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冰夜落羽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天子冠上珠》 作者:厘梨 ================ 第1章   京城的五月炎热难当,御驾南移胜河行宫,自然不忘带上娇滴滴的公主们。   行宫依山而建,翠盖接天,胜河围山绕成几字,水风三面而来,比之禁城的确凉爽不少。   朱伊昏沉沉躺在草地上,浑然不知有个男人正站在近处看她。   女孩晴蓝的雾縠裙摆被风拂起,像半开的花,不堪折的细腰往上却起伏出曼妙弧度,十五岁的身条,出落得水一样娇柔。   朱伊是被摇醒的,她看到探身在她上方的太子,一双潋滟的眸子先是迷离半掩,而后因吃惊瞪得跟猫眼一样圆。她弹坐起来:“皇兄!”   朱伊立即低下头,见衣裙齐整,身上也没异样感觉,放下心来。   不怪朱伊如此戒备。她并非天家血脉,而是勇烈将军裴卿让的遗孤,从小被抱入宫中,由她的亲姨母彤贵妃抚养。皇四子朱修策曾在醉后对她伸出过猪爪子,虽然后头被她暗算了回去,终究存了阴影。   不过,谁都知道皇四子贪色,太子的名声可是极佳。   太子假装没看到她的动作,朱伊倒是先问:“皇兄为何在此?”   太子道:“我都是走这条小道去鹤啄亭,今天约了人在那边见面,见你在这就过来看看。”又皱眉道:“禧贞怎会一个人在外头,你的宫女呢?”   朱伊抿了抿唇,她哪知道她的宫女在哪儿。今日朱黛破天荒邀约她去光阴榭赏荷,她留了个心,忍着连口水也没喝,谁知还是着了道。   但朱黛与太子皆是皇后所出,一母同胞的两兄妹,朱伊不会傻到跟太子提朱黛。   她起身时太子也跟着站起来,就见朱伊拍着身上的草节道:“我一个人出来散散步,先前可能中了暑热,没什么大碍。就不耽误皇兄会客了,禧贞告辞。”语调客气疏离。   太子哪能察觉不出朱伊对他的猜疑,没再说什么,放她走了。   朱伊从卵石小径走上铺陈青石方砖的甬道,脚步飞快地转向她住的悦望阁,没注意到另一方向远远来了几个人。   而她的身影,倒是清楚留在了来人眼里。   对面为首的男子身形颀长伟岸,身着牙色地浅蓝宝相花纹缂丝袍,墨发束以玉冠。正是太子相邀鹤啄亭纳凉的人——魏宁王世子谢映。   太子这时也从朱伊现身的岔路走出来。   太子朱修旭气质儒雅,穿着暗绯色蟒袍,诸君之位早已养出他通身的尊贵,真龙之象快要不输老皇帝。   而谢映站到太子身旁,便令朱修旭的光彩也黯淡了。老天爷不知有多偏爱这人,才将他生得如此耀眼。叫人看第一眼就觉自惭形秽,偏偏又舍不得不看。从谢映今午一踏入胜河行宫,见到他的小宫女含羞带怯的偷瞄就没停止过。   太子看看谢映,又看他身边娇小玲珑的朱黛:“阿黛,你把你表哥领哪儿转去了,这样久才过来。”   皇后是谢家女,与魏宁王是同胞姐弟,谢映与太子两兄妹是正经的表亲。   “我可没带表哥转,是母后同表哥话说得太久。”朱黛才十二岁,俏生生的脸还未褪去婴儿肥,一笑两个小梨涡,娇美可爱得紧。   她又好奇道:“哥,你和禧贞在林子后头做什么?哎呀,你身上怎沾了这样多草屑。”朱黛绕着太子转一圈,抬手给他拍着背心:“背后也有。哥哥是到地上滚过吗?嘻嘻,多大的人了?”   朱黛一派天真,但除了她,跟着她与谢映前来的心腹侍从都是成年男女,先前出来的可是禧贞公主,都跟太子钻进林子滚过了,那代表什么意思,不是傻子都懂。   以太子的稳重,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但想一想禧贞公主那张光艳绝伦的脸,又觉得不是那么不可思议。   太子没有答话,只拍了拍腿上的草屑,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就岔开话道:“走吧,阿映,咱们两兄弟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太子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谢映的反应,朱伊暗里追求过谢映,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太子是知道的。谢映早拒绝了朱伊,太子却总担心谢映回心转意,但经过今天,想来是不会了。谢映最讨厌轻佻不自爱,又痴缠他的女子。朱伊如今占齐了。   谢映眯了眯眼,分明勾唇露出了笑意,却让人无端觉得冷。   ------   朱伊回到悦望阁有一阵,跟她去赴朱黛邀约的两个大宫女才匆匆赶回。   绵风问:“公主,你没事吧?奴婢先前突然昏迷,醒来时在光阴榭外头的花园里。”她醒后不见朱伊,知道出了事,立时先回来查看情况。   耿绿也是一脸担忧地点头。   朱伊道:“我没事,今日之事都不要再提。以后咱们三个都要更小心才行。”   绵风也知这宫里不该问的就别问的,看到朱伊镇定的样子,猜到是有惊无险,便不再追问。   朱伊知道,太子出现在那里定然没他说的那样简单,且朱黛弄晕了她,一定是想搞鬼,但是……她实在猜不出朱黛和太子这番动作的意图。或许之后会有事情抖出来?朱伊用力捏了捏手,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朱伊沐浴换了身衣裳,彤贵妃那边就派人过来传话,说是为了给魏宁王世子接风,今晚颐正殿赐宴,命诸位皇子与公主参加。   谢映因宣戊原大捷回京受赏,至胜河行宫见驾。朱伊知道皇帝肯定会专程设宴,只是没想到是家宴。   但也想得通,谢映本就是谢皇后的亲侄子,皇帝历来对他表现出十二分的爱重,从前谢映在京时,皇帝就召他进宫与皇子同列开元堂听课,同在校场骑马弯弓。甚至曾有流言说谢映是皇帝与魏宁王妃的私生子,足见皇帝的喜爱之意有多浓烈。   说到谢映……她倒是有一年多没见着他了。   一晃就至晚宴。   皇帝体型偏胖,格外怕热。颐正殿里架着两列晶盆,盆中积雪如小山,太监们摇着鎏金扇叶风车的转柄,满殿的凉风送爽。   除了皇后,妃嫔中只有贵、淑二妃列席,正殿中后妃,皇子,伴驾的宗室一人一案,公主们说是也参加,实际只在西侧设了食案,中间还搬来一座珠帘屏风,权当个意思。   朱伊的目光与朱黛相接片刻,两人都若无其事移开。大家都深谙深宫里的相处之道,底下阴私再多,在这种场合面上仍收放自如。   除了朱伊和朱黛,一旁还坐着两位公主,朱伊的冤家朱绰,朱黛的跟班朱菁。   朱绰原是站着,这时俯身与朱伊咬耳朵:“哎,你的世子来了!”   朱黛自然也看到了,立马离桌去了殿中央。   朱绰是个百无禁忌的。朱伊有些不自在,谢映早就是她翻过篇的老黄历了,她于是低声道:“你别胡说,大姐已经出降,我的亲事很快也该定了。”   “那不正好?谢映又没娶。”朱绰又看向外头,两眼放光地啧声:“老三,你家驸马可比上次进京的时候更招惹人了。”   朱绰也垂涎过谢映,那样的男人,不调戏调戏都妄为公主,只是,对方手中握着叫皇帝也要忌惮的兵权,气势又太迫人,叫她只能望而却步。没想到,向来老实的朱伊居然一声不吭、色胆包天的就撩拨起谢映了。   “都跟你说了人家瞧不上我。”朱伊剥了颗冰荔枝放进嘴里:“阿绰有意,可以一试。”   朱绰就是叶公好龙,瞥她一眼:“你逗我呢?他若是连你也瞧不上,我岂非自讨没趣?看一看,过过眼瘾就成。”   朱黛回来了,朱伊与朱绰对视一眼,默契结束这个话题。   不一会儿帝后也双双驾到,自是说了一番漂亮的场面话。外头觥筹交错,又上了歌舞表演,朱伊隔着珠帘欣赏歌舞时,认真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别飘到谢映那里。   如果只是普通的示好被拒,朱伊也不会如此耿耿于怀,关键在于有些内情。   朱伊记得很清楚,她当时对谢映主动得很,主动与他偶遇,找他说话,利用皇帝的旨意使他教她骑术,变着方儿引起他注意……她有生以来所有的莽撞大概都用在那会儿了。   与谢映多次来往后,她算着火候到了,以答谢对方教她骑术为名,私下约了他三回,三回他都出来了,最后一回还给她带了只醉宵楼的烤椒乳鸽。   第四回相约见面的时候,作为对那只乳鸽的投桃报李,她大着胆子送了谢映一只剑穗子。她告诉他,这是她自己做的。她满心害羞地以为谢映会收下,谁知他的脸色当时就有变化,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隐匿的怒意。谢映平淡地拒绝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之后的宫宴上,谢映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更别说再对她有所回应。   朱伊并不知哪里惹到了他,只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冷热无常,不可理喻,脑子有坑。   谢映不声不响回魏州那天,朱伊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就下决心放弃他。   朱伊一旦下决心做一件事,意志格外的强,她果然把谢映从她心里赶了出去,也从未打算再与谢映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朱伊鬼使神差看了谢映一眼,几乎就是她看向对方的第一瞬,谢映就转眸看向了她,两人目光胶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朱伊:这人身上安了雷达?我就看他一眼,他马上就扫描到了!   作者:……你说呢?   。 第2章   按理说,朱伊作为名载玉牒,又有封号的公主,身份比谢映要高。   这个时候,为了表达她的不满和不屑,她可以朝对方抬起下巴,轻嘁一声再别开脸。可她真的不敢。   皇帝从兄长手里接掌江山时,就已经面临强枝弱本,诸藩雄峙的局面。   当朝有九位藩王,魏州谢家首屈一指,其次是靖州与雍州。这三藩皆是外戚,有从龙之功。   所有藩王都在观望谢家的动向。且谁都知道,魏宁王谢崇颖近年来越发沉迷女色,魏州军政大权早就握在世子谢映手里,因此,谢映的态度就很关键了。哪怕他只是表面敬着天家威严,也能叫朝廷不那么紧迫。   否则,哪能叫皇帝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娇宠”呢?   朱伊知道,无论为了母妃七弟,还是为了她未来夫家着想,她都得罪不起谢映。于是朱伊调整表情,朝他露出一个端庄的微笑。   正要移开眼,朱伊居然看到谢映也扯了扯唇角,回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谢映笑的时候,眼尾微挑,天生一股柔和多情的风流景韵。如果眼神不是那么冷沉慑人,真叫人心肝乱颤。朱伊赶紧低下头。   皇帝突然道了一句:“禧贞近来瘦了。”   随着这句话,殿上所有人都看向了朱伊。朱伊一怔,收回正要夹菜的筷子。   太子妃的目光尤其复杂,这两年来,朱伊就像吸的是日月精华的仙女儿般,出落得越发冰肌玉骨,朱唇滟眸,后宫的佳丽三千,生生叫这位公主衬成了庸脂俗粉。就连她的哥哥只是进京见过一次,回去就搁不下了。   还有那管绵软的嗓音,纤秾绮丽的身段,因着是公主的身份,不能拿到明面上讨论,但哪个男人的心里头,想的不是将这等尤物抱进帐中肆意把玩怜爱。也难怪太子舍不得让她嫁到宫外头去,准备留着自己登基后受用呢。   朱黛笑着道:“有吗?我看禧贞姐姐一年到头都差不多啊。”   皇帝历来纵容朱黛,对她插话也不恼,只道:“禧贞爱吃花酿鲥鱼,把朕这一碟给她。”   皇帝甚少有赐食的举动,朱伊也是逢头一遭,立即道:“谢父皇。”   这可是谢映的洗尘宴,皇帝却特特提及朱伊。有心的人难免会思索这背后的涵义,接着就食不知味了。   彤贵妃含笑看一眼皇后,又看看朱伊。她在这个外甥女身上花的心血可不少,自然要用她换回最好的臂助。   皇帝和彤贵妃都喜爱歌舞,两人有时还会亲自谱曲编舞,教坊司为迎合皇帝,也是挖空心思推陈出新,时下宫廷舞的水准,高得难得一见。   皇后见皇帝与彤贵妃眉来眼去,沉着脸先行离席了。   皇后能走,其他人可不能走。皇帝就爱看一大家人和乐融融。不过,到外边儿透透风再回去还是可以的。   朱伊坐了会儿,感觉身上不对劲,去了趟净室,果然是葵水来了,裙子都弄脏了一小块。   她打发耿绿去与彤贵妃说一声,带着绵风急急离开。   刚绕出颐正殿的园子,正要拐上通往后寝苑的路,绵风眼尖道:“公主,那边是四殿下过来了。”   朱修策那个花丛浪子,朱伊一听,赶紧与绵风躲到假山后头。这座假山背后还有个人高的洞,朱伊刚迈过去几步,脚下就滞了滞。   谢映?   对方神色也有一瞬异样。   谢映站在外头,假山的洞子不深,有绿色绣兰花纹的衣裙一闪而过——这是被她撞上了什么?   朱伊回想了一下,今天谁穿着绿衣裳。朱菁的身影一下就出现在她脑子里。   朱菁排行老五,比朱伊刚好小一岁,也是个美人。她左眼下有一颗小巧殷红泪痣,溜肩细腰,常年爱穿宽大飘逸的淡绿宫裳,仿佛风中柳影。   谢映和朱菁?   她还真没看出来。朱菁的娘原是宫女,早就亡故,在这宫里的地位比她这个收养的公主还低,全靠依附朱黛,倒的确是个堪怜的。原来谢映喜欢楚楚柔弱的姑娘?早说啊,那时干嘛还要赴她的约?而且,作出一副眼睛长到天上,谁也看不起的高傲姿态给谁看?   谢映显然也知道朱菁躲进去的速度慢了一步。看到脸色乍变的朱伊,谢映就知道对方误会了。对于能给他做事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外头这时传来朱修策醉意十足的大喊,谢映微蹙了蹙眉。   朱伊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按理说她与谢映是嫁娶两不相干,待朱修策的声音远去,她挤出笑脸:“世子,搅扰到你了,抱歉。”   朱伊转身就跑,手腕被男人一把扣住,谢映俯下身,带着轻微酒气的气息喷到朱伊耳后:“天太黑了,我送公主回去。”   两人距离太近,谢映高大的身形让朱伊倍感压迫。朱伊呼吸一窒,还好谢映很快放开了她。   “不必劳烦世子,你忙你的。”   谢映看着她:“我不忙。走吧。”   朱伊不明白谢映为何坚持留下朱菁而送她。灭口倒不至于,应该只是要恐吓她,让她封口,以免有损朱菁的名声。毕竟朱菁不比另外的公主,她历来是个面皮薄的。   想通以后,朱伊立即发声:“世子,我保证我什么也没看到。我的宫女被我挡着了,更是看不到。”   谢映目光变得不善。   朱伊又道:“世子放心,我母妃早已有了我的驸马人选,我绝不会阻碍到你的婚事。”今天父皇在殿上的意思,她也瞧出来一些。   “我说走。”谢映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朱伊不敢再唱反调。绵风跟在后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夏季白日长,路两旁白石灯座里的灯也燃着,算不上太黑。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朱伊突然感到身体一轻,她尚不知发生何事,脚下已离开原地,被谢映钳进怀里。   金石之音入耳,在夜里格外惊心。   朱伊看向声音来源,一只刀锋只得纸片薄的金柄匕首已没入地面,铜钱粗的蛇正被钉在竖立的刃尖下,头呈三角而身体暗红带黄色环纹,从外形看,多半带有毒性。   朱伊看着那蛇还在后怕,谢映的注意力却已转移到怀中人身上。   朱伊是被从后箍着的,她胸前柔软的高耸,正好枕在他硬邦邦的手臂上。女孩因为害怕呼吸比平时重,胸脯不断起伏,让人能清晰地感受那对儿的微妙变化。   谢映垂眸片刻,松开了手臂,退开两步。   朱伊这时才看向他道:“多谢世子相救。”   谢映没说话,他去取回了匕首,用一张白洁的棉帕擦拭干净。匕首的寒光在他脸上晃了晃,越发显出眉目冷冽。他道:“走吧,公主不嫌我送你多余就好。”   他都救了她,还故意这样说,是想臊她么?朱伊觉得谢映委实可恶。   在禁城里,朱伊是跟着彤贵妃住的,但行宫屋宇建筑小巧,皇帝过来总有些不便,索性将朱伊单独安排了悦望阁。朱伊乐得自在。   看到悦望阁就在前头,朱伊停下来道:“世子,你送到这里就好。”   悦望阁里太监宫女还多着呢,看到谢映出现,总免不了嘴杂。   谢映对朱伊的谨慎报以一笑,他淡淡朝绵风道:“你先进去,我跟你们公主说两句话。”   绵风哪里敢走,看向朱伊。朱伊皱皱眉,知道谢映这个人霸道惯了,想了想道:“去吧,绵风。”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谢映看着朱伊,却没有立即说话。   朱伊着急了,她先前只用绵纸简单弄了弄,不自然地扯扯裙子,催问道:“世子要说什么?”   谢映早就注意到朱伊的情况了,看她皱成一团的脸,决定只说一句:“有些事眼见未必就是全部。”   朱伊心道,她果然猜对了,还是不放心她的缘故。正要再表决心,谢映已道:“你走吧。”   朱伊的话一下堵在喉咙,她能感觉出来,谢映仿佛很不想听她开口,那就随他去吧。也顾不得谢映会否看到自己的裙子,她转过身就跑了。   看对方消失在悦望阁门口,谢映的身影也隐没进黑暗里。   朱伊来小日子总是下腹隐痛,身上也乏力,就什么事也不想做,整个白天都窝在榻上看书。   “看什么书呢?”   朱绰熟门熟路摸进朱伊屋里,静得跟鬼魂一样,猛地将朱伊的书抽走,居然是一本茶经。   朱绰嗤道:“没劲!”   把书丟还给她,朱绰挤眉弄眼:“我那儿有特别好看的书,要不要?”   朱伊被她逗笑,道:“拿来呀!”   朱绰招来自己的大宫女一阵耳语。   对方走后,朱绰一屁股把朱伊顶到床里头,坐到她旁边:“来个小日子这么娇气?天天卧床修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上了。来,我给摸摸,到底是不是有啦?”   “滚!”朱伊打掉朱绰伸进她中衣的手,笑道:“要摸摸你自己,我可不像有些人,面首候选都有好几个,我跟谁有去?”   朱绰道:“谢映啊,本公主掐指一算……”   朱伊敛起笑容打断她:“阿绰,我真对谢映没想法了。”尤其看到他跟朱菁凑一块儿。   朱绰一怔,道:“是么?”她顿了顿:“不过,我告诉你老三,父皇肯定会把我们都嫁去藩地。半年后就是各藩五年一度的朝拜献贡,届时诸王和世子都会入京,你,我,朱菁的婚事都会在那时定下来。”   听朱绰提到朱菁,朱伊问:“那你觉得,父皇会把朱菁指给谢映吗?”   “这可说不准。”朱绰认真考虑了一下:“但谢映的亲事肯定得他自己点头。魏州那边许多男人都养着波斯女郎,魏宁王还收用着德里苏丹的美人呢。都是丰腴一类的。谢映多半也不好朱菁这种风都能吹跑的。”   朱伊若有所思。朱绰也安静下来。   别看她们是公主,婚姻与命运却一点也做不了主。前朝能蓄养面首,随心所欲的公主有几个?更多的都为了父兄的霸业,或是母族的兴盛联姻,报效国家远走异邦和亲更不在少数。   她们现在只求嫁的是良人。   过了一会儿,朱绰的宫女抱着个不起眼的黑漆小箱子到了。   朱伊瞟一眼就笑起来:“你还知道挂锁啊?我还以为荣裕公主天不怕地不怕。”   朱绰难得臊了臊,调动机括打开了自己的箱子。   两人窸窸窣窣翻看了朱绰的珍藏,一边看一边互相取笑,最后朱绰走的时候,朱伊还挑了两本留下打发时间。   ------   过了三天,朱伊身上爽利了,立即到彤贵妃的溯源阁请安。   彤贵妃正揽镜自照,看得出心情不错,朱伊就知皇帝昨晚定是歇在这了。   她看到朱伊,笑道:“禧贞,你来得正好,快帮母妃瞧瞧妆容,一会儿得去皇后那儿请安。”宫里规矩是逢一、五,妃嫔给皇后请安。   彤贵妃挽着睡仙髻,发间缀满珠玉,明珠金凤步摇随着她偏头的动作发出清脆响声,绛紫蹙金海棠弄月纹凉缎裙子恰到好处勾勒出身段,实是婀娜动人。   朱伊看了看,从玉盘里挑出一对累金枝嵌红宝海棠簪子:“女儿觉得金步摇在夏日看着有些热,不若换成这个,与母妃的衣裳也相称。”   彤贵妃接过簪子,往头上随意一比量,又看看朱伊:“你是怕我打扮得太张耀,抢了皇后的风头吧?”   她这侄女,说是懒也好,容易满足也好,自小安时处顺,从不与人争风。可这样的性子,岂非白瞎了上天给她的这副容貌。   只听“啪”一声响,彤贵妃已将海棠簪扔进玉盘,她淡淡道:“禧贞,你知道吗?本宫已尊为贵妃,还像过去那样如履薄冰,真的很累。”   朱伊微怔,她何尝不知彤贵妃这些年的艰难。但贵妃又怎样,哪怕是皇贵妃,只要有谢家在,后宫还是皇后独大。   明知彤贵妃已不高兴,朱伊仍然得劝:“皇后毕竟执掌凤印,谢家又炙手可热,母妃为了七弟,也该避着皇后的锋芒。”   彤贵妃道:“你说得不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七弟。可皇子之中,除了太子,个个被养成游手好闲的二赖子!这就是皇后的度量。”   这话不假,她七弟纨绔懵懂,自是少不了皇后和太子的手笔。她曾经觉得这样也好,七弟若表现得天资过人,势必惹来猜忌与祸患。父皇若哪天有个好歹,太子登基可是名正言顺。她只求弟弟能平安做个闲王。   但显然,彤贵妃并不这样想。对方的野心并不满足于此。   “我儿。”彤贵妃拉过朱伊的手:“母妃一到雨天,这膝盖骨还痛,我就会想起皇后曾经是如何整治我的。可光是我就罢了,还有你七弟呢。你一惯疼爱你七弟,你就忍心他将来屈居人下?”   朱伊垂下头,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又能做什么。   彤贵妃道:“皇后有恃无恐,不就是仗着谢家吗?”她有意引导:“正巧谢映就住岫云馆的西馆,和你弟弟门对门,你去找阿黎时,就可以多与谢映说说话。”   见朱伊没有反应,彤贵妃怒其不争,只捺着性子柔声道:“我儿,你可知道,这几天朱黛跑得有多勤?母妃都让你去了,你还在计较什么?”   朱伊不会说出谢映与朱菁的事,这是她答应了的。她问:“母妃是希望我争取博得谢映的喜爱,嫁给他吗?”   彤贵妃眼神闪了一闪,皇帝昨晚的意思,禧贞的驸马人选可不一定是谢映。但她却是道:“是啊。”   彤贵妃又道:“不过,你不要对谢映动心,只是跟他来往着。你可以给谢映一些甜头,但是,绝不能让他得手,知道吗?男人,皆是得不到的才最好。”   朱伊听到这话,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彤贵妃,她没有脸红,反而脸还白了一些。她这才明白,彤贵妃竟是要她去投怀送抱。   彤贵妃心道,到底还是稚嫩,女人不靠征服男人获得权力,难不成还能自己做官打仗吗?   “我儿啊,你还没看懂行势么?自从太子续弦非要立雍南王府的姑娘为太子妃,太子和谢映的关系就有裂痕了。”   朱伊自然知道,只是她觉得,太子与谢映的利益关系千丝万缕,万不是轻易会断的。道:“我明白了,母妃。”   彤贵妃这才会心笑了:“好了,天气热,你回去吧。记得多去看阿黎。”   ------   朱伊下午出现在岫云馆,结果扑了个空,她坐了一会儿走出来,却见一大群人三三两两走过来,太子领着长随阔步走在最前。   太子一见朱伊,眼睛亮了亮,快步走到她跟前:“禧贞,你过来找七弟呢。”   朱伊愣了一愣。皇子俱被集中安排在苍溪林这一片,但她没想到,会一下遇到这样多皇兄皇弟。   个个都是衣衫虚拢,且未以冠束发,半湿的长发都一把扎在后头。这是去做什么了?   朱伊面红耳赤收回目光,太子立即帮朱伊挡住后头的视线。朱伊的确是看不到别的兄弟了,但太子却近在咫尺,对方上半身的衣裳被头发濡湿,突显出男性躯体特有的线条。   朱修策本就走在第二个,见到朱伊也跑了过来。   朱伊尴尬极了,后退两步道:“见过皇兄。我过来找阿黎,这就告辞了。”   谢映慢悠悠走在最后头,朱修黎正围着谢映表哥长表哥短,谢映突然看着前方眯了眯眼,道:“阿黎,你姐姐在前面。”   朱修黎与朱伊是最亲的,赶紧就转头去看,没瞧见人,但他机灵啊,一猜就知道是被太子或朱修策挡住。   “姐——”朱修黎才六岁,虽然是个矮子,却有着窜天猴的速度,一边吼一边就冲到了最前面。   “让开让开,我姐来找我的!”太子与朱修策都被拱开了,但没人会当众跟他个矮冬瓜计较。   朱修黎拉着朱伊就走了,他仰头问:“怎么这么多天不来看我?”   谢映跟着两姐弟晃进了院子,留给太子与朱修策一个背影。   朱伊跟着朱修黎进了屋,拧着眉问:“难道你们下胜河凫水了?”   朱修黎抖抖头发:“姐,你这就叫少见多怪了吧。爷们家下河凫凫水怎么了?我们还比赛呢。”   见朱伊还是拧着眉,朱修黎道:“父皇说了,不可忘祖,咱们的天下就是马背上打来的,当年还横渡浔水,风里来浪里去,这才有了咱们的基业。”他看看朱伊道:“那时候,连你们女人都经常下河洗澡呢!”   看吧,扯那么多冠冕堂皇的,最后一句话露了破绽,就是天热下河洗洗澡而已。朱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姐,你等我先换身衣裳。”   “去吧。”朱伊直摇头。   朱修黎只换了一条中裤就跑出来了,在朱伊面前露出他白皙纤瘦的白斩鸡身材,晃得朱伊眼睛都要瞎了。   朱修黎用大拇指指指自己:“姐,看清楚了,我今夏的目标就是多凫水,练成映表哥那样的体魄!表哥的肌肉可漂亮了!”那个肌肉,既不至于太夸张,又壁垒分明,真是漂亮!   朱伊没忍住用力扇了他一下:“赶紧去把衣裳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朱修黎这一趟出来终于齐整了。   他就是个话篓子,出来就道:“姐,我告诉你,表哥可住我对面!”脸上充满崇拜之色。   “而且,表哥人特别好。”   “……”朱伊神色复杂看着这孩子,从她进来这一小会儿,朱修黎已三次提到他表哥了。她从不知朱修黎这样能攀亲戚,关键是人家乐意做他表哥吗?   朱修黎来拉朱伊:“走,我们去找表哥玩儿。”   朱伊刚才可没看到谢映,不过她比照着太子的装束想象了一下谢映,莫名地红了脸。她板起脸道:“你不要总是缠着世子,会耽误别人做正事。”   “不会啊,表哥说最近都闲着,快走吧!”   朱修黎硬拽着朱伊去找谢映,姐弟俩走到门廊,却见对面突然出来个眼生的小宫女,宫女背后还站着谢映的随侍沈星流,一脸的不耐。   朱修黎就嘿嘿笑道:“自从表哥住到岫云馆,经常有宫女不小心走错地儿。”语中不乏轻视。   弟弟的无心之语让朱伊脚下一滞,朱修黎还不知道,他姐姐也要去做同样的事,这让她心里涌上羞耻和委屈。   明明从前她就追求过谢映,为何现在要迈出这步如此艰难,朱伊仔细想了想,终于明白区别所在。以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现在却是想要对方的权势。自然会有出卖自己的感觉。   “姐,你怎么啦?不舒服?”朱修黎歪着脑袋看朱伊。   “没有。”朱伊道:“阿黎,姐姐下次来看你,我想起我那边还有急事。”   也不顾朱修黎在后面大叫,朱伊带着宫女说走就走了。朱修黎愣愣转向不知何时走出来的谢映:“呵呵,表哥,女人就是事儿多,对吧?”   ------   朱伊借着为太后抄经的由头,除了匆匆看过几次朱修黎,一连十来天没有出门,直到皇上宣她去御书房。   朱伊进了书房,一眼就看到紫案边两个对坐的男人。   年长之人一袭明黄团龙常服,面容和蔼,正是当今天子。   年轻的那个穿着暗紫底蟠螭缠云锦袍,用玉簪挽着长发,是谢映。   朱伊上前行礼:“父皇。”   “禧贞来了。”皇帝笑着起身,指着案上的玉子棋盘道:“朕与守煦在推演九木谱的残局,但他总是藏拙,让朕没法尽兴。你来代朕同他下两局。”   朱伊眨眨眼,她棋力高低不就,比皇帝差了不知多远,让她跟谢映对弈?嘴上应道:“是。”   立即有太监为皇帝另设了个座。谢映站起身,等皇帝坐下,才与朱伊一齐落座。   九木谱棋局暗合排兵布阵之法,朱伊落子很是谨慎,十多子后,她的眉心便蹙起来,黑子拈在雪笋似的指尖顿着,小手指不自觉的蜷曲,越发形得那只手柔软可爱。   谢映就一直看着那只悬着的手。   皇帝突然开始指点朱伊。观棋不语,父皇历来讲究这个,今天是怎么回事。朱伊忐忑,总觉有事会发生。   果然,皇帝轻叹:“守煦贤侄一早就来请辞回魏州,朕实是感到不舍。”   朱伊手下一顿,谢映这样快就要走了?不过,藩王们都是土皇帝,谢映在魏州过得不知有多潇洒恣肆,比起在京里受约束,自是想尽快走人。   皇帝又道:“守煦难得回京,倒不如留下来。你帮着你爹将魏州治理得极好,朕希望你多与太子探讨。皇后也总是念叨着想让你多陪陪她。再者,半年后各藩朝见,你总归也要再次入京,也省下一去一返的远途跋涉。”   房间里静得可闻针落声,朱伊心跳加剧,皇帝这番话在情在理,不断往谢映脸上贴金、打亲情牌,可实质上,就是不想放谢映回魏州而已。这就算谈不上要对方在京为质,至少也是对谢家的敲打。   但谢映高傲自负,素来又狡猾,以谢家今时军威,他岂会轻易就范,想来会编排个妥帖的理由拒绝。   朱伊忍不住瞄了瞄谢映,想看他此刻表情。   谢映的余光自然发现了朱伊的小动作,他并未找藉口推却,应得很自然:“皇上所言极是,是臣考虑不周了,臣遵旨。”   皇帝敛着的眉头慢慢打开,谢映沉默不语时,身上颇有股山岳之势,令他几乎忘记面对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小辈。他很清楚,此子将是国之脊檩,也是心腹大患。   朱伊才心神不宁从皇帝那儿回来,彤贵妃又派人让她过去。   彤贵妃摈退宫人,头一回没叫朱伊坐,甚至看都没看她,只把玩自己新染的指甲。   她过一会儿才道:“禧贞,我听说,你最近去看阿黎,一次也没踏进过谢映那屋。”   朱伊一听,就知道是朱修黎身边有人盯着她的举动。   她说出准备好的说辞:“母妃,世子根本不给女儿机……”   彤贵妃冷笑打断她:“你倒是学会对我阳奉阴违了。”   朱伊的微笑褪去。彤贵妃道:“你是不是觉得,靠颜色去吸引男人,是下贱女子才做的事。甚至觉得你母妃我,也是以色侍人,低皇后一等。”彤贵妃以媚得宠是宫里公开的秘密,私底下,皇帝还给她起了个“桃花娘”的爱称。   朱伊赶紧道:“女儿怎会这样想母妃,母妃是女儿最尊敬的人。若是没有母妃,我和七弟怎能平安长大。”她对彤贵妃自然有孺慕之情。   彤贵妃一笑:“说得倒是很好听。”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乏了。”   朱伊站在原地,彤贵妃又说了两次下去,她才终于转身。   “我真是失望。”彤贵妃突然幽幽吐出几个字,让朱伊离开的身形僵住。   然后她就听到彤贵妃的叹息:“辛苦养大个女儿,看来是白养了。万事都得我一个人承着,还要做尽坏人。活该她一个人是贵重的。”   她停了一下:“也是,人家很快就能嫁出去做王妃,又不会如我这般受主母磋磨。自己过得好就成,谁还管我与阿黎今后在这宫里是死是活啊。我真是傻,以为她会是个知恩图报的,结果只顾她自个儿呢。有些人以后都不用来我这了,只当没有我这个母亲,也没有阿黎这个弟弟罢。”   彤贵妃说得慢,一字一字,像刀尖一样锋锐,朱伊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抖得厉害,听后面彻底无声,她才迅速走了。   第二天清早,绵风从檀奁取了支累金嵌粉珊瑚倒琵琶簪,斜斜插/进朱伊的单螺髻:“公主昨晚睡得不好啊。”   不必绵风提醒,朱伊也瞧见了镜中人眼下淡淡的青影。她皮肤莹洁如雪,稍有痕迹,就格外明显。   朱伊端详着镜里的自己。她的发迹不像谢映那样的鬓若刀裁,还有个美人尖,也不像朱绰那样圆而分明,那条线圆的倒是好看,却生着细细的绒毛,柔软而微卷,永远也留不长。朱伊翻过的相书上说,她这种发际,代表与父母的亲缘浅薄。   当谢映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他门外的朱伊时,略有些意外。   “世子。”朱伊抬手别了别耳发:“能让我进去说说话吗?”   谢映知道这是朱伊紧张时才会有的动作,他侧过身让朱伊先走:“公主请进。”   既然来了,朱伊就不会扭捏。到了只有他们二人的里间,朱伊看着谢映的肩膀道:“那天晚上,就是世子送我回悦望阁那天,我的耳坠子掉了。不知世子可有捡到?”   朱伊自小聪明,这话也试探得有技巧。女孩子的耳坠掉了,一个男人为何要捡,捡了还要保管私藏起来,那显然对女孩有意。如果谢映回答捡到了,那就是愿意对她作出回应。如果谢映回答没看见,彼此也不伤面子。   谢映的唇徐徐勾起,眼底却晦暗不明。朱伊之前还特意跟他保持距离,疏离得很。这样快就转变了态度。彤贵妃迫不及待给她施压了?   说到底还是看上了他手里的东西。   见谢映一直不回答,朱伊实在煎熬,终于忍不住道:“世子没看到就算了,我去别处找找。”   “公主留步。”谢映声音低缓,叫朱伊生出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   他定定注视她:“如果我说没捡到你的耳坠,你是不是准备把这个问题,留着半年后继续问阮谕等人?”阮谕是雍南王的名讳。   朱伊的脸一下发白:“我听不懂世子的意思。”她转身就走。   谢映哪里容许朱伊走,轻而易举就将她堵进自己和书案之间,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下掠,从朱伊的脸,到锁骨窝,再继续往下,有意在那一处打转。   谢映实在生了副如琢如画的峻美皮相,黑眸深邃如夜泽,轻飘飘看哪个姑娘一眼,就能引得人做扑火之蛾。否则朱伊当时也不会被迷昏了头。幸而他并不喜欢乱瞟,大多时候都冷淡得很。   所以谢映居然这样看她的时候,朱伊愣住了:“你看什么?你让开!”   谢映嗤笑,果然让开了:“连看一看都受不了,公主还学别人招惹男人?”   朱伊又气又羞又着急,一时火攻心头,说不出话来。   谢映将迈开步子的朱伊又捞回来,声音终于温柔了些:“你怎么只知道跑?你现在走了怎么办?彤贵妃没找到满意的人选前,还会逼你。”   朱伊也没想再跑,她现在知道了,她叫谢映放开他就会放,但只要她一跑,他又会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回去。她只好又问:“那你到底捡到我的耳坠了吗?”   谢映盯着朱伊那张转左转右,就是不看他的脸,慢慢道:“公主都开这个口了,我怎么能让你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要保证准点更新,我觉得应该改到早上更,每次更太晚都很愧疚 第5章   朱伊却是懵了,谢映居然接受她的示好?   她其实就没抱希望,也并不想要谢映回应,她只是想向彤贵妃有所交代。可又不敢对谢映说:你还是继续拒绝我吧。   朱伊不说,但她迷茫的眼神和蹙起的眉已泄露了所想。谢映笑得有些冷,正要说话,朱黛的声音在外堂响起——“表哥!”   朱伊哪想到朱黛会来,赶紧推开面前的男人,躲到里间唯一能藏人的楠木雕花八仙屏风后面。   她想着,等谢映打发走朱黛再出去,却没料到,谢映也跟了过来。   朱伊惊讶地微张开嘴,用眼神询问他:你进来做什么?若叫朱黛发现,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谢映笑了笑,他将她往里面推进去些,无声答道:“我也要躲躲。”   外头是谢映的侍女陶扇在说话:“公主,世子出门了,公主不如改日再来。”   朱黛道:“你让开,我进去看看!”   还好被陶扇挡了少顷,朱黛进里间时,两个人都藏好了。   朱黛瘪瘪嘴:“表哥怎么老往外跑。”她走到谢映的书案前,开始翻他看过的书。   相比朱伊一脸紧张,谢映懒洋洋将背倚在墙上,放松得让朱伊怀疑他真的需要躲?   今天朱黛逗留得比平时稍久,不过有陶扇在一旁,朱黛也不至于满屋子乱窜看谢映到底在不在。   谢映一偏过头就能看见朱伊在自己的视线里,便想找点儿事做了。   朱伊张大眼睛看着谢映朝自己越靠越近,立即别开了脸。她很快咬住下唇,因为谢映居然在抚摸她额头的绒发,握惯了刀剑的指腹略显粗粝,擦过朱伊细嫩的肌肤时,让朱伊全身发麻。   朱伊觉得谢映好像很喜欢她额头的那一圈毛,不停拿手指碾来蹭去。朱伊也不敢有动作,怕外头的朱黛发现。   她以为这就够过分了,岂料下一刻她的双肩被人掌控,谢映俯下身,似乎是想亲她,对方身上特有的兰草淡香和炽热体温简直让朱伊没法正常喘气。谢映怎么敢这样大胆?朱伊终于忍不住去推他。   她的确是来示好,但她可没想过他居然会轻薄她。   偏偏因顾忌着朱黛,朱伊动作不敢太大。她在心里已将谢映骂得狗血淋头。   朱黛终于决定走了,她知道谢映有时一出去就是一天。她吩咐着陶扇:“我先回去了,等我表哥回来,你告诉他,让他明早别出门,我想让表哥明天带我骑马!”   陶扇忙答应下来。   朱黛离去的同时,温热的呼吸也逼至朱伊额心,朱伊无法撼动他分毫,只能承受着,但她以为的吻却没有落下来。   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谢映的嗓音低沉而悦耳:“公主,你头皮这里有颗很小的红痣。”   朱伊一怔,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朱黛已走,不必再收敛,气愤之下她使了大劲儿去攘他,却反将自己送进他怀里。谢映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朱伊的下巴,强迫她仰起脸来。   谢映看着朱伊。她的五官本就柔和,纤绒的额发让她显得愈发娇软,即使艳光夺目,却没有不可逼视高不可攀的感觉,让人既想护着,又想欺负。   谢映松了手,探到朱伊左耳。朱伊跟着摸摸自己的耳垂,光溜溜的。   谢映打开的掌心里,现出一枚淡金卷莲叶嵌粉玺珠的小巧耳珰。朱伊立刻想抢回来,他却捏成了拳,朱伊抬头看谢映,为他眼底的笑意有片刻的失神。   “耳坠子我收走了,公主把自己那只保管好。”   朱伊轻嗯一声,她表面平静,心里已五味翻涌。谢映今天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可上一回,这个男人翻脸就像翻书,转身就走的样子冷漠得可怕。   她立即就道:“世子,我要回去了。”   “好。”谢映没有多留朱伊,他知道他今天没忍住,把她吓到了,朱伊现在着急逃走。谢映甚至没有送朱伊出门。   绵风垂头跟在朱伊身后,不时抬眼看她的背影,心思百转。   作为朱伊最信任的宫女,她自然知道公主心仪过魏宁王世子。那时世子离京,她就没见她家公主那样哭过,隔日眼皮子都肿成核桃了。那时她就希望,这位世子真的永远不要再出现才好。   谁知今天公主竟一个人进了对方房里。哪怕从前朱伊追求谢映,两人碰面也都是在外头,还有她不远不近地跟着。男人跟女人可不一样,公主从前看看世子就能欢喜整天,但世子呢?绵风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向来劝阻不住朱伊。   回到悦望阁,朱伊让人备笔墨,她心里繁乱就会练字。   她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朱修黎。彤贵妃已在她面前表明野心,但她并不觉得让年幼的七弟卷入大统之争是好事。朱修黎什么也不懂。   朱伊写字的速度很快,纸上墨色连缀,浮现的不是闺阁女儿中最风行的簪花小楷,而是一手结体谨严,圆浑雄健的颜体字。失了秀婉,更见伟丽。   这是因太后和皇帝都欣赏颜公墨宝,她为讨长者喜爱,苦练不缀,才有今时令太后亦称道的好字。靠着这手字,朱伊时不时会领着为太后抄经的差使,皇帝偶尔也叫她去摘抄文书,算是为自己多寻求些庇护。   朱伊写到晌午才搁笔,午睡起来后,太子妃那边有人传话,请朱伊过去。说是内织染局送来时新衣料,要给公主们裁量添置今冬的新衣了。料子集中送在太子妃处,请几位公主去挑选喜欢的花色样式。   这倒是件开心的事,哪个姑娘不喜欢漂亮的新衣裳。   太子夫妇住在芳德居,朱伊绕去朱绰那边叫上了她一道。   芳德居在行宫的建筑中算是轩阔的,正堂特地搬来长案铺列锦缎,内织染局呈送给公主们的料子都是精心挑过的鲜妍之色,花饰的选用也比宫妃的更为活泼灵动。   朱黛和朱菁已先到了,正捧着针工局制作的画册子翻看新衣样式。   “皇嫂。”朱伊和朱绰向太子妃打招呼。   太子妃笑着迎上去:“两位妹妹快来坐。”又吩咐宫女:“给公主奉金橘雪泡来,解一解暑热。”   太子妃阮兰荀乃是太子的续弦,出身雍南王府,容貌与几位公主相比,仅算清秀,但气质温雅如兰,衣饰素而不淡,叫人瞧着十分舒服。   已故的前太子妃善妒,阮兰荀却是性情温婉,嫁进皇家两年多,善待先头太子妃留下的小皇孙不说,怀孕后还主动给太子纳了一位美人,后遇小产也不哭哭啼啼,更是将东宫操持得井井有条,太子愿意给她脸面,皇后更是满意这位儿媳,连一些宫务也交给她打理。   朱菁站起来叫了姐姐。朱黛连头也没抬,皇帝又不在,她作出姐妹好的样子给谁看?   在那晚之后,朱伊和朱菁还是头回见面。   朱伊原本以为谢映会拒绝她,也就没把朱菁当回事。但这时看到她,朱伊便想起那次在假山后面……谢映对朱菁,是不是也跟上午对她一样?   朱菁见朱伊注视自己,对朱伊温顺一笑。朱伊叫了一声五妹就移开了眼。   朱黛最喜穿粉色和浅紫。朱绰喜欢各种红,妃红、茜红、银红、棠红,就是不喜欢粉红。朱菁最喜欢绿色,艾绿、水绿、樱草绿、蒲绿。朱伊没有特别偏好的,围着长案走走看看。   朱伊正牵着一角鹅黄的襄河缎在看,朱绰拉起一张橘粉的浮光锦比在她身前,喜滋滋道:“老三,你就该穿点儿这个颜色!太好看了。”   朱黛顿时拉长脸,一副粉色系全部被她包揽的做派,默不吭声地走过去拽朱绰手里的料子。   朱绰一愣,随即瞥她:“你做什么?”朱绰才不怕朱黛,虽然皇后揽着权柄,但始终还有孝字压在头上,朱绰的外家便是太后的外家。   “几位妹妹都在啊。”太子突然迈步走进来。朱绰和朱黛互瞪一眼,都松了手。   太子在外面看了有一会儿了,从朱绰将浮光锦拉到朱伊身上就开始看。朱伊的确是没穿过这样娇嫩的颜色,也的确是好看。看到朱黛发作朱伊,太子本来想看下去,在他心里有个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他很喜欢看惊慌无措甚至是害怕的神色出现在朱伊的脸上,但他现在还是更想给她一个好哥哥的印象。   太子无声笑了笑,想看朱伊惊慌无措,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几位公主都过来叫了皇兄。   太子来了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到一张六方椅上,叫宫女上茶。太子作势跟太子妃说话,眼神却飘向了公主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太子突然压低声音:“一会儿让人把那匹橘粉缎子记到禧贞头上。阿黛也太不像样了。”   太子妃看着地面,道:“好。”   太子在场,几个公主倒是没再发生口角,都在自己挑自己的。   公主们年纪小,还在长个子,每半年就得重量尺寸。朱伊最先挑完料子,抬着手臂,任那姑姑用软尺在她腰上一勒,实在不盈一握。   这个时候,太子再待在这里就不大合适了,他便起身踱开。   太子妃知道,太子定然没有走,而是站在槅扇后头看呢。他只怕是恨不得变成现在缠着朱伊腰身的那条软尺。   可太子妃这回猜错了,太子已经走了。行宫不比东宫,太子身边只得太子妃一个人。他想着,心里这股被朱伊勾起来的火,还得压一压。   胜河行宫紧邻景州府的首县桑阳,这桑阳自是不及京师繁华,却也有一个别致的去处,叫做“玉之洲”,以笙乐歌舞闻名遐迩,一掷千金的地方。   此地等闲不开放的玉心汀,今晚倒也迎进了两名客人。   香风阵阵,霓衣飞旋,领舞少女裸/露的双臂交迭如雪色波浪,半掩娇容朝坐在上首的太子款款而前,太子笑着朝右边的谢映略抬下巴,那女孩立即懂了,一曲终结的时候,身体便以一个后折的袅娜姿态,停在了谢映身前。   少女跪行了两步,沉默为谢映甄酒。玉之渊的规矩是,客人没有问话,舞姬们不能主动出声。   “阿映,如何?”太子看向谢映笑道:“哥哥给你准备的,那一定是绝品。”太子特地加了一句:“还是个清倌。”   谢映笑了笑,接过女孩送过来的酒盏。   “公子。”那少女从未见过这样俊俏的男子,看得连眼也舍不得眨,一时忘记规矩唤了谢映一句,显是很想对方将她留下。   玉之洲的姑娘大多卖艺不卖身,但能进玉心汀的都是一等一的尊贵人,自然可以破例。   这个时候天色不算早,但也还不晚,谢映站起身,看向跪在他脚边的少女道:“走吧。”   太子倒是有一瞬错愕,他这表弟向来淡于女色。果然这个挑得对他的胃口,谢映今天居然比他还有兴致。便笑道:“那今晚咱们两兄弟就不回去了。”又看向女孩:“好生伺候着。”   太子自然也挑了一个,身高胖瘦都与朱伊差不多,从后头看倒像得很。   少女红着脸跟在谢映身后,侍人将两人引入早就备好的厢房。刚一跨进屋里,谢映便无甚表情地抬手搭上对方的后颈,女孩脸上的微笑还未褪去,已然昏厥。   沈星流检查过房间,再用披风将女孩一裹带走了。两条人影闪身进来,半跪行礼道:“世子。”   谢映让两人起来。左边的聂照先道:“世子,魏州传来消息,谢邵争取郑长史失败,开始计划调动影锐营,想要控制辕河水运。”   谢映手底下军队需要的军粮有一半都从辕河运进来,谢邵的心也是够大。   谢映嘴角慢慢扯出个笑容:“这才是开始,等我留在京城的消息传回魏州,我父亲就该来信,让我把印信交给谢邵,让谢邵代为处理政务了。”   盛擎皱眉道:“世子,谢邵如今虎视眈眈,王爷又一门心思扶持谢邵,属下认为,世子不应再逗留京中。”虽说是皇帝开口,但谢映想要脱身,总有他的办法。   谢映淡声道:“让谢邵做。”他眼底寒冽一片:“正好,我早就想拔掉影锐营了。”影锐营是魏宁王直属护军之一,如今拨给了谢邵调用。   “可是,终究世子坐镇……”   盛擎还要再劝,谢映道:“不必多说。我写两封信,你们带回去给先生,他知道安排。”   聂照和盛擎只得答是,心里都是愤愤不平。   王爷两年多前从京城找回一个私生子,起名谢邵,竟比世子还要大上三岁,世子平白就多了个庶长兄。按理说,这样的人,老老实实享受王府的荣华富贵也就是了,偏生那谢邵并不是。   最叫人失望的是王爷,宣称亏欠谢邵和他那已故的生母,对其事事偏袒,还想让世子交出一半兵权给谢邵。   魏州谁人不知,世子拜弥山名士太炎先生为师,十三岁作《思齐论》,辅佐王爷推新政改积弊,治河道兴农商,战事起时又受命领军冲坚毁锐,魏州能有今日富庶和雄强,世子功不可没。谢映作为人子,怕是连皇帝都巴不得他是从自己女人的肚子里蹦出来的,偏偏王爷就是这般糊涂又无情。   谢映将信交给盛擎,两人迅速消失了。谢映坐在桌旁,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姐,昨晚上表哥一整晚都没回来哩。”朱伊一早来看朱修黎,对方赶紧神秘兮兮告诉她这个八卦。“是昨天下午大皇兄来找的表哥,好像是去哪里玩,我也想去,皇兄不捎我!”   朱伊微微一愣,很快道:“你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见朱伊语气不如平时温和,朱修黎也一愣:“不做什么,就是八卦一下嘛。”   朱伊站在廊下,看朱修黎在院里打一套三不像的拳。谢映从院子外走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朱伊。朱修黎兴高采烈跑向谢映,想让谢映教他打拳,朱伊扭身就进了东馆。   谢映若有所思看着朱伊背影:“阿黎,我才回来有点儿渴。你请我喝杯茶可好?”   “啊?好!我请表哥喝茶。”朱修黎立即带着谢映往自己那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有点少,将就看 第7章   “姐,表哥来了!”朱修黎又道:“表哥,你先坐会儿,我亲自给你泡茶!”他想要表哥教的太多,诚意得先亮出来。   朱伊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已将心里的不快收起。她自认不是钻角尖的人,小时候照顾她的林嬷嬷下世前说过的话,一字字朱伊至今记得清楚——公主,在这宫里,你就得揣着聪明装糊涂,也不要去想那些不该想的。   谢映之于朱伊,就是她曾经控制不住的不该念想,但也仅仅是曾经。因此,她朝着向她走来的谢映露出一贯的微笑:“世子。”   谢映的脚步停在她面前:“公主,到我那边坐坐?”虽是问句,但谢映的目光让朱伊觉得,就算她不答应,他还是会使手段让她答应,便随他一前一后出去了。   到了西馆的正堂,朱伊不愿再往里,谢映一个眼神,陶扇等人立即退出屋里。   谢映看着朱伊道:“昨晚我是去了桑阳城的玉之渊,但就是赏了赏歌舞。”   朱伊道:“世子无需跟我说。你去哪儿不关我的事。”   朱伊感到后背覆上一股力量,随即她被压进谢映胸膛,被他强按着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闻一闻。”   她无端觉得委屈,拼命想挣脱对方的钳制:“你做什么?谁要闻你?你以为你很香?臭死了!”   谢映笑了,总算是放开了她。“那自然是没有公主香。不过我从外边回来还没换衣裳,没有脂粉味吧?”   朱伊避开他的视线:“我说了与我无关。”   谢映还是笑:“好吧,与公主无关,是臣自己想向公主禀报。”   朱伊忍不住乜他一眼,谢映还自称“臣”?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当个臣了?就他那副要她怎样就得怎样的德行,他才是公主吧?   谢映道:“公主在阿黎那边坐会儿,等等我可好?顺道帮我把阿黎泡的茶喝了。”   他又道:“公主说我臭,我得先洗个澡,换身衣裳。”他勾下身轻嗅朱伊的头发:“毕竟公主的确很香,我怕熏着了公主。”   朱伊连退三步躲开他,哪里还会留,转身就走了。   朱黛看到朱伊从西馆出来的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她问自己的宫女:“那是朱伊吧?”   宫女答是。朱黛浑身都抖起来,她急冲冲跑过去拦住了即将没身东馆的朱伊:“你从我表哥那里出来做什么?”   朱伊淡淡道:“帮七弟送东西给世子。”   朱黛审视着朱伊,见她半分异样也没有,只好自己走了。   谢映若一夜未归,第二天回来皆要浴身,陶扇了解他的习惯,早命人备好了水。   恰巧正堂里没人,朱黛一声不吭闯进去时,谢映只穿了一条素丝长裤,上半身是赤/裸着的。   那是一具阳刚味十足的成年男性躯体,宽阔的双肩,劲悍的窄腰,光洁的皮肤就像最上等的丝缎让人想要触碰,胸腹每一寸肌理的线条,都优美流利得惊人。再往下的部分,则引人遐想地遮入长裤中。   虽然谢映几乎是同一瞬便扯过一条袍子披在身上,但朱黛仍看得呆住了。   谢映眼底闪过一丝翳色,朱黛闹了个大红脸,转过身道:“表哥,我,我到外头等你。”   朱黛的心快都从胸口跳出来了,虽然她没见过其他男子的身体,但她知道,表哥一定是最好的。顿时掐紧了手指,既羞涩又甜蜜。她庆幸自己年纪还小,平时不用跟表哥避嫌,又痛恨自己还小,和表哥相差那样多岁,惟恐当不了他的王妃。   陶扇上茶时看了魂不守舍的朱黛一眼,在心里暗道糟糕。她知道,世子是怕禧贞公主见着人多,来去的时候不好意思,才支开他们。谁知华宪公主碰巧闯了进来。   谢映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穿着雪白底团领丝袍,浮绣银螭和墨绿卷草,针工之妙一见即知是最好的绣娘所制,淡色衣衫令其看起来风致绝佳又分外疏冷。   朱黛想着,表哥穿上衣裳的时候,跟先前给人的感觉又不同了,但无论哪种她都爱极。   朱黛假装先前什么也没看到,依然娇娇俏俏道:“表哥,陶扇昨天同你说了吗?今天我们去跑马可好?”   谢映瞧一眼陶扇,陶扇会意道:“公主,世子昨晚没回来,奴婢也是刚见着世子,还没来得及与世子说呢。”   谢映道:“这两天我答应了七殿下教他打拳,过几天罢。”   “哦。”朱黛难掩失落,她用懵懂的语气道:“表哥,你明年会娶王妃吗?”   谢映看看她,没有说话。   朱黛只得自己说下去:“我不是很喜欢禧贞做我的表嫂呢。”   谢映漫不经心搁在椅柄轻敲的手指停下来,陶扇面色一变,赶紧退了下去。   朱黛便将自己的宫女也叫出去了,小声道:“表哥,我听说,禧贞年纪尚小的时候,就跟一个侍卫不清不楚,也不知是那个成年的侍卫引诱她,还是她生性如此,总之后头那个侍卫在大前年秋狩时为了保护她死掉了。父皇看她那样伤心,才知她居然跟一个侍卫有私情。”   朱黛想着,太子那天和朱伊从林子里出来的暧昧,加上这件事,朱伊那张脸再勾人,她表哥也不该有娶她做王妃的念头了。   谢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朱黛也观察不出什么,就继续道:“因此,父皇给她的封号赐了个贞字,约莫就是为了警醒她。”   “不过,表哥,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啊。禧贞毕竟是我姐姐,我也不想说她的,但我就是担心表哥被她的外表蒙蔽。”   谢映的眼波深不见底:“我知道了。”   等谢映去对门问起朱伊,朱修黎道:“姐姐过来把我泡的茶喝了就走了。”他可没敢说,是朱伊问起他功课,他装头痛在罗汉床上打滚儿把对方气走的。   朱伊回到悦望阁没多久,朱修黎身边的宫女便过来传话,说是七殿下约她戍时到后山骑马。   朱伊想着,朱修黎总是这样,惹她生气了就找她玩,算是变着法子安慰她。朱伊就答应了。   她却不知,约她的另有其人。   行宫与禁城气温最大的差别,便是行宫的夜晚下凉得快。尤其马场设在积明山的另一边,戍时骑马,天色未黑,山阴的凉爽气也透出来,若是策马奔驰,风扑满怀,着实比屋里人造的冰气舒适得多。   朱伊也喜欢骑马,而且她的骑术极佳,与她平日的谨慎相反,她骑马的时候喜欢加鞭疾行,将马的速度提到极限,连许多男人都追不上,本就轻盈的一抹丽影飞掠得像股风,时常让人看得胆战心惊,惟恐她摔下来折了纤细的脖子。   对此皇帝倒是不避讳地说过一次:“有卿让昔年的影子。”裴卿让正是朱伊的生父。   谢映与朱修黎到了马场看到的,就是先到一步绝尘而去的朱伊,但朱伊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很快转了回来。   这般居高临下看谢映的感觉真是好,朱伊也就原谅了朱修黎居然不征求她的允许就带其他人的行为。   朱伊在御马房挑的是一匹高大的黑马,她穿着雪白的格纹纱骑装,头发用莲瓣金环高高束了个马尾辫,极淡的黑白二色,倒把脸蛋的艳色衬得越发鲜明,尤其是那张娇嫩欲滴的红唇,一张一合说话时,仿佛有魔力般,怕是任何男人这个时候都只想狠狠亲上去啃咬,而不是听那张小嘴说话。   谢映虽然就没把视线从朱伊的嘴唇移开过,但他还是听清了朱伊说什么,她说:“世子也来啦。”带着那么一点隐藏得很好的挑衅,显然是对自己的骑术很有自信,难得在谢映面前找着的自信。   谢映便淡淡的笑了,用一句更挑衅的话回答了朱伊:“嗯,老师要检查检查学生这一年可有进步。”   呸!居然自称自己为她的老师。其实朱伊七岁就学骑马了,根本就不是谢映教的。但朱伊想起那时是自己缠着要谢映“指点”,脸一红,也不好过多反驳。   谢映交代道:“阿黎,沈星流的骑术一流,你先通过他的考验,我再教你。我现在先跑两圈。”   朱修黎对谢映的话简直奉若圭皋,立马就答应了,况且他也听明白了,表哥还要指点他姐姐!   谢映这才跃上自己的马。朱伊对谢映那匹马垂涎不已,顺带看了马上的人一眼。双腿一夹,她身下的黑马率先冲了出去。   谢映一直不远不近缀在朱伊之后,并未追上她。   马场是特意平出来的,等朱伊行至马场的边缘,就要策马打弯之时,谢映的马如雷掣般追上了朱伊,两匹马儿并驾齐驱,谢映手臂一伸,便将朱伊轻轻松松捞走了。   谢映出手极快,朱伊被圈进谢映怀里,等她的马朝着另一头去了,而谢映的马已载着两人冲进了马场外的林子,她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做了什么。   “谢映!这是在外边!”   朱伊愤怒得都直呼他名字了,谢映轻笑:“公主放心,除了我们,没人会让马跑这么远。”   朱伊的背紧贴着谢映,两条细腿也被他的腿牢牢压在马肚子上,夏天的衣衫原就轻薄,又因着马背的急剧起伏相互磨蹭,她觉得整块背都要燃起来了,双腿更是被挤压得发软:“没人也不行,你快放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每天都被帝尊帅醒、北冥的鱼、花元宵、JO趴趴走、一只松鼠亲的雷   。   上次有小天使在问,朱伊和朱绰谁大,设定是这样的   老大: 朱凝 封号永安 20岁(刚嫁出去)   老三: 朱伊 封号禧贞 15岁   老四: 朱绰 封号荣裕 15岁   老五: 朱菁 封号孝宁 14岁   老六: 朱黛 封号华宪 12岁 第8章   谢映可不比朱伊好受,女孩柔若无骨的身条偎着他,如蜜的幽香挥之不去,他勒马放慢了速度,却是道:“不放。”   朱伊急道:“你凭什么不放?”   “凭我和公主是捡耳坠子的关系。”谢映低下头,朱伊就觉得男人微哑的声线和热气贴着她耳朵往里钻,她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可是我真的很热。”朱伊知道说不过他,力气也比不过,开始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扭动身子耍赖。   谢映的身体渐渐紧绷,他垂眸盯着一无所察的朱伊,朱伊的小屁股本就不偏不倚蹭着他,再扭几下……   朱伊发现谢映居然很快下了马,她诧异地看向他。   谢映朝朱伊笑笑,慢吞吞走到前边牵起缰绳,他怕若把朱伊吓得狠了,往后看到他就得躲。   朱伊看着堂堂魏宁王世子为自己牵马,突然想到,若是她现在打马就跑,谢映会怎样?是往前摔呢,还是被拖着跑?若是那样,看他以后怎么还好意思在她面前耍威风。沉浸于想象的朱伊,不自觉就笑出了声。   谢映回过头看朱伊,这次入京以来,朱伊对着他都是皮笑肉不笑,难得开开心心地真笑了一回,连声音都格外的轻快。   等她笑够了,谢映语带玩味:“公主就这样想看我出丑?我摔个嘴啃泥能让公主高兴成这样?”   朱伊一下就笑不出来,他居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随即又意识到,刚才也是糊涂了,就凭谢映先前掳她时快得跟电光似的身手,她怎么可能摔得到他。   她忙道:“世子想哪里去了,我就是纯粹的开心。”   轮到谢映笑得愉悦了,他恍然:“原来公主这样喜欢与我独处,那我以后一定常带公主出来。   谁想要跟他多出来?朱伊顺着他的话低唔一声,决定先抹过这回再说。   谢映突然朝她伸手:“下来。”   朱伊稍作犹豫,没有就他的手,自己从马的另一边跳了下去。谢映也不恼,两人沉默走了一会儿,谢映见旁边有块大石头,便道:“坐坐吧。”   这里景色不错,朱伊也就点头,谢映问:“公主渴不渴,要喝水么?”他取下马背挂着的水囊,道:“我没喝过。”   朱伊听他说没喝过,自然不客气。她原就渴了,喝得有些急,花瓣似的嘴唇不断轻蠕,细细的一串水流从唇角漏出,沿着精致的下巴滴落入衣襟,她赶紧把水囊还给谢映,自己掏出帕子擦了擦。   谢映拎着水囊,若有所指道:“公主就不怕我在水里放东西?”   两人已被马带入林深处,树影幢幢,除了蝉鸣和马儿偶尔的响鼻,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是个为非作歹的好地方。朱伊心头一跳,擦拭自己的动作停下来,警惕地看向谢映。   谢映嗤道:“若我真想做什么,公主现在才戒备,不觉得太晚?”难怪被人算计。   朱伊实在冤枉,她平时很小心的。但她也是现在才发现,她对谢映居然毫不设防。她想了想,有意捧着谢映道:“这是因为,在我心里,世子可不是那些卑鄙小人。”   “哦。”谢映笑着问:“那你说说,在你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朱伊本是不愿回想的,她与谢映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她对谢映的好感,是从上一次谢映回京而起。她与朱绰、朱凝跑到太和殿广场的太监们身后去偷看他,据说宫外围观的百姓更多,都是为了一睹这位大败瓦刺的魏宁王世子。   那天的谢映穿着玄黑战袍,得入拂曙门“不下马”的特谕恩赐,策马经行双狮大道入宫,没有一丝风尘迢迢的倦怠,肩展背直,挺拔如峰。许是不喜被宫外的人海围观,他将面容大半隐在将军盔的银丝罩之下,只露出了清隽的下颌。   而当他终于行至太和殿翻身下马,取下将军盔的那一瞬,叫人一眼看过去,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任何人。   但她现在想起,她当时也是肤浅,就因为他的容貌还有身上的光环,就不管不顾地接近对方,其实谢映骨子里到底如何,她根本就不清楚。如今她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轻狂浮浪的,近来闲在京中无事,就以欺负她为乐。   朱伊就道:“世子看着就像个好人,我以为该是个表里如一的。”   谢映咂了咂表里如一四个字,觉得朱伊真是有意思,这既是提醒他放规矩些,又在讽刺他。   谢映也没说自己到底是不是。朱伊却很快一愣,她见谢映提起水囊,径自咬开了塞子,也不擦上一擦,就着她刚刚含过的壶嘴儿仰头大口灌起来水来。朱伊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扭过了头,就当没看到吧,反正不是叫她喝他剩下的。   谢映道:“连公主喝过的水,尝着都比先前甜了。”   朱伊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才看向他:“你不是说你没喝过?”   谢映望着她但笑不语,朱伊深吸了口气,捏紧手指,她已清楚地认识到,继朱修黎之后她又遇到了一个魔星。而且她对朱修黎想动手就动手,想骂就骂,对着眼前这一个却不行。   “我要回去了。”朱伊站起身:“世子把我的马放跑了,我只好骑走你的马,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谢映想着出来的时候差不多了,道:“好。”   谢映的马可没有马磴子,这马太高了,难免不好借力。谢映自觉上前掐着朱伊的腰将她送上马背,朱伊头也没回地策马走了。   朱修黎正和沈星流玩得高兴,见着朱伊道:“姐!哈哈你回来了?咦,你怎么骑的表哥的马?你们换马骑了啊,表哥呢?”   朱伊看到朱修黎就生气,都是他带谢映来的,胳膊肘朝外拐的混球,朱伊瞥他一眼,跳下马一句话也没说地走掉了。留下朱修黎干瞪眼。   朱伊没回悦望阁,而是往朱绰那儿去了,她心里被谢映搅得乱,回去一个人待不住。   “朱绰!”朱伊望着前面一道趁着夜色小跑的身影。   朱绰吓一跳,转过来朝她比手指:“嘘,老三,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看着跟前小太监扮相的朱绰,朱伊只觉今天日子不对,就没遇上一个叫她省心的。她皱着眉:“你去哪儿?”   朱绰眼神闪躲,不敢看朱伊。朱伊心里有数了:“韩少卿今日过来向父皇禀报案情,赐留停鸿馆?”   行宫依然分为前朝与后寝,皇帝后妃住后寝,皇子们的苍溪林在前朝与后寝之间,而前朝的停鸿馆,则专为留宿的官员所设。   见朱绰不说话,朱伊道:“阿绰,韩允嵘都定亲了,你别傻了。上回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父皇肯定是我们嫁到藩地么?”   朱绰道:“我就是去看一看,没想做什么呀。”她晃着朱伊的手:“老三,我就看最后一回,你让我去吧,求你了。我发誓,我对天发誓,我朱绰要是过了今天还……”   “行了行了!”朱伊打断道。她就怕朱绰那张嘴,老是没遮没拦地瞎说,万一应验了怎办。   朱绰一喜,朱伊却是道:“你要去可以,必须我跟着你一道。”   朱绰愣了愣,朱伊分明就是要监视她。她并不想让朱伊跟着,但她也知道,这人倔起来比她还倔。只得道:“那……好吧。”   绵风赶紧扯扯朱伊的袖子:“公主。”   朱绰道:“绵风,你别担心,阿鲁会跟着我们。”阿鲁自然是一旁货真价实的真太监。   朱绰心里急,把朱伊拉进屋里就帮着她换小太监的衣裳。   很快地朱绰一愣,她看着朱伊肚兜上方露出的香雪峰峦,忍不住下手掐了两把:“你这两年吃了什么,怎么长成这样了?”穿着衣裳就觉得够打眼的,脱了衣裳简直……   “啊!”朱伊立马挥开她的手。   朱绰道:“老三,你可得好好裹裹。”她驾轻就熟地去取了白绸带来。   朱伊忙道:“我自己来。”   等朱伊拾掇完毕,两个人便领着阿鲁往前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朱绰的眼睛细长,给人媚眼如丝之感,鼻梁上有个小小的骨节,嫣红的嘴唇丰润饱满,五官并非完美无瑕疵,结合在一起,却有种独特的张扬明丽。   朱伊默默看朱绰整理完头发,跟着她想要一起进韩允嵘的房里。朱绰转身拦住朱伊:“你跟我一起进去,那我还说什么话?”   朱伊想想道:“那你不能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朱绰张大眼:“一盏茶?”   “不然你想多久?到时你不出来我就进去。”韩允嵘都定亲了,她陪朱绰来,不过是让这个傻东西彻底死心。   朱绰无语极了,只得道:“行行,我服了你。”   韩允嵘出身寒门,殿试时所著文章因棱角太锐,未入一甲,后被点为翰林院庶吉士,接着任兵部主事,而后外放淮安佥事、江南粮储参议,又迅速召回京任大理寺少卿。刚直冷硬,手段狠辣,满朝皆知此人是皇帝的一把好刀。   任大理寺少卿后,韩允嵘遇到过多次刺杀,因此,贸然闯进去的朱绰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啊——是,是我。”朱绰委屈叫着,韩允嵘放开了她。   “好痛啊。”朱绰故意甩着手腕,轻嘟着嘴撒娇,想博取对方的怜惜。然而韩允嵘神色冰冷,看着朱绰一句话也没有说。   本是丰俊清朗的一个美男子,却常年不苟言笑,薄唇总是轻抿成冷酷的一条直线。   朱绰把手伸给对方:“你看啊,都被你抓红了。”   韩允嵘终于说话了:“公主觉得逗着微臣很好玩儿?”   朱绰:“我特地跑出来找你,怎么是逗你了?”她时间不多,就道:“韩允嵘,你把你定的亲事退了可好?”   韩允嵘有意打量一番朱绰的装束,带着讽刺道:“公主以为天底下的女子都能跟公主一般恣意?退亲?公主是想要逼死臣的未婚妻么?”   “什么未婚妻?你根本就不喜欢她!”朱绰听到韩允嵘这样亲密地称呼别的女人,一下就恼了。   她知道韩允嵘定了谁,平江侯府的嫡幼女宋黔黔,才名和美名都是远播的。她偶尔受邀参加京城贵女圈的活动时也见到过,的确是一门叫许多男子艳羡的亲事。根本没有他说的这样夸张,就算他退了亲,也有的是人上赶着求娶宋黔黔。   韩允嵘道:“臣与臣的未婚妻如何,不劳公主操心。”   朱绰急了:“那我呢?我怎么办?你上次喝醉了还亲我,你还记得吗?你喜欢的人是我啊。”虽然是她主动亲吻韩允嵘,但韩允嵘反过来把她压在门板后面,他不但亲她,一双手掌还在她身体游走,对方隔着衣裳搓揉她身体时带来的战栗,她至今都记得清楚。   就是去岁冬天在玉泉行宫的事,他当时明明说他不会忘,怎么这样快就变了?   韩允嵘的神色终于有变化:“那是臣的罪过,臣酒后将荣裕公主当成了黔黔。臣对公主多有冒犯,若公主觉得受辱,可禀明皇上,臣甘愿接受皇上惩罚,但要臣退婚绝无可能。”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得死寂,朱绰急切的声音终于淡下来:“你说什么?把我当成宋黔黔?”   朱绰双眼充血:“韩允嵘,你怎么敢?!”   朱绰抬起抖个不停的手一耳光扇到对方左脸。韩允嵘脸上立即就留了痕迹,可见她用的力道有多大。   朱绰推开门走了。韩允嵘面色阴沉,握紧的拳头上有青筋鼓出。   朱伊一见朱绰的神色,双眉就紧紧蹙起。三个人沉默地折返,过了一阵,朱伊问:“阿绰,你的玉佩要回来了吗?”   朱绰有些恍惚地摇头。   朱伊道:“阿鲁,你先送公主回去,一会儿原路过来接我。”她可翻不进那样高的墙。朱绰要去拉朱伊,朱伊已飞快走了。   韩允嵘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朱绰回来了,他打开门看到朱伊,怔了片刻。   朱伊面无表情道:“荣裕公主的玉佩,还请韩大人交出来。”   韩允嵘慢慢道:“臣没有带在身上,下回还给公主。”   朱伊道:“好,下回我让我的内侍常临过来拿。韩大人既要娶妻,可要好生对待宋小姐,不要再起什么旁的心思。”   韩允嵘的声音是从牙齿缝里出来的:“公主交代得是。”   朱伊穿过羲华门时,一个太监特有的尖哑声音喝道:“你,跑什么,快过来帮忙!正差人呢,一群不中用的小兔崽子。”   “愣着做什么?说的就是你。”   朱伊确认了一下,果然是叫她,心里连连叫衰。   天色已暗,朱伊又压着头在走路,那大太监见她穿着油青衣裳,是最低品级的小太监,抓着就随意指挥了。   “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搬到芳德居。”那大太监指着一旁的马车说。   芳德居是太子夫妇住的地方。朱伊眼皮一跳,随几个小太监一道上前,正好端到一个硕大的乌色木盒,里面全是用瓷盅分门别类的茶叶,着实沉重,她咬着牙走在中间。   走到芳德居门口就听见了太子妃的声音。朱伊赶紧把头垂得更低,只盼放了东西就走,千万别叫认识她的任何人发现了。   太子听太子妃说起今日朱黛的趣事,也跟着微笑,太子刚过三十岁,本就生得出众,又比年轻儿郎多了成熟稳重的魅力,笑得这样温柔,太子妃便有微微的轻眩。   听见动静,太子的目光朝几个送东西的内监随意一瞟,收回来后,又迅速看了过去。   太子用舌尖轻顶下唇,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可比先前听朱黛笑话时愉快多了。他站起身:“太子妃早些歇下罢,我还有事要处理。”   女人的心最是敏感,丈夫微小的变化都能发现,何况太子的魂仿佛一瞬间就飘走了。太子妃视线一转,就看见一道略显熟悉的背影正往外头走,而太子不紧不慢地跟了出去。   太子妃思索了一会儿,脸色大变。   朱伊正在拍着手膀子,她哪里搬过这样重的东西,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动作落入一双深沉的眼中。   太子朝自己的长随李耿道:“叫上前面几个小太监,都跟本宫一道,本宫有事安排。”   李耿立即在后头大声叫住朱伊等人。朱伊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长吁了口气,她今天是有多倒霉。   朱伊有些矛盾,怎么办?要不要让太子发现是自己,好放她回去呢?想了想,朱伊觉得还是算了,毕竟她与这位兄长并不算亲近。她以为又是指派什么搬东西的任务,而当她和几个小太监都被叫上马车,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是……出行宫了?皇兄要带他们去哪儿?   可这时她再想找太子已经迟了,太子已去了前头的马车,她又不能跳车……天色这样晚,朱伊心急如焚。   玉之渊之所以叫玉之渊,正是建在湖上,玉楼通明,倒映在水中一片粼粼,丝竹缠绵,美人轻歌,的确是养眼怡情,也难怪显贵们爱来。   朱伊站在玉之渊外头,诧异于桑阳还有这样富丽雅致的地方,上回谢映就是来了这儿啊。   朱伊还在发愣,已被太子拉到了一旁,太子挡住了小太监们看过来的视线,用极为诧异的语调道:“禧贞?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见还是被太子发现,朱伊的脸滚烫:“我……皇兄,你能不能叫一辆马车送我回去?”她身上没有银子。   太子略作思索:“天太晚了,你单独回去我不放心。这样吧,我约了人,皇兄去打个照面就送你回去,可好?”   朱伊只得点头。她自然是不用再去做小太监的任务了,太子让她跟在身边,在水上的回廊中慢慢穿行。   玉之渊处处亮如白昼,朱伊这时不用低垂着头,路经之地,无论男女,十有八.九都转过了头来注视着她,有些眼睛毒的,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男人们皆以为朱伊是新来的舞姬,为了迎合客人的喜好,有些舞姬女扮男装也是有的,许多人就蠢蠢欲动了。   桑阳首富之子万海第一个上前,他看着朱伊的脸目不转睛,扮什么不好扮太监,一身油青衣裳都美成这样,若是穿上轻薄羽衣起舞,那不得要人的命?他只是想想都觉得销魂。   万海拦住太子,他用手指着朱伊,浑浊的眼看向太子问:“这个美人今晚归我了。说,你要多少银子才肯让?”   太子眼底结着冰。   玉之渊的主楼呈空心的八角形,第三层的设计全是半封闭的凉轩,能沐湖上凉风,视野也极佳。   碰巧的是,朱伊还有两位熟人此刻也正好在三楼的一间雅室。   两名侍女上了酒水便退下了。   谢映身体微微后靠,笑道:“哟,韩大人的脸这是怎么了。”   若是别人,对着这位面冷心黑,年轻有为的未来大理寺卿,遇到这种尴尬情况自然就装作没看到了,也只有谢映,还敢插上两刀。韩允嵘苦笑一下:“让世子看笑话了。”   他避开不谈道:“世子可是要询问皇庄一案?”   谢映还未回答,向来安静的玉之渊难得的起了骚动,是在一楼的大厅里。   韩允嵘本就面对着骚动的方向,垂眼先看过去。谢映不喜瞧热闹,见韩允嵘看了目光就没再收回来,也侧首看过去。   就见好几个人被打得满地翻滚,太子站在一旁风度翩翩做着护花使者,手臂虚虚揽着个小太监。因为场面混乱,太子和那小太监靠得略近了些。小太监的脸,倒是熟悉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小太监专注看着打斗,可有心人一看,便知太子的注意力全在那小太监身上。软玉温香如此接近,若非太子定力强,心猿意马就要显露在脸上了。   太子身边的贺冲是内家高手,在整个大内都能排进前五,外头这些普通富户请的护院哪是对手,的确不必忧心。   韩允嵘极擅察言观色,自然就看出了门道来。   说起韩允嵘与谢映的关系——韩允嵘是名声在外,但凡他手里的案子,说情的,贿诱的,哪怕是通过上峰施压乃至暗杀,皆是油盐不进。他既然会透露案情给谢映,两人自然有非同一般的交情。   见谢映转回身来,韩允嵘就难得多嘴道:“太子殿下惯来审慎,今天这事儿真不像他做的。禧贞公主若不出降,是个有后福的。”   可谁都知道,公主哪能不出降。若等太子登基,这禧贞公主就成烫手山芋了。这是提醒谢映,若要尚公主得避开禧贞。   谢映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韩允嵘有时也不能看透谢映,便点到为止。他突然似想起什么,面色微变,稍作犹豫道:“世子,实是抱歉,我今日有桩急事需得耽搁,不若今日之约推到明天如何?”   韩允嵘鲜少有这样急切的样子,谢映看看他,道:“好。”   韩允嵘一走,沈星流就来到谢映身边,谢映道:“去跟着太子。”   朱伊跟着太子进了一间雅室,很特别的陈设,墙上的画和案头玉壶春瓶的做样皆充满童趣。地方不大,看来太子没准备赏歌舞,纯粹就是说话的地方。   不过朱伊现在可没心思欣赏,尽管难以启齿,她也不得不道:“皇兄,这里边有净室吗?”   朱伊的声音细若蚊吟,眼睛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太子看看朱伊,他活了这几十年,什么样的美人没尝过,倒不知一个小姑娘说句话就让自己像个愣头青似的浮想联翩。就道:“有,走吧。”   朱伊一愣,赶紧道:“皇兄,还是让他带我去吧。”她指指李耿,那好歹是个太监,她不至于别扭。   当朝太子守在女子净室外头,的确不像样子,太子便同意了。   朱伊跟着李耿穿过花厅,面前出现一道人影。   “微臣参加公主。”对方堵住了朱伊的去路。   朱伊看着韩允嵘,颇有些意外。   韩允嵘道:“可否请公主借一步说话。”   朱伊瞥一眼李耿,跟着韩允嵘多走了几步。   “敢问公主……荣裕公主可是也来了玉之洲?”韩允嵘想着朱绰和朱伊总在一起。朱伊在这里,以朱绰那更疯更大胆的性格,会不在?他哪知道朱伊不是自己要跑来玩,而是被赶鸭子上架。   朱伊冷眼看着韩允嵘,心知他是不可能去问太子的,便道:“韩少卿若想知道,可以在这玉之洲一间一间的找啊。”   韩允嵘怎会听不出朱伊是有意挖苦作弄他,知道对方因为朱绰对他有成见,只得道:“是臣搅扰公主了。”   朱伊轻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走掉了。   果然是销金窟,这玉之洲的净室倒是设得齐整,空中垂挂的鎏金球里楠香袅袅,白瓷的兽子里长流着净水,清洁绵纸叠放在兽子旁的托盘里,这里的舞姬过的倒是如贵族小姐般的生活。看来到这的男人都舍得花钱得很。   朱伊一边想着,一边走到最里头一个兽子,撩开珠帘子进去,小解完了正在整理衣裳,听外边又进来了人。   一个活泼的声音道:“丹萼姐姐,昨天你伺候的那位俊得跟天人似的公子又来咱们这了。”   另个叫丹萼的女孩娇声道:“我看到了。”   朱伊在一旁好笑地想:还俊得跟天人似的,那岂不是快要飞升了。   那活泼女孩笑着低声说:“我听筱枫姐姐她们说,一看那位公子的腰身,就是个龙精虎猛的。怎样啊,姐姐昨儿个晚上是不是可快活了?”   丹萼羞怯道:“好了,小糖,你快别问了。”   居然就聊上了……朱伊偷听到人家讨论这种事,脸皮都烧红了,哪好意思现在出去,只好躲在里头等两姐妹快些结束悄悄话走人。   小糖就说:“姐姐打听那公子的名讳家世了么?”   丹萼摇头道:“我没有。”   小糖道:“姐姐,你就是太老实了,你要把握住机会啊。你看那公子的气度和穿戴,绝非普通富贵人家。万一他愿意带你走呢?前几天弱水不也被贵人看上带走了吗?”   小糖继续劝:“试一试又没关系。他就算不带你走,你也损不着什么。可万一他愿意呢?”   丹萼想想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她的确是对那天的公子念念不忘,正好先前远远看到他从游廊那边过来,再不去公子就得走过了。终于道:“好吧,我试试。”   朱伊从珠帘后面探出身子,唉,那两个终于走了。她沐了手出去,就见两个姑娘朝前一路小跑,看来那客人在前面。她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两眼,准备看看那位天人般的公子有多天人?   丹萼拦住了一个年轻男人,露出柔情似水的笑意。朱伊看热闹的笑容一下就垮了。   那背影,化成灰她都认得。   他那天还让她闻?她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恶心。   她最讨厌别人骗她。朱伊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自己跟朱绰真是一对倒霉蛋,也不知道是谁把霉运传给的谁。   丹萼很快红着眼圈跑掉了,朱伊等谢映走了才挪步。李耿看了看谢映的背影,又看一眼朱伊,垂下了头。   朱伊一瞬间就觉得累得很,心里累,身体也累,可不是吗,她看看花厅的窗外,怕是得有子时了,朱绰和绵风不知该担心成什么样。   回到雅室里,朱伊脸上的倦意还未收起来,太子看了一怔,道:“禧贞,你映表哥也来了。”   朱伊将脸转过去,看着谢映的肩道:“世子。”若是之前,朱伊叫谢映看到她这副装扮,兴许会觉得心虚,但现在她哪还会管谢映怎样看。   谢映目光在朱伊身上一转,直接道:“天色这样晚了,送公主回宫罢。”   谢映都如此说了,太子这个作兄长的自然更要为妹妹着想,便道:“也是,走吧。”太子不免可惜,今天若是谢映没跟着一起……他虽不至于强占如今名字还在玉牒上的朱伊,总是能有别的法子解一解渴。   能回去了?朱伊终于笑了笑,也不管太子要见的人见了没,立即道:“好。”   谢映与太子都改为了骑马,朱伊一人乘一辆马车,平时这个点她早歇着了,马车又晃悠悠的,着实困得厉害,眼睛慢慢地合拢。她脑袋在马车立柱上砰砰撞了两下,痛也不知道醒,身体慢慢软倒在了座榻上。   睡着之前,朱伊还在想,谢映方才的脸那么臭做什么?   虽然衣裳不好看,但侧躺的姿势让女孩的身体起伏出别样娇柔的曲线,像只猫似的慵懒,一头青丝蜿蜒披散了下来,马车里比外头闷,热气将朱伊莹雪的脸熏出一层薄薄的潮红,有种平素见不到的靡艳之感。   “公主,公主!”行宫已到了,李耿在外头叫了两声没人应,在太子示意下把帘子撩起来,望眼过去,看到的就是一幅惑人而不自知的海棠春睡。   李耿立即埋下了头去,谢映与太子神色各异。   谢映下了马,在太子诧异的目光下走到了马车前面。   朱伊却正在做梦,她梦到谢映撩开帘子,上了马车,张口就来咬她的下巴,把她咬得痛死了,她哭着叫他别咬了,他的确是放了,结果又把她翻过去趴在他身上,用巴掌使劲抽她的屁股,屁股都给抽肿了。   谢映就是这时候叫醒朱伊的,朱伊看到面前的谢映,一时还分不清梦和现实,扬手就去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像有点少... 