣,田桃却有点好奇。在爹爹心目中,霍家人怎么样呢? 第12章   “爹,那你觉得霍家人怎样啊?”田桃昨天已经吃过不少肉了,就想把今天为数不多的几块肉留给家里人吃,她选了一块炖的肉汁满溢的冬瓜放进嘴里。   田满仓也夹了一块冬瓜,虽然不是肉,但是满满的都是肉的味道,也已经很解馋了。吃完之后,才不疾不徐的说道:“老霍铁匠是个实诚人,脾气挺好的,就是有点儿蔫,不爱说话。他媳妇人也不错,只不过做饭太难吃了,给他家盖房子那些日子,顿顿都有白面馒头,但是菜有点难以下咽。”   田桃抿嘴乐了,难怪大铁匠一边吃肉菜,一边连声的说好吃,看来是从小没吃过真正好吃的菜。   叶氏见大闺女不舍得吃肉,就夹了两块儿放到她碗里:“桃子,快吃两块肉,必定是你卖货的时候待人和气,人家才肯跟咱们来往的。这两日,你就在家里好好歇歇,初九集上再去吧。”   田桃不敢说自己昨天在大铁匠家吃了一大碗肉,只能默默的把碗里的肉吃了,心里有点儿小愧疚。她埋头吃饭的时候,听到爹爹继续说道:“可惜呀,好人没好报,老霍铁匠两口子人都那么好,却早早的走了,留下小霍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而且,当时给他盖那房子是要当婚房用的,谁知却被女方给坑了,这都七八年过去了,小霍年纪应该也不小了,是个挺好的小伙子。如今不肯找媳妇儿,估计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田桃一听这话,又来了兴趣:“爹,怎么定亲还能坑人呢?我也瞧着霍铁匠人不错,家里又有好几间青砖大房,还有门面有手艺,怎么会娶不上媳妇呢?”   “他不是娶不上,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就给他说了门亲,后来我听说,那女的好像是跟着一个算卦的跑了,把小霍给坑了。为这事儿,老霍铁匠找到女方家去理论,却被他哥强词夺理的骂了一顿,据说当时在大街上,老霍捂着心口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睁开眼。小霍铁匠亲眼看见老爹为了自己的事儿被活活气死,能受得了吗,当时就把女方大哥腿打折了,被抓进了大牢。听说那铁匠娘子又要料理丧事,又要托人上下打点把儿子救出来,赔了那家不少钱,最后私了了。为这不仅赔光了家底儿,还一病不起,过了没几个月吧,就也撒手西去了。”   一直埋头吃肉菜的田柳见肉没了,这才抬起头来,咬了一口馒头恶狠狠说道:“我要是霍铁匠他娘,我才不死呢,我怎么也得看着恶人先遭了报应再死。”   二闺女从小就刁蛮泼辣,叶氏无奈的扫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你以为人家想死啊,人家儿子还没成亲呢,也没抱上孙子呢,肯定想活着,那不是因为身子有病没办法么。”   田桃没说话,却心有戚戚然。原来大铁匠还有一段这么惨的经历啊,以前觉得他那么壮硕,挺可怕的,现在想想,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吃完饭,桃子在家里帮娘干了点家务,只等着初九集上再去卖撒子糖枣。   她这里轻松自在,大铁匠那儿却已经百爪挠心。   等了一整天,也不见桃子的身影,霍沉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了底,打铁的时候都不太专心了。   晚上隔壁又传过来吵人的动静,他恶狠狠的瞪着墙壁一眼,抱起铺盖气哼哼的到了隔壁房间:我惹不起,躲得起还不行吗?   可是隔壁这一间紧挨着厨房,能闻到桃子炖好的那些肉香味儿,让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桃子。浑浑噩噩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铁匠就起来了,想早点儿打铁干活,让身体的劳累驱散心头的迷雾,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往外张望,打铁的间隙会侧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分辨有没有那甜甜的撒子糖枣叫卖声。   直到黄昏时分,桃子的身影也没出现,今天不是集,来拿农具的人不多,他挥舞着大铁锤吭吭的砸了一天,为的是晚上累了能睡个好觉。   大铁匠正要收摊关门的时候,隔壁蔡阿婆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大沉哪,前几天阿婆就想着给你张罗个对象呢,今天刚好有了一个合适的。她们娘俩在我铺子里打酱油呢,刚才我已经把意思跟他们说明白了,人家也愿意相看相看。这样吧,你现在跟我过去。看得上,看不上的,咱见个面,你看成不?”   霍沉手上一松,大铁锤“当”的一下掉落在铁砧上,把蔡阿婆吓得一抖。   霍沉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是静下心来想了想,又觉得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之前蔡阿婆问过自己的意思,当时是自己亲口同意的,而且确实也该相个亲,找个媳妇了。要不然心里头总惦记着人家桃子,晚上受不了的时候,也想着人家,分明就是暗中占人便宜。   这样的事儿,想想就觉着亏心。   “行,阿婆,我洗完手,这就过去。”铁匠沉声应了,脸上却并未见什么喜色。   “哎!不着急,要不你就去后宅换身干净衣裳,免得让人家挑理。”刚才大铁锤一响,蔡阿婆见他满脸的不高兴,以为他不想去相亲,心里正暗自叨咕着:这孩子,真是可怜,被上一个对象给坑了,眼下都不想相亲了。   霍沉在淬火的大水桶里洗了洗手,用棉巾擦净了,就大咧咧的往外走:“不用穿衣裳了吧,反正都是咱们镇上的人,谁还不认识谁呀。打扮的太刻意了,反倒让人笑话。”   他懒得去换新衣裳,不就是相个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进了蔡家的酱油铺子,首先看见蔡老爹站在柜台后边,往一个瓷瓶里灌散装酱油。打了声招呼,铁匠就接着往里走,见八仙桌前果然坐着母女俩,母亲她认识,正是谢记包子铺的老板娘。   “谢大婶。”作为晚辈,霍沉觉得自己应该先跟人家打个招呼。   谢大婶身材富态,大圆脸,一看就是平时肉包子敞开了吃的,说话嗓门也粗,一个人搬一大笸箩包子毫无费力。   “大沉,乡里乡亲的,就甭绕弯子了,刚才蔡阿婆也跟我说了,咱们两家都是镇上数得上的富户。刚好门当户对的,这是我家闺女谢圆,平时都是在后厨忙活,不让她上前头铺子里来,你没见过,也是个有力气能干的孩子。大婶知道,你也特别利索能干,这一天能打多少把镰刀啊?”   “十来把吧。”霍沉扫了一眼她家闺女,还真是长得随娘,也是虎背熊腰的模样,配上一张大圆脸,难怪叫谢圆,是够圆的。   霍沉心里挺失望的,这姑娘长得不如桃子好看就算了,也不如桃子白,看着傻呵呵的,还不爱笑。有力气有什么用,力气再大能比自己力气大吗?他是找媳妇儿,又不是找学徒,媳妇儿就该找桃子那样了,而不是……   霍沉暗自甩了甩头,桃子,桃子……怎么满脑子都是桃子呢?人家小姑娘才十四,还没及笄呢,可自己都这么老了,比人家大了十来岁,实在不好意思老牛吃嫩草,还是忘了桃子吧。   想到这儿,霍沉抬起头来,又看了谢家母女一眼,却还是看着别扭,只得转头看向一旁。   谢大婶只当是年轻的小伙子抹不开脸,也没往心里去,只继续追问道:“一把镰刀能挣多少钱呀?你这一天不少挣吧,是不是一年四季老这么多活,还是只有秋收的时候活多?一年攒下来的钱,是不是够买好几亩地了?”   霍沉越听越觉得厌烦,这是相人呢,还是相钱呢?要是光看钱,这亲不成也罢,万一以后自己老了,干不动了,挣不了钱了,是不是就得被她家闺女嫌弃。   铁匠此刻对别人问他收入的事儿非常不高兴,却忘了前两天他自己非常主动的告诉桃子,每天能打多少铁器,纯赚多少钱,还非要送给人家一块肉。   谢大婶问完了话,见铁匠不回答,也没什么反应,气氛一时陷入尴尬,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蔡阿婆赶忙过来打圆场:“大沉哪,你大婶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没听清?”   霍沉忽的一下站了起来:“阿婆,我那还有几件要紧的活没干完呢,我先回去接着干了。”他起身走了两步,出于礼貌,又回头对谢圆娘说道:“大婶,我今天活忙,就不能陪您在这聊天儿了。”   蔡阿婆一看这事儿就是没成,赶忙追了霍沉出去,到了铁匠铺里,才小声说道:“大沉,按理说,头一次相亲她是不应该问你挣多少钱。但是,人家不也是为孩子考虑么,而且谢家有钱,不会贪图你的财产,说不定,嫁妆也会陪送不少呢。”   “阿婆,您就别劝了,她家的闺女我不稀罕。我挣的钱多钱少跟她没关系,没必要这么刨根问底,他们家有没有陪嫁我也不在乎。我是个男人,自然能养得起老婆孩子,要是我看上眼的姑娘,没有嫁妆我也乐意娶。”铁匠沉着脸,眉头紧皱。 第13章   蔡阿婆还想再劝劝,忽听门外有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过去,正是谢家母女。   当即,老婆婆就怒了,抬脚就要出去跟谢大婶理论,被霍沉一把拉住。   “阿婆,这种人没必要跟她计较,今日认清了她的真面目,不是挺好么?免得以后夜长梦多。”霍沉不想因为婚事发生冲突,毕竟,之前的记忆太过沉重。   蔡阿婆气得呼呼直喘:“这谢家娘子,的确是个火爆脾气,我原以为是因为做生意,不得不泼辣一些。如今才知道,竟是个不讲道理的,这相亲本就是自愿,成与不成都有可能,人家不乐意了,怎么能骂人呢?”   霍沉劝解了两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蔡阿婆一再表示是自己太心急了,没有好好的筛选,下次一定要千挑万选,先看好了人品模样,再给霍沉介绍。   送走了热心的蔡阿婆,大铁匠继续叮叮当当的打铁,这件事儿他不怨别人,而且他也知道,在大营镇想找个合适的不容易。一般的姑娘们十五六岁就嫁出去了,如今他都二十三了,年龄太小的不合适,年龄大的不好找。算了,慢慢来吧,就这么打着光棍,也挺好的。   黄昏时分,霍沉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打光棍不错。到了晚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隔壁的动静一响起来,大铁匠继续百爪挠心。从棉被的针脚缝隙里,抠出两个小棉球,塞在耳朵里,才稍稍的好了一些,勉强睡了过去。   初九早上天气不错,大铁匠早早起来,开了铁匠铺的门,习惯性的站在门口探头,向田家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嘿!那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来了!   霍沉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时没有发现对面的大肉陈也开了铺子门。“铁匠,笑什么呢,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儿跟咱们都说说呀!”   霍沉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失态了,抬起手以拳掩面,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天:“今天天气不错,看来赶集的人肯定多,又要大赚一笔了!”   大肉陈哈哈大笑:“是啊,是啊,前两天雨后路滑,满街是泥,村里都没人来了,你看看今天,这才一大早,四里八村的,都往街上涌呢。”   成功转移了大肉陈的注意力,铁匠暗自得意,大声说道:“大叔,你今天好像格外高兴啊?”   “哎呀,哈哈哈,被你看出来了……大沉,我跟你说呀,我儿子陈敏达,今天参加乡试去了,是秋闱的头一场,我有一种感觉啊,这次肯定能考上。”   霍沉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田桃过来的方向,见她已经走近了,就不敢再站在门口和旁人说话,怕田桃不好意思进门。于是,顺情说了两句好话,也预祝敏达兄弟金榜高中,便回了自家铺子里,举起大锤装模作样的继续打铁。其实,眼神一直飘在门口处。   “霍大哥,肉炸酱炸好了,我给你送来了。还有一包,煮好的花生,是我亲手煮的,你尝尝吧。”田桃笑吟吟地进了铁匠铺。   大铁匠把大锤一扔,憨憨的笑着走了过来:“桃子你来啦,前两天怎么没来呢?”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不想露出什么破绽,可是当看到桃子娇俏小脸儿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他所做的,对不起桃子的事儿。   铁匠满脸通红。   “那天雨下的太大了,前两天我们村子外边的地上都是泥,还没晒干呢,根本走不了路。镇上的路比较硬,应该早就没事儿了吧。”桃子低头从篮子里取出一大罐子炸酱,并没有看到他不正常的脸色。   “这么大一罐酱,你拎过来很重吧。”铁匠有点儿不好意思,只不过给了人家那么一小块肉而已,人家给了这么一大坛子炸酱,还大老远的拎了过来。   田桃的确累得手臂有点酸,不过尚能坚持:“没事儿,不就是点炸酱么,我又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女,干这点活算什么?”桃子把东西放好,就拎着篮子快步的往外走:“霍大哥,你忙着吧,我先走了,两天没卖货了,今天估计能多卖些。”   “哦,”铁匠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追着田桃走了两步:“桃子,你先去卖吧,到中午卖剩下的,你就拿过来,我还想吃呢。”   桃子一听就乐了,太好了,今天做得多,就怕卖不完呢。打铁匠饭量大,他一买就得十文二十文的,有他接着,就不怕这篮子里的货剩下:“好,我一会儿回来。”   桃子回眸一笑,大铁匠就傻愣愣的,呆在了门框边。眼神追随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没说话也没离开。   对面大肉陈看见了桃子,朗声喊道:“桃子过来,今天大叔要多买些货。”   “好勒,大叔,你要多少?”桃子特别高兴,怎么今天才一来,一个个儿的都要多买呢。   “大叔要买一些供奉财神爷,六六大顺,这样吧,把你的小吃食每样给我来六个。”大肉陈豪气的把手一挥。   田桃乐的合不拢嘴,清脆的笑声传进霍沉耳朵里,挠得他痒痒的。   “大叔,我给您包好了,一共四十二文,收您四十文好了。财神爷吃了这么香甜的东西一定很高兴,肯定会多多照顾你生意的。”桃子嘴甜,别人买了她的东西,她都会尽量说上几句吉利话,讨人家高兴。   大肉陈神态夸张地摆了摆手,扯着嗓门说道:“我供奉财神爷可不是为了让他照顾我卖肉摊的生意,是为了让他老人家照顾儿子陈敏达高中举人呢。”   他这句话其实并不是单单说给桃子听的,是想让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他儿子考举人去了。   铁匠铺旁边的布庄老板是读过书的,当即笑道:“保佑孩子中举人,怎么能拜财神爷呢?得拜文曲星才行。”   大肉陈不服气的一梗脖子:“文曲星能管个屁用,考举人是为了当官,当官是为了光宗耀祖发大财,最终不还是财神爷要管的事儿么?”   乡亲们全都大笑起来,农家人就是这么直接,说话都不会拐弯的。   田桃聪慧的很,赶忙随声附和着大声说:“哎呀大叔,以后敏达大哥要是当了大官儿,那您可就是官老爷他爹了,不得了啊,不得了。”   “哈哈哈……”大肉陈高兴的哈哈大笑,满脸的喜悦,开心到骨子里。   霍沉瞧着有点儿落寞,大家常说人生的两大喜事便是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陈家期盼的金榜题名或许在这个秋天就能实现了,而自己所期盼的洞房花烛,又能在什么时候实现呢?   这个集,大家都十分忙碌,田桃头一笔生意就卖出去了四十文,剩下的四十文,自然在午饭之前就卖光了,没给大铁匠剩下。   桃子回到铁匠铺的时候,和他一起进门的有三个农家汉子,他们是来取镰刀的,而霍沉正趁着铁条烧红烧软的时候,想要赶一件锄头出来。抹一把额头的汗,对田桃说道:“桃子,台案上那三把镰刀是他们的,你帮我收九十文钱吧。”   “好。”桃子乖乖的应了,把篮子放到一旁,接过三个汉子递过来的铜板,认真的数过,放到了钱匣子里。   刚送走这三个客人,又有两个来取锄头的,桃子照样帮忙收了钱,让他们把打好的锄头拿走。   霍沉手里的这一个也完工了,扔进大水桶里淬火,欢喜笑道:“桃子,有你帮忙收钱真好,我就可以专心的打铁了。你不知道啊,每到集上的时候,这些人一来取货,我就得跑到那儿去数钱。有时候铁条刚刚烧到的火号,收完钱再回来,就凉了,不得不重烧一回。”   田桃温柔的笑笑,没有把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只轻声说道:“霍大哥,今天生意好,我就把撒子糖枣都卖完了,没给你留。对不起啊,一会儿我回家接着做,做好了就给你送来,你看成吗?”   小姑娘声音轻轻的怯怯的,生怕他不乐意似的。大铁匠豁达一笑,其实他本来也不是非吃不可,是怕桃子太辛苦,饿着肚子卖货。本意是想替她包圆儿的,见她这么早就卖完了,也替她高兴:“你不用专门送一趟了,难得今天卖货卖完的早,早点回家歇着吧,明天不是集,肯定能剩下。到时候,你把剩下的拿来给我就行。”   “哎,好!”小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两只大眼睛像两个弯月亮,甜甜美美的。   “桃子,那什么……家里的大饼吃完了,肉菜也没有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帮我做一回呀?”铁匠挠着头,厚着脸皮说道。   他知道桃子脸皮儿薄,上次下大雨没人来,她肯帮他做。今天,就算人家勉为其难的帮自己做了,其实心里也是不乐意的。   其实铁匠已经纠结了一上午了,心里面特别特别想桃子帮他做午饭,可是又担心被拒绝。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盘算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就怯怯地看着桃子,眼神中满是哀求。那样高大壮硕的男人,却一脸可怜相,忐忑的等待着桃子回答。 第14章   今天这个集上人太多,桃子不想去他家后宅。她咬了咬唇,打算拒绝:“霍大哥,我……”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大铁匠可怜巴巴的模样。桃子忽地一下心就软了,因为想起了爹爹的话,以前大铁匠被人欺负过,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娶媳妇了。桃子觉得霍大哥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老天爷不应该这样惩罚他。   “霍大哥,你想吃什么呀?”田桃轻声问道。   “桃子,你愿意帮我做呀!”大铁匠喜出望外。   田桃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不过,你别让人到后宅来。”   “好好,我把门锁上,不做生意了,谁也进不来。”霍沉大步走过去,就要关门。   “别呀,”田桃赶忙阻拦:“赶大集的日子你锁着门,人家得怎么想?”   铁匠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挠了挠头,嗫嚅道:“那……那你说怎么办呀?我都听你的。”   “你照常做你的生意,不是有个人还要来拿锄头的吗?你等着他就是,我给你擀点面条儿吧,刚好有炸酱,搭在一起做成炸酱面也挺好吃的,再给你烙几张饼,明天给你带几颗水灵的大葱过来卷着吃。”田桃把篮子挎在胳膊上,抱起早晨放在这里的一坛子酱,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口,见空荡荡的没有行人,这才快步往后面走。   其实大铁匠并不想在这里看铺子,他也想去后宅,亲眼瞧着桃子做面条,就追到了后门口喊了一声:“桃子,一会儿……”   甜桃回眸,撅着小嘴怒瞪了他一眼:“你喊什么,怕别人不知道啊?”   大铁匠吓得一下子就蔫儿了,他不想惹桃子不高兴,只是想问问她锄头被人拿走以后,街上赶集的人也少了,他是不是可以锁上铺子门,去后宅帮她烧火。   捱了小姑娘娇俏的一眼瞪,他心尖儿上颤酥酥的。不敢再多话,趁她没有改变主意要离开的时候,赶忙转回身去,拿起铁锤当当的随便砸了几下,好像很忙的样子。   田桃的确有点恼,这人怎么心这么宽呢?就一点儿都不明白,自己来他家后宅不合适吗?虽然有点小小的生气,但是心里终究还是对他的心疼多一点,谁让他人又好又可怜呢。   进了西屋的门,她稍微一愣,原本炕上的铺盖不见了。田桃不由得心中纳闷,这家伙怎么还经常换房间呢,往东边一走,发现他的铺盖卷放在了这一间里。这一下桃子似乎明白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两天明显的有了秋的感觉,夏天的燥热已经离去,看来铁匠体格再壮,也想睡热炕头儿啊,这间屋离厨房近,火炕肯定比西边那间要热乎。   田桃舀水和面,很快就做好了一盖帘儿的面条。知道他饭量大,桃子把面条煮了一大锅。   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面条,从水里随着滚沸的水花浮上来的时候,桃子用木筷搅了搅,满屋子氤氲的热气越聚越多。   大铁匠站在火炉前,侧对着后院,表面上看,他是在瞧炉火中的铁条烧的怎么样了。其实,他偏着头,丝丝缕缕的目光都飘向了后宅中那个娇俏的身影。   房顶上冒起炊烟,厨房里被热气充满,大铁匠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这是家的感觉。   他回到这个家快两个月了,虽然屋子里的摆设都没有变,可是爹娘都不在了,就算每天都赚很多钱,他仍然感受不到温馨快乐。   上次桃子炖肉菜的时候,他也很开心,却没有像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院子大,又隔着窗纱,其实他也看不清桃子那张娇美的小脸儿。可是他知道,姑娘就在里面,正在为他的午饭忙来忙去,偶尔会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他的心里就是一阵悸动。   “霍铁匠,我刚才订的锄头打好了吗?”一个粗实的汉子走了进来,对着大铁匠的背影说了一声。见他却没什么反应,那人不得不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拍他肩头:“霍铁匠……”   霍沉满脑子胡思乱想,没注意到有人突然拍了一下自己。他吓得猛一回头,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大手狠狠地抓住那人手腕,差点儿把人摔在地上。   “霍铁匠……你,你怎么了?”那汉子也被他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霍沉甩甩头,从神游的思绪中把自己拉了回来,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你是来拿锄头的吧?已经打好了。”   他把新打好的锄头交给农人,收了钱,就跟随着那人的脚步,把他送到了大街上。农家汉子十分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让他回去,觉得这大铁匠特别热情,居然还把自己送到了大街上。   其实,霍沉只是想看看街上到底还有没有赶集的人。左右一望,他特别高兴,大街上空荡荡的,已经没几个人了。铁匠大步走回铺子里,把两扇大铁门一关,没有在里面上门闩,就径直的走向了后宅。   “桃子,集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拿锄头的也拿走了,我没锁门,只是关上了,我在这里瞧着,过一会儿万一要是有人来,我就赶紧去前头照应,若是人家问起,我就说在后宅吃饭呢,你看这样行吗?”大铁匠眸光晶亮,满是期待。   那么高大壮硕的男人,身上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却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儿,用忐忑的眼神瞧着她。回想起当初,自己被他吓的几乎不敢说话的时候,田桃扑哧一下笑了:“有什么不行的,刚好面条熟了,我还想去前边儿叫你呢,快吃吧,我给你过一下凉水。”   得到了姑娘允许,大铁匠特别高兴,嘿嘿地笑着凑了过去,近距离地瞧着她。两只白玉般的胳膊,嫩软的小手,右手握着一个笊篱,左手扶着一个大木盆,捞起锅里滚沸的面条,盛进大木盆里。   白色的水蒸气随着她的动作飘飘荡荡,桃子娇俏的小脸儿被熏染的比三月桃花还要美艳。铁匠看的醉了,心中暗想:若是桃花能吃,恐怕也不如桃子的脸蛋儿更香甜。   田桃把面条过了凉水,用筷子捞出一大碗,舀出两勺炸酱放到面上,把碗捧到八仙桌上:“霍大哥,快来尝尝好吃吗?”   身后没有动静,田桃疑惑地转过头去,就见大铁匠一脸云里雾里的表情,傻乎乎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大哥快来吃呀,你想什么呢?”桃子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珠。   丢了魂一般的大铁匠,却忽然反应过来,一阵风似的冲向最西头的房间,用皂角粉细细地洗净了手,捧着干干净净的棉巾给田桃递了过来:“桃子,让你受累了,你擦擦汗吧。这棉巾,我早晨洗过好几遍的,是干净的。”   “嗯。”田桃不客气的接过来,拿起棉巾擦汗。   大铁匠缓缓坐到椅子上,瞧着这条有故事的棉巾在她额头、鬓角、下巴上缓缓滑过,那天晚上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地并紧了双腿,痴痴地看着桃子,自言自语般说道:“桃子,你真好看!”   田桃小脸一红,垂下头,掩饰脸上的不自然,而嘴角却翘了起来,哪个小姑娘不喜欢被人夸呢?而且她知道,这个铁匠并不是存心调戏人的臭流氓,是真心真意的在夸她。“你到底吃不吃呀?刚才还说饿呢,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做熟了,你又不肯吃。你要是这样,那我下次就不做了。”   “我吃我吃,谁说我不吃了,我都快饿死了。”霍沉捧起大瓷碗,挑起满满一筷子,大口吃了起来:“嗯,香!真香!好吃,太好吃了!”   桃子知道自己做面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被夸好吃也是在意料之中,却对他那一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俊不禁,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筷子,娇嗔的说道:“你这样吃能吃出来好吃吗?总要把面和酱拌匀了吧。”   素白的小手近在眼前,帮他搅拌着大瓷碗里的面条。细滑的面条一根根又白又均匀,随着她搅拌的动作,带着油花儿的肉酱均匀的染过每一根面条,包裹住那莹白的一根一根,连碗上都沾上了肉酱香。   霍沉被她抢了筷子,就平摊着两手放在桌子上,静静的看着那莹白的小手在自己碗上动来动去。   忽然,他心底一动,看看面条,又看看桃子纤细白嫩的手指,觉得她的手指真的像面条一样又嫩又滑,还挂着些许的水汽,湿哒哒的。而自己的大手是小麦一般的颜色,就和那深颜色的肉酱差不多。   手心特别痒,痒的让他微微有些颤抖,这双手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向只会握大锤的粗糙手掌,特别想摸一摸那细白柔嫩的手指,想起上次把她小手握在手心的感觉,似乎已经隔了很久很久,久到挠心挠肺的让人不满足,想再摸一回。   上次只是摸了手背,这一次他想缠住那一根一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握。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   却又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可以那么做呢? 第15章   大铁匠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放下碗的时候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好吃……”   田桃咯咯直笑:“你今天都说了多少遍好吃了?”   霍沉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嘿嘿笑道:“确实好吃啊,随口就说出来了,不是我故意想说的。”   桃子本来不想在他家吃饭了,今天时候尚早,回家去吃就可以,可是大铁匠哪里肯依,硬生生逼着她吃了一碗才肯罢休。   田桃虽然吃的少,但是她细嚼慢咽,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吃完的。她伸出小手把霍沉的碗拿过来,摞在一起端过去洗碗。   “桃子,我来洗碗吧,你又做饭又洗碗的,我真是不好意思!”大铁匠笑咪咪的,满脸都是占了好大便宜的表情。   “两个碗而已,又不是多大活儿,你快去打铁吧,像你这样的人洗碗做饭就真的是杀鸡用牛刀了。”田桃干活麻利,放进水盆里用丝瓜络洗了一遍,又在另一个盆里涮过一遍,就把两个碗放回了碗橱。   “桃子你干活真快,我还没看清呢,你就把它放进去了,嘿嘿!”大铁匠并不急着回铺子里干活,而是专注的瞧着桃子。   “怎么,你是不是怕我没洗干净,想检查检查?”桃子今天货卖的快,本就心情好,现在吃饱了饭也不急着回家了,索性跟他调侃了两句。   大铁匠吓得赶忙摆手:“怎么可能?我绝对相信你把碗洗干净了,肯定比我洗的干净,我这是……是夸你呢。”   田桃当然明白他这是夸她呢,不过是故意斗斗嘴罢了。盆里还剩一块面,她拿出来放在案板上,打开碗橱,轻车熟路的找到大擀面杖,要把面块儿擀成一个大圆片。   “桃子,你累不累?要不我擀吧,你坐在旁边歇一会儿。”   田桃诧异的看看倚在门框上的男人,这是不知该怎么献殷勤才好吗?又要洗碗,又要擀面,好像他特别喜欢做家务似的:“那好啊,你来擀吧,擀完以后,撒上些油和盐卷起来,然后用手掐断,弄成五个面团,再擀成五张饼,烙好就行了,那我就回家了。”   本来霍沉欣欣然的走上前来,正要接过她手里的擀面杖,听桃子这么一说,赶忙停住脚步,飞快的后退回门框边:“别……别呀,我可不会做,你快做吧,我看着你。”   “你不去打铁,看着我干什么?怕我把你锅偷走啊?”桃子把小嘴一撅,疑惑的瞪了他一眼。   霍沉哈哈大笑,的确是舍不得走,他想在这看着她。可是天不随人愿,铺子的铁门一响,进来了两个人,他不得不大步走上前去,进铺子招呼客人。   进来的是一对老夫妻,手里头拿着一把比普通家用剪刀更为精致的剪刀。刀柄制作得十分精巧,刀刃薄而锋利,不像普通剪刀那么短小,是细长型的。   “霍铁匠,我们家是裁缝,专门给人家做衣裳的,这把剪刀还是当年我师傅留给我的,在京城里买来的,咱们这儿的县城都买不到。听说你打铁的手艺好,我们就过来碰碰运气,你先瞧瞧,这样的剪刀能打的出来吗?”老裁缝双手颤巍巍地捧着破旧的剪刀,眉眼温柔,就像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霍沉接过来,上下左右翻动着瞧了瞧,又动手试了试,很认真的点头说道:“放心吧,没问题,保证给你打个一模一样的。”   老两口特别高兴,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层层叠叠的夕颜花,老太太激动的问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瞧着你打成吗?”   大铁匠郁闷了,心想:你就是再怎么喜欢这剪刀,也不至于赖在我这儿,不走了吧?我家后宅里还藏着个小娇娘呢,要是让她发现铺子里添了两个门神,让她没法离开这儿。以后,她肯定不敢进后宅了。   大铁匠挠挠头,思考着该怎么说,既不伤了老人家的心,又能让他们高高兴兴的离开。“大叔大娘,这剪刀做工精巧,跟咱们这儿的土法子做的不一样,一时半会儿的做不好。怎么也得三天,下个集的时候你们来拿就好了。”   他以为自己这答复有理有面儿,又符合常情,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点了一个赞。可是,万万没想到,老爷子说道:“我们就想瞧着新剪刀打出来,跟这个一模一样,三天也没关系,反正最近我们也没啥活计,可以天天来你这儿坐着。”   这一下大铁匠可犯了愁,心想你们是没啥活计呀,可我这儿藏着暗活呢,你们不走,我上愁啊。“这个……不瞒两位,像这种特殊的手艺,都是师傅悄悄传授的,只能在家里没事儿的时候打,不能让别人看见,你们俩要是坐在这儿,那我可就没法儿打了。”   两位老人遗憾地对视一眼,不得不摇头离开,却又再三叮嘱大铁匠,一定要保护好了他们的剪刀。虽然已经破旧的没法再用了,但是他们还是要拿回家里留作纪念的。   送走了两位老人,霍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透过窗口看看后宅里,隐约能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着。   他嘴角翘起,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拿起裁缝专用的剪刀,用手指细细地丈量尺寸。研究的差不多了,就把八卦炉里烧红的一块铁条取了出来,抡起大铁锤,在铁砧上当当的砸了起来。   田桃烙完了五张大饼,把厨房收拾利索,就趴在窗口,往前仔细地望了望,发现铺面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正在打铁。   她这才放心的拎起自己的篮子,沿着南墙根儿底下的草棚,走回铺子里:“霍大哥,我给你烙了五张大饼,但是总吃死面饼,胃难受。我在面盆里打了一点面酵子,估计到明天早上就可以发面了,早上你早点儿开门,趁没人瞧见的时候,我进来把面发上,中午给你蒸一锅大馒头,还是馒头吃着舒服。”   “哎,好!”铁匠喜出望外,本来正担心以后桃子不肯给做饭了呢,却没想到她主动提出,明天来蒸一锅馒头。   田桃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铁砧上放着的剪刀,惊奇道:“这剪刀怎么是这样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剪刀呢。”   村子里的小姑娘平时免不了做针线活儿,她对铁匠铺里的镰刀锄头没什么兴趣。但是看到这一把奇特的剪刀,却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   铁匠停下大锤,把破旧的剪刀递到她手里:“这是刚刚两个老裁缝送过来的,说是在京城买的宝贝,咱们这里没有,也做不出来,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无非就是弧度和刀刃有些区别,师傅教过我这种手法,费不了多大劲。   田桃拿在手里试了试,用吃惊的目光盯着破剪刀,连连点头:“不错,难怪是京城里的宝贝,攥在手里真方便,我手小,家里的大剪子太大了,缠了一圈棉线,还是不舒服,这剪刀的确好用。”   剪刀的刀刃已经被磨秃了,一看就用了好多年,这也是实在没法子用了,老裁缝才到处找人仿制。   田桃没有多想,把剪刀放回去,就从钱袋里数出来十个铜板:“霍大哥,刚才只顾帮你收钱,却忘了还账了,我就还差你十文钱了,今天一起还了吧。”   大铁匠飞快地迈开大步,挡在了钱匣子前面,哀怨地看着田桃:“桃子,我都跟你说了,不用还了。你帮我做面条,又帮我烙饼,还带了这么好吃的肉酱,我真的不能再收你这十文钱了,若是收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田桃也很固执,瞪着圆圆的杏眼瞧着他,语气坚定的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做饭是做饭,这是两码事,你不要混在一起。我们家虽然没钱,但我绝不欠别人的,要是欠了你的钱,我也会难受一辈子的。那你是想自己难受,还是让我难受?”   小姑娘伶牙俐齿,这一下大铁匠就不知说什么好了。若换成旁的事儿,他自然是宁可自己难受,也不能为难桃子,可是还钱这事儿……   “你快让开……”田桃推了一把她的身子,想把她推到旁边去,把钱放进匣子里。   可是铁匠身强力壮,站在那儿像一座大山一般岿然不动。被她推了一把,连晃都没晃一下。   田桃颓败的撅了撅小嘴儿,叹了口气说道:“哼,反正我就是要给你,你不要也不行,快拿着。”   姑娘娇娇俏俏又霸道的模样,让大铁匠心底化成了绕指柔。一个硬塞,一个不要,推推搡搡之间,也不怎么的,就变成了他抓着她的手,摇来摇去。   “给你。”   “不要。”   “哟,小两口吵架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第16章   正在拉扯的俩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田桃先一步反应过来,腾的一下红了脸,从他手心里抽出小手,把十文钱“啪”的一下扔在了台案上,转身就跑。   “哎……”大铁匠追了几步,心里有点怕,桃子不会是生气了吧?明天她还会不会来呢?   中年女人在一旁笑道:“原来不是小两口呀,你这铁匠,还真是个实诚小伙儿,你未婚妻将来一定是个享福的。”   大铁匠耷拉着脑袋转回身来,闷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我未婚妻的?”   “这还用说,我是谁呀?附近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我是傅家营的傅媒婆儿。我最会看你们这大姑娘小伙子的脸色,那姑娘羞的满脸通红就跑掉了,你又痴汉一般恨不能追了人家去,可不就是未婚妻吗?”   “可是……”霍沉抬头瞧了瞧这个媒婆,女人个子不高,微胖,瞧着慈眉善目的,倒不像是个坏心肠。他本不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可是心里边儿小鹿乱撞了好几天了,憋的他也实在难受。“大婶,我比她大八九岁呢,他爹可能也就比我大不了十岁,论理她可以跟我叫大叔的。你说,我能占人家这么大便宜吗?”   傅媒婆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八九岁算什么?我说的亲里边儿,差十几岁的有的是。年龄根本不叫个事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关键看这男人有没有本事,能不能让姑娘过上好日子。瞧你身强力壮的,又有手艺,养活老婆孩子应该没问题,那小姑娘长得挺俊,瞧着对你也是中意的。如果她不是你未婚妻,那你们俩之间也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大铁匠欣喜若狂:“真的?你说他中意我,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们这种大老爷们儿,哪能看懂小姑娘的心思啊。怎么样?要不要聘我当媒人,去他们家给你说说,保准说成。”傅媒婆拍着胸脯说道。   大铁匠狂喜地点头,却忽然停住了动作。他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眸光已经不像刚才那般闪耀:“还是先别去说了,万一说不成,以后,她肯定不会来我家了,等我以后找个机会,打听一下她的意思再说吧。如果她乐意,我一定花重金聘你,去说服她爹娘。”   傅媒婆欢声大笑,点着大铁匠直摇头:“你呀你呀,这是太在乎人家了,生怕成不了,不过这样也好,我瞧着呀,那小姑娘跑不了,迟早进了你铁匠的门儿。”   霍沉遥想着迎娶小娘子进门的场景,满心欢喜。看着眼前的媒婆儿,也是越看越顺眼。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傻乎乎的神情忽然一滞,问道:“大婶,你是来干嘛的?难道就是奔着说媒来的?”   傅媒婆连忙摆手:“什么说媒呀,我咋知道你没成亲?我是来打一把菜刀的,要加钢刃儿的,不卷边。快过节了,家里总要炖些鸡鸭鱼肉,我家那把大铁刀,砍骨头砍的都快没法用了。”   “好,那就这样,我给你打一把加钢刃特别结实的菜刀,也不多收你钱,只按普通菜刀的价格就行。你惦记着我的事儿,将来,若真是需要你做媒,我可是要去傅家营找你的。”   傅媒婆自然十分高兴,不费一分一毫就省下了二十文的钢刃钱,还给自己揽了一桩生意。瞧这大铁匠是个豁达性子,又有钱,若是做成了这桩媒,还不得发笔小财。   双方皆大欢喜,傅媒婆扭着大屁股走了之后,大铁匠还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之中。   以前他不敢想娶桃子这事儿,总觉得自己比人家大的太多,占人便宜,不过如果真的像傅媒婆所说,桃子是乐意的,那就不算占便宜。他挥舞着大锤,早就忘了自己究竟要打个什么东西,把一根火红的铁条直接捶成了扁扁的铁片子,直到快捶烂了,才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扔了大锤,欢喜的跑去了后宅。   看看干净整齐的厨房,霍沉心里更高兴了,桃子还没嫁过来呢,就把厨房收拾得这么好,以后要是真给自己当了小媳妇儿,天天围着厨房转,肯定会更干净、更利索。   其实,他一个大男人,对厨房是否干净整洁要求也不高,只不过桃子爱干净,他就觉得,这是个好事儿,居家过日子,就该干干净净的。   他转了转身,寻觅那条桃子擦过汗的棉巾,厨房里没有。他大步走到西屋,果然在盆架上看到了,洗的干干净净的棉巾。   霍沉拿了过来,捂到鼻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清新的皂角香味儿,桃子又把它给洗了。   大铁匠觉得有点儿遗憾,其实他不希望桃子把它洗干净,上面留着她的香汗,才好闻呢。   看看西屋那一面与王家相邻的砖墙,铁匠可解恨了,心想:等我成了亲,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   隔壁老王,走着瞧!   正欢喜雀跃的时候,铁匠忽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不行,不能这么办,桃子的声音多好听啊,可不能被别人听了去,还是得住中间这屋。   大铁匠四下看看,想着这间屋要当新房的话,是不是要重新粉刷装饰一下。这屋也有一个好处,挨着厨房近,炕烧的热,像桃子这么瘦弱的小姑娘,肯定喜欢睡热炕头,以前娘就最怕冷了。   “嘿嘿!”大铁匠忽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画面:桃子怕冷,可是他身上热呀,于是桃子就不停的往他怀里钻……   想了这么多,霍沉觉得自己的日子忽然之间就有盼头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得赶快打铁去,得挣钱娶媳妇、养孩子呀。一定要多给她家些彩礼,让桃子在乡亲们面前有面子,让她爹娘舍得把闺女嫁给他,知道闺女跟着他能过好日子。   大铁匠回到铺子里,把那一块儿打废的铁片儿扔到一边儿,从八卦炉中又夹出一块烧红的铁条,放到铁砧上认认真真地敲打起来。   临近黄昏,剪刀已经初具模样。拿起来,和裁缝送过来的剪刀比了比,觉得刃口的角度还有点儿不一样,头上也不够尖,于是一边比对着,一边认真地进行了修改。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就给剪刀定了型,接下来便是用小锤细敲,进行冷锻的工艺了。   这一晚,他睡得舒服极了,梦里都是一大片的喜字,一大片的新婚红色。天刚蒙蒙亮,铁匠就爬了起来,桃子说了,让他早点开门。他可不敢怠慢,万一开晚了,桃子已经从门口过去了,就怕请都请不回来呢。   把剪刀敲好,打磨得锃亮,用一根小钢柱把两扇刀片串联起来,一把非常漂亮的剪刀,就成型了。   桃子进门的时候,大铁匠正把剪刀拿在手上比量,见她进来就满脸带笑地迎了过来:“桃子,这把剪刀打好了,你来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田桃接过剪刀试了试,不住的点头:“嗯,不错,用着挺舒服的,比咱们本地的剪刀好用多了。不过,那裁缝是男是女啊,如果是女人的话,可能用着还是有点儿大。”   的确,桃子的小手握住剪刀的柄部,宽宽松松的,打开合上的角度,有点儿不太合适。   “别动。”霍沉突地一把抓住她手腕,捧着剪刀和她的小手,和剪刀柄部用手指比量了一下尺寸,才放开她:“好了。”   田桃突然被他捉住手,本来下意识的想甩开,可是见他一脸严肃认真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里比来比去,并没有占自己便宜的意思,而是在非常认真的量尺寸。   还真别说,这些天她一直见的都是铁匠魁梧强壮的模样,今天第一次见他粗中有细的神情,倒也十分有趣。   量完了尺寸,霍沉没再拦着她,送她进了后院厨房,把门一关,似乎没打算出去。   田桃放下篮子,正要洗手发面,见他笔直地站在门口,不像要回铺子的样子,不禁问道:“发面有我自己就行了,不需要帮忙的。”   铁匠噗嗤一下笑了:“你不是说,今天早晨给我带水灵的大葱来吗?我还没吃饭呢。”   “哦,你说这个呀,我给你带了,在篮子里呢。”她掀起盖布,从里面拿出几棵剥的白白嫩嫩,洗得干干净净的高杆大葱放到盘子里:“你自己裹吧,我要洗手和面了。”   “嗯。”铁匠痛快的答应一声,却站着没动,只是跟着田桃的脚步,一起走到西屋去洗手。   田桃挽起袖子,露出白嫩纤细的手腕,洗净了手,拿起棉签一擦,便又好奇地看向身旁门框处的身影:“你不是没吃早饭吗?那你怎么还不去吃,跟着我做什么?”   “我还没洗手呢,我跟着你来洗手啊。”铁匠笑眯眯的,心情特别好。   “哦,这样啊,那你洗吧。”桃子着急去和面,就没有帮他倒水,心里想着不就是把水泼到院子里,再重新舀一瓢吗,这点儿活儿对铁匠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就在她从面缸里舀出面来倒进面盆的时候,却见铁匠根本就没给盆里换水,用她洗完手的水继续洗自己的手,还用她擦过手的棉巾,轻柔的擦着那一双大手。   桃子心里有点儿小别扭,感觉怪怪的。 第17章   霍沉笔直的站在门框边,一边用棉巾擦着手,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着桃子的方向。   果然,如他期盼的那般,小姑娘羞涩的眼神,朝自己这边望了望,便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或许这就是喜欢吧,大铁匠在心里告诉自己。看来还是傅媒婆眼光犀利,一眼就瞧出了桃子的心思,其实桃子是喜欢自己的,只不过是自己太笨,没看出来。   铁匠满心欢喜,拿起一张凉饼抹上炸酱,卷了一颗大葱,“咔嚓”就咬了一口。   “你怎么不把饼热热呢?”桃子不解的问道。   “没事儿,不凉,挺好吃的。”这两个月,大铁匠一直饥一顿饱一顿的凑合着,这么好的饭食,对他来说,已经是很欢喜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冷热。   田桃却有些难以接受,不管自家日子好坏,饭菜总是热热乎乎的,吃了凉的东西,胃里头会不舒服。她和好面,洗净了手,推着大铁匠往外走,让他去前面的八卦炉里,把饼烤热了再吃。   “快去烤啊,一会儿都被你吃完了。”桃子又在他后腰上推了一把。   霍沉嘿嘿地笑着,回头瞧瞧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暖暖的。他的胃结实,直接吃了凉的也没事,不过既然桃子坚持,那他乐意听她的话。   进了铁匠铺,霍沉找出一个干净的长柄铁夹子,夹住吃了几口的卷饼,放到火上去烤。很快,混合着酱香的肉味飘散开来,里面的大葱被火烤过之后,散发出一阵葱香,大饼的表皮有些焦脆了,里层却更加松软,酱汁和肉汁渗透到面层里,被火一烤,香味更加浓郁。几滴油沿着卷饼流淌下来,滴进火苗中,滋滋地响。   铁匠食欲大振,把长夹子拿回来,伸手毫不客气地握住烤焦的面饼,烫得他连吹了好几口气。   “瞧你,直接就用手拿,也不怕被烫个大水泡。给,用草纸垫着,就不烫手了。”田桃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几张草纸,细心的帮他卷住底部,两只小手各捏着草纸上下两端,把中间的部分留出给他握。   铁匠大手一攥,把饼牢牢握住。可是他的手太大了,桃子留出的地方有点儿小,这一握,就连人家的小手一起握在了手心。   田桃手一颤,赶忙抽了回来,白净的小脸上飞快地浮起两朵红云,抬眸看了他一眼,就急匆匆地转过身去:“我走了,你自己吃吧。”   “桃子……”大铁匠举着卷饼,痴痴的瞧着她。   “干嘛?”桃子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霍沉笑笑,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说道:“中午早点过来吧,卖不完就别卖了,我给你包圆儿。”   田桃抿着嘴唇笑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迈步就出了门。   大铁匠吃着喷香的炸酱卷饼,看着小姑娘的身影从窗前的垂柳旁走过,清脆的叫卖声悠悠地飘了进来。   吃完饭,铁匠浑身是劲儿,抡起大铁锤把烧红的铁条砸扁揉圆,很快就做成了一把新剪刀。这一把,比昨天做的那一把质量更好。这一上午再没做别的,只单单打造这一样物件儿,在工序上又多加了三道热段,三道冷段,把剪刀打磨的明亮照人,钢刃薄而坚韧。做好之后,用最小号的小钢锤,把不满意的细微之处全都修整了一遍。   做好这一切,大铁匠颇为满意的看看自己的杰作,跑到门外瞧瞧街上。   没有看到桃子的身影,他有点儿小失落。还没到正午,肚子也不饿,此刻他也没心情再去打些镰刀锄头之类的,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霍沉把一根细钢条扔进了八卦炉,烧红之后取了出来,用几个大铁块把它挤在中间,用更为坚韧的细钢锥,在钢条的顶部使劲儿戳,把边沿挖掉了一圈,中间形成了一个凸起的桃心。   大铁匠细细的把桃心磨的平整光亮,让它的边沿又整齐又对称,瞧上去赏心悦目,才夹起钢条,在大水桶中淬火。   成型的剪刀又被回炉煅烧,烧的差不多了,他拿出来把桃心儿钢条,抵在在刀柄与刀头的连接处,轻轻一敲,一个桃心的图案,就落在了剪刀上。   看着这个漂亮的桃心,霍沉特别满意,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把新剪刀又细细地修整一番,每一处瑕疵都没有放过,直到剪刀漂亮的让人离不开眼。   田桃今天的货卖的不是很好,但是她也并没有因此而郁闷,昨天大铁匠就要吃撒子糖枣,却被自己卖光了,没给他留下。今天剩下一些,刚好给他拿去。   走到布店门前的大槐树后面,她探头往对面大肉陈家的肉摊前面瞧。   铁匠铺两侧的铺子,是看不见桃子走进铁匠铺的,最有可能看见的就是大肉陈。好在,没有顾客的时候,陈大叔喜欢坐在摇椅上拿着小茶壶喝茶,不会专门盯着街上。   桃子就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飞快的走进铁匠铺里。这些天,屡试不爽,大肉陈并没有发现,她每天到铁匠铺吃午饭的秘密。   今日也不例外,因为不是集,买肉的人不多,大肉陈悠哉的躺在摇椅上,一边喝着温茶,一边坐着当官老爷他爹的美梦。   田桃从布店窗前飞快的走过去,靠大垂柳遮掩,沿着墙根儿,很快就溜到了铁匠铺门口,脚步轻快地进了门。   “桃子,你来啦!快来瞧瞧,我打的剪刀好不好看?”大铁匠献宝一般,捧着自己的杰作给心上人看。   “这是你做的呀……”田桃被这把剪刀惊艳了,比那口铁锅更惊艳。这也太漂亮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剪刀。拿在手里一试,大小刚刚好,就像比量着她的手,量身定做的一样。   不!定做都很难做得这么好,因为这是铁器呀,又不是衣裳,量着尺寸好裁剪,铁器哪是那么好裁剪的!   “霍大哥,你太厉害了,我简直佩服死你了,你怎么能打得出来这么好的铁器!”田桃喜欢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从篮子里抽出两张草纸,用剪刀试了一下,发现锋利无比,草纸的茬口上连个毛毛边儿都没有。   她把剪刀翻了个面儿,想看看另一边是什么模样,却突然发现了剪刀中央的那个桃心:“天哪!这里居然有个桃心,哎!霍大哥,这里有个桃心。”   桃子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竟然捧着剪刀给大铁匠瞧。霍沉呵呵笑个不停,他当然知道那里有个桃心了,因为那是他亲手弄上去的呀。   “太漂亮了,这个要卖多少钱呀?”桃子想买,可是这么好的剪刀,她怕自己买不起。   大铁匠神气地晃晃头:“这可是我的无价之宝,你要买的话,搬一座金山来,我也不卖。但是,我可以把它送给你,不要钱。”   桃子一下子就垮了脸:“那怎么行呢?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随便要。”   剪刀被桃子轻轻地放回台案上,那小心翼翼的神态,就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把宝贝磕坏了似的。   小姑娘没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舍不得,抬脚快步走向后宅,把自己答应给人家蒸的馒头蒸好。心里想着,以后还是少来他这铁匠铺吧,要不然,总被这些好物件勾着,又买不起,岂不是更难受。   霍沉瞧着她纠结的小模样,淡淡一笑,拿起剪刀,追着她的脚步,进了后宅。   “桃子,我都说了要送给你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你瞧,上面这个桃心,不就是专门为你打的吗。”   田桃自然已经明白过来,那个桃心是他刻意打上去的,也明白了他的心意,打这把剪刀的时候,就是打算要送给自己的,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他可不敢收。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铁匠有点发愁了,他喜欢的小姑娘,虽然肯帮他做饭,却不肯收他的东西,分明还是跟他见外呢。   怎样才能让她承认对自己的心思呢?大铁匠拿着剪刀,垂着头,在屋里默默的转起圈来。   走着走着,目光就落在了自己的鞋尖儿上,这双青布鞋是他即将离开深州的时候,师娘帮他做的,穿了两个多月,大脚指的位置已经快要磨破了,参差的线头像几棵小草一样,钻出了芽儿。   铁匠眸中精光一闪,突然就有了主意。   村里的小姑娘定亲以后,都要亲手给未婚夫做一双鞋。既让婆家人瞧瞧她的手艺怎么样,也作为二人之间的定情信物。如果桃子肯帮她做鞋,那不就等于承认了愿意嫁给他做媳妇儿么。   铁匠心里波涛翻涌,把剪刀放到碗橱上,大步走了出去。   田桃刚刚把化开的碱水揉进发好的面里,需要晾一会儿,让碱水更均匀的渗透到面团中。闲着无事,又见他离开了屋子,桃子就洗净了手,又拿起那把剪刀继续瞧,越瞧越喜欢,简直舍不得放下,甚至连大铁匠什么时候回到屋子里,她都没有发现。   “桃子,我的布鞋快破了,而且天也冷了,该做一双厚点儿的了。我刚在旁边布店里买了一块青布,我把剪子送给你,你帮我做一双鞋,好不好?” 第18章   田桃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默默地把手中的剪刀放下,她有点儿后悔这几天到他家后宅里来了。   怎么现在自己与他的关系,竟然这么不清不楚了呢?   抬眸扫一眼大铁匠憨厚的模样,田桃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只是一个打铁的糙汉子,应该不知道做鞋代表着什么吧。   霍沉的目光紧紧的锁在小姑娘身上,见她脸色不是很好,铁匠心里就打起了鼓。桃子抬眸扫了他一眼,甚至没有和他的眼神碰上,就垂下头去,放了剪刀,默默走到面盆边揉面。   铁匠心里七上八下的,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鲁莽了,毕竟桃子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年纪又小,怎么可能这么直白的答应他呢。   霍沉失望地转过身去,把青布扔到旁边屋子的炕上,走回来倚着门框瞧着她,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只是……只是因为,鞋快破了,没法穿了,才想找你帮忙的。也没什么旁的意思,你若是不乐意,就罢了,只当我没说过,剪刀还是照样送给你的。”   田桃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霍大哥,今天给你蒸完这锅馒头。以后,我就不能来帮你做饭了,因为……”   “别呀,桃子,你别这样,好不好?要是我惹你生气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你不来家里做饭,让我吃什么呀?”大铁匠一下子就慌了,果然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想让桃子给他做鞋,想让桃子承认喜欢他。   可是现在,却逼的她不肯进家门了,铁匠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桃子不会说谎,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索性就不再说话,把揉好的面拿到案板上,开始做馒头。   “桃子……桃子……”霍沉走到案板旁边,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去烧火吧,馒头揉好以后,水就要烧开了才行。”田桃淡淡的开了口,语气有些沉闷。   “哦。”霍沉乖乖的走到灶堂口,蹲下高大的身子点火烧火。心里难受的很,丝丝缕缕的疼:“桃子,你还来帮我做饭好吗?我再也不让你给我做鞋了,行吗?”   他的声音特别低沉,带着点儿莫名的小委屈,和浓浓的恳求。   田桃没说话,只默默的揉着馒头,一个一个的在盖帘上摆好,看锅里冒起了热气,就掀开锅盖,铺上竹箅子,垫上盖布,把馒头一个一个的摆进锅里。   “你自己烧火吧,把这一小堆柴烧完,馒头就熟了,我先走了。”田桃站起来,拿起篮子这就往外走,却被大铁匠一个箭步挡住了去路。   “桃子,你别这样行吗?我求你了,是我不好,我不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求你……行吗?”大铁匠快要语无伦次了,眼圈有点红,急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刚才还神气满满的男人,忽然变成这幅样子,田桃有点儿难以接受:“你别这样,霍大哥,我本来就不该来你家后宅的。这些日子,谢谢你照顾我,过完中秋节,买撒子糖枣的人就少了,我也不用卖上大半天,快晌午的时候回家吃饭就行了,以后就不来你这里烤午饭了。”   “可是我没有饭吃啊,桃子,你就忍心看我挨饿吗?家里没人给我做饭,我娘走的早,撇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桃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肯定不忍心看我饥一顿饱一顿的,对不对?”大铁匠实在没法子,只能厚着脸皮卖惨了。   田桃看他一脸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虽然认识他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大铁匠给了她很多帮助。昨天才还完人家的钱,今天就不愿搭理人家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冷静下来以后,桃子有点儿自责,垂眸瞧见了大铁匠的鞋尖儿,的确已经磨穿了一个小洞,恐怕穿不了多久,大脚指就要露出来了。   一个起早贪黑打铁的糙汉子,挣几个辛苦钱,对自己却大方的很,初次见面就借了五十文。他那么豪爽,那么大度,自然不会在一双鞋上做什么文章。   霍沉见小姑娘不说话,只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便连声解释道:“桃子,我这双鞋的确快要磨破了,这是前几个月师娘帮我做的,我现在回了家,总不能再跑几百里路,让师娘帮我做双棉鞋吧。既然你不方便给我做鞋,那就别做了,只当我没说过,你也别生我的气,行吗?”   田桃揪着衣角想了想,说道:“既然你缺鞋穿,我可以找人帮你做,如果你愿意出五文钱的话。我家邻居崔奶奶是个手巧的,做的虎头鞋特别漂亮,好多人找她帮忙做呢。一双普通的青布鞋,估计一两天就能做好。”   大铁匠眉梢一动,发现桃子好像消气了,忙不迭的点头:“嗯,好!那你把布料带上,把五文钱也带上,如果不够,多出些也可以的。”   桃子抬眸瞧了一眼他急迫的模样,看来是真的缺鞋穿了。其实她想说,如果他乐意出五文钱的工钱,隔壁的蔡阿婆或许也愿意帮他做一双鞋的。只不过,如果自己这样说了,就好像不愿意帮人家忙似的。在桃子心目中,霍铁匠是自己的恩人,能帮到忙的地方,她还是乐意帮他一下的。   见田桃面色逐渐缓和下来,霍沉试探着问道:“馒头的香味真好闻,可是……可是没有菜呀,我去买些肉和菜回来,你再帮我做顿肉菜行吗?快中秋节了,家家都吃点儿好的,我这儿想吃也吃不上。”   大铁匠说的可怜巴巴的,桃子默默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篮子放下,低声说道:“那你去买吧,快去快回啊,别耽误太久。”   “哎,好!”霍沉心头的乌云散尽,欢喜的应了一声,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田桃把剩下的木柴填进灶膛,坐在小板凳上默默瞧着火光,有些心绪不宁。究竟心里在纠结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门外,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是霍沉提着一大块肉和两棵大萝卜回来了。进门之后,他明亮的目光首先搜寻那个娇小的身影,灶膛前没有,桌子边也没有,厨房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没有。   铁匠心里扑通一下,脸色垮了下来,把手上拎着的东西一股脑的放在桌子上,他大步走向旁边的房间,却猛的怔在了门口。   令他提心吊胆的的桃子,此刻正坐在炕沿上,拿着一张草纸剪成的鞋样子,比量着大小,用剪刀把整块的青布剪开。   霍沉忽地一下就笑了,唇角勾起,弯弯的,甜甜的,压都压不住。以后再也不追着桃子要答案了,只要她肯进后宅,肯做饭,时间久了,自然水到渠成的。   田桃剪完了布,轻轻抚摸一下桃心剪刀,的确是好用的很,又想买了。转头瞧见霍沉站在门框边笑,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你笑什么?我们村里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把布给了人家做鞋做衣裳,剩下的布料是不能拿回去的。你这块布太大了,若是这样拿去就吃大亏了。刚才我找了一个你的鞋印,画了一个鞋底的样子,剪出一块够用的布料就行了。”   霍沉走过来,也坐到炕沿上,虽是没敢距离太近,却像一家人唠家常一样说道:“我没笑这个,是在笑我的手艺好。怎么样,剪过布以后,对这剪刀满意吗?   田桃见他说的是剪刀,就不觉得尴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把剪刀确实好,我特想买,你就开个价卖给我吧。”   霍沉看着小姑娘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更高兴了,貌似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下个月初三,是我生辰。这半个多月里,你每天中午来帮我做一顿饭,这就是我开的价。”   田桃抿着唇想了想,觉得这买卖还是划算的。做半个多月的饭,得到一把可以用一辈子的好剪刀。只不过,她也有一点担心的地方:“可是,如果我天天来,肯定会被人瞧见的,尤其是对面卖肉的陈大叔。”   霍沉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站在窗前朝外望了望,忽然欢喜的回过头来:“这样,我把院子里的侧门打开,你从胡同里进来,走的时候也从这里直接去后街,就不用担心被人瞧见了。”   田桃也起身走到他身边,探头往外一瞧,果然看到了东面院墙上的两扇木门,之前并没有注意到。她每日在镇上穿梭,自然知道铁匠铺和蔡家的酱油铺之间隔着一条胡同。她也从里面走过,没几户人家,挺清静的,胡同也不太长,很快就能走到另一条街上。“好,既然这样,那就说定了,做到九月初三,我保证给你做一碗最好吃的长寿面。”   大铁匠欣喜地点点头,瞧着小姑娘欢快的身影去做肉菜,心里千回百转,暗暗赞叹自己头脑灵光,最近简直是要聪明绝顶的节奏啊!   半个多月,足以摸清她的心思,也有很多机会给她打些好看又好用的铁器,哄她开心。她若不肯要,就放在家里用,等她用熟了,还舍得撒手抛到一边么?   人也是一样,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生辰那天就跟她捅破窗户纸,她肯定会乖乖答应提亲的。   大铁匠心花怒放。 第19章   在铁匠家里吃了一顿香喷喷的萝卜炖肉,就着刚出锅的松软大馒头,别提多好吃了。吃饱饭,田桃把篮子里剩下的撒子糖枣全都送给了霍沉,把剪刀仔细的包好,剪下来的青布也放在了篮子里,用草纸垫着,确保不染上油,田桃才缓缓的往外走。   霍沉自然不肯白要她的撒子糖枣,不仅一文不少的塞给她钱,还把说好做鞋的五文钱,硬加成十文,霍沉说:“老婆婆干点活不容易,别亏待了老人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桃子还在琢磨,铁匠这人的确是个真诚善良的好人,就是心有些粗,离开家乡这么多年,好像也不太懂家乡的风俗和规矩了。   路边有人在收割黄豆,是一老一少的父子俩,一边割着结实的豆苗,一边夸赞着手里的镰刀。   “霍铁匠手艺真好,这镰刀割起豆子来刷刷的,以前要三天干完的活,现在一天就能干完了。”年轻人说道。   花白头发的老丈接着说:“是啊,你瞧人家这儿子多有出息。当年老霍铁匠走的早,那会儿小霍可没现在这么壮,瘦高瘦高的,大伙都觉得可惜了,霍家这门铁匠手艺就这样失传了。却没想到,人家出去八年,拜了个高明的师傅,如今这手艺啊,可比他爹强多了。”   田桃一边听一边走,伸手摸了摸藏在篮子里的剪刀,心中暗笑:你们的镰刀算什么?我的剪刀才是真正的好铁器呢。   走到崔奶奶家门口,田桃正要抬脚进去,却忽然想起一个难题,她该怎么跟崔奶奶说呢?   给镇上的一个大男人做鞋,哪怕不是自己亲手做,即使是帮她揽来的生意,也说明自己跟那个男人是熟识的。崔奶奶那人,手艺虽好,却偏偏爱嚼个舌根子,最喜欢跟那些三姑六婆说些有的没的。   刚才跟大铁匠提到崔奶奶的时候,只想到了她老人家手艺好,却忘了村里人爱说些闲言碎语。这会儿桃子站在他家门口左右为难,她帮崔奶奶揽了一桩生意,这本来没什么,可很多时候就是没什么的事儿,也会被那些老婆子嘴传来传去,传成有什么的。   “桃子,站在门口干嘛呢?进来呀。”崔奶奶掀开帘子出门泼水,正瞧见呆愣在门口的田桃,就朝着她喊了一嗓子。   田桃吓得一激灵,赶忙说道:“不了,崔奶奶,我刚赶集回来,从你家门口路过,我正要回家去呢。”   桃子一溜小跑着进了家门,怕被娘瞧见篮子里的东西,就径直地回了自己的卧房。还好,两个妹妹都没在屋里,她先把剪刀拿出来,藏在了炕席底下靠近里侧的那一头。然后,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一块青布,四下搜寻能藏的地方,想改日再想办法。   “桃子,今日生意好吗?快中秋了,是不是买货的人挺多的呀?”叶氏走了进来。   田桃一看手里的青布没法藏了,索性一把扔在了炕上:“娘,我瞧着我爹的鞋旧了,就买了一块青布,想给他做一双夹棉的鞋。”   叶氏点点头,拿起青布瞧了瞧:“呦,这还是结实的斜纹布呢,挺贵的吧,闺女真孝顺,本来我也想呢。天凉了,该给你们做些衣裳鞋了,你却先想着给你爹做双鞋。回头你爹知道了,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田桃这才默默地舒出一口气,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却觉得撒了谎,有点对不起爹娘:“娘,这两天生意好,卖的钱也多,要买什么布、买几尺,您说好了,明天我一起买回来。”   叶氏摸摸女儿的头,欣慰的笑了:“我家桃子真懂事,不过……”   叶氏欲言又止,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桃子纳闷道:“娘,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啊?有话就直说呗。”   叶氏拉着桃子的手,坐在了炕沿儿上:“桃子呀,你们姐儿仨你最大。以前,都是给你做新衣裳,你穿小了,就给柳子和樱子穿。可是现在,柳子比你个子高,穿不了你剩下的衣裳了。我想着,今年,给柳子做一件新棉袄,肥大一些,明年她穿着小了,你就捡她的穿。其实娘也知道,咱们家的零用钱,都是靠你挣来的,按理说,该给你做一身新衣裳的,可是眼下……”   桃子娇憨的一笑,摇摇娘亲的手:“娘,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啊,我都穿了这么多年新衣裳了。现在捡柳子的衣裳穿也不算啥,您就给她做吧,柳子长得快,估计一冬天就穿着小了,明年开春儿我就能穿了。”   穷人家的孩子,穿衣上基本都是这样。小孩子一般是不做新衣的,捡上头哥哥姐姐的旧衣裳穿。即便田松是家里唯一的男娃,也没有给他做过新衣裳,叶氏把田樱不穿的旧衣裳,改改做里子,因为那花花绿绿的布料,实在是没法让男孩子穿在外头。自家男人填满仓穿过的,打了几个补丁,不好意思再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叶氏就会剪下比较好的布料,巧妙的拼凑起来,做成小衣服给田松穿。   叶氏出去之后,田桃静下心来,忽然发现:大铁匠这双鞋的问题解决了。   只要她明天到镇上再买一块一模一样的青布,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家里做鞋了么。娘和妹妹都以为自己在给爹爹做,她可以趁机一下子做两双。回头交给大铁匠的时候,就说是崔奶奶做的,不就行了吗?真是一举两得。   做布鞋需要先纳好千层底,做鞋底的第一步便是做袼褙,田桃先把家里做袼褙的木板找出来,放在八仙桌上,然后从衣柜里找出存放的碎布,到厨房中捣了一碗糨糊,找出一块最大的布铺在八仙桌上,然后均匀地抹上一层糨糊,再找出几块碎布平整的铺了上去,有缺角的地方,他就用其他布片补上,多余的布片就用剪刀剪下来。   小姑娘做活儿十分认真,不允许有半点儿不平整之处,不像有些老太婆,随意凑合,多了的就往里一折,少了的也就少着吧。   布块虽然比较零碎,但是田桃铺的很认真,衔接之处既没有空隙,也没有重叠,这样做出来的鞋底是最平整最舒服的。   做好之后,她托着木板到院子里去晾晒,正碰到打猪草回来的田柳:“大姐,做这么一大块袼褙呀,这够做好几双鞋了。”   田桃怕自己被表情出卖,忙转过脸去,背对着田柳说道:“既做一回,就做一块大的出来,留着以后慢慢用。”   田柳并未多想,把背篓里的野菜倒出来,用破砍刀咔咔的剁了起来。   成功躲过一劫的田桃,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忽然发现,自从认识了大铁匠,她好像有了很多瞒着家里人的小秘密。   桃子在心里暗暗下决定,以后可不能再答应他别的事儿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秘密再多下去,肯定有被发现的时候。   晚饭吃的野菜馅儿饺子,一边吃饭,田桃一边想着答应人家的事情。要做半个多月的饭呢,总不能每次都做馒头肉菜吧,那样的话肯定会被大铁匠笑话,认为自己不会做别的东西。   在家里主要是叶氏做饭,桃子的好手艺没处施展,眼下正好有个合适的机会,她打算把自己学会的十八般武艺都施展一遍。   明天做什么饭,让他震惊一下呢?   田桃儿躺在炕上睡觉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以前她总觉得大铁匠特别让人害怕,后来觉得他手艺非常好,特别了不起。   但是,小姑娘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好胜心的,也想让别人刮目相看。于是,睡觉之前闭着眼睛想的,都是各种饭食。睡着之后,小嘴还轻声嘟囔了两句。   第一次听到姐姐说梦话,田柳觉得十分有趣,探着脑袋凑过去听了听,没听清。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想仔细听的时候,田桃就不说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田柳笑嘻嘻地问她:“姐,昨天,你怎么突然说起梦话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田桃吓了一跳,一把抓住田柳胳膊:“我说什么啦?”   田柳得意的一撇小嘴:“怎么,害怕啦?我偏不告诉你。”   “柳子,你怎么能这样呢?咱们俩一向是好姐妹呀,你这不是让我着急吗。”田桃一下子就急了,她特别想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是不是提“铁匠”这两个字了。   田樱被吵醒了,揉揉眼,含含糊糊的说道:“大姐,你别听她的,昨天你说梦话的时候,我也没睡着呢,她根本就没听清,我也没听清。”   田柳哈哈大笑,看着大姐一脸惊慌的表情,觉得特别有意思。这家伙还能有什么秘密不成,生怕说梦话说出来?   田桃气的狠狠瞪她一眼,穿好衣裳,到厨房去找娘亲。   “桃子,临近中秋这几天,人们买撒子糖枣的会多一些,我给你做的有60文的货,卖不完就带回来也行,反正天气凉了也放不坏,这两个枣卷子你带着中午吃。”叶氏已经帮田桃收拾好了东西,吃过早饭,就送她出门。   大铁匠早早的把胡同里的院门打开了,也没有大敞着,只打开能进一个人的门缝,特意给她留门。   临近晌午,他就不再专心打铁了,特意转移到面朝院子的这一面铁砧上做活儿。打几下,就抬头望一眼院门,默默期盼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早点出现。 第20章   在大铁匠数不清第几次看过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张娇美的小脸儿,先是探了个头进来四下望望,见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不妥,这才灵活的闪身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她没敢朝铺子那边瞧,径直进了厨房,飞快的关好门,生怕被人追进来似的。   大铁匠呵呵一笑,不再朝着院门张望,心里想着:桃子看到厨房里面的新变化,会是什么表情呢?嘴角噙着笑意,挥动大铁锤,十分带劲地敲打起来。   田桃进了厨房之后,的确有点儿吃惊。以前厨房里空荡荡的,什么菜都没有,今日却不一样,案板上放着一块五花肉、一块精瘦肉,旁边的大木盆里放了满满的一盆茄子、豆角、黄瓜、韭菜、大葱……   她自然不知道,在她还没有来到集市的时候,大铁匠开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集上买菜。家里没有篮子,他就端了一个大木盆,只要是出摊儿早的菜摊儿,他也不论什么品种,统统来上一二斤。回来的时候,又在大肉陈家买了两大块肉。   大肉陈瞧着他一脸兴奋的模样,还忍不住调侃了几句,没好意思说的太直白,只说是大铁匠越来越有本事了,里里外外一把手,进了铺子能打铁,进了厨房能做菜。   霍沉也不争辩,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拎着菜和肉大步回家,然后就开始想象桃子见到厨房里这些丰盛的菜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田桃扒拉着木盆里的菜,坐在小板凳上轻声笑了起来,铁匠看着心粗,倒也有他自己的法子。说不准吃什么,索性每一样都买点。   这也不错,刚好让桃子有个露一手的机会。她知道大铁匠爱吃肉,本来今天想给他包饺子吃,从家里来的时候,还特意绕到菜地里拔了两颗大葱。既然他这里买的这么齐全,下回自己就没必要费力带菜了。   桃子先把面和上,盖好面盆醒面。把肉洗干净切成肉丝,然后就开始在案板上咔咔的剁起肉馅来。   霍沉在铺子里干了一会儿活,觉得有点纳闷,桃子进屋有一会儿了,按往常来说,房顶上该冒起炊烟了呀。他一直等着肉香味儿飘过来呢,却始终没有闻到。   大铁匠好奇的停了手里的大锤,却发现从后宅中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似乎在砸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儿?桃子开始学打铁了?   他这边一停,屋里的声音也停了,他再怎么竖着耳朵听也听不着。大铁匠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抡起大锤继续打铁,他这边动静响了起来,屋里的动静也跟着响了起来。   他又好奇的停下手,紧跟着屋里也停下了动作。霍沉失笑,不知道桃子这是跟他玩儿什么游戏呢。最终忍不住好奇心,放下大锤,快步走进了厨房。   “桃子,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你点火呢?”铁匠探头一瞧,终于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原来小姑娘正在案板上剁肉馅儿呢。   “今天我打算包饺子,你刚才怎么了?打铁干嘛不好好打,一会儿停,一会儿打的。”桃子撅着小嘴怒瞪着他,本来想借他打铁的声音,掩盖一下自己剁肉馅儿的声音,谁知这家伙非常不配合,敲一会儿,停一会儿的。探头看看铺子里,并没来客人,也不知他在搞什么。   铁匠哈哈大笑:“我哪知道你是剁肉馅儿呢,我想不透你在干嘛,就想偷听一下,可是我的铁锤一停,你的声音也停,我敲起来,你也敲起来,我还觉得特别好玩呢。”   大铁匠心中暗想:简直有一种夫唱妇随的感觉。   “有什么好玩的,你还想不想吃午饭了?快回去打铁,别听了。”桃子娇声说道。   “哎,好勒!你放心吧,我保证一口气敲到房顶冒烟为止。”大铁匠握起拳头朝她晃了晃,胳膊上鼓鼓的肌肉,证明着自己满身的力道。   桃子被他逗乐了:“瞧你说的,好像要把房子砸的着起火来似的,你快去吧,我这儿也快做好了。”   铁匠欢欢喜喜的回到铺子里,把打了一半儿的镰刀扔在一旁,夹出一块烧红的铁条,打算来个一气呵成,一口气打成一把菜刀。   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桃子拌好了肉馅,麻利地擀皮儿包饺子。与此同时,点燃了灶膛里的干柴,这样饺子包好,水也能烧开,很快就能吃上。   大铁匠这边儿效率也不低,铁条到了他手底下,被搓扁揉圆像一块泥巴一样,变换着各种形状。砸的差不多了,就扔回八卦炉里,进行第二次煅烧。再换一块铁条出来砸,这样毫不停歇的轮圈儿砸,很快,就打好了两把菜刀。   抬头瞧瞧房顶飘起的炊烟,大铁匠抹一把额头的汗,把铺子的两扇铁门关上,大步走进了后宅的西屋。刚才这一番活儿干得痛快,两把菜刀你追我赶的,在大铁匠的操纵下很快成型。虽然累得他稍微有点儿喘,出了一身透汗,但是心情愉悦的很。   怕身上的汗味儿熏到桃子,他先在西屋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和身上的汗,套上一件没袖的短褂,才走到厨房里去。   桃子的手刚刚握到锅盖柄上,见他进来,就浅浅一笑,掀起锅盖,用勺子搅动锅里的饺子:“你来得正好,是不是闻着饺子的香味儿了,刚好快要出锅了。”   大铁匠嘿嘿笑:“是啊,这么香的饺子,我闻着味儿就来了。做了这么多啊,太棒了!从出了正月,我就再没吃过肉饺子了。”   锅里的热气呼呼的往上冒,熏的桃子脸颊粉红,水水润润的特别好看。他把锅盖放到一旁,因为饺子快熟了,又添了一把柴,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他说道:“做饺子比做别的要费些功夫,一般人家都懒得做呢。我做了两种馅儿,中午是茄子肉的,那边放的一盖帘儿是韭菜鸡蛋馅儿的,留着你晚上吃。”   “哦,晚上不给肉吃啊……是我买的肉不够吗。”铁匠有点儿失望,好不容易有解馋的机会,他恨不能顿顿吃肉。   田桃扑哧一笑:“中午吃了肉,晚上还是别吃了吧,我怕你晚上吃肉多了,存食。你要是爱吃肉,中午可以多吃点,反正下午你还要打铁呢。”   原来桃子不让吃肉是为自己身体着想,怕晚上睡觉积食,大铁匠欢喜地笑了起来:“桃子,你真好,想得真周到。像你这么好的姑娘,还真不好找。”   他不敢再说过头的话,也不敢提嫁娶之类的字眼,但是,夸桃子好总归是没错的,他知道桃子爱听。   果然,本就红扑扑的小脸儿,这一下更红了。长长的睫毛垂下,羞涩而又欢喜的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不过是会做饭罢了。只不过,你那打铁的手艺能挣钱,我这做饭的手艺,却挣不来钱。”   “挣钱是男人的事,你们女人挣啥钱呢?不过,你要是想靠手艺挣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你想开饭馆吗?我可以帮你租铺面。”大铁匠不知道该怎么哄桃子嫁到自家来,但是只要能让桃子开心的事儿,他都愿意试试。   田桃猛得抬起头,双眸中闪过晶亮的光芒,但是转瞬就暗淡了下去:“不行啊,我这手艺,在自己家做饭还行,要真开饭馆,就怕没人来吃,而且我也租不起铺面。”   “我不是说了帮你租么。”   田桃默默摇头,用笊篱把锅里的饺子捞出来,盛满一大碗就递给他:“就算你帮我找铺子,我也不能让你出钱呀。过了中秋节,撒子糖枣的生意肯定会差一些。其实我也想过,卖些别的吃食,只是没敢尝试。霍大哥,往后这十来天,我变着各种花样给你做饭,你尝尝看,看我做哪个能卖出去。”   铁匠大喜过望,桃子竟然说要变着各种花样给他做饭。对于这从天而降的好口福,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欢喜。   “太好了,桃子,我以前一直觉得老天爷待我不好,我现在才明白。其实,他是把我的好日子留在后头了。你说说,你是不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小仙女,特意下凡来帮助我的?”   田桃端着一碗饺子坐到桌边,被他逗得咯咯笑个不停:“以前觉得你这人憨厚实在,现在发现,其实也嘴贫的很。”   铁匠嘿嘿一笑,夹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饺子放进醋碗里,用凉醋过了一下,垂着头帮自己解释:“其实我这人是不大爱说话,以前他们都说,我性格随我爹,蔫巴巴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跟你说话。跟你说话的时候,心情特别好。”   掌握着点到为止的原则,大铁匠不再接着往下说了,吹吹碗里的饺子,整个吃进嘴里。   “呜……呜……”他吃着饺子说不出话来,可是满脸眉飞色舞的表情,生动得像一幅画。   桃子也蘸了点儿醋,咬下一小口,慢慢吃。瞧他夸张的表情,便忍俊不禁的说道:“是不是烫着啦?谁让你心急。”   大铁匠已经把饺子咽了下去,抿着嘴,闭了眼,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味道。深深的感叹道:“太好吃了,桃子,这是我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饺子的味道,还能有这么好!桃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   他不再接着说下去,也没有急着吃第二个饺子,就那样眸光深深的看着桃子,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21章   田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专心吃饺子,不肯与他对视了:“你快吃吧,在这么多贫话,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别呀桃子,你千万得给我做,我现在就靠你活着了。”他不敢再多说,怕适得其反,对今天二人谈话的进展,已经很满意了。就垂下头,专心地吃饺子,一边吃一边连声赞叹好吃。   今天的肉饺子,跟昨天晚上家里的萝卜樱子馅儿饺子比起来,的确好吃多了。桃子一边吃一边想,要是柳子和樱子在,肯定每人都要吃上冒尖儿的一大碗。   这一顿她吃的也不少,吃了满满一碗。大铁匠吃了四碗,最后剩下半碗不想浪费,也被他饶进了肚子里。   “明天做炒菜吧,一会儿我先把肉用调料腌上,这样明天炒的时候味道更足。”田桃收拾了碗筷,把另一块精瘦肉切成薄薄的小片儿,用盐、酱油、花椒、姜片等作料搅拌均匀。没敢放太多调料,毕竟要腌到明天的,让肉既能入味儿,又要保留肉香,是难以掌握的火候。   田桃把原来放炸酱的坛子洗干净,腌好的肉放到里面,扣好坛子盖:“你抱到南墙根儿底下放着吧,压上一块石头,别让老鼠钻进去。”   “好嘞!”铁匠听话的抱起坛子出了门,小心翼翼的放在南墙根儿底下,转身从铺子里拿了砖头大小的一块生铁出来,压在坛子顶上。   一回头,就见桃子正站在厨房门口,笑得花枝乱颤。她怕自己笑声太响,用一只小手捂着嘴,憋的脸都有些红了,肩膀一颤一颤的。   大铁匠纳闷儿地挠挠头:“怎么了?笑什么呢。”   田桃连连摆手:“没笑什么,只不过觉得你家特别有趣,别人家都是找砖头石头,你家随便拿起来,就是一个大铁块。”   铁匠嘿嘿一笑:“是啊,家里别的不多,就是铁疙瘩多。”   田桃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嗯,还真是,别人家的切菜刀最多一斤重,你家的菜刀足有三四斤,可见铁是不花钱的。剁完一次肉馅儿,累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霍沉不由自主的低头看向小姑娘的手腕,的确,略微有点红肿。心里一抽,铁匠十分自责,闷声说道:“桃子,过两天,我肯定给你个惊喜。”   田桃笑笑,拎起篮子往外走。路过大铁匠身边的时候,被他发现了里面的那块青布,便吃惊地问道:“桃子,你怎么又把这块布拿回来了?”   田桃瞧了一眼跟昨天的布料完全一样的青布,垂着头说道:“我要给我爹做双鞋,觉得这个颜色的布料不错,就也买了一块一样的。”   大铁匠一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憨憨的一笑:“你还买什么?昨天我买的那一块不还剩下了吗?你拿那块去做正好。”   桃子没再接他的话,走到院门旁边,却听到外边有人说话。小姑娘站住脚步,招招手,示意大铁匠过来。   霍沉明白了她的意思,乖乖走过去把门打开一道窄缝,探头出去瞧瞧,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已经从门口走过了。就回头招呼田桃,小声说道:“不认识的,走了。”   桃子这才放心地闪身出去,头也不回的朝着后街走。大铁匠瞧着她的背影,呵呵直笑,两个人还真是配合默契,活像是一个做贼的,一个放风的。   田桃听到笑声,回头看看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进去,别再瞧着自己背影。却忽然也觉得十分好笑,捂着小嘴儿欢快地跑远了。   八月十三这个集上,最为热闹。卖得最快的就是各色食品,快过节了,无论大人孩子都想借这个机会解解馋。   大铁匠也忙得不得了,除了买农具的,新增了很多买菜刀的。过节免不了杀鸡宰羊,以前的旧菜刀都没法儿用了,刚好趁过节换个新的。   铁匠这几日起早贪黑打好的铁器,很快就销售一空,钱匣子里的铜板堆得满满的,他满意地笑笑,抡着大锤继续忙活。心里期盼着,那个娇俏的身影能早点儿来。   今天集上人这么多,自己的铁器都卖的这么快,更何况桃子卖的甜点。他知道,桃子今天肯定会多做一些,但是她的篮子总共就那么大,就算盛满了,恐怕到不了正午也就卖光了。那样的话,桃子就要来做午饭了,就会看到他精心给她准备的礼物。   果然,临近晌午,田桃脚步匆匆的进了铁匠铺,扫一眼空荡荡的台案,她粲齿一笑:“霍大哥,你今天生意也这么好啊,我今天做了些月饼,都卖光了。有些人想买撒子糖枣都没买上,我娘今天做了满满一篮子呢,卖了一百多文,我的钱袋都塞满了。”   霍沉放下手里的大锤,欢喜地迎了上来:“好啊,既然都卖完了,那你就去厨房做饭吧,我给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田桃抹一把脸颊上的细汗,抢白道:“不行啊,霍大哥,我就是来跟你说的,今天中午我不能给你做饭了。我得赶紧回家,在做一篮子,街上还有些人想买没买上呢。下个集,可就过完中秋了,不好卖了。”   一听这话,大铁匠满腔热情瞬间被冷水浇熄。他起早贪黑给她做的礼物,今天一大早刚刚做好,就等着被她夸几句呢。好像缺了她的这几句夸奖,这几天受的累就白受了。只要小姑娘用崇拜欢喜的眼神瞧着他,他就觉得浑身是劲,干多少活儿都不觉得累了。   见大铁匠沉了脸,桃子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对不起啊霍大哥,我本来答应你每天帮你做饭的,可是……那这样吧,一会儿我回家去,把剪刀拿回来还给你。”   “不……剪刀已经给你了,我也不是说少来一天不行,只不过是,我……”他欲言又止,田桃却着急回家,见他这副模样,便焦急地说道:“我真的要走了,不然一会儿散集了,我就白做了。”   田桃急得转身就走,大铁匠灵机一动,猛的抓住她手腕:“你别走啊,你离家这么远,回去再做,做完了再拿回来,集上肯定没人了。这样吧,你去我家厨房里做,做完了直接拿到街上去卖,肯定比你回家要快得多。”   田桃一愣,她竟没想到这好法子。的确,若回家去做,得一溜小跑着回去,回来的时候,也必须走得飞快才行。若是在铁匠家里做,那就好办了,一会儿工夫就能做成,拿出去就能卖。   “只是……要费你家里的油、糖和面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本钱。”田桃立刻就接受了这个建议。   大铁匠无奈的叹了口气:“瞧你,还是跟我这么见外,趁这会儿没人,快去厨房吧。”   “好。”田桃瞅一眼街上依旧密密匝匝的人群,和大肉陈家挤满人的肉铺,脚步轻快的从后门出去,一路小跑着进了后宅。   她先舀水和面,和好之后,要把面稍微放放,醒一会儿。正洗手的时候,就见霍沉大步走了过来。   他笑吟吟的瞧着桃子,等待着她的夸奖和崇拜,却十分纳闷儿地看到:桃子一脸平静。还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霍大哥,你家里有没用的碎布片吗?我想赶紧做个钱袋,我的钱袋装满了。”   “哦……”霍沉稍微有点儿失望,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挑起嘴角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你等着,很快就给你拿来。”   有了上次买布的经验,这回就买的更麻利了。直接抱着钱匣子出去,在隔壁布店里,飞快地瞧了一圈,一眼就相中了挂在正中位置的,一匹桃红色、带落梅花图案的花布。   “赵大爷,把那个布给我来一块。”铁匠大手一伸,明确的指向了最显眼、也最漂亮的那一款花色。   布店里人也不少,赵大爷正忙着给别人裁布,并没有马上走过来,霍沉就着急了:“赵大爷,您老快点儿啊,我得赶紧回去呢。”   “哎!来啦来啦,大沉哪,你又要买青布吗?”   “不要青布,我要那一块花布,就是最中间,摆的的最高的那一块。”   赵大爷面色一怔,转顺便哈哈大笑:“大沉,你竟然要买花布了,是不是快定亲了?”   大铁匠是镇上的钻石王老五,却也是个被狼咬过的东郭先生,他的婚事,在小镇上颇受关心。人们一听这话,便好奇的看了过来,把大铁匠看得面红耳赤。   “谁说我要定亲了?我给妹妹买的。”大铁匠嘴里反驳着,脸上却满是欢喜。心里担心着桃子不肯要,正搜肠刮肚的想借口呢,要是被他们把定亲的话传出去,只怕桃子就更不肯要了。 第22章   “大沉,这个布是我店里的布头,是最漂亮的一匹布,从邯郸府进来的货呢。不过价钱也最贵,三十文一尺。要做一件小花袄,怎么也得六尺布,一般人家可舍不得呢。”赵大爷把这匹布作为招牌,挂在最中央最显眼的位置,花色特别吸引人,可是真正肯掏钱买的人,却没几个。   “不就一百八十文么?也不算多,那就给我来六尺,不,来七尺吧,富余点儿,别不够用了。还有那一匹墨色的来上一大块,够我做棉袍子的就行。”霍沉想到小姑娘穿着花棉袄的娇俏模样,觉得自己那身旧棉袄有点儿配不上,就给自己也买一块布,想做件新衣裳。   “你要做衣裳可就费布喽,估计买一丈二不够用,不过你这料子便宜,十文钱一尺,刚好一百二十文,加上花布的,三百文整。你一下给我添笔大买卖,送你点儿碎布头儿吧。”赵大爷麻利地裁好了布,霍沉在一旁数好了三百个铜板,三十个一摞,整整齐齐地码了十摞。   买布的人有几个这么大方的啊,一般人家花几十文买一块布,已经很舍不得的。   霍沉有两个堂妹,二叔家的堂妹霍云已经订了亲,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镇上的人有知道这件事儿的,就以为霍沉这花布是给霍云买的。免不了赞叹,说这大堂哥真大方,舍得给堂妹买这么好的东西。   三叔家的堂妹霍香快要及笄了,买一块花布作为及笄礼,也是不错的,也有人猜测,这块花布是给霍香的旁人的闲言碎语,铁匠都没有理会,二叔家和三叔家白种着自家的地。他回来这么久了,竟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他,也没有来给他送喜帖,即便他从别人嘴里听说,下个月堂妹要成亲,也没打算去。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闲心去管别人。不就是没把自家的新房子给他们住么,霍沉并不觉得自己欠他们。   铁匠兴冲冲的抱着钱匣子和两块布回到家里,正要把花布拿给桃子看,就见她十分激动地冲到门口,挥舞着手里明晃晃的菜刀说道:“霍大哥,这是你新打的菜刀吗?简直太好用了,我都想不出世上还能有这么好的菜刀,刃口特别薄,我刚才用它切撒子,切得又齐又细,往常一个撒子要切好久,现在只几刀就切完了。”   大铁匠低头看了看她脸上满满的惊喜和崇拜,心里受用极了。憨憨一笑,把钱匣子放在一旁,展开手上抱着的花布给她看:“桃子你瞧,这花布做钱袋好不好看?”   “天哪!这么漂亮的布啊。”桃子放下手里的菜刀,怕手上的面弄脏了花布,没舍得伸手去摸。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块布,上上下下瞧了好几遍。   见她喜欢,大铁匠更高兴了,欢喜说道:“入秋了,天气马上就冷了,我想做一件棉袍子,可是又没人给我做,桃子,你帮我找人做吧,这块花布,就作为谢礼,送给帮我做衣裳的人,不过你可以剪一块下来做钱袋,费不了什么的。”   就算田桃不是专门卖布的,她多少也能看懂一点行情,摇摇头说道:“霍大哥,这布肯定很贵的,你用它做谢礼,代价太大了。你出十几文钱,肯定有人乐意给你做。”   锅里的油热了,田桃不能再把眼睛流连在花布上,转身拿起细面条一般的撒子,放进油锅里炸。   霍沉把两块布,捧进卧房里,放在炕上。转身出来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做撒子。   锅里滚滚的油花让软软的撒子迅速膨胀起来,伴随着桃子的搅动,变成好看的形状。   “铁匠在家吗,我要打菜刀。”铺子里传来一个老婆婆的声音,见后门开着,就站在门口探头朝后宅里望。   “你快去呀。”田桃心急地推他一把,勾的大铁匠差点捉住那只小手摸一摸。   “来了,我在这儿呢。”霍沉大步出门,继续去铺子里忙活。   田桃把炸好的撒子捞出来控油,把一盘枣状的小面团放进去炸,眼光一会儿瞧着锅里,一会儿瞧瞧案板上的菜刀。   这把刀已经不能算是铁刀了,以这个亮度和薄而锋利的刀刃来说,应该算是钢刀吧。所谓百炼成钢,也不知道铁匠煅烧了多少次,才把刀打成这样。   原本自己家里的大铁刀又厚又笨重,用来切面总会粘在刀上,再往下一拉,面食就断了,还得重新弄。而且自家的刀用了好多年,刃口已经崩坏。每次切撒子的时候,总是把面片儿叠做好几层,最底下那一层,只能切断半根,她还得想办法再细细地加工一回。   而这一次切得特别痛快,一次成型,原本只能做三层的小撒子,今天竟做了一个五层的大花撒。看着控干了油的漂亮撒子,桃子特别有成就感,原来不是自己手艺不好,而是刀不给力。   这把精巧的菜刀上面,也刻了一个桃心的形状。桃子甚至大胆的猜测了一下,大铁匠是不是也想把这把菜刀送给自己?可是她实在没有理由再要人家的东西了,占人家便宜已经够多了。   炸好的糖枣捞出来,她把每一个都细细地沾满了糖。时间紧迫,来不及再做别的了,而且他家里没有蜂蜜也做不了蜜三角。桃子飞快地把这些装进篮子里,从院里的侧门跑出去,到街上继续叫卖。   晌午过后,赶集的人群渐渐散去,忙了半日,大铁匠饿了。他走到街上看看,并没有发现桃子的身影。算了,她今天也忙,就别让她做饭了,凑合一下吧。   霍沉从厨房拿了三个馒头,在八卦炉里烤焦了,掰开一个,抹上炸酱正要吃,就见桃子满脸通红的跑了进来。吓得他变了脸色:“桃子,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田桃伸手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娇俏一笑:“没事儿,新做的撒子糖枣也都卖完了,我跑回来的。怕你饿了,吃不上饭,我得给你做饭啊。”   因为快散集了,主街上的人已经不是很多,桃子为了把货卖完,为围着几个离开小镇的大路口转,堵住那些回家的人群,把自己刚做的小吃食全都卖光,再一路飞奔着回来。一张小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胸脯一起一伏的,嫣红的小嘴微张着,娇娇地喘着气。   也许是因为说了太多话,却没有喝水,她的嘴唇有点干,甚至爆起了一块皮。   把小姑娘细细的看过一遍之后,大铁匠又感动又心疼,觉得自己嘴也干了,心里也火烧火燎的,赶忙倒了一大碗水给桃子喝。   桃子已经渴得嗓子都快冒烟儿了,接过大碗,毫不客气的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因为喝的急,嘴角漏出了几滴,撒在了胸前,随着起伏的胸膛一跳一跳的,看得大铁匠眼都直了。   “散集了桃子,咱们都不做生意了,今天这么累,走,去后宅歇歇吧。”铁匠端着烤好的三个馒头,抱着炸酱罐子就往后走,田桃扭头看了看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就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进后宅。   进了屋,霍沉并没坐下,反身又回了铁匠铺,把八卦炉的火封上,从前门出去,给铁匠铺上了锁,又从旁边胡同里拐进来,把院门插上。   田桃隔着窗户好奇的看着他的举动,心中暗想:幸亏大铁匠人品好,要不然他就是把她给怎么着了,也没人来救她。   一进门,霍沉就笑嘻嘻的显摆自己的聪明才智:“桃子,我把铺子门从外面锁上了,这样别人来了一瞧,就知道我没在家,他们就走了。一般人不知道我家后院还有门,这下清静了。”   和做生意挣钱比起来,他更希望能和桃子单独相处,偏偏这几天再也没有下过雨。每逢赶集的日子,吃个午饭都吃不消停,总有人在铺子里喊他,让他心里特别烦。   田桃不理解他的想法,好奇的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你要那么清静干嘛?你在后宅吃饭,人家在前面一喊,你过去还能接单生意,这样把门锁了,不是要影响生意吗?”   “影响就影响呗,管他呢,反正钱也够花了。今天你也太累了,别做饭了,咱俩吃馒头裹酱,凑合凑合吧。来,我先裹好了一个,你吃吧。”大铁匠把自己裹好炸酱的馒头递给桃子,田桃却没好意思接。   “说好给你做饭做到九月初三的,这样减了一天,我哪好意思。这样吧,我来做点儿疙瘩汤,就不炒菜了。”田桃是个实诚孩子,既跟人家说好了天数,少做一天,她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霍沉简直想笑,这个傻丫头还以为他真的在意每一顿饭呢。其实,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到家里来,想跟她多一些相处的时光罢了。   铁匠吃了两个大馒头,喝了三大碗疙瘩汤,肚子饱饱的,热乎乎的很舒服。“桃子,你做的疙瘩汤真好喝,小疙瘩不大不小,特别均匀。我记得小时候,我娘也常做疙瘩汤,可是那面疙瘩呀……不是个头太大,就是软成一锅粥,比你做的这个差远了。”   听了这话,田桃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霍沉他娘做饭不好吃,给他家盖房的那一个月,人们都被饭菜愁的够呛。   “霍大哥,等你以后娶了媳妇,我可以教她做饭,让她每天给你做好吃的。”田桃好心说道。   这一句话,像一盆冰水一般,狠狠地泼在了霍沉头上。看样子,桃子从没想过要嫁给他。   铁匠扯动嘴角,艰难的笑了笑:“好啊,那谢谢你了,不过,我还是想娶个擅长做饭的媳妇。”   收拾好了碗筷,田桃走进里屋去寻他拿回来的布,刚才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做钱袋。她把新收的铜板都用草纸包着呢,可是篮子有缝隙,她怕草纸破了有铜板掉出去,还是做个钱袋比较放心。   “霍大哥,这几块碎布就够做钱袋的了,用不着剪那么好的布料,太可惜了。你家有针线吧?给我用一下行吗?”   大铁匠没有答话,闷闷地走进东屋,把以前娘用过的针线笸箩端过来。可是里面的针线已经放了八年,线都烂掉了,针也绣成了一个小铁棍。   “你等着,我去给你做一根针来。”铁匠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干起活来还是一样的麻利,用一块最小的铁条打了两根铁针,剩下一块小铁片儿,闲着没什么用处,他用小铁锤一捻,就做成了一朵铁花。   “给,针来了,这朵花给你拿着玩儿吧。哪里有卖线的?我去买。”铁匠悻悻的把针和铁花扔到炕上,没精打采地站在那儿。   桃子已经把花布垂着的布丝扯下来两根,用双手搓了搓,就拧成了一股棉线绳:“不用买了,用这个就行,你也不知什么样的线好,明天,我去买一些来吧。”   铁匠本来也不想出去,听他这么一说,索性就坐在炕沿儿,专心看桃子缝钱袋。   桃子捏起铁针瞧了瞧,不大不小刚刚好,针眼儿平滑,棉线很容易就穿了过去,垂头系线疙瘩时,又看到了炕上那一朵铁做的小花,只有拇指盖大小,十分精巧。   “真看不出来,霍大哥这么高大魁梧的人,还能做这些细活儿。”田桃儿对他更崇拜了。   铁匠苦笑一下,自嘲道:“那有什么用?还不是吃不上,穿不上的。过了生辰,我就再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饭了,而且下个月天就冷了,也没件棉衣穿,哎……”   桃子有点纳闷儿,刚才还神采奕奕的一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变蔫了呢?许是想起以前那个坑他的未婚妻,心情不好吧。   想到这儿,田桃好心劝道:“霍大哥,我常听村里的老人们说,人要往前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这么勤快又能干,将来肯定过好日子。这棉衣,你也别愁,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霍沉伸手把那块墨色的布料抖开,顺手也把旁边的桃红色花布铺开,半压在自己的布料上,越瞧越觉得般配。偷眼看看桃子粉嫩的小脸儿,暗暗想着,若是她穿上这件衣裳,肯定特别好看。   人家只答应帮自己想想办法,却没打算给自己做衣裳,霍沉明白,桃子是个不爱占便宜的姑娘,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这样她就会高高兴兴的把花布拿走。   可是有时候霍沉也会想,如果桃子真的那么爱占小便宜,却不讲情义的话,他还会这么喜欢她吗?   用碎步做好了钱袋,桃子欢欢喜喜的把篮子里的铜板装进里面,看看自己腰上一左一右拴着的两个钱袋都鼓鼓的,她特别满足,跟大铁匠告了辞,脚步轻快地回家去。   刚走到村口,就见田柳背着背篓从驼梁山上,走了下来。桃子停住脚步,等妹妹过来一起走。见她的背篓似乎挺沉,就探头瞧了瞧:“你打了多少猪草,瞧你这一头汗。”   田桃吃惊地发现背篓里并不是猪草,而是大半筐的栗子:“天哪,你在哪找到这么多栗子的。”   田柳嘿嘿一笑,十分自豪地扬起了尖下巴:“我今天走的路远了一点,发现了一棵藏在松树林里的栗子树,怎么样?看这栗子个头多大,今天晚上,娘肯定给咱们做栗子糕吃。”   田柳性子野,除了深山老林不敢去,半山腰以下的地方,她都敢到处乱钻,偶尔还真能碰上些好东西。田桃胆子小,不仅自己不敢去,也劝妹妹道:“你别去了,万一碰上猛兽怎么办,你再厉害,也打不过狮子老虎的。”   田柳哈哈大笑,一脸的不在乎:“有什么狮子老虎呀,你见咱村里谁被老虎吃过?山里连个野兔子都不太好找,要是有只老虎,早饿死了。”   开国之初,大营镇是兵营,后来国家安定下来,兵部把这些士兵就地安置,分了土地房屋,让他们自己娶妻生子过日子。所以,大营镇的每个村子都是以百夫长、什长、伍长等人的姓氏命名,后来子孙繁衍,村落越来越大。   附近的驼梁山上,早年间被士兵打猎打狠了,除了深山里有些野兽,村子附近根本连只野兔都看不着。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往家走,绕过村口的大槐树,却被一个满身酒气的人拦住了去路。   “桃子,我刚晃悠到这,你就来了,可见你是故意等着我的。中午到我二叔家喝的酒,他们说,年底之前就让我把你娶进门呢。来来来,先让小爷亲一个,反正,早晚你都是我的人。”   田桃一听就急了,瞪圆了双眼,用手指着面前的人怒骂:“冯满,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你怎么想那只是你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吊死,也不进你家的门儿。”   冯满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哈哈大笑:“桃子,那不是我的想法,是你奶奶求着我们家,让我娶你。要不是看你家这么上赶着,我能看上你吗?哎呀,算了算了,其实你长得也不错,我从小时候就……嘿嘿嘿,就想过跟你睡觉。”   “你这个无赖……”田桃气的浑身发抖,不知该怎么骂他才好。   田柳在一旁默默的放下背篓,活动活动手脚,猛地扑了上去:“姐,跟这种人还废什么话?揍死他个猪头。” 第23章   田柳跳起来,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冯满脸上,伸手死死地捏住他嘴角,冷声说道:“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再敢胡说,老娘撕烂你的嘴。”   田柳长的瘦瘦巴巴的,手上却特别有劲儿,两根指头掐住冯满的肥肉,疼的他嗷嗷直叫。   田桃攥紧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捶了几拳:“你再敢胡说,就打死你,打死你!”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虽然桃子一向性情温和,但是这回被气的狠了,简直想一口咬死他。   冯满虽胖,却是满身的虚肉,生在村里,却从没下地干过活。被姐妹俩狠狠揍了一顿,晕头转向的回家去了。打人归打人,田桃和田柳心里明白,冯家是田家营的财主,没人敢惹。就算小孩子打架,大人们不会太在意,也不能把冯满打的鼻青脸肿了。   回到家,田柳把背篓里的栗子倒出来,装了满满的两个大木盆。乐得田樱和田松一直围着木盆转,叶氏在一旁看着儿女们,轻声说着自己的打算:“今天晚上,先煮熟一锅,给你们做栗子糕,明天到镇上买点大骨头,炖一锅栗子煲。”   “娘,买点排骨行不行?好久没吃过了,大骨头上面带的肉太少了。”田樱特别想念娘亲做的排骨栗子煲,又香又甜,别提多好吃了。   叶氏苦笑,她何尝不想给孩子们炖一锅肉吃,毕竟中秋节了,可是……   田柳和田樱都盼着吃肉,不过自家的情况她们也都了解。能吃上当然最好,没有也不会太强求。田柳灿然一笑:“樱子,有栗子吃已经很好了,干嘛非要吃肉啊。”   田樱认命的点点头,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田桃在厨房里放好了篮子,拍着沉甸甸的钱袋进了门:“你们瞧,这是什么?”   “哇!”,田樱惊的缓缓站了起来:“大姐,今天卖了这么多钱呀!”   “对呀,今天集上人可多了,娘做的那么满一篮子,都卖完了。卖货的铜板,装满了两个钱袋。”田桃骄傲地扬起小脸儿,对今天的成果颇为满意。   她没敢说借用大铁匠家的厨房又做了一回,给大铁匠二十文本钱,他死活不肯要。桃子就把那二十文塞在他家案板里面的缝隙中,想着以后找机会,把这钱给铁匠花了。   如今她带回来的,是实打实的自家的钱,两个钱袋打开在炕上一倒。“哗啦”,一大堆铜板涌了出来,一家人都特别高兴,围拢在一起数铜板。   田满仓走进家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充满喜感的一幕,四个大小不一的脑袋挤在一堆儿,每个人都带着笑脸,用他们的小嫩手把铜板码成十个一摞的。妻子叶氏在一旁瞧着,满脸含笑。   “数铜板啊,那好,我这儿还有一堆,你们也来数数。”田满仓把肩上的褡裢取下来,在那一堆铜板的旁边,倒上了更大的一堆铜板。   “哇!咱们家发大财了吗?爹爹也挣了这么多钱。”田樱兴奋地拍了一巴掌,田松见姐姐拍手,觉得好玩儿,他也跟着啪啪啪地拍了起来。   田满仓伸手抱起儿子,瞧着三个花骨朵儿一般的闺女说道:“快过节啦,班主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三百文工钱,这一下,可以给你们买肉吃了。”   一家人欢呼雀跃的时候,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尖利的怒骂声刺进每一个人的耳膜:“你们这两个小贱蹄子,活腻歪了,是吧?还敢打冯满,人家要不是看我的面子,早就找上门来,堵着门口骂了。整天一个二个浪的找不着北了,不狠狠的修理你们,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田桃一见奶奶丁氏怒气冲冲的进门,就知道自己没好日子过了,吓得她悄悄往墙角躲。   田柳却不怕,起身迎着奶奶走了过去,毫不示弱的说道:“是,我们是打冯满了,那是他活该,他该打,你知道怎么说我姐吗?说的可难听了。”   冯满是个从小被娇惯坏坏了的孩子,田满仓和叶氏也知道那孩子的性情,若是自家的闺女跟他打起来,那肯定是被逼到忍无可忍的份儿上才动的手。   丁氏却不肯听他们解释,伸手就拧住了田柳的耳朵,嘴里骂骂咧咧的,打算好好修理修理她。这要换成别人,田柳肯定狠狠一把挠在那人脸上,留下五个血印子。但是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家奶奶,他不能跟长辈动手。   田满仓赶忙上前拉开老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呀?把孩子耳朵扯聋了怎么办?”   “聋了活该,就她们这不着四六的性子,活着都是多余。我老婆子费了多大的心血,去给你跑成的这桩婚事,人家本打算节后就来提亲呢,现在可好,黄了吧。不光是黄了,人家挨打哪肯轻易罢休,若不是因为要脸面,早就找上门来了。现在好了,不仅亲事黄了,人家还要一吊钱的药费,你们看着办吧。”   田桃虽然害怕,但是心里十分气愤,缩在角落里也忍不住出声说道:“他皮糙肉厚的,就算我们打他几拳,也没把他打伤,要什么药费啊。”   “你还敢跟我犟嘴。”丁氏直闯闯地朝着田桃就过去了,桃子怕挨打,伸出双臂抱住头,蹲在了地上。谁知丁氏竟狠狠一把,掐在她手背上,还不解气,用力一拧,疼的田桃惨叫一声,委屈的哭了起来。   叶氏一向柔弱,不敢跟婆婆顶嘴,可是她看不了孩子受委屈,跑过来抱住桃子,挡在丁氏身前:“娘,有话慢慢说,拧她干什么呀?手背上没肉,拧一下可疼了。”   田满仓也着急了:“娘,孩子去赶了一天的集,累个半死。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婚事可以以后再商量,除了那冯满,就找不着别的好男人了?”   丁氏见一贯老实巴交的儿子,如今也开始跟自己顶嘴了,心里更加不受用,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起来:“老头子呀,你快把我带走吧,我活不成了,儿子们都不孝顺,也不明白我这一片心,我为了谁呀?我还能活几天,这不都是为了他们能过上好日子么,不但没人念我好,还一个个的跟我过不去。以后商量,人家还跟你商量个屁呀,你再怎么去上赶着求人家,人家也不会再娶了呀。”   田桃在一旁哭的稀里哗啦的,一边哭,一边倔强的说道:“本来就没什么可商量的……我就是找棵歪脖树吊死,我也不嫁给冯满。”   叶氏朝田柳使了个眼色,让她哄姐姐到西屋里去,她和丈夫留下劝婆婆。   回到自己的房间,桃子趴在炕上抱着枕头哭,田柳也不劝她,只咬牙切齿地盯着墙角,小拳头狠狠地捶着炕。   东屋里渐渐消停了,叶氏出门打了盆水进来,让婆婆洗了脸,又把炕上的铜板抓了一把给她,老婆子才气哼哼的离开。   田满仓夫妻俩到西屋来,看看哭得眼睛红肿的闺女,心疼不已。叶氏转头对自家男人说道:“我没怎么出过门,认识的人也不多。可你这些年给周边人家盖房子,没少走街串巷,你好好想想,哪家的小伙子踏实能干,给桃子找个稳妥的人。”   田满仓重重地叹了口气:“咱娘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不顺着她的心思,她就满村嚷嚷着说咱们不孝顺。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让闺女嫁个老实可靠的人,可若是家庭条件差了,娘必定会冷嘲热讽,再说了,我也舍不得把闺女嫁过去受苦。可是,要找个人品好,家境又殷实的,哪那么容易。”   田桃撅着小嘴儿爬了起来:“爹、娘,我才十四,还不想嫁人呢,你们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找婆家的事。”   叶氏也叹了口气,又劝了女儿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就到厨房里去做饭。晚上,一家人吃得很是沉闷,一向饭量大的田柳都没怎么吃,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田桃更没胃口,只吃了一块栗子糕,就蔫蔫地回屋躺着了。   到了睡觉的时候,田柳吹灭了油灯,钻进被窝,捅捅沉默的桃子,姐妹俩说起了悄悄话。   “姐,我知道你没睡着。我觉得,你还是自己找个好婆家吧。奶奶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就算这个冯满黄了,她还会去给你找下一个村里的冯满,找来找去,也没一个好东西。大堂姐就是个例子,姐夫每次到大伯家都趾高气扬的,无非就是甩给奶奶两包糕点么,就把她乐得找不着北了。大堂姐在婆家多受气呀,公公婆婆都不拿她当人看。”   田桃的确没睡着,她想不通,自己才十四,还不急着嫁人呢,为什么就要面临这种逼嫁的局面。   大堂姐过得不好,她自然知道。她也希望家里能给自己找一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可是爹娘都老实巴交的,奶奶却上蹿下跳四处张罗,很有可能,自己就会走一条和大堂姐一样的路。   “柳子,我当然知道大堂姐过得不好,我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跟奶奶哭闹能撑多久呢?说不定哪天,她直接就跟人家定下了。”   田柳着急的说道:“所以呀,我让你自己赶快找个好婆家,把亲事定下来,奶奶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啦。”   “你瞎说,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自己找婆家啊。就算相亲,都没有自己相的,不也得家里人带着去吗?要是私定终身,还不得坏了名声,以后怎么抬起头来做人?”桃子从小一直是个乖乖女,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自己找婆家这种事儿,他真的干不出来。   “姐呀,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在镇上卖了两年撒子糖枣了,不管怎么说,也认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吧。你想想那些人的模样、性情,就算挑不着特别满意的,至少也得有几个比冯满强的吧。咱们是姑娘家,自然不能去男方提亲,但是,你可以想法子让他来咱们家提亲啊。”   “这样行吗?”田桃有点儿动心了。   “当然行了,你自己选上的,人肯定差不了。到咱们家来一提亲,爹娘答应了,省得奶奶再惦记你。现在爹也开始给你物色婆家了,就他那眼光,恨不能觉得全天下都是好人,你能信得过呀?”   田桃觉得妹妹这话说的很对,若真是让自己选,那她肯定要选一个合心意的。自家老爹是个老实人,人不坏,但是没什么眼光,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好人。即便是欺负大堂姐的姐夫,他也觉得人家这好那好的,冯满这事儿,若不是桃子坚决反对,很可能田满仓就会顺着丁氏的意思定了亲。   “你先睡吧,我好好想想。”