第11章   以谢映的武功,就是贺冲也讨不了好。何况是朱伊的花拳绣腿,这样的速度在谢映看来,简直在跳舞。   但朱伊的拳头还是接连砸在了谢映胸膛和手臂,因为他没有躲,只是将脸偏了偏,避开了两记耳光。   朱伊好恨啊,他才进京多久?就耐不住寂寞地先抱了她,转身又去抱烟花女子,还骗她说没有,居然还敢打她。在梦里朱伊可不怕谢映,愤愤骂道:“禽兽!”   “……”马车外的李耿此刻恨不得自戳双目,不,还得戳双耳。   太子滋味难言地思忖这两个字,谢映这是对朱伊做了什么?   谢映眸光阴冷,朱伊这眼神涣散的模样,显然还在发梦颠,难免让人联想到她在梦里遭遇了可怕的事,难道太子之前已对她做了什么?否则她何以在玉之洲时就闷闷不乐,还用这样的词骂太子。   谢映柔声哄道:“做了噩梦?不怕,有我在。”   谢映的声音令朱伊一下清醒。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映,颤了一下立即推开了他,若让对方知道,她噩梦的对象就是他……   “我,刚才可能犯了梦行症。”朱伊如是解释。   太子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他看看朱伊,又看向谢映。   他对朱伊曾对谢映起过心倒不介意,年轻的小姑娘最是看重外表。等他荣登大宝,天底下的女子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太子在意的是谢映的态度。若谢映也对朱伊有心,那他才真的要头痛了。   朱伊可不愿再耽搁,道:“皇兄,世子,我回去了。”   自然没人拦她。朱伊被李耿送回了悦望阁,朱绰果然还等着,脸已经皱成了苦瓜。   朱绰冲上前握着朱伊手臂,声音带了哽咽:“你去了哪里……吓死我了!”她就怕朱伊出什么意外。她返回去找过,结果连韩允嵘都不见了,连个可以问问线索的人都没有。   朱伊忙抱抱她:“我被个老太监叫去搬东西,一直在干活儿,可把我给累得!”她又轻拍朱绰的脸蛋:“记住,今天是你欠了我的,以后要听姐的话。”   朱绰哭脸中扯出一抹笑,点点头。朱伊这时也不提韩允嵘,她以前劝得够多,这时还得朱绰自己想透。   朱伊就道:“阿绰快回去歇息吧,我骨头都快散了。”送走了朱绰,朱伊赶紧叫人备水,想要好好泡一泡澡。   朱伊再也不想动弹,坐在床上任耿绿帮她换衣裳。解开朱伊的襟扣,耿绿便开始解她束胸的绸带,谁知朱伊当时慌忙中打了死结,她被耿绿扯得不住吸气:“痛,痛,轻一点儿。”   耿绿便道:“公主等等,奴婢去拿剪子。”   “嗯。”朱伊半依着床头,雪白圆润的双肩裸.露着。   蓦地察觉大半光线被遮住,朱伊抬头一看,差点吓得尖叫。朱伊低喝:“你出去!”她不敢高声,怕招来了人。   见眼前的男人没有半分听话的意思,朱伊一边拢上衣裳,一边朝外逃跑,却被谢映反剪住了双腕,谢映的声音在她头顶道:“叫你的宫女都别进来。”   朱伊想了想,不得不提高声音:“耿绿,你们都先在外头候着,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找来剪子走到帘外的耿绿面露茫然,道:“是。”   朱伊腰上一紧,已被谢映捉到床边。他将她揽进怀里一同坐着,朱伊的屁股贴着谢映的大腿,她哪里坐得住,越挣扎却被扣得越紧。   谢映打量朱伊胸前的一马平川,略有不满道:“你怎下手这样重,也不怕把它们勒坏了。”   朱伊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努力半天只憋出四个字:“无耻之徒!”   谢映浑然不在意被骂,只贴着她耳廓幽幽道:“是不是勒得难受?公主的宫女解不开,我帮公主放出来可好?”   朱伊看着他,惊愕得一时失声,这个混蛋在她屋里待多久了?   朱伊害怕他真的动手,忙用手环在胸前,软下声音求道:“世子,你快些走吧,若是叫人发现你在我房里,那可怎么办?”   谢映却蓦地沉下脸:“公主,以后不准在男人面前做出这种动作,这种语气。除了对我。”   朱伊气结,她又哪里错了,他倒反过来指责她?他不就是欺负她外家孱弱,幼弟又立不起事,与彤贵妃母女两个孤立无援?   她冷声质问道:“谢映,如果是朱黛,你敢这样大半夜摸进她房里么?”   谢映掀了掀唇角:“我的确不会半夜摸进朱黛房里,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公主懂我的意思吗?”   朱伊暗暗啐他,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有一个要求:“世子,你赶紧走吧。”   “抱一会儿就走。”谢映将手臂收紧,他也是生平头一次摸进姑娘房里。朱伊在后宫的女人堆里瞧着也算高了,但被他搂在怀里,便显得这样的纤细娇小。   谢映问出来意:“你今天为何跟太子去那种地方?”   谢映的重点是太子,而朱伊的重点则抓住了那种地方,她心里嘲笑,他还主动提起了。就道:“哪种地方?世子先说说,你为何会在那种地方?”   谢映觉察朱伊的气势一瞬有了变化,他如实答道:“我觉得那儿环境不错。”   朱伊呵呵地笑:“岂止是环境不错?我今天注意看了看,那地方的姑娘也不错,尤其是那衣裳的用料少得可怜,胳膊肚子都露在外头,想必世子觉得很好看吧?不然怎么爱往那儿跑呢。对了,我还看到有人向世子示好,一个穿红衣裳的姑娘,世子怎么不带人家走啊?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朱伊说话根本不喘气,谢映连句嘴都没得插,听她说完,他慢慢地笑了,笑容刺眼得很。   朱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问题,她正想解释,谢映已道:“公主不喜欢我去那里,我以后都不再去就是。”   他当即就把前后想明白了,又道:“所以,公主在玉之洲里黑着个脸,是因为我?”他声音很轻:“禽兽骂的也是我?”   朱伊身体朝后倒了倒,想避开他突然的逼近:“你做什么?”   谢映略微挑眉:“都被骂禽兽了,我不真做点儿什么,岂不是很亏?”   朱伊低呼一声,按住男人沿着她的腰向上滑的手,道:“谢映,你不准胡来。”   谢映便不再逗朱伊,放开了她:“早些收拾了睡吧,绑着不舒服。”他被她骂骂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没吃亏就好。   朱伊一愣,没想到他就这样放过她了,坐着没动。   “怎么,公主舍不得从臣身上起来?”谢映笑着勾起食指刮了刮朱伊的脸:“臣是没有关系的,一整晚都可以在这儿陪公主。”   见谢映故意用臣字来臊她,朱伊立即离他远远的,谁舍不得他了?   谢映便也起身,他走到窗边放缓脚步,突然回过了头:“公主,臣真的走了。”朱伊历来知道谢映的声音好听,却不知竟能如此的蛊惑人,让你对他的不舍深信不疑。   “快滚吧!”朱伊的心怦怦直跳,她先是沉迷在谢映的声音里,又因他侧脸的笑容晃了晃神。   谢映的身影下一瞬彻底消失,朱伊赶紧掐了掐手臂,提醒自己绝不能再如从前般一头栽进去。   第二天清早,朱伊还在用早膳,凤彰殿便来了人,说是皇后宣她过去。   皇后看着站在面前的朱伊,从头发丝看到脚,再往上看回去,半晌才问:“禧贞,扮小太监,好玩儿么?”   朱伊一紧张就会眨眼,她看着皇后,慢慢跪了下去:“母后。”   皇后轻声冷笑,道:“怎样啊,跟着你皇兄出去,都长了些什么见识?说来本宫也听一听,乐一乐。”   朱伊沉默。   皇后不再发问,看向朱伊的目光暗暗掠过一丝森寒杀意,压低了声音道:“祸胚子。”   朱伊埋头看着不远处描着金色莲花纹的玉砖,没有表情。皇后已离了凤座,来到朱伊身边:“如此想见识宫外的花花美景,本宫亲自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朱伊忙道:“母后,禧贞知道错了。禧贞并不想出宫,更不敢为母后添累。”其实她也不知皇后到底是要发作她哪一桩事,或许纯粹是逮着了她的小辫子,将在彤贵妃身上发不了的气发到她身上,朱伊只能认错,让皇后消气。   皇后道:“不想出宫?可本宫想带着你啊。这么漂亮的丫头,看看心情也好对不对?本宫要去桑阳的大觉寺上香,走罢。”   朱伊道:“母后,大觉寺并非皇寺,各色人等想来众多,若有人冲撞到母后可如何是好。”   皇后笑了笑,朱伊倒是警醒。她道:“本宫要去上香,自然早有懿旨过去,该回避的早就回避了,还用你操心这些闲杂事?”   朱伊便站起来,她走得有些慢,皇后睥她一眼:“快过来啊,跟着本宫。”   朱伊跨出凤彰殿的大门,转过头看了看,绵风和耿绿都被皇后底下的嬷嬷紧紧扣着,防止两人向彤贵妃报信。朱伊朝两人摇摇头,示意她们不必担心,随皇后上了软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太后潜心礼佛,每逢佛家的重要节典,朱伊总会代太后进皇家寺院礼拜祈福,她早将数部佛学经义谙熟于心,与大智如海的定虚禅师也能探讨一二。因此,皇后独独带了朱伊去庙里,算不得突兀。   软轿的起伏不定,便如朱伊此刻的心绪。她不时探出头,去看绵风和耿绿可还跟在后头。   大觉寺在桑阳城郊,平日香火鼎盛,但因着皇后驾临,头一天就闭了寺,以免贵人主子们受了惊扰难辞其咎。   皇后一进寺便跟住持单独去了,朱伊则被领到一间客房抄写吉祥疏。以往她入皇寺亦要抄写,也就没有多想。   朱伊写了一会儿字,突然道:“绵风,我觉得这里燃的香不大对劲。”   “有吗?”绵风和耿绿都嗅了嗅。   “有,快去把香掐掉。”朱伊对气味向来敏感,又道:“先不抄了,咱们出去转转。”朱伊想得清楚,万一皇后问起,她就算因怠惰被罚,也总比人事不省出了什么事好。   谁知,走到门口便被两名侍卫拦下来,侍卫垂着头,语气恭敬,说的话却不好听:“公主,娘娘说,让您写好了吉祥疏才能出房间。”   朱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两个侍卫忍不住抬起头看她。   朱伊这时才绽露笑容,如琼花照水,明月出云,看得两个男人俱是一愣,她不好意思道:“可是,我先前水喝得多了些。”   人有三急,就算是仙女儿似的公主也一样,两个侍卫就懂了,他俩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公主请跟卑职来。”   出门拐了个角,第一间厢房门口也站着两个侍卫,内里传来呜呜的男声,极低,朱伊细听了听,像是被东西堵着嘴发出来的。   朱伊的脸霎时一白,寺里已无闲杂人等,皇后的侍卫不会无故守着个男人,还安置在她隔壁。她没想到皇后竟是如此居心,她原先以为,皇后至多罚她跪着念一整天佛。   朱伊知道,皇后竟然做了如此安排,必定已想好推脱之策。她想着,皇后定是知道了她又在接近谢映。看来皇后多半是想让谢映娶朱黛,亲上加亲。   寺里到处是猗猗竹影,清泉漱石,朱伊掬起一捧清水浇到脸上,让自己更清醒些。她发现那香的效力实在强劲,她都察觉得够快了,却还是感到四肢渐渐无力。   朱伊悄声对绵风二人交代了几句,便往回折返了。她得掌握主动,否则等到一点力气也没了,就只能任隔壁的男人为所欲为。   朱伊这一趟出去,门是特意敞开的,回房后几乎已无异样气味。   “绵风,你怎么了?”“耿绿,耿绿!”朱伊惊惶的呼声突然就响起。   两名侍卫立即转过身来看她。就见朱伊的两个宫女一个歪在桌旁,一个倒在地面,朱伊也抚着额坐在榻上,那一副无辜地喘着气的样子,令两个侍卫都不免心生惋惜。   朱伊半眯着眼,看到从门外踢进来一个男人,随即门啪一声合拢,从外锁上了。   这男人鼻青脸肿,朱伊却一下就认出来,是昨晚在玉之洲遇到的登徒子。只因她当时对那双被色.欲熏红的眼睛实在印象深刻,因着她的身份,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男人露出那般叫人厌恶又畏惧的眼神。   万海本来在骂娘,看到朱伊一下呆了:“美人,我难道是在做梦?我又见到你了?哈哈,那我昨日今日受的罪都值了!”那万海全然忘记追究这里是何处,他为何在此,十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朱伊轻轻笑道:“你不是在做梦,我的确又跟公子见面了。”   万海咽了一口口水,猛地就扑到榻边,一手扣着朱伊的肩,一手箍住朱伊的手。   朱伊身体瑟缩了一下,手却任他握着,没有挣扎。万海心下狂喜,开始抚摸朱伊柔滑的手背。   朱伊极力克制想要呕吐的欲望,面露羞涩问:“公子既出现在玉之洲,想必家里也有些钱吧?”   万海赶紧道:“有,有!美人你安心跟着爷,全桑阳就是爷家里的钱最多。”   朱伊露出欣悦的笑容:“那……若我跟了你,你能娶我做你的正妻吗?”   万海皱起眉头想了想:“能!我早就想休了家里的母老虎了。”只要能让眼前的美人心甘情愿跟他,他什么都答应。   朱伊的笑容便更深刻了些:“其实,公子你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他们居然将你打成这样,我看了都心疼。”   朱伊指尖颤抖,她抬手轻触万海的额头,忍着恶心黏腻的触感,又去摸他的眼皮。她主动凑得近些:“你闭上眼睛啊。”   朱伊的气息令万海神魂都快出窍了,享受地闭上眼,等待佳人主动献吻,却突然重重抖了一抖,呆滞在原处。   朱伊看向万海身后的绵风,绵风放下了手里的铜钵,来到朱伊身前心痛道:“委屈公主了。”朱伊摇摇头。   然而正当主仆俩为计划成功高兴,万海已暴怒地跳起来,一把捏住了绵风的脖子。万海并没有如她们所愿地被敲晕过去,因为绵风此刻用的力气实在太小了些。   绵风立即被掐得翻出了眼白,痛苦得脸都变了形,朱伊再也维持先前的冷静,用力去拽万海的手臂:“你放开她!放开她!”   万海被朱伊拽了两下后果然放开了绵风,转身一把将朱伊搂得死紧:“原来美人骗我?嗯?”   肥硕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将朱伊压到榻上,万海已发出尖利的嚎叫,也不知来人使了什么手段,他的脖子无法再活动,两只手臂更是被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随着可怖的响声硬生生被掰断了,万海两眼一翻,被丢到了一边。   朱伊被万海凄厉的表情吓到,但现身她面前的男人却仍觉得不解恨似的,叫人将万海拖行了出去,不知还要做什么。   朱伊没有想到谢映会来,她愣了愣,不过她心里很快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高兴,连对万海的后怕都忘记了。她翘起嘴角道:“世子。”   见谢映脸色难看,朱伊略思索,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其实她应该因为皇后的关系连带对谢映不满的,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并不,她这个时候看到他,就只是纯粹的踏实和高兴。   看谢映还是不说话,朱伊难得主动将身体朝他靠近:“谢映,我身上软得很,没力气。”   若是在之前,朱伊对谢映说这样的话,难免会惹来曲解和逗弄,还得被他狠狠占便宜。但此刻的谢映显然没有调笑的心情。   “温颜。”谢映话落,一名蓝衣女子便闪身进来交给谢映一个瓷瓶。他取了药让朱伊主仆服下,随即道:“我带你回宫。”   朱伊倒是想走,不过……她看向谢映:“是皇后带我出来的,我可以走吗?”朱伊明白,皇后毕竟是谢映的亲姑母,他不会轻易置他与皇后的亲情不顾,置谢家的利益不顾。因此忍不住确认。   谢映看看朱伊,道:“当然可以。”   另一边禅室里的皇后这时也放下茶盏,自语道:“本宫该去看看公主的吉祥疏写得怎样了。”   她才站起来,一道嫣粉的身影就像只蝴蝶似的轻盈而来:“母后!我就多赖了一会儿瞌睡,你怎么就出宫了,也不带上女儿一道。”   皇后看到朱黛有些吃惊:“你出宫经你父皇允许了么?”皇子们有腰牌,可以自由出入行宫,后妃与公主可不行,皆得预先禀了皇帝。   “先行后禀,反正可以说母后带我出来的。”朱黛撒娇笑道:“对了,是表哥护送我过来的。”   皇后一怔,按捺着心头上涌的怒火,道:“是你去找的阿映,还是他主动来找的你?”   “是我找的表哥,但表哥二话不说,就同意送我来找母后。”朱黛的声音甜得像裹了蜜。   皇后沉声问:“那你表哥人呢?明知我这个姑母在此,不先来见我,倒是先去了哪里?”   朱黛愣了愣,实际她从上马车时,就压根没见到谢映,只见到了谢映身边的沈星流。   皇后冷笑:“我知道你表哥在哪里了。走吧,他不来找本宫,本宫去找他就是。”   待看到空无一人的客房,还有倒在门口的侍卫,朱黛惊讶道:“这些侍卫是怎么了?母后,你不是说我们找表哥吗?表哥为何会在这里?”   皇后捏紧了手指,怒极反笑:“一个个的都好得很呐。”   朱黛不明白,问:“母后在说什么?”   皇后没有回答,只道了两个字:“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朱伊坐在回宫的马车里,过了一会儿,谢映也弯腰进来。这马车临时在寺庙外头找的,不算大,谢映身高带来的压迫感顿时令空间显得局促。   朱伊挪了挪臀,想给对方多让些位置。谁知她上半身刚一动,便被谢映按住了双肩,他的身躯随即朝她靠过来。   以往朱伊总会奋力挣扎一番,她此刻也不自觉地就挣了挣。   但朱伊抬头看到谢映的眼睛,就感觉到了谢映心里的不痛快,她总觉得,她今天遇到这事儿,倒像是谢映比她自己还要介意。挣脱的动作便一顿。   见朱伊有所软化,谢映慢慢将她拥进怀里,朱伊抬手按在他胸前,稍作抵挡无用后,就丢盔弃甲地任他揽紧了她。   朱伊感觉谢映今天的力气比平时大,将她勒得生疼,她抿起了唇,也没有做声。她的身体很快轻颤起来,谢映的手在她的背心和肩膀游移揉动,仿佛想将她嵌进自己身体一般用力。   “痛……”朱伊终于忍不住提醒他。   谢映的手臂还有身上的肉都太硬了,朱伊心里觉得自己该是嫌弃的,却偏偏身上被他揉抚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尤其是两条腿发软得异样,仿佛比先前中了迷药还要虚弱。   谢映听到她喊痛,松开她一些。朱伊赶紧低下头,她可耻地感觉身体有一丝从未感受过的愉悦和对谢映的向往。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让谢映放开,而是想被他一直抱着。这个认知让她一下就用力推开对方。   谢映以为朱伊是因为她才遭受了惊吓不久,他就对她无礼而生气,心里也有些自责。   沉默须臾,谢映道:“公主先前为何对我带你走这样惊讶。难道在公主的心里,我亲近公主,就只是想占便宜?”   朱伊抬起头:“我没有这样想。”   “没有就好。”谢映看着她道:“朱伊,我不会随意亲近一个姑娘。”尤其是他根本就不该沾惹的姑娘。   朱伊还在想他这话什么意思,谢映已低下头,嘴唇快要触着她的前额道:“既然我这样对你,就会对你负责。”   朱伊的脸腾地红了,赶紧别开脸避开他。朱伊本就敏锐,再经过今天跟万海的对比,她想要再自欺欺人也很难。   万海接近她时那种恶心又害怕的感觉,就像是有噬人骨血的虫子钻进了衣裳里。但谢映靠近她时,她更多的是羞涩。   也会有害怕,但与对万海的害怕全然不同。她对谢映,是害怕在他的进逼下守不住自己的心,怕他又如上一回抽身就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是这样喜欢谢映……   不过,他要怎么负责?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皇后厌恶她到如斯地步。谢映如果要娶她,皇后会极力反对吧。朱伊不安地想。   谢映一只手将朱伊搂向自己,朱伊的脸贴在谢映胸前,在他的气息中闭上眼睛。   ------   皇后四十六岁了,看着也就三十岁,一张保养得宜的脸,身上是丁香色烟华缎的掐腰十六幅牡丹裙,实是叫人难以看出她有个而立之年的儿子。谢家人都生得好,皇后自然也是美人,彤贵妃的艳带着媚,皇后的艳则带着冰冷的倨傲。   谢映深知他这个姑母,在谢家做姑娘时就是他祖母的眼珠子,被娇惯得我行我素,喜怒哀乐全在脸上。谢家原就没想过她还有做皇后的命,是皇帝做王爷时自己求娶的。   皇后嫁给皇帝头一年就生了嫡长子,这个儿子很争气,从小就知道反过来护着娘。皇帝因为谢家、太子的诸多原因,对皇后也是百般骄纵忍让。因此,皇后虽在深宫几十年,性子却跟做姑娘时改变不多。   皇后看着谢映,叫他坐,等宫女上茶退下,她扶了扶头上的翡翠镂空双钱鱼纹簪子,第一句话便道:“阿映,你是知道的,姑母最重视的便是你与太子,连阿黛都要排到你的后头。”   谢映沉默不语。   皇后道:“今日叫你过来,是想与你说说你的亲事。我历来希望你能娶阿黛,不过,让你等着阿黛长大,的确有些勉为其难,谢家也还等着你开枝散叶。我的意思,你不若先纳一名侧妃,或是抬两房妾室?姑母做主为你挑几个好的。”皇后话说到这样的份上,的确是将谢映摆放在朱黛的前面了。   她道:“礼部侍郎甄宪安与你也有交道,他的长女甄惜冰雪聪明,且是个绝色,模样不输给那小狐媚子。若你有意,我将甄小姐召来行宫让你一观,如何?”   小狐媚子指的是谁,皇后虽没有明说,但她与谢映都心知肚明。   谢映拇指轻摩着茶盏的边缘,神色难辨,他道:“娘娘操心太子的后院就够了,我的亲事我自有打算。至于华宪公主,我一直当她是妹妹,娘娘可为公主物色别的驸马人选。   皇后的脸色顿时变了:“自有打算……说来姑母听听,你打算的是谁呢?”   谢映未正面作答,却是道:“朱伊好歹是忠烈之后,又尊着娘娘为母亲,娘娘今日之举着实失当。”   皇后眉头紧锁,她都想着不要与他发生龃龉,提也未提这一茬,他倒好,主动提起了,这是要为朱伊讨一个说法?   皇后站了起来:“阿映,你从小到大,姑母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那个糊涂爹,前次上表请封谢邵为郡王,姑母为了你也是一力反对。可是你,今日居然为了个外人跟我作对?”   谢映微微冷笑,正要说话,太子却大步走进来,他向皇后请了安,看着谢映道:“阿映果然在母后这儿,我正在找你。朱伯谕他们又来了,走,咱们两兄弟一头,一定把他们压箱底的宝贝都赢走。”   皇后一听就知道他们是要去蹴鞠,当着太子,她也不好再与谢映讨论之前的话题,看谢映一眼后道:“去吧去吧,当心暑热。”   ------   谢映很快发现,从大觉寺回来后这几天,朱伊开始躲着他。连朱修黎那里,她也不去了,都是叫宫女过来唤朱修黎去找她。他又借朱修黎的名义约她,她也不再出来。   明明那天,她对他顺从得很,怎么回了宫就变卦。谢映微微蹙眉,正打算晚上再次夜探香闺,皇帝倒给了他一个机会。   谢映到御书房时,朱伊也在。谢映目不斜视,并未看朱伊,只向皇帝请安。   皇帝自是先以长辈的身份关切了谢映几句,才道:“禧贞最是孝顺她皇祖母,盂兰盆节快到了,她明日便要代太后出发去隆国寺一趟。”   谢映顺着皇帝的话很自然地看了朱伊一眼,朱伊心虚地不敢回视,她每年这时都要去隆国寺,但今年却存着避开谢映的心思在里头。   皇帝继续道:“从前护送禧贞的容萧现不在行宫。”他看向谢映:“今次不如由守煦护送禧贞去隆国寺如何?”   朱伊忙道:“不用!”   皇帝与谢映一齐转过头看向她,谢映的目光简直让朱伊坐立难安,她道:“这样的小事哪用劳动世子,父皇随意指派几名侍卫就成。”   护卫公主本也是正经差事。只是,谢映何尝是普通贵胄子弟,叫他做公主近卫,这不只是牛刀割鸡的问题,而是有屈身之嫌。   最关键是,隆国寺乃本朝最大的皇家寺院,并不在行宫附近,而是在京郊,往年她一般会在隆国寺住上十多天,等过了盂兰盆节,则直接从隆国寺回禁城。这样长的一段时间,让朱伊跟谢映天天在一起,朱伊连想想都觉得无措。   “这……”皇帝尚在迟疑,谢映已淡淡道:“臣领旨。”   出了御书房后,谢映与朱伊都得往后寝的方向走,两人自然是同行。   朱伊目光一直看着前面的路,谢映也如此走了一段路程后,侧首看着朱伊,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朱伊以为谢映又要叫她跟他单独去哪里,结果谢映只是道:“公主,明日巳时,臣在顺和门接你。”   朱伊点点头。   这天晚上,朱绰和朱修黎抱着她哭天抢地,万分的舍不得。这两人惯来如此夸张,让朱伊也忍不住生出离愁,毕竟朱凝不在,这两个就是她在宫里最牵挂的。朱伊不停安慰他俩,说七月下旬就可以回禁城碰头了,结果说着说着,三个人又抱头嘤嘤一场。   但是代太后祈福这件事,是朱伊十一岁那年为了亲近太后,自己提出来的,有了第一回自然就要一直延续,否则怎见诚心。   彤贵妃倒是欢喜得很,她对皇帝的安排极满意。这一回她连叫朱伊不要与谢映过于亲密的话也没叮嘱。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了,公主有别于寻常人家的女儿,哪怕是失过贞嫁过人,那还是公主,代表着天家,皇帝要指给谁,谁都得迎回去。况且宫里也有精通此道的嬷嬷随嫁,有的是法子在新婚夜掩盖。   彤贵妃想着,即便是最坏的打算,谢映吃了朱伊却不愿娶她,但只要别让朱伊怀上,她都不怕朱伊不能寻个好夫家。而谢映这样的人,绝不可能让不是他妃子的女人生他的孩子,这点彤贵妃倒是不担心。   朱伊向来走到哪里都轻省,第二天出行,只带了大小宫女四人,还有两个太监。   出了顺和门,朱伊放缓了脚步。不远处是一队体格强健的年轻男子,同式的藏青劲服,装束与御林军不同,应该是谢映从魏州带来的亲卫。   而太子竟然也在,正同谢映并立在石阶上说话。   朱伊上前请安:“禧贞见过皇兄。”   太子的余光老远就看到朱伊了,就等着她走过来。太子温和道:“禧贞最是仁孝,此番又要辛苦了。过些天皇兄忙完手里头这桩急事,也来隆国寺尽一份心。”   朱伊道:“在寺里并不辛苦。皇兄肩担重责,这些事让禧贞代劳即可。”   谢映在一旁默不作声听这两人说话,见朱伊的箱箧搬上了马车,道:“公主是否可以出发了?”   朱伊便向太子告辞,去了前头第一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方便,请收藏了本文的小可爱,顺手点进作者专栏把作者也包养一下,这样作者的信心和动力会蹭蹭上涨,谢谢哒!   专栏会尽快上新 第14章   行至快傍晚时,谢映将朱伊请下了马车,引至路旁的树荫下。   他道:“公主,臣想与你商议个事。”   朱伊看着谢映,眼前的男人目光和语调都淡然若水,仿佛跟她不是很熟的样子。   朱伊想着,谢映在他的部下面前倒是正色庄容的稳重做派。若只看他此刻胸怀洒落的神情举止,谁能想得到,这是个曾经夜半摸进她房里的流氓。   朱伊便也以生疏的口吻道:“何事?世子请讲。”   谢映道:“以臣与公主的骑速,若骑马从此地出发,只需两个多时辰即可抵京。若是乘车,还得如今日般颠簸三天以上。目下天气炎热,车里虽置着冰怕也难受,臣以为,公主不若改为骑马而行。”   谢映这建议还真是合朱伊的心意,她喜爱策马远远多过在马车里摇晃。实际上,朱伊骨子里本就有几分遗自生父的豪放,不过是被深宫禁锢和磨耗掉了。   谢映又道:“正巧现在是日暮,已不大晒了,今晚赶上一个时辰,明早再赶一个时辰便能到隆国寺。公主以为如何?”   朱伊心动了,犹疑着道:“可我的宫女不会骑马。”总不能就她与谢映先行吧。马车里再难受,但若要她跟谢映孤男寡女同行,那还是算了。   谢映沉吟:“这样吧,我叫温颜与我们一道,她也能充作婢女照顾公主。如何?”   朱伊看看温颜,那姑娘显然身怀武艺,便同意了:“好。”   等朱伊在马车里换了骑服出来,温颜已为她牵来一匹马,谢映也站在一旁看她。   朱伊的嘴张成了小小的圆,睁开的双眼顿时发光,这居然是一匹淡金色的汗血马。她出发时怎么没看到?朱伊哪里还有任何疑虑,立即攀上缰绳就要往马上爬。温颜护着朱伊上马,谢映转身时翘了翘唇角。   谢家之所以能够傲视群雄,马匹数量庞大是个极重要的原因。魏州南部踞着宁河平原,又与西域诸国开通马市,因而魏州的战马占了整个大周朝的三分之一,谢映麾下的扶风铁骑更是所向披靡。   宫中用度虽然宽绰,却不会将难求一匹的汗血马给公主们骑着玩,那都是将军们的良伴。朱伊本就喜欢马,此刻见到,如何能不心动。   四匹快马在山野和官道疾行近一个时辰,虽然天色尚可视物,谢映却叫停了,一来路遇威水镇可投宿,二来他担心朱伊没有骑夜马的经验,被磕碰到。   谢映问了威水镇当地人最大的客栈在哪儿,便领着大家直接往那处去。   因骑马赶路耗费体力,条件也有限,待小二置来热水,朱伊简单地擦了擦自己,便躺到了床上。温颜则睡另一边的罗汉榻。   朱伊朝墙的方向躺着,无聊地挨个拨弄自己的指尖,身后突然响起含笑的嗓音:“真是个小孩子,连自己的手都能玩这么起劲儿。”   朱伊惊得立即翻过身,她发现温颜人已不知去向,屋里取而代之的是她主子谢映。   她立即就想坐起来,谁知她上半身刚撑起一截,被谢映轻轻一推,就又躺了回去。朱伊急道:“你做什么?”   她随即又道:“你快出去吧,一会儿温颜回来看到就不好了。”   谢映坐到床边,拉过朱伊的小手把玩,说:“放心,我出去之前,她不会回来的。”   朱伊一听这话,连抽回自己的手都忘了。她的脸红得快滴血,那温颜岂不是知道了谢映与她私下……她斥责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你,知道你欺负我?”   谢映笑了:“谁说别人就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万一觉得是你欺负我呢?”   朱伊为谢映的脸皮绝倒:“我欺负你?你自己说,我能有什么本事能欺负得了你?”   谢映敛起笑意,道:“公主也太小瞧自己,公主的本事可大着了。”   朱伊一听这话,语气不对啊,就想抽回自己的手。谢映果然问:“公主这些天在躲我什么?”   朱伊直接不吭声了。   谢映倾身将再次想撑起来的朱伊压下去:“不说话,就代表公主知道理亏。”两人的身体紧贴得一丝缝隙也无。男人的声音让朱伊听出了阴沉意味:“是公主先来招惹我,我答应了公主,公主却突然不搭理我了。公主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耍我?”   朱伊忙道:“当然不是。”   她哪里敢耍他,她就是害怕。尤其现在这样来自谢映从上而下的压迫和紧贴,让朱伊清晰地感受着身上是一副多么劲健的男性躯体。力量上的绝对悬殊,以及她不明白的陌生感受,从她的脚趾尖涌至全身,更令朱伊害怕得忍不住挣动。   谢映有些无辜地问:“既然不是那意思。公主这么激动做什么?就是抱一抱,又不是没抱过?”   朱伊欲哭无泪,他都跑到她床上了,在床上抱跟平时抱能一样?   朱伊跟他商量:“可是你真的很重。你起来好么?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把自己整个人放在她身上,简直沉得像座山。   “是吗?公主都喘不过气了,好可怜啊。”谢映作势抬起手:“那臣帮公主顺顺。”   谢映低头看向她那里的视线,以及他的动作,让朱伊瞬间就明白了他想怎样给她顺顺,赶紧去拦他的手:“我不准!”   还好谢映也只是吓吓朱伊,没有继续下去,只是笑着顺势抓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啄了一下:“公主,这是臣讨要的这几天被你冷落的利钱。下次可别再如此,否则,臣讨得更多。”   谢映身上的温度太高,将朱伊融得像一滩水泽似的,她只求他快些放过她,赶紧点点头。   朱伊很快感觉天旋地转,原来是两人的位置对调了,谢映躺在了下边,但她还被对方箍在怀里。男人道:“这样公主就不难受了吧。”   “……”朱伊已经被他折腾得说不出话。   “让我躺一会儿,很快就走。”谢映抚着朱伊的后脑勺阖上双目,不再理睬对方,似是开始小憩。   “……”朱伊在想,之前谢映回京那次,她是怎么会想到主动去追求此人的呢。   隔壁似乎一直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谢映来之前朱伊就发现了,但时高时低,实在不大清楚。   正当朱伊也准备闭上眼,墙的那边猛地响起一句高喊:“啊——相公,我要死了!”随即那女人就再没了声。   朱伊身体顿时一僵:“谢映!”她先前上楼时瞟到一眼,隔壁住的是一对商户夫妻。   朱伊望着身下睡得仿佛没有知觉的男人,用力推他:“谢映,你快醒醒。”   谢映慢慢睁开眼,水墨勾画似的长眸里黑沉沉的。   “你怎睡这样沉,你刚才有没听到?隔壁屋好像出人命了。”朱伊圆瞪的眼显示着她受到了惊吓。   谢映看着朱伊,半晌道:“死不了。”   “啊?”他声音太低哑,朱伊没听清。   “我说那女人死不了。”谢映提高了声音给她重复。   “你怎么知道她死不了?”朱伊觉得,这案也断得太武断了吧。好歹是条人命,而且有可能是杀害发妻。   谢映极轻叹口气:“明晨公主可以早些起来,去隔壁看看,保管那个女人活得好好的。”   “真的吗?”朱伊还是不放心。   谢映嗯了声,又将朱伊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快睡,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朱伊无言,她能装睡吗?   谢映突然偏过头,看向临走廊的一排窗户,一条男人的影子风似的飘过。谢映便放开了朱伊,道:“公主歇息吧,明早还要起来赶路。”   不是说她睡着了他才走?朱伊有点儿莫名其妙。但她怕他又问是不是舍不得他走之类的话,赶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径自下了床的谢映。   谢映刚走出房间,沈星流已从屋顶飞掠而下,落在谢映近前,手里抓着个被堵了嘴的人。   谢映走向那探子,抓起对方的手腕探他的脉象,随即勾唇笑了笑。   他朝现身出来的温颜道:“进去保护好公主。”又叫沈星流:“放他走。”   上回谢映与詹阁老私下碰头时,也是发现了探子尾随,那人当场就被世子拧断了脖子。这次主子竟然叫放走?沈星流神色一动,但他历来只负责执行命令,便放了那人。   那探子捡了一条命,飞快地逃了。   “看来谢邵以前在钧一卫所没有白待。”钧一内卫专为皇帝收集各方情报。回到房里,谢映难得夸了谢邵一句。   沈星流道:“世子是说,刚才那个是谢邵的人。”   谢映轻嗯一声。皇帝的人早就在隆国寺等着他了。且刚才那人的脉象……谢邵果然够心狠手辣,怕是连这些探子自己都不知道性命早捏在别人手里。   “那世子为何要放走他?”沈星流不解地看谢映。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谢映这回没有作答。沈星流自然不可能追问,他总觉得世子对谢邵的态度微妙,仿佛不止是对待庶兄,也不止是对待对手,还有些别的什么在里头。   第二天卯初,朱伊便被谢映叫起来赶路,到了客栈外头果然见到隔壁那对夫妻好好的,朱伊收回目光。   到了京郊,谢映提议道:“公主,不如等你的宫人入了京,我们再一齐去隆国寺如何?”   朱伊一愣:“可他们还有三日才到,我们不去隆国寺,这几天住哪里?”   谢映的声音藏着诱哄:“京城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公主也许没去过罢。难得出来了,不想去逛逛?”   朱伊看看谢映,这人每回都说到她的心坎。朱伊便遵从了内心,正好把责任都推给谢映。   先到八珍楼用过早膳,就该找个地方浴浴身,换套衣裳了。自然都是谢映安排,朱伊只管跟着。   鼎鼎大名的梅花汤馆,连朱伊在宫里也听过。据说里头的汤池水极为清润,池畔以奇石花草造出山野之象,又以淡蓝琉璃高高打造穹顶,阳光从琉璃顶不多不少漏一半下来,明明是在室内,却叫人如至林间胜境。   朱伊从雾气缥缈的汤池中跨出,裹着嫩黄色的纱披趴到凉床上头,汤馆侍女要取了她纱披时,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不熟悉的人。   但等那侍女在她身上抹了清肌玉女露,一双妙手沿着她肩头徐徐按到脚踝,朱伊忍不住喟叹……好舒服啊,这位侍女的手艺也太好了。这宫外头,居然有比宫里还享受的地方。   朱伊想着,在回宫之前,她一定还要再来一回。   温颜从门口偶尔转过头,入眼的便是朱伊奶白的肌肤,因是趴着,愈发现出女孩后身妖娆起伏的诱人弧度,连她身为女子都看得面红耳赤,难怪世子这般上心。   温颜猜测世子待会儿应该会过来,不过直到朱伊换好了干净裙子,谢映也没有出现。   倒是朱伊主动问:“温颜,你们世子呢?”   朱伊正在问,正巧谢映就过来了,也换了身衣裳。   朱伊先前沉醉在享受中,现下才意识到,她在汤池中时,谢映居然没有过来唐突自己。并不是说她想让谢映来。而是,连昨晚在客栈他都特地找她,如今日这般更容易占眼睛便宜的光景,他居然没来……   谢映见朱伊似有心事,问:“怎么,公主在里边受用得不舒服?”   朱伊淡淡道:“没有,挺好的,多谢世子安排。”就没再话了。   谢映看她两眼,因着在外头说话不便,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梅花汤馆,一行人穿了一条街,来到雅珍阁。   谢映道:“公主不是喜爱收集文房用具么,雅珍阁的东西还行,可以看看。”   朱伊用余光瞟谢映,他还知道自己喜爱收集文房用品?就嗯了声。   雅珍阁有三层高,建得宽敞,一楼全是书,二、三楼才是用品,谢映陪着朱伊在一层逛了许久,帮她挑了两套书。   刚上了二楼,沈星流附在谢映耳边说了两句,谢映便对朱伊道:“公主,这雅珍阁里,你看得上什么只管拿便是。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他忙得很,朱伊点点头。反正东西先买回去,花了多少银子,她是要还给谢映的。   逛了一阵,朱伊停在一枚白玉印章前面。   印章上头是只站立的扑蝶猫,猫儿的两个眼睛嵌以蓝宝石,神态雕得纤毫入微,惟妙惟肖,那古灵精怪的活泼样子,让朱伊一下就想到了朱绰。   朱伊立即就想买下,带回去送给朱绰。她唤来了一旁的侍者,正要说话,一道女声插.进来:   “把这猫儿印章给我取出来!我要了。”   朱伊和温颜看过去,对方穿着棠色百蝶闹春纹的绡裙,所佩钗环成色皆是上品,后头跟着四个丫鬟,一看就是高门贵女。朱伊不似朱黛、朱绰那般喜欢参加贵女圈的活动,因此不识得她是哪一家的。   朱伊却没有想到,这少女并非京城贵女圈的。对方倒的确来头不小,她是靖海王的嫡幼女,和嘉县主颜玉儿,乃是朱绰的表妹,太后的娘家人。因到了待嫁年龄,特地被靖海王派人送进京中太后身边。   原本颜玉儿入了京,就该第一时间去行宫拜见太后,但这姑娘却是个极其贪耍的,在靖州野惯了,非要先逛一逛京城繁华,才肯被关进皇宫那大笼子里去。   温颜道:“这印章是我们家小姐先看上的。”   “怎么就成了她先看上的?”颜玉儿看朱伊一眼:“明明是我先说的。”   颜玉儿今日特特盛装打扮,谁知看她的人并没有几个,倒是眼前这女的,走到哪里,周围一众视线就跟到哪里。她从前都是群星捧月,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   颜玉儿已暗中打量了朱伊好多遍。   朱伊穿着烟笼溪水暗纹的杏色天孙绢长裙,因为绵风不在,她与温颜皆不擅长梳发,朱伊便自己挽了个平髻,别以明珠佛手簪子。   颜玉儿尚没有认衣料的眼力,但她看着此女发髻如此糙简,头上只一根簪子撑场面,又只得一个丫鬟跟着,料定对方是家境平平,想凭借样貌到雅珍阁这等名流之地碰运气,钓金龟!   倒是颜玉儿身边的婢女见朱伊举止落落优美,悄声道:“小姐,我看这位姑娘的仪态,不像是小门户出来的。”她家县主惯会捅娄子,王妃叮嘱过她要常劝着。   颜玉儿不屑地撇嘴,仪态?能说明什么。那些个瘦马还从小被调.教得仪态上佳呢。   温颜不服气,还要理论。   朱伊道:“温颜,我并非一定要这印章,我们去别处看看吧。”她的确只是叫了侍者,没说自己要不要。况她原就是私自出来逛,能不生事最好。   颜玉儿看着朱伊主仆离开的背影,嘁了声,学着朱伊说话:“还并非一定要这印章,我看是买不起吧?没银子还到雅珍阁这样的地方瞎晃。”   温颜转身想整整对方,朱伊拉住了她:“别为这种眼皮子浅的人气坏我们自己。”   朱伊的声音可不小,周围看热闹的都听到了,纷纷看着颜玉儿。颜玉儿的脸都气红了,但又不能大庭广众地打人。   朱伊的脚步再次停下,是在一个白底飘绿的翡翠双莲蓬头的臂搁前。这臂搁中间白,两头绿汪汪的部分,被俏色雕成莲蓬,溜圆的莲实还能在里边轻轻转动,小巧别致,一看就是给女子所用。   朱伊再次唤了侍者过来。那颜玉儿一直跟着她,见状立马又要冲过来,朱伊已先开了口:“我要这莲蓬臂搁。”她脾气再好,也不会一再避让。   颜玉儿见没抢到,跺了跺脚,但她很快又笑起来。水头这样好又这样大的一块翡翠,有半尺长,价格也是天价。这女的买得起码?看她怎么收场。   朱伊主仆已跟着侍者结账去了。颜玉儿看笑话似的跟过去,最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店家将臂搁包起来。朱伊朝颜玉儿笑了笑,离开了。   颜玉儿恨恨地跟出来,她总觉得朱伊最后那笑容是示威,是讽刺。她很快看到一个男人走到了朱伊身边,与其并肩而行,颇为亲密的样子。   颜玉儿眼珠转转,朝她手下功夫最高的侍卫道:“去跟着看前面的人,看他们去了哪里。”   谢映带着朱伊来到丹水旁有名的夜光楼,夜光楼名字的由来,便是这里是看京城夜景的好地方。尤其是谢映与朱伊所在的最顶层。   夏季的白日太热,到了傍晚,躲凉的人们都涌将出来,因而夏季的夜市比哪一季都要热闹,百戏杂陈,华灯照彩。丹水如带缓缓流经上京,桨声波光,如落星辰,正是一派熙攘喧嚣的烟火人间,与宫掖严整的景象殊异。   这一切对朱伊而言自然是新奇的,她双手撑在雕花阑干上,探出半截身子去看脚下的如织人流。这样看还不过瘾,她提出要去逛夜市,谢映道:“好,不过,我有话要先跟公主说。”   沈星流和温颜闻言退了出去。   朱伊看着谢映:“什么话?”   谢映坐到阑干旁的椅子上,拍两下自己的腿,示意朱伊坐这里。朱伊装作不懂暗示,只道:“有什么话世子就快说。”   谢映道:“为何公主从梅花汤馆出来,就不大高兴的样子。”   “哪有。”朱伊才不会承认。   谢映一把将朱伊扯到他腿上坐着,朱伊知道反抗也无用,便任由他搂着。谢映打量朱伊表情,问:“公主是在怪我没有闯进公主的房间,与你一起鸳鸯戏水吗?”   朱伊瞪大眼,鸳鸯…戏水,戏他个头!   偏偏谢映鸦青的长睫还轻轻眨了眨,紧紧盯着她,朱伊整个人都不是很好,她正色道:“世子,你好歹也是国之重臣,成日都是在想些什么?”   谢映认真道:“想……公主啊。”   朱伊又羞又恼,哑口无言。   谢映微微蹙眉:“那公主到底在不开心什么?我给公主找的女师傅,手艺据说是馆里排第一的,难道是她伺候得其实并不好?”   朱伊想了一阵,总算下了决心道:“我被伺候得挺好的,就是不知世子那边好么?怎么把最好的姑娘叫来伺候我呢,该叫去伺候世子啊。”说完就别过了头。   谢映一听这话,就知道马屁又拍到了马腿上。他本就是为了让朱伊舒服才专程寻的梅花汤馆,谁知道……不过,谢映轻笑了笑,朱伊吃醋的时候,可比平时坦诚多了。   他低低问:“所以,公主又喝闷醋了?”   “……”朱伊捏紧了裙摆,又?她仔细思索,还真是又。从知道谢映去玉之洲开始,她就控制不住地为了他产生各种失落情绪,朱伊不喜欢这样,开始不安地挣扎。   谢映搂紧了她道:“我泡完澡就出来了,并没有找女师傅。你不信可以问沈星流。”   朱伊极小声嘀咕一句:“我才不信。”又道:“你,这么坏。若不是因为有人在伺候着,你会不过来欺负我?”   谢映觉得朱伊真是可爱极了,忍下了笑意道:“是真的。”   他眸色变深了些,有意更直白地告诉朱伊:“没来找公主,是因为我不是圣人,光是想想公主入浴,臣都受不了。若是见到公主……臣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把持得住。万一吓到公主……”   谢映相信朱伊虽不解情.事具体为何,但也该听得懂。果然,朱伊头低得不能再低,简直想在地上找条缝躲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谢映牵着朱伊的手:“等以后,我把今日这女师傅给你雇回去,随时可为公主松乏。”   回去?回宫里么?……不对。朱伊听懂了,有些慌乱道:“什么回去?你在说什么啊?”   谢映道:“回去,当然是指我把你娶回去。”他不给朱伊任何装傻的机会:“公主今冬就满十六了,想来离出降也不远。”   朱伊诧异看看谢映,他还知道她的生辰?她道:“可是,世子也知道,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不得主。”   她以前没看透,现在之所以喜欢谢映却又逃避他,其中也是害怕万一皇帝并不将她指给谢映,那她以后如何面对将来的丈夫。   谢映道:“这些就让我来操心,公主什么也不用想,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朱伊看向谢映,两人目光相接,朱伊觉得自己的魂快被吸进那双黑色清亮的瞳仁里,她想移开视线,可又移不开。   谢映笑道:“再给公主修个大池子,以后臣就能常与公主在里边……”   朱伊觉得谢映这口无遮拦的程度真的可与朱绰比一比。她赶紧去捂住谢映的嘴,生怕他继续说那些不知羞的话。   “你不准胡说!”   谢映静静看着朱伊,朱伊觉得他眼神不大对,很快她的手掌心被湿润的东西舔.弄了一下,是谢映的舌尖。又痒又麻的感觉,游电似的涌进朱伊四肢,激得她迅速就缩回手。   朱伊立即又发出短促的呼声,是谢映含住了朱伊的耳珠。更为酥麻的异样占据了她的感知,朱伊偏过头想避开谢映,男人的手掌却扶上她脑后,不容她闪躲。   朱伊今日没有带耳饰,那小得可怜的白白的一块肉,成了男人眼里的美味,谢映似乎觉得好吃得很,反复地扯咬抵舔。   热息充满朱伊的耳朵,还有谢映柔软微凉的嘴唇磨蹭在她耳廓的触感,令朱伊脑子里嗡嗡作响,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若非谢映铁条一样手臂箍着她,她早就滑落下去了。   等谢映离开了她的耳珠,朱伊以为他会放过自己了。谁知谢映压根不放手,他用拇指来回摩着朱伊的嘴唇,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朱伊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挣了挣避不掉,索性闭上了眼。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宏亮的男性嗓音:“本王要在此处会客,赶紧把里边的人给本王清走!夜光楼顶层何时成了谁都能上的地方?”   掌柜眉毛都要绞到一起了,虽然里面那位他以前没见过,但看那姿仪气宇,怕也是背景显赫。   但外头这位是朱镇安,皇帝的亲侄子,才袭了已故老王爷的爵,有名的宗室纨绔。皇帝那一家子都在行宫,现在的京城里,的确少有人惹得起这位祖宗。   谢映和朱伊都听出了外头是谁的声音,朱伊在谢映的唇落下来之前赶紧推开他:“是朱镇安,怎么办?”她环视周围,也没个屏风什么的可以挡一挡。她这般跟谢映两人单独在屋里,外头还有人守着,怎么看都是在幽会。   被打扰的谢映显然不悦,他用下颌轻摩着朱伊额心,过了一会儿,将出闸叫嚣着的欲望平复下去一些,才道:“无事,我出去看看。”   温颜拦着朱镇安欲闯入的手下,道:“若是硬闯,休怪我不客气。”   朱镇安上下打量温颜:“哟,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沈星流先时出去了,否则朱镇安倒是能认出是谢映的随侍。温颜因是女子,谢映也是为了保护朱伊才将她调来,平素没有露过面。   温颜道:“无论你是谁都不能硬闯。”   朱镇安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有底气的护卫,还是个女的,倒是被逗乐了:“有意思。本王今天倒非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里头,还无论是谁都不能硬闯?难不成还是皇上或者太子爷?”   颜玉儿这时蹿了出来,跟着道:“哎,先前就是这女的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丫鬟居然敢在京城地头上耀武扬威,什么来历啊?倒是说来听听。”她就是憋了口气,不发不行!   朱镇安蔑了颜玉儿一眼:“你谁呀?”   这时门呼地被拉开,谢映杵在门口,一言不发看着朱镇安。   朱镇安顿时愣住,反应得倒也快:“映表弟?表弟你不是在行宫吗,怎么突然回京了。”都是皇亲国戚,虽然一表三千里,但跟着太子同谢映攀个表亲绝对错不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谢映啊,朱镇安吓得腿都颤了几下。   “嗯。”谢映不咸不淡,吱了声算是打招呼。   自知先前说话难听理亏,朱镇安继续转圜:“瞧瞧我这运气,碰见映表弟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   那掌柜都看傻眼了,他还头回看到朱镇安这纨绔头子这么谄媚的。   颜玉儿屏住呼吸望着面前年轻男人的脸,最初的恍惚过后,脑子里转得飞快——本王、行宫、映表弟,这些词连在一起,令她忍不住挤到朱镇安旁边:“你是谢映?你是谢映吗?”   谢映自是不会对着不认识的人自报家门。   颜玉儿心潮如沸,道:“我,我是颜玉儿!”她担心谢映已经忘了她的名字,又道:“靖海王是我爹,太后娘娘是我的姑奶奶!”   此话一出,连一旁的朱镇安都吃惊地转过头来看她。   魏州、靖州、雍州,在对抗朝廷削藩的问题上,可谓同气连枝,守望相助。魏州与靖州有过联姻的打算,但皇帝自然不会允许,直接就给否决掉了。为着颜玉儿这身份,谢映倒确实是多看了她一眼。   颜玉儿羞涩地咬了咬下唇,却十分大胆地与谢映对视,朝他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   谢映淡淡收回目光。   朱镇安大笑:“原来都是自家亲戚!哈哈哈。咱们不期而遇,也是一种缘分啊。”   “那,表弟……”朱镇安问:“咱们一起进去坐坐?”   谢映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挪步,那就是没有放朱镇安进去的意思了。   这举动实在是很无礼,但朱镇安却一点也不恼,身为他这般纨绔立即心领神会,嘿嘿笑道:“明白了,明白了。是哥哥没眼力,映表弟请,别因为哥哥耽误了兴致。”   这话让颜玉儿荡漾的春.心一下回了神,脸色骤变,是啊,她先前虽然只看到了谢映的背影,但她却认得他这身袍子,可不就是与雅珍阁那女的碰了头一起离开的男人。   “表弟,我下去帮你把帐结了啊。你慢慢赏景,慢慢玩儿。等你有空了咱们再聚。”朱镇安倒是对谢映屋里的女人感到好奇,但他可不敢推开谢映往里面看。   朱镇安走的时候,不忘贴心地帮谢映叫走了颜玉儿。唉,看来谢老弟又惹上一朵桃花,叫他好生羡慕。   颜玉儿下了楼就跟朱镇安道别了,她在二楼要了间茶室,扒开竹帘的细篾条盯着夜光楼的出口,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她果然看到谢映与那雅珍阁的女子并肩走出去。   谢映好像喜欢那女人得很,不时转过头看她,手还不规矩,去拨弄女子额头的头发,被对方抬手打掉了。等到了人多的地方,谢映又虚揽着对方,不让旁人撞到那女子。   颜玉儿抓着竹帘子,待谢映消失在人群,她才收回了手。两年多前,父王还跟魏宁王商议把她嫁给谢映呢,听说谢映都答应了,结果皇帝不允。   看了铁绳腾火狮等精彩表演,朱伊吼得嗓子发干,便要去买水饮吃。她贪凉,看到摊子上的白醪圆子、甜桃冰酪,立即各来了一碗。谢映怕她冰的吃多了肚子疼,等她走到下一个摊子,又想要漉梨雪膏,谢映便说:“银子用完了。”   朱伊才不信,知道是他不愿再给她买罢了。她知道对谢映这人,缠是没有用的,又不敢跟谢映发脾气,就只多看了那漉梨雪膏两眼。   那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红着脸端起一碗漉梨膏,想递给朱伊:“姑娘,我送给你吃啊。”   谢映冷沉沉的视线扫过去,盯着那老板,对方手上一个哆嗦,雪膏碗打翻了。   朱伊愣了愣,道:“多谢这位老板,不必了。”她瞥一眼谢映,自己先走到了前面。谢映默不作声跟上去。   又走了有大半里路,朱伊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里是北亭街吧,附近是不是有个叫千束锦的布行?”   谢映道:“对,就在前面街口,挺大的。公主要去逛逛?”   朱伊嗯了声。到了千束锦里头,朱伊乘着沈星流与谢映说话的间隙,找到了这里的掌柜,又支开温颜去帮她取布,才对那掌柜说了十个混乱不成句子的字。掌柜微微一怔,打量了朱伊一番,问:“姑娘要我带什么话?”   朱伊道:“明日日中,请容三郎到这铺子来一趟。”   那掌柜多看了朱伊两眼,猜想着从前那个太监帮忙传话的正主儿,怕就是眼前这位姑娘了。立即道:“好的,小的一定给三公子带到。”   朱伊回到谢映身边时,谢映多看了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上一章颜玉儿的身份有了改动,可以看一下,但不看后面应该也不影响理解情节 第17章   隔日大清早,朱伊就对谢映道:“世子,你并不用成日跟着我,你有事可去忙你的。”   朱伊知道,明里暗里想与谢映攀交情的人应该挺多,况且谢家的势力须根早就深扎进京城,谢映要见的人应该也挺多。   谢映看着朱伊:“公主是要做什么事,不想让臣跟着么?但臣得保证公主的安全。”   朱伊道:“有温颜随我逛就行,温颜的功夫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看着朱伊急切的样子,谢映笑了笑,答好,果真领着沈星流办另外的事去了。   朱伊到布行时,容萧早已等在那儿,他是成国公的嫡幼子。十九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黑色绣暗银竹纹劲装,剑眉星目,俊秀挺拔,气质却远比同龄人沉定。   见到朱伊,容萧立即起身行礼。朱伊示意他不必见外。容萧深深看朱伊两眼,道:“公主是从行宫过来的吧,不知何人护送的公主?”   朱伊道:“是谢映送我过来的。”   容萧一怔:“魏宁王世子?皇上怎会让他领这样的差。”   看来大家都认为让谢映做她的近卫是委屈他了,朱伊微微自嘲地笑。   容萧又问:“为何公主亲自来这里,常临呢?”   “常临和绵风他们还在后头。”朱伊也没有多说,只道:“上次你让常临带给我的信我看了,上面说已经联系到我爹的旧部了吗?”   “对,这两人对裴将军十分忠诚,将军去后一直留在了榕峰。臣知道公主七月初会入隆国寺,已提前与他们联系。再过两日,他们应该就能赶到京城。”   “好。”朱伊心下有些激动,她终于要见到父亲的故人了。她看向容萧道:“你自己那边可要当心些。”   朱伊的关怀令容萧目光一动,道:“臣知道,臣无碍。倒是公主,在宫中要诸事小心。”   朱伊点头道:“谢谢你容萧,我都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朱伊给过容萧财帛,对方却不要。   容萧微笑:“公主不必放在心上,这些是臣自己愿意做的。”他又有意道:“公主,你与谢世子关系处得如何?”   朱伊怔了怔,她与谢映的实际关系压根就不能告诉第三个人,便含糊道:“还可以。”   容萧道:“臣建议不要将我们在调查的事告诉世子。还有……公主不要与谢映走太近才好。谢映此人,城府极深,且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许多人被他玩弄于股掌还对他掏心掏肺,以公主的性子不宜与他来往过多。”   她在调查生父死因的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朱伊点头:“我知道。这事既是你在办,我就不会告诉别人。”容萧后面说谢映的话朱伊则没有接,她也不知该如何接。   容萧见到朱伊心情极好,道:“公主,快至晌午了,这附近有家翠屏馆的菜色还不错,臣做东请公主一尝可好?”   朱伊笑道:“我请你吧。总是你在帮我,让我略表谢意。”   谢映走到一间酒楼的台阶上,伴随如火红衣的飘近,一条鞭子突如其来地朝他抽来。   谢映抓住鞭尾,内劲灌注于上,那鞭子刹那间硬成了一根棍子,他往前一送,鞭子的主人就倒飞了出去。   “啊!好痛!”颜玉儿娇呼倒在地上,却仰起头,视线舍不得离开将她掼倒在地的男人。   谢映毕竟拿捏着分寸,因此颜玉儿在侍卫的搀扶下还能站起来。颜玉儿紧紧盯着谢映,只觉得头顶艳阳灿烂,却没有眼前之人来得耀眼。   谢映问:“县主跟着我做什么?”   颜玉儿忍住疼痛,笑道:“谢映,昨晚我让侍卫给你送的信,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   “那你今天怎么不去瑶台阁赴我的约呢?”   谢映奇道:“我跟你非亲非故,况有男女之防,为何要赴你的约?”   颜玉儿脸白了一白:“怎么是非亲非故?我们差点就成了夫妻。”   “县主慎言。”谢映肃起了脸。   颜玉儿却嗤笑:“在我面前,你呀就别装正经了。我都看到那女的了,她有什么好,妆扮得再素,也掩不住那双狐狸眼睛。”   谢映目光幽暗,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道:“县主若是再跟着我,被我当成宵小误伤,可别来怪我不念与你兄长的交情。”   男人的声音平淡,大热天却叫颜玉儿打个冷战。她从小到大还没人威胁过她,当即道:“……你,你敢!”   谢映道:“县主大可以试试。”他说完转眸看向颜玉儿身边的侍卫,那侍卫立即明白,这位世子是在警告他,看好颜玉儿,否则她若是伤了残了,身为侍卫可难辞其咎。   “谢映!”颜玉儿看着谢映转身就走的背影,撅厥嘴,终究不敢再追上去。   这酒楼正是翠屏馆,温颜迎了谢映进去,带他带至二楼的包厢,谢映也没有敲门,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朱伊的笑容凝在唇边,谢映半垂着眼皮看她一眼,又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容萧。   不只是女人对情敌敏锐,男人也一样。容萧只从谢映看朱伊的那一眼,就察觉出了些什么,他站起来打招呼:“世子。”   谢映道:“容三,你大哥回国公府了吗?”   容萧知道谢映与他的长兄容霆在战场上相互捡过命,情谊极深,便道:“大哥新婚,近来都在公主府,没有回国公府。”   谢映这才又将目光看向朱伊,朱伊反应过来也站起道:“世子可用过午膳了?没有的话就一起罢。”   谢映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没有。”   谢映的笑容让朱伊心头紧了紧,他的目光总让她觉得,一会儿回去后谢映会惩罚她。但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容萧是她的好友,又帮她调查父亲的死因,她请对方吃顿饭合情合理。   朱伊便道:“那世子也坐啊。再加几个菜吧。”   容萧的视线在谢映与朱伊之间来回,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   谢映坐下来后,便没有再看过朱伊。他一直与容萧在说话,两个人还要了酒,朱伊便一个人在旁边默默吃东西。   正当朱伊以为会默默将这餐吃过去时,谢映突然朝她欺近,近得她以为他要亲她,朱伊吓得赶紧后仰了些。   “怎么沾上番柿汁了。”谢映伸出右手,指腹在朱伊的嘴角轻轻一揩,还在她下巴细嫩的肌肤摩了两下,才泰然自若地收回手。   谢映退回去后,朱伊的脸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容萧放在自己腿上的双手则收拢成了拳。只有谢映,仿佛先前的举止再正常不过,又斟了一杯酒移到自己唇边。   朱伊回了神,她才在容萧面前说她跟谢映只是“还可以”的关系,结果谢映转头就来这么一出。撒谎被当面拆穿,她实在是尴尬得都不敢再看容萧。   朱伊便瞪向让自己尴尬的罪魁祸首,谢映回视她,与朱伊的气鼓鼓相反,谢映朝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倒更像是在眉目传情。容萧转开了视线。   朱伊与容萧道别的时候,谢映就站在一旁,容萧也不好说得直白,只看着朱伊道:“公主,你要记得我先前对你说的话,关于那个人的。”虽然容萧也知道,被谢映看上的人,很难逃得出他的手心,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朱伊。   为了让容萧别担心,朱伊点点头。谢映站在一旁看他二人,也不催促。   回到客栈,朱伊动作再快,也没能将尾随而至的谢映关在门外,反倒是在门合上之后,她被谢映压在门后,哪里也去不了。   朱伊抬手去捶打他,接着一声惊呼,她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居然是被谢映托着两瓣小屁股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就去搂住谢映的脖子,防止他万一又突然丢开她。   谢映对朱伊的动作显然很满意,抱着她再次将她的背抵在了门后,他将她托得不高不矮,正好与他同肩高。谢映倒是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但朱伊的两条腿却不得不张开,夹着谢映的腰身正对着他。   朱伊被这个姿势弄得险些羞哭了:“你……怎么能这样?谢映,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委屈得想大哭,又想起这是在门边,可能会被从走廊路过的人听到,紧紧闭上了嘴只用目光控诉对方。   朱伊那眼眶微微泛着红,要哭不哭,要闹又怕别人听见而不敢做声的表情,让从来自负定力的谢映也忍不住深深吸气,他吻了下朱伊的额头,问道:“公主,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妖精变的,每天都这般勾引着臣。”   妖精就是不好听的词了,还加上勾引。朱伊从小在滴水院上课,知书识礼,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她愤怒地低吼:“谢映,你除了会欺负我,你还会做什么?”   谢映心里想的却是,他得把她给护好了。朱伊现在这副惹人怜的样子,若是落在了别的男人手里,不知得遭多少罪。   谢映突然道:“算上臣在内,公主有过三个侍卫官吧?”   朱伊还在生气,不想回答他,只道:“你放我下去。”   谢映道:“先回答。”   朱伊便说:“世子怎能算侍卫官,不过是偶尔劳驾世子一趟罢了。”   “既然容萧这样的国公府公子可以是,我为何不能是?”谢映问得别有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统一答复一下,容萧不是男二,只是过路的男配 第18章   朱伊也听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就道:“随世子理解吧。”   谢映便问:“那公主能像信任你从前的两个侍卫官一样,信任我吗?”   朱伊看着谢映,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他会把自己跟她从前的侍卫官类比。   谢映慢声道:“公主,臣对你也很忠心。”   “世子,忠心并非靠嘴上说说,我以前的侍卫官都很听我的话,你先照我说的放我下去,我就相信你。”朱伊没有办法习惯这难堪又羞耻的姿势,一门心思想劝他放了她。   “……”谢映发现,朱伊有时还挺机灵。   谢映听见门外忽然而至的极轻脚步声,只有会轻身功夫的习武之人才会有,他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微牵,腰身朝朱伊一顶。   “谢映!”他的动作让朱伊喉咙里逸出喊声,似怒似嗔,骨子里却是千娇百媚。门板自然也被撞得震动。   朱伊瞪着谢映:“我们这样在门边会被人发现的。”发现什么?若不在门边就可以么?朱伊这句话本是无心,但叫外头的人听去,实在容易勾人遐思。   “而且我还有话跟你说。”朱伊又道。   听见门外的人离开,谢映便将朱伊放下来:“公主说啊,我听着。”   朱伊一离开他的禁锢,立即坐到椅子上,定了定略急的呼吸,道:“世子,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与容萧见面的事。但我想说,你们谢家的事,我不会过问。而我的私事,我希望你也别问,行吗?”   谢映沉默得太久,让朱伊心里有些发虚。   他道:“什么叫做你的私事?公主连我去玉之洲喝喝茶都有意见,我看到公主跟容萧单独待在一个房里,公主让我又怎么想。”   朱伊解释道:“容萧是我的好友,今天我只是拜托他帮我做件事。”   “公主这般舍近求远地找上容萧。”谢映道:“也就是说,就算臣与公主都这样亲密了,但在公主的心里,臣还是没有容萧可靠,是吗?”   在朱伊的心里,谢映自然是没有容萧可靠的。   朱伊可不笨,虽然她无法自控地被谢映本身所吸引,但她知道,谢映绝不是任何人能掌控的。且谢映身处的形势比容萧复杂,他身边受到的引诱以及需要权衡的方面也太多。相比之下,容萧就很单纯了。何况,她拿不准谢映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容萧却实实在在帮她做了两年事情。   朱伊不想惹谢映不快,就道:“我没有把你们两个做过比较。”   谢映笑了:“那你现在比一比呢?”   朱伊略思索道:“谢映,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好,公主午休罢。”谢映也不再追问,转身就走了。   朱伊松了口气,然而谢映毫不犹豫离开的果断,又让她心里仿佛被一根细线拴住,不断受着拉扯。   温颜走向谢映道:“世子,先前容三公子跟来找过公主,到了门口很快就走了。”   谢映嗯道:“去看好公主。”   沈星流将一封火漆封缄的信递给谢映,待谢映看完,沈星流问:“公主果然是在调查她生父裴将军的死因?裴将军不是在对敌中不慎受刺身亡么?”   谢映道:“没有那样简单。”裴卿让当年在西南平乱那一仗,关系到朝廷、雍州、缅甸王的三方博弈,后方的粮草输送是有问题的,裴卿让身边的人也可能被买通了。   “世子的意思是,裴将军真是被人谋害的?”   谢映颔首:“听说,当年最初传回京的消息,说是裴卿让中流矢身亡,后来却又变了,称其掉下山崖,尸骨无存,因此扶回京的仅是衣冠冢。死因不明,公主难免无法释怀。”   沈星流叹道:“皆传裴将军是难得一见的将星,在此战之前从无败绩,着实可惜。只是,公主一个无兵无权的小女孩,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当年的人既能将裴将军害死,公主若深究,只会给她招致……”沈星流看看谢映,迟疑了一下方道:“杀身之患。”   谢映垂下眼睫,道:“此事交由盛擎继续去查。”   世子果然还是要介入进来,沈星流静了片刻,道:“是。”   沈星流对朱伊的观感复杂。从为着主子好出发,沈星流其实并不希望世子尚禧贞公主,娶这位公主非但不能给世子带来裨益,反而会给世子增加掣肘。但世子跟禧贞公主在一起时,笑意明显多了许多,从这个方面,沈星流又希望世子能拥有公主。   朱伊这一觉睡到快日暮,若非谢映让温颜将她叫醒,她还能继续睡。   晚餐只有朱伊与温颜两个人吃,朱伊左右看看,问:“世子呢?”   温颜道:“世子今晚有约。”见朱伊仍看着她,温颜补充道:“听沈星流说似乎是与太子,还有上回在夜光楼闹事的那个王爷一起。都是男的。”   朱伊臊了个红脸,她又没问是男是女。反应了下又道:“皇兄也回京了啊。”   温颜道:“嗯。”   朱伊点点头,京中有些事需要太子代皇帝处理,太子时常两头跑。她又埋头吃自己的。   随后朱伊提出想去逛逛,消消食,温颜道:“公主,世子说不可走远,请公主就近转转即可。”   朱伊自然答应,若非必须的事,她不会令温颜为难。   朱伊买了根糖葫芦边走边啃,对面酒馆的窗边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叫了两声,声音淹没在人潮里,朱伊便进了酒馆拍对方的肩:“容萧!”   少年木然抬头,看清面前的人,板滞的眼睛很快亮了:“公主。”容萧立即朝她身后看了看,见只有温颜,笑道:“你出来逛街?”   “嗯。”朱伊见他先前恍恍惚惚的,显然在借酒消愁,猜测是他家里又出了腌臜事,就在他面前坐下:“我陪你喝两杯,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容萧看着朱伊自己倒酒,没有制止。倒是温颜皱了皱眉。   容萧从前虽爱慕朱伊,但始终恪守君臣本分,简直把朱伊当成梦中仙子般看待,从未敢生出半星绮念,生怕亵渎了她。也因此,朱伊能跟他相处两年,格外的相信他。   但经过今天中午,朱伊软糯的细呼声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现在对朱伊再也不复以往的坦荡。他看着朱伊的脸,就会想象她发出那种娇软声音时的神态,不知是何等的动人心弦。   容萧知道自己应该知难而退,朱伊既然允许谢映碰她,说明她的心已经被谢映俘获。他既痛恨谢映攀折他心里最圣洁的一朵花,又对朱伊的不知自爱感到痛心。   但他对朱伊的感情却没有任何消退。因而当朱伊被他的酒呛得满面通红,咳嗽不止时,容萧还是心疼了,对店小二道:“给这位姑娘另上一坛石榴花酒。”   朱伊发牢骚:“你怎么不说一声啊?喝这么烈的酒,一会儿还得要我叫马车送你回去吧。”   容萧呵呵地笑:“不会,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到了两人分道扬镳时,容萧还是喝醉了,朱伊没来前他就喝了太多,现在后劲全上来了。朱伊想亲自送容萧回去,但她自己也是两眼发花,双腿打颤,便用最后一点神智让温颜给容萧找车。她自己用一只手撑着脸,木呆呆地坐在桌前。   等温颜把容萧丟上马车,付了钱,转回身进酒馆一看,顿时心凉透了大半截,原本坐在桌前的朱伊不见了。   知道世子有多看重公主,温颜骇得全身都发起抖来,她一把将旁边扫地的店小二拽着衣领提过来:“刚才坐在这张桌的姑娘呢?”朱伊都醉成那样了,绝对走不动路。   那小二惊慌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刚从厨房出来。”   温颜立马又冲出酒馆外面,目及之处人来人往,但都是些陌生面孔,哪里有朱伊的半片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谢姓男主,昨天我只是说了容萧不是男二,结果小仙女就纷纷询问谁是男二,希望赶紧放男二出场!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谢映:呵呵。说吧,我也想知道男二是谁。说了我会在他没出场前就恁死他。   。   还以为谢映同学挺受小天使的宠爱,毕竟每天都有人在夸他,结果男二两个字一出,他瞬间被打出原形。报告一下,后面有两个重要男配,但我觉得谈不上男二,男主的地位很稳固 第19章   朱镇安定的会面地点还是在夜光楼顶层,他就是喜欢俯瞰京城明月夜的感觉。   谢映到的时候,除了太子和朱镇安,颜玉儿也在。她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男装,看着就是个唇红齿白、清清爽爽的小公子,神态却是娇憨。   正巧谢映也穿着身淡蓝地云绫锦夏衫。朱镇安就打趣道:“诶,表弟表妹总是这么有缘啊。”   这话颜玉儿爱听,她抿着嘴笑,跟到谢映右手边的位置坐下:“世子。”   谢映心不在焉嗯了声。   太子坐在谢映的另一边,问:“阿映,为何没把禧贞一起带来?”太子入京的路上遇到了谢映那队亲卫,已知谢映单独将朱伊带到了京城游玩,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谢映道:“公主冰的吃多了,身上不大爽利。”   太子皱皱眉,问:“你们住在哪家客栈?”   谢映看了看太子,报出名字。   颜玉儿也默默记下来,谢映没来之前,她已问了太子许多问题,知道谢映领着护卫公主的差事。但她却并未将朱伊与公主当成一人,她始终将朱伊当成是谢映另外养着的女人。   颜玉儿很活泼,端起酒杯就向太子敬酒。太子笑道:“过两天我回行宫,玉儿表妹可得跟着一道。皇祖母听说你已进京,命我定要将你带过去。”   “知道了,太子表哥。”颜玉儿笑着答,又给谢映敬酒。谢映只喝了一杯,她再敬就不再理睬了。   温颜直接去找了谢映。世子手里能动用的人多,能量也大,远比她一个人找来得要快。公主落在歹人手里的时间越久,可能遭遇的伤害就越多,温颜不敢耽搁时间。   谢映听完温颜的禀报,转头看了她一眼,表面看不出什么,可温颜知道,若是公主出了事,世子怕是活剐了她的心都有。她是女营里功夫最高的,世子原就是信任她让她护卫公主。   她愿意任世子责罚,但她现在想的只是快些找回公主,这两日的相处,公主一点架子也没有,就是个柔和善良的小姑娘。   谢映没有再回房跟太子等人打招呼,直接就离开了。   朱伊脸上有冰凉湿润之感,是有人拧了毛巾在帮她擦脸,也是想让她尽快清醒。朱伊张开眼,脑袋离开一个肩膀直起来,她端详着对方道:“谢映?”   “……”少年不得不道:“我是容萧。”   “容萧?哦,对。我们,在喝酒。”朱伊舌头都大了。她平素酒量不错,绝不该这样轻易就醉了。   或许她这不清醒的时候更好问,若是对着平时的朱伊,容萧也不知自己能不能问出口。容萧扶住垂下头的朱伊,抬起她的脸:“公主,你这次一定要听臣的劝,不能再让谢映亲近你。”   “啊?”朱伊脑子不时嗡嗡两下,方才什么也没听清。   容萧以为朱伊听进去了,声音发涩道:“谢映他……他可有给过你避子丸?”公主困在宫里,当然只有谢映给她弄这些东西。   朱伊这一团糊的状态,哪能深思容萧问了什么,何况这问题实在突兀,任朱伊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避子丸这东西。   在容萧的追问下,朱伊面色迷茫:“没,没,给我……篦子玩。”   容萧登时难以按捺心中的滔天怒意,谢映就只顾他自己享用舒坦了,可曾为公主考虑分毫?公主若是有了身孕该怎么办,别人会怎样看轻她?容萧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以他的武功杀不了谢映,他也不敢杀谢映,谢映若死了,西北虎视的瓦刺和按兵不动的藩地群雄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云突变。   容萧看着朱伊,终于没忍住拥她入怀,动情道:“公主,你别怕,我会帮你。”朱伊虽然醉得厉害,却也知道男女有别,且这怀抱这气息她都不熟悉,本能地就想挣脱。朱伊一挣容萧赶紧就放开了她。   匆匆赶来的大夫便看到黑檀架子床的葱绿纱帐里探出一截女子的手,他隔着薄绡握住雪白的手腕,仔细把了脉道:“三公子,这位姑娘没有身孕。”   容萧的眉宇稍微舒展,听那大夫又道:“不过,不知三公子与姑娘同房是在多久前,这房事之后,最快也得月余才能诊出。”   容萧算了算谢映入京的时间,差不多快一个月,那就是说现在根本就还断不出,容萧的眉又皱起来。他问:“你这里有避子丸吗?”   大夫答:“铺子里有,得去取。”   “去罢,我在这儿等你。”   大夫走后,容萧又让婢女去熬醒酒汤。容萧独自在帐子外头坐了一阵,目光一直盯着帐幔,最终还是迈开步子,用轻颤的手慢慢撩起了帐子。   容萧坐到床上,又将帐子放下来,把他与朱伊都关在里面,隔绝了可能来自外头的窥探,仿佛这样,待公主醒来,他还是可以假装没有对公主不敬过。   朱伊喝了酒,酒气令她两颊晕红,房间又被容萧关得密不透风,她的额旁也有点点细汗,黑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容萧望着朱伊微启的唇瓣,仿佛被魇住一般俯下身。   房外的敲门声让容萧一下回了神,他赶紧跳下床,接过婢女熬的醒酒汤。   容萧也知道不能私自扣留朱伊太久,谢映如今领命护卫公主,他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找自己要人。将醒酒汤喂朱伊喝下,容萧便打算送朱伊回客栈。   外面的凉风一吹,容萧也清醒了,他果然是被酒刺激得昏了头,他不能让公主知道今晚是他掳了她,容萧心里也清楚,他从前之所以能取信于公主,便是因公主知道他心无杂念。若叫公主知道他起了这般心思……   不过,容萧庆幸他知道朱伊最重要的秘密,就凭着这点,朱伊也不能轻易与他断了联系。   在回去的马车上,朱伊酒醒了大半,面对眼前情景,容萧自有一番解释。   而朱伊还不知道,因为她的缘故,谢映的人已将京城的公众场所翻了个遍,尤其是京城的人牙子简直受到一次严重清洗。   谢映接到消息赶回客栈,确认朱伊没有遭罪才放下心来,听完容萧的话,谢映冷冰冰看着他:“所以,你从那两个人牙子手里救走了公主?”   朱伊不喜欢谢映对着容萧颐指气使的审问态度,帮容萧答道:“正是如此。”又做主让容萧回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容萧身上的淡淡香气令谢映眯起了眼,那是朱伊衣裳上的熏香。若不是抱了许久,不可能染到另一个人身上。   容萧的脚步突然滞在原地,他被谢映捏住了脖子,少年清秀的面庞痛苦地纠起,朱伊吓得赶紧去掰谢映的手。谢映瞥一眼惊慌失措的朱伊,松手前道:“容萧,若不是看在公主和容霆的份上,我不会这样让你走。”   谢映跟着朱伊进了她的房间,见朱伊连看也不看自己,问:“公主在为了容萧生我的气?”   “难道我不该生气?容萧好心救了我,你却对他无礼。”朱伊剜谢映两眼。   谢映道:“公主果然很信任你那两个侍卫官。容萧的话,公主自是深信不疑。而我的话,公主恐怕从来都只信半分。”   朱伊心道,你回京才一个月不到,又一反去岁时的冷漠,主动纠缠她。反常即有妖,这样大的反差,她自然没法全心信赖。   谢映知道朱伊在想什么,只道:“我听温颜说,容萧与公主分开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跟个死人没两样,这样快的时间他就恢复了清醒,还从人牙子手里头救出公主?”谢映嗤道:“自己引开温颜,又命属下将公主劫走,这么短这么巧的时间,除了容萧还真是没人办得到。”   这话实在一针见血,朱伊也醒悟过来容萧在此事中的确有异,便道:“但是容萧根本就无需这样,他要见我,我自会赴约。”   他要见我,我自会赴约。亲近可见一般。谢映就扯出个没有温度的笑,道:“可万一他不止想见见公主呢。公主喝得这样醉,多难得。”   朱伊被他轻佻的暗示气得发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容萧对她从来都严守礼节。   谢映没回答朱伊的问话,却是突然道:“给我看看。”   “看什么?”朱伊没反应过来。   谢映没回答。当然是查看自己的宝贝有没有被觊觎者染指。若是容萧敢动朱伊,就算是有容霆的关系,他也不会轻饶他。   谢映箍着朱伊的腰就将她按在床上,女孩的脖子没有任何青紫痕迹,他剥开朱伊衣裳的前襟,露出来的肩头也干干净净。谢映却还没有停的意思,手上稍微用力,朱伊脖子上细细的肚兜链子就断了,女孩最后一小片遮羞的布料被他揉成一团抓了出来。   谢映出手的速度向来非常人能及,朱伊感觉到凉意,才惊叫着用手环抱在前,试图遮挡自己。   饶是谢映历来是理智强过感情和欲望的人,还是叫这活色生香的雪中红梅之景给看得有些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冰清玉洁,没有一分瑕疵。   谢映是放心了,一个巴掌却猛地甩到他脸上。虽然不算痛,但吃耳光这种事情,对从小要风得风的魏宁王世子自然是生平头一遭。   “你走,我要上禀父皇让容萧做我的侍卫官。我不要你!”朱伊这时虽喝了醒酒汤,但离完全清醒尚有距离,平时不敢说的不敢做的,皆仗着酒劲宣泄。   容萧这个名字在此时出现,激得谢映眼皮一跳。   朱伊已经开始抽泣:“我讨厌你,你滚!”   