田桃不得不认真思考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年岁还小,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如今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去了,只能想想该怎么办。   临近中秋,月亮已经又圆又亮了,田桃趴在枕头上,瞧着外面朦胧的月色,内心翻涌、思绪飘飞。把自己这两年认识的未婚小伙子,一个一个的数了一遍。   如果真要在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找一个合适的婆家,想来想去,最好的人选就是——大铁匠霍沉。   铁匠勤快有本事,人又老实本分,人品好,既不爱炫耀,也不爱欺负人,还挺心细,挺会疼人的。而且他们家人口简单,就他一个光棍汉,将来也不用因为婆媳关系发愁。   想到这儿,桃子沉重的心情轻松了几分,他的有些胸闷,翻过身来,躺下,闭上眼,默默想象着,如果真的嫁给大铁匠,婚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铁匠爱吃她做的饭菜,她可以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她可以继续在镇上卖撒子糖枣,这次离家近了,做着更方便。不过,按大铁匠的性子,可能不会让媳妇出去做小买卖,坐在铁匠铺里帮他收钱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一心一意地打铁,一天多打两把菜刀出来,就比媳妇出去跑半日挣的钱多。   铁匠长的人高马大,但是脾气挺好,从没见他乱发过脾气,估计不会像堂姐夫那样欺负大堂姐的。   桃子越想越觉得铁匠合适,可是人家乐不乐意娶自己呢?   田桃想想过去的这些日子,除了跟人家借钱,就是在人家吃喝,还得了一把特别好的剪刀。好像自己一直在占人家便宜,是不是早就招人烦了呢?   应该不会吧?霍大哥对自己挺好的。   田桃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后悔自己以前没有观察过铁匠的表情,也没问过他对娶媳妇的想法。现在一头雾水的,也猜不透人家的心思,不知道人家是否乐意娶个自己这样的姑娘。   辗转反侧了大半宿,黎明时分,桃子才睡了过去。叶氏做好撒子糖枣之后,也没舍得叫她,让她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桃子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老高了,她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的穿好衣服,到外间屋洗脸吃饭:“娘,怎么也不叫我呢?今天可是十四呀,应该还会有不少人买货的,我得赶紧去镇上。”   叶氏挽起袖子,帮闺女梳了一个好看的发式,自言自语般感叹道:“我家桃子多俊啊,以前是没有打扮过,若是好好打扮一下,想找个什么样的好婆家找不着?桃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就算今天你奶奶再来,冯满的事娘也不会答应的。”   田桃以前总是梳小丫头才梳的简单发饰,头上也不带任何钗环首饰,因为在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呢。如今换了一个精巧的高髻,感觉好像忽然之间长大了,的确是该琢磨嫁人的事了。   “你放心吧,我不过是嘴上说说,还能真找一棵歪脖树吊死自己吗?我可没那么傻。”桃子拿起一个菜团子,一边吃一边提上篮子往外走。   今天虽然不是集,可镇上人也不少,快过节了,人们免不了要买些东西走亲访友。   “撒子酥脆,糖枣又香又甜,老人孩子都喜欢,快来瞧瞧呀。”   街上传来熟悉的叫卖声,大铁匠停下手里的铁锤,探头往外看。   今天她穿了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淡粉色高腰襦裙,走在街上,裙摆一晃一晃的,特别好看。大铁匠觉得,今天的桃子有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好像长高了,长大了。   大肉陈送走肉摊前的顾客,朝着桃子招招手:“桃子过来,每样给我来六个,六六大顺。”   “好啊。”桃子挎着篮子,欢欢喜喜的走过去,刚好和里面走出来的清瘦小伙子打个照面。   “诶,你是桃子吧,一年没见,你长这么大啦!”陈敏达嘻嘻笑道。   田桃认真的点点头:“对呀,我是桃子,陈大哥你考完举人回来啦,是不是很快就要当上官老爷了?”   陈敏达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当什么官老爷呀,子承父业,卖肉多好。将来我就继承我爹这个肉摊儿,天天在这儿卖肉,天天买你的撒子糖枣,好不好?”   田桃被他逗乐了,用草纸包了六个糖枣递到他手里,又低头去包撒子。   大肉陈气的一脚踢了过去,陈敏达灵活的一跳,闪到一旁。“你个没志气的玩意儿,还要继承你老爹我的肉摊儿,啊呸!我就是砸烂了也不给你,老子花钱供你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就为了让你回来卖肉啊?那还念书做个屁,直接从小卖肉不就行了。老子白花一百文钱,找算命的给你取这么好的名字了。”   陈敏达飞快的吃掉了三颗糖枣,皱着眉头说道:“爹呀,我总说你,就听不进去。那官不是那么好当的,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就是个屠夫的儿子,我会卖肉就行了,那么多的官家子弟,我怎么跟人家争呀。本来就没长个念书的脑袋,就算是跟人家文章一样,得的名次肯定也不一样。那戏文里都唱了,官官相护有牵连,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大肉陈气的把菜刀咔的一下剁在了菜墩上:“老子能想通才怪,老子就指望你光宗耀祖呢,你是一点都不争气。你要生在前朝,屠夫的儿子连考科举的资格都没有,现在赶上好时候了,还不给我好好念书,整天东拉西扯说些没用的。都不如人家桃子踏实,你看人小姑娘风里来雨里去的,卖了两年撒子糖枣都没见她歇着过,你要有这股劲头念书,你早考上了。”   “爹呀,我就觉得卖肉挺好的,每天都有肉吃,你看我们书院里的菜,连点肉腥都没有,要不然能把我饿的这么瘦吗?你瞧我这身板,哪像个屠夫的儿子?”陈敏达吃完了手里的六个糖枣,接住桃子递来的撒子,从老爹身旁的钱匣子里抓了一把铜板,递给桃子。   田桃认真的数了数,发现他多给了三文钱,就给它放回了钱匣子里:“陈大哥,你给多了,我给你放回去哦。”   陈敏达看着小姑娘,一边吃一边笑:“人家都说奸商奸商,商人做久了,人也学奸了。桃子你不一样,有前途,有前途。”   桃子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我就是一个村里的小丫头,有什么前途呀?瞧你说的。”   陈敏达一手托着撒子,一手扶着肉摊儿的柱子,笑嘻嘻的说:“桃子,你不能这么想,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卖撒子糖枣,就不能卖出个状元出来吗?你要做一个有志向的村里小姑娘,把你的撒子糖枣卖到宫里去当贡品,你就是糖枣大王。”   田桃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昨天哭得有点儿沙哑的嗓子因为发干而咳了起来。   “桃子,你是不是渴了?来我家里喝碗水吧。”陈敏达豪爽的招呼桃子进家门。   “桃子,我也要买撒子糖枣。”街道对面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田桃回过头,就见大铁匠沉着脸站在门口,全身都带着隐隐的怒气。   陈敏达朝霍沉扬了扬手里的撒子:“大沉哥,你也回来啦,听说你铁匠铺生意不错呀,赶明儿给我打一把好菜刀,我要卖肉了。”   霍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既考上了举人,怎么还不去当官?”   “昨天晚上才出的笼子,中秋节以后才放榜呢,其实对我来说放不放都一样,我肯定考不上,当什么官呀。以后我就在这儿卖肉了,咱们两家当一辈子的对门儿。”陈敏达边吃边说,对自己落榜这件事儿,似乎是胸有成竹,且津津乐道。   霍沉心中腹诽:谁乐意跟你当对门儿,有多远滚多远,赶紧走,别缠着我家桃子。   田桃拎着篮子走到他面前,甜甜的一笑:“霍大哥,你要几个呀?”   “我都要了,包圆儿。”霍沉压着火说道,他心里这股无名火正在熊熊燃烧,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桃子跟自己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自己想法子哄着人家中午来做饭罢了。   可他就是看不下去,看不了桃子跟陈敏达有说有笑的模样。那个臭小子,一身书生打扮,斯斯文文的,还特别会说笑话哄桃子开心,把桃子嗓子都乐哑了,大铁匠心里气呀。   自己想把她哄高兴,却总是做不到。陈敏达这臭小子,就算中不了举人,他也是个秀才呀,小姑娘们不是都喜欢秀才么,可不能让他把桃子哄了去。   大铁匠越想越急,冒了一脑门子汗,叫上桃子一起进了铁匠铺,才小声问道:“桃子,我早上没吃饭,你的撒子糖枣我都买了,你也别在镇上转了,赶紧做饭行吗?”   田桃点点头:“那好,我现在就给你做饭,不过,不能从这儿进后宅呀,陈大叔和陈大哥都看着我进来的。这样吧,我现在还从门口出去,你把院门打开,我从胡同里溜进去。”   桃子还是那么乖巧可爱,一听自己没吃早饭,就愿意赶紧去做,大铁匠心里这才踏实了些,觉得桃子还是那个桃子,并没有被陈敏达带坏,这才放心的点点头,目送她出了铁匠铺。   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对面的肉摊前也来了新的顾客,大家各自忙着生意,没空闲聊了。   田桃在街上绕了一圈,就从胡同里溜进后宅,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出锅了。霍沉闻着香味儿就进了厨房:“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快就熟了。”   看着桃子的身影在朦朦胧胧的水蒸气里忙碌,铁匠心里特别舒服。   “霍大哥,你来得刚好,来尝尝我做的辣肉面。你空着肚子不能吃太辣的,我只放了一点点辣椒,如果你觉得不够味儿,下次可以给你多放些。”桃子捧着大海碗放在桌子上,满脸期待的瞧着他。   “好香啊,肯定特别好吃。”霍沉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就往嘴里送,烫得他连连呼气。   “你别急嘛,这是热汤面,来,先喝碗温水。”桃子把晾的恰到好处的一碗水端过来,放到他面前。   “桃子你真好。”霍沉特别享受这样的时光,只有他和桃子,在自家的厨房里。桃子乖巧温柔又疼他,让他想把这个梦一直做下去。   桃子抿着嘴,垂眸笑了笑,把面前的一碟小菜往前推了推:“我用菜瓜丝和萝卜丝拌的,你尝尝好吃吗?”   大铁匠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发现酸甜爽口,味道极好。那一点儿酸,就像刚才在街上吃的醋,在嘴里悠悠的转了一圈就没了,那甜味儿却沿着喉咙渗透到心里,让他心中的阴霾散尽,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桃子,你把我的嘴喂刁了,等我过了生辰,你不给我做饭了,我还不得饿死呀!”大铁匠一边痛快地吃面,一边自言自语般感慨。   田桃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搓着衣角,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想来想去,她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羞答答地看了他几回,就垂下长长的睫毛,红着小脸儿偷笑。   霍沉再一次深深的感觉到,今天的桃子不一样。究竟哪儿不一样,他还是说不上来。   但是,就是不一样。   她的眼睛有点儿肿,像是哭过的样子,可是,嘴角却一直翘着,看上去也挺开心的,不像有什么发愁的事儿。大铁匠挠挠头,猜来猜去,小姑娘的心事,他也猜不明白。   洗完了碗筷,田桃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走,也没有撵他去铺子里。只看着他的脸,温温柔柔地问:“你说,我还要不要去街上卖撒子糖枣?”   “你问我?”霍沉诧异地指指自己,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想到昨天桃子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中午不能给他做饭了,要回家再做一篮子撒子糖枣。   当时她可没有半点征求自己意见的模样,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肯让他做主。   “我……我觉得你还是别去了吧,昨天跑了一天,那么累,今天就歇会儿吧。明天一早,我想去祭拜我爹娘,所以,你篮子里剩下的小吃食,我都包了,你也就不用再跑出去卖了。”霍沉当然舍不得她离开,特别希望桃子能在这房子里多呆一会儿,哪怕只是在铺子里远远的瞧着,心里也高兴的很。   田桃乖巧的点点头:“好,那我就不去了,这些天,没少受你照顾,既然你明天要去祭奠老人家,这撒子糖枣我也不能收你钱,就送给你吧。”   大铁匠有点愣神儿,一时没转过弯来。不收钱的撒子糖枣,那就不算买的,明天上坟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跟爹娘说,那是你们将来的儿媳妇做的。   “那……那也行,可是,你不带钱回家,怎么跟你爹娘交差呢?要不这样吧,桃子,你把这块布拿回家去吧,就说用卖撒子的钱买的。”霍沉拿起炕上那块漂亮的花布,塞进田桃手里。在心里,再一次默默的为自己叫了个好。   最近越来越聪明了,这要是哄不来媳妇儿,还不得冤死。   虽是为自己灵机一动的心思高兴,却也没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昨天好说歹说的说了半天,桃子都不肯要,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田桃竟然把布接了过去。   “霍大哥,你都说了,谁帮你做衣服,这块布是要送给她做谢礼的,你现在把布给了我,还怎么答谢人家呢?”田桃红着脸问道。   “没事儿……没关系,我可以再买一块新的给她呀!”只要桃子肯要,让他做什么都行,所谓的谢礼不谢礼,也不过是他临时编出来的借口而已。   田桃小脸儿更红了,咬着唇犹豫片刻,抬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羞答答地垂下头去:“我是说……要不我帮你做衣裳吧……”   霍沉怔怔地站在那儿,怀疑自己耳朵瘸了。田桃居然主动提出来要帮他做衣裳,天哪,这是老天爷睁眼,是月老睡醒了吗?   大铁匠激动的语无伦次:“真的?桃子你要帮我做衣裳啊,我我我,那你……哎呀!”   他说不上话来,也藏不住笑意,嘴角翘得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桃子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原本她担心铁匠认为自己不检点,此刻见他这么开心,就打消了顾虑,一心一意的想把衣裳做好,让他看看自己的手艺。   “你过来。”田桃轻声说道。   “啊?”大铁匠错愕的看着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过来呀,我给你量量尺寸,不然,怎么裁衣服呢。”   “哦……”霍沉这才反应过来,惊喜地一笑,又担心自己笑的太过分了,赶忙收住嘴角。往前迈了两大步,傻乎乎的站在桃子面前。   桃子把那一大块布平铺在炕上,在针线笸箩里,翻出一小块儿白石灰。   见铁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傻笑,桃子也被他逗乐了,绕到他身后,用拇指按住一侧肩头,伸平手掌,点住中指的位置,再换拇指来按。   手边没有尺的时候,这是农家人最常用的丈量方式,用自己的手,一掌一掌地量出共有几掌。桃子手小,铁匠肩宽,量下来竟然有四掌半。她就比量着同样的长度,在黑布上做了一个标记。   “把手张开。”桃子轻轻一扯他的袖子,让他平伸双手。   大铁匠按照小姑娘的吩咐,乖乖的站在那里,像个一动不动的稻草人,内心里却是烈火烹油。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长袖短衫,衣料很薄,桃子的小手触碰到他肩头的时候,大铁匠身体一僵,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紧跟着,桃子让他张开双臂,那双要命的小手竟然开始在他腰上移动,从左侧开始,在后背绕过。然后,她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过去,一双小手从小腹上轻轻软软的滑过。   大铁匠咬牙憋着一口气,生怕身体突然有了什么变化,吓着她。可是这样的煎熬谁能受得了?你喜欢的姑娘,就在你身上摸来摸去,十分认真的丈量的尺寸。他居高临下,她粉嫩的小脸、优美的脖颈、起伏的腰身,尽收眼底,怎么可能不想入非非?   田桃也在努力的克制自己逃跑的冲动,和一个大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非常不习惯。可是他家的针线笸箩里没有尺子,她只能用这个办法量尺寸。   量到袍子长度的时候,她实在有点儿耐不住了。抹一抹鼻尖上的细汗,轻声问道:“霍大哥,你有没有一件穿着特别合适的旧袍子?我还是比着旧袍子做吧。”   这温柔的刑罚,让大铁匠既享受、又痛苦。可是听桃子这意思,不想接着量了,他又十分舍不得,就违心的说道:“有一件旧袍子,不过穿着不太舒服,而且我最近好像长胖了些,你还是亲手量一下吧。”   “哦。”那就没办法了,桃子只能用手来丈量他全身的高度。   轻颤的小手从肩头开始按起,一路向下,到了腰眼儿的时候,霍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使劲儿憋着。可是,当那只小手,若有若无的碰在了大腿根儿上……   就像一股热流注进体内,烫的他瞬间爆发。 第24章   大铁匠呼啦一下冲了出去,飞快的跑到铺子后门,又猛的停住脚步,转身跑进了茅房。   田桃满脸通红,心跳似乎都停了一瞬,其实她已经在刻意躲避了,用手丈量的也是他身子一侧的位置,既不敢碰大腿正面,也不敢碰后面屁股。即便是这样,还是发生了尴尬的一幕。   这两年,桃子走街串巷卖货,自然不会像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一般,什么都不懂。市井乡间之人,尤其是那些上了点儿年纪的妇人,插科打诨、嬉笑怒骂,都免不了拿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说话。   就算她不想听,也不可能把耳朵堵上,一句两句不明白,听得多了,终归是知道了那么一点点。虽是有些懵懵懂懂,但是大体上的事儿,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田桃起身坐到炕沿上,捏着布料的手有些抖。不知道他一会儿回来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索性站起身来,到案板后面拿出了二十文钱。走到院子里,打开门闩,从胡同穿过去,到了后面街上。   许久之后,大铁匠终于从茅房里走了出来。垂着头,胀红着脸,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跟桃子解释才好。走到门口,他纠结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迈步进屋。总不能因为这一次尴尬,以后就不见面了吧,索性豁出脸皮,爱咋咋滴。   大铁匠闷着头进了屋里,却忽然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桃子的身影。   霍沉一下子就慌了,桃子走了,果然吓到她了。以后,她还肯不肯来呢?刚过了半天的好日子,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大铁匠蹲在地上抱着头,瞧着罪魁祸首所在的地方,低声痛骂:“没出息,真没出息,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现在好了,媳妇跑了,你还折腾个屁!”   “霍大哥,你跟谁说话呢?”田桃抱着一卷弹好的棉花进来,就见霍沉蹲在那里,嘟嘟囔囔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大铁匠猛地站起身来,吃惊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桃子,你……你回来了呀!”   “嗯,”桃子点点头:“你不是要做一件夹棉的袍子吗?我去买了些棉花来。”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喜出望外,霍沉这一次算是深有体会了。幸好自己刚才跑得快,看来桃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是他想多了,这不,人家还跑去给自己买棉花了。   “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大铁匠笑嘻嘻的。   “做一件夹棉的而已,又不是厚棉袄,用不了多少棉花。我想过了,稍稍做肥一点,这样的话,下个月你可以单穿,到了冬天,你可以在里面穿一套薄棉袄、薄棉裤。”桃子都给他打算好了,乡下人穿长袍的机会并不多,冬天,他在火炉跟前打铁,身上穿一件薄棉袄薄棉裤应该就可以了。若要出门,就在外面套上个夹棉的长袍。一袍两用,相当于省了一件衣裳。   大铁匠心花怒放,打开衣柜,拿出一件比较合身的长袍递给桃子:“这一件衣裳长度还是可以的,你就按这个长度做吧,我要去前边打铁了,最近买菜刀的不少,我得赶紧做。”   田桃微笑着点点头:“那你去吧,中午饿了就过来吃饭。”   “哎,好!”铁匠心情愉悦的回到铺子里,抡起大铁锤,干得十分起劲儿。   田桃比量着他的袍子裁好了布料,到晌午的时候,就把袍子的后襟做好了。午饭,桃子炒了一个肉菜,拌了一个凉菜,烙了松软的大饼,还做了一锅冬瓜丸子汤。   大铁匠吃得特别痛快,一边吃一边偷眼看桃子,看完之后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满脸的开心,藏都藏不住。   田桃本想趁吃饭的时候问问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可是好几次话到嘴边,都没能说出来,后来想想索性放弃了,与其直接问,不如慢慢的去感受,反正还要给他做半个月的饭呢。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应该能了解大铁匠更多的事情。   吃完饭,桃子要回家了,霍沉极力控制着满脸的不舍,生怕让人家看出端倪,不肯再来自己家里。   但是他没忘了把那块漂亮的花布塞进桃子手里,让她拿回家去做新衣裳。   桃子没有使劲儿跟他推让,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心里想着要用什么来回报。回到家,这一块漂亮的花布,把叶氏、田柳、田樱都震惊了。   田樱兴奋地拿着布料往自己身上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好看了,太好看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布。”   叶氏在一旁轻笑:“别说你没见过,娘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呢,桃子,这布得多少钱一尺啊?”   “娘,这个不贵,跟做鞋的青布价钱差不多。快中秋啦,布店里的新花样特别多,这还不算最漂亮的呢,就用这个给柳子做新棉袄吧。”田桃大方说道。   田柳高兴地跑过来,抱住桃子就亲了一口:“我的好姐姐,你真是太疼我了!”   桃子捂着脸嗔怪道:“你怎么跟小松一个模样,弄人家一脸口水。”   众人哈哈大笑,小小的家里一片温馨快乐。   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桃子没有休息,照旧拎着一篮子小吃食到镇上去卖,不过,今天的货品全都是月饼。有栗子馅儿的、枣蓉馅儿的、豆沙馅儿的、还有五仁的。   会做月饼的人家并不多,就算勉强能做出月饼的形状,也不如桃子娘做的好吃。所以,在中秋节这天,她的月饼还是很畅销的。   最后有人要包圆儿的时候,桃子没答应,她把每种馅儿都留了一块,特意留给大铁匠过节。   从侧门进去的时候,桃子并没听到熟悉的叮叮当当声,便好奇的歪头瞧了一眼铺子里,正在她纳闷的时候,就见大铁匠从后宅中飞快地走了出来。   今天,他穿的不再是平日里干活儿的破旧衣裳,而是昨天拿来量尺寸的那件长袍,头发也洗的很干净,梳得一丝不乱。   这样的铁匠让她觉得有点儿陌生,却又添了几分英俊潇洒。他自然而然的接过桃子手里的篮子,带着她走进厨房。   “霍大哥,你今天没干活呀?”田桃问道。   “今天过节啦,给自己放一天假。难怪陈大叔夸你勤快能干,过中秋节,还出来卖货呀。”大铁匠嘴上这么说,其实,昨天晚上盼着桃子来卖货,已经盼了一宿了。生怕她因为在家里过节,今日不肯来。   若是那样的话,就要少见她一次了。   对于铁匠的夸奖,田桃腼腆地笑笑,轻声说道:“不勤快哪行,我家条件也不太好,姊妹又多,就算我每天卖货,将来嫁人的时候,也未必能有什么嫁妆。若是再不这样勤快,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大铁匠眉梢一颤,她突然提到了嫁妆这事儿,岂不是给了自己一个表达心思的机会。便赶忙抓紧时机说道:“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谁家夫妻成亲以后,不是男人挣钱养家的。你们女人,能做饭,能做衣裳做鞋,就已经非常贤惠了。我将来娶了媳妇,一定不让媳妇出去挣钱,只要在铺子里帮我收钱就行。也不要她家出什么嫁妆,我自己的媳妇,当然自己养。”   说完之后,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田桃,发现小姑娘抿着小嘴儿似笑非笑。   她是不是有点儿动心了呢?   田桃把四块月饼拿出来,摆在一个白瓷盘里:“霍大哥,今天我卖的是月饼,特意给你留了四块,每一块里面的馅儿都不一样,你留着晚上看月亮的时候吃吧。我还带了些栗子来,中午,咱们做排骨栗子煲吧,你去对门买些排骨来行吗?”   “行,我马上去。”大铁匠答应一声,抱起钱匣子,就出了门。   霍沉出去之后,田桃转身去面缸里舀面,这才发现,两个大木盆里,放着满满的肉和菜。小水桶里边,还有两条鲜活的大鲤鱼在游来游去。   原来他已经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可惜自己刚才没瞧见,要不然就不让他再去买排骨了,这么多哪吃的了。就在她暗暗后悔的时候,大铁匠已经拎着一大扇猪肋排走了回来。   看到那硕大的肋排,田桃有点儿傻眼了:“你怎么买这么大一块呀?吃三天也吃不完。”   铁匠爽朗地笑笑:“没事儿,吃不完留着以后吃。今天大肉陈家的肉剩下了,给我算的便宜,我就多买了点。一会儿,你也带一些回家去吧,算我送给弟弟妹妹们的节礼。”   田桃紧抿着小嘴儿,有点儿为难。自己和他算什么关系呢?他要给自家送节礼。   小姑娘一双漂亮的翦水秋瞳默默注视着大铁匠,心中暗想:如果跟他说,自己乐意嫁给他,他会来家里提亲吗? 第25章   大铁匠放下猪肋排,一回头就见小姑娘正用异样的眼神瞧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表情有点怯怯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不敢说。   不会是要骂人吧?   大铁匠心虚的很,本想借机套套近乎,万一弄巧成拙……突然想起昨天的尴尬,进门以后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桃子的感觉,唉!怎么又急于求成了。   “桃子,我没别的意思,你这小丫头别多想。你帮我这么多忙,过节了,我就是想给你点谢礼。一点排骨也不算什么,一会儿你带回去一些吧。”   “哦。”田桃轻声应了,长长的眼睫垂落,转身去忙活午饭了。原来人家没别的意思,自己还真是多想了。看样子铁匠确实还没有娶媳妇的打算,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吧。   天哪!霍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他从小姑娘脸上看到了失落?那真的是失落吗?他挠挠头,不敢确定自己的感觉,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紧抿着唇角,怕自己一时激动说错话。   还是慢慢来吧,这样比较稳妥。   因为害怕失去,大铁匠不得不痛下决心,不能表现的太过分,以免吓跑小姑娘。“桃子,今天我不打铁,来给你打下手,你给我安排点活儿干吧。”   田桃抬眼看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默默叹了口气:“那你就把排骨剁开吧,我没那么大力气。要是会杀鱼的话,最好把鱼杀了。”   “嗯,好。”铁匠听话的拎起猪肋排放在案板上,把特意给桃子打造的精巧小钢刀放到一旁,找出家里原来用的大号菜刀,咔咔地剁了起来。   田桃一边和面,一边偷看他挥舞着菜刀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这男人不错。高大魁梧、相貌英俊,还有本事挣钱养家,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大男人做派。就像现在,他在厨房里打下手也高高兴兴、利利索索的,这样的好男人的确不太好找。   霍沉剁好了排骨,回头问田桃:“要放在木盆里洗吗?”   突然回头之际,竟然发现小姑娘在盯着自己看,四目相接的那一刻,若有若无的火花悬空炸裂,院子里桂花的香气从窗口飘了进来,染红了姑娘的脸颊,熏醉了男人悸动的心。   二人同时垂眸,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能感受到砰砰地心跳,和对面那个人影。   男人终究脸皮厚些,很快就再次抬眸看了过去,可是小姑娘垂头忙着和面,没有再看他。霍沉心中略略有点失落,不过没关系,已经有进步了,不是么。   他微微一笑,再次问道:“桃子,排骨要放在盆里洗吗?”   “嗯,你收进一个大盆里,一会儿我来洗吧。”小姑娘没有抬头,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颤抖的尾音。   “好,那我到院子里杀鱼吧,以前没杀过,不过我见过,从肚子那边剖开,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扔掉对吗?”大铁匠走到田桃身边拎盛着鱼的水桶。   他靠的近了,桃子心里更紧张了,双手不敢离开面团,把已经和好的面揉了又揉,嘴里随意的应了一声:“嗯。”   铁匠拎着水桶出去,桃子才敢抬眼,用盖帘盖好面盆,洗净了手,开始忙活择菜洗菜。   田桃这边把菜配得差不多了,也切好了几种,放进盘子里。大铁匠端着两条清洗好的大鲤鱼进来:“桃子,你瞧瞧,把鱼洗成这样可以吗?”   霍沉也是个干活要好儿的脾气,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小姑娘面前,更想得到一句夸奖,他把鱼细致的打了鳞,剖开肚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扔在一旁,又把鱼清洗了三四遍,自己瞧着满意了,才肯端进屋里。   田桃微笑着点点头:“嗯,不错,看不出来,你除了打铁,干别的活儿也挺出色的。”   铁匠满心期待的就是这一句,心里边美的很,这下,又在未来媳妇面前给自己加分了。这鱼洗的不错,不错!   不料,没等他高兴很久,就听桃子继续问道:“肚子里面的鱼籽呢?你有没有单独放在一个碗里?”   铁匠语塞,迈着大步走回去,把自己扔掉的一堆内脏仔细瞧了瞧,发现确实有鱼籽,不过已经没法要了。回到屋里霍沉老实的承认错误:“我不知道那个是鱼籽,也没注意,直接把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都扔了,还想洗过手之后,去把它们埋起来呢,要不然太腥。下回,下回我就知道怎么洗了,一定让你满意。”   田桃被他逗得扑哧一乐:“你又不是给我洗的鱼,干嘛让我满意呢。扔了就扔了吧,也怨我刚才没跟你说清楚。我刚才……”   刚才走神,想别的了。而想的那些,是她没办法说出来的,于是,桃子半路闭了嘴,在身上片花刀。   铁匠眼巴巴的看着她,特别想知道刚才她到底在想什么。他觉得桃子今天说话的声音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以前清爽爽、脆生生的,今天似乎……软软糯糯的,有点儿撒娇的意味。   大铁匠特别想确定桃子的心意,却又不敢冒冒失失地开口问,他能做的只有努力帮桃子干活,好好表现自己。   灶膛内燃起了红色的火焰,很快,混合着栗子香甜气息的肉香味四散开来,大铁匠坐在一个结实的小板凳上,一边守着灶膛添柴,一边看着心爱的姑娘在屋子里炒菜炸鱼。   厨房里的热气越来越多,温度越来越高,屋里两个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欢喜。   “桃子,你做的菜真好看,这两条鱼,就跟活着似的,都舍不得吃了!”大铁匠由衷的赞叹。   “把菜做的好看一点,才更有食欲呀,今天过节了,就多做几个菜吧,晚上你热一热就行。今日天气挺暖和的,你可以把桌子搬到院子里,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吃。”   “嗯,家里还有一坛桂花酒呢,一会儿把它打开,咱们喝两盅吧。”想到晚上的月亮,铁匠有点儿失落,一个人赏月有什么意思呢?若是有个小媳妇儿陪着,那才叫真正的赏月。不过还好,起码中午能和她一起吃饭。大铁匠暗下决心:明年中秋节的时候,一定要和她一起赏月、一起喝酒、一起睡觉。   这顿饭十分丰盛,既有喷香软烂的排骨栗子煲,又有酥脆鲜香的松鼠鱼,有煎的表皮焦黄、中间却又嫩又白的豆腐,有青椒肉丝、回锅肉、蒜蓉粉丝蒸蘑菇、炸藕夹、还有清淡爽口的蔬菜卷蘸酱、凉拌菜瓜、一盆萝卜丸子汤,以及松软可口的白面大饼。   “哇!太棒了,桃子,我们家以前虽然也不缺钱,但是过年都没吃的这么好过。因为我娘不会做这么多的吃食,最多也就是炖个肉,蒸个馒头。桃子,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的孩子真享福。”大铁匠瞧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由衷的赞叹。   田桃抿着小嘴儿羞涩地笑笑,没有追究他跟一个小姑娘谈孩子的过分之处,拿起筷子说道:“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哎,你先等等。”霍沉跑出厨房,在南墙根儿底下,把封着口的一坛酒抱了过来。打开坛子,酒香扑鼻,他豪爽地倒了两大碗,双眸神采奕奕的说道:“过节啦,咱们来喝点儿酒吧,这是米酒,不醉人。”   桃子红着小脸儿连连摆手:“我可不会喝酒,从来都没喝过,万一喝醉了,在你家耍酒疯怎么办?”   霍沉哈哈大笑:“耍吧,随便你耍,你要怎样都行,把房顶子掀了,我都陪着你。”   田桃被他大大咧咧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霍大哥,等你以后娶了媳妇,肯定会特别疼媳妇儿,你的性子也太好了。”   霍沉眉梢一动,知道表现自己的机会又来了,赶忙拍着胸脯保证:“那必须的,自己的媳妇儿,自己不疼,难道还让别人去疼吗?等以后我娶了媳妇,她要怎样就怎样,我绝不管着她,也绝不会打她、骂她,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让我媳妇儿吃好穿好,过好日子。”   田桃笑得合不拢嘴,把自己面前的一大碗酒往他那边推了推:“酒都倒上了,别浪费了,反正我也喝不了,你把两碗都喝了吧。”   霍沉舍不得为难桃子,既然她不想喝,就算了,替她想想,的确是,一个小姑娘家出来卖货,却带着满身酒气回去,该怎么跟爹娘解释呢?还是等嫁到自己家来以后喝吧,就算喝醉了也不怕,反正,他会好好的照顾她。   喝酒的时候,他喝自己碗里一口,就端起桃子的碗,嘴里还说着:“来,桃子,我帮你喝一口啊,干。”   一个人喝酒也能喝出两个人的热闹劲,田桃也是服了,被他逗的一直笑,都快没法吃饭了。   大铁匠终于又发现了自己一个优点,其实他也能哄桃子开心,她笑的比跟陈敏达说话的时候更开心。不过,自己是霍大哥,他是陈大哥,这一点,霍沉很不服气。   “桃子,以后你就叫我大沉吧,别人都叫我大沉,只有你叫霍大哥,听着有点别扭,好像咱俩不熟似的。其实,咱俩已经是好朋友了,对不对?”   田桃想了想,觉得也对,每天卖货的时候,只要是看上去比自己年岁大点的都叫大哥,赵大哥钱大哥孙大哥李大哥,还真是没有什么不同。既然她想让大铁匠去自己家里提亲,就该让他感觉到与众不同。   “可是,你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是直接叫你名字,是不是有点没大没小的,要不我叫你大沉哥吧。”桃子甜甜说道。   “好啊。”霍沉得偿所愿,心情更美丽了,自己和桃子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步呢。   吃完饭,桃子没着急着回家,把做了一半的棉袍拿出来,开始做前襟。很快就圈好了三个边,只剩下领口的位置。   “霍大哥,你坐着别动,我来量一量领口的尺寸。”   田桃让他坐在炕沿儿上,她站在他身前,用白白嫩嫩的小手从肩头开始,划过锁骨的位置,沿着倾斜交叉的领口往下量。   小姑娘神情十分认真,站直了身子的时候,鼓鼓的胸口刚好在他眼前晃,弯下腰去的时候,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领口处若隐若现的一片嫩白。 第26章   铁匠不敢看了,抬头望着房顶。若是再出现之前尴尬的一幕,他就真的没脸见她了。   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他坚硬的胸肌上滑动,虽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袍,却又如隔靴搔痒,反而让人越来越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冲动地拉住她小手,把她压在炕上,问她:嫁给我,好不好?   桃子丈量着他胸口的斜襟,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的扫过底下。她想知道,是因为自己在铁匠面前有吸引力,会让他产生那样的想法和变化,还是仅仅因为上次触碰到了他身体的某个点,才会那样的。   可是这一次,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尴尬的事情发生。对此,她既感到高兴,也有点儿失落。   果然是自己太小了,无法勾起他心底最原始的渴望。对此,桃子其实有点儿不服气,低头扫一眼自己鼓鼓的胸口,明明已经是大姑娘了呀,甚至比成了亲的大堂姐胸口还高,怎么他就视而不见呢?   桃子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衣服太宽松了,看来今后几天,得在穿衣服上用点儿心思,要不然天气一冷,穿起厚棉袄,就算有料也显不出来了。   前襟做好,太阳已经西斜了,桃子比了比前襟和后襟,对自己做的活儿还是很满意的:“只差两个袖子了,再有几天就能做好,天气冷之前,肯定穿上了。”   她坐在炕沿上认真地穿针引线的时候,霍沉就坐在另一头,倚着墙壁,静静的看着她。窗口飘进来的桂花香,厨房弥漫过来的肉香,都比不上眼前的姑娘一颦一笑更令他沉醉。   喝了两碗桂花酒的铁匠,稍微有点儿晕,看着眼前的姑娘,觉得她美得就像那九天的仙子。不知上辈子自己积了什么德,竟然能让他遇到这么好的姑娘。   田桃回家的时候,带了一大包排骨,按大铁匠的意思,还想让她带上一大块肉,她死活不肯。   进了家门,桃子心里略微有点儿忐忑,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见大姐进门,田樱飞快地迎了上去,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进篮子里。发现那里面有一个大荷叶包着的东西,赶忙打开瞧:“哇!这么多排骨啊,这下可解馋了。”   正在切红薯的田柳放下菜刀,也跑了过来:“真是买的排骨啊,姐,你真厉害,昨天娘还说,要买大骨头呢。这下好了,咱们可以好好解一回馋了。”   姐妹仨正说着话,叶氏领着田松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刚从菜地里拔回来的大萝卜。见她们都围着田桃的篮子,叶氏也走过去看了一眼,却被惊得愣住了:“桃子,你怎么买这么多排骨?这得花多少钱呀,你卖月饼的钱都不够吧?”   田桃抿了抿嘴,稳住心神,微笑的说道:“娘,没花多少钱,我卖月饼的钱还剩了呢,您瞧。”   田桃把身上的钱袋解下来,“哗啦”一下,在桌子上倒出来了几十个铜板。   叶氏吃惊地指着那一大包排骨:“那你用什么买的排骨啊?上面还是带着这么多肉的。”   “娘,您听我说啊,今天是八月十五,我的月饼特别好卖,卖了一半儿的时候,我就想法子啊。既然剩不下,不如卖高一点价钱,所以呀,原本卖四文钱一个的月饼,我卖到了七文钱一个,也都卖光了呢。我就用多卖出来的钱,买回来的这些排骨。”   田柳和田樱激动地啪啪拍起手来,异口同声地夸赞姐姐聪明,跟着姐姐有肉吃,让田桃十分的不好意思。   叶氏有点不敢信,拎着篮子掂了掂:“桃子,这得有好几斤呢,你多卖的那点儿钱,能买来这么多吗?”   田桃也有点儿后悔了,这一包排骨,在大铁匠那里不显多,因为他买了整扇猪肋排,剁出来的肉块盛了满满的一个大木盆。她炖了一大锅,才刚把盆里冒出来的尖儿给用了。   大铁匠给她包排骨的时候,对比着那一大盆,她没觉得太多。可是现在回到家里,对于自家来说,这排骨的确是太多了。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今天,陈大叔杀的猪太多了,肉卖不了,今儿天气又热,他怕放坏了,到了午后就卖的特别便宜。而且,他儿子去考举人好像考的不错,以后也许就能当官了,我顺便夸了陈大哥好几句。陈大叔心情好,还多饶了我好几块呢。”   女儿老实巴交的,这肉肯定不是偷来抢来的,叶氏也没再追问,虽是心里无法完全相信排骨会那么便宜,但她还是选择了不再逼问女儿。而是在孩子们热烈地、期盼的目光中,开始做他们想吃的排骨栗子煲。   肉香味儿在家中弥漫之后,几个孩子在门槛上坐成一溜,眼巴巴的盼着爹爹回来。   田满仓今天回来的很晚,还带回来了帮人家盖房子用的瓦刀和铁铲,看上去满脸疲惫。   “爹。”田松迈着小短腿儿飞快地跑过去,抱住父亲小腿,用娇嫩的小脸蛋蹭着他满是泥土的裤子。   田满仓弯腰抱起儿子,又瞧瞧门槛上坐着的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叶氏迎了出来,纳闷的问道:“你们给冯家盖的羊圈,这么快就盖完了?不是说要盖好几天的么。”   田满仓抬手摸摸儿子小脸儿,借此挡住了自己不太平静的脸色,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盖羊圈还不快吗,他养的羊再多,毕竟羊圈高度低呀,已经盖完了。我们要放几天假,咱们家的麦子该种了,种完地再去给人盖房子。”   田柳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爹,明天我跟你去种麦子,我拉耧,你扶耧就行。”   种麦子是个技术活儿,尤其扶耧的人很关键,麦种下得深了,麦子出不来苗,麦种下的浅了,会被晒死。扶耧的一般都是当家的男人,而拉耧的却是瘦弱的女人。   叶氏身子骨弱,从地头到地尾走上一趟,就累得喘不上气。可是一亩麦子要走上十几回,这两年每到种麦子的时候,田满仓都去把自己的兄弟叫来帮忙。可今年兄弟在盖房班里帮工挣钱呢,他也不太好意思让人家放弃了工钱,来给自家帮忙,好在田柳体格壮,走走歇歇的忙上一天,也就种完了。   田桃知道这活辛苦,虽然她也没什么力气,但是能干点儿是点儿,就也争抢着要去:“爹,明天我也去,我拉一会儿走不动了,就在后面平土。”   闺女懂事,田满仓很欣慰,但他却没答应桃子,摇摇头说道:“别了,我和柳子去吧,一天种不完两天,大不了多干几日。反正离秋分还有五天呢,不到节气的时候,恐怕老天爷也舍不得下雨。”   叶氏对丈夫的决定十分赞成,在一旁连连点头:“对,我和樱子去平土就行,明天是大集,桃子,你还去卖撒子糖枣吧。若是销量好,也能挣上二十文钱呢。”   田桃温顺,听爹娘都这么劝,也就不再坚持。   今日天气晴暖,八仙桌抬到了院子里,喷香香的排骨栗子煲端上桌,田满仓都是一愣:“怎么买了这么多肉?”   田桃把已经说过一次的理由又重复一遍,而且这次说得更顺溜了,田满仓心里有事儿,没有多想,况且闺女的人品他信得过,这排骨绝对不是来路不正的。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饭。每人又吃了一小块月饼,圆圆的大月亮早早的升上了树梢,吃饱喝足解了馋的姐弟几个,在院子里追逐嬉戏。   田满仓瞧着欢笑的儿女,既欣慰又心酸,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还得再去求求班主,不能丢了这份差事,只靠那两亩薄田,怎么能养大这四个孩子呢。   晚上躺到炕上,听着西屋里已经没有动静,三个闺女应该都睡着了。叶氏掀开旁边的被窝,飞快的钻了进去。   田满仓往旁边挪了挪,枕头也让给她半个,抓住妻子的手握了握,轻声说道:“今日不行,我没什么力气,明天吧。”   叶氏在暗夜中脸一红,娇声道:“你想哪去了?你以为人家进你被窝,就是要把你榨干吗?我不过是想和你说几句悄悄话罢了,你骗得了他们,骗不了我,跟我说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田满仓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握紧妻子的手,难过的说道:“今天班主把我辞了,说以后都不让我再去给人帮工了。咱们家地少,我又没有别的手艺,若失去了这份收入,该怎么养家糊口呢。”   叶氏不解的问道:“班主不是挺喜欢你的吗?你干的好好的,干嘛要辞了你呢?”   “是啊,我也不明白。活儿我干的比谁都多,钱却没多要过,按理说是不该辞我的。我追到班主家里,问了老半天,他才悄悄告诉我,是冯家发了话,不让他给我这口饭吃了。只要班子里有我,以后冯家的活儿,就让别的盖房班子去做。冯家是大财主,班主不敢惹他,我也能理解。”   叶氏气的一下子眼圈就红了,恼恨说道:“冯家怎么能这样呢?这么小肚鸡肠,不就是咱们闺女打了他儿子两下嘛,小孩子打架,也至于下这么狠的手报复?”   田满仓盯着房梁,摇摇头:“只怕还不是这么简单,这是要把咱们逼得走投无路,让咱们答应把桃子嫁过去。可是这样嫁过去的闺女能过上好日子吗?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第27章   八月十六,又是赶大集的日子,趁着中秋节的余温还没过,又做了半篮子的月饼,还有半篮子的撒子糖枣。吃过了早饭,一家人同时出发,田桃去了集上,田满仓带着妻儿老小到地里种麦子。   农家人的日子大抵就是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劳节俭,却依然过的吃不饱穿不暖。田桃有时也会想这是为什么,可是她单纯的小脑袋根本就想不明白。   到了镇上,赶集的人还不多,田桃清脆的叫卖声在略显空旷的大街上传出很远。大铁匠探头朝窗外瞧瞧,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今日她穿的裙子似乎有点儿瘦,贴在身上,把起伏的腰身勾勒的格外惹人注目。   “哎呦,不知不觉的,桃子都长成大姑娘了呢,有婆家了吗?”布店的孙阿婆问道。   一听到婆家俩字儿,大铁匠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停下铁锤,静静的听着。   桃子小脸儿一红,瞥了一眼垂柳掩映的铁匠铺窗口,发现那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停住了,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才十四,当然没婆家呢。”   孙阿婆一笑:“桃子又漂亮又勤快,肯定找个好婆家。我家里有个侄子,比你大不了几岁,日子挺好过的,有五亩地呢,要不要相看相看?”   大铁匠心里一紧,把头探出窗口,紧张地看向小姑娘。见她正低头踢着脚边的一个石子玩儿,却忽然不经意一般,把石子踢向了柳树的方向,顺便也转头看了过来,刚好看到他扒着窗口,满脸紧张的模样。   田桃抿着小嘴一笑,转头对孙阿婆说道:“我还不想相亲呢,我要去卖货了,阿婆,不跟您聊了。”   大铁匠嘿嘿一笑,抽身回来,抡着大铁锤继续忙活。   临近晌午,桃子准时的进了院门。昨天中午做的一大桌菜,已经被大铁匠吃完了,不过木盆里还有大半盆排骨、一个萝卜、一节莲藕。   桃子做了一盘糖醋排骨,一大锅排骨炖萝卜,凉拌了一盘藕片,蒸了一锅大馒头。   两个人并没有多说话,只不过吃饭的时候偶尔会抬眼看对方一下,看得多了,便免不了眼神相碰,这时候桃子便会羞答答的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泄露了她心跳的节奏。   大铁匠也不想每日再试探她了,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吃一次饭,感情就会又进一步,每天都比昨天更熟悉,也更亲近。如此下来,到自己生辰那日,他再去问她的心意,想必是水到渠成的。   安静美好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个人每天中午都在一起吃饭,却从没有邻居前来打扰。其实桃子一直有些担心,怕被人瞧见。好在,一直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不过她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若长期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所以,她想好了,就在他们约定的最后一天问问大铁匠,他若乐意来自家提亲,就赶快来。若不乐意,以后就这还当陌生人相处吧。   田家的麦子种完之后,就一直等着老天爷下雨,八月二十秋分那日,并没有变天,金灿灿的太阳晒得地面热乎乎的,却急坏了田满仓。他不得不挑着两个水桶,给地里的麦种浇水。   田间无人的时候,他会蹲在田埂上,默默的抽一袋旱烟。心中的苦闷,却无法像那烟圈一般,随风飘散。   他不得不一再的去求班主,却始终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在家里闲着心里更难受,索性每日挑水浇麦地。   然而,不管他多想瞒着,终究是瞒不住了,这日母亲丁氏过来,又大闹了一场。说他没钱还死倔,让桃子嫁个有钱人家,有什么不好,总比活活饿死强。   三个闺女这才知道,爹爹已经丢了差使,家里除了地里的收成,就只剩桃子每天卖撒子糖枣赚得几个小钱零用了。   可是,中秋节之后,桃子的生意也越来越差,二十九这天集上,她一共才卖了四十三文钱,靠着小本买卖,根本就不能养活一家人。   八月三十早上,天上飘起了凉飕飕的秋雨,雨虽不大,可天特别冷,路面湿滑,撒子糖枣也容易受潮。一看这天气,叶氏连撒子都没做,估计也卖不出去多少,干脆让桃子在家歇一天吧。   田桃把两个妹妹都撵到娘亲那屋去,让她们哄田松玩,自己安安静静的在西屋里做鞋。给大铁匠做的鞋,鞋底和鞋帮都做好了,只差把它们缝在一起。田桃想趁今天赶紧做完,刚好可以在他生辰那天拿给他,也让他看看自己做鞋的手艺。   前几天,那件加棉的长袍做好的时候,让大铁匠试着穿了一下。果然合身又气派,针脚细密匀称,瞧着特别整齐,美的他满脸灿烂。连连夸着桃子,还说要谁能娶个桃子这样的媳妇,就太好了。   千层底的鞋底很厚,用针是扎不过去的,得先用锥子扎上一个孔,再用针穿着麻绳从孔里穿过去。午后,两只鞋都做好了,田桃拿在手里,上下左右的瞧了瞧,颇为满意。自己都瞧着不错的做工,想来大铁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桃子抱着鞋想了想,决定初三那天直接告诉他,这是自己做的鞋,也就婉转的表达了心意,接下来就看大铁匠要怎么做了。   “满仓家的在家里吗?”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田桃赶忙把怀里抱着的一双鞋塞进柜子里边,把做了一半儿的爹爹的鞋拿出来,光明正大的摆在了炕上。   叶氏正在给田柳量尺寸,打算把那块花布裁了,听到声音就迎到了堂屋门口:“哦,是马大嫂啊,快进来坐。”   田桃挑了挑眉梢,一边用锥子扎鞋底,一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马大娘家也是村里的富户,家里有三个儿子,两个都已经娶妻生子,最近正在给小儿子修葺新房的房顶,也要安排婚事了。   莫非她是来提亲的?田桃心中暗想。   马大娘收起伞,笑眯眯的进了东屋,见几个孩子都在,唯独没有田桃,便笑问道:“这样的天气,桃子也去镇上卖货了呀?”   叶氏陪着笑脸说道:“没有,在那屋给她爹做鞋呢。”   “桃子真是手巧,又会做吃的,又会做衣裳鞋,模样长得还俊,咱们村里的姑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桃子的,我来瞧瞧桃子做的鞋。”村里人没有敲门通报之类的规矩,想进哪个屋,抬脚就去,于是马大娘直闯闯的进了田桃的屋子,拿起已经做好的一只鞋左看右看,连连夸赞:“啧啧,桃子手艺真好,真是个又俊又巧的姑娘。”   叶氏跟在后头进来,暗暗观察马大嫂的脸色,心里想的跟桃子一样,他家小儿子新房正盖着,媳妇却还没着落,她这一来,八成是想让桃子给她家当儿媳妇的。   叶氏心里暗暗盘算,若是她提了,自己该不该答应。听说她家小儿子马万里,在城里的地主老爷家做长工,每月都有固定的银钱收入,人也老实巴交的,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桃子一看娘的表情,就知道那是有心想答应人家,于是她赶忙说道:“我这鞋做得一点儿都不好,我自己瞧着都很不满意的。马大娘,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马大娘坐到炕沿边,亲热的拉起桃子小手,瞧了瞧她脸上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频频点头:“桃子真是又漂亮又水灵,手巧,嘴还会说,简直没挑儿了。”   “没有没有,大娘,您别这么说。”田桃心里有点害怕了,她不想去给马家当儿媳妇。心里想起大铁匠憨厚的笑容,就希望马大娘赶快离开。   马大娘狡黠的眼神儿从母女二人脸上飘过,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咱们常山县城里的大财主黄员外家,想找两个小丫鬟,说是要十三四岁能干活儿的,签三年的卖身契。一下子就给五两银子,以后每个月还有一百个大钱的零花钱,这样的好事儿多少人盼着呢。我觉着桃子是个好姑娘,你们家孩子又多,不好养活,才把这好差事介绍给你们。”   桃子和娘亲面面相觑,竟没想到她是为这事儿来的,马大娘年轻的时候给城里的财主家当过奶娘,后来在那家帮了几年工,到大儿子快成亲的时候,她才回来,操持着给几个儿子盖房子娶媳妇,还想办法把小儿子塞进了财主家当长工。   马家的好日子就是从马大娘当奶娘开始的,当初若不是穷的吃不上饭,她又怎么能撇下两个儿子给婆婆照看,大老远的跑到城里去。   叶氏一向胆小懦弱,舍不得闺女离家,但是这差使听起来的确是挺好的,她也就没把话说死:“嫂子,我们家当家的没在,我们晚上商量商量吧,回头一定给您回话。”   “行,你们一家好好想想,过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帮三年工回来,也不耽误桃子找婆家,刚好挣下一笔嫁妆。这么好的事儿,打着灯笼也难找。”马大娘又夸了一顿,这才笑眯眯的离去。 第28章   田桃没离开过家,虽是去镇上卖小吃食,但也只是大半天的买卖,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睡觉的。一想到要去离家那么老远的城里,在人家吃住,面对一群陌生的人,她便有些胆怯,不想去。更何况,心里还牵挂着大铁匠,哪舍得走。   倚在门框边的田柳走了进来,拧着眉头说道:“这个马大娘虽是没有女儿,可她既有侄女,也有外甥女,这么好的差事,干嘛不让她们去,却来告诉咱们家。瞧她笑得贼兮兮的,不会是没安好心吧?”   叶氏对女儿的疑心不太赞成,低声训斥道:“你别把所有人都看成坏人,人家好心好意来告诉咱们这个事,去不去都在咱们自己拿主意,人家又没强迫你,何必把人想得那么坏呢。”   田柳撇撇嘴,没再多说什么,只看向大姐,等着她表态。   田桃稍微有一点点动心,毕竟一下子就能得到五两银子,对这个家来说,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如果在认识大铁匠之前听说这个事儿,她虽是有些畏惧,但是最后可能会答应。可是现在她不想去,何必因为五两银子错过了这么好的姻缘呢,等她三年以后再回来,未必能花五两银子找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娘,县城太远了,我不想去。”桃子垂头小声说道。   “不去就不去吧,娘也舍不得你去,就算咱们家日子艰难点,也不至于饿死。娘以前在大户人家帮过厨,那种人多嘴杂的地方,日子过得辛苦。”桃子想的只是路远,牵挂的是大铁匠。叶氏想的却多了很多,因为从小老实窝囊,给人家当厨房烧火丫头的时候,没少被人欺负。而且,那些长得俊俏的小丫鬟,都拼了命的往少爷们面前挤,想尽法子爬床争宠,以当个小妾和通房为荣,其实最后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自己的女儿什么性情,叶氏了解。桃子若进了大户人家,自然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去干爬床的事儿。但是那种地方就像一个大染缸,特别容易把人染坏了。   田柳在一边抱着胳膊说道:“就是,我也觉得大姐没必要去给人家当狗腿子使唤。我现在也长大了,以后也能去镇上做点儿小生意,哪怕不卖撒子糖枣,卖点儿别的也行啊。樱子也能帮着喂鸡喂猪了,咱们家可以再多养点鸡鸭鹅,下了蛋,我拿到镇上去卖,不也能赚钱么。”   叶氏瞧着两个懂事的闺女满心欢喜,这两个丫头既漂亮又利索,还特别懂事,将来就算嫁人,也舍不得让她们远嫁,一定不能离开大营镇。   母女三人决定好了这件事,晚上田满仓回来,跟他简单一说也就罢了。闺女不想去当丫鬟,田满仓不会为了那五两银子,硬逼着她去。不过听说马大嫂来了,他却是心中一动。   田满仓最近一直关注着盖房班的动静,知道冯家的羊圈盖完了,现在在给马家修房顶,他去找过班主两回,也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只推说是马家的意思。   既然马大嫂肯来自家,把这么好的活介绍给闺女,那就证明马家对自己没有意见。于是他暗暗决定,明天带上工具直接去马家的房子那,只要他家不往外撵,自己就厚着脸皮干吧,为了挣钱养家糊口,哪还顾得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绵绵的秋雨在黄昏时分停了,第二日一大早,艳阳高照,虽是路上有些泥泞,但是没能挡住田满仓和田桃父女俩的脚步。   知道今天能卖出去的货不会很多,所以只做了半篮子撒子糖枣,可是今天她不想在家呆着,一来能卖点是点,二来……好像有点儿想见那个人呢。   霍沉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了明亮的太阳光,心中一喜,一骨碌爬了起来。天气这么好,今天桃子会来的吧?昨天一天没看到她,想的挠心挠肺的,厨房里留下的饭菜也都被自己吃光了,他在厨房里翻找一顿,只找到半个干馒头,在火上烤了烤,抹了点儿炸酱,吃了就开始干活。   今天他打造的却不是铁器,而是用冷锻的法子在敲打一块银子,想打成一根银簪。其实打银跟打铁的手艺有很多相通之处,只不过在力道上需要控制些,他用最小号儿的小锤来敲打。   最近桃子喜欢梳大人的发髻了,每日都变换一种不同的形状,虽然他瞧着都十分好看,可是总觉得她头上太素净了些,想给她打一枚好看的桃花簪。   已经九月初一了,想想后天就到了自己跟她捅破窗户纸的日子,大铁匠满心激动,虽然以前也送过她剪刀,但是那种利器怎么能作为定情信物呢?只要初三那天她答应了,就把这枚漂亮的簪子送给她。   很快,簪子插入头发的那部分就打好了,只剩下更为精细,也更耗时间的雕花儿工序。街上还没有传来熟悉的叫卖声,铁匠忍不住探头往外瞧。   “大沉哥,你看什么呢?”日思夜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霍沉猛的转过头来,难掩脸上的惊喜:“桃子,你来啦!”   “嗯,昨天下雨我就没来镇上,等于少给你做了一天的饭。”实诚的桃子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   “没事儿,昨天那么冷,我本来也不想让你来的。”大铁匠憨憨笑道。   “早晨吃的什么呀?我觉着,前天剩下的饭和菜,恐怕吃不到今天吧。”   一听这话,霍沉心里暖暖的,难怪她今日没等卖完货以后再来,而是一到镇上先来了自家。是怕自己吃不上饭呢,可见桃子还是挺关心自己的。   “就剩半个馒头了,我刚才烤了吃了,还行,也能将就一会儿,中午你别来太晚就行。”   桃子摇着头朝他笑:“那怎么行,你还要干这么重的力气活儿呢?可不能饿着肚子,这样吧,做得最快的就是煎饼和面条,我去给你摊几个煎饼吧,裹酱吃就行。”   从铁匠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吃惊的发现,他手里的“铁疙瘩”亮闪闪的:“大沉哥,你的手艺又见长啊,铁块儿都能打成这个颜色了?”   铁匠哈哈大笑:“这哪是铁块,这是银子,我想打一枚银簪子,你瞧,我在尾端甩了这么大一块银子,想在这里做三朵桃花。”   田桃最近一直在刻意的打扮自己,可是家里的首饰有限,她也不好意思用娘成亲时的首饰,每天再怎么变换发髻,也只是用两根木头簪子别住。说白了,也就是两根木棍而已,带三朵桃花的银簪子,她连见都没见过。见到最漂亮的一个,便是谢记包子铺的谢大婶头上的一根银簪,却也只有一朵梅花。   小姑娘看向簪子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含了几分羡慕,可她没有过多的停留,拔腿就去了后宅。舀水和了点儿稀稀的面,很快就烙出了一摞煎饼。   其实霍沉更想吃她做的炸酱面,只不过一想后天就能吃上长寿面了,索性多想两日吧,煎饼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中午做饭的时候,桃子忙着炒菜烙饼,铁匠坐在灶膛边给她烧火添柴,同时用小锉刀打磨着那根银簪,三朵桃花已经略略成型,大小各有不同,花瓣活灵活现。   炒菜的间隙,桃子也会瞥上两眼,不仅能看到越发精巧的银簪,也能看到制作它的主人,满脸含笑的表情。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桃子觉得,簪子就是要送给自己的。   吃完饭,霍沉依依不舍的送桃子到院子门口,没话找话的问道:“明天吃什么呀?”   田桃回眸,朝着他温柔一笑:“明天包饺子吧,你不是爱吃芹菜肉的饺子吗?明天我在家里的菜地上带几棵芹菜过来,你到陈大叔家买点儿肉馅。”   “好,那你早点儿来,别忘了后天的长寿面啊!”霍沉喜欢吃饺子,更喜欢看着她包饺子,白嫩的小手把一个一个的饺子捏出来,就像捏着他的耳朵一样,让他心里痒痒的。   其实他知道,桃子忘不了他的生辰,可是一心盼了这么久,他忍不住想再说说。   桃子被他逗得扑哧一乐:“放心吧,记着呢。我都想好给你做什么面了,保证你没吃过,而且吃了这一回就想下一回。”   “真的?原来你这么用心啊,那我就放心了。”大铁匠嘿嘿直笑,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有面吃放心了,还是因为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放心了。   田桃心情不错,脚步轻快地回到家,刚到院子里,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田柳脸色苍白地端了一大盆红色的水出来,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一向坚强乐观的小姑娘,一瞧见她就掉了泪:“姐,你回来啦,爹出事儿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田桃手里的空篮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呆愣的看向门口,只听到奶奶骂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她拔腿就跑,疯了一般冲进屋里。 第29章   屋里已经围拢了一大群人,娘亲瘫坐在地上,奶奶丁氏正指着她的头痛骂。大伯和三叔站在地上,面色沉重的瞧着炕上。   田桃扒开人群挤了进去,就见村里的赤脚郎中正在给爹爹清理伤口。血肉模糊的一条腿映入眼帘,吓得桃子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大伯和三叔伸手把桃子拉起来,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吓傻的小姑娘,三叔重重地叹了口气:“本来,班主辞了你爹,不让他来盖房班子里干活了。可他今日非要给马家做房顶,争着抢着干活,主动去谁都不愿意干的房檐上,只顾着卖力气,却忘了自己的安全,一不留神摔下来,左腿刚好落在一块尖石头上,已经折了。”   看着昏迷的爹爹,哭瘫的娘,田桃连哭都不敢哭,只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才好。好在有大伯和三叔在,他们会做主的。   大伯见清洗的差不多了,沉声问赤脚郎中:“怎么样,不会要了命吧?腿能保住不?”   赤脚郎中给他撒了些止血的药粉,简单的包住腿,盖好了被子,起身摇了摇头:“命估计能保住,腿能不能保得住,就不好说了,我也算不上个真正的大夫,简单的小伤包扎一下还可以,这种断了骨头的伤,我可治不了。咱们整个大营镇的赤脚郎中,没有一个能看好的,明天你们赶紧去县城里请大夫吧,没个十两八两的银子,这腿是看不好的。”   送走了赤脚郎中,一家人开始商量对策。叶氏抽噎着把家里全部的铜板拿了出来,仔细的数过之后,是六百三十二个。   大伯闷着头说道:“春天的时候,为了给田磊盖新房,娶媳妇,不仅花光了全部的积蓄,到现在,账还没还完呢。我这儿,真的是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三叔为难的看一眼几个侄女,她们热烈期盼的眼神,让他十分难过:“我家的日子一直也不太好,你们也知道,没什么挣钱的营生。去年刚把帐还清了,到现在,家里总共攒了不到一吊钱,就算全拿出来,也不够给二哥看腿的呀。”   叶氏趴在炕沿儿哭道:“那怎么办呀?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条腿废了吧,万一止不住血,在害了人命可怎么办?田松还这么小,我身子骨又不行,要是没了当家的男人,这几个孩子,可怎么成亲过日子呀?呜呜……”   丁氏瞧着儿子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痛骂儿媳妇:“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了我儿子,家里存的钱,都被你看病吃药糟蹋了。现在救命的钱都没了,我说让桃子嫁给冯满,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同意,现在知道后悔了吧?若早早听了我的话,哪有这样的事儿。”   “还有你,”丁氏转身,一把拧在了田桃耳朵上:“你个不知事的小蹄子,眼光是有多高,冯满你都瞧不上,你还想嫁个官老爷不成?”   田桃捂着耳朵哇哇大哭,她也没想到爹爹会成了这样,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宁肯嫁给冯满,就算受再多的委屈,也比不上爹的命重要啊。   大伯拉开了奶奶,让她别捣乱,和三叔一起把能借钱的亲戚数了一遍。算来算去,最多能凑上三四吊钱,赤脚郎中说的十两八两的银子,那是要了全家人的命也凑不上的。   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一家人却都没有吃饭的想法,也不觉得饿,一个个愁眉不展。   田桃死死地咬着唇,瞧着依旧昏迷、面无血色的父亲,心里在激烈的斗争。   她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去找铁匠借钱。按照大营镇的风俗,娶媳妇要给四两银子的彩礼,一对鸭子,两匹布,再有其他想添的,就看男方的财力和心意了。   如果去跟大铁匠摊牌,他若乐意的话,就让他马上给四两银子的彩礼钱,若他还有余钱,就跟他借几两,以后再慢慢还。   第二条路就是当丫鬟,一下子就能得到五两银子,刚好可以从城里请个郎中回来。   她不想去给人家当丫鬟,也舍不得离开大铁匠。在心里,默默选择了第一条路,现在天黑了,没法去镇上,明天一早,她就可以跑去他家里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出这份彩礼。   夜色深了,叶氏守在丈夫身边,让大伯三叔带着奶奶回去,把三个女儿也撵回屋里睡觉,毕竟大家都守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姐妹三个钻进被窝,哭得晕头转向的田樱很快睡着了,两个年岁大一点的姐姐想着心事睡不着。田柳往桃子这边挪了挪,低声说道:“姐,我想去城里当丫鬟,不管是好事坏事,反正能有救命钱就行了。”   田桃叹了口气,哽咽着说道:“我也想过这条路了,可是……柳子,你不是说让我自己找婆家吗?这几天,我物色了一个人选,他还蛮有钱的,我想明天去问问他愿不愿娶我,若愿意,就赶紧拿四两银子的彩礼钱来。这样,不就有钱救爹了吗?”   田柳苦笑:“姐,原本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咱们自己找个好婆家,不指望家里的陪嫁。将来把日子过好了,还可以拉娘家一把,可是现在,已经不是这么回事了。爹的腿已经断了,就算能接上骨,保住命,以后肯定也干不了力气活儿了,田松还那么小,将来指望谁?”   田桃一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既然妹妹说到这了,她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是啊,将来,咱们家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咱们俩成亲以后,既要帮着娘拉扯樱子和田松长大,还得继续给爹看病,娘身子骨也不好。以后,弟弟还要盖新房,娶媳妇,谁娶了咱们,对人家来说,也是挺倒霉的。”   田柳揉揉眼,哽咽说道:“谁说不是呢,你若真觉得那人好,就嫁了吧,咱们这样的家庭,将来嫁人之后,为了帮衬娘家,免不了要受婆家的窝囊气,更得擦亮了眼,找个好男人才行。我就先不找了,去城里当三年丫鬟回来,也才十六岁,那时候再找也不迟。若是在城里有挣钱的机会,我就想法子钻营钻营,说不定,能改变命运呢。”   姐妹俩不再说话,各自陷入了沉思,田桃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大铁匠。他憨憨厚厚的笑容,对自己善良的帮助。那么好的人,就应该过一辈子好日子,可是世上偏偏好人没好报,他被前未婚妻坑了一把,如今年纪不小了,却不敢找媳妇,不就是怕再被人坑一回吗?   田桃心里忽然疼的一揪,热泪又滚了下来,那么好的铁匠大哥,她不能再害人家了。以他的条件,完全能找一个比自己好上数倍的媳妇,过着轻松的日子,不必被岳父一家老小拖后腿。   桃子越想越觉得不能害人家,若真嫁了他,那便是恩将仇报,要坑人家一辈子的。   还是去财主老爷家做丫鬟吧,柳子性子太直,脾气火爆,去了那样人多复杂的地方,只怕会与人发生冲突。城里人心眼子多,不知道会不会害了柳子。   田桃知道自己也没那么多心眼儿去跟人家斗,但是她能忍,大不了就是受点窝囊气,不吭声也就罢了,别人也不至于拿她怎么样。   暗暗下定了主意,她又想到了大铁匠,想到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这么好的姻缘就要擦肩而过了,田桃舍不得,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可是没法子,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跟人家说。   难道要直白的说:你若要娶我,就赶紧拿彩礼钱来救我爹,若是钱不够,你还要借给我一些。万一我爹的腿好不利索,在弟弟长大之前,你得帮我家种地。要是我娘和弟弟妹妹吃不上饭了,我肯定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要给他们一些零用钱的。   这样的话,让田桃如何能说出口?   罢了罢了,这就是自己的命!自己过不上好日子也就算了,千万不能再拖累好人了。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桃子就爬了起来。走进东屋,见母亲已经起来了,正在给爹头上换凉帕子。   “我爹醒了吗?”桃子轻声问道。   “半夜醒了一次,许是太疼了,后来又昏了过去。如今,已经开始发高烧了,我只能用凉帕子给他降降温。腿上的血好像止住了,看样子命是能保住,只是这腿……”   田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决心说道:“娘,我想好了,我去城里当丫鬟吧,一下子能得五两银子,让三叔送我去,得了银子,就赶快去请城里的大夫来。”   这一晚上,叶氏自然也把每一条能走的路都想过了。她并不知道,桃子跟一个有钱的大铁匠要好,只觉得眼前能解决问题的法子,就是去县城里当丫鬟。可是她不能为了丈夫卖了闺女,如果闺女不乐意去,她舍不得强求。   可是桃子懂事,主动提出来了,叶氏便哭着点了点头:“桃子,娘知道,这么做委屈你了,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好在,签的不是一辈子的卖身契,只有三年。这三年里边,若是咱们家里有钱了,马上就去把你赎回来。”   桃子知道,这三年里,自家是不可能发笔横财的,只能是源源不断的需要钱。母亲这么说,她也没有反驳,只是痛快的点了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马大娘家里,让她带我去城里的财主老爷家。” 第30章   田桃快步走到马大娘家,干脆利落的说明来意,没等马大娘答复,妹妹田柳就追了来。   “姐,不是说好了我去么。马大娘,别让我姐去了,我想去。”田柳大口的喘着气,一瞧就是一路飞奔着来的。   马大娘朝姐俩点点头:“真是懂事的好闺女,柳子,大娘知道,你也是个勤快能干的丫头。可是,人家那边儿想找的,是年纪稍微大一点,各样活儿都会干的,在这方面,终究你还是不如你姐。若是送了你去,我还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挑得上。”   田桃知道妹妹是因为心疼自己,才抢着去的,欣慰的笑了一下,咽下眼里的泪,坚定说道:“柳子,我去,你留在家里照顾爹娘,就这么说定了。你比我有力气,上山种地你都能干,但我不行,你就别跟我争了。”   马大娘紧接着说道:“是啊,还是桃子去吧,一会儿就走,你快回去收拾两件衣服,也不用多带,地主家里都是发统一的衣裳。刚好万里回来了,一会儿让他赶上驴车,我们去你家接你。”   姐妹俩道了谢,手拉着手离开马家,马大娘赶紧叫儿子起来:“快,桃子答应了,赶紧带她去县城,免得他们家一会儿反悔。”   马万里迷迷糊糊的还没睡醒,很不情愿的说道:“我昨天晚上才到家,主家给放一天假,今日午后走就行,着什么急呀?”   马大娘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蠢货,原本是二少爷的贴身小厮,就因为跟个木头似的性子,少爷瞧不上你,这才把你撵到后花园当花匠。你还觉得挺美,不用伺候主子了,可你也不想想,下一步再撵,就该把你撵回家里来了,你吃啥喝啥?”   马万里这才懒洋洋的起来,一边穿衣一边嘟囔:“那跟桃子有什么关系?”   “咱们附近几个村里的姑娘,我都琢磨了一遍,再没有比桃子更招人喜欢的了。进了黄家以后,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她跟二少爷往一起撮合,她以后要是能当上半个主子,你不就跟着沾光了么。”   马万里皱着眉头,不悦的撇撇嘴:“娘,桃子是好姑娘,你干嘛骗人家去当小妾?”   马大娘气的叉着腰,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你不知道,昨天桃子他爹从房上摔下来了,刚刚摔断了腿,她要真能给二少爷当上小妾,也不吃亏。二少爷既英俊又聪明,桃子要是跟了他,还不是享一辈子的福,连带着他们一家,都跟着沾光。”   田桃回家之后,就开始收拾包袱,她并不知马大娘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听说地主老爷家里,给丫鬟们发统一的衣裳,就没多带。只简单收拾了两件日常换洗的,忽然想起,给大铁匠做好的那双鞋还藏在柜子里,便拿了出来,连同那把桃心剪刀一起,裹进自己的小包袱,和三叔、马大娘一起出发了。   路过镇上那条主街的时候,桃子没敢让马车在铁匠铺门口停下,怕自己和大铁匠说话被他们听见,故意等到过了布店之后,才叫停的车。   “突然想起来,跟铁匠有笔帐还没结清呢,你们稍微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田桃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下了车,快步往回走。   霍沉见她进门,便欢喜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桃子,你来啦!”   田桃解开包袱,从里面把那双鞋拿出来,声音低沉的说道:“你的鞋,崔奶奶给你做好了。我……我明天不能来给你做长寿面了,对不起,剪刀……也还给你吧。”   她用颤抖的小手摸出来那把用粗布包着的剪刀,轻轻放在台案上。   大铁匠完全愣住了,昨天还好好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扔了铁锤,飞快地跑过来,急切地看向桃子:“你眼睛怎么肿了?你怎么了?桃子,你背着包袱要去哪?”   田桃咬着颤抖的唇,不敢说话,只怕一说话就会哭出来。她抬起眼眸,想再看一眼大铁匠的模样,可是,当看到他焦急的神情时,就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了。   两串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田桃抿了抿嘴,哽咽说道:“我要去城里的地主老爷家当丫鬟了,去三年……以后,你就当不认识我吧。”   说完她抬腿就走,却被铁匠一把抓住了手腕:“桃子,好好的,你干嘛要去城里当丫鬟,别去行不行?你别去,我不让你走!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给五两银子呢。”田桃喃喃自语。   “桃子……”窗口传来三叔的声音,田桃使劲儿一拧手腕,摆脱了大铁匠:“我三叔来了,你别拉着我。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吧。”   田桃飞快地跑了出去,只留下大铁匠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抬起手狠狠的咬了一口,都没觉得疼。   假的,一定是假的。桃子说好要给他做长寿面的,还是他从来没吃过的一种面,说让他吃了这一回,就想下一回。桃子每天都来镇上卖撒子糖枣,怎么会突然去城里呢?不会,这肯定是在做梦。   大铁匠如游魂一般走到门口,街上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他走回后宅,躺在炕上,蒙上被子。他想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这一切都没发生,笑靥如花的桃子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铁匠蒙着被子捂了不知多久,睁开眼,就见太阳已悬上中天。晌午了,桃子该来做饭了。他叠好了被子,就到厨房里去看,希望看到小姑娘站在厨房里,笑吟吟地等着他。   可是,并没有。   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他早晨从大肉陈家买来的肉馅。桃子说今天包饺子,她会从家里带芹菜来,怎么还不来呢?   大铁匠浑浑噩噩的走进铺子里,一眼就看到台案上放着的那双布鞋和桃心剪刀。他马上转过头去,心里怕得直抖。不,这不是真的,桃子没来过,那不是她放下的东西。   越是不敢看,越忍不住想看,他索性走过去,把那两样东西塞进了碗橱里,眼不见为净,自欺欺人的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这一天,铁匠都没有吃饭,他不觉得饿,也不知道自己该打什么东西,站在铁砧前,习惯性的敲敲打打,最终什么东西都没打成,只敲烂了几块铁片。   天黑以后,铁匠早早的关了铺子,上炕睡觉。明天就是生辰了,说好的长寿面,桃子肯定不会忘,他想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九月初三早上,霍沉是被饿醒的,到厨房里拿了个凉馒头啃了,喝了一碗热水,就去铺子里打铁。挥动大锤的手十分无力,打铁的频率比平时慢了很多,两只耳朵只倾听着街上的动静。   “撒子糖枣,又脆又甜,还有猫耳朵、蜜三角,好吃极了,快来买呀。”   街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撒子糖枣叫卖声,铁匠悬着的一颗心,一下子就落了地。突然发现,天还是那么蓝,树还是那么绿,桃子还在自己身边,每天都会来给他做饭。   昨天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太好了!太好了!桃子来了,桃子没走。   他不想等到吃长寿面的时候再表白了,他现在就要出去跟桃子说,说喜欢她已经很久了,问她愿不愿意给自己做媳妇。如果她愿意,马上就去她家提亲,不等了,不等了。   大铁匠扔了铁锤,飞快地冲到街上,挡住那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刚要开口,却愣住了。   田柳被这个突然冲过来的壮汉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以为他是要打架的,后来见他傻乎乎的站在自己面前就不动了,便试探着问道:“大叔,你是要买撒子糖枣吗?”   霍沉盯着田柳的脸,呆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问道:“你是桃子吗?”   田柳没好气儿地瞪一眼这个傻了吧唧的壮铁塔:“我当然不是桃子了,我是柳子,是桃子的妹妹。”   “柳子,哦,我听桃子说起过你,你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桃子去哪儿了?”大铁匠焦急的问道。   田柳眉梢一挑,有点儿不高兴了:“我们家什么事儿都没出,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到底要不要买撒子糖枣啊?不买别挡道。”   “买,我买,我都包圆儿了。”   田柳大吃一惊,这才刚到镇上,还没开张呢,怎么头一个要买货的人就包圆儿了?还有这种好事儿?   眼前这个男人傻乎乎的,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田柳不太相信他,警惕的说道:“那你先拿钱来,我就给你包上。”   “你跟我进来拿钱吧。”铁匠转身回到铺子里,把钱匣子往田柳面前一扔:“你自己数吧,我讨厌数钱。”   田柳进了铁匠铺,四下望望,忽然明白过来:“哦,原来你就是镇上的霍铁匠啊。”   一听这话,失魂落魄的霍沉就像忽然活了过来,双眸中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咧嘴一笑,追问道:“桃子跟你提过我?”   田柳点点头,一边数着篮子里的小吃食包起来,一边偷眼看大铁匠的脸色:“她说你是个好人,还帮过她。你还送过我家一块肉呢,对吧?那天我娘拿来炖的冬瓜,可好吃了。”   铁匠欢喜的点点头:“嗯,我拿肉换的炸酱,柳子,你现在知道我不是坏人了吧。你快跟我说说,桃子为什么要去城里当丫鬟啊?”   大铁匠异样的热情,让田柳有些纳闷,她抓起一把铜板慢慢的数着。一边数,一边在心里琢磨:姐姐说,她在镇上相中了一个男人,难道就是这个铁匠? 第31章   田柳认真的数好了铜板,小心翼翼的装到钱袋里,把袋口上的绳子紧紧系好,才抬起头跟他说话。   “你问我姐做什么?她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铁匠挠挠头,不好意思看田柳,就垂头盯着自己快要冒出大脚指的鞋尖儿:“我……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觉得桃子是个挺实在的人,没多少心眼儿,怕她到了城里受委屈。”   “你怕她受委屈有什么用?她就是受了委屈,你能解决吗?”田柳认真的盯着他的脸,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能,”大铁匠越发的垂头丧气,却又不甘心的说道:“我不明白桃子为什么要去当丫鬟,但是我觉得她肯定不想去,要不然她昨天就不会哭了。”   这一下田柳吃惊不小:“你说什么,她昨天到你家来哭了?”   霍沉点点头,想起昨天桃子掉泪的情景,心里难受的喘不上气来。索性豁出去了,打开碗橱,把里面的桃心剪刀和那双新做好的布鞋都拿了出来:“昨天桃子离开之前,到我这儿来了一趟,把这个剪刀还给我了,崔奶奶做的鞋也给我送过来,跟我告了个别就走了。”   “你说什么?这是昨天我姐拿来的?”田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姐姐什么时候偷偷把这些东西塞进包袱里的,她竟不知道。这把剪刀从来没在家里出现过,看来是姐姐藏起来了。   这双鞋……姐姐的针脚特点她当然看得出。田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姐跟你说,这双鞋是崔奶奶做的?”   “对呀,那天从我这儿拿走布料的时候,就说你家邻居崔奶奶做鞋做得最好,让她帮我做,让我给她几文钱的工钱。”大铁匠满脸认真的说道。   田柳拿着布鞋,仔细的瞧了瞧,心里就明白了,这个铁匠就是姐姐选定的那个人。而且,不仅仅是觉得他合适那么简单,她瞒着家里人给他做鞋,走的时候又在他面前哭,可见姐姐是有多不舍。   田柳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姐姐去,就应该自己去,说不定人家也能瞧上自己呢,不也能挣回那五两银子救爹么。   现在,姐姐心里肯定难受死了,眼前这个铁匠,好像也是情真意切的。田柳觉得,大姐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已经很多了,这几年走街串巷卖撒子糖枣,吃了不少苦。现在长大了,好不容易自己找了个好男人,却要为了解家里的燃眉之急,牺牲掉这段好姻缘。   看看眼前焦急的大铁匠,田柳替姐姐心疼。   “铁匠大哥,我问你,你是不是看上我姐了?”   若是在田桃离开之前,有人这样问他,铁匠未必好意思承认。可是现在,她走了一天,他的魂儿就没了,心也快死了,饭也不想吃,难受到简直无法呼吸,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   “是,我喜欢桃子,已经很久了。今天是我生辰,本来我们俩说好了,今日她要帮我做长寿面呢。我亲手打了一根银簪,想今天问问她,是否乐意嫁给我,若她乐意,我就去你家提亲,可是……”大铁匠有点儿哽咽,已经说不下去了。   瞧瞧他发红的眼圈,田柳觉得他没说假话,就直白的说道:“铁匠大哥,我瞧你也是个实在人,那我就告诉你。我爹去给人家修房顶,从房上掉下来,把腿摔断了,村里的赤脚郎中说。得去城里请大夫。没个十两八两的银子治不好。可是我家没钱,所以我姐就去卖身当丫鬟,换来五两银子救我爹。”   铁匠恍然大悟,后悔得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昨天我就应该不让她走,应该问明白怎么回事,不就是五两银子嘛,我有,我有!十两二十两我也有,我把所有的银子都给桃子,只要她不走,我可以起早贪黑的挣钱,肯定能治好你爹的。”   铁匠太实在了,田柳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别砸了,把脑袋砸坏了,谁去救我姐呀?那我问你,我们家现在这情况,爹腿折了,后边治病还需要不少钱,我娘身子骨也不好,经常吃药,我弟弟才两岁。如果你真娶了我姐,我们这一大家子,你能看着不管吗?你若真不管,我姐肯定会伤心的,你若管,这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大铁匠赶忙保证:“你放心,我肯定管你们,谁家还没有遭难的时候。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是我肯定拿你们都当我的亲妹妹亲弟弟一样看待。眼下你们有困难,我帮你们一把,将来我有困难的时候,你们不也同样会帮我的吗?若是成了一家人,还说什么负担不负担的呢。”   大铁匠语气真诚、面色认真,田柳感动地热泪盈眶,抬手揉了揉眼睛,抽噎着说道:“好,你这个姐夫我认了。我姐去了县城里的黄老爷家,听说就在县衙西边,应该挺好找的。赶紧去吧,带上五两银子,把我姐赎回来。她本来就不想去,前天晚上还跟我说,她相中了镇上的一个男人,想问他愿不愿意娶。若愿娶,就出四两银子的彩礼钱救我爹,后来她想了一晚上,肯定是怕拖累你,才选择了去县城当丫鬟。”   一听这话,大铁匠激动极了,原来桃子早就相中了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选择是想找自己帮忙。这个傻桃子,他是怕被拖累的人吗?如果他们就这样分开了,那才是真的耽误了他一辈子。   师父说过,打铁并不是纯粹的力气活。打铁也是有灵性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打出来的铁器就不会好用。如果没了桃子,他这一辈子心情都不会好。   只要跟桃子成了亲,每天开开心心的,多打几样铁器出来,一个月就能多挣好几两银子,还不够给岳父一家花么。   田柳扫一眼碗橱上的青布鞋,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这个秘密,就留着他们两个人自己去挑明吧。   大铁匠不再迟疑,套上马车,带上自己全部的积蓄,一路快马加鞭,飞奔着赶去县城。   田桃昨天签了卖身契,账房就支了五两银子给她三叔。桃子流着泪送三叔到门口,让他赶紧去请大夫。   本来她希望把自己分到厨房当差,可是厨房不缺人,就被分到了夫人这院儿里。   晚上跟其他几个丫鬟一起挤在大通铺上,桃子一宿都没睡着。除了惦记家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大铁匠。   以前天天见面,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在自己心里扎了根。现在要硬生生的把这个人从心里拔出去,疼得她五脏六腑都要快碎了。   桃子只是一个三等丫鬟,负责跑腿儿扫地,凑不到夫人面前去,她也不想凑。中午,大家先伺候着主子吃完了饭,夫人睡午觉了,下人们才去厨房一起吃饭。   桃子不想去厨房,因为厨房里有菜刀、铁锅,一看到这些东西,她就会想起铁匠,想的心里难受。   她默默的走到墙角,倚着一棵大松树,盯着墙角发呆,却忽然发现这个角落里放着一把铁锹。   桃子忽然就哭了,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她后悔了,昨天给铁匠鞋的时候,就应该顺便问问他,也许他愿意出五两银子呢,也许他不怕被连累呢。   三年啊!一千个日日夜夜!这要怎么挨过去,大铁匠年纪不小了,不可能再打三年光棍,等三年以后自己再回去的时候,是不是人家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桃子越想,哭的越厉害。他对她那么好,专门给她打的桃心剪刀、桃心菜刀,吃饭的时候,总会把最好的瘦肉留给她,还想方设法的送她漂亮的花布。   尤其是前几天给他做衣裳的时候,他就那样坐在炕沿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那样的感觉,安静恬暖。本来可以这样过一辈子的,可是现在再也不会有了。   桃子失声痛哭,就算捂着嘴,也有哭声溢了出去。   “是谁在那哭呢?给我出来。”   桃子吓得一抖,赶忙用袖子擦泪,从松树后面转出来,发现黄夫人正满脸怒气的站在面前。   “昨天按手印的时候,你就啼哭不止。原以为过一会儿就好了,没想到都过了一天了,还在这哭个不停。既然这么不愿意做丫鬟,干脆就回家去吧,曹妈你去拿上她的卖身契,让她家里人把五两银子还回来,把她领走。”黄夫人怒了,想来做丫鬟的人多着呢,干嘛非要找这么一个爱哭鬼。   黄夫人气哼哼的回到里屋,曹妈跟进去,拿了田桃的卖身契出来,拉着她手腕就往前院走。   田桃吓的赶忙求饶:“大娘,我们家没钱来赎,求求您了,大娘,您帮我说说好话,别让我走了。”   曹妈瞥了她一眼,脚步未停:“先离开后宅再说吧,你惹恼了夫人,谁敢替你求情。等着来当丫鬟的人多的很,若不是因为马大嫂是二少爷的奶娘,你以为夫人会留下你吗?”   二人过了垂花门,进了前院,曹妈看看前后无人,拉着桃子一边走一边低声声说道:“我跟马大嫂关系不错,她托我照应你。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去求二少爷,夫人最喜欢的就是他,只要二少爷说要把你留下,夫人就不会撵你走,以后你也有好日子过。”   田桃虽然伤心,却还不至于糊涂,一听什么二少爷的,心里的警钟就敲响了。首先想到的便是一个像冯满那样,油头粉面,特别恶心的少爷。   去账房要走过大门口,被门口进来的凉风一吹,桃子有些清醒了,忽然十分惊喜的说道:“大娘,我有法子了,有个人,或许他愿意赎我。可是,他现在不在这儿,我得去问问他。”   曹妈不悦的瞪她一眼:“问什么问呀,远水解不了近渴。给你指明路,你还不听,那就活该你遭罪了,到了管家手里,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此刻,桃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大铁匠,该怎么通知他呢?如果自己出不去,能找谁去给他送个信呢?   田桃急的鼻尖儿上见了细汗,心里全都是大铁匠的身影。一抬眼,竟发现他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是想他想疯了吗?早知道这样,她绝不会来城里,就要赖着铁匠出彩礼钱,这一辈子就赖定他了。 第32章   大铁匠风风火火的进了门,直闯闯地走到田桃面前,紧张的上下打量一番:“桃子,你没事儿吧?别做这个劳什子的丫鬟了,走,跟我回家。”   看到田桃红肿的眼睛,大铁匠自责不已,都怪自己昨天没问清楚。如果当时把钱给了桃子,带着她到城里请了大夫,她今日又怎么会哭成这样。   田桃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人,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是白日梦,一定是白日梦。   可是,当铁匠温热的大手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的时候,她忽然明白:这一切是真的。   这一次桃子没有哭,而是双手并用,紧紧的拉住他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大沉哥……”   桃子的举动,让大铁匠紧张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下来,粲齿一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小手:“放心吧,我带了足够的银子来,现在就赎你出去。”   桃子欢喜地狂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瞠目结舌的曹妈:“大娘,赎我的人来了,你把卖身契给我吧,他会给你五两银子的。”   曹妈心中疑惑,马大嫂明明跟她说过,这丫头家里穷的叮当响,爹又断了腿,根本不可能有钱赎她。今日,她特意把夫人引了去,就是为了把小姑娘逼上绝路,让她不得不去求二少爷。   大少爷不学无术,将来这个家必定是二少爷做主。二少爷一向争强好胜,喜欢扶助弱小,看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肯定会帮她。将来这丫头若是做了姨娘,得了宠,自己怎么也得沾点光啊!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有钱的傻大个儿,要把小丫头领走。曹妈的黄粱美梦一下子就破灭了,便气哼哼的说道:“你当黄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这卖身契已经签了,现在若要离开,就拿六两银子来,否则就别想走。”   “六两就六两,我给你,你马上把卖身契还给我们。”铁匠不在乎多花一两银子,只想赶紧把桃子接走。   田桃却不肯答应,一两银子是好大的一笔钱呢,自己辛辛苦苦卖撒子糖枣,一天也才只能挣十几文钱,一两银子她要挣好久好久。   “不行,大沉哥,你别给她。刚才夫人明明说了,拿五两银子来,就把卖身契给我,你凭什么多要一两。”桃子把手抽出来,伸手去抓卖身契。   曹妈一边把捏着卖身契的右手背到身后,一边用左手狠狠的推了桃子一把:“臭丫头,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还敢跟我动手?”   大铁匠虽然不在乎那一两银子,却受不了桃子受委屈,伸出大手把桃子扶稳。一双虎目一瞪,硕大的手掌便朝着曹妈头上拍了过来。   他并没想打人,本意是想薅住她的脖领子,把她拎起来,可是临到近前,忽然想起这是个女人,他不能抓人家脖领子。所以,硕大的巴掌就悬在了曹妈面前,吓得她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不想打这个老婆子,但霍沉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一抬眼,正瞧见三个小厮在搬动前厅门口的一个小型石狮子,就大步走了过去:“这个狮子要搬到哪儿去?”   三个小厮憋得面红耳赤,也没能把狮子挪动半点儿,见来了一个壮汉帮忙,都特别高兴,其中一个指指前边的青砖说道:“老爷说,这两个狮子……离门口太近了,让搬到那边去。”   “闪开。”大铁匠伸手把三个小厮拨到一旁,两只大手扶住狮子两侧,一双臂膀同时用力,稳稳地托起狮子,紧走两步,放在了指定地点。   三个小厮都吓傻了,合三人之力搬不动的东西,人家一个人就搬起来了。坐在地上的曹妈,也吓得忘了叫人,就算叫也没用了,来上十个八个小厮,也未必是这壮汉的对手。   “哈哈哈……”一阵响亮的大笑声传来,就见一个身穿华服、腰间佩剑的年轻公子从斜侧里快步走了过来,到霍沉面前站住脚步,上下打量一番,频频点头:“好,好壮士!咱们常山县居然有你这样的人物,我长这么大,竟头一次见。你叫什么名字?咱们交个朋友吧。”   霍沉瞧瞧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淡然说道:“我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哦,你要办什么事,我帮你一起办。”   曹妈一见二少爷来了,便有了几分胆怯,生怕被大铁匠抢占先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小跑着冲到黄朋面前:“二少爷,他是来赎那个小丫鬟的,那丫头昨天才进的府,给了她家五两银子。今天,这男人要交五两银子把她赎回去呢。”   田桃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曹妈提起的二少爷,看外表倒是挺正派的,不像冯满那样讨厌,但是不管这位少爷好与坏,她都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就默默的走到铁匠身后,用他高大的身子挡住自己娇小的身影。   霍沉也没有跟曹妈计较那一两银子的事情,毕竟他现在不想跟这些人多纠缠,只盼着交完五两银子,赶紧把桃子带走。   黄朋一伸手就把曹妈手里的卖身契夺了过来,展开一看,轻声念道:“田桃,大营镇田家营人氏……”   他飞快地把卖身契看了一遍,刷刷两把就撕成了四片。交给大铁匠:“拿去吧,五两银子不用给了,就当交个朋友。我叫黄朋,朋友的朋,我最喜欢结交像你这样有本事的人。你力气这么大,功夫一定也很好吧,不如我们来比武吧。”   大铁匠对面前这个神采奕奕的少年有点无语,难以跟上他跳跃的思维。只是飞快的接过卖身契,回身交给桃子,又从钱袋里拿出一锭官府所制的五两标准的银元宝,交给黄朋:“我不占你便宜,银子你拿着,人我带走,以后跟你们家再无瓜葛。”   “别呀,”黄朋不肯伸手接银子:“难得碰上一个让我欣赏的人,就想跟你交个朋友呢。你是哪的人?做什么的?”   铁匠不太喜欢面前这个稚嫩的公子哥儿,但是他豪爽地撕碎卖身契交给自己,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我叫霍沉,是大营镇的铁匠。”   一听这话,黄朋来了精神,唰的一下抽出佩剑。   田桃吓了一跳,紧紧的拉住铁匠的衣裳,想赶紧把他拽走。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黄朋并没有把剑架到霍沉的脖子上,而是举在他面前让他看:“你瞧我这剑,前几日跟顾承楠比武输了,就因为这剑打的不好。你看,被人家手里的刀劈的崩了口。”   铁匠把手里的银子扔给曹妈,接过黄朋手里的宝剑仔细看了看,神色认真的说道:“你这宝剑的钢刃不够火号,所以韧度不够,碰上比它硬的东西,自然会崩口。若是被我的斧子一劈,就会断成两截儿。”   黄朋吃惊的睁大了双眼:“你还真是个识货的铁匠啊,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这是我找常山县城里,找最好的铁匠铺打出来的宝剑,花了五十两银子呢。你的斧子在哪?真能把我的剑劈断吗?你快劈一个给我瞧瞧。”   霍沉并没急着出风头,心里始终惦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沉声说道:“第一,若劈断了,你不能让我赔钱。第二,马上放我们回家,答应这两条,我就劈给你看。”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的斧子在哪儿呢?快劈给我瞧瞧。”黄朋满脸兴奋,一口答应。   霍沉转头拉住桃子的手腕,带着她往门口走,黄朋快步跟上,几个看热闹的小厮和心惊胆战的曹妈,也都跟着出了门。   大铁匠从马车的棚子里拿下一把斧子,把宝剑扔在地上,用斧子一砍。“咔”的一声,不仅宝剑断成两截儿,地上厚重的青石板也应声而裂。   “厉害呀,太厉害了!”黄朋满脸惊讶地捡起断剑,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向了大铁匠:“大哥,你这把斧子我买了,多少钱?”   霍沉满头黑线的瞧瞧这个新认识的小迷弟,随口说道:“那把破宝剑都五十两银子呢,我这斧子砍断了它,怎么也得六十两吧。”   “好好好,我买了。刁峰,快去取钱。”黄朋满口答应,拿过斧子左看右看,喜欢的不得了:“以后,我就用它去试别的兵器结不结实。”   很快,贴身小厮刁峰用一块青布兜着六个十两一锭的银元宝过来,交到大铁匠手上。   霍沉掂掂沉甸甸的布兜子,瞧了瞧银子不是假的,便皱着眉头问道:“你真要买?”   一听这话,黄朋以为他又要把斧子抢回去,赶忙抱在怀里后退几步:“当然要买了,咱们已经说好了。现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斧子是我的了,你可不能反悔。” 第33章   霍沉赶着马车往前走,见路边有一家小笼包店,就问桃子:“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田桃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呢,就老实的点了点头:“饿。”   “那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我去买吃的。”大铁匠勒住马,走到路边的店铺前,连着扫荡了三家店,买了两屉小笼包,一大包酱牛肉,还有一包各式各样的糕点。   把东西拿回车上交给桃子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西斜的红日:“桃子,咱那儿离县城挺远呢,若是现在往回走,恐怕天黑前到不了家。要不,就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一宿?”   田桃撅着小嘴摇摇头:“我不想住在城里,我想赶快回家。”   “好,听你的,那咱们就回家,一会儿天黑了,咱们还得赶路,你怕不怕?”   “不是有你在么,我怕什么?”轻轻的一句话,让大铁匠掉进了蜜罐里,桃子对他这么信任,这么依赖,太让人高兴了。   田桃打开油纸包,捏起一个精致的小笼包:“天哪,城里的包子居然这么小,多少钱一个呀?”   大铁匠回头瞧着她笑笑:“这是一种特殊的包子,就这么大个儿,叫小笼包。我在深州的时候吃过,六文钱一屉,八个。”   “好贵呀,难怪那个二少爷的宝剑要五十两银子,城里的东西太贵了,下次别买了。”大营镇的包子,那么大个儿,一个就能顶这一屉了,才卖两三文钱,这么几个小不点儿的包子,竟然卖这么贵,田桃简直不舍得吃了。   铁匠轻轻一笑:“不贵,快吃吧,别饿肚子了,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田桃拿起包子,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觉得味道还是不错的,就问铁匠:“大沉哥,你是不是也没吃饭?你也吃一个吧。”   霍沉瞧着包子摇摇头:“我是没吃饭,从昨天你走了就没吃,今天早上饿得狠了,啃了个凉馒头。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你别忘了,今日是我生辰,你答应给人家做的长寿面还没做呢。”   田桃眸色深深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差点儿就错过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从昨天自己走后,他就没吃饭,可见铁匠是十分在乎她的。   “晚上回到镇上,我就给你做长寿面。”   “好!”铁匠痛快的应了一声,甩开鞭子,赶着马车出城。   田桃又吃了两个小笼包,终究不忍心看他挨饿,就捏起一个送到他嘴边:“你先吃两个垫垫吧,不影响晚上吃面的。”   心上人给送到了嘴边,这样的美食自然无法拒绝,霍沉把嘴张到最大,一口就吃进嘴里,嘴唇还顺便吮了一下她的指尖儿。   田桃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拿起一个小笼包接着吃,掩饰住脸色,却掩不住怦怦的心跳。生怕被人家发现端倪,她倚在车棚上,伸手随意的拨弄着身边的小包袱。   不经意间,她把那个青布包打开了,六锭白花花的银子露了出来,田桃疑惑的问道:“那个地主家的少爷是不是傻呀?竟然花六十两银子买一把斧头,六十两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霍沉哈哈大笑:“刚才他一定是被斧子的威力吓傻了,才出这么多钱买了它。一会儿回过神来,肯定后悔。这钱咱们先别动,没准过几天他就追了来,要讨回去呢。”   出了城,霍沉抡起马鞭,让马车尽量跑得快些,却不敢像自己来时一般飞奔,怕把桃子颠坏了。平坦的官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他探头一望,笑了:“桃子,那傻小子追来了,果然是后悔了呢。你把银子包好,咱们还给他吧。”   “嗯。”田桃乖乖的应了声,用那块青布包好六锭银子,放到大铁匠身边。   “铁匠大哥等等我,等等我……”黄朋使劲儿拍马,飞快地追了来。   铁匠勒住马,灵巧地跳下马车,静静的瞧着这位地主家的二少爷飞身下马,站在自己面前。   “铁匠大哥,你的斧子虽好,可我不能每天把它挂在腰上啊,那不成打柴的了?你帮我打一柄宝剑吧,多少钱都行,只要剑好,这回我一定要赢了顾承楠。”   铁匠诧异地挑了挑眉,忍俊不禁:“我还以为你是来要回斧子钱,不想买了呢,原来是要打一柄宝剑。”   “斧子我才不退呢,我要打宝剑,一把最好的剑。县城里的铁匠,都没你这么好的手艺,你帮我打一柄吧,多少天能完工?我去你那里拿。若是需要我付定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银票。”黄朋双眼亮晶晶的,满脸希冀。   被人夸了手艺好,霍沉心里很高兴,爽朗一笑,说道:“我可以给你打一把剑,定金就不必付了,我信得过你。不过,一把好剑需要先把铁条千锤百炼,淬成精刚。所需的工序较多,一两天打不成的。这样吧,一个月以后,十月初三那天,我到城里来给你送剑,你准备好银子就行了。”   “好好。”黄朋满口应承,欢欢喜喜的走了。   很快,地主家的二少爷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霍沉和田桃四目相对,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神情,一起哈哈大笑。   田桃笑得花枝乱颤,铁匠宠溺地抬手摸摸她的头,一甩鞭子,马车继续跑了起来。   “桃子,自从过完秋,乡亲们打铁的就少了。现在我想好了,以后,我就打些剪子、菜刀、铁锅之类的,拿到城里来卖,肯定能赚不少钱,因为城里……人傻钱多呀,哈哈哈!”   田桃笑得肚子都疼了,双手捂着肚子,娇喘连连,小脸红扑扑的,映着金色的晚霞,特别漂亮。   大铁匠看得有些痴了,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粉红的脸蛋:“傻桃子,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爹的腿摔坏了,需要用钱。不肯跟我说,竟然把自己给卖了,既要卖,为啥不把你卖给我?”   田桃没有拨开他的手,甚至鼓起勇气在他手上蹭了一下,轻声说道:“我爹出事以后,我想过,有两个解决的办法。一个是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如果愿意,就给我家四两银子的彩礼钱救我爹。还有一条路就是到城里当丫鬟,本来,我是想要找你的。可是,后来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连累你。你是好人,已经帮了我不少了,我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大铁匠轻轻叹了口气:“桃子,这怎么能是恩将仇报呢?不过就是花几两银子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挣钱的机会有很多。这几两银子跟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田桃抿着小嘴儿,羞答答地抬眸看他一眼,便娇娇怯怯的说道:“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傻事儿了,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后悔了,今天你进门的时候,我正想着,怎么想法子去找你,或者叫别人通知你呢。刚好你就来了,刚看到你的那一刻,我以为是自己在做白日梦。”   “小傻瓜,”铁匠开怀一笑:“我知道了你的事,自然要赶快来救你啊,要不然……我的小甜桃被别人摘走了怎么办?”   田桃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了解我家情况的?”   “今天,柳子来镇上卖撒子糖枣,是她告诉我的。”   田桃默默点头:“是,柳子从小就比我勇敢,我若有她那股冲劲儿,给你送鞋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你这些事。”   铁匠舍不得责备桃子,轻声安慰道:“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以后,可别犯傻了,遇上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就像这次,差一点儿就错过一辈子。”   田桃也有些害怕,瞧着他伟岸的背影,心里觉得特别踏实。   太阳落山之后,秋夜里的凉风袭来,田桃坐在车篷子里,都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大铁匠坐在篷子外面赶车,应该更冷吧?“大沉哥,你往后坐坐,也到篷子里来避避风吧。寒露都过了,夜里挺凉的。”   其实,铁匠并没觉得冷,这一点儿小风,对于他壮实的身板子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姑娘关心他,让他很高兴。就顺从地往后挪了挪身子,放下马鞭,大手伸过去,颤抖的握住了桃子的小手。   “冷吗?你要是冷,就到我身边来,我身上热。”车篷内比较狭小,两个人挤在里头,温度逐步在上升。   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和险些错失终生的痛楚,如今,心上人就坐在身旁,霍沉特别想把她抱在怀里,实实在在的感受一下她的温度。   其实田桃也很想靠到他身边去,可小姑娘终究害羞,不好意思往前凑。又一阵冷风吹来,冷得她一哆嗦:“我……我是挺冷的,还特别困,昨晚上一宿没睡,今天又大哭了一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霍沉翘着唇角,双眸灿若星辰,感受到了她的害羞,也觉得她确实需要温暖的怀抱,便不再犹豫。长臂伸开,把小姑娘圈到怀里:“你睡会儿吧,我抱着你,就不怕着凉了。” 第34章   田桃偎在他身上,睡得很香。两个晚上没睡好了,现在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个觉,舒服极了。   霍沉把身子微微倾斜,让桃子可以安稳地倚在自己胸前,而不至于滑倒。上弦月的清辉洒落在两个人身上,温柔而明亮。   大铁匠歪着头看向熟睡的桃子,心中暗想:这个傻姑娘,以后就是他的小女人了,一定要把她保护的好好的,再不让她遭这样的罪。   怕她冷,霍沉两只粗壮的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身子,帮她挡风,却又不敢抱得太紧,怕她睡得不舒服。   哒哒的马蹄声在暗夜中清脆悦耳,和铁匠愉悦的心情一起放飞到闪烁的星空之中。到了大营镇的时候,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霍沉把马车赶到自家院子门口。看看依然熟睡的桃子,不忍心叫醒她。那长寿面……若一会儿她能睡醒,就让她做一碗,若是她太累了,一觉睡到明天早上,那就明天再补吧。   这个生辰,最重要的绝不是一碗面,而是他差点儿丢掉的桃子找了回来了。于他来说,已经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是一辈子都难忘的一天。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桃子,轻轻走下马车。田桃却在这轻微的晃动中睁开了眼,迷蒙的看看四周,轻声道:“到家了呀。”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大铁匠特别高兴,桃子已经拿这里当家了,还有比这更暖心的事情吗?   “嗯,到家了,你要是困就接着睡吧,我抱你进去。”大铁匠已经把钥匙攥在手里,不过,怀里抱着一个人,单手去开锁,终究有些不方便。锁头调皮的不肯打开,田桃揉揉眼从他胳膊上跳下来。   “我来吧。”田桃伸手扶住铁锁,另一只手捏住钥匙,使劲往里一捅,“吧嗒”一声锁开了。   进到院子里,二人把车上的东西拿进屋子,霍沉点亮了蜡烛,又出去卸了车,喂上马,栓好了院门。   