谢映帮朱伊整理衣裳,一边将那令人迷醉的美景严严实实遮起来,一边冷声道:“那可不行,公主只能要我。什么容萧之流,想都不要想。”   但当谢映抬起眼去看朱伊的脸时,因容萧而起的一腔邪火,瞬间就被浇熄。   谢映知道朱伊骨子里是要强的,甚少掉泪,此刻却有晶莹的泪花含在那双眼里,偏偏朱伊还强忍着不让它们掉出来。最终朱伊还是眨了眼,泪珠子便顺着眼角滑落,浸入鬓发之中。   朱伊流泪的一瞬并没有声音,谢映却有种命脉被人拿捏住的感觉,难得的不知所措。这种奇异的感觉,他从未体会过。   谢映低头去亲吻朱伊的眼睛,朱伊赶紧闭上双眼,他在她耳边喃喃道:“对不起,伊伊,对不起。你别哭,先前是我做错了。”   一个姑娘的眼泪对他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力,是谢映始料不及的。尽管他在此次入京前,就已经认真思考过他对朱伊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但实际上,他对朱伊的向往可能远超出他的预估。   朱伊却并不想原谅他,她道:“谢映,我知道,因为两回都是我接近你,所以你就轻视我,觉得我是可以任由你作弄的。”   “并不是这样,你怎会这样想?”谢映看着朱伊,认真告诉她:“伊伊,我总是想亲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朱伊没想到谢映会直接对她说出喜欢两个字,她虽对情.事一知半解,却也能从谢映屡次的言行中得知,他对她这身皮囊感兴趣。至于喜欢,她是不敢想的。朱伊有些心慌。仅仅是因为谢映一句话,无措的人变成了她。   谢映蹙着眉把另一边俊脸转向她:“伊伊,不要难过,你继续打。”   朱伊不知怎么突然就笑了。这人真是谢映?不会被什么附上了吧?她想起自己正在被他欺负,不能笑,很快又板起脸故作恼怒,但哭是决计再哭不出来了。   朱伊小心地问:“真的可以再打吗?”   谢映眸光闪动,但还是回答:“只要能让你高兴,怎样都可以。”   朱伊看了看谢映脸上被她打过的地方,曾经她对这张脸多着迷啊,尤其露出笑容的时候,谁知她居然还有打它的一天。便问:“痛吗?”   谢映抓住机会博取同情,道:“很痛。”   朱伊其实有点儿心疼,却是恨恨道:“痛就好,谁要你先前那样过分。”   谢映立即又道:“是我的错。我见到公主与容萧一道回来,公主又那般维护容萧,行事便失了分寸。公主原谅我可好?”   朱伊历来是个心宽的,又因谢映在她心里特殊,见他致歉态度诚恳,便不再计较地点点头。   谢映得寸进尺地抱住朱伊,将自己的脸贴着朱伊的脸,朱伊觉得自己又开始有眩晕的醉意,明明先前就已经没有了。   朱伊这时听谢映道:“伊伊,再让我看一看小伊伊罢。”   “……”小伊伊……是什么?朱伊想了想领悟过来,简直快被他的无耻给气得抖,又气得笑。她推开他后狠狠横他一眼,他居然还敢提。   谢映还特地保证:“我就只看看,只看一眼。”朱伊看着对方,觉得这时缠着她的谢映就像个要糖吃的小孩。   “伊伊。”谢映又轻唤一声。   朱伊完全受不住谢映这样叫她。他强迫她时她尚能有意志一抗,但是他一旦换上了柔情攻势,朱伊根本无从抵御。   “伊伊。”谢映像个引诱人迷失的妖孽般,不断在朱伊耳边叫着她。   她其实很喜欢听他叫自己伊伊。朱伊闭上了双眸,慢慢别开脸,她身体颤得厉害,不知道是羞还是怕。   谢映看着朱伊姣好的侧颜,知道她这就是默许了。房间里仅闻细微的布料摩擦声,谢映这一回的动作很慢,慢得朱伊觉得是一种煎熬。   过了一阵女孩问:“你好了吗?”不是说就一眼?朱伊懊恼地发现她出口的声音简直不像是她自己的,娇得能滴出水。   谢映自然也听出来了,笑着帮朱伊牵上衫子,声音比先前要哑了几分:“好了。”   谢映下了床:“我帮公主找件新抱腹。”朱伊的肚兜被他弄坏了,得重新系了链子才能穿。箱箧在后面大部队的马车上,朱伊这两天所需的衣物都在包袱里。谢映很快给朱伊找出一件月白绣宝蓝蝶恋花的小肚兜。   随着谢映离她远了,朱伊的理智也渐渐回笼,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之前竟会脑子发热地拿自己身子给谢映瞧。她回想起之前,哪怕闭着眼,她也能察觉得到谢映一直看着那里,目光灼热至极,像在她肌肤上点着了火。   以至于朱伊此刻看到谢映心里全是羞愤,便想赶紧打发他走:“你快出去吧,我要换衣裳了。”   “好。”谢映一看朱伊的神色,就知道她在后悔先前对他的妥协,他想着等朱伊整理妥当了再开解她。   谢映出了房门,温颜便走上前朝谢映跪下:“世子。”她是来领罚的。   谢映道:“原本是要你接受刑责,不过,公主为你说情,这一回就算了。以后再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温颜感激道:“是!请世子放心,温颜定当拿性命保护公主。”   朱伊穿好小衣,出了房门站在廊上吹风,恰好遇到太子与颜玉儿沿着木阶迈上这层楼。太子叫她:“禧贞。”朱伊连忙过去见礼。   太子将朱伊上下看一遍,这头发实是凌乱,倒的确像是才卧床起来,便道:“听说你身子不大舒服?可找大夫看过?”   朱伊微愣后点头:“先前是有一点儿,现在已无碍。”   “那就好。”太子又对朱伊道:“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和嘉县主。”说着又对颜玉儿介绍朱伊,随后道:“都是一家人,你们姐妹两个多熟悉熟悉。”   颜玉儿看到朱伊的第一眼就懵了,这女的居然是禧贞公主?   朱伊倒是因为在夜光楼就听到颜玉儿自表背景,没有多吃惊,只道:“和嘉县主。”   太子若有所思,朱伊话里的客气和冷淡他听出来了。但是为什么?她待人向来和气,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如此。   颜玉儿也只笑着道了一句:“公主。”便转开了话问:“世子住哪屋呢?先前酒都没吃完他便走了,我还有话同他说呢。”   太子一直盯着朱伊,自然没错过朱伊听到这话时微变的脸色,朱伊甚至飞快斜了颜玉儿一眼,太子的脸色瞬间也跟着变了。看来,朱伊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这是又对谢映上心了。   没人回答颜玉儿的话,她也不恼,只对太子说也要在这里订房间。   “世子!”谢映刚浴完身出来就想去找朱伊,颜玉儿带着一股香风热情地跑到他面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个很熟。   谢映看一眼垂着眼睛的朱伊,他家公主的醋性可大了。   谢映便连招呼也没同颜玉儿打,直接到朱伊面前:“公主先前不是让臣随公主去买花灯,走罢。”今日是七月初二,虽然离七夕尚有几日,但街头巷尾的花灯都已在叫卖了。   朱伊诧异看他一眼,转开脸时嘴角却轻轻上翘。她对有些东西从来都很小气,谢映要献殷勤,她自然不会矫情地推拒。   颜玉儿看着两人,笑容瞬间就没了。   谢映对太子道:“殿下,我陪公主出去一会儿,你们先歇下吧。”   太子心中不悦。但让谢映护卫朱伊是皇帝的旨意,谢映打着护卫公主的旗号要带朱伊走,朱伊又不拒绝,太子也莫可奈何,只能点点头。   待谢映与朱伊下了楼,太子便也离开了这客栈,他在别处还安置着人呢。   “公子。”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见了太子立即上前迎他,既有些倾慕,又有些害怕。这女子便是太子上回在玉之洲得的舞姬,原本叫弱水,太子给她改了个名字,叫依依。   他第一眼看到这女孩的背影,就觉得身条极其肖似朱伊。那晚上急着发泄,也没细看她的脸,到了第二天清早,待看清她的模样,太子才知道自己捡了个宝。这女孩的鼻子和嘴唇居然和朱伊长得十分相似,就是眼睛不像。   朱伊那双眼睛飞扬动人,明明是双妖媚的狐狸眼,偏偏瞳中的光清澈如霁月,两者奇异地杂糅在一起,所以特别勾人。而这个依依,眼睛生得平平,但是,恰好眼睛是最易描画的。   太子有兴致的时候就会亲自执笔,把这个依依的眼型变一变,尾稍勾一勾。没耐心的时候直接拿根绫条蒙了她的眼,只露出鼻子和嘴唇。   今天的太子脸上一片阴沉,自然没有那个描画的闲心,拿了绫条捂了女孩的眼就折腾起来。   “伊伊,舒服吗?”太子问着身下的女孩。   依依也不明白这位公子到底是何种心思,明明叫她的名字时声音动情忘我,但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手段着实叫她惧怕,常常都是弄得一身青紫。   事毕太子搂着女孩,抚摸着她的脸蛋,道:“好姑娘,今天身上就别上药了,明儿个爷让你去伺候个公子,那公子俊得很,你一定喜欢,届时可要把他给伺候好了。”   依依在太子怀里狠狠抖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谢映给朱伊买了一盏兔子灯,三个拳头叠起来的大小,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也做得精致,朱伊特别喜欢。   她把灭了烛的灯插在窗棂上,躺在床上还忍不住偏头去看那只月光下的白兔。   朱伊想着,谢映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睡了吗?会不会也在想她?她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是中邪了吧,大晚上还在想男的,她管他做什么。朱伊拉起薄薄的丝被覆到了脸上,挡住本来也没有人会看见的发红的脸。   她蒙在丝被里却忍不住又想,但是谢映有时还挺贴心的,丝被与花茶枕都是朱伊自己的东西,她骑马入京时都忘记要带上,谢映却叫绵风找出来帮她捎着了。   第二日,太子调用了宫里的画舫,下午的时候把朱伊、谢映、颜玉儿和朱镇安都叫了去,还另有些宗室子弟、年轻勋贵,有的还带了家眷。   这是全京城唯一一艘三层高的画舫,富丽宽阔,尽彰天家气派,到了晚上看两岸夜景别提多惬意。丹水上的其他船只一看就知道是宫里出来的,远远的便避让了。   女眷都安排在第三层。太子特地对朱伊道:“禧贞,女眷这边就由你负责招待了。”朱伊自然答是。明日就要去隆国寺吃斋念佛,今晚能乘画舫游江,她也很是开心。   谢映叫住了要上楼的朱伊,压低声音道:“公主晚上可不能再喝酒。”   朱伊迅速看他一眼:“知道了。”   刚待到了三楼,颜玉儿便截住朱伊,道:“公主,我俩第一次见面时发生了些误会,却没想到都是自家人。昨晚上我心里挺不好受的,希望公主别对我抱有恶感才是。”   朱伊诧异看看对方。颜玉儿本就远来是客,年纪又比她小,朱伊不管心里怎么想,这时也得安慰她:“和嘉说的哪里话,过去了的事就过了,我怎会对你有恶感呢,你可千万别多心。”   颜玉儿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公主叫我玉儿吧,大家都叫我玉儿,你叫我和嘉我还不知道叫的是谁。”   朱伊便也笑道:“好的,玉儿。”   颜玉儿又道:“那我叫公主姐姐可好?”朱伊自然也应了。   颜玉儿便围着朱伊禧贞姐姐长,禧贞姐姐短的叫个不停。她甚至把那方白玉猫儿的印章也带来了,说要送给朱伊作为赔礼,朱伊忙说她当时就只是想看看。若非第一回见面印象太糟,任都要喜欢颜玉儿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晚膳的时候,众女眷都陆续跟着自家夫君到了,大家入席用过了晚膳后,朱伊看着颜玉儿侃侃而谈,讲他们靖州东临大海,靖海王府在北与辽西军共御鞑靼,在东负责驱逐海上海寇,言语神态间的自豪之色展露无遗。   颜玉儿有太后和靖海王两座大靠山,众女哪怕不刻意逢迎,这时也要给她面子,便都专心听她说话,还围着她问靖州风土。况且颜玉儿也的确讲得新鲜,大海的波澜壮阔,水下的五光十色,这里的贵女们哪一个见过呢,朱伊也听得悠然神往。   颜玉儿又讲完靖州的珍珠文化,过来对朱伊道:“姐姐觉得我头上这枚粉珠好看么?”   颜玉儿簪子上嵌的珍珠不是普通的淡粉色,而是罕见的樱花粉,浑圆无瑕,皮光极好。朱伊便如实称赞:“很好看。”   颜玉儿就笑道:“这是我哥有次出海带回来送我的。不过更稀罕的还是浓金的金珠。半年后藩王朝觐,我哥也要进京,我写信过去让他一定带上一颗大金珠送给姐姐。”   朱伊笑了笑,颜玉儿也的确是活得恣意自我,但她怎么可能私底下收不认识的男人的东西。何况靖州贡奉的金珠宫里也有,但确实是数量稀少,且因更适合成熟女子佩戴,都先紧着太后与后妃了,公主们并没有得的。朱伊便婉言谢绝。   颜玉儿却道:“总之就这么说定了!”   朱伊也懒得再与她相争,她届时不要便是。   众女行起了酒令,朱伊这才想起温颜说让她去二楼一趟。二楼是数间用以稍作休憩的客房,朱伊一下去,便被谢映拉进了其中的一间。   谢映身上的酒气比以往都重,朱伊轻轻摇着手驱散酒气,略带不满道:“你叫我别喝酒,自己喝这样多?看你待会儿怎样回去。”   谢映笑道:“我喝再多也清醒。”他说着低头去啄朱伊的脸蛋。朱伊现在特别怕跟谢映靠近了,因为他昨天竟迷惑得她神志不清,作出那样不知害羞的行为,便赶紧推他,故意道:“臭!”   谢映笑意更浓:“昨晚上我可没有嫌弃公主的酒气臭,公主今天就嫌弃我了?”又问:“怎么叫了你这样久才下来?”   “听颜玉儿说靖州的风光呢,听得一时不想走。”朱伊接着脱口道:“真想去靖州看看,沧海真有那样美么。”又道:“还想去云南榕峰看看,听容萧说,那里有最美的杜鹃花海。”   榕峰是裴卿让殉难的地方。谢映便轻轻抚了抚朱伊的后背,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道:“以后我带公主去。”   “嗯?”   “看海也好看杜鹃也好,还有南岭雪峰,草原大漠,甚至出陇西到西域,只要公主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   朱伊想象了一下谢映为她描绘的画卷,她长在宫掖,纵然有过幻想,但哪个妇人不是在深宅大院里耗尽一生,便听得有种不真实的虚幻之感,便问:“真的吗?”   谢映轻嗯一声。   不管谢映是不是酒后随口一说,朱伊在这一刻都愿意相信,她顺从地在他胸膛上靠了一会儿,才道:“我得上去了,皇兄让我招呼着大家呢。”   朱伊回到三楼与众人聊了一阵,画舫经过的江岸正好是龙宫一般的水心阁,大家正一齐观看夜里的水心阁,又有宫女来找朱伊,说是太子请她去一楼。   朱伊见太子显然也喝了不少,就道:“怎么了皇兄?”太子问:“禧贞,楼上都还好吧?”朱伊点点头,太子又随意问了两句,便让她上去。   朱伊经过二楼走廊时,突然听到一道女声:“啊,慢些……”接下来便是嘤呜的低泣。   那管缠绵无力的娇声,让朱伊想起昨晚她对谢映说话时的语调。这屋里的人怕也是在做羞羞的事情,朱伊有些开窍了,双颊发红地准备加快脚步离开。真是的,刚刚下去时还没人呢,回来居然叫她撞上了。   “昨晚妾看到你…嗯…跟那位姑娘,在三河里买花灯。”   这句话瞬间让朱伊身体一顿,她退了回来,想再听听。   那女子说话听得朱伊着急,等了一会儿她才又断断续续地说完两句:“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我会安分守己的。”   可那男的一直没说话,任凭朱伊快将耳朵贴到门边,也只能听见男人含混不清的粗重喘息,根本无法从这点声音判断出男子的身份。   朱伊想着,或许是巧合?昨天也有别人在三河里买花灯?刚要走,里头女子又唤道:“谢公子……”   这三个字让朱伊脑子里轰响了一下,她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门,温颜的神色也变了,看了看朱伊,又看看房门。   朱伊举起手想推门,最终还是缩了回来,她下了一楼,刚好撞上和人说话的太子,差点给对方带来的力道撞得摔倒,温颜与太子都同时出手拉住了她。太子看着朱伊发白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快慰地道:“禧贞跑得这样急做什么?”   朱伊便问:“皇兄,世子呢?”   太子道:“我也有好一阵没看到阿映了,他不在一楼,会不会是喝多了,在楼上歇息?”   朱伊听了这话却还是往一楼大厅中看,太子道:“禧贞有什么急事吗?定要找阿映?”朱伊没有说话,太子道:“那我去前面帮你看看。”过了好一阵太子才回来,道:“阿映不在下边,舱外头我也看了,一定是在二楼犯懒去了。”   见朱伊还不吭声,太子严肃道:“禧贞,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朱伊便回神道:“没有,那我先上去了。”   太子看着朱伊的背影。他也知道,若是这般容易就能让谢映中个迷药,中个春.药之类的,那谢映不知早就死过多少回了。太子本也没抱希望能让谢映亲自上阵。但他还是不甘心,只能寄望于朱伊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能骗骗她就骗,骗不过,再寻下次机会。毕竟当局者迷,万一朱伊相信了呢。   朱伊上了二楼,那房间里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朱伊想了想,还是试着去推那门,门居然没有锁。朱伊走进去时,屋里并没有男子的身影,一名女子无力歪在床头,半掩的薄纱外头全是点点青红痕迹,好生可怜的样子。   依依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朱伊。依依知道,她给别人玷污,公子是不会再要她了。当她看到朱伊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被当成了替代品。   公子说的那个俊俏公子哥并没有出现,便另找了个其貌不扬的强壮男子过来……完全就是做给眼前这个女孩看的。等这女孩一走,那男的也强忍着停下来出去了。公子为了眼前这女孩倒是肯费心。这女孩的眼神,一看就是个黄花闺女,难怪公子有信心误导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依依忽地心生怨恨,幽幽一笑:“你就是公子喜欢的姑娘啊。”   朱伊没有说话。   “谢公子他不是个怜惜人的,姑娘看看我就知道了。”依依解开身上原就松散的薄衫子,让自己在朱伊面前展露得更彻底。她的皮肤也是腻白的,拨开遮蔽之后现出更多的痕迹来。这何止叫不怜惜人,简直就是欺凌。   一股恶心的感觉袭上朱伊胸口,令她几欲干呕,她原以为,敦伦是件正常的事,没想到会这般丑陋不堪,令她心底对那种事生出一重重阴翳来。   依依道:“妹妹,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求求你,别让我离开公子。公子他虽不珍惜我……可我还是仰慕他。”   温颜怒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公子是何许人,岂容你这般诬蔑?方才也不知是与何人厮混。”   朱伊定定神,她对依依道:“你先把衣裳穿好。既然你也知他不珍惜你,你就当珍惜你自己。”   依依愣了一愣,她以为自己这副身子一露出来,这个小姑娘会哭泣着夺门而去,却没想到她非但留了下来,还对她说这样的话。依依好笑,珍惜自己?从小可没人教她要珍惜自己。   温颜皱眉道:“叫你把衣裳穿好,你听不到?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依依这才把上衣合拢,下袍却不掩,两条细长的腿还露了大半截在外头,仿佛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给朱伊和温颜难堪。   朱伊等她扣好最后一颗玉花襟扣,问道:“你与谢公子是何时何地认识的?”她语调平淡,紧盯着依依的表情。   依依心下道,还好公子思虑周全,已教了她答案:“我与公子认识的时日不长,就在十多天前,他在桑阳玉之洲给我赎了身。”   朱伊握紧了手,又道:“玉之洲既在桑阳,他何时将你带入京城?”   依依答:“就在三天之前。”   朱伊不停歇地问:“你们两人是坐的马车入京还是如何?”   依依的目光终于有了闪烁。公子也不可能所有问题都想到,更何况,公子与她都觉得这个面嫩的小姑娘一早就该跑掉了。便道:“姑娘盘问我这样多做甚?你只要知道,是公子自己愿意带着我。”   朱伊道:“问清楚了,我才好给你做主,让谢公子纳了你啊。”   依依便想了想,道:“我们坐了一段路的马车,又骑了一段马。”她接着抬手抚上自己肩头,故意气朱伊:“这有两处牙印,还是公子在马车上给妾咬的呢。”   依依的动作神态让朱伊的恶心又冒出来,她已彻底松一口气,脸却依旧板着,只道:“温颜,我们走。”   朱伊出来时,谢映正好来到屋门外,他看着朱伊:“沈星流说公主在找我。”   “不要进去。”朱伊想起依依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双手搭在谢映胸膛上推着他倒走了几步。   谢映顺势将朱伊的手牵住一只,他看看沈星流,沈星流会意进了房内。谢映与朱伊则进了另一屋。   朱伊看看谢映,他目光清明,瞧着的确没醉,就问:“你方才去了哪里?”   “我在外边跟人下棋,怎么了?”谢映帮朱伊把耳发别起来。   朱伊避开他指尖带来的微痒。在下棋,那太子怎说没找到他?她便又道:“世子觉得,若是我们两个的事被人知晓了,最有可能引来谁的嫉恨?”   “这……”谢映沉吟:“公主这样好,我早就做着被很多人嫉恨的准备。”   若谢映平时夸她,朱伊肯定得沾沾自喜,但她现下哪有这心情,只道:“我可不是在玩笑,我是说真的。再说了你以为你……”朱伊收了口,谢映以为他自己还不够招蜂引蝶?楼上就有个颜玉儿呢。怕是嫉恨她的人更多。   朱伊道:“就是这船上的人,你觉得谁最不想我们在一起?”   谢映听到这话立即就明白了,太子今晚定然做了什么。他便丝毫不隐讳地在朱伊耳边低声说出两个名字,朱伊看看谢映,居然还有太子?随即她又明白了,太子和皇后自然是想谢映娶朱黛。那,今晚的安排……是太子做的?朱伊又想起那女子的脸,心里仍有些不舒服。   等朱伊上去后,沈星流便向谢映禀告情况,他做了一番思想争斗,才将那女子长得有些像公主,身上痕迹斑斑的事告诉了世子。说话时,沈星流垂着头,压根不敢看谢映的表情。都是男人,不说也都懂,连个替身都被折腾成这样,正主儿不知早被肖想过多少遍。   谢映脸上并没有表情,太子的确是顺风顺水太久。皇子里就没一个能成气候与其相争,手底下也早有一班精干人马能为他处理政务,难怪能有这样多精力花在女人身上。   谢映便道:“等过几日,把太子的事捅出去一桩。”沈星流不敢做主,便问:“世子觉得哪件合适?”   谢映略思索:“太子在大同府矿税上得的利太多了些,总要让旁人也分一杯羹。”   沈星流顿时明白了,道:“属下明日就去安排。”   当依依告诉太子朱伊询问的问题后,太子扬手就是一巴掌将她扇到了床上,他道:“没用。”但出乎依依料想,太子并没有就此弃了她的意思,她又被送回之前的宅子。   ------   隆国寺乃本朝第一皇家寺院,相比别的皇亲国戚,朱伊倒算这里的常客,寺里甚至为她保留了一处专属客房。   谢映就住在朱伊厢房对面,若无院落中央那一重花木,恰好能隔院相望。有了花木屏障,互相瞧不见,又便于掌握整个院子的动静。   因背靠着山,比宫里凉快,但蚊虫也多。僧人已将房间用浮萍雄黄薰过一遍,小宫女又点了艾叶香笼,挂上了翠纱帐。   谢映走到哪儿也不会受冷遇,隆国寺的住持虚能亲自将他迎进了丈室,后来不知去了哪里,一直都没再出现。朱伊乐得如此,她在隆国寺还有安排,若叫谢映亦步亦趋跟着,她才真要头疼。   谢映回到院里时,天色已深黑,他问:“公主下午都做了什么?”   温颜如实禀报:“公主先去了趟佛堂,后来心下疼就回来了,还叫了个大夫来问诊。”   谢映放下沈星流呈来的茶,道:“心下疼?哪里的大夫,谁去找的。”   “公主身边的太监常临去寺外请的。”温颜不大确定:“应该就在附近的医馆,来得挺快。”   “男的女的,年岁如何。”   温颜道:“男的,四十多岁的样子。”   谢映知道了,这哪是心下疼,这是在见裴卿让的旧部。他又坐了少顷,起身往对面去了。   来到紧闭的房门前,谢映抬手敲了敲,开门的是绵风,她愣了愣问:“世子有事?公主正在沐浴。”   寺里的厢房可比不得宫里敞阔,谢映耳目敏于常人,这时都能听到净房里木勺舀水倾落的声音。这水声引得人下意识就往传出的方向看,自然什么也看不到,唯有那声音始终在人脑子里盘亘不去。   朱伊沐浴后穿着艾绿的中衣中裙,她随意披了件雪白雾纱衫子在外头,长至大腿处,露出碧波似的裙摆。脸庞带着被热气蒸出的红,黑缎子样的头发散在身后,瞧上去像支绿梅似的清爽。   朱伊摇着素地绣金雀象牙柄团扇刚进了里间,脚步顿住了,谢映正雀占鸠巢地半躺在她床上,翻她下午看的一本书。朱伊想了想,朝后头道:“我一个人待会儿,若没叫你们,都别进来。”绵风等人答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公主和世子结婚的问题,还要再等一阵,没有这么快。 第23章   “我帮公主绞吧。”谢映让朱伊坐到床沿,拿起宫人备好的白棉巾包裹她半湿的头发。   谢映在里头,绵风就不能进来帮她绞头发,这活儿是该由他做,朱伊心安理得地受用了。   他又拿起了银盘里的檀梳,朱伊的头发纤细,如丝一般光润柔滑,看着好看,捧在手里更是叫人不愿释手,谢映便多梳了会儿。   朱伊看看他,道:“世子这一套做得还挺顺手的啊?”   谢映看朱伊一眼,笑了:“以后经常给公主梳,会更顺手。”又道:“听说公主今日身体欠安,仿佛是心下疼?”   朱伊微怔,道:“是,不过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了。”   谢映盯着朱伊。朱伊觉得对方的语调有变化:“既是老毛病,想来公主也随身带着药丸子。公主金枝玉叶,哪有随意招游医近身的道理。臣身边正好有通晓岐黄之人,若公主再有不适,臣唤人为公主诊治。”   又开始自称臣了。朱伊发现,谢映平时不会对她称“臣”,但只要他用了这个字,就肯定怀着与平素不同的心思。谢映这话的确挑不出错处,是个忠心为主的臣子,就是这说一不二的语气着实不对。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朱伊看看谢映,道:“知道了。”   “那公主心下还疼吗?” 谢映问。   朱伊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只有一点点,睡一晚就好了。”   “是么,我帮公主捏捏。”   男人灼热的手掌覆到朱伊的肚子上,两人的皮肤只隔了层薄薄的中衣,朱伊被烫到似的一缩,赶紧按住他的手:“不用。”但她那点力道对谢映毫无作用,谢映坚持要关心她,她压根拒绝不了。   谢映的手不轻不重打圈揉着,果真一本正经地帮她按肚子,还问道:“舒服么?”   朱伊咬着唇点头,她也不知只要谢映一弄她她就腿软是个什么毛病。但是还真的挺舒服。反抗无用,她也就慢慢放松了身体。察觉到了朱伊的变化,谢映将她拉过来靠在了自己身上。   若是有养猫的人看到这一幕,定会觉得朱伊现在这副慵懒的形容,像极了一只被主人摸肚皮的猫咪。谢映满意地低头看着朱伊的顺从模样,他存的心就是要让朱伊渐渐接受和习惯两人的亲近。   “公主好些没有?”谢映问。   朱伊迷糊点头,谢映怎揉得这样舒服,他也可以去梅花汤馆当男师傅了。哦不,不行,他只能给她一个姑娘按。她的呼吸渐渐绵长。   谢映又帮朱伊摩了会儿肚子,放她平躺到了床上。   谢映给朱伊盖好了丝被,坐在床边看了她的睡颜半晌,突然伸手在她胸前鼓囊囊之处用力拧了一把,引得已入眠的朱伊吃痛嘤咛一声。他道:“公主下回再撒谎,臣就惩罚小伊伊。”说罢起身离去。   第二天清早,朱伊去了地藏殿,温颜守在殿外,过一阵却见谢映带着沈星流过来了。   温颜朝前迎了两步:“世子。”谢映看她:“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温颜紧张道:“公主说她礼佛喜静,不喜生人在旁,命奴婢守在这儿。”   谢映进了殿里,蒲团空空,案上有木鱼、念珠和一卷摊开的金粟牋。只得绵风和朱伊的一个小宫女莞清在。他问:“公主呢?”   莞清抢着回答谢映,声音比平时来得甜美:“公主在偏殿供灯。”   谢映闻言挪步就往偏殿去,绵风拦在了谢映面前道:“世子请慢。”   男子的眼神寒冽逼人,即便不说话,也令绵风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打颤:“世子,公主供灯时皆要观想,历来不准人打扰。”   谢映轻轻一拨,绵风就被带到旁边,他身形晃动,已掀开帐幔。灯倒是供着,却哪有朱伊的影子?   朱伊没有离开太远,就在地藏殿旁边的斋堂里。她见的正是容萧安排过来的人,朱伊看了对方信物,听对方讲了当年所知情况,又问了些想知道的问题,就叫太监常临领着对方出寺了。朱伊心里有些失望,这两人并没有提供多有价值的线索。   她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林道,摘下帷帽转过身来,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吓得一惊。   “公主身体又有哪处不爽利?今天还换了个郎中。”谢映倚着古柏的身体站直,看朱伊的眼神比平时锐利。   朱伊压下心中翻涌,轻皱着眉道:“今日头有些晕。”她声音放得轻细,又因紧张呼吸略急,倒真显露出几分娇弱不胜之态来。   谢映朝前走,朱伊就后退,没退两步脚底就踩着手中帷帽的绢帷跌下去了,叫谢映捉着她的手臂将人提起来。谢映看她片刻,道:“公主有没有要对臣说的?”   朱伊摇摇头。谢映便扯出个略自嘲的笑容,不再说话地跟在朱伊身后走了。   回到房里,谢映执笔站在书案前,笔走如飞,一个国字脸中年男人的形象跃然于纸,面目特点被描画得细致入微,正是朱伊今日见的人。   谢映搁了笔道:“交给盛擎,这人还有昨天那一个的背景都要仔细核实,时隔太久,光凭信物做不得准,尤其查清两人如今可有妻儿。”拖家带口的,就算现下愿为朱伊所用,将来被人拿住家人,照样反水。   沈星流答是。   很快又有人进来向谢映禀告:“世子,方才公主出了院子,与容三公子在伽蓝殿碰面。”   谢映淡淡道:“知道了。”   ------   这日朱伊睡了个午觉起来,终于忍不住道:“温颜,有两天没见着世子了,他在忙什么?”她知道谢映忙,也尽量给他时间,但两天都不露面,未免过分了些。他难道……都不会想她么?   温颜道:“奴婢现在都跟着公主,并不知世子平素安排。不过,奴婢先前好像看到世子回对面厢房了。”   “是吗?”朱伊从床上起身出了门。   “公主?”正在谢映屋里收拾桌上纸墨的陶扇看到突然现身的朱伊,连忙行礼。   谢映过了会儿从屏风后转出来:“公主找臣有事?”陶扇见状立即退出门外。   朱伊便道:“世子是不是忘了,你还领着保护我的差使?”   朱伊并未蹙眉,声音里却有细微的情绪,谢映沉默审视她片刻,道:“臣没忘。”   “那你消失两天,跟我说一声了么?”她越说越觉得有些委屈。   谢映道:“不是公主说的,我们相互都不要过问对方的私事?”   她的确说过这话,但是,她并不是指……朱伊看到谢映这般冷淡,顿时不想再理睬他,低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啊!”刚到树荫底下没两步,朱伊突然发出短促低呼。   谢映闻声从屋里出来,就见朱伊在原地直跺脚,两只手往脖子和后背去挠。雪白后颈上红痕醒目,一直往下,隐入茜紫色罗衫之中。   谢映蹙眉:“公主不要用手抓。”   朱伊只觉这人身上长的不是脚,而是翅膀,因为就像一阵风卷过,她就被重新带回了谢映房里。   随着两扇房门“啪”的合拢声,朱伊被按在桌旁坐着,下一瞬男人的手指已从领口探入,将她单薄的罗衫略略挑开。   谢映将朱伊的裸背尽收眼底,包括那红痕斑斑的奶白肌肤,两片精致的蝴蝶骨,还有弧度优美的纤细脊柱沟。   “你——”朱伊这才反应过来,他越发放肆了,居然大白天的就挑她的衣裳看她,气得扭身想摆脱他的手。   “别动!”谢映斥道:“你背上全是洋辣子的刺。在这儿等着。”   说完留下朱伊一个人出去了。   背上痒得出奇,还火辣辣的痛,手指尖也微微红肿起来。朱伊原本已猜测是洋辣子,但她小时候被蜇过一次,没这样痛,也不知这回是什么种类,如此之毒。   她也知道衣裳裹在身上会让毛刺钻得更深,果真没有再乱动。   谢映很快回来了,他道:“公主把上衣解了,我帮你把毛刺取出来。”   朱伊心下一突:“这怎么行。你……你不能叫绵风过来吗?”   “不能。她过来也做不好,万一有刺残留在公主身上怎办。”谢映并没有看朱伊,而是从药箱里取了一张棉纱,不知在上边涂抹何物。   朱伊见谢映那一副目不斜视专心涂药的样子,便道:“那……你可要答应我,只是帮我取毛刺,不可以做别的。”   谢映模棱两可道:“公主想得可真多。”   朱伊脸一红,没听出谢映的避重就轻,她想了想,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子。谢映让她把小肚兜也取了,因为后面的带子会影响取刺。茜紫的细纱罗衣便褪下来,松松挂在朱伊腰间。   谢映提了个凳子坐到朱伊身后,将那张棉纱轻覆在朱伊背上,再一寸寸撕下来。接着就听他道:“公主,毛刺取出来了。你先别动,还要给你上药。”   朱伊松了口气,闻言仍乖巧坐在谢映前面没动,她双手牵着衣裳举起来遮挡自己的前胸,后背任他先拿棉片沾净露清洗,然后涂药。   朱伊浑然不知自己此刻模样会给男人造成怎样的视觉冲击,前边虽被她防备地遮得严实,但初雪捏就般的香肩玉臂却露在外面,柳枝细腰之下,罗裙包裹的挺翘浑圆虽看不见真容,却因此更令人想要一睹。   人间殊色,致人颠倒沉沦。   朱伊不停追问:“世子好了么?你现在擦的那处已经上过药了。”   谢映勾了勾唇,他怎会不知这里已经上过药,他就是拖着时间在考虑,还未作出最后的决定而已。不过,朱伊这个小傻子,好像也察觉到危险了。   谢映终于回答:“好了。”   见背后的药上完,朱伊提醒道:“还有手指。”刺是挑出来,也清洗了,但还没有上药,想来是谢映忘记。   朱伊抬起左手搁在自己肩上,把手指给谢映。她的左手很快被身后的人握住,下一瞬,朱伊张大了眼,遍体的酥麻令她声音发颤:“你做什么?”   谢映仍自含着朱伊的手指轻吮,朱伊扭动起来,谢映怕伤着她的手腕,松开了她。   朱伊抽回手后就转过身指责男人道:“你——你忘记你先前答应我什么了?”   谢映低头看向朱伊因只用一手捂着衣裳而露出的风景,声音是克制欲望到极限的沙哑:“我答应公主什么了?” 第24章   朱伊为谢映的嗓音怔了怔, 道:“你答应了我,不能做别的。”她是因他上回信守承诺表现良好, 才会同意他帮忙取毛刺, 不料……“你方才却言而无信, 咬我的手指头。”   谢映将上身欺向她:“咬指头怎么了,我还想咬别的。”   朱伊还在思考他这话的意思,她的下巴已被对方掐住抬起来, 谢映的脸近在咫尺, 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轻轻咬了两下, 又舔一舔, 朱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谢映长睫低掩, 他闭着眼,细细品尝这两瓣芬芳柔软,吻得温柔而虔诚, 让朱伊生出一种自己是他的珍宝的感觉。朱伊脑中空白, 恍坠云中雾里,在谢映收紧双臂拥她入怀的同时,她跟着合拢了双眸。   感受到朱伊的接纳,男人给女孩的和风细雨渐渐变得猛烈, 他自是不会满足于此,要更进一步是必然。   谢映压迫着娇嫩的唇,撬开贝齿闯入一片柔软中, 追着那条香馥馥的小舌吸吮,仿佛久渴之人找到了水源,唇舌间哪里还有之前的温存,根本是极尽强势霸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真的是蠢爆了,V章本来应该替换存稿,结果她直接就发了QAQ 第25章   朱伊被谢映搅弄了个天翻地覆, 呼吸艰难,连舌头也被亲麻了, 却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呜声。她终于在男人让她换气的空档得以吐字:“舌头…疼……不不……”   话音里有委屈, 有撒娇, 还有责难,谢映笑了笑,这才停止吻她, 问:“喜欢吗, 伊伊?”   朱伊瘫软在男人怀里,红着脸摇摇头, 在他炽热的逼视下又点点头。哪个女孩会不喜欢所爱之人的亲吻呢, 摇头不过是害羞罢了。偏偏谢映还要追问到底:“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朱伊将脸转向他胸膛, 躲起来不愿回答。   谢映轻笑, 也不再逼问。朱伊原本牵着衣裳遮挡前胸的手,早已在亲吻中改为无力地抓着男人的衣袖。谢映低头看去,自然是曼妙风光尽展, 这脂玉似的珍物简直让人想将她揉进自己骨血融为一体。他接下来也的确这样做了。   朱伊一声惊呼, 再次被谢映以口封缄,他……居然……等谢映的唇离开,朱伊才抽抽搭搭道:“你……怎么能……”他怎么能动那里。   谢映手上的进犯不停,同时往她耳朵里轻轻吹气, 温声恳求:“伊伊,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你就让我一了心愿可好?”   朱伊理智深处知道应该拒绝, 但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抵受得住他这般行事,自是落入了精心编织的温柔网中。朱伊眼底泪光莹莹,却与上回被谢映强行检查不同,轻飘飘的无力感从她骨子里漫向血肉,融入她的全身,只能任由他摆布。   谢映的房里虽置着冰,但两人都是周身滚烫,朱伊额间蒙了层薄汗,微潮的发丝贴在她嫣红的脸颊,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是出水的净莲,又是绝艳的牡丹,难以用哪一种花朵,来比拟她此刻的美丽。   这样的美足以逼得任何见到的男人狂乱,因此,朱伊突然就被谢映扣紧腰肢换了个姿势。因朱伊的背上还涂着药,不能躺着,谢映便让她跨坐在了自己身上。朱伊一下就被激得战栗。她虽不知他具体欲施何为,但面对面坐在他腿上,虽隔着布料,她也感受到那来自男性的昂藏勃发的侵略,已不是硌人能形容,而是骇人。   “你不能这样……”朱伊一反先前的柔顺,开始拍打推拒谢映。但她抗拒的语言中带着如此动听的低泣,产生的效果其实适得其反。   可谢映终究是心疼朱伊的,他用力闭了会儿眼,复又睁开,道:“别怕,伊伊,我只是抱一抱你,不会做别的,你相信我。”   谢映在魏州时就常因朱伊大半夜的起来换裤子,他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想要,那就一定要得到。但在这一刻,他更不想委屈了朱伊。   朱伊这副身子骨与谢映这能领千军万马称雄的身躯相比,堪称幼嫩娇弱,谢映力气稍微用大了,都怕把她弄痛弄伤。更何况无论以谢映对朱伊的怜惜,还是以他的自负和自制,都不可能对朱伊做出完全强迫的行为。   他在试探朱伊的底线,将她的防守一次次往后逼退。上次朱伊哭得伤心,谢映对她倾诉爱慕,又挨了巴掌,才让她原谅了他。这次他已经进了一大步,自然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   谢映将朱伊放在了凳子上,检查她的后背,先前的小水泡全都消褪了,他便问:“公主现下感觉如何,可还有痒痛之感?”这药膏连毒蝎的毒也能遏制,对区区毛辣子的毒性绝对不成问题。   果然朱伊道:“已经没有痒痛感觉了。”   谢映便将朱伊皱巴巴的且被汗水濡湿的衣衫放在掌心展了展,再帮她拉起来穿好。   朱伊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轻易就能叫她心神不定的人,突然伸出手指去摸了摸他挺直的鼻梁,谢映微怔,抬眼看朱伊,只听她道:“谢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后定要让你娶别人,父皇又叫我另嫁了人,我们两个这样……”   谢映重新抱住了朱伊:“没想过。我从没想过你会嫁给别人,你只能嫁给我。”   谢映笃定的语气,让朱伊安心了些许。她刚想将脑袋靠向谢映,额头却被对方拿手指一戳。朱伊捂着脑门,怒视他:“你做什么?”   谢映道:“既然说到这个,正好臣也有话想对公主说清楚。”   又来了,臣又来了。朱伊心里莫名打鼓。   “公主之前说容萧是你的好友,那我想问问公主,在你心里,我又是个什么身份?”   “……”为何又提到容萧。但是朱伊也不知道,谢映到底算是她的什么人。她自己之前没有认真想过,其实还是不敢深想的缘故。   朱伊的沉默让谢映的眉皱起来:“难道公主是想让臣做你的男宠?只想玩.弄我?”   “……”朱伊呆滞了。他是怎么想出把男宠这个词安到他自己身上?还玩.弄他?便道:“你简直在胡说!”   谢映道:“若非如此,那公主为何愿与臣亲热,却压根不让臣参与你的事。既然公主占了臣的身心,若是真心待我,就该把我当你将来的夫君看待,给我应有的信任。”   朱伊简直要被气笑,还占他身心?明明是他对她……但想到他自称为她的夫君,她心里又砰砰跳。算了,朱伊上下看看谢映,毕竟人家有这般倾国倾城的姿色,觉得被占便宜的人是他大抵也是正常的。   朱伊便道:“我知道了。世子说的有理,以后我会注意的。”   谢映嗯了声:“不管公主以前如何,但是以后……我希望公主有任何事都能先想到找我,而不是找容萧或是别的男人。”   朱伊见他如此介意,便哄着他道:“好好,我知道了,一定。”   朱伊回到自己的厢房,绵风早就焦急等候多时了,公主去找世子,居然一去就是这样久。当绵风再看到朱伊有些皱的裙子,又听她叫备水要沐浴时,更是神色大变,连为朱伊取干净衣裙时手都在抖。   莞清躲在门后偷听到了,她看看朱伊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   绵风见朱伊头回要自己沐浴不让人伺候,在净室外头走来走去,着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朱伊泡进水里,低头看着身上陌生的痕迹,尤其是那丰盈处满布的红痕,想起谢映先是用手,而后又埋首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开。而她自己,仿佛受他蛊惑般,居然只是轻挣了两下就随他索要。   朱伊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她将头侧枕在木桶边缘,过了好一阵,极低声地道:“谢映,你千万不能骗我,负我。”   莞清为朱伊奉茶时看到了她颈间的一点红迹,确认了她的猜想,莞清退下后便悄悄从自己包袱里摸出纸和苇管笔,躲在净室里迅速写了封信。   朱伊唤来自己最信任的太监,交代道:“常临,莞清方才见了我似有躲闪的样子,你把她看牢些。”   朱伊此前就怀疑过她被朱黛迷晕那次,是身边有人背叛了她,且她最怀疑的人便是这个莞清,否则这次来寺里也不会带上莞清。为了就是若能叫莞清露出马脚,她一旦确认就好在宫外处置了对方。   常临领命下去了,当天夜里,常临果然交给了朱伊一封信,说是莞清交给寺里一个和尚的,那和尚已被他给搁倒了。   朱伊展信迅速看了内容,这字故意鬼画桃符,不叫人看出何人所书,大意是——“禧贞公主引诱世子,已献身于世子。”没有写送信的对象。但这并不难猜,能在隆国寺安排和尚作眼线,又有关注她与谢映如何这动机的,大体是皇后,或者是太子?   朱伊气得手指打颤,她自问从来都厚待宫人。就是不知这莞清从一开始就是皇后安插来的,还是后头被收买了。但要除掉莞清,需得抓她个现行才好。便交代了常临与绵风继续注意着她。   第二天,谢映便哪也没去了,亲自陪着朱伊去了佛堂,中途有僧人进来禀报:永安公主与驸马到了。   朱伊一听大姐到了,赶紧起身迎出去。   朱凝今年二十有二,比朱伊整整大七岁。她身为皇帝长女,美得不刺眼却很耐看,敏慧识礼,端华大气,应该是最符合众臣和百姓对公主的想象和期许的一位公主了。   朱伊自有记忆以来,朱凝对她便是长姐如母般地爱护有嘉,她也极亲近大姐。然而在七年前,朱凝在秋狩时摔下了马,头撞在石头上,从此变得痴傻,且有些口吃,如今的心智约莫就在七、八来岁。   太后有心将朱凝长留内宫,但架不住老天爷要牵红线,成国公府的嫡长子容霆在朱凝出事前就对她情根深种,宫里不嫁朱凝,容霆一等就是六年,时至二十五岁虽仍未娶妻纳妾,这般诚挚,自然打动了上头。   相携而来的可不是就是那对新婚夫妇。   容霆身着黑色锦袍,长相精致,气质却是从小被扔进军营操练出来的狂悍,就像头桀骜难驯的狼。可眼下,他对着朱凝的那神态,那举止,怎么看怎么像只守着肉骨头的大狗。   “大姐!”朱伊激动喊道,自朱凝上次回门后她就没见过对方了。   “伊伊!”朱凝比朱伊更激动,一看到她,立即挣开了自己驸马的手,跑到了妹妹身边。   朱凝口齿不便,容霆主动帮她说了:“禧贞公主,我与阿凝才从琦山避暑回来,阿凝知道你在隆国寺,就要过来寻你。”   朱凝髻旁插着累丝嵌蓝宝蝈蝈翘头簪,身着水蓝裙角蹙淡金玉兰纹的襦裙,娇妍得像朵新开的蓝凤仙,因为心智的缘故,雪白的心形脸还带着稚气,格外的招人怜爱。   容霆的目光全跟在朱凝身上,面对朱伊这等丽色,除了最初打招呼看了看,后头连眼风都不带瞟一下。   朱伊对容霆很满意,道:“姐夫,我与姐姐说会儿话。”这里的说会儿话自然是指悄悄话,姐妹两个拉着手进了屋子。   朱凝道:“伊伊,我我,虽成亲,但最,喜欢,还是你。”她总觉得自己离开皇宫,有种抛弃了朱伊的感觉。   听朱凝磕磕碰碰把这句话说完,朱伊心头一暖,嘴上却逗道:“别,让姐夫听到了,不知多讨厌我。你还是最喜欢姐夫吧,我还等着姐姐快些生个小侄儿给我抱。”   朱凝满面通红,大概是知道生宝宝是怎么回事了。   朱伊就笑着抚抚朱凝的发鬓,问:“姐夫可有与你说,以后你们是住公主府,还是住成国公府?”   朱凝道:“公主,府。”   朱伊的心这才放下。朱凝情况特殊,成国公府太复杂,公主府单纯些,逢节才去夫家点个卯最好不过。   屋里两姐妹在说话,留在外边的容霆却是打量谢映:“禧贞公主居然能劳世子大驾,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谢映瞥他一眼:“圣命难违。”   容霆哈哈地笑,脸上是“我还不了解你”的神情。谢映不想做的事,他有许多种方法推掉。就道:“我看着不像。你手底下有女军士,用得着自己贴身保护公主?”   这贴身二字实在说得涵义丰富,谢映都懒得理会,只问:“你和永安公主打算在寺里住多久?”   容霆道:“行李都拖来了。阿凝想住到禧贞公主回宫。”   说起这个,容霆有些头疼。朱凝太依赖朱伊了。他和朱凝洞房那晚,朱凝害怕,不停地喊伊伊,他也狠不下心,只胡乱亲了一通,两人到最后也没成事。这一心软,心软到了今天他都还没做上新郎。“伊伊”这两个字,对容霆产生的阴影可谓巨大。   朱凝有了妹妹,就忘记了驸马。她当晚要和朱伊一个屋,容霆只好独自住到了谢映隔壁。   一个人实在孤枕难眠,容霆就爬起来去敲了邻居的门。   谢映打开门,冷着脸问:“做什么?”   容霆委屈:“一个人睡不着,你陪陪我。”   “……”   谢映最后还是站在了廊下,陪着新婚的容霆吹山风,容霆忽然想到:“阿映,你现在享受的可是驸马待遇!”可不是嘛,跟他这驸马住一排屋,一起望着对门的公主。   谢映嗤笑:“我怎么就享受驸马待遇了。难道不是你在永安公主眼里,就是个侍卫?”   “……”对着擅长向兄弟插刀的谢映,容霆感觉心脉更淤堵了。不过他也知道,谢映若是新婚,绝不会站在外面吹风。   容霆蹲下来看着对面:“我的目标,就是取代禧贞公主在阿凝心里的地位。”   这个角度选的好,花木中的缝隙形成了个半月形的洞,他正好能看到朱凝那屋子里的微光。   谢映站在容霆身边,顺手拍拍容霆的肩,示意他继续努力。   “阿映……”容霆被谢映难得的“温柔”举止触动,他仰起头望着谢映道:“还是你最好,每回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   谢映撩起袍子,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容霆。   受了谢映的鼓舞,容霆第二天就拿出了雷霆手段,准备先白天,后晚上,慢慢把媳妇儿骗回自己屋里。   朱伊快晌午才从佛殿回来。早上她离开时,朱凝再三叮嘱中午要去接她。也不知朱凝他们游寺回来没有。   朱伊来到容霆房外,听见模糊的声音隔着门传出。   男子的声音有点儿可怜:“阿凝,你帮我揉一揉,揉揉就不痛了。”是容霆。   朱凝心疼道:“怎么,撞到的?要不,包,包扎。”她一着急,更结巴了。   容霆的声音低沉而暗哑:“不用,阿凝,我教你,你像这样,给它舒舒筋,活活血,它过一会儿自己就能消肿。”   朱伊贴近了些,听容霆那吸气声,约莫痛的厉害,看来撞得不轻。朱伊不疑有他,就要敲门而入。   但她很快又听到容霆道了句:“阿凝。”紧接着就听见朱凝发出唔唔不成调的声音,朱伊已有了亲身体会,顿时脸色一变,退后两步。   朱伊转过头,谢映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都不知道,她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他半拉半提地带到他房里。   谢映盯着她,慢条斯理问:“墙角好听么?公主听这么久?”   朱伊耳根很快烧了起来,生气道:“你怎么说话的?我只是去找阿凝。”   谢映淡声提醒:“以后人家夫妻两个关着门在房里时,公主不要贸然搅扰的好。”   朱伊就小声反驳:“我怎知道会这样,现在是白天!”她突然就想到,前日谢映那般对她,也是在白天。   朱伊心里气闷,果然,流氓都是扎堆的。据说谢映和容霆十分交好,若非臭味相投,怎能成为好兄弟呢?亏她之前还对容霆印象还不错。   不过,容霆本就是朱凝的驸马,兴许不能叫流氓,流氓只有她面前这衣冠楚楚的一个。   朱伊懒得再搭理谢映,自顾走了。   下午时容霆提着坛“七月霞”来到谢映屋里,直接在桌子上摆了两个杯子,倒上酒道:“阿映,哥哥今天心情好,心情特好!来,咱们两兄弟喝几杯。”   谢映轻飘飘看容霆一眼,眼里全是鄙视。   “哎,阿映,你这脸色不对啊。”容霆细细观察他神色后若有所思,而后一脸得色:“怎么,是对哥哥羡慕嫉妒?也想当驸马?哈哈。”   谢映又轻飘飘看容霆一眼,这次是看痴患的眼神。   “唉。”容霆叹道:“我说,禧贞公主可是容萧的女神,他可希望我用阿凝的关系为他与公主多多创造见面机会。但是,经过我的观察,公主不会正巧也是阿映的女神吧?如果阿映也心仪公主,我是不会帮着容萧牵线搭桥的,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况阿映还是我的手心肉,我至少也得保持中立。所以你就说吧,是不是对人家公主有想法?”   谢映端起一杯酒道:“先把你自己的公主照顾好了,再管别人吧。我已同南瓷说了,明春请她上京一趟,为永安公主施针。”   容霆的嬉皮笑脸瞬间褪去,道:“好。”   ------   朱伊始终惦记着莞清,每日总要问问:“可发现莞清不规矩之处了?”   绵风看看朱伊,犹豫一下才道:“奴婢发现,莞清对世子仿佛有攀高枝的想法。世子每回在场,莞清总要偷瞟。且她上回还犯酸说,她看着世子身边那个叫陶扇的侍女也不怎样。除了这个,倒是没有发现莞清别的纰漏。”   朱伊一怔,慢慢道:“既寻着了错处就用吧。她想攀世子这根高枝,那就帮帮她。”   绵风懂了,答是,又道:“这莞清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对她再好也没用。”   当晚,在绵风有意促成下,莞清捧了盛放着青瓷盅的托盘往谢映那边去了。   细如蛛丝的雨幕笼罩了寺庙,古柏幽燕,更添静谧。在踏出这步前,莞清也是来回考虑过的。世子居然能对公主做出如此大胆行为,可见他瞧着一本正经,实际是个花丛浪子,那自己这朵鲜艳的花儿主动送到爷的嘴里,他这血气方刚的难道还会拒了不成。   不是莞清自夸,她这副样貌若不与公主比,单拉出去谁不道一句大美人,比世子身边那陶扇强多了。听说麟德宫才有宫女成功博得四皇子的青睐,与世子这样近地同处一个院,可不是她的机遇么。   莞清进了屋,看向握着书卷随意靠在圈椅里的谢映,那行止风度,令莞清一颗春.心都快蹦出来了。她便道:“世子,奴婢给您送荔枝水过来。”   谢映修长的手指正好翻过一页书,抬首看了眼院落对面的灯火,嘴角有微翘的弧,道:“放下吧。”   待莞清将瓷盅搁在桌上,谢映又道:“帮我向你们公主道谢。”   莞清的脸顿时浮上一层薄红,倒也的确是妩艳,她颤声道:“世子,这不是公主叫送的。是奴婢自己给您送的。”   谢映听到这话,慢慢放下手中的书,这才正眼打量这个宫女。此女身上的嫩黄纱衣只松松系着带,露出了棠红的肚兜,大片胸脯露在外头,着实清凉。   莞清见世子终于看过来,生怕他注意不到自己的好,将腰肢再挺了挺。   “是谁给你的胆子。”男人的声音如古井无波,却叫莞清打了个冷战。   “奴,奴婢……”方才还满怀自信的莞清像被抽了骨头般跪下去,一是的确被谢映身上叫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吓到,二是寄望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勾起对方的怜香惜玉。   闻声而来的谢星流和陶扇站在门口,这些年看惯了各色女人对自家主子投怀送抱,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这叫莞清的也太急不可耐了,公主还在对门,这不是丢公主的人嘛。   莞清忙道:“世子,奴婢是皇后娘娘派到公主身边的。”叫世子爷知道了这层关系,她相信对方不会发落了她。   对面厢房的门这时打开了,雨下了大了些,朱伊与绵风走进谢映的房间,带来的阵阵潮气令莞清缩了缩肩膀。   绵风皱眉看着俯在地上的女子:“莞清,枉公主平素对你恩宠有加,你居然如此不自爱,背着公主做出这等不顾廉耻之事!”   朱伊更是气得仿佛已说不出话。但那惊讶和愤怒只浮在朱伊漂亮的面皮,并未抵达眼底,谢映只用一眼就看穿了。看来这宫女今晚行事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谢映看着朱伊玩味的笑了。他想起这莞清说她是皇后塞给朱伊的宫女,难怪。借着他拔了这根刺,任皇后也没话说。   朱伊察觉到了谢映的目光,以为他是因为莞清而不悦,忙道:“世子,我没想到她竟这样大胆。因我的管教无方,令世子平添困扰,我向世子陪个不是。”   又冷声道:“这样的宫人我可不敢再留。常临,将她带下去,掌嘴二十,赶出寺外。”   莞清没有想到,历来宽和的公主这回竟不给她改过机会。赶出寺外?那不就是直接将她逐出宫了?公主明知她是被舅母卖进宫的,被赶出去怕是只能被卖进勾栏。莞清害怕不已,一时情急喊道:“世子救救奴婢!公主不能随意处置了奴婢!”   朱伊看看谢映。见谢映压根没有介入的意思,常临抓着莞清就带了下去。   朱伊做戏做全套,问:“世子对这处置还满意吧?”   谢映笑得朱伊心里发虚,他声音很轻,奇异地有种温柔意味:“公主满意就好。”   朱伊猜想谢映是不是看穿她了?但那又如何?若莞清自己没那个心,光她引导有用么?可始终还是心虚紧张,便道:“世子早些歇下吧。”   谢映却是道:“叫绵风先回去,我与公主说两句话。”   朱伊无法,只好自己留了下来。   谢映揽着朱伊,手指在她嫩滑的脸蛋轻摩,问:“公主这么大方,也不怕我真的收用了方才那个莞清?”   朱伊飞快看他一眼,道:“你敢。”   谢映认真道:“是不敢。不过,我配合公主拔掉个眼中钉,是不是可以要一点奖励?”   ……他果然知道了。朱伊便问:“你……要什么奖励?”   谢映也不说话,横抱起朱伊就进了里间,他将她放在自己的榻上,又把帐子打散开来。   夜里被关在帐中的感觉与那天白日可全然不同,自然的就有暧昧氛围流动,朱伊顿时就慌了:“谢映,前,前日……我不是才让你……过了么?”中间的话她难以启齿。   谢映淡淡笑了笑,朱伊尚不晓得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男人在这一方面,都是食髓知味的。再说,她这样的令他沉迷欢愉,一旦沾了就上瘾,别的女子给不了。   他低低道:“什么也不做,公主陪我躺会儿。好不好?”   朱伊想道不好,但想着今晚莞清的事,的确是她理亏,就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已被谢映揽着腰肢倒在了一起。   朱伊想起身却被他的手臂越关越严,腿也被他的两条腿给夹住,甚至两人就这般抱着在床上滚了几圈,碾得朱伊全身都疼。谢映又抬手解开了朱伊的发簪,女孩一头青丝悉数披散,谢映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间,道:“公主再不乖,我可就要做点别的了。”   朱伊去摸自己的头发,道:“你把我头发解了做什么?”   谢映笑道:“我与公主都浴过身了,就这样睡吧。”   朱伊这才意识到他说的睡吧是什么意思,忙道:“那怎么行。我一晚上不回去,他们全都会知道。”   “不会知道的。”谢映从后面抱着朱伊,亲了亲朱伊的头发:“公主身边的奸细已经没了,不回去也没关系。乖,睡吧。”   朱伊又求了一阵,后面却一直没有回应,再接着,谢映的呼吸已变得均匀而绵长。   “……谢映,谢映?”朱伊看不到他的脸,只能轻喊了两声。他睡了么?   还是没有回应。   朱伊感到自己的臀后一直有个东西,正是前日那个令她害怕的,而谢映想要她适应的物件。她用手去拂了拂,又扭了扭身子,却怎样都躲不掉,慢慢地也跟着睡着了。   身后的男人张开眼,将朱伊的身体翻转过来,他在朱伊的双唇上辗转肆掠了一番,引得女孩在梦里也连连皱眉,险些醒来,这才舒心地搂着她一起睡了。   四个人过了几天清静悠闲的日子,眼见到了七夕这日,一大清早太子居然领着太子妃与朱黛来了,据说是也要替太后礼佛祈福。隆国寺就没在皇帝太后参加法会以外的时间里,见到过这样多宫里的贵人,赶紧另打扫出了一处院子。   自家人来了,朱伊与朱凝还得相迎。在人前,太子还是一贯的温文,对待朱伊与对朱凝无异。问了两位妹妹几句,太子就唤上谢映与容霆去了丈室。   男人们走了,朱黛便提议道:“嫂嫂,隆国寺的签解得好,我们去求签吧。”   太子妃点头,自然不会落下另两个妹妹:“永安与禧贞也一起吧。”   朱黛走在最前头,直接领着一众人到了月老殿。没成亲的问良人,成亲了的求顺遂。   朱黛也不害臊,直接就道:“快把姻缘签的筒子给本公主。”她上回来就想摇签,偏生皇后说她太小,未允。哪里还小了,表哥可等不起了。   朱黛清楚得很,京里多少贵夫人盯着谢映的亲事,公侯勋贵家的小姐们聚会,谁提到了魏宁王世子,周围那一定都是竖着耳朵在听。最关键的是,朱黛看了朱伊一眼,还有个狐媚子在旁觊觎着。   一名僧人抱着竹筒子道:“这筒签子旧了,小僧去换一换。”   朱黛叫住了那僧人:“别,就抽这个才准,换过来的一准全是上上大吉的签。”   对方只得将旧签筒留下,朱伊是四人里最后一个摇的。   朱黛都没顾得上看自己的签,立即就抢过了朱伊的,她看完哈哈大笑:“哎,嫂嫂快来看,朱伊居然抽到这种签。不过还别说,这签放在她身上真是准。”   太子妃眼波一闪。   朱黛念道:“行去耶,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啧啧,我记得前几朝的咸德公主,和亲到回纥,可不就是改嫁了三回,把一家老小、叔叔侄子轮流嫁了个遍。有些人的将来,想想可就够惨的!”   朱凝一见朱黛的神态,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就知她在欺负朱伊,顿时气得捏拳。   朱伊冷冷看着朱黛,也上前抽走了对方手里的签,轻声道:“阿黛都这么好心帮我念签。我也帮阿黛读读吧。设虚,夜寒水静,鱼不饵。”   朱黛脸色变了变。朱伊今天倒是大胆,居然敢拿走她的签。   朱伊也笑起来,她挑眉看着朱黛:“不管怎么说,富足一些,总比做了饿死鬼来得好。”朱黛不知道朱伊这是想透了,不管她怎么忍让退避,朱黛逮着机会还是会把她往死里整。   朱凝插不上话,听朱伊说完,抢过朱黛的签扔给了对方,仿佛怕脏了朱伊的手。   朱黛气得咬牙,偏她又不能跟朱凝这大傻子理论。   谢映三人这时也过来找她们了,见几个公主间的气氛不对,太子问太子妃:“又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哪里好说。   当着宠爱自己的亲哥和表哥,朱黛先发作起来:“还不是怪朱伊,她自己摇了个破签还不许别人说。”   朱黛说着将签递给太子:“看吧。是签上说朱伊去和亲要嫁四次,那些胡人作风豪放,收继婚是习俗,我预先给她提个醒,她不高兴就冲着我撒气。”   朱黛一边说,还一边委屈地去看谢映。 第26章   谢映却在瞥那支签。   朱黛可说是颠倒是非, 明明是她找事,还要恶人先告状。但朱伊只沉默站着, 没有与她理论, 人家的胞兄在, 她说再多也没用。   太子沉着脸问:“谁告诉你禧贞要送去和亲?”   太子妃一听太子这语气,就不免看着朱黛暗暗摇头,毕竟是娇宠大的女孩, 年纪又小, 不醒事是正常的。太子哪里会舍得让朱伊这玉软花柔的“妹妹”远嫁,白白便宜了胡地那些铁塔般的野蛮人。且太子为着谢映护卫朱伊都不悦了, 独占的心思之强可见一斑, 朱黛还说她得跟四个男人, 太子能高兴才怪。   朱黛理直气壮地哼道:“这还用告诉?不论前朝还是□□时期, 哪一个收养的公主不是用来和亲?朱伊又没有我皇室血脉,难还成还叫她平白享受锦衣玉食?”   太子道:“华宪,前两天你与荣裕争执, 我好像才跟你长谈过。如今你出了宫, 又与别的姐妹发生不睦,实在是太不像话。”   朱黛见太子直接唤她的封号,就知道对方动怒了,朱黛没敢再回嘴, 泪花却包在了眼睛里,转向了谢映:“表哥,你看哥哥, 他竟然帮着朱伊她们不帮我。”   谢映并未看朱黛,他声音冷漠:“殿下说得不错。孝悌为先,华宪公主该对自己的姐姐赔礼道歉。”   朱黛愣了:“我……表哥!”朱伊算她哪门子的姐姐?她的血脉注定了她从降生就比别的任何女子都高贵,而朱伊就是个仰人鼻息的养女。让她给朱伊道歉?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她非得骂对方不可。但说这话的是谢映,朱黛自然是不会骂。   “表哥!”朱黛又喊他。   见自己叫谢映两次,他连看都不看过来一眼,俨然不给朱伊道歉他便不再理睬她的样子。朱黛急红了眼,什么时候开始表哥这样偏袒朱伊的?朱黛瞪了瞪朱伊,觉得从小到大就没有这般委屈过,呜呜哭着跑了出去。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诅咒朱伊死丈夫,还一死死仨,有任何不对。   太子皱眉,朱黛到底是他疼大的小妹。太子妃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了,都不需要太子暗示她便道:“殿下别担心,我去跟公主好好说说。”   太子嗯了一声,他又看向始终跟个无事人似的朱伊道:“禧贞,阿黛还小,许多时候是无心的。”   朱伊道:“我知道,皇兄。”   另一边的朱黛则伤心得仍在抽泣:“哥哥最近总是小题大做,表哥就更过分了,叫我给朱伊道歉。朱伊她配么?前朝的和伦公主还把嫔妃生的皇子换成小猫玩呢。我就帮朱伊解个签居然还要挨训。”她真是羡慕那位呼风唤雨的和伦公主,只盼有朝一日她也能那般威风。   太子妃道:“是是是,前朝的长乐公主还养了九个面首。”   朱黛被逗笑了,她娇羞道:“嫂嫂说什么呢,我可不要那么多面首,我只要一个驸马就够了。”   太子妃道:“世子还未娶正妻,可不就是在等着公主长大?”   这话说得朱黛心花怒放,但她很快又皱眉:“说起来,表哥这次进京都不大搭理我,而且刚刚还帮着朱伊。”   “这是因你如今大了,世子敬着你才与你保持距离呢。至于为禧贞公主说话,世子应是看你哥哥说了,才这般附和罢。”   朱黛便又笑了起来。   太子妃不经意说了句:“且世子领着护卫禧贞公主的差,近日得闲的时间少,公主也要体谅世子才是。”   朱黛心里顿时涌满怒意:“说到这个我就生气!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朱伊也配让我表哥随护!”   太子妃轻拍着朱黛的背安慰:“看阿黛说的,都是自家姐妹,什么配不配。你哥哥听到又得恼你。”   朱黛哪还听得进去,她本来就在担心朱伊借机诱惑她表哥,这下更是暗自转了许多念头。   午膳用的寺里斋饭,七个人一桌,席间就听朱黛一个人叽叽喳喳。   太子素来纵容朱黛,也没制止她说话。朱黛突然道:“哥,今晚是七夕,城里不知有多热闹,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还想吃水心阁的鱼宴呢。”   这提议正中太子下怀。朱伊赶紧道:“皇兄,我还在礼佛,不能断了斋戒,你们去罢。”   太子皱眉,但太子妃也跟着他出来了,他却不好因朱伊不去就不带妻子同游,毕竟太子妃难得出次宫。   一下就清静了。   傍晚时,谢映叫人送了西瓜来,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固然没有城中好玩热闹,但这般和乐融融的,朱伊觉得比去看朱黛那张怨气冲天的脸舒心得多。   心里舒坦了,这西瓜又沙甜多汁,朱伊啃得就有些欢快。   绵风早就备了浸着水的白棉帕,朱伊一吃完,谢映就拉过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仔细地帮她擦拭手指。谢映做得自然而顺手,朱伊想起还有旁人在,顿时愣住了。   容霆一脸看好戏地看看两人,阿映这是被那个左青龙右白虎给刺激了?朱凝也看得好奇。容霆与谢映不愧是兄弟,谢映这么一做,容霆立即就懂了,他拉着朱凝站起来,道:“阿凝,我们去园子里散散步吧。”   朱伊在这儿,朱凝不想走,架不住容霆又哄又半强迫。   朱凝夫妇一走,谢映便命陶扇与绵风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他与朱伊两人。   谢映坐得离朱伊更近些,道:“公主,同支签有好的坏的不同解法,你不必将朱黛的话放在心上。”   朱伊道:“放心吧,我要是把朱黛的话当人话听,那我才真是傻呢。”其实朱伊当时还暗松了口气,那种签文,她更怕朱黛解读成她水性。   谢映见她果真没受影响,便不再说这话题。他转而唤道:“伊伊。”谢映这样一叫,朱伊立即警惕看他一眼。   谢映看着朱伊戒备的眼神有些好笑:“伊伊,今日是七夕,我请你吃瓜,你让我看看喂你吃东西的成果如何?”   什么叫喂她吃东西的成果?朱伊还没领会出意思就被谢映顺手揽紧:“看看你的小肚子吃饱没有。”   朱伊哭笑不得,谢映这是什么奇怪癖好?拧不过他,便被他掀起了小衣。   不过谢映今日真没打算做什么,他就是想看看朱伊的肚皮。也是难得,吃了这样多西瓜后,朱伊这瘪瘪的肚子终于鼓胀了些,白白的小肚皮微微隆起,看着比平时更可爱。   谢映帮朱伊整理好衣衫,也提议去散散步,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那边朱凝走了一段路仍在回想谢映和朱伊,她突然问:“世子,伊伊,是好友?”   容霆道:“对,我们阿凝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朱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她也知道自己笨,有宫女在背后议论她时被她听到过,朱黛也曾经骂她蠢,连伊伊也总怕别人因她笨作弄她,只有身边这个人会说她聪明。   朱凝想了想,踮起脚尖,轻嘬着红唇在容霆的下巴触了触。她是在学容霆对她。   容霆怔了一瞬,低下头看看朱凝,朱凝对着他露出笑意,容霆只觉心都快被融成了水。这还散什么步?他将朱凝带回了房间。   容霆坐在榻上,将朱凝抱在怀里,他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唇道:“阿凝,再亲亲,亲这里。”   朱凝鼓起勇气,对着容霆的薄唇印了上去,嗯,凉凉的。她只是蜻蜓点水,但男人已按住了她的后脑,亲得朱凝全然恍惚才作数。   容霆的声音罕见的微颤,他看着朱凝的眼睛道:“阿凝,今日是七夕,传说有个男的得等许久才能在今天见他妻子一面,我也等了你好久,今晚,你做我真正的妻子,好不好?”   朱凝哪懂什么是真正的妻子,但这三个月来,容霆天天与她在一起,他对她的耐心令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人跟伊伊一样喜欢自己,自然不再如刚成亲时那样怕他,且已对他产生依赖。见容霆这样求着自己,他的声音甚至让她有点儿想哭,便点点头。   朱凝被平放在床上,她的身材如芊芊兰草,非是朱伊那种一眼就能诱发男人欲望的妖冶身段,而是属于纤细却不失玲珑,但在容霆看来,比世上任何的女子皆要美。   朱凝再笨也知道羞,她的裙子被容霆丢到了一边……而他的衣裳却严整,还拿奇怪的眼神上下梭巡她,朱凝才不管方才答应了什么,便想反悔。她用手撑起身子就想跑,自然被容霆捉住了抱进怀中,又细声地哄着。   渐渐的,陌生的感觉如浪潮迭起,将朱凝没顶吞噬,她用力咬着下唇,容霆俯身亲她,令她松了口:“别咬自己,阿凝,嘴唇会破的。”   可是狩猎者再温柔,终会穷图匕现。“痛——”朱凝突然低呼,她的鼻尖浸出微小的汗珠子,手指紧抓着竹席的边缘,半眯着眼委屈地看容霆。   朱凝幼鹿般微湿的眼睛,令容霆生出一种欺负孩子的罪恶感。但他现下被朱凝的美好送上云端,连自己也没法控制自己。   朱凝眨着眼睛,平时她只要皱皱眉,嘟嘟嘴,这个男人就什么都听她的,为何今日却不。朱凝觉得自己会散架的,便哭了出来。可就算她哭了,容霆还是不放过她,只是嘴上哄着:很快就好了,乖,阿凝,很快……然而,等朱凝都昏睡了过去,很快还在折腾。   容霆是骗子,朱凝闭眼的时候这样想。 第27章   七夕一过, 离七月半的盂兰盆节就更近了。盂兰盆节除了祈求消灾免难,报谢父母长养慈恩之外, 这天在民间还有中元节之称, 有追悼亡人的习俗。   因而, 朱伊总是虔敬地在佛殿里写疏文,吉祥疏为生者祈福,超拔疏则是祭奠亡者, 她提前几天就把所有的疏文写完了, 只待盂兰盆节当日拿去大雄宝殿外的香炉子里化掉。   朱伊被个小沙弥提问打了岔,从佛殿出来走了一半路才想起忘记将纸疏带走, 谢映便主动帮她去取。   香案上一长排黄色的吉祥疏和白色的超拔疏陈列整齐, 谢映一张张拿到手上。吉祥疏有十多张, 自然是太后、皇帝等等一干皇室人员, 谢映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超拔疏只有四张,分别是朱伊的生身父母,小时候照顾她的嬷嬷林氏, 谢映再拿起最后一张, 不出他所料,印入眼中的正是“邵从意”三个字。   谢映盯着这三个字看了许久,面无表情,眼底的戾气却叫人惊惧, 他慢慢收拢手掌,将这张超拔疏揉碾作一团纸渣。   朱伊从谢映手里接过纸疏后,快速翻看一遍, 道:“你拿掉了一张啊。”她还轻嗔一句:“真是的,这点事也做不好。”   谢映面上半分也不显,淡淡问:“是么,我帮公主拿掉了谁的?”   朱伊也没说少了谁的,只道:“算了,我让绵风再跑一趟就是。”   “我看得很清楚,那里没有别的了。”谢映看着朱伊。   朱伊想想也是,谢映做事从来严谨,怎会这样大意呢。那邵从意的超拔疏到哪儿去了。难道是被风吹下来,被小沙弥扫走了?她便道:“那可能是弄丢了。没关系,时间还早,我重写一份就是。好了,多谢世子帮我取东西,你有事便去忙吧。”   这就是叫谢映走,她好写做自己的事情了。   朱伊的视线这时才从纸疏投向谢映,顿时心一颤:“你这个样子看着我做什么?”   谢映道:“我当时看过了,该有的人都在啊。我问公主少了谁,公主也不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么。”   朱伊这才察觉他的反常了,道:“你说的什么话。我这里写的不是亲人就是恩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谢映道:“那我拿掉的那张是何人?公主说来听听。”   朱伊沉默片刻,道:“那是我第一个侍卫官,叫邵从意。我十三岁那年,在玉泉行宫的百花台玩耍时,那里因为大雨突然崩塌,邵从意为保护我死掉了,我祭奠他难道不该吗?”   谢映露出个有些讽刺的笑,慢慢道:“该。”说完转身就走。   朱伊的眉紧紧皱起,她道:“谢映你站住!”她跑到谢映前面拦住他,问:“你说清楚,你今天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公主是何时知道我的生辰?”谢映沉默后问她。   朱伊一怔:“前日我问的你啊。”   “是啊,以我跟公主如今的亲密,也不过前日才知道生辰。但那侍卫的生辰死日,公主可是至今都记得清楚。”   朱伊反应过来,问:“你不是说你没见到那张超拔疏?”邵从意的生辰死日都写在那张超拔疏上,他若没见过,如何得知?   谢映也不再隐瞒:“先前我与公主说了假话,我见过。”   “那疏文呢?”   “撕了。”谢映说完,也不管朱伊愈发难看的脸色,径自离开了。   谢映都离开了许久,朱伊还定定望着门口看,两只垂落的手紧紧绞着裙子。   这个午后,谢映再也没找过朱伊,都是命温颜护卫着,偶尔两人在院子里碰了头,朱伊去看谢映,对方也只当没看到她,既不招呼也不停步,仿佛彼此不认识。   朱伊这回却没再问温颜谢映在忙什么,对于谢映的态度,她想了这样久,觉得自己没猜到八分也有五分。   若说是与她一般的爱喝醋,但邵从意已经死了,谢映连容萧这个活着的人都轻放,没道理对邵从意这般介意。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想弃了她,借邵从意发作罢了。   谢映那句话怎么说的——“以我跟公主如今的亲密,也不过前日才知道生辰。但那侍卫的生辰死日,公主至今都记得清楚。”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认为她跟邵从意也亲密过,就跟与他一样。   她真是傻,傻得谢映说一句喜欢,她就方寸全无。舍不得让他失望,想看他欢喜,于是连姑娘家最珍贵的清白都给他,结果换来了什么?……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大方”,让他觉得她对邵从意,对别的男子也会如此的大方。   可能还有那只签的缘故,虽然签文解法有许多种,但那样的签文,若是想偏了,着实引人遐想。   朱伊自嘲地笑,谢映还说会对她负责,会娶她,结果,人家还是跟头一次一样,说翻脸就翻脸,说放下就放下。大概这就是他这种做大事的男人与她这种闺中小女孩的不同吧。   这两天谢映与朱伊之间的气氛,让容霆觉出了不对,晚上终于逮住了从外头回来的谢映,问:“你跟公主怎么了?”   谢映淡淡道:“没怎么。”他绕到屏风后头,准备更衣浴身了。   容霆嗤道:“骗我没关系,别骗你自己就成。说吧,发生什么事,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参详。”他顿顿又道:“你该不会以为公主跟容萧有什么吧。容萧单相思呢,公主可瞧不上容萧这种毛头小子。”   容霆对谢映本就非同一般,又因朱凝爱屋及乌,将朱伊也当妹子看待。这两人闹别扭还天天戳他眼睛,他看着真是不痛快。   不过,凭他对谢映的了解,他越是这般刻意避而不谈,说明他心里越在意。所以,容霆可不会以为谢映会就此放下朱伊,那若是把公主给气坏了,后头来遭罪的不是他自己么?唉,连阿映这么聪明的人遇上情字,也有过不去那道坎的时候。   谢映没说话,他知道朱伊对容萧没想法,但她还惦记着另一个人。谢映又想起了朱伊当时送他的自称她做的剑穗子,发出一声嗤笑。   温颜在门外求见谢映,说是有公主的事情禀报。谢映便将外裳又披上。温颜道:“世子,公主今日外出都只叫绵风与常临,不叫奴婢跟着了。方才公主又出门了,是太子妃请她过去,我见这天色太晚,有些担心,就向世子……”   温颜话还没说完,谢映已经出门了。   容霆:“……”看来他不用再操心。   太子妃和朱黛也住在庙里,但太子白日并不在,只到了夜里才过来。   太子这两日很烦躁,大同府的矿监何住梁是他花了大力气才安插.进去的人,知府刘鹤也是早就拉至他的阵营,两人配合有度,矿税实际收的一个数,进内承运库的又是另一个数,只大同府一处为太子进的银钱就数额颇丰。   太子之所以选何住梁入大同,乃因此人是个极其谨慎的,他对其历来放心。谁知道财帛花人眼,何住梁脚踩金山,心智也就迷了,早就不满足太子手指缝里漏给他的那么几星好处,居然联合刘鹤在灵丘县私开了一处银矿,还是打着太子旗号,但好处太子可是半分也没捞着。   灵丘县的矿工联名告御状,说是何住梁一手遮天,奴御和私押百姓为其采矿致死。按理说,御状这种东西不是轻易能递上京的,但偏偏不仅送入京了,还落到了右都御史周百川手里再上呈皇帝。   太子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他弄过了依依才过来,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暴戾。太子妃说朱伊与谢映这两日一句话也没说过,似乎是闹矛盾了?这个消息倒是让太子难得笑了笑。   朱伊已经到了,温声叫了皇兄,太子平淡地应了,就坐在一旁看太子妃与朱伊说话。太子妃命人给朱伊递了杏酥饮,说是她亲手做的,还催促她喝。太子妃这般热情,朱伊无法,只得端起来品尝。   太子就看着朱伊的小嘴就着杯盏轻蠕,那红艳艳的饱满两瓣,令男人下身又蠢蠢欲动了。太子发现,当他烦躁时就特别想见朱伊,但是看到了往往又更郁躁,想在她身上泄的火始终发不出来,累积日久令人愈发暴躁。   太子妃身边的内侍这时进来道:“世子爷到了。”   朱伊与太子夫妇三人都有些吃惊,太子妃立即叫请,就见谢映走了进来,他叫过太子夫妇,便看向朱伊:“公主先前命人来叫我随护时,我正在更衣,来迟了。”   她何时派人叫过他?朱伊正好望进谢映的眼睛,心底的失落和委屈不争气地又钻了出来,她怕自己的表情透露了心思,赶紧移开了眼。   太子眼里掠过阴郁,知道谢映也看上朱伊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他在想是不是该把朱伊尽早弄出宫,关到他早就给她准备好的关雎馆里。否则,真要让皇帝指了婚,哪怕不是谢映,朱伊也得嫁出去。等到他登基之日再去夺回来,怕是孩子都生了,他怎会允许朱伊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呢。太子盯着朱伊平坦的腹部看,朱伊既然从小进皇宫当皇族的养女,命里注定就是他的玩物,至于他的孩子,是不是从朱伊肚子里出来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像又晚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有进步对吧,我的打字速度又提高了,会越来越快的   容霆的车……赶完以后回头看了看,是挺…… 第28章   太子笑着道:“阿映, 来我这里坐。”   谢映坐到太子身旁,太子对他自是一贯的亲近。谢映既然来了, 那太子之前无论对朱伊有什么打算, 都得压下。   两两正在说话, 沉闷的雷声突然在外头炸响,低得仿佛落在地面,朱伊和太子妃都轻抖一下。几个人皆看向屋外, 闪电照得天野如昼, 风摇得树枝哗哗作响。   太子道:“快下暴雨了,你们多待会儿等雨停了再走罢。”   朱伊道:“皇兄, 也不知这雨会下到几时, 趁着还没落下来, 我想回去歇下了。”   太子挽留两句无用, 便叫宫人取了伞来,以防朱伊和谢映走到中途就落雨。   又是两声震人耳麻的雷鸣后,密匝匝的豆大雨珠便泼天洒地, 风将甬路旁石灯座里的灯火也吹熄了大半, 地上反着暗蒙蒙的水光。   谢映知道朱伊夜里眼神不大好,地上又滑,担心她跌倒,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 朱伊一怔,挣了两下挣不开。绵风和常临都当没看到地只低头看路。   到了厢房门口,谢映才放开了朱伊, 她的头发衣裳都叫雨打湿了,未免受凉,自是尽快更衣的好。朱伊在窗边看看谢映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心里滋味难言。   谢映回了房,却见聂照来了。他换身衣裳出来,聂照便将一个飞鸽传递的绡卷递给沈星流,道:“世子,王爷来信了。”   指甲盖这么一小团,展开了竟有见尺的长宽,沈星流在上面涂了特制药水,又用火烤了,字才显现出来。   