他回到屋里的时候,见田桃正在舀水和面,既高兴又有点心疼:“桃子,不用这么着急,坐车也挺累的,你先歇会儿吧。”   田桃手上揉面的动作没有停,只抬头朝着他莞尔一笑:“没事儿,我不累,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你点火烧水吧,面很快就好。”   “哎,好!”霍沉当然想早点儿吃上长寿面,见桃子神采奕奕的模样,就放下心来,从墙角抱来几块劈好的木柴,点火烧水。   田桃瞧见木柴,忽然想起了那把卖了天价的斧子,不禁好奇问道:“大沉哥,你卖掉的斧子就是用来劈柴的么?怎么会带在马车上?”   霍沉朗声一笑:“是啊,就是我劈柴用的。当时急着去县城找你,没时间打造别的兵器,就把斧子扔在了车上。若是他们不肯放你走,我就用斧子跟他们拼命。”   田桃一怔,停下手里和面的动作,看向他被火光映红的脸颊。   大铁匠依然是憨憨厚厚的模样,简单而淳朴。没有华丽的花言巧语,却用行动来表明对她的心意。   桃子眼角有点湿润,不敢看他了。和好了面,盖上盖帘儿,让面醒一会。把厨房里所有的食材翻找出来,看看有哪些可用的东西。那一包肉馅儿进入了眼帘,桃子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昨天说好包饺子吃的。   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不过很快被劫后余生的欣喜取而代之。桃子把肉馅儿捧到鼻端,认真的闻了闻,感叹道:“幸好这两天天气冷,肉馅儿虽是有点儿发干了,却没有坏掉,还能用。厨房里的材料有限,我只能将就着给你做些,跟原计划的有些不同,不过有这些肉馅儿在,应该也不会难吃的。”   铁匠憨憨的一笑:“昨天买这些肉的时候,是想着包饺子的,没想到今天变成肉卤了。不过,桃子既然说今天的长寿面不是最好吃的,那我可得跟你预定下明年的面,你一定要提前备好材料,做一碗最好吃的长寿面给我。”   说完这话,他双眸炯炯的看着桃子,期待着她的回答。   田桃本就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两天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自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并不是一碗简单的长寿面,而是对未来的承诺。   跳跃的烛光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映照在桃子娇俏的小脸儿上,让这个清冷的秋夜有了几分春暖花开的感觉。姑娘脸上浮起两朵红云,羞答答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甜甜的说道:“好,今年你就先将就一下,明年的今天,我一定给你做一般最最好吃的长寿面。”   铁匠高兴地嘿嘿笑出了声,一颗心全都飞到了桃子身上,目光也完全笼罩着她,连灶膛里的炉火燃了出来,都没有发现,一个崩裂的火星溅了起来,烫在他的大脚趾上,虽是没有把脚烫伤,却让他飞快的把脚挪到一边。   二人同时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铁匠的大脚趾已经调皮的从布鞋里钻了出来。鞋上原本不甚明显的小洞,如今已经破成了一个大洞,这双鞋没法再穿了。   霍沉尴尬地笑笑,解释道:“原本这双鞋就快坏了,许是今日搬动石狮子费了些力气,扯破了它。”   桃子切着胡萝卜丁,微微一笑:“我给你送来的那双鞋呢?你怎么不穿?”   “自从昨天你走了,我的魂儿就丢了,哪还顾得上什么衣服、鞋的。那双鞋还在前面铺子里呢,一会儿吃完饭洗了脚,我再穿新鞋吧。”   “嗯。”想到那双亲手做成的布鞋,桃子更害羞了。不敢再看他,只专心的把几样菜品都切做碎丁。让他抽了一半的木柴出来,放在炒菜用的小灶里,很快就烧热了那一个能当镜子用的炒锅。在炒锅里倒进一点儿菜籽油,放了半勺白糖,炒出红亮的糖色,就把葱姜肉末辣椒段儿一起放了进去,快速翻炒。   浓郁的肉香味儿在厨房中四散开来,铁匠口舌生津,默默咽下一口口水,眼巴巴的瞧着红着小脸儿的桃子在炉灶前忙活。   炒好了肉末,桃子加了些水进去,让他只留下三根木柴,小火慢炖。就把面盆里醒好的面拿出来,放到案板上,擀成了薄而均匀的面条。   水烧开了,面条下锅,弥漫着肉香味儿的厨房里,有一大片水蒸气扩散开来。那朦朦胧胧的烛光,此刻更添魅惑,置身其中的一对男女,偶尔看对方一眼,心跳便会不由自主的加快。   很快,长寿面出锅。为了让面条更筋道爽滑,桃子给它们过了一遍凉水,然后在硕大的白瓷碗里盛上满满的一碗,又舀了一勺肉卤放在上面。   面条白净水润,肉沫香气诱人,搭配上橙色的胡萝卜丁、绿色的菜瓜丁、黑色的木耳丁、白色的冬瓜丁,肉卤上还漂浮着一层浅浅的红油。   这碗面色香味俱全,大铁匠吃了一口,觉得麻辣鲜香,味道极好。嘴里吃到的是辣,心里感觉到的却是甜,看着桃子嘿嘿的傻笑:“真好吃,我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你刚才还谦虚呢,说今日的面做的不太好,要我说,这已经是天底下最最好吃的面了。”   桃子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坐在他身边,含笑尝了一口,品了品滋味,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吃,若真有那么好,那我答应你的明年的长寿面,也就不必做了。”   桃子本是跟他开玩笑,谁知一听这句话,大铁匠就急眼了,把筷子一放,焦急的盯着她:“桃子,你可别吓我,咱们说好的,你可不能反悔呀!”   田桃瞧瞧他紧张的神情,忍俊不禁地低下头,默默吃面,不理他。   大铁匠却吃不下去了,抬手抓住她手腕,轻轻摇了摇,哀求地唤了一声:“桃子……”   田桃看着他笑笑,不太好意思的说道:“我已答应你的事,怎么会反悔呢?再说了,昨天给你送来的那双鞋……其实是我做的。”   铁匠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瞧着桃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那双鞋是你做的,真的吗?桃子,真的是你做的呀,你怎么不早说?”   田桃害羞的把脸埋得更低,简直快要扎到面碗里去了,用羞涩而又甜软的声音说道:“本来,是想等你生辰这日送给你,顺便告诉你,那是我亲手做的鞋。还想问问你,是否乐意来我家提亲。可是,我爹出事儿了,那句话就……”   大铁匠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桃子,激动的大口喘着气:“原来是这样啊,咱们俩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想的也是,等生辰这天我就告诉你,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我想去你家提亲,想问问你乐意不乐意?”   田桃挑起一根面送进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借此来掩饰自己满脸的羞涩与激动。   铁匠带着薄茧的大手,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来回摩挲,痴痴的目光定在桃子脸上,一动不动:“桃子,明天我就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田桃心里小鹿乱撞,被他抚摸的手腕有如火烧。那滚烫的温度,沿着手臂向全身游走,传遍四肢百骇,令她全身都滚烫的燃烧起来。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刚才自己都厚着脸皮把心思说了,他竟还非要这样直白的问上一句,让桃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桃子你说话呀,好不好?”傻铁匠继续追问。   “嗯。”田桃轻轻应了一声,垂着的小脸儿红了个透,扭动手腕,躲开他滚烫的掌心,继续挑起面来吃。可是小手抖的厉害,面条没能送进嘴里,就在筷子上滑了下去。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做梦都盼着你答应呢,桃子,你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了吗?”大铁匠连面都不吃了,激动的站起身来,撮着手,围着桃子来回转。   桃子受不了他这样直白的表达喜悦,可是内心里却又很欢喜,很满足。偷偷瞧了眼他傻笑的表情,娇声说道:“你快吃面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这是我家桃子给我做的长寿面,我当然要吃了,我要吃三大碗,把锅里的都吃光。”大铁匠满心欢喜的坐到桌边,大口满塞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吃,热烈的眸光时不时的就看向桃子,看得小姑娘都不好意思吃面了。   吃完饭,桃子在厨房洗碗,就见大铁匠脚步匆匆的去了前面的铺子里。她知道,他肯定是去拿那双布鞋了,却又怕他傻乎乎的问些什么,便佯装不知,在他进门的时候,只把洗好的碗,弯腰放进碗橱里。   “桃子,你做的鞋真好,又平整又漂亮,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鞋了。”铁匠把布鞋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稀世美玉,生怕一不留神摔碎了似的。   田桃用棉巾擦净了手,抬眸笑吟吟的问他:“面是最好的面,鞋也是最好的鞋,怎么什么东西到了你这里都变成最好的了?”   铁匠开心的哈哈大笑:“当然啦,我家桃子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桃子做出来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第35章   “我家桃子”这四个字,让田桃更加羞涩,心里却美滋滋的.不好意思看他,就红着小脸儿弯下腰去,把灶膛里的柴往里填了填:“洗脚盆在哪里?我给你打洗脚水。”   大铁匠受宠若惊,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突然之间,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就飘到云端了呢。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他飞快的走进屋里,把怀里的青布鞋小心翼翼的放在炕上,拿了洗脚盆过来,争抢着打上了水。   霍沉坐在炕沿儿,把脚洗干净了,又用擦脚布细细的擦净水渍。这才把双脚抬到炕上,拿起布鞋,轻手轻脚的穿上。   “嘿嘿,真好看,穿着正合适。”霍沉把两只大脚碰了碰,欢喜的瞧着,舍不得下地。   田桃伸手在鞋尖处摸了摸,点头说道:“嗯,鞋前面还富余一点点,若是穿上袜子就刚刚好。咦?你怎么不穿袜子呢?”   铁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塞在旧鞋里,不好意思拿出来的袜子,嗫嚅道:“我的袜子太破了,配不上这双新鞋,明天我就直接这样穿,不穿袜子也行的,鞋也不往下掉。”   田桃噗嗤一笑:“瞧你,袜子破了还不直接说,家里有没有碎布头啊?我给你做双新的。”   “好哇好哇!”铁匠特别高兴,不仅穿上了心上人做的布鞋,眼下还多赚了一双袜子,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铁匠想要下炕,却又有点儿纠结,瞪着眼瞧着一双新鞋,在那坐着干使劲却不见动。   田桃被他逗得大笑起来:“你今日不舍得在地上走,明日终归是要走的,难不成,这双鞋你一辈子都不打算穿了?”   铁匠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落了脚,去东屋拿针线笸箩和碎布。“要是眼下还有别的鞋穿,我还真舍不得穿这一双呢,这可是未婚妻送的定情信物,穿在脚上真让人心疼。”   田桃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娇声斥道:“你瞎说什么?谁是你未婚妻了。”   霍沉端了笸箩快步走回来,没听清她说的话,以为她说要回去,就柔声跟她商量:“今天都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大半夜的送你回家,若是被你们村里的人瞧见,只怕也会说些闲话,不如明天我再送你回去吧。”   田桃轻轻点了一下头,既已决定嫁给他了,今晚就睡在这里吧。她知道大铁匠是个憨厚的人,不会趁机做什么逾礼的事。   桃子裁好了软布,就坐到八仙桌旁,在烛光下穿针走线,静静的给他缝制袜子。铁匠坐在八仙桌对面,单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桃子,越看心里越舒服。   很快,袜子做好了,霍沉试穿了一下,大小刚刚好,穿上很舒服。   月上中天,时候不早了。田桃捂着小嘴儿打了个哈欠,被铁匠瞧见了,赶忙跑去厨房给她打来热水洗脚。   “桃子,这个新木盆没有用过,你就用它洗脚吧。”大铁匠满脸是笑。   “我用你的洗脚盆不就行了吗?何必再浪费一个新盆呢。”桃子虽然是个爱干净的姑娘,但是并没觉得大铁匠用过的盆脏。   “那……那怎么好意思呢?那个盆我都用了好久了,你就用这个新的吧。”桃子不嫌他脏,让铁匠心里很高兴,可他还是不好意思把自己用过两个月的洗脚盆给桃子用。   田桃没再跟他争,只轻轻的脱了鞋袜,把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脚泡进热水里。姑娘家的小脚是不能随便让男人看的,可是铁匠没有主动回避,桃子也不好意思开口撵他走。就这样红着脸,在他的注视之下,把脚洗了。   霍沉看得两眼发直,心里痒痒的,那一双漂亮的小脚啊……特别白、特别灵巧,脚趾头在碰到水面的时候,调皮的动了动,让他的心也跟着跳个不停。   桃子洗完脚,他赶忙跑过去端起洗脚水,泼到院子里。   田桃光着脚坐在炕沿儿,看他抢着干活的身影,觉得特别好笑,可是转头扫一眼炕上叠着的唯一一套被褥,她有点发愁了。   铁匠放好洗脚盆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桃子纠结的小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明白了小姑娘心中所想:“桃子,我回来这两个多月,家里就我自己。这套铺盖是我从深州带回来的,被褥都是新的,你睡这个吧。”   “可是……”田桃为难的瞧着那一套被褥。只有一套,总不能两人睡一个被窝儿吧?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别铺褥子了,她身量小,盖褥子凑合一下,让大铁匠盖被子,可枕头只有一个,也不好办。   霍沉见桃子没动,先是有点儿纳闷,以为她嫌弃自己盖过的被褥脏。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刚才她都不嫌自己用过的洗脚盆脏呢。   忽的一拍脑门儿,他明白桃子在犹豫什么了。赶忙从柜子里拿了另一套铺盖出来:“桃子,我刚才没说明白。我的意思是,家里这些被褥都是十几年以前的,太破旧了,而且这几天也没晒过,若是给你盖,怕你不舒服,你睡我这套新的吧。”   田桃这才明白他的好意,释然的点点头,爬到里侧抖开被褥铺床:“那你睡哪儿?”   “我睡你隔壁成吗?你要有事就叫我,我能听得见,你要是嫌我睡的近,我就到东屋去睡,中间隔着厨房,你就不会别扭了。”铁匠抱着被褥,老老实实的等着桃子下命令。   田桃欣喜的看一眼大铁匠,觉得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他真是一个憨厚老实的汉子,不会让自己为难。“那你就睡隔壁吧,离我太远了,我会害怕。”   “好。”大铁匠抱着被褥,高高兴兴的去了西屋,铺好床就脱了衣裤,光着膀子穿一条亵裤,钻进被窝。   田桃坐在被窝旁边,正在纠结。外衣穿了好几天了,今日又扫地,又坐车,沾上了一些尘土。若是直接这样穿着睡,会把人家被窝弄脏的。而且她也不习惯穿着外衣睡觉,这些年在自己家里,她养成的习惯是穿着肚兜睡,轻松舒服。   昨晚跟别的丫鬟一起睡大通铺,她就没好意思脱厚重的外衣,一晚上也没睡好。当然,昨晚睡不着,主要是因为心情不好。今天心情轻松了,她也想让自己的身体轻松一下。可是想想隔壁躺着一个大男人,她就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脱衣服。   隔壁的动静渐渐停了,铁匠好像钻进被窝睡了,桃子这才轻轻的解开盘扣儿,把双层布料做的小袄脱下来放到一旁,又解了裤腰带,把裤子脱了也轻轻放到一边。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被隔壁的男人听到脱衣服的动静。就算知道他不会闯进来,但是被人听着声音胡思乱想也挺尴尬的。   回头一瞧,田桃才意识到有点小问题。铁匠家的房子太大,炕沿离窗口的八仙桌有点远,不像自家那样可以轻松的吹灭煤油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桌上的蜡烛狠狠吹了过去。烛光摇曳片刻,终究是没有灭掉,桃子挫败的撅起小嘴,又朝外挪了挪屁股,倾斜着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这一口再灭不了,就只能穿鞋下炕了。   “桃子,我来帮你吹蜡烛。”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鼓着香腮正要吹气的桃子吓得一下子就泄了气,飞快的钻进被窝,拉起被子蒙住头,心里乱作一团。   霍沉同样大吃一惊,不过是惊喜,而不是惊吓。他看到了——桃子白皙圆润的肩膀,胸前鼓鼓的把红肚兜顶了起来,上面绣着的花骨朵十分娇艳,就像她含苞待放的处子之身。   “桃子,我……我是怕你,你,你吹不灭蜡烛,才来帮你吹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他嘴上慌乱的解释着,身体却给了最真实的反应。怕被桃子瞧见,他赶忙吹灭了蜡烛,转过身,直戳戳地对着桃子的方向。   铁匠咽下一口唾液,在黑暗中站了好久,才缓缓磨蹭到大炕边,伸手去扯她的被子:“桃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行吗?”   桃子死死地攥着,绝不肯放手。知道自己没他手劲大,怕被他扯开,就捂在被窝里闷声道:“你快回去。”   铁匠有点失落,桃子没说原谅他,只让他回去。她不高兴了,明天会不会不让自己去提亲了呢?   “桃子,你说原谅我,我就走。”铁匠固执地坐在炕沿,既不敢太用力扯被子,又不肯离开。   “我原谅你了。”田桃小声说道。   霍沉唇角一翘,心情豁然开朗,还是有点担心,就把被子用力拉了一截,露出她的小脸:“桃子,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吧。”   田桃无可奈何的瞧了他一眼,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身上强健的肌肉轮廓。“我原谅你了,你快回去睡吧。”   小姑娘声音甜甜糯糯的,听在心里痒痒的,挠人。 第36章   大铁匠努力的攥着拳,拼命压抑心中的冲动,艰难地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回西屋,独自睡下。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桃子是好姑娘,不能欺负她,不能欺负她。   可是天知道,他憋的有多难受,钻进冰凉潮湿的被窝,仰头看向漆黑的房顶,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刚刚那一副惊艳的画面。   桃子穿着红肚兜的模样真美呀,肌肤雪白雪白的,映着那一片令人热血沸腾的红色,直直的撞击着他的承受力。既然他狠不下心做欺负人的事儿,索性就劝自己知足吧。   隔壁已然安静下来,侧耳倾听,能听到小姑娘浅浅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吧。   想想心爱的姑娘此刻正躺在自己温热的被窝里,白嫩的肌肤与他睡了两个多月的被褥紧紧相贴,他的心里就激动的静不下来。   比心情更激动的自然是身体,满身的力气无处释放,凝聚于一处,自然强大到濒临爆炸。大铁匠辗转反侧了很久,终究只能是自行解决。   桃子黄昏时分睡了一觉,此刻其实没那么困,但是她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生怕又把铁匠招了来。默默躺在他的被窝里,周身被一股男人的气息包围,这种异样的感觉,令她每一寸肌肤都泛起了红潮。   隔壁传来大铁匠辗转反侧的声响,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叹气,后来便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令她不明所以。但是声响的最后,她听到了大铁匠一声轻轻的喟叹:“呃,桃子……”   田桃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却在不久之后,隐隐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有点儿腥又有点甜,跟他被窝里的气息稍有相似,却并不相同。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桃子不得不多想,莫非他……   小姑娘对男女之事并不十分清楚,但是她听那些市井妇人们笑骂过,知道男人是猴急的,憋不住的,但是究竟怎么回事儿,又不太明白。   听着隔壁特殊的动静,闻着特殊的气味,她隐隐能猜到那么一点点。心里有些暗暗的窃喜,大铁匠果然是个君子,就算是特别想要,也没有为难她,而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了,这样的好男人不好找。在这样一个孤男寡女的夜晚,如果他要用强,桃子是肯定抵挡不住的。   可是他没有,哪怕刚才碰上了她衣不蔽体的模样,也没有趁机下手,而是乖乖的回到自己屋里,不让她为难。   看来,在大铁匠心里,她已经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了。而是能让他有那方面想法的大姑娘,桃子很高兴,因为她要做的是人家的妻子。能让他有这种想法,挺好的。   两个人都为目前的进展感到高兴,次日一早醒来,谁都没动,生怕自己一动,吵醒熟睡的对方。最终,大铁匠憋不住了,只得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去茅房中放水。   回来之后,就见桃子已经叠好了被褥,正朝着西屋走过来:“我帮你叠被子吧。”   小姑娘乖巧勤快,本没有什么错处,可是大铁匠心里有鬼,吓得他赶忙扑到炕沿儿,一把卷起自己的被褥,慌慌张张的说道:“不、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本来桃子已经忘了昨晚猜测的那事儿,此刻见他如此模样,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一张小脸顿时红透,羞答答地转身,走去厨房做饭。   铁匠闷头收拾好了西屋,洗漱过后,才到厨房中找她:“桃子,我去街上买点东西吧,今日要去你家,是不是带些礼物才好?”   田桃舀起一勺稀稀的面糊,转圈淋在锅里:“不用了吧,又不是正式提亲,今日你送我回去,也只能是先问问家里的意思,总要先通个气吧。”   霍沉也明白,今天不可能正式定下来,只是去跟桃子的爹娘见个面,问问他们的意思。可是,这毕竟是新姑爷头一回见老丈人,心里终究是忐忑的。他搓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昨天从城里买的吃食上边:“那这样,把昨天买的两包糕点,和这包酱牛肉带上吧。”   “你最爱吃肉了,那酱牛肉,你自己留着吧。若实在要带些东西,就把糕点带上好了。”桃子把摊好的煎饼盛出来,帮他抹上炸酱,卷了一个鸡蛋饼,递到他手里。   霍沉满心欢喜地接了过来,一大早就能吃上热乎饭的感觉真好,还是得早点把媳妇娶进家门才行。   田桃一边做着煎饼,一边跟他商量:“咱们晚些再回家去吧,距离县城这么远,若是一大早就到了家,肯定惹人猜疑。一会儿你去铺子里打铁的时候,留神瞧着柳子,最好是和她一起回去,免得落人口舌。”   大铁匠连忙点头:“嗯,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会儿我就截住柳子,让她跟咱们一起回去。”   大铁匠心情极好,一口气吃了十来个煎饼。让田桃儿留在后宅休息,他去前面铺子里开门干活。   刚把大铁门打开,田柳就探头钻了进来,满脸焦急的问:“怎么样啦?看见我姐了吗?”   霍沉没有兄弟姐妹,田家姐妹之间真挚的关心令他很感动,朝着后宅的方向努努嘴,小声说道:“在后边儿呢,你去看看她吧。”   田柳一惊,没想到姐姐一大早就会在他家后宅里,难道说……昨天晚上她就住在这里?   田柳不敢相信老实巴交的姐姐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又盯着铁匠的表情看了看,见他不像是把自己坑进去行凶的模样,才怯怯的进了后宅。   田桃正在厨房里发面,准备中午给他蒸一锅大馒头。见妹妹进来,赶忙地站了起来,来不及洗去手上的面,就焦急地问道:“爹怎么样了?三叔有没有请大夫回来?”   田柳认真的点点头:“大夫来了,也把爹的腿接好了。说是骨头虽然断了,但没劈也没碎,过上三个月就能长好,会比以前更结实,不耽误干活。”   “真的?腿断了,怎么会一点儿毛病都留不下呢?”田桃有点不敢相信。   “对呀,刚开始我们也这么想,可是人家那大夫是个上年纪的老人家,看过的断腿病人不下几百个,他说他有把握,只要这三个月好好养着,别下地,等骨头长好了,肯定不会留下毛病的。”   田桃这才松了一口气,嘴角弯弯的笑了起来:“太好了,也算我这一趟没白去。”   田柳把沉甸甸的篮子放到碗橱上,找了个小板凳,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难不成昨天晚上,你……”   田桃小脸一红,赶忙解释:“昨天他去黄家赎我的时候,碰上了一点小麻烦,耽误了些时间。回到镇上,天已经完全黑了,再给他做完长寿面,吃完以后就快半夜了,的确不适合回家。所以……我就在他家凑合了一宿。”   “那你俩睡一个被窝呀?”田柳傻乎乎的问道。   “你别瞎说,”桃子小脸儿红得透透的,急火火的解释:“我没和他睡一个屋,他在西屋睡的,我在隔壁睡的。”   田柳噗嗤一笑:“你甭跟我解释这么细了,反正早晚也要睡一个被窝,什么早点晚点的。一会儿我卖完了撒子糖枣,咱俩一起回家吧。”   妹妹一向口无遮拦,桃子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回到面盆前边坐下,继续揉面:“中午我给他蒸一锅馒头,吃了饭咱们再走吧。他要赶车送我回去呢,想……想见见咱爹咱娘,问问他们能不能……”   田柳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是要去咱家提亲了呀,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瞧你吞吞吐吐的样子,人家花那么多钱把你赎回来,你好意思不给人家当媳妇啊?”   田桃娇嗔的瞪了妹妹一眼:“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给他当媳妇是因为他人好,才不是因为那几两银子呢,我又不是卖给他。”   “行行行,你挑的男人好,行了吧?你有眼光,继续给你男人做饭吧,我要去卖撒子糖枣啦,昨天一天,我卖了两大篮子,得了一百个铜板。”田柳骄傲地扬起小脸儿,等待着姐姐吃惊的目光。   果然,桃子诧异的看了过来,纳闷的问道:“过了中秋节,生意就没那么好了呀,你竟然能卖一百个铜板,你怎么卖的?”   “姐,你脸皮太薄,其实不适合做生意。我脸皮厚呀,我敢说话,所以我卖的货比你多。我要去做生意了,不跟你说了。”田柳欢欢喜喜地出了门,路过铁匠铺的时候,看到了大铁匠脚上那双新鞋,便打趣儿道:“怎样?穿着新媳妇做的鞋,是不是特别舒服?”   大铁匠嘿嘿直笑:“柳子,一会儿卖完了货,你来家里吃饭吧。”   田柳毫不客气的点了下头:“那当然了,你今天都要去见老丈人了,我还不在你家吃顿饭吗?”   小姨子爽快大方,铁匠也就不必拘束了,索性出门买回来一大堆肉和菜,让桃子多做几个好菜,好好的招待一下小姨子。   吃饭的时候,田柳的确被那一桌子肉菜吓到了:“天哪,铁匠大哥这么有钱啊,家里吃的这么好!”   霍沉一边吃一边笑:“有钱没钱的不重要,关键是以前就算有钱也吃不上。后来认识了桃子,才能吃上一顿饱饭。我也是从上个月才知道,原来肉菜还能做得这么好吃。”   田柳一边吃肉,一边垂眸回想,看看姐姐,又瞧瞧铁匠,总觉得他们吃饭的神情十分自然放松,好像是非常熟悉的样子。忽然之间,田柳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难怪最近姐姐身体发育得更好了,也水灵了,就是天天在你家好菜好饭养着的缘故。”   田桃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妹妹一脚,瞎说什么大实话。还说她发育好了,这不是让铁匠想起,昨晚她穿着红肚兜的模样吗? 第37章   吃完饭,霍沉换上一件干净的长袍,在院子里套上马车,送姐妹俩回家。   对门陈敏达抱着一整扇猪肋排,哼哧哼哧的走进铺子里:“大沉哥,你要的猪肋排,我给你送来了。”   “好勒!”霍沉大步走了进去,轻松地单手拎起硕大的一整扇肋排:“正好,我现在正要出门呢。”   透过开着的窗子,陈敏达看到了院子里的两姐妹,便有些疑惑,这两个姑娘怎么会在铁匠家的院子里呢?   霍沉拎着猪肋排围着马车转了半圈,发现放哪儿都不合适。若直接放在车上,既要弄脏了肉,又会弄油了马车。于是他转身进门,先把肋排放在案板上,又去隔壁布店里买了一块粗布过来,把硕大的肋排包上,这才放在马车后头。   田桃和田柳吃惊地瞧着他忙活,人家没说是干嘛用的,她们也不好开口。此刻,见铁匠把硕大的猪肋排放在了马车上,田桃就开口问道:“你带着这个做什么?”   大铁匠爽朗一笑:“只带两包糕点,太小家子气了,实在拿不出手。你爹不是伤了腿吗,人家都说,伤筋动骨应该多吃排骨,我就买了这一扇,刚才大肉陈家没有整扇的,就让陈敏达去杀猪房里取了,我刚才瞧了瞧,这肉挺新鲜的,看着不错。”   田桃和田柳自然也看清了,那肉十分鲜嫩,当然不错了,估计价钱更不错。   别说是田桃,就连厚脸皮的田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铁匠大哥,你这也太……太大方了吧,这么一大扇肋排骨,还带着这么多肉,这得几百文钱才能买的下来吧?”   “没事,不算啥,你姐知道,昨天我一把斧子卖了六十两银子呢,花这点儿钱根本不见少。”大铁匠不是有意炫耀,而是想证明自己承受得住这样的花销,并非赶鸭子上架,打肿脸充胖子。   田柳吃惊地张大了嘴:“天哪!姐,你这哪是找了个姑爷?这分明是找了一座金山呢!”   铁匠哈哈大笑,田桃不好意思地拉着田柳上车:“行了,快走吧,别在这儿贫嘴了。”   霍沉心情极好,稳稳地赶着车,朝田家营走。午后天气晴暖,路上没什么行人,土路边的田地里,麦苗钻出了嫩芽,一片生机勃勃的浅绿色映入眼帘,让人的心情更加舒畅。   进了田家营村口,就有好奇的小孩子们围拢过来。毕竟村里的驴车都没几辆,马车是很少能见着的东西。村里的汉子们有的去霍家铁匠铺打过铁器,认识霍沉,见他赶着马车到自己村里来了,不免有点儿纳闷。起初以为是走街串巷来卖铁器的,但是走近了,人们发现田家姐妹坐在马车上,心里就更纳闷儿了。   田桃害羞地垂着眼眸,不敢看人,也不敢跟村里人说话。田柳却一脸无所谓,见到长辈该叫啥叫啥,和往常一样笑嘻嘻的。   “柳子,今天怎么坐上马车了?”有好奇的妇人问道。   田柳不傻,没定下来的事,不能到处乱讲,就抹稀泥一般说道:“对呀,今天坐马车了。”   村子并不是很大,很快就到了田桃家门口。门太小,马车赶不进去,田桃就让他把马拴在了邻居崔奶奶家门口的大槐树上。   田柳拎着篮子,田桃背着包袱,大铁匠左手拎起两包糕点,右手拎起硕大的猪肋排,跟在姐妹俩身后进了门。   田樱正蹲在鸡窝旁,剁野菜喂鸡。出于对铁器的敏感,霍沉只一眼就瞧见了那只崩了口的大铁刀。这也太破了吧,刀刃高低不平,一刀剁下去,野菜根本就断不了几根。   “大姐,你回来啦!”田樱看到田桃,扔下菜刀,惊喜地跑了过来。   桃子摸摸小妹妹的头,牵着她小手往里走:“嗯,我回来了,以后,不去城里做丫鬟了。”   “太好了!”田樱舍不得大姐离开家,这两天没瞧见她,已经很想她了。可是,跟着大姐二姐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小樱子不敢跟他说话,却又好奇的一直拿眼瞟他。   叶氏听到动静,已经迎到了门口,一把拉住桃子,紧张的上下看看:“桃子,你还好吧?”   “娘,您放心吧,我好着呢,爹呢?好些了吗?伤口还疼不疼?”田桃快步走进里屋,去看受伤的爹爹。   跟在后面的田柳赶忙跟母亲介绍:“娘,这就是我昨天跟你提起的铁匠大哥,就是他把姐姐赎回来的。”   叶氏昨天已经听田柳说起了桃子和铁匠的事,心里觉得特别愧疚。险些让女儿错过一门好姻缘,耽误孩子一辈子的幸福。   从柳子口中她已经知道,大铁匠是个实诚人,知道了自己家里的事,不仅没有因此嫌弃桃子,还愿意给自家帮忙。没见到人之前,就已在心里默认了他。   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憨厚老实的小伙子,只是这人也太壮了吧,个子比田桃足足高了一头。自家女儿本不算矮,可到了铁匠面前,就显得十分娇弱了。   田满仓今天精神不错,虽是在炕上躺着,一动也不能动,但面色已经不再那么苍白。见桃子进来,他十分激动,眼圈儿都红了:“桃子,你走的时候,爹不知道,若知道,宁可不看腿了,也不能让你去有钱人家里遭那罪。都是爹没本事,一心想多挣点钱,却又摔断了腿……”   作为四个孩子的父亲,田满仓也想像那些能干的男人一样,挣大钱,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可是没法子,人的能力有大小,他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给家里添了乱,让女儿不得不卖身为奴来救他。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这两天,已经在心里憋了一个大疙瘩,特别难受。   昨天听柳子说,大铁匠要去城里把桃子赎回来,他心里宽松了不少。可是,就算铁匠肯出钱,自家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起。哪怕铁匠不要这钱,只想娶桃子,可是这种感觉,就跟卖女儿似的,照样让人心里不舒服。   “爹,您别这么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大夫说你的腿能好,留不下毛病,以后,咱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您就安心养伤吧。”   女儿乖巧懂事,田满仓含着热泪点点头,招呼霍沉坐在炕沿儿上。   “大叔……”大铁匠怯怯地叫了一声,就不敢说话了。   叶氏热情地倒了一杯水过来给他喝,铁匠赶忙起身,恭敬的双手捧住,连连道谢。   田满仓看看这个高大壮实的小伙子,不住地点头:“小霍呀,以前我见过你,可能你不记得了,就是你家盖新房子的时候,是我们这个盖房班子去盖的。那时你年纪还小,又高又瘦,可没现在这么壮实。”   铁匠大吃一惊,惊喜地看看桃子:“原来,还有这缘分啊,桃子怎么没跟我说呢?”   田桃见他和爹爹相谈甚欢,就抿着嘴在一旁轻笑:“这有什么可说的。”   田樱也看出了点苗头,躲在大姐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瞧着大铁匠。霍沉把放在八仙桌上的两包糕点拿过来,打开纸包,捧到樱子面前:“这是昨天在县城里买的,估计不如婶子手艺好,不过就是花样多些。来,小妹妹你尝尝吧。”   田樱一看各式各样的糕点,欢喜的眼里直冒桃花,用询问的眼神看一眼姐姐,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吃。   田桃捏起一块芙蓉糕给她:“我猜这个像芙蓉花一样的应该是芙蓉糕,只听娘说过,一直没吃过呢,你尝尝吧。”   得到大姐许可,田樱开开心心的接过糕点托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嗯,真好吃,一进到嘴里就像雪一样化开了,清清甜甜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田桃又挑了一块豌豆黄给弟弟田松吃。铁匠心里轻松了不少,看这意思,田家的人都接受自己了。也没问他年龄的事,自己多日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人都跑哪儿去了?鸡也不喂,饿的都钻窝呢。”院子里传来奶奶丁氏的声音,田桃脸上轻松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站起身来,怯怯的望着门口。   桃子一紧张,铁匠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不知外面来的是什么人,他赶忙站起身来紧张的瞧着。   田樱怕挨骂,捧着手里的芙蓉糕,一边吃一边往墙角躲,却被快步进来的丁氏看个正着:“吃吃吃,就知道吃,鸡还饿着呢,你怎么不管?你大姐二姐都不在家,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一点活都不干。”   田樱委屈地扁扁嘴,含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干了,谁说我没干。那刀不好使,我剁了半天,菜也没剁烂,后来大姐就回来了,我才进门的。”   丁氏也看到了桃子,大吃一惊:“你咋回来啦?你一回来,人家就得把五两银子要回去,那你爹怎么办呀?你这个死丫头!”   田满仓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娘,有客人在呢。你别这么骂桃子,桃子也没犯什么错。”   丁氏这才发现,身旁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壮汉。模样长得倒还不赖,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青布长衫,脚上是一双青布鞋。瞧着干净利索,却不像有钱人的模样。 第38章   “娘,这是镇上的铁匠小霍,是他帮忙把桃子赎回来的。小霍呀,这是桃子的奶奶。”叶氏赶忙从中介绍。   “奶奶。”霍沉不敢怠慢这个厉害的老太太,赶快点头哈腰的行礼。   丁氏瞧瞧这个高大魁梧的壮汉,又看看红着小脸儿,垂眸不语的桃子。联想一下叶氏的话,就看出了门道,挑眉问道:“你把桃子赎回来,那钱可是你出的?眼下家里这个光景,可还不起你。”   霍沉连忙摆手:“奶奶,不用还,不用还。”   丁氏毫不客气的坐在炕沿儿上,斜睨着大铁匠,问道:“五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说不用还,看来是有别的想法了?”   这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铁匠拘谨地挠挠头,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我想娶桃子为妻,这次来,也是想问问长辈们的意思,若是你们同意,我就请媒人来正式提亲。”   丁氏撇撇嘴,对自己犀利的眼光很是赞叹:“我就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白掉馅饼的事儿。瞧着你年纪可不小了,今年多大呀?”   铁匠深吸了一口气,本来就担心田家的人嫌弃自己太老,可是人家问到了,也不能不回答,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二十三了。”   “哎呦,都这么大了呀,还没娶上媳妇儿,不会是……”丁氏态度更加的不屑,但凡老大岁数娶不上媳妇的,不是家里穷,就是有别的毛病。   霍沉赶忙摆手:“奶奶,您别误会,我们家是清白的好人家。我去深州学打铁的手艺,学了八年,今年才刚回来,这才耽误了娶媳妇儿的。”   丁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他的说辞,显然是不信。懒得再理他,只怒气冲冲地盯着桃子问道:“桃子,这回你可乐意了?”   田桃本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讨论这个问题,既把他带回家来了,自然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是,既然奶奶问到这儿了,她就不得不表个态,抿得小嘴儿,红着脸点了下头:“嗯。”   大铁匠眼巴巴的盯着桃子,见她点了头,便欢喜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田柳和田樱觉得可好笑了,都抿着嘴在那看着大姐和未来的姐夫。   丁氏却恼了,气呼呼的说道:“我让你嫁冯满,你死活不肯,如今自己带了个铁匠回来,倒像个宝贝似的捧着,不就是个铁匠吗?你爹跟你三叔还是瓦匠呢,你瞧家里这日子过的。将来你成了亲,吃不上喝不上的,不但帮衬不了娘家,少不得还得跟娘家伸手。给你寻个富裕人家,就跟害了你似的,缺心眼儿的东西。”   田桃委屈哒哒的垂下头,反正也被奶奶骂惯了,骂两句,忍着就是了。一会儿她走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可大铁匠看不了桃子这么受委屈,立马大声保证:“奶奶,您放心吧。桃子跟了我,我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大地主的日子不敢说,但是,起码每天有肉吃,有新衣服穿。而且,我绝不让她跟娘家要一个铜板,我们可以每个月帮补家里一些。”   丁氏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铁匠,不屑地嗤了一声:“说的挺好听啊,你真是个铁匠吗?就你这张巧嘴,该去当戏子才是。还天天吃肉,天天穿新衣,呸!做白日梦吧。”   田桃猛地抬起头来,漂亮的杏眼怒气冲冲地看着奶奶,奶奶骂她,她可以不还嘴,但是她受不了奶奶这样骂铁匠。   “奶奶,你说话怎能这么难听?大沉哥好心好意的把我赎回来,不管将来他怎么做,眼下这一步也是对我有恩的呀。你瞧,这是他买来的糕点,堂姐夫每次来给你带上几样,你就高兴的不得了。你瞧瞧,可有这么精致?这么多种类?”   田桃也长着一张巧嘴,不是不会说,而是平时懒得跟奶奶计较。今天被她被气急了,索性巴拉巴拉说了一顿。   丁氏瞧见了两大包糕点,眼神唰的一下就亮了,一看那精巧细嫩的程度,就知道是高档货。有些样式甚至是她见都没见过的。   没等丁氏说话,田桃走到八仙桌旁,把包着猪肋排的粗布打开:“大沉哥听说伤了骨头的人应该多吃排骨,你瞧,他买了整扇的猪肋排,拿来给爹补身子。人家好心好意的帮咱们家,你却这样说人家,亏心不亏心?”   桃子一向温柔和善,认识她这么久,霍沉从没见她着过急、发过脾气,今天却因为自己被说了几句,她就急吼吼地护着他。   铁匠心里美的很,桃子娇小的身子在面前晃来晃去,自己这高大的壮汉反倒成了被保护的人,简直想笑。   这一下丁氏真的傻了眼,两只眼睛瞪的有铃铛那么大,跑到八仙桌旁,仔细的瞧了瞧,确认真的是一整扇猪肋排,惊得脸色变了几变,已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叶氏和田樱也都看了过去,齐刷刷的被那一大扇猪排骨吓住了。田满仓躺着的角度,看八仙桌不是很方便,却也努力的仰着头,费力地望了一眼。   丁氏喃喃自语:“嘿哟,当铁匠这么挣钱呢?我以前咋没听说?”   田桃背着手,硬气的挺了挺胸膛,朗声说道:“奶奶,铁匠是靠手艺挣钱。能挣多少,关键看手艺好不好。一把普通的斧子也就几十文,可是,昨天大沉哥一把斧子卖了六十两银子。”   “天呐,六十两。”这下丁氏是真的被吓住了,六十两啊,她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六十两,若是买地,能买十来亩,盖房子能盖好几座,够好几个男娃娶媳妇的,天哪!   丁氏转过身来的时候,再看高大威猛的铁匠,活像一座金山矗立在那。情不自禁地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老太太笑嘻嘻的招呼霍沉:“原来,你这么有出息啊!这么有出息的小伙子,还能看上我家桃子,真是不错,不错!快坐,坐呀,喝水喝水,吃糕点,吃糕点。”   丁氏激动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田柳瞧着奶奶的怂样,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田桃也没忍住,捂着嘴转过身去偷笑,肩膀一颤一颤的。   霍沉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儿应接不暇,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接过糕点,瞧着丁氏,忍俊不禁。   屋里的气氛变得轻松又滑稽,丁氏凑在霍沉身边,笑眯眯地问长问短。叶氏让他们先坐会儿,自己要去厨房里做几个好菜,让霍沉吃了晚饭再走。   田柳拉着田桃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厨房,回手关上门,姐妹俩哈哈大笑。   叶氏也在笑,却又不得不嘱咐两个闺女:“你们小点声,虽是关着门,声音太大了,你奶奶也能听见。”   田柳笑的快上不来气儿了,捂着肚子说道:“听见就听见呗,我奶奶,现在还敢说我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特别解气。”   田桃倚在门框上,笑到停不下来:“我这回算是知道了,对待奶奶这样的人,不能太客气。以前觉得她是长辈,不好意思顶撞她。她这脾气越来越大,往死里骂咱们。现在当面打击她一回,她反倒没脾气了,哈哈哈……”   叶氏含笑无奈的摇摇头:“你们俩呀……说来说去,还是沾人家小霍铁匠的光,你奶奶一向嫌贫爱富,要不是那一整扇猪排骨,能吓着她吗?”   叶氏想了想,收住笑意,正色道:“对了,咱们家可不能收人这么重的礼。一会儿,我从上边割一条下来,弄几个菜做晚饭,再把咱们家的鸡杀一只吧,人家头一次来,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一下。”   以田家现在的状况,几只鸡是很金贵的东西,肯杀一只来招待大铁匠,足见叶氏对他的重视。   晚饭做得很丰盛,霍沉吃着丈母娘亲手做的菜,心里美滋滋的。双方相谈甚欢,已经开始讨论哪天找媒人来提亲的事了。叶氏觉得,人家出了五两银子把桃子赎回来,就不用再给彩礼钱了,这已经比其他人家给的彩礼多上一两了。   铁匠却十分认真的承诺,说一码归一码,彩礼钱是一定要给的,而且要给十两银子,不能让桃子在村里的姑娘面前没面子。   一听这话,丁氏更加殷勤的给铁匠布菜加肉,这个姑爷不光是有本事有钱,关键是特别大方,比大孙女的姑爷大方多了。   “傅家营有个傅媒婆,是专门保媒拉纤儿的,我想请她来帮忙提亲,你们看成吗?”霍沉就想赶紧把亲事定下来,专门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丁氏赶忙咽下嘴里的一口肉,摆摆手道:“还请什么媒人,白多花钱,你若真要请,不如请我老婆子做媒人好了。”   “奶奶……”桃子以前只顾着害羞,碰上自己的婚事就不敢说话。今日突然感觉到,还是得自己做主,自己说话才行。便忍着羞怯说道:“奶奶,你平时都不出咱村子,怎么会认识镇上的铁匠呢?要是你做了媒人,人家肯定就能猜到是我们俩自己认识的。”   霍沉自然向着桃子,桃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听:“对对,桃子说的对,我还是去傅媒婆吧。”   田桃转头看向霍沉,红着小脸说道:“大沉哥,你也别大老远的跑去找什么专门的媒婆了。你家邻居蔡阿婆是个好人,帮过我好几次呢,她离你家也近,既认得我,也认得你,你请她做媒人就最合适不过了。”   铁匠一听,觉得桃子说的特别有道理,赶忙点头:“好好,桃子说的对,我今天晚上回去,就去找蔡阿婆。” 第39章   吃完饭,天色还不算太晚,桃子一家送大铁匠出门,叶氏跟田柳抬着剩下的猪排骨,想让铁匠带回去。   霍沉自然不肯,几番推让,终究还是给田家留下了。   送走了客人,丁氏也回了大伯家里休息。全家回到屋里,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叶氏拉着桃子左看右看,笑着说道:“难怪大铁匠对我家桃子这么痴心,这小模样的确是越来越水灵,越来越招人疼了。只不过,咱们家里穷,没有什么好衣裳、好首饰,若是好好的打扮打扮,整个常山县也找不出比我们桃子更俊的姑娘。”   田柳在一旁说道:“是啊,是啊,铁匠大哥眼光好,我姐也不差,找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对了,娘,新做成的花棉袄,我不穿了啊,快给我姐穿吧。”   叶氏微微一愣,因为自己一味的夸大女儿,二女儿不高兴了:“柳子,你也不差呀,都是娘的好闺女,你怎么还跟你姐吃味呢?”   田柳笑了:“娘,这不是吃味。以前我不知道有铁匠大哥这回事儿,现在知道了,回头想想,那块花布肯定是人家给我姐的。你想啊,就我姐这性子,舍得花钱买那么好的布吗?还有她中秋节那天买回来的排骨,还说什么大肉陈家的肉卖不动了,节日里降价。我现在做了两天生意就明白了,越是过节东西越贵,怎么可能降价?”   叶氏和田樱都用炯炯的目光瞧着桃子,不说话,等着她自己如实招来。田桃红着脸憋了一会儿,终究撑不住了,羞涩的小声说道:“是,中秋节那天,他也买了这样一整扇排骨,特意让我带了些回来。那块花布,是他求着我给他做了一件衣裳,作为谢礼的。”   叶氏既惊喜又有点儿担心:“桃子,原来你跟他这么熟了呀,那你……没做什么坏规矩的事吧?”   “娘,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给他做过几顿饭,和一件衣裳罢了,哪有什么其他的事。”桃子实在不好意思了,转身进了自己屋里,再也不肯出来。   晚上钻进被窝,田满仓跟叶氏小声商量桃子的婚事,难得碰上个这么好的姑爷,夫妻俩都替闺女高兴。只是眼下家里条件太艰难了,给不了桃子什么嫁妆,于是他们就商量好,若大铁匠真的给十两银子的彩礼钱,家里一文也不要,就给桃子做嫁妆吧。   晚上吃的早,大铁匠回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刚刚暗下来,蔡家酱油铺的门还没关。铁匠把马车赶进自家院里,连车都没卸,就跑进了蔡阿婆家。   “阿婆,有个事儿,我想请您帮忙。”大铁匠满脸兴奋。   “大沉啊,跟我咋还这么客气,有话你就直说吧。”蔡阿婆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嘿嘿!我想去桃子家提亲,请你当媒人,成吗?”蔡阿婆双眼一亮:“呦,看上桃子啦!桃子的确是个好姑娘,不过……就是跟你年龄差的大点,我去帮你说说吧,估计也能成。”   霍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四下看看,见没有旁人,才小声说:“我今天已经去过桃子他们家了,她家人都同意了,就差个媒人。”   “哎呦!”蔡阿婆大吃一惊:“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已经把媳妇哄到手啦!好好好,那我就给你们做这个媒。”   既然双方都已经同意,那就只剩走个过场,蔡阿婆告诉霍沉,按大营镇的规矩,去女方提亲要给四两银子的彩礼钱、一对儿鸭子、两匹布。其他的,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再添些。   其实,标准的聘礼不是一对儿鸭子,应该是一对大雁。可是村里人有几个能猎来大雁的,人们一般也就用鸭子代替了。   可是霍沉不想将就,他想给桃子个惊喜。跟着师傅学过射箭,虽然达不到百步穿杨的标准,但是射一只大雁来还是可以的。只是眼下已经入了秋,也不知驼梁山里,还有没有大雁。   本着试一试的想法,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背上弓箭,带着干粮,进了驼梁山。   驼梁山山高林密,郁郁葱葱的,大森林一眼望不到边。正值秋季赏红叶之时,千山披红,万瀑齐飞,风景极为优美。但是,农家人平时都忙着种田,哪有闲工夫去欣赏山间的美景,人们只恨山里没有什么猎物可打。不然,还可以弄点野味吃,打打牙祭。   霍沉知道,山脚下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要想猎大雁,必须往山高林密的地方去。   迈开大长腿走了老半天,到了连太阳都看不着的密林之中。一边走着,一边仰头朝百年老树上看,希望能找到一个大雁停留的鸟窝。他的注意力完全凝聚在上面,却忽略了脚底下。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大铁匠踉跄地跑出去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以为是露出地面的树根绊的自己,回头一瞧,却发现这个地方平平整整的,并没有什么树根露出来,究竟是什么绊了他一脚呢?   铁匠好奇的走回去,弯下腰,认真查看。发现地上有一块儿铁青色的石头,露出地面的地方并不多,下半截埋在土里。铁匠有点儿饿了,于是坐在石头上啃了一个馒头,喝了几口水。这一路上,并非一点收获都没有,打了一只野鸡,端了一窝兔子,却没碰上他想要的大雁。   他喝得急,有几滴水沿着唇角滴落在身下的石头上,晕染开一个奇怪的形状。   铁匠鼻稍一动,发现有点儿古怪。作为一个热爱打铁的铁匠,他对铁味儿的敏感度是很高的。若换成平常人,可能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但是霍沉闻到了一丝铁的味道。这深山密林之中,哪来的铁味儿呢?   他四下望望,并没发现铁矿石。正在纳闷之际,透过斑驳的树影瞧了瞧天上的太阳,恍惚觉得,已经下午了,不能再耽搁了。   他把水囊的盖子盖好,重新绑在腰间,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身下坐着的石头有些异常。伸手在被水濡湿的地方一摸,他发现了不同之处。   铁匠起身,用手使劲去擦。很快,他发现,露出地面的石头去掉浮土之后,石头的表面十分光滑,闪耀着明亮诱人的光泽,上面坑坑洼洼的,却并不是风化的痕迹。   他用双手把石块周围的土扒开,却发现这底下埋着的部分太大,想刨都刨不出来。不过,有一块稍微小些的,与大石块分离,被他拿在手里仔细瞧。   “这……这是……”大铁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小石块与大石块敲击了几下,他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没错!真的没错!   大铁匠特别激动,这声音根本就不是石块敲击的动静,而是铁块,是质地非常坚硬的铁块才能敲出来的声音,并不是普通的铁矿石。   霍沉双眸晶亮,找了一处光线明亮的地方细看,更加确定:这真的是九天玄铁,千年难得一见的九天玄铁!   他在师傅那里见过一小块儿,仅有大拇指大小的玄铁,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却足以令师傅激动万分,一直藏着舍不得用。   这种天外飞来的玄铁,特别难炼化。需要用珍贵稀有的蛇王石来练它,离开深州回家的时候,师傅送了他一块蛇王石,满怀希冀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师傅老了,这辈子也未必能碰上九天玄铁了,这块石头你拿回去好好放着。若真有机缘碰上玄铁,一定要打造一把绝世好剑出来。”   大铁匠激动的嘿嘿直笑,觉得自己简直太幸运了,桃子家刚刚答应了提亲,他又碰上了如此罕见的九天玄铁,自己的人生忽然之间就圆满了。   他跑回原地,用一双大手小心翼翼的拨开四周的土壤,想把玄铁抱回家去。可这一块铁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不可能抱得动,而玄铁无比坚硬,他也不可能把它敲碎带走。   手里拿着的这一块儿,个头已经不小了,足够打造一把宝剑。霍沉决定,先把这一小块带回去,大的留在原地。按照朝廷的规定,普通老百姓是不能私挖铁矿的,要买生铁和铁矿石都必须去官府里。因千年玄铁实在难得一见,所以,官府并没有规定碰到玄铁要上交。可是他知道,这种好东西,有利有弊,既能挣大钱,也有可能引来灾祸。   霍沉在周围挖了一些土过来,把大玄铁严严实实的盖好,又在周围砍了些树枝挡在这里,以免有过路的行人发现。他仔细的在四周瞧了瞧,把这个位置印在脑海中,以便下次来的时候,还能找到。   他双手捧着沉甸甸的玄铁石,只想赶紧回家去,打造一件好兵器。大雁的事儿,就放弃吧,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只大雁也没碰上,可见它们已经飞到南方过冬去了。   铁匠傻笑着,抱着玄铁石往回走,刚走过一个山头,却突然听到了类似于大雁的叫声。   铁匠循声走了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喜的大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草丛里,正有一只白额雁卧在那儿,看上去蔫蔫的,旁边一只大雁守着它,啄来附近鲜嫩的小草芽给它吃。   人们都说大雁从不独活,一群大雁里很少会出现单数,一只死去,与它配对的另一只也会郁郁而亡。正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正因为大雁从一而终,绝不单飞,所以自古以来,去女方提亲行纳采之礼时,最好的定亲礼就是送上一对大雁。   霍沉走上前去,那只没有受伤的大雁意识到了危险,伸长脖子扑棱着翅膀朝他扑了过来,拼了命地保护自己的配偶。   可它再怎么厉害,终究也只是一只大雁罢了,怎么能敌得过一个大铁匠?霍沉一把抓住了它的长脖子,把它拎了起来,地上那一只努力地扑棱着翅膀,也想来啄他,却没能挪动身体。   霍沉蹲下身子,仔细一瞧,发现一只断箭插在它的右腿和右面的翅膀上。原来,这只大雁是因为受了伤,没办法飞行和走动,而它的伴侣,自动放弃了南飞的机会,留下来在这里照顾它。   霍沉仔细的瞧了瞧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按理说,这支箭没有伤及要害,大雁死不了。可是看它奄奄一息的状态,估计是落在这里没有水喝,快要渴死了。   霍沉没有要它们的命,这对不离不弃的大雁,让他十分感动。轻轻地绑住了它们抱在怀里,把九天陨铁用布包上,背在了身后,大铁匠收获满满地下山去。 第40章   回到家,霍沉把一对大雁放进闲置的兔笼子里,先弄来一碗水给它们喝。果然,那只没精打采的大雁一见到水,就拼命地喝了起来,喝过之后,明显的精神了不少。它的伴侣卧在旁边瞧着,等它喝饱了,才慢吞吞的过去喝。   动物也是有自己的判断力的,它们认为霍沉是好人,在他拿了剪刀、药瓶和棉布出来给受伤的大雁清理伤口的时候,另一只雁并没有攻击他。   料理好大雁,天就黑了。霍沉回到屋里,把昨天剩下的饭菜热了热,吃了一顿饱饭,就进了铺子里忙活。   虽然在山里跑了一天,可是大铁匠并没觉得累,反而浑身是劲儿,把褂子一脱,光着膀子干了起来。他先把八卦炉的火弄旺,找出用兽皮包的严严实实的蛇王石,准备炼化陨铁。   传说这种发亮的石头是蛇王的眼睛,像狼嚎一样是召集部署的途径。其实,蛇王石是一种会发光的萤石,在暗夜中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能引来飞蛾夜虫等物,青蛙蟾蜍便争相来食,自然就引来了蛇类聚集。若用它来炼铁,可使陨铁融化,打出来的兵器坚不可摧。   第一次炼九天玄铁,霍沉一颗心兴奋的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需要放多少蛇王石,只能先敲碎一半投入火中,把玄铁放入。   红色的火苗焕发出幽幽的蓝光,火焰不高,但是能感觉到强劲的火力。霍沉扔了几块普通铁条进去,很快铁条就软成一团。   他在铺子里点上烛排,用铁夹子夹出铁条,开始打制菜刀。桃子家的菜刀太破了,他想过几天去提亲的时候,带上一套家用的铁器,也让丈母娘瞧瞧自己的手艺。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铁匠忙活了大半宿,打成了两把菜刀。瞧了瞧九天玄铁,竟然还没有烧透。给八卦炉里加好了煤炭,他简单清洗一下,就钻进被窝睡觉。   被窝里似乎还留有桃子的体香,睡起来特别舒服。铁匠今天确实累了,很快就进入梦乡,一大早起来,又跑去看玄铁烧的如何了。   他已经想好了,给桃子打一把防身用的匕首,还能剩下一点,就混上精钢,给地主家的二少爷打一把精钢玄铁剑。   剑里的玄铁成分并不是很多,这样若是有人问起,也好对付。就说有一把祖传的玄铁剑太旧了,重新炼化打制便可。官府不允许私藏生铁,但是祖传的宝剑却管不着。   想好了这一切,霍沉便一心打铁。煅烧玄铁的间隙,给桃子家打好了一口亮如明镜的铁锅,一对铁勺铁铲,一个铁桶,再加上昨晚打好的砍骨刀、切菜刀,放了满满的一堆。   起早贪黑的干了三天,人们只听到铁匠铺里传来叮当的声响,却总也不见大铁匠开门。他不接任何生意,只专心做这些活计。累的满身大汗,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唯一的缺憾就是桃子这几天没来,他没饭吃,不得已,只能请蔡阿婆来帮自己蒸馒头,好在还有桃子留下来的炸酱。   干完了这一切,就到了初九的中午,看着打造好的各样物件,大铁匠欢喜的很。三个晚上没怎么睡了,明天要去桃子家提亲,他怕自己显得太颓废。洗了洗手,打算简单吃两口东西,赶快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让田家营的人都看看,桃子找了一个又精神有利索的好姑爷。   在厨房里找了找,只剩了一个干馒头,连炸酱都吃光了。菜篮子里有一颗大白菜,不过他懒得炒。好在蔡阿婆昨天拿来的腌萝卜还剩半个,于是,他一手举着大馒头,一手攥着半个腌萝卜,大口的吃了起来。   “大沉,在没在家呀?”院子里的侧门打开,进来两个女人。   一般的顾客并不知道院子里有侧门,能从这道门进来的都是自家亲戚朋友。   霍沉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来人,面色一怔。竟是多年未见的二婶,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他不认识。   杨氏走到近前,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半个腌萝卜:“哎哟!你这孩子,就吃这个呀,白挣那么多钱了。回家这么久了,也不过来看看你二叔,我这是前两天听别人说起,才知道你早就回来了。”   霍沉嚼着馒头,未置可否。大营镇统共就这么大,他都回来两个多月了,二婶怎么可能没听说?不过是因为当年的不愉快,懒得搭理他罢了。   可是今天她又为什么主动上门呢?最关键的是,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二婶,自从回来,我这活儿就特别忙,一直抽不开身呢。”霍沉淡然答道,又咬了一口腌萝卜。   杨氏也没跟他计较,笑眯眯地带着姑娘进了门,在屋里四处瞧瞧,连衣柜都打开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你瞧你,好好的房子住成这样,就是缺个料理家事的。这是我侄女杨静,霍云的表妹,里里外外一把手。小静啊,这不有棵白菜么,你给你表哥炒个菜,别让他吃干馒头了。”   这是哪跟哪呀?霍沉皱起了眉头。   杨静抬头看了大铁匠一眼,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失望。这男人也太邋遢了,这是几天没刮胡子了,下巴上满是青黑的胡茬。眼圈发黑,眼神暗淡无光。人还长得跟头壮牛似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穿上衣。   姑姑把这人夸上天,说自打他回来生意就特别好,银钱流水一般往家里挣。肥水不流外人田,才带自己来相亲的。可是……她没瞧上。   杨静扭捏着不想动,被姑姑推了一把,才不情不愿的拿起白菜,放到案板上,就要用菜刀切。   “别动。”霍沉似乎看明白了,走过去一把抢过菜刀:“你别碰我家的菜刀,这是给我媳妇用的。”   这上面印着一个桃心,是他特意给桃子打的菜刀,才不想被别人碰呢,嫌脏。   杨静一愣,满脸委屈的看向杨氏,心里却是暗自窃喜。“姑姑,人家不想让我用。”   杨氏万万没想到霍沉这么不给面子,拉下脸来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深州娶了媳妇了?”   霍沉吃完了最后一口馒头,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碗温水,先喝完了,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在深州没娶,不过现在要娶了,是田家营的田桃,明天就去提亲。”   杨氏瞠目结舌:“你……你什么时候找的媳妇?”   “回来以后找的呀,爹娘都不在了,也没人管我,可不就得自己管自己呗。蔡阿婆说的媒,回头定了日子我会给你跟二叔送个帖子的。”霍沉打了个哈欠,想睡觉了。   杨氏脸色变了几变,重新打量这个傻乎乎的侄子。终于明白过来,他根本就不傻,而且聪明的很,没有自家的帮助也能过的很好。看来,想让他过来求自己帮忙的如意算盘已然落空了。带着侄女主动往上凑,也凑的晚了。若是再不加紧修复关系,以后他娶了媳妇,过自己的小日子,恐怕更懒得搭理自己了。   杨氏干笑了两声,飞快地转换话题:“既然这样,二婶就放心了,要不然,还一直惦记着你的婚姻大事呢。月底,你霍云妹妹就要成亲了,你这当大堂哥的,可得来喝杯喜酒啊。听说你前几天还给霍云买了一块特别好看的花布呢,真是有心的孩子。”   霍沉呵呵一笑,点点头:“二婶既给我送信来了,我肯定去。一块花布哪够,我给我妹子买一匹红布,让她想做啥做啥。”   双方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杨氏感觉自己来的太是时候了,捡了一个大便宜。霍沉觉得这样的结果也不赖,终究是亲二叔,就这么断绝关系也不太好,给他们点小甜头吊着胃口,将来桃子进了门,他们都得哄着桃子,谁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霍沉在铜镜面前刮胡子,才发现自己有多邋遢,难怪昨天那个什么表妹的看不上自己。看不上正好,不需要她看上,我家桃子还等着我去提亲呢。   大铁匠美滋滋地收拾好自己,激动地连早饭都没吃,就去隔壁布店买布。蔡阿婆说两匹布就够了,但是他一口气买了六匹。两匹花布给两个小姨子,一匹青布和一匹淡紫色的给岳父岳母,还有两匹大红色的给桃子。   套好马车,装好了一大堆东西,霍沉拉上蔡阿婆,一起去田家营。   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上云卷云舒,碧绿的麦苗在微风中伸展着柔软的腰肢,懒洋洋的看向路边经过的大铁匠。   他挥动鞭子赶着车,满脸喜色掩都掩不住,路上看到似曾相识的面孔,都笑着打招呼。   蔡阿婆家的酱油铺子是多少年的老铺子了,认识她的人不少,一进田家营,就有不少人跟她说话。人们瞧见车上的大雁、红布,就明白这是来提亲的了,都笑嘻嘻地问去谁家。 第41章   蔡阿婆满脸笑意的说道:“我给铁匠说了个媒,就是你们村的桃子,正要去她家提亲呢。”   人们一听是桃子,都是一愣,有那好事的就凑过来小声说:“桃子他爹刚刚摔断了腿,家里还有个小拖油瓶,铁匠是个利落人儿,干嘛要找这么一个人。”   霍沉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桃子勤快能干又孝顺,每天一大早就能见她去镇上卖撒子糖枣,多好的姑娘呀!”   众人看铁匠不嫌弃,也就不好意思再多说啥,只盯着车上的彩礼,看个不停。   “哦,这不是一对花鸭子,这是真正的大雁呢!大铁匠,你真能干,怎么猎来的大雁呀?”   “六匹布,哇!居然有六匹布,大铁匠,你也太大方了吧。”   “天哪,这是铁锅吗?怎么比家里的镜子照的还清楚,你们瞧瞧,菜刀怎么这么薄!这么亮!”   听着大家的赞叹声,霍沉越发高兴。很快就到了桃子家门口,他照旧把马拴在崔奶奶家门口的大槐树上。   崔奶奶刚刚做好了一双虎头鞋,从屋子里走出来,正要给人家送去,就瞧见了门口那一辆大马车。“哎哟,这谁家的马车呀?那天就在这儿放了半晌,谁家有这么阔的亲戚呀。”   蔡阿婆认得崔奶奶,见她凑了过来,就欢喜的说道:“是霍铁匠的马车,我给说了个媒,今天是来桃子家提亲的。”   崔奶奶看看车上的东西,连连咋舌:“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得了,娶个媳妇,要花费这么多东西了吗?哎,对了,小伙子你瞧瞧,我这虎头鞋做得最好啦,赶明儿你们成了亲,桃子肯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别忘了找我来做虎头鞋啊。”   霍沉特别想哈哈大笑,可是眼下在桃子家门口,他不敢太随意,总要沉稳内敛一点儿才好。强忍着笑意,点点头:“好,崔奶奶,等我家有了儿子,一定找你做鞋。”   这下可把崔奶奶给说蒙了:“小伙子,咱俩头一次见面,你怎么知道我是崔奶奶呢?”   霍沉心里暗暗叫了苦,终究还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竟把桃子跟他说过的崔奶奶,随口露了出来。铁匠只得佯装没听见,弯着腰去拿车上的东西。   蔡阿婆一见他这神情,自然就明白了,肯定是桃子告诉他的,就在一旁打圆场:“自然是我说的呀,我在来的路上告诉他,桃子他们村有一个崔奶奶,做虎头鞋做得特别好。让他以后有了孩子,就找你来做。”   蔡阿婆不愧是做了多年生意的老江湖,一句话把两个人说的都很高兴。崔奶奶还帮着铁匠,往桃子家里搬东西。   最先迎出来的是奶奶丁氏,这几天她一直等着大铁匠来提亲呢,每天一大早就来桃子家里,晚上天黑了才回她大伯家休息。在屋里坐着都不踏实,过一会儿就要到院子里探头巴望一下。   见大铁匠拎着一对大雁,抱着好几匹布进来,丁氏赶忙跑出去接:“哎呀,买了这么多布,这得做多少新衣裳啊,嘿嘿嘿……”   叶氏迎了出来,一眼就瞧见了蔡阿婆手里拿着的铁锅。厨艺好的人,对炊具自然更在意。她把锅捧在手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的看了好几遍,惊叹道:“天哪,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的锅。我以前在大户人家帮厨的时候,他们家对饭菜那么讲究,都没用过这么好的锅呀。”   自己的手艺得到丈母娘的认可,大铁匠特别高兴,趁大家都在看东西的时候,他悄悄凑到桃子身边。   田桃自然知道他今日是来提亲的,所以,没有出去迎他。只红着小脸儿坐在角落里,羞答答的,什么话都不说。   “桃子,你这几天怎么也不来镇上呢?我干了好多活,却没吃上一顿饱饭,你瞧瞧,我是不是饿瘦了?”霍沉低声说道。   田桃这才扬起头,认真的看了他两眼,感觉他是有点瘦了。看他给自家打了这么多铁器,肯定特别累,就轻声问他:“那今天呢,你吃早饭没有?”   “没有啊,家里什么吃的都没了,好不容易把大雁捉了来,把铁器也都打成了。我就想着赶紧来提亲,哪还顾得上吃饭。”铁匠眼巴巴的望着桃子,像一只忠心的小狗在朝主人摇尾巴。   田桃站起身来:“那你先坐会儿吧,我去给你做碗面。”   “好啊!”铁匠一下子就笑了,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心满意足的看着桃子窈窕的身影离开。   丁氏是让田樱去叫她大伯和三叔来,既要定亲,一家人总要在一起吃顿饭的。   蔡阿婆和丁氏携手进了里屋,把一锭十两的整银拿出来,乐的丁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叶氏没想到,他竟送来一对真正的大雁,布也给了六匹,还有那么多的铁器,实在不好意思再要人家的银子了。   双方推让一番,霍沉终究是不肯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的。在土炕上摆了满满的一大片,桃子大伯和三叔进门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   霍沉一边客气地跟长辈说着话,一般拿眼瞟着厨房。很快,桃子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铁匠快步迎了出去,从她手上接过大海碗,放到堂屋的八仙桌上。   “红烧排骨面,你快趁热吃吧。”桃子取来一双筷子和一个铁勺,给他放到桌子上。   霍沉却没有急着吃面,而是从腰上把精心打造的玄铁匕首解下来,交到桃子手里:“这是我特意给你打的,出门的时候带上,防身用。这可是咱们家的宝贝,千万不能给别人。”   里屋的几个大人没有刻意的朝外面瞧,田柳和田樱却忍不住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听到铁匠的话,都忍不住捂着嘴偷乐,这才刚提亲,就“咱们家”了。   桃子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刀鞘朴实无华,用力抽出匕首,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如铁锅一般的明亮。匕首有点儿沉,上面还有些奇怪的花纹:“这是什么匕首呀,很难得吗?我瞧着跟陈大叔卖肉的刀子也差不多。”   大铁匠刚吃了一口面,听到她这一句话,被猛地噎了一下。费劲儿地咽了下去,才缓缓说道:“这是无价之宝,拿一万只杀猪刀子来也不换。你来试试,砍这个勺子柄。”   他握住铁勺的圆头,让桃子在铁柄上砍一下。桃子诧异的瞧他一眼,没当回事儿,拿着匕首随手一挥,就砍在了勺子柄上。   “咔”的一声,勺子断为两截儿。田桃吓了一跳,没想到,一把长得并不好看的匕首却能如此锋利。   铁匠吃了口肉,洋洋得意地瞧着她:“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好好留着吧,这可是传家宝,将来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   这才刚定亲,就说子孙后代的事,桃子被他羞得满脸通红,把匕首放回刀鞘里。快步跑进自己的房间,不肯出来了。   大铁匠一边吃面一边用眼神看向桃子门口,那难舍难分的模样,看在田家人眼里,都高兴的想笑。这个实诚的铁匠是真心喜欢桃子,一言一行,都能看得出来。将来桃子嫁了他,肯定是享福的好日子。   两家谈妥了婚事,就开始商量婚期,桃子今年才十四,按桃子娘的意思,最快也得明年成亲。   可是在来的路上,大铁匠已经再三嘱咐蔡阿婆,一定要把成亲的日期定在今年,他实在不想一个人过个孤零零的年。   蔡阿婆笑着说道:“大沉二十三啦,不能再拖了,每天干这么多力气活儿,却连饭都吃不饱,没一个做饭的人哪行啊。”   叶氏垂眸想了想,用商量的口气说道:“要不,让桃子隔三差五给他蒸一锅馒头,炖成一锅肉菜。虽说没成亲呢,总往婆家跑有点不太合适,但是终究是订了亲的,人们也不会说什么太过分的闲话。”   蔡阿婆哪里肯依:“哎呀,还隔三差五干什么呀?直接成了亲多好,小两口齐心协力过日子,这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桃子照顾家,大沉也能多干些活儿出来,这成亲也要花不少钱呢,不努力挣钱哪行。”   是啊,别说是成亲,收拾房子、摆酒、做衣裳被褥的钱,单说定亲摆满的这一大炕,就已经是很大的一笔开销了。   叶氏有些纠结的,说道:“可是桃子太小了呀,要是今年成了亲,说不定明年就得怀上,才十五就生孩子,我怕她……”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年龄越小,身体没长成熟,自然危险性就越大。叶氏疼闺女,蔡阿婆也能理解,大家都是女人,都经历过生孩子的痛苦。   蔡阿婆有点儿撑不住了,转头问霍沉:“大沉哪,桃子娘说的有道理,你若是能咬着牙再挺一年,就让桃子晚点儿嫁过来吧。”   霍沉垂下头去,心里特别难受。他想娶桃子过门,一天都不想等,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带回家去。可是他又怕桃子有危险,她才那么小,若是真因为给他生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霍沉简直不知道自己后半辈子该怎么活下去。   其实孩子可以晚些生,他并非急着明年就抱孩子,他就是想让桃子每天都在自己身边,能看见她就好,哪怕像上次那样,睡隔壁的屋子也行。   若是经常见不到她,他想的受不了! 第42章   大营镇的风俗,闺女一般十六岁出嫁。也有因为男方着急抱孙子提前的,但是也会在十五岁及笄以后,十四岁就成亲的的确很少见。   桃子一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日子就是按部就班的过,并不知道其他地方也有很多十三四岁就成亲的。   大铁匠闷头想了一阵,轻声跟大伙儿商量:“要不,年底先成亲,明年、或者后年再圆房?”   田桃独自坐在西屋里,侧耳倾听着他们的谈话,脸上火烧火燎的,一双白嫩的小手搅在一起,心里小鹿乱撞。   以前奶奶说让她嫁给冯满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才十四岁,还很小呢,成亲的事似乎离自己太远了。   可是现在她的想法不一样了,大铁匠每天都在干力气活儿,受了那么多累,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想想就觉得替他难受。   虽然年纪不是很大,可她觉得自己身体发育的挺好的,平时也不爱生病,体格还蛮结实的。而且明年三月她就及笄了。若是腊月里成亲,也不过提前了一个季度而已,其实也差不多。   但是这样的想法,她只敢自己在心里偷偷的想,却不敢说出来。若是让人家听到,肯定得笑话她那么急着嫁人。   在众人面前谈论这个话题,就算大铁匠脸皮不薄,也憋红了脸,叶氏当着大伯哥、小叔子更是没法开口了。   蔡阿婆一看众人都很尴尬,也明白了大铁匠急于成亲的焦急程度,就笑呵呵地说道:“我看这个法子行,大沉也不容易,年前成了亲,过年的时候就能吃上几顿饱饭了。成亲以后,小两口出去办事卖货都方便,去城里请大夫也方便啊。对两家都好,要不就定在腊月里吧,过小年之前,你们看怎么样啊?”   好在,田家人体谅大铁匠的难处,答应了腊月里成亲的要求。   霍沉特别开心,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一个大馒头。大家瞧瞧铁匠这饭量,心中更加赞成早点成亲的想法。这样天天饿着,还真是难受。   回到镇上,霍沉请人看了个好日子,腊月十六宜嫁娶,于是双方就商定了这一天。   铁匠心里踏实了,就开始专心打铁挣钱。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桃子娇俏的身影,越想干活越有劲儿。等桃子嫁过来,一定要让她吃好穿好,过上好日子,他可舍不得让她受苦。   “撒子糖枣,又脆又甜,新添了芙蓉糕,快来尝一尝啊……”街上传来熟悉的叫卖声,铁匠手上的大锤一停,不由自主地探头往外看。   唉!又是柳子,不是桃子。   虽然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大铁匠每次探头往外看的时候,都希望发生奇迹。   桃子已经订了亲,要在家里绣嫁衣,做新衣裳新鞋。柳子却没什么事可干,而且,柳子卖货的能力的确比桃子强。她脸皮厚,敢说话,开着玩笑、插科打诨的就把货卖出去了。再说了,桃子已经定亲了,也不适合整天走街串巷。   可是铁匠心里难受啊,才过了半个月的好日子,这就又吃不上饭了。虽说还剩三个月,桃子就要嫁过来了,可是三个月也有一百来天呢,这一天一天的熬过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对面忽然响起大肉陈的叫骂声,紧接着,就听到了陈敏达杀猪一般的嚎叫。赶集的人都停住脚步,街边儿做买卖的,也都伸长脖子看了过来。   大肉陈左手提着杀猪刀,右手高高的扬起巴掌,围着肉摊追着儿子转圈。“臭小子,爹娘拼了老命挣钱供你念书,你却卷铺盖卷儿回来了。你没考上,老子都没揍你,现在不肯念了,老子就揍死你算了。”   嘴上说着要他的命,可手上哪舍得真正下狠手,即便追上了,也只是在他后背狠狠的拍一巴掌罢了,其实主要还是想吓唬他,让他老老实实的回去念书。   陈敏达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跟老爹解释着:“爹呀,真的不是我不用心读书,而是读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根本就是骗人的。那些当官的孩子才能当官,像我这样家里没人给撑腰的,永远都考不上,再念多少年也没用。”   大肉陈身子胖,跑了几圈就跑不动了,扶着肉摊的柱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杀猪刀指着陈敏达:“你才几岁?老子都不着急,你这儿子着什么急,多读几年总会考上的,怕什么?”   “爹呀,我不小了,我都十八了,咱们大营镇上不都是闺女十六成亲,汉子十八成亲吗?你快给我说个媳妇儿,支个肉摊儿,我以后就卖肉挣钱了,你瞧人家对门大沉哥都定亲了。”陈敏达终究年轻,身体又瘦,跑起来灵巧的多。见老爹站住不动了,他就站在一丈开外,继续跟大肉陈商量。   霍沉原本没想掺和他们家的事儿,但是听人家提到自己了,就放下大锤,走到门口去瞧个热闹。   “人家大沉多大了,人家都二十好几了,你还没二十呢,你小子着什么急?”大肉陈气呼呼的说道。   霍沉见他们父子俩拿自己说事儿,就开口说道:“陈大叔,你就别为难敏达了。咱们穷人家的孩子,能挣口饭吃就行了,干嘛非要逼着他去读书当官呀?我年底就要成亲了,明年肯定抱个大胖儿子,你也赶紧给敏达说一门亲,到时候咱们两家的孩子还能在一起玩儿。”   众人哈哈大笑,大肉陈气的把杀猪刀狠狠的插在了猪肉上。他家一共四个孩子,连生了三个女儿,最后才得了陈敏达这一个儿子,自然不可能真的伤了他。霍沉一提孙子的事儿,大肉陈就有点纠结了。的确,他年纪越来越大了,想抱孙子,可是就怕儿子成了亲以后更加学不下去,才想让他专心致志的读书,赶紧考上个举人。   陈敏达见老爹冷静下来,就满脸诚恳的说道:“爹,我没说谎,真的是这样,就算我把书都倒背如流了,我照样当不了官,你就让我卖肉吧。”   大肉陈狠狠的叹了口气,看一眼不争气的儿子,说道:“行,你不是要卖肉吗?从现在起,你就站到这儿来吧?快过年了,刚好我要去山里收几头猪回来。我和你娘一起去,你自己撑着摊子吧,知道哪种肉卖多少钱吗?”   陈敏达用力的点了点头:“知道,我天天看你卖肉,能不知道吗。”   “行,我这一走就得十来天,地窖里还有杀好的一头猪,够你卖的。老子倒要看看,是卖肉好,还是读书好。”大肉陈气呼呼的进了后宅,不大一会儿就和媳妇拎着两个包袱,套了驴车出来。   敏达的母亲邱氏不放心,自然要多叮嘱儿子几句。可那边大肉陈已经急了,甩着鞭子就要走,邱氏赶忙追了过去,无奈地爬到车上。   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众人散去,霍沉也回到铺子里,继续打铁。透过敞开的窗子,眼神时不时的瞟向对面的肉摊儿,毕竟这书生卖肉,是头一遭。霍沉十分好奇,他究竟能不能干得了这活儿。   田柳也好奇地凑了过去,看到陈敏达手忙脚乱的样子,又是割肉,又是收钱。正着急的时候,一刀下去,差点划破了自己的手。   “陈大哥,我帮你收钱吧。”田柳脆生生的说道。   焦头烂额的陈敏达赶忙点头:“好啊,好啊,柳子,收这位大娘三十文。”   田柳不慌不忙的把自己的篮子放在猪肉摊上,接住大娘递过来的铜板一数,就扔在了钱匣子里。陈敏达的肉割多了,切下一点儿,又称。还不对,又切下去一点儿,再称。   趁这个间隙,田柳赶忙推销自己的货品:“大娘,新做的芙蓉糕,又香又甜,三文钱一块,要不要来两块儿?”   等着取肉的大娘闲来无事,就探头往她的篮子里瞧,见芙蓉糕做得精致细腻,色泽诱人,就点了点头:“行,给我包上两块吧,刚好带回去给我家小孙子吃。他嘴馋,就爱吃肉,吃零嘴儿。”   田柳麻利的包好两块芙蓉糕,给大娘放进篮子里,收好六文钱,放进自己的钱袋。   陈敏达头一次卖肉,割不准,不管人家要一斤还是二斤,他都得称上好几回。趁这时候,田柳就推销自己的撒子糖枣。见他那边称好了,就帮他收一下钱,两不耽误。   快散集的时候,田柳的篮子已经空了。小姑娘暗自得意,她这一着借花献佛用的真是不错。她的想法是:但凡买肉的都是有钱人,对有钱人来说,花上几文买个小零嘴儿,根本就不算啥事。   而且跟肉价比起来,自己的小吃食显得便宜多了。人们等陈敏达割肉,闲着无聊,自然就会买她的东西。   霍沉一边打铁,一边瞧着对面的肉摊儿,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他不是嫌小姨子给人家帮忙,而是羡慕、嫉妒、恨呀!如果桃子能来这里帮自己收钱就好了,这一天能多打不少东西。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进来买铁器,霍沉不得不扔了铁锤,走到台案边卖货收钱。   “霍铁匠,打好的铁器都在这儿吗?隔壁屋子里还有没有?”这人瞧着摆在台面上的,没有自己想要的,就探头往里边那一间张望。   “没有了,那间屋里,我放的煤炭和生铁,打好的东西都在这儿。你要是想要别的,可以订做,下个集来拿就行。”   那人说好了自己想要的物件,就出门离开。霍沉却没有回到铁砧前,盯着隔壁闲屋的门口,若有所思。   忽然,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   他终于有了好法子,以后可以天天见到桃子了。 第43章   霍沉家里的格局是前店后宅的模式,临街的店铺跟后宅一样,也是四间。只不过后宅是砖瓦房,前面的铺子是土坯房。   他平时打铁用的只是靠西头通着的三间,最西面的一间放八卦炉,中间的屋子打铁,靠东边的这一间摆放台案卖货。其实最东头还剩一间空置的房屋,因为用不着这么多屋子,他就在里面放些闲置的煤炭和生铁。   霍沉在西屋转转,又在东屋转转,发现把生铁和煤炭挪到八卦炉那屋去,完全放得下。这样的话,东屋就可以腾出来了。这间屋虽不是很宽敞,但里面放两个八仙桌绰绰有余,如果把这一间收拾出来,让桃子开个面馆儿,太合适了。   说干就干,大铁匠连生意都不做了,关上门,只收拾屋子。先把里面的生铁和煤炭搬到最西边的屋子里,然后认真的把房间打扫干净,因平时堆放杂物,墙面上难免留下一些灰尘和污渍。铁匠像收拾新房一般,把整间屋子粉刷了一遍,地面用青砖铺地。   与铁匠铺相邻的墙上,他想法子掏了一个小小的窗口出来。土坯房要掏个洞很容易,只不过掏完以后,洞上面的土坯就不结实了,容易掉下来。不过没关系,铁匠有法子。他用比较厚的铁板,打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窗框,糊上一层细沙布,既能阻挡铁匠铺这边的灰尘和铁屑,又能透过这个窗口看到对面的情况。   瞧瞧粉刷一新、干净整洁的屋子,霍沉满意的点点头,又去木匠家里买了两张八仙桌、八条板凳,一个简洁的小面馆儿就建成了。   做完这一切,就到了九月十八的下午,第二天就是赶大集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耽误,就盼着桃子能赶紧到自己身边来,所以他套上马车,直奔田家营。   田桃正坐在炕沿儿上缝一个红棉袄,一针一线都十分认真,务求针脚整洁漂亮。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边缝一边想象着婚后的日子。   “桃子!”大铁匠忽然出现在门口,倚在门框上,笑眯眯的瞧着她。   田桃毫无思想准备,一点儿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她手一抖,扎破了自己的手指,一粒鲜红的血珠渗出白嫩的肌肤,特别扎眼。   铁匠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大步进屋,蹲在桃子脚边,一把抓起她的小手:“流血了,这怎么办呀?我没带金疮药。”   田桃一下子红了脸,把针线放到一旁,从他温热的掌心里把自己的小手抽出来:“没事儿,含一下就好了。”说着,她就把受了伤的左手食指含进嫣红的小嘴之中,用舌尖舔了舔伤口。   霍沉就那样仰头看着她……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还有没有跳动,也不知道是否还在呼吸,脑海中完全是这样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   姑娘脸颊粉嫩,手指细白,含在红润的小嘴之中,别提多诱人了。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扶在了桃子肩上,身子刚刚往前一探,就见田桃抬眸,纯净的眼神如脉脉秋水一般看了过来。   近在咫尺的四目对望,周围安静极了,似乎能听到对方强烈的心跳。   隔壁,忽然响起田满仓一连串的咳嗽声:“樱子,给我倒点水来喝。”   田桃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大铁匠,快步走了出去:“爹,我娘带着樱子和田松去大伯家了,我来给你倒水。”   霍沉捂着胸口,稳了稳心神,这才转身来到东屋里,跟老丈人打招呼。   “大叔,我今天是来接桃子去一趟镇上。最近,我瞧着柳子卖撒子糖枣卖的挺好。只是,桃子呆在家里不做生意,有点儿可惜了。我家那四间门面房,您应该也见过吧。这两天我把闲着的一间收拾出来了,想让桃子开个面馆,我接她去瞧瞧。”大铁匠满脸笑容的说道。   田满仓眨巴着眼,回想一下铁匠家房屋的格局,点点头说道:“你家那个位置,要开个面馆儿的话,或许还真行。可是,桃子是已经订定了亲的姑娘了,若是天天去忙着做买卖,你……你怕不怕被人家说呀?”   田满仓是个实在人,这一点霍沉也看出来了,便豁达的笑笑说道:“这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开个面馆么。再说了,又不是在别处,在自家的房子里怕什么?反正……嘿嘿!现在镇上的人,也都知道我跟桃子定亲了。就是打趣儿两句,人们也不会怎么样的。”   他们俩说的挺热闹,却把田桃晾在了一边儿。桃子把他的话前前后后想了想,忽然激动地一把扯住大铁匠的袖子:“真的啊?我可以去镇上开面馆儿?”   桃子这么高兴,霍沉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忙不迭的点头:“对呀,对呀,我今天来,就是带你去镇上瞧瞧。你若看着行,明天九月十九,刚好是赶集的日子。就在明天开张,最合适不过了。”   “好,那我跟你去。”没有丝毫的犹豫,田桃满口答应下来。   田满仓欣慰地看看闺女和即将成为姑爷的大铁匠,轻声嘱咐:“桃子,难得小霍够大气,不计较。你今日去瞧,也只能是瞧房子,如果想干就试试吧,反正做面条也不需要投什么钱。你在那也方便给小霍做饭,我瞧着他比前两日的时候,似乎又瘦了点。若是能挣些钱回来更好,人家赎你回来的钱,咱们还没还呢。”   霍沉赶忙摆手,他让桃子去开面馆,可不是催着田家还钱的意思:“大叔,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那钱不用还了。”   田桃只想赶快去瞧瞧他说的那个小面馆儿,不让他们翁婿两个再推让。激动地拉起霍沉袖子,就拽着他往外走:“快走吧,我想去瞧瞧。”   “好!”霍沉欢欢喜喜的跟着她出了门,看着桃子上了马车,就挥动鞭子,让高头大马飞快地朝着镇上跑。   田家营离镇上不远,走路也用不了半个时辰,更别说赶着马车了。很快,两个人就到了霍家铁匠铺的门口。霍沉勒住马,刚要伸手去扶桃子,却见小姑娘已经自己灵巧的跳下车来。没等他领路,就十分准确的走进了粉刷一新的东屋里。   看看白净的墙面,整齐的青砖地,还有两张崭新的八仙桌,田桃满脸惊喜:“天呐,你什么时候把这里收拾得这么干净了?我上回瞧见过一次,里面黑乎乎的,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铁匠跟在身后瞧着她笑:“前两天,我忽然想起,这个地方,可以给你开面馆。这两日就没有打铁,专门收拾这间屋子了。你觉得还可以吗?还有哪里需要改动,我现在就改。”   田桃兴奋的双眼放光,跑过去摸摸崭新的八仙桌,又跑到能看到铁匠铺的小窗口处,探头瞧了瞧:“太好了,哪里都不需要改,这样已经非常好了。只是……这屋里没有锅灶,我是不是得去后宅厨房里煮面呀?”   铁匠努努嘴,示意她从后门出去瞧瞧,田桃纳闷的看了他一眼,不知这卖的是什么关子,却也乖乖的走了出去。   “天哪,你想得真周到。”田桃特别惊喜,因为霍沉在墙角处放了一个碗橱,上面是宽大的案板,旁边放着一个铁炉子,上面有一口亮晶晶的炒锅。锅虽不大,煮两三碗面条是没问题的。炉灶的旁边,他砌了一堵墙,上面搭上了一块铁板做棚子,这样就不怕刮风下雨了。   虽然只是一个简易的小厨房,可桃子非常高兴。他想得这么周到,可见是真正用了心的。   “桃子,我好几天都没吃上一顿饱饭了。”大铁匠倚着门框,可怜巴巴的说道。   田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娇声说道:“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惦记着你呢,那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饭。”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后宅,一个舀水和面,一个点火烧水,配合得十分默契。霍沉坐在小板凳上,眼神始终黏在桃子身上。忽又想起刚才,她把手指含在嘴里的那一幕,心中的悸动再次涌动起来。   刚才那一刻,他特别想亲她,手都扶到了肩上,差一点儿就把她扑倒在炕上,美美的亲上几口。   可是刚才是在她家里,他不敢胡来。此刻在自家的厨房里并没有外人,若是他抱着桃子要亲,不知道桃子会不会生气。   铁匠脑袋里胡思乱想着,火烧的一点儿都不专心。很快,火苗沿着豆秸着了出来,已经烧到了他脚边,他却浑然不觉。   田桃把和好的面从盆里拿出来,要放到案板上去,刚一转头,就看到了烧到他脚边的火苗。   “大沉哥,你干嘛呢?”田桃赶忙把面团扔在案板上,过来拿脚一踢,就把剩下的豆秸踢进了灶膛里。   霍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伸手去填柴火。可是他晚了一步,田桃已经用脚把豆秸拨了进去。   他的大手刚好握在姑娘圆润的小腿上,力气用得过猛,田桃身子一歪,朝后倒了下去。 第44章   一看桃子要摔倒,大铁匠赶忙伸手去扶。   细软的腰肢落在宽厚的大掌之中,向后仰倒的身体悬在半空。与此同时,霍沉起身迎了上去,另一只手飞快地托住她后背。   这样的姿势,使得他们腰部相贴,胸部相摩,近在咫尺的面孔刺激着小鹿乱撞的心。四目相对,凌乱的眼神泄露了悸动的心情,嫣红的小嘴似乎有着无尽的吸引力,引诱他不顾一切地亲上去。   周围寂静无声,两颗心在猛烈的跳动,桃子呼吸愈发急促,胸膛起伏,小嘴里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大铁匠的脖颈上。   霍沉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吻住了红樱桃一般诱人的小嘴儿。   好甜!好软!   他舍不得用力,轻揉慢捻,伸出舌尖一点一点的添。这么美妙的滋味,让他的身体快要炸开了。大铁匠见桃子没有反对,就大胆的用了些力道,含住樱唇轻轻吮了几口。   “桃子,你真好吃。”他舍不得松口,却又不敢流连太久,怕桃子恼他。即便只是这样轻轻地亲了几口,他心里也擂响了小鼓,不知道桃子会怎么样。   “你……”田桃已然羞红了脸,含嗔带怨的瞧了他一眼,就一把推开他,跑到隔壁屋里去了。   果然,桃子生气了。铁匠心里有点后悔,万一因为自己的冒犯,桃子不肯嫁了怎么办?他怯怯地跟了过去,倚在门框上,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唤道:“桃子……”   锅里的水开了,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田桃坐在炕沿,脸朝里,羞的不知该怎么回头见他。可是水都开了,她的面还没擀呢,虽然此刻她的心情也如同开水一般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可是大铁匠的面条还是要做的呀。   田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唇飞快地站起身来,像一股风一般,从他身边过去。   铁匠心里暗想:完了完了,桃子要走了,她要是回了家,会不会跟家里人说退亲呢。不行,不能退亲,他死也不会答应的。不能让她走,怎么也得哄好了才能走。   霍沉飞快的转身追了过去,长臂一伸,就圈在了她的细腰上。田桃刚刚站在案板前,拿起擀面杖没等擀呢,就被他从后面抱个满怀。   “你……你不放开我,我怎么擀面?”桃子娇羞说道。   铁匠恍然大悟,原来桃子没有生气呀,是要给自己擀面,不是要回家。霍沉松开了手,嘴角翘起,眉眼满含柔情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过于热烈,火辣辣的,即便桃子不回头,也知道他正盯着自己。   姑娘小手直颤,努力的握紧擀面杖,踮起脚尖,用全身的力气去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个吻好像吸干了她全身的力气,无论她怎么用力,手臂都软绵绵的,面都擀不开。   霍沉的心情放松之后,看明白了小姑娘的情况。飞快的走进西屋,洗净了手回来就站在她身后,帮她一起擀。   果然,这男人有的是力气。一下子就把面团擀成了面饼,桃子再次抬起擀面杖压下去的时候,他顺势帮忙往前一推,面饼变成了面片。   “好了,差不多了,我来吧。”桃子实在受不了被他圈在怀里的感觉,颤声说了一句,就拿起旁边的小擀面杖,把面片擀匀擀薄。   大铁匠没有再纠缠,今天的接触已经让他很满足了,不敢再得寸进尺。回到灶台边,把已经熄灭的火重新点燃,一边烧火,一边含笑看着桃子。   田桃把切好的面放进滚沸的开水锅里煮,怕面条粘在一起,她弯下腰,用筷子把锅里的面条拨开。   霍沉就坐在灶膛口的小板凳上,她这样弯下腰的时候,鼓鼓的胸口刚好大铁匠的眼睛齐平,且距离很近。   霍沉不由自主的咽下一口口水,手心痒痒的。好在桃子现在没有转头看他,否则一定会看到他满脸馋得不行的表情。   霍沉吃饭的时候,桃子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陪着他,既不吃,也不看他。不过没关系,只要桃子肯坐在自己身边,铁匠就觉得心满意足。   吃完了饭,霍沉送桃子回家,一路上,鞭子一下都没动。他希望马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他和桃子坐在车上的时间就会更多一些。   大铁匠自然不会空手来,特意打了二斤肉带来。一家人都在,叶氏把肉接过去,不好意思的说:“又让你破费了,以后常来常往的,也不必每次都买东西。”   田樱年纪小,说话还不会拐弯儿,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瞧着大铁匠满脸是笑:“大姐夫真好,又给我们买肉吃了。不像二姐,每次拿回来的都是骨头。”   田柳在一旁瞪着眼睛,气呼呼说道:“有骨头汤喝就不错了,你怎么这么不知足?你知不知道那些骨头是我帮人家收钱得的,不用花钱。大姐夫拿来的肉,可是花钱买的。”   这两声“大姐夫”,叫的大铁匠心花怒放,这种感觉太美了,就像他跟桃子已经成亲了一样。   田柳每天拿回来的骨头是怎么得的,霍沉多少知道一点点,所以这次他没有买排骨,而是买的五花肉。   上个集上,田柳帮卖肉的书生陈敏达收了一会儿钱,顺便把自己的撒子糖枣卖完了。到散集的时候,陈敏达案板上的肉已经不多了,他这才有时间擦擦额头的汗,对田柳说:“柳子,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帮忙,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田柳抿着小嘴儿得意的笑笑,目光就落在了那几块大骨头上。那是早晨刚开集,还没有什么人的时候,大肉陈亲手剔的骨,剔的特别干净,上面连一个肉丝都没剩。不过没关系,娘炖的骨头汤味道特别好,即使上面没有肉,也能吃出肉的味道,而且爹现在伤了腿,就该多喝骨头汤。   “陈大哥,像你这么正直的人,我给你帮了忙,你肯定不会让我白帮的对吧?我其实也没什么太高的想法,你那几根骨头没啥用了吧,不如就送给我吧。”   陈敏达看一眼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豁达一笑,抓起来全都给她扔在了篮子里:“拿去吧。”   这一下,田柳笑的特别欢畅,这一上午太成功了,不仅把自己的货卖光了,还白得了几块大骨头。   第二天,她又来给陈敏达帮忙,这次是陈敏达剔骨头,他可没有他老爹那么好的手艺,无论他用刀子怎么刮,骨头上还是剩了好几绺的肉。   田柳在一旁揶揄道:“别刮了,你也不怕刮着手,你就给我带点肉丝怎么了?”   陈敏达嘿嘿的笑:“柳子,我不是舍不得给你,你要吃肉,我就单独给你割一块。可是这好好的后腿肉,喂了狗有点儿可惜呀!”   田柳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呢?把肉给了我,就是喂狗了?”   陈敏达一愣,刮肉的刀子停了下来:“难道你要骨头回去,不是喂狗吗?”   “什么喂狗呀,我爹摔断了腿,要喝骨头汤补一补。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行?我是给你帮忙才要的骨头,可不是跟你乞讨的。”小姑娘气鼓鼓的,有点儿要急眼了。   一听这话,陈敏达懊恼的哎呦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我是觉得村里人大多养狗,你要骨头回去,可不就是喂狗嘛。既然是大叔要补身子,那上面带着的肉,我就不往下刮了。”   所以,那天田柳带回来的骨头上就有了几丝肉。而今天带回来的,上面的肉更多了一些。对此,她已经很满足了。   田柳想好好的教育妹妹几句,没等她开口,大铁匠已经跟叶氏说起了开面馆儿的事情。一听这话,田柳马上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满脸兴奋的凑过去,听明白了铁匠的想法。   柳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你这几天也不好好打铁,关着门儿不知在做些什么。我还以为,你定了亲就开始偷懒呢,原来是帮媳妇儿安排铺子,看来是我想错你了。”   铁匠笑呵呵的说道:“是啊,我这几天没怎么做生意,抓紧把旁边的闲屋收拾出来,刚才带桃子去看了一下,她还挺满意的。明天九月十九,刚好是赶集的日子,咱们就明天开张。”   田樱在一旁兴奋的直拍手:“好啊好啊,大姐也有铺子了。”   田桃看眼单纯的妹妹,又看看外表粗犷、内心细腻的铁匠,也忍不住笑了。   因为刚吃饱了饭,肚子还鼓鼓的,晚饭霍沉就没留在田家吃,太阳落山之前就回到了镇上。他没有急着去铁匠铺里干活儿,而是围着桃子的面馆转来转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东西。   突然想起,门口还缺块招牌。可是如果此刻让木匠去雕刻,好像已经来不及了。铁匠想了想,便有了主意。到铁匠铺里把一块生铁烧软,敲成了细细的铁丝。整齐的盘成一团,做成一碗面的形状,又用铁片敲了一个铁碗的形状出来。   这样,一个生动的活招牌就做好了。霍沉踩着板凳,把这一碗铁丝面挂在了门口的廊檐下方。 第45章   初九一大早,甜桃和田柳就到了大营镇站在铁匠铺门前,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一晚“铁丝面”。   甜点,哈哈大笑:“服了我真是服了,还有这样做招牌的,你们家铁匠还真是会想法子。”   田桃儿不好意思的推了妹妹一把:“别瞎说,还没成亲呢,什么你们家的。”   话音未落,面馆的两扇门打开,霍沉从里面走了出来:“桃子你来啦瞧瞧我给咱家面馆做的招牌,还行吧?”   田灵儿捂着小嘴,咯咯笑个不停。甜桃气的称他一眼:“还不快卖你的货去?”   姐姐一向脾气好,从来没有真正的生过气,田里有一点儿都不怕的从铁匠身旁绕进去,田灵儿毫不客气的参观面馆。   “行啊,收拾的还挺干净的嘛看不出来,你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心还挺细。”田里转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   都夸了铁匠,心里特别高兴,脸上却不大好意思挠头,嘿嘿,直笑:“这是给桃子安排的面馆儿,我能不用心吗。”   一边说着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串儿鞭炮:“桃子你先活好面,一会儿街上人多了,咱们就把这块地鞭炮点上,吸引大伙来瞧瞧。”   “哎好!”田头,脆生生的应了跑去他特意搭建的小厨房里和面。   天灵儿要去做生意了不再跟他们俩唠嗑,快步走到了街上。“又香又脆的嗓子疼咱儿吃一个甜一天,吃十个甜一辈子,快来尝尝呀!”   妹妹高声叫卖,传到桃子耳朵里,她扑哧一乐,对大铁匠说道:“六子就是比我会做生意,我卖了两年也只是吆喝那几句,你瞧他编的这小词儿,说的还挺遛。”   “是啊,六子挺能干的有时候开着玩笑就把货卖出去了这条街上做买卖的还都挺服这个小丫头。”。霍沉笑呵呵说道。   甜桃活好面,盖上盖帘儿,在旁边的水盆里洗净的手,一边用棉签擦着一边说道:“我确实不如他会做生意,万一这个面馆生意不好……可就对不住你,收拾这间屋子的一番辛苦了,或许连买桌子的钱都挣不回来。”   第一次尝试开店,桃子并不是很有信心,大营镇上卖吃食的并不多,也就只有一个谢记包子铺和一个卖油条豆腐脑的乡下人不爱在外面吃饭,在自己家里吃多好啊,又热乎又省钱。   霍沉一听这话,赶忙摆手:“桃子,你别担心,没人吃就没人吃吧,至少还有我呢,我吃呀,你看我这些天饿的都瘦两圈了,你一来就好了,我每天都能吃上饱饭。”   被他这样安慰一番,田涛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台盟欢喜的看着他:“那就这样说定了,要是面馆儿不挣钱,你可别怨我就当我是专门来给你做饭的吧其实这些天我在家里也想呢,你干这么重的活,却总是吃不好,时间久了肯定会生病的。”   霍沉用力点头:“就是就是,我饿的特别难受,就盼着你来呢,桃子,你咋这么不相信我呢?不挣钱就不挣钱呗,反正我也没指望你挣钱,我怎么会怨你呢?”   铁匠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她那么疼她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还舍不得她吃苦受累,桃子怎么就感受不到呢?居然还担心他会埋怨他。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怨我的,对了,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为了打招牌半宿没睡呀?怎么这么大的黑眼圈。”其实从刚才第一眼的时候,田桃儿就看到了,但是当这妹妹的面儿,他没好意思说。   被桃子发现了,黑眼圈,铁匠又高兴又难为情,高兴的是桃子关心她,这样的小细节都看到了,难为情的缺失,他昨晚睡不着的原因,没办法开口跟桃子讲。   昨晚洗漱之后进了被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甜甜软软的口感桃子的嘴唇真好吃啊,是天底下任何美味都比不上的而且最让人高兴的是,他并没有因此生气那么等下次她馋的受不了时候,是不是可以在亲上一口呢?   铁匠满脑子胡思乱想,想的都是桃子娇俏的面容,嫣红的小嘴儿,鼓鼓的胸口这一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着晃着身体就不听使唤了朝着脑海中的桃子,热情的发出召唤。   可是睡在田家营的桃子,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新河身体,如此想他。大铁匠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折腾了半宿都没睡着他对自己的身体不再抱有幻想,看来这家伙是不肯自己消停的。没办法,最终只能亲自动手。   一早醒来,他就赶忙梳洗收拾,想满身清爽的去见桃子,可是却在铜镜里看到了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怎么能这样儿呢?这副身板子太可恨了,底下不争气,上面也不争气昨晚想着桃子的小嘴儿,偷偷把问题解决了坚决撇要留下一对黑眼圈,让他丢人现眼。   “昨天晚上……饿了,饿的睡不着。”铁匠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只能随口编了一个。   老实巴交的甜桃儿却信了把自己篮子里的菜拿出来在切菜:“我给你做一碗素面吧面馆儿的第一碗面当然要给你吃。”   “好啊!”桃子来了,果然不一样,他终于不用积一顿饱一顿了,一大早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面条,大铁匠特别高兴,可是她不太想吃素面,他想吃肉,卤面就轻声问桃子:“我去买点肉给我做肉的行吗?”   ?田涛扭头看一眼,大铁匠可怜巴巴的模样扑哧一下笑了:“当然行啦,你想吃肉,那咱们就做肉的,我没去买肉是因为不敢做太多肉乳,万一没人来吃面,岂不是浪费了。”   ?霍沉哈哈大笑:“怎么会浪费呢?不是有我的吗?你只管做,剩下的我都吃掉它。”   田桃儿心里舒服的很,这样的男人能不让人喜欢吗?   或者转身去了对面肉摊儿,很快就拎了一大块儿五花肉回来,甜桃目测一下,应该在三斤以上,他可不敢把这些都做成肉卤只切下一小块儿和切碎的几样蔬菜一起做成了烹香的肉肉。   “好香啊,面快熟了吧,我去外面放鞭炮。”按照村里的习俗,过年的时候,第一碗饺子出锅儿,就是放鞭炮的时辰,此刻霍沉也按照这个规矩,第一碗面出锅,他就点,染了一大串鞭炮还在门口单独摆了几个二踢脚,点燃之后响亮的铛的一声然后幽了一下,飞到空中,在房顶上空炸裂开来,吸引了好多人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周围的邻居都不明所以,开玩笑的说道:“大臣呢?你是不是要成亲了?不过年不过节的放什么鞭炮?”   你爽的哈哈大笑:“我倒是想澄清呢,不过日子定在腊月十六了,到时候大家都来喝喜酒啊,今天是我家桃子的面馆开张,他做的肉罗特别香,特别好吃,你们肯定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不信就来尝尝?”   桃子,盛出面条,给他办好了,肉肉,端着碗一边往外走一边抿着嘴笑,这老实巴交的铁匠,以前卖铁器的时候,可从没这么吆喝过,如今为了这小面馆儿,他也是豁出去了,竟厚着脸皮使劲儿夸,其实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霍沉接过桃子手里的碗和筷子,毫不犹豫的吃了一口,站到门口处,一边吃,一边说:“好吃,我家桃子做的面就是好吃,不信你们就来尝,觉得不好吃的,不收你们钱。”   你说这话,大伙红糖大笑,有脸皮厚的你:“大臣,我们可真要尝尝了,如果不好吃,不给钱就走,你可别打人。”   这丑话肯定是要说到前头,毕竟,铁匠壮硕的,体格摆在那儿,真要动起手来,谁也打不过他,只有乖乖挨揍的份儿。   霍沉很是豪爽,直接替桃子做了主:“行,你们吃吧,我绝对说到做到。”   “就给我来一碗肉,卤面,闻着味道真是挺香的。”隔壁王乔还没吃早饭,看霍沉吃得那么香,他已经,忍不住想尝尝了。   “给我来一碗素面吧,嘿嘿!”一个富家营的老汉是个鳏夫,早晨也没吃饭呢,他没好意思占人家太大便宜,能白吃一碗素面,就很满足了。   田涛推生生地应了,赶忙到小厨房里去忙活,很快几碗荤素不同的面,端上了八仙桌,这几个人异常还真是赞不绝口,尤其是,距离后门最近的网桥,吃的最带劲。吃完之后,谁都没好意思说,这面不好吃,眼泪的确是太好吃了,是他们家里的,娘亲老婆都做不出来的味道,于是,众人乖乖的给了钱,赞不绝口地离去。 第46章   这一上午,田桃忙得满头大汗。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吃面,更没想到人们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人多的时候,大铁匠都没办法去打铁了。原本计划的是,桃子不忙的时候帮他收钱。可是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他帮桃子收钱。   铁匠不由得心中暗笑,怎么突然就有了一种吃软饭的感觉呢?   好在,田柳卖完了撒子糖枣走回来的时候,看到姐姐这里忙,就放弃了给陈敏达帮忙,改成来帮姐姐卖面。这样,大铁匠才得以回铁匠铺继续干活。   送走了最后一波顾客,姐妹俩把面馆收拾干净,就把门一关,坐在八仙桌旁数钱。好大的一堆铜板啊,从钱袋里倒出来,足足铺满了半个桌面。   姐俩喜笑颜开,按照老规矩,每数十个铜板就码成一摞,十摞码成一排,整整齐齐的码了两排多。   “天呐,姐,你这一天,居然卖了二百四十五文钱。你有算过成本吗,大约能赚多少?”田柳惊喜的问道。   霍沉把刚刚打好的菜刀放到台案上,透过小窗口看了过去。桃子挣了这么多钱,他真替她高兴。   田桃兴奋得满脸通红,揉一把酸疼的肩膀,哑声说道:“大概对半赚吧,应该能赚一百文多点儿。”   “太棒了!”田柳激动的一拍手,把自己钱袋里的钱也倒了出来,数了数,一共有五十五文:“姐,咱俩这一天刚好卖了三百文。三百文哪!我感觉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哗啦哗啦的掉下来好多钱。走,咱们赶快把钱拿回家,给爹娘看看。”   田桃一笑,刚要起身,却忽然惊叫一声:“啊……”   虽然声音很短,也不响亮,但霍沉还是听到了。他绕过台案,从后面连着的小门走了过去。就见田桃双手拄着腰,皱着眉头,抿着小嘴。   “桃子,你怎么了?”霍沉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道。   田桃终于缓过一口气来,颤声说道:“没事儿,就是刚才不小心扭了一下腰,有点岔气。”   “唉!”霍沉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懊恼:“本来,我没想让你这么辛苦的。我以为一天也就能卖个十来碗,挣几十文零花钱也就行了,谁知这一天卖了好几十碗,能不累坏吗。”   虽然身体很累,但是田桃心里特别高兴:“没事儿,我就是这几天在家里闲的,以后如果能天天这么忙就太好了。不过明天就不是集了,估计卖不出多少。”   铁匠心中暗想:卖不出去更好,刚好歇一歇。   田柳自告奋勇地说道:“姐,要是明天生意还很忙,那就换我来擀面,我比你力气大。像你这么娇弱的小女人啊,就适合找个我姐夫这样的壮汉。成亲以后,不用你挣钱养家,在后宅歇着就行,多好!”   铁匠嘿嘿地笑了起来,田桃却很不好意思。见田柳把钱都收进了篮子里,赶忙拦住:“哎,你先等等,这钱咱们不能都拿回去。毕竟是大沉哥安排的炉子,面粉还有肉也都是他买的,就算房子不给租金了,起码肉和面的本钱也要给呀。”   她这样一说,霍沉心里有点儿酸,小媳妇儿还是拿他当外人,不肯占他便宜。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能拿这里当家呢?   “桃子,你跟我分这么清啊,那我可要伤心了。”铁匠垂下头,闷不作声的坐在了板凳上,侧对着桃子,一脸受伤的表情。   见他这样,田桃有点不知所措。伸了一下手,想去扯他袖子,可是妹妹坐在桌子对面呢,她没好意思去碰他,只轻声说道:“我不是跟你分的清,我是不好意思嘛,你已经帮我这么多了,我也不能无休无止的占你便宜呀!”   当着小姨子的面,霍沉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佯装大度地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钱你们都拿回去吧,我不要。用不用我套车送你们回去?”   田柳在一旁看着他俩,觉得特别好笑:“不用啦,以后我们俩天天来,天天回,你总不能每天都送吧。反正离得也不远,我们自己走回去就行了。走吧,姐,这钱我姐夫肯定不会要的。”   小丫头用盖布把篮子里的铜板盖上,拉着姐姐起身就走。   田桃一起来的时候,又皱了一下眉头。今天太累了,和了好几次面,擀了几十回,连煮面带洗碗,忙得团团转,累得她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不过,她现在并没有为自己的身体纠结,而是在揪心铁匠的心情。也许田柳看不出来,但是桃子跟他接触了这么久,她知道,霍沉刚才那一笑很勉强,并没有真正的释怀。   罢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明天,没有外人的时候,再跟他解释吧。   姐俩回到田家营,给一家人看了她们赚来的铜板,全家都特别高兴。   桃子简单洗漱一下,就躺下了,晚饭也没有起来吃,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她太累了,肩膀和后腰都酸疼酸疼的。   早晨醒来,看一眼旁边,发现田柳的被褥已经叠起来了,田桃也赶忙起床。叶氏见桃子出来,就去厨房里添了一把火,把早饭热了热:“桃子,快来吃饭吧,昨天把你累坏了吧?今日天阴的厉害,偶尔飘一点雨点雪沫。估计也做不了生意,你就别去了,在家歇一天吧。柳子也没去卖撒子糖枣,她想吃萝卜丸子,去菜地里拔萝卜了。”   田桃站在台阶上,望了望天,乌云滚来滚去,秋风瑟瑟,冷得很。   这么冷的天,如果再吃不上一顿热乎饭,肯定更难受。如果她不去镇上,霍沉就只能凑合着吃点。桃子觉得越是天气不好,她越是应该去镇上给他做饭。   “娘,我还是去吧,昨天面馆才开张,今天就关门,多不合适啊?如果没有什么顾客,我就在那儿歇着,也是一样的。”桃子脸皮儿薄,没好意思说自己惦记着铁匠,指拿面馆做了借口。   叶氏脾气随和,见桃子想去,就没有阻拦,只把新做成的花棉袄拿了出来:“桃子,今天太冷了,你可千万别染了风寒,把这件新棉袄穿上吧,做的不太厚,现在穿也可以的。”   这件棉袄太漂亮了,桃子看了一眼就特别喜欢。袄面的布料,正是当初大铁匠给的那一块,桃红色带落梅花图案的花布。   “娘,这个棉袄不是说好了给柳子穿吗?我穿去年的旧棉袄就行了。”田桃老老实实的说道。   闺女太老实了,叶氏都被她逗乐了:“柳子不是说了嘛,这个小袄她不要,这块布是小霍铁匠特意送给你的。若穿在她身上,岂不伤了人家的一片心,还是你穿吧。前些天定亲的时候,姑爷送来了六匹布呢。既然你们腊月里要成亲,怎么也得给你两个妹妹做两件新棉袄,就用那两匹花布吧,一匹就用不完。”   田桃没再推让,吃饱饭之后,又喝了一碗热粥,就把崭新的小棉袄穿上,到铜镜前照了照:“真好看!”   哪个姑娘不爱美呢?只不过是因为家里条件有限,没法子讲究罢了。穿上一件这么漂亮的花棉袄,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也有了楚楚动人的大姑娘的感觉。   叶氏已经按照桃子的尺寸,对棉袄进行了改动,穿在她身上,不大不小、不肥不瘦,刚刚好。虽然里面蓄了棉花,但是剪裁的当。把桃子窈窕的腰身,完全勾勒出来。   胸口处刚好有一支娇艳的红梅花,格外引人注目。“娘啊,这个图案怎么在这个地方?不是应该在衣摆处的吗?”田桃有点儿不好意思,本来胸口就鼓,这下就更加惹人注目了。   叶氏轻轻一笑:“这块布的尺寸,只能这样做。而且,这一枝花并不是很艳的,图案放在这里也好看。”   今日,霍沉很早就起来了,他怕桃子来了进不了门,就想着早点儿去铺子里把门打开。   可是,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天空上乌云滚滚,脸上划过一丝冰凉。他伸手一摸,好像是水珠中夹杂着小雪粒儿。   还没进十月呢,就开始下雨夹雪了,这个冬天,估计会很冷。不过还好,腊月里就要和桃子成亲了,在被窝里搂着媳妇睡,再冷的天,也不在乎了。   想到桃子,他又抬头看看天空,低声骂了一句老天爷。   这样的鬼天气,桃子肯定不会到镇上来了。昨天才刚团聚了一天,桃子忙的连句话都没空跟他说。本来想着今天不是集了,他能有机会跟桃子单独在一起。可是,期盼了一宿的事情要落空了。   一想到今天见不着桃子,铁匠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打开了铁匠铺的门,没去开旁边的面馆。他按部就班的打开八卦炉、烧铁条、打铁器。   “大沉哥,你吃早饭了吗?”桃子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霍沉以为自己又做白日梦了,就没有转头,依旧挥舞着大锤叮叮当当着砸着铁条。   桃子见他没有反应,以为是他没听到,就走到近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大沉哥,我问你吃饭了没?”   霍沉这才停下手中的铁锤,转头看了过去,一下子呆住了。 第47章   她身上穿着桃红色的新衣服,映的脸色更加娇俏动人。胸前一只娇艳的梅花格外惹人注目,让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里,就移不开了。   铁匠咽下一口口水,深深的吸了口气,竟不知说什么好。   田桃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瞧,小脸马上就红透了,她本来就担心这样太惹人注目,如今看来竟真是如此。弄得小姑娘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这衣服是我娘做的,有点儿不太合适,回头我就把它改了。”   “别、别改呀,这样挺好看的,真的特别好看。”大铁匠发现自己有点失态了,赶忙转回头去。   “你早晨吃饭了吗?”桃子便趁机岔开话题。   “没吃呢,今天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来镇上了?我以为你不来了,所以……”   桃子有点儿不理解:“既然你觉得我不会来,那就应该自己弄点儿吃的呀,怎么会没吃呢?”   铁匠嘿嘿一笑,铁匠厚着脸皮说道:“你不来……我吃不下饭。”   田桃微微一怔,转瞬明白过来,他这算说情话吗?   小姑娘唇角翘起,忍着笑意去了后宅,霍沉放下铁锤,慢慢踱到门口,去瞧外面的天气。天上依旧黑沉沉的,却没有大雨点子掉下来。此刻,他特别盼着下雨,最好能下瓢泼大雨,把街道都淹了,让桃子回不去了才好呢。   把门一插,他封上八卦炉,回后宅去找桃子。就见桃子正在调面糊,看样子是要做煎饼。   “桃子,是要做煎饼吗?”   “是啊,连这都能看得出来了,看来你最近对厨艺了解的越来越多了呀!”   大铁匠嘿嘿直笑:“我天天看着你做,自然就明白了。桃子,今天下雨,街上也没什么人,肯定没有人来吃面,你怎么还冒着雨来了呢?”   田桃抿着的小嘴儿瞥了他一眼,这还用说吗?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他,她会冒雨走这么远的路吗?   田桃舀起一勺面,在锅里均匀地淋了一个圆:“面馆刚开张,我觉得就这样直接把门关了不好,所以就来这里盯着摊子,不管有没有人吃面,也得开门做生意呀。”   “哦……这样啊。”铁匠失落的垂下头去,满脸的神采消失殆尽。   田桃又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心里暗笑,大铁匠还真是实心眼儿。   “本来,我娘也不让我来了,这么冷的天,谁不想躲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呢?可是,天越冷越应该吃一顿热乎饭,我要不来,你能吃得上吗?”小姑娘娇声说着,眼睛并没瞧着他,把刚刚做好的煎饼放到盖帘儿上,又在碗里打了两个鸡蛋,特意给他摊了一个鸡蛋饼,铺在煎饼上面。   蔫头耷拉脑的霍沉,越听越觉得话里有话,看着桃子娇嫩的小脸儿,他把她的话前前后后琢磨了几遍,忽然笑了起来:“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惦记我?原来是为了我才来的,桃子,你真好!”   一边说着,他便忍不住往桃子身边凑,一低头,又瞧见了那一枝娇艳的梅花。铁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是能早点成亲就好了。   “大沉哥,你快吃呀,趁热才好吃。一会儿我就发上面,中午给你蒸包子。死面的东西不好,要多吃发面的才舒服。”桃子十分认真的说道。   包子啊……霍沉眸光闪烁,期待地点了点头:“好,吃包子,吃大包子。”   吃完早饭,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也都不必做生意了,天冷了,桃子打算给铁匠做一套棉袄棉裤,就趁今日不必做生意的空档,量尺裁衣,加紧缝制,忙得团团转。   霍沉也不去打铁,就在屋子里陪着她,可惜他空有一身力气,却帮不上什么忙。看着桃子一会儿剪布料,一会儿穿针引线,就追随着田桃的身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桃子无论走到哪儿,在做什么,都能感受到那道浓烈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后来,她坐在炕沿儿上静静地缝制衣裳,那道目光便停在她身上,热辣辣地笼罩着她,让她很不好意思。   “大沉哥,你怎么不去打铁呢?是因为过完了秋,要打农具的少了吗?”田桃不好意思直接撵他出去,只能拐着弯儿问道。   “嗯,打农具的的确少了,不过,打菜刀、剪子和铁锅的人多了,每天活也不少。桃子,等咱们成了亲,你的面馆就别开了,我能养活你。”铁匠手里玩儿着一个线团,笑吟吟的瞧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娘。   田桃怔愣的抬起头来:“那怎么行?你费了好大力气才收拾好的面馆,怎么能不开了呢?而且生意这么好。”   “桃子,我不想让你那么累。”   “你每天打铁也很累呀,虽然,面馆以后的生意未必能有这么好,不过,挣几个钱算几个,也比不挣强啊。”   霍沉没有再说什么,桃子是个勤快懂事的好姑娘,让她在家里闲着,她肯定不答应。可是,真舍不得她那么辛苦。   女人成亲以后,应该很快都能怀孕的吧,怀了孕,自然就不能再干力气活儿,得在后宅养胎才行,想到这儿,霍沉翘起嘴角。可是,刚刚翘到一半,又傻愣愣的呆住了,他已经跟田家承诺,成亲之后先不圆房的,那桃子怎么可能怀得上孩子呢?   瞧着对面大铁匠不停变换的脸色,田桃噗嗤一下笑了:“你想什么呢?一会儿绷着脸,一会儿又笑了,一会儿又皱起眉。”   得到了桃子关注,霍沉很高兴,挠了挠头,鼓起勇气说道:“桃子,你觉得,咱俩成亲以后……什么时候可以……可以圆房啊?”   田桃万万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样一个话题,而且两人同坐在炕沿儿,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床上放着一套被褥,这样的环境让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我……我觉得……”田桃憋得脸红脖子粗,也没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霍沉抬眸看她,发现小姑娘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小手微微发颤,衣裳已经做不下去了,索性放到一旁,只低头揉捏着自己的手指。   她这个模样特别诱人,让他不知不觉间呼吸越来越重:“桃子,我……我想亲你一下,行吗?”   大铁匠一脸的渴望,却又一脸的忠厚老实,让桃子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田桃忽然站起身来,快步往厨房走:“快中午了,我该蒸包子了。”   她不提包子还好,这一提可就忍不住了,大步追上前去,把桃子抱在怀里,狠狠的在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田桃羞得满脸通红,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快步走到面盆前,强忍着扑通扑通的心跳,低头开始和面。   铁匠心满意足,不敢再得寸进尺,就笑着对桃子说道:“再过十来天,就该去城里给地主家的二少爷送宝剑了,我想这些天多打些铁器,到时候带到城里去卖,肯定比在乡下的价钱高。桃子,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再说吧。”姑娘小声说道,并未抬头看他。   霍沉也没勉强她现在就答应此事,只是先跟她说一说,让她心里有点准备,反正还有十几天呢,他天天磨他,以桃字的好脾气,肯定会答应自己的。   桃子蒸的是小白菜豆糁肉馅儿的大包子,白白胖胖的,霍沉一口气吃了五个。一边吃,一边瞧着桃子身上的那一支梅花。   小雨没下多久就停了,路上并不是很泥泞,但是霍沉却坚持用马车送桃子回家,这样他就可以和她在车上多呆一会儿了。   第二日雨过天晴,桃子早早的给面馆开了门,就在门口炒肉卤,香味儿依然很浓,可街上没几个人,能来吃面的自然就更少了。于是,桃子就盼着下一个集快点儿来,到赶集的这一天,生意应该会好得多。   可是,到了九月二十三的集上,他也只卖了不到一百个铜板,再想出现开张头一天的盛况,恐怕是很难了,不过这次还真的成就了大铁匠的梦想。桃子不忙的时候,就帮他收钱,他一转头就能看到心爱的姑娘稳稳当当的坐在自家的铺子里,成了铁匠铺的老板娘。   很快,就到了霍沉堂妹霍云成亲的日子,他作为大堂哥,自然要去送嫁。看着唐妹一身红色嫁衣的模样,铁匠满脑子想的都是桃子,桃子若穿上这样的嫁衣,肯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三,大铁匠每天软磨硬泡,田桃终于答应跟他一起去城里了。   这日阳光晴好,风却冷得很。霍沉身上穿着桃子给他做的棉裤棉袄,心里都暖暖的。回头瞧瞧车棚里边坐着的,即将成为自己小媳妇儿的姑娘,满心欢喜。 第48章   小情侣甜甜蜜蜜地赶着马车进了县城,并没有急着去黄家送货,而是围着几条主要街道转了起来。每逢见到铁匠铺,桃子就会进去打听价格,大铁匠要在门口看着马车不敢离开。桃子就会挑一两样东西,拿到门口给他瞧瞧。   走了三个铁匠铺之后,俩人心里有了底。果然,城里的铁匠不但手艺不行,卖的价格还很高。在大营镇卖三十文一把的菜刀,在这里要卖到五十文。   心里有了底,霍沉这才赶着马车到了黄家门口。刚把车停下,就有守门的小厮前来驱赶:“快走快走,我们家门口不许摆摊儿的弄脏地面,不然,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霍沉丝毫不惧,把马鞭往车篷里一扔,取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精钢玄铁剑。“沧啷”一声,利刃出鞘,一道寒芒闪过,吓得两个小厮连连倒退,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不让你卖货,你还要杀人不成?”   霍沉冷静的说道:“这是你家二少爷要的精刚宝剑,说好了今天给他送货过来,你们快去叫他出来吧。我在这卖会儿货,等着他。”   小厮挠挠头,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上个月卖给我家二少爷斧头的那个铁匠。半个月前,我家少爷有事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们,若是哪天你来了,一定要把你留下好酒好菜的款待着,等他回来。”   看来这位地主家的二少爷,对这把剑还是十分在意的。霍沉自然不会答应在他家住下,就对两个小厮说道:“我在你家门口卖一天货,等他一天。若是他今天不回来,你们就让他去大营镇找我吧。”   黄家大门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这里是县城的主街,繁华热闹。旁边的商铺鳞次栉比,唯有他家门口这一块,空闲的很。   霍沉把马拴在墙根底下的拴马桩上,从车篷里拿出藏得严严实实的铁器,摆在马车尾部,开始售卖。   桃子在旁边看看,缓缓摇头:“大沉哥,这一处被高高的门楼阴影挡住,看不见阳光。这些铁器也就不显得那么亮,但是刚才你抽出宝剑的时候,被阳光一照,我觉得特别亮。所以,你把马车调一下方向,咱们把货摆到阳光底下去,肯定能吸引更多人。”   “桃子,你真聪明!”大铁匠欢喜的一笑,按照桃子的方法,调转了马车的位置。果然,打磨得十分精细的菜刀、铁锅,在阳光下闪亮亮的。   有些路过的行人,本来没打算往这边瞧,但是有一个特别亮的东西晃了他们的眼,就好奇的看了过来。人越聚越多,霍沉举起一个明晃晃的炒锅,开始大声叫卖:“大家快来瞧瞧呀,我们霍氏的铁锅,经过六道热段,六道冷段,前后一共十二道工艺,敲上三万六千锤,才能做到这样明亮如镜。这么好的手艺,全国难找,这么好的锅,可以当传家宝。”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拿过霍沉手里的铁锅摸了摸,忍不住赞叹道:“好锅!真是好锅呀!我做了一辈子饭都没用过这么好的锅,这锅多少钱一个?”   霍沉看了桃子一眼,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就勇敢的曝出了价位:“这么好的锅,在京城要卖二两银子的。咱们都乡里乡亲的,就便宜些吧,三百文一个。”   其实在大营镇已经卖了不少锅出去,从没有超过一百文的。今天,他们在城里转了转,发现城里的铁锅大多卖二百文,所以他们就商量好了,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   霍沉负责报高价,若是顾客嫌贵了,桃子就会在旁边打圆场,试探一下买主的心理价位是多少。他们定好的底线是一百文,只要不低于一百文就可以卖。   老太太摇头叹息着,把锅放回车上:“你这锅好是好,可是太贵了,我老婆子可买不起。”   旁边的人也都点头附和起来,认为这锅有点儿贵。有两个年轻的媳妇实在喜欢,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舍不得放下,却也没有开口讨价还价,只在那里嚷嚷着太贵,看来是想让卖家自动降价。   田桃在一旁笑道:“一分钱一分货,这锅的价钱的确比其他锅高,但是用的也久啊。而且炒菜的时候绝对不粘不糊,还有这菜刀,你们瞧瞧,刃口整齐平整,又薄又锋利,用它来切面条,没有一根粘连的。”   桃子提前是做了准备的,特意带来一小团面。用掌心轻轻一压,就在木板上把面团压成了一个薄薄的面片。拿起菜刀,刷刷一切,整整齐齐的几根面条就摆在那里。   “这菜刀可真是不错,这个多少钱,不会也很贵吧?”捧着锅的小媳妇问道。   霍沉朗声答道:“不贵,五十文。”   人们一听,这么好的菜刀,跟平常在铁匠铺里打的是一个价钱,纷纷掏钱抢购。每个品种的铁器,他们只带来了十个。十把菜刀,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桃子瘪瘪的大钱袋,一下子就鼓得不得了。   剪刀是经过铁匠改良的样式,跟送给桃子的那一把差不多,人们虽没见过,但常做针线活儿的女人都看的明白,这样的剪刀,绝对比平时家里用的老式剪刀要好用的多。剪刀也不算太贵,只比城里的价格贵了十文钱,人们尚能接受,临近晌午的时候,十把剪刀也销售一空。   瞧着满满的两个大钱袋,霍沉和桃子看着对方直笑。被大太阳晒了一上午,脸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珠,却挡不住满心的欢喜。   铁锅虽然特别贵,却也不是一个都没卖的。一上午卖掉了三个,还剩七个,霍沉手脚麻利的把七个铁锅摞成一摞,搬到马车前边:“走吧桃子,咱们不卖了,吃午饭去。今天挣了这么多钱,咱们就去县城里最好的饭馆吃一顿,尝尝人家的手艺。”   “算了吧,咱们随便找点东西吃一下。虽然挣了不少钱,可这些都是你辛苦费力打出来的呀,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田桃舍不得拿着他的辛苦钱去挥霍。   霍沉解下缰绳,拉着田桃坐在车辕上,抬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傻丫头,挣钱就是为了给你花的,你若不花,我还挣钱做什么?”   门口的两个小厮偷眼瞧着他们,都捂着嘴暗笑,见铁匠赶着车要走,赶忙拦在了车前:“铁匠,你别走啊,我家二少爷说,让我们好酒好菜的招待你呢。”   “不用了,我这人不爱占人便宜。你只告诉我,这县城里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怎么走?”铁匠豪爽的说道。   两个小厮怕二少爷回来找他们算账,自然百般苦留,可霍沉坚决不肯在他家吃饭,他们也没法子。只得给他指明,在这条街的另一头儿有一家望山楼,是县城里最高档的饭馆儿。   铁匠笑呵呵地赶着车,拉着小媳妇和七口铁锅的家当,很快就到了望山楼门口。酒楼门面很大,他刚把马车停住,就有店小二过来牵马:“客官,这马我们帮您牵到后院去喂上草料。您放心,绝对把您的马伺候的好好的。”   霍沉住过店,懂这些规矩,知道店家不会把马弄丢,就放心的把缰绳交给了小二。可是车上的七口铁锅是他的宝贝,他担心丢了,就抱了下来,拿着精刚玄铁剑跟桃子一起走进酒楼,放在桌子上。   霍沉豪爽的大手一挥,把店小二叫了过来:“你们这里最好吃的菜给我们上四个。”   “别,”桃子赶忙拉住他袖子,转头问小二:“你们这里最好的菜多少钱一个呀?”   小二倒还比较实在:“我们这里最高级的菜是烤乳猪,不过那是给大桌的客人吃的,您二位就适合来四个炒菜。放心吧,不会很贵的,超不过三百文。”   店小二觉得三百文吃一顿饭稀松平常,可是田桃却已经被吓傻了:“天哪,三百文呀。我的面三文钱一碗,人们都舍不得吃,三百文要卖一百碗才能挣得上来。大沉哥,咱们别在这吃了,换个地方吧。”   店小二忽然发现了桌子上亮如明镜的铁锅,拿起一个,十分惊奇的说道:“哟,这是铁锅呀!还有这么亮的锅?我家大厨说,他曾经见过一口御厨用过的锅,亮的跟镜子一样,我们谁都不信,只当他吹牛。没想到,竟真有这样的锅,王大厨,你快来瞧呀……”   店小二兴奋的朝着后厨喊了一嗓子,此刻并未到正午时分,店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后厨此刻不忙。王大厨听到喊声,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踱了过来:“喊我做什么?有什么可瞧的,瞧你奶奶个……”   话刚说了一半,他迷离的双眼一下子就瞪圆了,被店小二手里的铁锅牢牢的吸引住视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去。胖手一伸,一把就将锅抢在手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天哪!这么好的锅,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本来都已经放弃了当厨神的梦想,如今这是天意吗?”王大厨一双眼睛完全为铁锅吸引,根本就没看到旁边坐着的两个人。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平整光亮的边沿,嘴里喃喃自言自语:“天意,真的是天意呀!年届不惑,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什么成就了,如今得了这么好的锅,我一定要继续钻研厨艺,一定要成为厨神。”   “咳!”霍沉在旁边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大哥,那是我的锅,不是你的。” 第49章   王大厨如梦初醒,这才看到桌子旁边坐着一对青年男女,他不但没把锅放下,反而牢牢的抱在怀里。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霍沉,问道:“这位兄弟,莫非你也是厨子,这是你的拿手家伙?”   瞧着他的模样,霍沉简直想笑,同时又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是一个真正热爱厨艺的厨子,看到好的铁锅才会有这般神情。他这傻乎乎的模样,让霍沉想到了自己那天在驼梁山里发现陨铁的时候,想必自己也是这般满脸膜拜的表情吧,就跟见到祖宗似的。   “我是铁匠,不是厨子,这是我打的铁锅。”霍沉朗声说道。   这一下,王大厨双眸焕发出晶亮的神采,咧嘴大笑:“哎呀,你是铁匠呀,那你这锅是拿来卖的吧?多少银子?我买了。”   霍沉瞧瞧他激动的神情,又跟桃子对视一眼,二人眼神中都含着笑意。常做买卖的人自然知道,这样的主顾是无论如何也要买的,多要些钱也没关系。   霍沉略微犹豫一下,伸出了三根手指。   王大厨瞧着这三根粗壮的手指,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三十两吗?不贵不贵,这么好的锅,绝对值三十两呀。”   霍沉跟桃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本卖三百文,别人都嫌贵的。此刻,却有人愿意出三十两买它。   王大厨见二人没有反应,面色一凛,为难的说道:“莫非是三百两?哎呀,我只是一个厨子,并非酒楼的老板,三百两,我实在是……”   一听这话,霍沉和桃子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大厨。   王大厨被他们看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摸了摸紧紧抱在怀里的黑锅底,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如此神锅,三百两就三百两吧。只可惜,我这半辈子竟然没存够这么多钱,我去跟掌柜的借些银子,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货品能卖高价自然是好事,可霍沉和桃子都不是只求钱财不讲情面的人,三十两已经够贵了,若真是三百两卖出去,只怕他们自己都要不安心呢。   王大厨转身要去找掌柜的,霍沉一把抓住了他:“这位大哥,看你是个真正爱锅的人。三百两的确太多了。若你觉得三十两可以,那就现在付钱,把锅拿走,但日后不可反悔,不能再来追着我要回银子。”   王大厨激动得满脸是笑,脸上油腻的肥肉挤出几道褶子,都快能滴出油水来了:“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取银子,三十两,我有我有。”   他放下铁锅,奔向自己的住处,很快就拿了三锭十两的银子来。把银子放在霍沉面前,他就把锅紧紧地攥在了手里,紧张的说道:“那咱们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将来你可也不能反悔,再来找我要锅可不给了。”   田桃扑哧一下就笑了,这位实诚的中年大叔,竟拿锅当宝贝一样守着呢。她一笑,王大厨有点儿尴尬,田桃赶忙解释道:“大叔,他怎么可能反悔呢?他是铁匠,想要锅,再打一口不就行了,干嘛跑来追着您要呢。”   王大厨这才放下心来,问他们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也是在此时,他才瞥见桌子角上还放着一摞这样的锅,这一下可把他惊得不轻。   “竟然有这么多好锅,这要让我的师兄师弟们瞧见,肯定得抢着买。可惜呀,我存的银子没那么多,不能给他们一人买上一口。不过,以后若碰到他们,我就告诉他们是你打的,让他们去找你买。”   霍沉点点头:“好,我是大营镇的霍沉,你让他们到大营镇的霍记铁匠铺来就行。”   王大厨一边欣赏着自己中意的铁锅,一边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不过霍铁匠,这么好的锅上怎么连个标记都没有呢?前朝第一铁匠张山子打造的铁器上面,都有一座小山的形状。你的铁器上,应该印上一个霍字,这样就可以打响自己的名气,也让买锅的人心里踏实。”   说话间,进酒楼吃饭的人多了,王大厨没时间再跟他们闲聊,抱着心爱的铁锅去了后厨,打算今天就用它试试火。   他的话打动了霍沉,长臂一伸,握了握桃子放在桌上的小手:“桃子,他说的有道理。咱们要想卖个好价钱,就要有自己的印记,可是霍字笔画太多,太难写了,而且,我这手艺也是跟师傅学来的,其实不是我们霍家家传的手艺。我想,在以后打的铁器上,都印上一个桃心,就像我给你的剪刀一样,你说好不好?桃心铁器就是咱们家的标志。”   桃子一笑,神采飞扬:“好是好,难得你什么事都想着我,只是……铁器是你打的,又不是我做的。以后时间久了,人人都知道桃子,却不知道霍铁匠怎么办?”   霍沉哈哈大笑:“没关系,不需要他们知道霍铁匠。只要他们知道,打铁的这个人,是桃子的男人就行了。”   桃子红着小脸儿低下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以此来掩饰脸上的笑意。   店小二笑嘻嘻的端了一盘红烧肉过来:“二位客官,这是我家王大厨请你们吃的,用新锅炒的第一道菜,旁人可没这个福分。”   一盘红烧肉放到桌上,浓郁的香味儿四散开来。有淡淡的糖的甜味儿渗透其中,更多的是诱人的肉香。仔细一瞧,红亮的色泽诱人,红扑扑、亮晶晶、颤巍巍的,一看便知,肥而不腻。   霍沉咽下一口口水,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招呼田桃道:“桃子,你先尝尝吧。”   田桃也馋了,不愧是酒楼里的大厨,单看色香这两样,比母亲的手艺更高一筹,只是不知味道如何。她也没跟霍沉客气,趁热夹了一块放在嘴里,果然是酥软香甜、入口即化。   “太好吃了,大沉哥,你快吃吧。”桃子嘴里含着肉,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霍沉看她脸上的表情极为好看,再也忍不住了,夹起肉块开心地吃了起来。   很快,第二道菜,第三道菜都上了桌,王大厨专门给他们这一桌做了四菜一汤。非要自己掏腰包请客,搞得霍沉都不好意思了。   这顿午饭不仅他们吃得心满意足,店里的其他客人也纷纷叫好,都说大厨的手艺越发精进了。其实他们不知道,是因为铁锅好,带来大厨心情好,做出来的菜自然就会更好。   吃饱饭,霍沉坚持要自己付钱,不想白吃人家一顿,毕竟这锅卖的价已经够高了。   王大厨死活不肯,连番推让,亲自把霍沉和田桃送到门口,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霍铁匠呀,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汤配好饭。我现在有了一个好炒锅,却没有一个好的炒勺啊,这一中午的菜炒下来,我怎么看原来的炒勺怎么不顺眼,你能不能帮我打一把特别好的炒勺。”   霍沉朗声笑道:“好,不就是一个炒勺嘛。个头小的勺子,需要的工艺更精细些,我用最小号的锤子多敲上几天,也就有了。你等着吧,过些日子我会给你送来。”   已到午后,霍沉就征求桃子的意见:“咱们现在回家吗?还是等到黄昏时分再回,若回的完了,只怕……到家的时候,天就黑了。”   其实,他心里特别希望能晚些走,若真是半夜才到大营镇,也许桃子还会像上次一样住在自己家里。哪怕是隔着一堵墙睡觉,他也特别开心。   “你不是跟人家的小厮说,要等二少爷一天的吗?那咱们就再等会儿吧,我想去转转县城里的小吃食,这几天面馆的生意不太好。热汤面不能带走,赶集的人们只能在这儿吃。虽然今年收成不错,可是有多少人舍得在外面吃面呢?我看人们倒是更喜欢带些小吃食回去,给家里孩子吃。”   其实霍沉不太希望桃子扩大卖货的品种,就这样挺好,不太累,挣点零花钱也就行了。这样不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桃子就可以在铁匠铺里帮他收钱,他一转头就能看到她。可是,如果桃子再卖别的小吃,就得到面馆门口守着,他想看到她就没那么方便了。   “桃子,咱家不需要你挣那么多钱,你帮我守着摊子卖货,我多打几样铁器出来就有了。你瞧,咱们一个铁锅不是卖了三十两嘛,我舍不得你那么辛苦。”霍沉脸上的笑容没了,十分认真地看着桃子。   “可是……我想学。”田桃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疼惜自己。嫁给铁匠,她绝对能过上不用受累的好日子。   可是,自己的娘家却还是那样一幅光景,爹爹的腿还没好,还要请大夫回去。成亲以后再挣的钱,她就不好意思交给家里了,所以她想趁成亲前的这两个月,尽量帮家里多挣点儿钱,也给自己挣点嫁妆。   两个人站在马车旁,陷入了沉默,都不忍心拂对方的意,却又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正在沉默之际,迎面快步走来两位锦衣公子。黄朋一见霍沉,就兴冲冲的紧跑两步,来到他的身边:“大铁匠,你终于来啦!我的宝剑呢,快拿来让我瞧瞧,我可是给你带足了银票来的。” 第50章   霍沉瞧见自己要等的人来了,就从车篷里拿出精钢玄铁剑,交给黄朋。   “哇,好重的剑!”黄朋单手一接,手臂竟被沉重的分量压的沉下去了一截。   “这剑比一般的剑瓷实,是用精钢打造,自然会重一些,你练上一些日子就会习惯的。”霍沉淡然说道。   黄朋抽出宝剑,顿觉一股寒气逼人,阳光下剑身映出丝丝晕圈,并非闪亮夺目,却暗藏威猛。   虽然隐隐感觉到了这剑的厉害,可黄朋还是有一丝犹豫:“这剑还不如我以前那把剑亮呢,真的能像那把斧头一样好使?”   霍沉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试试就知道了,宝剑并不是越亮越好。”   黄朋半信半疑地招呼店小二:“去厨房里拿一把菜刀出来。”   黄家是县城里的大财主,黄朋自然是这望山楼的常客,店小二哪敢违背他的意思,赶忙一溜小跑儿着去了后厨,拿来一把崭新的菜刀交给他。   黄朋让他把菜刀的刀背卡在门口的两块青砖之间,刀刃朝上,他双手握住宝剑,对准刀刃狠狠的砍了下去,只听“咔”的一声脆响,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黄朋收回宝剑,紧张的看向了刃口,发现剑刃丝毫未损,这才欣喜一笑。再低头去看崭新的菜刀,发现刀刃崩掉了一大块,已经成了一把没法儿用的残刀。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赞叹声,店小二却傻了眼:“黄少爷,我们家新买的菜刀呀,您的宝剑这么厉害,把刀都劈碎了,掌柜的肯定饶不了我。”   黄朋豪爽的掏了一块碎银子出来,扔给店小二:“放心吧,小爷能让你背锅吗?拿去买把新菜刀,剩下的给你当跑腿费。”   “好勒,二少爷就是爽快。”店小二把破刀一扔,拿着银子笑呵呵地买新菜刀去了。   黄朋正要把剑收回剑鞘,跟他一起来的那位锦衣少年却一把抢了过去,上上下下仔细瞧。   “顾承楠,这回我得了好兵器,以后咱们比武,要输的人可就是你啦!”黄朋得意的说道。   顾承楠并没接他话茬,只把精钢玄铁剑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剑眉一挑,转头看向大铁匠:“瞧这剑的颜色,和上面隐隐的花纹,并非纯粹的精钢宝剑。有点儿像我二伯说过的精钢玄铁剑,我且问你,这里面可是加了些许的玄铁?”   霍沉面色一冷,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县城之内,竟有如此识货的人,而且是一个小小的少年郎。看来此人出身非同一般,家里定有博学多闻,见过大世面之人。   “不错,我家祖上传下来一把断了刃的玄铁匕首,反正放着也没什么用,我就炼化了那一块玄铁,揉入精钢之中,打成了这把宝剑。”霍沉心里紧张得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幸好他提前准备了借口,否则此刻肯定要被吓傻了。   顾承楠满脸的难以置信:“没想到,咱们乡野之间,竟然真的能打出一把精钢玄铁剑,我二伯在边关多年,大将军们都期盼着得此神兵,却没有一个人能实现这愿望。真没想到,没想到呀!”   这少年脸上虽然也有些未脱的稚气,但是,看样子却比黄朋沉稳老练的多,而且更有见识,霍沉不敢掉以轻心,就追问道:“请问这位小少爷是哪里人士?你的二伯是当朝大将军吗?”   黄朋笑嘻嘻的拍了一下铁匠肩膀:“没事儿,大铁匠,你别怕他,他是我的好朋友。是有几个厉害的亲戚,不过,他和咱们一样也是小县城里的人。涞水县里的顾家,你听说过吗?他就是顾家的孩子,叫顾承楠,是我好兄弟。他爹虽是大财主,不过也是生活在乡下的。”   霍沉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距此地不算太远的涞水县,有个白手起家的大财主叫顾青山,这在方圆百里无人不知。不过顾家名声不错,应该不会因此摊上什么事。   霍沉不想再跟他们纠缠,就催促黄朋:“黄少爷,你看这剑好不好?若觉得喜欢,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你要多少银子?”黄朋对这把剑很满意,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预备给他。   霍沉看了桃子一眼,不知该跟他要多少钱合适?其实他听师傅说过,精钢玄铁剑,可遇而不可求。打出来一把,便是绝世珍宝,千金不换。   不过,在他刚答应给黄朋打造宝剑之后,就在驼梁山里遇到了玄铁。霍沉觉得,这是一种缘分,或者说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这把剑,就该给他打,至于价钱嘛……   “你就给我三百两吧,其实为了铸你这把剑,熔炼了我祖上传下来的一截儿玄铁匕首。按理说,千金不卖。不过,既然那日我答应给你打造一把好剑,就说到做到,也不会在价格上太为难你。”   黄朋连连点头:“好好,给你三百两银票,可以去官府支取银子的,等我以后做了大将军。我一定要去大营镇,郑重地感谢你。”   黄朋把三张银票塞进他手里,一把抢过来自己的宝剑,紧紧抱在怀中:“顾承楠,亲兄弟明算账,咱俩虽是感情好,但你不能抢我的心爱之物。”   顾诚南瞧了瞧如临大敌一般的好友,知道无论自己出多高的价,他也不肯放。只得转头看向了铁匠:“你能帮我也打造一把吗?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   霍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家祖上只留下来那么一小块儿玄铁,只打造了这一把宝剑就没了,没办法再帮你打第二把。”   桃子悄悄的按了按腰间,在棉袄底下,绑着那一把提亲时送给她的玄铁匕首。铁匠跟她说过,那是非常稀有的玄铁打造而成,让她防身用的。   桃子现在有点担心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被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可怎么办?与此同时,还有一种暖暖的感动在心中流淌,如此珍贵的东西,还没成亲,大铁匠就送给了她。可见,他对她的信任和爱护。   霍沉在师父家里是见过银票的,把黄朋递过来的三张银票仔细瞧了瞧,见没什么问题,就交给桃子收好,拉起马缰就要走。   顾承楠哪里肯依,直挺挺地挡在他面前,万分真诚地恳求道:“我特别想要一把这么好的兵器,你帮帮我吧,哪怕不能打造一把玄铁剑,打一个玄铁精钢的枪.头也好。我求你了,这一辈子,我也不一定能碰上会打玄铁剑的铁匠了。”   他的心情,霍沉明白。对习武之人来说,一把好的兵器,一匹好马,会被他们看得比命都重要。自从前朝第一铁匠张山子销声匿迹之后,这么多年再也没有闻名于世的铁匠出现。人们也纷纷慨叹,当年张山子的徒子徒孙都被斩尽杀绝,一门好手艺就这样失传了。   但是霍沉知道,高手其实在民间,自己的师父就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好铁匠。只不过,他只乐于在乡野之间打些农具炊具,并不肯打造兵器。虽然教过霍沉如何打造玄铁剑,自己却并未亲身试过。   但是,霍沉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回身拉住桃子手腕:“我们走吧。”   顾承楠见他对田桃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脸色也比刚才欢喜了许多,就把田桃当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嫂子,你帮我说说铁匠大哥吧,让他帮我打一把,好不好?我求你了,嫂子,你人长得这么漂亮,脾气又好,铁匠大哥肯定听你的话。”   田桃下意识的又摸了一下腰间,怕被别人瞧出端倪,赶忙垂下手:“我也没法子,家里确实没有……你们说的那什么铁了。我们还有别的事儿了,你快让我们走吧。”   顾承楠见她连玄铁都说不明白,心里有点儿失望,只得让开路,恋恋不舍地瞧着他们远去。   霍沉带着田桃把县城里每一样小吃都买了一些,留着回去慢慢品尝研究。   路过一家首饰店,霍沉瞧见从里面出来的女人都喜笑颜开的,就停住了马车,回过头有点哀怨地看着田桃:“桃子,我给你打的银簪子呢,从来都没见你戴过。”   “那么大一块银子,万一弄丢了可怎么办?我不敢戴。”田桃老老实实的答道。   大铁匠粲齿一笑:“那我去给你买些新的首饰吧,这个就不怕丢了。而且咱们现在有钱了呀,赚了这么多钱,对不对?你就别舍不得花了。”   田桃本来舍不得让他破费,可是大铁匠一再坚持,只能跟着他进了首饰坊。哪个姑娘不爱美呢?桃子一见那琳琅满目的钗环镯子,眼睛就移不开了。   “真漂亮呀,咱们大营镇连个首饰铺子都没有,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首饰。”桃子不禁赞叹道。   霍沉一口气拿起了三根珠钗,一个接一个的插到桃子发髻上:“真好看,桃子戴哪个都好看,主要还是因为人长得好看。”   听他在旁人面前说这种话,田桃特别不好意思。把头上的钗子一根一根拔下来,重新放回柜台上,小心翼翼的问老板娘:“哪一支最便宜呀?”   老板娘做了多年生意,惯会察言观色,瞧瞧满眼宠溺的大铁匠,又看看小脸儿绯红的桃子,咯咯笑道:“新婚的小两口吧,你家男人这么疼你,肯定不会给你买最便宜的。你若舍不得花他的钱,将来说不定就被别人花去了。如今他要给你买什么,你都拿着,也不必报答他什么,早点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就足够了。” 第51章   田桃被老板娘说的一张小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十分难为情的偷看了铁匠一眼,就垂眸转过头去。   大铁匠却高兴的很,大大咧咧的问道:“桃子,这三根珠钗你都喜欢吗?喜欢的话咱们就都要了。”   “别呀,买一根就够了,你买这么多干嘛?”桃子这才不得不回过身来。把三只珠钗放在一起,仔细对比一番,又跟柜台里的细细比较,并一一询问了价格,最终以一百文的价钱,买下了一只精巧的粉色珠钗。   “桃子,咱们赚了那么多钱,你不用这么节省。”霍沉觉得,带桃子进一回城,才买一只这么便宜的钗,有点儿太将就了。   老板娘自然随声附喝:“就是啊,买首饰不能单挑一样,得成套的才好看。你瞧,这只珠钗和这对耳坠子是一套,一块戴上才好看呢。再加上一支同色系的玛瑙镯子,你看多漂亮,这才是娇俏的新媳妇儿呢。”   老板娘手脚麻利,一边说着,一边就帮田桃把耳坠子和镯子都带上了。   田桃有耳洞,不过从没戴过耳坠。前几年家里条件好的时候,曾经戴过一对细细的银耳钉。在小村子里,能有一副耳钉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好看,真好看,桃子咱们都买了吧。”大铁匠瞧着自己的小媳妇儿,越瞧越喜欢。生怕她不舍得买,争着抢着付钱。   桃子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也喜欢得紧。尤其那一对小耳坠儿,像一朵粉色的桃花贴在耳垂儿上,下面还缀着一个水滴形的水晶坠子,映得她小脸儿更加娇嫩,怎么看怎么喜欢。   桃子不肯花那么多钱,最终只让霍沉买下了珠钗和耳坠。自己平时经常活面烧火,干各样活计,手上戴着玛瑙镯子十分碍事,而且一不留神就碰碎了。   其实只要桃子喜欢,哪怕戴几天碎了,大铁匠也不心疼。但是她死活不肯买,最终他还是依了她。   从首饰坊出来没走多远,又看到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霍沉对这些东西虽不大懂,但他知道那都是姑娘们喜欢的,就拉了桃子进去选。   田桃自然不舍得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就算心里再怎么向往,她也舍不得这样奢侈。可是架不住大铁匠非要给她买,连番推让几次之后,最终买了一盒香粉,一盒胭脂,花了一两银子,把桃子心疼的够呛。   买完东西,天就快黑了,一大团乌云挡住了落日,街上吹起了萧瑟的凉风。   “桃子,咱们快点回家吧,看样子可能要变天。”霍沉扬起马鞭赶着车,想早点出城。快到城门的时候路过一家客栈,倚在门框上的店小二见他们二人坐在车辕上行色匆匆,就招呼道:“客官,要变天啦,别赶路了,万一半路碰上雨雪,岂不要冻坏了你家小娘子。就在我们店里住下吧,有适合夫妻同住的大床,宽敞又厚实。”   霍沉下意识的一拉马缰停住了马车,店小二见这桩生意有门儿,赶忙凑了过来:“客官住店哪?”   霍沉舔舔唇,掩饰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没敢看桃子的眼睛,只垂眸问道:“桃子,今日天气的确不大好,咱们路又远,到家恐怕就半夜了。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日天气好了再回家吧。”   田桃从没想过要住客栈,透过敞开的门,探头往里望了一眼。店堂里收拾的倒是挺干净,客人也不多,可是她长这么大就没住过客栈,心里有点儿怕怕的。   “大沉哥,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住客栈又得花钱。就算半夜回到家也没关系,大不了明天晚些起,多睡会儿。”   “可是桃子,万一半路下起雨来,十月的天气这么凉,肯定要被冻病的。而且咱们买了这么多东西,也得被水泡了。我知道你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儿,可是咱们买了这么吃穿用的东西,万一被雨淋了,岂不是损失更大。”铁匠没有明说他多想住下,却在绞尽脑汁的想词儿,想让桃子答应他。   听他这么一说,田桃也没了主意,就用依赖的眼神看着他,乖乖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好。”铁匠嘿嘿一笑,跳下马车,把缰绳交到店小二,伸手拉着桃子下车。跟着马车走进后院,他们就把车上的东西收拾收拾,打成两个大包袱,霍沉一手拎一个,让店小二在前面带路。   桃子乖巧的跟在他身后,瞧着他一手拎一个大包袱的壮硕背影,心里觉得挺踏实的。跟着一个这样的男人出门,她什么都不用怕。不管城里还是乡下,都没人敢欺负自己。   住店的人不多,店小二给他们挑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客房,里面收拾的也很干净。   霍沉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向了墙角的那一张大木床,嗯,果然够大!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把两个大包袱放在床榻旁边的椅子上,回头吩咐店小二去炒两个好菜,送来屋里。   小二出去之后,屋里安静下来,桃子揉搓着衣角,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轻声问道:“咱们俩……睡一间呀?”   霍沉厚着脸皮,深吸了一口气,特意放缓了语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出门在外的,什么坏人都有。要是不在你身边守着,我哪能放心呢?桃子,你要是介意,我就打地铺。”   田桃没吭声,十月的天,地上那么冷,她怎么可能狠着心让他打地铺呢?可是要让她说出来在一张床上一起睡,这种话她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   因下午吃了几样小吃,晚上两个人都不太饿。一荤一素两个热菜,两碗鸡蛋汤,田桃吃了半个馒头,霍沉吃了三个半,两个人就都舒舒服服的吃饱喝足了。   店小二收拾了碗筷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你看我一眼,又垂下头去;我偷偷瞥你一下,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   屋里的气氛过于宁静,似乎能听到对方怦怦的心跳。田桃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就把大包袱抱过来一个,跟他一起摆弄今天所买的东西。   “大沉哥,你瞧这大红色的窗纱,糊在窗户上一定比窗纸漂亮多了。剩下的可以扎成红花挂在卧房的门头上,也很好看。”桃子对这块红纱特别满意,崭新崭新的大红色,隐隐透着点儿金线,亮闪闪的,很喜庆。   霍沉坐在八仙桌旁,静静的瞧着未婚妻白嫩的小手,摆弄那红霞一般的纱布,心里美滋滋的:“好看,只要是你选的,都好看。桃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布置新房啊?”   “现在才刚进十月,成亲的日子是腊月十六,怎么说也得进了腊月以后吧。”桃子知道他心里急,可是再怎么急,也不能提前两个月把新房布置成一片红色呀,那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霍沉轻轻叹了口气,两个月稍微有点儿长,不过也还好吧。他轻轻开口,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说道:“其实日子过得也挺快的,你看,这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九月初三,我来城里接你回去那时,心里还忐忑着呢,现在就快成亲了,嘿嘿,真好!”   桃子被他憨笑的模样逗乐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日子的确过得快,夏天的时候,我还不认得你呢。”   “是啊是啊,”跟自己喜欢的姑娘说话,霍沉觉得嘴皮子也遛了,舌头也好使了,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春天那会儿我还在深州打铁呢,整天傻乎乎的,根本就没想娶媳妇、生孩子的事儿。其实,我师娘前两年也问过我的意思,想在那边给我找个媳妇儿,就不让我回大营镇了。可是我想回来,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爹娘都在这边儿呢,即便他们已经过世了,可我回到家,就觉得,还守着他们。现在好了,等咱们成了亲,有了孩子,每年多给他们烧几次纸,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田桃把红纱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收好大包袱:“哪天我去祭拜他们的时候,一定跟他们说,让他们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你的吃穿,也不浪费你辛苦挣来的钱。”   霍沉满眼憧憬,既然她提到钱了,索性把钱袋拿过来,连银票带碎银子,还有一大堆铜板都堆在了桌子上,和桃子一起数数剩下了多少,并压低声音说道:“桃子,咱们现在有这么多钱了,你说,咱们用这些钱干什么呢?不能就这样在家里放着吧,我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就算这些钱够花了,我也不可能天天在家躺着玩儿啊,肯定还是要打铁,继续挣钱的。”   田桃把这一堆钱认真的数了数,分好类装进不同的钱袋里:“我觉得还是买地吧,银子放着容易被偷走,买了地,心里就踏实了。如果自己种不过来,也可以租出去给别人种,收租子,当地主。”   霍沉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咱们就买地,买上好大的一片地,当个大地主。还可以种一片果园,你知道深州特产是什么吗?是大又甜的水蜜桃,特别好吃,是贡品呢。我可以去那边买些桃树来,咱们自己种桃子。”   田桃娇娇俏俏的看了他一眼,抿着小嘴儿笑道:“你有一只桃子还不够啊,还要满园的桃子?” 第52章   铁匠哈哈大笑,拉过桃子白嫩的小手捧在了掌心:“我种水蜜桃是给你吃的,我不吃,我只吃你就够了。”   他眉目含情,双眸炯炯,眼神火辣辣的盯着桃子,让田桃有点吃不消了,就把小手抽回来,转头到床边铺床去了。“我又不是水蜜桃,才不给你吃呢。”   霍沉嘿嘿地笑着,眼神追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床上放着两套被褥,倒是都挺厚实的。不过终究是别人盖过的,桃子感觉不太干净,就从新买的布料里拿出一块床单,铺在了上面。   “大沉哥,你睡里面还是外面?”这句话田桃特别不好意思问出口,可是终究还是要问的,她只能硬着头皮颤声问道。   大铁匠心花怒放,果然,未婚妻舍不得他打地铺,还是要跟他睡一张床的。“我当然睡外面了,万一晚上来了贼,我保护你。”   田桃没跟他争位置,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很好,她很乐意接受。   “桃子,你要洗脚吗?我去给你打洗脚水。”霍沉不想让自己的小媳妇儿抛头露面,打热水这种事,当然是他出马。   田桃缓缓摇头:“我不想洗脚了,洗脚盆肯定是别人用过的,将就一下,明天回家再洗吧。”   霍沉一愣,忽然想起上个月。接桃子回去的时候住在自己家里,他给她拿了一个新的洗脚盆,当时桃子还说,不必拿新的,用他的洗脚盆就行。   此刻铁匠心里暖暖的,虽然桃子没有说过多喜欢他,可是,他用过的东西她不嫌弃,足以证明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桃子连棉袄都没脱,只甩掉棉鞋,就爬进了大床里侧的被窝。她实在不好意思看着那个大男人,跟自己爬上一张床,就脸朝里躺着,一动也不动,跟面壁思过似的。   很快,屋里的蜡烛被熄灭,床榻往下一沉,他上来了。   田桃心里扑通扑通的跳成了一团,好在男人并没有伸手碰她,听着稀稀疏疏的动静,像是在脱衣裳。   “桃子,你穿着棉袄睡呀,肯定不舒服。”霍沉把外边的棉袄棉裤都脱了,穿着里面的中衣钻进了被窝。   田桃闷声道:“被窝挺凉的,我怕冷,就这么睡吧。”   如果她说嫌脏,霍沉也就不会说别的了,但是她说的是怕冷,这就让他不得不认真了。   “桃子,我身上热,要不我帮你暖被窝吧。”铁匠十分热情,自告奋勇。   “不……不用了,我、我这样挺好的。”田桃在黑暗中偷偷的拍了两下自己的嘴,怎么今天嘴这么欠呢。这话说的,好像想让人家抱着睡一样。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光,霍沉嘴角含笑,看着桃子的背影心满意足。   店小二那一句屋里有大床吸引了他,当时他便下意识地勒住了马缰,心里期盼着能跟桃子同床共枕,就像现在这样。   若是回到大营镇晚了,就算桃子留在自家休息,肯定也会像上次一样,两人之间隔着一堵墙,并不在一个屋里。而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躺在一张床上,近在咫尺。他吸吸鼻子,就能闻到桃子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抬手拾起一绺长发,轻轻把玩。桃子躺在身边睡的感觉真好,再过两个月他们就可以每晚都这样了。   “桃子,咱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圆房啊?”想到这个问题,铁匠的声音有点沉闷了。   田桃本就紧张的不得了,他又偏偏提这个话题,小姑娘只能选择装傻不理他。   可是霍沉心里纠结这件事,睡不着。桃子又不肯搭理他,他默默的翻了两个身之后,悄悄把手伸了过去,摸到桃子小手就握在了手心:“桃子你别怕,我不会强迫你的,你说吧,一年也成,两年也成,我肯定能做到。你给我个准确的日子,让我也有个盼头啊。”   田桃小手轻颤,被他握在手心里,想逃也逃不掉,装睡也没法装了,索性翻过身来平躺着看向屋顶,轻声说道:“其实,到明年三月初,我就及笄了。也不过就两三个月……而且,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   田桃不好意思直说,但是也算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她以为自己说的很明白,谁知大铁匠却会错了意:“行,桃子,我一定等到你及笄以后。咱们成亲那天晚上,就不圆房了,我们也这样手拉手睡,好不好?”   田桃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都不着急了,如果自己非要直白的说可以圆房,是不是反而显得自己太心急了呢?   罢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还有两个月呢,到时候再说。   窗外北风呼啸,细碎的小雪花扑打到窗棂上,凉飕飕的。屋里的大床上安安静静的,大手拉着小手,都进入了酣甜的梦乡。   早上醒来,田桃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被窝被撇在一旁,她在铁匠的被窝中睡的暖暖的。   桃子一动,霍沉就睁开了眼。低头瞧瞧怀里的姑娘,既满足又有点担心。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桃子提前及笄了,洞房花烛夜的晚上,就跟他圆了房,很快桃子的肚子就鼓起来了。   不会是梦中把她抱过来的吧?不知道小媳妇儿会不会因此怪罪他。霍沉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索性就什么都没说,等着桃子先开口骂他。   田桃的脸是偎在他肩窝上睡的,小脸红扑扑的:“我……我睡觉怕冷,所以,可能是冻着了,才跑到你被窝里来的。”   霍沉一怔,本来已经做好了挨骂挨揍的准备,却没想到桃子并没怪罪他,还跟他解释。   大铁匠心里一乐,脸上没敢表现出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昨天晚上是挺冷的,刮了一夜的西北风,好像还下雪了。幸好,咱们没有连夜赶回去,要不然,就被冻成雪人儿了。”   “嗯。”桃子轻轻应了一声,觉得既然已经醒了,自己不能在赖在人家被窝里了。就翻身滚了出去,扯过自己冰凉的被子盖在身上,冻得她瑟瑟发抖。   没有丝毫的犹豫,霍沉抬手就给她掀了被子,把人捞回自己怀里,帮她焐暖:“真傻!一晚上都这样过了,你现在跑什么?那个凉被窝有什么好的,你在我这里,我又不欺负你,你怕什么?”   桃子身上的棉袄棉裤还穿的好好的,她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大铁匠,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干什么坏事。可她就是不太好意思在清醒的时候,跟他这么亲密。   “大沉哥,起床吧,好像天色不早了。”他的被窝里太暖了,桃子想再多赖一会儿。   “好。”铁匠早起惯了,并没有赖床的习惯,翻身起来,还没忘帮桃子掖好被角:“我先穿衣裳,叫小二送热水来,你再躺会儿吧,外面太冷了。”   田桃把被子拉到下巴上,缩着脖子,享受被窝里的温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眼前高大壮硕的男人背影。   霍沉一回头,就看到了她粘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里甜甜的,俯身就在她绯红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田桃拉起被子,不好意思的挡住了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感觉他在穿棉袄了,才有偷偷探出头来,继续看他的背影。   谁知,大铁匠似是有感应一般,突然回过头来,又一次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田桃刚想拉起被子来挡住自己的脸,就被他按住被子,又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桃子,你快点儿长大吧,我真的有些等不及了。”铁匠不敢再跟她亲昵,怕自己忍不住。穿好衣裳就来到窗前,打开一条细缝看了看外面。   “外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地上变白了。桃子,我去要热水,你也起来吧,这里终究不是咱们自己家,回家你再接着睡。”大铁匠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跟她说着话,走到床边,没有故意去拽她挡住脸的被子,只伸手揉了揉乌发如云的头顶,就大步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田桃才从被窝里钻出来。她特别想笑,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发自心底的高兴,这个铁匠,真的是越来越让人喜欢了。 第53章   大铁匠端着半盆热水进门的时候,就见田桃一边笑,一边在叠被子。   “桃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霍沉把水盆放到椅子上,让桃子先洗。   田桃没有吝惜自己的表情,转身看着他走了过去,给了他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   “笑你呀!”田桃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就弯下腰去洗脸。   这句话可把大铁匠说糊涂了,自己办了什么可笑的事儿吗?会不会有损在桃子心目中的形象?   “笑我什么呀?”大铁匠老实巴交的问道。   桃子洗完脸到铜镜前去梳头发,强忍着笑意说道:“你好笑呀。”   霍沉挠挠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捧起桃子用过的洗脸水,开始洗脸。   田桃一愣:“我以为你在外面洗过了呢,怎么还用我洗剩的水呢,我帮你去打盆新的不就行了。”   霍沉洗完脸,用棉巾擦净,憨厚的笑笑:“没事儿,你的洗脸水又不脏,我简单洗洗就行。桃子,你把咱们昨天买的珠钗和耳坠带上吧,我想看你带着回家。还有,你刚才到底因为什么笑呀?我想了这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铁匠太实在了,田桃不好意思再逗弄人家,就温顺的戴好了珠钗和耳坠,娇声笑道:“其实也没笑什么,我跟你闹着玩儿呢,就是觉着……你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霍沉走到桃子身后,双手拄在桌子上,把她圈在怀中,下巴搁在桃子肩膀上,笑看镜子里一对年轻的面容。   “我就怕你不喜欢了,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嘿嘿!”镜子里桃子娇俏的小脸,越看越觉得美,大铁匠忍不住转头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怕桃子怪罪,干完坏事儿,赶紧跑过去倒洗脸水。   回到大营镇的时候,就快到晌午了,今天不是集,街上没多少人,桃子的面馆儿也就没开门。在后宅做好了两个人的午饭,吃过之后铁匠就赶着马车,送桃子回家。   霍沉把他们在镇上买的各色小吃食,都送到了桃子家里。一来,她可以跟娘亲商量,看哪些品种是自家能做的,二来也是为了让小姨子、小舅子解解馋。   对于大铁匠的到来,田家人自然十分欢迎,热情地留他吃完晚饭,才让他带上家里新磨的高粱面回去。   “桃子在家吗?”   田桃刚送走大铁匠,转身走回院子里,就听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过身去一瞧,是自己的好朋友小珍。   两家相距不远,两个姑娘从小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小珍没有田桃好看,不过五官也算标致。因为近两年桃子天天忙着去镇上卖撒子糖枣,她们在一起玩耍的时间就少了。   “小珍,你找我有事啊?”田桃笑着迎了上去。   “桃子,你跟我出去走走行吗?咱们去田边看看麦苗。”田桃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十月的田间很冷,麦苗有什么好看的,小珍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但是当着家里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开口。   田桃对这个发小是信任的,跟娘说了一声,就跟着小珍出了家门。   到了村口的大槐树底下,小珍停住脚步,看看四外没人,这才无力地倚在树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桃子,你知道吗?我们家要让我嫁给冯满,我听说,最初冯家相中的是你,可是你死活不答应,后来又跟镇里的铁匠订了亲,冯家这才找上我家的。可是我也不想嫁他呀,桃子,你有没有好办法,让我躲过这一劫。”   小珍的心情,田桃很理解,冯满是一个多恶心的人,大家心里都明白。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能有现在这样的结局,已经十分庆幸了,她根本没有能力去插手小珍的婚事。   “小珍,不是我不想帮你,这种事儿,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呀?关键还是你家长辈们的态度,我们家里只有我奶奶想让我嫁给冯满,好在爹娘都是向着我的,这才搅黄了婚事。如果你们全家都乐意,只有你一个人不乐意,恐怕……有点儿悬。”   小珍抬手摸了摸桃子耳朵上的耳坠,满眼羡慕:“这是你未婚夫给你买的吧?真好看,你能不能也帮我找一个像铁匠这么好的男人,既有本事挣钱,又这么大方的,这样,我就不用嫁给冯满了。”   田桃轻轻叹了口气:“我认识的人也不多,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了,要是能找,我还能去城里当丫鬟吗?早就给自己找了。”   两个小姑娘蹲在树底下商量了好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解决的法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桃子的脸色,还没有缓和过来。   “小珍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你整个人跟刚才都不一样了?”叶氏觉得女儿有点不对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追问。   田桃又叹了口气:“小珍说,他们家里想把她嫁给冯满呢,也不知她怎么听说了,当初我不肯嫁冯满的事儿。她就跑来问我有什么好法子,还想让我帮她找一个像铁匠这样的男人。我想了很久,也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如果小珍真的嫁了冯满……她后半辈子可有的受了,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也不想看着她进火坑呀。”   没等叶氏说话,靠墙坐着的田满仓就开口了:“桃子,要不是冯家,我这腿也不至于摔断。他们家的事儿,咱们不掺和。小珍虽然跟你关系不错,但是她的婚事,应该是人家一家子做主。你一个没成亲的小丫头,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   田桃默默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了小珍什么忙,也不敢给她乱出主意。可是就这样看着好朋友进火坑,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田柳嘴里含着一块儿他们从城里带回来的牛皮糖,含糊不清地说道:“姐,你就别替人家瞎琢磨啦,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你也就是比小珍姐运气好,碰上铁匠大哥了,要不然呢,你现在肯定在地主家的墙角里蹲着哭呢,得比小珍姐还惨。”   田桃被她逗得扑哧一下乐了:“臭丫头,你才蹲墙角哭呢,我日子过得好着呢,大沉哥说要买几十亩地。以后成了亲,我不用干活,坐在地头收租子就行。”   田柳被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行行行,你是地主婆儿,你说了算。你们家铁匠有本事挣钱买地,你就负责坐炕头数钱吧,数到腿发软、手抽筋,银子堆成小山当被子盖。”   大家都笑了起来,连田满仓也跟着笑了,养了一个月,他的腿已经长得差不多了。总躺着也很难受,有时候拄着拐杖下地走两步,只不过不敢让伤腿使力而已。伤口没有溃烂化脓的地方,眼下天气又冷了,更不必担心伤口有问题,只要踏踏实实的再养上两个月,到桃子成亲的时候,他就可以下地随意走动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好像特别快,田桃每天去镇上打理自己的小面馆儿,顺便帮大铁匠做饭。入冬了,她又给他做了一身厚实的棉袄棉裤和一双厚棉鞋。大铁匠穿在身上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桃子,你别光忙着做衣裳做鞋呀,家里的被褥都旧了,咱们成亲,怎么也得做几床新被子吧。”   田桃坐在铁匠铺门口,瞧着对面卖肉的书生,一脸的若有所思,根本没听到大铁匠的话。   霍沉纳闷儿地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往对面瞧:“桃子,你盯着陈敏达干什么?”   媳妇对自己说的话心不在焉,反而盯着另一个男人瞧,这让铁匠心里有点泛酸。   “大沉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书生脾气还挺好的。虽是割肉割不太准,不过做事儿也还蛮认真的,要是嫁给他,好像也蛮不错的。”田桃一边说一边点头,目光始终停留在对面,并没有看向铁匠。   霍沉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黑着脸转身就走,站到铁砧前,就发了狠的敲打一块生铁。叮叮当当的一顿猛敲,然后啪地一下扔进大水桶里淬火。   “桃子,你不会是想悔婚吧?”铁匠又气又怕。   田桃诧异的转过头来,看看满脸委屈的大铁匠,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就咯咯的笑了起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悔婚呢。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小珍,他们家里给她找的对象,她不乐意,想让我在镇上帮她找找,我就觉得,敏达大哥好像挺合适的。”   原来是自己乱吃味了,大铁匠有点不好意思,想想也是,自己跟桃子都定亲了,很快就会成亲,而且桃子对他那么好,怎么会突然悔婚想嫁给别人呢?   心里豁亮了,铁匠不再绷着脸,走回桃子身边,扫了一眼对面并不忙碌的肉摊,轻声说道:“今天不是集,柳子没给他帮忙。你要把他介绍给别人,不如先问问柳子乐不乐意。”   田桃撅着小嘴推他一把:“瞎说什么呢?柳子才十三,怎么可能……”   话刚说了一半,田桃回想起这些日子田柳帮陈敏达收钱的模样,觉得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 第54章   田桃眨巴着大眼睛,诧异地盯着铁匠:“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铁匠得意的笑笑,故意卖个关子不告诉她,走回铁砧前,又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不过,这次打铁的声音十分悦耳,与刚才疾风暴雨一般的节奏完全不同了。   田桃不死心追过来,揪住他袖子,不让他干活:“你快说呀,不然我心里闷得慌,我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铁匠停下手里的大锤,眉开眼笑地瞧着她:“你才瞧见几回呀?我可是天天在窗户这儿瞧着,尤其是你没来开面馆的时候,他们俩整日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让我想你想的受不了,这才决定开面馆的。”   田桃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走回门口的凳子上坐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肉摊儿。   “又脆又甜的撒子糖枣,有新添的枣泥糕,好吃不贵,快来买呀。”街上传来田柳清脆的叫卖声,桃子马上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跑到大铁匠身后,靠他庞大的身躯挡着,透过垂柳的枝条看向对面。   正在剔骨头的陈敏达看了一眼田柳,笑着喊道:“柳子,快过来呀,我刚刚剔好一堆大骨头。”   田柳挎着篮子,不紧不慢的晃了过来:“陈大哥,今天我可没帮你收钱呀,也要送我大骨头?”   陈敏达嘻嘻一笑,两只眼睛像弯月亮一般:“虽然你今天没帮我卖,但你平时没少帮我呀。我是那么势利眼的人吗?你今天不帮我,我就不给你骨头了?”   田柳笑笑,得意地晃晃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还是不错的嘛。只不过就是手艺差了点,别人剔骨头肉越剔越少,你这骨头剔的,肉是越来越多了。”   陈敏达弯着眼睛笑笑,没说什么,只把几根带着不少肉的大骨头包好,放进了田柳的篮子里。   “谢了!”田柳爽朗的道了声谢,转头就朝着铁匠铺来。“姐,今天不是集,没几个人,要不咱们早点回家吧。”   没等桃子说话,大铁匠先抢着拒绝了:“你要没事就先回去吧,我跟你姐还有事商量呢,一会儿吃完饭再让她回去。”   田柳十分夸张地撇了撇嘴:“哎哟,你俩都在一起呆一上午了,有多少事儿商量不完呀?就这么想多看我姐两眼哪,再有俩月就成亲了,天天看,烦死你。”   大铁匠嘿嘿直笑:“我才不烦呢,我就乐意天天看着我家桃子。”   田柳哈哈大笑,对面的陈敏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探头往这边瞧。田桃看看他,又看看妹妹,跟铁匠说道:“我今天跟柳子一起回去,反正厨房里还有剩的馒头和肉菜呢,你中午自己热热吧。”   “桃子,我真有事啊,我刚才跟你说话,你都没听到。”铁匠不乐意了。   “你能有什么事儿呀?我都在这儿坐了半天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田桃确实没听见。   做新被子的事儿,霍沉不想当着小姨子的面说,怕被她取笑。可是桃子问到这了,若是自己不说,就证明没事,以后桃子会不会就不相信他了呢?   与自己在桃子心目中的诚信度比起来,被小姨子取笑几句,也就不算个啥了。铁匠就厚着脸皮说道:“我刚才问你,咱们就快成亲了,是不是得做几床新被子?你只给我做衣裳鞋了,可没见你做被子呀。总不能成亲以后,咱俩盖我那一床旧铺盖吧。再说那被子太小,也盛不下两个……”   没等他把话说完,田柳捂着嘴,已经在那笑得前仰后合了。   田桃羞红了小脸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干嘛非要当着柳子的面说这话呀?没人的时候再说不行吗?   田桃气的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从相连的小门进了旁边的面馆,把门插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要跟田柳一起回家。   铁匠一看桃子生气了,吓得他赶忙扔了铁锤,大步追了过去,一把抱住桃子,语无伦次的在那哄:“桃子,你别生气呀,我本来也不想当着柳子的面说的。可你非让我说,我不说,怕你以为我骗人……”   田桃推了他两下没推开,见他面色紧张,双眉紧锁,不得不开口解释:“我没生气,做被子这种事哪有新嫁娘自己做的,都是婆家人找儿女双全的全福人来做。”   “这样啊,那我让二婶和三婶帮忙去找人。你别生我气,成吗?”铁匠紧张地看着桃子脸色。   “我都说了没生气了,我要跟柳子一起回家,我有事儿问她。”田桃调皮地朝他挤了挤眼,小声说道。   铁匠心里这才踏实了,如果柳子不在,他肯定会让田桃主动亲自己一下,以此来证明她真的没有生气。可是小姨子就在隔壁,他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就算提了,桃子也不会答应他。   铁匠恋恋不舍的放开桃子,送她们姐俩出了门,才转回身继续打铁。   姐妹俩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田柳看一眼桃子就笑一阵,过一会儿再看她一眼又笑一阵,把桃子给笑毛了:“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跟你说个正经事,你觉得陈敏达那人怎么样?”   田柳莫名其妙的看了大姐一眼,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提起卖肉的书生:“挺好的呀,挺老实的,也挺大方,我每次帮他收了钱,他都会送我些带肉的骨头,回家给爹熬骨头汤,这你是知道的呀。”   “这些我当然知道,我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田桃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柳子的表情,没注意到脚下的一个大土坷垃,就被绊了一下,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田柳又哈哈大笑起来:“姐,自从订了亲,我发现你越来越笨了,是被我姐夫养傻了吗?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后你连坐炕头数钱都干不了了。就等着,天天被我姐夫捧在手心儿里就行了。”   田桃朝着土坷垃狠狠踢了一脚,把它踢到路边的麦田里去:“你别扯别的,我跟你直说算了。你要是觉得陈大哥不错,我就请蔡阿婆帮忙做个媒,早点儿给你俩定下来吧,定下来就踏实了。”   田柳脚步未停,脸上却是一怔:“你说什么?做媒,做什么媒?”   “你说做什么媒?给你俩定亲呗,你不是看上他了吗?”田桃觉得自己在铁匠的提醒下,看透了妹妹的感情,很有成就感,背着小手颇为得意。   田柳忍俊不禁:“姐,你怎么知道我看上他了?”   田桃转头看看前后无人,就放心的说道:“哎呀,你就别不承认啦,这就咱姐儿俩有什么不能说的呀?早点定下来,省得奶奶又给你安排婚事。以前你不就说,要自己找个合适的吗?幸好今天大沉哥提醒了我,要不然我差点把敏达大哥,介绍给小珍呢。”   田柳笑得抱着肚子走不动了,蹲到地上笑够了,才仰头瞧着桃子说道:“就我姐夫那实诚劲儿,实在的跟个大铁块儿似的。还有你,你也是个死心眼儿,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就你们两口子这机灵劲儿,还能看出来我这事?我跟他根本就没事,行吗?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田桃已经死心塌地的认为自己跟铁匠的猜测是对的,却没想到一向爽快的田柳竟不承认,就纳闷的问道:“你真没看上他吗?那你干嘛天天帮他收钱?而且我看他对你也挺好的,给你的骨头上面,带的肉越来越多。”   田柳笑够了,站起身来,神色认真的看着姐姐说道:“我真的没看上他,帮他收钱,是为了趁机卖我的撒子糖枣,顺便跟他要点骨头,给爹补补身子。我这相当于打短工,挣工钱,公平公正,就算拿了骨头,我也不欠他的。你瞧他那笨劲儿,割块肉,割好几回都不准,剔个骨头,感觉跟要剔手指头似的,我瞧着他都着急。我可不想找一个这样的男人,我要找,就找个精神利索、会说又能干的,将来我们俩一起干买卖,肯定能把生意越干越大。快把陈敏达介绍给小珍姐吧,可别给我留着,我瞧不上。”   这一下田桃傻眼了,看柳子说的一本正经的模样,是真的没看上陈敏达。   “可是柳子你想想,镇上的小伙子们,哪有你说的那种能说会道,又利索能干,样样都好的?敏达大哥挺好的了,你就知足吧。不赶紧定下来,你就不怕奶奶给你安排婚事?”桃子有点替她着急了。   田柳满不在乎地拎着篮子往前走,时不时的踢一脚路上的小土块儿:“我才不怕,她安排了我也不答应。再说了,奶奶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啊,专拣软柿子捏。我从小就不听话,她不会给我安排婚事的。”   瞧着妹妹大咧咧的背影,田桃有点儿纠结了,以前她总觉得妹妹太小,没替她考虑过婚事。可是今天一想,忽然发现柳子到年就十四了,也可以定亲了。陈敏达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桃子感觉,他是喜欢柳子的。   姐妹俩不再说话,田桃垂着头默默的想了一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终于想通了。   柳子心里应该是有陈敏达的吧,只不过他们现在认识的时间还短,还没有意识到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就像自己跟大铁匠刚开始,没有捅破窗户纸的时候是一样的。   她不能把陈敏达介绍给小珍了,得给自己的妹妹留着。 第55章   当天下午,霍沉就到了二叔家里。上个月堂妹成亲的时候,他出手大方,二叔和二婶都很满意,眼下见他主动找上门来,想让二婶帮忙找几个人做喜被,杨氏便欣然应允。   做被子的日子选在了十月十六,离成亲那天刚好还有两个月。这天是赶大集的日子,田桃一大早就收拾好面馆,在门口做肉卤吸引顾客。   杨氏早就听说了,霍沉的未婚妻在他家门店里开面馆。只是一直没见到过,今日一见,不免有几分惊艳:“哟,这么俊的姑娘呀,难怪大沉对这门亲事死心塌地的,这手艺也好,味儿真香。”   “大婶儿,你要吃面吗?”田桃抬起头笑吟吟地问道。   听到二婶的声音,霍沉赶忙从铁匠铺里走了出来,一把拉住桃子手腕:“桃子,这是二婶,来给咱们做新被子的。”   田桃脸一红,赶忙甩开他的手,乖巧的叫了一声二婶。   杨氏默默叹了口气,只能怪自家侄女运气不好,跟铁匠没缘分。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怨自己,若是在他认识桃子之前,就把侄女带来,或许就没有田桃什么事儿了。   现如今再说什么也晚了,杨氏也不是那特别不明事理的人,看侄子对这姑娘的态度就能知道,将来肯定是个妻管严,什么都听媳妇儿的。这侄媳妇还真不能得罪,要不然,以后自家可就沾不上什么光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杨氏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见好就收,知道大铁匠特别喜欢这姑娘,就连番的夸赞,一边夸一边暗暗观察霍沉的表情。果然,那傻小子笑的,嘴都合不上了,夸他媳妇儿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很快,杨氏叫来的几个婶子大娘都到齐了,杨氏便说道:“大沉,把你买好的棉花布料都拿出来吧,今天一天,准能做好四铺四盖。”   霍沉挠挠头:“我不知该买多少呀?我给你钱,你去买棉花吧,布料让桃子去买。”   铁匠不知买棉花要花多少钱,就从钱箱里拿了两吊钱出来交给杨氏。杨氏瞥一眼旁边眼巴巴瞧着的几个女人,不得不给他放回去一吊:“你这傻小子,买棉花一吊钱都用不了,把那一吊给你小媳妇,让她买布去吧。”   “好!”霍沉痛快的应了,想想布应该比棉花贵,怕给桃子的钱少了,她舍不得花。就把钱箱抱上,拉着桃子去布店。   田桃怎么好意思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跟他去买被面呢,一边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一边低声说道:“你让二婶去买不就行了,干嘛非让我去?”   “桃子,这是咱们俩要用的,又不是二婶用。她喜欢的花色,你未必喜欢呀,你只管挑你喜欢的,我来付钱。”铁匠手大又有劲儿,他若不想松手,桃子怎么可能挣脱的开。   两个人就这样拉扯着进了布店,赶集的人大多是认得他们的,都笑嘻嘻的看了过来。卖布的老赵迎上前来:“大沉,你要给桃子买花布做衣裳啊?”   霍沉嘿嘿一笑,大声说道:“不是做衣裳,是给我们俩做新被子的,我让桃子来选她喜欢的被面。”   田桃嗔他一眼,撅着小嘴儿,没好意思说什么,买被面儿就买被面儿呗,还非要说什么,给我们俩做新被子,多难为情。   老赵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被面都在这边,你瞧,鸳鸯戏水的、五子登科的、并蒂莲的,各样花色都有。”   “桃子,我觉得这个鸳鸯戏水的特别好看,你看这两只鸳鸯胖乎乎的挤在一块儿。嘿嘿,还有这个胖娃娃也好看……”霍沉心情激动,满脸是笑。   大铁匠满脸对于新婚的憧憬太有感染力了,大家看在眼里,都跟着笑了起来。这下桃子更不好意思了,轻声说道:“那你看着挑吧,我就回去了。”   铁匠把钱箱放到柜台上,拉住桃子袖口,轻声恳求:“别呀,我不说话了,你选行吗?你喜欢什么样的,咱们就买什么样的。”   魁梧壮硕的大铁匠,在小媳妇面前竟然是这样一幅神态,让旁边买布的女人们笑得更欢了。   桃子心里明白,大家并没有什么恶意,铁匠老实巴交的样子,的确引人发笑。她也不能怪罪别人,只得硬着头皮挑了几块喜欢的被面,褥面,又买齐了做衬里的细棉布,让铁匠付了钱,赶忙抱着往回走。   屋里坐着的几个婶子大娘都迎到了门口,接过桃子怀里抱着的布,笑着说道:“这么快就买好了呀,大沉,你这小媳妇还真是麻利。”   “是啊大沉,刚才进门的时候,我们可都闻见香味儿了,你媳妇儿的手艺可真好。给人家做新婚喜被,东家是要管饭的,今儿中午我们可要好好尝尝桃子的手艺。”   “行,没问题。”霍沉爽快的答应了,转头对桃子说道:“你把面馆关了吧?今天咱们不做生意了,只等着中午,给几位婶子大娘做午饭就行。”   田桃没明白他的意思,诧异问道:“干嘛要关门呢?现在才刚早晨,我先卖一会儿面,不会耽误给大娘们做午饭的。”   霍沉直白的说道:“我怕你累呀,卖一上午面,中午还要做这么多人的饭,累坏了怎么办?”   众人哈哈大笑,正好杨氏抱着棉花回来,就问他们在笑什么。一位白胖的大婶说道:“笑你大侄子呀,真是疼媳妇儿,这还没成亲呢,就疼成这样了,要是成了亲,还不得把媳妇供起来呀。”   田桃红着脸,小声解释:“大婶,您别听他的,他是开玩笑的。我要去面馆忙活了,你们放心吧,肯定不会误了午饭的。”   小姑娘逃命一般快步走了出去,铁匠紧追着她的背影,也去了前面的铺子里。   霍沉拿起铁锤刚要敲,抿着唇琢磨了琢磨,放下铁锤,去了对面的肉摊。很快,他就拎回来了一大块五花肉:“桃子,中午炖肉菜吧,我想吃肉菜。”   田桃好脾气的点点头:“好,一会儿我给你炖肉菜,烙大饼。”   “那你一会儿早点关门吧,咱们去后宅,看着他们做被子。”霍沉特别想亲眼瞧着那大红的喜被做起来,可是只他一个人瞧没意思,他想跟桃子一起看。   桃子拗不过他,在他第三次过来催的时候,不得不关了面馆的门,跟着他一起去了后宅。霍沉坐在灶膛边的小板凳上烧火,填满一堆木柴,就跑到门边去,倚着门框,看几位婶子大娘做喜被。   女人们瞧着他满眼期待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几句:“大沉,瞧你看这被子的眼神儿,就跟被子里有小媳妇似的,是不是早就等不及要成亲啦!”   霍沉知道大家是在打趣儿,可他没有否认:“是啊,我家桃子对我可好了,我就想跟她早点成亲。”   婶子大娘们笑得前仰后合,田桃忍不住悄悄去拽他衣襟,小声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快去烧火,火都着出来了。”   霍沉不但没动,反而拉过她的手,让她一起来看大红的喜被:“桃子,你瞧,那个鸳鸯戏水的做好了,真漂亮!咱们成亲那晚,就盖这个吧。”   桃子特别难为情,可还是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交颈的鸳鸯栩栩如生,确实令人喜欢。可是,他不是不打算新婚当晚圆房的吗,怎么能盖一个被子呢?若两个人光溜溜的钻进一条被子,她还真不敢相信大铁匠能忍得住。   “大沉哪,你这小媳妇儿这么嫩,你可得悠着点儿。万一把人家弄得不舒服了,以后可就不跟你亲热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口没遮拦,什么都敢说。   桃子一听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嗖的一下就跑掉了。赶忙用铲子咔拉咔拉地在铁锅里炒菜,想掩住屋里的声音。   霍沉其实特别想问问,怎么才能把媳妇弄舒服了。他转过头悄悄看一眼脸红到脖子根的小媳妇,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如果他真的问出来了,估计小媳妇儿能一铲子拍死他。 第56章   田桃拌了两个凉菜,炖了一锅肉菜,烙了松软的大饼,还做了一锅冬瓜丸子汤。   几个做被子的婶子大娘这下可解了馋,一边吃一边夸赞小媳妇手艺好。   霍沉特别高兴,看着小姑娘含着羞涩的笑意招待客人,他心里美滋滋的。桃子在这里终于有女主人的感觉了,让他心里越来越踏实。   吃完午饭,收拾好厨房,桃子也没好意思离开,毕竟婶子大娘们都在这儿呢,她若躲清闲走了,好像也不太合适。就煮了一锅消食茶,给长辈们端茶递水,打打下手。   小媳妇在后宅里,大铁匠也没心情在前边打铁,跟在桃子身后转来转去,总想伸手给她帮帮忙,却又帮不上。   杨氏一边做着被子,一边抿嘴偷着乐,这个憨厚的大侄子呀,将来肯定被他小媳妇儿吃的死死的。   人多好干活儿,太阳落山之前,崭新的四铺四盖就做好了。婶子大娘们都挺实诚,没有刻意磨蹭到吃晚饭的时间。铁匠看不出来活计好坏,但是桃子能看出来,棉花厚薄得当,针脚细密平整,被子做的不错。   田桃觉得既然人家都挺实诚,自家也不能小气了,就在被子快做好的时候,特意在厨房里炸了几个撒子,让她们走的时候给自家的孩子带上,每人两个。   这意外收获的一对撒子,让几个婶子大娘特别高兴,连夸桃子又大方又会办事,说大铁匠找了个好媳妇,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她们都满意了,连带着杨氏这个中间人,都觉得脸上很有面子。   霍沉自然不会在乎做撒子费的那点儿面和油,送她们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回来之后才跟桃子说:“桃子,你想得真周到,还给她们做点儿小吃,我咋就没想到呢。”   田桃瞧着他微微一笑:“你们男人哪懂得做针线活儿呀?这活儿可快可慢,若是她们故意磨蹭,可能到晚上也做不完,那就又要管一顿饭了。她们把活儿做得挺好,人也都挺实在,我就觉着,咱们也不能亏待人家,对吧?”   “对对,桃子,你办事我放心,快来瞧瞧咱们的新被子吧!”霍沉早就想过去摸摸崭新的红被子了,只不过刚才当着几个婶子大娘的面,不好意思往前凑。   他喜笑颜开地拉着桃子来到炕沿儿,伸出带着薄茧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光滑的丝绸面料:“真好看!桃子,我真想看看你躺在里面的样子。”   田桃被他逗乐了:“大白天的,怎么躺呀,快叠起来吧,我该回家了。”   田桃弯下腰去叠被子,霍沉站在侧面看着那窈窕的身影起起伏伏,小腰上的曲线诱人,腰身摆动,裙摆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忽然之间,他嗓子就渴的冒烟儿了。   他猛的一把抱住桃子,把她压倒在大红的喜被之上,急不可耐地亲了下去。以前他也亲过她,却也只是碰碰唇、碰碰脸颊而已,而这次他觉得那些都不够。   含住桃子柔软的唇瓣,用力吸吮,越品越觉得甜,爱不释口。慌乱之中捕捉到柔软的舌尖,这一下就像尝到了世间最美的珍馐美味,含住就不肯放。   桃子被他亲得小脸红透,已然喘不上气来。最后不得不趁他喘气的间隙,把头撇向一旁,大口的呼吸着。   铁匠把头埋在她肩窝上,也剧烈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着桃子耳垂,委屈哒哒的说:“桃子,虽然我能忍,可是……我特别想圆房。”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田桃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大铁匠是因为心疼她,才想等到她及笄之后的。若换成别的男人,才不会管这么多呢。   回家的路上,田桃埋头想了一路。自己从十二岁有了癸水之后,每个月都很准时,并没出现过什么不正常的情况。虽是身子骨弱些,没什么力气,但是该长的地方也都长了。不管怎么想,她也觉得,应该是可以圆房了。   但是这只是自己认为的,她也拿不准,想想大铁匠可怜兮兮的模样,田桃于心不忍。忽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田桃一身轻松,加快脚步进了家门。刚进门口,正碰上村里的赤脚郎中从屋里出来,母亲叶氏脸上带着笑意,出来送客。   “爹,他是来给你看腿的吗?”田桃问道。   倚在墙上坐着的田满仓,微笑着点点头:“是啊,他过来给我摸了摸骨,说长得挺好的,没什么毛病,再养一个月就可以下地了。”   这一下,家里人都放心了。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农活要忙,刚好可以在家安心养伤。有田桃和田柳两个闺女挣钱,田家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紧巴。   大肉陈回来以后,陈敏达就不怎么卖肉了,田柳也不再去给他家帮忙收钱。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有时候桃子也会纳闷陈敏达的态度,可是不管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她是绝对不会把他介绍给小珍了。   镇上的小伙子这么多,除了陈敏达,还有别的人选。正在桃子费心地在小镇上物色人选的时候,就听说小珍他们家已经跟冯满家订了亲,打算明年二月成亲。   田桃怕小珍想不开,特意跑去她家看了一回。谁知小珍脸上竟欢欢喜喜的,看不见一丝愁容,戴上冯家送来的新首饰,拉着桃子问,好不好看。   对于好朋友这么快的转变,田桃有点儿接受不了,纳闷的问道:“小珍,前些日子你不还说,不想嫁给冯满吗?怎么现在定了亲,就这么高兴了呢?”   小珍照着镜子笑了笑:“我想通了,嫁谁不是嫁,换个男人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好在冯家有钱,送来的都是好东西。你瞧,这首饰多好看,比你的不差。”   田桃并没有想过要跟她比首饰,见她开开心心的准备的嫁妆,觉得自己替她物色对象这事儿纯属多余。以后还是少管别人的闲事吧,不如多用点心,关心一下自家人。   转眼就进了腊月,离婚期越来越近了。初九散集以后,田桃就跟铁匠商量:“快到成亲的日子了,我不能再每天来这里开面馆了,明天咱们进趟城吧,把缺的东西都置办齐了。”   铁匠没多想,反正桃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便很痛快的应了。   初十早晨,两个人赶着马车就出发了,腊月里天寒地冻,铁匠怕她冷,特意在马车上放了一床棉被帮她挡风。田桃心里惦记着事儿,也没觉着冷,不过还是把他特意准备的棉被包在了身上。   进城之后,买了些日用品,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桃子就提出回家。大铁匠瞧瞧车上少得可怜的东西,憨厚说道:“再买些吧,咱们大老远的来一回,就买这么点儿回去啊。”   “我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要买的了,好像够了,走吧。要不然,就得半夜到家,现在腊月天冷,晚上赶车,可冻得受不了呢。”   铁匠脾气好,桃子说回家,他就乖乖的赶着马车往回走。也不计较大老远的来一趟城里,买这点东西值不值,在他心里,只要桃子高兴就好。   来了几次城里,哪个地方有医馆,田桃已经记住了。路过最大的那个医馆门口,田桃叫停了马车,低声说道:“大沉哥,我想进去让大夫给我把把脉。”   一听这话,铁匠吓得变了脸色:“桃子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田桃小脸绯红,不太好意思地嗫嚅道:“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让大夫瞧瞧,我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你不是想圆房,就担心我的身子么……那一会儿,你去问,我可不好意思开口。”   大铁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愣愣的盯了桃子一会儿,讷讷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田桃红着脸嗔他一眼:“算了,不去了,回家吧。”   “别,桃子,我听清了,咱们去吧,现在就去,不用你开口,我问我问!”铁匠激动极了,桃子真好,这么疼人,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应该找个大夫瞧瞧呀,如果大夫说可以,他不就不用憋着了吗?哎呀,真是的!   他抬起大手,“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嘿嘿一笑,拉着桃子小手下马车。   医馆里坐诊的,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大夫,刚吃过午饭,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看病的人。   田桃乖巧的坐到椅子上,伸出手腕给大夫号脉。老大夫一看田桃的气色就不像是有病的人,疑惑地瞧了瞧见她,见她伸出手来想让自己号脉,就把右手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左手捻着胡子说道:“小姑娘,你身体挺好的,并无病症啊。”   田桃收回胳膊,垂着头走到一旁,背对着这边,根本就不敢看大夫。霍沉看看小媳妇害羞的模样,赶忙凑过去,坐到田桃的椅子上,轻声问道:“大夫,这是我未婚妻,再过六天,我们俩就成亲了。您看她的身子,没问题吧?”   成亲之前还要来把脉看身体吗?老大夫行医一辈子,这还是头一回碰上。“你这小媳妇身体挺好的呀,能有什么问题?”   霍沉又嘿嘿的干笑了两声,更加直白的说道:“她年纪小,今年才十四,我是想问……那个,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前,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圆房啊?”   白胡子老大夫看看满眼热切的大铁匠,又瞧瞧羞的只肯以背影示人的小姑娘,哈哈大笑:“丫头啊,你可真是找了个好男人。” 第57章   田桃背对着老大夫,羞的满脸绯红,不敢回头。侧耳倾听着他的话,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听他说自己找了一个好男人。   正一头雾水的时候,大夫又开口了:“一般的男人,谁管媳妇是死是活,哪有新婚不圆房的。难得你这汉子心细,还能考虑你的身体。”   他不往正题上说,霍沉可就沉不住气了,追问道:“那到底是行不行啊?”   老大夫哈哈大笑:“行,怎么会不行呢?只要你媳妇天癸已至,月事正常,就可以圆房生孩子啦。咱们常山县的风俗是姑娘及笄以后出嫁,很少有十四岁嫁人的,所以你们会有此担心。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京城里头十三四岁成亲的姑娘多的很,也能平安生下孩子的。”   霍沉一喜,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却还有点疑惑没能解开,继续问道:“那您说的天鬼是什么意思?月什么事啊?”   田桃已经完全明白了,再也不好意思让他问下去,颤声说了一句:“别问了,快回家吧。”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灵巧的跳上马车,钻进车篷里就不肯出来了。屋子里的霍沉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一眼媳妇迅速消失的背影,执着地追问了老大夫一遍。   “回去问你媳妇吧,看样子是没事,该成亲成亲,该圆房就圆房,很快怀上孩子也没事,不用担心。”老大夫捻着胡子直笑。   霍沉怕小媳妇等急了,赶忙问人家多少诊金,起身要出去找桃子。大夫摆摆手:“也没瞧啥病,不用给诊金了,快回家去吧。”   霍沉点点头:“那就谢谢您了,我是个铁匠,手艺还可以,若是您有需要我干的活,尽管开口。”   从医馆出来,霍沉满心欢喜,探头瞧了一眼车篷里娇羞的小姑娘,扬起鞭子,赶车出城。到了城外笔直的官道上,霍沉不必费力赶车,反正也没什么岔路,马儿自然会往前跑。   他回头拉住了桃子的小手,笑嘻嘻问道:“桃子,那大夫说的天鬼究竟是什么鬼呀?”   桃子被他逗的噗嗤一乐,抬起水漾的眸子娇娇媚媚地瞧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天癸不是鬼,是……是姑娘长大以后就会有的东西,每个月都会来一次,会流几天血,过去那几天就没事了。”   “流血呀!”铁匠吓得变了脸色,抓着桃子的手一紧:“不要紧吧?”   “每个女人都这样,不会有事的。”桃子不好意思地甩开他的手。   腊月的风硬的很,一个小旋风卷着枯叶吹进车篷里,冻得桃子一哆嗦。霍沉一见爱你,赶忙扔了鞭子,趁着此时道路好走,不用赶车,就钻进车篷里,伸开粗壮的双臂,把桃子抱在怀里。   “你别这样,让人瞧见多不好。”桃子嗫嚅着说道,却没有用力去推开他。   “嘿嘿!没事,你看着大道上哪有人啊。”铁匠厚着脸皮不撒手。   温香软玉在怀,抱着抱着就想亲,可是光天化日的,他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回到大营镇,进了自家院子,连车都没来得及卸,霍沉急吼吼地抱着小媳妇进了门,扑到炕上狠狠地亲了一通。   桃子被他亲的,过了好久才缓和过来,天色都有些暗了。她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回家,霍沉哪肯让她自己回去,自然要赶着马车送她回家。   到了田家营村口,霍沉磨蹭着不想进村:“桃子,这几日是不是我就看不着你了?”   “嗯,快到成亲的日子了,这几天我就不能出门了。你也别这样,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以后成了亲,不就天天见了吗?”   “唉!”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霍沉无可奈何地把桃子送回家,在岳母家里蹭了一顿饭才回镇上。   很快,就到了迎亲的日子。   按照大营镇的习俗,体面人家会雇一顶轿子接新娘,新郎在轿子前面走,或者骑马骑驴。因为有马的人家并不多,大多数是骑驴的。没钱讲究的人家,就会借一辆驴车,给驴头上戴一朵大红花,赶着车把媳妇接回来就行了。   霍沉当然给桃子雇了轿子,而且是最贵最好看的轿子。他身穿大红的吉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别提多精神了。一进田家营村口就开始放鞭炮,看热闹的人群把迎亲队伍夹在道路中间,群情振奋。   田满仓的腿已经好了,虽是走路走不快,但是不影响给桃子办婚事。闺女的终身大事,他们两口子十分尽心,把大事小情想的十分周到。霍沉见田家布置的喜庆热闹,桃子的嫁衣精美漂亮,心里自然也很高兴。   把媳妇接进家里,拜堂成亲之后,按照本地的风俗,新娘子在里屋的炕沿上坐着等着,新郎官在院子里招呼大家喝喜酒。   腊月天黑得早,圆圆的明月在空中现身之后,院子里的宾客散去,大家帮忙收拾好了院子,留给小两口一个安静的洞房花烛夜。   要掀红盖头了,霍沉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特意到水盆里洗了洗手,他紧张的站在桃子面前,双眼炯炯地看着坐在炕沿的新娘子。   “桃子,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他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捏住红盖头边沿,缓缓地掀了起来。   这一张娇美的小脸呦!比他这几日魂牵梦萦的样子更加动人,让他心跳都漏掉了几拍。   田桃抿着唇角笑笑,娇羞抬眸,与他痴痴的眸光相遇,便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这是他媳妇了,可以随意亲、随意碰的。霍沉难忍激动,把桃子抱在怀里,压在炕上就亲。他又亲又啃,唇舌并用,粗大的舌头四处乱顶,也不管什么唇角舌尖,能进的地方他都要闯一闯。   成亲以前,桃子对他的亲吻虽不反感,却也不好意思回应。但是今天不一样,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呢。刚刚一个人在炕沿坐着,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大铁匠的好,已然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对他,不让他委屈。   桃子试探着伸出舌尖,跟他的舌头碰了碰。这一下,大铁匠只觉得全身一阵酥麻,舌头软的都不会动了。 第58章   大铁匠呼呼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腊月里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却热气腾腾,汗流浃背。   “桃子……”   “嗯。”   “桃子……”   “哦。”   “桃子……”   “……”   “桃子……”   “……”   他特别喜欢喊她的名字,喊的力道一回比一回大。起初桃子还能应声,后来就只有无力地娇喘,已经说不出话了。   十六的月亮莹白圆润,透过窗口撒进来丝丝缕缕的银线,和红烛散发的幽光缠绕在一起,红白交织,媚惑动人。餍足的男人余韵未平,看着怀里累极睡去的新娘子,既欢喜又心疼。   今日才知道,他的桃子原来是一只熟透的桃子,从里到外都香甜可口,让他欲罢不能。以他强壮的体格,自然可以酣战一宿,可是桃子承受不住啊,新婚之夜,第一次亲热,他可舍不得把桃子累成桃干。   看着桃子潮红未退的小脸儿,他唇角翘起,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小口,怕吵醒她,没敢做太大的动作,缓缓合上眼帘,抱着心爱的小女人睡了。   早上醒来,桃子觉得被窝里暖烘烘的,特别舒服,就懒得起床。打了个呵欠,连眼皮都没抬,翻个身接着睡。   腰好酸啊,她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去扶后腰,却碰上了一只厚实的大手。田桃一下子就醒了,抬眼瞧见近在咫尺的大铁匠,先是一愣,转瞬明白过来,昨天已经成亲了呀!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暧昧缠绵的眼神,还有脖子上一道抓痕,田桃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种种,羞的她小脸儿腾的一下红透,一头扎进霍沉怀里,再也不肯看他了。   霍沉收紧双臂,把她抱在怀里闷声笑,笑着笑着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捧起桃子小脸儿,从额头到下巴狠狠地亲了一遍。   “快起吧,天都大亮了。”桃子娇声说道。   “不想起,舍不得出被窝儿。”大铁匠直白地答道。   “以前你每日那么早就起床干活,周围邻居肯定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现在成亲就不起了,岂不让人笑话?”   霍沉满不在乎地嘿嘿一笑:“管他呢?谁乐意笑话谁笑话去,我就舍不得离开媳妇,不行吗?”   田桃被他气乐了,知道这个理由不管用,就换了个语气说道:“可是我饿了呀,昨天一天都没吃多少东西,晚上又半宿没睡……”   一听这话,大铁匠马上坐了起来:“你饿了,那我去给你热点饭菜吧。昨晚大厨做的菜,还有剩下没动的,这么冷的天,肯定坏不了。我去热一下,你躺着别动。”   腊月的天,土炕上虽然暖和,但一下地就感觉到一股寒气扑来。大铁匠身强力壮,自然不在乎这点寒冷,但他觉得,若是娇嫩的桃子就这么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被冷风一吹,可能就要生病了。   利索的穿好衣裳,铁匠就进了厨房。虽然他做饭的手艺不太好,但是简单热个饭菜还是可以的。在锅里舀上几瓢水,等水烧开了,先舀出一盆,留着给桃子洗脸用。这才淘好小米放进去,把昨晚剩的炖肉菜和喜包子放进锅里,添上柴火,很快厨房里就热气弥漫了。   田桃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棉裤棉袄,披散着及腰的长发,穿过白色的水蒸气,走到灶堂口,伸手想帮他添柴。   大铁匠轻轻一揽,自然而然的把她收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顺手添了一把柴进去。   “不是让你躺着嘛,怎么起来了?”   桃子抿嘴笑笑,帮他捏下肩膀上的一根头发:“都快中午了还不起?那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霍沉坏坏的一笑:“那就晚上别睡,只要你能撑得住,我肯定没问题。”   甜桃愣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你……”   小媳妇儿娇俏的撅起小嘴儿哼了一声,起身去洗漱。桃子的头发特别美,乌黑浓密,柔顺地垂到腰间,以前没成亲的时候,她因为年纪小,不好意思梳太复杂的发髻,毕竟还没及笄呢。   而现在已经成了人家的小媳妇,自然可以梳各种好看的发髻了。这样,大铁匠在县城里给她买的珠钗华胜也都可以戴上了。   霍沉填完柴火,用铁挡板挡住灶膛口。洗净了手,到里屋来找桃子。就见他家小媳妇儿正坐在铜镜前,拿着一根珠钗,左边比比,右边比比。   铁匠高大的身影来到妆台前,双手撑在桌边,把桃子圈在怀里,含笑瞧着镜子里的一对身影。   “你来得正好,这支珠钗我不知插在哪里好看,你帮我选个地方吧。”桃子没有回头,只看着镜子里的他。   他粲齿一笑,伸手把珠钗接了过去,随意挑了个地方,就帮桃子插好了:“我家桃子好看,珠钗在哪都好看。”   小两口高高兴兴的吃了早饭,就快到晌午了。新婚的头一天,谁也没打算开门做生意,昨天家里热闹了一日,临走时人们帮忙把院子收拾了一下,却也并不是十分干净。田桃一向喜洁,受不了院子的青砖地上有污垢。   桃子刚刚拿起扫帚要扫,就被大铁匠抢了过去,铁匠人高马大,挥舞开硕大的扫帚,很快就把大院子整个扫了一遍。只是,青砖上有些油渍并没有扫掉。桃子拿起水桶,想提点热水来冲洗一下,没等她走到大锅旁边,水桶又被大铁匠抢了过去。   “桃子,不用你动手,你看咱们家哪些活需要干,告诉我一声就行,总共就这么点小活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铁匠的胳膊强壮有力,很快就拎着一大桶热水出了门,把地上有油渍的地方冲洗干净。   这个男人不仅有力气,而且手脚特别利索,腊月的天,地上滴水成冰,虽说他用的是热水,可是若慢了,也会冻成一层薄冰,走路可就危险了。但是大铁匠干活十分迅速,在水结冰之前,就撒上了黄土,再把吸了水的黄土扫走,堆在桂花树底下,很快那就成了一堆冻土。   田桃见争不过他,就进了里屋,院子里毕竟还是挺冷的。她坐在暖烘烘的灶膛口,瞧着他高大的身影里里外外的忙活。   俩人起的太晚了,早饭其实是当午饭吃的。田桃收拾了一下厨房,发现昨天剩下的肉和菜还有不少,也不用出去买了,什么时候想吃随时可以做。   干惯了活儿的两个人,忽然之间闲下来,都不知做点什么好。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阵对方,霍沉忽然嘿嘿一笑:“桃子,既然没别的事可干,那咱们……不如……嘿嘿嘿!”   田桃见他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伸了过来,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吓得她直往后躲,口中连连说着:“不要……不要嘛……大白天的。”   瞧着媳妇娇嫩的模样,铁匠心里特别想。但是媳妇还有点抹不开脸儿,他也就没有强求,忽然转身就出了门。   田桃诧异的瞧着他的背影,心里在飞快的思量,莫非成了亲的男人对此事特别在意?拒绝了他,他便恼了。那以后是不是应该在他想要的时候,就必须给呢?   小媳妇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大铁匠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铁制的圆柱形物品,他稍微一晃哗啦啦直响。   “桃子,咱们来玩这个九连环吧,这是我打的九连环,但是我自己从来没有解开过。你这么聪明,说不定能解开呢。”   九连环是个世代相传的老玩具了,桃子听说过,但是没见过。今日头一次见,就被那精巧的做工折服了,一个个大圆环环环相扣。单看这九个铁环,就能知道做这活儿的铁匠是一个多么认真的人。   九个铁环几乎一模一样,无论大小粗细,还是光滑的程度,底托是椭圆形的,平整漂亮,中间纠缠的两根小铁棍儿,是用来解九连环的关键所在。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让人愈发觉得这个腊月太冷了,霍沉翻箱倒柜的把前几日在县城里买来的瓜子糖块、蜜饯果脯,都拿出来放在炕沿儿上,摆成一溜。小两口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一边吃零嘴儿,一边摆弄着九连环。   田桃对这个新奇的玩具很感兴趣,因为从小也没玩过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左试右试,弄了老半天,一环都没有解开。   大铁匠在一旁咔咔地剥着瓜子,他手劲儿大,瓜子炒的也脆生,用手一捏,就碎掉一个,他就把皮扔到地上,瓜子仁放在一旁的小碟子里。   “桃子,咱俩来打个赌吧,就赌你到天黑能不能解开这九连环。”   桃子虽不是很聪明,却也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连零嘴都不吃了,专心捣鼓这个铁家伙:“都解开不敢说,但是,我怎么也得解开几环吧。”   霍沉拈起一块甜甜的苹果干,喂进桃子嘴里:“好,那咱们就说定了。一会儿天黑的时候,咱们就数你还剩下几环,剩几环今天晚上就……嘿嘿,就弄几回。”   田桃手上一顿,感觉自己好像掉陷阱里了,小嘴里嚼着苹果干儿,转头看他:“那不行,万一我只解开一两环,岂不是剩下七八环。”   “七八环就七八环,来,媳妇,吃瓜子仁,我都给你剥好了。”大铁匠赶忙转移话题,用香喷喷的瓜子仁迷惑媳妇儿精明的头脑,让她没有机会再拒绝。   这九连环看着容易,其实很难解开,这么多年,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拿这个打发时间,最多也只能解开六环。这已经算非常不错了,很多人连三环都解不开。   反正一共有九环呢,就算自家小媳妇儿也能解开六环,那不还剩三环嘛。   三回,足够他发挥了。   桃子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九连环上,也不看铁匠了,一双灵巧的小手摆弄来摆弄去,看得霍沉眼花缭乱,眼皮渐渐耷拉了。   昨晚太亢奋,没睡好,担心桃子承受不住,也没敢多要。到了今日午后,自然就困了。铁匠把倚在墙壁上的身子往下滑了滑,把头枕在媳妇儿大腿上,美美的睡了一觉。桃子怕他着凉,伸手拽过棉被给他盖上,就开始一心一意的研究那九连环。   霍沉睡饱了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见小媳妇儿手里还在摆弄那个铁疙瘩,就好笑地坐了起来:“桃子,你弄了一下午,也不嫌累,来,让我瞧瞧解开了两三环没有?”   这一瞧,铁匠傻眼了。   “天哪,这怎么可能?桃子你……你竟然解到只剩最后一环了,你也太聪明了吧,我解了这么多年都没解开。”   田桃抿着小嘴轻笑,抛给他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儿:“你别急,这最后一环,我也找到门路了,一会儿应该就能解开。”   这下铁匠是真急了:“别解了,你怎么也得给我留一回呀,明天上午再解吧,快放下,该去做饭了。”   他伸手过来抢,一下子抓住了把手,桃子歪着身子躲,小手攥着底托不肯放。一拉一拽之间,铁环喀拉一响,桃子握着底托倒在了炕上,铁匠手里拿着空空的把手。   难以置信!九连环竟然全都解开了!   铁匠呆愣愣的瞧着手里的两根细铁棍,像扔烫手山芋一般扔到旁边,急吼吼的扑到桃子身上:“桃子,你不能这么狠心呀,一回都不给我剩。” 第59章   田桃被扑倒在炕上,咯咯笑着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不行,你得说话算数,要不然,下次我也说话不算数了。”   铁匠哀嚎一声,叼着她耳垂儿恳求:“昨天就没吃饱,今天又让我绝食,那我还活不活了?”   田桃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想法,推拒着铁匠胸膛的一双小手缓缓上移,圈在了他的脖子上,撒娇一般说道:“可是明天要回门儿的呀,今天我就觉得自己走路有些别扭,而且还有点儿疼,你就让我歇一晚上好不好?明天就……就给你。”   “还疼啊,好吧,那我今晚不折腾你,让你好好养养。”虽然大铁匠很想痛快一回,但是跟疼媳妇儿的心比起来,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也就不算什么了。   小两口一起下了炕,到厨房做晚饭,桃子掌勺,铁匠烧火,配合得十分默契。   烧火的活比较轻松,偶尔填几根柴进去就行。空闲的时间,铁匠的眼神完全流连在媳妇儿身上,就那样仰头看着她,嘴角含着甜甜的笑意。   总是被别人的目光笼罩,田桃自然是有感觉的,在案板旁切好了菜,她就转头看了铁匠一眼,正好落进他痴痴的眸光之中,桃子娇羞一笑:“你总看着我干嘛?脖子不酸吗?”   铁匠认真的摇了摇头:“不酸,我就乐意看着我家桃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田桃他逗得扑哧一乐,在锅里倒上油,准备炒菜:“别在这坐着了,小心油溅到你脸上。”   “好。”铁匠又添了几根柴进去,痛快的站起身,来到了桃子身后,伸手抱住她细软的小腰,把头偎在她肩上,瞧着她在那炒菜。   田桃把葱花姜片放进油锅里,然后把腌好的肉放进去翻炒,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四散开来,铁匠弯着腰,鼻翼翕动几下,由衷的赞叹:“真香!”   肉炒的差不多了,田桃把切好的白菜放到锅里一起炒:“你别这样黏在我身上行不行?万一一会儿有人进来,多不好意思。”   霍沉一向听桃子的话,但对她的这个要求却没有答应,依旧如连体人一般偎在她身后,舍不得离开:“天都黑了,谁会来呀?一会儿我去把门插上,他们想来也来不了。”   话音未落,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响,蔡阿婆走了进来:“大沉哪,明天回门儿的东西准备好了没?哎呦……”   蔡阿婆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十分难为情的侧过身去:“我瞧着你家房顶冒炊烟呢,厨房里也点着蜡烛,以为你们在做饭。这……”   田桃用手肘顶了霍沉一下,撅着小嘴儿嗔他一眼。   铁匠这才放开心爱的小媳妇儿,厚着脸皮走到蔡阿婆面前:“阿婆,我们确实是在做饭呢,不过刚才桃子……桃子她后背痒,我帮她挠挠。”   蔡阿婆忍俊不禁,却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跟他谈自己要说的事:“明天回门儿,按规矩要给桃子娘家带上两样回门礼,我怕你不知道这事儿,桃子又不好意思说,岂不失了礼数?”   “阿婆,谢谢你提醒,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有成亲前在城里买的果脯蜜饯,我想明天在镇上再买几样现成的。对门儿大肉陈家的肉,明天买最新鲜,隔壁布庄买匹布,再到老杜家烧酒房弄一坛酒。四样回门礼,应该挺好看了吧?”霍沉实诚的答道。   蔡阿婆连连点头:“嗯,不错。成了家,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考虑事情越发的周到,这样就对啦,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担当,桃子嫁了你,算是享福了。”   被蔡阿婆一夸,铁匠的兴致更高了,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阿婆你说的没错,男子汉大丈夫,我绝对要好好的照顾桃子。力气活我全包,桃子只要做饭、生孩子就行了。”   说完,他就偷眼看田桃表情,见小媳妇默默盛菜,并没转头看过来。不过只看侧脸,也能看出她在笑,表情甜甜的。   蔡阿婆瞧着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模样,也就放心了,便告辞离去,田桃这才开口说话:“阿婆,我做的菜多,您就在这一起吃吧。”   “不用啦,我们家也做熟了。你们能好好过日子,我这个媒人也就放心了。”   小两口再三挽留,可蔡阿婆不是那么没眼力劲儿的人,人家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自己一个老婆子在这添什么乱呢?   吃过晚饭,桃子想早点睡觉,铺床的时候就铺了两条被窝,铁匠就不乐意了:“桃子,我都答应你什么都不做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啊,这么冷的天,两个人盖一条被子,边上容易漏风,多冷啊!”桃子怕冷,脱了棉袄棉裤,就赶忙钻进炕头的被窝里,还好被子一直在炕头放着,并不凉,被窝里热乎乎的,特别舒服。   铁匠出去倒了洗脚水,盘腿儿坐在炕尾,不肯进被窝:“那你把你那边多留点被子,我这边少留点儿,行不行?”   田桃在被窝里转动小脑袋看向了他,见铁匠满脸委屈,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就无奈的笑了笑:“好吧,那你到我被窝里来睡吧,不过你可不能动手动脚的,我昨晚就没睡好,今天想早点儿睡。”   “好,我保证不乱动,你躺在我胳膊上睡吧,我肯定不吵醒你。桃子,我就想抱着你睡。”铁匠飞快的脱了衣裳,赤着胸膛,仅穿一条小小的亵裤,就钻田桃的被窝里,把她抱在怀里,满足的直笑。   田桃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没睡午觉,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大铁匠睡了一下午,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可他不敢动,万一控制不住了,吵醒了桃子,那么自己在桃子心里就变成了一个不讲信用的人。他怕桃子失望,宁可自己憋的难受,也不敢乱动。   半夜时分,天上飘起了雪花,到凌晨的时候已经变成鹅毛大雪,田桃早上起来,就看到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大沉哥,下雪了,那我们还要不要回门啊?”桃子满脸依赖的看向自家男人。   “当然回啦,反正咱们赶马车,又不用自己走路。”在霍沉眼里,这点雪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能因为天气不好就不回门儿了呀,这样岂不是要给岳父岳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在吃过早饭,雪停了,太阳露出了红彤彤的笑脸,照耀在皑皑白雪之上,美艳多姿。   再美丽的风景,在大铁匠眼中,也比不上他的小媳妇儿好看。把家里的果脯蜜饯包了两大包,霍沉赶着马车拉上桃子,到大肉陈家买了一条猪后腿,在布庄买了一匹蓝花布,又到杜家烧酒坊买了一坛酒。   小两口赶着马车,欢欢喜喜的回娘家。一路上都是白雪盖着麦苗的景色,连个过路的人影儿都瞧不见。天地间一片茫茫的白色,唯有他们身后留下两道车辙的痕迹。   “看来明年的麦子又要丰收了,俗话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下了这么大的雪,麦子肯定喝饱了。”田桃后背倚在车蓬上,瞧着被白雪覆盖的麦田说道。   霍沉转头看了一眼娇美的媳妇,伸出大手捂了捂她被冻红的脸蛋:“他们饱不饱我不知道,反正我是饿着呢,吃了午饭,咱们就回镇上吧。”   田桃诧异的问道:“早晨咱们吃早饭了呀,你怎么还饿?”   “我这饿。”霍沉嘿嘿一笑,拉过桃子小手在自己身上一放。   田桃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赶忙抽回手来,紧张的四下望望:“你怎么越发脸皮厚了,被人瞧见怎么办?”   铁匠哈哈大笑:“看把你给吓的,哪有人呀。”   小两口一路上打情骂俏,很快就到了田家营,到了桃子家门口,照旧把马车栓在崔奶奶家门前的大树上。霍沉催桃子赶紧进屋:“外面冷,你快进去,我拿东西就行。”   田桃轻笑:“我哪有那么娇气,好像我嫁给你之前就不过冬天似的,哪年冬天不下雪呀?有你说的那么冷吗。”   她抱起蓝花布,拿上两大包果脯蜜饯,这才往屋里走去。   田家一家人正在院子里扫雪,田柳和田樱在鸡窝旁堆了一个雪人,田松正在那儿攥小雪球,打雪人,嘎嘎的笑。   叶氏扫雪,田满仓用铁锨铲起雪,放到小推车上,推到外面去倒掉。知道今天闺女和姑爷要来,他们一大早就开始起来扫雪了,此刻院子里的雪已经清理干净,只剩房顶的还没扫。   叶氏扶着梯子,田满仓正在往上爬。梯子上也落了雪,有点滑,踩起来颤颤巍巍的。叶氏特别害怕:“你小心点儿,慢点儿,慢点儿,腿才刚刚好,万一摔着了可不得了。”   霍沉抱着一坛烧酒,拎着一条猪腿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铁匠便实诚的说道:“爹,你快下来吧,我去扫雪就行。” 第60章   田满仓和叶氏一起看了过来,见闺女女婿进了门,赶忙上前迎接。   霍沉把一大坛烧酒和一条硕大的猪后腿放到堂屋里,转身出来,拿起院子里的大扫帚,长长的双臂一抬,就扔上了房顶。二话不说,迈开大长腿,走到木梯前,蹭蹭就往上爬。   “梯子上有雪,你小心点儿。”田桃手里的花布和蜜饯被娘亲和妹妹接了过去,她就没进屋,站在院子里瞧着大铁匠上房。   “没事,不就上个房么。”大铁匠满不在乎的答了一句,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房顶。铁匠年轻有力气,挥舞起大扫帚,很快就把房顶的雪扫到侧面的街上。   下来的时候,他先把扫帚扔到院子里,然后扶着梯子利索的往下走。可是那木梯本就细软,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已经不太结实了。田家人都比较瘦小,今日这梯子第一次承受如此沉重的分量,自然吃不消。   其实霍沉上房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这颤微微的梯子有点不牢靠。不过田桃家的房子比较低矮,他目测了一下,以自己的身高,就算梯子断了,他往地上一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此刻他希望下得快一点儿,梯子不至于断掉。可是,当他走到半截的时候,脚下咔嚓一声,还是发生了断裂。田桃一看发生了危险,吓得赶忙往这边跑。   早有心理准备的铁匠,在梯子断裂的那一刻,往旁边一跳,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田桃赶忙跑过去,一把抱住大铁匠胳膊,急急的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这房子才多高,就算我从房顶跳下来,也不会有啥事儿的。你怎这么傻呢,见我掉下来了,还往这边跑。万一砸到你身上,还不把你砸扁了。”铁匠嘴上说桃子傻,其实心里热乎乎的,他明白,桃子不顾危险往这边跑,是因为心里惦记着自己。   田满仓和叶氏也都赶忙围拢过来,全都吓得不轻。让铁匠活动活动胳膊腿儿看看没事儿,这才放了心。   霍沉憨厚一笑:“没事儿,我年轻。从小爬树翻墙的,摔不着。今天幸好是我上的房,要是岳父上去扫雪,可能又得受伤了。”   姑爷为人实在,叶氏很感动:“是啊,多亏了你,要不然桃子他爹要是再受了伤,这个家连年都过不了了。不过你也得小心点儿,可千万不能伤着啊。”   霍沉捡起地上断了的梯子瞧瞧,就码到了墙角:“这木头糟了,风吹日晒的木头梯子,本就撑不了几年。一会儿我用斧子把它劈了,当柴火烧吧,回头我给你们做个铁的梯子,肯定比这个结实的多。”   这么好的姑爷,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田满仓夫妻对霍沉都十分满意,赶忙把他让到里屋坐下喝茶。   “是不是桃子和姑爷回来了?”门外传来奶奶丁氏的声音,难为他老人家,踩着这么厚的雪跑了来。   田桃明白,奶奶肯定是奔着回门礼来的,就把两大包果脯蜜饯打开,让家里人随便吃。又把蓝花布抖开,伸着小手丈量了几巴掌,量出够做一个棉袄的布料,就扯了下来:“奶奶,快过年了,这块布你拿去做个新棉袄吧。”   “哎呦,我都好几年没做新衣裳了,今年还给我做新衣裳啊!沾我家桃子的光,你这姑爷找得太好了,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叶氏瞧着那硕大的一条猪腿,心里头特别高兴,最近两年都没怎么吃上肉了,今年这个年,可以过得十分丰盛。   她打算先把一半的猪腿肉切下来,做成腊肉,剩下的一半,切成小块放在南墙根底下吃鲜肉。腊月里这么冷,又下了大雪,这肉放在外面就上冻,根本不用担心会放坏。   桃子的大伯和三叔家自然也要送去一些,不过给他们二三斤也就足够了,剩下的几十斤,够自家吃一年。   叶氏虽是喜欢这些东西,却又怕闺女受委屈,把桃子拉进厨房里,悄声问道:“这些东西是不是姑爷自愿买的呀?不会是你跟人家要的吧,咱们家日子虽紧吧,却也不需要人家花费这么多,你若开口要了,即便他现在肯给,只怕将来碰上不痛快的事,就会揭你的短儿。”   桃子笑笑,挽起袖子帮娘干活:“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是那样的人吗?哪有那么厚的脸皮跟人家要东西,这都是大沉哥安排的回门礼,我想让他少买些,他都不肯呢。他心眼儿好,真心心疼你们,你们就收着吧。等以后咱们家日子好过了,再回报他些就是了。”   听桃子这么一说,叶氏才放了心,当即切好猪肉煎炒烹炸,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招待姑爷。   田满仓把霍沉拿来的烧酒打开,翁婿两个推杯换盏,喝得十分高兴。   吃过午饭,小两口要回镇上去了。受到极高礼遇的霍沉,小酒微醺,心情极好。一路上笑眯眯的跟桃子聊着天,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马车赶进了院子,霍沉回身就把院门插上了。在酒的作用之下,没卸车,直接抱着桃子就进了里屋炕上。伸出大手,毫不客气的解除束缚,讨回昨天桃子承诺的福利。   这回田桃没有抗拒,她既喜欢他,又心疼他,自然心甘情愿的想给他,也想给他生孩子。   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腻成一团,难舍难分。这一折腾,就到了日落时分。   霍沉满足的很,不紧不慢地穿好棉袄棉裤,这才到院子里卸了马车,拿起大扫帚扫雪。   田桃家的房子是平顶的土坯房,所以需要到房上扫雪,不然的话,怕把房顶压塌。霍沉家的青砖房是尖顶房,不需要上房,只把院子里的雪扫了就行。   大铁匠身强力壮,挥舞着大扫帚,很快就把院子里的雪堆到了桂花树底下。   扫完雪,闲着无事。见桃子在厨房里还没做好晚饭,他就用铁锨把那一大堆雪堆成了两个雪人,只不过,这两个不是手拉手站在那里的雪人,却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堆好了,铁匠坏坏的一笑,走进厨房,拉着桃子的手出来瞧瞧。   田桃一看就脸红了,不由自主的想起刚刚的情景。拿起旁边的铁锨啪啪一拍,把两个雪人儿拍成了一堆烂雪:“你咋这么厚的脸皮,万一明天来个串门儿的,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霍沉哈哈大笑:“我不过是堆了给你瞧瞧,才不给串门的人看。”   吃过晚饭,时辰尚早。霍沉烧了一大锅热水让桃子清洗,可洗着洗着就洗到炕上去了。   铁匠觉得今日的桃子比新婚的那日熟得更透,吃起来更加美味。索性一吃再吃,不肯撒嘴。桃子累极以后,在他怀里安静的睡去。   一早醒来,红彤彤的太阳已然射进来万道霞光。霍沉在桃子脸颊亲了一口,柔声说道:“今天是赶大集的日子,我要开门做生意了,你觉得可好?若是舍不得我出去,那咱们就不做生意了,我还在后宅陪着你。”   田桃被他逗乐了:“不做生意怎么行,不光你要开门,我的面馆也要开门做生意啊。快过年了,来赶集买年货的人多,得趁这几天多挣点儿钱。”   这话大铁匠不同意,把桃子按在被窝里,他独自一人起来穿衣裳:“你就别开门了,以前你为了给娘家挣钱,我也不说什么。现在既然咱们成了亲,自然是我负责养家糊口,你只在后宅做饭就行了,如果今天特别忙,你就到铺子里来帮我收一会儿钱。以后面馆就别开了,挺累的,也不缺你卖面挣钱。”   田桃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挣钱养家呢?既然我的面馆能挣钱,干嘛要关张啊。”   桃子拿过衣裳,飞快的穿了起来。霍沉穿好棉鞋下了地,无奈的瞧着她:“桃子,你听我的话好不好?挣钱养家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我不想你开面馆了,擀面那么累,冬天又这么冷,还不把你小手冻坏了呀?”   说话间,桃子已经穿好了棉袄棉裤,三两下叠好被褥,就跳到地上穿好了棉鞋:“哪有你说的那么娇气,我身体好着呢,不累!”   “桃子,我不想让你干!”铁匠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肯让她出去。   田桃撅着小嘴坐在炕沿儿,脸上没有了飞扬的神采:“可是我想干呀,你要非不让我干,那我就不干了,但是我心里不高兴。”   霍沉看不了桃子这样的表情,讷讷的说道:“那……那你就干过年这几天吧,等过了年,咱们就不开面馆了行吗?”   田桃心中暗笑,果然,大铁匠吃软不吃硬,在他面前摆一摆委屈的小脸儿,特别好使。   “嗯,那我先干这几天,等过了年,看情况再说吧。”田桃欢欢喜喜的洗脸梳头,做好了早饭,小两口吃过饭之后,同时打开了铁匠铺和面馆的门,笑迎八方来客。 第61章   虽然下了大雪,但因临近年关,人们都要出来买年货,这个集还是十分热闹的。   天气冷,人们自然想吃热乎乎的面条,快过年了,大家也舍得花几文钱解解馋,所以这一天桃子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餍足的大铁匠心情极好,手里的大铁锤似乎更轻了,当当几下就能砸扁一块铁条。快过年了,买铁器的人们多数是买炊具,铁锅铁铲铁勺子,菜刀剪刀都很畅销。   霍沉打铁的时候动作很快,可一到了有顾客进店,到台案边卖货收钱的时候,动作就慢了起来,眼神儿时不时的透过小窗,看向面馆里忙碌的桃子。   他觉得成亲以后的桃子更好看了,以前像一朵娇娇嫩嫩的桃花,而现在,怎么看怎么是一只成熟饱满、水灵灵的大蜜桃。   有些赶集的人看到了门口贴着的喜字,就会问一句:“大沉,你成亲了呀?”   这个时候,霍沉就会特别自豪、特别满足的回答:“对呀,桃子现在是我媳妇儿了,你们要吃面的就赶紧去。过了年,我家的面馆儿就不开了。我养家,不让桃子受累。”   听他这么一说,大伙儿就在一旁起哄。有的说:“桃子真是嫁了个好男人呢,跟着铁匠享福喽!”   也有的说:“不让桃子开面馆儿算什么本事,要是过了年,因为怀了儿子不开面馆,那我才服你铁匠有本事呢。”   众人哈哈大笑,霍沉也跟着笑。他不敢保证过了年肯定能让桃子怀上,但是他会暗暗努力。   田桃在隔壁面馆里,其实也听到了人们的玩笑话,可她作为一个刚刚成亲的小媳妇儿,自然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当没听见。不过,小脸儿却是越来越红了。   一过中午,赶集的人们渐渐散去。铁匠瞧瞧台案上仅剩的两口铁锅,和钱匣子里满满当当的铜板,心满意足的关上门,到隔壁面馆儿去吃午饭。   田桃给他下了一碗细面条,盛肉卤的时候特意多盛肉,少盛菜。旁边一位吃饭的客人,不太熟悉他们的关系,就皱着眉头说道:“同样是肉卤面,怎么我这里边肉这么少,而他的面却那么多呢?难不成他的面比我还要贵两文钱?”   霍沉嘿嘿一笑,略微有点小得意:“我的面不仅没你的面贵,而且不给钱,因为我是她男人。”   吃面的客人见田桃娇美漂亮,孤身一人,本想趁机占点便宜。此刻一见这黑铁塔一般的男人,竟然是她丈夫,便吓的立时噤了声,再也不敢乱讲话。   面馆里的客人不多了,田桃也给自己下了一碗素面,跟铁匠坐在一张八仙桌上,陪他一起吃。   霍沉吃饭快,狼吞虎咽的就把一碗面吃完了,端起碗把里面的面汤喝尽,就坐在桌旁,静静的瞧着桃子吃。   田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拿手推他胳膊,小声说道:“别瞧着我了,要是累了就去后宅躺会儿,这是面馆,不是厨房,有客人在呢。”   霍沉偷眼瞧瞧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面的三个客人,趁他们没注意,悄悄握住了桃子小手:“一会儿他们吃完,你就收摊关门吧,累了半天了,回去歇个晌,好好睡一觉。”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桃子不好意思的把小手抽出来,红着脸看他。   看着媳妇绯红的小脸儿,铁匠真想亲上一口,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实在不好意思那么做。没办法,只能依依不舍的回了铁匠铺。   吃饱饭的铁匠更是有使不完的劲儿,抡起大锤,欢快的敲打着铁条。很快,一把菜刀就打成了。他用大铁钳夹着菜刀,扔进水桶里淬火,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铁匠一边抬头看了过去,一边笑吟吟的问道:“你要打什么呀?”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瘦弱的女人,脸上干巴巴的,颧骨高高的凸了出来,眼窝有些发青,满脸愁容。她局促的搓着双手,眸光有些闪烁。抬眼看看大铁匠,就咬着唇低下头去,很快又不死心的抬头继续看。   霍沉有些纳闷,这人怎么跟平常来打铁器的顾客不一样呢?莫非是想买东西又没钱?   “你到底想打什么呀?我这儿除了铁锅,已经没有其他现成的铁器了,你若想要的话可以告诉我,下个集的时候过来拿就行。”   女人把双手握在一起攥了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颤声说道:“大沉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未婚妻小茹呀。”   霍沉猛的瞪大了双眼,呆愣愣的看向面前的女人,从头到脚重新审视了一遍。   “大沉哥,我知道,我不应该再来找你,可是我现在实在是……”没等蒙茹把话说完,霍沉低低的吼了一声:“滚!有多远滚多远,赶快离开我家。”   一见铁匠怒目相视的模样,蒙茹垂头啜泣起来:“大沉哥,是我对不起你。就算我有万般错,终究咱们之间还有少年时的情分在。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在惦记你的,你肯定也忘不了我,我不求能……”   霍沉再也不想听下去了,怒斥道:“你少在这胡说八道,谁忘不了你了?若不是因为你,我爹娘怎会撒手而去,我与你之间是不共戴天之仇。别再让我瞧见你,否则,别怪我的铁锤不客气。”   铁匠不再理她,转身拿起铁锤,在铁砧上狠狠地一敲,吓得蒙茹身子一抖,缩着脖子快步跑了出去。   霍沉大口的喘着粗气,抡起铁锤,又在空空的铁砧上狠狠敲击了一下。若是在八年前,爹娘刚刚去世那会儿蒙茹找上门来的话,他真有可能一时冲动,给她一铁锤。   可是现在他不能了,已然过去了八年,他的心态平和了不少,也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怒气。更何况,娘临终前一再嘱咐他,不要再去报仇。让他好好过日子,另找一个好姑娘娶了,生儿育女,把孙子孙女带到爹娘的坟前来,让他们看看,他们才能放心。   所以,霍沉回到大营镇的这半年,并没有去找蒙家寻仇。就像忘了这段往事一般,过着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而且,他现在有桃子了,不能一冲动就与人拼命,她是桃子的男人,要照顾她一辈子的。   想到桃子,霍沉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桃子呢?她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吧,会不会误会什么?   霍沉扔了铁锤,往旁边一瞧,吓得他腿都软了。田桃正站在两间屋相邻的小门处,倚着门框默默的瞧着他。   “桃子,你都瞧见了?”大铁匠呆呆的问道。   “嗯。”田桃认真的点了点头。   霍沉的一颗心猛烈的跳了起来,七上八下的。他揉了揉眼,仔细观察桃子的脸色,发现小媳妇儿原本绯红的脸蛋,此刻已经变得十分苍白,两只眼睛里也含了莫名的情愫,面色凝重,一点儿都不开心。   霍沉害怕了,快步走到田桃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桃子,不是她说的那样,你别信,我才不想她呢,她根本就不是我未婚妻,我没有未婚妻,只有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桃子,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田桃心里挺难受的,替大铁匠难受。已经尘封多年的往事,此刻被人硬生生的撕开,回想起爹娘惨死的事情,他肯定特别伤心吧。   “大沉哥,你别误会,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桃子柔声说道。   铁匠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欢喜笑道:“桃子,你真好!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你生气了呢。”   田桃从袖筒里抽出帕子,抬手帮他擦了擦鬓角的冷汗:“我怎么会生气呢,我是怕你难过,所以过来瞧瞧。”   霍沉既欣慰又有几分凄楚:“如果爹娘还活着就好了,看到有你这么好的儿媳妇,他们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结账。”面馆里的客人喊了一嗓子,田桃鼓励的捏了捏大铁匠的手,转回身,到面馆里收钱。   霍沉也回去接着干活,这次却没有刚才干得快了,脑海中闪现出八年前的一幕幕,想起了爹娘开开心心的帮自己订亲,还说要早早的抱孙子。后来,蒙茹跟着一个算卦的半仙儿跑了,把爹娘气个半死。后来,他们相继离世,自己远走他乡学艺。   面馆里的客人都走了,桃子把桌子擦干净就锁上了门,透过相邻的小窗一瞧,见大铁匠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铁条,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就没去打扰他,转身回了后宅。   铁匠依旧机械性地挥着铁锤,只是动作慢吞吞的,不出活儿,一下午的时间才打好了两把菜刀。当他回过神儿来,去面馆里找桃子的时候,发现桃子早就不在这了。   铁匠身子一抖,心想坏了,若是桃子看到了自己心不在焉的模样,会不会以为是在想那个女人?   他急急地关了铁匠铺的门,大步走回后宅,见厨房里已经点燃了蜡烛,桃子坐在灶堂前,正在烧火。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火苗,却连那火快着到自己的鞋子上都没有发现,霍沉赶忙跑过去,把柴火填进灶膛里。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桃子。 第62章   桃子一边烧着火,一边想着逝去的公公婆婆。成亲好几天了,还没去给他们上坟呢。快过小年儿了,应该蒸点花馒头,带上一壶好酒,去祭拜一下他们。   桃子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忽然间大铁匠奔了过来,把自己脚边的柴火都填进了灶膛里。   “桃子,你想什么呢?”他的声音很轻,脸色有几分紧张。   田桃这才回过神儿来,随口答道:“没想什么。”   霍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算把陈年的往事跟桃子和盘托出。既然问心无愧,就没有什么不能跟说的:“桃子,八年前,我没去深州学艺的时候,爹娘确实给我定过一回亲。定的是蒙家的闺女,就是你今天看见的那个女人。不过,当时我年纪还小,并不知情爱是什么滋味,我也不喜欢她,只是顺从爹娘的安排罢了。可是没想到,她行为不检,跟着一个算卦的半仙儿跑了。因为这事儿,我们家被人指指点点,嚼尽了舌根子,我爹气不过,就去找蒙家理论,却被他大哥气倒在地上,再也没能醒过来。”   说到这,霍沉有些哽咽。老实巴交的父亲,受了一辈子苦和累。没等到儿孙尽孝,却因为儿子的婚事,害了性命。   田桃见他眼里浮现了泪光,就不忍心再让他说下去了,心里明白,他是想给自己解释清楚。就拉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大沉哥,你不用说了,这些事儿,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也明白你和她之间,不可能再发生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你看见她,只能是想起往事伤心生气罢了。”   听了桃子的话,霍沉先是一怔,转瞬便十分激动地握紧了她的小手:“桃子,你真是个好媳妇儿。这么明白我的心,我还怕你误会,生我气呢!”   田桃娇俏一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忘了那些不高兴的事儿吧,咱们好好过日子,若是公公婆婆泉下有知,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对了,自从成了亲,还没有去祭拜过他们呢,我想明天亲手做些贡品,去他们坟上祭拜一下。”   霍沉心潮起伏,这么好的媳妇儿,让他怎能不激动?老天爷对自己够照顾了,把桃子送到他身边来,让他以后的人生都充满欢喜。   晚饭,霍沉吃的很饱,桃子特意做了他爱吃的回锅肉,蒸了松软的大馒头,还熬了一锅热粥。   寒冷的冬夜,地上的雪都被冻住了,西北风呼呼的吹的青砖墙,不出门都让人觉得冷。   但是霍沉不冷,心里暖暖的,桃子相信他,还待他这么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晚上洗了脚,大铁匠舍不得让桃子出去倒水,就让她赶快钻进被窝里躺着。他出门把洗脚水倒了,插好门,掩好棉门帘,才回到炕上。   桃子已经钻进了被窝,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巴掌大的小脸儿露在被子外面。这个时辰、这个情形,让大铁匠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的旖旎风光。他嘿嘿一笑,快速的脱了棉袄棉裤,伸手拉住田桃的被子,就要往里钻。   “大沉哥,今天咱们分开睡吧,不方便睡在一起。”田桃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颤,有点不好意思。   铁匠一下子愣住了,握着被子边缘的大手有点儿抖,痴痴的瞧着桃子,眼神中浮起一丝委屈。   桃子不是说不生气吗?说理解他的心,可是昨晚还那么亲热,那么如胶似漆的,怎么今晚就不肯跟他睡一个被窝了呢。   看来,桃子心里还是在在意蒙氏的事情。   铁匠蔫儿了,怯怯地收回大手,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头闷不作声。   “大沉哥,你快钻被窝,吹蜡烛吧,这样坐着多冷啊。”田桃好心提醒。   霍沉抬眼看了看自己心爱的小媳妇儿,有点儿搞不懂了。桃子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不肯让他进被窝呢。   “桃子,我想跟你一起睡,单独睡我睡不着。”   “可是……今天真的不方便啊,你就自己睡吧,以前没成亲的时候,你不也自己睡吗?”   霍沉深深的吸了口气,闷声道:“桃子,我心里难受……”   他不敢看桃子,咬着唇看向一旁地上。地上放着他的棉鞋,是桃子亲手做的,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桃子真的生气了,以后,心里存了个大疙瘩,他该怎么办?   他舍不得桃子受苦,更舍不得桃子难过,可是这事真的不怨他,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田桃从被窝里伸出热乎乎的小手,拉住他发凉的大手:“瞧你,手都冻得这么凉了,还不肯进被窝呢,一会儿染了风寒怎么办?”   “桃子,你……你究竟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睡呀?是因为那个女人吗?我跟你说过了,我不喜欢她,我心里只有你,你别这样对我行吗?我觉得特别……特别委屈!”   田桃睁大了双眼,诧异地看看铁匠,忽然扑哧一下乐了:“你想到哪儿去了?我都跟你说了,我不在意这事。你若再一直说,那就是你很在意。我说的不方便一起睡,是因为我月事来了,你还记得城里那个白胡子的老大夫吗?就是他说的那些事儿,每个月都要有几天身子不舒服的日子,我不想跟你睡一个被窝,是怕污秽弄到你身上,脏了你的衣裳。”   霍沉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惊喜:“原来是这样啊,幸好你跟我说明白了,要不然,我这一整晚都睡不着。这样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睡了。”   铁匠转头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毫不犹豫的钻进田桃的被窝。   “哎!你别进来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会弄脏你衣裳的。”田桃惊叫起来。   铁匠欢喜地笑了起来:“我不怕,脏就脏呗,我就想抱着你睡。来,桃子,你枕着我的胳膊。”   铁匠太过执着,田桃也没法子了,只能依着他,两个人相拥而眠。有铁匠睡在身边,的确舒服的很,他身上热,跟个小暖炉似的,桃子就再也不怕腊月里的寒风了。   西北风在墙壁外面嗷嗷直叫,被窝里的两个年轻人睡得安稳踏实。一早醒来,霍沉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家娇媳妇儿,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一小口。   田桃扭了一下腰,忽然感觉到底下一股热流涌出,惊得她一下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自己正逢月事来到的时候。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就留下了这个习惯,每逢月事,一晚上都睡不踏实,生怕弄脏了被褥。可这次不知是怎么了,许是因为被大铁匠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吧,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她赶忙坐了起来,仔细的检查被褥上有没有红色的痕迹。   “还好,吓死我了。”田桃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两句,赶忙拿过炕头热乎乎的棉衣穿上,要去茅厕里换月事带。   “桃子,既然你身体不舒服,就别起了,我去做早饭。”大铁匠并不太懂女人在这个时候最需要什么,他觉得这事儿大概就像生病一样吧,身子会弱一些,应该躺在炕上静养。   田桃被他逗乐了,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穿好棉鞋,拿上东西往外走:“哪有那么娇气,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的,总不能天天躺着吧。还不得被人家笑话,你娶了个无法无天的媳妇儿。”   霍沉紧跟在她身后下了地,坚持的说道:“天天躺着怎么啦?我就乐意把媳妇惯的无法无天,谁也管不着。”   铁匠的犟脾气上来了,还真就洗手做饭去了,桃子也不再跟他争辩,收拾好了自己,就见他熬了一小锅热粥,热了昨晚的馒头,还炒了几个鸡蛋。   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桃子做饭,难得可以品尝自家男人的手艺,田桃也没客气。掰开馒头,把炒鸡蛋夹在中间,咬了一口,觉得不太咸,就把炸酱拿出来抹上一点点,味道刚刚好。   他熬的粥有点儿稀了,不过刚好桃子渴了。吹一吹碗边儿的热粥喝下一口,还是蛮舒服的。   霍沉双目炯炯的看着小媳妇儿:“咋样?好吃吗?”   田桃肯定的点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目光,开玩笑地说道:“好吃,以后咱们家换你做饭吧,我负责挣钱养家,怎么样?”   “那可不行,挣钱养家必须是我的活儿,你就负责养好身体,早点生个大胖娃娃吧。”得到了媳妇的肯定,铁匠嘿嘿一笑,这才开始吃饭。   田桃羞涩的抿抿唇,娇声说道:“大沉哥,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呢?”   小媳妇肯跟他谈这个话题,霍沉非常惊喜,抬起头来,看着桃子娇俏的小脸儿说道:“儿子女儿都要,就先生个小闺女吧,像你一样漂亮。我保护你们娘儿俩,买糖葫芦的时候,给你们买双份,买花布也一下买两匹,带你们去城里看花灯,想想就觉得好开心呀!” 第63章   吃过早饭,霍沉没有急着去铺子里做生意。反正今天也不是集,生意没那么忙。他走进东屋,挪开靠墙的一个小柜子,从墙洞里抱了一个厚实的铁盒子出来。   “桃子,咱们家的银子都在这儿放着呢,我也不知有多少。以后钥匙就交给你,你来管家,我只负责挣钱,你负责花。”   田桃打开铁箱一瞧,里面既有银票,也有整锭的银子,还有一堆碎银子。仔细的数完称过之后,发现有将近五百两之多。   “这么多钱在家里放着也不安全呀,就算藏好了,这心里终究也不踏实。我觉得,还是买些地吧,哪怕咱们自己没时间种,也可以租出去给佃农,或者雇长工短工干活也行啊,这样地里还能挣钱。”田桃认真的说道。   霍沉点点头:“咱们俩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想买地呢。上回你去地主家的时候,我就想了,我要买地,当大地主,再不让你去别的地主家当丫鬟。以后,等咱们成了大地主,也雇丫鬟来伺候你。”   回想起去黄家当丫鬟,被他解救回来的往事,田桃心里更甜了。重新把银子放好,就问他为什么这几个月一直没有买地。   能种的耕地就那么多,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家愿意卖地。所以,这几个月霍沉一直打听着,却没买上。   买地这事儿不能急,小两口商量好了,先不放出风去自家要买很多地,只说想买个两三亩,慢慢的积少成多吧。   连着歇了两天,到了过小年儿这日,田桃就想开门做生意,大铁匠却不同意。   “咱们家又不缺你挣这点儿钱,你又何必逞强呢。快过年了,咱们俩也该去采买点年货,回来以后你就帮我收钱。”   腊月的天太冷,小厨房虽有挡板,可擀面的时候,手依然挺冷的。铁匠特别坚持,田桃也就乐得偷了个懒。   趁着赶集的人还不多,小两口抓紧时间采购年货。霍沉推着一辆小推车,桃子跟在他旁边走。前些天雪下的大,直到现在,路上还有些未化的积雪,铁匠就招呼桃子:“来,你坐在车上,我推着你。”   田桃忍俊不禁:“我才不坐呢,若是我坐上去了,满大街的人都得笑话我。”   “谁敢笑话我媳妇,我揍死他。”霍沉人高马大、壮实有力,他要想揍人,还真没人是他对手。   田桃想买些炖肉菜常用的粉条、豆腐干,她在摊位前问价,铁匠就把小推车停在旁边,老老实实的等着。旁边卖年画的大娘就笑着逗他:“大沉哪,现在家里有了小媳妇儿,吃的比原来好多了吧,瞧你这几天都胖了。”   霍沉满足的嘿嘿直笑:“我家桃子手艺好,我现在可享福了。”   “嗯,瞧出来啦!眉毛、眼睛都带着笑呢。买个年画吧,你瞧这年年有余的,上面的大鱼多水灵,关键是抱着大鱼的大胖小子和胖闺女太招人疼了。你年底成了亲,明年让桃子给你生一对儿女,多吉利,来,快带上一张吧。”   霍沉瞧瞧画上的胖娃娃,欢喜得眉开眼笑,伸手摸了那胖乎乎的胳膊腿儿,扯着桃子的袖子说道:“媳妇儿,这年画真好看,咱们买一张吧。”   卖年画儿的大娘哈哈大笑:“大沉,你每日打铁挣那么多钱,买张年画,还得问你媳妇要钱呀?”   若换成个心眼儿小的,可能以为这话是在笑话自己,说不定就要翻脸了。不过霍沉不会,他不仅不生气,还特别高兴的点点头:“对呀,我们家是桃子管钱,我负责挣,她负责花,我要花钱的时候就问桃子要。”   旁边几位婶子大娘连连咋舌:“哎哟哟,也不知桃子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嫁了大沉,真是一辈子享不完的福啊!”   虽说桃子管钱,可大铁匠要买什么,自然也是能买到的,桃子怎么会苛扣他的用度呢?既然他喜欢年画,田桃就付钱买下了那一张年年有余的。   卖年画的大娘收了钱,赶忙热情的说道:“买年画啊,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尤其是你们这新婚的小夫妻。来瞧瞧这张一张观音送子,最适合你们了,把这张年画在炕头上一贴,保准明年怀上一个大胖小子。”   “好,这张也要啦!”霍沉伸手接了过来,让桃子给钱。   在大街上谈论这种事儿,田桃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乡下的婶子大娘们一向如此直白,大铁匠又十分配合人家,她也没法子,只能付了钱,扯着霍沉的袖子让他赶紧走。   一条街转下来,小推车就满满的了。回到家门口,就见三个等着买菜刀的人站在那里,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霍沉把小车推进院子里,桃子安置这些新买的东西,他就去铺子里打铁卖货。   桃子卸了车,归置好各种东西,就到铁匠铺子里来,帮他收钱卖货。在自家媳妇面前,霍沉自然想好好的表现一番,把厚棉袄脱了,只穿一件夹棉的外套,抡圆了胳膊,挥舞起大铁锤,很快就能打成一把菜刀。   有媳妇儿在旁边,干活的效率果然高多了,临近晌午,霍沉比平时多打了四把菜刀出来,多挣了一百多文。   “桃子你看,我就说吧,只要你来帮我收钱,我多打点儿东西出来,就比你的面馆儿挣的钱多。以后你不用再辛苦擀面条啦,在这守着我多好,我一转头就能瞧见你。”   田桃撅着小嘴儿不服气的说道:“你就是说我没用呗,忙活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   铁匠呵呵一笑:“你怎么会没用呢?你最有用了,没有你,我可生不了孩子出来。”   田桃被他逗得扑哧一乐,把穿好的一吊钱拿去后宅,只在钱匣子里留些散碎的铜板。   很快,桃子做好了两菜一汤,喊霍沉到后宅吃饭。大铁匠一进门,就瞧见那两张年画还放在八仙桌上,没贴到墙上。   “桃子,咱们快把年画贴上吧,我想天天看着这两个胖娃娃。”铁匠不急着吃饭,举起年画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田桃乖巧的调好了浆糊,涂抹在年画背面。霍沉脱鞋上炕,举着年画让桃子看:“正不正?我就这样贴了啊?”   “左手边再稍微往上一点,好,就这样,贴吧。”小两口合作默契,很快就贴好了两张年画,本就喜庆的婚房有了两张胖娃娃图,更显得热闹喜人。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四了,按照村里的习俗,是扫房子的日子,可他们是新婚。房子之前刚刚粉刷过,并没有什么需要打扫的地方。   田桃蒸了一大锅花馒头,各式各样的,特别漂亮。又拿上一壶烧酒,炸了些撒子糖枣,跟霍沉一起到了公公婆婆的坟地上。   “爹、娘,这是我媳妇桃子,我带她来看你们了,桃子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她。今年夏天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我都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家里有了桃子,就是一个特别热乎的家了,明年生个胖娃娃,就带他来这里给你们瞧瞧。”霍沉每次来爹娘的坟地,心情都十分沉重,唯有这一次心里欢喜的很,只不过有些心酸是抹不去的。如果爹娘还活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该有多好。   田桃细心的用筷子把各样供品动了动,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让地下的人尝到它们的滋味。又把烧酒倒在了坟前,柔声说道:“爹娘,你们放心吧,我和大沉哥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他待我好,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照顾他饮食起居。你们在天上看着,也可以安心了。”   小两口手拉手回来,就开始安排过年的事儿了。俗话说: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大年三十捏饺子儿,初一撅着屁股乱作揖儿。   穷人家的年关不好过,可铁匠家的年既欢喜又轻松,小两口甜甜蜜蜜、恩恩爱爱,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大年三十儿晚上,铁匠点燃了烟花棒,跟桃子在院子里追逐嬉闹。   跑累了,他就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在八仙桌旁吃各样小吃食。   “桃子,今晚咱们一起守岁吧,守一宿。谁最后睡着,就奖励谁明天多吃一碗饺子,怎么样?”   这个没有震慑力的赌约,让田桃哈哈大笑:“那还是你多吃一碗吧,我可吃不了那么多饺子,得把肚皮撑破了。”   “你这肚子还真是小……”铁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却被田桃一把按住了手腕。笑闹拉扯之际,勾起了大铁匠心底的暗火。   “桃子,这么多天没亲热了,你身子好了吗?”   田桃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想法,虽说她对那事儿并没有如铁匠一般强烈的意愿,可是男人对她好,她也想让他痛快痛快,就轻声说道:“前几天就好了,如今是一点儿事都没了。不过,你不是说要守岁吗?”   “有这么重要的事要干,还守什么岁呀,早知道你身体好了,我早就不守了。”大铁匠霍然起身,抱着田桃来到炕上。铺天盖地的热吻落在她脸上、脖颈,一双大手撩起灼人的火焰,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两个人都热到汗流浃背。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只不过不眠的方式变了。外面的鞭炮声噼啪作响,屋里的土炕上,动静也不小。 第64章   大年初一,按照大营镇的风俗,要去同姓的族人家里拜年。大沉带着桃子先去了二叔和三叔家里,又去霍家的其他长辈家拜年。   田桃嘴角一直含着温柔的笑意,跟在霍沉身旁,温温顺顺的给长辈们磕了头,给了孩子们压岁钱,说着拜年的吉利话。   小两口恭敬和善,自然得到了长辈们的认可,纷纷夸奖霍沉娶了一个好媳妇儿,祝福他们早得贵子。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小两口带上丰厚的回门礼到了田家营。   马车刚刚拐进田桃家门口的那条街上,迎面却来了另一辆马车,街道不宽,并不能容两辆车同时通过,必须有一人退回去让路。   人家都快出这街口了,自己刚刚拐进来,霍沉觉得理应是自己让路。他下车牵马倒退回去,给迎面的马车让出了地方。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对面这人不但不感激,还满眼嘲讽,冷冷的哼了一声,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   这下霍沉可就不乐意了,大声说道:“这位兄弟,我主动给你让路,难不成还让错了,你这满脸不乐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有话敞开了说,何必小声嘀咕。”   田桃见他与人起了争执,赶忙从车篷里钻出来。探头一瞧对面的人,桃子脸色一怔。   那边赶着车的人,竟然是肥头大耳的冯满,车上坐着自己的好朋友小珍。他们还没成亲,不过按照田家营的风俗,已经订了亲的人,要在初二这天把未婚妻接回家里吃顿饭。   本来,冯满接未婚妻回家吃饭,这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两家在同一个村上,走几步路就能到,根本就没有必要赶着马车。而且他们两家跟桃子家并不在一个方向,走这条路,岂不是绕远吗?   “桃子,你回娘家呀,你家的马车不错,不过,不如冯满的车漂亮。”小珍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未婚夫的表情。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得意。   小珍觉得自己猜透了这个男人的心思,心里也暗暗高兴。想想也是,冯家是田家营的大户,一向傲娇惯了,最近又新买了这匹马,冯满人前人后得意的不得了。和田桃家里的马车碰上,小珍已经发现,不仅冯满长得没有铁匠魁梧英俊,连他家新买的马都不如铁匠的马高大,但是冯家的马车好啊,过年用红漆漆过,十分喜庆,而铁匠家的马车灰扑扑的,没有刷漆。   桃子瞧着他们俩,心里觉得有点别扭,就敷衍的说道:“嗯,我要回家了。我就喜欢我家这样的马车,花花绿绿的不好看,大沉哥,咱们走吧,爹娘还等着呢。”   自从桃子探出头来,冯满就把眼光放在了桃子身上,嘴角撇的更歪了。   桃子比以前更好看了,成了亲以后,好像越发水灵了,身段儿也越来越明显。虽是穿着厚厚的棉袄,也能看出来那波浪形的腰身,冯满觉得特别勾人。   铁匠眉头一皱,有点恼了。知道这两个人是桃子村里的,不想跟他们打架,却不允许别的男人如此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小媳妇儿。霍沉迈了半步,挡在田桃面前,带着怒气的眼神瞪向了冯满。   冯满在村里当惯了小霸王,若是碰上别人敢这样对他。他早就跳着脚骂了,可是大铁匠长得人高马大,一瞧就特别有力气,他不敢造次,真要打起来,自己肯定是挨揍的份儿。   双方不欢而散,很快就到了桃子家门口,田柳和田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小两口带上节礼,欢欢喜喜的进了门,自然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霍沉心里的疑问,直到午后回家的路上才问了出来:“桃子,咱们早晨遇到的那个男人,我看他瞧你的眼神不对,分明是找揍。”   田桃没打算瞒他,就如实说道:“他叫冯满,是个无赖。家里有几个臭钱,四处显摆,还总是欺负人,我奶奶贪图他家条件好,想让我嫁给他。我死活不肯,冯家就挤兑我爹,不让他在瓦匠班干活了。后来,我爹为了抢着干活儿才摔断了腿。我宁肯去城里当丫鬟,也不肯嫁给他,冯满自然是恨透了我的。”   霍沉认真的听着,面色凝重。田桃见他不说话,心里就有点儿担心了,刚想再解释的清楚一些,就见他伸过大手握住了自己的小手:“桃子,幸好你没有答应。不然,咱们俩就走不到一起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干,多挣钱,帮你娘家也过上好日子,给你出这口气。”   田桃这才释然的一笑:“你不用帮我出气,咱们过日子也不是给旁人看的。自己过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田桃淳朴真挚,铁匠抬手在她头顶宠溺的揉了一把,和他心爱的小媳妇儿相视一笑。   过年期间是不赶集的,年后最早的一个集是正月十六。所以,从初三开始,小两口在家里过上了甜甜腻腻的小日子,一直到正月十五,田桃变着花样给大铁匠做好吃的。   男人吃饱喝足,又不想打铁,一身的力气没处使,全都回报了桃子。   每当看到他赤着胸膛、肌肉贲张的模样,田桃就会想起二人初次相见的时候,那时她觉得大铁匠太壮了,好可怕。现在才明白,这个壮实的男人不仅能干活,能挣钱,更能带着她飞上云霄。   新婚那几日,身体有点吃不消,全身酸疼,田桃并没有尝到太多亲热的乐趣。可月事过去以后,大年三十晚上,二人敞开了折腾的那一宿,让她真真正正的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自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在这半个月里,尝遍了各种滋味。   “桃子……”他粗喘着,目光迷蒙地凝视着那娇美脸蛋上的红云。   “嗯……”桃子轻颤着着看向他,软语求饶:“明天就十六了,要开门做生意,今天就这一回行不行?”   男人不语,伸手一扯被子,抱紧小媳妇,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住正月里的寒凉。“桃子,我还想要。”他俯下头,热烈地亲吻她微肿的樱唇。   “呜……不要……”嘤咛声断断续续地从桃子的唇中逸出,“不要了,早点睡吧。”娇柔的身子已然达到极限,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要。”别的事情他都可以听她的话,唯有这一件,由他主导。   好舒服!   看到娇美的小媳妇渐渐享受其中,大铁匠更加卖力。这时的桃子已经随着他的思路走了,两条美腿蹬得直直的,脚趾微微卷曲。   “噢……大沉哥,大沉哥……”桃子娇躯颤抖,使得比铁还硬的铁匠化成了绕指柔。   正月十六一大早,红彤彤的太阳就升了起来。铁匠看着怀里的小媳妇,满足的轻笑。桃子疼他,他知道。就算昨晚她已经软到极点,可是因为他想要,她也乐意陪着他折腾到后半夜。   自己心爱的小媳妇,他自然舍不得她受累去卖面。轻轻抽出手臂,霍沉抱起自己的衣裳去隔壁屋子里穿,生怕吵醒了她。   他在厨房里把昨天剩下的饺子热了热,简单吃了几口,就去铺子里开门做生意了。打开八卦炉,烧热铁条,霍沉犹豫的瞧了一眼后宅。如果叮叮当当的敲起来,会不会吵醒桃子?   正在纠结之际,就见那个娇俏的身影从后宅走出来,径直来了铺子里。霍沉赶忙迎了出去,心疼的握起桃子小手:“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睡吧,睡到中午再起。”   田桃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要是这个睡法儿,人们还不得笑话你娶了个懒媳妇?”   “管他们呢,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俩被窝里的事?快回去歇着吧,今天面馆不开张了。”铁匠推着她往回走。   “你怎么才吃了半碗饺子,吃这么少,哪有力气干活?”桃子没有反对,顺从的朝着后宅走,还反手拉着他一起去后宅。   “饺子不多了,我怕你醒了饿,就没多吃,反正一会儿就吃午饭了,没事。”大铁匠温柔浅笑,痴痴的目光完全笼罩在小媳妇身上。   “我哪吃的了那么多,你再吃些吧,一会儿面馆开张了,我给你煮面吃。”田桃从锅里端出饺子,和他一起吃。   “桃子,咱们说好的,你就不要卖面了。你要是嫌我挣钱少,我就多打几样东西,拿到城里去卖,别开面馆了行吗?”霍沉好言好语的跟她商量,甚至有些哀求的语气。   田桃放下筷子,撅起了小嘴:“可是我想开面馆……你要是坚决不让我开,我就不开了,可是……我会不开心。”   铁匠默默瞧着自己心爱的小媳妇,她怎么就不能变得懒一点,娇气一点呢,免得他总是这么心疼。“桃子,你快吃饭吧,你知道我不会勉强你的。既然你喜欢,那就再开几天吧,不过不要卖太多面,累了就关门到后宅躺着。”   “好!”田桃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吃饭,铁匠无奈的一笑,既心疼又宠溺。 第65章   刚一开集,田柳就挎着小篮子走进了街口:“脆甜的撒子糖枣,过年必备小零嘴儿,吃一个甜一年,带来一年的好运气呀!”   田柳刚刚走到蔡阿婆家门口,就见对面的陈敏达热烈地朝自己招手:“柳子,快过来帮我收钱。”   田柳挎着篮子,不紧不慢的走到肉摊前,笑嘻嘻说道:“陈大哥,怎么又换成你卖肉啦?前一阵儿不都是陈大叔在卖吗?”   陈敏达春风和煦的一笑:“去年收成好,人们手里有钱,年前收的几头猪都卖完了。这不,一过完十五,我爹娘赶紧跑去山里收猪了,这卖肉的活儿自然就交给我了。”   田柳把篮子放在肉摊儿边上,熟练地在旁边一站,一边吆喝猪肉,一边吆喝撒子糖枣。   赶集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因为刚刚过了年,人们还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走亲访友的也还存在,所以,买肉的人不少。   这个年陈敏达过得轻松自在,瘦削的脸庞圆润了不少,可卖肉的手艺却没见长。还是那样着急忙慌的割上一大块肉,一称多了,再往下割。那些婶子大娘们就会抱怨的嘟囔他:“多点儿就多点儿吧,你瞧你,既耽误工夫还小气。”   田柳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推陈敏达:“陈大哥,你到这边来收钱吧,我帮你割肉。”   过完年,田柳十四岁了,这一个冬天小姑娘又长高了一脑门儿。身材依旧精瘦,人却更精神了。她拿过割肉的尖刀,十分利索地问一位大娘:“大娘,你要来多少?”   “哎哟,柳子越来越能干了,开始卖肉了呀,给我来一斤吧。”   “好勒!”田柳一手揪住猪肉,另一手手起刀落,刷的一下就割了一块肉下来,放在秤上一称,九两多一点。她回手又割下来一小块,和刚才那一大块儿一起包好:“大娘您拿着,只多不少。”   花白头发的大娘连连点头,笑眯眯地捧着肉走了。临走还不忘指着陈敏达数落两句:“你看人家柳子卖肉多爽快,再瞧瞧你,白比人家多吃好几年的咸盐。”   陈敏达脾气好,被人说几句也不在意,笑呵呵的收了钱,朝着大娘挥挥手:“您老慢走,回头常来啊。”   卖过几份之后,田柳割肉越来越顺,虽是做不到像大肉陈那样一刀下去斤两刚刚好。但她割肉动作麻利,每次都少割一点,最后补一些。   渐渐地,临近晌午,围拢在肉摊前的人都买好肉走了,陈敏达瞧着钱匣子里堆得小山一样高的铜板,嘿嘿直笑:“柳子,你真厉害,谁要能娶个你这样的媳妇,那可真是享了福了。这些婶子大娘们也真是奇怪,我卖肉的时候,他们一万个不乐意,换成你卖肉,就都高高兴兴的了,不就是我割肉割得慢点儿吗。”   田柳翻翻白眼,恨铁不成钢地瞧了他一眼,转头看看四周没人,才小声说道:“他们对你不满意,并不全是因为你割肉慢。你这做生意的方式就不对,先割一大块肉下来,再一回两回往下割,他们就会觉得,那是从他们的肉上往下割呢,好像给他们的肉变少了。你看我是怎么割肉的?先少割一点,再给他补上一点,他就觉得他买的肉变多了,心情自然好。”   陈敏达一边思索,一边连连点头:“哦,对呀对呀,是这么个理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柳子,你真是个做买卖的好手,你太聪明了!”   田柳得意地扬扬下巴:“陈大哥,你还是去念书吧,我觉得你不适合做生意。”   陈敏达嘿嘿一笑:“做生意有什么难的,我慢慢学,不就会了吗?再说了,我今年就该定亲了,找个能干的媳妇儿,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田柳瞥一眼自己篮子里的撒子糖枣,发现没怎么见少,就有点儿不乐意了:“我帮你卖了这么多肉出去,你怎么不帮我卖货呢?那你自己来卖肉吧,我要去卖货了。”   田柳把刀子一扔,拎起篮子就要走,却被陈敏达一把抓住了手腕:“柳子你别走啊,你的撒子糖枣若是剩下了,我都包圆儿还不成吗?大骨头还没剃呢,你自己剃吧,想留多少肉就留多少。”   “这还差不多。”田柳抿着小嘴儿笑笑,开始动手剃骨头。刚割了两块下来,就见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进了对面桃子的面馆,其中一个,竟然是被他揍过的冯满。   田柳眉梢一挑,眸光中添了几分寒意。这个坏蛋跑来姐姐的面馆干什么?姐姐和姐夫小日子过得挺好的,但是大铁匠是个实诚人,头脑并不是很灵光,万一受人蛊惑误会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田柳把刀子一扔,连自己的篮子都没有拿,就直接跑了出去。   “哎……”陈敏达怔愣地瞧着她的背影,顺势往前追了两步,见他进了桃子的面馆,这才放心地回到肉摊前,拿起刀子继续剔骨。心里暗笑:这丫头还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用得着这么着急吗?连句话也不说就跑了。   田桃见几位客人进门,含着笑意热情的招呼道:“几位客官要吃面吗?要素面还是肉面?”   头一个进来的人桃子认识,是杜家烧酒房的大少爷杜宝柱,紧跟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穿着锦缎棉袍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田桃不认识。   在后面的一个人有些眼熟,应该就是这镇上的,但桃子想不起他是谁,正费力琢磨的时候,忽然发现冯满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门。   田桃笑容一僵,心里敲起了小鼓,不知冯满这厮打的什么主意,初二那天偶遇尚且说得过去,今日特意到她面馆里来,难道只为了吃一碗面吗?   “给我们来四碗肉卤面,听说你这面馆做的面最好吃了,比县城里的面味道都好。今天刚好来了县城的崔大少,让他尝尝,若是真好,说不定你的面馆将来还能开到县城里去呢。”杜宝柱大咧咧的坐在八仙桌旁,大声说道。   其他三人围坐在另外三面,刚好坐满一张八仙桌。   进门是客,冯满也没说什么,桃子自然不好意思直接把他轰出去:“好,那几位稍等,我现在就去煮面。”   她刚刚转身去了小厨房,田柳就飞快的走了进来。小姑娘凌厉的眼神,直接看向了冯满,却像是一把利刃插在了棉花上,没什么反应。   冯满低头瞧着桌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注意到风风火火进门的田柳。   看这几个人确实是正经吃面的模样,田柳也就没说什么。从后门出去,凑到姐姐身边,低声问道:“姐,那冯满怎么来了?就为吃碗面?”   田桃看看妹妹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进门也没说话,旁边那个人点的面。我就先给他们上面吧,若他老老实实的就罢了,若是要欺负人,反正有你姐夫在家呢,估计他们也不敢。”   田柳转头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虽是一个个年岁都不大,但是一看就不是身强体壮的。除了冯满虚胖,其他三个人都挺瘦,估计这四个绑一块,也不是大铁匠的对手。   田柳这才稍稍放心,对桃子说道:“姐,我也饿了,你也给我煮碗面吧。”   “行,我一块儿煮出来,要不你去后宅吃吧。”   “我去后宅干嘛,许他们吃面,还不许我吃面了?我就在面馆里吃,我才不怕他们呢。”田柳接过面碗,舀上一勺肉卤,就端进面馆里,先给客人上面。   坐着的四个人似乎是以那锦袍青年为首的,田柳就把这第一碗面给了他。那人拌匀了面,尝了一口,就点头说道:“不错,这面还真是好吃,小姑娘,你们卖面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呀?”   田柳扯扯嘴角,淡然一笑:“我们只知卖面,还真没怎么数过钱,你要问一个月能挣多少吧?一时半会儿可给你说不上来。”   那锦衣青年愣了一下,没想到一个如此面嫩的小姑娘,竟还有这么多心眼儿,竟不肯跟他直说。就笑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又不是想抢你们生意,其实是想给你们个机会,让你们挣大钱。”   田桃把另外三碗面端了过来,在桌子上摆好,就轻声说道:“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大本事,也不想挣大钱,够吃够喝就行了。客官快点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姐妹俩转身就走,令崔烨十分纳闷,说到赚大钱的机会,一般人都会两眼放光、十分好奇。这姐儿俩却非常淡定,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看来这事有点棘手了。   霍沉在隔壁铺子里忙着打铁,刚开始没有注意到这边。打好了一把菜刀,扔进水桶里淬火的时候,刚好听到桃子说的这句话,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通过连接的小门走了进来。 第66章   霍沉进门,杜宝柱眸光一亮,却没有跟他说话,而是转头对着傅立说道:“今儿先吃碗面凑合凑合,明儿咱们去城里大吃一顿,好好的犒赏自己,赚了这么多钱,花几十两出去算什么?”   傅立赶忙点头:“就是,说起来还得多谢崔少爷,带着咱发财。”   霍沉扫了他们一眼,淡然的转过头看向桃子:“媳妇儿,给我也来碗面吧,饿了。”   “好,你稍微等一下,马上就来。”桃子甜甜的应了一声,跟刚才与那几个人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嫂子,给我也来碗面,我娘这一走,最近十来天,都得在你家吃了。”陈敏达拎着田柳的篮子进来,里面已经装好了一大包带着肉的大骨头。   田柳刚刚拌好了一碗面,接过篮子一瞧,就知道陈敏达又照顾自己了。小姑娘欢喜一笑,把自己拌好的面,推到他面前:“谢谢你啊,陈大哥,我这碗面刚拌好,还没动,你先吃吧。”   陈敏达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一边吃一边夸:“嫂子的手艺真好,大沉哥,你可真是享福了。”   以前陈敏达夸桃子的时候,铁匠多少会有些敌意,心里总有点不放心。可现在不一样了,桃子已经成了他的媳妇儿,而且他知道陈敏达跟桃子套近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笑呵呵的接受了。   隔壁桌上的四个人,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话题便是如何发财,如何有花不完的钱。   桃子给霍沉煮好了面,特意舀了一大勺肉,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霍沉不被发财这件事所诱惑,旁边的杜宝柱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大沉,你这样天天打铁有什么意思?跟我们去趟城里的崔家赌坊,见见世面,那来钱才叫一个快呢。”   霍沉眉头一皱,不悦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你们说的发财的事我已经听到了,我没那么大本事,发不了你那么大的财。就在家里打打铁,挣个小钱儿,挺好的。”   傅立紧跟着说道:“打铁是个苦力活,我们家也不缺钱,我爹种着一个果园子,一年下来收成也不错。不过你现在成亲了,得为孩子着想啊,多挣点儿钱,才能让孩子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见对方纠缠起来没完没了,霍沉就没好气儿了,冷冷的一笑:“就是为孩子着想,才不能去赌钱呢,你当我那么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赌钱是会倾家荡产的吗?”   崔大少神情微怔,自从到这大营镇拓展生意,这还是他碰上的头一个明白人。他心里知道,这样冷静的人,不容易被说服,索性呵呵一笑:“若不是因为我与大营镇投缘,也不会把这挣钱的好差事,介绍给你们,既然这位兄弟不信任咱,那就算了吧,有的是人想发财呢。”   双方话不投机,本来就可以这样一拍两散了。可是,一直沉默的冯满却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你是不是不敢?是没钱,还是胆子小?”   原本他背对着这边,霍沉没有发现是他,此刻霍沉定睛一瞧,竟是这个想霸占桃子,还挤兑桃子爹的无赖。   霍沉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两大步就走到冯满身边,铁爪般的大手一伸,嘭的一下抓住冯满脖领子。   冯满吓的脸上没了血色,眼角的余光瞧见旁边坐着的三个人,才暗暗踏实了一点儿,毕竟自己这边人多,估计铁匠也不敢怎么样,就颤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吧?”   “呸!”霍沉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拎着冯满走到门口,一把就将他扔在了街上:“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家不欢迎你,你这种人,不配吃我家桃子做的面。”   冯满一身肥肉,在健硕的大铁匠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被扔到街上,踉跄几步,摔了个屁股墩儿。被过路的行人一瞧,顿时觉得很没面子,指着大铁匠骂道:“你个臭打铁的,小爷吃你家面是看得起你,给脸不要脸。”   霍沉扬起铁锤般的拳头,怒瞪着冯满:“你滚不滚?再不滚,我现在就揍死你。”   田桃怕他真的伤了人命,赶忙追了出来,悄悄扯住铁匠的衣襟,不想让他动手。   冯满屁股疼的呲牙咧嘴,见大铁匠要动真格儿的,赶忙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灰溜溜的跑了。   崔烨站了起来,他的两个跟班儿赶忙跟上,田柳放下筷子,紧走几步挡在了门口:“你们还没给钱呢,一共二十文,少一个子儿也不能走。”   傅立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们的人都被打了,还给你钱?”   田柳高高的扬起下巴,比他声音更为响亮地哼了一声:“哼!冯满挨打,那是他活该!还敢跟我姐夫用激将法?打架是一回事儿,吃面是另一回事儿,瞧瞧你们四个人的碗,连面汤都喝干了,还好意思不给钱?刚才不是还说着什么发了大财,一顿饭吃个几十两银子不当回事儿吗?怎么现在连二十文都舍不得给?”   田柳语气凌厉,跟小刀子似的。没等对面的三个男人说话,旁边却有人鼓起掌来:“好好,好个厉害的小丫头,城里的姑娘要是都能像你这样,可就没人受欺负喽!”   田柳诧异的看了过去,见门口忽然多了两个锦袍少年,瞧着眉目轩朗,与这三个人的气质卓然不同。第一印象觉得不像坏人,所以田柳就没说难听的话,却也用十分戒备的眼神把两个少年上下打量一番,不知他们说的是正话反话。   崔大少一见这两个少年,却是忽地变了脸色,嘿嘿干笑了两声,拱手说道:“顾少爷,黄少爷,幸会幸会呀!没想到,我这前脚儿刚来了大营镇,你们竟也追了来。”   黄朋不屑地切了一声:“我们才懒得追着你的脚印走呢,我们来找铁匠大哥有事,你要祸害人就祸害别人去,别来招惹我的朋友。”   崔烨把脸一沉:“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祸害人呀?我好心好意的想帮他赚钱呢,好吧,这发财的路你们瞧不上。只能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了。”   崔烨掏出二十文钱,愤愤的拍给田柳,带着两个跟班离开。   霍沉这才疑惑地看向黄朋二人:“你们怎么也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城里人都来乡下赶集。”   黄朋哈哈大笑:“我们可不是来赶集的,是专门来找你的。顾承楠一直惦记着你的宝剑呢,刚过完元宵节,就快马加鞭的找我来,想请你打一把好剑。”   顾承楠在一旁含笑点头:“是啊,铁匠大哥,过年的时候我二叔回家了,给他看了看黄朋的宝剑,他说这剑千金难买,你只卖给他三百两,实在是太仗义了。他说按你这手艺,哪怕不加玄铁,打出来的精钢宝剑,也比一般的铸剑师做的强,所以我特意来请你帮我打一把好剑。”   手艺得到了认可和赞赏,霍沉很高兴,把刚才的不快抛到脑后,请两个小兄弟进了门。   陈敏达吃完面迎了上来:“大沉哥,刚才我见你没答应他们,就没直说。那个崔大少人品不咋滴,家里是开赌坊的,专门坑蒙拐骗。宝柱他们几个是喝了他的迷魂药了,你等着瞧吧,早晚被他坑得倾家荡产。”   霍沉点点头:“嗯,咱们都是老实过日子的人家,靠手艺挣个辛苦钱就罢了,也不打算一夜暴富。那些吃喝嫖赌的事儿,还是少沾为好,免得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呢。”   黄朋热情的拍拍陈敏达肩膀:“这位兄台不错呀,还蛮有见识的。”   陈敏达也反手拍拍他:“你也不错,我在城里读书的时候见过你,见你在街上打过一个泼皮无赖。”   黄朋一听自己的英雄事迹被人提起,立马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开始比划,把自己干过的几件见义勇为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田柳在一旁听得入了神,原来城里的少爷不光是欺男霸女的呀,还有这种正直勇敢的人。“原来你就是地主家的二少爷呀,真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仗义的人。”   黄朋最高兴的事儿就是有人夸他,尤其是被田柳一夸,可来劲了:“你也不错呀,小嘴儿厉害的很,不过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姑娘,伶伶俐俐的不受气。”   顾承楠和铁匠详细的说起了自己想要的宝剑,田柳和黄朋越说越投机,坐到八仙桌旁,热烈的讨论起来城里的事。田柳满脸羡慕的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呢,今年一定要去瞧瞧。”   “好啊,你要来城里,就到我家来找我,铁匠大哥认识。我带你去看我珍藏的宝贝,有西域的猫眼石,南海的黑珍珠,还有一种金刚石特别硬、特别亮。我本来想把它砸碎了,镶嵌在剑鞘上,可是那家伙太硬了,根本就弄不碎。”   田柳双眸灿烂的看着黄朋,第一次知道外面的天下竟如此精彩。这个乡下的小姑娘,产生了一种要走出去的冲动,也想像黄家那样,把生意做到五湖四海。   “当!”一声脆响,竟是陈敏达把筷子扔在了桌面上,气呼呼的说了一句:“哼,喂不熟的白眼狼!” 第67章   田柳一听陈敏达的话,马上警觉的抬头瞧瞧屋子里。姐姐收了面碗,去小厨房里忙活。除了跟自己说话的黄朋,跟姐夫连比划带说的顾承楠,就只剩陈敏达了。   “你什么意思,说谁呢?有话就直说,别指桑骂槐的。”田柳直白的说道。   陈敏达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说我自己呢,不行吗?我哪指桑骂槐了,我最多就是……恨铁不成钢。”   他迈开大步气呼呼的走了出去,霍沉疑惑的追随着他的身影望了一眼。从小一起长大,他还真没见过陈敏达有哪几次走路,是如此虎虎生风的模样。   田柳气的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向黄朋打听城里的情况。   顾承楠跟铁匠说好了自己想要的宝剑,长短样式是什么样的,就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给他:“今日来的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节礼,大过年的,这本书就送给你吧,估计你能用得上。”   顾承楠嘿嘿直笑,十五岁的少年,笑得坏坏的。铁匠不明所以,连看都没看,就把小册子塞回他手心里:“我总共也不认得几个字,还看什么书呀?你快拿回去自己看吧。”   顾承楠机灵的眸子瞄一眼小厨房里忙活的田桃,又看看坐在桌旁的田柳,没好意思直说,就拉住大铁匠的手腕,拖着他去了旁边的铁匠铺里。   霍沉一头雾水:“你干什么呀?干嘛把我拽到这屋来?”   顾承楠神秘兮兮地打开小册子,给他看了看头一页:“这是我特意给你带来的新婚礼物,估计你用得上。”   原本一看书本就头疼的大铁匠,此刻却被那书上的图画吸引了视线。天哪,世上竟有这种书,以前竟然没听说过。   瞧着铁匠的脸色,由不屑一顾变成吃惊怔愣,然后便是十分惊喜的把小画书抢了过去,顾承楠得意的坏笑:“怎么样,好看吧,我就知道,像你这么实诚的男人,肯定没见过这好东西。”   霍沉把小画书捧在手里,颤抖的双手连着翻动几页,就已面红耳赤,赶忙揣进了怀里。“好兄弟,你这么疼大哥,我也绝对不能亏待你,放心吧,这宝剑肯定给你用最好的精钢打造,虽说不能和玄铁剑相比,但是肯定比一般的剑都要好。”   顾承楠瞧自己送对了礼,也高兴得嘿嘿直笑,跟铁匠约好了取剑时间,才叫上黄朋一起离开。   田柳送到了门口,看着两个翩翩少年郎骑上高头大马,策马扬鞭而去,不由得心生羡慕。可惜自己不是个男孩子,不然的话,真想跟他们一起纵马飞奔。   转身进门,田柳看到了自己的篮子,里面还有一半的撒子糖枣没卖出去,一个大大的油纸包,包了几块带着不少肉的大骨头。   小姑娘打了个激灵,好像刚刚从梦中醒来,看到了自家的现实。   是啊,就算自己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却不可能像人家那样策马飞奔,因为自家根本就没有马,也买不起。   罢了,还是想点眼前的吧,卖了这么久的撒子糖枣,人们已经有些腻了。偶尔换了新花样,因为价钱较高,销路也不是很好,看来得再想些新法子,才能增加收入。   一到晚上,铁匠就急不可耐地抱着桃子上了炕,把自己藏在怀里的宝贝书拿出来,给桃子瞧了瞧。被她红着脸扔到了地上:“什么破书,快拿去烧了火吧。”   看着小媳妇儿娇羞的模样,霍沉哈哈大笑,下炕捡起小画书擦干净,怕桃子真给他烧了火,就拿进东屋藏了起来。   自此之后,小两口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霍沉这才明白,城里人真会玩儿。桃子也才了解铁匠真正的实力,男人太强壮了,让人又爱又恨。   一进二月,天气暖和了很多,田桃种在花盆里的种子,开始萌发出嫩绿的小芽儿。吃过晚饭以后,她就把花盆从外面搬到屋里,怕小嫩芽被冻坏了。   大铁匠从身后抱住了她,二话不说我开始亲她耳朵。田桃知道他想干什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含羞带笑地半推半就。而是转过身来,伸出一双柔弱小手,非常坚决的推开了他:“今天不行,你让我歇两天吧。”   最近大铁匠如鱼得水,沉浸在夫妻恩爱中无法自拔,忽然遭到了拒绝,他一脸蒙圈:“桃子,你怎么啦?这事儿还需要歇吗?我看你每天晚上都享受的很呢,并没有什么痛苦呀。”   田桃抿抿唇,低头瞧着地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直视着他,温柔说道:“我月事迟了十来天了,我想,许是……许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一根筋的铁匠暂时没转过弯儿来。   桃子娇羞的嗔他一眼,气得一跺脚,转身上炕不理他了:“有了就是有了呗,你怎么连这都不懂。”   铁匠挠着头想了想,忽然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儿,恍然大悟:“你是说有喜了,有孩子啦!真的吗?这么快,咱们就有孩子了!”   铁匠特别惊喜,只觉得眼前有无数烟花绽放,如同飘在云端一般,腿都有点软了,他迈步走到炕沿儿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没敢伸手抱桃子,只小心翼翼地拉过她小手颤声问道:“真怀上啦,我怎么有点不敢相信呢?桃子,你掐我一把,我看看疼不疼。”   田桃舍不得掐他,红着小脸儿娇声说道:“也不一定呢,还得再过些日子,找个大夫瞧瞧,才能确定。”   提到大夫,铁匠猛然清醒过来,满脸的惊喜被担忧所取代:“桃子,你才刚满十五岁,还没到生辰呢。若是真的怀上了,会不会有些……虽然上次城里那个老大夫说没事儿,可我还是有点担心。”   她的身体有多娇嫩,他这个做丈夫的自然最清楚。桃子的确年纪小,身子也娇娇弱弱的,若是像村子里某些五大三粗的壮姑娘一样,大铁匠也就不担心了。   田桃心里也有点儿不踏实,小两口儿当即商量好,再过几天,找个天气好的日子,去趟城里,再让那个老大夫给把把脉。   当晚,霍沉乖乖的钻进了被窝,没敢碰桃子,两条粗壮的大腿小心翼翼的蜷着,生怕压到她的肚子。   又过了十来天,桃子的月事还是没有来,这下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于是,霍沉套上马车,拉着桃子去了城里。   春日阳光晴好,乡间小路旁嫩绿的杨柳枝焕发着清新的气息,地里的麦苗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在暖风中伸个懒腰,欢喜地抖一抖身子。   马车走在林荫小路上,小两口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只是,霍沉把车赶的太慢了,临近晌午,连县城的影子都没见到。田桃忍不住催他:“你赶快点儿啊,照这样,咱们今晚肯定回不了家了。”   霍沉瞧着心爱的媳妇儿,微微一笑:“不急,咱们慢慢赶,万一把你颠着了可怎么办?今天晚上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家,咱们就住在县城里,给你多买些好吃的,明天再回去。”   田桃知道他心疼自己,也舍得给自己花钱,心里美滋滋的,可是也有点儿纠结:“好是好,可是住客栈多浪费钱呀,自己家里的大炕闲着也是闲着。”   “没事儿,这点儿小钱算什么。眼下就要春耕了,来打铁犁的人特别多,铁犁是大物件,卖一个就能挣几十文。而且顾少爷定了一把精钢宝剑,说好要给三百两呢,咱们不缺钱。”   男人有本事,能挣钱,又不乱花,田桃心里踏实,就没再说什么,瞧瞧四下无人,就温顺的倚在他肩上,在弥漫着芳草野花气息的乡间小路上,缓缓前行。   下午进了城,他们又到了那一间最大的医馆,找到上次给桃子把脉的老大夫。   桃子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把手臂搭在诊布上,大铁匠站在她身旁,十分紧张地看向大夫:“大夫,您老仔细的给我媳妇儿把把脉,看看她身子怎么样?”   老大夫按住田桃脉搏凝神细诊,又瞧了瞧眼皮和舌苔,问了问可有什么不适。最后,老人家面带笑容的说道:“是喜脉,不会错的,你这小媳妇儿年岁不大,但是体格还不错,脉象沉稳有力,孩子将来也是个壮实的,回去好好养着吧,不用瞎想,好着呢。”   小夫妻对视一眼,欢喜地笑笑,这才放了心。   霍沉高兴得合不拢嘴,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天呐,我要当爹了,太好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是个傻乎乎的光棍汉,现在,既有媳妇儿,也有孩子了,这日子真是……真是太美了呀!”   老大夫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田桃抿着小嘴也笑了。   接下来就是开心的买买买了,铁匠带来了足够的银两,想到桃子以后肚子大了,以前的衣裳都不能穿,就在城里的布庄,买了最漂亮的细棉布,是大营镇的布店里没有的花色。连肚子里刚刚存在的孩子,都买了两匹布,一匹浅色一匹深色,无论是儿是女,都够用了。   看到街边卖拨浪鼓的,霍沉就走不动了,挑了一个拨浪鼓,一个小皮球,笑眯眯地放到马车上。   田桃忍不住在一旁笑他:“孩子秋天才出生呢,你这么早就给他买玩具,他也玩不了呀。”   “没事,我给他留着,他玩不了,我先玩儿。”看到这些小孩儿的东西,大铁匠就特别喜欢,控制不住的想要买,好像他家孩子很快就能站在面前活蹦乱跳的一样。   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把各色小吃食买了一大堆,铁匠赶车拉着桃子,慢慢悠悠的回家去。 第68章   霍沉赶着马车进了家门,伸出结实有力的双臂,就要抱桃子下车。田桃抿着小嘴暗笑,毫不客气地拨开他的大手:“瞧你,我又不是八十岁的老太太,自己还下不了车了?”   霍沉也嘿嘿直笑,满脸欢喜:“等你八十的时候,我就快九十了,到那时可能还真抱不动你了。”   找准机会,男人快速下手,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抱住桃子的后背和腿弯,稳稳的把她放到了地上。   “你……“桃子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既无奈又甜蜜。   太阳已经偏西了,卸了车,收拾好东西,桃子就开始做晚饭。   大铁匠给马喂好草料,就进了厨房的门,见桃子正在和面,脚步一顿:“桃子,你还能和面吗?我来吧。”   田桃抬头看他一眼,忍俊不禁:“我不过是怀个孕,又不是残废了,你至于这么紧张吗?谁家的媳妇不怀孕呀,难不成这一年就躺在炕上不动了?”   其实霍沉也知道,村里的媳妇儿没那么娇气,挺个大肚子下地干活儿的有的是。可他就是不放心,看着桃子干一点活儿,心里就难受。   “桃子,这回咱家面馆儿可不能再开了。虽然那大夫说你体格不错,孩子的脉相也好,可擀面是个力气活儿,人多忙不过来的时候还着急,你就别干了,在后宅给孩子做做小衣服吧。”   田桃虽然很想做生意赚钱,可是她也能分得清孰轻孰重,铁匠都二十好几了,自然特别想早点有个孩子。“我可以不去卖面了,可面馆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就租出去吧,或者给柳子用。”   铁匠想了想,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桃子,我不想租出去。不想让外人掺和进咱们家里来,太乱了,只有咱们两个人的小日子才好呢。也不想给柳子用,不是我小气,而是……如果柳子在这儿干,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你肯定会去给她帮忙,我不想让你干活啊,桃子。”   “好吧,那就听你的,面馆关张不干了。”田桃性情温顺,既然铁匠坚持,她也就没有跟他在争辩。   吃完晚饭,铁匠抢着洗了碗,又烧了一锅热水,给桃子打好了洗脚水端过来。田桃一看他忙里忙外的身影,就想笑。   “离孩子出生还有半年多呢,难不成你要天天这样伺候我?”桃子坐在炕沿儿,笑嘻嘻的瞧着他。   大铁匠手心里捧着桃子的小脚,正在轻轻揉搓。听她这么一说,就抬起头来温柔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媳妇儿:“天天伺候你,我也乐意,嘿嘿!等以后有了孩子,我伺候你们俩。”   田桃心满意足,伸出白嫩的小手捧住铁匠脸颊,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大铁匠闭上眼眸,静静的感受着媳妇温暖的双唇贴在额头上的湿润触感,就像滋生出一股甜甜的暖流,一直流进了心里。   第二天,霍沉把面馆门口那一碗铁丝面的招牌取了下来,用一把明晃晃的大锁锁住了门。想吃面的人们就会好奇的问他:“你家面馆这十来天都没开张了,怎么你现在连招牌都摘了,以后还开不开?”   这个时候,霍沉就会特别自豪的扬起头,重重地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然后带着满脸的欢喜,朗声说道:“不开了,我家桃子有喜了。”   人们一听,也都觉得很惊喜。   “这才成亲没多久,就怀上了啊。”   “行啊大铁匠,你挺能干呀!”   霍沉哈哈大笑,满脸的得意。干起活来更有劲儿了,他现在可不像以前一样,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有媳妇儿有孩子了,得多赚钱才是。   田柳听说了桃子怀孕的事儿,就跑到后宅去看她,拉着姐姐上下瞧瞧,也没见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好奇的问道:“真怀上了吗?看你跟以前一样啊,还有啊,娘不是说不能太早怀孩子吗?姐夫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成亲以后不圆房,等你及笄之后才圆的,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实可靠的铁匠,他怎么能不替你着想呢?”   田桃正在裁剪一块青布,想给铁匠做一套春装,见妹妹有点儿急眼了,就笑着说道:“不怨你姐夫,他本来是没打算跟我圆房的。我觉得于心不忍,这才让城里的老大夫给把了脉,人家说没事儿的,京城那边十三四岁成亲的姑娘有的是。而且,昨天我们俩又去了趟城里,大夫说我身体好着呢,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壮实,你就放心吧,回家跟爹娘说说,让他们也甭惦记。”   田柳眨巴眨巴眼,好奇的围着姐姐转了一圈:“行啊,大姐,你还有这主意呢。以前我可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有想法的人。”   田桃也觉得有了大铁匠以后,自己的性格的确有些转变。有了自己在乎的人就是不一样了,改变让她很满足,也很快乐。   桃子把昨天在城里买的各色吃食都拿出来,跟田柳一边吃一边聊天:“柳子,你也不小了,该定亲了。我瞧着陈敏达最近对你越发的好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呀?”   田柳把玫瑰酥掰开,想看看人家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呀,小心眼儿的很。前几天那地主家的二少爷来的时候,我不就是打听了点城里的情况么,他就跟我较上劲了,还指桑骂槐的。从那天起,我就不理他,也不帮他卖肉收钱了。活该,管他忙的过来忙不过来,关我什么事?”   田桃噗嗤一下乐了:“那天我的确瞧见敏达大哥气呼呼的走了,原来是吃醋了呀。这样也好,不是人家小心眼儿,这证明他心里有你呀,看不了你跟别的男人说话。你也别要求太高了,他若主动找你开口,你就原谅他吧。镇上的小伙子们,你认识的也不少了,比敏达大哥强的还真没几个。”   田柳一边吃着小零嘴儿,一边把脑子里的未婚小伙过了一遍,还真找不出一个比陈敏达更适合自己的人。   “行了姐,过好你的小日子吧,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慢慢吃,我要去卖货了。”田柳起身,提上篮子就走。   “你这才吃几口啊,多吃点儿,这么一大堆呢。”桃子对自己的亲妹妹大方的很。   “算了吧,不吃了,这些都是姐夫特意给你买的,你留着慢慢吃吧。我去找个肯给我买好吃的,又肯好脾气哄我的男人去。”田柳拎着篮子笑嘻嘻的走了,桃子跟着她的脚步进了铁匠铺,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向对面的肉摊儿。   肉摊儿前没有顾客,陈敏达正在低头剃骨头,眼神却时不时的飘向铁匠铺门口。   见田柳出来,他就停了手上的动作,专注的瞧着她。田柳大胆的和他对视一眼,发现这男人的眼神竟有点儿委屈,心中不禁觉得好笑,转过杨柳小蛮腰就往前走,没搭理他。   “喂,有刚剔出来的大骨头,你要不要?”陈敏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田柳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跟谁说话呢?谁叫喂呀。”   陈敏达深深的吸了口气,认命的扔了刀子,拿过一张油纸,给他包骨头:“快过来吧,傻丫头,我不喊你,你就不肯来,跟我赌这么大气呀!”   田柳这才慢慢的晃了过来,熟练的把篮子在案板上一放,撅着小嘴儿,怒瞪陈敏达。   他把几块剔的特别干净的大骨头,包进的油纸包里,却没有给她放进篮子,而是拿起刀子去割肉。   田柳瞧瞧那不带一丁点儿肉渣的骨头,被气乐了:“这骨头剃得真干净啊,你这是向我炫耀手艺呢,还是打发叫花子呢?”   陈敏达把割下来的一块后腿肉放进油纸包,和骨头一起包好,放到田柳的篮子里,闷声说道:“我爹娘就快回来了,回来以后就会给我安排相亲定亲。你要是乐意,就还来帮我卖肉,要是不乐意就……”   他说不下去了,抬眼认真的看着田柳,既生气又无奈的等待着她的回答。他希望她说乐意,不想听到其他让他伤心的话。   田柳咬咬唇,小脸有点红,轻声说道:“连个买肉的人都没有,我怎么帮你卖肉啊?还是去卖我的撒子糖枣吧。”   小姑娘转身就走,陈敏达紧追着撵了几步却没撵上,心里有几分忐忑。她收下了他的肉,好像是同意了,可是又没有留下帮他做生意。   小姑娘的心思太难猜了,陈敏达觉得这比卖肉都难。郁闷了一整天,饭也没吃几口,铁匠家的面馆关门了,他只能去买谢记的包子。可那包子实在不好吃,越吃越觉得心里堵的慌。   翻来覆去一晚上,陈敏达想好了一个主意。明天就以自己吃不上饭为由,叫柳子到后宅来帮他做饭,她若是肯,就可以去她家提亲了。若不肯……   他不敢想若是柳子不肯,他会怎么做?真的要去跟别的姑娘相亲吗?好像他做不到这么绝情。   终于盼到了红日东升,又是一个赶大集的日子。天气暖和了,出来赶集的人不少,陈敏达支起肉摊儿,却无心卖肉,只眼巴巴的瞧着街口的方向。 第69章   田柳拎着满满的一篮子撒子糖枣到了镇上,亮开嗓子就开始吆喝:“脆甜的撒子糖枣,新做的玫瑰酥,好吃不贵,快来尝尝呀!”   陈敏达循声望去,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小姑娘袅袅婷婷的身姿由远及近。   等着买肉的大婶见他迟迟不动刀,就不耐烦地催促:“买你一斤肉咋这么费劲呢,还不快点给我割肉,等啥呢?”   陈敏达收回火辣辣的视线,拿起尖刀割肉,心里却乱成一团,也不知道那小丫头到底怎么想的,会不会自己主动走过来?   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大婶又催得急,一刀下去,不仅割了一块猪肉,连人肉都捎带上了。   “哎呦!”陈敏达惊叫一声,抬起左手,发现食指的指肚被划破了,还好伤口不深,只是破了一层皮,有几粒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   “起开,瞧你这笨样。”田柳把篮子一放,十分熟练地接过尖刀,开始卖肉。   陈敏达连受伤的手指都顾不上了,赶忙闪到一边儿,把正中的位置让给田柳,笑眯眯的看着她切肉称重。   大婶接过肉,把手心里早就数好的铜板拍在了陈敏达面前:“真是傻人有傻福,书生不好好念书,偏要卖肉。卖不了,竟还有小姑娘来给帮忙,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啊!”   赶集的人渐渐多了,肉摊前的顾客络绎不绝,陈敏达卖力的帮田柳推销撒子糖枣,生怕卖少了她又不高兴。   临近晌午,买肉的人少了,趁此刻无人,陈敏达赶忙跟田柳说道:“柳子,这几天你姐的面馆关了门,可苦了我了,除了谢家的包子,就没啥能吃的东西。可他家包子实在太难吃了,我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呢,你瞧我这肚子瘪的。”   他伸手在肚子上转圈抚摸,让田柳看。田柳被他逗得扑哧一乐:“活该,谁让你自己不会做饭?”   陈敏达厚着脸皮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念书,怎么可能学会做饭呢?再说了,做饭是女人的活,我一个大男人学做饭干什么。”   田柳撇撇小嘴儿揶揄道:“卖肉是男人的活儿,那你倒是来卖呀?不好好割猪肉,偏往自己身上搁,好像谁稀罕吃你的人肉似的。”   陈敏达哈哈大笑,心情无比畅快:“我身上的肉不好吃,别人想吃还不给呢,你要是想吃嘛……倒还可以。”   “呸,我才不吃呢,谁要吃你的肉。”田柳小脸儿一红,转过头去,专心剔骨头,不理他了。   陈敏达趁机赶忙说道:“柳子,我是说,一会儿你能不能帮我做午饭呀?我真的是……”   “给我来二斤五花肉,多来点肥的。”几个拎着篮子的大娘一起来到肉摊旁,田柳又忙活起来,没空回答他的话。   陈敏达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柳子忙活,心里暗暗埋怨这几个大娘来的不是时候,一会儿还得问一回。   大肉陈赶着驴车回来的时候,吃惊的站在街上,瞧着眼前这没想到的一幕。陈敏达的母亲邱氏,见老头子把车停在家门口不动了,就纳闷儿地瞧了他一眼:“咋不走了?”   邱氏坐在另一侧的车辕上,有大公驴挡着,她没看见田柳,却看到自家老头子满脸惊奇的模样,还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往前看。   邱氏跳下车,走到驴头前边,也呆住了。   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卖肉的尖刀,十分利索的割肉称肉,包好了递给买肉的婶子大娘。自家的儿子站在一旁,笑呵呵的收着钱。只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铜板上,而是在小姑娘身上逡巡,嘴角翘起,满脸欢喜的模样。   大肉陈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这臭小子长本事了,肉卖的好不好不知道,小媳妇儿倒拐回来一个。”   邱氏欢喜得满脸是笑:“好啊,好啊,这样多好,省得咱们操心给他张罗了。柳子又利索又能干,是个好姑娘。敏达性子软,就得给他找个厉害婆娘,才能撑起咱们家摊子。”   大肉陈默默的点了点头,自家媳妇不像自己这样目光远大,早就不想让儿子念书了,恨不能赶快给他成亲,生个大孙子出来抱着。   如今看来,这样也不错,没必要非逼着孩子去念书了,顺其自然吧。   田柳给肉摊前的几个婶子大娘割好肉,送走他们,就瞧见了不远处的驴车,便热情的招呼道:“大婶,要买肉吗?”   话音未落,她就发现,站在驴车前头的并不是来赶集的大婶儿,而是陈敏达的娘,这下小姑娘可傻了眼,下意识的把刀子一扔,拎起自己的篮子,飞快地跑了。   “哎,柳子你别走啊,中午还要给我做饭吃呢。”陈敏达的目光始终流连在田柳身上,并没有看街上,顺着她逃跑的身影看过去,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爹娘。   “爹、娘,你们回来啦!多会儿回来的呀?在这站很久了吗?”陈敏达迎了上去,接过老爹手里的缰绳,牵着驴进门。   进门之后,大肉陈一边忙着把车上绑着的生猪卸下来,赶进猪圈,一边打趣儿子:“行啊,你小子读书没见长出息,哄小姑娘的本事倒学的挺好。”   “嘿嘿!爹,你觉得柳子咋样啊?能做咱家媳妇不?”陈敏达试探的问道。   大肉陈卸了驴车,陈敏达就牵着驴进了驴棚,喂上水和草料,转身目光炯炯地瞧着自家老爹。就见他欢喜地一笑:“罢了,既然你这么不想念书,就算了吧。看来是咱们家祖坟上没长那根草,出不了当官儿的。就开个肉铺,够吃够穿行了,柳子不错,是个利索能干的。我本来就担心你不是做买卖的料,撑不起这个肉摊儿,要真是娶了柳子,我和你娘就真能放心了。”   邱氏听见他们谈论娶媳妇的事儿,撇下没有顾客的肉摊,赶忙跟了过来:“好好,柳子挺好的。看样子她也是中意你的,过几天,咱们就去田家提亲。对了,要不我先去问问桃子,探探口风。”   提起桃子,陈敏达煞有介事地说道:“娘,你要找桃子可得去她家后宅了,人家面馆不开了。”   他故意卖个关子,没说关张的原因。大肉陈和邱氏却都愣住了:“桃子是个勤快姑娘,不会因为成了亲,就不做买卖了吧?”   陈敏达这才不紧不慢地咳了一声,说道:“不是不勤快,是人家有喜啦,大沉哥不肯让她怀孕的媳妇儿开面馆。”   “哎呦!年底才成的亲,这么快就怀上啦,太好了,太好了!看来田家……”邱氏的话没说完,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三个人走到门外去瞧,发现是傅家营的傅老爹拿着一把菜刀,追着他的儿子傅立满街跑。   “救命啊,杀人啦,我爹要杀了我,大家快救命啊!”傅立抱头鼠窜,专挑人多的地方钻。   傅老爹终究年纪大了,体力没有年轻人好,从付家营追到镇上,他已经跑不动了。被脚下的半块砖头一绊,他扑倒在地,手上的菜刀甩到了路边。   傅老爹家里经营着一个果园子,时常来镇上卖苹果、梨,很多人都认得他。老爷子摔的不轻,趴在地上起不来,旁边的好心人想扶他起来,却见他盘腿坐在了地上,捶地大哭:“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怎么生了这么个孽子,家里攒的钱都被他偷出去输光了,连我养老的果园子都抵了出去。可惜了,我养了十几年的果树啊,被人家一把火烧光了。”   傅老爹连哭带骂的数落着,大家似乎听懂了是怎么回事,就开始低声议论,说起了前一阵城里来的一位大少爷,和大营镇几个有钱人家的小伙子有来往的事儿。   大肉陈皱着眉头看向儿子,眸光紧紧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厉声问道:“你没掺和到他们里头吧?”   陈敏达十分坦然的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了,爹,我可是打算娶媳妇生孩子,好好过日子的,怎么会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呢?那个城里的大少爷,我还真见过一回,在大沉哥家的面馆儿里。他们还想忽悠大沉哥去县城吃喝嫖赌呢,只不过啊,我和大沉哥都是正经过日子的人,怎么可能上这种当。”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霍沉,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铁匠,心眼儿竟还挺多,没被旁人骗了去。   傅老爹抹一把泪,恨声说道:“现在城里那个狗崽子,就想逼着我低价把果园子卖给他,我就偏不卖。”   他的话音没落,就见一个年轻女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爹,他们把虎子抓走了,说还不上二百两银子的欠账,就把虎子卖给人牙子,爹,您快救命啊。”   “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呀,非得把我的果园子弄到手不可。”傅老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拿孙子的性命开玩笑,紧握双拳咬了咬牙,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各位父老乡亲,我老傅头没教好儿子,算是栽到别人手里了。不过我那小孙子……我不能不管。你们有谁愿意买我家果园子的,只要给现钱,我马上给你们按手印儿。一共三十亩,原来有人出七两一亩我都不卖的,现在六两一亩往外卖,有想要的吗?” 第70章   四周围拢的人不少,大家也都很同情傅老爹的遭遇,可是没有人应声要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说道:“老傅啊,不是我们不想买,是买不起。把我家所有的家底儿算上,也就能买一亩,要不我们大伙凑凑,凑三十个人,把你这果园子分了。”   傅老爹难过的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呀,我那果园子靠近驼梁山,是山地,种不了粮食,只能种果树。你们若一人一亩买了去,种果树也没法看管,种粮食也没有收成,岂不是害了你们吗?”   听了这话,人们纷纷点头,傅老爹虽急缺钱用,可他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因为急于脱手而骗人。对于普通农家汉子来讲,六两银子可能是他们很多年的积蓄,若买一亩好地能种也就罢了,若是买来这样一亩山地,种不了粮食,的确是个亏本的买卖。   “可是老傅啊,上哪儿去找那么大的财主,一下子能拿出来二百两买你的果园子呢?”   傅老爹老泪纵横,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哽咽道:“那城里的大少爷,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往下压价,让我拿果园子顶一百五十两,剩下的再慢慢还。他知道我卖不出去,就只能卖给他,要不然就得眼睁睁的看着小孙子被他们祸害,这群不是人的东西……”   众人也纷纷痛骂,可是骂人有什么用?傅立进了陷阱,白纸黑字给人家打着欠条呢,而且那是高利贷,不赶紧还上,雪球会越滚越大。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你的果园子我买了,二百两我出得起。”   众人大惊,不知道大营镇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如此有钱的大财主,循着声音看去,发现竟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大铁匠。   霍沉的确思考了一会儿,因为这不是普通的买地卖地,而是涉及到县城里的赌场。他一直想买地,却不想引火烧身。犹豫了一会儿,经过慎重的思考,他决定买。   开赌场的虽然有钱有势,但也不能凭空的抢人钱财田地,只要自己不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诱惑,就不会损失什么。   傅老爹猛的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铁匠:“大沉哪,你不是开玩笑吧?二百两银子,你能马上就拿出来?”   蔡阿婆扯扯霍沉的袖子,有点儿替他着急:“大沉,别瞎说,二百两呀,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霍沉冷静的说道:“二百两银子我有,不过,我还想跟我媳妇商量一下。傅老爹,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霍沉大步离开,转身回了铁匠铺,此刻桃子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往这边看。她不敢往人堆里挤,怕被人挤伤了孩子。   “桃子,傅老爹家的果园子要卖。三十亩,六两一亩,他想卖一百八十两。不过,这是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卖的这么低,按理说,应该能卖到二百多两。我想买下来,却不想在人家最困难的时候把人往死里逼,咱们就给他二百两吧,不多不少,算个中间价,你看行吗?”霍沉站在台阶底下,刚好平视着桃子的眼睛。   距离不远,田桃虽然没能挤进人堆里去,但是她也听清了大概是怎么回事,心里有点儿小担心:“那些开赌坊的,不会来找咱们麻烦吧?”   霍沉十分认真地答道:“我刚开始没说话,就是在考虑这件事。我想过了,青天白日的,他们也不能来杀人放火呀。傅立给人家打的欠条,那是被骗去赌钱,才进了陷阱的。只要咱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去想那天上掉馅饼的梦,就不会上当受骗的。而且咱们一直想买地,买不到合适的,我也想过了,若不是有的人家遭了难,怎么会卖地呢。”   田桃温顺的点了点头:“好,你想的这么周全,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钱在家里放着也不安全,还是买了地好。”   小媳妇儿这么支持自己的想法,霍沉很高兴,欢喜的笑了笑,返回人群里:“傅老爹,我跟我媳妇儿商量好了,给你二百两银子,买下这三十亩的果园。”   蔡阿婆掐着指头算了算,赶忙扯霍沉的衣襟:“傻小子,六两银子一亩,三十亩是一百八十两,你咋还多给二十两呢?”   霍沉爽朗的一笑:“谁家还没个遭难的时候,傅老爹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候,我不能落井下石啊。二百两,让他还清了赌债,以后一家人还能好好的过日子。我买了果园,自己也没时间去种,还得请霍老爹帮我打理呢。”   一听这话,霍老爹惊喜地睁大了双眼,能让他继续打理果园子,这比给他二百两银子更让他高兴:“真的吗?大沉,你还让我继续管果园子?可是园子被他们放了一把火,一大半儿的梨树苹果树都被烧死了,还得重新栽种啊。”   “没事儿,老爹,栽就栽吧,你那苹果和梨我也尝过,虽说不难吃,但是,要跟我在深州吃的蜜桃比起来可就差远了,我一直想着去深州挖些树苗过来种蜜桃呢。”   双方一拍即合,傅老爹感激得热泪盈眶,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即请来乡正写了文书,在几个街坊邻居的共同见证之下,双方按了手印。霍沉去后宅取了两张百两的银票出来,交给乡正,经乡正验过之后,转给傅老爹,双方买卖达成。   对此,傅老爹感恩戴德,一再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果园子,不辜负霍沉对他家小孙子的救命之恩。   送走了傅老爹,霍沉怕家里被贼人惦记,当着大家的面儿,特意解释了这二百两银子的来历。说是顾家的少爷正月里来订了一把宝剑,给了二百两银子。   涞水县的顾家是这方圆百里最出名儿的大财主,他家的少爷肯花二百两银子买宝剑,大家并不觉得稀奇。个个都感叹铁匠好运气,刚得了银子,就碰上有人卖地。这一下,给子孙后代留下的,可不光是手艺了。   关键是人家这二百两银子,不是靠变卖祖宗产业得来的,而是靠自己的手艺挣的,这是活钱,以后还有得挣。   霍沉把地契交给桃子,让她收好,蔡阿婆忽然在一旁惊喜的说道:“桃子真是旺夫啊,自从跟大沉成了亲,不仅买卖变大,挣钱多了,还买了这么多地,如今孩子也有了,大沉哪,你可真是有福喽!”   霍沉朗声大笑,满心的欢喜藏都藏不住,万分满意的看着自家小媳妇儿,嘴里却很是谦虚:“是阿婆这媒做得好,要不然,我也娶不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呀!”   大家笑笑也就散了,唯有陈敏达的娘亲邱氏没有离开,拉着桃子的手,想跟她去后宅:“桃子,听说你有喜了呀,给孩子做了什么小衣裳呢?我想瞧瞧。敏达也该定亲了,这生孩子也就一两年的事儿,你们年轻人眼光好,做出活儿来比我们老人们漂亮,想跟你学学。”   人家说的太客气,桃子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说道:“大婶,您太客气了,我手艺其实不大行,也就简单做做,您要不嫌弃,就跟我到后宅去瞧瞧吧。”   “哎,好!”邱氏答应的极为痛快,跟桃子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霍沉拿起铁锤想继续干活,却忽然发现对面肉摊旁的陈敏达,正探头探脑的往自家瞧。   这小子,这是瞧啥呢?   霍沉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件事,莫非陈大婶是想提亲,先来问问桃子的意思?   好奇心一起,铁匠就干不下去了,放下铁锤,大步走回后宅的厨房,假装口渴要喝水,耳朵却听着里屋两个人的谈话。   “桃子,你可真是心灵手巧啊,瞧这小衣裳做的,真漂亮!大沉娶了你,真是享福啦。”   “大婶,您别夸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哪有那么好啊。”   “好!就是好!你们家的姑娘啊,个顶个的好,柳子也是个勤快能干的,定亲了没有啊?”   屋里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瞬,似乎是桃子感觉到了什么,想了想才接着说道:“没定亲呢,大婶若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给留意一下吧,今年十四了,也该定亲了。”   一听这话,邱氏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能听的出她心情极好:“这样啊,那你看我们家敏达如何呀?识文断字的,还是个秀才,将来也不用服兵役徭役。虽说人不是很能干,但是你看,我和你陈大叔出门的日子,他一个人在这挑着肉摊儿,不也卖的挺好么。将来柳子若是进了我们家的门儿,我肯定拿她当自个儿亲闺女对待,敏达性子也好,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陈大婶还在不停的说着自家儿子的好话,又连番保证会如何如何对柳子好,霍沉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喝了两碗水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厨房。   铁匠心里很是得意,看来自己眼光还不错,早就看穿了这事儿,如今竟真的要变成现实了。晚上没人的时候,他又可以在媳妇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睿智了,说不定还能收获桃子崇拜的小眼神呢。   媳妇儿一高兴,也许还有额外的福利。 第71章   邱氏离开的时候,霍沉特意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发现她唇角翘起,喜滋滋的。   这下大铁匠心里有了底,看来双方谈得很顺利。他暂时按兵不动,继续打铁,只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回去见桃子。   桃子晚上做的是他爱吃的肉包子,用田柳早晨送来的野菜做的,又鲜又香,咬一口满嘴流油。霍沉一口气吃了五个,这还是田桃劝住的结果,怕他晚上吃太多了积食,要不然,恐怕他能吃掉半盖帘。   “大沉哥,你真厉害,今天陈大婶来问我柳子的事,想去我家提亲呢。幸亏当初你提醒我,要不然,差点让柳子错过这一门好姻缘。”桃子给他盛了一碗解腻的绿豆汤过来。   “嘿嘿!我这不也是因为你,才对小姨子的事上心的么,桃子,咱们月底去趟深州吧,我娶了媳妇,应该带去给师父师娘看看。我赶慢点车,不会颠着你的。咱们顺便带点桃树苗回来,以后,咱自家的果园里也能产蜜桃了。不过,树上的蜜桃再甜,也没有我家桃子好吃。”   朦胧的蜡烛光晕之中,霍沉双眸亮晶晶的瞧着桃子,看她粉白的小脸渐渐染了红霞,越看越好看。   大铁匠咽下一口口水,忍不住朝媳妇身边蹭蹭:“桃子,好久没亲热了,今晚我……”   田桃惊讶地瞪大了眼,抢白道:“你不顾孩子了?”   大铁匠赶忙澄清:“怎么会呢?我就是再怎么想,也不能伤着孩子呀。你放心,我肯定老老实实的,我就想……想抱着你睡,行吗?”   自从确定了怀孕以来,只有当天晚上他们是在一个被窝里睡的,第二天就分开了。因为那一晚霍沉都没怎么睡,生怕压到田桃的肚子,所以,桃子就不肯和他一起睡了,还是分开睡轻松些。   田桃笑笑,收拾好桌子去里屋铺床,霍沉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等待着媳妇大发慈悲。“不是我不想和你睡一个被窝,是因为你睡踏实,第二天还要打铁,我怕你身子受不住啊。”   “可是桃子,我特别想抱着你,就抱一会儿行吗?”大铁匠说的可怜巴巴的,桃子不得不答应。   可是,进了被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起初他老老实实的抱着,闻着她发间的清香,特别满足。后来就拉过了她的小手摩挲,在后来亲上了手背,最后……   桃子觉得大铁匠没有以前老实了,可是借着月光瞧瞧他回到自己被窝里酣睡的模样,又有点心疼。血气方刚的男人,为了她和孩子,每日起早贪黑的忙碌,若不是今日实在忍不住了,也不会搅她好梦。   桃子揉揉发酸的手腕,转了个身,安然睡去。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小两口热烈的谈论着果园的事情。毕竟这是自家买下的第一块地,还这么大,虽是山地,却也能收不少果子呢。   说着说着,霍沉忽然面色一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桃子喊了他三声之后,才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包子说道:“桃子,那傅立已经出了事,我刚刚突然想到,冯满和杜宝柱会不会也出事了呢?反正咱们家还有银子,要是冯家卖地,咱们就全买下来,给你出一口气。”   桃子想了想,也点头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不可能只有傅家倒霉,其他两家应该也不好过了。只不过……冯家很要面子,可能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来,而且,就算他们家要卖地,也不会卖给咱们的。以前那么挤兑我爹,耀武扬威的显摆他们家财大气粗,如今地被咱们买下,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霍沉连包子都不吃了,喝了一碗粥,就去了前面铺子里:“桃子,你别费脑筋了,我是男人,我来想法子。”   进了铁匠铺,霍沉打开临街的铁门却没有做生意,而是径直到了对门大肉陈家里。陈家三口人正在忙活着从地窖里拿出猪肉,要支起摊子卖货了。   见霍沉进门,大肉陈笑呵呵的说道:“大沉,听说你媳妇有喜了,恭喜你呀!这么早就来给媳妇买肉吃了,桃子跟了你还真是享福呢。”   他这两句话正说到点子上,都是霍沉爱听的。欢喜地笑了笑,霍沉毫不谦虚的答话:“是啊,我家桃子有喜了,秋天就要生了,我可高兴呢。”   陈敏达已经知道娘亲跟桃子谈得不错,自己跟柳子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就忙着跟铁匠套近乎:“大沉哥,以后咱们既是对门,又是连襟,亲上加亲啊。如果你家头胎跟我家头胎是一男一女,咱们就定个娃娃亲,多有缘分啊!”   霍沉哈哈大笑,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神往之中。邱氏见他们都不往正题上说,就拎起一条里脊肉,捧到霍沉面前:“大沉哪,这块肉最好,拿去给桃子吃吧,不用给钱了,就说是大婶送的。”   霍沉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赶忙摆摆手谢了邱氏好意,把大肉陈父子俩叫道一起,说道:“我不是来买肉的,家里还有肉呢。我是想跟你们说一件事,敏达要是能把这件事办成了,柳子肯定特高兴。”   陈敏达双眸一亮,田柳一直嫌弃自己干活儿不利索,如果真有一个表现的机会,那他肯定要争取改变心上人对自己的印象啊,他一定要让柳子对未婚夫刮目相看。   “什么事啊,你快说,别卖关子了。”陈敏达着急了。   霍沉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还记得那天跟城里赌坊的大少爷一起来的几个人不?”   “记得呀,有一个就是昨天的傅立,家里有一片果园子,现在也卖给你了。还有一个是杜家烧酒坊的杜宝柱,另一个胖乎乎的……我不认识,怎么了,他们会跟柳子有关系?”陈敏达疑惑不解。   此刻,霍沉心里有点小得意,虽然陈敏达在城里念过几年书,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得听自己排兵布阵。便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那个人叫冯满,是田家营的,就是桃子他们村。