谢映瞥一眼,这样长的一篇居然是他父亲的字迹,没有叫人代笔。   谢映连看都不想看,直接问沈星流说了什么,沈星流看得眉头揪动,上回王爷来信大骂世子是不肖子,翅膀硬了连自己老子也收拾,这一回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简直声泪俱下,恳求儿子放权。   大意是:“阿映,父王知道你的心结,父王非是偏向你哥哥,也绝非要他越到你的前头,而是希望你们各有施展抱负的天地。父王就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儿子,自是希望两人都好,而非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你哥哥从小在外受尽欺凌,遭了那样多罪,他回来的时候你也听说了,为了救个甚么公主,肋骨都断了三根,胸前扎的全是碎石头,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落下遗症。而你呢,自小要什么有什么,享尽荣华富贵。”   “阿映,你不能这样自私冷血,谢邵是你唯一的亲哥哥,他一直很关心你这个弟弟,也想与你亲近,是你不给他机会。阿邵甚至愿将娶颜家女的机会让给你,说明他并没有跟你争锋之意。”   “你要在京城待半年之久,魏州这边没有印信诸多事宜不好开展,你就先交给你哥哥,让他历练历练,你回来后他便还你,日后他也能帮着你做事。”   “父王希望你能明白我所述之理,与阿邵兄友弟恭,手足齐心,使魏州更盛。”   见沈星流张了两次嘴不说话,谢映将那薄绡扯过来,看完后重新递给沈星流。   “他亲自动笔为谢邵写这样多字,足见父子情深。”谢映漠然地笑了笑。   沈星流却知,主子远不似他表现出的不屑一顾。   王爷与王妃的感情不好,对世子也少有过问。世子年幼时尚不懂,学会一点东西就想表现给王爷王妃看,希望讨两人的喜爱,只是从来得不到回应。两岁多的时候,小世子挖到个罕见的紫背金翅大蛐蛐,如获至宝地送给王妃,结果被痛骂了一顿。这样的事比比皆是。   世子渐渐大了,对王爷与王妃谁也不再讨好,不再亲近,但沈星流知道,世子仍将双亲看得很重。世子九岁随盛老爷子上战场杀敌,十二岁与太炎先生入西域游历,难免没有存着吸引父亲注意,得到父亲认可的心思。这些年做了这样多,却比不上谢邵几句话在王爷心里的分量,只要是个还有心的人,恐怕都不能全无介怀。   聂照又禀道:“世子,有个重要的消息,谢邵与陈州接触频繁,陈王已投靠谢邵,愿为谢邵驱策。”   沈星流一愣,谢邵这样快居然就能招揽到陈王,陈王是皇帝的亲侄子,陈州兵马虽远不及魏州,却好歹也有一方势力。   藩王们品嚼着权势的甜头,表面臣服于朝廷,私下何尝没有叫这江山易主的狼子野心。就算此时魏、靖、雍州三家各自划地称皇,令大周四分五裂,皇帝也并无能力阻止。只是,谁也不想冒这个风险做第一个。   沈星流就道:“世子,谢邵……这是想谋上头的位置啊。”   谢映半晌才嗯一声,瞧不上地道:“他还真够心急的。”   沈星流和聂照都知道,他们家世子难道没有收服陈州的能力?只不过是因为,世子认为战火延绵遭殃不过是无辜百姓,遂只想稳稳当当做自己的藩王,并未有起事做天子的心思,也就没把手往这个方向伸。但若是魏宁王与谢邵做出谋乱之举,那么世子铁定得被株连下水。   沈星流便怒极,王爷居然背着世子谋事,岂非陷世子于被动,且谋上头的位置哪是易事,若是一个不慎,就要连累得世子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聂照道:“世子,王爷与谢邵竟有这样的打算,那咱们的许多计划就得改变,需重新谋划了。”   谢映颔首:“明晚戌时,西子巷议事。”聂照答是,立即下去召集该到的人。   谢映站到廊下看着雨瀑,魏宁王从前可无这般图谋,定然是受到谢邵的鼓动,足见其对权势追求之炽烈,那他把手里的权交给谢邵,对方还会还回来?他父亲写信的时候是把他当成三岁小孩了么?他又把目光投向对面。   山寺雨夜其实也别有一番意趣,朱伊倚在窗边看着风潇雨簌,廊檐下珠帘飘若飞花。她突然倒退两步,一名男子身法快得像幽魅般,无声出现在她窗前。要不是这一张脸她极为熟悉,真要给他吓出病来。   谢映也没想到朱伊就在窗前,便站在外头没有翻窗,只这么看着朱伊。   就着屋里的光,朱伊见谢映头发衣裳都打湿了,一滴水珠正好沿着谢映的鼻梁滑落,面庞在雨夜里愈发俊秀得叫人心跳如擂。这人大雨天的这么独自站在外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让朱伊觉得他有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儿。   随即朱伊又唾弃自己的奇怪想法,这可是威风凛凛的魏宁王世子,有的是姑娘想将她捎回去。便冷着声音:“世子走错地方了,你的房间在对面。”   谢映道:“以后太子妃再邀你喝茶什么的,都别去。”   朱伊不料他是说这个,道:“世子说得容易,我生活在宫里,难道全不跟人打交道么。”   “你就推说身体不适,太子妃也不能拿你如何。等你回了宫,我就不能如今天这般可用护卫你的名义随时找你。”   朱伊看看谢映,所以他今日赶去太子妃那里,是担心太子妃帮着朱黛找她麻烦?朱伊道:“世子已与我决裂,还管我回宫如何,不觉得可笑?”   谢映蹙眉道:“我何时说与你决裂?”   朱伊提高声音:“这还用说?谢映,你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上次你不就直接回魏州了么,我以为这回你也会直接走呢。”雨声如此之大,朱伊也不怕别人听见。   “不会的,伊伊。”谢映终是翻进了屋里,逼近她道:“我只是这两天有些忙。”   朱伊气得笑了:“你骗谁,有些忙?忙到我们在院里碰着,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那你继续忙啊,到我这儿耽搁做什么?”   朱伊说着就去推谢映,想把他从窗户又推出去,却叫谢映顺势将她带进了怀里,他的力度叫朱伊喘不过气,他身上的湿气也不舒服,朱伊就道:“你快放开!不   然我就大声地叫,让容霆他们都看看,你其实是个怎样的人。”   谢映抱紧她:“不放。”   任凭朱伊怎样挣扎打他也无用,朱伊也累了,问出了自己的好奇:“那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否则我这回不会原谅你。”   谢映微僵一瞬,慢慢道:“我就是……不喜欢你还记着那个侍卫。”   朱伊终于能推开谢映一些,细细观察他的脸,不可思议道:“原来你真是在吃醋啊。”   谢映不做声,任由她推开他打量。   朱伊忍不住地笑:“世子可真是出息,连个已故之人的醋也要吃。”她不想就这样原谅他。但吃醋的感觉可不好受。朱伊又觉得出息的是自己才对,为何对谢映就这样心软,连看他皱皱眉头她都舍不得。明明先前才在说再不理他,但是……   朱伊出神之际,已被谢映抱起来摁在窗边的书案上仰面躺着,谢映将手撑在朱伊头侧,勾下腰便去亲她,他压着朱伊的嘴唇轻碾吮吸,朱伊可不想又被他弄得浑噩不清,紧紧咬住牙关,却被他在小伊伊不轻不重地一捏,她启唇轻呼时就被他闯了进来,舌尖尝到的全是谢映的甘冽味道。   朱伊被吻成了软绵绵一团,谢映看着她道:“伊伊,你说,你是我的,只喜欢我这样对你。”   朱伊摇头,他才欺负过她,她才不要称他心意说这种话。   她又哆嗦了一下,一只手滑进她单薄的粉色中衣里。谢映隔着中衣咬她,催促道:“快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要走走剧情了,也不能天天谈恋爱哈,下章继续谈恋爱 第29章   他真的是无耻。朱伊发出一声娇吟后兀自咬着牙, 就是不让他如愿。   她渐渐地笑起来,他居然咬她鼻尖, 还有下巴, 太痒了。朱伊抚着男人的长发:“谢映, 你别闹了,我记得你不是属狗啊。只有小狗才咬人,知道么?”   但朱伊的笑声很快止住, 下巴上的麻痒消失, 在朝下游走,战栗的感觉令她连脚尖也紧绷起来, 喉间逸出细碎的呜咽。   男人固执道:“伊伊, 快说。”   朱伊浑身酥软, 只能顺他的意嘤咛求饶:“我是你的, 但是别在这儿……万一绵风,进来。”她不想叫其他人看到她被按在书案上的画面。   谢映看看门口,便停下来, 却是道:“伊伊, 你现在的样子真美。”   谢映瞥见案头摆着一柄珐琅镜子,便取过来,将镜面对着女孩,让她看自己。朱伊看了一眼就羞愤道:“快拿开!”   镜中女子云鬓松散, 眼眸含醉,红唇还半启着不住轻喘,有种惊人的媚态。   这个女子是谁?以往朱伊从未在镜中见过这样的自己, 她气得厉害,都是他把她弄成这样,且明知她会害臊,还故意给她看。   谢映低笑道:“伊伊不要觉得羞,说明你也欢喜了。”   朱伊简直想堵了他的嘴,便转移问:“你身上湿嗒嗒的,你自己不嫌难受吗?”意思是叫他赶紧回去。   谢映看看自己,放开朱伊立起身来。朱伊趁机跳下书案,一回头她傻眼了。谢映正在慢条斯理地解衣裳。   朱伊想起他为她取毛刺欺负她那回,他的衣裳可穿得好好的,整洁得很。上次她被硬扣在他屋里过了一晚,他也是和衣而眠。今天这是……?朱伊就结巴了:“你,做什么?”   谢映脱了外袍,里面是雪白中衣,他的长发也披散下来,是纯黑光润的鸦色,自然地多了慵懒散漫的意味。谢映本就无需华服玉冠来衬托,这样除去所有累饰,正好兀显了这个人本身的美玉无瑕。   朱伊没骨气地多看了两眼。   谢映的懒骨头靠坐在床头就不想动,道:“我要浴身。”他朝朱伊专属净室的方向微扬下颌,示意朱伊叫水。   “……”朱伊给他这副大爷模样给气得深呼吸数下方道:“要洗自己回去洗!”她就是把他给惯坏了,才被他次次得逞。   谢映抱着朱伊的花茶枕:“不让我洗我就直接睡了,反正我又不嫌弃自己。”   朱伊快哭了,想了一阵还是叫绵风送了水。净室就是里间进门的一侧,进出的人倒也没有发现谢映在。   谢映沐浴的时候,朱伊思考一阵,爬上床朝向内侧紧闭着眼。谢映出来后,轻扒着朱伊过于僵硬的身体转过来面朝自己,看着她颤动的双睫,勾起了唇角。   “伊伊都睡着了,看来我洗得有些久。”   谢映沉下身,侧躺在朱伊给他留出来的位置,拉过女孩柔软的小手搭在自己腰间。朱伊皱了皱眉,指尖光滑微温的触感让她察觉到不对,她犹豫片刻,眼睛打开一条缝。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副轮廓英伟,线条优美如镌刻的年轻男性身躯,足以令任何成熟.妇人面红耳赤,本能地向往。但朱伊还只是个小姑娘,哪里见过男人打赤膊。她只是在想,幸好这个流氓还知道穿着裤子。   谢映将朱伊的尖叫含进口中。   朱伊闭着眼打他,肌肤的接触令她立即缩回了手,结果连手也不敢动了,被他翻身压在底下绵烈地吻了许久,又被抓着手,再次带向他。朱伊全身滚烫,这一次终于不再抗拒……   风雨后的院里全是落叶,清早扫地的小沙弥向隔壁院的太子禀报:“世子爷仿佛是今早才回的自己屋,但小僧没看到他是从哪个房走出来。”   太子猛地掀翻了滚烫的茶盏,茶水伴随瓷白的碎片高高飞溅。   叫正好走到门帘处的太子妃紧紧皱起了眉。   谢映白日又开始跟着朱伊,绵风看看两人,心下暗叹,她可算看出来了,她家公主的一颗心,是又叫世子给攥进了手里。公主前两日都木着张脸,只有与大公主一起时,才会刻意显露笑容,今天一有世子陪着,脸上笑意灿烂,真是遮都遮不住。   谢映因戌时要到西子巷议事,快傍晚就离开了。他原想带着朱伊一起,想想不知会议到几时,便作罢,只对朱伊说要小心太子夫妇,叫她哪都别去。朱伊应下了。   晚膳后,朱伊与容霆夫妇在寺里走几圈,便回了房,这几日大姐和姐夫两人仿佛裹着香甜的气泡,她实在不好一个人与他们多待。朱伊朝朱凝眨眨眼,不顾对方的呼声自己走了。   朱伊在窗前的书案上写字,想到昨晚就在这张案上被谢映那般对待,不由地红了脸,然而,她尚在羞怯,一只手掌突然捂住她的嘴,很快她便失去意识。   朱伊张开眼时,发现身在一处雅致的闺房中,这床上挂的水红芙蓉绣帐,还有不远处的梳妆架子,一看就是专为女儿家布置的。   “醒了?”熟悉的男性嗓音令朱伊吓得一抖。   “皇兄?”朱伊看看太子,再次看看周围:“这是哪里?”   太子就道:“是你以后住的地方。”   朱伊赶紧下床穿好鞋子,站起身来才问:“皇兄的话是何意?”她心里隐隐有了不详猜测,却完全不敢相信。   太子伸手去帮朱伊整理她弄乱的头发:“就是禧贞理解的意思。”   太子这般亲昵的动作,让朱伊坐实了心里的猜想,她脑子里嗡然作响。   太子看着朱伊:“伊伊,没人知道你到了这里,你也出不去,所以不要抱任何侥幸,以为你可以离开。”   太子原以为,朱伊一旦落到他手上,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要了她,就像对待依依般弄得她哭叫连连,但实际上,他毕竟在朱伊身上花了太多心思,他对她的耐心高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朱伊躲开太子的手,力持镇定道:“皇兄,你是我的兄长!你不能这样把我关起来,放我走吧。我会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太子嘲讽道:“朱修策不是早对你动过手脚了?多一个皇兄看上你,让你这样惊讶?”   朱伊不料太子居然知道朱修策的事,赶紧道:“皇兄跟朱修策怎么一样,朱修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兄是储君,是未来的贤明天子。”   太子哈哈笑道:“禧贞这张小嘴儿可真甜。既知我是未来天子,就安心待在这儿,好生伺候我,等我登基之后自然有你的造化。”他语气宠溺,伸手去捏朱伊的脸蛋。   朱伊避开几步,眼底闪过的嫌弃令太子陡然阴沉了脸:“怎么?谢映能玩儿你,我就玩儿不得?”   看着朱伊睁大那双横波眸,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太子便笑了。他出入过的风月场所那么多,还不会说荤话粗话?只不过平素都带着儒雅面具,不宣之于口罢了。但对着朱伊,他早就想这般羞辱她。   太子上前掐住朱伊的下巴,声音冷厉:“在你心里,我这个未来天子比不过谢映,是不是?”   察觉到太子对谢映的比较心态,朱伊担心激怒太子令他狂性大发,忙克制畏惧和恶心与他周旋:“当然不是,谢映自然不及皇兄。只是,谢映尚未娶正妻,而皇兄已有了太子妃。禧贞只想做主母,从未想过与人做妾。”   太子听了,却呵呵地笑了:“伊伊,看看你这模样,还想做正妻?”太子的目光在朱伊胸前巡梭,小姑娘的腰细得可握,那胸前的两团却走得急了都要颤。“我可不想,娶个是男人都想帮我戴绿帽子的正妻。”   朱伊紧握着双拳,指甲尖深深刺入手掌,她今日始知什么叫真正的羞辱。   朱伊也知自己容色偏于媚艳,小时她听到一个嬷嬷说她,小小年纪眼睛就会勾人,因此,她花精力学的都是写字、绘画、弹琴,皆是端庄的正室路子,连她原本最喜欢的舞蹈也早就放弃了,十岁之后再也没跳过。没想到,太子还是这样看她。   太子的力道大得将朱伊的脸都捏痛了:“更何况,你已经被阿映弄过了吧?还想做我的皇后?昨晚,阿映弄了你几次啊?待会儿让下人给你好好洗干净了,再过来伺候本太子。”   朱伊眼里流露出被侮辱的恨意,她慢慢地露出冷笑,与太子对视:“皇兄,你既知我与谢映已有肌肤之亲,且他答应要向父皇请旨求娶我。你还要占了我,不怕谢映知道吗?皇兄这般英明,应该知道,因为我一个卑微女子,失去谢映这个臂助,不值得。”   太子笑道:“小东西还妄图用阿映来威胁我?你难道忘记了,我现在与雍南王府也是姻亲。”   朱伊道:“我没忘,但是皇兄定然清楚,对于大周来说,谢映可比雍南王可靠。且太子妃并非雍南王的胞妹,而是庶女记为嫡女。而且皇兄真的觉得,哪怕你登基之后,就能离得开谢映的支持?”   太子脸色愈发难看,却也没有打断朱伊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保证每天更的……太子快被解决掉了! 第30章   朱伊从太子的手中挣脱出来, 继续道:“皇兄比我清楚,父皇亲政以来早有削藩之志, 诸藩却越来越强, 皇兄哪怕登基, 就能立即削藩成功?”   “我在南书房时听说,包括雍南王在内的藩王个个狡猾,对外开战皆只守边界, 绝不会深入追敌予以重创, 反而常以战事告急为由,拒不纳贡不说, 倒奏请朝廷增援粮饷。只有谢映, 虽也有私心, 对瓦刺却是实实在在大胜过两次, 将贼人逼退至乌逻河以北。”   “皇兄若真因我与谢映兄弟反目,我想,这是其他皇子、藩王还有瓦刺很乐意看到的。”   这一刻的朱伊, 语气不激烈, 却有种太子从未见过和所能想象出的决绝凛然,与她平日柔和乖巧的样子大相径庭。太子慢慢道:“伊伊,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你也是可以做皇后的。”   朱伊微讽地笑, 没有接话。   太子又道:“不过你倒是自信,阿映就一定会为了你与我反目?”   经历了今天,再联想画舫上的事, 朱伊已经透彻,船上那女子是太子用来代替自己的,当时的一幕也是太子安排。她便道:“既然皇兄只当我是个玩意儿,都愿为我花这样多心思。谢映愿娶我这个只是名义上的公主,他自然是爱我的……”   朱伊说完,将颤抖的双手在身后交握,她也不知能否动摇太子。她只能希望,太子还没有完全的色令智昏。   太子却猛然一震,听到朱伊说谢映爱她,这个爱字,令他竟前所未有地觉出痛意,他盯着朱伊看了许久,离开房间。   朱伊坐到一旁椅子上,稍得松乏,她知道,这至少证明太子听进了她的话。   过一阵太子才回来,朱伊还没来得及起身,太子已将她按住。朱伊看着半跪在她面前,又伸手来握紧她腰的太子,呼吸急促地抢道:“皇兄真要因为我失了谢映?以谢映如今的兵权,却愿意偏安边地,这样的臣子何其难得。皇兄考虑清楚了?”   太子却仿佛着了魔般看着朱伊:“伊伊,我之前的话很难听,你不要怪我。那是因我嫉妒阿映,嫉妒得口不择言了。伊伊,我也爱你。”从她五岁时主动给他一颗糖,他就特别喜欢这个妹妹。随着她日益出落得花容月貌,他更是想要得到她,想得快成了魔障,如今将她掳了来,却要轻易将她放走吗?   朱伊为太子的话皱眉:“皇兄不要一错再错。放我走吧,若是晚了就不好遮掩我今夜出来过这样久。我保证不将此事告诉谢映,你们兄弟的关系不会受影响。”   太子轻声附和:“对,不要告诉他。伊伊,你给我一回,让我得到你一次我就放你走。我们两个都不说,阿映不会知道的。你还是可以做他的正妃。”男人突然擎身而起,抱住朱伊便亲。   朱伊抖得厉害,却任他扯开前襟,半分也未挣扎:“虽然皇兄取走了我的发簪,但一个人想死还是有办法的。若皇兄今日定要强迫,我只好一死。”   朱伊暮气沉沉的声音令太子猛地握住她的下颌,迫她张开欲咬舌的嘴,太子一番粗重喘息后,终于放开了朱伊。太子没再看她,只冷声道:“禧贞,不要让谢映知道我带你来过这儿,否则,朱修黎的安全可未必能保证。”   朱伊高悬的心终于放下,道:“皇兄放心,这种事,哪个姑娘会去嚷嚷。况且,我也不希望谢映树立皇兄这样的敌人。   “你还不一定能嫁给他呢,倒是很为他着想。”太子冷哼一声,总有一天,他会把她给夺回来。又道:“跟我来。”   太子置的关雎馆亦在京郊,朱伊回到寺里,夜色还不算太晚,绵风紧张道:“公主,你去哪里了?大晚上的也不说一声。对了,为何公主一个人?我还以为温颜跟你一道的。”   朱伊道:“没有,我与容萧一起出去的。怎么,温颜也不在?”   “对啊,我见温颜没在,还以为公主只带了她出去。”   朱伊立即唤来常临等人,到四周寻找,果然在院外枝叶掩映的草丛中发现了温颜,朱伊赶紧探温颜的鼻息,见她只是昏迷才松了口气。   待温颜幽幽转醒,朱伊摒退其他人道:“温颜,你可知你为何晕倒?”   温颜想想道:“有个蒙面人同我交过手。”她赶紧看向朱伊:“公主,你没事吧?”   朱伊摇头:“我没事啊,就是不知何人对你出手……”   温颜也摇摇头。   明日便是盂兰盆节,参加完佛会,朱伊就要回禁城,而谢映会回行宫,待与皇帝北上鹿岭围场秋狝后再返京。想着有一段时日会见不着谢映,朱伊便不想睡,只想等他回来。少女坠入爱恋便是如此,每时每刻都想与对方在一起。   这两人倒也心意相通,谢映回到寺里天色虽晚,却想看看朱伊再歇下。   谢映见朱伊屋里还点着一对六角烛,她半躺在床头,什么也不做,就这般倚坐着,就来到她榻前,柔声道:“公主还没睡?”   朱伊抬头看他,他就又笑着逗她:“难道是明天要分开了,舍不得臣?”   朱伊头一回没有口是心非地骂他,而是朝他一笑:“是啊。”谢映微怔。   朱伊下床趿了绣鞋,主动将手臂环上男人的腰,将头靠在他胸膛,道:“谢映,你抱抱我。”对太子的恐惧,还有被肆意轻贱的屈辱,直到看着谢映才真正地从心深处翻涌而起,有他在身边,她才觉得真正安全了。   谢映感受到朱伊的颤抖,一手揽着她,一手挑起朱伊的脸打量:“发生什么事了?”   朱伊道:“没有,就是舍不得。”   谢映便轻拍着朱伊的背抚慰她:“这次回行宫,我就向皇上请旨,求他把公主嫁给我。”   听到谢映的话,朱伊再次埋下头,眼里有淡淡泪光闪动。既是为他的话甜蜜,又庆幸太子最终放过了她,若是太子当真侵犯她,那她一定会自尽,便再也看不到谢映了,这个她最喜欢的人。那谢映以后也会娶别人吧,然后慢慢地忘记她。   “要不公主别回禁城,秋狩后我们一道回去。这样还可以常见面。”   “我也想啊,但自从大姐在秋狩出事,父皇就不让公主参加猎狩了。”   两人短暂的静默后,朱伊突然仰头,含了一下谢映的唇。谢映的眼神变得深暗。朱伊随即闭上眼,承受着男子急迫入侵的唇舌。   像置身在动荡的水中,又像被火焰燎卷肺腑,朱伊沉落入谢映给予的彻底眩晕里,她伸出了小小的舌尖,第一次迎合他,回应他。下一瞬便感受到男人变重的呼吸,在她身上四处揉抚的大掌愈发用力,用力得快将她揉碎。   两人的气息和发丝交缠,就像此刻的心一般难分难舍。朱伊又拉起谢映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腰侧。   谢映笑道:“公主这是想让臣疼小伊伊了?想让臣……”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浑话。   朱伊脸都涨红了,艰难地道:“嗯,只想让你这样。”   谢映盯着朱伊看了一会儿,却仅是轻吻她的前额:“乖,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   朱伊诧异地看谢映,觉得尴尬极了,她自己送上门,他居然会拒绝?谢映爱怜地摸了摸朱伊的脑袋。   谢映一离开朱伊,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眸中全是慑人的狠厉。   温颜跪在谢映面前:“世子,我昏迷了约有个半时辰。对方蒙着面,我不知是何人打伤了我。但我后来问绵风,她说公主在这段时间出过隆国寺。”   谢映道:“起来吧。你本就打不过贺冲。”   温颜下去后,谢映方道:“我有心放太子一马,他却变本加厉。”   沈星流明白主子的意思是不再对太子手下留情,太子或许从未想过,他的太子之位也许会有被废的一天?沈星流便道:“属下今晚去会会贺冲?”先把太子的獠牙拔除一颗。   谢映摇头:“你要杀贺冲,很难。”   贺冲作为太子手下的第一高手,大内顶尖,料理了许多太子想要其闭嘴的人,从未失手,这样的高手极难招揽,自是倍受太子恩宠,各种赏赐不在话下。今日又为太子掳了公主,贺冲想着太子今晚定是要消受美人,顾不上别的事,他也就自己出来寻乐子。   贺冲喜欢男孩,等他醉醺醺出了小倌楼馆,已是后半夜。他进了太子赐给他的宅子,走过院里池子时停下了脚步。他虽醉得厉害,却凭着杀手的直觉察觉到了危险。   贺冲迅速飞退,然而池畔竹簇后的黑影却比他更快,剑芒似莲花璨然而开,在这夜里透出惊心动魄的寒光。因是奇袭,贺冲被一剑透入肩腋,那里有贺冲所练功法的软门,令他发出一声惨叫。   贺冲一扬手便是强悍气劲,能将精铁也打出洞,更别说打在人的身上。对方后掠而起,避开贺冲骇人的掌力,又一道剑风朝贺冲而去。   贺冲这才得暇去看暴露在月光下的黑影,这男子高挑挺拔,身穿黑色的夜行衣,却没有遮面,他薄唇微抿,任由贺冲看清他的脸。   “世子!”贺冲惊道。谢映嗯了一声。贺冲明白了,对方并不遮掩,这是要亲自出手取他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好..给自己加油吧! 第31章   一息之间, 两人身形都动了。   贺冲一双铁掌化爪,再变爪成拳, 舞得变幻莫测, 厉厉生风, 却始终够不到谢映的衣角,反而被对方绵密如网的剑势所困,出招越来越慢。   贺冲的后背迅速叫冷汗透湿, 这位世子爷的剑看着使得轻巧飘逸, 实则力沉千钧,   剑剑蕴含雄浑罡力, 他虽没被直接刺到皮肉, 却被剑罡震得胸腔鸣动。   力不从心之下, 贺冲决定逃命, 他自负轻功极高,打不过也能捡条命,不料谢映步法诡谲, 仿佛能预知他每个要逃的方向, 一剑追一剑,剑光腾挪交错快如游电。   贺冲生凭难得生出惊恐,知道今日或许走不成了,眼内精光立涨, 亡命般地爆发出一股摧山悍力,聚爪猛地探向谢映前额。   谢映就等他狂乱中露出破绽,贺冲招式还未变老, 谢映已虚晃躲而过,剑尖以极刁钻的角度划了个弧,直取对方失防的左胸。贺冲低头看着刺穿他心脏的一截银光,从未想过,他会被人这般利落地解决。   若非第一剑已破掉贺冲功夫的脉门之一,谢映也无法轻易杀掉对方,必定要经历一场一死一伤的久战。   谢映将染血的长剑探入碧波,濯净了提起来,看着剑身又复为秋水般的莹洁,这才看向圆瞪着眼看他的贺冲:“你自己就是个刺客,却失了警惕么。你如何在暗处杀人,也会有旁人在暗处杀你。”   沈星流这时从屋里来到谢映身边:“世子,昏迷的丫鬟没有醒的。”   谢映主仆二人便在夜色下的宅子里消失。   盂兰盆节当日,朱伊和太子妃随僧众礼赞诵经完毕,又烧了吉祥疏,一行人离开了隆国寺。这期间,太子倒是一直没有出现。   太子妃带着朱黛回宫了,朱凝舍不得朱伊,邀她去公主府住两天,朱伊答应了。   朱凝的公主府建造得池馆错落,典雅深秀,尤其是一池花木环绕的清波,看着就叫人凉快。   容霆不知约了谁,与谢映一起关在前厅说话,朱凝便拉着朱伊上了池子边的小舟,也不让别的婢女跟着,两人拿着桨自得其乐。   划出去一截后,朱伊伸出手去拂绵绵水波,正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待她转过头来,舟上的朱凝居然不见了,而水面平展如镜,也没有朱凝的影子。吓得朱伊立即站起来大叫:“阿凝!阿凝!”   朱伊是个旱鸭子,怎么也学不会凫水,只好又大喊温颜。温颜正要跳进水里,朱凝却如出水芙蓉般从池中冒出头来,晶莹的水珠子还挂在朱凝的睫毛上,对方朝她笑道:“伊伊,我,在这!”   朱伊惊讶后愣了片晌,她随即别过了头,不再看朱凝,也不再说话。她这才想起朱凝懂水性,随即拿起小桨子自己往岸边划。   朱凝的笑容僵住,容霆跟她在琦山经常这样玩,难道伊伊觉得不好玩?她一边跟着朱伊游,一边观察着朱伊,伊伊好像生气了。朱凝叫道:“伊伊,伊伊。”朱伊就是不理她。   朱凝也不要婢女来牵,自己就爬上了岸,她没有想到会吓到妹妹,不知所措地跟在朱伊后面。正好撞上过来找她们的谢映和容霆。   朱凝身上湿透了,曲线一览无遗,谢映避开视线,容霆则拦下了朱凝,问:“怎么了阿凝?”   朱凝看看朱伊,道:“伊伊,生气。”容霆立即就知道朱凝做了什么,忙道:“我们先回去把衣裳换了,嗯?”   这两姐妹居然还有闹别扭的时候,谢映跟容霆都觉得稀罕。跟着朱伊回了房,谢映道:“你大姐这个样子,你跟她生什么气。你被气着了,心疼的可是我。”   他真是什么话都不嫌肉麻。朱伊看谢映一眼道:“我不是气阿凝,我是气我自己,连凫水也不会,要是阿凝真的有什么,我连救都救不了。”她对朱凝更多的自然是怜惜。当初朱凝摔下马,她就觉得恐怕不是意外,如今又看到她从水里消失,难免心有余悸。   谢映笑道:“那从今日起,我负责教会公主凫水如何?”   朱伊小声道:“我才不要。”他想得倒美。   谢映突然凑近她问:“伊伊,昨晚上的事,我们现在继续?”朱伊正在喝水,因他的话呛得立即咳嗽起来。谢映帮她放好了茶盏,又伸手帮她拍背。   朱伊终于止住了咳,这大白天的,且这时她的心绪也不似昨晚低落了,她便说:“昨晚有何事,我记不清了。这毕竟是在阿凝府上,你还是收敛些的好。”   谢映不轻不重地将朱伊推倒在罗汉榻上,倾身过去,与她目光相对:“但是伊伊,我们就快要分开了。”他咬着她耳珠唤着:“好不好?”   谢映纯男性的气息像酒一样醺着朱伊,她半边脸沉在花枕里,含混不清地道:“那你,只看看。”   “嗯。”谢映回答。   ……许久之后,朱伊趴在榻上,眼中漫着薄薄水气,他将她折腾得神志不清后,居然又抱她进净室帮她清洗了一遍汗湿的身子,清洗之时免不了又是一番痴缠。   朱伊被谢映重新放在床上时,她才意识到对方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谢映帮朱伊重新穿好了衣裙,将她腰间的带子也一丝不苟地系好,他道:“伊伊,是我的错,我这回说话没有算数。”   被谢映抱在怀里哄了一阵,朱伊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她以为他只是像以往般只看那一处……结果他把她上上下下哪里都看了,而且根本不止是看。甚至连她的脚尖都不放过。   但她也想通了,不是谢映的错,还是她对他纵容的缘故,她昨晚,甚至还主动引诱他。她便低低道:“谢映,只要你说的,会娶我的话算数就成。”   谢映手指摩挲着朱伊的头发,道:“那是自然,我巴不得今天就跟公主成亲,连夜就把我的伊伊带回魏州。”   朱伊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他突然又道:“公主,以后若遇上想要对你不敬的男人,千万不能做傻事,知道吗?”   朱伊怔了怔,坐直了身体看向谢映。   他也看着她,道:“你要记得,没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只要你人还在,其他的我都不介意。”   谢映没有挑明,朱伊却听懂了,他果然知道太子对她做的事了。便点点头:“嗯。”   晚上,朱伊主动去找了朱凝,两个人自然地又亲密如初。   在公主府住下的第三天,谢映带来了消息:“公主,皇上已从胜河起驾回京,说是今年的秋狩取消,等明春各藩进京,届时再举行春猎,考校宗室与各位藩王子弟的骑射。”   就是说,他们不用分开两月之久?朱伊看看谢映,为这个意外之喜笑了笑。   南书房所在的乾泰宫是宫群中最巍峨庄严的所在,汉白玉基座托着沥彩华堂,重檐斗拱飞啄对耸,犹如天子冠冕,是最高不可触的象徽,阳光在璃瓦上流转,泛出一片璀澈的金波。   皇帝见到谢映,就免不了手痒地想找他下棋。   “守煦想求娶禧贞?”听完谢映的话,皇帝笑得慈蔼:“你们两个孩子站在一处,倒的确是般配得很。”   谢映沉默地微笑,知道皇帝的话才起头。   皇帝道:“守煦有这个想法,朕自是愿意成全。只是,太后历来疼爱禧贞,禧贞若远嫁魏州,那就是天长水远,难得见上一面。永安是二十二才出降,禧贞虽不必留这样久,但未满十六着实小了些。”   皇帝皱着眉似在认真思索:“这样罢,至少等到明年,等禧贞在宫里多留一阵,让宫里这些喜爱她的长辈也再多看看她,守煦以为如何?”   谢映知道皇帝不会轻易答应,道:“好。”他又道:“迎娶公主的时间,臣可以等。但能否请皇上先下旨赐婚,交换臣与公主的庚帖。”   皇帝着实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倒是难得看到守煦有这样着急的时候。”他顿了顿道:“这样吧,禧贞好歹是彤贵妃抚养长大,朕去问问她的意思,再给你答复。”   谢映慢慢道:“好。”   谢映从南书房出来时,正好遇到了太子。两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对方。   等太子得知贺冲居然死了,惊怒自不必提,能动贺冲,又正好在这当口动手的人,除了谢映,不做他想。太子明白,这是谢映在报复和告诫他。   谢映做得如此直白,可见全然不惧他这个太子。   太子当时便想,早知如此他就该在朱伊身上逞了欲,这下倒好,两头都没捞着。但太子很快又生出恐惧,谢映的人居然能杀贺冲,那么,若谢映真有了反心,岂非要摘他与皇帝的项上人头也并非难事?   然而很快,太子又庆幸他没有真的碰朱伊。   太子被雷霆大怒的皇帝召往行宫。皇帝才帮他把大同矿税之事压下去,京畿又因皇庄暴发了规模不小的农户闹事,闹得最厉害的一处,正是太子名下的皇庄,管庄太监与官校皆被围殴,说是太子侵吞民田为皇庄。皇帝深知皇庄之弊,一直想控制皇庄规模,勿再扩增,以免民心动荡,太子却逆旨而为。原本只要掌着权的人多少都会有阴私,但被大肆宣扬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失德——朝中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声音。有大臣开始提到,淑妃的儿子朱修敬,其实是个性行仁德的。   太子便道:“阿映,你跟我来一下。我跟你说件禧贞的事,你不知道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有两位小天使,跟你们说了时间没做到,真的赶不及 第32章   谢映随太子站在无人的石阶上, 太子说完后道:“所以,禧贞跟那侍卫两个人在林子里整整三天才被找到。也不知是真的被困, 还是……”太子将“躲在里面舍不得出来”这句省掉了,只道:“因此, 你若要娶禧贞为正妃, 要考虑清楚。”   谢映面无表情看着台阶下的一株草,没有说话。他倒是不知,太子还曾经要杀谢邵。   太子知道谢映如今刚尝到朱伊滋味,正在兴头上,估计听不进去, 便也不要他表态。   他绝口不提贺冲, 又道:“女人罢了, 哪能与我们两兄弟的感情比。哥哥从前就跟你说过,我的一切都可以和你同享, 这话以前作数, 以后也一样。”   太子又道:“别说一个女子,就算十个百个, 只要你看得上,哥哥都可以让给你。”   谢映道:“殿下说笑了。我岂敢让殿下让出女人。只不过, 若本就是我的, 却不喜有他人觊望。”他略停顿道:“至于我对殿下,过去如何,今后也一样,还请殿下放心。”   太子的“那就好”刚落, 已听谢映又道:“只是,朱修敬有颜家支持,势头颇猛,殿下以后行事还是更谨慎的好。”   太子点头:“这我自是知道。”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边闲谈一边出了顺和门。   朱伊随彤贵妃住在逦吉宫,彤贵妃住正殿,朱伊则住后殿涌莲堂。皇帝夜里来到逦吉宫,告诉了彤贵妃谢映求娶朱伊之事。   彤贵妃顿时激动得声音都颤了,脸上满是笑意:“真的?”   “嗯。”皇帝遂将两人对话重复一遍,道:“明日我会告诉谢映,说你曾给禧贞算过卦,称她在明年年中之前不能定亲,否则会有损福缘。”   彤贵妃只觉当头受了盆凉水,过了一阵她才道:“为何如此呢?皇上。”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你只需记得这个说辞就行。”随即又道:“你放心。朕心中有数,总会为你与阿黎考虑的。”   彤贵妃心里煎熬,她想抓牢谢映,但她也清楚,皇帝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她纵有自己的小盘算,也不能违逆皇帝之意。便撒娇道:“那皇上一定要记得为臣妾与阿黎做主啊。皇上也知道,臣妾不比皇后和淑妃她们,臣妾除了皇上的宠爱,什么也没有。”   皇帝轻握彤贵妃的肩,道:“朕知道。你才是朕的心肝儿,否则朕何以立你为贵妃?”   彤贵妃总算得以宽慰,问:“那,皇上,还让禧贞接近谢映么?咱们禧贞还是个小姑娘,臣妾担心她什么也不懂,得了罪受。”   皇帝道:“让,怎么不让。谢映越喜爱禧贞越好……禧贞不懂你便教教她。”说着又在彤贵妃耳边低语几句。   彤贵妃的面色微变,道:“好。”   朱伊第二日去滴水院上完课回来,彤贵妃已在涌莲堂等着她了。彤贵妃让宫人拿了一本绸布包好的书放到桌上,便叫人都下去。她道:“我儿,你与母妃说说,隆国寺一行,你跟世子如何了?”   朱伊面上发烫,知道躲不过这问题,便道:“世子说了会向父皇请旨赐婚。”   “那你……”彤贵妃低声问:“世子要你的身子了吗?”   朱伊双颊通红,咬着下唇不语,彤贵妃便将桌上的册子推给她:“我儿,你看看这个,以后终归要知晓的。且你要记得,若世子如这册子上一般对你,记得告诉母妃。可不能懵懵懂懂的,若是有身孕可就是咱们女人遭罪了。”   朱伊这回没有应,她看向彤贵妃,心里有一阵阵的牵痛,别家未出阁的姑娘,做娘的都是生怕女儿知晓了这些事,生怕女儿婚前失了贞洁。唯有她……   她便问:“母妃,是不是若我不去接近谢映,你便真的不要我这个女儿的?”朱伊也私下想过,这回是她运气好,正好喜欢谢映,所以她与他有了亲密关系。但若是她不喜欢谢映呢?或是彤贵妃想找的靠山是雍南王、靖海王,彤贵妃照样会叫她去接近他们,献身给他们吧?   朱伊眉心未蹙,不施粉黛的脸却莫名叫人感受到愁意,似雨下春棠,仿佛无人怜惜就会不堪吹折地散去。彤贵妃心下啧啧,连她看了都心尖颤,何况是那些男人了。从谢映的回应,叫彤贵妃知道了朱伊这孩子比她之前预想的还要宝贝。   彤贵妃是聪明人,赶紧就道:“傻丫头,母妃怎会真的不要你。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母妃亏待过你么?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不,母妃还自己给你梳辫子,给你做你的小手帕小绣鞋。那时候,母妃位份还不高,没有如今这样多好吃的好喝的,可那些稀罕的瓜果和吃食,母妃宁愿自己不吃,也要留给你吃……”   彤贵妃说着说着,不觉红了眼眶。她想起在她还没有孩子的时候,天真活泼的小朱伊是如何孝顺她,陪她渡过一天又一天孤寂的日子。当她第一个孩子夭折的时候,朱伊又是怎样安慰她,变着法子逗她开心。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儿,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她又怎能不真的喜爱。只是到了后来,她有了朱修黎,又被册封为贵妃,那些时光和画面便渐渐淡了。   彤贵妃突然唤道:“伊伊。”原谅母妃,若是有的选择,谁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你相信母妃,母妃还是爱你的。等阿黎以后……我们就都会过得很好。”   “我知道了,母妃。”朱伊平静地回答。   彤贵妃思索一阵,终究还是没有留下那册子,又带走了。   虽说,皇帝说是允许让谢映与朱伊接近,然而禁城不比行宫,宫禁森严,两人并没有见面的机会。原本谢映若要夜探朱伊香闺也没人拦得住,但他想着朱伊与彤贵妃住一处,还是按捺下了这个想法。   谢映还是住在皇子们住的麟德所,他借朱修黎的名义约了朱伊几次,结果朱伊又一次也没来。两人仿佛回到了行宫才开始的时候。   一直到中秋,皇帝在紫彰湖边摆家宴,两个人才见面了。每年都是赏月,吃饼,吃螃蟹,本没什么稀奇,但今年的中秋却不一样。   正好雍南王府献上一只白猿,有半人高,据说是今上为圣德君主,才会有白猿现世。皇帝们自然都爱听这些话。便命人将这白猿拴着铁链子也拉到了湖边,任皇亲国戚们观赏。   大家都围观白猿去了。谢映一直看着朱伊,目光灼人得无法忽视,朱伊没办法,只好跟着谢映一前一后离开了坐席。   朱伊一走进暗处的园子,便被谢映捉住了腰,将她困在他与树干之间。谢映的身体紧紧压着朱伊,熟悉的体温与气息令她既眷念又抗拒。   谢映道:“公主又躲着臣。公主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再冷落我,我就要讨更多利钱。”   黑暗中,朱伊感到口唇被谢映封住,他一边亲吻她,手还轻易地掌控了他想念已久的丰腴。三两下朱伊就站不住了,她想躲他的手,却躲不掉,他怎么这样用力,把她弄得好痛,待会儿回去看一定又留下了青紫,果然如他所说的是在惩罚她。   朱伊口中可怜地呜呜半天,终于等他放开她,才愤愤道:“你骗我,你还凭什么跟我讨利钱?”   谢映便放开了手,正色道:“我骗公主什么了?”   “明知故问。你说要娶我,结果你跟我父皇提了吗?”   原来不见他是在生这个气,谢映冰冷的眉目终于有了一丝缓和,解释道:“我早就提了啊,皇上说,彤贵妃给你算过卦,明年六月前让你定亲会让你折福,叫我等,我便只好等。难道公主自己还不知道?”   朱伊愣了愣:“真的?”   谢映道:“当然,你不信回去问彤贵妃。”   “那,你跟朱菁是怎么回事?”朱伊问。前段时日她没见着朱菁,又被谢映灌了迷魂汤,险些忘了这回事,等回宫看到这个五妹才想起来,谢映跟她在假山后面被她撞个正着过。   谢映想了想,知道不给朱伊个交代不行,只得道:“就是请她帮我打探点消息。公主还请为我保密。”   朱伊问:“朱菁给你……?她可靠吗?你居然信她?你拿什么信她?该不会是……”她的眼睛已适应了黑暗,借着圆月的光辉上下看谢映:“她喜欢你,你就觉得她就会死心塌地帮你?”   谢映笑得无奈:“公主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臣先回答哪个好。总之臣是没看出孝宁公主对臣有想法。臣既然用她做事,自然有牵制她的方法。”   朱伊听他用牵制这个词,半分的情义也无,便道:“你可不要太欺负朱菁,她没有娘亲,也挺可怜的。”   谢映抚着朱伊的头发:“公主的心可真好。”   他低下头又想亲她,朱伊却抵着他不让他靠近,问:“谢映,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谢映轻笑了笑,答:“第一眼看到公主的时候。”   谢映说话的神情令朱伊的心漏跳了两下:“……骗人。”他忘记他拒绝了她了?   颜玉儿的声音这时在近处大叫:“哎呀,禧贞姐姐好像是进这园子了,她怎么还不出来,不会有事吧?”   朱黛道:“这么黑,她进去做什么?快叫人进去找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小天使,因为下一章要开始加快进度了,今天理了一遍大纲,耽误了时间! 第33章   朱伊慌忙从谢映怀里出来。才抱了片刻就被打扰, 谢映目光冷沉。朱伊用眼睛向他无声请求,要他千万别跟着她出去。   谢映在朱伊耳边道:“过会儿你回到席上, 不要跟着去看白猿,就在自己位置上坐着。”   朱伊虽不解其意, 仍道:“好。”   颜玉儿见到朱伊, 故意问:“禧贞姐姐,你一个人在这边做什么?”视线还往她身后扫。   朱黛只冷冷嘁了声,她还以为颜玉儿叫她过来看什么了不得的。   朱伊抚一抚自己微乱的发鬓,道:“没什么,透透气罢了。”   三个小姑娘还没走至宴席重新坐下, 白猿那边突然乱作一团, 男男女女奔走的惊呼, 杯盏坠地的碎裂声,此起彼伏响起。“太子殿下!”“小心!”“保护皇上——”   竟是太子在近处观看那白猿时, 白猿突然发狂, 攻击太子。   太子的左脸登时被挠出了血痕,若非太子武艺不弱, 躲避之余重重一拳反击向白猿,怕是会被抓瞎一只眼睛。殿前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反应极快, 数人一涌而上。   那只象征天子圣德,国运昌隆的白猿瞬间血溅当场。   ——不祥之兆。   从惊愕中回神,皇后当即大喊:“快传御医!”   皇帝盯着那白猿尸身,它为何偏偏攻击太子?   雍南王府如今是太子姻亲, 若是白猿为其他人进献,还有可能是存着陷害太子之计,但雍南王现在与太子可是密切得很。若这白猿的暴起非是人为安排,那么……越是天子,越信天命之说,皇帝看了看太子,定下急促的呼吸,慢慢收回目光。   朱伊也是看得心惊胆战,她的目光无意间瞥到谢映也已经归席,便盯着他看,谢映回视她,露出个安抚她的淡笑。   此事一出,众人再无心晚宴,皇帝便叫散席。   跟着太子回宫的太子妃惶惶不安,那白猿是雍南王府进献的,太子第一次用这般冷厉的眼神看她。太子回想着皇帝深沉猜忌的面容,这才发现,若无谢家做他的后盾,他如今还真就是棵无根大树,看着枝繁叶茂,实际说倒就会倒。   太子这边阴云压顶,别家可就欢欣鼓舞了。朝中和后廷都渐感风向有变。   转眼便是重阳,皇帝率子女、重臣到万岁山登高,队伍浩浩荡荡,热闹非凡。朱伊等几个公主先还在一处,很快就各自散了。   因是外出,朱伊穿着墨绿底暗绣如意团花纹的凉缎宫装,头上插着清透如水的翡翠宝扇簪,力求端雅。可这般老气的装束,这样沉暗的颜色,硬是给她穿出了新荷似的婷婷盈盈,越发地显得那张面庞皎洁如月,引得人不断打量她。   但这件衣裳实在薄了点。一场秋雨一场凉,山上风又大,朱伊被吹得头昏,于是等朱伊见着谢映时,话还没说,喷嚏先打了两个。谢映蹙眉捏着朱伊的手,冰浸浸的。他道:“明知山上冷,还穿这样少。”   “我哪知道会这样冷。”朱伊狡辩,她才不会说她是为了穿这件墨绿衣裳。   幸而谢映叫沈星流带着披风,拿过来抖开,将朱伊裹在里面,又搂着她到了一处无人的假山后面。他道:“那臣只好用自己来暖和公主。”   男人说话的语气不正经得很,朱伊耳根微红,但谢映身上实在温暖,她又忍不住朝他更靠近。朱伊投怀送抱,谢映求之不得,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朱伊靠得更舒服。   “谢映,你身上好暖和啊。我一入了秋,手便是凉的,到了冬天更凉。就算屋里有地龙,每晚还得灌汤婆子。”   谢映想着,那得让人给朱伊好好调理身子了。面上笑道:“等公主嫁给臣,以后再用不着汤婆子。”他在她头顶道:“臣保证每晚都让公主暖暖和和,舒舒服服。”   这个每晚和舒舒服服,简直涵义深长。朱伊猛地抬头,想去打他那张总是明里暗里轻薄她的嘴,谢映却正好想吻她,朱伊髻上莲花心银钿子的锐角顿时划过谢映的下巴。   朱伊看着谢映下巴渗出的殷红血珠子,一时傻了眼,她结巴道:“对,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谢映浑不介意地抬起食指就拭掉了,看到朱伊紧锁眉心的紧张样子,指指下巴道:“公主给臣吹吹?”   朱伊嘬着嘴唇朝他的脸靠近,轻轻吹了几下,被谢映一把扯到他腿上坐着,感觉到谢映身体渐渐紧绷,朱伊慌道:“谢映,这里不行的。”   谢映也知道不行,这里可不是荒郊野外,虽然是个僻静处,但随时可能有人来。因此他也没有出格的举动,只是把玩着朱伊的手指头,讨价还价:“那公主今晚给我留着窗户可好?”   朱伊疑惑看他:“你到逦吉宫找我?不会被侍卫抓到吧?”   谢映笑道:“不会。”   “禧贞姐姐,禧贞姐姐——你在哪里?!”   听到远远飘来的声音,朱伊身体一抖,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最近颜玉儿简直就像条能嗅她气味的狗,她到哪里,颜玉儿就跟到哪里。   谢映微微沉脸。   下一瞬朱伊已拂开披风,一刻不停跑到了假山外头。朱伊跑得急,脚下一不留神绊到个突起的土包,顿时吃痛,闷哼一声。   谢映动作再快,也只赶得及扶住朱伊不叫她摔倒,但对方的脚已经扭着了。朱伊被谢映一把抱起,再放到路旁的石头上坐着。   追过来的颜玉儿和朱黛都愣住了,平素里两个伶牙俐齿的聪明丫头,这时像两截木桩似的杵着,不错眼地盯着前面的一男一女。   谢映正跪在朱伊跟前,去捉她的足踝。朱伊哪敢在人前跟谢映这般亲密,慌忙躲闪,却被谢映轻易握住。   “谢映,有人在。”朱伊低声求道。   “别动,小心又扭到。我就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谢映半强迫半哄,将朱伊雪白的罗袜褪下一截,手掌托着她的脚查看足腕的情况。   颜玉儿和朱黛见惯了谢映对女人的骄矜傲慢,哪里知道他还有这一面。颜玉儿在宫外就知谢映与朱伊有私,还有点儿心理准备,朱黛简直惊得嘴都已合不拢。   朱伊连余光都不敢瞄朱黛两人了,她用手去推打谢映的肩:“不用你看,一会儿太医知道看。你快放手!”   谢映旁若无人道:“我得自己看了才放心。”又道:“还好没伤到骨头,公主下次别在山路上跑这样快。”   “表,表哥,你快放了禧贞吧。”朱黛比朱伊还着急,伤心得都快哭了。谢映居然强行去看朱伊的脚,若是叫长辈们看到,谢映就得对朱伊负责,必须得娶朱伊了。   谢映没理睬朱黛,只道:“公主这个样子,也无法再游玩赏景,不如臣护送公主下山。”   “不用,快叫常临来背我。”朱伊叫沈星流去找自己的小太监。沈星流哪敢违背谢映的意思,站着没动。   谢映道:“公主,太监也是半个男人。脑子想的可不比正常男人少。”   朱伊一愣,还是头次听到这种说法,见谢映要来抱她,忙道:“那你去给我叫软轿来。”谢映朝沈星流点头,沈星流飞快去了。   谢映这才看向朱黛和颜玉儿,交代道:“是我从林子里突然出现,吓得禧贞公主跌了一跤。”两句话便说清了两人并非幽会,而是因他一个人的过失吓到公主。   朱黛和颜玉儿唯唯诺诺地点头,表示知晓。   软轿来的时候,沈星流还带了冰来,谢映给朱伊冰敷过后才将她扶上了轿子。   于是,这几人下山的路上,就有不少人看到,魏宁王世子跟在一顶女子专用的软轿后头,寸步不离,还亲自往轿子里递水,不时含笑与轿中人说话。顿时引来议论纷纷。   因为谢映的一举一动实在太受关注。不止是贵夫人和小姐们关注,真正最关注他的,其实是宗室与百官。且这京城里曾经想送女人给谢映以拉近关系的人太多太多,却皆以失败告终。谢映反常的态度,自然叫人关心轿子里的人是谁。大家后来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禧贞公主。   八卦本就传得快,何况是谢映的八卦。谢映似乎倾慕禧贞公主的事,就这样传了开来,且传得十分迅速和广。当然这是后话,皇帝当时一听说谢映跟着一顶软轿下了山,立即命人将他叫了回来。   皇帝看了谢映半晌,道:“守煦,朕以为你是个知礼的!”语气虽算不上责骂,但已是皇帝对谢映态度最恶劣的一回。   谢映不疾不余道:“禧贞公主伤了脚,臣一时情急,对公主有所冒犯。还请皇上责罚。”皇帝的盘算,谢映岂会不知,但他怎会让朱伊成为他人的棋子,尤其是把她的美色当成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无辜的小猿猿!大家把它当成一个道具就好。   因为写文时间有限,我可能真的没法做到定时更新,但会日更的,只要没有在文案请假,再晚都会更,请小天使理解 第34章   皇帝自然不会真的责罚谢映, 半晌过后也只重重哼一声。   皇帝命谢映留下伴驾,未允他跟着朱伊回宫。且安排人不着痕迹地透了风出去, 说是世子乃奉旨护卫公主,并非主动追随。   有了皇帝一番补救, 除了亲眼看到谢映含笑神情的人, 都纷纷信了皇帝的说法。怪只怪谢映平时对女人太冷淡,又是杀伐决断的一方霸主,惯来都是女子贴他,大家难以想象他会主动跟着女人轿子跑。倾慕追求之类的,就更不像谢映会做的了。   朱伊回了宫便在床上躺着,颜玉儿与朱黛在她屋里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朱伊一直在等朱黛发作, 结果她只目光逼人地瞪着她, 居然没有口出恶语。   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朱绰和朱修黎来了, 后面朱菁和太子妃也来了。   从朱伊房里出来后,朱黛眼里全是泪, 哭了一路突然问:“颜玉儿, 你怎么不哭啊?”   “我哭什么?”   “你不是也喜欢我表哥?”朱黛也不笨,颜玉儿若非有意于谢映, 干嘛总是跟着朱伊和谢映。   颜玉儿翻个白眼道:“哭有用么?在这儿哭,谢映就理睬我们啦?”   朱黛看看她, 听对方道:“得想办法,让谢映放弃你姐姐,我们俩才有机会。”朱黛这才渐收起泪水。   朱伊果然给谢映留了窗户, 只是虚虚掩着,没有落锁。但谢映一直没出现,朱伊便先睡了。因爬山颇耗体力,她睡得很沉,也不知是夜里几时,她感到小腿发痒。   朱伊慢慢睁开眼,先是为坐在床边的影子一骇,看清是谢映,方安下心来。   她的右脚被谢映放在掌中查看,朱伊就道:“已经不大疼了。”其实只是极轻的扭伤。   “嗯。”谢映放下朱伊的脚,把一个小瓷瓶搁在桌上:“明天让绵风给你涂这个,比太医院的药效用好。”   朱伊看了眼那黑釉描银的瓷瓶,从瓶子看倒是好物,她应下了。   朱伊很快发现,她左边小腿上多了个东西。纤细的足踝上方,戴着一串赤红如血的光润珊瑚珠子,与她雪白晶莹的肤色一衬,予以眼目强烈的冲击,简直叫人移不开视线,有种叫人心浮的旖旎之美。   “这是?”朱伊收起左脚,用手去摸珊瑚珠子。   谢映道:“我送公主的足链。”   朱伊感觉这根本不是链子,而是个箍子,只能上下略微滑动,便问:“怎么找不到搭扣,怎样取呢?”   谢映已坐至朱伊身边,道:“这个装有机括,只有我打得开。公主以后都戴着。”   朱伊皱眉,有种被人打了标记的感觉,而且她自己还不能取?她正要抗议,谢映却轻问:“伊伊,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朱伊怔怔看着他,听谢映又道:“公主上回不是问了我,我也想知道你。”   朱伊立即就忘了脚环的事,埋下脸道:“是去年初在太和殿广场,就是你刚从魏州进京的时候,我也是第一眼见你就……”   谢映脑海里闪过那张藏在太监后头张望的小脸,却故意回想了一下,问:“太和殿广场,我没见到公主啊。”   朱伊的脸红得像染着霞:“你没看到我是应该的。”   “为何?”谢映作不解地追问。   朱伊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差点听不清:“因为我藏着的,是偷看你。”   朱伊头顶发出男人低沉的笑声,她自己也觉得羞,便不语地抓紧了谢映的衣袖。   谢映又道:“公主今日把臣的下巴弄出了血,也不见心疼一下,对臣稍作安慰?”   朱伊忙道:“我心疼啊。”   “公主的心疼就是嘴上说?”   朱伊见谢映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看,想了想,闭目吻了吻他那处微小得可忽略不计的擦伤。   谢映便将朱伊抱过来,他手指所到之处皆能掀起热浪。最后停在朱伊的脆弱所在,稍微一碰,朱伊便化成了春水,连眼睛里也浸着水。谢映最喜欢看朱伊这时的眼睛,纯净无助,又满盛风情。他的唇在那双眼睛上轻抿。   朱伊整个人蜷在谢映怀里,虚弱靠在谢映胸前,她目光迷离地抬头看他一眼,这个男人面上君子端凝,云淡风轻,但实际……你若只看他的脸,绝对想不出他此刻在做什么……   “谢映,我脚疼。”朱伊忍不住再次讨饶。   重新回到榻上时,朱伊简直无地自容,立即钻进了丝被中,再也不愿出来。   偏他还在被子外面说:“公主,我有一月多没碰你了。若不是你脚扭着了,今日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你。”   朱伊欲哭无泪,他这叫轻易放过了她?便只在被子里不做声。   男人的手又隔着被子摸摸她的头,意犹未尽地离开了。等他走了,朱伊才重新冒头,叫绵风给备了水,一瘸一拐去净室稍作清洗。   还好谢映这一晚离开后,倒有半个月都没有再来。   反而是几个姐妹来看朱伊得勤。尤其是朱黛和颜玉儿,简直跟朱绰来得一样勤了。   朱绰疑惑地看朱黛,这人脑子进水了?又悄悄问朱伊:“我没在的时候,朱黛没有嘴贱罢?”   看到朱绰如临大敌的样子,朱伊笑着摇头,她也弄不懂颜玉儿和朱黛在做什么,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总不能赶这两位妹妹走。何况人家怕她无聊,又是给她送吃的,又是陪她打叶子牌。   行动不便,时光不好消磨,成天看书也不是办法,有这三个人总是过来,打打叶子牌,说说话,也的确是好混一些。   等朱伊的脚好得差不多了,解禁这天晚上,她按照与谢映的约定来到逦吉宫旁的小园子,被他带着一路顺畅地出了宫,她这才知道,谢映的轻身功夫这样好。   朱伊以为谢映要带她上夜市游玩,谁知却被关在一处宅子的院中。   谢映道:“公主身子太弱,从今起,我教公主舞剑强身,可好?”   谢映的脸在月光下分外柔和,被他这般专注的凝视,怕是换了任何一个女子皆不想让他失望。朱伊便点点头,既是谢映想要她学,她自会认真学。   谢映递给她一柄剑,道:“这剑叫熹光,传闻是道门女祖传下来的佩剑,今后就是给公主用。”   朱伊对刀剑并无涉猎,但看这剑的剑柄秀致,剑身细长而薄峭,银光胜雪,实在漂亮,当下欢喜地接过来。   “公主一看就有悟性,且身子骨柔韧,相信很快就能得心应手。”谢映捏了捏朱伊的脸。   “嗯。其实我以前就跟人学过几天剑的,只是后来……”朱伊说着说着,想起谢映对邵从意的莫名介怀,忙改口道:“后来我嫌舞剑不大淑静,便没继续练了。”   然而朱伊改口的态度太不自然,谢映已眯起了眼:“跟人,跟谁?”   朱伊想着反正也无法查证,便编了两句:“以前滴水院授舞的老师会舞剑,我跟着学了几天。”谢映深邃难懂的眼睛令朱伊有些心虚,这人就仿佛有读心术似的,能洞察她内心细小的隐秘。   幸而谢映接受了她这个说法,没再寻根究底,只是冷笑一下,道:“淑静与否不打紧,身体康健才最重要。以后,我每隔五天带公主来这里一次,你回去也要勤加练习。”   “好。”朱伊暗松口气。   谢映道:“既然公主有点底子,那先练来我看看,我才好接着教。”   朱伊太久没练过,早已生涩,但她还是凭着记忆出剑了,只见那只提剑的欺霜玉腕灵活挥刺,起转之间裙裾翻飞,身姿如流风回雪,剑尖划出的飘曳银光,灿烂如烟花曜空。   没甚么杀伤力,但就招式来说已值得称赞。   外行估计就觉得朱伊舞得美了,但谢映这样的剑术高手却能看出,朱伊虽无内力,但胜在轻敏灵动,不似名门弟子力求剑式精准反易凝塞,她挥剑之间自有心随意动,不滞于物的潇洒,颇得剑心真髓。   本是想她强身健体,莫要成天只知写写画画,眼睛都用坏了。不料倒是有这等收获,能发现一棵好苗子。但是,这棵苗已经长得大了些。   见谢映目光深沉,朱伊小心翼翼问:“谢映,是不是我比划得太烂?”他没有信心教了?   不是太烂,正是因为水准出乎意料的高,才叫谢映没了笑容,他慢慢道:“公主的确有些底子啊。”   朱伊嗯了声,用好学的态度道:“那我们开始吧?”   谢映便取了自己的剑,选了一套适合女子修习的剑法,先给她演练一遍,再一招一式地教。   朱伊就见那长剑在谢映手中使得快如怒飙,锋芒湛湛,瑶光万点,谢映身在其中如天龙矫游,朱伊看得神思不属,只觉他每个动作都说不出的风流蕴藉,好看极了。   朱伊记动作记得很快,模仿得不仅有其形,更有其神,倒真是有天赋,谢映略掀唇角。尤其是那小腰柔韧得……但他忆起有人已经先他欣赏和指点过了,嘴角又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当朱伊收剑时, 已累得气喘吁吁, 脸庞红润。   而谢映早就进屋喝茶了。   朱伊对谢映的言行尤为敏锐, 中途谢映只淡淡指点了她几句,就留下她一人离开。且她练得这样辛苦,他一句鼓励也没有。她便意识到有些不对。   “谢映, 你认为我学得如何?”朱伊晃到谢映跟前, 眼底写满了求表扬。   谢映道:“不错。公主天资过人。”   “是么?”朱伊笑了笑, 又故意轻捶捶自己的手臂,娇声道:“手都练酸痛了。”   谢映只看自己的茶盏:“酸是正常的。说明公主练习得太少,还需愈发努力。”   “……”朱伊的嘴终于噘起来,他什么意思?想想又道:“手臂真的好酸哦,若是有人帮忙捏捏就好了。”这个暗示够直白了吧。   谢映抬头看看朱伊,终究还是舍不得生她气太久, 将她按在旁边的石凳上坐着, 果真拉过她的手臂, 由下而上地捏拿。   朱伊享受着这天底下独一份的服侍,嘴角刚翘上去, 转瞬已痛得低呼,她瞪着谢映:“你这样用力做什么?你不知道自己手劲多大?”   “……那臣轻一点。”谢映不是故意的,就是心猿意马, 走神了。   “我不要按了, 你放开。我要回宫,你快些送我回去。”朱伊去拂谢映的手,是他非要她出宫, 结果又对她爱理不理。   谢映非但不放,还将朱伊抱到了榻上,他轻按住想起身的朱伊道:“臣这次好好给公主捏。”却不是捏朱伊的手臂,而是握住了朱伊的脚。酥麻的感觉顿时自朱伊脚心、小腿升起,也不知谢映刺激了什么穴位,令她舒服得直有些昏昏欲睡。   漂浮在云端之际,朱伊听男人说:“伊伊,把你交给我好不好?”   朱伊瞌睡醒了一半,呐呐道:“我不是已经交给你了?”   谢映俯下身看她,眼睛含笑,却侵略性十足:“是完完全全给我。”   朱伊红着脸反应了下这句话的意思,她很快明白,应该就是要做彤贵妃那天准备给她的册子上的事。她也不是矫情的,知道她与谢映做的早就超乎礼制了,然而——“可我害怕,我也不会。”   谢映拨了拨他给朱伊戴上的脚环:“公主不用害怕。你什么也不用做,交给臣就行了。”又道:“也不用担心会有孕,我命人在魏州制的避子药已送进京了。”那药对身体的损伤微乎其微。   朱伊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谢映,他居然还叫人专程从魏州制了药送进京,看来蓄谋已久。   谢映被朱伊的眼神逗笑了,轻抚着朱伊的发鬓。他进京时是准备忍的,但现在似乎忍不住,也不想再忍。他发现,那人在朱伊身边留下的痕迹比他预想的要多。   “伊伊,我们试试,届时你若还是害怕,我就停下来,好不好?”   谢映说话之间,已倾身挤进朱伊双腿间,他刚覆到女孩身上,朱伊便被已然伟立的庞然之物激得一颤,她拼命躲着那炙铁似的东西,道:“停,停。”见谢映不动,她推着他道:“你不是说,我害怕就停么?”   谢映翻身离开,朱伊立即缩回脚就往床里面去。   谢映就见朱伊手脚并用地爬过锦褥,爬着过程中还翘着臀对着自己,最后背靠着墙坐着,一双眼紧张地看过来,长睫若小扇子似的颤个不停。   “谢映,下次好不好?今晚我出来,跟绵风她们说的是我去找阿绰。练剑耽搁了太久,我怕母妃万一会找我。”   谢映知道还是朱伊害怕的缘故,不逼她,却也只打算让她再逃最后一次,就问:“下次是何时?”   朱伊想了想:“这月底是阿凝的生辰,我会去公主府给她庆生。”   谢映便道:“好。”   九月二十九是朱凝的生辰,朱伊和朱绰自是提前就向皇帝请旨,要去公主府为大姐庆贺,顺带住上两日陪伴大姐。皇帝允了,只是这回没再指派谢映随护,而是指了容萧。   到了生辰这日,朱黛和颜玉儿也请旨要去。皇帝一应允了。   谢映是傍晚与韩允嵘一起到的。进了后院,便看到角落里红枫树下的朱伊。   树下立着烤架,朱伊和朱绰两姐妹正一门心思烤东西吃,动作生疏却似模似样,指挥帮忙的容萧团团转。朱伊正盯着架子上的鱼,火光照得她的脸蛋通红。她心里想着,宫里哪能做这个,大姐真是太幸福了,容霆什么都由着她。   朱伊看到了谢映,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随即递了一串昆仑瓜给容萧。容萧微怔,当即拿过来吃了。   朱伊问:“好吃么?”容萧道:“好吃。”朱伊接着又递了一条鱼给朱绰,没再看谢映,也没与他说话。   谢映盯着朱伊看了一会儿,沉默别开视线。   韩允嵘看了看自顾啃鱼的朱绰,低头略思索片刻,道:“世子,我们去前面吧。”谢映答好,两人便离开了。   颜玉儿和朱黛对视一眼,颜玉儿面上不显,朱黛则咧嘴笑了笑。   很快容霆出来道:“这里没有外人,皆是阿凝的姐妹和我的兄弟。大家都入席吧,男客在正厅,女客在东次间。”韩允嵘虽不是他请的,但谢映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女宾这边,大家一起敬了朱凝的酒。朱绰还在朱凝脸上香了两下,朱凝笑得愈发欣悦。   再次落座后,朱绰给自己倒了酒,一杯接一杯地灌。她哪想到韩允嵘居然会来,顶好的心情坏了大半。朱伊扯了扯她的手:“你少喝点儿。”   朱绰捉住朱伊的手,眨着一双微醺的眼睛:“老三,陪我喝几杯呗。”   朱伊最受不了朱绰用这种眼神看她,在席上又不好用言语安慰朱绰,便取了酒盏陪她对酌。朱绰酒喝得多,甜饮也喝得多,过一阵就要去净室,朱伊担心朱绰醉酒误事,每回都陪着她。   第二趟从净室回来,谢映拦在了朱伊面前。朱绰一愣,看看谢映又看看朱伊,脑子不大灵光,舌头也迟钝了,她朝谢映道:“你……堵着老三……做什么?还不退下!”   谢映看朱绰一眼,示意沈星流送她回厅里去。一整天都像糯米团似的粘着的两姐妹终于被迫分开。   朱伊被谢映强行带入一间客房,谢映落了锁,方转身道:“公主在生我的气?发生什么事了?”   朱伊不说话。谢映作势要吻她,朱伊奋力推开男人,这才道:“听说世子曾打算娶颜玉儿?”   谢映目光微动,答:“是。”   朱伊转身便要走,却被谢映拽住了手腕带进怀里,任她怎样挣扎也不放。谢映道:“两年多前的事了,那时我尚未认识公主。”   朱伊笑道:“世子装得可真像,都跟颜玉儿谈婚论嫁过了,见着人家姑娘却作得不熟似的。若非父皇不允,世子与颜玉儿已经大婚了吧,今天可就该叫颜玉儿做魏宁王世子妃了。”一想到谢映可能会娶别人,朱伊心中便如有万蚁啃噬,痛不能抑。   谢映蹙眉道:“我与她本就不熟,这次入京之前,我们从不曾见过面。”   朱伊的手指捏紧:“这么说,世子没有喜欢过她。”   “当然没有。”   朱伊:“我原以为,以世子的个性定是要挑个自己称心的妻子。原来没见过面,世子也愿娶。那就是纯粹为稳固魏州的基业?”   谢映没有说话,等于默认。   朱伊轻呵两声,笑道:“那世子之前说要娶我,只是想与我幽会的说辞了?”   谢映面色略沉:“伊伊,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要动怒了。你若不信我已请旨赐婚,我愿与你一起去求皇上。”   朱伊别开脸,道:“那你可要想清楚,我什么势也没有,什么也帮不了你。”   见朱伊终于有软化的迹象,谢映也放轻了声音:“伊伊,我本就无需再借任何人的势,当初是靖州欲与魏州联姻。”   朱伊仍有些耿耿于怀:“那你这次见到颜玉儿以后,看她这样可爱,有没有觉得遗憾?”   谢映的手轻柔地抚着朱伊的背:“不遗憾,我只觉得庆幸。如果我当时娶了颜玉儿,又上京遇到了公主,才会抱憾终身。”   朱伊微震了一下,看向谢映,与他柔和的嗓音不同的是,对方的目光逼人,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势在必得。   谢映继续道:“伊伊,过去我对妻子没有特别的幻想,只要是我认为合适的人选就行。”   朱伊并不知道,谢映这个人,能引他动心的实在太少。在他会主动争取的东西里,权力是其中之一。没有哪个有能力的男人不喜欢权力,何况谢映生而为藩王嫡子。朝廷与各藩乃是你强我弱,此消彼长的关系。为了他自己和众多跟着他效力的兄弟和部属,他早已习惯去攫取,争□□力。因此他没有拒绝与靖州联姻。   朱伊低低问:“那现在呢?”   “现在,我只想要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朱伊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谢映, 你先前说的话没有骗我?”   谢映捏着朱伊的肩将她推离怀抱, 让她能跟自己面对面:“公主, 你现在最该学会的是信任我。我们如今的关系,已经胜似夫妻。”他暗叹口气,朱伊愿与他亲密, 却不够相信他, 他都不知到底该说她精, 还是说她傻。   然而,这正是情爱予人的患得患失。   谢映的权势令他能翻云覆雨,掌控许多人的命运,足够强大又是男子,因此始终自信。而朱伊是女子,自小困在宫里, 身不由己, 自然有所保留。   “伊伊, 我留在京城是为了你,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喜爱, 好么?”   谢映看着朱伊,若非因为眼前这个姑娘,他不会如现下这般受制于皇帝。他甚至敢做出抢走朱伊的行为, 回到魏州, 皇帝又能奈他如何?但是他知道朱伊放不下朱修黎,甚至是彤贵妃,会担忧皇帝迁怒她在意的人。因此他愿意留在京城, 陪在她身边,伺机而动。朱伊根本就不知道,他为她到底担了多大的风险,来自皇帝的、魏宁王和谢邵的算计和争斗,甚至是恨毒了他的瓦刺的暗箭。而他从不与朱伊提这些,不过是不希望她不要因此背包袱。   朱伊便也看向谢映,问出她最想知道的事:“谢映,你实话告诉我,父皇和母妃是不是根本没打算把我嫁给你?”前日她已问过彤贵妃,彤贵妃的含糊其辞,令她有些猜到了。何况对方过去从未与她说过,她的亲事还有那样的一卦。   谢映慢慢道:“是。”   “果然如此。母妃叫我来引诱你,却要将我嫁给别人,他们是不是想让你为了我与他人起纷争?”朱伊问得委婉。   谢映略思索,终于道:“嗯。”   谢映的迟疑,让朱伊懂了他的苦心。一个女子,被当成精美的器物般被送人,是一件悲哀的事。尤其是冠着公主的高贵身份,却被逼着做以色侍人的事,更是悲哀。他怜惜她,宁愿她从始至终什么也不知道,一直像个真正的公主似的等待出降为王妃,才一直不说透。   谢映拉起朱伊的手,道:“伊伊,我从前就跟你说过,你不用操心你的亲事。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相信我。”   朱伊突然浅浅笑了,道:“谢映,你教我练剑那次,不是说想与我……”   谢映看着朱伊,经过与颜玉儿有过婚约一事,他今晚本没有再碰她的打算。   朱伊反手握着谢映的手,柔嫩的指尖轻摩着那只手掌虎口处的薄茧,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她知道,没有谢映,也会有别人。也许是雍南王,也许是靖海王,也许是别的藩王或者重臣。   她已被皇后下过一次药,或许皇帝也会对她下药。她原不想相信她喊了十多年父皇的人会绝情如斯,但经历了皇后和太子所为,她已不再对所谓的亲情抱过多向往。更不认为,凭她自己,反抗得了天子皇权的安排。   朱伊伸出另一只手轻抚谢映鬓角,她现在只庆幸,恰好她爱的人是谢映。   见谢映站着不动,朱伊伸手捧住男子的面庞,微微踮起脚,她伸出了一截粉嫩的小舌,去舔了舔谢映微凉的唇瓣。离开后问道:“谢映,你猜我今晚喝的是什么酒?”   谢映的身体微僵,朱伊在烛光下的脸,带着入骨的娇媚,又纯真如花间清露,能蛊惑每个见到她的男人。   朱伊的手又轻触谢映攒动的喉结,似乎很喜欢他那个男性才有的象徽,她摸两下,抬头看他,便被他一把摁进怀里。谢映低下头,变被动为主动,追着香甜的小舌品尝逗弄,仿佛要吮走她口中所有的香泽,让朱伊知道了什么叫做引火烧身,她的双唇被蹂.躏得红艳微肿,谢映方放开她,低哑道:“公主今晚喝的是桃花酒。”   朱伊的目光已变得朦胧,身体更是需要谢映扶着才不会滑落,先前那妖精般勾人的声势消失无存,又是一副蠢蠢的样子,只能任由人胡作非为。谢映笑了笑:“公主,还要臣继续么?”   朱伊站了一会儿,望着谢映点点头。   她被放在榻上时,意识轻飘飘的,四肢却有些不听使唤,恐怕是桃花酒的后劲上来了。   谢映站在床边,一边欣赏朱伊无所适从转过脸看他的模样,一边不慌不忙地解着自己腰间的玉带。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叫朱伊双颊滚烫,她看着谢映的动作,道:“谢映,你能不脱衣裳么?”   谢映将玉带搁在桌上,觉得有些好笑地坐到床边,故意逗她:“那臣能脱裤子么?还是,公主的意思是,臣只脱裤子?”   朱伊被他问得面红耳赤,想了想,居然点点头。   谢映笑得更无奈,微微提起自己胸前的衣裳,道:“但公主的皮肤太嫩了,这上面的刺绣会令公主受罪。”   “你可以穿着中衣。”   “……”谢映轻抚朱伊的眼睫,朱伊忙闭上了眼,听他问:“公主不是说喜欢臣?”   朱伊恼羞成怒道:“你不要再自称臣了好不好?”   “好。”谢映听话地改口:“伊伊不准我脱衣裳,是觉得我的身体太难看?”   朱伊摇头,他就打过一回赤膊,她也只模糊地晃过一眼,谁知道好看难看。她不过是想着,谢映穿着外袍,她看不到他,摸不到他,这样她害羞的程度能轻点。   谢映笑道:“公主不愿看我,就一直闭着眼,不看就是了。”   但朱伊又不想闭眼,闭眼会让她其他的感觉愈加灵敏,便道:“谢映,要不你把灯熄了,留一支最细的烛罢。”   谢映这回反对了:“灯都熄了,我怎么看公主?虽然公主不想看我,但我想看公主。”又故意凑到她耳边道:“公主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朱伊被他的话弄愈加害臊和紧张。他不愿熄灯,朱伊果真一直紧紧闭着眼。   宝蓝色的衣裙,月白的中衣,还有粉色的小衣,少女的身体犹如那拢在重重绡纱里的明珠,绡纱一层一层揭去,渐渐绽出叫人沉醉神迷的珠光。   此时已是深秋,夜里的凉意深重,不知是因谢映的注视,还是陡然袭来的凉寒沾染肌肤,令雪中的梅蕊俏立起来。   朱伊抖得厉害,当她感受到男人坚实的胸膛,还有滚烫而光洁的肌肤,更是深深浅浅地不住喘息。谢映还是把衣裳脱了,朱伊的心跳得乱如骤雨。   很快地,梅蕊被湿濡的暖意包含,那酥麻一直往下……   朱伊不堪重负地哭泣起来,双腿不住地颤,连白玉般的脚趾头也蜷起来,手更是紧紧抓着被褥。她突然道:“谢映,你以后都不能再喜欢别人。”   谢映吻掉她脸颊的晶莹:“我本来就不喜欢别人。伊伊怎么又哭了?”   “谢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朱伊抬手环住谢映的颈脖,紧紧抱着他。   谢映微怔,听朱伊仿佛无意识般的自顾道:“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如果他们要把我送人,那我宁可……”   谢映抱住朱伊,用脸蹭了蹭她滑腻的肩,道:“别说了,伊伊,我知道了。我们今天不继续了,好不好?”他知道她心里想着皇帝与彤贵妃,还难受着。   谢映将朱伊的衣裳重新穿好,抱了她许久,轻轻拍着朱伊的背,等她慢慢睡着了,才将她重新放在榻上。   沈星流在外边敲门,谢映出去后,听对方道:“世子,靖海王府的人在东宁客栈候着您,可要过去?”   谢映想着朱伊的反应,知道有些事必须加快了。便道:“去。让温颜看好公主。”   东宁客栈与公主府隔了两条街,不算近,但以谢映的速度却用不着多久。谢映上了客栈二楼,整个二楼一个人也无,幽静得有些骇人,只有几只彤红的灯笼在秋风里打晃。   引路的人将谢映带进一间屋内,他一走进去,便是狂烈的长鞭抽来,还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谢映在不算明亮的屋内与对方过了数招,在女人里,此人的功夫算得上极高,与温颜旗鼓相当。但是,即便是她偷袭,也不是谢映的对手。   “啊——”女子发出叫人垂怜的凄呼。   谢映推开对方。屋里的烛火都亮起来,几名男子围着一名娇美的少女道:“县主,没事吧?”   “世子才从温柔乡出来,倒是一点也没被迷了心智,还是如常的警醒啊。”那少女拂开关切她的部下,看着谢映,目光深深,哪有平时的活泼憨态。   谢映看着对方,露出微讽的笑意:“原来是县主。郡主才入京,王爷就放心地将颜家京中势力泰半交于你手,看来在靖州便是掌着事的。县主装傻扮痴,倒是很有唬人的能耐。”   颜玉儿望着独自就敢前来的谢映,这男人明明对她的出现是诧异的,面上却分毫不显,心计之深,可见一斑。但他这副狂妄得谁也看不上,偏又冷静自持的样子,她真是喜欢啊。   颜玉儿便笑道:“那是因为世子从未认真看过我。除了朱伊,世子正眼看过女人么?如果你拿看朱伊十分之一的专注来看我,早就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谢映轻嗤一声, 没有接话。   “世子请坐。”颜玉儿略微暗示, 她身旁便只剩下一名中年男子, 其他人都出去了。   “我给世子上茶,世子想必也不愿喝,不如就省了这些。”颜玉儿坐到谢映旁边的位置, 开门见山道:“前几回的信上, 我已将我父王的意思说清楚。世子既来了, 那就是答应与靖州结盟?”颜玉儿观察着谢映。   谢映道:“正是。”   颜玉儿笑道:“那好。靖州随后就有薄礼给世子送上,让你看到我们的诚意。”颜玉儿知道,别的东西都入不了谢映的眼,金银与战马都是他最多,惟有粮草。若要打仗,储粮自是越多越好。   谢映也不拒绝, 略扯唇角:“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县主替我多谢王爷厚爱。”   颜玉儿迷恋看着谢映的淡笑, 突然道:“夫君,朱伊这种养在深宫的姑娘不适合你, 你真的不想与我再续前缘?”   谢映笑意无踪,声音低得渗人:“颜玉儿,你再叫一句试试。”   “真小气, 我嘴上叫叫也不行?朱伊又听不到。”颜玉儿哼笑一声, 却赶紧改口进入正题:“那世子以为,咱们推谁出来做第一个好呢?”   这里的第一个,自然是在藩王中找第一个自立政权的替死鬼, 才好趁机搅乱了朝野这滩水。众王早就野心膨胀,天下不动则已,一动朝廷便将四面楚歌。   谢映慢慢道:“何必舍近求远,京中不就有。”他知道颜玉儿是故意这样问,其实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人。   颜玉儿果然笑了,挑明了道:“可他的太子之位坐得好好的,若皇帝一去,他继位名正言顺,他才不会这样蠢,作出谋逆之事。再说,太子手下无兵,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那就需要县主帮他‘借’兵了。”   颜玉儿啧啧道:“世子,你可真够狠的。”那可是谢家扶持了多年的人,说弃就弃了。这里头除了太子本身也对谢映产生猜忌,而朱伊的原因定然也占了不小。   谢映不置可否,道:“不过,一切要等诸藩朝见之后再动。”   颜玉儿点头:“父王也是这样说。”等各藩朝见完毕皆回了封地再动,以免靖州和魏州倒成了捕蝉的螳螂,届时让其他人捡了便宜。且各藩朝见,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话说到这里,谢映便准备离开,颜玉儿也跟着起身送他。谢映一双黑眸突然定定看向颜玉儿,令她心跳也乱了。   他道:“县主,不要动朱伊,否则,代价你承受不起。”他从前以为此女只是个娇小姐,便留给朱伊自己应付,如今却不得不告诫在前。   颜玉儿捏紧双拳,道:“世子放心,父王既命我在京城主事,我便不会因私情耽误大局。”   谢映便没再说话,迈步离开了。   一旁的中年男子这才道:“县主,王爷说,如果皇帝给世子另行赐婚,县主就嫁给谢家大公子谢邵。”那人犹豫一下又道:“据闻谢邵也是姿仪出众,能力不逊于世子。这以后谢家到底是谢映的,还是谢邵的,怕还说不准。”   颜玉儿冷笑,慢慢道:“是么?可我还偏就看上谢映了,你说怎么办?”至于朱伊,那般颜色,谢映约莫也得过上一年半载才能腻,就当成亲前给他暖床用的姬妾罢。等父王入主龙庭,还怕谢映逃出她的掌心?   中年男子闭上嘴不再说话,这位县主自小比世子还要受靖海王的宠爱,是个拿了主意就不允许别人置喙的主儿,但魏宁王世子,又哪里是谁可以轻易算计和肖想的。   却说谢映拦下朱伊后,朱绰被沈星流送回厅里,呆坐了一阵后,没有朱伊在旁边看着,她借着酒劲就想做点想做很久的事了。   朱绰提着个白瓷绘月下沧江的圆瓜水壶,静悄悄地来到男宾所在的前厅,她看到韩允嵘的背影,便恶从胆边生地把壶盖一揭,将壶里的水尽数往他后背浇上去。还好天气凉,壶里的水只是微温,并不烫。男子背上的衣裳瞬间湿了个透。   周围一下就安静了。   看到韩允嵘转过来一张淡漠的脸,朱绰挑眉笑得开心,说话依旧不利索:“韩大人,手滑,对,不住了。”   容霆立即叫人将晕陶陶的朱绰扶下去,打着圆场:“荣裕公主喝得多了些,一时失手,韩大人勿放在心上。我与你身量相似,恰好有两套新衣尚未穿过,韩大人不如去更换?”   韩允嵘并没有着恼之色,跟容霆安排的人更衣回来,往女宾那边一瞥,没见着朱绰,又往院中去了。   朱绰正靠坐在树下,江阳侯的嫡长子齐琛殷勤地给她递一串烤甘蕉,朱绰接过来就咬。   韩允嵘目光沉了沉,往回走两步,还是转身又朝朱绰走了过去。他站在朱绰面前,高大的身躯将朱绰的光也遮了大半,朱绰愣愣抬起头,听他道:“公主,禧贞公主让我请你到前面去。”   听闻朱伊叫她,朱绰便站起身,但她喝得太多,有些踉跄,韩允嵘在齐琛伸手之前先扶住了朱绰。齐琛要跟着一起去,韩允嵘看对方一眼,道:“只请了公主。”   韩允嵘行事手段严苛,桩桩案子皆办得滴水不漏,朝中之人对他不是拉拢就是敬而远之,身上的气势自非许多靠上一代荫庇的世家子可比。齐琛微愣,竟叫对方将朱绰单独带走了。   朱绰被推进厢房里还不住挣扎:“姓韩的,你好大胆!怎么?本公主泼你的水,你还想报复回来?”   韩允嵘不接她的话,只道:“你的宫女呢?公主喝得这样醉,还跟男人在外头烤东西吃,成什么样子?”   朱绰本就是因为见到韩允嵘心情不高,才撇开宫人独自到外头吹吹风,是齐琛自己凑过来的。她见到这祸首顿时怒火上涌,说话也不大舌头了:“关你什么事,放开我。那我现在还和你单独在屋里,你不是男人吗?”   朱绰要夺门而出,韩允嵘轻轻一推,朱绰就倒退回去,朱绰又上前,被韩允嵘捉住了手腕。   “放手!你放不放?”朱绰行事向来没有忍这个字,见男人不放,低头就朝着他的手腕咬去。咬了一阵,朱绰一抬眼看见那深深的牙印和微浸的血,顿时又吓住了,慌忙去看韩允嵘。   男人凤眼幽深,盯着她问:“公主解恨一点没有?”   朱绰怔了怔,道:“解恨了,快让我走。”   韩允嵘没再拦着朱绰,任她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谢映离开不久,朱伊却也醒了,原来是容萧久不见朱伊,到处去找她,见着温颜守在一间厢房门口,容萧以为是谢映正将朱伊困在屋里头,顿时怒火攻心,他今日下午看得清楚,公主根本就不想理睬谢映。   容萧立即以公主近卫的身份上前质问,结果把屋里的朱伊给吵醒了。   朱伊便随容萧回到前厅,她没看到谢映,倒是朱绰突然出现扑进了她怀里,抱紧她道:“伊伊。”   朱伊心里咯噔一下,推开朱绰打量,微愠道:“韩允嵘刚才又欺负你了?”   朱绰没想到朱伊一下就猜到跟谁有关,赶紧摇头,她想了想道:“老三,我们出去逛逛街罢,我好久没出过宫了。”   朱绰和朱凝都吵着要出去,容霆无法,只好派容萧多带了些护卫跟着,他作为男主人,却需得留在家里。   公主府附近是青秀池的夜市最热闹。这还是朱伊、朱凝、朱绰三人第一回同游夜市,都是兴高采烈,觉得连头顶的月亮,都比平时要亮,连这灯火长街,也比以往来时要美。   朱绰便道:“真希望我和老大、老三永远在一起!”朱伊摸摸朱绰的脑袋,也知道这只能是个梦了,也许过不了半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们就要天各一方。   三姐妹围在一个画糖人的小贩跟前,朱伊想起谢映七夕前送她兔子灯时,对方打趣说:“公主,我觉得这兔子有点像你。”虽然她不承认,当时还捶了他两下,但想到谢映,她还是叫画了一只糖兔子。   朱伊接过来舔了两下,几口就咬掉了兔耳朵,她慢慢抬起头,总觉得有人在哪里看着她,跟周围来往的人短暂消逝的惊艳目光不同,那目光像是一直跟着她,缠着她。   她转过身,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侧影,对方紧接着又背过身消失了。朱伊一怔,那个人的身影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邵从意。朱伊脑海里一下就钻出这个名字。但她又笑着摇摇头,这世上样貌身形相似的人太多。怎么可能是邵从意,已经死去的邵从意?   她愣了愣神,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今宵阁的四楼,正好能将整个青秀池尽收眼底。   窗边一个目聚精光的中年男人有些忐忑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对方已看了窗外许久,叫人难以猜透他的想法。他便顺着对方视线的彼端揣测道:“大公子,那是三位公主。紫衣的那位是永安公主,蓝衣裳的那个是禧贞公主,红衣裳的是荣裕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的建议已经收到了,如果要开列车,会去弄个微博或者群的 第38章   谢邵终于收回了视线。他看向对面的人道:“让统领久等了, 我先时在下面耽误得久了些。”   “大公子客气,明楼随时听候您的差遣。”晏明楼知道谢邵不是简单人物,对方语调极为温和, 仿佛一点脾气也没有,却总是令他有手心冒汗的感觉。   他想了想又问:“大公子,世子知道您入京么?”晏明楼相当苦恼, 王爷给他的指令,是要他日后只听谢邵一人调度,但他又怎能完全略过谢映。如今他们这些人, 夹在两位小主子之间,着实难做。王爷也不想想,如此一来, 等于将谢家在京的势力一分为二,会大大削减力量。   看来他得去信跟王爷好好说说了,至少等大业已定之后, 王爷要考虑将那个位置传给哪个儿子时, 再表现出明显的偏爱比较好,现在尚未问鼎,怎能如此自伤呢。   谢邵道:“阿映知道我上京的事,但未必知道我今天到。天色太晚, 我明日再见他。”   谢邵刚说完, 便与晏明楼齐齐看向窗外,竟是七、八个小流氓色胆包天地围上了公主们,那些地痞自然不知他们想抓的竟是金枝玉叶, 见到三个有如此罕见美貌的少女,便仗着己方人多不管不顾地想要调戏。   晏明楼刷地站起身,若容萧稍显不敌,他自是要上前护卫公主,但转眼之间,容萧已领着人将小流氓打得哭爹叫娘,尤其挤到朱伊身边抓住她手腕的那两个,躺在地上似乎连动也不能动了。   晏明楼吐出一口气,见几位公主被保护着离开了才缓缓坐下,他视线一转,见对面的谢邵也已收回目光,清俊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手边的白瓷酒杯已被捏得粉碎。   晏明楼一愣,想到先前谢邵一直看着几位公主,若有所思地看向对方。谢邵朝他笑了笑。两人这才谈论起正事……   谢映回到公主府没见着朱伊,而客人也送得差不多,便叫上容霆、韩允嵘,一起上街找朱伊姐妹几个,朱伊已叮嘱了容萧回去别说遇到小流氓的事,大家碰头之后,因着今天朱凝生日开心,又地来到丹水边吃宵夜。   朱绰的酒这时已醒了七八分,见韩允嵘居然也来了,皱了皱眉,但她再看不惯对方,也不好当众赶人。   容霆搂着朱凝,专心看她吃五色小圆子,朱凝不喜吃核桃,便用勺子挑起来,微微皱眉道:“不想吃这个。”   “我帮阿凝吃。”容霆张开嘴,享受着朱凝的喂食,吃完核桃,又意犹未尽地撒娇:“还要阿凝喂,我也想吃小圆子。”朱凝就又舀了圆子,一口一口地喂给丈夫。   容霆瞬间感觉到了几道类似于眼刀般的锋利视线,他知道,他们所有人都是嫉妒,于是抬头朝谢映、韩允嵘和自己的亲弟弟一笑,对自己成为男性公敌全然不在意。   朱伊红了红脸,不再看那两夫妇。   朱绰则皱皱鼻尖,对这种黏糊糊的行为很是看不惯,嚷嚷道:“姐夫多大人了,还要我大姐喂?”   容霆倒没什么,朱凝不好意思了,忙推开容霆,还是和朱伊、朱绰坐到了一起。容霆则坐回到谢映身边,谢映看他一眼,转过头只与韩允嵘说话。容霆又转向容萧,容萧直接站起身,站到了几位公主后头。   容霆:“……”   ------   每逢数九的日子,几位公主照例地到慈颐宫给太后请安,一整天都陪太后说话解闷。太后就喜欢看这些花儿似的小女孩,关怀几句后,对公主们道:“你们的父皇今日下旨,将玉儿册封为郡主了。”   按照本朝规制,亲王的女儿才能封郡主,郡王的女儿封县主,但太.祖封藩时,异性王中只有魏宁王是亲王,这等于是对靖海王府,对颜玉儿的格外恩宠。   诸位公主自然要恭贺颜玉儿,颜玉儿笑嘻嘻地答谢后,道:“太后,听说,这回谢家也有人封了郡王?”   朱伊和朱菁都怔了怔,朱黛却是已知道了,神色复杂。   太后道:“对,是魏宁王的庶长子,谢邵。明晚在乾泰宫有家宴,你们应当能看到这位表兄。”谢邵此番进京,正是奉诏受封而来。   几个公主坐了一阵,又到花园里赏菊闲逛,颜玉儿便问:“阿黛,以前都只听说魏宁王只有世子一个儿子,何时多出个长兄的呀?”   小姑娘都爱听八卦,尤其还跟谢映有关,连朱伊也不眨眼地看向朱黛,朱黛微微撇嘴:“听说谢邵是我舅舅的一个妾室生的,那妾室自知不能在王妃的前头有孕,又舍不得打掉孩子,就怀着谢邵逃到了王府外,过了这么些年,有天才正好被我舅舅撞见,调查后才知是谢邵是他的儿子,自然认祖归宗啰。”   几位公主不说话,只觉妾室的儿子生在了自己儿子的前头,魏宁王妃可真够堵心的。   至于谢映那边,皇帝早与他说过要封谢邵为郡王,且谢映还知道,皇帝、皇后与太子,都分别有信进入魏州与谢邵联络过。   当盛昭向谢映禀告皇帝等人私下笼络谢邵时,谢映在场的下属们皆是在想,看来上头的几位都觉得世子不够听话,想着谢邵一个半途找回来的所谓“妾生子”,定然是好拿捏的,个个都想帮谢邵夺了谢映的兵权。众人都觉得好笑,皇帝他们那是不知道谢邵比世子还毒。   谢映当晚应了谢邵的要求,去了对方定的茶楼。   “阿映来了,坐。”谢邵已经先到一阵,见谢映到来,让一旁奉茶的婢女下去。   谢映坐到临窗的椅子上,看了房内一圈后,问:“找我有事?”   谢邵看着谢映,道:“阿映近来可好?我写给你的信也不见你回。”   谢映淡淡看向谢邵:“只有我们两个人,有必要演吗?”   谢邵道:“为何你就是不相信,我一直都是真的关心你。”   谢映一撩衣摆站起来:“如果你是找我来说废话,我还有事。”   谢邵拦住谢映,道:“瓦刺的老国师索兀塔出关了,你也知那是瓦刺的第一高手,七十年的修为非你我可比。我担心他会南下暗袭于你,你在京城尽量不要落单,要格外小心些。”   谢映自然也已接到索兀塔出关的消息,谢映领军两次大创烧杀抢掠成性的瓦刺大军,不止不让瓦刺进犯魏州,甚至连往东的绵长一线,也不准入侵半步,是大周北地百姓心中的英雄,却也是瓦刺最想拔掉的眼中钉。   谢映看看谢邵,微笑道:“我知道了。还有么?”   谢邵自然还有别的话要说,便让谢映又坐下,讲雍南王府想要与他结盟等事……   第二日晚上,便是乾泰宫家宴,大宴时公主们向来都在偏殿用膳,但今天参宴的人少,也被叫到了前头。   朱伊在殿外就正好看到了谢映,朝他笑了笑,谢映看看她,回了一个笑容。   入了座,皇帝便向诸位皇子、皇女介绍新封的郡王谢邵,让大家认识认识这位表亲。   朱伊也转头去看,这一看,不由整个人呆愣。若说青秀池那天晚上,她是觉得看到一个与邵从意相似的影子,又是朦胧夜色下,还可能眼花。但现在殿上的灯火亮如白昼,把人的容貌身形照得清清楚楚,便不可能再眼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公主只喜欢谢映一个人的 第39章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相似的人?或者不能叫相似, 简直可说一模一样。   之前皇帝初见谢邵,何尝不是与朱伊一般震惊。   邵从意被调至勇毅营接触到朱伊之前, 一直在钧一内卫, 那是皇帝直属的情报与暗杀机构,邵从意行事妥帖, 颇得皇帝青眼,皇帝自然能忆起他的形貌。   皇帝立即就明白了, 谢邵便是邵从意, 什么躲在外头的妾生子, 那是魏宁王编出来的好听名头。那为魏宁王生下长子的女人,定然连妾都不是。   皇帝能想明白, 朱伊却还欠点火候。她为此陷入思索,盯着谢邵就久了点。   谢邵突然侧首看来,朱伊一怔, 赶紧移开眼。   朱伊下意识地又去看谢映。谢映谁也没有看, 他眼睫低垂, 手指扣着自己的酒盏, 不知在想什么。朱伊却知道, 谢映可能是注意到她刚才一直看谢邵, 不高兴了。   以前的宫宴上, 她只要一看谢映, 对方就会立马与她回视。但他只要在生气,就会像现在这样不看她,也不理她。   朱伊明白, 不管这个谢邵跟邵从意有什么关系,不管她心里有多少疑惑,她都不能再如先前那般盯着瞧。因为,若是谢映在她面前这般盯着别的姑娘,她心里不知多生气。   一直到宫宴结束,谢映居然也没看她一眼,气得朱伊心口一抽一抽的。   第二天上午,朱伊被皇帝召到乾泰宫亲贤堂。她正坐在侧案前,按照皇帝的安排抄写文书,太监却领着谢邵进来了。   那太监让谢邵在此等候着皇帝,说是皇帝稍后就过来。谢邵答好。   朱伊向谢邵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继续写字。   屋里没有旁人,谢邵便转眸注视朱伊,他回京那天晚上,已仔细观察过对方,她长高了不少,容貌身段都长开了,以前就是个水灵的小妹妹,美的仅仅是脸蛋,如今虽然也才十五,但身条已发育得极其曼妙。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只是轻笑一笑,也能叫男人看得心跳加快,骨头酥软。   这样的距离,让谢邵连朱伊小巧的耳垂形状也看得清楚,着实可爱,难怪引得他那眼睛长到天上的弟弟也动了凡心。谢邵脑中,又浮现那晚谢映伸手勾在朱伊腰肢的一幕。   朱伊察觉谢邵的视线,就也抬头看他。她这才发现谢邵的眼睛和谢映生得真像。谢映与谢邵虽是亲兄弟,但两人长相都随母亲的多,因而一眼看去面容并不相似,唯眼睛都随了魏宁王,仔细一看,两人的眼睛从眼角到眼尾的弧度,简直像画师比照着临摹出来的。   且朱伊注意到,谢邵看她的目光很陌生,表情也淡然,跟朱伊记忆中的邵从意并不一样。邵从意对她很好,她一直很感激他。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邵从意还活着就好了,那样温柔那样好的一个人,却英年早逝。若是自己的胞兄还活着,定然就是邵从意的样子。   因此,面对一个与邵从意如此相似的人,朱伊终究还是好奇,忍不住先开口问:“郡王一直生活在魏州吗?”   谢邵道:“是的。”   “哦。”朱伊道:“总觉得在京里见过郡王似的。”   谢邵静了片刻,道:“不瞒公主,且此事我也禀报过皇上。其实我在两年多前曾受过伤,接着生了场重病,捡回这条命后,过去的事一概不记得了。”   朱伊愣住:“……两年多前?”这样巧?   谢邵答是。   朱伊看谢邵的眼神有所变化,半晌她收回了视线,露出一个欣喜而安心的笑,这世上有些事真是奇妙,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吉人自有天相。她也无心探究里面到底有怎样的隐情,只要人活着,经过再怎样离奇都好。她又看了谢邵一眼,才低下头接着写字。   不一会儿,皇帝就过来了。朱伊从亲贤堂出来后,心里突然特别想念谢映,因此,下午时她便去了麟德四宫。谢映与皇子们同住在这里。   因为朱伊还是第一回来找谢映,不知他到底住哪儿,便拉着朱修黎在院里转,还东张西望。   朱修黎便问:“姐,你在看什么呀?难不成是在找人?”见朱伊不回答,朱修黎又皱眉道:“这里昨天刚住进来一个邵表哥,你就来了,你不会是看人家长得好看,特地跑来找他吧?”绰姐去年不就做过这事吗?   朱伊一听急了,拍他的肩:“你胡说什么?”   看朱伊真生气,朱修黎知道不是了,他不知怎的突然灵光一现:“咦,难道是在找映表哥?”   朱伊更是恼羞成怒,拧了拧朱修黎的手臂:“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子。”   朱修黎疼得嗷嗷叫:“轻点呀姐!不过,如果你真是来找表哥,我更希望你找映表哥。”   “为什么?”朱伊随口一问。   朱修黎道:“我还是更喜欢映表哥,邵表哥……怎么说呢,不好说。可能因为我感觉映表哥跟我才是一类人吧。”   “……”朱伊眨眨眼看看朱修黎。谢映跟他是一类人?怎么说呢,她也觉得不好说。   朱修黎嘿嘿笑道:“走吧,我们去看映表哥回来没有。”   朱伊装模作样地扭了两下,便被朱修黎拉着去了谢映的住处。   不过,让朱伊失望的是,谢映并不在。只有他的婢女陶扇在,朱伊看看陶扇,突然间觉得自己竟有些羡慕对方,每天都能看到谢映。   朱伊打发了朱修黎回去,说她想跟陶扇聊会儿天,朱修黎相信了,朱伊则自己进了里间。陶扇当然不会阻止,谢映身边的人都知道世子对公主的心思。   朱伊脱了鞋,抱膝坐在谢映的床上,当她想他却见不到人的时候,这般坐在谢映休息过的地方,心里竟也觉得舒服点儿。慢慢地,朱伊干脆躺了下来,半梦之际,她突然听到外面陶扇的声音:“世子受伤了么?”   朱伊吓得猛然清醒,赶紧下了床冲出去,沈星流见朱伊冲出来,也是一愣。朱伊问他:“谢映受伤了?”   沈星流答:“没有。”   朱伊不信:“那怎么你一个人回来,谢映没回来?平时你们不都是在一起?”她又看向沈星流手里找陶扇要的药瓶,急道:“你都回来取药了,还说他没受伤?”   沈星流忙道:“公主不必担心,不是世子受伤了,是我们另一位兄弟受伤了。”   朱伊却始终不放心,道:“那谢映现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   沈星流已把朱伊当成未来的世子妃看,想了想,只好答应了。   这时谢邵也在宫外。   他手下的一人正在表忠心,说是他傍晚带着人在将军祠附近时,发现谢映只带着一人,却遇到一群刺客的围攻,那群刺客中有一人武功极高,与谢映缠斗不休,他就想着助那刺客一臂之力,欲趁谢映专心与人交手时偷袭于他。于是他对谢映用上了苗岭蛊师难得培育出的金翅蝎虫,那可是咬到就要人命的毒东西。   那人正沾沾自喜,岂料尚未说完,一道疾烈的掌风就扇到了他脸上,将他整个上半身也俯趴到了地面,险些呕血。   周围的人都懵了,谢邵这位主子历来喜憎不形于色,任何时候都没脾气,这般动手打人还是第一次。   谢邵面色阴沉,看着那人道:“我几时说过我要谢映的命。解药呢?”   对方一边颤抖着摸出一个瓷瓶,一边道:“世子反应很快,金翅蝎虫并没有咬到他,而是咬到了其中一名刺客。”   谢邵便没有要他手里的瓷瓶,过了片刻,他道:“你们听着,下次再有人擅做主张,对谢映本人下手,我饶不了他。”   朱伊被带到一处宅子里,却并非上回谢映带她去的那处。她问了沈星流谢映在哪个房间便自己冲过去了。   谢映刚披上洁白中衣,温软一团就扑到了他怀里。“谢映,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熟悉的香气盈满怀抱,谢映心里一暖,看着朱伊焦急的眉眼,笑道:“公主放心,我现在人是公主的,怎么敢随意伤到?”   朱伊也没空害羞撒娇,只道:“我不信,你得让我看看,我才放心。”   她怕谢映骗她,便想看看中衣底下有没有藏着绷带之类,柔若无骨的小手落在谢映上半身,只隔一层单薄的布料,这般上下摸着,捏着,简直在四处点火,谢映便拉住她,低声道:“可以了,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点火,咳咳……………… 第40章   谢映的语气并不暧昧, 朱伊却反应过来了,她看向谢映,赶紧收回手,问:“真的没受伤?”   谢映道:“真的,不然我脱了衣裳让公主仔细检查?”   见他敢这样说, 朱伊才放心道:“不用。”   谢映伸手捏一下朱伊的鼻尖,笑道:“我让沈星流送公主回宫罢。”   他居然这样着急让她走, 朱伊微怔, 问:“为什么?你不想让我多陪陪你?”   谢映道:“当然想。”见朱伊的质疑丝毫也未缓和, 又道:“如果可以, 我简直想把公主拴在我腰上, 到哪里都带着。”   “胡说!我这么大个人,你怎么拴, 你拴给我看看?”他就不能好好说话?   谢映轻笑两声, 故意贴着朱伊的脸道:“真的可以拿绳子拴公主?公主可想清楚了再答应。你若是被我拴起来, 就动也不能动, 由着我对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这个想怎样, 就怎样简直暗示得太……朱伊红着脸,眉头紧锁,这个男人在人前人后完全是两个人, 他们的对话也被他越带越偏,便道:“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为何要赶我走?”   “我不是赶公主走。而是等下我召了人议事, 不知会到多晚,总不能让公主一直在这里等我。”   朱伊却是道:“没关系,你去吧。我,我想在这儿等你。反正都出来了,不想这样快回宫。”朱伊说话时望着地面,连看也没看谢映,但语中却显而易见全是对他的不舍。   谢映沉默看朱伊片刻,转身出去了。   朱伊便趴到谢映的书案上,去摆弄案上的一对玉方朱雀雕件,很快听到身后又响起脚步声,她转过头愣道:“怎么又回来了?”   谢映道:“嗯,今天不议了。”   谢映出去让沈星流通知众人临时取消议事时,沈星流一点意外也没有,谢映多在意朱伊,他比谁都看在眼里。公主既然来了,世子自是把公主放在第一。   朱伊却不知谢映是为她如此,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只当是碰巧,便高兴道:“太好了!”   谢映也笑了笑。他坐到铺了薄锦垫的罗汉床边,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朱伊暗翘嘴角,状似不情愿地挪过去,一屁股要坐在床上,却直接被捞进谢映怀里。他道:“公主,正好无人打扰,我想跟你说件事。”   朱伊便看向他。   谢映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死因,不止你在查我也派人在查。近来我查到,你的那位胞兄多半还在人世。”   朱伊怔怔看着谢映,原来他早知她暗里的事。但是当年,她的母亲因忍受不了父亲的去世,放火烧了宅子,带着她的哥哥追随父亲去了,只有她被母亲送给了彤贵妃托为照顾,那哥哥又怎会还在人世?   谢映道:“公主想想,你娘在丧夫之痛的煎熬中,一直坚持到生下你才随丈夫而去。她连尚在腹中的你都不忍心带走,更何况你那时已六岁的哥哥?”   “你的意思是,我哥哥没有与我娘一道死在火场中?但是,当时他都六岁了,应该记得事了,如果他活着,为何从未找过我。”   “总是有原因的。”谢映轻抚朱伊的后脑,其实他已找到人,只是尚需进一步查证。“公主放心,只要他人还活着,我就一定会为你找到。”   朱伊想说谢谢,但终究没有说,只是记在了心里。   她突然又想起今日上午,皇帝叫她去南书房,却叫了谢邵过来。朱伊心里顿时不安得很,等到众藩朝见的时候,是不是还会有雍南王等人……想到这里,朱伊就忍不住将手缠上了谢映的腰。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朱伊又拉过谢映的手,她引着他的手,想覆在自己胸前,终究还是做不到,只是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谢映却看出她的意思了,问:“公主是想报恩?因为我帮你找兄长?”   “不是,我就是想像你说的,完完全全给你。”她将头靠着谢映的肩,觉得这是世上最让她安心的地方,她想独占这个男人的怀抱一辈子。   朱伊说完这句话,便感受到了身下越来越伟岸硬挺的变化。她又缓缓转过脸,轻咬谢映的喉结。她腰上突然一痛,整个人被已压在罗汉床上。   谢映眼里跳着暗火,他看着朱伊道:“公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她声音已比平时还要绵软。   谢映思索半晌,久得朱伊有些不安,才被抱着换了个地方。   朱伊的皮肤娇嫩得仿佛一按就能掐出水,谢映手掌的力道对她而言,放得再轻,也叫她难受。谢映低头品尝着她独有的清甜,一寸一寸,看着眼前雪白的温软渐渐蒙上淡粉。   “疼,疼…”女孩突然停下带着几分愉悦的嘤呜之声,急促不断地发出同一个字的音。   谢映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往那一处涌去,发了两下狠劲,但想到朱伊是初次,又听到她喊痛,他用力闭了闭双眼,终究是怜惜占了上风,片刻后硬是克制住了想要逞凶的冲动。   朱伊下意识地扭动身体,想要逃离出他的掌控,却引得谢映倒抽了口气,随后是一声低哑的喟叹。   朱伊从来不知道,仅是来自男人喉咙里的低声,就能令她浑身燥热酥软,产生想要被他狠狠拥抱的奇怪感觉。   朱伊抬首去看谢映的脸,朦胧的烛光下,谢映俊眉微蹙,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一丝恍惚,那神色染着情念,格外的动人心弦。   朱伊心跳如雷地看着这样的谢映,像被蛊惑了般为之失神,她虽感到不适又难受,但她想让谢映舒服,用自己让他舒服。朱伊便伸出了雪腻双臂,颤抖着环上谢映的颈脖,鼓励他继续。   “伊伊,真的可以么?”谢映看着她,向她确认。   “嗯。”朱伊肯定地点点头。   谢映眸色变暗,不再压抑自己。   芙蓉帐里,渐渐弥着朱伊支离破碎的吟哦之声,还有她的发簪一下一下撞击在瓷枕上的声音,明明清脆利落,此刻起伏的却全是旖旎之感,不断提醒着朱伊,她正与谢映在做什么。   朱伊本就潮红的双颊更蒙上一层羞色,她艰难地伸出手指,勾过单薄的满绣并蒂莲的锦被,将脸无地自容地埋进去。偏偏谢映还不让,他拨开绣被,欣赏朱伊渐染迷醉的脸庞,笑道:“乖,不要这个,会透不过气的。”   男人语调温柔,却不觉间已变成他战场上的作风,简直勇冠三军,气吞山河,莫可抵挡。   朱伊的轻吟早就变成了不成调子的抽泣,她被迫颠簸得太过激烈,发髻也松了,谢映直接伸手拔了她了发簪,一头青丝便尽数倾泻,散乱在雪肩与水红的锦被间。   朱伊若身处汹涌潮水之中,一浪接一浪,令她丝毫没有喘息机会,无处可逃,只能承受着,做他的俘虏。   等潮水褪去,朱伊疲惫得神智早已脱体,身体其他地方都无力动弹,只有一张粉嫩的小嘴,还在微微翕张,发出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低泣。   守在门外的沈星流心情复杂,公主的声音从最初的呼痛,变成娇滴滴的呻.吟,到后来又变成了细弱的求饶。公主那把细腰,看起来很难禁得起世子折腾这样久。不过那管声音光是听着就叫人小腹起火……世子在里头把持不住,才是正常的。   这两人的体力实在天差地别,谢映尝着了妙不可言的滋味,很想再战两三回,但他看着朱伊的样子,迷蒙的眼底泪水涟涟,光洁的额间香汗淋漓,昏昏沉沉中急促的喘息,便不忍再动她。   谢映叫婢女放了水,将朱伊抱起来,准备为她清洗。一转眸看到朱伊身下皱巴巴的泥泞褥单,还有暗色的落红,全都在告诉他,他怀中的人已从小女孩变成了属于他的女人,谢映猛地收紧了手臂,道:“伊伊,委屈你了。”   朱伊终于有点回神了,她慢慢把嘴唇贴在谢映额角,声音细得跟奶猫叫似的,却叫任何人都能听出里面的爱意:“阿映。”她一点也不后悔,也不觉得委屈,是她想得到他。   谢映伸手将朱伊的脸转过来,吻住她娇妍似花瓣的双唇。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个车很难,又不能有脖子以下的动作,又要像个车,头痛,正常的车早就造出来了。耽搁久了点抱歉。 第41章   分开后, 谢映看着朱伊。虽然只有一回,他的欲望纾解得并不彻底,算不得餍足,但得到心爱女子的快意和满足,非是身体的欢愉可比。   谢映披了件袍子, 再展开一条披风裹了朱伊,将她抱入净室。   玉池中水雾升腾, 不深不浅, 正好适合人坐着。朱伊的手指早已摸到大腿间一片湿滑狼藉, 一被谢映放入池水, 她便用婢女准备好的棉巾拂拭清理。   见谢映也准备脱了衣裳进来, 朱伊求道:“你过会儿再洗吧,让先前那婢女来帮我。”她还是不大敢看他的身体, 且万一他洗着洗着又再来, 她是真受不住。   谢映知道朱伊还在害羞, 便同意了。这时正好陶扇也赶到, 谢映便叫陶扇进去侍奉公主。   待两人都整理完毕,谢映抱着朱伊低低问:“先前我看公主那儿有点肿, 还痛吗?”   朱伊脸滚烫,点点头,自然是痛...谢映便取了药膏要帮她上药。朱伊拧不过他, 想着反正都做过最亲密的事,便任由他去了。岂料她同意后才叫一个后悔,这简直比先前还要羞。   朱伊躺在床上, 水绿的裙子被推高堆在腰间,露出两条白玉条似的长腿。她初尝情.事,身体正敏感,感受到谢映沾了微凉的药膏的修长手指,不自觉地就发出轻吟,随即又紧紧咬着牙关,生怕再发出一星半点响声。   男人倒仿若没有听到朱伊邀请般的声音,只一本正经坐在床边,专心做自己的事。   但他的手指实在叫朱伊无法忽略……辗转着,轻摩着,叫她双腿不停打颤。   朱伊看谢映神色坦然,也不像有别的心思,只得窘迫地不断催促对方,待他终于上好药,她便放下了裙子再也不抬头。   谢映站在走廊上问陶扇:“避子药带来了么?”   陶扇道:“世子,奴婢已问了公主,她葵水刚过,而且,奴婢方才为公主把脉,发现公主体质虚寒,原就……不易受孕,这一回不用给公主吃避子药。”她又道:“这体寒的问题,只要调理一段时间应当无碍的。”   谢映静默顷刻,道:“那尽快给公主配药。”   陶扇答是。   谢映重新进屋时,朱伊已缓过了害羞劲,她作不经意地突然道:“谢映,我怎么觉得,你先前做那些事的样子,还挺,挺熟稔的。”   谢映笑了,盯着她一会儿,慢慢道:“其实我在梦里跟公主有过很多次了。公主在梦里很热情,每回都要求臣一直……”   朱伊才回复白皙的脸又迅速变红,忙去捂他的嘴:“你胡说,别再说了!”   谢映拉开朱伊的手,注视着她,认真道:“伊伊,你今晚回去后,什么也不用多想,我会继续找皇上赐婚。”   “但是,我希望你心里有所准备,若是众藩朝见后,皇上依旧不肯为我们赐婚,而我又因一些原因不得不回魏州……”   朱伊眼里顿时全是慌张,谢映问:“公主愿跟我一起走吗?”他又道:“我不是要公主现在回答,而是希望公主把我们之间的可能都考虑到。”   谢映知道,聘则为妻奔为妾,虽然他对这些世俗礼教不以为然,他迟早会给朱伊最尊贵的身份,但朱伊心里不知能否跨过这关。   朱伊自然不想与谢映分开,一天,一刻也不想,尤其经过今夜,她简直没法想象谢映会远远离开她。   但是……   谢映送朱伊回宫,穿过前院时,院角站着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居然是韩允嵘。   朱伊好奇,多看了对方两眼,而韩允嵘见到朱伊时一怔,神色有些异样,与几日前在朱凝府里见面时的冰冷完全不同。   朱伊注意到韩允嵘看自己的目光不对劲,这男人对谁都是不假辞色的冷漠,为何这般看自己。韩允嵘的眼睛看不透,却很专注,朱伊微愣之后,想到了朱绰,终究没给对方好脸色,嘴里小声嘀咕:“看什么看。”   谢映轻拍朱伊的背,将她送上马车后,让她稍等,折回来对上韩允嵘。   韩允嵘心头正蹿着无名火,难得用严厉的语气对谢映说话:“世子,公主为何这样晚还在你的宅子里?”且朱伊那眼角眉梢还未褪净的妩媚含春,看谢映时眼里温柔得简直能滴水,还有行走时略显不自然的步态,韩允嵘是何等人,一看就明白了。他的双手已握紧成拳。   谢映对他的怒气不以为意,只道:“你不是说,你自幼在海江县生活,想不起来小时有那样一段经历?看来,你套你‘母亲’的话,已经有眉目了。”也是,朝中多少厉害人物都栽在韩允嵘手里,且没一个能在他的手段下不吐真话,何况只对一个妇人。   韩允嵘没有说话。   谢映又道:“等你能想起来再说吧,若你真是裴卿让的长子,长兄如父,我便无需彤贵妃点头,自然请你做主,向你求娶朱伊,立即就带她回魏州。”   谢映知道,若韩允嵘不是,以对方的口风和与他的关系,也绝不会将此事往外透露半分。   谢映随即走了,韩允嵘跟着他来到大门外,望着朱伊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依旧站在原地。   第二天清晨醒来,朱伊已睡在逦吉宫涌莲堂,才睁开眼那会儿,若不是她腿根的不适和酸痛的腰提醒着她,她几乎要以为昨晚与谢映是她做的一个春.梦。   可这腰是真疼,她抱着被子不想动,喝了一碗绵风送来的鸡丝芋片粥,就继续躺下装死,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谁知天不遂人愿,没隔一会儿,就有御前的太监过来传她去亲贤堂,朱伊眸中闪过厌烦和倦色。她原想扯个谎,说身体不适,但又怕皇帝叫御医过来看她,便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绵风为她准备了一身鹅黄底绣彩球梅的宫裙,娇嫩的颜色看得朱伊直皱眉,她现在总是想,若是她生得丑,皇帝就不会这般打她主意了吧。她叫绵风重找了件去年做的暗紫色蓉缎褙子,头上插了金累丝点多宝珠的扁簪,只往不再时兴的老旧装束上打扮。   绵风发着愣,公主明明一个娇娇的小姑娘,正该穿得鲜艳的时候,却成天往自己身上套暗沉的颜色。虽然公主今天这样也好看,暗紫色衬得她一张脸越发晶莹无瑕,但绵风还是觉得,她更爱看公主往鲜嫩里打扮。   朱伊还没走进亲贤堂,就在路上碰到了谢邵。   她下意识地就对谢邵微笑一下,算是打招呼,她虽反感皇帝的行为,但对谢邵是没有成见的。毕竟那是邵从意,即便他自己不记得了,但还是她的恩人和曾经的友人。   谢邵也对朱伊笑了笑,道:“公主。”   朱伊是坐软轿来的,下轿后短短的距离实在走得实在慢了,令谢邵微怔,等进了亲贤堂,再看到朱伊僵硬着腰缓缓坐下的动作,又想到谢映昨晚一直没有回麟德宫……谢邵瞬间就明白了。   很显然,朱伊这身娇皮嫩肉,昨晚被人挞伐得狠了点,至于那个人是谁,简直不做他想。   谢邵低下头,眼中有暗云涌聚,但等他抬起眼时,已什么也没有了。   皇帝压根没来亲贤堂,倒是让太监给朱伊布置了差使,依然是抄文书。接着伺候的人便撤得干干净净,居然连跟着朱伊来的耿绿都被叫走交代事情。屋里便只有谢邵与朱伊两个人,如果换了别人,朱伊或许会担忧,但是谢邵……在她心里一直是心善温良的,哪怕他失去记忆,本性也不会改变。   因此,朱伊便心无旁骛地坐在侧案,抄就抄吧,如果皇帝只是要她这般跟人说说话解解闷,她倒不怕,别对她用别的手段就成。   朱伊很快就抄好了几页,然而她今日运气似乎不怎样,屋外乍起的大风席卷屋内,朱伊摆放在案头的几张抄好的纸页全都随风飘到了地上,这个是当然要捡了。   朱伊觉得谢邵会主动帮她捡的,结果等半天,谢邵并不帮她,只正襟危坐,自顾品茶。朱伊便只能自己去捡。她腰胯酸痛,有些吃力地蹲下去,捡完一张又去捡另一张。   过一会儿,谢邵似乎是欣赏够了朱伊半蹲半跪的姿势,起身帮她捡完剩下的纸页。朱伊说了句谢谢郡王,站起身时,膝盖窝却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弹,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等她反应过来,已被谢邵搂在了怀里,稳稳地站着。朱伊一惊,觉得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了,正要推拒,谢邵已放开了她。   谢邵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问:“公主,上回你说在京城见过我?我也总觉得我似乎在哪儿见过公主,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朱伊愣了愣,思索后道:“我认识的人应该只是和郡王相似,而并非郡王。”   “是么?”谢邵露出微微失望的样子:“我还以为能知道更多我的过去。”   朱伊安慰他道:“郡王不必焦虑。该想起来的记忆,你定会慢慢想起来。”   谢邵点点头:“但愿吧。”   朱伊收回目光,突然觉得眼尾有些痒,便用手指轻揉了揉眼睛,结果越揉越有些火辣辣之感,她便掏出了身上带的小棉帕低头轻拭,谁知这一擦,居然就流泪了,视线也有些模糊。   谢邵已站在朱伊面前,他弯下腰关心道:“公主怎么了,我帮公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恢复到今晚更新   回答小天使火车的问题,因为到下周末前都会很忙,争取下周末把车造出来。 第42章   朱伊迟疑片刻,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但这里没有别人,她只能让谢邵帮她看看。毕竟是眼睛,轻忽不得。   谢邵凑近查看朱伊发红的眼睛,再看向一旁的砚台, 略微冷笑。朱伊是个普通小姑娘,怕是以为这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而他早已觉察, 在西面槅扇的后头还藏着一个人。   对方尽量敛了呼吸, 但谢邵从前常年待在钧一内卫, 原就是做暗中打探的事, 隐藏身形和气息皆是必修课,若先前他没有看错那一晃而过的影子, 对方应该是皇帝身边的内监蒲海, 修的是一手阴柔的长春功。   “没有大碍。”谢邵道:“公主揉了脏东西进眼睛, 切勿再揉, 我去找水帮公主清洗。公主在此稍等。”   朱伊点点头,忍住难受放下手。   谢邵出了亲贤堂, 转过角落,叫住一个躲闪的宫女,待对方打盆清水来, 他伸出手指沾了水嗅了嗅,才取出自己的棉帕拧了一把。   谢邵道:“公主将水浇着洗。”   朱伊掬了两捧水冲洗完,谢邵又将拧好的棉帕递给她, 朱伊擦好眼睛想起来,从前邵从意也是这样细心,他果然是没有变,便又扬起了嘴角笑道:“谢谢。”   谢邵道不用。   皇帝这时出现在门口,见宫女端着水,问是怎么回事,朱伊说了之后,皇帝便叫朱伊回宫了。朱伊巴不得,赶紧退出去。   待皇帝与谢邵交谈完毕,命谢邵也退下后,蒲海向皇帝禀报:“皇上,据老奴观察,谢邵应当是对公主有意。老奴令公主摔倒,谢邵不避嫌地就扶住了公主。公主的眼睛被红棉油熏了,谢邵也立即上前关心。”   皇帝点点头:“公主呢?对谢邵的反应如何?”   蒲海道:“公主对谢邵虽不似对谢映那般倾慕,但也不拒绝谢邵的关心,想来是对邵从意的习惯使然。”   皇帝表示知晓,令蒲海退下。   朱伊回了涌莲堂,一下午哪儿也没去。一个小姑娘,身心都付予给一个男人后,自然与从前的心态不一样,她今天总在想谢映晚上会不会来看她。到了夜里,谢映果然来了。朱伊立即甜蜜地迎上去。   谢映拉着朱伊的手坐在椅子上,道:“公主身子好些了么?”   朱伊生怕他又要给自己上药,忙道好了。   “那就好。”谢映直接问道:“公主,皇上召你去亲贤堂,把谢邵也叫去了?”   朱伊微愣,点点头。   谢映轻声道:“第二次了。头一回为何不告诉我?”   朱伊不料皇帝身边还有谢映的眼线,她原打算再观察观察皇帝下步动作再说,便道:“我想着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   “是不是要紧的事,公主还不清楚?我以为太子的事应该让公主引以为戒了。”   “但谢邵又不是太子那样的人,他是……”朱伊险些把邵从意几个字说漏口,她想着之前谢映对邵从意的格外介意,便说:“他是你大哥啊。”   谢映看着朱伊,没有说话。   谢映的眼神令朱伊略有忐忑,她猜不透谢映在想什么,便顺口问道:“谢映,你与谢邵的关系处得怎样?”她其实一直好奇,却又觉得不大好问。   “公主问这做什么?”   朱伊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谢映便回答:“一般。”   就两个字?果然是不大好啰,朱伊哦了一声,正想着找什么话说,下一刻已被谢映揽进了怀里,紧得她身上有些痛。但谢映的力道却令朱伊莫名翘起了嘴角。   半晌,谢映松开朱伊道:“公主,我们两个如今的关系,与以往不一样了。你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我。彤贵妃那边有个内侍叫傅晓彻,公主定然认得。以后公主若要找我,或是有事通知我,就去告诉他。记住了吗?”   朱伊微怔,傅晓彻是谢映的人?道:“记住了。”   皇帝的寿辰随之而至。   今年的万寿节,寿宴摆在存秋园,按男女分开设席,笙歌舞乐,八珍玉食,一如既往的隆重。在京的王公重臣,以及从长公主下至尚书夫人的一众内外命妇,均着朝服,进宫行庆贺礼。   朱凝自然也回宫了,三姐妹又凑在一起。   今日外男众多,公主和小姐们不能随处走动,也没有参加命妇正宴,而是被皇后安排在存秋园边上的观澄楼里,距大宴中心有些远。   公主、宗室、王府贵女在三楼,二楼是公侯重臣家的小姐,一楼全摆放着各色秋菊,但因观澄斋中心是挑空的,上下的动静相互都能听到。   颜玉儿好奇问朱黛:“阿黛,你一直看楼下那个黄衣裳的姑娘做什么?那是谁?”   朱黛便道:“礼部侍郎甄宪安的女儿,甄惜。你觉得她长得好看么?”   颜玉儿又看向那个叫甄惜的姑娘,轻云烟柳般的身姿,丽质绝俗,颜色极其动人,颜玉儿觉得比朱伊也逊色不了多少,便中肯评价:“难得一见的美人。”   朱黛便板起了脸,说:“听母后说,要把她指给我表哥做侧妃呢。”   谁不知朱黛这位唯一嫡出公主的表哥是魏宁王世子?楼上楼下都听到了朱黛的话,那位甄惜立即成了众家姑娘关注的中心,可怜一个原本落落大方的美人,立即局促不安起来。   朱伊也慢慢转头,与颜玉儿一道将那甄惜从头到脚看了几遍,直到朱凝叫她帮弄弄头发,朱伊才没再看。   颜玉儿也收回目光,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众临窗贵女的叽喳声也没了,瞬间安静得诡异。   朱伊发觉异样,帮朱凝整理好头发后,随着颜玉儿远远望去,一时也愣住。   纵然她偷偷与谢映做过那般亲密的男女之事,但这一刻的谢映,只叫她觉得很遥远,很陌生。   朱伊还是第一次看谢映穿亲王世子的衮冕,八旒王冕,玄衣纁裳。男子额前的白玉珠旒,随着他的步伐轻晃,晃得她的心也难以平静。   谢映安静走在太子身后,面上不露半分倨傲,但就是有种会让人觉得需要仰视的气势,巍巍若山,明霁如天——倒是比前面的太子更有天子之像。不过这话自然没有人敢说出来。   按照规制,亲王世子着织三章双肩火纹的黑色玄衣,下身是织四章纁红下裳,四彩大绶,垂金钩玉佩,繁复庄重,若是稍矮或是偏单薄,倒叫衣裳给压了过去,但这一身装扮,却叫谢映高大完美的身形显得越发挺拔,整个人清贵傲岸,容光夺世。   一众千金小姐皆只是看着就觉得面红心跳,连喘气也变成了困难的事。男人生成这样,是上天有意造出来祸害女人的吧。   这一刻,颜玉儿心中冒出叫她自己也不可思议的想法,这样的谢映,她甚至舍不得让他臣服于人,不想看他对着任何男人折腰下跪,如果他想……只要他想……她愿意帮他登上帝位,而不是帮助自己的父兄,然后,做他的皇后。   其实不止女子,男人们的目光也大都在谢映身上,无他,谢映太年轻了,又重权在揽,等再过些年,谢映的势力继续壮大,谁也不知会给这个王朝带来怎样的变化,男人们对谢映各怀心思,当然,还是准备暗里巴结的最多。   谢邵的目光停留在谢映侧脸,突然唤道:“阿映,这边。”   谢映本不准备这样快坐到谢邵身边,但又不想让外人将兄弟不和的话摆到面上,他看看谢邵,还是离开太子走了过去。   谢映在女人多的地方,从来都是不笑的,更从来也不会乱瞟,就怕碰上自作多情的人,招惹上令他厌烦的烂桃花,自然不会往贵女所在的观澄斋方向看一眼。   这样端严肃穆的谢映,让朱伊想起了她第一次在太和殿看到的谢映,完全没法与近来那个私下见了她就爱对她耍流氓,对她调笑的男人联系起来。   随着前头的君臣皆入了座,司膳女官也请诸位公主和小姐入座开宴。   顿时,甄惜再次成为众位小姐注目的焦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边打瞌睡一边写,但愿没有错别字,说二更就二更 第43章   在座女孩的身份最低也是尚书千金, 按理说,甄惜作为侍郎之女,不该出现,甚至有人还在猜测,甄惜在这儿, 是不是甄宪安下一步就要接任礼部尚书之位。听到了朱黛的话,才知原来是皇后为了谢映特意将甄惜召进宫。   有与甄惜相熟的小姑娘已在羡慕道:“阿惜, 你真要做世子的侧妃吗?”   甄惜脸都红透了, 道:“但凭娘娘和父亲做主。”她的声音小, 隔远了不是谁都能听得清。   至少朱伊是没听清。她一转头看到朱绰, 用手肘顶顶对方手臂:“发什么呆, 快吃东西。”说着夹了颗鱼丸子放到朱绰碗里。   朱绰哦一声,吃进嘴里味同嚼蜡。   朱伊看着朱绰, 她哪能不知她是因楼底下平江侯府的宋黔黔不开心, 那是韩允嵘的未婚妻。   朱伊按住朱绰拎酒壶的手:“今天人多, 你少喝些。”见朱伊态度强硬, 朱绰无法,只能转而喝果饮。   二楼突然发生小小骚动, 两名小姐相继低呼道:“黔黔,你怎么了?”   大家都循声望去,却见宋黔黔正蹙着两弯秀眉, 捧着胸口在轻声干呕。小姐们入宫可没有自家婢女跟着,一旁的小宫女立即上前候着。太子妃领皇后之命负责主持观澄楼事宜,亲自前去查看, 并叫传太医。   宋黔黔忙道:“抱歉,太子妃殿下。”又道:“不必请太医,我近日凉着了胃,稍吃点油腻的就反胃。”   太子妃温和地道无事,让她不用说话,缓上一缓。   颜玉儿看着看着,突然道:“这位宋小姐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声音不大,却正好几个公主能听到,朱绰的脸顿时惨白,朱伊神色也一变,随即道:“玉儿,你怎能这样说人家姑娘,若传出去岂非污了宋小姐名节?”   “哦,是我失言。”颜玉儿吐吐舌头,压低声音道:“我们靖州那边,年轻男女之间先珠胎暗结,再因着孩儿成亲的也不少。我忘记这是在京里。”   朱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那他们的父母也同意?那女子还能做正妻?”   “在靖州是可以的,我们那儿没这样多讲究。”颜玉儿心里道,其实还不是看男女方的实际情况如何,比如诸位公主,哪怕是暗里把孩子都生了,只要出降就肯定是正妻。   几个女孩都若有所思。朱伊握紧了朱绰的手,朱绰回握她,示意自己无事。   待众小姐用完膳,宫里早准备了娱乐节目,可在一楼下棋、打牌、投壶等……也可到存秋园赏景,不得穿过园中的秋枫门就是。   公主们之前早早到了楼上,现下才下楼来,诸位小姐自然都上前向诸位公主请安。   这一请安,所有目光都落在了朱伊身上。若说众女之前还觉得甄惜称得上艳冠群芳,但现在……   美人是需要对比的,且看静止的不算,一定要看动起来的样子。先前朱伊与甄惜各自坐着没说话,又楼上楼下的坐得远。只看一张面皮,似乎觉得这甄惜长得够精致了。而当这位禧贞公主站到眼前,一经对比,才知甄惜的美丽竟可以被另一人相形得这般失色。   还在一众小姐吃惊时,朱伊三姐妹已相携离去。   半晌才有人问:“刚才中间那个,便是禧贞公主吧?”前几年的万寿节皇帝都在秋狩,没在禁城举办,朱伊又不喜参加贵女活动,许多人没见过。   ……   韩允嵘站在老树的暗影处,远远望着对面水岸的朱伊,对方正和永安公主朱凝在一起说话。谢映告诉他的事,将他原有的生活全打乱了。   韩允嵘本就是审案高手,又因关乎身世,对此事极为上心。他知道,谢映查过了原就十拿九稳,但他实是没有那段记忆,才要自己再核实。韩允嵘很有技巧地与母亲“追忆”一番往事,许多脉络便理清。他现在已能确定,兴许是那一场火,又或许是其他血腥场面刺激太过,令幼时的他下意识地忘记童年。   裴卿让的经历,韩允嵘其实早有耳闻。大理寺能翻阅的卷宗,韩允嵘初入大理寺时就全部阅览过,早将朝野许多盘根错节的厉害关系摸得一清二楚。以他的推敲能力,自是知道裴卿让的死必有蹊跷。但这世间的冤死者何其多,与他何干?   结果如今方知,那是自己的生父。   实际上,韩允嵘自认为是个凉薄冷血的人,不会放下男人的责任,但感情可有可无。   但朱伊是自己的亲妹妹,血缘就是这样的奇妙,一旦知道那是自己的妹妹,难言的情感就会从骨子里,从血液里迅速地被激发出来,韩允嵘甚至已开始想象,如果是他带着唯一的妹妹从小长大,两兄妹如今会是怎样的光景。   突然察觉到身后有动静,韩允嵘转过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晃了晃,接着躲回假山后面。   韩允嵘稍作思索,转身离开。然而还没等他走几步,后肩已火辣辣一痛,这下是他故意挨的。再给对方打两下,他就不准备继续受着了。   果然,背心、右手臂接连又是猛烈的击打。韩允嵘暗叹口气。   朱绰都还没来得及跑,双手手腕已被紧紧捉在一起,跟着她的鎏金弹弓就被男人夺走。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朱绰的内心一直被韩允嵘占据,本就处于下风,她对这个男人其实是本能惧怕的,因为对方能轻易操控她的喜怒,而像这样连身体都被他压制,更叫她害怕。   她被对方半提着拖进了她先前躲的假山后头,这里是个死角,就更叫她惊慌。   韩允嵘抬起左手道:“公主,您上回咬的疤还在臣手上,公主那时不是说已经解气了?”   “那时的气是解了,但今天又有新的气不行么?你把弹弓还我!”   韩允嵘也不和朱绰讲道理,只道:“公主保证不再打人我就还你。”   朱绰被他捏痛了,蹙起眉:“本公主想打你就打你,凭什么要保证?”他敢玩弄她,那她就敢打死他,而且他居然敢——“姓韩的,你说,你刚才是在偷看谁?是不是在偷看禧贞公主?”他竟敢觊觎她家老三?   韩允嵘低头看着像只被激怒的小兽般张牙舞爪的朱绰。这位公主的年纪比朱伊还要小上几个月,连他都不知那时为何会受这样小的小姑娘的引诱。以他的自律和理智,竟然会回应一位公主,虽然是酒后,但也更像是着了魔,事后令他自己极其震惊。   他知道他不该解释,让朱绰误会最好,但他最终还是无奈道:“臣方才不是看禧贞公主。”   “是吗,你没看伊伊,那你在看谁……莫非是在看我大姐?可我大姐都成亲了,你居然有觊觎人.妻的癖好?”朱绰想起上次在朱凝的公主府见到韩允嵘,原来他出现的原因并不单纯?   韩允嵘哭笑不得,压低声音道:“公主,臣求您小声点儿,行么?”   朱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这个男人居然敢捂她的嘴,不让她说话,他知不知道这是犯上?   然而韩允嵘很快半阖眼眸,他放开了朱绰。少女娇嫩柔软的唇瓣在他掌心翕张磨蹭,嘴里还无措地嘤嘤呜呜叫着,实在是……   朱绰一脱离他的控制就要高声斥责,韩允嵘一直注意着她,见她这气势,半分也未犹豫地低下了头。   朱绰被摁在石壁上的一瞬,嘴唇就被男人紧紧压住,只缠绵了少顷,她便被撬开了齿列,遭遇狂风暴雨般的恣意掠夺,可怜的小舌头被他挑起来,像品尝好吃的食物般逗弄,把朱绰的舌根都吸得发痛了,香蜜潺潺,泽泽有声。   朱绰无力地挣扎几下,就被对方吻得不知何处,身体全靠攀附着韩允嵘才没有软成一团。   分开时朱绰一时还未回神,她的眼睛本就生得媚,此刻紧蹙眉心,迷乱地喘着气,与她平时“凶恶”的样子完全相反,看得男人心中一荡,简直想再做些别的,令她更加可怜。   韩允嵘的呼吸落在朱绰细嫩的颈侧肌肤,激起她又一次颤栗,他沉声道:“公主,你的声音太高,臣只好堵你的嘴。”   “你,你……”朱绰气得说不出话,她扬起软绵绵的手,被男人轻易抓住,对方道:“今日臣还得出去见人,公主不能打。下回让你打。”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朱绰恨恨抽回手。但被这么吻过之后, 她果然老实地不再挑衅。   韩允嵘将弹弓放回朱绰手里, 沉默片晌, 缓声道:“公主,那臣先告退了。”   朱绰依旧背靠在假山上轻颤, 她捏着弹弓, 垂头望着自己的鞋尖。过了一会儿, 一滴一滴的水珠, 从女孩的眼睛里滑落到地上。很克制,没有声音,叫人难以相信是那个活泼恣性的朱绰在哭。   就这般毫无预料的,她被重新揽入男子的怀抱里,韩允嵘在她头顶发出低叹。   “你走开——”朱绰被突然出现的对方吓得一滞,赶忙用手背抹眼泪。   韩允嵘没有说话, 只取出手帕擦净朱绰眼角的湿痕。朱绰没想到韩允嵘对她会有这样温柔的举动,以为自己在做梦, 且这个怀抱坚实而温暖,她便没有舍得推他。   韩允嵘收起手帕, 惯来坚定的男人, 难得有些迷惘道:“公主,你这样,让臣不知该怎样好。”   朱伊发出闷声:“不要你怎样, 你快走!”   韩允嵘自然不可能真的走。他看着朱绰,连一柄随意玩耍的弹弓都嵌着碧玺珠做装饰,这是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女孩, 什么事也不用她操心,她只需负责享用。   这些不是关键,哪怕就是朱绰没有公主俸禄,他如今也养得起她,但是他不敢确定,朱绰对他的热情能持续多久。   他知道朱绰喜欢某一挂眉眼相似的所谓“美男子”,先后中意过的有殷家小将军殷沐深,与他同科的状元贺恒,她才小小年纪,但他已不过是她看上的第三个男人。韩允嵘发现自己不能再继续想,莫名牙酸……   韩允嵘便问:“公主,你对臣了解多少?”   朱绰终于抬起眼,看向对方。   大理寺掌管刑狱重案,而韩允嵘本身便是个沉稳的人,眉眼如画却隐含肃杀,哪怕不知此人能力如何,只看着韩允嵘的气质,以及他穿着黑色官袍,行走时脊背永远笔直的身影,就会觉得大理寺重臣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这种男人应是不讨女人喜欢的。但偏偏朱绰第一回见到他,被他目光一瞟,就觉得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样。至于了解,其实她只知他文章做得极好,才华过人,深得父皇器重,前程定将青云万里。   见朱绰不说话,韩允嵘继续道:“公主可有考虑过,想要与臣成为怎样的关系?是想与臣偶尔私下会面,让我做你见不得光的面首,还是觉得下嫁于臣也是可以的?”   朱绰怔怔看着韩允嵘,听他又道:“公主回去以后好生想想。至于我的亲事,我可以去退。”   他说什么?他愿意退亲?朱绰这下真的觉得在做梦了。“真的吗?你可以不娶宋黔黔?”   “嗯。”韩允嵘觉得自己也许是疯了,一次次为朱绰打破原则。虽然他与宋黔黔的婚约本就有内情。   韩允嵘从来都是一个对自己的内心和处境能够清晰审视的人,他很清楚,若他第一次亲吻朱绰可以归结为酒后乱性,那么今天,就完全只是情不自禁,无法自抑。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   但是,喜欢之后呢,皇上会赐婚么?不会。朱绰只凭着喜好行事,却没有想过最关键的问题。   他不像谢映,可以退走魏州。他没有从父辈得到任何传承,靠的是自己十年寒窗的积淀,凭的仅有一身才华和手腕,离开了这朝堂,他什么也不是。假若皇上不赐婚,那他带不走朱绰,也不知能带朱绰去哪里。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有了妹妹。朱绰有亲娘亲哥,有太后,但是朱伊只有他。谢映这种外头的男人不算。韩允嵘对这些个垂涎朱伊美色的男人暂时还一个也不相信。   不过,既然朱绰不想要他成亲,那他便不成亲就是,反正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区别。哪怕只是换来与朱绰的一个可能,他也愿意如此。韩允嵘也没多说,只道:“好了,臣出来得太久,该回席了。公主也回去吧。”   朱绰点点头。   韩允嵘没走出几步,腰身突然被一双柔软的手臂从后抱住,得到对方退亲保证的朱绰用脑袋在他背心轻蹭,她道:“韩允嵘,我并没想过和你见不得人,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可以正大光明地管束你,叫你时时都知道我的厉害!”   韩允嵘蓦地笑了,他想,为了这样能一再让他笑的朱绰,怎样也是值得的,便回身道:“公主放心,早就知道你的厉害了,臣身上现在到处还痛着。”   想起自己先前拿弹弓打他的狠劲,朱绰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很疼吗?”   男人道:“疼。不过没事,以后臣都会找公主讨回来的。”说完笑着摸摸她脑袋,不再说什么地自己走了,留下独自在原地发愣的朱绰。   等朱绰回去找朱伊时,对方已回了观澄楼,别的贵女也多回到了楼里,原来是皇后那边有人过来说,甄惜会在宴上献舞。毕竟是认识的姑娘,大家便有心一观。   甄惜正在大宴上跳献寿舞,扮的是寿仙娘娘麻姑,纤纤玉手捧着琉璃灵芝,拟在瑶池献寿。她已换了舞裙,柳腰轻,步凌波,在寿章曲声中,雪袖如云,曼妙起转,五色裙幅翩飞如霞,灵动的舞姿更胜彩鸾逐风,舞得端庄大气,却又将她身段傲人的玲珑展现得一览无遗。   观澄楼这边突然有个声音道:“世子也在看甄惜呢。”   另一女道:“是啊,不过也想得通,甄姐姐跳起舞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太美了,谁都会想欣赏。”   顿时小姑娘们心思暗转,朱伊远远盯着谢映,眼里的火简直想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   一曲终了,甄惜恰好将灵芝呈上御案,献给皇帝。皇帝本就喜爱歌舞,自是满意,连连道好,听说是甄宪安的女儿,更是大呼赏赐。   甄惜下场后不久,就有内监来到谢映身旁,说是皇后有请世子。谢映找借口推了,直到皇后命人请第三遍,他才站起身。谢邵看看谢映的背影,微微皱眉。   谢映到了皇后召见的紫阳殿暖阁,却不见皇后与其他人,只有一个甄惜在等着他。谢映半分也不意外,不慌不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甄惜见谢映选择坐下,而非转身就走,瞬间面露欣喜笑意,她端着茶水来到他身边,柔声道:“世子。”   谢映眼风略带过甄惜,对方已换下舞裳,系紧的披风下露出妖娆轻薄的一截裙摆,还有雪白的足踝,可见若是对方解开披风,会呈现怎样的丽景。这女孩也是个有野心的,否则不会被皇后挑中,且穿成这般还能如此镇定。   谢映分了分神,心里想着,以后也给公主弄几身这样的穿给他看?他取出一颗药丸子放在桌上:“吃了罢,免得待会儿身上难受。”   甄惜正不解,谢映已道:“我就直说了。甄姑娘,你若是跟了我,也就是一辈子守活寡的命。”   甄惜笑容陡然变僵,听谢映又道:“我给甄姑娘另指一条光明道。姑娘先前献舞时,看到皇上瞧你的眼神了吗?”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极其感兴趣的眼神。   甄惜听懂了,面色一白。   谢映慢慢道:“我不过是个亲王世子,那个人却是当今天子。甄姑娘也应知道彤贵妃,无甚背景,仅凭皇上喜爱,就做了一人之下的贵妃。甄姑娘貌美,皇上又最是好歌舞,再加之我愿意帮你,未来……贵不可言。你的姨娘也能跟着享福。”   甄惜呼吸急促起来,是紧张,也是害怕,她做梦也没想到谢映有天会跟她说这样多的话,但每一个字都是要逼她对命运做出重新选择。   甄惜愣愣望着谢映,但凡他对她露出丝毫兴趣,她都会争取他的。但谢映此刻坐得端直,目光清澈如水,与她保持着他认为合适的距离。   他又道:“今晚我就能帮你承宠,今日甄姑娘扮的麻姑,又是陛下圣诞,寓意极好。”   甄惜抿抿嘴唇,道:“好。但世子想要什么?”难道就为了挡掉她这个他不想要的女人?恐怕不止这样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   甄惜回到观澄楼, 脑中还在反复回想谢映的话。   她既是受了蛊惑, 也是受了胁迫, 谢映让她知道,他远比皇后可怕, 当然, 这其实更是她思考利弊后遵从本心的选择……甄惜知道自己有多美, 从男人们看到她的反应就知道了。她本就是个志向远大的人, 上天赋予她如此美貌,她就不可能安于平淡。   只是,甄惜不明白,谢映之前说的守一辈子活寡是何意?   莫不是他有特别喜爱的姑娘?喜爱到了只想守着一个,对别的姹紫嫣红皆视若无睹。   还是说……世子这样叫人心折的男人,居然无法行人事?甄惜心里既惋惜, 又有些难过,更多的反而是庆幸, 说不出的复杂。但显然,如果一定要在这两个理由中选一个, 她更愿意谢映是有隐疾。   甄惜想着事, 在上楼的拐角处险些撞上了人,待她看清楚对方,忙道:“臣女无意冒犯禧贞公主。”   朱伊不介意地笑了笑, 道:“没事。”也有她走得急的缘故。   朱伊离开后,甄惜转头多看了她几眼。她初见朱伊时,其实很低落。她一直自负颜色, 突然间看到一个更胜自己的女子,身份还是公主,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不过……她在家时,家里的姐妹都排斥她,但这禧贞公主,倒是与永安与荣裕公主亲密得很。   朱伊一面陪朱凝在园子里荡秋千,一面观察坐在石桌前的朱绰。朱绰之前一直闷闷不乐,出去一趟后回来,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偶尔还偷笑,傻得简直没法看……甚至连朱绰看宋黔黔时,都不再故作高傲。   朱绰终于发现朱伊在看她:“老三,你这样子看我做什么?”   朱伊坐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先前中途离开那会儿,该不会是去见了韩允嵘吧?”   朱绰眨了眨眼,老三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她道:“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去湖边随便转了转。”朱绰知道朱伊不喜欢她见那人,哪敢说实话,说完还安抚地捏了捏朱伊的小手。   朱伊蹙眉:“我就是怕你又被别人的花言巧语所骗。”   朱绰好笑地嘁道:“他那张嘴,才不会对姑娘说花言巧语!” 说完,对上朱伊的眼睛,悻悻地闭紧嘴。   朱伊问:“所以,你这是与他和好了?”   朱绰想了想,觉得不该瞒着与自己最要好的人,道:“嗯,他答应我要退亲的。”还好奇地反问:“老三,我就不明白,你那时怎么对谢映说放就放了呢,反正我是做不到。”   看朱绰这个样子,朱伊就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得暗暗叹气。   ------   每逢大宴都让人疲累。晚宴结束后,朱伊回到涌莲堂,早早漱洗了躺下,却无法入眠,她心里掐着日子,谢映有三天没来看她了。   朱伊又披了件霞红的外裳下了床,到书案边画起画来。她回想甄惜的舞姿,觉得其实有几处也不是那么精妙,还可以更自然些。朱伊便在纸上勾画起来,寥寥数笔,就是一个窈窕起舞的女子身影。   “公主这是在画自己?”朱伊耳边,突然响起男人略吃惊又含笑的声音。   这么个大美人,若是展现于世人眼中,不知会有多少才子名士争抢着为她作画,居然在深秋的寂夜里自己画自己。   “当然不是。”朱伊红了脸,赶紧解释:“我只是纯粹地画一副闻弦起舞的图。”   见谢映一脸的微笑不语,显是根本就不信,朱伊不由薄怒地辩解:“没见我根本就没画这个跳舞人的脸么?你凭什么说画的是我?我还不至于这样自恋。”   谢映直接笑出了声,这话简直是欲盖弥彰,他想了想,道:“其实就算公主自恋,臣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公主真的很好。”   他这样直接地夸她,朱伊耳根发烫,一时不知答什么,低下了头。   谢映又看向画中轻盈跃转的女子,问道:“公主是很喜欢跳舞的吧?”不然就不会作这样的画。   朱伊道:“算不上,一般而已。”   对于朱伊为何不再习舞,谢映多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害怕被指不够端庄,以色惑人之类。不免有些怜惜,又觉得暴殄天物。从朱伊舞剑就能知道,她于舞蹈也定然极有天赋,加上这曼妙绝伦的身姿,跳起舞来不知有多动人。别的男人不能看,他以后可是要看的。就道:“公主想习舞就习,只要是你喜欢做的事,都可以做。”   又道:“我来为公主作画。”说着便摘走朱伊手里的笔,取代朱伊,画她刚勾出大概轮廓的女子。   “公主的脸是一定要画清楚的。”谢映开始认真描绘。   朱伊怔怔看着画面,谢映手里的笔似有魔力,画中女子的五官神态简直活了。他根本无需临时再看朱伊,眉眼的弧度便分毫不差。   她又看向谢映,只见男子随手撑在案沿,微勾着上半身,闲散持笔的动作让她移不开眼,突然听他又道:“体态不对,公主的身段并非如此。”   此话一出,朱伊哪还顾得上欣赏作画的男人,赶紧看向他笔下的女子,那丰盈的起伏,柳条样的纤腰,甚至身姿扭动的弧度,都被谢映的笔巧妙地改变,简直是妩艳倾城,再配上画中女子的脸,让朱伊一时看傻了眼。   她就知道,这个人哪会好心帮她作什么画,根本就是随时随地调戏她。“谢映!”若非害怕惊动外面的宫女,朱伊简直想愤声怒吼。   饶是如此,她声音也不算低,谢映转过头轻啄了下朱伊的嘴唇,才搁下笔道:“公主轻点声。”   朱伊被他揽到床边坐着,她定了定神,黑沉沉的眼睛转向谢映,道:“怎么,世子觉得今天的舞没看够,到我这儿来了还想画一画?”   谢映蹙了蹙眉,不明所以的沉默。   朱伊就继续问:“世子觉得,今天的献寿舞跳得如何呢?”   谢映盯着朱伊的脸,慢慢笑道:“那样多的献寿舞,公主说的是哪支?”   朱伊轻哼:“还装,就是你看得最认真的一回。”   谢映低低道:“隔那样远,公主还能知道臣认不认真?难道公主一直都在看着臣。”   朱伊哪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揶揄,恼怒道:“谁看你了?我根本就没想看,是周围的小姐们话多,一会儿这个人说世子在看谁,一会儿那个人说世子又在做什么。让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他明明就是她的,却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两人的关系只能偷偷摸摸,在人前半分也展现不得。听到别的女孩明里暗里表露对他的喜爱,她也只能听着就听着,这样的感觉,心里实是有些烦闷。   谢映轻抚朱伊稍显紧绷的背脊,看来她是真的很生气。他道:“伊伊,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我不是怪你。”朱伊也知道谢映并未主动招惹过谁。毕竟她可以初见就喜欢他,那别人也可以。她就是想向他撒撒娇, 让他安慰她, 给她吃定心丸。   “我知道。”谢映是在自责不能立即给朱伊名分。   朱伊不得不问:“听说礼部甄侍郎的女儿要给你当侧妃?”   谢映轻哂:“没有的事。”   “真的吗?”朱伊记得朱黛的郁闷可不是假的,但谢映也不可能拿这样的大事骗她。   谢映对朱伊的耐心非是他对其他人可比, 温言道:“当然是真的。”   朱伊接着问:“那你觉得甄姑娘长得好看么?”   “都忘记长什么样了。”   “……”他可真狡猾。朱伊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以谢映的好记性, 她才不信他记不得了,不过, 他的回答说明他对那甄惜并不上心,朱伊弯了弯唇。她又道:“你肚子饿么?”   谢映并不饿, 想到朱伊这样问必有缘由, 就道:“有点饿。”   朱伊就笑道:“你等会儿。”   没过多久, 谢映就见朱伊捧着个雪瓷盅走了进来,她将瓷盅放在桌上,转身又去拉仍在床边坐着的谢映:“你过来, 这是我给你做的百合蜜枣龙骨汤。”   朱伊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的言状神态,十足是个照顾丈夫的小妻子, 谢映低头看她,目光变深。   朱伊道:“我在厨艺上头没什么天分, 先从汤练练手。”她今日早早起床, 就在小厨房里忙着备下了,就等晚上给他喝呢。   朱伊在讨好他,谢映看出来了,他反过来握着朱伊的手道:“伊伊,你不需要做这些。你现在是公主, 出降以后,还是臣的公主。”   朱伊闻言笑了,其实给谢映做吃的,于她是件很开心的事,并非完全为了博他欢心。   “你尝尝我的手艺。”朱伊把谢映推到凳子上坐着,还问:“要我喂你么?”她想起那天在青秀池,大姐姐给容霆喂食,谢映那叫一个嫉妒。   谢映不喜甜汤,但是朱伊做的他必须得喝。又听到居然还有被喂食的福利,谢映立即表明态度:“我要公主喂。”   朱伊噗地轻笑,用银匙拌了拌,喂了他好几口才问:“好吃吗?”   “好吃。”谢映欺向朱伊:“但没有公主好吃。”太甜了,朱伊不知放了多少糖,甜得他牙都快掉了。   谢映不再委屈自己喝汤,低头吻住朱伊润泽的樱唇,把他舌尖的甜分给她尝,朱伊被他亲吻得快要背过气。   “臣还是更喜欢吃公主。”他离开她小嘴时喃道。低醇而喑哑的男声,让朱伊彻底乱了呼吸。   朱伊被谢映推在一旁的床头栏上靠着,她知道他这话一点不假,他是真的喜欢吃她,啃她,简直把她当成糯米团。   因朱伊是坐着,随着谢映揉上那比旁的小姑娘发育得更好的温软,她的上衫已自然地滑落下来,松散挂在两条玉臂上,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   随即她又被谢映揽着倒下,朱伊在溺毙之前,挣扎着找回一丝意识,她赶紧翻身趴在床上,躲避着对方。谁知身后一沉,男人已从后面覆住了她。   朱伊感到她后颈的长发都被谢映拢到了一边,细嫩的脖颈承受着男子炽热的呼吸,随即是轻舔和啃噬,肌肤上顿时起了一层小小的粟米粒。她紧咬着牙,极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虽然谢映支撑着身体,没有将重量全放在朱伊身上,但朱伊仍被他的气息所笼罩,没法躲避。   朱伊便听谢映附在她耳边问:“伊伊身上还痛吗?”她一听就懂了男人的意思,他这是又想同她好。   “痛。”朱伊赶紧拒绝了。初夜那晚谢映留在她身体里的感觉,她至今记得清晰。想到那天谢映把她摆出的羞耻姿势,还对她说些“伊伊身体好软之类”的话,她的脸就烫得能烧起来。   连朱伊也忘记不了,谢映自然更无法忘记女孩给他的不可言喻的快慰。   “那我这次温柔些,好么?”   朱伊嘟囔道:“我才不信。你上次就说会很轻……还说就疼一小会儿。”上回他起初的确动作轻柔,但后来的力劲却那样重,那样急,简直要把她撞碎碾破了,她是不会再轻易相信他。尤其第二天那走路的不爽利劲,让朱伊现在还发憷。   这两人对欢好一事的想法,压根就不相同。谢映是觉得,有了第一回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有第二回,第三回……朱伊却是抱着,想要把完整的她献给谢映的想法,至于第二回,第三回……她是没有想过。但如果谢映一定要,她也会给的,只是间隔的时间太短了些。   谢映笑了笑,他就知道朱伊不会答应,本也就是逗逗她。他不可能在朱伊宫里要了她。一是没有他的人守着,不够安全。二来若是把朱伊的褥单弄脏,且要传水,太容易叫人发现蛛丝马迹。   至少绵风是肯定会知道的,她此刻就守在门口,且把其他宫人也远远摒了开。从公主去了小厨房要汤,绵风就猜测世子可能来了,公主又叫她守着,她就更确定世子在屋里。她走来走去,生怕里面传出太大的动静。   谢映将朱伊翻转过身,换了个话题:“公主跳支舞给我看罢,好不好。”   朱伊望着他,发现只要是谢映的要求,她都不大忍心让他失望,道:“在这儿?”   谢映以为朱伊会断然拒绝,一听居然有戏,便问:“若是这里不行,那何处可以?”   “去你的宅子吧。”朱伊想想道:“这里地方太小了。”   谢映便笑弯了眉眼,道:“好。那过些天我接公主去我的地方?”   朱伊微讶看着谢映的笑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就给他跳个舞,让他这样高兴?朱伊无声点头。   谢映离开时,把朱伊跳舞的画像也带走了。他却不是回宫,而是与韩允嵘私下在金云巷碰了头。   谢映问:“可要安排你与公主见面?”   韩允嵘道:“等我的亲事退掉了,再与她见面。过去她因为此事对我有陈见。”他希望在妹妹心里的印象能好一点……   谢映不免好笑,他还第一次见韩允嵘这般踌躇不安的样子,不过他尊重他这位未来妻兄的意见,便道:“好。”又道:“裴将军的事,你就不要继续调查,以免派过去的人多了,打草惊蛇。”   韩允嵘颔首:“好,我只负责查我娘亲去世的情况。”他随即神色肃穆道:“世子对伊伊是认真的罢?”他观察着谢映的神情,若是谢映表现出对朱伊稍微的轻忽,他都会另做打算。   “……”谢映觉得,伊伊两个字从别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怎就这样叫人不悦呢。即使这个人是韩允嵘。   他道:“我的妻子,只会是公主。这点韩大人可以放心。不过,韩大人最好也称令妹为公主的好,这般叫法,万一在别的场合叫漏了口,可就不好了。”   “……”韩允嵘眼角微抽。谢映在成亲之前,就与他的妹妹有了逾矩的关系,现在,竟然还不许他叫自己的妹妹作伊伊。   韩允嵘倒是晓得谢映对朱伊并非强迫,那晚朱伊对谢映的爱意表露得太明显。而且,谢映这样的男人,若他有意去俘获哪个女人的心,恐怕没有谁能逃得掉。他便道:“世子放心,我还不至于这样也要漏口,我只会在私底下叫舍妹伊伊。”   谢映定定看着韩允嵘,韩允嵘也静静回看他,两个男人各自心里的微妙,一言难尽。   按理说,万寿节是要大办三日,但皇帝提倡节俭,只办了一天。第二日,朱伊姐妹几个正在坤仪宫向皇后请安,一个老姑姑却急冲冲地进了殿来,附在皇后耳侧低语道:“娘娘,昨夜皇上留了人在乾元宫过夜,传了三回水。”   在乾元宫过夜,那就是在龙床上过夜了。且皇帝如今讲究养生,房.事多有节制,这般频频传水,已许久未有。皇后脸色大变,那眼神之锐利可怖,把几位公主都骇住。皇后声音极低:“留的何人?”   “是那位甄,甄惜姑娘。据说是甄姑娘晚宴后在东林苑迷了路,不小心撞到皇上。”   皇后猛地一拍几案站起身,殿中所有人顿时都惴惴不安。皇后看向朱伊,连道三个好字。上回的秀女大选已在四年前,皇帝的确是许久没有碰过这般年轻鲜嫩的身体。   朱伊不知发生了何事,与她有关?不然皇后瞪着她作什么。朱绰则装作不经意地转了个身,帮朱伊挡住了来自皇后的视线。   皇后阴沉沉开口:“公主们都下去吧。”   皇帝今日没有早朝,甄惜的确是妙人,他感叹自己捡到了宝。皇后看上的只是甄惜外在的美色,却不知她这身子竟有这般得天独厚的好处。就连甄惜自己也不知道,她那里的销魂。   皇帝对后宫诸女向来体恤,昨夜却像个愣头青似的狂热冲动。   皇帝把玩着甄惜的头发,道:“谢映没看上你,是他没这个福分。”   甄惜娇羞道:“皇上,不要提别人。那不是臣女自愿的,是……” 甄惜说着又轻泣:“当时臣女连动也不能动,真的被吓坏了。还好世子对臣女没有起意。”   皇帝拍着甄惜光洁的后背,安抚着她。在甄惜献舞之后,他就叫人去查了,这姑娘是皇后给谢映准备的,但谢映如今的心思都在朱伊身上,自然不会动甄惜。   皇帝便道:“还在自称臣女?嗯?”   甄惜露出笑容,道:“是臣妾。”   甄惜成了韵贵人,过几日与众位公主打着照面的时候,朱伊等人个个都惊讶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两位小天使关于字数的问题,大概是30万~~40万之间?具体多少,现在我也不知道 第47章   甄惜这般的青春娇艳,让皇帝也觉年轻了甚多。令他有心提前明年的采选, 但又知甄惜这样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 便作了罢,只在政务之余一心一意与甄惜厮磨。   这日, 颜玉儿邀几位公主逛园子, 经过千波门时,正巧碰到一群太监。除了打头那个空着手, 后头九个每人皆抱着花盆,盆里全是难得一见的名贵绿菊。   头一盆的花盘丰硕, 浓绿晶莹, 呈密实的扁球状, 似团云流润,是“翡翠云”。另一盆花瓣细长,如天女散花般垂下绿色丝绦, 随风漫舞,是“风裳水佩”。再一盆的花朵金蕊流光, 叶芽细碎柔婉,如涟漪朵朵, 是“溪风金阳”……   几位公主自然地就围过去观看, 带头的是内宫监的少监何满,忙向公主们行礼。   朱黛一眼看上那盆“千瓣翠莲”,便吩咐何满将那盆花送到坤仪宫,何满忙道:“启禀公主,韵贵人尤喜绿菊, 这些花全是皇上命微臣送往韵贵人处的。”   朱黛的脸色顿时不好看,她堂堂一个嫡出公主,想要一盆花,还得排在一个小小贵人后头?她才不信父皇会这般偏爱那甄惜,当下便发作起来。   朱黛最后还是没有能抱走那盆千瓣翠莲,只因何满坚持只遵皇上圣意,朱黛回宫向皇后哭诉后,皇后为朱黛出头,直接将甄惜叫到了坤仪宫罚跪。   ……   宫妃之间乌烟瘴气,朱伊却未受多大影响。   她向逦吉宫小厨房的晴姑姑学做了玫瑰饼,又熬了淮玉羹,命绵风装入红木五彩点螺花的提食盒,又将食盒用黑布罩子遮起来,往麟德宫去了。   朱伊走到谢映房前,就见廊下挂着个紫檀鸟笼,里面的一只鹩哥看到她突然大叫:“公主最美!公主是仙女儿!公主是仙女儿!”   朱伊吓得险些跌了一跤,陶扇忙迎上前解释道:“公主,这鹩哥不是世子的,是七皇子殿下的。”   朱伊自然认得这是朱修黎的鹩哥笼子,但她记得那只笨鸟不会说话。   陶扇又道:“是七殿下跟世子说,他这只鹩哥怎样都不开口,便要世子帮他驯鹩哥。这两句话,是七殿下要求教的。”   朱伊扶额,看来这是朱修黎想讨好她,让她少管他的课业,但她现在只想掐朱修黎的耳朵。   陶扇又道:“公主,世子被七殿下叫走了,您若要找世子得去殿下那边。”   朱伊便又转道去朱修黎处,她刚进院子,就见谢映和朱修黎坐在一株红枫树下,朱修黎正哇哇大叫:“表哥,你的吊睛白额虎太厉害了,又赢啦又赢啦!”   又抬头看谢映:“表哥,你真的把白额虎送给我吗?那我就不怕朱柏宁他们了。”   对方嗯了一声。   朱伊看向手里还拿着斗草在拨弄的谢映,微微一怔,他多大的人了,还坐在地上跟朱修黎斗蛐蛐,那样长的腿盘着不累?谢映几乎是同时就看向了朱伊,道:“阿黎,公主来了。”   朱修黎立即蹦起来:“姐!你来看我?”   谢映也站起身,朝朱伊笑了笑。   朱修黎发现绵风提着的东西,立即去扒拉出来,打开食盒一看:“是玫瑰酥啊,我喜欢吃的,姐你真好。”   朱伊张了张嘴,却不好阻止朱修黎,任他三两下就吞了两块酥饼,忙道:“你小心别噎着了。”   朱修黎果然噎着了,朱伊只好又把羹给他喝。唉,她可是给谢映做的,结果全便宜朱修黎。   谢映自然知道那是朱伊做给他吃的,他微蹙眉尖看看朱修黎,第一次觉得这孩子也有不可爱的时候。   幸而朱伊后来寻了个借口,又回了谢映的房里,任他胡天海地缠了一番,才挽救了朱修黎在谢映心中的观感。   这之后,接连下了几天雨,皇城上方总是压着灰蒙的天,不复秋日的高爽。西风飞雁渐远,寒冬料峭的气息逼近。   谢映正坐在皇帝的御书房里,听皇帝问:“守煦从魏州带了多少护卫上京?朕一时忘记了。”   “回皇上,臣带了兵卫三百,参将两名。”   皇帝点点头,从士兵人数上来说,谢映的确带得极少,称得上恪慎,须知上一回藩王朝见,雍南王可是带了藩兵两千入京。   但谢映的三百人,个个是精兵悍将,皇帝不敢等闲视之。加之谢邵也带了三百人,待明年开春魏宁王入京,若再带个三五百人,谢家父子等于是带了千余精兵在侧。还有这京城里许许多多看不到的暗角里,遍布着谢家的人手。   谢邵这时也到了,皇帝便叫谢邵也坐下,关切了谢邵两句,皇帝便道:“守煦说说,太.祖建藩是为了什么?”   谢映答:“慎固边关,翼卫朝廷。”   皇帝道:“不错,朕让诸藩厉兵秣马,为的便是给朝廷分忧。现下朕正好拿着一桩棘手事,想要两位贤侄为朕分忧。”   谢映与谢邵自是请皇帝示下。   皇帝手指压着御案上的一道奏折,道:“这是湖州布政使李敬宗的折子,李敬宗称湖州永平县的流寇愈发猖獗,盘踞焦山,又扼住白鹤峡,欺压百姓,抢掠过路商队和船只的财物,简直无法无天。但那群流寇十分狡猾,李敬宗两次调兵剿灭均失败,倒是已折官兵数百人。”   “二位贤侄正好在京,朕想着以谢家儿郎的悍勇,平定恶寇应当不在话下,不知两位贤侄意下如何?”   谢映暗忖,永平的流寇可是出了名的,在湖州早已是毒瘤般的存在。若是皇帝此次安排的差使不去,必定很快就有下次差使,还不知会是什么事。不就是流寇么?湖州此去也算不上太远,倒不如领了命速战速决,尽早回京。   谢映转过头看了谢邵一眼,谢邵会意。两人一齐起身道:“臣领旨。”   “好。”皇帝显得十分欣慰,道:“那便授二位贤侄均为上护军,朕再从京畿大营拨派四百精兵任你们调用,三日后开赴永平!”   谢映与谢邵自是答是。   因着三日后就要离京,谢映临时召集京中人马聚议安排了些事,夜便有些深了,他到朱伊的涌莲堂时,对方已经入睡。   谢映便坐到床边,将手伸进被子里找到朱伊的手牵着,沉默看着朱伊的睡颜。若说他离京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这个姑娘。   朱伊是被吻醒的,唇上熟悉的柔软触感令她沉醉心颤,谢映微怔,他已经很轻了,他原是想稍亲一会儿就走。   朱伊张开眼睛,问:“你来了?”   谢映嗯了声。   朱伊坐起来,主动抱住男子,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你。”她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道若是他夜里不用走多好。她想他一直在身边。   谢映闻言,抬高了朱伊的下巴,又深深亲吻着她。分开后,他同她说了皇帝今日下诏之事。   朱伊愣了好一阵才问:“这马上就天寒地冻的,父皇叫你去平寇?”   谢映安慰着她:“天气不算什么,湖州没有魏州冷,你夫君当年寒冬腊月还在蒙古草原上跟人周旋时才叫冷。”   谢映的本意是告诉她,他早就经历过恶劣得多的气候和环境,去湖州不算事,谁知朱伊听了更加心疼。随即她的手指一顿:“你刚才说你是我的谁?”   谢映微笑道:“你的夫君。伊伊,叫声夫君让我听。”   朱伊脸红:“我才不要。”又道:“已经下诏了么?一定得去?我不想你去,我怕……”   谢映轻拍着朱伊的背,他知道朱伊怕什么,女人家都是这样子的,牵挂自己的丈夫。便柔声哄她:“公主放心,几个小匪贼罢了,我还没看在眼里,权当去舒活舒活筋骨。”   朱伊看着谢映,细细看他修长的眉,潋滟生辉的眼睛,这男人言语轻狂,眼睛却极沉静,有种独一无二,叫人目眩的神采。   谢映又道:“何况这般成日在京里闲着,感觉人都胖了。”   朱伊撇撇嘴,他身上一块肥肉都没有,还胖了?其实就是他闲不住吧?都闲得跟小孩子玩蛐蛐玩鸟儿,她想了想道:“谢映,你可不能轻敌。你以前是率骑兵在原野作战,但那些流寇大多隐在林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且他们熟悉山势地形,你可是什么也不清楚。”不然为何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说法?   “是,臣听训了。”谢映笑着捏了捏朱伊的鼻尖:“公主知道得还挺多。”   朱伊顿时不好意思,她都知道的道理,他定然更是明白。   朱伊慢慢道:“谢映,你不是想看我给你跳舞?你去湖州之前,我跳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谢映求之不得, 立即答好。   朱伊问:“那你此去几时能回来?”   “照我的预计,最晚也就一个半月。”谢映强调:“很快的,公主上次回宫不理我就有一个月。”   他居然这时候翻旧账?朱伊被噎了一下, 她想了想,一个半月的确算不得久, 但因两人正是情浓时,难免不愿面对别离罢了。   谢映下一句话让朱伊僵住身体, 他道:“公主, 我找到你的兄长了。”他要离京,自然要将朱伊托付给韩允嵘才放心。   朱伊反应过来,声音带了一丝颤问:“真的,能确定是我的哥哥?”   “当然。若非查实,我怎会告知公主。”他不可能让身份不明的男人接近朱伊。   “那他人在哪里,如今在做什么?”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朱伊可不会想到是她认识的人。   “就在京城。明日暮时, 我带公主出宫见他可好?”谢映也不多说, 他知道朱伊不会想到是朝中为官的人, 毕竟她的身世在朝中不是秘密。若是朝中之人, 为何迟迟不来相认。这点就只能韩允嵘自己向朱伊解释了。   “好。”朱伊收拢手指, 紧紧攥住衣角。   谢映要离开的事, 还有她兄长的事,让朱伊躺在床上再难入眠,直到快天亮才睡去。   第二天, 朱伊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从滴水院下学的路上,朱绰俏声道:“老三,你听说没有,父皇近来每晚都歇在甄惜那儿,甄惜怕是很快要晋位份了。”   朱伊点头道:“甄惜的确貌美。”   “才不是呢。”朱绰跟朱伊咬耳朵:“听说皇后一口咬定,是甄惜用了那种秘药,才让父皇死去活来,欲罢不能。”   还死去活来,欲罢不能?朱伊差点喷了,她看着朱绰,这小妮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朱伊突然想起从前在客栈里,她和谢映听隔壁夫妻的壁脚时,谢映对她说的死不了,不由红了红脸。   她便道:“你管这些做什么?这也就是皇后想陷害甄惜的说法,没有真凭实据的。”若皇后拿到证据,甄惜岂能好好的。   朱绰道:“也是,就甄惜那模样,何需用秘药。唉,这样多的女人抢一个男人,看着都累。以后我的驸马可只准有我一个,否则我就让他做太监。”   朱伊忍不住笑:“这我相信。”随即又敛容道:“阿绰,你可还记得,是你自己说,父皇肯定会把我们都嫁去藩地。”   朱绰怔了怔道:“记得啊,但我已经想到办法让父皇改变主意了。我才不会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什么办法?朱伊正想问,就见前面来了一群人,为首女子乌发挽作堕马髻,鬓旁簪着雪色染粉的大朵山茶,插了两支桃尖簪,面容画着清丽梅花妆,在一众雍容华丽的宫妃,的确是气质独特,不是甄惜是谁?   “禧贞公主、荣裕公主。”甄惜笑着打招呼。   刚刚才在背后议论人家,就撞到了人,朱伊和朱绰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回应。   甄惜蹙着眉道:“不知两位公主从前边过来,可有见到我的猫咪,是只白毛黑尾的狮猫。先时它往这方向跑了,转眼就找不着。”   朱伊两人皆摇首:“没有。”   “哦。”甄惜没有多逗留,又笑了笑就道别,继续找猫去了。   朱绰突然道:“老三,我总觉得甄惜看你的眼神,跟看我们有点不一样。”   朱伊还未说话,朱绰已自顾又道:“我知道了!她是那种——我以为我甄惜是最美的,谁知居然有人比我还美的眼神。你以后要注意着她,知道吗?”   朱伊笑道:“好好,知道了。”她可不担心,甄惜能在后妃的暗算下保住自己都不错了,哪有功夫为小小的攀比心来针对她。   过了约定的暮时,朱伊被谢映带进西城的一处宅子。她也不知谢映在京里到底有多少处地儿,每次都不一样。不过,这处只是普通的民居,小小方方的四合院,一眼就能望全。   谢映道:“公主,你兄长人先到了,随我进屋去吧。”   朱伊脚步放缓,有些近乡情怯。谢映了然地轻拍她的背,他知道,朱伊寄人篱下,处处小心,从来没有将皇城当成过家。   朱伊紧张,里面的人更紧张。韩允嵘坐在桌旁,搁在桌上的手早就紧握成拳,听到外头谢映的声音,他再也坐不住,一下就站起来。   谢映打开门,轻推朱伊进屋。   朱伊看向屋里唯一的人,对方的视线与她相撞,凤目狭长,面容俊朗,穿着一身藏青锦袍的身姿轩昂,并非未曾见过的陌生人。   若非知道谢映维护她的心,若非知道韩允嵘在朝中狷介不阿的风评,朱伊几乎要以为是谢映和韩允嵘联手在逗她玩。   她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地将目光转向谢映,谢映突然告诉她,她的兄长没有死,接着,他又告诉她,她的兄长是韩允嵘。一切的发生,仿佛是梦境一般。谢映给了朱伊一个相信他的肯定眼神。   韩允嵘望着朱伊,他先前想了很多,第一句该说什么,但是当他真正与朱伊面对面时,他发现开口极其艰难。几个人都一时沉默。   韩允嵘垂首看着地面,他曾以为朱伊生活得应该不错,不料莲华底下尽皆污泥。谢映对他没有半分保留,将皇帝,太子,皇后,甚至他们的亲姨母对朱伊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他已知道她的妹妹看着恬淡开朗,其实过得并不容易。   朱伊也深埋着头,她知道韩允嵘的年纪,从朱绰那里知晓的,若是算起来,倒是对得上号。但是,她不相信韩允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世,但他从前从未对她表现出过任何不同。   韩允嵘终于抬头道:“世子,能让我与公主单独说几句吗?”   朱伊沉默地绞紧了手。谢映道好,看向朱伊道:“公主,我就在外面。”说完便离开了。   ……   说是几句,但谢映却在外面等了许久。沈星流不时看看谢映,发现他家主子有几次都想推门而入,神色越来越不耐,只是在极力按捺。沈星流心道,也只有公主能让世子如此沉不住气了。   等门终于打开,朱伊与韩允嵘一前一后走出,谢映立即转头看过去。   朱伊暂时还没叫哥哥,但显然已接受韩允嵘是她兄长的事实。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再如初见时的僵滞。   韩允嵘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已开始自然地称呼妹妹为伊伊,并摆正立场,看向谢映道:“该送公主回宫了罢?”生怕谢映又对朱伊做什么。   谢映:“……”其实今天他和公主约好,公主要给他跳舞。   朱伊忙道:“嗯,世子快些送我回宫罢。”   谢映看看朱伊,道:“好。”   朱伊在韩允嵘的注视下,被谢映揽着翻进了宫墙,落地后她道:“谢映,今天我很高兴。谢谢你。”   谢映一笑:“谁让我是你夫君,自然要为我的公主打算。”   朱伊便也笑了,懒得纠正他的自称。   谢映突然用脸蹭蹭朱伊的脸,道:“公主,今晚就去给我跳舞,好不好?”   朱伊看看这男人,她就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送她回宫。但连她自己也不知,她看谢映时目光中的宠溺,她指指身后的宫墙笑道:“好。等我……哥哥不在外头了,我们就去。”   有了哥哥,朱伊自然是开心的。虽然她没有当面叫韩允嵘一句哥哥,但谢映看到朱伊含笑的眼睛,就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的激动和喜悦。   还是到了他们有第一晚的那处宅子。   谢映从房里给了朱伊一套大红色的衣裙,他道:“伊伊,穿上这个给我跳,好么”   朱伊抖开一看,是条雾纱舞裙。衣裙很严实,除了衣袖的岔开到半臂,其余之处,诸如胸脯、腰肢、腿,并没有一寸裸.露的肌肤。   因为时间紧凑,是用新裙按照朱伊的尺码改的。不是什么特别的样式,仅仅是质地名贵,纱质极其轻盈细腻。但朱伊从来都无需衣衫来衬托。   月下空庭,只有两人。   朱伊极少穿艳丽的颜色,何况是艳丽浓烈到极致的朱红。万缕青丝都只高高挽成一个简洁圆髻,没有任何钗饰,仅戴了明珠发箍,额心贴着焰红的五出红宝花钿,愈发现出光洁无瑕的面庞。她雪白的双足赤.裸着,袅袅红衣在夜风中飘动,还未起舞,已是倾倒万方的花仙月魅。   谢映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女不语。太美,以致于叫人惟恐是镜里花,水中月,一出声,就要惊散那倾世绝俗的殊影。   朱伊见男子站在筝架前,知道对方是要为自己伴曲。架子上是一张冰弦流光的黑楠古琴,太炎先生精通音律,谢映虽对音律兴趣不大,名师之下却无弱徒。   谢映收回凝在朱伊身上的目光,手指轻拨两下琴弦,方问:“无曲不成舞,公主想要我为你弹什么曲?”   朱伊思索片刻,朝着谢映轻轻启唇:“凤求凰。”   谢映一怔,随即看向朱伊笑了,道:“好。”   她什么曲子都可以跳,但若是谢映为她弹,她只想听凤求凰。   曲声最初是舒缓的,朱伊最先动的是足。那灵巧敏动的双足,诠释了何谓步步生莲,踏月凌风。   裙开见玉趾,霞裳映凝肤。当朱伊叠腰下折,高高挑起雪足,便叫人看清她足踝上的珊瑚足环,愈发炽色生光。   少女随即又已扭身旋开。长裙的红纱一层层漾开,如暗夜流光,晴空赤云,又如丽火般燃烧到天边。朱伊的美历来是低眉顺目的,是刻意收敛的,这一刻,却美得款款招摇,肆无忌惮。   腰旋裾香散,影轻璎珞响。她的手指已绽放成最惊艳的花。   当弦音越来越急,她转动得越来越快,裙摆变成了红色的圆浪,整个人似逆风翩飞在朝霞之上。   十岁后,朱伊便没有再学过舞,这个时候,纯粹是随着乐声,凭借天赋,按她的心念之动而动,每一次舒展双臂,扭动腰肢,都自然随心。欢快急健时,既是胡旋,又是柘枝,柔曳婉转时,既是春莺,又是绿腰,却又不能归入哪一类舞蹈,却空灵绝尘,超脱了众家之美。   每一次回眸,她都注视着她心爱的人。   一曲终了,叫人如坠三生梦里,长醉不愿醒。   一舞动天下,不外如是。   若是当日万寿节上出现这样的舞,甄惜的舞,便会变成月下萤火。   作者有话要说:   请小天使认准标签,甜文,甜!本来想这章搞定两只的车车,结果写不完前面的了,提前祝七夕快乐~~~来不起了,发完就要睡觉了 第49章   “脚好冷啊。”朱伊停下来的第一句道。   她是站在石桌上跳的舞, 桌上特意为她铺了莲纹金箔,不算凉脚,但夜深露重, 总是有些冷,朱伊便朝走近的谢映一跳, 等着他抱她。   谢映果然稳稳接住朱伊。   朱伊勾着他的脖子,仰头喘声问:“喜欢吗?”她就是故意问的, 她知道他喜欢, 因为谢映看她的眼里有种着迷的亮光。   “喜欢。”谢映垂眸看她。   他随即神情凝肃:“公主,不能让我以外的人看到你跳舞。”朱伊不习舞是聪明的决定。她如此的老实本分,已引得皇帝太子各怀心思。若如此舞姿展现于人前,简直能引人为争夺她而挑起战争。   朱伊靠在他怀里:“我才不乐意给你以外的人跳。我又不是舞姬。”   谢映将朱伊抱进屋里,朱伊忙道:“别放床上,我脚脏,方才踩了地。”   谢映转而走进净室,吩咐一旁的婢女:“打盆水来。”   朱伊被放在青玉池边的杌子上, 看向端水过来的婢女, 仍是上回伺候她洗浴的瑶宁。见谢映蹲下了身, 她忙拨开他捉她足踝的手道:“我自己来。”   她不习惯在人前与谢映太亲密, 三两下就濯去足底灰尘, 重新穿上鞋。   到了外间, 只有他们二人,谢映沉默片刻,便直接将朱伊拉过来, 托着她的臀偎向自己,让她感受。   两人紧紧贴合,那滚烫的硕物,令朱伊的耳根顿时滚烫,她连忙挣开了他。已经历过,自然不再懵懂,朱伊便问:“你怎么又想这事,你就不能规矩点吗?”又怀疑道:“那你以前没在我身边的时候,是怎样过来的?”该不会在魏州早就女人成群了吧?   谢映有些委屈道:“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以前我哪有空想这样多,都怪公主把我变成如今的样子。”   “……”朱伊看着她,他这意思还成她的错了?她原本是想郑重其事地给了谢映第一次,谁知他吃过一回后,就准备当家常便饭。便道:“可是,我们还未成亲,你是想常常与我这般么?”   谢映道:“那我明日就托冰人到韩允嵘那里提亲,先把聘书与聘礼予他,可好?”   朱伊一怔:“哪有这样的议亲规矩?”谢映果真视礼法于无物。不过……他是不是想岔了,她是上了玉牒的,哪怕她找到亲兄长,也不可能越过皇帝与彤贵妃议亲。   谢映轻摩着朱伊的手背,朱伊并不知道,最迟不过小半年,天下必乱。他一路从魏州上京,见过繁华富庶,也见过饿殍遍野,惟有皇室闭塞在方寸之地,高筑天下承平的美梦。最关键的是,靖海王府与雍南王府必定会动。   朱家的皇权若没了,谁还认朱伊这个公主,她又还拿这个公主的身份来做什么。   但他此时还不能告诉她。朱伊毕竟在宫中长大,哪怕皇帝算计她,她也只是想着尽快嫁人疏远,从未有怨恨和报复的想法。且皇族中有她看重的人,朱修黎,朱绰,朱凝……   因此,无论为成全朱伊的手足情谊,还是为自己的声望,他都不会轻易起兵,只会在暗中推波助澜,伺机而动。   谢映道:“公主若认为不妥,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过。我继续等皇上赐婚就是。”   朱伊转过头看他,想了一会儿,突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若你实在想要,就……但你要轻一点。”见谢映没动作,加了一句:“权当给你离京的安慰。毕竟你要去那样久……”她声音越来越小。   “好。”谢映薄唇牵出一丝笑,低头封住朱伊那张嫣红的小小檀口。随即又离开她,起身除去自己身上的层层束缚。朱伊的心越跳越快,在男人脱掉里衣前别开了眼。   谢映按照朱伊的要求,动作果然很轻。   他将她从舞裙中剥出来后,就开始细细柔柔地缠磨,酥麻的感觉,如涟漪一般扩散,让朱伊颤抖不停。但谢映久久不再进一步,不上不下,低回百转,简直是种折磨。   朱伊忍不住主动朝谢映微微拱身,然而他还是如此轻柔缱绻,并不真正占有她。   她终于问男人:“你在做什么?”   “公主不是叫我轻?我怕我一会儿忍不住又重了,不敢继续。”谢映如实道,却总让朱伊觉得有种促狭意味。   朱伊憋红了脸,道:“那就不用再轻了。”话刚落,便啊的一声长呼,随即绷住身体,紧攥着丝被的手指也泛白了。他对她来说还是太难适应。   谢映也感到举步维艰,轻声哄道:“伊伊,别害怕,放松。”   朱伊看着谢映逆着光的脸,对方半掩的黑眸迷离幽深,低喘的样子难言的惑人心扉。不止女色会让人迷失,男色也是。想到再过两天就要与谢映分开,朱伊尽力柔软下来,按照他说的去做。   她被谢映禁锢着,任由他在她最脆弱的软红中肆意进犯。   浮浮沉沉,忽起忽落,仿佛永无停歇……潺潺春水湿了褥单。   朱伊合上双眸,头朝后仰去,秀致的下巴高高翘起,无助地喘息,她这才知道,谢映的温柔都是假的,强势地掠夺才是他的本性。上回真的是他怜惜她初次,才那般轻易放过了她。   周围太.安静,朱伊的声音便兀显在空气中,只是可怜的她并不知道,无论是她喉间的轻咛,抽泣,还是断续的讨饶声,都只是令男子愈加血液如沸,不能自休而已。   因需一直温着青玉池的水,以防世子随时叫用,瑶宁有时会从侧门进出。她被床上的动静弄得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终于没忍住,远远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世子虽然偶尔会到这宅子来住,但对器具摆设从不在意,但自从上回这位姑娘来过之后,世子房里便换了一张卧具中最宽大稳固的拔步床。   从她这里看过去,透过镂空雕花的床栏,能看到世子宽肩窄腰的光洁后背,他是站在床下的,平素漂亮挺直的脊柱此时伏弯下了去,引得隐贲的暗肌越发分明,下半身则刚巧被实心床板挡住了,而女子的身躯被遮得什么也看不到。   惟恐世子发现,瑶宁赶紧低下头走了。   当朱伊以为终于能结束的时候,却被迫翻转,趴在暗红的锦褥间,接受新一轮的狂风骤雨。   朱伊已昏睡过去一回,她醒来时,正好是谢映抱她入净室,她用最后一丝意识,照例叫谢映不要跟她一起洗。谢映答应了。   净室里只有瑶宁不时浇落的水声。   瑶宁的视线下意识就看向朱伊,对方阖着眼将头靠在池边,似已累得入睡。女孩脖子以下全沉浸在水中,但瑶宁隔着水波也能看到她身上的红痕斑驳,她脸红了红,想象这位大美人被世子困在怀里的光景,更是着迷地不断回想谢映光裸的背影。   若是,世子抱的人是自己就好了……瑶宁很快又打了个冷颤,被自己的念头吓得一僵,世子从不带无用的人在身边,更不会让心思不单纯的人在身边,陶扇姐能一直伺候世子,除了她高明的医术,便是因为她清醒理智。她好不容易从女营中脱颖而出,切不可自寻死路。   她虽不知这姑娘现今的身份,但陶扇姐上回过来就给她透了风,说是未来的世子妃,需得小心伺候着。   这般想着,瑶宁赶紧轻柔地为朱伊擦拭,眼角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立即道:“世子。”   谢映嗯一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朱伊的后脑,便问瑶宁道:“可睡熟了?”   瑶宁点点头。   谢映:“你出去罢。”   瑶宁知道世子这是要亲自为这姑娘清洗,便应是退出。   谢映除掉袍子,跨入池中,揽过朱伊将她圈进怀里。   谢映就不明白,朱伊都跟他做这种事了,看一看他怎么了?只要叫她看他,就跟要她的命似的,只闭着眼不住摇头。朱伊连看看都不愿意,要想等到她抚他一抚,更甚是为他……更不知要待何时了。   不过,因想着要分开月余,他今天实在做得狠了些。谢映心疼地伸出手指,轻摩了一下朱伊微咬破皮的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算是昨天七夕的应景份。检查了好几遍,没有具体的吧……应该没有 第50章   一直到谢映用斗篷将朱伊裹起来, 重新放回床上,朱伊也不曾醒过。   谢映并未叫醒朱伊,直接将她送回了宫。   把朱伊放在她自己的床上时, 她闭着眼睛含糊道:“谢映,你至少要回来陪我守岁。”   她连做梦都在想这事, 谢映将脸贴着朱伊额头,回应她:“用不了那样久, 相信我。”   第二日, 朱伊找了个心下痛的借口,在床上躺了一天。谢映昨晚对她,简直就是可着他心意地摆弄索求,丝毫不知节制。她身上就像被石头碾过般,一走路更是腰间腿间都牵着痛,干脆就躺着了。   谢映离京那天清早,天空飘着细雨。朱伊与朱修黎提前碰了头,一道登上永岁门的城楼。   谢映前一天就去了城外营地点兵, 今早又独人骑着马往禁城赶。雨丝沾在男人发丝, 化作微小晶莹的露, 飞一吹, 又消失了。   原本谢映与朱伊约好的, 下雨就不来永岁门送行。但谢映担心假如朱伊到了城楼却见不着他, 会失望。   冥冥之中,人与人的纠葛是奇妙的。   就像第一次在太和殿广场,那样多的人, 哪怕朱伊只是躲在太监身后探头,谢映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她。今日也一样,谢映下意识就看向城楼最东的垛口处,目光攫着那抹纤细的淡绿身影,舍不得移开眼。   朱伊抓着女儿墙的边缘,看谢映骑在马背上,烟雨朦胧覆了他一身。他抬头望来,朱修黎立即高高挥手,差点脱口大喊表哥。相互对视片晌,谢映朝着两姐弟露出一笑,旋即策转马头,绝尘而去。   有道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谢映从前出征和游历皆是常事,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出一趟门也这般黏缠的一天。   朱伊望着那背影,道:“走吧,阿黎。”   朱修黎扯着朱伊的衣角:“姐,我可真舍不得表哥。”   “他很快会回来的。”   “对,那些小毛贼,哪是我表哥的对手。”朱修黎燃起壮志雄心:“姐,以后我想跟着表哥学打仗,我感觉我不是念书的料!”   朱伊抚着朱修黎的脑袋:“打仗也需熟读兵法谋略,你还是得念书。”   朱修黎瞬间蔫了。   朱伊如常过着日子,后宫里越发厉害的明争暗斗,她只当没看到。   这日她向彤贵妃请安时,对方心情不错,主动道:“我儿,你可知道,皇后今日被皇上推攘跌倒。”   朱伊身边有朱绰这个“包打听”,还是知道许多事的,但此事的确不知,便摇摇头。   彤贵妃便道:“那你总知道昨天朱黛把甄惜推进湖里的事吧?”   这事朱伊自然知道。这样的天,湖水冰冷刺骨,甄惜虽被救上来,却快去了大半条命。皇帝雷霆震怒,当即命朱黛去陈元殿罚跪抄经,禁足两个月。   彤贵妃笑得开心:“就是为了此事,今日皇后找到皇上,说朱黛在陈元殿过了一晚便染了寒疾,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哪里肯,皇后就与皇上扭缠,结果反被皇上推倒。”   堂堂皇后,竟然与国君动手,失仪至此,朱伊也是不知评价什么才好。   皇帝知道谢映已与皇后离心,他所看重的太子近来又频频令他失望,加之对甄惜的痴迷,皇帝对皇后便不似从前的容忍。皇后也察觉到皇帝态度的变化,以她的脾气和自尊心如何能忍,这回两人一对上,便发作起来了。   皇后丢脸,甄惜大病,彤贵妃坐山观虎斗,自然格外开心。   朱伊又陪彤贵妃坐了一会儿,她刚回自己屋里,常临便送来永安公主府的信。竟是朱凝染了风寒,病得有些厉害,甚为想念朱伊。   朱伊看完哪里还坐得住,忙禀了皇帝,皇帝仍是指容萧随护。朱伊简单收拾两套衣裳便出宫了,朱凝见到朱伊欢喜极了,朱伊还亲自下厨为朱凝熬粥,既是怜恤姐姐,又是在为了某人练习厨艺。   在公主府住了三天,见朱凝有了好转,朱伊又与容萧上街买朱凝爱吃的栗子糕。   两人都出来了,自然顺道在青秀池转了转。   容萧突然指着前方的夜空,道:“公主,快看,那边在打铁花,要过去看吗?”朱伊点头,一起过去了。   仰头便见漫天飞舞的铁花,金色的,银色的,有的是星星点点的团状,有的细长如流光夜雨,一层一层往上涌,再抛散下来,似烟花绚烂。   周围一片欢呼叫好声,朱伊也跟着鼓掌,大声叫好,随即心头有些失落,如果她现在身边的人不是容萧,而是谢映就好了。   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会想念谢映。原来这样热闹的地方,她还是会想他。朱伊回过神,继续仰起头,因为心里想着事,浑然不知自己也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一个身穿暗红色刺绣飞鹿纹箭袖袍子的年轻男人,从今宵阁楼上,来到这打铁花的近处,目光一直停留在朱伊身上,从头到脚,放肆流连。   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提醒:“少主,还不走吗?此次是秘密入京,卑职以为,既已安排妥当,迅速离京为好。”   男人笑了笑,道:“当然要走。不过,我想多带个人。”   那提醒的人不敢置信张大眼,跟着迅速看向朱伊。   朱伊知道容萧的武艺算是很出众了,又对她忠心,有容萧在,朱伊从未担心过安全。因此,当她在陌生之处醒来时,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她的第一反应是又被太子掳了,当她看到守在她床头的陌生男人,顿时怔住。   对方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有张俊美逼人的脸,斜飞入鬓的眉下,是一双墨玉珠似的眼睛,黑发都束在白玉冠中,胸前的淡金飞鹿刺绣独特精致。男人迎上朱伊的打量,朝她弯唇一笑:“你醒了?”   是陌生人……朱伊暗忖,人牙子?但眼前这位实在不像。朱伊仔细观察这年轻男人,他的衣着佩饰,神态气质,绝非出自普通人家。   难道是知道了她与谢映的关系,捉她威胁谢映?除开这两样,她一时想不出别的原因。   “你是何人,为何掳我?”朱伊冷声开口。   朱伊能面对异变这般镇静,语调更是如此冷硬,倒是出乎男人的意料。毕竟朱伊的美没甚么侵略性,给人的感觉实在是温软,叫人只将把她牢牢制在手心。   男人微笑,不答反问:“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我派人去你家提亲。”   朱伊紧蹙着双眉,难道这个男人竟是因贪她颜色,就出手掳了她?   她道:“你也不先问问我定亲了没,就谈提亲?我告诉你,我已有未婚夫。你别白费力气。快放了我。”   朱伊态度恶劣,和男人预想的被吓得楚楚可怜,瑟瑟颤抖完全不同,但对方半分不生气,他唇角的笑容挑着几分痞气,道:“我从不白费力气。有未婚夫算什么,就算你有丈夫,我也能让你变成寡妇。”   朱伊为这男人话里淡淡的嗜血味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他没有要作出狎昵动作的意思,但他说的话,句句是挑.逗冒犯。   朱伊火气上来,道:“这可是天子脚下,你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居然敢当街抢人?你就不怕我的身份是你惹不起的?”   男人不怎么在意道:“那怎么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要你做我的女人。我问你的名字,父亲是谁,你又不说。那我只好先把你抢来,再派人去查。”   这就是变相地在说,他不怕王法,也不怕朱伊的身份惹不起。朱伊终于有些慌了,这到底是什么人?这般油盐不进,简直比太子还要难缠。   朱伊再次审视对方,这人瞧着就是个桀骜不驯的。谢映骨子里也高傲狂妄,但谢映给人的感觉像裹着坚冰,蒙着淡雾,并不会令人轻易察觉他的狂妄。但这个男人不,他一点也不掩饰他的傲慢和张狂,这种人若是拿了主意,最不容他人反驳。   朱伊突然扭身便往门外跑,男人也不动,任她跑。朱伊推开门就见外头院中全是身着黑衣的男子,约莫四十余个,都一齐朝她看过来,朱伊退了回来。   屋里的男人笑着问她:“还跑吗?”   朱伊心跳凌乱,轻轻喘气望着对方,因为怒意,也因为对未知的惧怕。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男人立即会意,对朱伊道:“你先自己待会儿,我去见个人。”见完我们就出发。后面这句男人没说,怕吓得朱伊坐都不敢坐了。   来的人朱伊倒是认识,只是两个人隔着好几堵墙,相互看不到对方。颜玉儿见到男子有些激动:“哥,你怎么入京了?”   颜凤钦道:“办点别的事。稍后就要离开。”   颜玉儿也没有追问何事,她知道她兄长若是不打算说的,再问也没用。   男人问:“怎样,你与谢映有进展么?”   颜玉儿在自己兄长面前也不隐瞒,气鼓鼓道:“没有。谢映就跟块石头似的,我追他,他倒拿我的鞭子抽我,还告诫我若是再缠他,就算是看在你与他的交情也不会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集体回复小天使具体版的问题,在写,但写得很慢...先保证日更正文 第51章   都是男人, 颜凤钦一听谢映的态度,就知对方是真的不想沾惹颜玉儿。   他微微皱眉:“不该如此啊,谢映应知你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以前都应允娶你, 如今因何改变。”   颜玉儿略作犹豫,直言道:“他现在正着迷禧贞公主呢, 就是那位收养的公主。等他新鲜劲过了,应该会有好转。”   颜凤钦疑惑:“这可不像谢映会做的事。”   “还不是因为那位公主生得太美, 叫他沉迷得失了理智。”颜玉儿讥讽一笑, 又调侃道:“哥,等你见到了人,可别也被迷住了。”   “不会。”颜凤钦这时心念已转,美?能有现在他屋里那个美么?简直像是老天爷照着他的心意捏出来的。   对男人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颜玉儿噗地一笑,只道:“说起来,哥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亲了。省得父王成日骂你不知续颜家的香火。”   “我与谢映一样, 亲事被皇帝死死盯着, 哪有这般容易。好了, 玉儿早些回宫罢。行事要小心。”   颜玉儿一怔, 她哥居然这样快就叫她走?破天荒头一回。她甚至觉出对方的声音里有丝几不可察的急迫。他这是急着去做什么?颜玉儿没有多言, 只问:“哥哥要回靖州?”   颜凤钦道:“不回靖州, 往南边去。谢映是去湖州了吧,我途经湖州倒是可去会会他,叫他出来喝几杯。”两家既已结盟, 自然有许多事还要细谈。   颜玉儿闻言道:“我也想去湖州!”   “别说傻话,快回宫去。”男人留下最后一句转身便走了。   颜凤钦回到朱伊的房间,她正坐在窗前,望着外头已凋敝的秋海棠枯枝发呆。   朱伊穿着淡灰地苏锦上裳,以淡蓝,湖蓝,宝蓝三色刺绣成柳叶云肩,尾端以如意桃尖收边,裙子是偏暗的石蓝褶裙,装束十分素净。但那收紧的腰肢细得不可思议,将上下本就打眼的弧度衬得越发峭丽,一张小脸光艳得叫人心旌摇荡,眼睛却是湿漉而清澈。   越是矛盾的糅在一起,越是引得人看了又看。颜凤钦看着女孩,目光渐深。   察觉到那个男人回来,朱伊转向他,她已平静下来,准备再与他谈谈。   朱伊问:“和我一起的那名少年呢?”她指的是容萧。她不知眼前这男人的根底,既然敢劫人,会不会心狠手辣地杀掉容萧?   颜凤钦道:“他是你什么人?就是你说的未婚夫?”   “不是,他是我家里请来护卫我的人。如果我就这样不见了,他怕是会受连累被罚。”朱伊担心皇帝问罪容萧。   颜凤钦看着朱伊,觉得她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别人,当真是纯良至极。做他的女人得自私些,狠辣些,否则怕是会被吞得渣都不剩。可又觉得,这样的一颗心难能可贵。   “我没把他怎样,顶多就是躺两天,你放心。”他道:“何况,本来就是那小子没保护好你,何谈连累?”   朱伊撇撇嘴没说话,心道抢人的人,却怪对方没有保护好,真是可笑。   颜凤钦知道朱伊在腹诽什么,看着她侧过头躲着撇嘴的小动作,直接被逗得低笑出声。   朱伊不知颜凤钦笑什么,但她却是有意朝男人笑了一笑:“你真想向我家提亲?如果你放我走,我就可以指你我家在哪儿。”   颜凤钦盯着朱伊转瞬即逝的璀然笑意,眯了眯眼,慢慢道:“再笑一下给我看看。”   朱伊冷了脸,不再说话。   “你直接告诉我你是哪户人家,我派人去提亲。但是,你人要先跟我走。”颜凤钦可没打算放了朱伊,除了上头那个位置,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想要得到什么,他怎会放了她。   “走?去哪里?”朱伊还以为这男人是想把她关在这宅子。   颜凤钦靠近朱伊,笑意加深:“当然是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朱伊身体僵硬,他说什么?朱伊相信,只要她留在京里,容萧他们总会找到她的,可若是出了京,天下之大,谁还找得到她?会不会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谢映,见不到她才找到的兄长和朱绰他们?   颜凤钦就见方才还强自镇定的女孩顿时厉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与此同时,公主府在夜色下打开侧门,几个人直奔后院。见到从房里出来的容霆,立即道:“大公子,不好了,三公子出事了!”   容霆一见被人架着回来的容萧,脸色骤变,他上前探容萧的鼻息和脉象,不仅受了伤,且中了奇特的药。   容霆赶紧命人去叫太医,问:“在何处发现的三公子?”   有人回答:“在平安街后面一条小巷子。”   容霆又道:“发现的时候就只他一个人?”   对方点头:“对,只有三公子。”   容霆深吸两口气,指尖微颤,看来朱伊被人劫了。   成国公府容氏一脉是武将世家,在外领着的军队均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握在皇帝手中的兵力,因而皇帝对容家历来宽厚。良将难寻,皇帝之所以把朱凝嫁给容霆,除了所谓的给朱凝找个贴心人,何尝不是笼络容霆。   容霆倒不是怕皇帝为了朱伊治容萧多大的罪,而是因为谢映和朱凝对朱伊的看重,朱伊若是有个好歹,这两人……   但是,成国公府在京城威名赫赫,容三公子是许多地痞流氓都认得的,很少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没几个流氓能在容萧手下过得了三招。那么,应该是外来人士下的手居多……偏偏容萧又被喂了奇怪的药,药效解除前,怕是醒不了。   “容萧怎么了?”朱凝这时也出了房门,问:“伊伊呢?为何容萧在,伊伊还不回来?”   容霆忙道:“禧贞公主稍后就回。阿凝听话,你先进屋休息,为夫出去一趟。”   ……   朱伊这一回转醒,是在一辆马车里,马车正在行进,轻晃个不停。   她低头一看,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玄黑底宝相花暗纹的斗篷,一看就是男人的斗篷,上面还有陌生的气息。朱伊抬起手就将斗篷掀落到地上。   她撩起车窗帘子看出去,远处是绵亘山野,在晨光下涌青流翠,近处是昨夜见过的黑衣人,就守在她的车窗外随行。她的心迅速沉到底,那人还是带走了她。   男人这时钻进了车内,看到地面的斗篷,弯腰捡起来坐到一旁。他看着朱伊,道:“睡醒了?饿了吧,到前面的县里,我给你找热食吃。”   朱伊垂着眼睛,不愿看对方。   颜凤钦挪身坐到朱伊身旁:“不要试着逃离我,你身上没有银子。现下天越来越冷,你又找不到路,外头有野兽,还有比野兽还可怖的人。你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会遭遇什么?自己想想。”   他怎知她身上没有银子?朱伊抬起头,反应过来这人在她昏睡时对她做了什么,气得浑身直颤,扬手便是一巴掌落到对方脸上。   颜凤钦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眼神瞬间变得阴冷骇人,他慢慢转回来看着朱伊。朱伊微微瑟缩一下,便用更冷的目光迎上男人。   对视了一会儿,颜凤钦忽然笑了,他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柔软娇弱的小东西,他稍微用力就能把她纤细的脖子拧断,但其实胆子并不小,爪子也挺利。   他便道:“我活到今天,还没挨过打。打了我耳光还能活着的,只能是我的女人。”   朱伊并不想与他说话,开始闭目假寐,希望对方自讨没趣能出去。然而颜凤钦却不觉得没趣,一直到了他说的县城,才带着朱伊一道下车。   很快地,颜凤钦发现他真的小瞧了这个姑娘。朱伊先是对他称一个女孩在一堆男人里处着不自在,骗着他在县城里给她买了套男装。颜凤钦本就要给朱伊添置换洗的衣裙,自然买了好几套。   接着,朱伊在去净室的时候,利用她的眼泪楚楚可怜地示弱,迷惑他的属下。   自然是没有男人能抵挡朱伊流泪的模样。他的那名属下居然被女孩用石头砸晕,对方逃走前还偷走了他属下的银子和剑。   但是,颜凤钦毕竟是颜凤钦,就在当晚入夜前,他就找到了扮着男装的朱伊。   朱伊已往北边京城的方向跑出了老远一截,她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手里捧着不知从哪里骗来还是偷来的馒头,正一小片一小片地撕下馒头放进嘴里,认真缓慢地嚼动。大概是怕一下吃完了得挨饿,她吃得极慢,导致两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般。   她还用泥巴把自己糊成了个花脸,看不出容貌,唯有那双眼瞳,依旧明亮得如同流泉洗过的黑珍珠。   颜凤钦说不出此刻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只慢慢朝朱伊走过去。当朱伊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手头的半个馒头滚落到了地上……   接着的几天里,朱伊又逃走了三次。   因为颜凤钦不再给她男装穿,只准她穿裙子,故而这几次都没过没多久,就被他给捉了回去。   最后一次逃跑的距离最短,朱伊还坐在一棵倒下的枯树上喘气,便突然窒了呼吸。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颜凤钦,还看清了对方手上拎着何物——是她的紫缎绣鞋。   她方才跑得太急,连右脚的鞋子都跑掉了。   白色的罗袜也被露水打湿,朱伊发现颜凤钦盯着她的脚看,赶紧把脚藏进裙摆里。   颜凤钦看着朱伊,耐心终于告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森冷凌厉:“这荒郊野岭的,你瞎跑什么?没让你撞见狼或是老虎,没摔你进山崖下头,不知道怕是吧?”   他冷笑了两声:“我告诉你,你再敢跑一次,我就剥光了你的衣裳,关你在马车里,看你是不是还敢跑。”   看着高大健硕的男人朝自己逼近,又对她说这般浑帐的话,令朱伊的情绪快要失控,她又冷又饿,逃走无望加之数日的疲累,让她眼里涌出了泪花,但她又不愿在这个害她如此凄凉的男人面前哭。   她便抓起身旁的小石子一股脑全朝他身上砸过去:“你别过来,你滚,滚——”   颜凤钦当然不会滚,他侧过头,身上挨了无数的石子走到她面前,捉住朱伊躲闪的脚,强行帮她穿上了鞋。   用力从男人手中抽回自己的脚后,朱伊再也难以忍受,她弯下身把脸埋进双膝间,一边呜呜抽泣一边极低地呼唤:“谢映你在哪里,谢映……”   颜凤钦微微一顿,认真分辨片刻:“你在叫谁?”实在太低,听不清。他突然将朱伊横抱起来,大步往回走,朱伊回过神来用力推打对方:“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颜凤钦吃了花拳绣腿不说,脸上又挨了几巴掌,沉声道:“我就是带你回去而已,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真对你做什么。”他劫人的时候以为这是只小白兔,哪想到这般泼辣。   朱伊顿时不敢再动,她想起谢映同她说的,不论遇上怎样的事都要保全性命。所幸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对她都是言语调戏,并没有在行动上强迫过。她太累了,白天夜里都提心吊胆地想要逃,这般发泄过后,居然在路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颜凤钦将熟睡的朱伊放回马车上,坐在旁边看着她。他不是没有过女人,身为靖海王世子,跟个太子也没什么两样,靖州民风又开放,有的是女人想往他床上爬,偶尔遇到生得貌美讨喜的女孩,他自然也就顺从身体的需求,享受欢爱一番。但春风一度过后,可没有想留下谁的打算。   但这个女孩,他还没尝到她的滋味,就已经不想放手了。   谢映这时已领兵将至湖州境,再过几日就能抵达白鹤峡,眼见入夜,便扎营在了一座临溪的山脚。   瑶宁给谢映送了茶,含着笑意退出来。   营地里也就三种女人,负责浆洗烧饭的老妪、供士兵发泄的营妓,极少数的就是如陶扇、瑶宁这般的女军医了。若非紧急情况,陶扇只负责谢映,瑶宁则要与另两位男医一起负责此次全员,地位自然就高,她又生得漂亮,这几天被京城大营的军士成日“瑶宁姑娘”“瑶宁姑娘”地叫,难免有些飘飘然。   “陶扇姐,你那天说,世子带到宅子的姑娘会是未来的世子妃,是你猜测的么?”瑶宁问。   陶扇看瑶宁一眼,哪里不明白她这是动了春.心,低叹道:“不是猜测,是肯定。”   瑶宁低低道:“可是,陶扇姐,你不知道,那女孩根本连让世子……让世子尽兴都做不到,你都不知道那姑娘有多柔弱,还得世子反过来服侍她。”   陶扇迅速看了看谢映营帐的方向,冷下了声音:“瑶宁,你可知你方才的话若是叫世子听到,你会有什么下场。看在我们都是南瓷大师姐教出来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痴心妄想。”   瑶宁脸色白了白,道:“我知道了。”   沈星流这时急急赶到谢映帐前,却发现谢邵先一步进去了,等谢邵终于出来才入内道:“世子,卑职有事要禀……”   谢映看他一眼,示意他说。   “盛昭从京城来了消息,说是禧贞公主不见了。”   空气仿佛突然冻结。谢映将手中的焦山地图轻轻掷在桌上,声音低得连长年跟着他的沈星流也打了个寒战:“什么叫做不见了?”   “说是几天前,公主与容萧一起到青秀池游玩,容萧被人打伤,公主不知为何人所掳,翻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如今已派人马往八方搜寻,却至今无下落。”沈星流声音越来越小,几天几夜的时间,以公主那般姿容若是落到男人手上,会遭遇什么,简直叫人不敢深想……   谢映的下颌线条紧紧绷起,周身隐而不发的愠怒仿若风暴前的翳云压顶,叫沈星流连大气也不敢出。   “营中之事,你以参将身份代我调度。”谢映没有起伏的说了一句。   “世子!”沈星流抬起头,谢映已出了营帐。他连忙追出来。谢映从营地外出行事若非沈星流跟着,便是十二翼卫随行,沈星流立即唤了十二卫集合。   站在小溪边的陶扇等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见十三匹骏马载着人如烈风般踏破寂夜,疾驰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颜凤钦打了盆温水, 亲自端进马车,把周围的护卫下巴都惊掉了。   他想起朱伊那只跑掉了鞋的脚,还有脏掉的罗袜, 山间的碎石那样多,朱伊的脚怕是遭了罪。   颜凤钦脱下女孩的鞋袜, 让那双小巧的脚搭在自己膝头,只觉这脚生得玉雪玲珑, 跟人一样可爱, 但也真是冰凉,冰凉得浸人。   男人将朱伊的脚抬高些,见她的右脚脚底果然满是青紫痕迹,想着待会儿得给她擦药才行。又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娇软实则坚强,脚都成这样了,恁是一声没吭。   他这是不懂女孩的心思,若在朱伊面前的是谢映,她早就一叠声地喊疼, 博取谢映的怜惜抚慰了。   这时有人在马车帘子外头道:“世子。”   颜凤钦道:“说。”   对方便道:“祁东来报, 那天护卫姑娘的人, 是成国公府世子的嫡幼子容萧。”   颜凤钦微微眯眼:“容霆的弟弟?”能让成国公府公子保护的人, 除了那小子自己的姐妹或者女人, 便只会是宫里头的。颜凤钦心里已有计较。   他将朱伊的脚放进温水, 洗净擦干后又放回到自己腿上。   朱伊睡梦中轻咛一声,想要缩回脚,颜凤钦却捏着不放。他看到她左脚足踝戴的珊瑚珠环, 雪白与朱红的艳色,只是这般看一看,居然就让他有了小腹灼热紧绷的感觉。   颜凤钦伸出手指轻轻拨弄那珊瑚,见每颗珊瑚珠都雕着同样的纹饰,细看了看是什么花样,微笑的神色慢慢变了,他发现那雕纹,全是一个“映”字的篆体。   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雕纹。映……颜凤钦脑中莫名就浮出朱伊先前哭泣时唤的名字,当时难以辨清,现在一想,倒是很像“谢映”两个字的发音……他猛然起眼,看向少女的面容。   是巧合?   颜凤钦瞬间就作了否定,他想起颜玉儿的话。若是世上真有能让谢映改变决定的女人,除了眼前这一个,他难以想象,还有别的颜色能超越这份美丽。再加上容萧……这只小白兔的身份已经明了。   他倒是不该因她打扮简素,又只有一人护卫就跑到夜市看打铁花,就认为她的身份抵多是官员之女。难得走眼。   颜凤钦再看向那珊瑚足环时,脸色已彻底阴沉下去。靖州有鲜卑遗风,贞节观念不重,婚俗礼法也不算严谨,但颜凤钦知道中原内地不一样,看了女人家的脚,等同于看了对方身体最隐秘之处。   小姑娘既然允许把谢映这种东西套到她脚上,两人定已私下互许终身。就是不知亲密到何种地步,有无突破最后的……   隔日清早朱伊下了马车,发现周围的护卫看她的目光有些异样,仿佛是比以前恭谨?朱伊不知是昨晚颜凤钦亲自打洗脚水的缘故。   她很快又发现颜凤钦看她的目光,与昨天比似乎也有变化,但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等朱伊梳洗过后,颜凤钦就道:“过来用早餐。”   朱伊面无表情坐到他对面,没有半分犹疑地就开始喝粥,因为这男人第一天就对她说过:“我要对你做什么,还用得着下药?你若不吃饱,连逃也逃不动,是不是?”   她喝完粥放下了碗,没忍住又问男人:“你到底想把我带去哪里?”   颜凤钦看她一眼:“我说了,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朱伊自从昨日被他威胁再跑就要被剥衣裳,倒的确是不敢轻易行动。她想了想,又动之以理道:“公子,你放我走吧。凭你的条件,怎样的姑娘找不到。我心里有人的,你愿意要个心里没有你,只想着别人的女子吗?”   “有谁?”颜凤钦拉下了脸,眼里布满阴云。他玩味问:“你只是心里有个男人,还是已经连身都奉献给他了?”   朱伊面色乍变,不明白男人这话的意思,她迅速站起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一扭头看到准备跟她进马车的男人,朱伊顿时有些惊慌,抓起小几上的空杯盏就掷向了他:“不要进来,出去!”   “……”这样近的距离,亏得颜凤钦早有警惕又身手敏捷,拦手挡了下来,才没叫朱伊往他脑门上砸出个洞。   颜凤钦还是稳稳当当坐进了马车,他拿眼风上下扫着朱伊,突然若有所指地哂道:“据说禧贞公主性情温婉,就你这样的,还温婉?”   朱伊对他从无好脸色,对他常常是逮着什么砸什么,不知打了他多少次,居然还上手抽耳光,这是温婉的女人干的?   朱伊则已然惊愕,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她一直都小心隐藏身份,这个人如何得知。   颜凤钦的笑容让朱伊觉得刺眼,她回过神,瞪着他道:“谁会对个强盗讲礼节?”   被骂强盗,颜凤钦也不生气,只觉得朱伊瞪着他的样子,眼波流转,似嗔还怒,让他骨头都要酥了。他笑道:“公主快别这样瞪我,你这双眼睛不适合瞪男人。”   朱伊一听这轻薄的话,就想出马车,却强自按捺住了,目光凌厉看着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也没有再隐瞒,在马车里行了个礼道:“臣靖州颜凤钦参见禧贞公主。”   颜凤钦……靖海王世子?朱伊怔忪了好一会儿。难怪了,这样的底气十足。不过,靖海王府虽然势大,面上至少还尊着皇室,总比来路不明的人强,朱伊心里终于升起光亮,淡淡道:“那就有劳世子派人送我回京。还有,请世子对我随你南下之事守口如瓶。”   朱伊知道,若她被掳走之事宣扬出去,被影响最多的只会是她。   颜凤钦笑了:“可我暂时还没打算送公主回京。”对方这几天收敛的狂妄,又莫名露了头。   朱伊错愕,他居然知道了她的身份还不放她?她道:“世子也称得上当世豪杰,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你可知你这般带走我,若是叫人知晓了,我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   虽然颜凤钦并没有强迫她发生亲密关系,但是他们这样白天黑夜地相对,谁会相信她是清白的。谢映会信么,谢映是不是真的不介意?朱伊完全不敢多想。   颜凤钦知道,朱伊在担心她的闺誉名声。但是这天都快变了,世道一乱,不知多少女人要易夫易主,沦落泥尘,谁还顾得上谁的什么闺誉名声?何况他本也不介意她名声,哪怕是她嫁过人,他也很乐意娶她。   对他而言,他要得到朱伊,唯一称得上麻烦的,不是她公主的身份,仅仅是谢映……   颜凤钦道:“公主放心,你在外头,皇上知道了定会为你周全。而且若是真心爱慕你的人,岂会介意你的名声。”   朱伊冷冷笑了,这番话可真够诛心,她肃容道:“藩王不奉诏不得入京,若我没有猜错,世子是私自入京吧?近来我可没听说你进宫朝觐过父皇。世子若不想让父皇知道你擅自入京,就赶紧派人将我送回去,以后也再别提我们这几天的事。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颜凤钦笑了,这个小公主,知道了他的身份,赶紧就威胁起他了。她不就是想跟他划清界线,装作从来不认识他?按本朝太.祖定的规矩,藩王的确是不奉诏不得入京,但从好些年前开始,他们三家其实已暗里入京不知多少回,皇帝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大家都不说破罢了。   “公主言之有理……这样吧,公主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再考虑考虑,可好?”男人想先宽朱伊的心。   朱伊轻轻挑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到了下午,正好到前头的乡里,颜凤钦让部下找了几家空置民居住下。   颜凤钦雇来伺候朱伊的大婶是个寡妇,她给朱伊送了沐浴的水来,一边放水,还一边忍不住回头看朱伊,道:“小娘子,你可真是生得俊俏,我这把年纪了还没见过小娘子这么美的,与你家郎君好生般配!”那大婶笑呵呵地道。   朱伊微怔,最终没有出声说什么,对着这大婶反驳颜凤钦不是她丈夫根本没有意义。   朱伊不要这大婶服侍,命她出去了。虽然几天没有浴过身,难受得紧,朱伊却不敢脱衣裳,只坐在桌旁发呆。很快便有人来敲门。   朱伊打开门,居然是颜玉儿?   朱伊微愣:“玉儿?”她转头就看到门外地上躺着的护卫,应当是中了迷药。   颜玉儿道:“禧贞姐姐,我是来放你走的,我哥他们正在隔壁人家里议事,不会这样快注意到你。”   朱伊还是疑惑:“玉儿怎会在这里?”   颜玉儿道:“姐姐先别管我为何在此,快走吧。”她说着拉了朱伊的手就要带她出房间。   朱伊顿住脚步,不动声色抽回手:“玉儿为何要帮我,而不是帮你的哥哥?”她跟着颜凤钦至少性命无忧,跟着颜玉儿么……   “唉,这不都怪我哥先前不知姐姐的身份,做了错事。以谢映对姐姐的上心,怕是已知晓姐姐失踪之事,且用不了多久就能找来。”颜玉儿担忧道:“我哥脾气很暴,谢映也是个目中无人的,若是谢映看到你跟我哥一起,一定会动手的。以他们两个的身手若打起来,必定都得受伤。我不想看到我哥受伤,想必姐姐也不想看到谢映受伤?所以,我才要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朱伊眨了眨眼, 谢映到底多久能找来,谁也说不清,但她的确是想尽快摆脱颜凤钦。她沉默着。   颜玉儿目光里掠过一丝不耐:“姐姐。”她的手再次搭在朱伊手腕, 是在催促。朱伊感受到隐约的力道,非她能抗拒的力道, 她这才意识到颜玉儿的武艺实在不弱。朱伊又瞟了眼小院门口几个徘徊的男人,应该是颜玉儿的侍卫。看来, 今天颜玉儿是有备而来, 一定要她走。   朱伊道:“玉儿,那你是陪我一道回京么?”   颜玉儿摇头:“姐姐先走,我留下稳住我哥一阵,不然他怕是轻易就能追上你。”   见朱伊又沉默,颜玉儿道:“姐姐,你还在犹豫什么?别犹豫了。”她说罢手上加了力,将朱伊半拖着前行:“我给你准备了马,你只要沿着外头的官道一路往北就能到京。官道虽然绕些, 但比小路安全, 且不会迷路的。”   颜玉儿这般的急切, 让朱伊越发确定, 颜玉儿不希望谢映与颜凤钦为了她起纷争是真, 但是对她, 定是已起了杀心。若她没有猜错,在往北的官道上必然有埋伏在等着她。颜玉儿为了不激怒她的兄长,应该会把那埋伏安排成见色起意的山匪。   想透此节, 朱伊如何愿跟她走。她用力挣开对方的手:“玉儿,你放开!”   颜玉儿猛然盯住朱伊,眼底晦暗不明。   朱伊装作没发现颜玉儿变得不善的眼神,只低下头细声道:“玉儿,我……其实我并不想走。”   见朱伊忸怩的样子,颜玉儿怔愣后,凭着女人的直觉,心里莫名生出诡异的期待,她低声问:“为何?”   朱伊很清楚颜玉儿对她的敌意来自于何。按说她一个收养的公主,如何会碍到颜玉儿这样的藩王郡主?女子对情敌本就敏锐,朱伊知道颜玉儿心仪谢映,她不止一次看到过颜玉儿暗里看谢映。且颜玉儿与谢映原就有过婚约,颜玉儿必然更加难以释怀。   朱伊知道,想要颜玉儿放过她,她只能让对方认为她与谢映再无可能。   这个时候,只有先躲过今天这一劫再说。   “我若说了,你可要为我们保密。”朱伊似是艰难道:“我,我与你哥哥……我们……”   颜玉儿定定看着朱伊,连呼吸也屏住了,等着她说下去。   朱伊没有具体说到底如何,她此时给人的感觉是羞怯不安,见她只道:“我不想离开你哥哥。”   颜玉儿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朱伊这个样子,难道是叫他哥把身子给占了,便对他哥生出了恋慕之心?也是,这还是她哥第一次做出“强抢民女”之事,难不成还对朱伊只看不吃不成?   虽然她尚未尝试过那事,但以前就有提督周闵家的姑娘要死要活想嫁给她哥,想来是女人一旦与男人有了亲密关系,那个男人自然就是不同的了。   颜玉儿讽刺地想,朱伊果真如她容貌一般,水性得很。她压制着心里的激荡,深吸了一口气,道:“那,谢映呢?姐姐不喜欢他了?”   朱伊在心里咒骂颜凤钦,那男人平素将她看得严实,现下正需要他的时候,却迟迟不出现,她盘算着,自己这番话能让颜玉儿此次放过她最好,若是不行,也要多拖一阵是一阵,等着颜凤钦过来,她就安全了。   朱伊叹了口气,道:“有时,只能说是两个人的缘分不够……”   颜玉儿仔细审视着朱伊的神情,嘴角渐渐翘得更高。她道:“既然禧贞姐姐现在是我的小嫂子,不想走也能理解。不过,万一谢映找来,他们两个若交起手……”   “谢映未必能找到我们,若他真来了,我会主动劝他,不会叫他伤了你哥。”   颜玉儿暗自思索,她要杀朱伊其实也担着险,谢映与她哥都不是常人,若是叫他们查到是她设计害死朱伊,对她并无好处。且相比起朱伊死,颜玉儿的确更想看到朱伊移情别恋,令谢映厌恶她,对她死心。   颜玉儿笑道:“那就好。”若朱伊主动劝阻谢映,那矛盾就会到了朱伊和谢映之间。谢映对他哥哥的仇视反而会少些。“既然禧贞姐姐不愿走,那我就先走了。”   朱伊悬紧的心,终于暗自松下来。她问:“玉儿不见见你哥哥?”   颜玉儿道:“我就不见了。”省得还得跟他解释一番。   朱伊看向地上躺着的护卫:“那他们?”经过太子一事,其实她也想去弄些迷药、毒.药之类的带在身上。只是,宫中不便保管这些东西。   颜玉儿叫来一名侍卫,对方拿小瓶在地上的护卫鼻下嗅了嗅。颜玉儿随即带着人消失。   尽管朱伊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破绽,但颜玉儿其实并不完全相信朱伊真的就这样放弃谢映。她总觉得,按朱伊这般的水性杨花,若是谢映现下带走朱伊,这女子怕是又会重回谢映怀抱。   她得帮帮忙,叫朱伊没有机会在谢映和她哥之间摇摆。   “郡主,我们不回京吗?”随着颜玉儿南下的侍卫问。   “不,我们去谷阳等一个人。”谢映要回京找朱伊,必然会经过谷阳,那是最快的路。她叫人守在谷阳的南城门口,就一定能掌握谢映行踪。   颜玉儿现在只想快些看到谢映厌弃朱伊,越快越好,简直叫她迫不及待。这件事,在这一刻充满她的心,比别的任何事都重要。   那侍卫懂了,慌忙道:“可是郡主,万一谢映伤了世子?”   颜玉儿不为所动:“我哥既然掳了朱伊,那他与谢映就一定得作一回了结,只不过早与迟而已。”一个女人的妒忌,求不得的私欲,过强的好胜心,样样是最腐蚀人心的毒物,能叫理智一败涂地。   谢映这时停在一座山头稍歇。   他接过部下递来的水囊,仰头灌了几口。便听南下前来的盛岭禀报:“世子,别处都未发现异状,只有颜凤钦那里,的确是带了名极貌美的姑娘同行。”   谢映握着水囊的手僵了片刻,他没有看盛岭,只眯起眼看向遥远的山影:“颜凤钦?”   “是。”盛岭知道,世子越是动怒,就越是静如渊潭。对方的表情与平时并无二致,但历来清明的眼里,此刻全是欲取人性命的血光。盛岭深深埋下头。   谢映合上水囊的塞子,颜凤钦入京之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从没想过掳人的会是对方。转念一想,也是,容萧可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放倒。他问:“他们现下行至何处?”   “正好朝着湖州南下而来。我们的人仍暗中跟着。”盛岭想到世子为了找人,将谢家与他本人私下安插在京的密探都动用了,如何还不知谢映的重视。但是,谢家与颜家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命探子没有妄动。   谢映嘴角扯出冰冷笑意,没有再说话,只翻身上了马。十多人继续星夜赶路。   谷阳。   终于又到一座像样的县城,入城后,颜凤钦即命人找了一家颇为不错的客栈入住。   朱伊见颜凤钦一路上没有要强迫她的意思,身上又太脏,到了客栈,实在忍不住浴了身。   她穿着薄薄的夹丝中衣从净室出来,身边跟着罗大娘。这妇人便是上次在乡里照顾过朱伊的寡妇。颜凤钦见她一个人生活,便花银子将她带走了,命她专负责服侍朱伊。   罗大娘道:“小娘子快来坐下,我帮你绞干头发。天气冷,你可受不住冻。”说着取了棉巾包裹住朱伊那一头鸦黑的长发。   “多谢罗大娘。”朱伊说完,转过头往房间里看了一圈,她的直觉向来敏锐,她总觉得屋里似乎还有别人,要么就是窗外的走廊上有人。但她并未看到人,窗户上也没有影子。便收回了目光。   罗大娘赶紧道:“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的分内事。郎君给我的月钱丰厚,对我的要求便是好生照顾小娘子。”   又笑道:“小娘子,不是我说,郎君对你可真好。我活了这把岁数,还没有见过这样疼媳妇儿的男人。”   朱伊垂下头极轻叹口气,这位罗大娘心地好,手脚也麻利,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多。   她后头告诉过罗大娘,她与颜凤钦并非夫妻,但罗大娘一句“小娘子不是郎君的妻子,难道还是妾室不成?”便叫朱伊住了口。加之颜凤钦从不解释,简直是在默认夫妻关系。罗大娘见两人不同房,也认定是朱伊在闹别扭。   朱伊索性紧紧闭上嘴。她若解释,这罗大娘又要以为她是害羞,啰嗦开导她一番。   但她今日总觉得哪里不对,令她心里发慌,朱伊又回头往房间看了一遍,的确没有看到人。   罗大娘换了六张宽大的棉帕,终于把朱伊那头丰沛的长发给擦了八分干。罗大娘打开门出去的同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便闪进了屋里,快得罗大娘以为自己眼花。   待看清来人的脸,吓得朱伊顿时从凳子上站起。   “玉儿?”颜玉儿怎么又回来了,莫非还是不除掉自己不放心?朱伊心下生出不妙的预感。   颜玉儿的语调却是一派轻柔:“禧贞姐姐,我是想起了一事,特地回来告知你。”   在朱伊不明所以的注视下,颜玉儿将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道:“姐姐,我哥这样喜欢你,他又是个不顾礼法的,我担心他抱着想要你尽快有孕,好娶你过门的心思呢。”   颜玉儿羞红了脸继续道:“你们那个以后,我哥怕是都没有给你吃过避子药吧?但我想着,你们毕竟还没成婚。禧贞姐姐还是不要有孕的好,毕竟这事儿对姑娘家的影响……”   一阵尴尬的静默,朱伊嚅动了下嘴唇正要解释,颜玉儿已道:“哎呀,这种事太羞人了,我也是偶然从我已嫁人的大姐那儿知道的。我先走了,姐姐看着办吧。”颜玉儿像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朱伊看着关闭的房门,紧紧皱起了眉。虽然上回的命是保住了,但颜玉儿若拿此事做文章,也是件麻烦事。不,应该说,从被颜玉儿知道她被颜凤钦带走这件事,就开始麻烦了。   朱伊长长的叹息间,屋里已多了个男人,在朱伊的视线里,直接走到房门前从里落了锁。   朱伊身体一僵,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背。   谢映转回身走近朱伊,目光难辨的掠过桌上的瓷瓶,又看向朱伊手背留下的深深指甲印,皱了皱眉。他道:“掐自己做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低沉嗓音,朱伊五味杂陈,齐齐涌上心头,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令她一时说不出话。   朱伊眨也不眨地看着谢映近在咫尺的脸,她太想他了。起初只是单纯的想他这个人,后来被颜凤钦带走,便成了想要他来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但是谢映这个时候出现……他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朱伊有些急切问:“谢映, 你方才听到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天冷,公主赶紧把衣裳穿上。”   谢映扶着朱伊的肩走向床边,床上摆放着一套墨绿衣裙, 衣料摸着还过得去,但绝对达不到针工局给公主们制衣的水准, 一看就是颜凤钦买的。   谢映牵开衣裳往朱伊身上套。朱伊任他摆弄,目光一直观察着谢映, 见他面色冷峻, 咬了咬唇道:“我知道你听见了,但我跟颜凤钦什么也没有,他没有强迫过我。我之所以没有反驳颜玉儿,是因为她曾想带走我对我下手,我是为了自保,才骗她说我与她哥…好上了。”   “还有,我沐浴也并非放松了戒心,愿意给颜凤钦机会, 而是我从一出京就没有浴过身, 真的太难受了。”朱伊把每个可能会让谢映不悦的理由都想出来解释。   谢映帮朱伊扣上前襟的翠玉蝶搭扣, 她看着谢映始终低垂的眼睫, 继续道:“我对颜凤钦没有好感, 我很讨厌他。我每天想的都是你能找到我, 但你有军务在身,我不知你会不会来,又担心你来了以后会……”   “别说了, 伊伊。”谢映抱住朱伊。她真是傻。这种时候本该是他安慰她,而不是她安慰他。   被谢映用力搂着,朱伊看不到他的表情,仍旧不安:“可你听到颜玉儿说那种话,也不向我问个明白。你越是什么也不问,就代表你越介意。”   谢映低声解释:“不是的。我不问,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根本不需要问。”   沈星流向他禀报的是,几天时间京城内外都找不到朱伊。大多数情况而言,那就该凶多吉少了。只要他找到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是就此音讯全无,他什么都能接受。   “真的吗?”朱伊推开谢映,想察看他的表情。   谢映看着朱伊不安的眼神,心里有一丝沉闷隐痛。甄惜不及朱伊的天姿国色,也知自恃美貌待价而沽。只有朱伊,没名没分地,就不计后果地把自己最宝贵的给了他。这一回被掳走,她不怪身为男人的他没派人保护好她,也不怪他来得慢,倒是急切做着解释,想要反过来安他的心。   “真的。”两人目光相对,谢映的眼眸深邃,声音也柔和,朱伊的忧虑终于慢慢被抚平。   “那你怎么都不亲我?”朱伊小声问,谢映今天太老实了,她有些不习惯。这样多天,他难道不想她?   谢映蓦地笑了,将朱伊的下巴抬高。唇瓣相接,朱伊闭上眼,着迷地汲取令她眷念的气息。   “走吧。”谢映只浅尝辄止,随即拉起朱伊离开。   端着糕饼上楼的罗大娘看着相携而出的谢映和朱伊,惊得目瞪口呆,道:“小,小娘子,你这是……”   罗大娘上下打量谢映,顿时明白了,小娘子这是偷了人还打算私奔啊!不过,这男人居然比郎君生得还好,难怪能引得小娘子与郎君闹别扭。   但罗大娘自认为不傻,郎君手底下几十个人跟着,出手又阔绰,定然是大户人家,这男人就一个人,不知是不是骗子呢。她喜爱朱伊,生怕对方进了火坑,忙阻拦道:“小娘子,你不能跟他走啊。郎君他——”“对你这样好”的后半截硬生生被谢映冰冷的目光堵在嘴里。   朱伊担心谢映出手伤了妇人,忙挽住谢映的手臂道:“罗大娘,这个才是我夫君,我是被雇你那人抢来的。你就别管我们了,自己保重罢。”   谢映搂了朱伊的腰,直接从二楼走廊翻身跳下,留下呆愣的妇人。……郎君派来的人呢,今日怎么一个不见?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然而谢映带着朱伊刚落地,周围便响起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二十余人出现在这客栈小小的后院中,将谢映与朱伊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颜凤钦。   颜凤钦目光滑过朱伊,与谢映对视,道:“三弟。”   朱伊一愣,颜凤钦居然这样称呼谢映?   藩王在对皇帝削藩上历来连成一气。谢映、颜凤钦、阮谕这三大王府的主掌者,无疑早有合作交往,否则也不会有谢映与颜玉儿联姻之事了。三人并非正式结拜,但见面了都是以兄弟相称,以示亲近。雍南王已有三十,自然是大哥。虽则皆是为了利益,但这世上又有几人的纽结不掺杂利益。   谢映面上无波,道:“让开。”   颜凤钦却是道:“三弟,我想与你谈谈。”   颜凤钦不叫放人,他的部下自然不会放行。全都伫立在原地,阻止谢映和朱伊离开。   谢映眸中戾气陡生。   没有人看清谢映是如何拔剑的,只见刺目的银芒一闪,尖锐的金石异响下火花四溅,谢映右手边的石柱灯座被拦腰斩断,再被剑锋绞碎成数块。男子出剑的力度和方向取得极其精妙,飞溅的石屑向外激射而出,快如电光。   顿时响起几声惨叫,好几个护卫都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另一只流血的手,有些是手掌血肉模糊,有些甚至被割断了腕,连颜凤钦的手背被划出深深血痕。   “世子!”没有受伤的护卫惊骇之下全都被激怒,齐齐朝谢映抽出刀来,以刀尖相对。庭院中顿时杀气翻涌,一触即发。   宫里的勾心斗角都被粉饰着,入目的皆是似锦繁花,朱伊哪里见过这样多血,睁大了眼,谢映已将自己依旧明洁的剑还入鞘中,拉过朱伊的手道:“伊伊别怕,我在。我们走。”   颜凤钦深深吸两口气,目光掠过朱伊与谢映十指相扣的手,脸色极为难看。   然而颜凤钦始终没有下令动手,众人只能眼睁睁看谢映越过人群离去。   “世子,那人把姑娘带走了,真要放走他吗?”一名护卫急道。他并不知道谢映的身份,但他们谁不知道世子看上了那个小姑娘,简直是从未有过的殷勤,在雇了那寡妇之前,服侍姑娘什么都亲力亲为。   颜凤钦的副将颜征却是认识谢映,朝那没有眼色的护卫吼道:“闭嘴!赶紧为伤员止血。”   颜凤钦看向谢映与朱伊的背影,突然道:“你今晚可得闲,我们单独见一面。”   因为朱伊在,颜凤钦说得含蓄,所谓见一面,就是打一架。这个你,自然也有人认领。   谢映脚步不停,连头也不回地道:“好。”颜凤钦已知谢映与朱伊的关系,依旧选择南下,何尝没有挑衅之意。谢映看明白了他的挑衅,自然要接受。   城外空地上停着一辆马车。盛岭、十二卫与途中调集的二十名兵丁早已等候在那。   谢映与朱伊在路上说了些悄悄话,当着部属时,他已收起柔色,直接下令:“盛岭,送这位姑娘回京。”   盛岭还未答是,一个细软的声音已道:“谢映,我想和你一起去湖州,可以吗?”   朱伊看着男子,震惊自己居然把盘旋心头的话说出了口,但她并不后悔。朱伊觉得,现在要她和谢映分开,比割她的肉还难受。   谢映显然也吃惊,注视了朱伊好一会儿。   他压下想要答应的冲动,道:“伊伊,平寇不比别的,条件恶劣,我不想你跟着我去吃苦。”   “哦。”朱伊无不失望地被男人推进马车。   谢映坐到朱伊身旁,拇指来回碾摩她的唇瓣,道:“伊伊先前不是跟那妇人说我是你夫君,再叫两声来听听。”   感受到谢映炽热的目光,朱伊的脸颊迅速氤氲开淡淡红痕,她想了想,轻声道:“夫君。”   “大声点。”   “夫君。”朱伊刚叫完,红唇就被谢映封住,呜呜咿咿的,发出另一种叫谢映血脉偾张的声音。   谢映松开朱伊,她找回意识,躺在他怀里问:“颜凤钦约你,你能不去吗?”她想起颜玉儿说的两败俱伤,的确如此,若这两人相斗,不止会有体肤之伤,定然还有利益的折损。   朱伊便劝道:“其实颜凤钦对我算客气,我并没有吃亏,反倒是他被我打过几次,权当解气了吧。”   谢映的眸光变得深暗,朱伊为何打那男人,定然是对方行为或言语不规矩在先,至于颜凤钦会让个他轻易就能制住的女人打他,无非就是动了心,想要得到才会容忍。他将拥着朱伊的手臂收紧。   朱伊继续道:“而且,他带走我时并不知我身份,也不知我们两个的关系。今天你也教训过他了,要不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罢?”   谢映道:“我有分寸,公主放心。”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直接去湖州,不要去应颜凤钦的约了?否则我没法安心回京。”她望着谢映。   谢映慢慢道:“好。”又交代几句,便出了马车。   “盛岭。”谢映唤道。   盛岭上前抱拳:“世子放心,姑娘若有闪失,卑职提头来见!”   马蹄在地面踏起沙雾,辘辘的马车声越来越远,很快就从官道拐角处消失不见。   短暂的相聚,根本不能聊以安慰。   朱伊裹着谢映留给她的斗篷,歪倒在车内榻上,明明很困,却半晌也难以入睡。她总觉得谢映应该多陪陪她,而非这样快就与她分别。难道他还是会去赴约?朱伊有些焦躁地坐起身。   她突然掀开马车帘子,道:“盛将军,你可以带我回去找谢映吗?”   “这……”盛岭为难道:“姑娘,世子给卑职的命令是护送姑娘上京。”   朱伊道:“可我心里总是静不下来,总担心谢映会出事。拜托你了将军,如果你不愿带我去,我回京了也会自己设法南下。”   盛岭紧紧皱着眉:“好吧。”他的确也担心世子,他们的人都太分散了,世子容易落单。 第55章   月光下, 盛岭举着火把,凌厉的目光扫过谷阳城外的湫山坪。   地上躺着数十个死状狰狞的壮汉,遍布碎石折枝, 泥土凝着干涸血痕,显然发生过激烈打斗。   盛岭立即命人上前查看死者身份。他皱紧眉峰, 喃喃道:“怎会如此。”   对于自家主子,盛岭是了解的, 谢映的城府与克制力之深远超年纪, 颜凤钦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他们两个要为了女人动手,但绝对会留有分寸,不会有你死我活的事发生。毕竟还不到时候。   盛岭担心吓到朱伊,回头嘱咐:“姑娘,千万不可下马车。”   查看的人迅速回报,这近四十人中,有六人是魏宁王府的人,另有十三人应为靖海王府的人, 剩下全是来路不明的黑衣刺客。   盛岭瞳孔一缩, 这是趁着世子与颜凤钦相斗, 有人想一网打尽?   但这第三方人马会是谁派来的?   ……世子又去了哪里, 是成功脱身, 还是被敌人带走……   朱伊已挪到马车车门旁, 紧张问:“盛将军,出什么事了?”   盛岭决定亲自保护朱伊,叫其他人四散寻找。   他知道瞒不过朱伊了, 只得将她请出来。朱伊看到到处是血污尸体,眼前黑了一瞬,但她心里迅速被另一种恐惧所取代,忙问:“谢映人呢?他不会出事吧?你们没有人跟着保护他吗?”   盛岭说:“有人跟着世子,但人不多。姑娘请稍待,我们的人已在四处搜寻。”   盛岭心道,京城不比魏州,到底不是大本营,人手有限。世子在京中部署的诸项事宜分毫错不得,那些人手是不能动的。谢家的探子为不暴露身份,也不会轻易参与对世子的护卫。世子又临时派他弟弟盛擎带着一队人马南下,调查裴将军之事。沈星流等大部队又全在湖州,他与十二卫又在保护公主,世子身边还能剩什么人?   朱伊紧紧绞着双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越是随着时间流逝,就越是心魂难定。盛岭称外面天冷,让朱伊回马车里去。朱伊却怎么也不肯。   派出的人接连回来,皆道四周没有,要到山崖下去看。   朱伊一听脸色煞白,如果掉到山崖底下焉能活命?她的后背凉透了,忙道:“我也去!”   盛岭也是怛然失色,却不忘谢映交给他的任务,道:“山崖下尽是乱石灌木,崎岖难行,姑娘还是静待消息的好。世子武艺超群,不会有事!”   又道:“此处既有贼人出现过,不一定安全,我先带姑娘去别处吧。”   朱伊看着盛岭,摇了摇头。   谢映正在湫山另一侧石壁的山洞中。   这山壁颇为险峻,洞口是大半人高的细长缝隙,洞口有树身横斜,葱翠茂盛,看着倒是不打眼,谢映等人入内后,又命人用泥敷了石头从里面掩饰了一番,就更不易被发现了。   “痛快,好久没这样痛快打过了。”颜凤钦躺在地上,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他已经昏迷过去一回,在颜玉儿的照料下,又转醒过来。   若是靖州百姓在场,多半是不敢认这人是意气风发的靖海王世子。   颜凤钦望着黝黑的洞顶,又叹道:“三弟,我们两个真是流年不利。”   他就知道,谢映绝不会手下留情。谢映下手可真是狠啊,除了心脏的位置,剑剑刺下去的时候都没犹豫过。颜凤钦也没有想到,一年多没见而已,这人的功力精进如此之迅。   “哥,你就少说两句吧!瞧你这张脸白的。”颜玉儿稍微抬起颜凤钦的头,用一片树叶给他喂山洞深处找来的水。   颜凤钦吞了水入腹,却是嗤一声道:“放心,你哥哥难道还会这样就死了不成?”   颜玉儿道:“呵呵。所谓的红颜祸水,除了招祸还会什么,你算是领教到了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犯傻?”   她对着颜凤钦说话,目光却是瞟向另一边的谢映,这话,她本就是想说给谢映听的。   谢映坐得离颜家两兄妹稍远,一句话也没说。   他已调息过,服了丹药,自己从外衫上撕出布条包扎了伤口,仰头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他的情况比颜凤钦好得多,却也伤得不轻。俊秀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缕发丝也垂在额边,难得的颓唐。   颜凤钦有后面赶来的颜玉儿及她的侍卫照料,谢映身边可一个人也没有。   颜玉儿用另一片树叶盛了水,持着火筒来到男子跟前蹲下,柔声道:“世子也喝点水吧。”   颜玉儿看着谢映闭目的侧脸,心跳得快要蹦出了嗓子眼,待看到谢映身上到处是暗色的血痕,虽然那未必都是谢映自己的血,仍叫她觉得心痛,便伸出了手,想要将水喂到他唇边。   谢映突然睁开眼,略偏过头看向颜玉儿,眼里的光锐利逼人,令颜玉儿动作一滞,缓缓将手收了回去。谢映又合上双目,不再管颜玉儿做什么。他现在可没力气应付这女人。   颜凤钦看着吃瘪的颜玉儿,无奈摇头,又问:“三弟,你觉得那群人是谁派来的?”   谢映终于缓声开口:“还有谁,自是郡主招来的祸。郡主自以为出宫的藉口编得缜密,却是早被盯上了。”   颜玉儿气得发抖,她主动关心他,放低身段讨好他,他居然还拿话刺她?谢映这句“郡主招来的祸”,不就是在回敬她之前说朱伊是祸水么?有关朱伊,他就这么眦睚必报?   颜凤钦自然也听出来了,只假装不懂,呵呵笑两声:“那老儿还有这般能耐,真没看出来。这次追杀我们的带头人不简单啊,瞧着像是和尚出身。”   谢映正要答话,洞口外头突然传来动静,众人都齐齐看向洞口,很快听到一个声音道:“世子,你在里面吗?”那洞口叠起来的几块石头便被推开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谢映麾下十二卫里的老八,扫到谢映的身影,忙欣喜道:“世子!”又朝外面道:“将军,世子在里面!”   盛岭也没想到运气这样好,觉得朱伊真是个福星,带着她,居然这样顺利就找到了世子。   老八和老九进来后,第三个进洞来的人,却让里面的人都是大感意外。   谢映与颜凤钦这两个少年得志、称雄当世的男人哪有过今天这等遭遇,简直是从未有过的窘困。自然都不想让这副狼狈的样子被心爱的姑娘看到,见到朱伊,都怔了一怔,心里有些复杂,没顾得上打招呼。   不过朱伊的仪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长裙被树枝划破了两道深口,发鬓亦是凌乱,白嫩的脸蛋沾着不知在何处蹭到的泥。   朱伊第一眼看到谢映,第二眼就看到了跪坐在谢映身旁的颜玉儿,眉头顿蹙,立即奔到谢映身旁,道:“谢映,你没事吧。”   借着颜玉儿手中的火筒,朱伊自然发现谢映受了伤,她心疼地伸出手,却不敢碰他自己包扎起来的地方:“怎么伤成这样。”朱伊的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   “我没事的,公主。不必担心,都是些皮外伤。”谢映强打起精神,一边哄着朱伊,一边瞥向跟着朱伊进来的盛岭。盛岭知道自己稍后得挨罚了,可他丝毫不后悔,若是世子真出了事,他才要悔恨莫及。   谢映想伸手将朱伊鼻尖的泥擦掉,但他的手更脏,只得看她顶着一张花猫似的小脸,在自己身边不停询问关怀。   颜凤钦看着谢映得到的待遇,重重哼了一声,不是滋味地收回视线。   未免还有第二波的追杀,他们才暂避在此。盛岭他们到了,说明外头暂时安全。有了援兵,谢映和颜凤钦自然迅速撤走。   盛岭迅速找好了落脚的客栈,领着人将谢映的房间围得滴水不漏。   谢映衣裳上沾的全是泥尘、汗水和鲜血,自然立即就要沐浴更衣。但他身上有伤,尤其是大腿上被那老和尚的锁链铁锥划出来的伤口,决计泡不得水。因此不能进浴桶,只能小心地擦拭。   他也不要盛岭等人帮忙,独自进了净室。   朱伊正在房间里为谢映整理床铺,就听见净室里有东西打翻的声音。她辨认了一下,似乎是装胰子的木盒。她立即来到净室外头,紧张问:“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应,朱伊皱皱眉,看谢映回来时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不会晕倒吧?但没有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朱伊刚转身,又是东西落地的响声。这回的动静应该是个盆子?她又问:“谢映,你在做什么?”不是伤到了腿?难道其实手也伤着了?   谢映有些虚弱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伊伊……”   朱伊心一颤,立即冲了进去,就见谢映站在浴桶旁边,赤身裸.体,偏偏还高傲得很。   “啊——”朱伊赶紧停下脚步,抬起手捂住眼睛。   谢映看了看自己腰间围着的白色薄巾,走到朱伊面前,轻而不容拒绝地拉开她的手:“伊伊,我有遮的,你看清楚。”   朱伊的脸已经红透,谢映靠她太近,气息都落到她额际,她觉得呼吸不畅,赶紧推开他一些。   谢映道:“伊伊帮我擦擦背好么?手臂有点扭着了,我洗不到。”谢映的声音隐约的透着可怜,朱伊哪禁得住他这语气,点点头。   谢映薄唇一弯,大方坐到浴桶旁的凳子上,看着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朱伊道:“你等等。”她担心把衣裙弄湿, 干脆到外面脱了外裳再进来。   谢映就见朱伊挽高了中衣的袖子, 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臂, 她一路低着头,绕到自己身后。   浴桶里水是满的,棉帕吸了水, 覆上谢映后背。   谢映突然问:“公主,之前你在臣背上抓出过好些血道子,你看看还有吗?”   她几时在他背上抓出过道子, 自然是……朱伊脸一红, 目光往那背上大略一扫, 敷衍道:“没了。”   谢映哦了一声。突然说:“伊伊, 你可不能图省事,别只用棉帕擦,还得用手帮我好生搓洗。”   过一会儿又道:“伊伊,稍微用点力。你这力度, 我都感觉不到。”   “……”这位大爷要求还真多啊。但谢映受了伤,朱伊正心疼着, 不论他说什么,便二话不说照做。   但是, 指尖按压在男人后背润泽光滑的皮肤,一寸一寸摸着揉着,朱伊的脸就慢慢发烫了,她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偷偷打量谢映坚实的背部,曾经与她交缠一体的人, 原来后背也让人有想依靠的感觉。   