这家人不是个东西,仗着家里有十几亩地,有点钱财,就欺负桃子她爹。你知道我老丈人摔断腿的事吧?”   “知道啊,就因为这个,我才时常给柳子大骨头,让她回家熬汤的。”陈敏达怎么可能忘了柳子爹受伤的事,要不是因为这事,也许田柳就不会日日来帮自己卖猪肉了。   “就是因为冯家挤兑,不让老丈人在盖房班子里干活儿了,他为了抢活儿干,才从房顶摔下来,摔断了腿的。你想,桃子和柳子能不恨冯家吗?”霍沉也不着急,循循善诱。   陈敏达父子俩连连点头:“这事放谁身上也不好受,冯家太过分了。”   “所以啊,我是想,既然傅家已经倒了霉,估计冯家也好不着。如果他们家卖地,我就全都买下来,给桃子出气。可是,如果我去买,就怕他们家不肯卖。我想让你出面去买,我出钱,就算是你买下来,我又买了你的,气死他们。”大铁匠一边说着,一边就觉得挺解气。   “好哇,大沉哥,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心眼呢,厉害厉害!好,我看这事行,田家营的地离镇上不远,买了以后自己种就行,好事啊,爹,咱们家要不要买点?”陈敏达狡黠的眼神看向老爹,这功劳可不能让大姑爷一个人抢了去,自己这二姑爷也得出点力。   大肉陈慎重的想了想,点头道:“咱们家这些年攒了些银子,除了给你娶媳妇用,剩下的是想买地呢,只是一直没有人卖。若是冯家卖地,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买上几亩。家里能拿出来四十两银子,目前的地价是八两银子一亩,能买五亩,剩下的就都归大沉吧。”   双方谈妥,就分兵两路。霍沉带着桃子回了一趟娘家,暗中打听冯满家里的情况。陈敏达去了杜家烧酒坊,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这件事。   最后,俩人一碰头,汇总出了他们两家的实情。杜宝柱和冯满都输了不少钱,但是杜家家底厚,烧酒坊是祖宗多少代传下来的产业,不用卖房卖地,家里的存款就够还债了。杜老爷子气的把杜宝柱的腿一棍子打折了,虽是在气头上一时冲动,不过确实也觉得这小子长着腿四处惹祸,还不如在家闷着好。虽然不挣钱,但是不败家呀。   而冯家就没那么幸运了,存款不够还赌债,只能卖地。冯满他爹舍不得,就拖了一天,谁知就这一天的工夫,冯满就被人剁了小拇指去。   事到如今,宜早不宜迟。本来大肉陈觉得姜还是老的辣,想亲自出马。陈敏达却坚决不肯放过这立功的机会,抢在老爹前头去了田家营,见到了正在跳着脚骂的冯满。 第72章   家里有人的时候,乡下人一般是不关门的,冯满家门口的两扇大门跟平时一样,开着一扇,关着一扇。陈敏达按照一般乡下人的习惯,径直走到了院子里,大声问道:“家里有人吗?”   “卡拉”一声,好像是碗碟碎裂的声音,紧跟着,一个满脸怒气的妇人走了出来,不耐烦的朝着他摆手:“你是干嘛的?我家忙着呢,没空搭理你,快走快走。”   陈敏达也不恼,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大婶,我是过路的,本想进来讨碗水喝。不过进来以后,发现你家的风水有点问题,就想提醒你们注意一下。”   “去去,我家没水给你喝,我们风水也没问题,快走,别在这添乱。”那妇人只看了他一眼,就懒得瞧了,迎着明晃晃的大太阳,也没看清容貌,没好气儿的嚷了几句,转身就往里走。   陈敏达眯着眼睛想了想,打算在火上浇把油:“大婶,我真没骗你,喝不喝水没关系。我是好心提醒你,这风水若不改一改,不仅是破财,只怕还有性命危险呢。”   他侧耳听了听,发现屋里没有动静,虽然冯家的人没有说什么,但是可以证明,他们在认真听自己的话。   他摇了摇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唉!算了,好心没好报,又不打算挣你家钱,纯属因为碰上了,帮个忙,你家不领情就算了吧,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他转身就走,脚步却迈得很慢,竖着耳朵等着听身后传来声音。   “小伙子,你先别走,你是专门看风水的先生吗?看一回要收多少钱?”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陈敏达满心惊喜,却没敢在脸上表现出来,缓缓的转过身,看向对面的老者。   没等他说话,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先说了:“哎,你不是大肉陈家的儿子吗?我前些天还在你那买过肉呢。”   陈敏达心中暗笑:原来认得我,那就更好办了。   “老丈,您说的没错,我是大肉陈的儿子,不是专门看风水的,也不收钱。只不过是因为我在城里念书的时候,喜欢读些《易经》之类的书,对这方面有点研究,本来今天只是想进来讨碗水喝,没想到一进门儿就看到了煞气,这才好心提醒。”   老人家频频点头,一听不要钱,更相信他不是骗子了。赶忙让他进屋,一脸虔诚的倒上了水,双手捧过来放在他面前,颤声问道:“陈小哥,你说说我们家这风水究竟是犯了哪门子煞?”   陈敏达看看满地的碎瓷片,一个铁青着脸的中年汉子坐在炕沿,许是冯满的爹,还有缩在角落里,哭的上不来气儿的冯满。心里替柳子解气,脸上却没带出来,他十分平静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刚才进门的时候,发现你家的羊圈垒在了南墙根儿底下,这样不好。你们可知道,从风水学上讲,房屋应该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有照后有靠。宁可青龙高万丈,莫要白虎高一尺。”   陈敏达终究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说起话来不疾不徐,颇有几分夫子的风范,把冯家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连抽噎的冯满,都忍不住好奇的看了过来。   陈敏达继续说道:“所谓前有照,指的是前面要有水,水是聚财的,但是你家南墙根儿底下垒的是羊圈,羊圈里虽然也有水,但是被羊蹄子一踩,那就是淤泥,这样的话,家里肯定要破财。若真是破财免灾也就罢了,可是你家东边的房子太矮,西边的房子稍高,这属于白虎高于青龙,是凶兆。有可能会导致家里人有身体上的损伤,甚至是性命之忧,当然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我只是说有可能,也未必真的会发生。”   缩在墙角的冯满突然跳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看,人家都说了吧,是咱们家风水不好,不是我的事儿。”   冯满爹皱着眉头怒斥:“怎么不是你的事儿?你要不去跟那些人瞎混,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冯满的爷爷叹了口气,说道:“行啦,你们都闭嘴吧,先听听小陈先生怎么说,家里的风水应该怎么改?”   陈敏达煞有介事的喝了口水,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朝着东屋西屋望望,缓缓开口:“要想破这困局,就得把南面的羊圈拆了,挪到西面去,靠着西墙垒成一溜儿……”   没等他把话说完,冯满不干了:“那怎么行,西面是我的屋子,羊圈垒在我窗台底下,臭气还不得熏死我?”   冯满爷爷对这个一直溺爱的孙子也恼了:“你闭嘴,听人家先生怎么说,少了一个指头还不悔改,还想一只手都被人家剁了呀?”   冯满瞧瞧自己裹着白纱布的手指头,蔫了。   陈敏达继续说道:“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也不是专门给人看风水的,也不挣你家钱,纯属过路碰上了。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垒这羊圈的时候,是不是和什么人起过冲突?还有,咱们家里是不是有人属羊,而且是年初的生辰,发生冲突的人是否属马,而且是年尾的生辰?”   冯满爹仔细地想了想,脸色骤变,看来这卖肉的小伙儿有两下子,掐算的挺准。垒羊圈的时候,的确起了冲突,就是因为田满仓不答应儿女婚事,让他丢了面子,这才把老田臭骂一顿,让盖房班的头不许给他活儿干的。也是因为这,后来田满仓抢着干活,从房顶掉下来,摔断了腿。当时他高兴了,觉得老田自作自受,现在不知怎么报应到自家来了。   冯满爹算了算,田满仓比自己小三岁,可不就是属马么。家里属羊的自然就是冯满了,难道……   “陈先生,你是说,我们家的劫难都是那属马的人克的?”冯满爹立起了眼睛,一副要去找田家拼命的态度。   陈敏达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被呛了一口水,咳了好半天才说道:“不是不是,是你们家自找的。那匹马运道极好,应该是天马转世,早年受苦受累,越到老了越享福。你家属羊的冲了天马,这叫羊咬马尾,必定后悔。惹不起,不要硬碰,不然还得倒霉。”   冯家人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全都围拢过来,认真地询问怎么破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次盖羊圈的时候,必须把那人请来放一挂鞭炮,邪气可除。否则……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还得出事,而且是出大事。”陈敏达越说越溜,满脸自信。   冯满爷爷吓得站不住了,瘫坐在椅子上:“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们家可不能再出事了,我就这一个宝贝孙子。不瞒你说,阿满被城里赌场的人坑了,输光了家底不说,如今还要卖地呀,唉!”   冯满委屈的嘴都撇歪了:“这事不怨我,他们太坏了,尤其是杜宝柱,要不是他在中间作保,我也不会信了那些人。他们说找几个有钱的,我们牵线搭桥,他们从中想法子,挣了钱大家平分。我不也是为了帮家里挣钱么,本来以为那铁匠傻乎乎的,肯定能挣到钱,谁知他不上当。一来二去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漏下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冯满娘突然开口了:“那铁匠傻乎乎的,哪来那么好的运气,现在人家都说桃子旺夫。看来是真的,都怪那小珍,一脸败家相,肯定是被她克的。”   陈敏达特别想笑,这家人真有意思,出了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把责任推给别人,这样的家庭,以后还得出事。   冯满一拍桌子:“就是,我本来想娶的就是桃子。哎呦!”他忘了自己受伤的手指,狠狠一巴掌拍下去,疼的眼里掉泪,一下子被拉回现实:“你们快想法子筹钱吧,不然明天我的手就没了。”   冯满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再怎么生气,也得救他的命呀。“那铁匠虽然有钱,可他是田家的姑爷,说什么也不能卖给他,再找别的买主吧。”   冯满娘哭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要面子,有人买就不错了,十五亩地,一般乡下人谁买的起?要是一亩一亩往外卖,十天半个月也卖不完。是阿满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陈敏达终于等到了他们说卖地,赶忙插嘴道:“你们家要卖地吗?我爹这几年一直想买呢。”   众人都抬头看向了他,恍然大悟,镇上的大肉陈卖猪肉多年,两口子省吃俭用,应该存下了不少钱。   一个着急卖,一个想着买,当即一拍即合,十五亩,按照目前的地价,八两银子一亩,一共一百二十两,明天到镇上,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回到大营镇,陈敏达正碰上拎着空篮子回家的田柳。他笑眯眯的拉住田柳手腕,带着她进了铁匠铺:“柳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保证你笑开花。”   肉摊前的大肉陈瞧着干瞪眼,这臭小子,还真的是有了媳妇忘了爹,这么大事,回来不先向老爹汇报,反而跑去跟小姑娘献宝。啧啧啧,随谁呀? 第73章   霍沉一瞧陈敏达进屋,双眸一亮:“怎么样了?”   陈敏达瞧瞧街上没啥人,转回头说道:“你关上门吧,咱们到后宅去说,被人听到不好。”   三个人一起到了后宅,正在摆弄布料的田桃停下手里的活计,好奇地瞧着他们。   陈敏达绘声绘色地讲了在冯家的事情,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桃子一边笑,一边娇声说道:“活该,谁让他们仗势欺人。我爹摔断腿的时候,他们在背地里高兴的很,还想打大沉哥的主意,现在遭报应了吧。”   田柳晶亮的眼神看向陈敏达:“行啊,以前真没瞧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   终于让心上人刮目相看了,陈敏达觉得特有成就感,笑嘻嘻说道:“我的本事还多着呢,再怎么说我也是在县学里念过好几年书的呀。以后,你会发现更多我的优点。”   桃子瞧着他们俩一唱一和的模样,觉得既好笑又欣慰,柳子也找到了好人家,这下心里更踏实了。   与他们比起来,霍沉更稳重一些,没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笑上,追问道:“那说好了吗?明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陈敏达敛了笑意,认真地回答道:“对,说准了,我爹说我家出四十两,买五亩,剩下的十亩是你的,得八十两,你究竟有没有这么多钱呀?”   霍沉点头:“好,我买十亩,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明天你出面,我不出面。不过,亲兄弟明算账,今晚我会把八十两银子给你,但是你给给我写个收条。”   “行,这么一大笔钱,应该给你写文书的。看来冯满说的没错呀,你这大铁匠瞧着傻乎乎的,其实心眼儿挺多的,哈哈哈……”陈敏达拍拍他宽阔的肩膀,觉得这连襟不错,靠谱。   第二天,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没出任何岔子。冯家的人一走,陈敏达和霍沉就签了他们之间的卖地文书,陈家五亩,霍家十亩,位置边界都写的很清楚。按照当地的习惯,地上的麦子暂时归冯家所有,他们家收割完麦子之后,由新东家开始耕种。   铁匠小两口打算月底去深州,临行前到桃子家告个别,把家里的钥匙给了田柳,让她帮忙照看房子。   天气热了,田桃脱下薄棉袄,换上了单衣。田樱好奇地盯着大姐的肚子瞧:“大姐,这里真有小娃娃了吗?你的腰还是这么细,一点都看不出来小娃娃的影子。”   一听“小娃娃”三个字,喝水的霍沉就坐不住了,走过来瞧着桃子,咂舌道:“就是啊,怎么吃也不见胖。”   男人的眼光在田桃身上逡巡,毫不客气地看遍玲珑曲线,心里稍稍满意的是某些地方确实涨了不少,不过这小腰么……的确是细。   只是面对妹妹的时候,桃子还没有脸红,自家男人一过来,她就不好意思了。红着小脸推他:“你添什么乱,快回去坐着吧。”   叶氏瞧瞧小两口腻腻呼呼的模样,心里就更踏实了,开口问道:“桃子,大沉,中午你们想吃什么呀?”   没等桃子开口,霍沉抢着卖乖讨巧的说道:“娘做的饭都好吃,我都爱吃,主要是桃子,她现在怀着孕,应该吃点对口的,您看她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姑爷,不光能干、疼媳妇,嘴上还越来越会说了,叶氏笑的合不拢嘴,刚要去厨房做饭,就见冯满爹娘并肩走了进来。   前几天柳子回家已经把经过说了,田满仓和叶氏都有心理准备。见他们进门,叶氏的笑脸一下子没了,冷着脸说道:“这是哪来的稀客呀?我们家这泥土地可接待不了这么尊贵的客。”   冯满爹强绷着脸,十分艰难的开口:“我们今天来,是想请田松他爹帮忙垒羊圈的,开工的头挂鞭就让他来放,工钱提前开。”   若是以前财大气粗的时候,他可以放话给双倍工钱,可是现在家底已经被掏空,全村人看笑话,他再也说不出那么牛气的话了。   冯满娘赶忙把手上提着的礼物捧了过来,厚着脸皮笑道:“听说你家老田受伤了,我们早就想来瞧瞧呢,这一包羊肉干是腌渍好风干的,快拿着吧。”   叶氏冷冷的瞧着他们,没有伸手接:“这么重的礼,我们家收不起。再说了,羊肉是发物,会让旧伤复发,你们送这个是什么意思?还想让孩他爹躺在炕上?”   冯满娘满脸尴尬,陪着笑脸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家现在也没什么值钱……”   “咳!”没等她把话说完,冯满爹嫌丢人,咳了一声,硬生生打断:“这种小零嘴儿,自然是给孩子们吃的。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今我们两口子低头哈腰的来了,你们家怎么也要给点面子吧。”   叶氏是个老实人,不好意思太过为难别人,若换成旁人,她也许就原谅了,可是这是害的丈夫差点断了腿、女儿差点卖身为奴的人家,无论如何她也原谅不了。   田柳气的冲了出去:“呸!你有面子吗?当初挤兑我爹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做人留一线,你怎么不想着乡里乡亲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偏要来请我爹,但是我告诉你,我爹肯定不会去的,给多少钱也不去。为了给我爹看病,花了五两银子,耽误了好几个月的工钱,你现在跟我们说面子,你也说的出口?”   冯满爹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田柳道:“你个小丫头,你……”   田桃和霍沉也都出来给叶氏和柳子助阵,虽是没说话,但是站在那里也是一种气势。   “我怎么啦?我好得很,我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说话,这里是我家,你给我出去。”田柳叉着腰站在台阶上,柳眉倒竖,满脸凌厉。   冯满爹气的直哆嗦,没等他说话,门口进来了几个人,个个手上都提着礼品。走在最前头的是蔡阿婆,后面跟着大肉陈两口子和陈敏达。   “桃子娘,我又来给你家闺女做媒啦!”蔡阿婆笑道。   叶氏赶忙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田柳叉着腰的动作没来得及收回去,被他们看个正着,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却见陈敏达悄悄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就抿着小嘴一笑,闪在一旁,让出门口的位置。   这下冯满爹娘可就傻了,呆愣愣的瞧了一瞬,冯满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来田家提亲的?原来你早就和他们家是一伙儿的,你……”   陈敏达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身边,用压低的声音说道:“我没跟你说么,人家是天马转世,命好。没办法,我这属龙的都来抱马腿了。信不信由你,你自己瞧着办吧。”   陈家人被热情的迎进了屋,只留下冯满爹娘尴尬地站在院子里,呆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蔡阿婆笑眯眯地介绍:“这是铁匠铺对门的陈敏达,是个好小伙儿,识文断字的是秀才呢。这是他爹娘,今天特意来你家提亲的。柳子是个好姑娘,性情爽利又能干,将来跟桃子住了对门,姐妹俩也有个照应,多好啊。”   叶氏提前已经听闺女们说起陈家的事了,此刻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和冯家碰在一起。刚才柳子叉着腰怼人的样子不太淑女,就怕陈家心里留下疙瘩,叶氏就解释道:“那冯家欺人太甚,要不是他们挤兑,孩儿他爹也不会摔断了腿,桃子为了给她爹治病,差点就给人家当三年丫鬟了。其实不怪柳子说他们,她天天瞧着她爹卧病在床的模样,心里头能好受吗?其实柳子平时性子也挺好的。”   田柳已经躲进西屋去了,听到娘使劲为自己辩解,她简直想笑。在镇上卖货这么久了,她是什么性子,陈家早就知道,何必做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邱氏欢喜一笑:“柳子娘,不瞒你说,我最喜欢柳子的就是这一点。我就是个说不上去的,在家族里总被其他妯娌们噎住。好在敏达他爹是个杀猪的,别人也不敢欺负我们家。可是敏达性子太好,就怕以后在镇上受别人的气,我就喜欢柳子胆子大、敢说话,将来受不了欺负。”   叶氏这才明白陈家的想法,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柳子相貌不差,人也能干,就是脾气太爆,跟个小辣椒似的。所以,叶氏一直担心陈家人不了解柳子的脾气,就怕以后了解了会嫌弃她。   双方都很高兴,当即定下婚事,也谈妥了婚期,就定在腊月里成亲,跟桃子一样,也是十五岁之前进门。   叶氏下厨做饭,三个闺女都在一旁帮忙,大铁匠有心想帮桃子干活儿,可是他一走进厨房,就被丈母娘推出来,没办法,厨房实在太小,他个子太高,腰都伸不直。   午饭十分丰盛,陈敏达搜肠刮肚的想着词,厚着脸皮献媚讨好,铁匠都快看不下去了,心想:你个臭不要脸的,敢跟我比脸皮厚,我还能怕你不成? 第74章   二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路边春草茵茵,碧溪流淌,偶尔飘过来不知名的野花香气,沁人心脾。   大铁匠坐在车辕上赶着车,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自家小媳妇。   桃子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娇俏说道:“看什么看呀,又不是没见过?”   “你好看,我喜欢看。”大铁匠嘿嘿直笑,顺手折下一枝嫩柳条,用柔软的末梢扫了一下桃子的脖颈。   田桃脖子窝里一痒,抬手抓住柳条,往怀里一带,就把柳条夺了过来。霍沉魁梧的身子跟着倾斜过来,顺着柳条的方向倒在了桃子怀里,却不敢压到她肚子,只把头枕在她大腿上:“桃子你真厉害,我都被你拉倒了,两个人果然比一个人劲儿大。”   田桃被他逗的咯咯直笑,拿柳条在他脖子窝里搔痒,惹的大铁匠连连求饶。小夫妻俩不紧不慢地走着,坐的累了就下来走几步,走累了再上车坐着,到了中午太阳光有点强烈,霍沉就用树枝和野花编了一个花环,给小媳妇戴在头上。   “桃子,真好看!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我去年回来的太是时候了,要不然咱们就错过了,那我不得后悔一辈子。”霍沉欢喜的眼神始终流连在桃子身上。   桃子扶了扶头上的花环,也觉得特别喜欢:“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怎么大白天的说胡话,要是你去年不回来,就不会认识我,哪来的后悔呢?”   霍沉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田野里四处回荡。“我家小媳妇不仅好看,还这么聪明,将来孩子生出来,一定更聪明。”   田桃见旁边地势平坦,就叫停了马车,走到小河边,照了照自己美美的样子。霍沉扔下缰绳,让马自己吃草喝水,他跑到桃子身后抱住她,非要和人家一起照。   河水清澈见底,碧波无痕,水中一对倒影甚是美妙。男人高大威猛,安全感爆棚;女人娇小柔弱,楚楚动人。   “你看,咱们俩真是天生一对,怎么看都好看。”霍沉厚着脸皮连自己一起夸了。   水中的美人扑哧一笑,红唇轻启,露出洁白的牙齿:“刚才还有小鱼看我呢,你一来,他们都跑没影了。”   “这就对了,我媳妇是我的,谁都别想惦记我家桃子,小动物也不行。哪条鱼敢来?看我不把它抓上来,烤着吃了。”霍沉在媳妇白嫩的脸蛋上啵地亲了一口,似乎在重申自己的所有权。   小两口一路上亲亲热热、打打闹闹地,如同游山玩水一般,三日后到了深州。   “桃子你看,那就是蜜桃园子。”霍沉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大片桃林。   “好大啊,一眼看不到头。”田桃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果园。这要是都开了花,肯定特别美。   “当然大了,这是进贡的桃子,是要送进宫里给皇上吃的。不过没关系,过两天咱们带些树苗回去自己种,也能吃上大甜桃了。味道也许比贡品稍微差一点,不过也很好吃的。”霍沉一边说着,一边用火热的眼神看桃子,其实无论多好吃的蜜桃,都不如炕上的桃子好吃。   霍沉的师父叫江墩子,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打了一辈子铁,也收了几个徒弟。只是前几个灵气不行,又急着回家挣钱,都没把手艺学扎实就走了。唯有关门弟子霍沉,在他身边踏踏实实的干了八年,从不计较苦和累,把他一身的本事全都学到手,在某些地方还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墩子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长女嫁的远些,在晋州,次女就嫁在了本村。本来他打算把一身本事传给二姑爷,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谁知这小子看着人高马大,有点钱之后,却成了个好吃懒做的,不想卖力气打铁。   所以,江墩子收了霍沉为徒之后,几乎是把他当亲儿子看待,恨不得给他娶个媳妇让他在深州安家。可是霍沉一心想回去重振霍家铁匠铺,爹娘的死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江墩子没舍得强求,这才让他走了。   “师父,师娘,我回来啦!”霍沉一瞧见师父家朱红色的大铁门,就兴奋地跳下马车,跑过去把掩着的半扇门推开。   马车直接赶进了院子里,一个头发接近全白的老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霍沉,她难以置信的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沉,你可算来了。”   “是啊,师娘,我娶媳妇了,带她来看你们,瞧您,怎么还哭呢。”霍沉把马拴在枣树上,欢欢喜喜地跑到师娘面前。   “来了就好,你不来,你师父闭不上眼哪。”米氏一边哭一边说。   霍沉一愣:“师娘,您说什么?我师父怎么了?”   “你快进去瞧瞧吧,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都快把我急死了。”米氏这才看到乖巧地站在一旁的田桃,伸手招呼她一起进屋。   霍沉顾不上卸车,迈开大步奔进了屋里,就见师父躺在炕上,竟然是奄奄一息地模样。“师父,师父您怎么啦?去年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了这是?”   霍沉急的都快要哭了,单膝跪在炕沿前,小心翼翼地握起师父苍白无力地大手。   江墩子身体不能动,但是眼睛能看到,耳朵能听到,见到霍沉,浑浊的双眼中滚出了泪珠,哑声说道:“大沉,你终于来了。我……我就等着跟你……跟你交代点事呢。”   霍沉抹一把泪,抢白道:“师父,先别说了,我去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来救您。您这是什么毛病,需要找擅长哪方面的大夫呢?”   米氏跟了进来,在一旁说道:“他是上山找好铁,摔下来的,已经找大夫看过了,没有用,重要的骨头断了好几根,接都接不上了。”   霍沉难以置信地看着师父,心疼的不得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找人给我送个信儿呢?”   米氏一愣:“你不是接到信以后才来的吗?上个月出的事,我让二姑爷给你送了三回信儿了,头一回你说正月里太忙,第二回你没在家,第三回你说过几天就来,这不又等了十来天,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霍沉一下子就怒了,额上青筋暴起,拳头攥的咔咔直响,怕吓着师父,压抑着声音说道:“哪有人给我送信呀?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事。若是我知道师父出了事,我早就赶来了,就是再忙,我也不能不管师父,是谁给我造的遥。”   这下米氏呆住了,转瞬明白过来:“好啊,铁庆这个兔崽子,他根本就没去给你送信。难怪呢,我跟你师父都不敢相信,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学会了手艺就把师父扔在一边不管了。大沉,你先跟你师父说话吧,我找那个死小子去。”   米氏气呼呼地出去,霍沉担心她有危险,刚要去追,就被师父叫住了。“大沉,回来,让她去吧,铁庆不敢……过来,到师父这来,我有话……说。”   霍沉乖乖的回到师父身边,认真的听他说话。   “她,你媳妇?”江墩子看向了田桃。   霍沉回身拉过桃子:“是,师父,这是我媳妇。成亲的时候,本来想接你们去喝喜酒的,可是腊月里下了大雪,不方便。这不,一开春,我就带她来了。她现在怀孕了,我快要当爹了。”   桃子乖巧的鞠了个躬,叫了一声:“师父。”   “好,好……好哇。”江墩子看着桃子点点头,继续说道:“大沉,我这一辈子的本事都教给你了,没遗憾……唯一的,憾事,就是没有打过玄铁剑。我……不甘心,其实……咱们不是普通的铁匠,是……前朝……张山子的传人。”江墩子说的很吃力。   霍沉一愣:“师父,前朝张山子我听说过,可是,他的徒子徒孙不是被杀光了么?”   江墩子缓缓地摇了一下头:“没……如果真被杀光,哪还有玄铁剑的……打造方法。我爹,就是……是张山子的关门弟子,我没没没儿子,你……你拿着这个……”   他费力地挪挪身子,似乎是想从褥子底下掏什么东西,霍沉顺着他的意思去拿,取出来一张写着字的羊皮。   “这是……兵器,兵器的秘诀,可惜我一辈子……没,没用上。你拿着,别让……师爷的宝贝,失了传。”江墩子遗憾地叹了口气。   霍沉仔细看看手里捧着的羊皮,既有图、也有字,已然发黄,但是能看清。“师父,祖师爷被杀,咱们没办法报仇也就算了,怎么能给当今朝廷打造兵器呢?”   江墩子艰难的晃了晃头:“不……不是,不是那样的。师爷是……是被自己人杀的,城破,怕他投降,就……就被杀了,死的屈……屈。”   “那师父,您是叫我去给朝廷打造兵器吗?”霍沉把羊皮叠好,塞进怀里,师父给他的东西,他一定要好好保存。   “不……不是……不是……” 第75章   “师父,师父,你没事吧?”霍沉吓得扑倒在炕沿儿前。   米氏从外面回来,一看老头子干瞪眼说不出话的神情,也着急的扑了过来。   江墩子连着喘了几口气,慢慢缓下情绪,继续说道:“你和媳妇儿好……好好过日子,手艺……别丢,有用的时候,再用。我……我去年在一个算命先生那,看到一本古书,书上说,咱们这附近的山里,有一大块,玄铁,所以我,我才上山……可没,没……”   霍沉听明白了师父是什么意思,赶忙回头招呼桃子:“桃子,我让你特意戴上的玄铁匕首呢,快拿来。”   田桃转过身去,撩起侧面的衣襟,把绑在腰带上的玄铁匕首解了下来。   “师父,师父,您快看,这是什么?您说的那一大块玄铁我找到了,这就是用玄铁打造的匕首。”霍城把匕首抽出来给师父瞧。   江墩子浑浊的一双老眼,瞬间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双眼瞪得圆圆的,手上也突然有劲儿了,伸手握着匕首的柄部,上上下下细瞧:“没错,这花纹儿、这颜色,真的是玄铁匕首啊,大沉,我的好徒弟,师父没做到的事儿,你做到了,你真是我的好徒弟呀。”   看着师父高兴,霍沉也跟着高兴,嘿嘿一笑,谦虚的说道:“师父,我的本事都是您教的,我能打得出玄铁匕首,就跟您能打出来是一样的。您好好瞧病,等您身体好了,我带您去山里,咱们把那一大块玄铁挖回来。”   江墩子眸中的光芒渐渐涣散,手上一软,匕首险些掉了下来,霍沉赶忙伸手接住,插回匕首鞘里,给师父放在手心。   “大沉,我就想……想……想认你当干儿子,你愿不……”江墩子剧烈的咳嗽起来,霍城理解了师父的意思,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干爹,以后我就是您儿子,我给您养老送终。”   江墩子抿着唇要哭,激动得热泪直流,却说不出话了。   “霍晨,你真不要脸,我岳父都成这样了,你还来坑他,家里的马也给了你,车也给了你,你拐走的东西还不够多吗?现在还想认干爹,你是想继承这份家产吧,呸!没门儿。”门外传来裴铁庆的声音,霍沉冷着脸转过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   “裴铁庆,我以前敬着你,叫你一声姐夫,可现在你干的这是人事儿吗?师父躺在炕上,你不日夜来伺候就罢了,也不通知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进来的这个男人比霍沉只爱一个脑门比他胖两圈若从身材上来讲,俩人差不太多,可是霍沉身上的肉,都是结实有力的腱子肉,而且精神上的都是松软的肥肉。   被霍沉揪住脖领子一摇,满身的肥肉跟着乱晃。利息虽是差了很多,语气却丝毫不差,大声喊道:“你要干什么?你不就是个学徒吗?学会了手艺还不赶紧滚蛋,还认什么干爹,你不不就是看我岳父快不行了,跑过来认个爹,争房子抢财产吗?”   霍沉气得双眼通红,怒吼道:“谁想争房子抢财产,谁就遭天打雷劈。”   桃子怕霍沉真的动手打人,以他现在的怒气,只怕一拳下去,能把那家伙打个半死,就在旁边默默的扯他衣襟:“你们别吵了,病人都这样了,你们还有时间吵架?”   霍沉气呼呼的扔下裴铁庆转身回到师父身边,米氏看一眼跟在姑爷身后缩着脖子的闺女,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这样纵着他,我跟你爹还在呢,他就这么无法无天了,以后我们俩都走了,你还不得被人家揉捏死?”   江叶刚才已经哭了一场,此刻眼睛又红又肿,被娘亲一骂,又掉了泪:“我有什么法子?我连个兄弟也没有,还没有儿子,将来没了你们,我能指望谁?”   “二姐,你放心,师父师娘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又让我做了干儿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绝不饶他,姐夫也不行。而且,你们可以放心,房子、地、钱财,我一分都不要。”霍沉说的铿锵有力,裴铁庆自然十分高兴,可躺在炕上的江墩子却急了。   他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却揪着霍沉的袖子,颤抖地摇晃。   霍沉看看师父激动的表情,大概想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就补充道:“房子、地和钱财我都不要,但是,师父打铁的东西,我要带走,反正你也不打铁。”   这话自然是说给裴铁庆听的,对方痛快的点了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江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颤抖的身子终于安静下来,眼神瞧着自家老婆子,嘴里说不出话,只呼呼地出着气。   米氏流着泪,俯下身去,指着霍沉说道:“你的意思是,让大沉给你扛幡?”   江墩子无法点头,只缓缓地闭上了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接下来,众人忙忙碌碌的给江墩子办葬礼,把晋州的大闺女和大姑爷也接了来。霍沉如亲儿子一般披麻戴孝,扛幡出殡,比江墩子的两个女儿哭得还要伤心。   料理清了后事,霍沉和桃子该回家了。他真心实意的想把师娘接回家,跟着自己享清福去。可米氏说,大闺女家孩子多,公婆又不在了,想去晋州给女儿看孩子。   米氏做主给他们分了家,房子和地都留给二闺女和姑爷,家里存的银两,她自己带上,去大闺女那里养老。所有打铁的器具都给了霍沉,依依不舍地嘱咐他好好干活儿,好好过日子。   小两口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半车树苗,加上打铁的器具,拉了满满的一车往回走。   回到大营镇,日子还要继续过,霍沉又跑回深州拉了几次树苗,把果园子里的空地种满,就等着麦收时节去收冯满家的地了。   进了五月,人们都换上了单薄的夏装,田桃的肚子已经鼓的很明显了。霍沉一般不让她出门,怕被人碰着、挤着。可是,到田家营收地的这一天,却带着她一起来了。来得早,冯家还没忙活完,两个姑爷给岳父家帮忙收麦子。   田家只有两亩麦子,有这么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忙,不到半天就割完了。田家的人停下喝水休息,一会儿就只剩了捡麦穗。   冯满家收完最后一亩麦子,把地里的麦穗仔仔细细地拾了一遍。刚要推着平板车回去,就见买地的陈敏达赶着驴车来了地头,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铁匠的大马车。   从不下地的冯满,今日不得不来田里干活儿。冯满想起那日在桃子家街口遇到他们去拜年的时候,心情更加郁闷了,那时自家新买了马车,而现在……不仅马和车都卖了,连家里的地都是陈家的了。   可是这铁匠来这里干嘛呢?而且,坐在车辕上的田桃更漂亮了,肚子也那么大了。都说桃子旺夫,本来是自己先相中的,偏偏被那铁匠抢了去。如果桃子嫁了自己,说不定发大财的就是自家,倒霉的就是霍家了。   陈敏达卸了驴车,挂好铁犁,指着中间的一道田埂说道:“大沉哥,这就是界限,东边是你家的,西边是我家的。河那头还有一块,都是你家的。”   冯满爹一听就急了:“陈敏达,你刚才说什么?这地铁匠哪有份?”   陈敏达嘻嘻一笑:“原本他是没有份的,前几天我姐家要用钱,可我爹拿出所有的钱来买了你家的地,没法子,只能往外卖,这不,就卖给了铁匠几亩。”   “你……”冯满爹气的直瞪眼。   冯满指着陈敏达说道:“你这个骗子,从刚开始就是骗人的对吧?我去镇上的时候,见过柳子给你卖肉,你跟那个铁匠早就串通好了,故意整我。还说要把羊圈挪到我的窗户底下,现在田家不同意放炮,让我们先把医药费给清了,这都是你们的馊主意。”   陈敏达云淡风轻地笑笑:“我说的风水都是有道理的,信不信由你。地已经是我的了,我乐意卖给谁就卖给谁,你也管不着。快走吧,不然,我的铁犁要是把你腿铲折了,可别怪我。”   说话间,霍沉也套好了铁犁,膘肥体壮的大黑马干起活儿来就是快。一路虎虎生风,很快就转了一圈回来。马有力气,铁犁是自己打的,也很趁手。翻出来的土地又深又平,羡煞旁人。   周围的麦子地里都是田家营的人,离田桃家的地也不远,互相能望见。弯着腰捡麦穗的田柳抬起头来,瞧见冯满一脸吃瘪的表情,心里就觉得爽。这个臭小子,以前颐指气使地欺负人,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有多窝囊了吧。   崔奶奶正在自家地里拾麦穗,她也瞧见了田家的两个姑爷去冯满家收地的情景,不禁咋舌,对着田桃的奶奶丁氏说道:“你们家真是会挑姑爷呀,瞧瞧这两个小伙子,一个比一个好。听说原来冯家看上桃子了,幸亏没嫁给冯满,要不然,现在就过苦日子喽。”   丁氏说道:“是啊,我们家这么好的孙女,自然要找好姑爷。冯满那样的,一看就是败家子,谁会那么眼瞎,瞧上他呀。”   田柳没憋住,噗嗤一下就笑了。 第76章   这一个麦收时节,田满仓成了整个田家营最令人羡慕的岳父。原本在他摔断了腿后,人们觉得他可怜巴巴,永无翻身之日,现在却都刮目相看了。   人家这两个姑爷,一个比一个能干,不仅一天收完了两亩麦子,还耕完了冯家原有的那十五亩地。   而且两个姑爷家里都有牲口,陈敏达家的大公驴拉惯了几百斤的生猪,干这点儿农活,对它来说根本就不费力。霍沉家的高头大马更不用说了,虽是平时干活不多,但那终究是马,从个头、体力上都比驴要强的多。   他家的马不仅有力气,还特别漂亮,鬃毛又黑又亮,拉上高高的一车麦子,在乡间小路上一走,别提多带劲了。   田家营的村民这下算真的长了见识,可别瞧不起任何人,当年冯满家欺负田满仓窝囊、没出息,田松太小,才两岁,可现在呢?人家两个闺女和姑爷争气,谁敢不服?   上午收完麦子犁了地,下午在打麦场上晾晒,不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大马车拉着几麻袋麦子,回到了田家。   桃子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豆角,见霍沉进来,就指指刚打上来的井水:“快洗把脸吧,水是刚打的,凉快着呢。”   “哎!”,霍沉习惯性的应了一声,却忽然定住脚步,转头盯着桃子问道:“是你打的水?”   在自己家里,铁匠不让媳妇干力气活儿。尤其是怀孕之后,除了做饭做衣服,其他的他几乎全包了。   桃子笑笑:“我娘怎么舍得让我打水呢?是她打来的。”   “哦。”霍沉的脸色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的娇媳妇肚子都这么大了,可不能干这么重的活儿。   晚饭吃的打卤面,因为要招待两位姑爷,特意把卤做的比较全,既有茄子肉的肉卤,又有番茄鸡蛋木耳的素卤,加上黄瓜、豆角、豆芽几样新鲜配菜,还做了调味儿的肉酱,吃起来特别的香。   霍沉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吃的满头大汗,桃子把晾成温热的面汤给他端过来一碗让他喝,铁匠觉得热,不想喝,舀起半瓢冰凉的井水,想凉快凉快,却被桃子拉住手腕:“刚出了一身汗,又吃了这么多面条,怎么能喝凉水呢?那还不得闹肚子啊,你快喝面汤吧,原汤化原食,对身体好。”   面对小媳妇的关心,铁匠嘿嘿直笑,其实他不喜欢喝那热乎乎的面汤,但是桃子关心自己,他很高兴,还是按她的意思,把面汤喝了。   田柳在一边瞧着直笑:“姐夫真听话,这么听话的男人上哪找去?”   陈敏达也吃饱了,回家这半年,瘦弱的书生壮实了不少,不过,今天一下子干这么多活儿,还有有点吃不消。但他心里特别高兴,今天柳子没骂他,还给了他几个欣赏的眼光,让他有点飘,毫不示弱的说道:“到大营镇上找啊,你面前不就是个老实听话的么?”   众人哈哈大笑,一向厚脸皮的田柳有点脸红了,如水的眼神儿飘向陈敏达,嗔道:“谁说你了?凑什么热闹。”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出低矮的围墙,街坊四邻纷纷感叹:田满仓两口子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吃饱喝足,太阳也落了山,两个姑爷一起告辞,赶着各自的车回镇上。霍沉拉着媳妇离开,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可陈敏达的心上人不能带走,他就有意磨磨蹭蹭的,一步三回头,想让柳子送他到村口。   田柳见他在爹娘和妹妹面前腻腻呼呼的,就直白的说道:“明天我还要去镇上卖货呢,你也快点回去吧。”   “明天是明天,今天这不是到你家来了么,你就送送我呗。”陈敏达牵着缰绳,不肯上车。   叶氏终于看不下去了,对田柳说道:“柳子,你就送他到村口吧。街上岔路多,万一再走错了方向。”   丈母娘真是善解人意啊,陈敏达激动地真想早早地喊声娘,克制住内心的喜悦,稳着心神说道:“就是啊,天都快黑了,万一走错了方向,今天晚上可就回不了家了。我就来过田家营一两回,根本记不住路。”   田柳心想,你这是睁着眼说瞎话啊,有姐夫的马车在前面带路呢,你还能迷了路?罢了,他今天也挺辛苦,就送送他吧。   田柳跳上驴车,帮他指着路。其实田家营村子并不大,总共也没几条路,很快就出了村子,来到村口的大槐树底下。田柳下了车,朝他摆摆手:“你回去吧,路上慢点。”   陈敏达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把缰绳一扔,朝着田柳一步步走过来:“明天去镇上卖货有什么用,你又不肯去我家后宅,在大街上,什么都干不了。”   田柳诧异地瞪大双眼:“你想干什么呀?还要杀人放火不成?”   “我才不想杀人放火呢,我就想……就想亲你一口,成不成?今天我是不是给你出气长脸了,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陈敏达步步紧逼。   田柳被迫退到了大槐树前,后背抵着树干,已经无路可退。一向刁蛮厉害的小辣椒,此刻却辣不起来了。心里怦怦直跳,手指无措地扣住树皮,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知说什么好。   陈敏达机警地瞧瞧四周,见夜幕下并没有行人,田柳也没有反对,就壮着胆子亲了上去。   她的唇好软啊,又香又甜,和她平时干练冷硬的画风完全不同,能让人沉浸在那香甜中无法自拔。这一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陈敏达手上开始不老实,田柳才猛的推开了他。   “月亮都出来了,你该回家了,不然……伯父伯母肯定要惦记了。”田柳颤声说道。   陈敏达抬头瞧瞧漂亮的弯月,感叹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果然是极美的画风。”   田柳不满的撅起小嘴:“你读过书,我又没读过,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听不懂。”   陈敏达豁达的笑笑:“你不懂没关系,以后成了亲,我可以每天晚上给你解释,听得多了,你就懂了。”   “天都这么黑了,你快走吧,平时又不怎么赶车,万一赶进沟里去怎么办?”   陈敏达抬手捏捏田柳脸颊,笑道:“说什么别人惦记,其实就是你惦记,对吧?”   “好吧,他们惦记,我也惦记,行了吧,你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田柳推他上车,却被他拉住了手:“跟我一起上车,我送你回去。”   田柳气结:“这是我们村,你送什么送啊?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再说了,我刚把你送出来,现在你又送我回去,一会儿出不来了怎么办?”   陈敏达朗声大笑:“你还真以为我找不着路啊,不过是想跟你在一起多待一会儿罢了。咱们若是能早点成亲多好,我就可以想铁匠那样拉着媳妇回家亲热了。”   他这边坚持着送了柳子回去才出来,一来一回,霍沉和桃子已经快到镇上了。   霍沉回头瞧瞧月光下一片寂静的田野,唯有萱草的橙红花瓣在晚风中摇曳,香气扑鼻。他下车摘下几朵开的极美的花,捧到桃子面前:“给你,闻闻香不香?”   “香啊,坐在马车上都能闻到香气呢,虽是香气远播,却不腻人,清甜的很。”田桃接过来,凑到鼻尖闻了闻。   “桃子,如果咱们家生个闺女,肯定像这萱草花一样,又香又美,不如给她取个名字就叫阿萱,好不好?”霍沉神采奕奕。   “好啊,阿萱。”田桃摸摸肚子,开心地对着里面地小宝宝说道:“宝贝,你有名字了,你爹给你起名叫阿萱了。”   霍沉欢喜的嘿嘿直笑,也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肚子的小家伙却在这时刚好伸个懒腰,一只小手碰在了霍沉的手心上。   “桃子,阿萱听到了,她肯定是很喜欢这个名字,还跟我招手呢。”霍沉十分惊喜,哈哈大笑。   田桃也感觉到肚子里动了一下,双手小心翼翼的捧住肚子,甜蜜说道:“最近月份大些了,动的越来越多了,小家伙儿很调皮呢。也许是个儿子,不是闺女。”   “儿子也好,都好都好,我都喜欢。”小两口进了家门,卸了车,洗了澡,就躺在炕上。   虽是忙碌了一天,可霍沉因为孩子给自己摸小手的事兴奋不已,   田桃也感觉到肚子里动了一下,双手小心翼翼的捧住肚子,甜蜜说道:“最近月份大些了,动的越来越多了,小家伙儿很调皮呢。也许是个儿子,不是闺女。”   “儿子也好,都好都好,我都喜欢。”都好都好,我都喜欢。” 第77章   进了九月,田桃肚子已经大得很了。霍沉每天都要问好几遍,肚子疼不疼?是不是要生了?虽然桃子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能还要过些日子才生呢,可他还是不放心,早早的把丈母娘接来,让她在后宅守着桃子。   其实桃子心里也有点害怕,毕竟年纪还很小,这又是头一胎,可她不敢表现出来怯懦。本来霍沉就很揪心了,如果她再怕了,铁匠就更加吃不下、睡不着了。   九月十五是常山寺庙会的日子,大营镇上有不少人都去赶庙会了。大街上空荡荡的,可铁匠家里却热闹的很。   田桃从黎明时分就开始肚子疼,霍沉跑到接生婆家里砸门,把人叫了来。可是,从清晨疼到了中午,孩子也没能生下来。   田柳扶着姐姐在屋子里一圈又一圈的溜达,霍沉的二婶和三婶也都来了,帮着烧水铺床,准备东西。她们知道,大侄子对这个媳妇儿十分看重,生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她们自然得来帮忙。要不然,以后再想登门,恐怕就得被侄子骂出去了。   秋高气爽的季节,不冷不热刚刚好,可霍沉紧张得满头大汗。其实他特别想亲自扶着媳妇溜达,可是他个子太高,桃子倚着他不如倚着柳子方便,霍沉就只剩了在一旁干着急的份儿。   二婶做好了午饭,招呼大家一起来吃,田桃皱着眉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实在吃不下。”   “不吃怎么行?一会儿生孩子可就没力气了,快、快来吃点。”二婶和三婶都劝她吃饭,叶氏也说,趁这会儿疼的不厉害,赶紧多吃点。   桃子一向听话,见大家都这么说,就咬着牙走到桌子边,想吃上两口。可是屁股刚一挨上椅子,肚子就疼的受不了:“我真的吃不下……”   霍沉一双眼睛完全黏在媳妇儿身上,眼神跟着她亦步亦趋的来回晃动。   铁匠终于想到自己能为桃子做点什么了,他走过去盛了一碗肉菜,端到媳妇面前:“桃子,既然坐不下,那我喂你吃吧,吃一口,你就溜达几步,这样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田柳呵呵直笑:“瞧我姐夫,真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田桃自然不好意思吃,可铁匠执拗的站在她面前,非要喂她一口肉吃。没法子,桃子只得红着脸吃了下去。   这一下,铁匠觉得自己终于干了点儿有意义的事,高兴的满脸笑开了花,端着碗跟在桃子身边来回溜达。自己却不肯吃一口,只眼巴巴地看着桃子的小嘴儿在那里蠕动,见她吃完咽了下去,就赶忙再喂上一口。   二婶和三婶瞧瞧自家大侄子的傻样,就忍不住笑。叶氏在一边都看不下去了:“大沉,你也吃点儿吧,从早晨你就没吃饭呢,桃子在这个时候的确吃不下多少。”   “我不饿,我看着桃子吃就特别高兴。”这话说的太直白了,屋里的几个女人都轻声笑了起来。   田桃也被他逗乐了,刚咯咯的笑了几声,肚子忽然一阵绞痛:“哎哟,不行了,这次是真的要生了。”   吃饭的女人们赶忙放下筷子,七手八脚地跑了过来,扶着她躺在炕上,又费了两刻钟的力气,终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   孩子是趴着出来的,第一眼看不出是男是女,但是孩子头发浓密,瞧着也壮壮实实的,二婶就在一旁笑道:“瞧瞧,这白胖壮实的模样,一瞧身材就随大沉,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乡下人都盼着自家生儿子,这吉利话说的原本没有错,可是当产婆把孩子翻过来的时候,众人发现这白白胖胖的孩子,其实是个大闺女。   叶氏偷眼看向霍沉,想起他这些天焦急的神情,应该是一直盼着能生个儿子吧。叶氏能理解人家的心情,兄弟多的家庭还都盼着生儿子呢,别说是霍沉这样的独生子了。   她有点儿替桃子担心,以前霍沉对她那么好,要是因为生了闺女,就给她脸色看,只怕桃子很难接受。坐月子的时候如果心情不好,很容易落下病根,而且桃子年纪又小,本来生这个孩子就很吃力。   “大沉,你们还都年轻,以后还得生好几个孩子呢。头一个是姐姐好,可以帮着照看后面的弟弟妹妹。柳子樱子还有田松,都是桃子带大的,你看他们姐弟之间感情多好啊。”叶氏一边说着劝解的话,一边紧张的看着霍沉脸色。   霍沉完全沉浸在乖女儿出生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丈母娘在说什么。瞧着这个新生儿小小的一团,特别开心,特别想抱抱,又不敢伸手。他就傻乎乎的站在那看着孩子,深深地吸气,一会儿咬唇,一会儿瞪眼,满身的力气使不上。   这是要发火吗?   叶氏越瞧越害怕,怕桃子瞧见他的表情被吓到,就跑过去坐在炕沿,挡住桃子的视线:“桃子,你没事吧?是不是觉得身上一点劲儿都没了,歇一会儿,睡一觉吧,孩子刚出生,过一会儿才吃奶呢。”   “娘,孩子怎么一直哭啊?儿子还是闺女?”田桃虚弱的开口问道。   霍沉刚才没听到丈母娘的话,现在却听清媳妇的话了,没等叶氏回答,他就抢答道:“桃子,她好着呢,白白胖胖的,是个大闺女,跟我想的一样,就叫阿萱吧,怎么样?”   田桃知道霍沉喜欢女儿,就甜甜的笑笑:“好啊,你抱她过来给我看看。”   产婆已经用襁褓包好了孩子,笑呵呵地交到霍沉手上:“孩儿他爹,学学抱孩子吧。”   霍沉平伸着两只粗壮的胳膊,像搬铁块一样,想要托住孩子运过去。二婶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把他的手臂弯过来、按下去,教他正确的抱孩子姿势。   “孩子好轻啊,抱在手上都没什么感觉,好像要掉下去似的。”霍沉小心翼翼的弯着腰,抱着孩子的姿势特别滑稽,但是很稳,孩子肯定不会掉在地上。   几个妇人都笑着去收拾屋子,把炕沿留给霍沉,让他们小两口说说话。   霍沉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娘亲身旁,看看她,又瞧瞧桃子,嘿嘿地笑。   田桃扭头瞧了瞧,皱巴巴的一团,看不出好看难看。就轻声问孩儿他爹:“你看着像谁呀?”   “像你,女儿肯定像你。我觉着她长大了一定特别好看,是个小美人儿,嘿嘿!”霍沉把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田桃的小手:“桃子,你辛苦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们娘俩,不让你吃苦受累。”   桃子抿着小嘴轻笑:“那天种谷子的时候,你就给孩子取了个女孩的名字,叫阿萱。现在没能生出儿子,你可不能怪我,谁让你不取男孩名字的?”   铁匠有点委屈,垂下眼眸看着乖女儿说道:“我哪有怪你呢,我本来就盼着生女儿的,女儿多好啊,像你一样惹人疼。”   桃子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阿萱,就在被窝里转动手腕,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跟你闹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快去吃饭吧,一天没吃东西了,不觉得饿呀?是不是当了爹就变傻了。”   霍沉这才恢复了精气神,笑着说道:“好,我去吃饭,下一个咱们就生儿子,我教他打铁,把我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他。”   桃子被他逗乐了:“瞧你说的,好像你多大本事似的。”   “那当然了,你没听师父说么,我祖师爷是张山子,是前朝第一铁匠,厉害的很。眼下太平盛世,只打些锅碗瓢盆的,自然分不出好赖,要是打起仗来,我的手艺可就能顶千军万马了。”霍沉小声跟桃子显摆,却不想让院子里的人听到。他有多厉害,自己的小媳妇知道就行了。   霍沉盛了一碗肉菜,捏着两个大馒头进了屋,都舍不得坐到窗前的桌子旁。而是把碗放在炕沿,自己蹲下高大的身子,守着她们娘俩吃。   叶氏进门一瞧见这副光景就笑了,桃子还真是找了个好男人,既踏实能干,又疼妻爱子。   九月不冷不热,田桃坐月子一点都没遭罪,不用看婆婆脸色,都是亲娘伺候着。男人每日围着她们娘俩转,一大早就买回来各式各样的新鲜蔬菜和肉类、果品。生怕田桃吃不饱,可着劲儿地催她吃。   一个月下来,桃子和阿萱都养的白白胖胖的,铁匠却瘦了一圈。不是吃的不好,是因为丈母娘要伺候桃子和孩子,得跟她们住在一个屋里。霍沉不得不去东屋睡,可是晚上孩子一哭他就醒,又不好意思过去瞧,就巴巴地竖着耳朵听,直到阿萱不哭了,他才踏实下来,可是却睡不着。   成亲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时候,也睡的挺香的。可是,自从成亲以后,就没跟桃子分过床。眼下每晚都不能睡在桃子身边,他浑身难受。   大铁匠盼啊盼啊,就盼着快点过满月。 第78章   霍家的满月酒办的喜庆热闹,乡下人一般对儿子的满月很是重视,闺女就要差一些了。很多人家生了闺女以后,根本就不过满月,只当做一条小猫小狗养着,能凑合长大就行了。   霍家却不一样,跟对门大肉陈买了半头猪,专门用来做肉菜。请的厨子也是大营镇上水平最高的,刚刚收完了秋,正是蔬菜水果较为丰盛的季节,这顿饭荤素搭配,香味飘满一条街。   霍沉站在院子里招呼着乡亲父老,全程一脸欢笑,惹的几个把兄弟全都笑话他。老三李豹嘴最损,一脸夸张的瞧着他:“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不就是生了个孩子吗?谁家不生孩子呀?”   霍沉把眼一瞪:“谁说我都行,就你没资格说,你一个老光棍子,哪知道家里有个白白胖胖的小闺女是个什么心情。”   村里的男人,二十多岁娶不上媳妇的,要么是家里太穷,要么是人有问题。李豹就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是个孤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被她二叔二婶卖进城里当丫鬟去了。   这么多年,他就一直单着,既没能力娶,也没心思娶。   李豹苦笑:“谁愿意当他娘的老光棍子呀,大沉,你有本事了,也不拉兄弟一把。”   霍沉也不示弱:“我拉你一把又能怎么样,你能忘了霍小娟啊?”   李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只恨自己没有霍沉的本事,要不然也可以在小娟进了黄家门的时候,去把她赎出来。   隔壁王桥已经是两个闺女的爹了,喝的半醉的他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拍拍霍沉肩膀:“老四,我知道你心里苦,不过没关系,哥们儿理解,你瞧我家那俩赔钱货,比你还多一个呢。没事,迟早能生出儿子来的。”   霍沉气的狠狠甩掉他的手:“我家阿萱才不是赔钱货呢,我家的乖乖女,得捧在手心里养着,比儿子还重要呢。”   老大张运瞧瞧这几个不靠谱的兄弟,正要倚老卖老的仗着老大的面子感叹几句,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两个少年打断。   这次,顾承楠跑在了黄朋前面,抢先来到大铁匠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听说你家孩子要过满月,我们特意来添个喜,你给我打造的宝剑,我二叔瞧见了。他特别稀罕,他身边的将军们也都想要,想留着当传家宝呢。这次我来找你订做十把,还是三百两一把,一共三千两,银票我都带来了。”   院子里十分嘈杂,他的声音也不是很大,距离远的人们没听到。可围拢在霍沉身边的几个把兄弟都听到了,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三千两啊!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别说见,连想都不敢想。若真是把银票换成银子,是不是得堆满一屋子啊。难怪霍沉买果园子、买地,眉头都不皱一下,轻轻松松的就买了那么多家产。   若在以前,霍沉可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手艺会这么受欢迎,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师父是前朝第一铁匠张山子的徒孙,自己深得师父真传,自然能打造出全国一流的兵器。   阿萱满月之日,来了这么一张大订单,铁匠自然高兴的很。这一下,别说是吃穿不愁的把闺女养大,连出嫁的嫁妆都是一等一的了。   “你们瞧,我家阿萱是个福娃娃吧,看你们谁还敢说阿萱的坏话。”霍沉得意洋洋。   铁匠运气爆棚,这下谁还敢不服,除了恭喜祝贺,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霍沉豪爽的拍拍李豹:“我要给他打那么多精钢剑,很费时间的,家里的地就没时间种了,你帮我种吧,按照镇上最低的标准交租子就行。”   李豹双眸一亮:“真的?哎呦,我的大侄女呀,你可真是个大福星,快让大大抱抱。”   霍沉回头一瞧,原来是桃子抱着阿萱出了屋,给人们瞧瞧。铁匠迈开大步走过去,抢在李豹面前接过孩子,还十分得瑟得说了一句:“你会抱孩子吗?”   大家一瞧霍沉抱孩子的姿势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天天抱着不撒手,才能练的如此纯熟。高大壮硕的铁匠抱着怀里小小的婴儿,一黑一白两张脸,他看着她傻笑,她也看着他傻笑,别提多有趣了。   宾客散尽之后,霍沉让桃子进里屋休息,他留下收拾院子。田柳和陈敏达没走,主动留下帮忙。柳子瞧瞧姐夫的模样就想笑:“姐夫,你嘴酸不酸?”   “啊?”霍沉不解。   “你都笑了一天了,嘴没抽筋啊?”田柳哈哈大笑。   霍沉对小姨子十分大度,不计较她没大没小,嘿嘿笑道:“我高兴,一看见我家阿萱就想笑,停不下来。”   陈敏达也哈哈大笑:“大沉哥,你还真好意思说,瞧你那一脸奴像,活像伺候公主的奴才。”   “你小子不用笑话我,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了,说不定比我还贱呢。”铁匠满脸的得意,嘴上一点都不认输。   田柳大笑着进了门,桃子莫名其妙的看过来,就听她说道:“姐,你知不知道,外边那两个男人比谁更贱呢,哈哈哈……”   田桃一边哄阿萱睡觉,一边说道:“自从有了阿萱,我也顾不上你了,你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要是家里没有钱出嫁妆,我这里有,你姐夫不小气,会同意给你一些的。”   田柳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要,姐,我知道你疼我,姐夫也是个特别好的姐夫。可是古话说了,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你成亲的时候不也没什么嫁妆么,现在日子过的比谁不强?我将来要靠自己挣钱,当上大财主,不在乎这点嫁妆。陈家要是在乎,那就是他们眼皮子太浅,不嫁也罢。”   推门进来的霍沉和陈敏达刚好听到最后这句话,霍沉幸灾乐祸的瞧一眼妹夫,坐到炕沿上,瞧他乖女儿去了。   陈敏达无奈地嘬嘬牙花:“柳子,就快成人家媳妇了,咱能温柔点不?成天总跟个小辣椒似的,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   田柳无所谓的一笑:“对不起,改不了。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这样,又没藏着掖着。你要是受不了,趁现在没成亲,赶紧一拍两散。省得以后成了亲还要和离,更麻烦。”   “你……”陈敏达气的脸红脖子粗,就在桃子和霍沉都看来过来,考虑怎么劝架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嘿!我还就喜欢你这小辣椒的模样,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去提亲了。你想和离,门都没有。”   众人都笑了,这真是一物降一物,不管你的性情如何,没有对错,遇到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天色暗了下来,陈敏达提出送柳子回家,不过那暗灼灼的眸光泄露了他的心思,必定是要找个没人的地儿报仇雪恨哪。   送走了客人,霍沉瞧着熟睡的女儿怅然若失:“今天还没跟阿萱玩呢,她怎么就睡着了?”   他试探着轻轻点了一下她胖嘟嘟的脸蛋儿,小丫头睡的香香的,一点反应都没有。田桃坐在一旁的八仙桌上,数着今天收的礼金,一般乡亲礼就是十文钱,关系特别亲近的会给二三十文。一共摆了十几桌酒,每一桌都是大鱼大肉,可花了不少钱。   “唉!才收了不到两吊钱,还不够买那半头猪的,赔了不少。”桃子觉得霍沉有点大手大脚了,每一个铜板都是他辛苦打铁赚来的,以后可不能这么花了。   “给阿萱过满月,多花点不算什么,你不用心疼钱,我能挣。”铁匠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看向自己的小媳妇。   “我不是心疼钱,是心疼你,你每天起早贪黑的忙活,才挣下这些家底,何必为了摆阔……”   “桃子,”霍沉走过来,拉起田桃的小手:“这不是摆阔,是因为我心里高兴。阿萱的满月一辈子不就过这一回么,多花点钱不算啥。喏!我又挣大钱了,给你。”   他从怀里摸出带着体温的银票,笑嘻嘻地放进桃子手心。   “天哪!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桃子惊呆了,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足足数了十五张,一千五百两呀,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顾家的少爷今天来了,要订做十把精钢宝剑,三百两一把,这是预付的订金一千五百两。这一个大活儿,够我干一年了。不过,这一下,咱们阿萱连嫁妆都有了。”霍沉笑呵呵的摸着媳妇肉肉的小手,像凝脂一般,又滑又腻,生了孩子以后,桃子越发的丰满迷人了。   田桃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不会给咱们惹什么麻烦吧?”   男人居高临下,此刻,垂涎的目光已经从手上移到了别处,越看心里越是蹿火:“放心吧,桃子,不会有事的。今天丈母娘走了,咱们可以在一个炕上睡觉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   刚才只想着阿萱,没想到这。此刻想到了,就再也按捺不住,瞧瞧炕上熟睡的女儿,真是乖巧懂事,知道爹和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就早早睡了。   桃子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笼罩,怎会不明白,把银票小心翼翼的收好,藏进东屋的墙缝里。没等她转过身,就被高大的铁匠扛了起来,憋了那么久的男人,这次可要好好解馋了。 第79章   铁匠特别想无休无止的疯狂一宿,可是女儿就在旁边,媳妇儿又刚出了月子,让他只顾自己享乐却不顾及妻女,他做不到。   能有这么一回,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孤枕难眠了一个月的大铁匠,此刻却发了愁,三个人睡在一个大炕上,他既想守着闺女,又想守着媳妇儿,可他一个大男人睡在中间也不合适啊,晚上阿萱醒了要吃奶,他也喂不了。   桃子把阿萱放在了两人中间,起初铁匠对这个位置挺满意。既能看到孩子,也能看到媳妇儿,虽是月影斑驳、光线昏暗,但是只要能看到一点点的身影,就让他无限的满足。   可是辗转反侧了很久之后,霍沉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守着阿萱睡不着,生怕自己睡着以后,一不留神翻个身压到她。   那么娇娇软软的一个小粉团儿,若是被他壮硕的身板子压到底下,还不得把孩子压扁了?   没办法,霍沉只得悄悄爬到媳妇儿身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跟她挤在一个枕头上睡。这一次,铁匠终于在熟悉的发香中睡着了,可是半夜,阿萱的哭声一起,他马上就是一激灵,翻身就坐了起来:“桃子,阿萱哭了,他要干什么呀?我来!”   铁匠一副为了女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模样,田桃迷迷乎乎的一笑,揽过女儿,给她喂奶:“她饿了,你要给她喂奶吗?”   铁匠闷声憋了个大红脸,趁着屋里光线昏暗,媳妇儿瞧不见,就厚着脸皮躺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长手一伸,把媳妇和孩子都抱在自己怀里。   桃子伸手摸摸尿布,发现已经湿了,就熟练地拽了出来,扔到床头的大木盆里,给她换上一块儿压在褥子底下的,温热松软的尿布。   铁匠感觉到了桃子在动来动去,却不知她在做什么,就好奇的问了一句:“桃子你干嘛呢?”   “换尿布啊。”   铁匠一听立马精神了,半眯着的眼,蹭的一下睁开:“这事儿我能干呀,你怎么不喊我?”   田桃忍俊不禁:“你一个当爹的,换什么尿布啊,快睡吧。一会儿阿萱吃饱了,自然就睡着了。”   静谧的夜晚,寒风被挡在窗外,屋里只能听到阿萱吞咽的声音,馋的铁匠忍不住吧唧嘴。   吃饱以后的阿萱很快进入了梦乡,桃子被一大一小两个人夹在中间,热乎乎的,也很快睡了过去。铁匠被媳妇孩子酣甜的呼吸声感染,慢慢进入了梦乡,梦里都是一家三口的甜蜜时光。   早上醒来,桃子睁开眼的时候,丈夫和孩子依旧沉浸在甜蜜的梦乡。铁匠的大手搭在她腰上,热乎乎的。也许是因为一个人担负着两个人的吃喝,桃子饿了。她轻轻地托起铁匠的手放在一旁,默默穿上衣裳,到厨房做饭。   怕吵醒他们父女俩,田桃动作格外轻巧,烧开了一锅热水,舀出几瓢放进用小棉被裹着的铁桶里,盖上木头盖子保着温,一会儿霍沉起床以后给他洗脸用。   早饭简单,把昨天剩下的馒头和菜放在锅里热了热。桃子一边烧着火,一边倾听着隔壁卧房里的动静,想等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赶忙跑过去。   可是等来等去,不但没有听到阿萱的哭闹,却忽然之间听到了小家伙咯咯的笑声。这下桃子纳闷儿了,这一个月里头,每次醒来,孩子都要先哭上一阵儿的。   她填好了柴火,用铁板挡住灶堂口,好奇地走进里屋去看孩子,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高大魁梧的铁匠穿着单薄的中衣,身上披着棉被,跪坐在大炕上。他一会儿把被子蒙在头上,一会儿突然露出脸来,灵活地吐吐舌头,又把两只大手伸出来,比在头上佯装老牛的犄角,在那里晃来晃去。   阿萱躺在自己小小的襁褓之中,静静的瞧着老爹在那里耍宝,看到高兴处,忍不住蹬蹬着小腿儿嘎嘎的笑。   桃子扶了扶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回想第一次见到铁匠的情景,还被他高大壮硕的身材吓得心肝乱颤。当时哪能想到,大铁匠会在女儿面前如此卖萌耍宝,搞笑至极。   咧着没牙的小嘴儿,笑得十分欢快的阿萱忽然抿住了嘴,瞪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憋气的表情,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铁匠一下子就懵了:“阿萱,阿萱你别哭啊,怎么了?你不喜欢玩这个,那咱们换个别的玩儿。”   任他怎么哄,阿萱不理不睬,而且越哭越大声,霍沉无奈的抬头看向桃子,有点儿委屈的说道:“本来我们俩玩的好好的,怎么你一进来就不成了?”   田桃扑哧一笑:“你没见她瞪着眼睛使劲儿的样子吗?那就是拉臭臭了,每天早上都要拉的,拉完就哭,跟我进不进来根本就没关系。”   桃子打开襁褓收拾干净阿萱的小屁屁,又端来了一小盆温热的水给她清洗了,重新换上一套干净的尿布,裹好襁褓放在炕上,小丫头滋滋的吃的自己的手指,不哭了。   大铁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娘儿俩,见桃子十分利索的收拾干净了,小丫头就傻乎乎的吃自己手指,粉嫩的小舌尖在白胖的指头上一舔一舔的,特别好玩儿。   桃子把脏了的尿布全都收出去,用热水洗干净了,晾在绳子上。屋里却传来了大铁匠求救的声音:“桃子,快来快来,阿萱一直撇小嘴儿,好像又要哭,她一早上要拉几回呀?”   桃子进门看看搓着两只大手,盯着小闺女束手无策的铁匠,轻轻一笑:“这次不是拉,是饿了。孩子小,直肠子,拉完就饿,我来给她喂奶,你去洗脸漱口吧,一会儿咱们吃饭。”   “哦。”铁匠应了一声,却没有急着动,一边慢吞吞的穿着棉袄棉裤,一边看着自家小闺女吃早餐。   果然,小家伙儿弃了手指刚要哭,就品尝到了娘亲塞进嘴里的美味,滋滋一嘬,就笑了,一边笑一边吃。   “小家伙!”霍沉爱怜地在女儿胖嘟嘟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这才出去洗脸漱口。他把早饭端上了桌,进来叫桃子:“我抱她一会儿,你先吃吧。”   “她还没吃饱呢,你现在把她抱走,她肯定要哭。没事,我抱着她也能吃。”田桃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阿萱进了厨房,坐在八仙桌旁,拿起筷子就要吃饭。   “别,你别这样吃,桃子,万一饭菜掉在阿萱脸上怎么办?还不烫着她了,我喂你吃吧,我不饿,喂你先吃。”铁匠自告奋勇的跑过去,夹了几块肉放进小碗里,坐在桃子身边,一口一口的喂她吃。   瞧着媳妇儿孩子,铁匠特别满足,虽然他不具备给女儿喂奶的能力,可是媳妇儿喂孩子,他喂媳妇儿也是一样的。   阿萱饭量小,很快就吃饱了,好奇地瞧着老爹给娘亲喂饭。霍沉一见乖女儿不吃了,赶忙放下手里的筷子,把小家伙抱进自己怀里:“桃子,你快吃快吃啊,我跟乖女儿玩一会儿。”   田桃无奈的摇摇头,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相对傻笑的父女俩:“以前我可真想不到,成亲以后你会是这样的。”   “那你觉得我会什么样啊?”铁匠终于把自己的眸光,从闺女身上移开了一瞬,看向娇嫩的小媳妇。   “我以为,像你这么壮硕的男人肯定脾气很大,一不高兴就要打人了。”   霍沉哈哈大笑:“我可舍不得打你,更舍不得打咱们小闺女。我最多也就晚上的时候,对你狠了点……不过也不是故意狠心的,谁让我体格好呢!”   田桃知道他又在臭显摆了,红着小脸儿瞪他一眼,就不跟他说话了,只埋头吃饭。   以前桃子坐月子的时候,有丈母娘在家里住着,霍沉虽然也隔一会儿来看看自家闺女,但是终究不好意思太过分。可今天就不一样了,丈母娘走了,只剩下媳妇和孩子,没有外人的时候,他还收敛什么?   有人想打一架铁犁,正跟铁匠在铺子里说着尺寸,就听后宅传来轻微的哭声,霍沉抛下客人,急急忙忙的就往后跑:“你先等会儿,我家阿萱哭了,我去瞧瞧。”   铺子里的顾客眼睁睁看着他一阵风似的跑了,只留下他们互相大眼儿瞪小眼儿,一阵爆笑声在铁匠铺里爆发开来。过了一会儿,铁匠回来的时候,众人纷纷打趣他:“你家孩子哭了,不是有你媳妇儿吗?你回去又能干什么,好像你多重要似的?”   霍沉嘿嘿直笑:“我回去其实也干不了什么,可我不放心啊,看眼我家阿萱我心里就踏实里。要说重要,我当然重要啦,我是孩子他爹呀!”   “哈哈哈,以后,不能再叫你大沉了,得叫阿萱他爹。”   人家本是打趣他的话,没想到霍沉却十分认真,连连点头:“好,好,我喜欢这个称呼,以后你们都叫我阿萱他爹。” 第80章   进了腊月,田桃就开始为陈敏达和田柳的婚事忙活了。   去年桃子成亲的时候,就把叶氏累的病了一场,今年有了经验,不用那么费心了,可桃子还是怕娘亲累倒,就尽可能的多帮忙。   她原是想回娘家住上十来天,帮叶氏料理柳子成亲的琐事,可是大铁匠受不了这样的安排,别说是十来天了,一天见不着媳妇孩子,他晚上都睡不着。   于是他每天早晨套上马车送媳妇孩子去丈母娘家,特意给马车做了一个铁质的车棚,又在里面包上一层松软的棉被用来保温,让他心尖儿上的这两个人,根本不必担心腊月里小刀子一样的寒风,可以每日自由的来去。   成亲这天,桃子给阿萱穿上了一套红绸小棉裤、小棉袄。小姑娘白白胖胖的,头发乌黑浓密,额前的几绺头发稍微长一点,形成了弯弯的刘海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特别有神,粉白的皮肤被红棉袄一衬,更加漂亮。   霍沉也换上了一件墨色缎子面儿的长棉袍,他本就身材高大,再穿上这样一件衣服,更显得挺拔有气势,把粉团儿一般的阿萱抱在怀里,父女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哈哈大笑。   田桃穿上了一件桃红色的小棉袄,一条绣着红梅花的长裙,把厚实的棉裤挡在了里面。棉袄收腰处做得极好,穿在桃子身上,已然一点儿都看不出产妇的臃肿,像是回到了成亲之前,做大姑娘的时候。   “媳妇儿,你现在比以前更好看,眉眼也好看,腰身也好看。”大铁匠伸手偷袭了媳妇儿一把,抱着乖女儿就往外跑,阿萱虽不知道爹爹干了什么坏事儿,可她觉得挺好玩的,拍着老爹宽厚的肩膀,笑得手舞足蹈。   桃子红着小脸儿追出来,自己先爬上马车,再伸手接阿萱,谁知阿萱竟不肯让娘亲抱,偎在老爹身上一动不动。   “你这小丫头,不到娘这边来,你爹怎么赶车呀!”桃子嗔怒的朝着阿萱努了努嘴儿。   铁匠可高兴坏了,笑得春光灿烂,若不是因为腊月里风太冷,他真想抱着阿萱赶车。“我家阿萱真是亲闺女,从小就喜欢跟着爹,真好真好!”   再怎么舍不得撒手也是要交给桃子的,霍沉弯下高大的身子,把阿萱交到桃子手里,还生怕女儿离不开他一样,柔声哄道:“阿萱乖,一会儿爹爹再抱你。”   阿萱眨着大眼睛瞧瞧爹爹,又看看已经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娘亲,似乎忽然想起娘亲更好,开始吐着小舌头跟娘亲咿咿呀呀的说话。   铁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刚刚还舍不得离开自己怀抱呢,怎么一转眼又跟娘卖萌耍宝了,看来还是需要多抱抱孩子,继续增加感情。   到了田家营,霍沉终于实现了抱孩子的愿望。田桃在妹妹身边帮忙,把四干四鲜的茶桌摆好,要带走的嫁妆都按规矩摆放在应有的位置,瞧着全福人给柳子梳好了头,就等着新郎官来接人了。   “桃子可真是找了个好男人,又能干,脾气又好,抱了半天的孩子了,一点都不烦。”邻居崔奶奶笑道。   田桃看了一眼在堂屋里谈笑风生的男人,阿萱就被他抱在臂弯里,来回溜达。男人长的壮就是好,不知道累。“他呀,抱着闺女跟抱着宝贝似的,哪会累呢?抡惯了一百多斤的大铁锤,抱个孩子轻松的很。”   奶奶丁氏抢着说道:“轻松是轻松,还得看有没有这个耐心,肯不肯抱呢。我家姑爷就是好,现在二姑爷也不错,以后逢年过节还能少了猪肉吃?”   众人连连夸赞桃子姐妹俩有福气,丁氏有福气,能沾上孙女的光,把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都快飞起来了。   外面传来了鼓乐声,门口鞭炮齐鸣,迎亲队伍到了家门口。桃子赶忙出去抱阿萱,小丫头年岁不大,任务却很重要,和小舅舅田松是压嫁妆的童男童女。   霍沉这才依依不舍地把闺女交给媳妇,眼光却始终流连在孩子身上,护在他们娘俩身边,生怕被看热闹的人群挤着。   霍家的马车跟在迎亲队伍后面,拉上满满一车的嫁妆,送到陈敏达家里去。嫁妆主要是四铺四盖的被褥,还有两只红色的木箱子,以及按照村里习俗添置的生活用品。虽是算不上特别丰富,但是跟去年桃子成亲的时候比起来,已经是增加了一些了。   桃子研究了一下霍沉的脸色,喜滋滋的,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她知道铁匠不是个小心眼儿的,却还是想跟他说清楚:“柳子的嫁妆比我多一点,其实要按道理说,你为我们家做的最多,论理应该多给我陪嫁些……”   霍沉回头撩开棉门帘,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小媳妇:“桃子,你怎么还跟柳子计较呢,要不是她,咱们俩可能就走不到一起了。不就是一点嫁妆么,咱们家又不缺,不都说好了么,他们爱给多少给多少,是他们的心意。咱们给一套厨房的铁器,是咱们的心意。”   桃子被他抢白的不知说什么好,扑哧一笑:“你呀,哪是我计较,是我娘刚才一直说对不住咱们,去年家里条件差些,给的嫁妆少一点。我是想让你别在意,怎么反倒成了你劝我了。”   霍沉哈哈大笑,伸手在桃子脸上摸了一把:“你男人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还用得着你解释?”   他爽朗的笑声引得前边车上的送嫁傧相侧目,往后面瞧了瞧,不禁赞叹:“桃子小两口是真和美呀,走在路上还打情骂俏的。”   忙活了一天,晚上小两口早早洗漱歇下了,作为姐姐姐夫,他们自然不适合去闹洞房。可是被人家新婚的气氛感染,这一晚铁匠也像回到新婚时一般,怎么都吃不够。桃子也不像出嫁时那么羞涩了,与他琴瑟和谐,鸳鸯戏水。   第二日,志得意满的新郎官满心的欢喜无处说,就跑进了铁匠铺:“大沉哥,原来当新郎官这么美呀,难怪人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霍沉用得意的眼神瞧了瞧刚开荤的陈敏达,笑道:“你这才哪到哪,有本事也像我一样,腊月成亲,正月里桃子就怀上了,这才叫能干呢。”   陈敏达不服气地扬了扬眉:“咱们走着瞧,看谁更能干,别以为你满身硬肉块就功夫好,哥们儿也不含糊。你家阿萱不才几个月吗,一辈子长着呢,看谁干的过谁?”   “嘿!你个念书的秀才,跟铁匠比炕上的本事,胆儿挺肥呀。”霍沉瞪圆了眼珠子。   “咱们走着瞧。”   “好,走着瞧。”   两个男人打擂台,他们的媳妇可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柳子跑到桃子家里问姐姐:“姐呀,姐夫也是每天晚上都不歇着吗?他们男人就那么喜欢那事?”   桃子腰还酸着呢,脸上红红的,歪在被摞上,瞧着阿萱玩拨浪鼓:“你现在才多少天呀,以后你就知道了,晚上歇什么呀,他恨不得白天都要呢。不过你怀孕以后就没事了,他不敢乱动。”   于是,田柳就日日盼着怀孕,可是等到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她的肚子还没有动静。这下铁匠更得意了,每天都要抱着阿萱在门口溜达一会儿,心里美的很。   这日天气晴好,铁匠决定不做生意了,带媳妇孩子去自家的果园里转转,看看去年栽上的桃树开花了没。   田柳这几天正在为怀不上孩子上愁,陈敏达虽然更想早点怀上,却不敢在她面前说,生怕增加她的心里压力。见铁匠一家套车要去果园里转转,就拉着田柳一块上了车。   天气不冷了,铁匠就把铁质的车篷卸了下去,给阿萱铺上厚厚的棉垫子,让她坐在马车上玩耍。六个月的霍萱已经会自己坐着了,手里拿着最爱的拨浪鼓,朝着爹爹摇摇,又朝着娘亲摇摇,别提多可爱了。   霍沉把赶车的鞭子扔给陈敏达,把阿萱抱在自己腿上,诱哄道:“阿萱喊爹,喊爹爹……”   “哎!阿萱快喊。”陈敏达怪声怪气的哎了一声,惹的铁匠毫不客气地踢了过去:“你哎什么哎,有你什么事?”   故意占人家便宜的陈敏达没有还手,嘿嘿笑着拍拍裤子上的土:“谁让你臭显摆,有个闺女了不起呀,还有人跟我叫姨父呢,没人跟你叫。”   桃子和柳子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铁匠也被气乐了:“居然拿我家阿萱显摆,你是有多不要脸。”   陈敏达煞有介事地把脸一板:“你要脸?你要是不干那不要脸的事,能有阿萱吗?”   田柳气的在后面踢他一脚:“你再乱说话,就在家里卖肉吧,不带你出来了。”   陈敏达敢跟铁匠耍横,跟柳子可不敢,连忙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作揖求饶:“她二姨说得对,不能当着孩子的面乱说话,不然就把阿萱带坏了。”   阿萱许是听到她的名字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过来,朝着陈敏达咧嘴一笑,露出新生的四颗白白嫩嫩的小乳牙,一丝清澈的口水沿着唇角滑落。   “哎呦!阿萱,姨父长的这么俊美么,都让你流口水了?” 第81章   马车上欢声笑语不断,引得路人纷纷驻足,两对年轻的小夫妻,一个白白嫩嫩的胖娃娃,给明媚的春天增加一道靓丽的风景。   离驼梁山越来越近了,路边的小草愈发茂密,繁花点点、绿草茵茵,蜿蜒流淌的清溪在山脚下汩汩流过。   “姐,你瞧咱们家乡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嘛,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好看呢?”田柳感慨道。   陈敏达抢着接话:“那是因为你嫁了我,心情舒畅,自然看什么都觉得美。”   “嘿!怎么哪都有你啊?”柳子不客气地拍了他后肩一巴掌。   田桃温柔笑笑:“妹夫说的没错,太小的时候家境还不错,可那时候就知道傻玩,哪会看风景啊。后来咱家日子就不好过了,饭都吃不饱,你每次进山不都是寻些蘑菇山枣什么的嘛,看得见野花吗?”   田柳用力地点头:“就是,我以前就算瞧见大片的野花,也不觉得好看,只会嫌弃它们没用,不能吃不能喝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对目前的生活和婚姻都很满意。   “桃子你看,咱家的桃花真的开了。”铁匠忽然激动地抓住桃子的手。   田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云蒸霞蔚的一片粉红色。那些娇娇嫩嫩的花瓣,在春日灿烂的阳光下欢喜盛开,幽幽的香气伴随着轻柔地微风吹拂过来,香香甜甜的在心里绽开,令人心旷神怡。   “好漂亮啊!”桃子惊喜地坐直了身子,探头往前看。   桃子看花,铁匠的眼睛却是在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小媳妇,见她欢喜,他就心满意足了,十分得意的说道:“这些花还不算什么,等结了桃子你尝尝,甜死个人儿呢。”   没等田桃答话,陈敏达抢白道:“是啊,你家的桃子甜死个人儿,我们可都要好好尝尝。你家桃子究竟怎么个好法,你家桃子究竟好不好吃。”   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重复着“桃子”两个字,惹的大铁匠抬脚又踢了过去。“我家桃子是我家的,才不给你吃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果园门口,铁匠抱着阿萱下了车,伸手去扶田桃,却被她笑着躲开了:“你把阿萱照顾好就行了,我能照顾自己。”   霍沉认真的答道:“那可不行,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你是我媳妇,我不管谁管?”   柳子无奈地翻翻白眼:“行啦,姐夫,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你媳妇,不用你天天挂在嘴边上。”   霍沉这才满意地笑笑,抱着阿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里走。越过十几棵树,就瞧见了傅老爹的身影,他正拿着一把破旧的铁钳在剪枝,见东家来了,就拎着家伙迎了上来:“大沉,你来啦!你瞧这桃树长的多好呀,全活了。有几棵树龄长的,我瞧着今年就能挂果。”   霍沉一喜:“今年就能吃上自家的蜜桃了,太好了。阿萱,快点长牙,多长几颗,秋天就能吃上大桃子喽。”   大家开心的说着话,忽然听到“当”的一声响,然后就见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撒腿就跑。霍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隐隐觉得那人在干坏事,不然怎么会跑呢?他把孩子交给田桃,迈开大步就追了上去,很快揪住那人脖领子,把他拽了回来。   “傅立,怎么是你,你跑什么?”霍沉一愣。   傅立挠着头不敢看他,小声说道:“你不是放出话去,要帮我爹打我吗,我……”   旁边的傅老爹笑着走了过来:“大沉说要教训你,是嫌你不懂事,整日游手好闲,靠我一个人累死累活养家。现在你挑水浇树,他打你干什么呀?”   霍沉扫一眼旁边歪倒的水桶,点了点头:“行啊,你现在肯卖力气干活儿了,不容易啊。”   缩着脖子的傅立被赌场的人打怕了,他们都没有霍沉魁梧壮实,却把他打的死去活来,所以他特别害怕霍沉找他算账。如今见他没有打人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都把家里害成这样了,哪还有偷懒的道理。再偷懒,孩子都要饿死了。我真佩服你,怎么当时你就不动心呢,我就那么轻易地被人家骗了。”   霍沉爽朗一笑:“我就想踏踏实实干活,没想过一夜暴富,所以我不上当。你能改就好,你帮着傅老爹干活,我还打你干什么。”   傅老爹感念霍沉的好心,把果园打理的井井有条,长势良好的嫩叶鲜花已然暗暗展示着秋天的好收成。   回家之后,霍沉继续每日打铁,当时约定的十把精钢宝剑的交货期就是一年,也就是今年的十月十五,到八月底的时候,他已经打好了九把,只剩最后一把了。   这些宝剑他打的十分精致,都经过数千次煅烧,十万锤锻打,用足了火号和功夫,所以,一个月才出一把成品。   虽说半年多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可他不觉得烦闷,因为心爱的闺女一天一个小模样,每日都有新变化,让他欣喜不已。一想到这些精钢宝剑能给女儿挣来丰厚的嫁妆,大铁匠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白天干活挣钱,晚上抱着媳妇温存,有时还能跟闺女抢几口吃的,他满足极了。整个大营镇的人都知道,铁匠不仅发财了,心情还特别好,每天都笑嘻嘻的,对人也很大方。   九月初二的晚上,霍沉特意买了一大块肉回家:“桃子,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   田桃瞧瞧他别有深意的眼神,噗嗤一下笑了:“明日是你的生辰对吧?去年答应过你,今年一定要备齐了材料,给你做一碗最最好吃的长寿面。放心吧,我记着呢。”   媳妇把他放在心上,霍沉自然高兴的很,放下肉,洗净了手,就把揪着母亲衣襟不敢走路的女儿抱在了怀里:“那是明天的事,我说的是今天。”   “今天?去年的今天……没什么事呀。”田桃有点懵了。   霍沉恨铁不成钢的瞧她一眼:“怎么能没事呢?你就是这一天去的城里,把我的魂儿都带走了,害得我一天没吃饭,差点饿死。今天你做点好吃的,我要补回来。”   田桃看一眼他孩子气的表情,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氤氲了清澈的水雾,默默走到铁匠身边,拉住他温热的大手,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必说感激,也不必说庆幸,浓浓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四目相视,胜过万语千言。   “啵!”响亮的一个亲吻声音,带着清凉的口水,让霍沉蓦地回头,发现竟是阿萱学着娘亲的模样,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铁匠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幸福的快要晕眩了,娇美的小媳妇,粉团一般的孩子,一左一右拥着他、亲着他,这小日子美的,哎呀呀,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这一晚,霍沉无休无止的抱着桃子索要,想起去年的分离就后怕,想起这一年的甜蜜就欲罢不能,直到黎明时分,二人才相拥睡去。   睡到天光大亮,霍沉才被拍门声吵醒:“霍铁匠,还没起呢?我要打一把菜刀,急用。”   霍沉刚要发火,就见小闺女已经爬到了炕沿儿,快要掉下去了。这一下,他马上醒了盹,一把抓住阿萱,把她塞进桃子被窝里:“你们娘俩儿再睡会儿吧,我去铺子里瞧瞧,一大早的,催什么催,着急打菜刀杀人哪。”   他利索的穿好衣裳,迈着大步进了铺子,打开铁门:“你打菜刀急什么?人家还没睡醒呢。”   那农家汉子憨憨的一笑:“对不起呀,搅你的好梦啦。昨日我家来亲戚了,是京城里来的,今天就要走。我们准备的特产人家都没瞧上,就看上你打的菜刀了。可是总不能给人旧的吧,只能找你赶快打一把新的,让他们带走。”   霍沉无奈的叹了口气,揉揉一直跳的右眼皮:“那行吧,你先去集上转转,一会儿来拿就行了。”   汉子见他应了,这才放了心,走出门去的时候,又回头调侃他一句:“以前你都是一大早就开门做生意的,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舍不得起了呀。”   “废话,当然舍不得起了。”霍沉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咧咧的答道。待那人出去,他打开八卦炉,扔进去几块生铁。趁着铁块还没有烧红,快步跑回后宅,看着媳妇孩子穿衣裳。   “桃子,我这眼皮一直跳,不会有啥事吧?”霍沉揉眼、捂眼都不好使,右眼皮还是一直跳。   “你别瞎想,能有啥事啊,一会儿吃了早饭,我就带阿萱去赶集,给你多准备些材料,做最好吃的长寿面。”   铁匠嘿嘿一笑:“只要你没事就好,别的事我都不在乎。” 第82章   吃过早饭,桃子背上背篓,把阿萱放进里面,就拎着篮子去了集上。霍沉有心想跟着一起去,可是已经答应了人家赶快打好菜刀,就只能留在铺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了。   很快,菜刀打好了,淬火之后打磨光亮,安装好木质把手,就放在台案上,等着那人来取。   今日生辰,他不想打那把半成品的宝剑了,就想着看这个集上有多少打农具炊具的,给他们打了就算了。若打铁的人少最好,他就可以去后宅陪着媳妇孩子,过一个团团圆圆的生辰了。   闲着无事,霍沉把钱匣子拿过来数钱,这是昨天卖的钱,瞧着不够一吊,就放着没数。没有阿萱的时候,都是桃子数钱的,可是现在桃子要在后宅看孩子,最近几天没来铺子里。   按照十个一摞的标准,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溜,刚好是一百五十三文,他找来一根麻绳,打算把一百文串成一小串,让桃子零用。   正穿了一半的的时候,买菜刀的人回来了,举起刚打好的菜刀瞧了瞧,见精钢刀刃整齐平整,刀身锃亮,很是满意,就痛快的付了五十文钱,拿着刀走了。   霍沉就把那三文扔进了钱匣子里,用麻绳串好二百文,系了一个结。   门口的光影一闪,有人进来了。霍沉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刚系好的一串钱转过身来,习惯性地问道:“你要打什么呀?”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很瘦的男孩子,到那女人肩膀高。她走到霍沉面前,没有说话,却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沉哥,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霍沉吓了一跳,定睛细瞧,竟是原来定过亲的蒙氏。之前她来过一次,霍沉没给她好脸色,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不知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许再进我家的门。”铁匠沉着脸说道。   “大沉哥,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可咱们终究是曾经定过亲的,比旁人自然要亲近些。我家孩子病了,他爹不负责任,丢下我们娘俩跑了。现在要给孩子看病,需要好几两银子,我哥嫂不给我钱,我跟别人借了一些也不够。实在没法子才来求你的,就算我对不起你,可孩子是无辜的,他太可怜了,求你救救他吧。”蒙氏哭道。   霍沉扫了一眼那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跪在那里低垂着头,的确挺可怜:“他可怜,与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孩子。你害死我爹娘,我是不会救你孩子的,不报复你已经是不错了。”   蒙氏连连磕头恳求:“你也有孩子了对吧,你就当是给自己的孩子积福行不行?救了别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肯定会有福报的。”   霍沉把脸转向一旁,懒得再看她:“你赶快滚,我不想见你。要救孩子去找别人,我这没钱给你。”   蒙氏咬着唇紧盯着他手里的一串钱:“你是咱们镇上最有钱的人了,你没有,谁还能有?既然我苦苦求你你不肯,那我就去找你媳妇,我认得桃子。”   霍沉一听急了:“你说什么,找我家桃子,你敢?”   蒙氏为了救孩子已经豁出去了,索性放了狠话:“我怎么不敢,我就去跟她说,这是你的儿子,十年前定亲的时候就有了,现在孩子刚好十岁,你见死不救,我看看她怎么说。”   铁匠气的一下子就蒙了头,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敢在我家桃子面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你滚不滚,不滚别怪我不客气了。”   蒙氏大哭着说道:“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我求你没有用,我就只能这么做了,说不定桃子肯救他呢。”   “呸!我家桃子才不会信你的话。”铁匠嘴上说的强硬,心里却有些发颤了。如果桃子真的信了怎么办,他笨嘴拙舌的,该怎么解释才好。   “你给我些钱,我就不会纠缠你了。也不会去找你媳妇,你就当破财免灾吧。”蒙氏往前一凑,伸手抱住了霍沉的腿。   霍沉急的满脸通红,赶忙去掰她的手:“你放开我,让人瞧见算怎么回事?”   蒙氏用上全身的力气抱着,铁匠弯着腰不太方便,拽了两下没拽开,又觉得桃子可能要回来了,怕她看见这一幕自己说不清,就气的把一串钱扔在了地上:“给你,我破财免灾行了吧,快滚,不然我反悔了。”   蒙氏捡起钱,拉起儿子,飞快的跑走了。   铁匠铺里安静下来,大铁匠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心里敲起了小鼓。坏了,不该给她钱。万一桃子知道自己给她钱了,岂不是更加说不清么?要是桃子误会了怎么办,要是蒙氏下次再用这招怎么办,要是蒙氏在外面乱说……   他拍拍脑门,暗骂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冲动昏了头,现在要不要去追上她把钱要回来。   他正叹气着急的时候,怕见谁谁就来了。桃子拎着半篮子菜进门,直奔钱匣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三个铜板,转过头直截了当的问他:“昨天卖的钱呢?”   霍沉心里咯噔一下,脑门上就见了汗。看看桃子阴沉的脸色,铁匠吓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我……我这两天没怎么卖钱。”   “刚才买菜刀的人呢,也没给钱?”桃子眼圈有点红了。   铁匠不敢看她的眼睛,垂下眼帘,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人……那人他,他,他赊账了。”   “刚才你那以前的未婚妻来了是不是,你没给她钱?”桃子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吓得身后的阿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铁匠吓得心里突突直跳,抱了阿萱出来,用闺女挡住自己不正常的脸色,急着说道:“没给,桃子我真没给她,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给她钱呢?不会的,不会。”   田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拎起篮子快步走向后宅。铁匠手都抖了,成亲这么久,他从没见桃子发过火,今天是头一次。吓得他更不敢承认了,抱着阿萱跟进了后宅,跟在桃子身后解释:“桃子,我跟蒙氏真的什么都没有。以前定亲是爹娘定的,我不喜欢她,真的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桃子,我今天从起来眼皮就跳,我就知道要倒霉。”   田桃把篮子扔在案板上,一声不吭地进了里屋,坐在炕沿上,不肯看他。   “桃子……桃子,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你说好给我做长寿面的,我饿了,桃子你去做行吗?”铁匠软语哀求,满脸可怜,可桃子却连一眼都不看。   霍沉把阿萱放到炕上,蹲在桃子身边,伸手去摸她小手,却被桃子躲开了。   “霍铁匠在家吗?我要打一架铁犁。”前边铺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霍沉走到窗边说道:“今天不接活儿,什么都不打,你走吧。”   “怎么能不接活儿呢,我着急用啊。”那人并不肯走。   田桃忽然开了口:“你不接活儿怎么挣钱,从昨天到现在就只挣了三个铜板么?”   霍沉回头,有点委屈的看向桃子:“那我去接活儿,你做饭吧,好吗?”   田桃没搭理他,只抱起了阿萱,放到离炕沿远一点的地方。   霍沉只得到铺子里接活儿,告诉那个男人下个集来取,他就回头看向后宅。却见桃子又背着阿萱出来了,手里换了另一个空篮子,他赶忙迎了上去:“桃子,你去哪?”   “我菜没买完呢,继续买菜。”田桃冷着脸说道。   “我跟你去吧,我抱着阿萱。”他伸手来抢孩子。   田桃把身子一转,不客气地瞪他一眼:“你还不快去打铁,我缺你抱孩子呀。”   挨了训的铁匠有点不知所措,满眼哀求的看向自己心爱的小媳妇:“你让我去吧,我……我不放心。”   “你是不是怕我把钱给别人?”   “不是不是,桃子,你乐意给谁就给谁,我不怕,也不管。”铁匠耷拉着脑袋,悔的肠子都青了。   “好,那你乐意给谁也给谁吧,我也不管了。”田桃转身就走。   “桃子,我不是这意思,我没给她,真的没给她。”铁匠伸手去拉桃子衣袖,却被她甩开了。   “你去打铁,别跟着我。”桃子快步走了,铁匠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怎么会一时冲动给了蒙氏钱呢,是被狗吃了脑子吗?现在桃子生气了,这可怎么办?   铁匠回到铺子里,一边用大锤敲打着铁块,一边胡思乱想着。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盼着一会儿桃子回来就消了气,她做饭,他看孩子,到晚上好好亲亲她,哄哄她,也许就过去了。   可是,等来等去不见桃子回来,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铁匠跑到门口一望,发现已经快要散集了。他心里一紧,一个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赶忙锁上大门,疯了一般朝着街那头跑。   “大娘,你看见我家桃子了吗?兄弟,你有没有看见我家桃子和阿萱?”铁匠急吼吼地问遍街边的商铺,“大亮哥,我家桃子有没有来你这买菜?大婶,你看见我家桃子了吗?”   铁匠急的快要哭了,桃子去哪了,怎么就不见了呢?刚才就不该让她自己出来,今天怎么总是做错事呢。 第83章   “你家桃子刚才带着阿萱来买菜了,可是已经回去了呀,她没回家吗?”卖菜的大婶说道。   “刚才回去了一趟,后来又出来了,快中午的时候,你们看见她了吗?”霍沉急的满头大汗,却顾不上擦。   “你也别着急,今天一上午,集上没出啥事,没啥特殊的人,桃子不会有事的。会不会是回娘家了?”大婶好心安慰道。   霍沉拧成疙瘩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镇上好多小两口吵架之后,媳妇就赌气回娘家的。成亲两年了,他和桃子没有拌过嘴,每次回娘家都是一起去,所以,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若真是回娘家就好了,至少桃子没出什么意外,哄哄她也就好了。铁匠不再耽搁,拔腿就跑,风风火火的跑进了田家营,后背都湿透了。   田家刚吃完饭,打算去地里刨红薯,田满仓扛上铁镐,叶氏正在拿麻袋和铁锨,田樱拎着篮子。刚要出门,就见大铁匠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连气都顾不上喘,就急急地问道:“桃子回来了吗?”   叶氏一愣,从没见过他如此焦急地神情,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回来了,阿萱也在屋里呢,我们正要去刨红薯呢,她在屋里看着田松和阿萱玩。”   铁匠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桃子没事就好……   他迈开大步进了堂屋,往左一拐,径直去了西屋。可前脚刚刚迈过门槛,就听桃子厉声喝道:“出去,谁准你进来的。”   霍沉脚步一顿,神情落寞,低声说道:“桃子……我错了,你原谅我行吗?”   田桃撅着小嘴捂住了耳朵:“我不听,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叶氏诧异的跟了过来,自从成了亲,小两口一直甜甜蜜蜜的,像今天这么吵架可是头一回。桃子刚才回家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她问了问,桃子只说是背着阿萱走这么远的路有点累,现在看来,原来是小两口吵架了。   “桃子,有话好好说,大沉对你多好啊,你还要怎样?都是当娘的人了,哪能这么任性啊。”叶氏觉得霍沉不可能有什么对不起女儿的地方,肯定是桃子小心眼儿了。   “娘,这事您就别管了,该刨红薯就赶快去吧。”田桃不肯看向霍沉。   霍沉见桃子还在气头上,就没再辩解,轻轻叹了口气,对叶氏说道:“娘,桃子今天心情不好,还没吃午饭呢,我跟爹去刨红薯,您留下给她做点饭吧。”   铁匠说完,大步离开,扛起铁锨,抓起麻袋就往外走。叶氏赶忙追了出来:“大沉,你是不是也没吃饭呢,不着急去地里头,你先吃了饭再说吧。”   “娘,我吃过了,桃子和阿萱没吃,您不用管我了,帮我照顾一下她们娘俩吧。”霍沉坚决不肯吃饭,桃子还生着气呢,他吃什么呀,哪吃的下去。饿着肚子去干上半天活儿,桃子一心疼,说不定就原谅他了。   一个下午,霍沉都在卖力地干活,有了这个强壮有力的姑爷,田满仓一下子轻松了不少。黄昏时分,红薯都刨完了,满满的两个大麻袋装在了平板车上,霍沉推着往回走。   田满仓一边擦汗一边说道:“大沉,你这一来了,我们可享福喽。要不然今天肯定刨不完,明天在加上一天也不一定行啊,只不过,让你跟着受累了。”   霍沉无所谓的说道:“受这点累不算啥,以后有活儿就叫我,别把小樱子累坏了。”   他转头看向田樱,刚好田樱也在看他:“姐夫,你这么好,我大姐为什么跟你生气呢?”   又说到让自己上愁的事了,霍沉不得不想想,一会儿桃子要是还不原谅他怎么办?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忽然“咕噜”一声响,像是肚子饿的声音。   田满仓正不知该怎么劝解闺女和姑爷吵架的事,听到这动静就像有了救星,调侃起田樱来:“樱子,你是饿的还是馋的呀?你姐夫对你这么好,咱们都把红薯给了他行不行?”   田樱扬起小脸,认真说道:“不是我的肚子叫,我中午吃的饱饱的,一点都不饿。”   父女俩互相看看,都把目光转向了霍沉。霍沉确实饿了,此刻他也不想再隐瞒,就垂头说道:“上午惹桃子生气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中午吃不下,现在肚子已经瘪的像个空麻袋了。”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饿着肚子干了一下午力气活,这得多难受呀。”田满仓满脸心疼,说话间已经回到家门口,他紧走几步进了门,朝着里边喊:“孩儿他娘,快做饭,大沉还没吃午饭呢,又干了一下午活儿。亏的他体格好,换成别人早就累倒了。”   叶氏正在给阿萱量尺寸,想给外孙女做一套棉袄棉裤,隔着窗户听见这话,赶忙放下手里的花布,应道:“来啦,我马上做。”   走到门口,又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桃子:“你这孩子真是急死人,问你好几次也不说为什么,我看就是你无理取闹,大沉这么好的男人到哪去找。不许再使小性子了,一会儿吃完饭就跟他回家去。”   田桃盘腿坐在炕上,瞧着田松跟阿萱玩耍,根本就不看门口这边。叶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出去,就见霍沉已经到了门口,他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娘,就眼巴巴的看着田桃:“桃子,咱们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长寿面,你答应给我做的。”   叶氏一怔:“今日是你生辰啊,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就擀面条去。”   田桃不看他,也不说话,阿萱一下午没见到爹爹,有点想他了,现在瞧见他就往门口爬:“爹、爹……”   霍沉见宝贝闺女朝着自己爬了过来,欢喜一笑,也顾不上桃子不让进门的禁令了,紧跑两步,上前抱起阿萱,在她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好闺女,爹的小宝贝。”   阿萱伸出小胖手搂住老爹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蹭来蹭去,霍沉被她软软的头发蹭的有点痒,低声笑了起来。   田桃扫一眼父女俩亲昵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冷声说道:“我问你,你到底给她钱了没?”   霍沉埋下头,用闺女挡住自己心虚的脸,透过缝隙看一眼桃子的脸色,老老实实地答道:“给了。”   “那你为什么骗我说没给?”田桃的语气又高了几度。   “我怕你生气,怕你误会。”铁匠把脖子缩地更低了,恨不得藏在闺女身后。   “你骗我,我就不生气了?”田桃直截了当的瞪着他。   霍沉不敢说话,也不知说什么好,就抱紧了孩子,任由阿萱用小手揪他头发玩。田桃见他不说话,就更生气了,穿鞋下炕,把阿萱抢了过来:“以后别跟他喊爹了,他就快成了别人的爹了。”   没有了女儿挡着,霍沉更加手足无措,嗫嚅道:“才不会呢,我只有阿萱一个孩子。”   “怎么不会,你都瞒着我给别人钱,让别人去养孩子了。你知道人家怎么说的吗?人家说你不敢不给,说以后还来找你要,还想着让你把我休了,让她儿子改姓霍呢。好啊,那你就休了我吧。”田桃越说越气。   “我不。”铁匠毫不犹豫的开了口,十分认真的看着桃子:“我永远都不会休你的,下辈子也不会。桃子,我本来不打算给她钱的,她抱着我腿不放,我怕你瞧见误会,就扔了一点钱给她,让她别来纠缠我。其实……其实给完我就后悔了,她家孩子病了,也不该来找我借钱,要借找别人借去。桃子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理她了,她敢再来,我就把她打出去。”   阿萱想让爹爹抱,伸着小手朝着大铁匠的方向扑,嘴里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田桃不肯让她过去,给她穿上鞋,让她站在地上:“我才不信呢,你上午还说没给她钱呢。那就和离吧,以后你给她多少也没人管你了,我带着阿萱过,你去跟那个……”   “我不。”铁匠急眼了,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把拉住田桃的手:“我不,不要和离。桃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咱们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就不要我了?我……”   铁匠委屈的眼圈都红了,不知说什么好,只哀求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媳妇。田桃根本就不看他,只盯着揪住自己衣襟的阿萱,哽咽道:“若真是不相干的人,你干嘛骗我?”   两串晶莹的泪珠从田桃眸中滚落,霍沉心尖上一疼,满腔的怒火、委屈,再也憋不住了。他看不了桃子哭,成亲这两年,桃子都没有哭过,现在却因为蒙氏又要和离,又难过的哭了。   他放开桃子的手,把双拳握的咔咔直响:“娘的,那个死女人,害死我爹娘还不够,现在又要让我妻离子散,我去宰了她。”   他转身就走,却被一直躲在外间干着急,不知怎么劝的田满仓夫妻拦住。任他们夫妻俩怎么说,霍沉像一头倔驴一样就是不回头,很快就走到了院子里。   “你回来,回来抱孩子,阿萱都哭了,你管不管?”田桃抱着孩子追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怒瞪着他。   霍沉站住脚步,回头看向媳妇孩子,颤声问:“那你还要不要和离了?”   田桃撅了撅嘴,气呼呼说道:“我不过是让你知道可能发生的后果,又没想真的和离。”   霍沉这才走回台阶下,伸手抱过阿萱,心有余悸的看着桃子。心里暗想:我也是让你知道可能发生的后果,我哪能舍下你和阿萱去蹲大狱呢。 第84章   桃子去屋里收拾东西,铁匠就乖乖的抱着阿萱跟在她身后等着。叶氏留他们吃完晚饭再走,霍沉憨憨的一笑:“不了,娘,你们吃吧,我跟桃子说好了,今天她要亲手给我做长寿面的,从去年就说好了,我都盼了一年了。”   姑爷淳朴憨厚,叶氏刚才虽听到了几句他们吵架的缘由,却还是觉得是自家闺女小题大做了。生怕她因为一些小事,把好好的夫妻关系搞砸,就追着桃子叮嘱:“你别再这么小心眼儿了,大沉对你多好啊,这么好的姑爷,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你别不知好歹。”   田桃收拾好东西,背上背篓,拎起自己的篮子,撅着小嘴说道:“娘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本来就是他的错,你还向着他,以后他更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霍沉抱着乖女儿,赶忙跟上媳妇的脚步,一边走一边连连点头:“对,桃子说的对,是我的错,我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这样了。”   瞧着小两口双双离去的身影,叶氏无奈的看了一眼丈夫:“嘿,你说我是不是忒多余。这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田满仓轻笑:“你就别再瞎操心了,桃子有福,才能找一个这么好的姑爷,人家小两口的事儿,让人家自己去解决吧。”   快满一周岁的阿萱胖墩墩的,抱在手上特别沉,所以每次桃子带她出去,都用背篓背着她。若是抱在胳膊上,走不了几步路,就累的桃子满身大汗。   大铁匠抱着自己心爱的小闺女,脚步轻快的走在乡间小路上,偶尔看到一只飞舞的蝴蝶,父女俩还要追上去,扑上几个回合。   桃子跟在他俩后面走着,时不时的撇上一嘴,这铁匠体格怎么就这么好呢?抱着这么一个大肉团子走这么远的路,竟然一点儿都不累!   “娘,娘……看,看……”阿萱捏着一朵十分漂亮的野花递过来。   霍沉指着桃子的发髻,对乖女儿说道:“阿萱,咱们把这朵花给你娘带上好不好?肯定特别好看。”   阿萱似乎是听懂她老爹的话,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嗯,好、好。”   霍沉捏着花,伸手要帮桃子插在发髻上,却被田桃抬手一挡:“我不要,你陪她去玩儿吧。”   铁匠眸中的神采瞬间散去,原来桃子还没消气呢,这下可麻烦了,一儿会回到家,还得继续哄她。   “桃子,你还生我气呀?”铁匠走到跟田桃并排的位置上,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她的脸色。   田桃不理他,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着自己的路,这一下铁匠可就蔫儿了,再也没有刚才捉蝴蝶扑蜻蜓的热情。   媳妇儿生气真可怕,这么难哄啊!   成亲两年了,两人没有吵过架,有时候晚上他折腾得久了,桃子也会嗔他几句,可那不是真正的生气,是撒娇求饶罢了,看来这次是生了真气,这一下可费劲了。   阿萱并不知道爹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还想继续跟爹爹玩耍,可是老爹却不配合了,一双眼睛只盯着前面娘亲的背影,机灵的阿萱也跟着看了过去,她觉得娘身上肯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不然爹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呢?   回到家,桃子开始洗手和面,做八宝肉卤,霍沉就在院子里跟阿萱玩耍。   和好面之后,桃子盖上面盆的盖帘儿,放在一旁醒面。趁这个时间切好了各种配菜,在锅里熬出香喷的肉卤。   透过打开的窗子,能看到庭院里的一大一小。阿萱眼睛长得像桃子,大大的、圆圆的、水汪汪的,鼻子和嘴长得像霍沉,鼻梁笔直挺拔,唇角弧度分明。两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表情一模一样。   “阿萱快来,走过来,走过来,爹爹举高高。”霍沉蹲在地上,朝小闺女拍着手。   阿萱站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扭着小身子,不肯迈步,小丫头其实已经会走了,但是胆子小,不敢独自走,由大人牵着手的时候才敢走上几步。   肉卤的香味儿飘了出来,父女俩同时转头看向了厨房,霍沉笑道:“好香啊,你娘又给咱们做肉吃了,走,咱们去吃肉,快过来爹爹抱。”   听到有好吃的,阿萱馋的舔了舔唇,拍了拍肉乎乎的小手,给自己鼓劲儿,迈开脚步快步冲向老爹怀里。   “哈,真棒,我家阿萱还没学会走,先会跑了,哈哈哈……”霍沉转头看向厨房的窗户,果然看到了桃子正温柔的看着阿萱笑,可是碰到他的目光以后,桃子就不笑了,绷着脸转过头去和面。   铁匠懊恼的仰天叹了口气,媳妇儿不开心的日子简直没法儿过呀!   今天的长寿面,桃子是用了心的,的确特别好吃,铁匠一口气吃了三大碗,一边吃一边夸桃子手艺好。