朱伊赶紧问了个问题,以打住自己的浮想联翩,道:“你不是答应了我,不理睬颜凤钦的,为何又赴约?”   谢映道:“公主,其实就算颜凤钦不找我,我本也要去找他。我是个男人,他做的事,我没法忍气吞声当作没发生过。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谢映一丝心虚也没有,朱伊一噎,对说话不算话还这般理直气壮的男人,居然不知说什么好,便默不作声拿胰子在他背上涂抹,然后为他清洗。   等朱伊仔细洗完,叫对方两声无人答应,才发现他居然已靠着木桶壁入睡,呼吸平稳而均匀。   朱伊忙伸手轻轻推他的手臂:“谢映,你别睡。”她又推好几下,对方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他真的是伤体虚弱,且疲惫困顿已极,朱伊皱皱眉,这可怎么办,强行弄醒有些不忍,但他身上这脏的,不清理也不行。   朱伊看向谢映的脸,他睡着的时候,面部线条软化下来,真是让人心也融掉了。   朱伊又感到心揪,想起最初到湫山坪看见那一地尸首,她的心都给吓得险些不再跳。唯恐谢映是其中一个。这般想着,朱伊突然倾身亲了一下谢映的眼睛,引得对方的眼皮轻颤了颤。   她这样喜欢和在意他,帮他洗洗澡怎么了?何况这样冷的天,他这样光溜溜的,万一把他冻得落下什么病根,心疼的还不是她。   朱伊为自己找好理由,便鼓起勇气继续。   她的手捏着棉帕,小心地滑过谢映的手臂,胸膛,腹部,小腿,她不得不睁大眼,怕碰到那些细小的伤口,因此将对方修长劲健的体格看了个一清二楚。可说是细致入微。她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身体也很好看,有种异样的吸引力。朱伊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谢映左边大腿新包扎着一圈白色棉纱,看来他先前一个人在净室就是在做这事了。   现下唯一没洗的,就是薄巾遮盖之处。可那地方,朱伊是真不好意思去洗。   但是,他先前坐在地上,腿根怕是浸染了泥水的。怎么办?到底洗还是不洗。不洗的话,就让他这样脏着么?何况朱伊做事情历来有种不做则以,一做就非要做完整的执念,强迫着她不收手。   朱伊闭上了眼,决定摸索着打发。   她心一横,伸出手微微哆嗦解开对方腰间束缚,但朱伊这回可不敢看了。   她想了个好办法,先将手落在谢映结实的胸膛上,再一点点往下滑,腹部是怎样的触感她已知道,等过了那线条分明的腹部,再胡乱擦几下就成。   朱伊觉得是好办法,对男人而言简直是煎熬。柔嫩的指尖顺着前胸一路轻弹向下,这是撩火,是要命。   谢映一睁眼,便看到跪在自己两腿间的少女。朱伊双眼闭得太用力,导致睫毛颤得厉害,因为一直在卖力做事,梨花般白洁的面庞染着嫣红,嘴唇还因为紧张而微启。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谢映突然后悔选择今晚让朱伊尝试看他了。   朱伊感觉正在擦洗的地方起了变化,吓得一抖,接着听到男人蓦然变重的呼吸,她的手腕很快被捉住,谢映将她提起来,放到自己没受伤的右腿上坐着。道:“伊伊,你真好,你是在帮我浴身么?”   “嗯。”朱伊莫名窘迫,这才觉得她这样自作主张帮他擦洗,有点像未经人允许就动别人的东西。可她又担心谢映受凉,便问:“你不能泡澡很冷吧,我已经尽快洗了。”   “没事,我以前常在这时节洗凉水澡。不算冷。”谢映欣赏着朱伊仍旧闭着眼的脸庞。   “那我——”她刚张嘴,后面的话就被谢映吞入口中。唇瓣相接,朱伊便感受到他在用舌尖描画着她的唇形,接着侵入其中,抚过她双唇近处洁白的小牙齿,再戏弄着她的舌头,掀起惊涛骇浪。   但也只是吻了一吻,结束后,谢映轻抚女孩的后背,道:“伊伊回房去吧。”他现在就算有心做激烈的事,但身体实在不允许。   朱伊想了想,点头:“那你自己快些洗,别着凉。”   朱伊的客房就在谢映隔壁,门口有十二卫中的六人守着。她漱洗完毕,又回了谢映房里一趟,见他已经睡下。   谢映经历两场恶战,又失了许多血,虽未受内伤,但的确疲惫,倒头就睡了。朱伊帮谢映掖了掖被角,看他一会儿才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朱伊便听到外头有敲门声。   她打开门,就见盛岭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汤。   盛岭道:“姑娘,这是乌鸡甲鱼汤,热乎的,卑职刚守着厨房炖好。姑娘劝着世子喝了吧。”   “世子啊,从小就不爱喝这些。可卑职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流这样多血,这样虚弱,卑职心里真不好受。请姑娘务必让世子喝了,怕是也只有姑娘能劝动世子。”   朱伊看着碎碎念的盛岭,觉得这黝黑高壮的男子忧心得似要哭了。盛岭的确在后怕,若世子有个好歹,他们这群大小爷们该何去何从。谢映的存在之于其治下全军,不啻于信仰。他更是看着世子从一个糯软的小豆丁,长成今日的参天树。   朱伊微怔,赶紧接过托盘来道:“好的,辛苦盛将军。”   朱伊总觉得,这位盛将军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慈爱。朱伊朝对方笑笑。盛岭的背景,她从对方的名字就能猜到。   有些人生来注定是传奇,朱伊还没见过谢映时,便早已听过他的事。她知道谢映有两个老师,文从顾太炎,武从盛骁。   听闻,谢家除了谢映一手训练的扶风铁骑,原就有一支忠心耿耿的腾骧军,腾骧军便是由盛骁老将军统帅,盛岭姓盛,又得谢映看重,必定是盛老将军的后人。   盛岭见朱伊打量他,忙垂目任由对方打量。他自然知道朱伊的身份是公主,不过是为了不招事端,才唤作姑娘。   须知世子今岁已二十有二,按说早可以成亲,结果连个定亲对象都没影儿。看世子对这位公主的在意,多半是世子妃没跑了。   大家都在祈盼世子早日大婚,快些添个小主子,尤其是他家老爷子,每回来信都要问世子此次进京,皇帝赐婚了没。   盛岭作着畅想,公主嫁给世子,希望第一胎是个男孩。主子需要个儿子,先有了嫡长子,再随便生。他又忍不住跑偏,世子与公主生出来的孩子,不知会有多可爱。   朱伊不知盛岭已经脑补了这样多内容,道:“将军,若无别的事,我就进去了。”   盛岭赶紧抱拳:“没了,姑娘请。”   朱伊果然不负盛岭期望,她端去的汤水,谢映二话不说就喝了。   放下碗谢映便道:“伊伊,走,我带你去买两套衣裳。”朱伊身上的衣裙还是颜凤钦买的,他看着就不顺眼。   “可是,盛将军让你卧床休息。”朱伊不同意。   “昨晚不是卧床了么,没事,走吧。”谢映笑着拉过朱伊。盛岭等人见朱伊都劝不动谢映,赶紧跟随上去。   刚走出他们包下的小楼,却有人等在那里。颜凤钦上前道:“三弟,我想与你和公主单独说几句。”   谢映睥颜凤钦片刻,道:“跟我来。”   昨晚山洞里太黑,朱伊都没看清颜凤钦,今日见到他,才发现他伤得怕是比谢映重,这才是真正的面白如纸,摇摇欲坠。她都差点不敢认。   屋里没别人,颜凤钦便单膝半跪在地,道:“公主,臣颜凤钦向公主赔罪。望公主原谅臣的掳君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   并用什么的,以后肯定会有的,但是现在公主肯定不愿意啦 第57章   朱伊哪料他私底下也行此大礼, 一时怔愣。   谢映面色淡漠, 目光扫了颜凤钦一眼。   朱伊沉默, 颜凤钦便再次开口:“臣恳请公主宽宥。”   朱伊见这男人大有她不原谅,他就不起来的架势,想了想道:“世子先时并不知我身份, 也算情有可原,既然世子有心求得谅解,我自然不会再计较。你起来吧。”   她不明白颜凤钦为何非要她谅解, 皇帝都拿他莫可奈何, 她还能对他怎样。她也不觉得求了她的原谅, 颜凤钦以后就一定会规矩老实。因此, 他这一出,令她费解。   等颜凤钦缓慢起身,谢映道:“公主,你到外面稍待片刻。”   朱伊立即警惕看向他, 他们不会又动手吧?   谢映笑了笑,道:“公主放心, 不会动手。”   朱伊这才带上门出去。两个男人对视片晌,屋里异常安静, 氛围一瞬之间剑拔弩张,很快又归于诡谲。   谢映声音冷沉:“公主出宫时穿的衣裳还在你手上罢,何时物归原主?”   “稍后我便叫人送还公主。”颜凤钦语气也算不得好:“你准备几时送公主回京?”   谢映道:“这就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了。”   颜凤钦皱眉:“你不会是没打算送公主回京,而是想将她带去湖州吧?”   “这也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谢映还是无可奉告的姿态。   颜凤钦讥诮道:“都是公主的臣下,三弟能关心, 我为何不能关心?三弟与公主并无婚约,就这么替公主做主,恐怕不妥当。”   谢映眯了眯眼,他看向颜凤钦,微掀唇角:“谁说是我在做主。是公主命我护卫她的安全,且不得将她的行程透露于人。二哥既要称臣,那可不能违逆公主之命。”   颜凤钦被谢映的话噎住。这便是他吃亏之处,朱伊心向着谢映,怕是谢映说什么,朱伊就会说是什么。   他索性换个话题:“那老儿如此暗算我们,是将计就计?”   谢映嗯了声道:“他走这一步,看来是下了决心,多半还有后招。”   “我们的计划可要提前?”颜凤钦想到,若是真提前计划,那朱伊就的确不适合再送回宫。届时他与谢映都不在宫中,有个什么也鞭长莫及。   谢映的手搭在木案粗糙的外缘,道:“忍,还是得等到藩王大觐之后。”   颜凤钦略思索,道:“也是。”   “别的下来再说罢,我还要护卫公主外出。”谢映说完便离开了。   颜凤钦看着谢映的背影,冷笑了笑,一拳砸到墙上。   他之所以选择南下挑衅谢映,其实是在试探,看谢映愿不愿退让,割舍朱伊。但现在看来,谢映是绝无可能相让。那么按照先来后到,便只能他退让了。当然,这只是暂时……   颜凤钦回到自己房间,把他第一次见着朱伊时,对方穿的那套素地刺绣蓝色花纹的衣裙取出来。   他放到鼻端轻嗅了嗅,粗砺的手指摩挲着衣料,仿佛在摩挲他触碰过的女孩那细嫩滑腻的小腿肌肤。   颜凤钦想起朱伊戴着珊瑚串的左脚,还有他隔着衣裳搜她身上有无银子时触到的丰软,眸色陡暗,他可真舍不得把朱伊的衣裳还回去,不,应该是舍不得把朱伊给还回去。   颜凤钦低语:“公主,就让你暂时属于别人……”他从前生怕被女人缠上,觉得女子烦人,哪里想到有天会想紧紧缠住一个女人。   谢映帮着朱伊挑了两套衣裳,朱伊回到客栈不久,罗大娘便带着一叠衣物过来找她。   朱伊翻了翻,发现少了件水蓝色的中衣。她的肚兜可没敢摘过,除了肚兜,中衣便是最贴身的了,便忍不住问:“罗大娘,怎少了一件衣裳?”   罗大娘忙道:“这是郎君亲自给我,让我送过来给姑娘的。怎会少呢?”   见罗大娘不知情,朱伊让对方走了。她怀疑是颜凤钦私留下她的中衣,但又觉得以他的骄慢,不像做这种事的人,总之她也不可能再与颜凤钦独处,去问他是不是将她的贴身衣物藏了起来。朱伊皱着眉,心里不大舒服。   然而,朱伊的不舒服很快被谢映告诉她的决定冲散,她惊喜看着对方,道:“你真的同意我跟你去湖州?”   谢映点头:“只要公主不觉得是受苦。”他斟酌再三,虽然平寇非是儿戏,箭戈无眼,但他多花些心思保护她便是。让朱伊离他太远,他的确无法安心。反正朱伊不在宫中,自有皇帝找由头遮掩,不会让她的名声受损。   朱伊一下扑进谢映怀里,蹭对方的胸膛,道:“不觉得,一点也不觉得!”只要不离开他,去哪里都行。   谢映笑着搂紧朱伊,另一手摸她的头发,道:“公主还是等吃过了苦再说这话罢。”   隔日,颜凤钦便目送谢映一行离开谷阳,颜玉儿追来时,对方队伍已然行远。   颜玉儿不禁愠道:“哥,谢映简直太轻率了!他这是色令智昏了么?居然把女人带进营地,你怎不劝阻他?任他把朱伊带走。”   颜凤钦看看颜玉儿,道:“你就少管管他人罢。快些回京去,入宫以后要当心。还有,不可泄露任何关于公主的事。”   颜玉儿讽刺道:“泄露了难道不好?若是大家都知道朱伊被你睡过,她不嫁你还能嫁谁,不正好帮你娶到她?”   颜凤钦闻言拧眉,他理解颜玉儿心里憋闷,叹了口气:“玉儿,我与公主是清白的,你万勿再说这样的话。”   颜玉儿怔了怔,慢慢地恨声道:“朱伊果然是在骗我……哥哥也真是,人都抢来了居然还做起君子。你可别告诉我,你对她动了真心?”   颜凤钦眼中浮上不耐,神色也凌厉起来:“玉儿,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总之,别让我知道你散布公主的谣言就成。”   颜玉儿冷笑,同一件事,谢映昨日才警告过她,今日她的亲大哥又来告诫。她双手紧握成拳,他们越是这般,她就越是意难平。   谢映一行赶至湖州时,谢邵已带兵驻扎在焦山与湖州首县石康之间的一处高地,与流寇有过一次短暂交锋。   因是那一撮流寇主动袭营,相当于对方失去林野屏障优势,乃是硬抗硬的正面交锋,可想而知,流寇在训练有素的谢家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除了谢邵有意放走的之外,一个也没逃掉。   这一次之后,再没有流寇出现在营寨附近,谢邵也按兵不动,似乎丝毫不急。   谢映率众抵达营寨,已过暮时,门前站岗的兵丁齐齐行礼。   天宇旷远幽暗,朱伊随谢映进入营寨后,便见远近燃着一蓬蓬红色篝火,大小营帐在四周起伏,森然的兵器架子,以及旌旗在朔风下招展变化的轮廓。   这样的景象,对朱伊而言是新奇的,不免睁大了眼四处张望。   对谢映而言同样新奇,他出来执行军务,头一回跟条小尾巴。   谢映人虽不在,但他的营帐却早早搭建好,以防他随时归来。因此,沈星流直接将谢映与朱伊迎进了大帐。   谢映唤来陶扇,命她以后专负责照顾朱伊。陶扇见到扮男装的朱伊,只诧异片刻,便恢复平静。难怪了,世子离营时走得那样急,原来事关公主。   赶路赶得浑身是灰,谢映立即传水让朱伊沐浴。他则去了沈星流帐里。   回帐时,谢映便见朱伊坐在火炉前烤火,身上裹着他一件黑色大氅。难得看朱伊穿黑色,脸蛋被衬得越发神秘妖艳。衣裳太大,松松垮垮的,又添了几分慵懒韵致。引得谢映心下一动。   他知道朱伊本就畏寒,这野地里的帐篷,自然没有房间暖和。她定是觉得冻才裹了他的衣裳穿。谢映便走过去,解开自己的外袍,拥女孩入怀。   谢映身上就是暖和,朱伊将手贴在他背心取暖。   他们俩现在也算配合默契。只因谢映受伤,入营前一路都与朱伊窝在马车里,没事捏她几下,揉她几下。朱伊则不客气地用自己的手在他颈脖上取暖,把他当成暖炉用。   朱伊问道:“我今晚睡哪儿啊?”   谢映道:“你这样怕冷,当然和夫君一起睡。”   “那岂不是别人都会知道我们……”   “你现在是我的小侍卫,当然要在我帐里伺候我。明日我叫陶扇用药水把你的脸涂黑了,别人不会把你和美人联系到一起。”   “哦。”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到了营地,朱伊为这独特的氛围触动,就想知道谢映更多的过去,在他怀里靠了片刻又问:“军营应该是你一生中最喜欢待的地方吧?”   谢映想了想:“不是。”   朱伊好奇:“那是在哪里?”不是都说谢映嗜好领军打仗?   “说真话?”   朱伊奇怪道:“当然说真话。”   谢映的嗓音缓缓传入朱伊耳中:“公主,其实臣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在公主的……”他声音压得极低,说完后加了一句:“公主下次就让臣多待会儿,好不好?”   朱伊反应过来谢映说了什么不知羞耻的浑话,简直想挠花他那张脸,恼怒低吼道:“谢映!”   对方反而蹙眉:“是公主要我说真话啊。”   朱伊看向男人这张俊逸清隽,绝对具有欺骗性的脸,抬起的手最终没有挠得下去,反而是她的嘴给他狠狠堵住。   沈星流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郡王。”   旋即是谢邵的声音:“嗯。阿映这样早就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点的时候说睡一小会儿,结果睡着了,一觉到现在想起文还没发@ @ 第58章   朱伊听出是谢邵的声音, 身体微微一僵。谢映低声道:“别担心, 他不会进来。”   帐中不比屋舍, 人影容易映在帐上,幸而谢映离开前便将帐中灯火留得微弱。否则两人这般搂在一起,极易叫人看去。   朱伊便听沈星流答道:“世子连夜赶路实是疲累, 便歇得早了些。世子已说了,明晨过去找郡王。”   谢邵道声好,接着是离去的脚步声。   朱伊呼出口气, 感觉有点像做贼, 谢映则全不在意, 只道:“公主, 我们睡罢。”   朱伊耳根一烫,她就知道,他方才对她说那种话是不安好心……但她既已跟着他到了湖州,便已作着准备。朱伊任谢映将她抱到床上, 又蜷起身子将脚放进他的手掌中取暖。   过一会儿,脚已变暖和, 谢映却半点动静也没有,朱伊便抬头看他, 对方已合拢了双眼。   朱伊疑惑,拿指头戳他的胸膛,道:“你就睡啦?”   朱伊想什么,谢映哪能不知,他轻笑道:“夜里太静, 营帐又关不住声音,臣担心公主的声音会传出去,只能歇着。公主若实在太想,我们可以等到明日上午……”   谢映闭着眼也准确找到朱伊的额头印下一吻,他可不愿让别的男人听到朱伊情.动时发出的声音。   朱伊的脸在黑暗中红了一红。也是,方才沈星流和谢邵的声音如此清晰,这帐篷的隔音效果的确……   “谁想了?我是担心你又半夜折腾,让人都没法好好睡觉。”就像前两天在马车上,他不知半夜做了什么梦,醒了便突然跑来抵着她胡闹。   “不会的,公主可以放心睡。”谢映还是笑。   朱伊便也闭上眼。她被他抱在怀里入睡,只在隆国寺有过两晚,但那时两人还不如现在这般如胶似漆,感受自然又不一样。朱伊听着男子平缓有力的心跳,嘴角带笑入梦。   醒来时朱伊将手一伸,摸到空荡的床榻,她睁开眼,透过牛皮帐可知天色大亮,想来谢映早已起床忙去了。   “姑娘醒了?”陶扇笑容满面看着朱伊。这样称呼是世子特地交代的。   朱伊坐起身,笑着回应:“陶扇。”   陶扇取来特地为朱伊改制的侍卫装束,服侍对方穿上,又伺候了梳洗,道:“姑娘,请允许奴婢将你的容貌稍作改变。”   朱伊答好,她看向陶扇手里端的琉璃碗,里面盛的是泥水色的汁液,看着叫人不大舒服。   朱伊略带紧张问:“这个药水涂到脸上,不会起疹子吧?”她的皮肤脆弱,禁不住烈物。   陶扇道:“不会,这药水是从花中萃取,能养颜润肤。”   朱伊一愣,还有这功效?她嗅了嗅,果然有花香味,便老老实实扬起脸,任陶扇拿一柄雪毫小刷沾了汁液,在她脸上涂抹。   中途却见谢映进了帐来,朱伊脸未偏,只转动眼珠瞟了身旁看她的男人一眼。   涂好后,朱伊举起一柄天青瓷包金边的小镜子,看了看面色蜡黄的自己,将脸转向谢映,问:“真的需要变这样丑吗?”她看着有些不习惯,她这才知道自己有多爱美,想来是有谢映看着的缘故。   “当然是变化越大越好。我觉得不丑,不就是黑了点么?”谢映建议道:“眉毛可以再浓些,嘴画大点,再点几颗麻痣。”   “……”朱伊腾起身就用手里的镜子追打谢映:“你自己怎么不画?陶扇,先给他画。”   陶扇抬手掩口偷笑。   谢映任朱伊给他“按摩”了一会儿,看她解气,才笑道:“伊伊,我要出去一趟,大概晚上才归,你在营寨里等我,有事找盛岭。”   朱伊知道,谢映或许要去亲自侦察,或许有别的事,她不能拖累他的正事,便答好,只叮嘱他小心。   谢映离开后,朱伊问:“陶扇,你那边有医书么?多谢你给我做的药丸子,我腹凉的毛病好多了,比太医院的丸子还管用。”朱伊想学医术,她在宫中时也在看药典,现下无事,正好可以继续。   陶扇道:“有。姑娘先用早膳,奴婢待会儿去取。姑娘不必道谢,能为姑娘制药是奴婢之幸。”   朱伊吃的是谢映专为她开的小伙食。陶扇在旁看着,心中对主子对公主的喜爱又加深了认识,世子治军严谨,领军时从来是兵丁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无开小灶的时候。至于带个柔弱姑娘到营地这样的事,更是无法想象。   不过,陶扇觉得,这也有世子压根没把此次平寇当作真正的仗来打的缘故。若是险恶的大战,世子是不可能带上公主的。   用完膳,朱伊主动跟陶扇去取书,就当走一走,消消食。   陶扇与瑶宁住一个帐,瑶宁看到朱伊时,先是微怔,待分辨之后,眼中的震惊几乎无法掩饰。   朱伊雪腻的脸庞变得黯淡,眉眼之间也有所改变,身上穿的更是男装,恰好显出一把腰细如花枝,瑶宁想起她服侍朱伊沐浴时,对方胸前那颤颤的玉峰,现下束了胸,倒是看不出来。   陶扇取了书,正巧被一个浆洗婆子叫出帐去,朱伊便坐在陶扇榻上等她回来。四下无人,瑶宁小声唤道:“姑娘。”   朱伊看向瑶宁,对方正在收拾药箱,便笑道:“原来瑶宁也懂医术。”她之前还以为对方是普通侍女。   瑶宁心下傲然地想,那是自然,她不仅懂,且医术出众,否则能被世子挑中么?但她只道:“是啊,我和陶扇姐是同门。”   朱伊有了兴趣,道:“原来你们是师姐妹,那你的医术一定也不错。”   瑶宁抿了抿唇,忍不住脱口而出:“我的医术仅算平平,我们大师姐的医术才叫超群拔类呢,把先生的衣钵都继承了。我和陶扇都是她教的。”   朱伊心生向往:“这样厉害?那她可在营里?我也想拜师。”   “以大师姐的身份,自然不会随便出现在营里,世子也舍不得大师姐受这份苦。”   “那她是在魏……”朱伊都问出了几个字,才反应过来瑶宁最后那句说了什么,唇边笑容凝固,她直直望向瑶宁。   瑶宁一副自知失言的模样,慌忙道:“姑娘,你可别误会。世子与大师姐之间,早就过去了。”   朱伊审视着瑶宁,对方的眼神闪烁,看来她的自知失言是装出来的。但她心里此刻仍旧空落落的,触不到底。她慢慢地笑问:“既然你也知道说,你提到的已经是过去的事。那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其实也并非全然过去,大师姐很快会上京。”瑶宁答道:“听陶扇说,是世子亲自写信请大师姐上京。”   见朱伊脸上那种受着世子呵护宠溺的幸福笑意终于消失了,瑶宁不禁感到痛快,她早就觉得朱伊的笑容叫人看了刺目。   朱伊是敏感的,察觉到了瑶宁的不安好心,便不再睬她,起身径直往帐外走。   到门口时,朱伊突然转过头,道:“瑶宁,你告诉我的事,我会向谢映求证的。”   瑶宁脸色惨白,她顿时意识到,她为了一时畅快而恣言,将自己置于了何种境地。   陶扇回来时没见到朱伊,赶紧抓起医书往大帐而去,连瑶宁在身后的呼唤都没来得及管。   她将书呈给朱伊,看少女翻了几下,便听对方幽幽问:“陶扇,你们是有个大师姐么?”   陶扇微愣,答是。   朱伊又面无表情问:“她叫什么名字,是何身份,可否告诉我?”   朱伊待人素来温和,这样的神态令陶扇心知不好,看来是瑶宁不听她的劝,对公主说了什么,陶扇按下对瑶宁的恼意,答:“大师姐名叫顾南瓷,是世子恩师太炎先生的独女,与世子同岁但要大两个月,算得上是世子的姐姐。”   朱伊微怔:“与谢映同岁?那她成亲了么?”   “大师姐十八岁时嫁过人,没多久就和离了,而后一直未嫁。”   朱伊心中稍安,继续道:“我听说她近日会上京?”   陶扇答:“是的。世子请大师姐进京为永安公主诊治头疾。”   陶扇小心察看朱伊神色,她虽未听到瑶宁到底对朱伊说了什么,但看公主这反应,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知道大概,便道:   “公主,怒奴婢说几句僭越的话,奴婢在世子身边伺候四年,从未见过世子如同对公主这般亲近过哪位姑娘。倘若世子对大师姐有意,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大师姐何以另嫁,世子又哪会与公主结缘。”   朱伊看向陶扇,露出笑容点点头,以示知晓。   朱伊上午在帐里看了半天书,下午练了小半日剑,浑身汗津津的,便叫水泡了个澡。她也不要陶扇伺候,自己浸在水中,脑中反复回想瑶宁与陶扇的话。   天气冷,她耐不住在严寒中一件件将衣裳穿好,便披上谢映的斗篷,准备先钻进被窝里再穿。   一跑出屏风外头,朱伊便愣住。她望着在桌旁坐得挺拔的男子,问:“你不是说晚上才回来?”   “想公主,就抓紧回来了。”谢映看看床上摊开的衣物,再看看朱伊空荡荡的斗篷,还有那露出一截光洁小臂抓着斗篷的手,立即就明白了,黑色的斗篷下面,定然是被温热水泡得如桃花般粉嫩无瑕的玉体,就如同她现在洗掉药水的嫣粉色面颊一般。   谢映轻咳道:“伊伊,你这样迎接我……”   朱伊的脸瞬间涨红:“谁迎接你?”随即又道:“你赶紧出去,我要穿衣裳。”   谢映笑了笑,上前将她连人带斗篷一把抱起,引得朱伊挣扎低呼。他道:“我帮公主穿。”朱伊压根挣脱不了他,只能由得他去了。谢映担心朱伊着凉,为她穿衣裳的过程倒是利索,连目光都不曾多作流连。   朱伊突然带着试探问:“谢映,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结果她最终嫁给了别人……”   她瞬间感觉周围多了几分寒意,谢映坐在床边,俯视着朱伊半边沉进羽枕的侧脸,目光捉摸不透,他道:“公主都是我的人了,还想着嫁给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帐中一时沉静。   朱伊捏着锦褥的手指渐渐松开, 又重新抓紧。   先前她心里一直没底, 她不知谢映与那位顾南瓷, 是否真有一段过去。   毕竟,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青春时节, 又是恩师的女儿,时常共处,若要彼此生出情愫来, 太容易了。因此, 她有意这样说, 看他如何回应。   但谢映的第一反应, 不是想到她可能被皇帝下旨赐婚给他人,而是问她想嫁给别的谁……   朱伊抬眼看了看谢映,从床上坐起,拧眉道:“你问我想嫁给谁是什么意思?我为何会在这营帐里?我想嫁给谁, 你不清楚?”   谢映注视朱伊片刻,去搂她的肩, 道:“我清楚。是我问得不妥,伊伊, 你将来的丈夫只会是我,不要胡思乱想。”   朱伊躲开他的手:“你清楚还这样问我,那是因为方才你想到别人了罢?是不是你喜欢过的姑娘只想嫁别人,不想嫁给你,让你耿耿于怀?”   谢映蹙眉:“公主在说什么?”   朱伊索性直接道:“顾南瓷跟你是什么关系?”   谢映沉默少顷, 有些懂了,道:“谁跟你提了我师姐?”他顿了顿,问:“谢邵?”   朱伊一怔,这关谢邵何事?但她没有立刻回答,倒如同默认。   谢映扯了扯嘴角,露出淡淡讥诮:“你们今日果然见面了。都提到了顾南瓷,看来公主与谢邵是长谈。他跟你说了我什么,说我爱过顾南瓷?公主还是这样信任谢邵。”   朱伊这下反应过来,睁大眼看着男人,他用的词是“还是这样信任”……他知道了?   谢映也看着她:“公主不是早知谢邵就是邵从意么?我看公主几次宫宴都对谢邵笑得温柔。”   朱伊深吸两口气才压下勃然起伏的情绪,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知道他是邵从意。那是我的恩人,我对他笑怎么了。谢映,难道说等你见到你师姐,你就板着脸,连笑也不笑?”   “恩人。”谢映重复这两个字,垂下眼道:“那怎么一样,我对南瓷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朱伊先是心下一松,转而错愕,她抑着怒意道:“你这意思,我就喜欢过谢邵?”   谢映沉默。   朱伊不敢置信看着他,一颗心彻底沉下去。她下了床穿好鞋,默不作声就往帐外走。   谢映手臂一伸就将朱伊箍进怀里:“你去哪儿?”   “我想回京。劳烦世子找人送我一程。”朱伊察觉谢映身体微僵,趁机想扳开他的手。但男人岂会容许。   “你放开我!”朱伊低斥。她用力挣扎,然而她身后的男人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却也不放手,只将她抱得更紧。   对方不放手,朱伊也莫可奈何。她转眸之间,瞥见谢映方才坐的桌下放了个竹笼,跟鸟笼形状相似,但要小许多,里面装的是只小兔。   那小兔从头到尾跟她的手差不多大,肉乎乎的,浑身的毛都是均匀柔亮的浅灰,并非大多野兔斑驳的花灰。在野兔里,实算漂亮极了。   这是谢映出去一趟,顺道给她抓回来解闷的?军营里哪会有那样小的竹笼,怕是笼子也是他现编的。   朱伊心里漫出异样感觉,又根本敌不过谢映的力气,索性不再挣扎。   谢映低声道:“伊伊,是我的错。我见你信任别人也不信我,一时嫉妒,失了理智。”   朱伊心里发酸,却忍不住讽刺:“可你又信任我么?我对别人笑一笑,你就觉得我喜欢过那人。”   谢映道:“是,今日全是我的错。”他将朱伊转过来,看她的眼睛:“但你不准再有离开我的想法。”   朱伊道:“那你也不能怀疑我,再说我今天根本没见过——”她突然停下来,她午憩起来看到帐外一缕衣角,她以为那是盛岭,会不会是谢邵?但她帐外一直有人守着啊。难道是谢邵来过,谢映的人告诉了他。   她继续说完:“我没有见过谢邵,也没跟他说话。顾南瓷的事,是……瑶宁告诉我的。”   瑶宁?谢映闻言道:“我明白了。”   两个人都冷静下来,谢映抱着朱伊坐下,相互依靠着,皆不明白先前为何闹成那样。他们根本离不开对方。   朱伊突然问:“谢映,那你觉得,你那位南瓷师姐长得美么?”   谢映略微苦笑,朱伊似乎很喜欢问他别的姑娘长得美吗?   朱伊盯着他:“上回你说记不清甄惜长相,总不会连师姐容貌也不记得吧?那改日人家进京,你如何相认。”   谢映手指轻触朱伊脸颊:“实则在我眼里,公主之外的姑娘都长得差不多。”以后都不用再问这问题了。   这话终于让朱伊再次舒心,她抠着他前襟的银缘,又问:“可你在认识我以前,是大好的青春年华,按说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对你师姐,真的一丁点也没喜欢过?”   她先前可是听得清楚,他对顾南瓷称呼了一次“师姐”,称呼了一次“南瓷”。   这是还在怀疑,谢映斟酌了下该如何表达。十五岁那会儿,他痴迷于研究奇门遁甲,用兵布阵,所有的年少轻狂全用在了抱负上,一心想训出足以傲视天下的雄兵,长年累月待在军营,见到的都是男人,压根没有动那方面的心思。   至年十八,他接掌魏州政事,长年居于王府,这时才算接触女人。   谢映道:“公主,我对感情开窍得有些晚。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我成天只知打打杀杀,没时间想姑娘。”   朱伊脸红了一红:“什么叫像我这样大的时候,你是在嘲笑我开窍太早?”   谢映被朱伊不满嘟哝的样子给逗乐,笑道:“并不早,半分也不早。若是公主开窍太晚,臣就讨不到媳妇儿了。”   朱伊甜蜜中有一丝忧虑:“可我们还没成亲呢。”   谢映也眉头微敛,安抚地握着她的手,道:“快了,伊伊。”   朱伊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头道:“谢映,那你说,若你在十五岁时就认识了我,那你会开窍么?”女孩皆如此,总希望自己在爱人面前是极特殊的独一份。   “怕是不会。我十五岁时公主应该还是个矮冬瓜吧。”谢映如实道。   朱伊的脸垮下来,不满道:“我的意思是,假设你十五岁时,就遇到现在的我,你也会像对你师姐那样,对我视若无睹么?”   谢映听出朱伊要比顾南瓷比较一番的意思,笑道:“那当然不会。公主这样美,臣无论几岁时见到公主,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朱伊耳根微烫,唇角翘得压也压不住,但她很快忆起,谢映曾经……不由疑惑道:“那你以前为何要拒绝我?”   谢映眸色深深,看着朱伊,半晌道:“公主,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怎样,你送我的剑穗子,你没送过别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赶榜中,这周的榜单是2万字,差得远,所以发完后继续写写写   本来想开个车然后开始走剧情,结果居然一直是两只说话…… 第60章   朱伊几乎是同一瞬就皱眉:“当然没有, 我送你的东西, 如何会送给别人?”   谢映审视朱伊的目光复杂。   朱伊送他的那只剑穗子, 他的确并非第一次看到。   谢邵才被带回魏州时,在王府里没有根基和人手,又在昏迷, 谢映便命盛擎负责安顿谢邵的一应事宜,谢邵的私有物从京城被找回,也是盛擎亲自负责查看清点。   当时他正巧有事在盛擎那处, 盛擎拎起那串剑穗子时, 还啧啧说了句:“谢邵还喜欢这样累赘花俏的东西?”   谢映便看了一眼, 那剑穗子两条穗上分别穿了一蓝一红的宝石莲花珠子, 莲花珠下头各有一颗镂空白玉珠,流苏线是银灰色。   虽是不打紧之物,以他的记性,仍是记住了。   因此, 当朱伊将那一模一样的剑穗子递给他,还一脸含羞带怯地称, 那剑穗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希望他能收下。以谢映的高傲, 胸中生出的屈辱和怒意自不必提。   联想到谢邵曾做过禧贞公主的侍卫,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隔日,朱伊与朱绰在校场牵着马聊天,不知他人就在演武亭里,还在议论他, 朱绰问朱伊最喜欢他容貌的哪一处,朱伊脱口就道:“眼睛。”谢映当即便冷笑,偏偏是眼睛……   就算谢映再不想承认,谢邵的眼睛也和他生得极相似,都是传自谢崇颖。   谢映对朱伊自然是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容许朱伊接近他,还时不时与他来个“偶遇”。若是谢映不想被偶遇,朱伊压根就碰不到他。   偶遇的次数多了,朱伊便通过皇帝让谢映指点她骑术,后来干脆单独约他出来赏花。谢映从不曾主动,但每次都答应。   他很喜欢这小姑娘的一双眼睛,从眼角到尾稍都柔和妩媚,眼中氤氲着潮润水气,勾得人看了便易沉陷,但那目光却纯真而高洁,若天岚月色,难以轻易道尽那一双眼的韵味。   他最后与朱伊约见那回,她穿着一身素地绣烟霞粉菱格纹的长裙,站在满园绽放的海棠花中等他,一见他现身,便迫不及待提着裙子跑过来。   那时的朱伊比现在还要矮上一截,谢映至今记得她的头顶能达到自己身体哪个位置,她仰起头看着他,笑得兴高采烈。   但是,不管那双眼有多招人喜爱,若是透过你看的是别的男人,就叫人不是滋味了。   谢映是个狡猾且自负的人,瞧着有动心的苗头,立即掐灭了。他那时自觉对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小姑娘只是喜欢,就像欣赏一朵花,一幅画,没有爱上,所以潇洒地撤身而退。   先不提是否谋大业,他是惯于掌控主动权的人,可不想被皇帝用一个女人拿捏住。   再加上他的庶兄,他最介意的人,谢映从小是天之骄子,岂会愿意当个别人的替身?即便不是替身,看起来朱伊也与谢邵关系匪浅。他当即对朱伊失去了兴趣,从此,别说回应,他连睬也没再睬过朱伊。   尽管他神色冰冷的样子很吓人,还是被朱伊鼓起勇气拦下过一次,朱伊问他:“世子,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傲慢打量这个恃着美貌便自作聪明的小姑娘,眼神是嘲弄的。的确是傲慢,就算在朱黛这个嫡出公主面前,他也是被小心讨好的一方,何况是朱伊这样一个收养的女孩。   那时的朱伊虽小,但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有了。她也看出了谢映是真的开始厌烦她的接近,也就没有再找过他。   一直到谢映回到魏州,朱伊那双伤心失落的眼睛,还有失望的脸,还总是在他眼前晃。   朱伊不容许谢映沉默太久,追问道:“你这样问到底想说什么,我还将剑穗子送谁了?”她又急道:“我真没送过别的人。从前就给我自己做过一只,但早就弄丢了。”   谢映终于道:“丟了?不是送的?”   朱伊向来聪慧,前后一番思索,大致猜到:“难道,你在谢邵那里见到过我丢的剑穗子?……所以,你那时突然不理我,还如此介意谢邵,是以为我也像追求你那样追过他?”   谢映不说话,那就等于默认,朱伊明白了,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还有些莫名的怅惘:“你当时就不能问问我么?”   那时的谢映怎会问这种可能有伤尊严的问题,他道:“我现在知道了,不是公主送的。”谢映翘起唇角,他很高兴,是真的心情很好。虽然,即使那剑穗子真是朱伊送的,朱伊也的确喜欢过谢邵,也不会对如今他与朱伊的关系造成实质影响。   “谢映,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朱伊突然捧着谢映的脸,认真道。   “我现在知道了。”谢映轻吻了吻朱伊的眼睛。   朱伊的眉又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谢映见状问:“公主今天是哪里不舒服?总是皱眉头。”   “无事。”她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小日子这两天就快来了,肚子不大舒服。老毛病了。”   谢映道:“我帮公主揉揉。”   想起他曾在隆国寺将她按得舒服,朱伊便任他的手掌覆上肚皮。过一会儿,朱伊整个人倾向谢映,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她来癸水期间总是要疲惫些,又放松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   谢映转过头看她:“舒服些了么?”   “嗯。”   “公主还有哪处不爽利,我一并按了。”   朱伊迷糊中喃道:“胸也涨得难受。”   出口之后,朱伊一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的睡意瞬间没了,对上男人若有所思的眼睛,谢映略带促狭地笑道:“那臣帮公主揉揉涨得难受的地方。”   朱伊想要阻拦,谢映的手却已灵巧分开衣物,探入其中,隔着薄薄的抹胸布料,不轻不重地捏揉。   朱伊顿时说不出话来,只紧抓着谢映的手臂。她突然一声轻吟,质问道:“你做什么?”   朱伊就见自己的小肚兜被谢映从她衣裳里拉出来,扔到一边。   谢映抱着朱伊双双滚到床上,撑起身与她对视:“公主昨晚就暗示过了,今日再次暗示,看来实在想要得紧,若臣一再推却,岂非辜负公主美意。”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暗示。”   “公主不愿承认也没关系。”谢映低头含住朱伊的耳珠:“但是,一会儿记得声音低些。”   朱伊被男人说得双颊通红,羞愧不已,她想起了前两次,虽有四周太静的缘故,但她的声音确实不算太小。   虽然现在是黄昏时分,营地里并不安静,但人来人往,万一真叫人听了去……   朱伊便伸出手在枕边摸索,待谢映从她的锁骨窝抬起头,便见朱伊将一张雪白丝帕叠了放进她自己口里咬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美眸望过来,一副任君采撷的顺从模样。   加之她那嫣红的小口咬着丝帕,有种别样的媚态和无助,简直是在刺激男人骨子里的侵略性,叫谁看了也受不住。   谢映眸色幽暗,呼吸变得缓而重,他手指抚过女孩娇嫩的脸庞,笑了笑,唤她:“伊伊。”   朱伊唔了一声,她现在还不知自己对着谢映做了件多蠢的事,只觉得他这一笑极为温柔,如春风缠绵,令人沉醉。   谢映埋首下去,两朵淡淡的粉樱被他的舌与齿肆虐,迅速变作艳丽的红梅,愈发的娇俏挺立,又接着往下。   朱伊全身都变得酥麻……   ……   “公主,你真是水做成的。”谢映对着女孩低语。她这身子不仅如水一般的娇软无骨,现下更是春水泛滥不止。   朱伊散乱的青丝垂在圆润肩头,柔嫩双颊涌着潮红,她听懂了谢映的意思,无力摇头,她也不知自己身子的反应是怎样一回事。   底下原是桃花绽蕊,含珠泣露,现下已被蹂.躏成一片黏腻狼藉。   朱伊快被谢映弄得昏了过去,偏偏嘴里被堵着,两个手腕又被他捉了钳制在头顶,只能发出最简单的咿咿呜呜声,想哭、想求饶或者想说斥责两句都做不到。   她的声音小了,便能听见水泽声,撞击声,还有的男人偶尔舒服到极致的低哑叹息。   沈星流的声音突然在帐门处响起:“世子,李敬宗来了营里,在外求见世子。”   李敬宗是湖州布政使,亲自求见,自然是为了平寇之事。   谢映顿下动作,轻轻抚着朱伊瞬间紧绷的雪腻后背,用喑哑却沉定的嗓音道:“让李敬宗先去谢邵帐里,我稍后就到。”   朱伊快要羞死了,居然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有人来找她身上的男人。   朱伊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推谢映的胸膛,谢映知道她的意思,这是催他快些结束。谢映笑着含住朱伊的指尖轻吮,并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伊发觉她口中的丝帕突然被谢映抽走,男人柔软的唇落下来,将她细细的尖叫堵在口中,随即,她感到体内尽数接受了他释放的灼烫。   朱伊觉得连脚趾都伸蜷得极累,更别说其他地方,虚脱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谢映则是不想动,他觉得朱伊太可爱了,总是喜欢对他娇俏痴缠,想在他身边磨蹭,但真挑起了火,她又全然经不起他逞凶。   又过片刻,谢映还是离开了她,他披上袍子,叫外头送水来。又道:“公主稍等一会儿,我帮你清洗。”   “别帮我洗,还有人等着见你,快去罢。”朱伊有气无力说完,拉过锦被,将全身连脑袋也躲进去。   谢映看着那一团密不透风的被子表露出的坚定决心,便命陶扇伺候朱伊,又命沈星流守在大帐门口,半步也不能离,才往谢邵的营帐去了。   陶扇便等朱伊蒙在被中缓和了一阵,方道:“公主可好些了?水已放好,奴婢扶公主去沐浴吧。”   朱伊便自己掀开被子,让陶扇拉拉她。   陶扇自是上前,小心地去扶朱伊。   哪怕同为女子,陶扇又在女营长大,姐妹们时常褪了衣裳在一起泡汤,早就见惯了别的姑娘,陶扇此时仍是忍不住将视线在朱伊身上凝驻。   朱伊整个体态是纤秀修长的,柔弱的脖颈,锁骨小巧玲珑,单薄的双肩,腰肢更是细得堪折,唯有胸前那一处,即便她现下平躺着,也丰润饱满,如堆雪峰,这便极为打眼。   那上边的痕迹都是手指按压出来的,一看便知先前被人恣意地……陶扇有些难以想象这是冷淡又自持的世子弄出来的。   陶扇将朱伊扶着坐起身来,赶紧拿斗篷将她裹住,又蹲下身为朱伊穿好绣鞋,道:“公主慢些。”   前两回都是谢映抱朱伊去浴身的,今次要她刚经历两遭便得自己走路,脚一沾地就险些跪落下去,亏得陶扇搀扶得稳当。朱伊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不住打颤,只得将陶扇挽得更紧。   朱伊无力靠着浴桶,回想先前,今次才知什么叫做自讨苦吃,自找罪受,她以后是再也不要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开车的事情,编编现在给出了新标准,是有严格字数要求的,400字,我是数着字来的,已经达到上限,不可以超标。 第61章   陶扇问:“姑娘, 水温可觉得合适?”   朱伊点点头, 也抽了一条棉帕, 缓慢擦拭自己。   她也不知怎么招惹到谢映,以往情.事之初,他都是轻柔体贴的, 中途也总有稍微缓和的时候, 今日居然狠心地一沉身就入了大半, 而后更是一次比一次急而重,从头到尾都是发着猛劲地折腾。   幸亏她叫不出来, 否则嗓子怕都得喊哑。   朱伊又想到那只引来谢映猜疑的剑穗子, 如果是谢邵捡到, 那倒有可能, 毕竟以前谢邵接触到她的机会不少。   但是,谢邵为何不还给她?是他忘记了,还是他有别的心思……   这不能怪朱伊到今日才思考谢邵对她有何想法, 丢剑穗子那年, 她尚未满十四, 但谢邵当时二十三了,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个温柔的大哥哥,言谈行事可半分没有叫人多想之处。   陶扇突然问:“姑娘这个月的小日子何时来的?”   朱伊道:“我每月皆要推迟,这个月还没来。今日小腹有些坠胀,想来快了。”   “那不是推迟十来日了?”陶扇心下一紧,忙捉了朱伊手腕,朱伊怔了怔, 她倒还未往那方面想,也跟着有些紧张。   朱伊见陶扇重新舒展眉头,才松了口气。又问:“陶扇,我看书上说,我这样的信期不准,又体寒,很难有孕是吗?”   陶扇安抚道:“无事的,姑娘只要坚持吃奴婢制的药,奴婢有信心一年内让姑娘的信期正常,体质也不再虚寒。”她将时间说得久些,不敢托大,以免公主届时失望。   “况且等大师姐上京,世子多半会让她为姑娘……”陶扇蓦地顿住。   “无事。”朱伊微笑:“你师姐上京是为给我姐姐治头疾,我很感激。”   陶扇放下心来,看来世子已与公主说清楚。   另一边,李敬宗从谢邵帐里出来时,望着昏朦长天尽头那一轮金红落日,一时有些失神。   官场上人人皆知,他李敬宗连中三元,却无人知道,他在沂东老家时得高人指点,习过相术,这也是他在仕途之外最热衷的嗜好。   这些年但凡遇到能稍入他眼的人,他都要暗自观其面相。今日见到这谢氏两兄弟,却让李敬宗心惊肉跳。   这兄弟二人风采明赡,皆是翱翔于天的人物——尤其是谢映。须知观相之术,下等看貌,中等看气,上等看神。他方才细观此子,神若日照月辉,绝不会屈居于任何人之下,指日登极,贵不可言。   难怪,难怪皇帝要给他下那样一道密旨。这空气明明冷冽干燥,李敬宗却往额头上连连抹汗。他又回头看了军帐一眼。以谢家如今兵力,他所预见的,非是不可想象之事。先前他是一心要按密旨行事,见了谢映本人之后,他竟受到动摇。   从方才的共议,李敬宗也看出来了,谢映沉稳持重,且颇为怜恤士卒。他原以为,以谢映的年轻气盛,又有卓世功勋,定会视这帮山匪水寇为乌合之众,直接入山,踏平寇寨。   但谢映却只道以商队与货船诱之,在焦山与白鹤峡同时设伏,再派一队人马直捣老巢。李敬宗这些年为焦山寇患焦头烂额,这回总算看到曙光。此次成功,他应当就能回京。但李敬宗却始终忐忑。   李敬宗出了营寨,马车往石康返回,行出一程却突然停下。他心里已有预感,没有问车夫为何停下,直接打开车门。   前头坐在马背上的年轻男人,可不是谢映?   谢映被李敬宗请进马车,他微笑道:“李大人。”   李敬宗忙拱手回礼:“世子。”   谢映缓缓道:“李大人三元及第,学富五车,乃是宰相之材,居然因为令公子一首打油诗,在湖州一待便是八年,实是让人可惜。”   谢映话虽短,涵义却有几层,李敬宗懂了,谢映早知皇帝想在湖州除掉他,但湖州的南门永衡镇,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看来谢映是有备而来。他若是不归服谢映,怕是他不成器的儿子连打油诗都做不成了。   李敬宗长长叹口气,此子如此年岁,一身的气势竟能影响他这不惑之年者的心智。即便他不精相术,浸淫官场多年,也该知……   罢了,罢了。   一番长谈之后,李敬宗立即按照谢映的要求回去布置货船事宜。   陶扇服侍着朱伊重新穿戴整齐,出了大帐,正要叫传晚餐,却见盛岭大步流星走来,他身后一个兵丁押着名双手被缚的女子——竟是瑶宁!   原来,谢映去谢邵那里议事之前,先去了盛岭处,命他绑了瑶宁进行处置,且需向朱伊赔罪。   瑶宁见到陶扇,大叫“师姐救我!”陶扇只摇头叹息。   盛岭命那兵丁等在外头,亲自将瑶宁提进帐中,对瑶宁道:“跪下,给姑娘赔罪。”   瑶宁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在盛岭森冷目视下,不情愿地朝朱伊下跪,颤着声道:“姑娘,我知道错了,我并非有意对你编造胡话,而是真以为世子与大师姐曾在一起,才有那样一说,我只是爱多嘴,并无坏心。求求你原谅我的无心之过,别让世子将我送走。   这瑶宁当自己是傻子么?她是无心的?连这时来认错也不诚心悔过,留下必定是祸害。朱伊便冷淡道:“你是谢映的人,如何处置你由他决定,求我也无用。”   瑶宁道:“有用的,姑娘。世子一定不想发落我,只要你说一句不追究,世子会原谅我,求你了姑娘!”瑶宁知道,医术精湛的医师难得,培养不易,世子对他们向来厚待。   朱伊只道:“带下去。”   盛岭便抓起瑶宁向帐外拖行,瑶宁这才真怕了,她恨朱伊毁掉她的前程,恨陶扇居然不帮她求情,快行至帐门时突然破口大骂:“世子就是贪你这身皮肉玩弄你罢了,还有陶扇这个下贱的——”   “这是世子妃!我都不敢对姑娘稍有怠慢,你竟敢如此冒犯!”盛岭大怒,一个巴掌下去,登时将瑶宁的脸扇得肿成了馒头。   盛岭喝道:“世子原要放你一条生路,毕竟南瓷姑娘教导你不易。谁料你活腻了。”   瑶宁听见顾南瓷之名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对,对,大师姐不会同意你们处置我!世子不能这样对我。”   瑶宁被盛岭迅速拿帕子堵了嘴。盛岭对朱伊道:“姑娘,卑职这就带瑶宁下去拔了舌头。再等世子发落。”   盛岭极为懊恼,他就在这里,居然让世子妃受辱。任何人都不曾想到,这瑶宁居然会疯成这样,就连自认为了解瑶宁的陶扇都一脸惊愕。   “慢着。”朱伊突然站起,走到瑶宁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眼睛都红了的女子。   “瑶宁,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不该肖想根本无意于你的人,你若安分做个医女,谢映不会亏待你。卑贱的是你,而不是我,若是谢映对我如对你一般连正眼也不看,我绝不会对他有任何痴想。”   “我也有错,我先前居然没看出你喜欢你主子,险些受了你的挑拨。”朱伊朝瑶宁笑了笑,果然,这个笑容让瑶宁比万箭穿心还难受,愈加愤恨地瞪着朱伊。   瑶宁被带走后,陶扇道:“姑娘……”她怕之前瑶宁骂朱伊的话令她难以接受。   朱伊知道陶扇担心什么,道:“我没事。”连这点事都承受不住,她如何与谢映在一起。其实,用言语就能真正伤害到她的,只有谢映。   她很清楚,既然她想嫁给谢映,那瑶宁这样的女人,不会是最后一个。   朱伊自幼长于宫廷,眼中见的是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耳边听的是家中美姬成群的权贵,知道哪怕不是谢映,只要她将来嫁的是任何一个有身份地位的男人,都不可避免会遇到想要同享她丈夫的女人。那些女子即便不是为她丈夫本人,也要为她们的娘家和自身的荣华富贵。   就算是皇帝把她嫁给别的藩王,也是一样的。   朱伊淡笑道:“陶扇,去叫晚餐吧,的确有些饿了。”见朱伊有心情吃东西,陶扇这才放心出去。   这时节天黑得早,天空已暗得浓稠。朱伊放下碗筷时,谢映还未归。她身上不适,便哪也不想去,在帐中看书等谢映回来。   沈星流突然在外头道:“郡王,世子不在。”   朱伊便听到了谢邵的声音,对方道:“我知道。我找公主。”   朱伊的心一下悬起,沈星流似乎也是一愣,接着道:“里面没有公主,郡王请回。”   谢邵声音很轻,语气却迫人:“沈星流,不要拦我。”   沈星流亦道:“郡王是要强闯世子大帐?”   朱伊听着这剑拔弩张的对话,惟恐两人动起手来,沈星流怕是要在谢邵手里吃亏,便走出大帐,道:“郡王找我何事?”   这是朱伊入营地以来,第一次与谢邵照面。   谢邵看朱伊的目光有些痛心,甚至有些怒其不知自爱:“公主,你为何跟着阿映来此?”   朱伊抓在门柱上的手收紧,她从前与谢邵聊天时知道,他是个孤儿,她则是孤女,两人都是一般的亲缘浅薄,便有惺惺相惜之意。她那时真的将谢邵当兄长一般看待,现在却是觉得尴尬。   朱伊正要回答,余光却看到个人影,她一怔,谢映怎么刚巧这时回来?他不会又误会吧?   谢映面上看不出什么,他看看谢邵,道:“有事?有事进来说。”说着揽过朱伊的肩便往帐里去。   朱伊心下不安,她看一眼谢映,谢映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谢邵跟着两人身后,看着朱伊那走路的姿势,便知她不久前才被男人肆意占有过。先前谢映久久不至他的营帐,应当就是正与朱伊颠鸾倒凤,抽不出空……谢邵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成了拳。   他的目光在帐中扫了一圈,帐里只有一张主床,远远的角落里,象征性地打着个地铺。自然是没有人去睡的。意思就是,这两人根本就是同床共枕。   谢映任谢邵打量完了,道:“过来找我何事?”   谢邵静默片刻,直言道:“我们都出营地时,公主如何安排?”   谢映慢慢抬起眼,看向谢邵。   谢邵与他对视,道:“你既然把人带到这里,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谢映略勾起唇角,道:“你也知人是我带来的。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惦记。不必你提醒,我自然知道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几个小天使说搜不到我的微博,汇报一下,我的确注册了,就是“厘梨”这个笔名,但我自己百度了一下也收不到,可能是还没有内容的原因….   下章就回京了,还是京城好玩 第62章   帐里瞬间安静。   朱伊诧异, 这可不是谢映会说话, 脸也瞬间变得绯红。   谢邵则紧紧皱眉。   朱伊扯谢映衣袖, 不得不小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忘记郡王失去记忆?他才见过我几回?”   谢映等的就是朱伊问这句,朝谢邵一笑, 道:“公主在问, 你才见过她几回?以何立场来过问她之事?”   朱伊神色微变, 也是,以如今的谢邵来说, 的确对她关心过多?难道他根本没有忘记过去……   谢邵却道:“谁说我过问的是公主之事, 我问的是你的事。万一公主有个闪失, 谢家如何担得起责任?”   谢映与朱伊这才发觉谢邵先前的话, 句句灵活,从他身为谢映长兄的身份来说,也完全说得过去。   谢映还未答话, 谢邵又道:“我想单独与你说几句。”说着先出了帐。   谢映思索片刻, 抚了抚朱伊鬓角:“伊伊, 我稍后就回。”   朱伊点头。   走到寨墙下,谢邵直言道:“阿映,你带着公主至军营,实是不当之举。一个女子,就让你改变原则,变得这般优柔?”   谢映总算嚼出味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邵问:“你明知皇帝把禧贞公主当成诱饵,还要乖乖上钩?与颜凤钦之事, 还没让你汲取教训?”   谢映笑了笑,谢邵的耳目倒也越发灵敏,他匆忙离营,谢邵自然要派探子打听发生了何事。他道:“谢邵,你的确够关心我的。”   被弟弟直呼其名,谢邵也不恼,淡淡道:“阿映,若非你请南瓷姑娘为我医治,我这条性命早已不在。你没有在我低迷时下手,反倒为我动用珍药,说明你心里认我这个哥哥。”言下之意,他关心他也是应该。   谢映轻轻挑眉,讥诮道:“如果我知道你后来做的事,你觉得我还会在你身上浪费药材?”   谢邵沉默。   谢映嘴角的讽笑愈浓,道:“若你真有半分做兄长的自觉,少给我下点绊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嗯?大哥?”说完转身便走。   谢映的“大哥”二字喊得有意拉长。他极少会叫谢邵大哥。要么倨傲得根本不称呼,要么连名带姓。   谢邵盯着谢映背影,立在墙根下久久不动,神色莫辨。   天气冷,身子又不适,朱伊索性早早钻进被窝,一双脚暖着汤婆子。没过多久,谢映也浴洗了躺到她身边。   朱伊发觉自己被谢映抱住,他在她耳旁道:“伊伊,瑶宁的事,是我失察了。”   朱伊摇头:“瑶宁对你是忠诚的,医术又高,你从前觉得她不错也属正常。”在她没出现之前,瑶宁对谢映的确是忠仆。只不过,人心会变。   谢映冷呵一声,对瑶宁的忠诚不以为然,只道:“不能对你也忠诚,便是对我不忠。我的部下,必须知道谁是他们的主母。”   朱伊心下一动,抬起头看他。谢映的确如是作想,他现下尚未能给朱伊名分,已经够委屈她,若是连他身边的人都看不清形势,居然敢给朱伊气受,那他岂会轻饶。   朱伊偎向谢映,虽他没有讲具体如何处置瑶宁,但她也不问,她知道他自有主意。   谢映突然道:“伊伊,一年多前我误会了你,不辞而别,让你伤心了。”   朱伊心中涌出酸楚,她伸出手臂环住谢映的脖子,没有说话。其实,白日里谢映没有表示一句,她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只是因为太爱他,想着他回魏州时也在失落,便没有多说。   谢映问:“伊伊,那…你当时为我哭了么?”   朱伊心中的忧伤瞬间就被击散,这人脸皮真厚,还好意思来问她哭没哭,瞧他这期待的眼神,就是想听她说有多在乎他,怎样为他哭泣吧?   朱伊道:“当然哭了。不止哭,我还骂你,骂你脑子有坑,总之就是将你骂得狗血喷头。”   “……该的,是该骂。”谢映颔首赞同,又问:“那我离京之后,公主可有时常想念我?”   朱伊奇道:“想你做什么?你回魏州以后,我就哭了一个晚上,就再没有想过你。”   谢映的脸微黑,目光逼视着朱伊:“一个晚上就完了?”   “对呀,你还想怎样?”   “小没良心的。”谢映微微抿唇道:“我回了魏州以后,可是常常思念公主。”   朱伊眼睛顿时亮如明星,心也如花怒绽:“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我还以为公主也会想我。”谢映感慨。他的手掌突然从朱伊腰间下滑,隔着轻柔的亵裤,轻轻覆在她腿间。   “……”朱伊吓得一顿:“你做什么?你不会是又想吧,我还痛着,可别又来。”   “公主想哪去了。”谢映蹙眉:“臣就是问你可有上药?”   朱伊嚅唇道:“有。”   “陶扇帮忙的?”   “没,我自己擦的。”在宫里朱伊倒是让绵风帮忙上药了,但绵风伺候她多年,她与陶扇毕竟还不熟,哪好意思让陶扇帮忙。   谢映想象着朱伊自己上药的画面,不知是怎样一副怯雨羞云的妩艳模样,喉结不由攒动两下。   朱伊见谢映突然不做声,伸手轻拍眼前这张她最着迷的俊脸,疑惑问:“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谢映慢慢道:“没什么。不过,公主自己胡乱抹药怕是效用不大,还是让臣再帮你看看。”   “不需要!谁说效用不大,我已有经验,效用挺好的。”朱伊连忙想阻止谢映,但哪里能阻拦得住,片刻后便只听见帐里弥漫着女子低低的怒斥,还有挣扎闷哼。   有人在卿卿我我,恩爱甜蜜,有人却在月下独酌,失意难眠。   石康城“月融馆”最奢华的厢房里,一名少女手指颤抖,眼里含着泪,正一层层合拢自己的衣裳,她名为翠微,是“月融馆”身价最高的新晋台柱,原以为今晚遇到贵人,谁知……   颜凤钦冷着脸,坐在榻上动也不动。   翠微不甘心地又凑回去,道:“公子,是不是我方才犯着公子忌讳了。公子再让我试一次好么?”她见这位公子明明也动念了。   颜凤钦烦躁地拂开这翠微的手,道:“出去罢。银子会照付。”   见这女孩依然跪在他腿边不动,颇不知好歹,颜凤钦垂目看她一眼,阴沉的眼神令女孩浑身一个哆嗦,赶紧站起身离去。   颜征看到出来的翠微,叹了口气,上前敲着房门道:“世子。”   颜凤钦整理好衣裳,道:“进来。”他看向推门而入的颜征,问:“谢邵那边有回音么?”   颜征答:“谢邵同意见面,明日巳时,在石康城往西三十里的冬阳坡见。”   颜凤钦点点头。   颜征道:“最想要谢映性命的,除了皇帝,应该就是谢邵了。”他也不再提再次将禧贞公主掳走之事,他现下算是看懂了,世子想要的不止是人。但是,只要谢映还活在世上,公主心里恐怕不会再有别人。   颜征又道:“不过若杀掉谢映,郡主那边怕是……其实,属下听闻苗岭有种情蛊,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可以差人去看看。”   颜凤钦始终未开口,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道:“下去罢。”   颜凤钦面色愈发沉重,皇帝摆明了要用美人计,但他居然不顾一切地想往里头钻。   情蛊?怕是朱伊给他下了情蛊吧?   他实是后悔,之前上京那样多次,为何从未想到看看几位公主,皇帝是早就透露过了想嫁一位公主予他。那时他想的是,无论嫁了哪位公主过来,权当摆设罢了。谁知……   待颜征退下,颜凤钦从袖子里摸出一团水蓝的细绢,这是宫中之物,因加了南夏蚕丝,虽然单薄,但比相同厚度的布料保暖得多,故而一件中衣叠起来也不占什么地方。   想到这是朱伊穿过的,男人阴冷的唇角总算露出一抹笑意。找了几个水嫩娇艳的女孩都没法继续,颜凤钦才意识到自己彻底栽进去了。   那小姑娘的一双眼睛天生媚惑,似乎看谁都绵绵多情,但颜凤钦知道,其实那双眼里只看得到谢映。   分开这些天来,朱伊那分明害怕又故作镇定的表情,生气时像只猫儿似的对他伸爪子的样子,还有每回逃掉都被他捉回去时流露的愤愤和无措,都让他一遍一遍反复回想。   颜凤钦原本的确认为,谢映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为了朱伊,只得改变……   谢映准备赶在雪天来到前解决寇患,且驻扎这样多天按兵不动,足够让匪寇摸不清虚实,既已拟定出兵计划,三日后便实施了。   朱伊早被谢映送至一处农家,盛岭与十二卫留下来保护,温颜也从京城赶至。   朱伊对盛岭道:“盛将军,实是辛苦你了。”这本是对抗瓦刺的大将,却被受命保护她个人的安全。   “不辛苦,卑职认为此任务是世子对卑职的重用。”盛岭嘿嘿地笑。可不是么,世子连沈星流也不放心,定要他来保护世子妃,说明在世子心里,他盛岭才是最可靠的一个。沈星流,终究稚嫩了点。   朱伊又问:“盛将军,那你觉得谢映他们需要多久会取胜呢?”   盛岭一听这话,笑容越发灿烂,不愧是世子妃,不是忧心忡忡问世子能否取胜,而是直接问世子多久取胜,便问:“卑职之见,从正式交兵,至多两日。”   朱伊便留在这朴实宁静的农家,每天逗逗兔子,帮着农户喂喂鸡鸭。她也知道,盛岭说是取胜两日,要等真正肃清残余,全军拔营,再行至这户农家,怕得好几日。   天幕铅灰,低低压在万重峰头,疾风堆涌,往西南而去,盛岭望望灰中隐隐发红的天,道:“快下雪了。”   朱伊搓搓手,的确是寒气砭人,站在屋外头,呼出的气都是白烟。她在院坝里跺着脚,远远望见几匹飞驰而来的快马,凝目细看之后笑着喊道:“盛将军!是谢映来接我了。”   朱伊沿着院坝的小斜坡跑下去,被策马疾行的男人一把提起来侧坐在马背上,紧紧箍在怀里,他用斗篷裹着她,只露出一张晶莹的小脸,低头捕捉挑动她的舌尖,交换了一个绵长而炽烈的吻。   毫无意外的大胜。   湖州的雪还在积酿,而京城的雪已下得纷扬。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朱伊又回到她长大的地方, 这山河之巅的九重宫阙。   她坐在软轿里向外看, 无尽的琼英从苍穹深处飘落, 连绵宫宇披上素白,这应是皇城最美之时,白雪红墙, 晶檐玉枝, 似乎所有的污浊皆被纯然新雪所覆。又是在夜里, 处处皆是冰雪微光。   朱伊是从朱凝的公主府被容萧护送回宫,皇帝对外宣称的, 是她去了桑阳大觉寺还愿。谢映则留在京城外等待后面尚未抵京的众将士。   一踏入逦吉宫, 便有内侍请朱伊去暖阁。   “儿啊, 你可算回来了!真真要吓死母妃。”彤贵妃见到朱伊, 立即牵着她上下打量:“仿佛瘦了些,看来是吃了苦。”彤贵妃说着便抹泪。   “母妃。”朱伊只低唤。   彤贵妃压低声音问:“母妃听你父皇说,你是在公主府外头被那颜凤钦掳走?”   朱伊面无表情, 缓缓道:“母妃, 此事您定要为我保密。”   彤贵妃点头:“母妃自然知晓, 事关我儿的闺誉清白,母妃岂会朝外透露。”   她拉着朱伊坐下,为对方理了理头发,道:“儿啊,你别怪母妃多想,你实话告诉母妃,那谢映或是颜凤钦对你可有怎样……”潜意思就是问她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彤贵妃尚未说完, 已然愣住,只见两串泪珠从女孩眼里涌出,痛苦迷惘的神情出现在朱伊脸上。彤贵妃心中揪紧道:“你这是怎么了?伊伊,啊?快告诉母妃。”   朱伊闭了闭眼,道:“母妃……谢映与颜凤钦皆是没有良心之人。”   “他们如何对你了?”   朱伊哽咽道:“我之前以为谢映多少对我有几分真心,可实际上,我这回出宫才知,他与颜玉儿也在私下暧昧……颜凤钦更是极力撮合谢映与颜玉儿。”   “至于颜凤钦为何藐视我的公主身份,故意掳我,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谢映对他掳我之事反应平淡,他二人打了一场,打完之后却又在一起多次密谈,女儿怀疑他二人是有什么图谋。”   朱伊靠在彤贵妃肩头,幽幽问:“母妃,你说谢映是否只是贪我颜色,并不想对我负责,他想娶的还是颜玉儿。还有那颜凤钦,他对我……根本就不尊重,却说会求娶我,以成全谢映与颜玉儿。”   彤贵妃哪知谢映与颜凤钦如何作想啊,也是一时无话。见朱伊这状态,又拍她的背道:“好了,我儿,先回去休息罢,后头的事,咱们后头再说?别担忧,啊?”   朱伊止住眼泪,点点头。待她离去,屏风后走出一道人影。彤贵妃立即上前焦急道:“皇上,你看看,那谢映与颜凤钦分明就只是想玩弄我的禧贞,我就说,我们女人家,哪有这样容易能影响到男人决断的……”   彤贵妃想要的靠山只有三大王府,万一到时谢映不要,颜凤钦也不要……那雍南王又知禧贞被这两人都糟蹋过了,也看不上,那可怎么办?彤贵妃这下是真抹泪了。   皇帝正是有此猜测,颜凤钦没有真正看上朱伊,也没有与谢映反目,而是与谢映做的一场迷惑他的戏。   彤贵妃问:“皇上,谢映入京这样久了,他又为魏宁王所不喜,还不够谢邵将其釜底抽薪么?”   皇帝摇头,心道谢映自有他一套收买人心的本事,况且,谢映虽无魏宁王支持,却有他的两个老师支持。盛骁那老东西,对谢映比对他自个亲孙子还宝贝。顾太炎无子,早把谢映当儿子看。这两人一军一政为谢映把持着魏州,不是这样容易动摇的。   皇帝便要走,彤贵妃道:“皇上今日不留下来?”   皇帝道:“不了,朕改日来看爱妃。”说罢便离开了。   彤贵妃哪会不知皇帝是要去甄惜那处,恨得直咬牙,却也只得道:“臣妾恭送皇上!”   朱伊回到自己的涌莲堂,命常临给朱绰传个讯,说是自己回宫了。等她舒舒服服泡完澡,朱绰居然跟随常临一道过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老三,我想死你了!”   见朱伊只穿着夹棉湖绸中衣,朱绰先解下自己茜红地暗金刺绣孔雀芝草的斗篷,才扑向了她,惟恐上面的霜雪寒气侵着对方。   “阿绰,我也好想你。”朱伊接住她,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就不想撒手。   朱凝终究要比她们二人大上七岁。而朱伊与朱绰年纪相仿,从咿呀学语便是玩伴,一年年比着个头长大。   两人有太多的共同记忆,一道进滴水院学第一首诗,习第一支舞,一起去校场学会骑术。白日里分吃同一块点心,夜里还爱钻同个被窝,就连第一次有了少女的懵懂心事,亦是与彼此分享……   她俩虽不是亲姐妹,却比许多亲姐妹还要爱对方。   “老三,我今晚就住你这边吧。我让阿鲁回去告诉我母妃一声。”朱绰舍不得这样快就走。   朱伊想着谢映还在京城外,不会来翻她的窗,便答应了。取了一套自己的中衣给朱绰换上。   两人躺到床上便开始聊天,朱绰问:“老三,你在桑阳那庙里许了何愿啊?要跑那样远去还愿?”   朱伊捏捏朱绰鼻尖:“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朱绰嘁了声,突然道:“对了,我跟你说啊,宫里最近在闹鬼,尤其是坤仪宫。连坤仪宫的井水里都有血,旁边的园子也时不时能听到女人夜哭,皇后宫里的宫女跑出去看,还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女人呢,但是禁卫军包抄过去,又什么人也没发现!”   “而且,皇后窗子外头还总有影子在飘!之后留下了长头发,还是雪白的头发,可宫里没人是雪白的头发啊,可怕吧?皇后都被吓病了!朱黛也快被吓死了。”   朱绰突然问:“你很怕么,伊伊?抖这么厉害。”   朱伊也快被吓死了,她是最怕鬼的,但她又想听,毕竟与皇后有关,便抱着朱绰问:“闹得这样凶,没召法师进宫作法镇压?”   “当然召了。前几天坤仪宫外头全是和尚道士,诵经作法,可热闹啦。不过镇不住啊,先前那拨和尚道士在,那些鬼就不出来,他们一走,鬼便又出来了。今日又换了另一拨道士进宫。”   朱伊皱眉,都说这些邪魅魍魉最怕帝王龙气,连龙气也镇不住?作法也驱不走?什么鬼这样厉害?   她沉吟,正要再问,突然听见有异样的声音响起——“笃,笃,笃。”   朱绰问:“什么声音?”   朱伊想了想,看向一旁的窗户道:“敲窗的声音。”   对,的确是有人从外敲击窗户上的万字纹木格发出的声音。但是,是人吗?   朱伊与朱绰对视一眼,同时发出尖叫:“啊——”   这寒冬的窗户都糊得厚,且关得严实,外面又在下雪,谁会来敲窗户。   绵风等人很快冲进来:“怎么了?公主。”外面的敲窗声早已消失。   朱伊和朱绰还吓得兀自喘息,朱伊突然转动眼珠,朝那窗户看了两眼。难道……是谢映进宫来看她?那也不成,今晚阿绰在这儿呢。   过了一阵,那敲窗声再也没响过。朱伊这才放下心来,应该是谢映了……   朱绰心更大,见没异样,便叫了绵风出去继续道:“伊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韩允嵘他已退亲。我真是欢喜。”   朱伊当然知道韩允嵘已退亲,她回京后已与对方见过面。韩允嵘得知她南下,便也独骑南下要来找她,被谢映派人劝了回去。毕竟她爹的死因没有查清之前,他们兄妹的关系,最好不要叫人知晓。   朱伊摸着朱绰的脑袋,没有做回应与评价。   两姐妹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别的,朱绰向来是个爱困觉的,朱伊赶路也累,便抱在一起睡着了。   下着雪滴水院不用上课,朱伊与朱绰原想睡个懒觉。第二日清早,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是皇帝派人过来传旨:“皇上今日圣躬违和,命禧贞公主侍疾,以彰仁孝。”   朱绰皱眉问:“父皇怎么圣躬违和了?还有,为何要禧贞公主侍疾?”   那太监道:“禀荣裕公主,皇上是头疾发作。要禧贞公主侍疾是陛下圣意,小的只负责传旨,原因就不知了。”   彤贵妃亦道:“皇上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她一寻思,准是甄惜那小贱人!皇上的龙体何等尊贵,怎禁得起她那般的痴缠损耗!   朱伊垂眸片刻,皇后病了……皇帝也跟着病了?她缓缓道:“母妃,那我去父皇那里了。阿绰,你快回去吧。”   “伊伊。”朱绰拉朱伊的手。朱伊拍拍她手背:“回去吧。”   朱伊知道朱绰想陪她去,但圣旨就是圣旨,只叫了她一人,朱绰若跟着去便是抗旨。   朱伊坐的软轿在养和殿前停下,她下了轿来。今日仿佛比昨日更冷,风如刀子一般割人,空中雪霰娑婆,斗拱下铜铃乱撞,攒雪的枝桠沉甸甸地上下打颤。   朱伊挽着个小巧的半绾髻,上身是件葱绿滚貂颏的掐腰短袄,下头是深绿的素缎裙子。外头披着墨绿地盘金彩绣双鸾的银狐毛斗篷。   斗篷帽子上蓬松的银狐毛,将朱伊那张脸庞显得愈发的小,寒风丝毫没损着那吹弹即破的雪白肌肤,双腮晕着的嫣红,如桃花尖最动人的一抹颜色。   朱伊抬起眼,便见太子站在前方直直看着自己,她一怔,福了一福道:“皇兄。”   太子冷笑,朱伊也就是看起来玉洁冰清罢了,不知已在谢映身下承欢多少回,早非白璧无瑕。   太子道:“禧贞来了,跟我进去罢,父皇等你一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蛊这种N年前的武侠老梗是不会出现的啦,这里只是形容颜同学的感情状态,就像是中了这种东西一样   请牢记这是一篇甜文,这章走剧情 第64章   内殿地龙烧得旺, 温暖宜人。   太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他转过身, 刚巧看见朱伊解下斗篷,递给绵风。   纤纤玉指扯开斗篷的系带,只这一个动作, 便让太子浑身都热了。   太子的目光在朱伊身上游移, 冬日衣物厚重, 连依依的身段看着也不复以往玲珑,唯有他这个“皇妹”, 还是这般勾人。   太子的注视令朱伊蹙起眉尖, 虽然对方没有以动作和语言扰她, 可就单这目光, 已叫她不舒服。   还好太子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越往里走,空气中浮动的香味越浓郁。   朱伊闭上眼,细细辨了辨, 是龙涎、柏子、雀头、甘松、牛黄、郁金、梅冰。皇帝以往只熏龙涎和木蜜, 从今日加的香来看, 的确是龙体有恙。   甄惜正在坐在龙床边,用一只红瓷柄的银匙给皇帝喂药,还不时捉了丝帕给皇帝擦拭嘴唇沾到的药汁,一双纤秀的黛眉始终揪紧。   而皇帝面容黯淡,气色萎靡,不时抬手扶额,越发证实朱伊的猜想。   朱伊立即上前给皇帝行礼, 皇帝免了礼,却没有看朱伊,只对甄惜道:“阿惜快些回去休息。”   甄惜道:“臣妾不累,臣妾也不想休息。”   “你一晚没睡,哪有不累的。乖,回去歇着罢。你太过劳累朕可是会心疼。”   皇帝轻拍甄惜的肩,他知道,甄惜可依仗的人只有他,最担心他出事的也是她,因为,他将甄惜捧得太高,若是他不护着甄惜,她不知要被皇后等一干妃嫔磋磨成什么样子。   皇帝与甄惜展露亲密,丝毫不避讳朱伊与太子在此。朱伊颇不自在地交握双手,太子却是讥讽冷笑。   甄惜一脸的担忧眷念,终究仍是退下了。   皇帝道:“太子也先出去罢。”   太子一愣,迅速看向朱伊,莫非父皇竟也对朱伊起了不伦心思?……太子本身对朱伊执念深重,自然觉得别的男人都如自己一般。便不想离开。   皇帝一看太子这不争气的反应,就知对方在想什么,愤怒加重嗓音道:“退下!”   朱伊忙道:“父皇,您别动怒,气血逆乱,浊气瘀积伏于脑络,会加重病情。”   皇帝看朱伊一眼,眼神复杂莫测,太子思索片刻,只得出去了。   殿里便只得皇帝与朱伊二人。   皇帝沉默片刻即道:“禧贞昨晚睡得可好?可曾听到,见到甚么异状?”与昨夜隔着屏风听朱伊说话不同,皇帝那双浑浊却凌厉的双眼紧盯着朱伊的表情。   朱伊回想,若说称得上异状的倒的确有……   朱伊眼底的害怕是真切的,她道:“有的,父皇,昨晚阿绰留宿女儿的涌莲堂,我俩正在说话,突然听到有人从外敲窗户,把我与阿绰都吓得大叫。”   皇帝搭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几不可察地抖动。他道:“敲窗以后呢?还发生什么,可有人唤你之类?”   “外头风雪声大,我与阿绰的喊声也大,我没听清可有人唤我。不过……”朱伊心里的确发憷:“接着我宫里的太监常临出去看了,我窗外那片雪地上一只脚印也无。不知到底是何物在敲窗……”说到后面,朱伊声音也在微颤。   皇帝的手猛地捶到床上,呼吸声越发浊重。他昨晚不停地做诡诞怪梦,无数奇形怪状的死尸都扑到他身上撕咬,扑咬得最厉害的两人之一,便是……   就连他从梦里醒来,也控制不住脑中的幻象迭生,令他如疯魔一般胡乱挥舞……   按理说他是真龙天子,什么鬼怪敢近身?他也想过有人给他下了致幻致癫的药,但他的食物饮水全部彻查,并无不妥,就连他昨晚临幸过的甄惜的衣物发饰也被仔细检查。   朱伊看着皇帝,上前两步,问:“父皇这般问,难道是养和殿也发生了异事?”   皇帝摇头道:“这倒没有,只不过最近宫里闹得厉害,我见着你们俱要问问。”   朱伊点点头:“父皇昨晚是否没睡好?快些休息吧。”   皇帝嗯了一声。   甄惜行至烟波门,独自站到湖边眺望半凝的湖水,一名老嬷嬷捡起她掉落的珠花,以极快手法换了支相同的,上前低声道:“昭仪娘娘,白丸药暂不用了,下回用这花中红丸。”   甄惜接过换过的珠花,神色复杂点点头,在那嬷嬷转身时,她叫住对方:“我听说他得胜回京了,我想见他一面。”   那嬷嬷看她一眼,道:“好,我会禀给主子。”又道:“娘娘记得用药后皆要用百花水洗净身子。”   甄惜面色微变,答好。   说是休息,但皇帝一直到下午才睡着,且睡到后半夜还未醒,朱伊实在撑不住如潮涌至的睡意,便歪在一旁紫檀嵌珐琅扶手椅上打了会儿盹。   太子走进内殿,第一眼看了皇帝,待第二眼看到睡着的朱伊,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太子笑了,走过去蹲身在朱伊面前,伸手想摸朱伊的脸,心下道——这般服侍父皇,你不如来服侍本太子,你以为父皇还能活多久?以为谢映又还能活多久?   朱伊突然惊醒,看到近在咫尺的太子,第一反应除了尖叫就是去看皇帝的好歹。   太子伸出的手改为捂住朱伊的嘴,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若面前这人不是他念想已久的朱伊,他决计不会留下她的小命。   朱伊刚才在担心害怕什么?——以为他弑父?呵呵,弑父这顶帽子下来,他要想再顺顺当当继承大统,怕就真的难了。   朱伊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不挣扎也不说话,怕刺激到太子,任由他捂着,垂眼看着地面。   龙床上突然传来一个弱而沉的声音:“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太子立即放开朱伊,转身行礼道:“父皇!”   朱伊心中突突跳得厉害,面上却无波澜,起身去为皇帝倒水。   皇帝审视着太子,目光阴沉:“朕没有召见,你又来做什么?政事都处理完了?”   “没有,不过谢映与谢邵今早率军回京,闻父皇圣躬违和,现下在殿外求见,想要探望父皇。”太子答道。   前来探病的妃嫔和大臣都被挡回去了,不过这两人……皇帝叫宣。   听到殿外太监高唱:“宣魏宁王世子、豫郡王觐见——”朱伊扭开头,皇帝看她一眼。   皇帝看着从容步来的谢氏兄弟二人,与他这副卧床的病体相较,简直是丰神曜曜,英姿轩举,胸中一股难抑的气血翻涌,剧烈咳嗽起来。   谢映与谢邵自是少不了关切,又是一番君臣恤下.体上,互表衷肠。   谢映只淡淡看朱伊一眼,便没有再看。   皇帝一直注意着谢映,也摸不透他如今心思。自从谢映提过一次想要求娶朱伊,就再也没有表示过这方面的意思。   皇帝也是男人,知道一个男人的热情是多么飘渺不定之物。有了热情,还得进一步积淀,变成感情才行。便道:“不知二位贤侄可听说,近来宫里发生了些事?”   谢映与谢邵皆是一脸茫然,纷纷表示不知。   皇帝简略提了两句,道:“朕打算让太后带着几位公主去瓮泉行宫住段时日,过了这阵再回来。想辛苦二位贤侄负责护卫太后与诸位公主安全,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谢映与谢邵自然领命。   皇帝颔首,让朱伊也一道离去了。   一晚上几乎没合眼,朱伊的疲累可想而知,回到涌莲堂便迫不及待爬上榻补眠。   中途起身吃了晚餐,朱伊便要继续睡,因为她知道,得等到晚上谢映才会出现。她希望当她一睁眼时,谢映便在面前。   谁知尚未用完膳,彤贵妃笑眯眯引着颜玉儿过来了,道:“禧贞,和嘉郡主带了点心来看你。”   彤贵妃希望朱伊与颜玉儿打好关系好,对颜玉儿极为亲热,将人领进来便回前殿了。   朱伊开始怀念从谷阳到湖州路上那段与谢映没羞没躁的日子了,不用见这样多讨厌的人。   四下无人,颜玉儿开口便道:“嫂嫂。”   朱伊眉眼冷下来:“颜玉儿,你胡乱叫什么?”   “呵呵,现在又有底气了?”颜玉儿笑道:“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么,你跟我哥已有肌肤之亲?”   朱伊捏紧双手,又松开,道:“颜玉儿,我为何那样暗示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实话与你说,你哥给我下跪赔罪了,希望我忘记那些天的事。你不要逆他的意才好。”   颜玉儿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朱伊笑道:“我说,你哥哥颜凤钦向我下跪,求我原谅他的无礼。”   从许久前同乘画舫游丹水时,朱伊就听出来了,颜玉儿很是崇拜她哥,想来颜玉儿只能接受颜凤钦把她当玩意儿对待,哪能接受颜凤钦私底下向她一个虚有其名的公主下跪行礼。   果然,颜玉儿气得脸色铁青。朱伊浅浅一笑,自顾钻进了被窝,道:“我要睡觉了,郡主请便。”   颜玉儿冷哼离开,朱伊也抓着锦被冷哼,回宫了谁还怕她。   