田桃抿着小嘴儿不肯笑,只把自己特意抻的极细的一根面条挑进小碗里,拌好细碎的肉卤喂给阿萱吃。   霍沉摸摸圆滚滚的肚皮,看着女儿眉开眼笑:“阿萱好好吃啊,这是爹的长寿面,再过十几天,咱们就吃你的长寿面了。”   想到阿萱的生日,霍沉双眸一亮,媳妇儿一直懒得理他,他又找不着什么好的话题。如今忽然知道自己该跟桃子说什么了:“桃子,阿萱的抓周礼,咱们怎么过呀?听说啊,一个人过生辰的时候是很重要的,如果这一天不高兴,那接下来的一年,就会有很多不痛快的事发生,咱们可得好好给阿萱打算打算,要让她过的开开心心的。”   桃子不敢让阿萱吃太多的面条,只把那一根细细长长的吃完就不给她吃了:“真的吗?生辰这天若是过得别扭,一年里头就会有很多不开心的事儿?”   铁匠认真的点了点头,摆着一张严肃的面孔说道:“当然是真的,这是我小时候奶奶说的。说我爹有一年生辰没过好,打铁的时候就砸了手,差点把骨头砸断,幸好当时用的只是小锤。”   正在捞面的桃子手一抖,筷子上的面条滑进盆里,她紧张的看看霍沉一双大手。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结实有力,一只手轻轻地扶着阿萱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阿萱的小手,任由她拍打着自己的手心。   桃子脸色一变,颤声问道:“真的?你没骗我吧?”   “没有,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呢。咱们家阿萱的生辰,一定要好好的想一想,那天千万不能让她哭。”   桃子收回视线,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霍沉垂眸暗笑,怕被媳妇瞧见,就抱起阿萱,让她踩在自己强壮有力的大腿上,借女儿圆滚滚的身子,挡住自己窃喜的面容。   这次他没有说谎,自己问心无愧。老爹的确有一次被锤子砸过手,那年的生辰也的确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是由娘引起的,所以自那之后,奶奶就总是骂娘,说因为她,爹才被砸了手的。   其实老爹说过,他那次砸手是因为手上汗太多了,小锤又不太沉,就脱手了。   果然,桃子是真心疼他的,担心他出事。自从他说了这件事之后,就再没给他冷脸看,两个人欢欢喜喜的说定了阿萱生辰的事情,就陪着孩子一起在炕上玩耍。   烛光昏黄摇曳,一家三口围坐在大炕上,坐着小游戏。霍沉面朝里侧躺着,桃子给阿萱揪了一根鸡毛掸子上的鸡毛,让她拿着去爹爹脖子窝里骚痒。   小丫头嘿嘿的坏笑着爬了过去,用鸡毛蹭蹭爹爹的脸,就大笑着往娘亲这边爬。霍沉便装作要捉她的样子,做着鬼脸追过来:“阿萱,是不是你挠我痒了,是不是你?我也要挠你。”   阿萱灵巧的从母亲胳膊底下钻过去,趴在娘的后背上,抱着她脖子朝着爹爹笑,笑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桃子张开双臂护着阿萱,霍沉扑向左边的时候,她就歪着身子到左边挡住他。他扑向右边的时候,桃子又转过方向去,让阿萱快往墙角里边跑。   每当桃子挡住去路的时候,霍沉就趁机把她抱在怀里蹭蹭,还要厚着脸皮在她脸上亲一口,嘴里振振有词:“不让我抓阿萱,就得让我亲。”   他亲完之后,阿萱就会嫌弃的用自己的小胖手擦一下娘亲的脸颊,然后把自己胖嘟嘟的小嘴唇凑上去,吧唧亲上一口:“娘,我……”   “你说什么?娘亲是你的?不对,你娘亲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霍沉一把抓住阿萱,抱在怀里亲了一口她胖乎乎的小脸蛋儿:“让我亲一口,就原谅你刚才干坏事了。” 第85章   阿萱知道,爹爹不会真的打她,因为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挨过打。爹爹追她,也只是因为好玩罢了。   阿萱玩累了,眼皮就开始打架,积极主动的朝着枕头爬了过去。揪着娘亲的衣襟,要吃奶睡觉。   桃子侧倚在阿萱身边的枕头上,解开衣裳,一边喂一边抚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阿萱,过完了抓周礼,就不能再吃奶了,要吃饭,知不知道。”   阿萱并没有听懂娘亲在说什么,只缓缓阖上双眼,嘴角一翘,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霍沉在一旁静静的瞧着她们母女俩,眼圈忽然红了,拉住桃子的手,轻声说道:“桃子,你以后别再说和离这两个字了,行吗?”   桃子帮阿萱掖好了被角,钻进自己的被窝,看一眼铁匠复杂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   铁匠的眼神里有哀求、有后悔、有希冀,是她无法拒绝的神情,而且今日是他的生辰,她不想让他不开心。   得到了媳妇的承诺,铁匠欢喜一笑,脱了衣裳,就往媳妇被窝里钻。   桃子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在他百般恳求之下半推半就得从了。   今日的感受又与昨日不同,铁匠觉得特别痛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畅爽。媳妇肯跟他亲热,这就证明气已经完全消了,再也不必担心了。   第二日早晨醒来,铁匠像往常一样帮闺女穿好衣裳,逗着她玩耍,让桃子可以腾出手来叠被子做早饭。   可是桃子叠好被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摞在一起,而是把他的被褥搬到了东屋里。   铁匠蒙了:“桃子,你干嘛把我的被褥搬到东屋去?”   田桃扬起小脸儿,撅着嘴,撒娇般瞪他一眼:“你说谎骗我的事儿,你以为这么快就过去了?昨日是你生辰,我不跟你计较,都随你的心。从今日起,你自己去东屋里睡,不许和我门在一起。罚你一个月,下个月的今天才许你搬回来,看你能不能记住这个教训?”   这下铁匠可傻了眼,原以为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谁知道,更重的惩罚在后头等着他呢。   “桃子我知道错了,我记住教训了,你别烦我了行不行?而且这惩罚太重了,我离了你们,睡不着,你别让我搬出去,咱们换个别的惩罚行不行?”   “别的惩罚,那就是我和阿萱回娘家去住一个月,你自己选吧。”   “别……别呀。”铁匠腿软的都快跪到地上了,苦着一张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铁匠蔫头耷拉脑的吃完了早饭,依依不舍的抱了抱阿萱,就去铺子里干活儿了。   今天不是集,街上没什么行人,对面的肉摊旁也空荡荡的,只有陈敏达两口子守着摊子在聊天。见铁匠铺开了门,田柳迈开长腿,飞快的走了过去:“姐夫,听说昨天你跟我姐吵架了,还把她气的回娘家了,回来了没?”   铁匠郁闷的瞧了她一眼:“你听说得倒挺快。”   田柳看着他一脸不爽的模样,哈哈大笑:“我告诉你啊,我姐的脾气我比你清楚,她从小就这样,一般不生气,真要生了气呀,记你一辈子。”   “别呀,这两天我就受不了了,还一辈子,那让我怎么活?你快去帮我劝劝她吧,劝好了,我一定重谢你。”   田柳调皮的眨眨眼:“怎么谢?”   “你说怎么谢就怎么谢,这条街上的好吃的,你想吃啥?我都给你买。”在大铁匠心里,只要能哄好桃子,别的事都好办。   “嘁,姐夫,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点追求呀,除了吃的就不想别的好东西?”   面对伶牙俐齿的小姨子,霍沉自认不是对手,赶忙作揖告饶:“好好好,算我说错了,你说要什么,我就报答你什么。”   田柳得意的挑挑唇:“这还差不多,你就等着瞧好吧,保证把你小媳妇哄得顺顺溜溜的。”   田柳脚步轻快的进了后宅,见姐姐正坐在炕沿儿上纳鞋底,阿轩抱着一个绒线球,在炕上滚来滚去,怡然自乐。   “阿萱,叫二姨。”田柳拍拍手掌,张开双臂,等着阿萱扑进怀里来。   “姨……”阿萱欢快的跑过来,捧着手里的绒线球,献宝一般塞给田柳:“球。”   田柳接过绒线球,一边逗着阿萱玩儿,一边跟桃子说话:“不是吵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和好了,还给他做鞋。”   田桃依旧穿针引线,懒得抬头看她:“谁说纳鞋底就是给他做鞋了,才不给他做呢。”   “哎哟,骗鬼呢?这么大个儿的鞋底,不是给他做,难不成是给你自己做的?”   田桃抿抿嘴,没憋住,扑哧一下乐了:“天快冷啦,不做双棉鞋怎么行?他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也不容易,总不能让他挨饿受冻吧。”   田柳一脸了然的表情:“我就知道,不管因为什么事吵架,你也狠不下心来。说说吧,昨天为啥吵架?听说,是因为那个臭不要脸的蒙氏。”   田桃这才吃惊地抬起头来:“你也听说蒙氏的事儿了,是不是?咱们整个镇的人都知道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清楚。反正我是听说了那么一嘴,说是姐夫给蒙氏钱了,你就气得跑回娘家了。”田柳挑眉,认真地瞧着桃子的表情。   霍沉在铁匠铺里透过窗口张望,见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情绪似乎并不激动,心里就暗含了希望。柳子小嘴会说,说不定能劝得她姐消了气呢。铁匠灵机一动,觉得自己应该去偷听一下,学一学小姨子的口才,以后不就可以自己哄媳妇了吗?   他溜着墙根儿悄悄的过去,蹲在窗户底下侧耳倾听这两姐妹的谈话。   “真正让我生气的不是你姐夫给他钱,你姐夫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心软的很,尤其喜欢小孩子。她家孩子病了,若是她苦苦哀求,可能你姐夫一发善心,就给了她点钱,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那孩子是无辜的。”   铁匠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沿着墙根儿坐在了青砖地上,原来桃子不是为那两百文钱生气呀。   “那你生的什么气?”田柳也不明白了。   “我生气他跟我说谎,竟然死不承认给了。而且,他也不该给蒙氏钱,那女人要是个要脸面的,就不该来这里借钱,原本出了那些事儿,若换成是我,就算借遍整条街,也不借这一家。”   这话田柳同意,响亮地一拍大腿:“对,换我也是,曾经有过节的人家干嘛去人家借钱。就算讨饭,也要绕过门口。”   “说的是啊,可那蒙氏不找别人去借,天天来找霍家,你说她是不是没脸没皮?这样的人,给她两百文根本就打发不走,过后她还会找上门来,贪心会更大。昨天明明瞧见我带着阿萱在路边买菜呢,她特意跟她嫂子大声说,你姐夫借给她两百文钱的事。还说我生不出儿子来,不如早点儿给好人腾地方。”   铁匠听了这话,气得直磨牙,好个歹毒的女人,竟然故意说挑拨离间的话给桃子听。她若再敢来,绝不轻饶了她。   田柳火冒三丈,语调瞬间高了上去:“这样的烂女人就该抽死她,人家借给她钱,她不知感激,还挑拨是非。我姐夫也是烂好心,还说谎,是该好好的罚她,你怎么昨天就回来了呢?这么没出息,不能在家里多住几天呀?”   铁匠在墙根儿底下抬手扶额,万分懊恼。这个嫉恶如仇的小姨子,真不该让她来当说客,这下好了,不但劝不好媳妇儿,反而火上浇油。   屋里传来媳妇儿小得意的语气:“回来我也不能饶了他,我已经罚他到东屋去睡了,一个月之内,不准他回来跟我和阿萱一起睡。”   田柳哈哈大笑:“行,你这法子好,绝对是对我姐夫最严厉的。”   铁匠委屈地扁扁嘴,猫着腰,溜着墙根儿往回走。要是让媳妇儿和小姨子发现自己偷听,他就得罪加一等了。   回到铁匠铺里,铁匠继续无精打采的打算。心情不好的时候,不适合打造精钢宝剑,他只简单的打了一把粗糙的铁犁就懒得干了,拿着大锤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铁块,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哄好媳妇,晚上才能不在东屋里孤枕难眠。   “大沉哥,你好人做到底吧,我昨天借了一天,一共才借了三百文。你今日给我两吊钱,让我治好孩子的病,以后再也不来纠缠你了。”   霍成猛地抬头,发现罪魁祸首又站到了面前,厚颜无耻的再次要钱。 第86章   “你还有脸来跟我要钱?昨天我看到孩子可怜,才给了你两百文,今天竟一开口就要两千文了。我先问你,昨天你是不是在我家桃子面前说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了,你安的什么心?”手里的大锤当的一下敲的铁砧上,吓的蒙氏一抖。   铁匠真的恼了,怒吼的声音把铁匠铺震的嗡嗡直响,蒙氏吓得脸色蜡黄,嗫嚅道:“我,我……”   没等她说上话来,桃子抱着阿萱和田柳并肩进了铁匠铺。姐妹俩同时怒目瞪着这个厚脸皮的女人,她心虚的垂下了头。   霍沉一见媳妇儿来了,就想趁这个机会赶紧表现一把,让媳妇儿知道自己跟蒙氏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这个贱女人,害死我爹娘还嫌不够,现在又想害得我妻离子散。赶紧给我滚,要不然我这一铁锤下去,保证让你脑袋开花。”铁匠拿着铁锤,铛的一下又狠狠敲击了一声,把阿萱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一看女儿哭了,霍沉赶忙扔了铁锤,过来哄闺女:“阿萱不怕,爹爹不是吓唬你,是说那个坏人呢。”   蒙氏见软的不行,索性就玩硬的,使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指着田桃说道:“我告诉你,你们今天借我两吊钱,咱们就算完事儿。要不然,我就把儿子是霍沉的种这件事儿说出去,不管你信不信,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   桃子气得满脸通红:“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有你遭报应的时候。对了,你别忘了,我公公婆婆在地底下也瞧着你呢,你害死他们还不够,现在又来祸害他的儿子孙女儿,看他们晚上不把你拉到地底下去做鬼。”   霍沉一看媳妇儿站在自己这边,底气一下子就足了,正要上前驱赶蒙氏,就见田柳先他一步冲了上去,一巴掌扇在蒙氏脸上:“跟这贱人还废什么话?看我不抽死她。”   田柳手长脚长,比蒙氏高了大半个头,左右开弓,挥舞着双手打在她脸上,那叫一个解气。   因蒙氏的位置站在门口,田柳冲上去打她,对面肉铺的陈敏达首先看见了。见媳妇儿跟人动了手,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他提着卖肉的尖刀就冲了过来,嘴里大喊着:“谁敢欺负我媳妇儿,我宰了他。”   蒙氏毫无还手之力,偶尔能挡几下,便连连后退,被门槛一绊,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满脸泥土。   霍沉怕蒙氏朝着田柳发疯,就把阿萱交给桃子,追出去挡在前面。周边的邻居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纷纷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儿。霍沉气愤的跟大家解释:“昨天这女人来跟我借钱,我看她孩子可怜,还给了她两百文,今天竟张口就要两千文,还造谣生事,挑拨是非,不仅害死我爹娘,还想让我妻离子散,这样的女人活该打死她。”   蒙氏的人品在大营镇是臭大街的,虽然她口中一直在为自己辩解,可是人们相信霍沉和桃子是实在人,他们说的肯定是真话。   于是人们纷纷指责蒙氏不要脸,还有的说她一定会遭报应。在众人齐声喊打的场面下,蒙氏如过街老鼠一般灰溜溜地逃走了。   田柳叉着腰站在台阶上,瞧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挑了挑唇:“哼,就凭你还敢惹老娘,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众人纷纷散去,陈敏达把杀猪刀放回肉摊上,又转回身来拉田柳:“行啦,大家都知道你厉害,谁敢惹你呀?别一口一个老娘的,还不知多会儿能当上娘呢?”   “你……”田柳气的拿手一指陈敏达,刚要开骂,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两腿一软,身子倒了下去。   好在桃子就站在她旁边,赶忙抱住妹子,吃力地撑住身子,喊人帮忙。   陈敏达飞快的跑了过来,把媳妇儿抱在怀里,柔声哄道:“跟你开玩笑,你怎么还动这么大气?”   霍沉接过阿萱,皱眉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快扶她到屋里去,我去请大夫。”   他迈开大步,飞快的朝着赤脚郎中家里走去,手上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很快,大夫来了,给田柳号完脉,听他们说了经过之后,笑呵呵说道:“柳子性子急,又刚打了一场架,气血上涌暂时晕倒了,没有什么大碍。放心吧,我开上两副凝神安胎的药给她喝,以后,你们可千万管住她,不能再动手打人啦,伤着孩子可怎么办?”   陈敏达满脸惊喜,傻愣愣的问道:“大夫,你说什么?安胎药,柳子有喜了?”   “当然有喜了,三个月了,你们还不知道?”这下大夫也愣了。   陈敏达双眸晶亮,翘起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真的呀?我家柳子有喜了,天呐,太好了,哎哟,这个傻丫头,你还打架,打什么架呀,伤着孩子可怎么办!”   送走大夫,田柳缓缓睁开眼睛,看看地上站着的三个人,都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就得意地喟叹一声:“怎么样,我厉害吧,对付蒙氏这样的人,下手一定不能软,看她下回还敢来这里耍不要脸。”   田桃笑着拉住妹妹的手:“下回她要再敢来就换成我打她,用不着你动手,你就好好的养胎吧。”   田柳一愣:“你说什么,养胎?”   “对呀,对呀,刚才大夫给你号过脉了,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你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还跟人家打架,真要摔在地上可怎么办?”陈敏达抢在田桃前面说道。   “真的?”田柳轻轻把手放在并未隆起的小腹上,惊喜的说道:“可是都三个月了,怎么肚子也没见涨呢?”   陈敏达笑嘻嘻答道:“肚子是没怎么见长,不过你身上的肉可没少长,前两天我就说你长肉了,你还说,那是因为我家是杀猪的,猪肉吃多了,膘就贴自己身上了,现在看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儿。”   桃子真心实意的替妹妹高兴,温温柔柔地说道:“都三个月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呢?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让你注意些什么。”   泼辣的田柳此刻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我这……那啥……一直不太准,头一个月我就以为怀上了,后来发现没有,后来又有一次怀疑过,到现在,我都不敢怀疑自己是怀孕了。”   陈敏达扶着自家媳妇儿起来:“好了,甭管怎么说,总算是没出事儿。以后可千万不能打架了,咱们快回家吧,爹娘知道了,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田柳坐在炕沿儿上,陈敏达伺候着给她穿上了鞋。回过神来的小媳妇儿不乐意了:“刚才我为什么晕倒?还不是让你气的,你还说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当娘呢?这不现在就当上了,看我家孩子多争气。”   陈敏达满心欢喜,更不敢惹她生气了,只有点头作揖的份儿:“是是是,孩子向着你,给你撑腰来了,我刚才也不过是跟你开玩笑的,又没真的嫌弃你。刚才你跟他女人打架的时候,我不是提着刀就过来了吗,真到有事的时候,我还能不向着你?”   “哼!”田柳不服不忿儿的走在了前头,陈敏达笑嘻嘻的跟在她身后,一起回了家。   铁匠小两口互相瞧瞧都笑了起来,田桃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就没有柳子那股厉害劲儿呢,从小跟别人打架,都是她冲在前头,不是我不想打,就是……”   铁匠憨憨的一笑,握住妻子小手:“我明白,你肯定从小就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我家桃子又温柔又善良,挺好的,以后那蒙氏再来,也不用你插手,我肯定把她打出去,说实在话……”   铁匠难为情的挠挠头,接着说道:“我不是不想打她,可她是个女人,我是个壮汉,实在是有点儿……过意不去,如果他是个男人,我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我明白,幸好柳子没事儿,要是影响到孩子,咱们还不得愧疚一辈子呀。”桃子有点儿后怕。   铁匠也连连点头:“是啊,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可惜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咱们家阿萱可不能像我一样孤孤单单的,得给她多生几个弟弟妹妹,抱着团儿一块儿去打架,多好。”   桃子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们家生孩子,就为了打架呀。”   铁匠也笑了起来,阿萱看着爹娘都十分开心的样子,她也跟着在那傻乐。虽然她不知道大家都在乐什么,但是,只要爹娘开开心心的,她自然也跟着高兴。   铁匠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回到铺子里,继续铿铿锵锵的打铁。可是,越接近日落时分,他的心情就越发忐忑。吃过晚饭之后,桃子给阿萱洗净了小手小脚,自己也洗漱干净,就爬到炕上睡觉。   铁匠洗完了脚,坐在炕沿儿磨蹭着不肯走,软语恳求:“桃子,我一个人真的睡不着,你就让我过来跟你们一起睡吧,行吗?”   田桃一边轻轻拍着阿萱,一边抬眸瞪了他一眼:“自己犯下的错,就要自己承担责任,敢做不敢当吗?”   “我……我自然是敢当的,不过换个别的惩罚行不行?罚我三更睡五更起,这一个月必须挣上两千文,怎么样?”   “不行,那不把身体累坏了。家里又不是那么缺钱花,你也不能为了钱不要命啊。”   “可是桃子,我宁愿不要命的干活,我也受不了自己在东屋睡。” 第87章   田桃见阿萱快睡着了,就一心哄阿萱,不再搭理他。霍沉趁这个机会,赶忙抬腿上炕,飞快地钻进桃子被窝里。   田桃回头怒瞪他一眼,狠狠地推了一把:“出去。”   “我不。”   “你出去。”田桃气的一拳怼在了他肩头。   对于身强力壮的铁匠来说,这点小力气也就是挠挠痒痒,如果挨顿打能不去东屋睡觉,他宁愿桃子狠狠地打他。“不。”   桃子抓起他手腕,在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儿,气呼呼的瞪着他:“快点儿走。”   “我不走,桃子,你也打了,你也咬了,你就原谅我吧,行吗?”铁匠铁了心不肯走,就算桃子打死他,他也不走。   阿萱睡着了,田桃帮她掖好了被角,下了炕,飞快的走进了东屋。铁匠垂着头跟了过来:“桃子,你非要这样吗?”   “既然你非要在那屋睡,那你守着阿萱吧,晚上她饿了,你喂她吃,我在东屋睡。”   “你别这样,东屋冷,咱们一起去那边睡多好。”铁匠扯着媳妇儿的袖子继续哀求,田桃一向心软,这一次,却硬撑着不肯饶他。   实在没法子,霍沉只能留在东屋一个人睡,让桃子去陪阿萱。   夜深人静,霍沉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暗暗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他知道的确是自己错了,不该再与蒙氏有任何瓜葛,就算要借给她钱,也该等桃子回来以后跟桃子商量一下。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怕桃子生气,就跟她说谎,说了一个谎言,就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谎,以后可能说的还会越来越多。   他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不跟桃子说谎了,哪怕是自己一时冲动做错了事,好好跟桃子解释一下,她也是能够理解的。自家小媳妇儿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   第二日早晨,霍沉顶着两只黑眼圈在桃子面前晃来晃去。想了闺女一晚上,吃过早饭,他抱着阿萱不肯撒手,就想跟她在一起多玩一会儿。   田桃看一眼他们父女俩黏黏糊糊的模样,也有点于心不忍,可是她不能松口,既说出的话就必须要做到,要不然铁匠就记不住这次教训。   “你看孩子吧,我出去买菜。”桃子提上篮子就往外走,铁匠抱着阿萱赶忙跟上:“我们俩陪你去。”   大营镇的街上,一大清早买菜的,绝大多数是女人。男人们有正事要忙的,早就去干活了,个别特别懒的,可能还躺在炕上没起呢,像霍沉这样抱着孩子跟在媳妇身后,护送着她去买菜的绝无仅有。   看见他们小两口,卖菜的刘大婶轻声笑了起来:“大沉,你是不是怕蒙氏跟桃子打架呀,我告诉你吧,昨天她丢了那么大人,一回来又被她嫂子狠狠骂了一顿,已经带着她儿子走啦,去找那个没良心的爹了。”   霍沉看着媳妇儿秀气的后脑勺,无奈的一笑:“也不全是保护她,阿萱在家里待不住,想出来玩玩,我就抱她出来转转。”   众人纷纷夸赞霍沉是个好爹爹,好丈夫,疼妻爱子,又能赚钱,又肯看孩子。被大家一夸,铁匠自然很高兴,可是心里又很无奈,心中暗想:你们夸有什么用?得我家桃子说我好才行啊。   咬着牙坚持了十来天,每晚都睡不好,吃饭的时候也不带劲,铁匠整个人瘦了一圈。田桃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又不肯撤销对他的惩罚。   阿萱生辰这天,田满仓夫妻带着田樱,田松,都来到了镇上,田柳一家也来了,还有霍沉的二叔,三叔两家,都到齐了。   满满的一屋子人,一块儿给阿萱过抓周礼。霍沉把阿萱放在了椅子上,双手拄在桌沿儿,把她圈在怀里。这样护着她,就不用担心掉下去了:“阿萱,快挑吧,挑个你最喜欢的。”   八仙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有针线盒、绣花鞋、银镯子、头花、大馒头、土坷垃,还有陈敏达特意带过来的毛笔、线装书,以及顺手在铁匠铺里捎上的一把小铁锤。   阿萱水汪汪的大眼睛转过来转过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那一把小铁锤上,她每日看着爹爹拿着铁锤敲敲打打,却总是不让自己碰。娘亲的头花镯子,她都可以玩儿,已经玩儿够了,没什么新鲜的。   可这把铁锤她从来没有碰过,虽是比爹爹平时常用的那个大铁锤要小了很多,但它毕竟也是一个让小孩子无比好奇的铁锤呀。   于是,阿萱伸手十分准确地把小铁锤抓在了手里。别看铁锤小,分量可不轻,对于她这样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女娃来说挺费劲的。   霍沉皱着眉头,看着自家闺女跟那个小铁锤奋战,故意瞧着不去帮忙。希望她赶快改变主意,换个别的吧。   可是阿萱性子也够倔的,对别的东西一概没有想法,无论大家怎么说怎么劝,偏要把那个铁锤抱在怀里。霍沉实在没法子,只得握着闺女的小手,帮她把铁锤拿到了近前来:“阿萱哪,你学什么不好,非要跟爹爹学打铁吗?爹爹打铁能娶上媳妇,你要是打铁,可就未必能嫁得出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阿萱好奇地抬起头来,见大家都很高兴,她也跟着嘎嘎地乐了起来。   陈敏达抬手摸摸阿萱头顶:“好孩子,谁说非得子承父业?女也能承父业呀,霍家长女,这是要挑起大梁,继承你老爹的手艺……”   他这边儿调侃得有滋有味儿,霍沉却已听不下去了,气呼呼地推他一把:“一边儿去,我家阿萱的意思是,将来也要找个打铁的男人当姑爷。”   二婶三婶赶忙在一旁附和:“对对,大沉说的没错,打铁的男人好啊,又能挣钱,体格又好,这门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咱们阿萱将来也要找个打铁的男人当姑爷,就像桃子一样,又省心又享福,多好啊。”   抓周礼的好日子,谁也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闹得不愉快,不就是抓了一个小铁锤吗?这能算得了什么,众人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开开心心的过完了抓周礼,还没跟闺女玩儿够呢,晚上他就困了,瞧着乖乖睡觉的小闺女,霍沉舍不得走:“桃子,都过了半个月了,你就让我搬回来吧。我求你了,行吗?”   “你别求,我说好一个月就是一个月,求我也没用。”   铁匠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我哪跟你说好一个月了,那还不是你说了算的,我本来就没同意。”   “你白给蒙氏两百文钱的事儿,我还没同意呢,是不是因为钱是你挣的,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啦?”   “桃子,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咱们家的钱,不都是你管着吗?你就让我回来吧,我打地铺,我在这屋里打地铺成不成?”   霍沉忽然之间想到了打地铺这个法子,说干就干,抱了一张竹席子过来,铺在地上。就去东屋把自己的铺盖抱来,铺在席子上睡了。   田桃趴在枕头上,看他紧闭双眼装睡的模样,心里的确很心疼。也就是自家男人太老实了,若换成别的人,可能早就不听她这一个月的惩罚了。   “你快起来,地上凉。天这么冷了,地上又冰又潮的,还不得生病啊。”   “生病我也不起,我就要跟你们在一个屋里睡。”铁匠倔脾气犯了,那是八头牛也拉不动的,今日他已铁了心,不管桃子怎么说,就是不起来。   田桃气忽忽地坐了起来,盘腿坐在炕上,紧紧盯着他。铁匠双眸紧闭,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挺尸,一动也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在烛光中干耗着,终于,桃子耗不住了:“你快起来吧,到炕上来睡,再不上来,就永远别来了。”   铁匠一听这话,嗖的一下钻出被窝,长腿一抬,一步就跨上了炕沿儿,抱着媳妇儿就钻进被窝:“桃子,都快想死我了,这么多天了,你都不让我近身,我都快憋疯了。”   田桃撅着小嘴,嗔他一眼:“你被褥不要了?只自己跑上来干什么,铺什么盖什么?”   “我还要什么被褥啊?当然是跟你睡一个被窝了。”不由分说,铁匠把媳妇儿紧紧抱在怀里。   火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田桃应接不暇,陷落在丈夫压抑已久的热情之中。 第88章   重获满足的铁匠,又过上了滋润的小日子。冬天来了,除了打铁,一家三口就在后宅里吃着热乎饭,逗着孩子玩儿。   铁匠铺里有八卦炉,也很暖和,每到赶集的日子,桃子就带阿萱到铺子里坐着收钱,阿萱已经走得很利索了,穿上厚厚的小棉袄,圆滚滚的特别可爱。每个来买铁器的人,都要逗上几句。   起初小丫头有点害羞,后来被逗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总会用稚嫩的童声,跟人们对答几句。   人们所问的问题总不过是那几句:“阿萱,你喜欢你爹还是你娘啊。”   起初阿萱回答喜欢娘,这时候人们就会说:“哎哟,那你爹可要生气了。”后来阿萱想了想,就说喜欢爹,然后人们又说:“那你娘不是白疼你了。”   阿萱觉得这些人真讨厌,总给自己出难题,后来小丫头学精了,再有人问的时候就说:“都喜欢。”   “你更喜欢哪一个?”   “都更喜欢。”   这时候人们就会哈哈大笑,夸铁匠的闺女特别聪明。   腊月里,顾承楠和黄朋来了一趟,取走了十把精刚宝剑,付清了剩下的一千五百两银子。   这剑不是帮自家买的,而是给别人带的,顾承楠十分认真地检查了每一把剑的刃口,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临走的时候,拍着铁匠的肩膀,顾承楠竖起了大拇指:“霍大哥,我果然没看错,你真是个既有好手艺,又特别重规矩的人。这十把宝剑,一模一样,长短宽窄都不差分毫,钢刃都这么薄这么锋利,太好了,我二叔肯定特别满意。”   二月初十,西邻王桥家里生下了一个儿子,虽是有点儿瘦弱,可终究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儿子呀。二月二十,杜家烧酒房的杜宝柱添了一个儿子。   田柳也快生了,因为最近这个月里生的都是儿子,所以她就觉得自己家应该也是个儿子吧。在众人翘首期盼之中,二月二十二,田柳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大肉陈乐的,那天的猪肉都是半价卖的,不图挣钱,就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喜悦。   田柳心满意足的抱着孩子,跟陈敏达说:“快去翻翻你那圣贤书,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   陈敏达轻轻一笑:“咱们的儿子,不需要取那特别文邹邹的名儿,就我这个名儿,还是我爹花了一百文钱,请算命先生取的,结果咋样?不也是在家里卖肉吗,咱们普通老百姓,取个实实在在的名字,孩子能结结实实的长大就行啦。要我说呀,咱们儿子啊,就叫陈实,当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本本分分过日子,挺好,小名就叫小石头怎么样?”   田柳觉得这名字挺好,本来嘛,踏踏实实过日子,比那好高骛远的强,小石头这名字也挺好听的,就盼着儿子结实好养活,也就行了。   大肉沉对这名字不太满意,可叹自己花了那么多钱,供儿子去县学读书,竟取了这么个没学问的名字,白瞎了那些卖肉的钱呀。   不过他也不是很固执,最关键的是孙子,大胖孙子在这呢,叫什么名都不重要了。   三月十五,是常山寺庙会的日子,正是快春暖花开的好季节,霍沉打算带着妻子女儿出去逛一逛。许久不出门了,这次出远门,霍沉特意叮嘱桃子,把那一把玄铁匕首拴在腰带上,藏在衣襟儿里,外面人多杂乱,不知会碰上什么事呢。   庙会上十分热闹,卖小吃的、算卦的、走高跷的、打把式卖艺的,把原本宽敞的土路挤得水泄不通。   阿萱虚三岁了,又白又胖,跟个大粉团子似的,桃子抱着她走不了路,只能是铁匠抱着。   为了让闺女看到更多的热闹,霍沉把她安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让阿萱抱着自己的头,他扶着她肩膀,把她驮在肩上往前走,桃子跟在他们后面。   路边小摊上精巧的小头花吸引了桃子的视线,她想挑两个,买来给阿萱戴。   桃子一眼就相中了一对儿粉色带小珍珠的头花,问好了多少钱,就在钱袋里掏铜板,本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她就没有特意叫住走在前面的丈夫和女儿。毕竟铁匠身材高大,又驼了阿萱在肩上,要找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哪怕走开几步也丢不了。   可是,忽然有一堆人挤了过来,桃子踉跄几步,被挤到了路边,她刚要挤过人群,买了头花去追丈夫和孩子,可是没想到,人群再次涌动起来,她莫名其妙的就被挤到了十几步开外。   桃子被挤到了一个凉茶铺前头,才在拥挤的人群中站定脚步,正要找霍沉的身影,惊恐的发现已经找不着了,吓得她赶忙大喊:“大沉哥,阿萱,你们在哪儿?”   桃子急急的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回应,她想赶快去追,头花都不买了,可是挡在他面前的都是青壮男子,她根本就推不动。这时,人群呼啦往周围一散,空出来一块地方。   “小娘们儿,没想到,你们还有胆子出门呢。敢抢我们崔家赌坊的生意,在这常山县,我可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家呢。”   面前的男人嚣张霸道,阴测测的笑着,田桃心里一紧,定睛细瞧,发现这人有几分眼熟,似乎是什么时候见过。又联想起他的话,说什么崔家赌坊,她便忽然想了起来。   前年,杜宝柱、傅立和冯满带来的那个人,不就是眼前这个穿着锦袍的大少爷吗?她虽没记住这人姓名,但却记得他家是开赌坊的,也正因如此才坑的那三家倾家荡产。   莫非是因为自家买了傅家的果园和冯家的地,而遭人恨了?   田桃颤抖的眸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群,里面一圈都穿着青衣短衫的小伙子,似乎是赌坊的打手,而外圈都是过往的老百姓。   “青天白日的,这么多父老乡亲都在,你想干什么?”田桃壮着胆子问道。   “干什么?你男人不是他娘的厉害吗?不是会打铁吗?这是爷前两天刚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精钢宝刀,不如今天就让你来试试,看这刀刃锋利不锋利,跟你男人打出来的刀比,哪个厉害?”崔大少毫无顾忌的大声叫骂着,因为在常山县的地盘上,没人敢惹他,哪怕周边看热闹的老百姓再多,谁敢跟赌坊的人过不去。   凉茶铺的角落里坐着几个正在喝茶的男人,其中一个穿着墨色缎面长袍坐在中间,面容沉静的看着眼前的闹剧。   坐在他侧面的一个锦衣少年眉梢一挑,右手按在了剑柄上:“都说常山县是出英雄的地方,三国赵子龙的故乡,咱们来了一遭,这英雄没见着,倒碰上了一个欠收拾的泼皮无赖。”   另一侧的一个中年短须的男人呵呵一笑:“莫急,咱们先瞧瞧,有没有英雄来救美。”   崔大少哗啦一下抽出宝刀,刀身如镜面一般,在阳光下一晃,一片白花花、闪亮亮的光芒,让周围的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好厉害的宝刀啊。”   田桃见他动了兵器,心里十分害怕,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可是这种时候,霍沉又不在身边,她能做的除了一边向周围的父老乡亲们求救,就只能想法子保护自己。   “大沉哥,大沉哥……”田桃拼尽全身的力气,仰头喊了两嗓子,撩开衣襟儿,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玄铁匕首,颤抖着举在面前:“我告诉你,我也不是好惹的,你若非要欺负我,我就跟你拼了。”   崔大少哈哈大笑,今日凑巧碰上铁匠两口子了,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小娘子,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当街杀人。却没想到,这小娘们儿竟抽了一把匕首出来,而且瞧着黑乎乎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哈哈哈,都说你男人手艺好,就这么好吗?瞧你这破匕首黑乎乎的,这是从哪个粪堆里捡来的?还想跟我这精钢宝刀过招,还不把你的匕首劈的稀烂?”   锦衣少年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看来是没有人英雄救美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墨袍男人,沉静的眸光突然凌厉起来,紧紧盯着田桃手中的匕首,低声说道:“你仔细看她的匕首,不一般。”   “桃子,桃子,你在哪儿呢?”霍沉一手扶着阿萱,一手拼命的推开人群,大步闯了进来。看看举着大刀的崔大少,又看看双手捧着匕首却抖成一团的小媳妇儿,霍沉气的额上青筋直跳。   他把阿萱抱下来,交到媳妇手里,从她手上拿过玄铁匕首,指向崔大少:“你他娘的算什么男人,有本事朝着我来。故意挤开我们两口子,跑来欺负我媳妇儿,算什么本事!” 第89章   崔大少看看身边的十几个打手,扑哧一笑:“呦!回来的挺快呀,我还以为你会傻乎乎的一直逛到庙里去呢,竟然还知道回来找你小媳妇呢。不过这样也好,你媳妇儿要跟我拼宝刀,我若拼赢了她,人们也得说我以大欺小,你回来正合适,把你的匕首砍烂了,可就不怨我了。”   听他这么一说,田桃吓得连孩子都抱不住了,把阿萱放在地上,紧紧拉住她小手,悄悄地拽铁匠衣襟儿:“别跟他拼了,咱们快走吧。”   霍沉拉住桃子手腕,带着她坐在凉茶铺的板凳上:“你在这等着,我不怕跟他拼,放心吧,拼死他,咱们也没事儿。”   身穿墨袍的中年男人,眸光深邃的看向霍沉,从他的身材体格上,在判断这个男人有多高的功夫。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人们都好奇地瞧着铁匠跟赌场大少爷举着刀拼命。有一位认识霍沉的老大爷,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大沉哪,一看你就不是人家对手,快说句好话,就这么算了吧。”   “大爷,您放心吧,要说不是对手,那也是他不是我对手。就他这把破刀,能比我的匕首硬?”霍沉是个识货的,自然胸有成竹。   崔大少一听这话就急了,撇着嘴笑道:“不自量力的东西,若是你磕个头,从我□□底下钻过去,我就饶了你。若是非要和我拼,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双手握起大刀,高高的举了起来,对准霍沉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   霍沉不会武功,但是他时常拿着大锤砸宝剑,对于位置的判断十分准确,大手紧紧握住匕首迎面一抬。   “咔。”剧烈的一声脆响,震惊了人们的心,众人只觉得有一道闪电在空中炸起。   “哈哈……”崔大少爷以为自己肯定得手了,得意的大笑声被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噎住,戛然而止。   霍沉手里依旧是那一把灰扑扑的匕首,毫不起眼,却也没有半点变化。隐隐的花纹,在阳光下并不显眼,但锋利的刃口闪着寒芒,没有丝毫崩口的痕迹。   可崔大少手里亮闪闪的宝刀,此刻已断为两截。刀柄的部分依旧被他握在手心,而刀头已经当啷一声,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唯有坐在茶桌旁的两个中年男人暗暗点头,果然不出所料。   “这……这怎么……怎么会这样?”崔大少瞪圆了双眼,把手里的刀柄举到眼前,反复查看,再看看落在地上的刀头,气得他龇牙咧嘴,难以置信:“这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从京城买来的宝刀呀,怎么可能这样,你……你是不是耍了什么诡计?”   他瞪圆了眼珠子看向霍沉,后者毫不畏惧地扬起了头:“一把破刀,在我面前瞎显摆什么?你爷爷打个刀比你的强一百倍,还敢跟我拼。是你自己要拼刀的,拼坏了也不关我的事,不管你多少银子,谁让你是个二百五,活该被人坑。你们人多我也不怕,要拼刀,尽管过来,保证都给你们砍的像烂白菜一样。”   赌场的打手们吓得纷纷往后退,这把匕首如此锋利,连京城的宝刀都能斩断,这要是砍在自己脖子上,只怕稍微碰上一点命就没了。   崔大少虽然平时没少干坑蒙拐骗的坏事,可是让他真的杀人,却没那个胆子,以前他觉得霍沉只是一个手艺稍微好点的铁匠,如今竟看不透他的来头了。没敢让家丁们再惹事儿,他带着一群打手灰溜溜的跑远了。   桃子已经吓得满头大汗,带着阿萱来到铁匠身旁,紧紧揪住他,焦急说道:“咱们快回家吧,这庙会我不想逛了。”   “好。”霍沉把匕首交给小媳妇儿,让她放回匕首鞘里。他抱起女儿,一家三口快步离开。   凉茶铺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短须男人轻声说道:“主子,看来古书上写的没有错,玄铁就在常山县。”   墨袍男人点头:“这里不仅有玄铁,还有高人。以前一直在深州晋州一带寻访张山子的传人,没有找到,如今看来,可能是搬到常山县来了。”   三人起身离座,远远的跟在霍沉夫妻身后,一起下了山。   回到客栈,霍沉退了房,把媳妇儿孩子安顿在马车上,他便赶着车径直回大营镇。   走到傅家营的时候,田桃忽然扯扯霍沉的衣襟:“后面有三个骑马的人,好像一直在跟着咱们。”   霍沉回头一瞧,果然看到了三个骑马的男人,跟在很远的地方,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   “难道是崔大少派来的,应该不会呀,他知道咱们家住哪,根本就没必要派人跟踪咱们,要想找上门来打架,他随时都可以来。”霍沉冷静的分析道。   “是啊,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跟着咱们呢?莫非是看到咱们的匕首好,想抢了去?”桃子也想不通。   “应该不会的,咱们这匕首虽好,可是没有几个懂眼的能看出这是玄铁匕首。若是他们瞧着锋利,想要买,大不了直接上来问个价,看咱们肯不肯卖,何必远远的跟着呢。”   “我有点儿不放心,咱们还是想法子甩开他们吧,要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桃子胆小怕惹事。   “好勒,瞧我的。”霍沉自小在大营镇长大,对周边的地形自然十分熟悉,要想甩掉几个外乡人并非难事,他赶着马车七绕八绕,从另一个方向进了大营镇,专挑能藏人的路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身后已经不见了那三个身影。   马背上的三个男人,看看面前空荡荡的街道,都被气乐了。短须男人说道:“一个乡下汉子,竟还挺有心眼儿,把咱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都甩下了,比突厥兵强啊。”   为首的墨袍男人,胸有成竹地一笑:“要找他又有何难?打听一下,这周边哪个铁匠手艺好就行了。”   媳妇孩子都受了惊吓,这一天霍沉没有开门做生意,只在后宅陪着她们。一天平平静静的过去,小夫妻俩都以为没事儿了。第二日一大早,霍沉打开铺子的铁门做生意,弄起八卦炉的炉火,放上铁条烧热,开始捶打铁器。   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了三个客人,霍沉停住手里的大锤,转头问道:“你们要打什……”   霍沉只看了这三个人一眼,就放下铁锤,满脸严肃的转过身来。原因很简单,这三个人的气度神态,服饰佩剑都不是大营镇的村民能用的。“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墨袍男人欣赏的点点头:“不错,果然和一般的大老粗不一样,还是有点头脑的。”   短须男人说道:“你姓霍,是这里的铁匠对吧?顾承楠买的十把精刚宝剑就是从你这里买的?”   霍沉默默在心中盘算,难道这三位贵人远道而来,是因为对那十把宝剑不满意?应该不会呀,他对别的不懂,唯独对铁器十分在行,自己对宝剑的打造水平,在全国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你是买主吗?如果是因为对那十把宝剑不满意,尽可以拿回来,我全数退给你钱。”霍沉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他不会捂着银子不放。   “我们不是来退货的。”   “你们到底找我干什么?”霍沉绷着脸,严肃的问道。   “当然是找你打铁呀,除了打铁,你还会干别的吗?我们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就直接说了吧。这位是赵王殿下,坐镇邯郸,守护北方,鄙人姓顾名承榛,是顾承楠的三哥,老家是涞水县的,咱们也算半个老乡吧。我是王府长史,这次随王爷出门是为了体察民情,寻访能人异士,不错,我们没白来。”短须男人朗声说道。   霍沉面色紧张地看向了他口中的赵王千岁,那个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星眉朗目,鼻直口阔,的确是一副尊贵相,而且此人气度不凡,的确像是位高权重之人。   霍沉长这么大,就没有和权贵打过交道。若这个人真的是赵王,见到王爷,他就该磕头行大礼,可是如果不是王爷,那他磕头请安,就会被人笑掉大牙。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铁匠,没见过什么世面,既是如此尊贵的人物,那我该如何做呢?”霍沉问道。   霍沉心里已经信了顾承榛的话,按理说没有普通百姓敢冒充皇家的人,可他搞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客气地保持些距离,应该比卑躬屈膝地讨好人家强吧。   锦衣少年眉梢一挑:“当然是大礼参拜了,还真是没见过世面。”   赵王微笑着摆摆手:“罢了,微服出游,免礼吧。本王特意从常山寺跟到你这里来,其实是想仔细瞧瞧你的匕首,另外,你家里还有玄铁吗?”   霍沉心里咯噔一下,玄铁匕首被大人物认出来了,会不会招来什么祸事呢?不过,他很快就稳定住心神,幸好提前想过借口,就健步走回后宅,把玄铁匕首拿出来给他们细瞧,沉静地说道:“原是祖上传下来的半截断剑,被我融了打造成这把匕首,家里再没有别的玄铁了,王爷若不信,可以随意搜查。”   赵王把玄铁匕首仔细瞧了一番,点头道:“的确是手艺过人,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说没有,本王自然信你。只是,本王想知道,你打铁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第90章   霍沉心头一紧,抬眸仔细看看赵王的脸色,心中千回百转。   看样子这些人应该是知道点儿什么,才追到自己家里来,否则一个普通的铁匠,怎么能让贵为皇子的赵王,一路尾随到家里。   他也飞快地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虽是不想与这些达官显贵有什么纠葛,可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若是太硬气了,那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好歹。人家如此客客气气的问,已经算是不错了,如果直接派兵来封了门,把家一抄,一个普通百姓又能如何呢?   “回王爷的话,我师父叫江墩子,是个普通的铁匠,已经过世了。”在这些人面前,霍沉不敢耍心眼儿,怕被人家敲出来,毕竟人家的心眼子可能是自己的多少倍。   赵王轻轻点头:“能打出玄铁匕首的人不多,你这手艺不算是普通了,前朝第一铁匠张山子,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他打的兵器锋利无比,钢刀从不会出现崩口卷边儿的情况。本王最近也找了几个铁匠,在打造兵器,打出来的东西却不尽人意,你可愿到邯郸来为国尽忠?”   铁匠一愣,他原本以为对方看上的只是玄铁匕首,心里也暗暗盘算了,若是对方特别想要,就给了他也无妨,反正山里还有那么大一块玄铁,随时都可以打新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人家看上的是自己这个人,还要背井离乡的到邯郸去。   三个外乡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霍沉脸上,见他脸色紧绷,并无欣喜,锦衣少年便飞快的说道:“多少人想到赵王麾下效力都挤不进来呢,如今,难得王爷赏识你,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霍沉垂下头,老实巴交的说道:“草民能力有限,蒙王爷赏识,自然特别高兴。只是……我没什么出息,除了去深州学过打铁,就没离开过家乡。而且我家里孩子还小,媳妇也很瘦弱,让我扔下她们去邯郸,我……”   锦衣少年是个火爆脾气,气的一指霍沉还要说什么,却被赵王拦了下来:“风吟,别说了,一个庄户人家,能有如此的家庭责任感是好事。若是对家庭都不负责任,又怎能对将士们负责?这样吧,铁匠你去和你媳妇商量一下,若是可以,本王希望你们一家可以一起去邯郸,在王府边上给你们一座宅子住,好好干,将来立了功,或许还能有个一官半职。你的孩子也可以进学堂读书,将来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们自己考虑吧。”   后宅之中,田桃站在窗口紧张的探头瞧着,透过敞开的窗户,她早就看到进了铁匠铺的三个人。男人们谈事情,乡下的女人们一般都不会去掺合。可是桃子揪心啊,也不知他们谈的怎么样,瞧霍沉严肃的表情应该是不太愉快吧。   阿萱在后宅闷够了,摇着桃子的袖子:“爹爹,我要找爹爹。”   正在她纠结要不要过去瞧瞧的时候,四个男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后宅。两边的窗户都是敞开的,桃子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索性深吸了一口气,牵着阿萱的小手,走进了前边铺子里。   “爹爹,骑大马。”阿萱一进门就挣开娘亲的手,扑过去抱住老爹大腿撒娇。   霍沉欢喜一笑,抱起小闺女放在了肩膀上。“桃子,这是邯郸的赵王千岁,想让咱们去邯郸。”   田桃一怔,没想到这人的身份竟如此尊贵,吓得她赶忙屈膝行礼:“拜见王爷。”   “免礼,你家男人好手艺,本王这里刚好需要这样的人才。若是乐意来,本王自会给你们一个很好的安排。干好了,将来可以走上仕途,孩子们读书习字,不必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你们商量一下吧,本王今日就要回去了,你们可以晚两天再启程。”赵王和蔼说道。   在田桃心里,县太爷已经是天大的官儿了,眼前的这位竟然是王爷,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小媳妇眸色紧张的看向丈夫,满眼依赖。   若在平时,媳妇这么看他,霍沉会满心欢喜与得意。可是今天,他也有些忐忑。只能尽量委婉地说道:“王爷,我们小户人家没见过世面,其实我的手艺也没有您想像中那么好。若是去了邯郸,只怕是会令您失望,我们……”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去了。   顾承榛早就看透了小夫妻的忐忑,呵呵一笑:“这样吧,你们先不用急着决定。过几天,我让顾承楠来,接你们去邯郸瞧瞧,先试试吧,吃住方面若是实在适应不了,也不强求你们留下。”   霍沉小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桃子轻声说道:“三月二十二,我妹妹家的孩子过满月,我们可以过完满月在走吗?”   赵王微笑着点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承榛,你让承楠二十二那日来接他们,二十三出发,这路途不算远,赶着马车三日就到了。你也提前让人收拾好一处院落,对待有才能的匠人,一定要礼贤下士。”   “是。”顾承榛赶忙应了,见赵王信步离开,就对紧张的小两口说道:“我知道,咱们初次见面,你们有很多地方不放心。到了邯郸你们就明白了,让承楠送你们去,放心吧,王爷的赏识,对你来说绝对是好事。”   赵王出去,那锦衣少年也跟了出去,霍沉知道涞水县的顾家也是农门出身,对顾承榛倒还有几分亲近,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大人,我们只想过本本分分的小日子,没打算飞黄腾达。也不懂什么礼节,怕在贵人面前失了礼数。对于我这样的大老粗来说,还是在家里干点儿粗活好。”   顾承榛轻笑:“我明白,你这想法跟我爷爷是一样的,可是啊,那些贪图富贵只想攀上高枝的人,王爷还真看不上。越是你这样踏实本分的,王爷才越是欣赏。你有手艺,也不缺钱,自然不想冒风险出去闯天下。可是你要知道,北方突厥蠢蠢欲动,若真是打过来了。你们一家三口哪还有现在和美的小日子过,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挡住了贼寇,才能保妻儿平安,对吧?”   霍沉一家送贵客离开,就关上铺子的门,到后宅里商量这件事。   按理说,有贵人青睐是好事,可他们真的不想攀高枝。现在王爷意愿强烈,不容拒绝,只得按照约定的时间走一遭,至于日后如何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霍沉握住桃子的手:“桃子,别怕,我看这赵王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就直接把我抓走,咱们不也没办法么。”   田桃也是心有余悸,把头偎在他肩上,轻声说道:“还好,他让咱们一起去,若只是你一个人去了,我肯定惦记的吃不下、睡不着。”   有了心事的一家人,更加珍惜眼前的快乐。平静的日子里,一起去集上买菜,一起做饭哄孩子,晚上亲亲热热的在炕上抱成一团,要多甜有多甜。   小石头的满月很快就到了,亲朋好友聚齐,推杯换盏十分热闹。就在大家欢欣鼓舞之际,几个官差突然闯了进来,哗啦一抖锁链,就绑住了大铁匠。   “你们干什么?”霍沉猛然回头,却发现双臂已经被人擒住,他膀大腰圆,身上有的是力气,使劲一挣就挣脱了,那几个官差竟然没按住。   欢庆的场面瞬间沉寂下来,陈敏达愣了愣,赶忙跑过来打圆场:“几位官爷,是来喝满月酒的吧,快请入座,请入座,好酒好菜的赶紧上。”   那些人穿着官差衣服,胸前都绣着一个斗大的捕字,瞧着应该是县衙里的捕快。后边跟进来的崔大少一开口,就证实了霍沉的猜测。   “大人,就是他,破坏了我的财物,五百两银子的宝刀,毁在他手里,就得让他赔钱。”崔大少指着霍沉说道。   自从宝刀被劈断,崔大少心里憋着一口气一直出不来。昨天和县衙的捕快们喝酒,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法子。以毁人财物之名,把铁匠抓紧大牢里,让他小媳妇拿钱来赎。这样,自己损失的五百两就回来了,官差们也能趁机敲诈一笔钱,合作共赢。   田桃拉着阿萱走到丈夫身后,紧张地拉住他衣襟,生怕他被人抓走了。   霍沉气的已经满脸通红,抬手指着崔大少怒骂:“你要脸不?当时是你要拼刀子的,说好拼坏了不赖别人,现在翻脸不认帐了,想来讹钱,我告诉你,爷爷不欠你的,你们要抓我,我就告状去,不信青天大老爷是非不分。”   崔大少唇角一挑,邪邪笑道:“站在你面前的不就是青天大老爷派来的人吗?你若要反抗拒捕,就罪加一等。谁不认账了?明明是你毁了别人的东西,还想不赔钱,简直是无赖。”   桃子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明明是你无赖,还说别人。”   陈敏达还想打圆场,刚凑过去,就被一个捕快一脚踹到一边,另一人抽刀就架到了霍沉脖子上,强逼他回县衙。   桃子见明晃晃的大刀就挨着丈夫脖颈,吓得她双手直颤,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高声喊道:“不许你们动他,他是赵王看中的人,明天我们就要去邯郸了,去王府。你们要是伤了他,王爷肯定会砍了你们的头。”   谁都没想到田桃会说出这样的话,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狂放的大笑声:“骗鬼呢?王爷会看上一个铁匠?哈哈哈……你怎么不说跟皇上有交情呢,哈哈……” 第91章   田桃的话太离谱,别说是崔大少和捕快们不信,连大营镇的父老乡亲们也不信。   被踹倒在地的陈敏达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皱着眉头继续往前凑。他也不想挨打,可是自家满月宴上出了事,他哪能不管?更何况,出事的人是他的连襟。   “哥儿几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动刀动枪的干什么?快把刀拿下来,一不留神见了血多不好。”陈敏达身材虽瘦弱,胆子也不是很大,此刻却没有退缩,勇敢的挡在了桃子和阿萱前面,生怕那些人再抽出一把刀来,架在田桃脖子上。   田桃知道妹夫是好心,可眼下跟这些人说好话没有半点作用,她怒瞪着那些欺负自家男人的坏蛋们,坚定地大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若是误了王爷的事儿,你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崔大少狂笑不止,一边笑还一边挑拨:“几位差官大人,你们听见了吧?若真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能说出来这种不靠谱的话吗?这分明是抬出来大人物狐假虎威,想趁机吓唬咱们呢。”   “谁吓唬你们呢?不想要命的,尽管试一试。”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众人转头看了过去,见两个英挺的少年郎信步走了进来。   崔大少一见顾承楠,气焰先矮了三分,梗着脖子问道:“怎么哪都有你俩,这事儿不关你们的事儿,快走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黄朋灿齿一笑:“你算说错了,这事儿还真关我们的事。顾长史特意派人送信儿,让我们护送铁匠一家去邯郸赵王府,你若不信,就跟我们一起走一遭吧。”   顾承楠见衙役手里的刀,还架在铁匠肩膀上,面色一寒,从袖口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赵王府。   “这是王爷特赐,出入王府的令牌。你们还不快把刀拿开,不然,休怪小爷不客气。”顾家后台硬,大家都知道。顾承楠虽只是一个少年郎,板起脸来的时候却也有几分吓人。   几个捕快都被赵王府的令牌吓得不轻,生怕惹火上身,根本没想到,那小媳妇儿说的话竟是真的。一时手足无措,收了兵器,都灰溜溜的跑走了。靠山都走了,崔烨哪还敢留在这里。   他刚刚追出门去,人们就听到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夹杂着捕快们的怒骂:“你个王八羔子,想坑死爷?那是王爷的人,你也敢动,也不称称你小子几斤几两。”   崔烨被打得哭爹喊娘,已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骄横架势,只剩了杀猪般的嚎叫。   父老乡亲们这才相信,霍沉真的交了大运,被极为尊贵的王爷看中了。这一下,大铁匠的形象,在人们眼中变得更加高大。平时敢跟他随意开玩笑的父老乡亲们,此刻竟有点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了。在他们眼里,大铁匠马上就要变成贵不可言的官老爷了。   宾客散去之后,田桃把自家的钥匙交给了妹妹田柳,请他们帮忙照看房子。   “姐,姐夫真的要做大官了吗?”田柳抱着儿子,神采奕奕的看了过来。   田桃轻轻一笑:“做什么大官呀,你姐夫大字不识几个,不像石头他爹那么有学问,哪能做官?王爷看上他打的铁器了,让我们去邯郸,我们就去一趟呗。人家想打点儿什么,就给人家做点活儿,住上几天,也就回来了。”   田柳笑着点点头:“好,我们等着你回来,小石头还想跟阿萱姐姐一起玩儿呢。不过姐呀,这真的是一个好机会,难得有贵人相助,你去了那儿瞧瞧吧,要是那边儿好做生意,就让我姐夫在王爷手底下当个差,你开个铺子做个生意,不也挺好的吗,比在咱老家强。”   田桃知道妹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也不跟她客气,直接说道:“我也知道,外面有外面的好处。你姐夫这打铁的活儿,今年明显的比前两年少了,前些年咱们镇上没了铁匠,大家都在凑合用旧东西,可是现在好多铁器都换了新的,用上三五年又坏不了,眼下活儿越来越少。要是能在王爷手下当差,当然也有好处,只不过……咱们小户人家没什么见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先去瞧瞧再说吧。”   次日一早,一家三口带上换洗衣服上了马车。顾承楠和黄朋骑着高头大马,一左一右陪在两旁,这队伍虽不是很大,瞧上去却还是有几分气势的。   本来他们一家三口只想悄悄的去、默默的回,并没打算惊扰别人。谁知一大早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街坊邻居站在街上翘首观望了,在众人热烈的注目礼中,小两口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出了常山县,走上去往邯郸的官道,车速便快了起来。道路笔直平坦,路两旁有高大的白杨树,春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车上的人也觉得惬意凉爽。   黄朋回头望望远去的常山县城门楼,感慨道:“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我一直想到赵王麾下效力,却始终不能如愿。铁匠大哥却得赵王如此青睐,连住处都安排好了,这一去再也不用回老家了。”   霍沉微微一笑:“我们并没打算在那儿久留,王爷想让我给他打点儿什么,我便起早贪黑的干,干完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回来。”   黄朋惊讶地瞪大了眼:“霍大哥,你怎么想的呀?难得王爷肯收留,你还回来干什么?”   顾承楠抱着精刚宝剑,转头看了一眼黄朋:“人各有志,你何必强求人家。当年我爷爷在军中也是立过大功的,本来有机会留在京中做官,可是他不喜欢做官,就想回老家娶我奶奶,后来成了亲,种瓜养鱼、修砖窑、建果园,小日子过得可美了。我爷爷说,人的一生有很多种活法,没有对错,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   黄朋叹了口气:“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爷爷立过大功,前首辅大人是他把兄弟,连皇上都认识,自然什么都不怕。而且,你的伯伯们哪一个不是朝中重臣?所以呀,你想建功立业就容易得很,我可就难多了。”   顾承楠没再接黄朋的话头,而是对霍沉说道:“霍大哥,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留在赵王身边。你的手艺这么好,只做一个乡下铁匠打打锄头镰刀,太可惜了,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你跟在王爷身边,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霍沉把阿萱抱到自己腿上,一边逗小闺女,一边呵呵笑道:“我没你们那么高的志向,也没打算光宗耀祖啥的,靠手艺挣来口饭吃就行了。”   五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日后便进入了邯郸城。   赵王府坐落于城北的朱雀大街上,高大的建筑气势恢宏,陡峭的廊檐直插云霄。单单是那两扇朱红色带金铆钉的大门,就把霍沉小两口儿吓住了。不愧是王府啊,这气势果然不得了。   顾承楠亮出王府腰牌,他们便顺利的进了王府。有侍卫跑去通报了顾长史,顾承榛快步迎了出来,亲自带着霍沉小两口走到西面的一个小院落里。说是小院落,也仅仅是相对于庞大的王府来讲,院子里有五间正房,左右两排厢房,门口影壁墙处,种着一片青翠的竹子,天井里有两棵桂花树,树上绑着一架梧桐木的秋千。   这秋千十分宽大,两个人并排坐上去都宽宽松松的,后面还带着靠背,既舒服又结实。   顾承榛走到秋千后面,抬手招呼阿萱:“小闺女,快过来,看看秋千好不好玩?”   阿萱觉得这个晃晃悠悠的长椅子挺新奇的,迈着小胖腿儿,飞快的跑了过去。顾承榛把她抱到秋千上,轻轻摇了起来,阿萱起初有点紧张,紧紧的扶着把手,后来发现自己其实掉不下去,胆子就慢慢大了,一边摇一边咯咯的笑:“好玩,真好玩,娘,快来,来玩儿呀。”   阿萱高兴,霍沉和桃子都跟着高兴。大家帮忙把几个大包袱放进屋里,桃子想进屋收拾一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屋里不仅桌椅、床榻俱全,打开衣柜,发现里面已经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新衣裳。许是怕他们穿着不合适,尺寸并不完全一致,但是长短肥瘦都与他们的身量差不多,可见是特意为他们做的。   尤其是给阿萱做的几套新裙子,那料子太漂亮了,桃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飘逸的轻纱,若穿在阿萱身上,岂不和小仙女一般了。   屋子里的家具自然都是上等的,不仅擦拭的一尘不染,桌上还摆着一个青瓷玉净瓶,里面插着一束盛开的鲜花,桃子没见过,说不出花的名字。   顾承榛温声说道:“王爷特意吩咐了,要给你们备齐所有的用品,这个小院以后就是你们一家三口住。这旁边的几个小院,住的也都是王府的门客。王爷贤下士,不仅有吃有住有银子,每一家还给两个小丫鬟,明日霍夫人随我去挑两个合眼缘儿的吧。” 第92章   桃子第一次被人称为霍夫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看看旁边高大的丈夫和乖巧的女儿,她才突然回过神儿来:“我……您叫我桃子吧,我们那儿的人都叫我桃子。”   顾承榛呵呵一笑:“我知道村里人淳朴,都是直接叫名字的,我们老家也这样。不过,在这王府里就不一样了,我还是叫你霍夫人吧,以后会有更多的人这么叫你,慢慢就习惯了。”   人家不肯叫自己名字,田桃也不好意思强求,只得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话。   当晚赵王设宴给霍沉接风,却不包括桃子和阿萱,顾长史的夫人把她们请到了家里,蒋氏带着三个女儿给桃子娘俩接风。   “多谢顾夫人。”桃子十分拘谨,努力学着城里人的模样称呼人家。   蒋氏和气地一笑:“你太客气了,我家男人兄弟十个,他排行老三,承楠是老幺。你叫我三嫂吧,这是我的三个女儿晓晴、晓云、晓雪。”   田桃微笑的点点头,也学着她的模样自我介绍:“我叫田桃,村里人都叫我桃子,我家闺女叫阿萱。”   蒋氏夹起一块精致的蜜罐鸡肉,放在阿萱面前的盘子里:“阿萱,来尝尝这鸡肉好不好吃,很松软的,好消化,桃子你也吃啊,别客气。”   田桃愣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了蒋氏,欲言又止。蒋氏也感受到她有话想说,就笑着问道:“桃子,你别跟我见外,我老家就是保定府的,咱们也算半个老乡呢,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桃子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嫂子,人家既雍容大方又和气亲切。顾承榛虽然也很和气,却总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三嫂,今日顾大人叫我霍夫人,我跟他说叫桃子就行,他还不肯呢,你跟他不一样,你就叫我桃子。”   蒋氏看一眼单纯的小媳妇儿,把什么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是不是我叫你桃子,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就像在老家一样?我跟你说吧,我小名儿叫小妞子,谁要是叫我这个名儿啊,我就觉得特别亲。可是在这王府里,真没人跟我叫,我家孩儿他爹呀,是不能跟你叫桃子的。他跟你家男人称兄道弟,又比你大上十几岁,要是跟你叫的那么亲,岂不成了大伯哥调戏弟妹了。”   桃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毕竟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跟在大营镇的时候不一样,如果这里每一个男人见了面都笑嘻嘻的朝自己叫桃子,可能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接受不了。   顾家的三个女儿,大的十二岁,二闺女七岁,最小的晓雪只有四岁,比阿萱大一岁。   阿萱终于找到了同龄的玩伴,很是开心,吃完饭都舍不得走,还想跟到人家屋里去玩,田桃怕打扰别人太久不合适,就哄着阿萱回了自己家的小院子。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了,霍沉还没有回来,桃子点上蜡烛,到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给阿萱洗了个澡,就让她到硕大的床榻上去玩耍。   天色完全暗下来以后,顾承楠和黄朋扶着大铁匠回来了。刚进门口,桃子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赶忙迎上去,伸手想扶丈夫坐下。   顾承楠也有点晕,不过还不是很醉,朝田桃摆摆手:“嫂子你快让开吧,他俩都醉了,你扶不住的。”   他使劲儿拽着铁匠、拉着黄朋,走到床边,扶他们落座。铁匠瞧见媳妇儿心里就踏实了,两只眼皮一耷拉,歪到床上呼呼大睡。   黄朋抬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着:“霍大哥,咱们接着喝,再来三坛……”   顾承楠挽住他的胳膊,一下子就把人拽了起来:“再来什么三坛呀?瞧你这出息劲儿,这不是你家,咱快走吧。”   黄朋被他拽着往外走,却还不死心一般,回过头看向床上的铁匠:“我不走……不走,我没醉,我都来王府好几回了,也没见过王爷,今天沾霍大哥的光,跟王爷喝酒了,我不走,我要接着喝。”   顾承楠被他气乐了,一边嘱咐桃子,让她插好门,一边哄着黄朋离开:“快走吧,这儿没有酒,我带你去有酒的地方。”   每天晚上临睡之前,阿萱都要跟爹爹玩一会儿,可是今天爹爹回来没跟她玩,倒头就睡,小姑娘有点不乐意了,爬过来骑到老爹身上,用胖乎乎的小手拍他胸膛:“驾、驾、骑大马。”   “阿萱快下来,你爹喝醉了,不能骑大马了,知不知道?”桃子帮霍沉脱了鞋,抬起那双沉重的大腿安放在床榻上,让阿萱乖乖的坐在一边,她去打热水,帮丈夫洗脸洗脚。   “娘,爹爹病了?”阿萱没见过爹爹喝醉,还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意思,以为爹爹生病了。   田桃用热水洗了棉巾,轻柔的帮铁匠擦着脸:“嗯,爹爹病了,阿萱乖,不要吵他,自己钻进小被窝睡觉,好不好?”   “好!”阿萱奶声奶气地答应了,乖乖的爬到床里侧,钻进自己的小被窝,合上双眸,静静的等待着进入梦乡。   桃子帮铁匠洗手洗脚并没费多大力气,帮他脱衣服,却累的她呼哧呼哧直喘。终于收拾好了,躺下的时候,阿萱已经睡着了,桃子听见她轻轻嘟囔了一句“小姐姐”。   田桃微笑着帮女儿掖了掖被角,今天跟顾雪这个小姐姐玩,她可高兴了,都舍不得走。   王府的夜晚很安静,春风吹进来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甜甜的。这一晚,本来田桃以为会像自己去黄府的那次一样,一夜无眠,却没想到,在丈夫和女儿熟悉的呼吸声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霍沉一睁开眼,就见他心爱的小闺女跪坐在自己身边,热乎乎的小胖手搭在自己额头上。见他睁开眼,阿萱惊喜地说道:“爹爹,还病吗?好了。”   桃子就站在柜子边整理衣裳,见他醒了,就走到床边坐下:“昨晚你喝醉了,阿萱不懂是怎么回事儿,我就跟她说是病了,让她不要吵你。今天早上醒来,她就把手放在你额头上,想摸摸烫不烫,看爹爹是不是病好了。”   霍沉难掩惊喜,拉过阿萱的小胖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的摩挲着,真是个疼人的小棉袄。上个月桃子得过一次风寒,当时他就用大手摸着桃子的额头,看看烫不烫,阿萱就学会了,而今还知道心疼爹爹,关心他病好了没。   铁匠满心欢喜,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却忽然觉得头有点晕,抬手扶额。桃子赶忙紧张的问道:“你没事儿吧,酒劲还没过去呢?”   霍沉扭了扭脖子,说道:“没事儿了,刚才不过是一下子起的急了。”   田桃这才放心的去厨房里端饭菜,让他赶紧起来洗漱,天色已经不早了。   “昨天,顾大人的夫人请我和阿萱去吃饭了,三嫂人可好了,一点也不像官夫人。还说咱们是老乡,就跟在老家一样。她说,如果咱们愿意自己做饭,就在咱们这小院子的厨房里做就好,如果不想做,也可以去王府的大厨房里吃。咱们附近几个小院里住的都是王府的门客,师爷什么的,和那些丫鬟婆子之类的下人不同。”田桃一边摆放碗筷,一边跟丈夫唠着嗑。   见媳妇儿心情不错,铁匠也就放心了,呵呵一笑:“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这呢,如今看来,我家桃子本事挺大的嘛,都适应了,过得挺好。”   田桃小脸一红:“你别笑话我了,我才不喜欢这儿呢,不过既然来了,不可能马上就走吧,总要等你给王爷干完活儿,咱们才能走。你好好干吧,我和阿萱平日里就在家里呆着,不会出去给你惹是生非的。”   铁匠知道自家小媳妇的性子什么样,不怕她跟人闹矛盾,就怕她受了委屈还不说,憋在心里头不舒服。   吃过早饭,铁匠到顾长史那里问问能干些什么?王爷如此对待自己这样一个乡野小民,竟亲自设下接风宴,还频频敬酒,这样的荣宠,令他感动至极。   田桃送他到门口,轻轻扯住他的袖子:“你能不能跟顾大人说一下,咱们不要那两个丫鬟行吗?咱们一家三口挺好的,干嘛让外人来呀?多别扭。”   霍沉想了想,点了点头:“其实王爷是好心,安排两个下人伺候着,不过咱们是乡下人,不需要人伺候。我也觉得,来两个外人挺别扭的,干脆咱们就辞了吧。”   田桃从昨天就一直在纠结这两个丫鬟的事情,此刻得到丈夫的支持,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这才甜甜的一笑,松开了他的袖子:“那你快去吧,中午早点回来吃饭,可别在外面喝酒了。”   “哎,好!”铁匠乖乖的应了,顺着昨天的路,去找顾长史。 第93章   连着两天,田桃都带着阿萱在小院里的秋千上玩耍,不常出门。顾长史也尊重他们的选择,没有安排丫鬟进来,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是霍沉出去打铁的时候,不能像从前一样,随时回后宅和阿萱玩耍。   第三天的时候,阿萱玩腻了那个秋千,拉着娘亲的手往外走,要去找小姐姐。   打开院门,刚刚迈过门槛,就见对门儿小院里出来一位盛装打扮的年轻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娇俏的小丫鬟。   “呦,这就是新来的人家呀,听说来了好几天了,倒没见你出过门。”年轻夫人是位健谈的,见了桃子也不见外,笑眯眯地跟她说话,手里还拿着绣着精巧梅花的手绢儿逗阿萱玩。   田桃看看她身上衣裳的布料和样式,跟赵王府给自己准备的那些差不多,就暗暗猜度着她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哪个门客的家眷。人家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了,桃子也就客客气气的回了一句:“是啊,来了两日了,我家闺女调皮,不敢让她天天到外面玩,我们就关了门,在院子里玩儿。我叫田桃,我们家小闺女叫阿萱。”   盛装小娘子咯咯一笑:“好可爱的小丫头,真让人喜欢,我要是也能生出来这么乖的小娃娃就好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既住到了一起就是缘分,到我家里来坐坐吧,我男人姓丰,娘家姓季,应该比你家男人大,你叫我嫂子就行。”   田桃乖乖的叫了一声丰嫂子,就跟着那人进了门,他家院子格局和自家一样,影壁墙处也是一丛竹子,正房五间,左右各三间的厢房。   可令人吃惊的是,她并没有把客人带进正房中喝茶,而是领着田桃进了东厢房。桃子有些诧异,却也没敢多嘴,不知这是哪里的风俗。   季氏热情地招呼他们落座,让丫鬟捧来精巧的茶点给阿萱吃。小丫头平时很少能吃到如此精致的东西,自然吃得欢喜、满足。   桃子与她闲聊了几句,了解到她家男人是在王府里做刑名师爷的,老家在江南水乡。   自家孩子年纪小,再怎么乖巧,终归也是顽皮的,桃子不好意思多打扰人家,在阿萱吃了两块儿小兔子水晶饼之后,就带着她告辞离开,继续起身相送。刚走出屋门,正房里门一开,走出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夫人,衣裳的华贵程度,不次于眼前的季氏,而脸上却明显沧桑了几分。见到桃子并没有意外的表情,似乎已经发现了她们的到来。   “家里是没有主人了吗?竟能轮的上一个丫鬟招待客人?”那中年妇人冷冷的说道。   季氏眉梢一挑,扯动唇角的美人痣,笑了起来:“瞧姐姐说的,人家奔着我来的,我能不招待吗?终究咱们都是一家人,无论谁招待,都是老爷的脸面。”   “老爷的脸还没有大到让一个妾室当家作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休怪我不客气。”那妇人严厉警告之后,便摔门回屋,并没有搭理田桃。   桃子鼻尖儿见了冷汗,没想到,刚刚跟自己热络说话的人,竟是这家里的一个姨娘,并非真正的女主人,看来以后还是少出门吧,外面的天地太大,人也太复杂,一不留神可能就会犯错。   阿萱还是想去找小姐姐玩,拉着田桃的手不肯回家,刚好桃子也有些事情想问问顾夫人,就沿着并不太远的小路,走去了顾长史家。   进门之后,就见顾晴和一个小丫鬟正带着妹妹顾雪在院子里玩,见她们娘儿俩进来,顾晴赶忙朝阿萱招手:“阿萱妹妹,快来,小雪正想你呢。这两天,你怎么也没过来玩呢。”   阿萱见小姐姐也在等着自己,非常高兴,迈开小胖腿儿,欢快地跑了过去。   “晓晴,你娘在家吗?”田桃柔声问道。   顾晴脆生生地回答:“她没在家,到王妃那里当差去了,不过,这个时辰也快回来了,婶子稍微等一等,让阿萱跟小雪在一起玩一会儿吧。”   果然,过了不大一会儿,蒋氏就回来了。见到田桃,她欢喜地一笑:“这两日府里事情多,我也没来得及去看你,听说你平时都不怎么出门,我还怕你水土不服,生病了呢。”   田桃见顾三嫂如此关心自己,心里热乎乎的,连忙道了谢,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想问问丰家究竟怎么回事。   蒋氏性情豪爽,也没跟她兜圈子,十分直白的说道:“丰老爷原本是个捕头,不过,他读过书,熟悉我朝律法,又有这么多年做捕头的经验。现在是府里的刑名师爷,有些能力,获得王爷赏识,一进府的时候,王爷就赏了两个丫鬟,你见到的那个季氏是其中的一个。这丫头有心计,爬上了丰老爷的床,就做了姨娘。丰夫人对她恨之入骨,却又没法子。王爷赏的人,她也不敢打出去,再加上丰老爷宠着,这明里暗里的,就骄纵起来了。”   田桃一听是这么个来历,心里头不免后怕,还好刚进来的时候,就辞了那两个赏赐的丫鬟。若是等现在,知道了这事儿再去拒绝,就不好了。   由此,田桃暗下决心,千万不能在这里久留,等铁匠忙完了这一阵儿,就赶快回老家去吧,免得惹上这些不三不四的是非。   吃晚饭的时候,田桃跟丈夫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霍沉闷头想了想,也觉得这里是非挺多,在兵器房里高涨的热情,渐渐冷却。既然桃子不喜欢这里,他就不想久留。   第二日,进里兵器房,霍沉就把自己相中的两个小伙子江林和马六叫了过来。其他铁匠年纪都大了,也有自己用惯了的手法,不容易纠正过来。这两个小伙子都是二十上下,年轻力壮,是新入行的学徒,没什么手艺,却有一腔热忱。   “你们俩好好学,争取一个月之内,把手艺学到。下个月我家的麦子就熟了,我要回去收麦子呢。”霍沉严肃的说道。   二人都吃惊的瞪大了眼:“不是吧,师父,王爷这么器重你,你怎么还要回去呀?在王府有吃有住,还有银子拿,不比回家种几亩地强吗?”   大家都知道,赵王十分器重霍沉,所以,众人对他的态度也都十分恭敬。这举国上下,有多少人想挤到赵王身边做事,却苦于没有门路,霍沉如此受赏识,却还要回家去种地,让人实在想不通。   对此,铁匠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每天认真的教两个徒弟打铁的本领,这两个小伙子的手艺虽不精湛,可体格人品都是极好的,要不然也不会选到赵王府效力。师父认真教,徒弟认真学,半个月过去,他们打出来的东西果然大有进步。   顾承榛仔细的检查了新打造出来的兵器,连连点头:“霍沉的手艺果然不一般,连徒弟都能打造出这么好的兵器了,王爷如此器重你,果然是慧眼识珠啊。”   江林拽拽顾长史的袖子,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顾大人,您劝劝我师父吧,他还想着回家收麦子呢。”   顾承榛一愣:“你说什么,霍沉还是要走?”   “对呀,我们怎么劝也劝不动,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只说是家里的麦子该收了。放着这么好的差事不干,偏要回家去种地,你说我师父是不是傻呀?”   顾承榛抬手在江林头上拍了一巴掌:“你是不是傻,有这么说师父的吗?”   江林捂着脑袋龇牙咧嘴:“我这不是替他着急嘛,这手艺哪是一两个月能学好的,我师父都在师爷那里学了八年呢。我是舍不得他走,才请您帮忙的。”   顾承榛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望一眼不远处的霍沉,他正在认真的教马六打铁,那一丝不苟的神情着实让人敬佩。   当天傍晚,顾承楠和黄朋抱着两坛酒,拎着几样熟食进了铁匠家:“霍大哥,今天黄朋从军营回来了,我们来找你喝酒。”   霍沉正在院子里和阿萱玩捉迷藏,见他们进门,就抱着小闺女迎了上去,爽朗笑道:“好啊,这些天没见,我还真有点想你们了。桃子,多炒几个菜,来客人了。”   田桃从厨房的窗口探出头来,见是他们两个,就放下心来,甜甜的应了一声:“好咧,你们先坐吧,刚好今天下午送过来的菜多,可以多做些。”   顾承楠把几包熟食拿进厨房,笑呵呵说道:“嫂子不用忙活了,我带了些糟鹅肝、酱牛肉什么的,切一下就行。你带一天孩子也挺累的,哪能再让你伺候我们。”   顾承楠嘴甜,把桃子哄的很高兴。很快给他们弄好了下酒菜,桃子抱着阿萱去秋千那边玩,让他们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喝酒。   “你少喝点吧,别像上次一样喝醉了。”桃子见霍沉给两个兄弟都倒了满满一大碗,就轻声提醒他。   霍沉给他们俩倒满了酒,正在给自己倒,本来也打算倒满的,被桃子一说,就停了手:“那我就喝半碗吧。”   顾承楠和黄朋晶亮的眸光一起看了过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小秘密。 第94章   “你喝半碗哪行?这酒是米酒,不醉人,霍大哥你就放心的喝吧。”顾承楠拎起酒坛给他满上。   铁匠伸手去挡,却架不住黄朋跟他配合默契,等手到碗边的时候,酒已经倒满了。铁匠转头看了一眼媳妇,见她正在陪着阿萱荡秋千,倒是没注意这边,就没有声张,嘿嘿地笑了笑,问黄朋:“你在军中咋样啊?”   这一下,黄朋可来了精神:“哎呀,我正想跟你们说呢。我是通过王府搭话去的军营,将军对我可重视了。昨日刚参加了一个选拔百夫长的比武,你们猜怎么样?”   顾承楠噗嗤一乐:“那还用说,瞧你这眉飞色舞的样子,肯定是选上了呗。”   “哈哈哈……”黄朋开心的大笑,“让你猜对啦,我选上了,如今已经是百夫长了。虽然还不是朝廷命官,不过也一步步走进了呀。而且,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靠王爷的面子赢得,是靠自己的真本事。”   霍沉实诚地笑笑,端起酒碗:“好哇!恭喜你,终于如愿进军营,开始建功立业了。”   “好,干了。”   “干!”   两个小兄弟都干了,霍沉自然不好意思剩下,也一饮而尽,又偷眼看了看桃子。顾承楠一边给他倒酒,一边暗暗观察大铁匠的表情,被他逗的呵呵一笑:“霍大哥,在喝酒这一点上,你特别像一个人——我爷爷。他也爱喝酒,可我奶奶不赞成,爷爷就是这样偷偷摸摸解馋的表情。”   霍沉嘿嘿一笑,并没觉得很难为情:“我家桃子也是为我好,怕我喝大了伤身体,其实,平时她很听我的话。”   男人多少都是要些面子的,顾承楠和黄朋笑笑,没有特意揶揄他,只继续喝酒唠嗑。酒过三巡,稍微有了些醉意,阿萱要去床上玩布娃娃,桃子就带着她进了里屋。   顾承楠笑道:“既然嫂子不想让你多喝,剩下的一坛就等回头在喝吧,反正咱们都留下了,以后喝酒的时候多的是。”   铁匠喝的挺痛快,脸色有些发红:“也不是,我们打算下个月就走呢,以后你们喝吧,我就喝不着了。”   黄朋一听就愣住了:“为什么呀?王爷不是对你挺好的嘛,你怎么还要走呢?”   霍沉扶着酒碗笑笑:“不为什么,想家,还是家里好。”   顾承楠观察着他的表情,也好奇地问道:“霍大哥,你家里不是没有别人了吗?媳妇孩子都在这,这不就是家了吗?我听三哥说,你可喜欢兵器房里的特级生铁了,真没想到你还要回去。”   霍沉轻轻叹了口气:“特级生铁我的确是喜欢,打出来各式各样的兵器也挺有成就感的,比打农具痛快。不过……我家桃子不喜欢这儿,她不开心,我就不想在这待着了。”   顾承楠紧追不舍地问道:“为什么呀?嫂子是觉得哪里不好,是吃穿还是房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跟我三嫂去说,肯定没问题的。”   铁匠摆摆手,招呼他们继续喝酒:“别说这些了,反正过一阵子,我们就是要走的。喝酒吧,喝酒吧。”   这一晚,铁匠喝的微醉,没有像上次一样醉的倒头就睡,而是抱着桃子折腾了半宿,好像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   在他餍足欲睡的时候,桃子在耳边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走?”   “不……不是,桃子不喜欢这,我们就回家,回家去。我是张山子的徒孙,他们不知道。”霍沉喃喃自语地进入了梦乡,田桃在暗夜中想了想。他这么好的手艺,只是打农具的话,好像有点不甘心。   可是他又舍不得让自己受委屈,上次跟他一提,他就同意回去了,根本没有考虑个人的意愿前途,只是习惯了把妻子孩子放在第一位。   天明之后,霍沉又去打铁了,蒋氏带着晓雪来找阿萱玩,顺便跟桃子唠嗑:“听说你们要回去呀,是在这里住的不习惯吗?”   田桃已经猜到了一点儿,昨晚的两个人还有今天的顾三嫂,都是来当说客的。小媳妇没有太多推脱的话,索性直白的说道:“吃住都挺好的,我就是……就是不喜欢他太有出息,我觉得就在家里做个普通的乡下人,把孩子养大就行了,也不指望他做官,我们本来就是乡下人。”   蒋氏微微一笑:“可是桃子啊,乡下像阿萱他爹这么有本事又脾气好的男人并不多,你命好,嫁了个好男人,可你想想你们村子里那些姑娘,是不是大部分过的都不如意,你们要是留在外面,将来阿萱也能嫁一个更好的人家呀。”   蒋氏见多识广,又能说会道,唠了一会儿,桃子就把实话全都告诉人家了。“可是,那些有钱的老爷都是要纳妾的,我家男人若是……若是也纳了妾,他肯定对阿萱就不会这么好了,而且阿萱还是个闺女,要是人家生了儿子,我们娘俩……日子怎么过?”   通过一番对话,蒋氏已经猜到了这里,却没有直白的说出来,等着桃子自己说。如今见她说的,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那我告诉你吧,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纳不纳妾,跟人品性情有关系,跟男人有没有出息没关系。我家三个闺女,这要是换成别的男人,早就纳妾了吧,毕竟晓雪她爹也是个从五品的长史呢。村子里有些没出息的男人,不照样勾三搭四,跟寡妇不清不楚的么。”   桃子听的入了神,给她推了推茶杯,示意她喝口水接着说:“是啊,顾大人就没有纳妾,为什么呢?”   蒋氏笑道:“不为什么,并不是所有男人有钱有势之后都要纳妾的,你没听说过糟糖之妻不下堂么。好色纳妾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疼妻爱子的好男人。而且,顾家的爷爷给子孙们定了一条规矩,就是不许他们纳妾。若实在生不出儿子来,就从兄弟中过继一个,说是只有这样才能家宅兴旺,人口平安。”   桃子懵懂的点点头:“顾爷爷真好。”   “你家铁匠也挺好的呀,一看就是个实诚人,就算将来发达了,他会抛下你和阿萱不管吗?放心吧,妹妹,不会的。他只会给你们更好的生活,让你们富足快乐,从骨子里他就不是那样的人,你想想是吧?”   田桃默默点头,其实她对铁匠的人品是放心的,只不过是外面的天地太花哨,让她有点应接不暇罢了。   蒋氏见她动了心,就继续说道:“你家男人那么好的手艺,就该建功立业呀。只在小村子里打点镰刀锄头太屈才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爷这么器重他,就要趁机好好干,给孩子们挣下一个好未来。若是惹恼了王爷,把人扣下,被逼着干活,不也得干吗?那就成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慢慢想吧。”   蒋氏走了以后,田桃想了很久,直到晚上吃完饭,躺进被窝里,她才轻声问丈夫:“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乐意留下打兵器?”   霍沉伸手抱住娇嫩的小媳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放心吧媳妇,你想回家,咱们就回家,我肯定听你的。”   “不是我想怎样,是你,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桃子认真的问道。   “我……”铁匠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把玩,嗫嚅道:“我有那么一点点想,不过不强烈,回家也挺好的,我也乐意回家。”   桃子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抬眸看着他:“其实,我也不怕跟那些官夫人们打交道,我是怕……怕你以后发达了,就要纳妾,抛弃我和阿萱。”   霍沉一愣,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小媳妇,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点委屈的说道:“桃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和阿萱,我从来都没想过纳妾的,我要是那么做了,就让我天打五雷……”   桃子吓得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你瞎说,就算你变心了,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霍沉眼里含了泪光,拿下她的小手握在手心,柔声说道:“桃子,我是真心稀罕你,一辈子都不会变。”   田桃也快要哭了,哑声道:“我是不是很小心眼儿,很让你失望?”   “不是,我知道,你是因为在乎我才这样的。”霍沉抱紧了她。   田桃把头偎在他肩窝里,闷声道:“你要是乐意给王爷打造兵器,就留下吧,咱们过几年再回家也行。”   铁匠想了想,轻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要看王爷是什么意思,不过,我还是倾向于回家。”   小两口相拥而眠,一夜安稳,第二天铁匠照旧去兵器房打铁。田桃带着阿萱在小院里玩耍,忽然有蒋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进来报讯:“霍夫人,门口来了两个人,说是你妹妹和妹夫,找你有急事。大家都不认得他们,不能放进来,你去接一下吧。”   柳子来了?她家小石头才一个多月,大老远的来这里干什么?   桃子领着阿萱走向王府门口,远远的就见柳子抱着小石头在门口焦急的转圈,见姐姐出来,她便飞快地闯了进来。 第95章   “姐,救命啊,姐……”田柳飞快的跑到桃子面前。   田桃一看妹妹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颤声问道:“怎么了?”   “姐,小石头病了,大夫说可能是疟疾,可他太小,不能用药。镇上好几个孩子得了这病,杜宝柱家的儿子已经死了,姐……”田柳一边说,一边急的掉了泪。   “那咱们快去医馆里找大夫吧。”田桃低头一看小石头,吓得心肝乱颤,小家伙面色潮红,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偶尔抽搐一两下,情况十分危急。   陈敏达也奔了过来,见田柳哭的说不下去了,就赶忙接着说道:“我们带他去县城里找最好的大夫了,人家说不敢给这么小的孩子用药施针,说眼下能救他的唯有一位叫毕景的神医,可神医是赵王专用的大夫,民间根本找不到,我们这才没黑没白地赶路跑到邯郸来。”   田桃心里十分焦急,可是要去见赵王,她就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可是,我来了这些天,并没见过赵王,也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陈敏达急的不得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姐,我求求你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你去求求王爷吧,你要是不管,小石头就没命了。”   田桃赶忙拉他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会不管呢?我是在想,该怎么做啊……到哪去找王爷,我都不知道。”   桃子急的出了一身热汗,手都抖了,忽然有了主意:“你们跟我来,咱们去找顾三嫂,她肯定知道怎么找王爷。”   一家人匆匆忙忙的跑进了顾长史家里,把情况一说,蒋氏看看孩子,也着急地说道:“王爷现在不在府中,你跟我去找王妃吧,那毕神医只给王爷王妃看病,就算我去说也不行,必须得有王爷王妃的话才行。”   田桃心里对高高在上的王妃本是十分惧怕的,所以这些天她深居简出,生怕碰上贵人失了礼数。但是此刻为了小石头的病,她已经什么都能豁出去了。当即把阿萱交给顾晴照看,跟着蒋氏到了后宅。   门客们的住处都在王府前院,这是桃子第一次进后宅,无暇欣赏富丽堂皇的房屋和争奇斗艳的繁花,只心急如焚地快步往里走。谁知,到了王妃的住处一问,被告知王妃刚刚出去了,去城外的大觉寺烧香。   田桃急的掉了泪,紧紧拉着蒋氏的手:“这可怎么办呀?小石头都昏过去了,等不了呀。”   蒋氏自然要镇定很多,拍拍桃子的手安慰她:“别急,会有办法的,这样吧,我让人带你去找你男人,他肯定能找到王爷,让他去求王爷,比咱们求王妃还要管用。”   桃子连忙点头:“好好,那赶快去吧。”   当即,蒋氏找了一个认得兵器房的小厮,让他带着田桃去找霍沉。好在路不是太远,拐过两条街就到了。   大院子十分宽敞,各式各样的兵器陈列在架子上,中间的比武场上有两个人正在动手,一人使刀,一人用枪。   田桃只扫了一眼,就跟着小厮从墙根底下快步走进屋子里。这里平时都是一群壮汉,没见过女人,突然出现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媳妇,众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霍铁匠,霍夫人来找你了。”小厮在人群中看不见霍沉,就大声喊了一嗓子。   靠近门口的江林飞快地跑了过来:“这就是小师娘啊,真漂亮啊,难怪师父一直藏着……”   马六也飞跑而来,看桃子神色不太对,就捅捅江林,不让他说话了:“师娘,有什么事吗?我们有什么能做的,您只管吩咐。”   霍沉正在里间打铁,听到有人喊,就走了出来:“桃子,你怎么来了。”   “你快去找王爷救命吧,柳子和陈敏达带着小石头来了,小石头得了疟疾,发烧都烧昏了,再不救就没命了。杜宝柱家的孩子已经死了,只有王爷专用的大夫毕神医能救,你快去找王爷吧。”田桃说了一半就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特别心疼。   铁匠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他很快回过神来:“别哭了,咱们去求王爷。”   院子里正在比武的两个人停了下来,似乎是看到了门口不同寻常的动静,但是没听清他们的话。赵王对手上的这把刀很满意,收了兵器,看向霍沉夫妻俩,见小媳妇满脸是泪,不禁皱起了眉头。   霍沉拉着桃子快步走了过来:“王爷,求您救命。”   他急急地跪在了地上,桃子泪眼婆娑的看过去,发现是赵王和顾长史在比武切磋,赶忙跪在丈夫旁边哭道:“王爷,我妹妹家的孩子得了疟疾,已经发烧抽搐了,只有毕神医能救他,求您开恩救救孩子吧。”   赵王拧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吩咐道:“承榛,你亲自去办这件事,让毕景马上给那孩子诊病,若是需要什么上等的药材,就在府库里找。找不到的,无论花多少钱也要赶快买来,务必治好孩子。”   田桃受宠若惊,她这才明白了丈夫心里对赵王的感激。难怪他们都说很多人想到赵王麾下效力,平时没觉得有多好,现在才明白,王爷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上司。   小两口千恩万谢,赵王摆摆手让他们起来:“快去吧,人命要紧。”   顾承榛带着他们回到王府,还没进自家小院,就听见了田柳的哭声:“石头,你醒醒,你醒醒呀……”   桃子飞跑了进去,就见陈敏达和田柳脸色苍白的抱着小石头,那孩子抽成一团,眼皮抖的已经抬不起来了。“柳子,快走,王爷答应了。”   田柳夫妻俩一起看了过来,顾不上擦脸上的汗和泪,抱着孩子就往外跑。到了王府东边一处幽静的院落,找到了须发皆白的神医毕景。他给小石头仔细诊过之后,赶忙拿出针盒,在几大穴位上施针。   田柳紧张的瞧着,原本泼辣厉害的小姑娘,如今满脸惶恐,双手不住的颤抖,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哇……”小石头把嘴一咧,哭了起来。   “石头。”田柳腿一软,就跪在了榻前。   田桃赶忙扶她起来,颤声问大夫:“毕神医,怎么样啊?”   毕景拔了银针,缓缓说道:“没事了,命不会丢,但是这么小的孩子不能用药。得靠母亲吃药,让他间接吸收一点。不过,母亲没有病,却要喝药,对身体是有一些损害的。”   田柳拼命点头:“我可以,没问题的,神医,让我喝吧,让我死了也行,只要能让孩子活着。”   陈敏达握紧双拳却还是掉了泪,娇妻幼子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位置,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承受所有的痛苦,可是此刻,他无能为力。   毕景看看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抚着白胡子说道:“你们别在叫我神医了,我不过是岁数大了,经验多些罢了。越是小孩子,越是需要用好药,价值不菲,不知道……”   顾承榛赶忙答道:“王爷已经吩咐了,用府库里最好的药,若没有就出去买,无论花多少钱,在所不惜。”   毕景点头:“好,既这样,我开个方子,让药童去抓药吧。小孩子不能每天施针,但是得按揉穴位,你们小两口最好学一学,平时多给他按按,免得留下病根。”   陈敏达终于发现了一点自己能做的事情,赶忙抢着说道:“我学,大夫,我识字,能看图,您给我一张穴位图吧,我肯定用最短的时间学会。”   当即,毕景给小石头按揉了几个穴位,告诉陈敏达每个一个时辰给孩子揉两遍,明天抱过来,看情况再换穴位。   陈敏达认认真真的记下了,又跟毕景借了一本关于穴位的医书回去看,众人千恩万谢,回到了铁匠的院落。   田柳一家住进了东厢房,因前几天才收拾过,屋里是干净整洁的。田桃又把桌椅都擦了一遍,抱来崭新的被褥,就去厨房做饭。   霍沉和陈敏达、阿萱在堂屋里吃饭,田柳在东厢房里给小石头喂奶,桃子就把饭菜给她端了过去。   “柳子,你也吃点吧,看你嘴上都起泡了,你要是倒下了,小石头就好的更慢了。”桃子看着妹妹,满眼心疼。   “姐,你不知道,昨天他连奶都不吃了,我都要急死了。今天总算肯吃奶了,我这心呀……这才算落了地。”田柳满脸憔悴的看着儿子小嘴一动一动的,满心欢喜。   小石头身体十分虚弱,吃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柳子把他轻轻放在床上,走到桌边吃饭:“这次多亏了你和姐夫,都不知怎么谢你们才好。要不然,这孩子可能就和杜宝柱家的孩子一样了。”   田桃拿起筷子和妹妹一起吃:“吉人自有天相,小石头结实,会好的,神医都说不会有事了,你就放心吧。我和你姐夫又不是外人,但凡能做的,咱们拼了命也要去做。要说谢啊,真应该谢谢王爷,人家一点都没犹豫就答应了,还同意用最好的药材。”   田柳叹了口气,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姐,我想好了,不回大营镇了,就在邯郸做生意。在乡下轻松安逸,可是真到有事求人的时候,真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就像这个好说话的王爷,要不是姐夫认识他,就算咱们千里迢迢的跑了来,估计也是白跑,根本就见不到人家的面。做人,就要力争上游,这样,才能拥有更好的资源,在危难的时候不至于走投无路。” 第96章   妹妹的这番话,田桃并没觉得意外,从小柳子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长这么大,这还是桃子第一次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   经历了这一番求医问药的艰难,柳子想留在邯郸,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想做什么生意呢?”田桃柔声问道。   “暂时还没想好,而且,小石头还小,怎么也得过几个月才能干。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去街上转转,了解一下情况,免得贸然下手,挣不了钱,反而把家底赔进去。”田柳大口的吃起饭来,前两天因为儿子的病着急,她吃不下去,现在被神医告知小石头不会有事儿,心里踏实了,她才觉得自己已经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田桃一边吃一边缓缓说道:“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咱们一起做小孩子的生意。比如我吧,给自己舍不得花钱,可是,只要阿萱看上的东西,我都舍得给她买。做这样的生意,和女人、孩子打交道,不必去对付那些难伺候的大老爷们儿,比较适合咱们。”   田柳一听,放下筷子,神情认真地抬起头来:“行啊,姐,大地方就是不一样,你现在可比以前有想法多了。我觉得你这个主意挺好的,我以前没有这方面的感受,现在有了小石头,也是觉得,给他花多少钱都舍得。好,那咱们就奔着这个方向去想,专做小孩子的生意。”   田桃难得的被妹妹夸一回,笑得她饭都不吃了:“我哪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前几天带阿萱去街上,有个专门给人画像的书生。说要给我画一幅,可以留住年轻时的模样,以后老了,也可以拿出来看看。本来,我也动了心,可是一问,画一幅画要五十文钱,我就舍不得了。那人就说,给你家孩子画一幅吧,小孩子长得快,以后长大了,你还可以看着画像回想她小时候的样子,我一听就忍不住了,甭管多少钱吧,就给阿萱画了一幅。”   田柳喝了一口银耳红枣粥,连连点头:“我也要我也要,你告诉我那个书生在哪?我让他给小石头画一幅,以后,每年都画一幅。到老了,看看这些画像,回想一下孩子小时候,多好啊。”   田桃受到鼓励,就打开了话匣子:“咱们还可以卖小姑娘的头花,我有时候想给阿萱找一些漂亮的小头花都找不着呢,自己做吧,又不太会。如果咱们找个师傅去学一学,自己在用心琢磨琢磨,应该能创出不少漂亮的头花来,还有小孩儿的衣服、零嘴儿,要不咱们就叫娃娃店吧,怎么样?”   田柳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好是好,能让人家知道咱们是专门做小娃娃生意的。不过呀,这娃娃店三个字没有自己的招牌,以后,万一别人看到咱们赚钱了,人家也开个娃娃店呢。不如这样吧,就用你的名字,你看你这名字取得多好,桃子,一天就甜蜜蜜的,我这名字就不行了,柳子,一想到那些柳枝柳叶儿,就觉得苦兮兮的。就叫甜桃娃娃店,怎么样?”   姐妹俩一边吃饭,一边研究好了要做的生意,心情都特别好,吃完饭,柳子想帮着姐姐洗碗、收拾桌子,桃子不让:“你奔波这些天,也都累坏了。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烧锅热水,一会儿你洗洗解解乏,就赶快上床躺着吧。”   姐妹俩感情好,柳子也就没跟姐姐客气,走到床边坐下,欣慰的看着儿子小石头。桃子端着碗筷出去,屋里安静下来。   柳子静静的瞧着儿子潮红的小脸儿,虽是脸色依然不正常,可是他已经不再抽搐了,安安静静的睡着,比昨天已然好了很多。   “儿子,你放心吧,娘会努力干活挣钱的。不会让你以后过这样走投无路的日子,你也要努力,好好的活下去,把所有的病根儿都甩了,千万别被那些没用的包袱。”田柳目光沉静,满是对儿子深深的爱。成亲的时候,她并没觉得自己的性格改变了多少,而这一次的事故,让她忽然之间觉得自己长大了。   田桃进了厨房,却发现陈敏达正坐在锅台边烧火,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在看,不禁一愣。   “姐,姐夫带着阿萱出去玩了,我烧一锅热水,让柳子洗洗早点睡,这两天,可把她累坏了。”陈敏达说道。   妹夫知道心疼妹妹,桃子很欣慰,把碗筷放进木盆里,就过来接替他烧火:“我来吧,这几天你肯定也特别累,你们洗洗早点睡吧。”   “没事儿,我一个大小伙子,这点累不算什么。主要是柳子辛苦,这么小的年纪,就生了个大胖儿子,这才刚出月子不久,又碰上孩子生大病,可让她遭罪了。我也是真没用,还是靠你和姐夫才救回小石头的命,我……”   田桃见他眼里含着泪,就不忍心再让他说下去了:“你别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的嘛,我来烧火吧,你快去歇歇。”   田桃伸手去抢他的烧火棍,却没能抢到。陈敏达坚持要给媳妇儿烧热水,田桃也就没有再跟他争,只把碗筷洗了就出门去找丈夫和孩子。让他们插上门,好好洗洗。   洗过澡之后,田柳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钻进被窝就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半夜醒来出恭,发现屋里还点着蜡烛,陈敏达正在给儿子按揉穴位,他身上的衣裳还穿的好好的,不像是半夜睡醒的样子。   “你睡会儿吧,这几天都快累坏了,还熬得住?”田柳瞧瞧憔悴的丈夫,也很心疼,他连着几天没刮胡子了,青黑的胡茬,让这个白净的书生看上去更加成熟沉稳,已然不是当初神采飞扬,肆意笑闹的模样。   “没事儿,撑得住,放心吧,我把穴位图背的差不多了,一会儿背完了我就睡。”陈敏达眼睛红红的,满眼都是红血丝。   田柳到隔壁屋里出恭回来,发现他已经给小石头按揉完穴位,正捧着医书,坐在八仙桌旁,苦苦的背着穴位图。   “别看了,快睡吧,你要是再病倒了,我和石头怎么办?”田柳一把抢过来,把书扔在一边,吹灭蜡烛,拉着陈敏达上床睡觉。   本来陈敏达想把穴位图背完以后再睡,不过媳妇儿疼他,舍不得让他熬夜,他也就顺从了。   可是田柳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坐在窗前看书了,许是怕烛光影响妻儿休息,他并没有点燃蜡烛,而是借着窗口透过来发白的晨曦光亮在认真的看着。   因为光线不太明朗,他为了看清书上的字,眼睛离书本很近,整张脸都快贴到书上去了。屋里光线暗,田柳看不清他眼里的红血丝,却能感受到他整个人的疲累,便轻声说道:“当初你在县学读书的时候,若有这股子学习的劲儿,恐怕早就考上状元了吧。”   陈敏达见媳妇醒了,转过头来,朝着她微微一笑:“睡得好吗?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半夜睡了一个时辰足够了,我这一晚上,把整张穴位图都背下来了,以前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记性这么好。”   “其实你本来就挺聪明的,以前是因为没有生活的压力,才没有用功读书吧。现在有了儿子,是不是想重操旧业啦?”   陈敏达苦笑:“重操啥旧业呀?我现在,就想把所有的医书都看一个遍,咱们儿子这么小就得了重病,谁知道能不能完全好利索?就怕他落下什么病根儿,人家毕神医碍于王爷的面子,不得不给咱们这乡下人瞧病。可是,等小石头,病的不太严重了,人家还会给咱瞧吗?趁这几天,我多看点儿书,有不懂的,赶紧问问人家,争取自己能成半个大夫。”   田柳双眸忽然一亮:“我听说,读书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做大官,要么就是学医做大夫,或者去给人家当教书先生、账房先生。趁着现在,在毕神医身边,不如你好好学医吧,将来,当个大夫也行呀,既能给自家人瞧病,也能救治别人的孩子,多好。”   陈敏达默默地想了想,点头道:“好,咱就这么办,既有机会见到神医,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或许我这辈子就该当个大夫,先厚着脸皮跟人家学学吧,能成最好,若不能,以后我再去拜别的老师。”   “哇……”哭声响起,是小石头醒了过来,田柳打开襁褓,麻利地给他换了尿布,就喂孩子吃奶:“你瞧,这一声哭的多响亮,可比昨天强多了,昨天早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陈敏达也欢喜的凑了过来,趁小石头乖乖吃奶的时候,继续给儿子按摩穴位:“是啊,神医就是神医,人家医术真好,性情也好,并没有瞧不起咱们。看他年岁,像有八十了,只给王爷王妃看病,应该不是因为瞧不起人,而是年岁太大了,照顾不了太多的病人。”   田柳看儿子吃得很带劲儿,心里就更踏实了,笑嘻嘻的说道:“我和姐姐商量好了,我们要开一家铺子,叫甜桃娃娃店,专门做小孩子的生意。不敢说能赚大钱吧,起码比卖撒子糖枣应该强的多。”   陈敏达挑起了大拇指:“行啊,我这小媳妇儿真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又能生儿子,又能给儿子挣钱。”   田柳笑着推他一把:“就你会耍贫嘴,谁家女人不生孩子呀。咱们可说好了,我是不打算回大营镇去了,就在这邯郸做生意,这里人多,人也有钱,比在咱乡下好挣钱多了,以后把爹娘也接到这儿来,不也能尽孝嘛。”   “是是,媳妇儿有本事,咱们就这么定了,都依你,你干得舒心痛快,咱们就一直在这干。干的不痛快了,咱们大不了就还回家卖猪肉去,怕什么,对不对?”   田柳会心一笑,心情很是舒畅,丈夫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对自己百依百顺,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第97章   吃过早饭,铁匠又去兵器房里打铁了,田桃领着阿萱,带着妹妹妹夫去毕神医那里。小石头今天的状况已经明显好转,虽是脸色依旧红的厉害,但是已经能睁开眼睛看人了,也不再抽搐。   毕景仔细检查过之后,连连点头:“恢复的不错,看来是按照时辰认真地给他按揉穴位了。老夫最厌恶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你们也算是不怕辛苦了。照这么看,有七天的时间应该就能好,不过,要想不留下病根,还得多观察些时日。我把药方改一改,按揉的穴位也需要再增加几个。”   他把手指放在了在上腹部,大约脐上四寸处。陈敏达认真的看着,轻声问道:“要增加中脘穴,是吗?此穴位为人体任脉上的主要穴道之一,主要是治疗恶心、烧心、嗳气、慢性肝炎、慢性胃炎、胃痛,辅助消化等。”   毕景点点头,示范性地给小石头揉了揉,又把手指放在了腹下一处位置,陈敏达又说道:“这是冲门穴吧?是足太阴、厥阴经交会穴,主治腹痛,疝气,崩漏,带下。”   毕景眸光一亮,特意把手移到其他几个穴位问了问他,竟然都被他说对了。一旁侍立的药童吃惊地瞪大了眼:“一夜之间,你竟然记住了这么多穴位!”   陈敏达微笑答道:“嗯,七百二十个穴位,我都记住了。”   毕景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瘦削的青年,他眼窝深陷,满眼红血丝,疲惫之中带着几分兴奋和欣慰,看着儿子的眼光温柔似水。   他没说什么,继续给小石头诊治,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陈敏达。   小家伙越发好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施针之后,阿萱特别喜欢这个新来的玩伴,虽然他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可他没长牙的模样特别好玩。田柳就逗她:“阿萱,让你娘也给你生个小弟弟,跟你睡一个被窝好不好呀?”   阿萱笑嘻嘻地点点头:“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萱对爹爹说:“爹,弟弟好玩,我要,弟弟,睡被窝。”   霍沉抬手摸摸闺女头顶,笑道:“弟弟是二姨家的,不能跟你睡一个被窝。”   阿萱抬起小胖手指指娘亲:“娘,生弟弟,我的,玩儿。”   这下,铁匠喜笑颜开:“哦,阿萱是说让你娘生个弟弟跟你玩儿呀,好好,咱们让你娘生弟弟。”   田桃看了他们父女俩一眼,抿着小嘴一笑,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阿萱睡着之后,霍沉就毫不犹豫的钻进了媳妇的被窝,抱着桃子就要亲热。却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媳妇,竟伸手推开了他:“不行。”   “怎么不行啊,阿萱都着急要小弟弟了,咱们得满足孩子的心愿呀,快来吧。你是不是怕东厢房里听见,没事,我动静小点儿,你使劲闭上嘴不就行了么。”   铁匠大手一伸,就要主动进攻,小媳妇那股半推半就的劲儿更是勾人,让他特别有感觉。可桃子这次却不是半推半就,而是非常坚决的拒绝了他:“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别乱动。”   霍沉委屈的抿了抿唇,可怜巴巴的看着桃子:“要不,咱们还是回老家去吧,桃子,你比以前脾气大了。”   看着大男人委屈哒哒的模样,田桃忍俊不禁:“什么脾气大了呀,我是怕……怕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阿萱睡的好好的,能有什么闪……”铁匠说了一半,忽然明白过来,眸光攸地一亮,撑着粗壮的胳膊起来,直直地瞧着桃子眼睛:“你是说,有了?”   田桃娇羞的红了小脸儿:“也不一定呢,到现在也没吐过,不过月事确实迟了半个月了。”   铁匠温热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媳妇并未鼓起的肚子上,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担忧:“桃子,你生了阿萱才一年多,现在又怀上了,不会伤身体吧?要不明天咱们也请毕神医帮忙把把脉,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田桃柔声说道:“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呢,再过几天,若是月事还不来,我就去医馆里找个大夫把把脉。”   “别过几天了,明天咱们就去吧。”霍沉不敢再有什么想法了,挨着媳妇躺下,老老实实地睡觉。   次日一大早,霍沉就跑去顾长史家里请假,说今天要带媳妇孩子上街,顺便问了一下邯郸城里最好的医馆在哪。   顾承榛有点纳闷:“你妻妹家的孩子病情不是已经好转了么,怎么还要换别的医馆?”   铁匠一边着急往外走,一边随口答道:“不是小石头,是给我媳妇把把脉。”   顾承榛云里雾里,就见他已经走出门去,只得进屋对蒋氏说道:“霍铁匠的媳妇可能生病了,一会儿他们回来你问问,若是需要丫鬟就给他们安排两个。”   吃过早饭,霍沉抱上阿萱,带着桃子一起上街。平时爹爹总是早出晚归,只有起床的时候,和晚饭之后才能和他一起玩耍。今天难得可以一起去外面玩,阿萱特别兴奋,坐在爹爹有力地胳膊上,高兴地小腿儿直蹬。“吧唧”在老爹脸上亲了一口,霍沉马上乐开了花,整天打铁的日子哪有陪着媳妇孩子舒服?   路边有摆摊卖小头花的,桃子拿起一对在阿萱头上比了比,问霍沉:“好看吗?”   “好看,买吧,给你也买一对。”霍沉笑呵呵的,能和妻女一起逛街,他也很高兴。   “我哪能戴这么嫩的小花,我都多大了。”桃子笑着付了钱,把头花收起来。   “你也不大,跟我比就是小丫头呢,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虽然每天都从街上过,却不知该给你买些什么。”铁匠憨厚的笑。   一家三口来到了邯郸城最好的医馆广济堂,坐诊的大夫号过脉之后,笑眯眯说道:“是喜脉,恭喜二位了,脉象很好,安心养胎吧。”   桃子红着小脸儿抬头看看丈夫,二人会心一笑。出了医馆,霍沉对闺女说道:“阿萱,你不是想要小弟弟么,很快就有了,娘亲生小弟弟。”   阿萱似乎听懂了爹的话,咯咯地笑了起来:“娘生小弟弟,弟弟。”   小姑娘说话奶声奶气的,吐字并不是很清楚。“弟弟”两个字说的有点像“爹爹”,霍沉赶忙纠正她:“阿萱,不是爹爹,是弟弟,你娘要是能生个爹爹出来,那……那爹爹就得跟你叫姐姐啦。”   田桃被他俩逗的哈哈大笑,一家三口在路上买了不少东西,欢欢喜喜的回家去。路过顾长史家的时候,见蒋氏正带着晓雪在门口玩耍,阿萱就要去找姐姐玩。   “桃子,你先回去歇会儿吧,我看孩子。”霍沉笑吟吟的对媳妇说道。   蒋氏瞧着田桃气色红润,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本来以为丈夫多想了,此刻见铁匠这么说,就疑惑地问道:“桃子怎么了,不舒服?”   没等铁匠两口子说话,机灵的阿萱抢着说道:“小弟弟,娘,弟弟。”   蒋氏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哦,是桃子有喜了呀。”   田桃终究年纪小,是个性情娇羞的小媳妇,红着脸点了一下头,没说话。霍沉却在一旁骄傲的说道:“是啊,我家桃子又怀上了,这下阿萱可就有伴了。”   蒋氏连声恭喜,又关切的问道:“你又要照顾阿萱,又要做饭收拾家里,现在肚子里有了一个,怎么能忙的过来?要不给你们安排两个老实听话的丫鬟吧。”   桃子一听丫鬟两个字,就吓得变了脸色,赶忙摆手:“不,不用了,我能行。”   霍沉看看媳妇花容失色的小脸儿,很心疼:“桃子,你别怕,咱们就要两个丫鬟吧,要不然你太累了。”   田桃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想要你就要吧,反正我不要。”   小媳妇气的一甩袖子走了,留下大铁匠在原地目瞪口呆。蒋氏一瞧就明白了,笑道:“霍兄弟,我看着阿萱,你去哄哄桃子吧,你就跟她说,不要丫鬟了,要两个上年纪的婆子行不行?”   霍沉叹了口气,只得跟在桃子身后回了家。柳子和陈敏达正抱着小石头从毕景那里回来,见了他们赶忙问道:“姐,怎么样,是不是有了?”   “有了,有丫鬟了。”桃子撅着小嘴进了屋。   田柳一怔,问后边跟来的铁匠:“姐夫,我姐这是怎么了,吃呛药了?”   霍沉摇摇头,无奈的说道:“桃子有喜了,顾夫人好心好意地想给安排两个丫鬟,她就跟我赌气了,好像我要把丫鬟怎么样似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田柳一听,噗嗤一下就笑了:“姐夫,你别进去挨骂了,我去帮你劝她,保管说的她心服口服。”   霍沉知道小姨子口才好,也敢说话,乐得把这差事交给她,就做了个揖,郑重承诺,办好此事请田柳道酒楼大吃一顿,这才转回身去找阿萱。   田柳抱着小石头笑嘻嘻地进了屋,见桃子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她就大笑起来。 第98章   “姐,你还真生气呀?这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吗,我姐夫怎么着你了,你就跟人家瞎赌气。”田柳笑着说道。   田桃默默的叹了口气:“他没怎么着我,我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行啊?”   “你这是瞎担心,总觉得我姐夫现在有出息了,好像就会出什么事儿似的,其实什么事儿也没有,现在的日子,跟在咱们老家的时候不一样吗?”   “柳子你不知道,现在是没事儿,以后有了丫鬟可就不一定了。就咱们对门那家,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媳妇,你见过没?就是一个师爷的小妾,原本是王爷赏给他的丫鬟,后来不就变成这样了吗?”田桃觉得不是自己不相信他,而是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让她没法不担心。   田柳闷着头想了想,缓缓摇头:“这事儿分人,我姐夫就不是那种人,干不出来那样的事儿,你就放心吧。”   田桃并不敢完全放心,垂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不就是带孩子做饭吗?这些活我干得了,在咱们乡下,哪个媳妇儿不是这么过来的,如果实在不行,就把樱子接来吧,让她到邯郸见见世面,跟顾晴学学写字绣花,将来回老家也能用得上。”   田柳欢喜一笑:“行啊,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把樱子接来呢?她年纪还小,不像咱,已经嫁人当娘了,她这个岁数来了,刚好能多学点儿东西。而且呀,咱们也得学写字。姐,咱们要想把生意做大,不认识字哪行?”   田桃点点头:“对,咱们也学,我刚才认真的想了想,其实跟你姐夫乱发脾气是我的不是,他没有做错什么事,但是他现在有出息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我没出息,所以才没底气。要是咱们也能学会城里女人的本领,既会写字弹琴,又能绣漂亮的花手绢,还能开铺子挣钱,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对呀对呀,”田柳高兴的拍了一下手:“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前咱们在乡下,没有读书写字的机会,现在既然有机会了,就要好好学,咱们做大买卖、挣大钱,想买什么好衣裳好首饰,都不用发愁。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还担心那些丫鬟爬床吗?看我不抽死她。”   田柳出去把陈敏达叫了进来,当着姐姐的面说:“我们想学写字,对将来做买卖有好处,你来教我们吧。”   陈敏达接过儿子,抱在怀里笑呵呵说道:“好啊,难得你们这么认真好学,我也就不客气了,厚着脸皮当一回夫子,教两个大商人吧。”   田桃不好意思地直摆手:“你快算了吧,什么大商人呀,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店铺都没想好,不知租哪儿的房子。”   “哎,对了姐,你在哪给阿萱画的像啊?这两天小石头病快好了,我们也带他去画像。五十文钱虽然贵点儿,可孩子以后越长越大,再也回不到满月的时候了。”田柳兴奋地说道。   没等桃子回答,陈敏达就抢先说了话:“你要给儿子画像?还要花五十文钱?糟践这个钱干什么,现成的画师不就站在你面前吗?来来来,我现在就给儿子画一幅。”   田柳惊讶地瞪大了眼:“哎呀呀,不得了呀,我家石头他爹这么有本事呢,还会画像。成亲这么久了,也没见你给我画过一幅啊。”   陈敏达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以前,是爹爹逼着我念书,我不想念,回到家以后,就把文房四宝都藏起来了。这一年多,根本就没想起来画像这回事儿,其实我画的还不错呢,来,我给儿子画一幅你瞧瞧。”   小院里是有一间书房的,里面笔墨纸砚俱全,王府给每一个门客都是这样安排的,并没有考虑到这些东西在铁匠家里是否用得着。   于是,陈敏达铺纸磨墨,挥毫勾勒,在妻儿面前露了一小手。   桃子看他画了一半,就觉得画得甚好,想着自己家一家三口还没有一幅画像,便走出房门,去顾长史家寻找霍沉和阿萱。   顾夫人自然不方便和铁匠一起带孩子玩耍,就让顾晴看着妹妹,和阿萱一起玩儿,铁匠在一旁默默地瞧着,满眼柔情。   顾晴一边带着她们玩耍,一边教他们读简单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   她知道两个娃娃太小,教多了她们记不住,就反反复复教着前两句。   远远的瞧见媳妇儿走了过来,霍沉悬着的一颗心,吧嗒一下落下了,桃子肯主动过来,这就证明不生气了。他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桃子你来啦,小晴教阿萱念书了,你问问她,看她记住了没?”   田桃知道他是没话找话,却也没再跟他耍脾气,拉起阿萱小手,轻轻柔柔的问道:“阿萱,你跟姐姐学会什么了?”   阿萱见娘亲来了,就笑嘻嘻的抬起头,奶声奶气的说道:“人之粗,心本善……”   田桃嘴角一翘,欢喜地笑了起来:“阿萱真厉害,这么小,都会念书了呢。走,咱们回家去吧,你姨父给小石头画像呢,让他也给咱们阿萱画一张,好不好?”   “好,不要动,美美哒!”上次在街上画像的时候,娘亲就是这么嘱咐她的,让她不要动画出来美美哒,后来阿萱看到了给她画的那张画,觉得可有意思了。   一家三口一边往回走,桃子子一边给铁匠解释:“咱家阿萱真聪明,上次带她画像的时候,我跟她说过的话,现在还记得。再过两年,就可以进学堂上学了,阿萱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有学问的姑娘,不像我和柳子一样当个睁眼瞎。”   霍沉见媳妇肯和自己说话了,心里头特别高兴,连连点头,附和地说道:“是啊,咱们镇上没几个识字的,其实这事儿不怨你和柳子,要不是因为我师父识字,教了我那么几个,我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呢,不过以后咱们闺女肯定比咱们强。”   阿萱左手牵着娘亲,右手牵着爹爹,一蹦一跳的走在中间,特别欢快。小嘴儿里头奶声奶气的说着话,虽然意思表达的不是很明白,但是夫妻俩特别爱听。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对门的丰师爷带着他的爱妾季氏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那日见过的那个小丫鬟。   “哎哟霍铁匠,你们家小闺女真讨人喜欢,丫头,叫伯伯,给你糖吃。”丰师爷黑胖黑胖的,瞧上去不怎么讨喜,但是他爱笑。笑起来脸颊上的肉都往颧骨上涌,把眼睛都快挤没了。   阿萱瞧着他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儿,就抿着小嘴儿笑了起来,任桃子和霍沉怎么说,就是不肯叫伯伯。   “这孩子……”铁匠无奈的笑笑,舍不得训斥阿萱,就给人家赔不是:“这孩子大了,就不好哄了,小的时候,叫喊谁就喊谁,您别见怪。”   丰师爷弯下腰去,轻轻捏了一下阿萱胖嘟嘟的小脸蛋:“没事儿,伯伯喜欢小丫头,不肯叫,伯伯照样喜欢。”   阿萱被陌生人一逗,有点儿害羞了,甩开爹爹的手,就往娘亲怀里扑,吓得铁匠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阿萱,小心点儿,你娘肚子里有小娃娃啦,以后可不敢再往她怀里撞,听到没?”   季氏一愣,马上酸溜溜的说道:“真羡慕你们家呀,这么多小孩子,好热闹。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啊?要是有,可别藏着掖着,咱们这远亲不如近邻的,若有那好东西可得给我们家传授传授。”   田桃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谈论这些话题,便红着脸走到一旁,靠丈夫魁梧的身躯挡住自己。铁匠憨厚的一笑:“哪有什么秘方,无非就是……就是正常过日子呗。”   这是他能迅速说出来的最婉转的话了,其实他想说的是,无非就是晚上多折腾呗。   进了自家的门,就见陈敏达已经把画画好了,画纸上的小娃娃活灵活现的,和小石头的眉眼完全一致,毫无差别。田柳捧着儿子的画像,美滋滋地左看右看,一边看一边夸自家男人:“画的真好,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呢。当初你傻乎乎的,只知道送我大骨头,当时若是给我画两幅画,我早就对你仰慕的不得了了。”   陈敏达抱着儿子哈哈大笑:“没事儿,没事儿,现在对我仰慕的不得了,也不算晚。”   见妹夫如此得意,铁匠有点儿不服气了,咂舌说道:“柳子说的对,你这好本事当初怎么没使上?你看我,桃子见了我打的铁锅、剪刀,马上就仰慕于我了。” 第99章   被他这样一逗,田桃忍不住笑着推他一把:“瞎说什么,谁仰慕你了。”   “我仰慕你,仰慕你,行了吗?我就稀罕我家桃子,还有阿萱。”铁匠手上抱着胖闺女,在她脸颊吧嗒亲了一口,碍于有小姨子一家在场,没好意思跟桃子亲近。   田桃却拉住了他的袖子:“我叫你回来,就是想让妹夫给咱们一家三口画一张像,以后再添了小的,就画一家四口,好不好?”   铁匠自然十分高兴,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当然好,咱们要画个什么样的?”   陈敏达此刻兴致正高,一边跑过去研磨,一边指挥他们一家三口:“你们不用刻意的摆着,就像平时在家里的样子就行。”   阿萱在屋里坐不住,想要到院子里玩儿秋千。于是,霍沉让桃子带着她坐在秋千上,他在后面轻轻地推她们俩。陈敏达把笔墨纸砚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一番精心描绘之后,一家三口的笑靥跃然纸上。   高大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魁梧壮硕的男人,他面容英挺,神情却十分温柔,垂眸看着秋千上坐着的娘俩。女人眉目如画,身段窈窕,裙摆飞扬,小姑娘憨态可掬,欢笑着抱住娘亲的胳膊,抬起肉嘟嘟的小下巴,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看向高大的父亲。   这幅画霍沉越看越喜欢,忘记了贬低连襟儿,抬高自己的基本原则,赞不绝口:“真好看,真好,看我家阿萱多可爱,还有我家桃子也漂亮,还有我……我也好看,我们一家三口多配呀。”   田柳抱着小石头坐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阿萱见二姨笑得欢,她也跟着在一旁嘎嘎的笑,欢快的笑声越过低矮的围墙传到周围几家邻居的耳朵里。有的羡慕,有的感慨,也有人动了歪心思。   当天晚上,桃子跟霍沉说了想把樱子接来,霍沉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我来想办法。桃子,我真不是想要丫鬟,我是因为怕你太累,想让你有个帮手而已。虽说柳子来了,可她家孩子那么小,她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啊。樱子好,起码能帮着带带阿萱。她要是经常跟顾晴在一起,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   暗夜之中,桃子轻轻抱住了铁匠粗壮有力的胳膊,柔声说道:“今天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乱发脾气,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罢了。”   铁匠心头一热,握住田桃的小手,欢喜说道:“你能相信我就好了,在我心里只有你和阿萱,哪还容得下别人呢?”   桃子顺势拉过他的大手,放在了自己尚未鼓起的肚子上:“那这个小的呢?他出生以后,莫非你会容不下他?”   媳妇儿终于肯和自己开玩笑了,铁匠绷着的一根心弦,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嘿嘿笑道:“自然容得下的,他也是咱们的骨血呀,莫说是这一个,就是在再生两三个,我也是他们的爹呀。说到本事,我又有什么本事呢?除了打铁,旁的什么也不会,眼下有王爷赏识,我就好好干,争取让孩子们都过上好日子。”   田桃偎在他肩上点了点头:“是,我也要好好干,咱们马上就有两个孩子了,得把他们养大,还要让他们念书识字。我想和柳子开一家店铺,专门做小孩子的生意,这样和我们打交道的,都是那些女人和孩子,没什么男人。不过做生意需要本钱,自从咱们成亲以后,我又没挣什么钱,就只能用你挣下的钱了,万一要是赔了……”   “桃子,你别怕赔,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现在怀着身子,不适合劳累,等孩子们大些了再做也行,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若赔了,大不了以后我再挣呗。”   丈夫如此大度,田桃心里热乎乎的,越发觉得今日自己耍小孩子脾气,有点儿可笑。   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说着悄悄话,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第二日,霍沉就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顾承楠这两天要回老家一趟,刚好可以让他把田樱带回来。   于是,田桃和田柳都兴奋不已,摩拳擦掌的想给家里人写封信。可是她俩都不识字,只得由她们口述,陈敏达代笔。写完之后,田柳叹了口气:“写了信又有什么用?送回家里也没一个识字的,爹娘也看不出来呀。”   田桃一边收拾的要给家里带回去的邯郸特产,一边在那笑:“没事儿,顾兄弟识字啊,他可以帮忙读信,以后樱子来了就好了,等她学会了读书写字,以后在家里守着爹娘,就不怕没人能读信了。”   田柳坐在炕沿儿哄着阿萱和小石头玩,瞧着姐姐满脸期待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还真是的,这是前三年的傻劲儿还没过去,后三年的傻劲儿又来了。再过一两年,樱子都该嫁人了,就算学会了读书识字,也不可能守在爹娘身边呀。要我说呀,咱们还是给田松打算打算,到他七八岁的时候,就送他去学堂里读书吧。”   田桃心情好,对妹妹的揶揄并没在意,笑着说道:“对,咱们得好好培养弟弟,要是大字不识一个,除了种地就只能做点儿小买卖。祖祖辈辈只能过这样紧紧巴巴的日子,要想改变子孙后代的命运,还是得读书。”   送走了顾承楠之后,姐妹俩便日日盼着小妹妹赶快来到身边。没等这件好事实现,却有另一件好事抢在了前头。   这日,陈敏达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子,把带着孩子玩耍的田家姐妹都吓了一跳,赶忙问他怎么了。   “好事,大好事啊,毕神医收我为徒了。刚刚,我给他老人家磕了三个响头呢,不过没有拜师礼,就不像话了。我要赶快去街上,买上几样金贵的礼品,感谢师父。”陈敏达大步跑了过来,把手上的医书往石桌上一放,伸手就跟田柳要钱。   田柳吃惊的瞪大了眼:“你说什么,收你为徒?原本咱们想着,人家肯指点指点你医术,就已经很不错了,竟然十分正式的拜师学艺了吗?”   “对对,正式拜师学艺啦。我也是今日才听师父说的,他其实也是半路出家,和我一样,原本是个读书人,后来家乡闹瘟疫死了好多人,他的老婆和三个孩子也都在那场瘟疫里去了。从此以后,他便潜心研究医术,却并没再娶。所以呀,师父他老人家无儿无女,他住在赵王府,本想在这里养老。如今看我为了小石头废寝忘食的学医,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这不,今天他主动提出要收我做关门弟子,我已下定决心要给师父养老送终呢。”   说起毕景家的悲伤往事,三个人都唏嘘不已,可怜他那苦命的妻子和三个孩子,竟在一场瘟疫中全都离他而去。而他当年学医的那股子劲头,可能比陈敏达更加废寝忘食吧。   “学医也不全靠勤奋刻苦,也要看天分,师父说,我在这方面挺有天分的,适合学医。只可惜呀,咱们家卖猪肉的手艺要失传了。”   田柳被他气乐了,啪得一巴掌拍在了他肩头:“还想着卖猪肉呢,当大夫不比卖猪肉强?再说了,你也不用怕失传,咱们多生几个儿子,一个继承你的医术,一个继承他爷爷的卖肉摊子,再来一个继承我将来的买卖,多好。”   陈敏达哈哈大笑:“哈哈哈,这法子好,我喜欢。”   自此之后,陈敏达一心扑在学医上,比当年读书时认真了不知多少倍,小石头的病情逐渐转好,可他不敢掉以轻心。把新学到的望闻问切各种医术,全都用在了儿子身上,生怕他留下一丁点的病根儿。   五月,花香飘满邯郸城的时候,顾承楠带着田樱回来了。一见小妹妹,田桃和田柳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家里家外的问个不停。   田樱看着两个姐姐,欢喜的笑着,一时不知先回答哪个问题才好。她便先转过头,看向了帮自己拎着包袱的顾承楠:“承楠哥哥,谢谢你,把包袱给我吧。”   顾承楠笑笑,从善如流地递过大包袱,转身上了马车:“那我先走了,你们姐妹说说话吧,若有事找我,就跟我三嫂说,她会通知到我的。”   “好,谢谢你。”田樱再一次道谢,刚要把大包袱背在肩上,却被二姐一把抢了过去:“我帮你拿吧,瞧你这小身板,还背一个这么大个儿的包袱,这里面都是什么呀?爹娘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提到这个包袱,田樱忽然红了小脸儿,不好意思的转头瞧了瞧,见顾承楠已经走远了,才低声说道:“原本没这么多,只不过几件衣服罢了,可是在半路上,包袱掉进了水里。承楠哥哥就在那个县城的成衣铺里,给我买了好几套衣裳。我原本不肯收的,可是他偏要买,我也没法子。要不咱们在家里做点儿撒子糖枣,我拿到街上去卖吧,卖了钱我就还给他。” 第100章   虽然包袱里有那么多好衣服,可田樱身上穿的,还是自己在家里常穿的那一套细棉布碎花长裙,因为顾承楠给她买的那些衣裳料子太好了,她不敢穿,生怕一不留神挂一个洞。   可是见到了大姐、二姐,她吃惊地发现她们身上穿的,已经不是乡下灰扑扑的土布了,那料子又轻又软,颜色也鲜亮,显得人都特别精神。   “姐,你们现在都穿这么好的衣裳啦?”田樱怯怯地问道。   田柳扒拉了一下包袱里的衣裳瞧了瞧,哈哈大笑:“看来,顾承楠给你买的这些衣服,你不敢穿呀。没事樱子,以后不用怕花钱,放心吧,咱们有挣钱的本事,我和姐姐已经琢磨好了做什么生意,前期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差一个合适位置的铺子。”   田樱十分羡慕地看看两个姐姐:“我觉得你们比原来更厉害了。”   在秋千椅上玩耍的阿萱,见小姨进来,纳闷儿地眨眨眼睛,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没能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阿萱,不认得小姨了吗?”田樱欢快的跑过去,坐在秋千椅上,伸出两手举在头顶,学着老牛的声音,“哞”的叫了一声。   阿萱欢快的拍了拍手,忽然就想起来了。去姥姥家的时候,小姨总会带她去看邻居崔奶奶家的老牛和兔子。   “姨……”阿萱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很快就玩在了一起,田樱虽然十三岁了,可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跟阿萱玩儿的特别开心。   晚上霍沉回来的时候,还没走进家门,就听到了宝贝闺女欢快的笑声。“樱子到了,这下可好了,你姐能轻松点,阿萱也有伴儿了。”   一看姐夫进门,樱子赶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姐夫。“姐夫,你跟阿萱玩吧,我去帮姐姐做饭。”   铁匠连忙摆手:“不用,我去给桃子烧火就行,你和阿萱荡秋千吧。”   “啊?”田樱惊呼一声,满脸的难以置信。   铁匠被她如此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转头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现在还肯烧火呀!”   铁匠噗嗤一笑:“烧火怎么了?我原来在家的时候不也烧火吗,你又不是没见过。”   田樱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道:“以前是以前,可是现在,乡亲们都说,你到了城里当了大官,在王爷手底下做事,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县太爷见了你都要磕头呢。”   霍沉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哪当什么官了,不过是给王爷打铁器的,县太爷才不会搭理我呢。”   说话间,田柳夫妻俩带着小石头从毕神医那里回来了。天热了,大家刚好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吃,田桃端着饭菜出来,笑盈盈的对田樱说道:“樱子,你不用干别的活,帮我看着阿萱就行,带她去洗洗手吧,过来吃饭。”   铁匠一天没瞧见闺女了,自然抱在腿上舍不得撒手,桃子就坐在他身边,端着小碗喂孩子。“桃子你吃吧,我喂她就行,你现在一个人吃饭,两个人解饱,可不能饿着自己。”霍沉接过碗来,拿起勺子喂阿萱吃饭。   阿萱闭着小嘴不肯吃,伸手去抢他手里的勺子,铁匠笑呵呵地给了她,看着小闺女自己动手用勺子舀饭吃,却把米粒撒的他满身都是。   若换成别的男人可能早就恼了,可铁匠脾气好,任由闺女撒着欢儿折腾,不急不躁的。田桃瞧着他们父女俩的眼神,既无奈又充满欢喜。   小石头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田柳左手抱着他,并不影响右手用筷子吃饭,只是远处的菜够不着,陈敏达就帮她夹过来,放到面前的碗里。   田樱吃着饭,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大姐一家,一会儿又看看二姐一家,然后就抿起小嘴儿,笑着吃饭。   大姐和二姐都过得好幸福呀,在大营镇上就是姑娘们羡慕的对象,如今她们又都来了邯郸,就更加不得了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就跟他们说道:“看小石头多精神呀,跟没生病的时候一样。邯郸真好,还有这么厉害的大夫,你们离开大营镇之后,又有好几个孩子因为这病死掉了。他们的爹娘都哭的快疯了,最可怜的是咱们村儿的田小耕,他都三岁了,原本没啥事儿,可自从得了这病以后,腿就瘸了,一瘸一拐的,说话也稀里糊涂的,他们都说他烧坏了脑子。”   田桃和田柳一起看了过来,桃子回想了一下田小耕是哪个娃娃,就缓缓放下了筷子:“田小耕,不是那个比阿萱大一个月的孩子吗?我记得他家过满月的时候,阿萱就快生了。”   田樱回想了一下,便点点头:“好像和阿萱差不多吧,不过个头儿没有阿萱大,也没有阿萱机灵,可能是吃的不好吧。阿萱真会投胎,我姐夫这么能干,又疼闺女,阿萱从小就享福。”   又被小姨子夸了,铁匠心里这个美呀,赶忙谦虚地摆摆手:“我也没什么本事,等以后你大姐和二姐的铺子开张了,赚了大钱,别嫌弃我就行。”   陈敏达在一旁打趣道:“没事,姐夫,还有我和你作伴呢,她们要是挣了大钱不要咱们了,咱俩就抱团过吧。”   众人哈哈大笑,正是欢快热闹的时候,顾长史进门了。他先看了一眼新面孔田樱,点点头:“你就是田樱吧,承楠跟我提你了,说你们田家的姑娘都是这么好看,性情也好。”   田樱被外人一夸,很不好意思,红着小脸儿站起来,不知说什么好。霍沉赶忙给她介绍:“这是顾承楠的三哥,咱们也都叫三哥就行。”   “三哥。”小姑娘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温柔动听。   顾承榛点点头,又嘱咐她缺什么就说话,还邀请她明日到家里去玩。然后,对霍沉说道:“有个好消息呀,明天辰时,你要去王府的正厅,别穿打铁的短打衣裳了,穿一件像样的长袍。王爷请命设甲弩署,圣上恩准,吏部的公文已经到了,明日宣读之后,受大印、受官服,你就是正九品的朝廷命官了,比你们常山县的县令还高一级呢。以后阿萱可就不是铁匠的女儿了,是官家小姐。”   霍沉一时没能顺利接受,脸色变了几变:“这……这么容易就当官了?”   顾承榛轻笑:“不过是个九品官,你不嫌弃就行,以后好好干,跟着王爷有前途。俗话说,宰相门前六品官,何况是在王府做事的,以后升官的机会多着呢。”   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之后,顾承榛转身离开,留下一家人面面相觑。田樱娇憨地说道:“看来乡亲们说的没有错啊,县太爷见了姐夫也要跪下的。”   田柳笑看着她:“那你是不是应该先磕一个?”   “我……”田樱不知该怎么办了,忽闪着迷茫的大眼睛看向大姐。   桃子亲昵的拍拍她的头:“别听你二姐瞎说,他就是当多大官,也是你姐夫呀。”   “对对,”霍沉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你们可千万别拿我当官,我……我还和原来一样,不过咱们阿萱成了官家小姐这事,倒是挺不错的,嘿嘿!”   第二天,霍沉穿回来一套气派的官服,衬着本就高大的身材,更添几分威严。一家人喜上眉梢自不必多说,陈敏达觉得姐夫当官了,自己也该更努力,当个好大夫。田桃和田柳姐妹俩也抓紧准备自己的铺子,打算近期就开张。   田樱见到了顾承楠和姐姐们都提到过的顾晴,果然是一个知书达理又甜美大方的小姑娘。田樱初到邯郸,心里本来有点怯怯的,现在见到了同龄人,一下子就开朗起来。   这日黄昏,田桃和田柳坐在桌边制作着新的头花,小石头在床上睡的正香,田樱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看看她们刚做好的绢花,轻声赞叹:“真漂亮呀,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绢花,我也想学着做一朵送给顾晴,她肯定特别喜欢。”   田柳爽快的说道:“你还学什么,挑一朵拿去给她吧。”   田桃心思细腻,温柔的笑笑:“樱子,我教你,还是你亲手做吧,如今你和小晴是好朋友,你做的当然比我们做的更好。你亲手做一对送给她,我和柳子再做一些送给小云和小雪。诶,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阿萱呢?”   田樱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块漂亮的纱绢:“半路碰上我姐夫了,他抱着阿萱呢。”   “哦,那我去做饭吧,你姐夫他们又跑哪玩去了?”桃子起身,顺口问了一句。   “哪也没去,是对门的丫鬟姐姐把姐夫拦住了,问他打铁的事呢。”田樱头也没抬的答道。 第101章   “什么?”   “什么?”   田桃和田柳同时开口,把樱子吓了一跳。田柳看了一眼大姐,追问道:“你说对门儿的丫鬟拦住了姐夫?”   田樱吓得不知该怎么说了,就懵懂地点了点头:“嗯,就是那个总跟在季氏旁边的丫鬟。”   田桃忽地一下变了脸色,没等她有所动作,田柳率先冲到了门口:“姐,你先别露面,我去瞧瞧。”   田柳腿长脚步快,风一般走到了门口,果然见那个大丫鬟正笑吟吟地跟姐夫说着话。平日里便便不肯素净的一张脸,今日化的妆容更是精细,在霍沉眼里没什么分别,但是田柳只一眼就瞧出了猫腻。   “姐夫,说什么呢?我姐等着做饭呢,不知阿萱想吃什么,你快抱她回家吧。”田柳高声喊道。   霍沉转过头来,老实巴交地答应一声:“哎,这就回去了,小香问我什么样的铁锅最好用,我给她说说。”   小香见田柳抱着肩,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就心虚地笑笑:“谢谢你,霍大人。”   “一点小事,不算什么。”霍沉摆摆手,带着阿萱回家去了。   田柳却没有进去,而是背着手晃到了小香身边,揶揄道:“问铁锅?你问我呀,我天天做饭,最熟悉铁锅了。我告诉你,锅和人一样,脸皮越厚的越好用,人要是不要脸了,还有什么不敢干呢?比如浓妆艳抹,特意把领口弄的松松散散,说话贱声贱气,这样的铁锅就是欠揍,敲上一万多锤,你看好用不好用?”   “你……”小香被她气的呼呼直喘,一时却不知怎么反驳,毕竟自己做贼心虚,就扔下一句“走着瞧”,转身进门。   田柳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回家,心里开始盘算着下回怎么对付她。   田桃见铁匠抱着阿萱进来,重点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见没什么异样,就没有说话,只等着私下里去问妹妹。   很快,柳子就进了厨房,轻声说道:“没事姐,就是有人脸皮太厚,欠削,你不用管,也没我姐夫的事,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回头你就瞧好吧。”   有妹妹助阵,桃子不再是当初势单力孤的模样,心里的底气足多了,踏踏实实地继续琢磨开店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那丫鬟都没什么动静。终于有一日,她憋不住了,在黄昏时分不停的探头探脑,似乎是想看看霍沉什么时候回来。   带着阿萱在院子里玩耍的田樱发现了这个情况,马上进屋报告给田柳,因为这是二姐交给她的侦查任务。   田柳沉着的点点头:“樱子,咱们一起去给大姐出气,抽死那个不要脸的,你敢不敢?”   田樱从小温和敦厚,没跟人打过架,有点怵:“我……”   “你什么你,你就这么想。那个贱人,看着姐姐一家过好日子眼气,想跟季氏学,骗姐夫上钩。可是你想啊,如果真的那样,大姐幸福的家就没了,阿萱也成了没爹疼的孩子,你生气不生气?是不是想打人?”   田樱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越想越气,狠狠的点了一下头:“嗯,生气,想打人,可是……可是我没打过人,不知该怎么打才好。”   田柳挑眉:“不会打人也没事,那你说说你会干啥?”   其实如果真要打人,田柳一个就够了,她并不需要妹妹帮忙一起打。只不过,这个小妹妹从小躲在大姐和二姐身后,就怕她长大了太柔弱,被婆家的人欺负。所以,田柳想拉上妹妹,一起练练胆儿,让她有点儿斗争经验。   田樱蹙着好看的柳叶眉,咬着红唇想了想,说道:“我会哭,行吗?”   田柳噗嗤一笑,为了鼓励妹妹,赶忙敛了笑容,郑重说道:“行,会哭也算一项本事。一会儿我在那儿骂人、打架,你都不用管,你就抱着阿萱,瞄着胡同拐角的地方,若是瞧见姐夫的影子,你就哇哇大哭。你一哭阿萱肯定哭,就姐夫那疼闺女的心呀,阿萱大哭还不心疼死他。”   商量好方案之后,姐妹俩迅速出击。田柳特意嘱咐桃子不要出去,在屋里看好小石头就行。她先隐蔽在门后,透过门缝瞧见小香探头往外看的时候,就猛地一把拉开门,一步就跳到了街上。   “探头探脑的干什么呢?是不是又想问问我姐夫,剪刀勺子什么样的好用?”田柳背着小手,骄傲的扬起下巴,一脸义正词严的表情。   小香翻翻白眼儿,很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我要干什么?关你屁事,你不过就是一个在人家蹭饭的,还真拿自个儿当根葱了?”   “我是不是根葱不用你管,我只知道,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认,故意装大瓣蒜就没意思了。”   田樱噗嗤一下笑了,她觉得二姐骂人的本事又见涨了。   小香被噎得说不上话来,被田樱一笑,更觉得憋气,索性气鼓鼓的说道:“我是王府的丫鬟,你一个乡下来的柴火妞,也敢对我说话不客气?你骂我就等于是打王爷的脸,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能在这王府里混口饭吃,就算不错了。”   这话便是当初季氏拿来怼丰夫人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刚好用上了,心里暗自得意,做王府的丫鬟就是好,普通大户人家都没法比,别说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了,抬出王爷的的名号,就足够吓死她。   门口这么大动静,屋里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到。丰夫人和季氏各自走出房门,刚好在院子里碰面,互相瞪了一眼,谁都没说话,却都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田柳毫不畏惧,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你真不嫌丢人,还敢提王爷,王爷是什么人物?王爷是天底下最最英明睿智的人,王爷一身正气,招募天底下的能工巧匠为国尽忠,把你们这些丫鬟赏给门客是做什么的?是让你们搅得人家家宅不宁,妻离子散吗?你在这恬不知耻的勾引别人家的男人,还敢把王爷扯出来?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种,脸皮厚到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   墙角处茂盛的灌木丛后面有三个人刚好经过,听到她们嘴里王爷长王爷短的,顾承榛偷眼看了一下赵王的脸色,见王爷并没恼,便暗暗松了口气,抬脚就要出去制止田柳,免得她惹祸。却没想到,赵王伸手拦住了他,示意他接着听。   小香已经气得结结巴巴的,说不上话来,指着田柳:“你……你这个乡下的泼妇……”   “泼妇怎么了,我告诉你,我还就是泼辣,在我们大营镇是出了名儿的。甭管是动嘴的、动手的,你尽管上,哪样你也不是我的对手。”田柳握了握自己长长的手指,双眸紧紧锁住小香的表情,提防她突然动手。   “哼!”小香被气乐了:“你泼辣有什么用?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泼妇,你不就是想吓唬吓唬我,让我知难而退吗?我告诉你,我还就不往后退,我偏要把这事儿做到底。等我住进了这个院子,头一个就把你赶出去。我是王府的丫鬟,王爷的人,你还敢动手打我是怎么着?”   田柳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你不提王爷我就不打你了,是王爷救了我家小石头的命,这天底下,我最尊敬最感激的人就是王爷,我听不得你这么诋毁他。”田柳说得义正词严,满脸悲愤,躲在暗处听着的赵王都被她逗乐了。   霍沉本想出去表个态,痛骂丫鬟两句,让她死了心,可是刚刚顾长史要走出灌木的时候,被赵王拦下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不该走过去,探头出去瞧了瞧,却没敢迈步。正纠结时,却听到了宝贝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田樱紧紧抱着阿萱,放声大哭:“阿萱,有人要把你爹抢走,还要把二姨和小姨轰出去。以后,咱们就再也见不着了,你爹也不会再疼你了,阿萱好可怜,呜呜……”   见小姨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阿萱不明所以,咧开小嘴儿就跟着一起哭。她一哭,铁匠可就站不住了,迈开大步就冲了出去,从田樱手上抱过阿萱。一边哄孩子,一边痛骂那丫鬟:“你这个心肠歹毒的丫头,那天问我什么样的铁锅好用,我没多想,还认认真真的告诉你,原来是存了歪心,想让我家妻离子散,我看你是个女人,这回不动手打你,若再有下次,看我不用铁锤砸死你。”   小香没想到霍沉会突然出来,吓得她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了。正要转身跑回家里的时候,却见赵王带着顾长史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这一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小香紧跑两步,跪在赵王脚边:“王爷,这个乡下丫头欺负人,还打了我,您看我脸都肿了。再怎么说,我也是王府的丫鬟,要教训我,上头有嬷嬷们在,也轮不到一个乡下的野丫头啊。”   赵王冷眼瞧了瞧,点头道:“打得好!” 第102章   躲在小院里看热闹的丰夫人和季氏,心情可谓一波三折,田柳痛骂小香的时候,丰夫人直起了腰杆,季氏有点蔫。小香摆出王府丫鬟身份,拉出王爷这杆大旗的时候,季氏高傲的扬起了头,丰夫人胆怯了。   后来,田柳狠狠抽了小香一巴掌,声音响亮。丰夫人觉得特别痛快,暗暗后悔自己当初没敢下手。   此刻季氏却暗暗咬唇,抬手轻抚脸颊,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有点心慌气短。   可是,王爷来了,小香跑去王爷身边告状。季氏扯开红艳艳的嘴唇,示威般的一笑,静等田柳挨罚。丰夫人一下子怂了,暗自替田柳捏了一把汗。   站在西厢房门口的田桃更是揪心,小石头躺在床上睡着,她得在这看孩子,不能出去。这本是自己的家事,却让妹妹冲锋陷阵,田桃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柳子从小就泼辣大胆,就像上次和冯满打架,也是以柳子为主,桃子在一旁帮忙。可是小孩子打架,跟这种架怎么能一样呢?而且这是在王府里面,一旦追究起来,可能要受责罚的。   妹妹对姐姐的一片爱护之心,让田桃心里热乎乎的。听着外面愈发激烈的争吵,她忍不住想要冲出去,不能让两个妹妹替自己出头,自己却在这做缩头乌龟。还没等她迈开脚步,小石头醒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田桃赶忙抱起孩子往外走,没听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可是刚一出门,就见赵王负手而立,小香跪在他面前梨花带雨。   桃子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怎么正好碰上王爷了?柳子是不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会不会受罚?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田桃把小石头交给田柳,紧走两步跪在赵王面前:“王爷,我妹妹都是为了我才教训小香的,您要罚酒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赵王见铁匠媳妇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跑出来,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娃娃,料想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她没听到,就好整以暇的问道:“你有什么错?”   “我……”田桃语塞,想了想,觉得挺委屈,实在不知该承认什么错误,索性豁出去说道:“我想让家庭完整,后院没有是非,让孩子快快乐乐的长大,让丈夫更好的为王爷做事。这些本来都没错,只是……错就错在小香是王府的丫鬟,我们不该擅自处置这件事。”   桃子一跪下,铁匠就着急的走了过来,满眼心疼和气愤。“王爷,我媳妇没错,是这丫鬟无事生非。恳请王爷狠狠地责罚她,我家本来好好的日子,被她瞎搅和,我媳妇还怀着身孕,万一有个闪失,我……我就跟她拼了。”   赵王不想再跟他们兜圈子了,温和说道:“起来吧,你们没有错,一家不保,何以保国?本王赏丫鬟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生活的更好,让丫鬟帮家眷照顾孩子,料理家事,男人可以安心地为国效力,的确不是为了让你们家宅不宁。”   田桃这才松了一口气,在丈夫强有力的大手搀扶下,缓缓站起。霍沉紧皱的眉头这才缓和了一些,静静等待着赵王裁决。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赵王对顾承榛说道:“把赏给门客们的丫鬟都叫来,当着她们的面,把这个不安分的丫鬟打三十板子,罚去做苦役,以儆效尤。要让所有的下人都想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顾承榛一挥手,马上有侍卫抬来一条板凳,上前把小香强行按到板凳上,任她怎么哭喊求饶都毫不客气。很快,一群丫鬟都被叫来围观,两名小厮手执长棍要打。   “我来。”霍沉轻轻把女儿放到地上,大步走上前去,接过一个小厮手里的棍子。他越想越气,自己一片赤诚地对待别人,怎么这些人就不安好心呢?他又想起了以前那个未婚妻蒙氏,幸好这次小姨子眼光毒,及早发现了。要不然可能会再闹一次蒙氏的事情,桃子生气了,真不好哄啊!   而且桃子现在怀着孕,怎么能让她生气呢?这些可恶的坏女人,该狠狠地打。铁匠双手一握棍子,眼里露出了凶光:“我本来是不打女人的,可是你太坏了。我们家过的好好的日子,你不安好心,欺负我家桃子和阿萱,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旁边的小厮例行公事一般打了一棍,小香惊呼了一声,顿觉屁股上火辣辣的。紧跟着霍沉手里的大棒就落了下来,她只觉得后臀上一记重力,似乎把肉打飞,骨头都碎了。众人听到小香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就见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粉白的裙子上渗出了红色的血迹。   铁匠平时抡惯了上百斤的大锤,此刻心里带着气,又没有用棍子打过人,不像小厮那样留着五成力气。这一棍下去,自然要了小香半条命。   旁边的丫鬟们都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往后退,就算原来有拿季氏当榜样,想爬床的,此刻也都吓得魂儿都没了。   桃子担心霍沉下手没轻重,出了人命,就走到他身后,扯住他衣襟:“你别打了,让小厮打吧,阿萱害怕,你去抱着她吧。”   铁匠心里也正在暗骂这丫鬟不禁打,见媳妇上前解围,刚好就坡下了,把棍子一扔,转回身去抱小闺女。   庭院里的丰夫人咬了咬唇,暗暗后悔当初没胆子拼一把,原来赵王并不纵容这些丫头。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季氏,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绝决,抬脚就要往外走。季氏吓得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双手揪住她裙子,轻声求饶:“夫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我这一回吧。”   丰夫人心里飞快地盘算一下,决定留下这个女人。丈夫本就是只爱偷腥的猫,处置了眼前这个,以后再有旁的,可能更不好对付,既然她已经服了软,以后自己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丰家院子里的暗中较量,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赵王幽深的眸光看向了田柳:“你肯为了你姐拼命,你姐也愿意代你受罚,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好姐妹。本王见你颇有胆识,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不知道你敢不敢?”   田柳眉梢一挑,万万没想到王爷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便飞快的答道:“王爷救了我儿子的命,只要是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是让我去死也行。”   赵王笑笑,抬腿率先进了铁匠家的小院,坐在正厅里,示意顾承榛把门关上。事关机密,毕竟隔墙有耳。   “近来突厥方面有异动,王帐附近已经是外松内紧,斥候想要去刺探军情不容易,需要乔装改扮,如果有一个女人混在里面会更好些,但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你敢不敢去?”赵王黑眸暗沉,紧紧锁住田柳的表情。   “敢,”田柳毫不犹豫的答道,“可是王爷,我没干过刺探军情的事,就算是去了,也看不出来敌人有什么不对头呀。”   赵王轻笑:“这是实话,你确实探不出什么军情,也不需要你去探,你只要扮作一个老斥候的女儿,扮作商人模样,别让人看出来你们不是商人就行了。”   “好,这个没问题,我本来就是商人,呃……可能还算不上商人,只能说是小商贩吧。”田柳脆生生答道。   赵王微笑着起身离座,接下来的事情就由顾承榛安排了。很快,给小石头安排的奶娘就来了,三日后,田柳跟着斥候营的一位老将和一个扮作她大哥的年轻士兵,一起去了突厥。   田桃和田樱都担心的紧,柳子再怎么泼辣能干,也只是一个乡下丫头罢了,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万一有点意外可怎么办?   众人提心吊胆地盼了半个多月之后,田柳背着一个大包袱笑呵呵地回来了。陈敏达抱着儿子正站在门口,见她回来,赶忙迎了上去:“媳妇,你可回来了,我都快要在门口站成望妻石了。”   田柳把大包袱交给他,欢喜地抱过儿子,自然是稀罕不够。“我走的这些天,儿子长了不少啊。小石头,想娘了没?”   厨房里的田桃和田樱也飞快地走出来,围着田柳问长问短。打开她带回来的大包袱,发现里面都是些胡地的小孩儿玩意。有小毡帽、小马靴、还有没见过的新奇玩具。   田柳得意地说道:“我这趟可是没白去,不仅完成了王爷的差事,还见到了突厥的商人、波斯的商人,采买了很多新鲜玩意儿,咱们可以改良一下,作为自己的货品去卖,肯定有销路。”   田桃看着看着毫发无损的妹妹,很是欣慰:“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了,还惦记着生意呢。你走的这些日子,我和樱子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铺面也选好了,就等你回来瞧瞧,咱们就租下来。”   田柳抬眸问道:“是哪里的铺面,可有王府的角楼位置好?” 第103章   王府门前的大街就是邯郸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排第二位的就是与之相交的朱雀大街,而赵王府西南角的一座角楼,就刚好在这两条大街的交叉口上,是最最繁华的地段。   姐妹俩为了选个好铺子,曾经在邯郸城里转悠了好几天。好位置的铺子买卖都很红火,没有人外兑或出租,能租的铺面都在这两条大街的尾端,或是在其他小街上,人流量小,生意不好做。   位置最好的自然就是王府的角楼,虽然那角楼一直是闲置的,放在那里不用也是浪费资源,可是王府是什么地方,闲置的房子多了,也没见出租过呀,如果姐妹俩去问王府要不要往外租房子,会不会被王爷误解为在打他的脸?   她们自然知道,王爷是不缺这几个租金的,所以纠结了很久也没敢去问,最终,桃子谈好了一间位置不算太偏的铺子,不过租金稍微高一些,也算能承受吧,就等着柳子回来,她们一起去瞧瞧赶快定下来,生怕订的晚了,被别人租了去。   此刻,田桃如实说道:“要跟王府的角楼比,那自然是差的远了。不过,比咱们以前看过的那些铺子却要强不少,这是一家茶馆,做生意的老两口年岁大了,也有些积蓄,就想养老不干了,咱们刚好可以租下来。”   田柳咬着唇,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姐,先别急,我现在办好了差事,咱们王爷财大气粗,应该会赏我点儿什么吧。到时候我就推辞不受,然后提出来,想用那个闲置的角楼做生意,我猜,有八成的可能王爷会答应。”   田桃眸光一亮:“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田樱在一旁插嘴道:“你天天忙了大的忙小的,还一直惦记着我二姐,怎么会想到用她干的差使去邀功呢。不过现在二姐想到也不晚,我觉得这个法子挺好的。”   田桃点头:“对,就趁刚刚办好差事,王爷心里正高兴的时候,跟他提出来。他若答应了最好,如果不答应,也不会怪罪咱们的。”   姐妹几个正说着话,就有顾长史身边的小厮走了进来,站在院子里喊话:“陈夫人在吗?王爷请陈夫人去前厅呢。”   田柳一喜,欢快的站了起来:“你瞧你瞧,刚想到这儿,好事就来了。小石头,乖乖的在床上躺一会儿,娘要去办一件大事了。”   “来啦!”田柳扬声应答,快步走了出去,跟着小厮三拐两拐,就进了王府的正厅。   花白胡子的老斥侯已经跟王爷说完了军情之事,正在说田柳:“这次还多亏了柳子这丫头,真是机灵,我和小刚演的商人都不太像,可柳子太像了,跟那些突厥商人、波斯商人,说的头头是道儿。有时候碰到不会讲汉话的,用手比划着也能把生意做了,这丫头,真是个做买卖的料。”   话音未落,田柳进门,小姑娘笑嘻嘻说道:“爹,又夸我呢!”   老斥候哈哈大笑:“我没这个福哟,要真有你这么个闺女,那我可就高兴死了。”   田柳屈膝行礼:“拜见王爷。”   赵王含笑点了点头:“陈校尉是多年的老斥候了,能得他夸奖的人还真不多,可见你这一趟是真的立了功了。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若是个小伙子,本王还真想给你个官职,以后提拔重用。可惜呀,本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就赏你二百两银子吧,拿去做几件新衣裳,买点首饰,好好慰劳慰劳自己。”   田柳嘻嘻一笑:“多谢王爷赏赐,可是我不能要。王爷救了我儿子的命,我理当为王爷效力,并没干什么大事,就要王爷这么大的恩赏,小的实在过意不去。”   赵王频频点头:“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丫头,你就别跟本王客气啦,二百两银子对王府来说不算什么,本王为的是嘉奖你的勇气,也让别人瞧瞧,只要为国出力就不会吃亏。”   田柳默默等着赵王把话说完,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王爷,您若真想赏我,赏银子旁人也看不见,感受也不深,我有个请求,不知您能否恩准?”   赵王一愣:“莫非你不想要银子想要别的,那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   “王爷,我想和姐姐开个店铺,专卖小孩子用的衣服鞋帽、玩物器具,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位置,王府西南角的角楼一直闲着,若是王爷能赏给我们用,旁人都能看到王爷的恩典,也刚好解决了我的大难题。我可以给王府交租金的,不知王爷能否恩准?”田柳抬起晶亮的眸子,满眼希冀的看向赵王。   “哈哈哈……”赵王大笑:“原来是看上西角楼了,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拿去开铺子用吧,不用交租金了,王府也不缺这几个钱。就当是你替本王办事的奖励,只不过,对外你要说去突厥帮王府采买物品,不能提刺探军情之事,可记住了?”   “王爷,您就放心吧,我分得清轻重,不会乱讲话的,多谢王爷恩典。”田柳趴在地上磕了个头,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很快,一家人都知道了王爷赏赐西角楼开铺子的事,田桃和田樱都高兴地不得了。姐妹三个说干就干,马上去打扫了西角楼,开始置办柜台货架。   六月二十六,是黄道吉日,宜祭祀、祈福、开市、动土。这一日,王府西角楼门口鞭炮齐鸣,“甜桃娃娃楼”这个醒目的金漆招牌被挂了上去。角楼的窗户全部打开,各色各样漂亮至极的娃娃衣衫鞋帽、头花玩物都挂着了上面,微风一吹,波斯的金漆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有一群百灵鸟在唱歌,吸引了小孩子们好奇的目光。   阿萱今日穿的格外漂亮,是一套西域的小舞衣,金光闪闪的亮片在六月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粉色的蝴蝶头花翩然欲飞,手腕上晶莹剔透的珠串衬得小姑娘肤色更加白皙如玉。   四个月的小石头穿着一条开裆裤,露出人家傲人的小标志,上身是一件剪裁新颖的小褂,既精神利索,又凉快不捂汗。   这一对金童玉女给店里招揽了不少生意,有人点名就要他们身上穿着的这一套。头一天开张,难免手忙脚乱,幸亏桃子提前把细节都想到了,要不然还不知要出多少状况呢。好在霍沉和陈敏达都来帮忙照看孩子了,姐妹三人接待顾客忙的满头大汗,还有些无暇顾及的,实在等不上就走了。   霍沉怕桃子被挤到肚子,让她坐在柜台后面只负责算账收钱,不要出来。田柳和田樱各管一层,给人介绍物品,拿货打包。好在没过多久,顾承楠和顾晴也来帮忙了,田家姐妹轻松了不少。   一天下来,霍沉心疼的不得了,连连问桃子有没有不舒服。田桃擦一把鬓角的热汗,欢喜笑道:“没事,不就是坐着收钱么,能有多累?是柳子和樱子辛苦,一直站着,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   “我们没事,姐,快数数卖了多少钱?”顾家的人走了,柳子急于知道第一天的销售额。   田樱过来帮大姐一起数钱,越数越开心,最后称完了银子,发现有十二两银子,八吊半钱,都折成银子的话有二十两以上了。   田桃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惊叹道:“天哪,竟然卖了二十两,按净赚一半算,还有十两银子呢。我以前在大营镇卖撒子糖枣的时候,一天能卖几十文就不错了,一个月也挣不了一两银子。现在一天就挣十两,十天就是一百两,一个月三百两啊。咱们三个人平分的话,相当于每人挣一百两,天哪天哪……”   田樱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姐,我没干啥,都是你和二姐的主意,就别分给我了。”   田桃虽性情温和,但终究是从小当大姐的,说话也很有分量:“那怎么行,咱们姐妹三个在邯郸开铺子,哪能不分给你钱呢。柳子,你说是吧?”   其实,田桃和田柳早就商量过这件事了,家里穷,闺女出嫁时没什么嫁妆,如果现在有机会挣钱了,就分给田樱一份当嫁妆,决不能把小妹妹抛下不管。只不过,当时她们没有想到挣这么多钱。   田柳爽快的点头:“就是,咱们虽然要挣钱,可是也不能只为了钱活着,连亲情都不要了。以前就说好了,分成三份,无论挣多挣少都不能改。”   桃子心细,收好银钱,就跟她们说道:“今天太乱了,虽是卖了不少货,可能也丢了不少,咱们赶快清点一下吧,别高兴地太早。把丢了的减去,才是赚的钱呢。”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一番清点下来,竟然没丢几样东西。田桃蹙着柳叶弯眉想了想,说道:“或许因为是王府的地盘吧,看来人们不敢干坏事。”   田柳哈哈大笑:“可能不只是因为王府,我姐夫跟个大铁塔似的站在门口守着你,谁敢偷东西走呀。”   大家都笑了起来,霍沉心疼地看着桃子:“快回家歇歇吧,今天你也别做饭了,我去外面酒楼里买些回来吧。咱们家也不缺你挣钱,你乐意开铺子,我也不反对,可你别这么拼命呀,咱们得想个法子,要不就雇几个伙计,孩子们都小,若是天天这样,你们都得累病了。” 第104章   回到家,吃过晚饭之后,田桃来到了田樱屋里,轻声问道:“今天顾承楠跟你说啥了?”   因为田樱不太熟悉货品的卖价,就在一楼守着大姐了,碰上不懂得比较方便问。后来顾承楠和顾晴来帮忙,本来樱子想要顾晴跟自己在一起,可是顾承楠直接就吩咐侄女上楼了,他自己留在一楼帮忙。   刚开始,田樱单纯的觉得,顾承楠是因为跟大姐一家熟悉,跟二姐一家不熟,才选择留在一楼的。可是,后来顾承楠总往她身边凑,还趁不太忙的时候问她:“你怎么不和顾晴去学堂读书呢?打算开一辈子铺子?”   田樱自从到了邯郸,跟顾晴成了好朋友,就特别羡慕人家博学多才,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她也想学,可是大姐叫自己来是帮忙看孩子的,对这份差事,她并不觉得委屈,因为自己从小就是大姐带大的。而且,在大家家里吃的好,她觉得自己来了以后明显地长个儿了。   可她不能去学堂,那样的话,阿萱就没人管了。她不能只想着自己,姐姐们对自己这么好,得为她们着想才行。   田桃见田樱红着小脸不说话,就直白的说道:“我听到他说学堂了,是不是劝你去学堂?”   田樱这才点点头:“嗯,他问我为什么不和顾晴一起去学堂念书。”   “那你怎么说的?”田桃追问。   “我说我不想去。”田樱嗫嚅道。   桃子歪头认真的看了看妹妹的脸色:“樱子,我想让你去。”   田樱猛的抬起头来:“为什么?”   “以前咱们在田家营的时候,家里穷,附近也没有学堂,所以,我和你二姐就算想念书也念不了。可是现在你不一样啊,在王府里有这个条件,可以念了,还是多学一些东西好。你看人家顾晴,琴棋书画样样好,人家在那一站,跟咱们村里的姑娘就不一样,你不喜欢那样的感觉么?”田桃问道。   田樱默默叹了口气:“喜欢啊,不过那是人家的生活,不是咱们的,我去念书了,谁带阿萱呢?我和你们一起跟着二姐夫学几个字就行了。”   田桃终于明白了妹妹的心思,温柔笑道:“原来你是担心阿萱呀,樱子,前些天忙,我没跟你说明白,其实我接你来不全是为了带阿萱,也是想让你变得比以前更好。我以前打听过,学堂里的姑娘只在上午有两堂课,下午你可以带阿萱呀,上午我带着她。”   “可是姐,你肚子越来越大了……”田樱话没说完,就听院子里响起了蒋氏的声音:“桃子在家吗?”   田桃赶忙走出西厢房,迎了上去:“三嫂,我在这呢。”   蒋氏垂眸看了看田桃微微隆起的肚子,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出来的田樱,笑道:“我听承楠和小晴说了,你们的娃娃楼生意特别好。我家小叔子出了个好主意,你不是不想要丫鬟么,本来应该分给你们的两个丫鬟一直在我那呢,他说可以给你换成一个干净利索的婆子,帮着带孩子做饭,再来一个能说会道的丫鬟,跟着你去铺子里帮忙。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累了,也可以让樱子跟小晴一起去念书。这么聪明的姑娘,当个睁眼瞎太可惜了。”   没想到这样的主意竟然是顾承楠想出来的,田桃心念微动,却没好意思直说,毕竟人家的意思也不明朗。就接着蒋氏的话茬说道:“来个婆子倒是可以,毕竟我这月份越来越大了,以后也得有人伺候月子。可这丫鬟是王府赏赐的,让她去铺子里帮忙合适吗?”   蒋氏点头:“合适,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王爷连角楼都给你们用了,别说是一个丫鬟。每个门客家里两名丫鬟,让她们做什么随你们的意。你乐意带她去铺子里,是她的造化,还能学学做生意呢,有什么不好?”   田桃认真地想了想,温温柔柔的笑了:“眼下铺子里的确缺人手,我们提前没有想到会这么火爆,现在卖的东西都是前几个月做的。可是一下子卖了那么多,以后既要卖货,又要做新的,还得琢磨些新鲜玩意儿,的确需要人手。可是要想找伙计,也不是一下就能找到的,就先借用一下王府的丫鬟也行。”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你到我这里来领人,顺便把樱子送来,让她跟小晴一起去念书吧。”蒋氏终于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回到家里,见到院子里负手而立的顾承楠,抿抿嘴笑道:“给你办成了,放心吧。承楠,你要真是看上人家了,咱们就正八经儿的去提亲,要没看上,就别这么关心人家,这算怎么回事呢?你就不怕让人家误会。”   “怕呀,所以才让你去嘛。行啦三嫂,我走啦,多谢。”顾承楠一溜烟儿似的跑没影了,留下蒋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二日一早,田桃果然带着田樱和阿萱来到了顾长史家,蒋氏把已然挑选好的下人带了过来:“这是福妈,年轻的时候做过奶娘,带过孩子的,这个丫头叫橘子,是个老实本分的,也认识几个字能算账,你看合眼缘不,要不合适啊,咱们再换。”   田桃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个陌生人,福妈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脸庞微黑,中等身材,稍微有点胖,人很爱笑,眉目慈善。橘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子不太高,圆圆的娃娃脸,算不上特别漂亮,但也不丑。她好像有点紧张,一双小手暗暗揉搓着衣角。   田桃对这两个人很满意,从心底里相信顾三嫂不会给自己找错了人,就笑着说道:“你叫橘子呀,咱们还真是一家人,我叫桃子,我妹妹叫柳子、樱子,咱们都是村里常见的小树。福妈也挺好的,谢谢三嫂。”   蒋氏笑道:“你喜欢就好,先带她们回去试试吧,若不合适,咱们再换人。”   田樱今日穿了一件料子极好的衣裳,粉红色的轻纱层层叠叠的,像樱花从树上纷纷落下时轻盈柔美的姿态。平日里头上只简单的绑一根发带,今日特意带了一对崭新的头花,衬得小姑娘脸庞精致,双眸明亮。   顾晴带着丫鬟从屋里出来,一见她的打扮就笑了:“樱子姐今天真漂亮,估计学堂里的书生们都心思读书,只偷跑过来看美人儿了。”   田樱被她一打趣,脸上飘起两朵红云,令未施粉黛的脸颊更加红晕娇艳。   蒋氏在一旁笑呵呵地瞧着,不由得响起了小叔子顾承楠,看来这姑娘早晚是顾家的人了,理当多加照拂才是。当下,便叮嘱了女儿几句,让她多照看头一次进学堂的田樱。   田桃带着福妈和橘子到了铺子里,告诉她要干些什么。并且和田柳商量好了一个标准,王府的丫鬟月例让她照拿不误,如果在这里做了活儿、卖出货,是要单独给她加钱的。这下可把橘子高兴坏了,原本她心里忐忑,是因为上次亲眼瞧见霍沉打小香了。虽然自己并没有那爬床的心思,可是万一被主子误会了呢?   就这样,家里和店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田柳一家干脆搬到了角楼后面的小院里住,福妈和橘子白天来给霍家当差,晚上依旧回去住王府的下人房。   起初,田桃有点担心樱子,毕竟人家都是学了好多年的了,她都十三岁了才刚开始学写字,会不会被人笑话?可是她暗暗观察了几日,发现樱子脸上并没有纠结痛楚的神色,这才放了心,和柳子一起捋顺了娃娃楼的生意,又招募了两个利索的姑娘当活计。   冬月第一场雪之后,田桃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叫霍磐。田柳特意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让人们知道甜桃娃娃楼的东家有福气,生意变得更好了。   为了让田桃好好坐月子,陈敏达和田柳在她临产前回了一趟老家,把母亲叶氏接了来。虽说福妈也不错,可终究是亲娘在身边更好一些。田桃有心让弟弟田松来邯郸念书,可是眼下局势并不稳定,她不想让家里人冒这个险。   开春之后,霍沉升成了八品官,手下的铁匠有一百多号人了。他并没觉得高兴,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跟桃子说:“可能要打仗了,让敏达套车拉着你们回去吧,我现在走不了,你们走了,我心里就踏实了。”   田桃吓得一把抱住他胳膊:“真的?那咱们一起走吧,你要是走不了,我也不走。把你自己留在这,我肯定每晚都睡不着觉。”   霍沉看看酣睡的一双儿女,又瞧瞧心爱的小媳妇,沉默良久,最终认真的点了点头:“好,那就别走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里有王府在,应该比别的地方安全。真要打起仗来,咱们大营镇也未必安全。咱们一家就在一起吧,无论生死,都在一起。” 第105章   三月底,霍沉忙的就快住在兵器房了。   六十年前,太宗北上亲征,突厥老可汗被顾青山斩首,胡人元气大伤,这么多年北方边境太平无事。如今,突厥的大汗是老可汗的孙子土奇可汗,此人颇有谋略,且能征善战,不仅统一了分裂多年的突厥各部落,近期一直磨刀霍霍准备南下,据说已经在突厥人中扬言,要给爷爷报仇雪恨,踏平中原。   可是有一点赵王一直想不通,既然突厥可汗已经决定南下,为什么又不挥师前进呢?似乎是在等什么,可是突厥如今兵强马壮,根本就想不出他们究竟有什么可等的。   六十年无战事,我军中虽然也照常操练,可是兵器都已经陈旧不堪,每年只是按照一定的比例调换新品而已。真要打起仗来,这些兵器根本就不够用。   一百多个铁匠日以继夜的忙碌,也无法一下子打造出十万大军的兵器。霍沉急的嘴上都起了泡,连着三天没敢回家,怕桃子看见心疼。   “师父,师父,大捷,北军大捷呀!”江林满脸兴奋的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我刚刚听回来报讯的兵士说的,王爷和北军的大将们今日跟突厥主力交锋了,我军大捷,追出去了一百里呢。”   铁匠们全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兴奋地互相望望,满心欢喜。   “这下好了,总算有个盼头了。”霍沉刚刚慨叹了一句,就听到了遥遥的厮杀声。   众人都是一愣,这邯郸城与北军大营相距百里,之前激战的时候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怎么此刻却听到了打斗声,不是又追出去了一百里么?   人们冲出兵器房,站在宽敞的院子里细听,竟有胡语叫嚣谩骂,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对,那边就是王府,活捉了皇帝老儿的孙子,给咱们大汗祭旗呀。”   这人说的是不太流利的汉话,似乎是特意说给汉人听的,随后就是一阵猖狂的大笑。霍沉拧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胡人打到邯郸城里来了?”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出门去看,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霍大人,霍大人……胡人来了,夫人说让你带着铁匠们去挡一下,王府的侍卫们快挡不住了。”   原来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霍沉没有丝毫犹豫,大吼一声:“抄家伙,去王府。”   一百多个铁匠拿起大铁锤,浩浩荡荡的出了兵器房,奔着王府的方向跑。铁匠们虽然有力气,可他们终究没杀过人,路上碰见胡人也只是朝着对方胳膊上砸,本能地想要打掉兵器而已。   路过角楼的时候,霍沉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见四门大开,空空如也,就知道桃子他们不在这,肯定是听到动静跑回家里去了。铁匠正要往前跑,就见对面铺子里有个什么东西被扔了出来,刚好落在他脚边。低头一瞧,竟是他家半岁的闺女,满头是血,可能已经没命了。因为是邻居,孩子又差不多大,这小姑娘的娘总抱着孩子来娃娃楼里找桃子,霍沉碰上过几回,还曾经笑言让她家小姑娘长大后嫁给霍磐呢。   “我的孩子……”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衣衫不整的妇人追出门来,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下了裙子。妇人摔倒在台阶上,头撞上青砖,晕了过去。   紧跟着出来的是一个胡人士兵,身上穿着银色的精钢铠甲,不怀好意地狞笑着。   霍沉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门上涌,气到睚眦欲裂。看到这个妇人、这个孩子,他满脑子里盘旋的都是自己媳妇孩子的身影。两国开战,于他来说原本并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只是拼命打造兵器而已,可现在不同了,胡人就在身边。他们活着,自己的妻儿就可能丢命。   “我跟你拼了。”霍沉高高的抡起大锤,一锤砸在胡人士兵的头盔上。   “杀人啦,师父……”江林看着那尸体倒下去,声音有点颤抖。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你们瞧见没有,不杀他们,死的就是咱们的媳妇孩子,还等什么,杀呀。”霍沉大吼一声,飞快地冲向了王府门口。   有人领头,自然群情振奋,铁匠们抡起铁锤跟了上去,这次都瞄准敌人的脑袋砸。王府门前已经有很多侍卫倒在了地上,因为提前没有考虑到会出现后方被偷袭的情况,王府中本领高强的侍卫都跟着王爷出去了。眼下人手少,能力也不够。   蒋氏带领着几个侍卫在做最后的抵抗,十几个胖胖的厨师挥舞着菜刀从里面冲了出来,可是很快就全都被撂倒了。   那几十个身穿铜色钢甲的胡人似乎并不知道后方来了一群人,或许是知道也不在乎,只一心围攻最后几名侍卫,信心满满地要冲进王府。   霍沉带的一百多号人在路上已经有了一些损伤,此刻他带头挥舞着铁锤往上冲,像砸萝卜一般,一手一个,很快就砸死十来个,杀出一条血路,来到蒋氏身边,急吼吼地问道:“桃子呢?”   蒋氏手里的剑砍向一个士兵左臂,却只冒了一堆火星,并没砍断。“在后宅,王妃那。我们的兵器不行,砍不断他们的盔甲,怎么办?”   霍沉以前并不知道蒋氏会武功,此刻虽然诧异,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也发现了端倪,王府侍卫砍向突厥兵的刀剑都伤不了对方,而他们的弯刀却很是锋利,必须躲开。难怪这么快就攻破邯郸城,甚至马上就要攻进王府,他们的盔甲竟然刀枪不入。   眼下不是研究兵器的时候,霍沉抡着大锤专挑敌人的脑袋砸,一锤一个。铁匠们一来,形势很快逆转,那些盔甲虽不惧刀枪,却扛不住铁锤。   可是铁匠们不会功夫,只是凭力气乱砸。起初突厥兵没防备,自以为受不了伤,才被砸死了十几个人,眼下发现了问题,就开始躲避大锤,寻机会下刀。如此一来,很快就倒下了一圈铁匠。   有霍沉在前面挡着,蒋氏得以喘口气,观察了一下,快速说道:“铁匠们负责砸脑袋,侍卫们保护铁匠。”   侍卫们的剑无法穿透敌人的铠甲,却可以在胡人弯刀砍向铁匠的时候,用剑挡住,借此机会,铁匠的大锤一砸,就能砸死一个。   双方都有了忌惮,鏖战便有些僵持,数次交锋之后,站着的铁匠已经不足十人,侍卫仅剩两个,突厥兵却剩了二三十个。蒋氏急的拉住霍沉带血的袖子:“走,咱们去后宅门口,那里还有些侍卫。”   霍沉满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但是他知道自己身上没有大的伤口,手上也还有些力气,就坚定地摇头:“不去,跟他们拼了。”   他不想让这些人靠近后宅,他们往前走一步,桃子和孩子们的危险就加重一层,只要他还能扛得住,就绝不后退。   “王爷,王爷回来了。”一个侍卫兴奋地喊道。   正要挥舞弯刀冲上来的突厥兵也发现了异样,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赵王。   突厥将领用胡语说了一句话,他们就调转方向,冲向了赵王。蒋氏赶忙扬声高喊:“王爷小心,他们的盔甲刀枪不入。”   赵王手上握着一杆青龙穿云枪,枪尖被血染过,却不挂血珠,依然锃亮。他听到了蒋氏的话,却没有放在心上,世上哪有刀枪不入的铠甲。前朝第一铁匠张山子那么厉害,也没见他打造出这等宝贝。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很多人,马跑不开了。赵王不信邪,飞身下马挺枪便刺,对方的将领并未躲闪,而是用弯刀砍他脖颈。   顾承榛相信自己的妻子不敢说假话,见王爷不信,就抽出宝剑替他挡住了弯刀。   赵王以为,弯刀到自己头顶之前,这个突厥人就已经被枪尖刺穿了。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枪尖竟然被挡在了铠甲外,只是靠力道把对方怼出去一步而已。   这一下,赵王的随从们都傻了,这些突厥兵的铠甲从头包到脚,既是刀枪不入,该怎么铲除呢?突厥兵自然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一拥而上,围攻赵王。   霍沉等人也跑到了赵王身边,抡起铁锤砸向突厥将领,却被他灵巧地闪开,反手一刀朝着霍沉肩头砍来。   黄朋就跟在赵王身后,一看霍大哥有危险,赶忙举起手里的长矛帮他去挡,却没想到对方力气极大,竟震得他虎口发麻,长矛落地。   马上对阵,长兵器有优势,可现在是马下作战,短兵器更方便。黄朋索性弃了那长矛,抽中腰间挂着的玄铁宝剑,直直地刺向突厥将领心窝。   对方根本没当回事,连躲都没躲,挥刀砍向黄朋头顶。却没想到,那剑刺破铠甲,从前胸进,后背出,贯穿了敌人的身体。   这一下,不仅是赵王等人愣了,连突厥兵都愣了。这铠甲他们试了无数次,无论什么兵器都无法穿透,怎么会这样?   黄朋也觉得难以置信,一脚踢开敌人身体,挥剑劈向另一个人的胳膊。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人胳膊落地。这一下,黄朋挥舞着宝剑就施展开了,看呆了赵王等人。 第106章   在众多侍卫的包围圈中,突厥兵冲不出去,依靠自身铠甲的优势苦苦支撑,如果没有黄朋在,或许他们有机会杀出重围逃走。可是,赵王亲自督战,王府高手云集,黄朋手上有神兵利器,哪能让他们逃了。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突厥兵所剩无几,赵王沉声喝道:“留活口。”   “是。”众人齐声应了,长短兵器逼向中间仅剩的二人。他们互相望望,似乎是明白逃不过必死的命运,与其被人活捉严刑拷打,不如死了干脆。   于是,在最后一波混战开始的时候,二人拼进全力杀了几个侍卫,其中一人被黄朋砍掉右臂之后,用左手扯下头盔,他的同伴十分配合的用自己手里的弯刀滑向他的脖颈,然后自尽。   赵王挑眉,宁愿死也不肯透露盔甲的秘密,土奇可汗把士兵都训练成了死士,可见这次突厥南下极难对付。“黄朋,把你的剑拿来给本王瞧瞧。”   “是,王爷。”黄朋累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众人好奇和羡慕的目光里走向赵王,捧上了那把有着玄色花纹的宝剑。   赵王接到手里,发现比别的精钢宝剑要沉一些,颜色发暗,不那么锃亮,却有着暗暗的光华流转,隐隐藏着锋利。“你这是一把玄铁剑吧?从哪的来的?”   黄朋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说道:“是加了玄铁的精钢剑,就是从霍大哥那买来的。”   众人震惊的目光全都凝结到霍沉身上,铁匠高大的身子沾满了血迹,手里还紧紧握着大铁锤,面色凝重。   见众人询问的目光全都聚集过来,霍沉朗声答道:“王爷,在大营镇的时候,我跟您说过,家里有一块祖传的玄铁断刃,我把它融了,其中一部分就融进精钢之中,给黄朋打造了这把剑。”   赵王点点头,此处人多,不宜细说,当即命人收拾清点,安置伤员,料理后事。把刀枪不入的盔甲收集起来,拿到正厅之中。   霍沉赶忙去后宅寻找桃子,走到垂花门处,刚好瞧见桃子抱着霍磐,樱子领着阿萱从里面战战兢兢的走出来。   见到满身是血的丈夫,田桃吓蒙了:“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你们没事就好。”霍沉见到妻儿都好好的,这才放了心。护送他们回到自家的小院子,脱下染血的衣裳洗澡。   田桃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疼地直掉泪:“你还说没事,这么多伤,能不疼吗?”   伤口沾水,自然是疼得很,霍沉咬牙忍着让桃子帮他清洗,安慰她道:“能活着已经不错了,弟兄们死伤大半,还有娃娃楼对面的首饰坊,孩子女人都遭殃了。”   家里有备着的金疮药,田桃强忍着起伏的心绪给他上药包扎,却时不时地看向门口:“也不知柳子她们怎样了,刚才情况特别突然,根本就来不及出门去叫他们进来。要不是三嫂过来,把我们送去了王妃那里,我都不知该跑到哪去躲呢。”   “我现在出去找找他们,你千万别出去,说不定还有没杀尽的突厥兵,在王府里终究安全一些。”铁匠换上一套衣裳,正要出门,却差点和飞跑着闯进来的田柳撞上:“姐夫,姐,你们都没事吧?”   田柳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后面紧跟的陈敏达抱着小石头,一家三口头上都顶着几根柴草。田桃抢先一步跑到妹妹面前,紧张地上下瞧瞧:“你没事吧,你躲到哪里去了,你姐夫正要去找你们呢。”   “当时有一大队突厥兵冲到街上来,我们根本就来不及跑进王府,就藏在后院的柴草堆里。幸好,那些人见这角楼进不了王府,就走了。”田柳喘匀了气,接过小石头,对陈敏达道:“你也去帮帮忙吧,我看受伤的人不少,大夫肯定忙不过来了。”   霍沉和陈敏达一起出去,就来到前院。年迈的毕神医都出来帮忙医治伤员了,陈敏达赶忙上前帮忙。霍沉进了正厅,就见铜色的和银色的突厥盔甲已经摆成两排,换了一套衣裳的赵王正在认真查看:“霍沉,你来的正好,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盔甲可以刀枪不入?”   霍沉仔细地对比了这些盔甲之后,抽出自己特意带来的玄铁匕首,割开甲片细瞧。“王爷,这银色的盔甲是一般的精钢所制,跟咱们用的差不多。但是铜色的这种,应该是加入了其他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应该是一种很稀有的材质,韧性极好。硬度比玄铁差,但是比精钢要好的多。”   赵王轻轻点头:“本王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是突厥发现了一处特殊的矿藏,打造好了刀枪不入的盔甲才开始发动战事,难怪之前按兵不动,本王一直想不通他们在等什么,如今知道了。”   顾承榛皱着眉头说道:“这次来的突厥兵里面穿着特质铠甲的只有五十人,却已经极难对付,若不是王爷及时赶回,恐怕王府难保。我们这次靠一把玄铁剑,和以多敌少的优势勉强渡过难关。若是他们还有更多的这种铠甲,两军阵前,咱们要吃大亏的呀。”   赵王面色凝重,他又何尝不知,敌人有了这样的制胜法宝,此次南下便可横扫一片。能有什么法子挡住呢?“若是咱们之前找到张山子的传人就好了,或许能有法子破这盔甲。”   霍沉脑海中闪过铁匠们一个个倒下的情景,闪过妻子孩子惊恐的面容,他闭上眼眸又猛地睁开,单膝跪地:“禀报王爷,我便是张山子的传人,之前没有说清楚,是怕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师父说过,驼梁山中有千年前自天外飞来的陨铁,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如今国难当头,我想带几个人去山里找。要穿透这铠甲,唯有找到玄铁这一条路。”   “好,给你二十名侍卫,即刻出发,日夜兼程,务必早日找到玄铁,辛苦你了!”赵王亲手扶起铁匠,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那么多弟兄为了保家卫国丢了命,我辛苦一点不算什么。只是,我的妻子孩子都在王府,我离开家的日子,请王爷多加照拂。”霍沉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娇妻幼子。   赵王郑重点头:“你放心吧,本王会派专人保护他们,不会有半点闪失。你所说的玄铁位置,与我们之前的得到的消息是一致的,应该不会有错,你速去驼梁山,办成此事,本王定要奏请父皇,给你升官两级。”   “多谢王爷,我不图升官,只为保住家园,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告辞。”霍沉不再多说,回家拿了几件衣服,跟田桃说了一声,就骑上快马,带着侍卫离开了。   虽说去驼梁山没有什么危险,可田桃还是放心不下,塞给他一瓶金疮药,让他别忘了换药,就带着一双儿女送到了门口。   究竟什么时候能找到陨铁,田桃心里没底,以为这一去最少十天半个月,却没想到只过了七天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桶蛇王石。   赵王极为兴奋,看霍沉的眼神就像是看全国的救星一般,马上从新招募的士兵中挑了三百个年轻力壮的出来,都派到甲弩坊给霍沉调遣。   突厥人休整了半个月,就掩杀而来,北军大营艰难抵抗,坚守不出。可是,箭矢无法穿透敌人的铠甲,他们几乎是直冲到营帐前,遇到投石机打过来的石头,才难以前进,饶是这样,北军大营也连连溃败,直到退进邯郸城,坚守不出。   赵王每日亲自在城头巡视,鼓舞军心,可是大家心里都觉得此战没有胜利的可能,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无论突厥兵如何叫嚣怒骂,赵王都不肯出战,久而久之,敌人放松了警惕,认为中原汉人惧怕了他们,便得意的开始劫掠周围的村庄。   这日,邯郸城头忽然鼓声大作,赵王穿上了明晃晃的金甲,命人喊话让突厥可汗面谈。很快,土奇可汗穿着刀枪不入的铜色盔甲,大摇大摆地上了马,带人来到邯郸城下。他也不傻,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选择停马的位置在投石机的射程之外,弓箭的射程之内。   赵王瞧瞧他一脸傲娇的表情,挑唇冷笑,大声喊道:“土奇,本王给你个机会,你速速回北方草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本王手里这把紫金弓,今日就了结了你。”   土奇哈哈大笑,一脸不屑,他身边的将领们也附和着狂笑不止,就连士兵们都洋洋得意。正在此时,赵王拉开紫金弓,搭上玄铁箭,一箭射向土奇。   土奇看到了他的动作,却连躲都没躲,一支箭射过来,不就是挠挠痒痒嘛。   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那只箭飞快地穿过土奇心口的位置,从后心冒出了箭尖。与此同时,城头上万箭齐发,把自认为无所畏惧的突厥人射成了刺猬。   城门大开,手执长矛的骑兵飞奔而出,他们手上的长矛都是用精钢玄铁打造,无坚不摧。战况奇迹般的扭转,胡人溃败如潮水,赵王亲自率兵掩杀,追出去三百多里,胡人死伤无数,溃不成军。   得胜归来,赵王欣慰地拍拍霍沉肩膀:“多亏了你,霍沉,本王要奏请父皇,重重地赏赐你。”   可是,没等他书写请赏的奏折,京中却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皇上病重,宣赵王火速回京。 第107章 大结局   自太子因病去世之后,皇上就没有再立太子,如今年老体弱、病体难捱,就把皇位传给了最能干的儿子赵王,自己当上了悠哉的太上皇,移居行宫养老。   国不可一日无君,赵王登记称帝,年号德章。一朝天子一朝臣,德章帝登基之后,马上把赵王府旧部调进了京城,因抗击突厥有功大加封赏。   通过这次战斗,德章帝认识到了兵器的重要性,特设军器监,封霍沉为军器监监正,正四品。黄朋因勇救赵王府有功,被封做了八品千牛卫兵曹参军,陈敏达也考进了太医署,成了一名九品医正。顾承楠依旧是赵王长子的伴读兼侍卫,只不过,原来的世子成了现在的太子。   战事结束,有功之臣都被接入京中得到了封赏。可是兵器营的那些铁匠却要解甲归田了,如今已经不需要那么多铁匠了,霍沉精选出五十人留下,剩下的都要回老家去。可是,家里有老有小的乐意回去,有些光棍汉或是家里没房子没地的,就不想回去,围着霍沉,求他想办法。   霍沉回到皇上赏赐的府邸,便郁郁寡欢,晚饭都懒得吃,抱着儿子在那出神。田桃带着阿萱兴冲冲地回来,坐在他们父子俩身边说道:“我们在京城开的娃娃楼生意太好了,比在邯郸时强好几倍,今天又招募了十个姑娘当伙计,这一个月下来,收入应该比上个月再翻一番。”   霍沉勉强笑笑:“桃子你真能干,我就不行了。”   “你怎么不行了,你都当上四品大员了,咱们常山县就没有这么大的官。那些官夫人们喜欢到咱家店里来,或许跟皇上器重你也有关系呢。”田桃看着自家能干的丈夫温柔地笑。   若在以前,能得到媳妇夸奖,霍沉会非常高兴,可是现在他乐不起来。“桃子,那些铁匠都是跟我同甘苦共患难的,其中有几个是跟着我去赵王府救你们的时候受的伤,眼下,他们无家可归,想留下。我已经向皇上进言了,可是能留下的毕竟是少数,有些人……不得不走。”   田桃知道,自家男人是个讲义气的,他是真心想帮那些铁匠,却不知该怎么帮。她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开个铁匠铺子,让他们留下打铁。来我们娃娃楼的都是家中主妇,打制一些品质好的铁锅、剪刀之类的东西,应该有销路。”   蔫头耷拉脑的霍沉猛地抬起头来,双眸晶亮:“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琢磨怎么让他们吃皇粮了,却忘了,就算吃不上皇粮,靠手艺也能吃饭的呀。他们都是家里没房子没地的穷苦人,开不了铁匠铺子,那就咱们来开铺子,让他们打铁,给他们发工钱,帮他们娶媳妇。好,太好了,媳妇你真聪明。”   霍沉高兴地简直想抱起媳妇亲一口,看看阿萱水汪汪的眼神正瞧着自己,没好意思下嘴。   于是,霍记铁匠铺在京城开张了,打造出的炊具、农具都要经过霍沉亲自把关,每一件器物上都要印下一个桃心的标志。打造好的铁器,除了在铁匠铺里售卖,就都拿到甜桃娃娃楼里。家庭主妇们见到那些锃亮如镜子的铁锅、样式新颖好用的剪刀,拿起来就舍不得放下,销路自然就不愁了。   铁匠们大都是年轻的小伙子,除了认真干活儿,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到娃娃楼送货。既可以逗一逗师娘家的两个胖娃娃,又可以偷看几眼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后来,一个胆子大的缠着田桃喊了三天的师娘,求她做媒找个媳妇。   桃子脸皮薄,被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天天追着叫师娘,实在受不了了,就问了问店里卖货做活儿的姑娘们,有没有瞧得上他的。这一问,还真问着了,一个姑娘支支吾吾的红了脸,旁边的人便笑着说,早就有人看上了,不好意思说呢。   这下一拍即合,成就了一段好姻缘。从此之后,铁匠铺的小伙子们干活更带劲了,绞尽脑汁推陈出新,提高手艺,抢着去娃娃楼送货,大半年下来,成了好几对。娃娃楼的生意也像他们的心情一般,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冬去春来,田樱和顾承楠的婚期定在了鲜花盛开的五月,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黄朋震惊的瞪圆了眼,连呼好几声:“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我先认识的霍大哥,是我带着顾承楠去大营镇的,咱们都是常山县的老乡,要嫁也应该嫁我呀,凭什么嫁给他?”   任他怎么哀嚎也没用了,婚期已定,再无更改的道理。而且顾城南已经从京城回了涞水县老家,准备婚礼去了。黄鹏想找他算账得请假,可是一年的假期就那么几天,他得留着参加好哥们婚礼的时候再用。   霍磐虚三岁了,长得特别壮实,看上去和别人家五岁的孩子差不多大。阿萱小时候胖的很,如今长大一些,反而苗条了。小姑娘秀秀气气的,总想帮娘亲看着弟弟,却总也看不住,被那小子拽着小手一路疯跑。   回老家的路上,阿萱安安静静的跟娘亲坐在车里,扒着窗口看向外面的爹爹和弟弟。   霍沉骑着高头大马,把儿子抱在身前,一边往前走,一边给儿子介绍:“阿磐,快看,看那边,那一座高高的大山就是驼梁山,爹爹打造玄铁箭的那一大块玄铁就是在这山里找到的。山脚下有一片特别大的桃树,园子是咱们家的。夏天的时候,甜甜的大蜜桃就熟了,摘下来一个,就能把你的小肚皮撑圆。”   霍磐嘿嘿一笑,抬起小手拍拍自己的肚子:“我要吃,大桃子,娘亲……桃子,哈哈哈……”   小家伙伸着小手,指向旁边的马车,因为他想起来自己的娘亲就叫桃子。   霍沉也随着转头看了过去,正看到桃子和阿萱倚在窗口看着这边。桃子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她还不到双十年华,娇俏的小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却有着成□□人难掩的韵味,看得男人心里直痒痒。   阿萱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小脸粉□□白的,两只大眼睛乌溜溜水汪汪地看着老爹,甜甜的笑:“爹,我也要吃大桃子。”   霍沉开怀大笑:“好,等桃子熟啦,就带你们去园子里吃,让你们吃个够。阿萱,你要不要骑马?”   阿萱嘟着小嘴儿摇摇头:“不要,娘亲说了,小姑娘要文文静静的,才招人喜欢。我才不像阿磐一样淘气呢。”   田桃握着女儿柔嫩的小手,含笑夸奖:“阿萱真乖,以后肯定能像顾晴姐姐那样,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还会弹特别好听的琴。比娘亲厉害多了,娘亲可不会做这些。”   阿萱转回头来暖暖的说道:“娘亲也很厉害呀,娘亲会做漂亮的头花,还有好看的衣服。我的小伙伴们,都喜欢咱们家娃娃楼的东西。”   得到女儿夸奖,田桃特别高兴,两只杏眼笑成了一对弯月。   旁边马车里的田柳探出头来:“阿萱,二姨不厉害吗?”   阿萱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竖起了大拇指:“二姨最厉害了,二姨能管得住小石头,我都管不住他。”   众人哈哈大笑,车厢里的小石头也钻出了小脑袋,见霍磐跟着姨父在骑马,小家伙就不干了:“我也要骑马,我要骑马。”   车厢里的陈敏达把儿子拽了回去:“不能骑马,会把头发吹乱的,一会儿就见到爷爷啦,你要做一个既干净、又俊美的小公子,知不知道?”   小石头撅着小嘴眨眨眼,觉得老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就不再闹腾着要出去。趴在窗口,眼巴巴的看着霍磐在高头大马上瞎折腾。   进了大营镇,霍沉发现和往日有些不同。街道上十分干净,似乎是特意打扫过,在街上叫卖的小贩们都不见了,两边的商铺倒还开着门,却也见不到什么赶集的人。   “咱们镇上是出什么大事了吗?瞧着有点儿不寻常。”霍沉纳闷道。   两辆马车里的人都探出头来看,正在疑惑之际,就听前方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跟着就是敲锣打鼓的动静,十分热闹。   田桃一边帮阿萱捂住耳朵,一边说道:“许是谁家娶媳妇吧。”   霍沉点点头,觉得媳妇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来不止是鼓乐齐鸣、鞭炮喧天,连舞狮踩高跷的都来了,热闹的跟庙会似的。原本十分宽敞的主街上,此刻变得拥挤不堪,堵住了他们回家的路。   霍沉翻身下马,让儿子骑在自己脖子上。他一手扶着阿磐,一手牵着马缰,正要去问个明白,就见道路两旁有两队衙役举着仪仗冲了过来。大营镇的乡正陪着县太爷快步走了过来:“霍大人回乡,小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县太爷在老百姓心里就是本地最大的官了,见了是要下跪的。可是,他在霍沉面前点头哈腰,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脸,把大营镇的村民们都吓坏了。众人心里都在想:铁匠究竟是当上了多大官呀,县太爷都这么怕他。   霍沉终于看明白了,这浩大的仪式竟然是欢迎自己荣归故里的。他们回来参加小姨子的婚礼,并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搞什么仪仗,不过是两个车夫赶着马车,两家人一起回来罢了,一个下人都没带。   “张大人太客气了,”霍沉摆摆手,并没有把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儿子抱下来,只淡然说道:“我们不过是回老家看看,不需要如此隆重。你这样的话……我都觉得不像回家了。”   “是是是,大人高风亮节,不喜这些俗礼,我这就命人撤了。大人远道而来,自然应该回家休息,若有什么用得着小的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县令是个精明人,自己的心意已经表达了。见霍沉不想摆排场,赶忙见好就收,领着大队人马走了。   街坊邻居们全都站在街道两旁,毕恭毕敬地看着他们走进家门。本来,桃子打算回家之后先打扫一番的,进了家门才发现,二婶和三婶已经把屋里屋外打扫地干干净净,所有物品的摆放还和从前一样,她们并没敢乱动一分一毫。   夜幕降临,来家里拜访的客人终于全都离开了,农家小院安静下来。小两口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看着一双儿女追逐嬉戏,心情极美。   田桃有点累了,把头倚在丈夫宽厚的肩上,柔声说道:“在旁人看来,咱们现在算有钱有势,俩孩子都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担心他们像我小时候一样吃不饱穿不暖,也不会被迫去地主老爷家当丫鬟。这样的日子好是好,可是……我还是喜欢咱们住在这个家里的日子,你烧火我做饭,你打铁我卖面,多好啊!”   “是啊,桃子,我也喜欢这里,这才是咱们的家呢。要不是为了孩子们,我还真想辞官回来。咱家阿萱抓周的时候,抓了一个小铁锤,总不能让她做铁匠吧?今年春天开蒙,到现在都会背好几首诗了,阿萱这么聪明,就该好好学那些文雅的东西,不能回来守着土坷垃。”   说起抓周的事,桃子笑了起来:“阿萱抓个铁锤就够稀奇了,你说阿磐这小子抓个凤簪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要做个首饰匠?”   媳妇笑的花枝乱颤,柔软的长发蹭着霍沉肩窝,挠的他心里痒痒的,伸手搂住媳妇细腰,轻声道:“管他做什么呢,那是二十年以后的事了,我现在……就想跟你好好亲近一回,像咱们成亲时那样。”   想起新婚时的种种,桃子羞红了脸。夫妻俩一起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哄着他们睡了觉。霍沉兴致极高,把桃子抱到另一间屋的炕上,如新婚时一般无休无止的索要。月色皎洁,树影轻摇,娇美的少妇承受着丈夫发自心底的爱,浓烈而又缠绵。   “等孩子们长大了,咱们就回老家来吧,还是睡在自家的炕上踏实。”面色潮红的小娇娘说道。   餍足的男人心情极好,望一眼中天的明月,已然是子时了:“好,桃子,我也想回来。这里是咱们认识的地方,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娇娇弱弱的,特别好看,我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了。”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高大魁梧,身子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的,特别吓人。那时候,我根本就想不到,成亲以后,你会是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那你说说我哪里好?”霍沉抬手轻抚爱妻小脸。   “哪都好!”小女人含笑朝他怀里钻了钻。   男人收紧双臂,抱紧了她:“你也是,哪都好!”   ---------正文完结----------- 第108章 番外1:   春:   暮春时节,顾承楠接受铁匠的托付,去田家迎接田樱的时候,心里是不大乐意的。   一个人骑马多自在呀,快马加鞭,一天就能到邯郸城,可是赶着马车拉上一个姑娘就不一样了,最快也得三天到。   若是别人托他,他未必会答应。可是,拜托他的人是大铁匠霍沉,她不好意思拒绝。   第一次见到田樱的时候,觉得她太小了,身上穿着肥大的碎花裙子,和那些普普通通的乡下姑娘没什么区别。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走在路上,无聊之际自然免不了聊聊天。田樱对邯郸一无所知,十分好奇两个姐姐在那里的生活,就不停的向顾承楠打听。顾城男人因为要赶马车,带着她耽误了行程,心里本就不大舒服,就故意拿这小姑娘寻开心。   “邯郸城可大了,比你们村子大的不是一点半点,你到了那儿可别乱跑,不然把你跑丢了,找都找不着。”顾承楠故意吓唬她。   “这样啊,那我可不敢出门了,别说是邯郸城那么大的地方,连县城我都没去过呢。”田樱老实巴交地答道。   顾承楠忍俊不禁,一个这么好骗的小姑娘,到了陌生的邯郸城,若是离开两个姐姐身边,还不得被拐子卖了去。   连着唬了她好几件事,顾承楠被小姑娘的娇憨逗得哈哈大笑。心中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陪着自己一起去邯郸,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从滹沱河旁边经过的时候,坏小子又起了歪心思,故意把马车往河边赶,右侧的车轮轧在水里,飞溅的水花打湿了姑娘的衣裳。   “承楠哥哥,怎么不走大路了?这里坑坑洼洼的,我好怕掉下去啊。”田樱双手紧紧的抓住车厢,眸色紧张地看向身边赶车的小伙子。   看到她惊恐如小兔子一般的眼神,顾承楠更加得意了,响亮地甩了一记鞭子,大喝一声:“驾。”   田樱更怕了,马车跑得飞快,但河边并不平坦,车身一歪,她倒在了顾承楠肩头:“承楠……”   话没说完,车身一歪,向河里倒了下去。这一下顾城楠也慌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控制住马,却没想到水底下有孩子们为了放鱼篓子而挖的一个深坑,马车一歪,急速的朝河里倒了下去,顾承楠飞快地跳下车,双手紧紧拉住车辕,想靠两臂之力拽住马车,不要倒下。   可是,他想得太天真了,马车倒的又急又猛,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就控不住一匹马和一辆车的重量。“轰”的一声,马和车一起倒在河里,田樱惊叫着喊了一声承楠哥哥,就从另一侧落进河水中。   这一下,顾承楠可急了。二人之间隔着厚重的木头马车,他看不见小姑娘的情形,只得飞身纵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扑入水中,找到那个软绵绵的身体,抱着她游向河边。   田樱不会凫水,落水的一刹那,惊恐的她不知如何是好。连着喝了几大口水,呛的她晕晕乎乎,想喊承楠哥哥过来救自己,可张开嘴之后,又被灌了一大口。   脑海中浮现出大姐和二姐的脸庞,田樱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两个姐姐了。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圈在了怀里,不久,她得以浮出水面,艰难的呼吸。   顾城楠费力地把她抱到岸上,按压平坦的小腹帮她排水,田樱浑身湿透,连吐了几大口水之后,双眼迷蒙的看向顾承楠:“承楠哥哥,我还活着吗?”   顾承楠心里暗暗惭愧自己的大意,见她没什么事儿,这才放下心来,欣喜地揉了一把她湿漉漉的长发:“当然活着啦,小傻瓜,我怎么会让你死了呢。”   “承楠哥哥你真好,什么都会,谢谢你救了我。”姑娘全身湿答答的,一绺长发散落下来,柔顺的偎在胸前,潮湿的衣裳紧紧裹在身上,凸显了玲珑有致的身段。   平日里她总是穿着肥大的短襦和长裙,加上那天真无邪的眼神,旁人怎么也想不到,身材竟如此玲珑有致。   顾承楠不敢再往下看,喉头滚动,咽了一口口水下去,闷声说道:“你不必谢我,都是我不好,没赶好车,才害你落水,幸好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我怎么跟你姐姐、姐夫交代。”   田樱大口的喘着气,伴随着她的娇喘,胸膛起伏,更加引人注意:“不怨你,真的,是我笨。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跳起来就好了,嘿嘿!”   小姑娘对他没有半点埋怨,反而娇憨的笑了起来,顾承楠回想一下自己的可笑行径,便也跟着她一起笑。   两人笑够了,他伸手拉她起来,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都湿了,小心着凉,幸好现在天气没那么冷了,你披着我的外袍吧,挡着点儿,一会儿进了县城,给你买新衣裳。”   他转过身去,牵马拽马车出来,田樱不明白,他说让自己挡什么。低头一瞧,才发现端倪,顿时红透了小脸儿,不好意思再看那个直爽的大哥哥。   二人进到县城之中,田樱的衣裳已经半干了,她就不想再让顾承楠破费,只说找个客栈,洗个澡,把衣服晾一晾就好了。可顾承楠不肯,偏要带她去成衣铺子里,挑了好几套最漂亮的衣裳给她。田樱觉得这个哥哥的确太客气了,让她有点儿难以接受,可人家执意要给,她推让半天,最终,不得不收下了。   在小姑娘心里,哥哥还是那个哥哥,没有什么变化。可是顾承楠,心里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第二天,没有再故意欺负她,反而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让田樱有些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回报他才好。   夏:   甜桃娃娃楼开张了,顾承楠和顾晴去给他们帮忙。他特意吩咐侄女去二楼给田柳打下手,自己留在一楼,给田樱帮忙。   其实他一个大男人,并不懂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也帮不上多少忙。只不过他可以帮助疏散一下拥挤的人群,看着人们别偷东西,在有人问起某样东西多少钱的时候,他可以拿到田樱面前,问问她价钱。   终于,送走了一大波顾客,店堂里清静下来,他趁机凑到田樱身边,低声问道:“你怎么不和顾晴去学堂读书呢?打算一辈子看铺子?”   他明亮的双眸紧紧盯住小姑娘的表情,见她眸光一亮,似是有些欣喜,紧接着便黯淡下去,垂眸说道:“我不去了,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为什么你不能去呀?你年纪也不大,刚好和顾晴一起去。”   “可是……”田樱觉得,大姐把自己接到邯郸来,是要她帮忙照顾阿萱的,可是如果自己去学堂念书,就没有时间管阿萱了。她在姐夫家里白吃白喝,又不给人家看孩子,从良心上过意不去。   “可是什么?你是不是怕你学得慢,被人笑话?没事,你放心,有我呢,我可以给你补课的呀。”顾承楠拍着胸脯保证。   “不是,我不是怕这个。”   “那你怕什么呀?”他紧紧追问。   阿萱手里举着一只竹蜻蜓,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小姨小姨,竹蜻蜓。”   田樱蹲下身子,接过竹蜻蜓,双手一扭,就让它高高的飞了出去:“阿萱,这个是这样玩的,你学会了吗?”   “恩,我也要玩。”阿萱跟着蜻蜓跑了过去,她老爹霍沉就追了过来。见店里人不是很多,没必要在看护桃子,就抱着女儿到后院之中玩耍。   瞧着阿萱离去的背影,顾承楠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怕没人给你姐看孩子?”   “哎呀,不是,你就别问了,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田樱见大姐望了过来,赶忙甩开顾承楠,去整理被客人翻乱的东西。   顾承楠暗暗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离开娃娃楼之后,就找到了三嫂蒋氏。让她安排一个丫鬟去娃娃楼帮着做生意,再安排一个婆子帮忙带阿萱。这是他想了一下午的法子,估计是能够行得通的。   果然,三嫂去了不久就回来了,说事儿已经办成了,还很认真的跟他说,要是看上人家了,就正八经儿的去人家家里提亲。要是没看上,就不要这么关心人家,免得人误会。   被三嫂戳中心事的那一刻,顾承楠落荒而逃,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自己对田樱的感情算不算看上了,只是他觉得目前还没到提亲那一步,只是稍稍的有一点点好感罢了,并没打算要娶她。   第二天,顾晴就把田樱带到了学堂里,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顾承楠心情特别好。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世子的另一位伴读,锦荣公主家的大公子,竟然对田樱很感兴趣。一会儿挖苦她大字不识一个,白长这么大个儿。一会儿又说她傻乎乎的,特别像自己养的那只呆头犬。   公主的儿子,顾承楠不好意思说什么。只陪在田樱身边,默默地教她写字念书,在没人的时候,开导她不要把那混账二世祖的话放到心里。   秋:   中秋节的时候,顾承楠回老家陪爷爷过节。长辈面前,他装作没心没肺的模样,可是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他就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瞧着门前的瓜地。   西瓜已经拔园了,只剩几根黄了叶子的瓜秧,七零八落的散在地里。旁边,却有一片欣欣向荣的秋茉莉,那是奶奶最爱的花,爷爷便一直小心的呵护着,虽然不能卖钱,却比西瓜养的都好。   “傻小子,想什么呢?”满头银发的顾青山背着手溜达过来,和孙子一样坐在了门槛上。   “什么都没想,我能想什么呀。”顾承楠嘿嘿一笑。   顾青山抬手爱怜的摸摸孙子头顶:“傻小子,有什么话不能跟爷爷说呀?就你这模样,就你这年纪,还说什么都没想,谁信呢?爷爷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明白的。”   被爷爷看透了心事,顾承楠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用手里的树枝在地上毫无章法地乱画着,闷声说道:“我是有点儿小心事,不过,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   “说吧,看上哪家的姑娘了,爷爷给你提亲去。”顾青山呵呵笑着,并没觉得孙子的烦恼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   “我……我的确是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是我虽然一直觉得自己还不错,但喜欢她的人里面,有公主的儿子。跟人家一比,我就什么都不是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乐意嫁给我,若是咱们家去提亲了,人家没答应怎么办?”   “你这孩子呀,就是太实诚。要想娶媳妇回来,就得脸皮厚,怕失败哪成?当年我是个没房没地的穷小子,你奶奶可是里正家的闺女,那时候我想娶她,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后来怎么样,不也成了吗?哎,你跟爷爷说说,你看上的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顾承楠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笑着说道:“离咱们家不远,是常山县田家营的,他姐夫就是被封了军器监监正的铁匠,很受皇上赏识的。她家里的爹娘我也见过,是憨厚老实的乡下人。”   “妥啦,你这么一说,就没问题了。赶明儿爷爷就带着你去田家提亲,保证把这事儿给你说成。”顾青山一拍大腿,豪爽的放了话。   “爷爷你真好,你真厉害,不仅给自己找了个好媳妇儿,连孙媳妇都能帮忙搞定。”   “你小子少拍马屁吧,赶快叫你奶奶去准备些东西,明天啊,咱们带着礼品去常山县,用不了一天就能到。”顾青山爱怜的摸一把孙子的头,就见他飞快的跑进了里屋,嘴里嚷着:“奶奶快准备彩礼,爷爷要去给我提亲啦!”   祖孙二人到了田家营,见到了田满仓夫妻和回家过节的田樱。田樱与顾承楠对视一眼,见他从马车上拿下几个红色的大包袱,身旁又跟着一位老人家,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小脸儿一红,礼貌的叫了一声爷爷,就转身进了自己的闺房,再也不肯出来了。   小姑娘模样好看,又憨厚老实,顾青山暗暗点头,认可了这个孙媳妇。   两家人落座,顾青山直接说明来意,并拍着胸脯保证:“老夫给顾家的子孙立下了规矩,不管是谁,不管当多大官,也不许纳妾。就算媳妇儿生不出儿子来,从旁的兄弟家过继一个,也就罢了。单说这一点,就没有几家能做到的。樱子这孩子刚才我也瞧见了,是个好姑娘,将来嫁到我们顾家来,我们肯定当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对待,你们就放心吧。”   田满仓夫妻对一表人才的顾承楠自然十分满意,只是觉得有点配不上人家:“我们家就是个乡下种地的,你们也瞧见了,只有这三间房子,二亩地。他姐姐姐夫倒是来信了,说要接我们去京城,让田松去最好的学堂念书。可是我们不想给闺女添麻烦,还没决定去不去呢。你们顾家是在方圆几百里最好的人家,我家樱子着实有点儿配不上呢。”   顾承楠觉得应该把话跟人家说明白,而不是糊弄人家嫁给自己,就坦诚的说道:“咱们一样,都是乡下人,有什么区别呢?说实话,其实是我有点配不上,公主家的儿子似乎也看上樱子了,论身份地位,人家都比我高的多,若是你们选了他,我也是服气的。”   一听公主家的儿子,可把田满仓给吓坏了:“哎哟,咱们可不敢去招惹那祖宗。皇家的人,咱们连想都不敢想,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咱们赶快把婚事定下来吧,免得出什么岔子。”   顾青山赶忙在一旁随声附和:“是啊,咱们都是乡下人出身,孩子们从小玩着土坷垃长大的,他们在一起,肯定性情相近,能白头偕老。孩子的姻缘,一辈子只有一次,还是稳稳当当的好,咱们赌不起呀。”   叶氏连连点头:“对对,老爷子,您说的太对了。咱们赌不起,也不盼着孩子攀高枝儿,平平安安的就最好了。”   当即两家人便把婚事定了下来,顾承楠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洞房:   “承楠哥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大概是从……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你瞎说,我才没有喜欢你呢!”   “没有吗,真没有?那咱俩还成亲干嘛呀?干脆和离算了。”   新嫁娘生气的撅起小嘴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新婚之夜说什么和离,多不吉利!”   “嘿嘿,生气啦?说说怎么了?说也是白说,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这一辈子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才不是你的人呢,我是我自己的人。”   “樱子,你用激将法是不是?那我现在就让你明明白白的知道,什么叫我的人。”   ……   “承楠哥哥,看在我这么痛的份上,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吧。”   “真舒服,嗯……那就告诉你吧,就是你掉进河里的那一次,我头一回知道什么叫紧张害怕。”   “……”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不舒服,不想说。”   “你耍赖,说不说,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大概是那次落水,你给我披上外袍的时候吧。”   “原来咱们俩早就心有灵犀了呀,那还客气什么?”   “你……”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