朱伊睡得迷糊之际,感觉自己唇舌间被侵入湿润柔软之物,人也被搂在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她眼睛一下子还有点睁不开,嘴里已道:“谢映,是不是你?”   “嗯。”男人道。   朱伊揉了揉眼,看清这张一天不见都令她想得慌的脸,回抱住对方,道:“前晚上可是你来敲过我窗户?”   谢映笑了笑,道:“是,吓到公主了。”   “真的吓到我了。”朱伊往他怀里挤得更贴近,又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什么似的:“谢映,你说,那种东西,是真的么?”   朱伊睡觉时不喜穿太厚太多,地龙炭盆一起上,被褥也铺得尽量暖和,身上的衣衫却是力求单薄如夏,觉得这样才舒适。   因此,她现在的领口敞开了一些,两团软雪紧紧挤在谢映胸膛变了形状尚不自知。   谢映被朱伊的动作取悦了,摸着她头道:“伊伊不用害怕,至少这宫里的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朱伊体味谢映话中含义, 蓦地抬头看他。他如此笃定说是假的, 这意思……皆是他所安排?   谢映朝朱伊微微点头, 意思是如她所想。裴卿让的死,果然与皇帝干系极大。只不知皇帝是主谋还是顺水推舟。   不过这件事,谢映只打算告知韩允嵘, 暂不让朱伊知晓。至于韩允嵘与朱绰接下来该如何, 也只能由韩允嵘自己做打算。   朱伊想问谢映为何要这样安排?但她想了想, 既然谢映没有主动要提的意思,那多半就是不希望她问。   果然, 谢映已换了个话题:“公主的月信可来完了?”   朱伊蹭蹭他的肩, 道:“快了, 尚未完全干净。”   谢映就叮嘱:“月信过了记得继续服药。”   朱伊闻言抬起头, 想了想道:“谢映,陶扇已告诉你了吧,我是难以受孕的体质, 你说, 万一我嫁给你以后, 一直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原来公主已经迫不及待想为臣生孩子?”谢映忍不住笑。   “不是,我是说真的。”他还有心情调笑,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害怕和担忧。   谢映安慰道:“公主,你还这样小,就先不要想这些,按时吃陶扇给你做的药丸子就成。等我们成婚后再慢慢考虑。”   “我哪里还小?就快满十六了。”   “是,是, 公主一点也不小。”谢映语气意味深长,说着低下头看去。   朱伊这才发现自己前襟半敞,露出一片耀目的雪波,连忙要伸手整理衣衫,却被谢映捉住手腕,不准她拾辍自己。朱伊便见谢映俊俏的脸上逸出一抹恶质的笑:“做什么要遮起来,公主不是故意穿这样单薄想给臣看?”   朱伊的脸颊顿时腾起两团红云,怒道:“你说什么啊?谁会故意敞给你看?”   之前在去湖州的路上和营帐里是没有这样的条件,都冷得跟冰窟似的,她自然也裹得厚实,但她以往在宫中,每个冬夜皆是穿得如此轻薄。   他说得,好像她故意引诱他似的。朱伊分辩道:“你以为这就叫引诱了?若是我存心引诱你……”她陡然顿住。   谢映饶有兴致在她耳旁低语:“公主存心引诱会如何?继续说,臣是真想知道。”   朱伊被他落在她脖间的呼吸激得战栗,想起谢映对她做过的,她鬼使神差地软声道:“像这样。”   说着朝谢映凑过去,伸出粉嫩的小舌尖,湿漉漉的,朝男人的耳根一舔,再一舔,又含住了轻轻啃咬。   谢映半眯起眼,随即难得主动叫停:“好了,可以停了,公主。”   朱伊听谢映居然一反常态叫停,吃吃笑起来,顿时玩心大起,反正她小日子尚未完全结束,他不能把她如何。朱伊非但不停,反而愈发来劲,咬着谢映的耳根时轻时重地吮吸。   这还不够,她的一双小手有样学样地隔着衣物在谢映身上游走。   谁叫他欺负她的时候那样狠?他欺负她的时候,她叫他停过多少次,他停过吗?她以往叫他停下,他只会变本加厉。   朱伊感觉到谢映身体越来越紧绷和炽热,就知道他想……   谢映已放开朱伊,平躺在一旁,朱伊可不放过谢映,趴到他胸膛上,凑近观察他隐忍的脸,微蹙的眉,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觉得他这克制的样子让她喜欢得不行。   朱伊的领口在她自个动来动去忙碌时又被扯大了两分,她这样的姿势,便让那晶莹如雪的一双浑圆滑到了衣衫外头,毫无保留地落入谢映眼底。   谢映终于抬起手,在她背心轻抚了抚,道:“公主玩开心了么?”   朱伊还没来得及回答,已被谢映掐住腰,一番天旋地转,她被他结结实实压在身下。   谢映声音危险:“公主,你以为你身上没去得干净,我就不能收拾你了?”   他说话时已曲起一条长腿,膝盖不容抗拒地顶入朱伊腿间,令她无法完成并拢双腿的动作。   朱伊终于有点怕了:“谢映,你想做什么?你——我告诉你,我月信真的没完,你不可以的,这样会有损我的身体。”   谢映笑了笑,低下头,用鼻尖触了触朱伊的鼻尖,朱伊的脸一下红了。他道:“我知道了,公主放心,臣绝不敢有损公主凤体。”   “那就快放开我。”朱伊有些底气不足,他随意一碰,甚至他的声音,就能让她浑身酥软。   谢映并不下床,就着跪在朱伊身前的姿势开始除掉束缚,他只摘下缕玉腰带和褪掉中裤,一身墨蓝地刺绣玄色暗银云头纹的外袍还齐整穿在身上。   与女孩衣衫凌乱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朱伊慌神唤道:“谢映!”   谢映俯到朱伊身上,与她对视:“我知道公主癸水未净,不过,公主将我变得这般,也得给我解决是不是?”   说着他隔着衣料不轻不重顶撞她两下,让她感受他蓄势的雄伟。   朱伊被他这般对待,哪里还有先前得意,也不敢说自己是故意的,只能装可怜:“可是我……我今天真的不行。只能委屈——”   “没关系。”她话没说完就被谢映截了:“还有别的办法。”这里是逦吉宫,谢映原就没想过真的与朱伊袒裎相见地纵情。   他撩开袍摆,捉了她柔嫩的小手往下探去,朱伊险些尖叫,那肌肤毫无隔阻直接相贴的触感,滚烫而硬挺,叫她立即就想缩回手去,引得谢映发出一阵低笑。他哪里容许她缩回去,大掌强势地带着她的掌心包裹住自己,在她耳边道:“要辛苦伊伊了。”   “你怎么能这样……”见怎样挣扎都是徒劳,谢映始终掌握着她的手,朱伊终于低泣着控诉。   谢映下腹早被朱伊点燃的火燎得发疼,朱伊这委屈得哭的样子叫他更疼……   ……   朱伊第二天早上醒来,手上还残留着昨晚的深刻触感,她的手变得仿佛快不是她自己的,麻木,掌心更是像要灼烧起来,仿佛脱了一层皮。那个时候,男子的器物还在她手里不断长大变硬,最后她的两手全沾满了他的……   谢映那个混蛋!朱伊用头撞着床柱子,绵风吓得赶紧来拉开朱伊:“公主,小心撞傻了!”   过一阵,朱绰过来找朱伊,朱绰的话已是说第二遍,朱伊才听清对方说什么:“你就带这样少的东西?不是说要在瓮泉宫住到除夕之前么?”   朱伊哦了声:“那叫绵风再多收拾些。”   朱绰道:“对嘛,我跟你说,老三……”朱绰说着就来拉朱伊的手,被朱伊迅速地抽回去,她现在对用手跟人肌肤接触尚有阴影。   朱绰一愣,朱伊忙解释道:“我手凉。”   “没事,我帮你暖着。”朱绰又强行将朱伊的手拉过去。   “……”朱伊看着自己的手。   “老三,我真是好开心。明天就要出发去瓮泉宫,那边离京近,宫禁又不严,我终于可以见韩允嵘了。这一回,我打算要主动引诱他!”   朱伊心头一震,彻底回神。朱绰是存心要整治她吧,这几日来找她,每次说的事一次比一次让她受惊吓。上次大半夜说鬼,这次她说啥……?   “你,你想怎么引诱他?”朱伊的心跳得如捶鼓。一是担心朱绰犯傻,二是担心若叫皇帝知晓,她哥哥的性命……   “我照着戏本子上的来呀,我的招数可多了,不怕他不就范。”朱绰笑得得意。   朱伊呼出一口气,面容和语气都变得严厉:“阿绰,不是我爱干涉你,但我真不同意你这样做。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与韩允嵘发生了实质关系,父皇会放过他么?你还想不想要他性命?”   朱绰低低道:“我考虑过的,正是因为我考虑过,所以,我才打算如此……我,我想的是要一个韩允嵘的孩子,然后逼父皇将我嫁给他。看在小外孙的份上,父皇应该会同意吧。父皇若是还想杀他,我就用我的命去威胁父皇。”   “……”朱伊愣了半晌,问:“你就这样喜欢韩允嵘?”   朱绰用力点头。   朱伊不再说话,她觉得,朱绰太过乐观了,皇帝岂是这样容易被左右的人。她决定下次要与韩允嵘好好谈谈,靠朱绰自己,是没有用的……   这一个白日风平浪静,入了夜,有暗色作为掩盖,隐秘鬼蜮便多了。   甄惜坐在青嬷嬷指定的钧池水榭里,心如乱雨飒飒,她等了一会儿,门终于被推开。   甄惜立即站起身转头看去,见到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才安下了心。   谢映走向甄惜,道:“青嬷嬷说,娘娘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这样的天气, 大部分人都穿得臃肿。甄惜知道皇帝在室外时, 穿的龙袍内里满镶天马皮, 里衣也有三层,行动难免失了轻巧灵便。   而谢映,甄惜瞧着他的衣装倒是与秋时差不多, 一看就知那外袍里穿得单薄, 因此无论做什么动作, 依旧清劲潇洒。   甄惜突然抬起绢帕拭泪,细细道:“世子爷, 为了您, 我很快会失去一切是不是?甄惜一介女流, 只能做世子手里的棋子, 我只求世子对我这么个无辜女子不要太狠心。”   谢映给甄惜吃定心丸:“只要你助我成事,你想要的荣华以后都会有。”   甄惜凄凉一笑:“世子又在哄我了。莫说以后,我现在就有心愿, 世子可愿让我达成?”   谢映道:“你说。”   甄惜屏着呼吸, 目光飞快掠过谢映窄健的腰腹, 直言道:“我想成为世子的女人,可以么?”她必须将自己与谢映绑在一起,她如今知道,皇帝的身体可不是长寿之兆。   谢映落在墙上那幅“雪里梅”的目光一顿,转眸看向甄惜。   甄惜也用她那双迷离诱人的眼睛看着男子。屋里静默片刻,甄惜走到谢映面前,她道:“世子, 每回接受皇上临幸……我都幻想着与我一起的人是你。我用你给的百花水清洗过了,就跟婴儿一样干净。”   甄惜知道她得把握现在的机会,谢映现在用得着她,也必须得用她。以皇帝的眼光和谨慎,谢映想另找个能令皇帝合意着迷的女子,并非易事。   可这世上有种人,天生比寻常人善于支配人心。谢映正好是这样的人,一个冷眼能令人噤若寒蝉,一缕微笑能叫人如沐春风。   因此,当谢映森冷的目光瞥过来,甄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她伸出去想抓谢映左腕的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谢映问:“娘娘是在胁迫我?如果我不答应,你便要另谋出路?”他分明说过就算她做了他的侧妃,也不会碰她,甄惜现在仍旧提出要做他的女人,正是自恃她如今的重要作用。   “我并未这样说。”甄惜幽幽道:“但是世子,我难道生得不美?我为你付出这样多,你就容不下一个仰慕你的女子?我服侍你一回,你又有什么损失?”   甄惜不甘心,她想过谢映有隐疾,但她后来从皇帝那里知道,原来是他心里另有念想。   谢映的耐心已告罄,沉声道:“娘娘很聪明,但不要聪明过头让自己变成弃子才好。另寻一位佳丽虽然麻烦些,对我来说却不难。”又道:“你可认得你父亲笔迹?”   甄惜微愣:“认得。”   “这是甄大人让我给娘娘的信。”谢映从袖里取出一封信,将里面的纸笺递给甄惜。   甄惜看后神色大变,父亲竟叫她万事听从谢映安排,不得有丝毫异心,否则……通过信不难猜测是谢映将整个甄府也捏在了手上,甄惜怔怔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谢映面无表情与甄惜对视,缓缓抽回她手里的信。甄惜不了解他,他从不会用他控制不住的人。   其实,就算这次甄惜不找谢映,谢映也会主动找甄惜。因他明日要出发去瓮泉宫,临行前亲自敲打甄惜一番才放心。   ------   太后移驾非朱伊之前的微服出宫可比,出禁城时,自有骑驾卤簿,仪仗与护卫的队伍浩浩荡荡,五城兵马司提前出动,太后凤驾经行的街衢早已疏通。谢映与谢邵虽领了护卫之职,但另有一队负责警跸的禁卫军跟随,听候太后随时调遣。   三辆宽大的凤舆车接连行进,皇太后在第一辆,朱黛、朱菁在第二辆,朱伊、朱绰、颜玉儿在第三辆。   朱黛本叫颜玉儿去乘她那辆车,颜玉儿却道有话与朱绰说,非往朱伊这边挤。   虽说私底下的朱伊与颜玉儿已撕破脸,但太后与朱绰母妃皆姓颜,与颜家筋骨暗连,因而当着朱绰,两人仍是“好姐妹”。   朱伊上了车便在假寐,朱绰与颜玉儿则在闲聊。马车外突然响起谢映的声音,是在回答一名禁卫军班领的问题。   颜玉儿便打开车窗看出去。   谢映面容沉静,骑在他那匹纯黑大宛马之上,穿着一袭暗紫缎打籽绣如意海牙的箭袖骑服,外披墨貂颏滚边的黑色斗篷,他历来不喜戴冠,平素多用发簪束发,今日倒难得加了玉冠,实是惹眼至极。   雪落得小,霏霏如烟,随风逸散,谢映这般立马于迷蒙风雪之中,让车里几个小姑娘不免看得愣神。   谢映视线与颜玉儿一错而过,落在车厢角落斜靠着赭色金线寿字引枕的朱伊身上,与她四目相接。   朱伊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想伸手帮谢映拂去发间细雪。   但她脑中迅速浮现出前晚上的画面,谢映迫她握着他,还问她:“喜欢它么?”她说不喜欢。谢映便说她口是心非,故意说了一通她喜欢得如何紧着他不放的羞人浑话,又在她身上施加缠磨的手段,逼得她说了喜欢才放过。   无赖的样子与此刻判若两人。   朱伊既生谢映的气,又是在恼怒自己,因为她现下一想到谢映在她手里释放时,他阖上双眼发出一声沉吟的表情,仍会不争气地身热脸红。她哪里还敢看谢映,慌忙别开了脸,只看着马车内壁。   朱伊这是心里那关还没过得去,看来他今晚得好好哄哄。谢映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调转马头往队伍前方去了。   朱绰像发现了什么新奇大事,立即笑嘻嘻道:“老三,谢映刚才一直在看你,你说他是不是……”她声音极小,但马车就得这样大,颜玉儿耳力好,自然能听到。   朱伊便掐住了朱绰手背,疼着朱绰嗷嗷直叫,忙道:“我不说了,不说了。”   朱绰见朱伊对谢映如此不假辞色,心道伊伊果真拿得起放得下,对谢映一分心思也没有了。活该,谁叫谢映那时伤老三的心,现在知道她不是想追就能追的了吧?   颜玉儿则在一旁冷笑,朱伊先前那一副眉眼含春的狐媚样子,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忘勾引谢映。   瓮泉宫实则就在京郊,只因此处地涌含硫黄的温泉,太.祖才命人在此修建皇家别庄。   当日下午便至瓮泉宫,几位公主被安排在四季园,相互住得近。朱伊的左邻右舍分别是朱绰和颜玉儿。   宫中因鬼神之事氛围沉沉,到了瓮泉宫,仿佛忽地云开日现,转为明朗。   小姑娘们结伴到雪地里堆雪人,朱伊堆的是一只大狗,她往那狗的脑门上用手指歪歪扭扭写了个“映”字,又迅速抹掉了。爱咬爱啃的,可不就是狗儿么。她倒是忘了她自己也才啃过别人。   手最巧的是朱菁,堆了只凤凰,居然十分神似,众女孩渐渐放下自己的作品,都去围观朱菁的凤凰,往她的凤凰上添彩。   太后亲自过来四季园看公主们,见这一片欢声笑语的,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   用晚膳之前,大家各自回了屋一趟。   朱伊一踏进里间就被拥进熟悉怀抱,她身体微僵,不免责道:“你也太大胆了,这天还未全黑!”   “我很小心,保证无人看到。”谢映从后抱着朱伊,低头啄她白洁的额角:“公主还在与我怄气?”   朱伊推不动他,气鼓鼓道:“没错。你要我用手给你……就算了,但你明知我们要来瓮泉宫,大家定会泡汤泉,你前晚上还故意,故意咬我……”   他在她胸前吸出的几点红印那样明显,叫她如何与姐妹们一起泡汤泉?若大家都叫她下水,她以什么理由推脱?   谢映最爱看朱伊因为他而害羞无措的样子,忙道了歉,又道:“公主就说月信未结束,不就行了?”   朱伊略张大眼,敢情他使坏时连理由都给她想好。便懒得与他再争辩,道:“谢映,你帮我约我哥哥近几日见面可好?我有话同他说。”   谢映答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悄悄话,便各自往太后住的善胜堂去。   朱伊比谢映先到善胜堂,在外面就听到太后乐呵呵的笑声,且连声道好。朱伊还在想,是谁把太后逗得这样开心。一跨进堂里,却是一愣。   里面的男人除了谢邵,居然还有……颜凤钦?   颜凤钦的目光迅速而不着痕迹将朱伊打量一圈。女孩穿着玫瑰紫地高腰宫裙,脚上是鹿皮小靴,前襟和袖口都镶着白狐肷作装饰,毛绒绒的,让她看起来愈发的娇软,许是在太后跟前,她装得格外乖巧,哪有在他面前一点的坏脾气。   太后看见朱伊,笑着介绍:“凤钦,你又来了个表妹,这是禧贞。”   又道:“禧贞,这是玉儿的哥哥,你们叫世子也可,叫凤钦哥哥也可。你们父皇上月召他进京,今日他去拜了皇帝,便马不停蹄又来看哀家。”   毕竟是娘家人,且是娘家最得力的继承人,太后提到颜凤钦笑得嘴都合不拢。   想象朱伊那管糯软的声音叫自己凤钦哥哥,颜凤钦的嘴角挑起来,正大光明看向朱伊,行了个礼口称禧贞公主。   朱伊也装作不认识此人,只客气而生疏地喊了世子,回了礼。   而后过了片刻,谢映也出现善胜堂,颜凤钦面上的笑容变冷,这两人一前一后的,怕是刚刚还粘在一起……真是胶漆相投,片刻都分离不得。   转念一想,也是,换成他是谢映,恐怕也是一得了机会,就会想将朱伊困在无人的暗处可着劲儿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谢映与颜凤钦相互打了招呼, 两个男人都城府深沉, 自然没人看出二人眼底的波澜暗涌。   太后笑吟吟看着这几个堪称王朝中最优秀的孙辈儿郎,知道他们都是要做驸马的,对这些孙女婿们也是恩宠有加,就叫几人自行去喝酒, 不用再随时跟着。   谢映等人领命去了另一屋。   人到齐了,太后与公主们便开始用晚膳,小姑娘们都在讨太后欢心,席间笑声不断,男人那一桌的气氛则微妙了。   谢邵极少沾酒,平素话也少。   颜凤钦知道谢邵的习惯, 没说什么。只是嫌那酒杯太小, 叫内侍另取了两个浅口瓷碗来。新呈上的瓷碗画着珐琅花卉,显然不是酒碗。虽算不上大,至少比杯子好,颜凤钦便没叫再换。   颜凤钦提起执壶将两个碗倒满,看向谢映:“三弟, 上回见面匆促,我们连口酒也没喝成, 今次补上如何?”   谢映侧首看他一眼,随意端起其中一碗, 与对方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颜凤钦笑了笑:“就喜欢三弟的爽快。”说着也是喝得涓滴不剩。   颜凤钦接着另取一壶,倒了第二回。谢映就端第二回。   这两人喝酒像在喝水, 一旁的内侍看得咋舌,这是陈州进贡的荼蔗酒,甘醇辛甜,后劲极大,两位世子这般喝法……但颜凤钦哪怕带笑也气势夺人,身在瓮泉宫如在靖州一般,叫内侍继续上酒,特意嘱咐了要酒坛子,不要酒壶。   负责男席的内侍立即去请示太后,太后眉头微皱:“哪有这样的喝法。”终究是道:“由得他们。”   内侍赶忙小跑而去,又给颜凤钦搬了许多坛酒来。   谢邵注视着端了一碗又一碗,神态始终漫不经心的谢映。对方喝得有些急,一缕魂珀色的酒液从他嘴角逸出,沿着抬高的下巴蜿蜒而下,一直浸入衣襟,谢邵目光微动,知道谢映渐渐醉了。   他看向颜凤钦道:“世子,你与阿映毕竟有皇命在身,若是公主们那边临时有事召唤,见你们醉成这样,终究不好。”   颜凤钦眼中也终于有丝朦胧醉意,他想了想,看着谢映道:“有亲哥关心就是好。三弟,下次再喝?”   谢映微红的眼角噙着讥诮,笑得漠然:“随时奉陪。”   谢映最先离席,他的确是喝得太多,因此,当他进了四季园,把正在更衣的朱伊搂进怀里时,一身的浓烈酒气让朱伊忍不住以手扇风,想要躲开。   “伊伊。”谢映不准她逃,将少女的背抵住墙便低头亲吻起来,他口中的酒味快让朱伊也要醉过去了。   “你怎喝这样多?”朱伊终于得了间隙说话,有些生气:“你等着,我去做醒酒汤!”   “不要,我没醉。”   谢映又抱着朱伊放到榻上,欺身压住她,继续在她口中痴缠,朱伊看着全程闭着眼,只顾吸咬她舌头的谢映,哭笑不得,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亲谁。   直到谢映在她耳旁语气不明道:“真想把伊伊藏起来。”朱伊才确定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皱眉道:“喝了酒净说胡话。”   谢映微笑,眼皮终于微掀,他居高临下盯着她,像猛兽盯着猎物:“那我不再说胡话便是。”   朱伊很快明白了谢映这不再说胡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确是不说胡话了,变成藉酒装疯,由着性子对她胡来。   谢映完全把她当成了他喜欢的一个小东西,那双手肆意将她搓圆捏扁,上上下下地挑弄。朱伊被男人弄得气喘连连,目光朦胧,轻轻握住他的手,想要依偎进他的怀抱。谢映却推开了她,拉过她被剥掉的外裳枕在脑下入睡了。   “……”朱伊注视谢映的睡颜片刻,用力踢向这只醉鬼的腿,然而下一刻,她却低呼着缩回脚,男人身上的肌肉把她的大脚趾头戳得生疼,朱伊坐在床上轻揉了揉自己的脚,有些欲哭无泪,到底是谁灌醉谢映的?让她这样倒霉。   偏偏朱伊又爱洁,还得爬起来打水给谢映擦洗,忙碌好一阵才安睡。   她五更天突然醒了,谢映却已离开。朱伊没了睡意,索性起身。   在瓮泉宫,几位公主每日膳食都安排在一处,不似在禁城里,都跟着母后或是母妃同用。   朱伊练了会儿字,搁笔叫朱绰一起去用早膳。   朱绰的宫女都知道这两姐妹的亲密无间,没有通传。朱伊进了屋,喊道:“阿绰。”便见朱绰的手往背后一躲。   朱伊微微一怔,上前拉她的手道:“我都看到了,别藏了!”   于是朱绰手里的荷包就被朱伊扒拉过来,是藏蓝色的缎面,用金丝银线绣了个……什么东西?朱伊啧啧,这歪歪扭扭的针脚,的确是朱绰本人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且一看就是给男人做的。   “绣的什么啊?”朱伊研究上面有些复杂的图案:“鼓眼牛?”   “是虎头,什么鼓眼牛!你看不到上面的王字纹么?”朱绰一把将荷包抢回去。   朱伊哦了声:“给……韩允嵘做的?”   “是啊。”朱绰含羞点头,又道:“老三,你别醋呀,我下只荷包便给你做,就给你绣个凤凰吧。”   朱伊连忙摆手:“不用,做这些伤眼,我不忍心阿绰太辛苦的。”最主要是她不想佩个秃毛鸡在身上。   “那好吧。”朱绰也没坚持,她也知自己女红一般。这个“一般”还是她自我美化后的效果。   朱伊思忖着,朱绰连荷包也做好了,那她……便问:“阿绰,那天你说过的事,是不是还打算要做?”   “什么事?”朱绰装傻。   朱伊道:“就是你说的,想引诱韩允嵘的事啊。”   朱绰被噎了一下,朱伊有时也挺大胆,她还以为对方会不好意思提的。见避不过,道:“老三,你就别管我了,反正我是一定要同他在一起。除了要个孩子,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能叫父皇赐婚。”   朱伊叹气:“可是,先不说父皇会否让你如愿,并不是你们……那个之后就一定会有孕。你看父皇宠幸的女子那样多,有几个怀上龙嗣?”   “我知道啊。”朱绰低声咕哝:“但若在我算好的日子里,很容易有的。”   她连这都知道?朱伊沉默片刻:“阿绰,你一个小女孩,要跟韩允嵘……你就一点也不怕?”   朱绰那张娇妍的小脸终于红了:“若跟别人自然怕的,跟韩允嵘便不怕。而且你不懂,那种事情很舒服。”   朱伊皱皱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舒不舒服?”   朱绰咳嗽两声:“话本上写的。且我以前在胜河行宫时,不小心听到朱修策与教坊司那个绫姬……”朱绰终归还是害臊,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嗡声似的:“那绫姬直呼好舒服,求着朱修策与她不停呢。”   朱伊捏了捏手指,是么……居然还有叫不停的,不是应该叫停么?像她每次都应付不了谢映过久的索要。   “总之,如果女子难受,要么是不喜欢那个男的,要么是那个男的‘功夫’不好。”朱绰“宏知博识”地下定论,这可是她从柳姑姑与人的私密话中偷听到的。   朱伊的脸慢慢红了,听朱绰神神秘秘道:“我告诉你,老三,这种事情也是有技巧的。我们明年就出嫁了,迟早都要知道,还不如早些知悉,届时自己也能舒坦些。像颜玉儿,她早就懂很多。”   朱绰就是个话篓子,一开口就停不了,她雪白的耳朵明明红透了,还在继续道:“而且啊,你以为贵女圈里懂这些的姑娘少么,我听说她们中有不少人,打小就在用各家夫人给的香体方子呢。比如甄惜,能让父皇这般痴迷,只怕更是早知道这些了。”   “阿绰!”朱伊哪里知道这样多名头,她板起脸,掩饰自己的窘迫。本来是她劝阻朱绰,居然演变成这样的对话。   朱绰忙道:“我知道伊伊害羞,我暂且不说就是。”   两人便一起往用膳的漱雪厅去了。   一晃即是下午,最适合沐汤的时候,公主们自然坐不住了。冬日雪天里沐汤,简直是浮生一大乐。   帝后与太后皆有专属固定的池子,除了这三个泉池,别的都是任公主们挑选。朱菁提议一起去最大的明珠池沐汤,毕竟池子大些更叫人舒畅。大伙纷纷同意,朱伊也不好反对。   明珠池周围是数杆修篁,浓郁翠色合抱着一池清波,水面乳雾升腾,漂浮着密匝匝的花瓣轻漾起伏。   这些花瓣是瓮泉宫的内侍早在春夏便已采集,阴干存在陶瓷罐中,候着贵主们冬日至瓮泉宫时随时取用。   花瓣吸附了泉水,香气被汤泉的热气蒸蔚出来,整个池子弥漫着袅袅暖香,仿佛冬日里百花绽放。   因另有打算,朱伊在更衣间磨蹭一阵,看朱绰等人都迫不及待先入了水,才开始褪下自己的衣裙。   朱伊昨夜在朱绰处看到一条大红色金丝牡丹的纱罗披帛,便取了走,正好将胸前到腿根处裹得严实,虽是薄薄一层,但这样缠绕几圈,已足够遮掩住谢映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朱伊老早就想到瓮泉宫沐汤,可不想被谢映破坏掉。   她迈步走向泉池,池子里几个姑娘都看过来,那红纱刚好覆盖住她丰盈的前胸与挺翘圆臀,但见大片赛雪欺霜的肌肤与艳红纱帛形成鲜明映衬,勾勒出叫女子看了也面红耳赤的妖娆起伏,红纱下露出一双匀停白嫩的长腿,从丰润的大腿根到纤细的足踝,无一处不玲珑柔美。加之那张光艳楚楚的脸……   颜玉儿回神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朱伊这样子,若是叫谢映与他哥看到……   朱伊抬脚跨入池中,足踝间的红珊瑚环亦是引人注目。   朱绰激动大叫:“老三,我快流鼻血了!”随即晃动两条腿,像条灵巧的鱼儿,从水深处游向朱伊。   朱伊靠着石壁坐在水最浅的池边,轻啐朱绰的夸张,实则朱绰的身段也是曼妙有致,但不会过于冶艳,她倒是更希望自己生得如朱绰。   “让我看看,你什么时候弄了个箍子戴在脚上?”朱绰去抓朱伊的脚,朱伊心虚,抵死不从,这两人自顾闹腾,都没注意到一旁的颜玉儿若有所思看着朱伊的脚,目光变黯。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颜玉儿露出讽刺的笑, 她先前倒忘了, 谢映应该早看过朱伊这副模样,只怕还不止是看过……   当初她才入京,追着谢映到夜光楼顶层,这两人就躲在里面亲昵。不久前, 朱伊又跟着谢映去了湖州,朝夕相对,只会更甚。   颜玉儿从前以为自己只是想做谢映的正妻,至于他还想纳几个小的,或是在外头有什么露水情缘,她一概不介意。她甚至还希望过谢映早些得到朱伊, 也好早些腻味。毕竟如她的父王, 她的兄长,谁还能只有一个女人?   但当她目睹这活色生香的美丽,想象谢映为之着迷,在朱伊身上获得欢愉的画面。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朱伊。   朱伊已注意到颜玉儿的目光,明明在温热的水中, 她却有种汗毛倒竖的阴冷感觉。   “禧贞姐姐这珊瑚串色泽好鲜亮,我也想看看。”颜玉儿笑盈盈凑近。   颜玉儿的近身, 令朱伊本能地防备,但颜玉儿出手极快, 捏住了朱伊的足踝,抬高出水面。   朱伊立即想挣脱她,上身有意往水里一沉。   颜玉儿隐藏极深, 朱绰可没发现这个表姐的表里不一,但她见朱伊险些呛水,急道:“玉儿你轻些拽,老三不会凫水,你小心点。”说着去拨颜玉儿的手:“快放了!”   两位公主都反对,颜玉儿这个郡主自是依言而行:“抱歉,是我鲁莽了。”   颜玉儿又道:“原来禧贞姐姐不会凫水,难怪一个人在边上坐着,不与我们一道玩。”   朱绰笑着看向朱伊:“别提啦,这是老三最郁闷的事。”   “那……不如让我来教教姐姐可好?”颜玉儿朝朱伊眨眼。   朱绰赞同:“对呀老三,玉儿水性特别好,潜水也格外久,要不让她教你?说不定她能教会。”   朱伊垂目片刻,笑道:“好啊。”又道:“阿绰,你自己游水玩儿去吧。”   待朱绰离开,朱伊冷下了脸,低声道:“颜玉儿,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可是在宫里。”   颜玉儿自嘲地笑,她现在自然不能真做什么,朱绰还在一边呢,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内心的不安,还有妒忌。   颜玉儿目光从朱伊的脸滑到她胸前,皱皱眉。   朱伊双颊被热气熏得酡红,眉心微蹙,眸中水光盈盈,嫣红的樱唇轻抿着,濡湿的发丝凌乱贴在脸旁,垂落在圆润的双肩,那胸前的薄纱底下,更是隐现玉峰之间的动人深壑。   她本没有诱惑谁的意思,毕竟这池子里都是女人,但是这种无意造成的吸引,才更为叫人惊艳。   纱帛湿透之后,粘在肌肤上会变得更透明些。朱伊便抬起手臂,环挡住自己前胸。见颜玉儿不说话,她道:“我头有些晕,想上去了。郡主慢慢泡吧。”   颜玉儿嗤笑一声,突然道:“我哥让我约你,今晚辰时两刻,在太虚池边的云蔚亭见面。”   朱伊好笑:“他约我?我为何要去?”   “我哥说,他有话跟你说,且想把你的那件中衣还给你。”   朱伊猛地抬头盯住颜玉儿,颜玉儿心下冷笑,那果然是朱伊的贴身衣物。昨晚她听说她哥喝多了,去看看他可有事。谁知见他手里抓着一件水蓝色的绢丝里衣,分明是女人之物。   她想着,以他哥如今对朱伊的迷恋,除了朱伊的衣裳还会有谁的,果然……   朱伊力持冷静道:“我听不懂,什么中衣?我不会去的。”   “随你,反正我话已传到。想必禧贞姐姐也清楚,我哥那个人,有时做事乖戾得很。你若不去,可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朱伊不发一言,从水中起身,径自离去。   朱绰扎了个猛子出水,就见朱伊的背影:“伊伊,你这样快就不泡了?”   朱伊只回头道了一句:“阿绰自己玩会儿,我回去有点事。”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朱绰不由疑惑,她看向兀自游开的颜玉儿,想了想,终究不放心,也上了岸。   朱伊回到房里,便叫绵风唤来常临,交代道:“常临,你去前头找靖海王世子,约他半个时辰后,在……”朱伊想了想在哪里好,道:“在六合园的相宜阁里见。”那里偏僻些。   常临诧异看着朱伊,靖海王世子?但他什么也没问,道:“是。”   朱伊又叮嘱:“让他一个人赴约,不要带侍人。”   常临道:“是。”   翁泉宫的雪景比之禁城的恢弘苍茫,别有一番深秀意趣,山石玲珑,曲廊垂波,雪径通幽,腊梅如海。   朱伊丝毫欣赏的心情也无。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在相宜阁四壁的刺金绘彩的挂锦图上来回。   她不想私下见颜凤钦,但此事不私下与他说清楚不行。   朱伊坐了一阵,终于听到一个男性嗓音随着推门声响起:“公主。”   颜凤钦走进来,看看四周:“此处这样冷,公主怎约在这里?”没有地龙没有火炉的,他记得朱伊怕冷。他低下头凑近朱伊:“等多久了?”   朱伊赶紧退后两步,避开他的亲昵,道:“颜凤钦,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她连句寒暄也没有,沉着声音直言。   颜凤钦猜到朱伊是为了要回她的衣裳,否则她怎会主动要求见面?他看着朱伊有点被冻红的鼻尖,想逗逗她,道:“公主有什么东西在我这儿?”   朱伊道:“你自己清楚。”   颜凤钦笑了:“我不清楚,请公主明示。”   朱伊看着对方无赖的样子,怒由心起,朝他扬起手,却被颜凤钦握住了手腕,将她带向他。   朱伊挣扎道:“你放开!”   男人目色微沉,放开了她,道:“公主,我说过,只有我的女人才能打我。你又想打我,是不是代表你想通了,还是觉得跟着我更好?”   朱伊看着颜凤钦,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个男人若是想私下见她,会直接找上她,而不是通过颜玉儿。颜玉儿说那番话,显然是知道了她的衣裳在颜凤钦那里,借此约她出来,至于设的什么陷阱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她要化被动为主动,先找到颜凤钦解决问题。   朱伊按捺住情绪,道:“你把我的衣裳还给我。”   颜凤钦看着克制激动的朱伊,慢慢道:“我不是已还给公主了?”   朱伊也顾不得尴尬了,斥责道:“你留了件中衣,你自己不清楚?你不止留,还告诉颜玉儿那是我的衣裳?”   颜凤钦脸色终于微变,想了想,道:“公主请相信我,我没有告诉颜玉儿。”   “那她如何知晓的?”   颜凤钦立即想到了昨晚,但他醒来时,朱伊的衣裳好好地在他枕头底下,或许是他中途无意识地摸出来过,被颜玉儿正好看到。   他道:“公主请放心,颜玉儿那边我会解决,她不会外传这件事。”   朱伊追问:“那我的衣裳呢?”   “我没有带。”颜凤钦沉默片刻后道。   ……   堆满积雪的灌木之后,朱菁正看着面前的谢邵。   谢家兄弟二人的眼睛极为相似,略勾的眼角,长而微翘的眼尾,弧度非常好看,眼珠漆黑而幽深,上覆着浓密鸦睫,若星辰,如桃花。   但朱菁觉得,谢映看人的时候,尽管他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却总让人感觉不到他在看你,那样的远,远的不可接近。   谢邵则相反,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觉得自己正在被温和注视,尽管哪怕明知这个人的心或许比谢映还要无情,还是让人忍不住的沉醉。   谢映字守煦,但朱菁觉得,谢邵才有这种温暖的感觉,更应这个小字。   “郡王,我……”   她发现谢邵抬眸看向了远处,朱菁的目光跟着望去,谢邵看的是谢映。朱菁愣了愣。   但她很快又看到朱伊与颜凤钦从相宜阁的方向一前一后出现,而朱伊的内侍常临还要站得更远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六合园地势偏, 宫人也惫怠, 清扫得没有主子们入住的畅宁园、四季园勤快,雪堆得厚,走起路来易滑。   朱伊还未注意到前面石桥上的身影,只是心急与颜凤钦拉开距离, 脚步太快,人就跟无根落叶似的。   谢映隔得太远,施救不及,朱伊手臂一痛,矮下去半截的身子已被颜凤钦提起来。   “公主小心。”颜凤钦皱眉。   朱伊一站稳就招了常临过来扶着,随即朝颜凤钦低斥:“你跟我这样紧做什么?你就不能留在阁里, 晚些离开?”   颜凤钦慢慢一笑, 敢这样对他大呼小喝的人,也只有朱伊了,就连被他父亲宠得娇蛮的颜玉儿也不敢。说明朱伊潜意识里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她,甚至会保护和包容她,这也算是好现象, 毕竟来日方长。   朱伊对被骂还满面笑容的颜凤钦感到怪异,只见颜凤钦往朱伊身后的方向看一眼, 答:“公主别生气。天雪路滑,身为臣下, 护卫公主天经地义。”   那宠溺的语调让朱伊听得头皮发麻,让人觉得她在与他打情骂俏似的。朱伊捉着常临小臂的手收紧,道:“常临, 我们走。”   她一转身,望着几步外的男人愣住,脑中也嗡一声响,谢映几时来的?她立即想解释:“我,我……”   谢映看看朱伊那张忧虑得快皱起来的小脸,目光转而睥向颜凤钦,冷笑一声,道:“我记得你不久前才因冒犯公主向她赔罪,这样快就自食其言?这叫公主以后如何信你的话,敢叫你护卫安全?”   颜凤钦道:“三弟,你也不问清今日究竟发生何事,便来指责我?今日我可没有任何冒犯公主的行为。我与公主不约而同散步到此,相互打了个招呼而已,你若不信,大可以问公主。”   谢映看向朱伊,朱伊点点头:“的确如此。”她悄悄往自己衣袖里攘了攘,又轻推了推谢映手臂,道:“走吧,外头站久了冷,都回去。”   谢映来此之前,便知是朱伊约的颜凤钦,他唇角微绷,没有再说话。   谢映离开时,突然转头向朱菁的方向看了一眼。   朱菁吓得轻颤,她没想过背叛谢映,即使父皇能为她与谢邵赐婚,她也不会说出之前的事,毕竟以前是她主动用消息跟谢映交换。   而谢邵早就离开了。   谢映担心朱伊又滑倒,始终虚扶着对方手臂,待出了六合园,往来的人渐渐变多,才让她自己走。   一回到朱伊的房间,谢映便拉过她的手,用手掌包裹起来,细细地揉:“公主的手好凉。”   朱伊让他帮自己捂着,不安地抬头看他:“你今日为何去相宜亭?”的确是很巧。   谢映垂着眼没说话。自然是有他的眼线告诉他,禧贞公主的内侍常临去找过颜凤钦,随后公主与颜凤钦又都出了门。   他问:“那公主呢,去找颜凤钦做什么?”   朱伊沉默少顷,道:“先前不是说了吗,我与他是偶然遇到的。”   谢映定定看她:“是么?”   男人身上散发的压迫感,比对方先前看到她与颜凤钦一起时更甚,朱伊缓和了一下呼吸,点点头。   谢映微扯嘴角,放开朱伊已被捂热的手,道:“我知道了。公主去那样远散步,也该累了罢,好好休息。我还有些事,先去前头了。”   朱伊突然反握住对方,道:“谢映,我跟颜凤钦什么也没有。”   谢映笑了笑,用另一手摸摸她的脸颊:“公主想哪儿去了,我当然知道你对颜凤钦无意。”又道:“既然公主不想让我走,我不走便是。”   朱伊这才松了拉他的手,道:“你知道就好,那你先去忙吧。”   谢映凝视朱伊片刻,没有再多说什么的离开了。   朱伊独自站了一会儿,去了常临的屋里,道:“常临,你怎不将暖炉点着?”   常临一听这话,就知朱伊想烧东西,忙道:“刚回来,没来得及。这就点。”   炉里的火光瞬间腾起,又矮了下去,常临便见朱伊从袖子里摸出一件绢衣扔进碳炉里。   常临一怔,他是个脑子灵醒的,将朱伊的行为前后一串,便知道了这衣裳大约是被颜凤钦得去,而公主今天去要了回来。   难怪公主要来找他,公主屋里的火炉用的是银玉碳,热气逼人,却是有光而无焰,自然烧不掉这衣裳。   常临皱皱眉,男子留下女子的贴身衣物是什么意思,哪怕他只是个去了势的男人,也能想得到——那代表颜凤钦抚触着那贴身衣物之时,想的是抚着公主那身莹洁无瑕的肌肤。   甚至,颜凤钦可能用朱伊的里衣作为慰藉,行自渎之事。公主哪怕想不到自渎这一层,也知道颜凤钦没有安好心。   因此,公主害怕谢世子知晓,不敢告诉对方,也是正常的。要公主怎样开口告诉自己的心上人,她的贴身衣物被另一个男人寄托绮思遐念。   常临看看朱伊,还好这东西取回来了,若被有心人利用,倒的确是能大作文章。   朱伊看着在火中变了颜色,寸寸枯焦的绢丝,被其他男人碰过的里衣,她可不会再要。   她不想叫谢映知道此事,除了难以启齿,更是不希望再次激化对方与颜凤钦的矛盾。上一回在那个小山洞里看到谢映的时候,她担心得心跳都快停止……   但她知道,看到她与颜凤钦一起出现,谢映心里极不痛快。虽然他在她面前压下了愠怒,但谢映眼里全是阴翳,她怎会看不出来……   至于回到自己房间的颜凤钦,心思亦是难言,一个女人,居然可以轻易影响他的决定。   他又想起朱伊那双含泪的眼睛,泪珠盈在卷翘的长睫上,原就水润的眸子越发雾蒙蒙。她求他把衣裳还给她。见朱伊那样害怕拿不回里衣,他终究还是心软。   颜凤钦这种不识愁滋味的人,难得长叹了口气。   朱伊随后去了朱绰屋里,让朱绰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她就不必一直牵念着谢映。   朱绰凑到朱伊身边问:“老三,颜玉儿可是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突然走了。若是她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对我来说,别人都没有你重要的。”   朱伊看看朱绰,没想到她这样敏锐,其实颜玉儿对朱绰这个表妹,倒是真的很好……朱伊摸摸朱绰的发鬓,笑道:“知道了,若有什么,我一定让阿绰给我做主。”   一直到用过晚膳,朱伊和姐妹们聊了会儿天,才回到自己房间,她看到坐在她床边的男人,不由怔怔站在门口。   谢映不免好笑:“看到我这样意外?”   朱伊咬了咬下唇:“我以为你有很久都不会再来找我。”   “为什么?”谢映来到她面前,阖上门。   “因为你生我的气了。”   “那你说我为何生气?”谢映自嘲一笑。他是生气,但他也不会不理她,好让别的男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要知道他喜欢上的这个小姑娘身边可是狼环虎伺,他若不看紧点,只怕转眼就被叼走了。   朱伊已被男人箍进怀里,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因为她说谎骗他,但这话朱伊不敢说。   谢映也不再追问,只道:“听说公主今日沐汤,因为颜玉儿作梗,才下水就起来了?”   朱伊惊讶看着对方,连女汤池里的事,他都知道了?又听他问:“用不用我带公主另去个泉池,弥补公主的遗憾?”   朱伊摇头:“不用这样麻烦,以后机会多着呢。”   谢映目光凝在朱伊脸上,意味不明地淡笑:“我觉得用。还是我守着公主沐汤,比较放心。”   朱伊哪里拧得过谢映,因为太爱这个男人,她其实一直都对他格外纵容。他说用,那就用吧,反正她的确也想去。   数刻之后,朱伊环顾四周,问:“这是哪里?”   出了四季园,朱伊按照谢映的要求闭上眼,其实就算她不闭眼,也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她整个被裹在斗篷里。朱伊虽然感觉到谢映带着她腾空而起,但因被他捂得严实,并未吹到寒风。   反而因为裹着斗篷窝在谢映怀中,只让她觉得温暖和踏实。   谢映回答:“离畅宁园很远的一个池子,不会有人来。进去罢,我帮公主守在外面。”   朱伊不疑有他,便独自入内了。   翁泉宫共有数十汤池,这个她倒的确没来过。朱伊进了鲛室,室内温暖如春不说,竟挂满明灯,亮如白昼,看来谢映提前便来打理过。   她径自来到池边。汽蒸团雾,池心沸珠,一边的山石池壁上,细小水花如漱玉般婉折倾泻,静静倾听,池中仿有汩汩的水声。这个池子虽无宫人特意抛洒的花瓣,却是个跳珠泉,趣味盎然。   朱伊伸手拨了拨池水,她虽是旱鸭子,却十分喜水。有谢映在外面,她也安心,便脱了衣裙,乌黑的长发也散落在雪白的后背,缓缓跨入池中。   没有颜玉儿那个讨人厌的在,全身都放松了。朱伊感到被融融暖意包裹住水下的肌肤,漫入她的四肢百骸,叫人极其舒适。   她靠在池边,泉水刚好漫过胸脯,玉葱似的手指掬起水来,浇洒在脸庞,水珠沿着动人的下颌曲线缓缓滑落,滴入香软的丰腴。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朱伊的手指接着轻拭耳后, 这是她浴身的习惯, 从耳后开始,下移到脖颈、双肩,因她沐浴得勤,身上并无污垢, 却依旧将每一处都洗得认真。   纤长的手指移到胸前,托起一双娇柔的丰软,手指曲张,一点点地揉捏搓洗,虽然朱伊自己做来是很普通的事,且习以为常, 但落在他人眼里, 尤其是男子眼里,这画面实是……   她的脸蛋染着桃粉,双眸低垂,身体因放松斜靠在石壁上,头也顺势倚着一块高突的岩石, 这样的动作让朱伊看起来越发慵懒而妩艳,简直像在做着某种无声邀请。   鲛室里极为安静, 唯有被掀起洒落的水声,清晰入耳。   跳珠泉连水雾也似比别处灵动, 化作片片轻纱,将美人的脂白玉体欲遮还羞,哪怕露出水面的只是双肩以上, 也让人想拨开那些碍事的罗纱,将遮掩其中的朦胧看得一清二楚。   朱伊所在之处被一片阴影笼罩,她虽在闭目养身,也似感应到了危险气息,慢慢张开双眼。   女孩微微一怔,抬头看向站在岸边的男人:“你,你怎进来了?”朱伊将身体往水里沉了沉,不管她与谢映多亲密过,也不习惯这样在他面前展露自己。   谢映的目光在朱伊幼嫩的嘴唇一掠而过,变得幽不见底:“我听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怕公主洗着洗着又睡着了,不放心,进来看看。”   “哦。”朱伊想着,她的确在沐浴时睡着过,但那是因为他对她纵情太过,她疲惫极了才会如此。今日他们又没有做什么,她怎会睡着。   朱伊便见谢映居然往旁边的一块白石上坐下,忙道:“你坐下做什么,快些出去罢。你也进来了,外面没人守着怎么行?”   “有人守着,沈星流被我叫来了,他在外面。”谢映慢悠悠道:“公主安心地洗。”   朱伊脸红:“可你在这边上坐着……”谁沐浴之时,能接受旁边一个穿戴整齐的人不错眼地看着自己。   谢映闻言,沉默站起身,抬手便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朱伊愣了愣,问:“你……做什么?”   “公主不希望我在边上坐着,我这就下水陪伴公主。”谢映目光攫着她,片刻不停地除去身上的累赘物。   朱伊一噎:“我不是这意思!”见他脱得只剩衬袍,她忙转过头,没有再看。口里制止道:“谢映,你快别脱了,万一有人来这儿怎么办?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共浴,我们……”   朱伊的声音急切焦虑,这毕竟是野外,且是公众的谁都能来的地方,说是地处偏僻,但是她下午去的六合园相宜阁不也偏僻么,还不是……   若是谢映守在外面,她相信无论什么情况,无论什么人,他都能应对,但是沈星流?   被朱伊暗自质疑的沈星流正在外面听得面皮薄红,他不明白,洗洗就洗洗呗,公主这样大的反应做什么?谁会来呀?世子可没有在别人的地盘上跟人那啥的习惯,都是把公主叼回自己窝里才……   这儿可不是瓮泉宫,而是世子的汤泉别庄。京郊南顺这一片汤泉颇多,世子自然也置了产,距离瓮泉宫并不算远。这庄里的跳珠泉,飞花溅玉,比瓮泉宫里的还要活泛。   别庄里全是世子的人,公主大可以放心洗……难道世子没告诉公主这里不是瓮泉宫?为何不说呢?让公主提心吊胆的多不好。沈星流轻轻抓了抓耳后。不过,他们家世子今天话真少,在公主面前,世子可是难得这样沉闷。   朱伊余光飞快瞟一眼已入水的男人,对方三两步已来到她面前,她急道:“谢映,你别过来……”   朱伊用手推着谢映缠过来的手臂,扭身想躲,然而在这水里,脚下很轻易地便一滑,令她变成了投怀送抱。她被按在男人身上紧贴着,腰上则搭着他的手,防止她再次滚落下去。   谢映圈着她,低头问:“伊伊想不想学凫水?我教你。”   朱伊微怔,他下来是为了教她凫水?蹙眉道:“不用浪费时间教我。我每年来瓮泉宫都学凫水,至今没学会。”她觉得这辈子或许也学不会。   “公主是否都在浅水处学习?”谢映却是问。   朱伊疑惑道:“你怎知道?”   他伸手别开粘在她脸上的湿发,道:“伊伊,在水浅处是学不会的。我带你到深水里去试试可好?”   谢映太正经了,表现得一心只想教会她凫水,朱伊在谢映面前的判断力与她对旁人相比可谓天差地远,犹豫后道:“是这样吗?”   谢映道是。   朱伊便任由他将她抱着走向水深处。   谢映适时停下,慢慢松开朱伊。女孩喃声道:“我怕。”   “不怕,有我在。”谢映的声音这时才终于有一丝真切的温柔。   朱伊感受到谢映的手掌托着自己的小腹,没有溺水的危险,便张开手臂游起水来。谢映踩水跟着女孩,调整她的划臂打腿,呼吸方式……朱伊一一照做。   谢映眸光转动,落在那水中一起一伏的挺翘雪臀上。   他继续往后看,朱伊的一双腿实在生得美,非是单纯的瘦,而是属于虽细却毫不干瘪,大腿匀称饱满,小腿圆润纤细,整个笔直修长,凝脂玉润。   谢映自是早从朱伊身后看过她,他让她俯趴在床榻上承欢时,他便细细欣赏过了,虽然那时瞧着也漂亮,却没有现在这般的灵动。   一个巴掌不轻不重拍打在朱伊的臀瓣,那雪白软绵的浑圆顿时留下红色指痕,男人道:“小屁股不要撅太高。”   “……”朱伊的脸顿时红得能淌血,她立即想抗议,一乱之下所有皆乱,身体下沉的同时本能地扑腾起来。   幸而谢映始终关注着她的微小变化,一把将女孩提起,抱她入怀,避免她经受呛水的苦楚。   “我不想跟你学了,你带我回岸上。”朱伊确定安全后控诉道。   “为何不想跟我学?”谢映看着眼前含怒的小脸。   朱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偷看我。你根本就不是真的想教我,你只是想借机欺负我。”   谢映笑了一下,不像平时那般哄她,只道:“这都被公主发现了,我的确就是想欺负你。”   朱伊仰头看向逆光而站的男人,琢磨他异于平日的语气和神情,灵光一现,问:“谢映,你还在生气,对不对?”一定是的,她感觉出来了。可他既然生气为何还要带她出来?他主动来找她,难道并不是代表他原谅她?   谢映没有回答,他将朱伊重新抱回池边,坐在她身旁,偏过头看她:“公主还是不愿告诉我,你今日为何与颜凤钦见面?”   朱伊收拢手指:“不是已跟你说过了?”   谢映眸色幽暗,低笑了笑,便不再多问。他手臂一展,将朱伊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朱伊感受到那炽热之源,一下知晓了他的意图,顿时慌了:“谢映,我不要在这样的地方,万一有人来了……”   虽建了鲛室,但这跟野外有何区别?羞耻感占满朱伊的内心,她从不知道在床榻以外的地方也能如此。   谢映沉默禁锢住朱伊的一双手腕,他将自己与朱伊调了个转,女孩的背部被紧紧抵在池壁,左腿则被高高抬起,搭在他结实的肩膀。男人仿佛听不到朱伊的戚戚祈求,就在泉水中朝她沉下身。   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如蜉蝣微小,因此无论她怎样躲避,都不过是徒劳。她被他压制得动也动弹不得,便感到那硕然凶物一寸寸贯入,做了她身体的主宰。   他从未如此急迫过,每回事前皆有抚润,被饱胀至极的不适感折磨,朱伊委屈道:“慢些,你慢些。”   谢映一想到颜凤钦对朱伊的心思,想到那个男人不知多想对朱伊做他如今正在做的事,而朱伊却私下去见颜凤钦,还惟恐他知晓,他心中就怒不可遏。   朱伊可不了解男人。男子的欲望……这可说不好。自负些的男人都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控制,谢映曾经也这样以为。但实际上,若是对方是朱伊,他的情.欲被挑起只需一瞬间,之后更是难罢难休。因此,他不信第一次见面就掳了朱伊的颜凤钦能一直克制。   谢映伸出手指轻摩女孩的脸颊,道:“伊伊,以后不要再私下去见对你居心叵测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两人周围的水波摇荡得厉害, 水声也格外响。   暧昧的水响中是女子时断时续的呜咽, 还有软声求饶:“够了,不要了……”   朱伊坐在谢映腰间,起初还攀着男人的肩在求对方,渐渐地, 手臂无力滑落,一身的雪腻酥香仿若无骨般倚靠在谢映怀里,冰肌玉骨早已变作艳火一团,全身都泛着粉色珠光。   哪怕是面对平时有心呵护的谢映,朱伊也经受不住,何况是此刻恣着心意折腾她的男人。那征伐的力道, 令朱伊的大腿根被撞得生痛, 身上也痛,哪里都痛。   偏偏又被他弄得骨酥体软,只能娇颤颤地承受着,任欢愉和痛苦的感受交织将她没顶。   朱伊满面潮红,一张脸蒙着薄薄水光, 分不清是因情热而起的香汗,还是被敷上了滑腻的温泉水。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 也盛着涟涟的波,真似一朵露水打湿的芙蓉花。   这般的可怜可爱, 招惹来的吻却比平时略显粗暴,谢映修长的手指插在朱伊脑后青丝里,牢牢掌控着她, 将她喉间的喊声与口中的蜜泽尽数吞噬,攻占得毫不留情。   一吻结束,朱伊发现自己又被调了个身,上身被按在池边岩石上趴着,只有一把纤腰被男子高高掐起,几次刀戈深入之后,朱伊的身体微僵,手在石壁上乱抓:“痛,痛。”   谢映蹙了蹙眉,长长呼吸一下,与对方分开,将朱伊抱起查看。   ……   陶扇得了讯,带着药膏来到鲛室外,问:“世子,奴婢可以进来了么?”   朱伊在谢映怀里有气无力道:“不。”   谢映看向她:“怎么了伊伊?”   “你的衣裳。”朱伊斜一眼他赤.裸的胸膛,说完微微抿唇。   鲛室里原就温暖,又在温热水中活动一番,谢映自是只有嫌热的。他想着陶扇要入内,才从一旁衣架上扯下条白绫长裤草草套上。   看谢映打着赤膊也浑不在意,想来陶扇以往早见过他这副样子,朱伊不是滋味地想。虽知陶扇是个明白人,谢映也从未有过让身边医女暖床的心思,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谢映在魏州大营时随便得多,陶扇那时便跟着,因此他还真没把陶扇当个女人看,闻言微怔,旋即又扯了件薄袍子披在身上,掩得严实。才唤陶扇入内。   不过,因为想到陶扇,朱伊对谢映慢慢减了两分恼意。她明知谢映与陶扇的主仆关系正常,也免不了喝醋,何况是谢映对她跟颜凤钦。   陶扇进了鲛室,便见朱伊身上裹着她原为谢映准备的玄青鹤氅,坐在岸边铺设锦垫的石榻上。谢映的衣裳松垮垮挂在朱伊身上,令她越发显得娇小。   陶扇见谢映手里拿着张棉巾为朱伊擦头发,脸上无甚表情。   公主的脸更是转向另一边,看也不看世子。   两人间的气氛明显有别于平时,陶扇立即猜出,这……仿佛是闹别扭了?   陶扇走近,垂眼便看到谢映颈侧的几道血印子,一看就是指甲抓出来的,虽然不深,但出现在谢映身上,也够让陶扇看得心惊。   “世子,您脖子上……奴婢帮您涂点膏吧?”   谢映见朱伊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道:“我无事。把药给我。”谢映又让陶扇出去,准备亲自给朱伊上药。   朱伊按着他的手,取走药瓶:“我自己来。”她才不稀罕他这时来献殷勤,先前她那般求他,对方根本就不听。   又道:“你不要看我。”朱伊说着转身背对谢映。她的肌肤本就娇嫩,先前那岩石又粗糙,胸前的小蕊果便被磨得稍微破皮,火辣辣的。   她低着头,用食指沾了红色药膏进行敷抹,冰凉的膏体令她轻嘶了一声。正在涂另一边,突然被男子从身后抱住,朱伊吓得手一抖,药瓶滚到了榻上,她颤声道:“我不要了,谢映。”   “我知道。”男人抚了抚她的发顶:“就是抱一抱。”他先前已道过歉,朱伊让他别再道歉,说她再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朱伊也没有挣扎,过了会儿才道:“送我回去吧。”   谢映答好。   两人穿好衣裳,一起出了鲛室,沈星流正听另一人汇报什么,见了谢映立即上前禀报:“世子,刚接到消息,瓮泉宫四季园走水。”   朱伊一怔,四季园走水?那不正巧是她们这几位公主住的地方么?   谢映没有多问地为朱伊系上斗篷,他得赶紧把朱伊送回去。若是西季园起火,公主们应会被太后转移到另外安全之地,大家聚在一起,自然会发现他与朱伊不在。   幸而对谢映来说,从这汤泉别庄到四季园,与从瓮泉宫最偏僻的地方到四季园,也差不了多少。   别庄地势高,谢映远远便看到翁泉宫的异样,暝暝夜色中腾起一片刺目的亮红,火舌杂着黑烟翻滚,火势看来不小。   他朝怀中人道:“一会儿回去了不要害怕,我奉命护卫公主安全,不会离你太远。”   朱伊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将手从斗篷里伸出,攥紧谢映腰间的衣裳。   四季园火势的确不小,救火的,逃生的,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充斥着众人耳鼓。各式物件烧焦混糅而成的烟气,散发着刺鼻呛人的味道,随着寒风往各方飘。   起火的实际是四季园后门处的侍人房,与主子们的宫室隔着一段距离,公主们的性命无甚威胁,便没有太惊慌。   但是因着了火,几位公主自然在屋里待不住,全都跑到了外面的空庭,伸长脖子看着另一头的火光。   太后的畅宁园离得远,毫无危险,便叫谢邵与颜凤钦都过来看护公主们。   谢邵已先去了火场一趟,回来后,朱菁立即问道:“郡王,怎么回事,后面为何会走水?不会一直烧着吧?怎不见火势变小呢。”   谢邵道:“仿佛是两个内侍用火炉取暖不慎引起,现下还不能确定。公主不用担心,瓮泉宫水源多,很快就能扑灭。”   朱黛撅撅嘴,却是问谢邵道:“大表哥,我表哥呢?他还在火场那边么?”   谢邵眼眸有些冷,道:“嗯。”   朱菁也四处张望:“三姐姐呢?怎么不见她人?”   颜玉儿紧紧捏着手,颜凤钦的眼神凌厉得简直瘆人,朱菁自己也沉默下来,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再说话。   朱绰已去朱伊房里找过人,忙道:“伊伊之前约我出去散步,我没去,想来也快回来了吧。”   “我在这儿呢。”朱绰话声刚落,朱伊的声音便响起。她的手搭着常临的小臂,站在庭院入口处。又朝众人道:“散步有些累,我回房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车很微型,因为一个作者告诉我她的文被锁了几天还没解,很麻烦   这一章算是今天凌晨的,不会赖掉今晚 第72章   说完也不管众人怎样想, 便往自己的房间去。   朱伊披着品月色缂丝面织金寿花斗篷, 遮掩了步态,又是在夜里,隔得远,叫人瞧不出异样。   朱黛看到朱伊的一瞬, 却突然回过味,她想起之前的中秋家宴,还有重阳节在万岁山,朱伊不见时,谢映也总是找不到,让人不得不产生联想, 顿时怒火攻心。   此时谢映不在, 朱黛哪还按捺得住,讽刺道:“这样的大冷天,禧贞还跟你的小太监去散步?”   朱伊只淡淡应道:“是啊。”脚步却不停,只顾走自己的。   只有常临知道,公主抓着他的手有多用力, 小半个身子都倚着他。   朱伊的态度让朱黛越发恼怒,脱口喝道:“站住!你不准走!”   朱黛这话, 算得上十分不客气。朱伊好歹是她名义上的姐姐。众人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变化。颜凤钦和谢邵俱瞥了朱黛一眼。   朱伊这回停住了,她转过头问:“奇怪, 我为何不能回去歇息?”   朱绰哪里见得朱黛这般发作朱伊,当即瞪着对方道:“朱老六你怎么说话的!”   朱黛无视朱绰,梗着脖子道:“发生走水这样的大事, 皇祖母已下令彻查。朱伊,先前就你一人不在就罢了,现下又急于离开是何意?”   朱伊觉得好笑:“你这话又是何意?莫非疑心是我放火不成?”   朱黛也知不大可能,朱伊可不是会纵火的人,且就算真要做,她也不可能亲自去。嘴上说出的话却相反:“那谁知道?毕竟你之前消失了,没跟我们在一起。嫌疑可不小。”   颜凤钦嗤笑:“华宪公主这般说法不妥罢,若是没与你一起就有嫌弃,岂非连太后……也得自证清白?”   朱黛一愣,差点没因这男人给噎死,也只有颜凤钦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连她这嫡公主都不敢。朱黛气急,她不料就算谢映不在,居然又跑出来个男人给朱伊帮腔。   朱绰看了看颜凤钦,她这个表哥,听母妃说在靖州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入京了一见果然是骄慢,居然会主动帮朱伊说话,他这才认识伊伊两天罢?嘿嘿,难道是对朱伊一见钟情?朱绰轻轻一笑。   朱伊见朱黛一时失语,懒得与她多作纠缠,举步离开。   朱黛终究气不过,在这样多人面前,朱伊居然敢怠慢她,她哪来的底气?觉得谢映一定会娶她么?朱黛脑子一热,朝朱伊追过去。   一个峻挺身影蓦然出现在朱黛面前,让她脚步顿住,她抬头一瞧,面前的男子可不正是她先前在找的谢映。   “表哥!”朱黛惊讶之后,欣喜笑起来,哪还有先前的尖刻。然而她很快笑不出,谢映神色仿佛结着寒霜,眉眼沉沉,他问:“先前我也不在,公主觉得我可有嫌疑?”   朱黛愣了愣,忙道:“表哥自然是没有!”她原本还想向皇祖母告一状,说朱伊行迹鬼祟,看她还敢不敢再私会谢映。但听谢映这么一说,朱黛现下是不敢了。   谢映没有再看朱黛,转而看向颜玉儿,两人目光相对,颜玉儿微一瑟缩,想到颜凤钦在身边,朝谢映露出个娇媚的笑。   朱绰这时已追上朱伊,与她一同回房。   “老三,你今晚去哪里了?”朱绰见不得软塌塌趴床上的朱伊,见了就心痒,习惯性地对她动手动脚。   “你轻点,阿绰。”朱伊一边推开朱绰的手,一边掩住腰。   看朱伊那一张脸皱的,显然是真疼……朱绰忙问:“你的腰怎么了?下午不还好好的?”   朱伊不得不道:“雪地路滑,方才跌了一跤,闪到腰了。”她为自己如此欺骗纯真的朱绰,脸上涌出羞愧的红。   先前在鲛室里,因着有温泉水的润滑,谢映虽对她强迫得厉害,却并没有真伤到她。但这腰真的是被掐得狠了,她先前自己看过,白皙的肌肤留着两大团刺眼的红,难怪这样痛。   朱绰少不得一番安慰,又跟朱伊说会儿话,才回了她自己房间。   这样的岁寒天,朱伊最爱的就是整个人蜷在温暖松软的锦被中,困顿之下,很快便入眠。   朦胧之中,她做了个梦,谢映撩起她贴身的薄薄底衣,微糙的掌心覆在她发红的腰侧,极轻缓地搓揉按摩,她呼吸间还嗅到了淡淡的药膏味。有他这样轻按,双腰的确是舒服不少,朱伊在梦里露出笑意。   随即,男人又解开了朱伊胸前的布料,查看了她受损的红肿小尖,眉心蹙起,似乎很是心疼,慢慢帮她合拢衣衫系好。   “讨厌,谢映。别碰我!”朱伊梦见谢映又在强行对她做禽兽之事,呼吸变急,愤愤低语后,吚呜道:“你放过我……”   已站起准备离开的男人脚下一滞,折回床边,观看女孩那张微红轻喘的小脸一阵,神色复杂离去——这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啊?   颜凤钦远远站在院落高处的一角,看着谢映悄无声息从朱伊房中潜出,身形半晌静止不动,等他撑在身旁老松上的手移开时,上面已然留下深深掌印。   颜玉儿出现在颜凤钦身后,语气中满是不认同,道:“哥,你就这样喜欢朱伊?”   颜凤钦没有作声,依然看着朱伊房间的方向。   颜玉儿道:“今晚谢映与朱伊也不知去了何处幽会。哥哥若不快些出手,怕是朱伊肚皮里都要揣上谢映的种了。”除了北狄南蛮,只有靖州的姑娘才会有这般肆无忌惮的言论,在中原,得少数成了婚的妇人才会说得如此露骨。   颜凤钦终于有了反应,瞥她一眼,慢慢扯出个冷笑:“动荡将起,谢映暂时不会让她有身孕。不过,玉儿之前不是担心我与谢映因一名女子两败俱伤,被人渔翁得利,现在怎撺掇起我动手?”这是颜玉儿心大了,为了得到谢映和权力,连他也要算计割舍?   颜玉儿嗔道:“哥哥说的什么话?我好心为你打主意,你说这样难听。我当然不希望你与谢映成为宿敌。但是,不明着夺了朱伊,你可以暗里来呀,嫁祸给别人不就行了……”反正朱伊这小狐狸精引诱过的男人又不止你一个,颜玉儿留了半句。   颜凤钦不语,深沉的目光令颜玉儿紧握的手心在这大冬夜里也全是汗。   颜玉儿幽幽道:“太子曾想强要朱伊,被谢映报复后,不敢妄动了,但至今在宫外养着个肖似朱伊的替身,也叫依依,‘杨柳依依’的依依。哥哥将朱伊的事调查个遍,想必已知这事了吧?就是不知哥哥可有亲眼见过那个依依?我见过了,某些地方,两人还真是相像……”   颜凤钦的反应出乎颜玉儿的预料,他突然道:“玉儿,今晚的火,是你让人放的罢?谢映与朱伊就出去那样一会儿,就让你忍无可忍到这般地步了?”   颜玉儿一愣,道:“不是我,为何哥哥与谢映都觉得火是我叫人放的?”谢映当时的目光,她看得懂。   颜凤钦笑了笑,语气森寒如冰:“玉儿,就算是争女人,那也是我和谢映的事。不要再让我知道,你与外人联手,作出暗算朱伊,甚至是暗算颜家的事。”   “真的不是我!”颜玉儿腿也差点软了,倍感冤枉道。颜凤钦没有再看颜玉儿,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太后清早起身,详询了昨夜四季园走水之事。   昨晚因一开始未寻着谢映,太后便命谢邵负责严查走水原因,命颜凤钦负责保护女眷。谢邵自然是太后问询的关键。   谢邵依然称两个内侍取暖不慎引发走水,冬天出这样的事也算合理,那两个太监已被烧死,又没有发现别的可疑人物,亦未造成多的人员伤亡,太后也没有多加追究,只下旨叫所有宫人用火更加慎重。   而谢映也作了解释,称他外出办了点私事,太后对谢映宽宥,没有多说什么。   许是昨夜受了惊吓,几位公主都晨起得晚,漱雪厅的早膳不敢撤,一直为公主们热着。   朱伊虽然身子不大舒服,但不想拿话给人说,且谢映昨日告诉她,今天要安排她与韩允嵘见面,便也与朱绰同去了漱雪厅。   几个小姑娘到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之后皆有些惊讶,谢映两兄弟、颜凤钦居然都随侍在侧。   朱黛忙上前问谢映:“表哥,你们用过早膳了么?”   谢映略一点头,调转目光落在朱伊身上。心道,走这样慢,等成了亲,他就叫人每天把吃的送到她床上。   紫檀食案上摆放着燕窝玫瑰羹、糖渍白糕、锦缠鹅、虾豆腐、口蘑燥子肉小汤包、苜蓿饼、腌椒笋尖……以软糯清淡为主。   朱伊与朱绰坐在一起,用完早膳,朱伊说想去园子逛逛,消消食,谢映上前道:“我跟着两位公主罢。”   朱伊道:“好。”这是她与谢映约好的,从园子里出宫见韩允嵘。   朱绰看一眼谢映,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她家老三就是抢手,看来谢映果真是对老三有意思了。但是她表哥颜凤钦也有那个意思,她自然觉得颜凤钦比伤害过朱伊的谢映要好。   两个小姑娘慢慢在前边走,便听朱绰扯了几句闲话后道:“伊伊,你对我表哥颜凤钦的印象如何呢?我觉得吧,你从前说过对谢映也就是觉得他那张脸还不错,随意追求着试试,再也不会瞧上他了。而那雍南王阮谕已有三十岁,你嫁过去也是续弦,还得给他的儿子女儿当后母。相较之下,自然是选颜凤钦为好。我表哥也是人中龙凤,可能干了,且我为你打听过,他身边并无妾室通房……”   “……”朱伊转过头,瞥一眼跟在后面十来步的谢映,余光瞧见男人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她赶紧转回来,用力扯扯朱绰的手肘道:“你别说了,阿绰。”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当朱绰被谢映捎带翻出宫墙外, 见到韩允嵘的一瞬, 她有些后悔先前的话。   谢映毕竟是韩允嵘的好友,还帮助他们见面,朱绰便对谢映有了一丝好感。   朱绰穿着杏色袍褂, 襟袖与裙角皆以杏黄貂绒球滚边, 外罩明紫纳纱绣牡丹的长比甲,长发揪成圆髻, 戴着满池娇嵌明珠的累丝钿环,耳上是小巧的红蓝宝蜘蛛耳珰,脸蛋粉嫩,红唇饱满,实是娇俏可人。   她笑着扑向韩允嵘,掩鬓上的小金片与碎玉随即轻碰作响,这般的活泼热忱,任是铁石做的心肠, 也能融化。   韩允嵘搂了朱绰片刻, 两人钻进马车。   朱绰第一句话就问:“你想了我么?”   韩允嵘正要回答,朱绰已先道:“我可想你了。”   朱绰看了看韩允嵘,她喜欢的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穿得这样暗, 别说像她表哥颜凤钦那般风骚地穿红色,就是谢映那样的蓝色、紫色也没他见过。   韩允嵘今日着一袭黑色如意联珠纹锦袍, 外罩玄色织暗银竹云纹大氅,冷毅沉肃的气质,让他一张分明是美如玉的面容, 瞧着却如山石般的刚硬。   朱绰就不给男人说话的机会,道:“你看,我给你做了个荷包。”   她将东西递给对方后,暗暗垂眸打量四周,这个马车外头看着寻常,里面布置得倒能入眼,但终究是个马车啊,只有一张还算宽的条榻,难道她与韩允嵘就在这样的地方……做夫妻么?   “公主?公主?”欣赏完朱绰女红的男人叫着他。   韩允嵘对着作案犯奸的狡猾之辈亦能洞察秋毫,何况是对着一心向他的朱绰。他自认为平素是了解这个小姑娘的,但今日,他却有些琢磨不透对方为何愣神。   朱绰回过神:“你喜欢这个荷包么?”   韩允嵘微笑道:“臣方才已说过两次喜欢。”   朱绰也满意笑了笑,她随即翘起右手的纤纤食指,递到对方面前,道:“韩允嵘,为了给你做荷包,我的手都被针扎了,指尖痛得很。”   朱绰哪是会做女红的人,她被针扎,韩允嵘一点也不意外,拉过她的手细瞧:“以后别做这些了,臣知晓公主的心意。”   女孩的手肌肤凝滑,韩允嵘握在掌中,便不大想再放开。他用拇指在朱绰手背细嫩的皮子上轻摩了摩,低头看两人手的对比。   朱绰的手跟豆腐做成似的,捏成个小小的拳头,小指头还微微翘起,放在他的掌心里,显得十分可爱。   朱绰脸上故作羞涩,心中却是在呐喊,快点吃我的手指啊,快!怎么这男人的表现和话本上大不一样?听到她被绣花针刺了,他不是该将她的手指含进口中温柔吮吸?他一直在看什么呢?   但是,她担心韩允嵘不喜欢过于浮浪的女孩,她再着急,总不能直接将自己的手指头戳进他嘴里吧。   朱绰便慢慢抽回了手,将食指微含入自己口中,她倒是没有吮,只用一双妩媚而天真的眼睛注视着对方,暗示他应该这样做。   “……”韩允嵘看着朱绰,眸色变深,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朱绰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见这个方法似是失败,有些郁闷,怎么韩允嵘今天一点想亲她的迹象也没有,亲手也没有,亲嘴嘴也没有。她回想了一下,韩允嵘亲过她两次,一次是他喝多了,一次是他要堵她的嘴。   朱绰有些委屈,心一横,开始解自己的比甲,嘴里道:“方才跑得急,有些热啊。”   脱比甲的时候,朱绰的脸红了,艳如春花照水,她不敢再看对方,只低下头说:“韩允嵘,我肩头有点痒痛,不知道怎么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朱绰的手下一刻被男人抓住,阻止了她脱衣裳的动作,朱绰抬起头,却被韩允嵘一把揽进了怀中,对方的力道大得朱绰觉得自己都快挤坏了,她微抖地伸出手,抱住男人宽阔厚实的肩,紧张得心也快从嗓子跳出来。   韩允嵘却是轻轻摇头,低叹一声。这还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小东西。难怪朱伊先前神色古怪,语焉不详地暗示他。   男人平复一下呼吸,帮朱绰将比甲重新穿好,道:“公主,不要再这样诱惑我,我经受不住的。知道么?”   朱绰愣了愣,轻嘟起嘴,骗人,他明明就经受住了。她不服气,突然用力朝韩允嵘扑去,将人压倒在榻上。   朱绰全身的重量都落在韩允嵘身上,连两条细腿也压在了男人腿上,两人自是紧紧相贴,都能感受着对方身体与自己的不同,男人结实的肌理,修长有力的四肢,还有他衣裳上淡淡的杜蘅香,令朱绰的脸更加红了。   韩允嵘凝视朱绰,对方一定不知道,她嘟着唇的样子有多可爱,韩允嵘的手放在朱绰脑后,抚了两下,将她按向自己,轻轻吻住……   ……   不远处隐在林中的另一辆马车里,谢映背倚着车壁,闭着眼状似假寐。   朱伊转头看他,心里明白,这才上午怎能就犯困?什么假寐,其实就是不想理她嘛。   她看着看着,愈发觉得谢映的侧脸好看得无可挑剔,从额际到鼻梁,再到下颚线,轮廓俊逸分明,发鬓亦若刀裁,线条棱角跟女人的娇柔真是截然不同。哪哪都生得合她的意。   “谢映……”朱伊的手轻轻搭上对方手臂。   “嗯?”男子发出一个低沉的单音,略睁开眼,先瞥一瞥朱伊触碰他的手,再看向她的表情。   朱伊觉得谢映这个“嗯”字真是意味深长,他看她的目光也是意味深长,不可言说。   “呵呵。”朱伊笑道:“你很困么?一上车就小憩,昨晚没睡好?”   “是有些困。”谢映话虽如此,目光却是清明,没有一点倦色。   朱伊依旧干笑:“那我只同你说一句话,你便继续休息,就是……阿绰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映淡淡问:“难道那些都是朱绰瞎说?不是公主自己说与她的?”   “……”朱伊不做声了,沉默即是无法反驳。   谢映见状哂笑,曲起一条腿半跪在榻上,倾身轻啄朱伊的下巴,颈侧。朱伊被迫得不断后仰,终于被男人顺势压在身下。   谢映在她耳边低声问:“只有脸还不错?嗯?臣身上别的地方公主也验过了,是不是也不错?”   许是这个姿势的原因,朱伊居然听懂了,她知道他这是故意羞她,报复她说那样的话,被臊得红了脸,哪里会回答。   谢映语气莫辩继续:“随意追求试试……难怪公主说,我回了魏州之后,你再也没想起过,原来那时公主接近我就是一时兴起,对我并非真心。”   朱伊急忙解释:“不是的,真的不是。其实那些话是因为你拒绝了我,我气不过,又难受,我就……我自然是真心的。”   谢映面上似笑非笑,似乎这才舒坦了。   他又道:“伊伊,我告诉你,颜凤钦虽说没有纳妾,但他后院里可养着两个绝色舞姬,我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你说谁更好?”   朱伊咂出了别的味来,忍着笑,主动抱住男人的腰道:“我从没拿你们做过比较,因为我想嫁的只有你,别人好不好与我无关。”   谢映微微一怔:“公主的小嘴可真甜,我尝尝是不是吃了蜜。”两人对视片刻,谢映正要低头,沈星流却在外面道:“世子,韩大人过来了。”   朱伊吓得赶紧去推谢映,谢映先起身,再将朱伊扶起,还帮她理了理头发。   韩允嵘进了马车,第一件事就是上下打量朱伊,朱伊赶紧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问:“哥,你这样快就把阿绰送回去了?”   朱伊是上次从湖州回来开始叫韩允嵘哥哥,韩允嵘头一次听时心潮激荡了许久,此时听到妹妹糯柔的嗓音,仍觉得心也软了几分。   他嗯了声道:“世子让人送伊伊回宫罢。”   谢映听了这话,知是韩允嵘私下有话同他说,便让沈星流送朱伊回宫。   朱伊一离开,韩允嵘即道:“我相信世子所言的将要变天。这些天我考虑了很久,你说的长兄为父,想求娶伊伊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倒霉的作者今早复制粘贴进U盘的时候弄反了,结果昨天写的全部报销,只有心塞地重写,所以晚了.. 第74章   谢映没有说话, 等韩允嵘说下去。   “她既是我的胞妹, 理应从兄长处出嫁。”   “对于你们二人成亲,我乐见其成。”韩允嵘是不乐见也无法,朱伊心仪谢映, 两人又木已成舟, 更重要的是还有来自皇帝的算计。   谢映笑了笑:“好。我这边聘书、庚帖和聘礼一应备好,即日上门。”   两人都明白, 表面谈的是亲事,实则是韩允嵘借着亲事表明立场。谢映必然要谋夺大业,韩允嵘算是正式入了谢映的阵营,不再为皇帝做事,今后也不会投靠颜家或是阮家。   毕竟谋朝篡位,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宣之于口。   韩允嵘之前对谢映与朱伊的亲密很是恼火,惟恐这男人对自己妹妹是一时情热,毕竟在朱伊已失身于谢映的情况下, 若谢映不在意朱伊的名誉, 完全可以强逼朱伊做妾。因此他一直未给谢映答复。   但观察至今,证明他妹妹的眼光还不差。   韩允嵘沉吟:“就先定亲吧,成亲再等等。如今我与伊伊的兄妹关系尚是秘密, 就算你娶了她,同样不能公之于众。也因此, 你在人前还得与她保持距离,更不能……让她有了身孕,以免她受人非议。”   谢映道:“这个我知道。”   韩允嵘道:“世子, 我很感激你让我们兄妹相认,而非随意为伊伊找户人家,为她捏造一个身份。”   对谢映来说,为朱伊假造身世很容易,且谢映找的人家自是听命于谢映,更便于他将朱伊掌控在手心。   谢映唇角微勾,为朱伊另寻一户人家,哪有她亲兄来的好。他会让韩允嵘与朱伊兄妹相认,自然经过考量。   可以说,正因为朱伊的哥哥是韩允嵘,他才会让二人相认。若韩允嵘是个言行失检的男人,哪怕是朱伊的胞兄,他也不会让对方接近朱伊半分。但恰好是韩允嵘,他对此人深有了解,本就是他有心招揽的对象,两全其美,他又何乐而不为。   谢映道:“不用感激,我也是为免除自己的后顾之忧。若我真有那一天,伊伊没个可靠有力的外家怎行。”   都是聪明人,韩允嵘瞬间就懂了。   谢映登极的希望很大,若他做了天子,必然有无数人想给他塞女人。各方面的势力需要平衡,朱伊如果外家孱弱,终究是不好。   就算谢映给朱伊捏造一个身份,也难免那家人不会动歪心思,认为还是自家亲闺女侍奉主子的好,未必会真心待朱伊。   而且,谢映是在暗示他,他以后加官进爵,自有青云路,因为朱伊需要一个有力的外家。   韩允嵘既欣慰谢映对朱伊的用心,又有些微的怅然,有种靠妹妹求荣的感觉。   谢映都不用细看韩允嵘的表情,就知他心下所想,道:“韩大人勿要钻牛角,以你的才学品性,只要上面坐的不是个瞎子,皆会鹏霄万里。”   韩允嵘一怔之后慢慢笑了,点点头。当谢映有心笼络一个人时,的确让人很难拒绝。他更是明白,以朱伊那样的容貌,必然会引来强权者的争夺,若不跟着谢映,他就算拼尽全力,也难以护她周全。   两个男人至此算是达成共识。   待谢映回到瓮泉宫,沈星流立即呈上一封信,道:“世子,王妃的家书。”   谢映停步在门廊片刻,接着往里走,他没有接信,只是问:“信上说什么?”   沈星流答:“王妃说,天冷了,让世子记得添衣。王妃还说,您帮她栽的金丝素心兰还活着,她自己种的却死掉了。”   谢映来到窗前,沉默不语,他看着外头的朱砂梅在一片雪白中旁逸斜出,一只乌鸦在梢头扑腾两下,振翅飞远。   “世子可要回信?”沈星流有些忐忑道:“毕…毕竟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世子来京也有几个月了。”   谢映终于道:“不回了。你把信收好,让聂晟加派人手保护王妃的安全。”   沈星流答是退下。   平平淡淡过了几天,冬至到来。   时逢冬至,无论男女老少,人人的衣裳履袜都是簇新。小公主们的新衣由针工局早早备好,宫人也起早拾辍好自己,再为主子们精心装扮。   几个小姑娘今天的衣着都颜色鲜亮,恰似她们这青葱的年岁。   连朱伊的衣饰也有别于平日的素雅,她穿着樱草色瑞锦云蝶暗纹镶银貂鼠小袄,下身是木槿紫月华缎的裙子,衬得肤光晶莹,嫩得能滴水。   朱伊极少穿这般亮色,头发也梳成近香髻,别着累金五尾凤钗,两对粉珠宝瓶钿子倒插在双鬓,随着她走近的脚步,俯仰莲嵌紫的耳坠不停在脸颊边晃,少了平素的清雅,整个人显得雍容袅娜,艳光之盛叫人不可逼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她身上,不约而同作想,朱伊的长相,其实更适合这样的打扮。   谢映和颜凤钦都曾认为朱伊虽艳,却美得没有侵略性,但他们今日始觉,事实并非如此。   当今以孝道为重,冬至为“亚岁”,小辈们自然要向长辈们“拜节”。   颜凤钦是太后正经的侄孙,皇后又是皇帝正妻,谢映和谢邵是皇后的亲侄儿,这三个人,都是实打实的,没有绕弯的皇亲国戚。   几位小公主向太后行完礼后,谢映、谢邵、颜凤钦也都撩起了袍摆,行跪礼向太后贺冬。   颜太后自是喜笑颜开,每个人都给了赏赐。又朝公主们道:“今日过节,去院里玩你们的罢,这两日都陪着哀家,一个个都坐不住了吧。”   出了畅宁园,朱伊与朱绰便按早前的约定,一起去太虚池上走冰。   谢映正要跟上去,却被谢邵叫住,颜凤钦已到了朱绰身边,道:“表妹,我陪你们。”   朱绰朝朱伊挤眉弄眼两下,意思是冲着你来的,她现在是颜凤钦和谢映两不帮,让他们各凭本事,看谁能抱得美人归。   朱伊略尴尬地低头,可常临都帮她把冰鞋拿来了,她自然不好再说不去,只是与颜凤钦之间始终隔着朱绰。   到了太虚池边,颜凤钦道:“公主稍等。”他跃上冰面,用刀鞘的顶端敲了敲冰层,确保冰层够厚,才让朱伊二人上去。   朱伊摘掉头上累赘的凤钗,又将四支宝瓶花钿也拔了,交给绵风拿着,舒活两下筋骨,便像只蝶般轻盈地滑了出去。   娉娉袅袅,翾风回雪。   颜凤钦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抹穿着冬衣也难掩窈窕的身影,明明朱伊没有任何动作,他恁是给看出了一股翩如兰苕欲引春,绮袖当风腰肢软的感觉。   唯一可惜的,就是朱伊的走冰技巧太高超,似乎没有他出场英雄救美的机会。   颜凤钦正在出神,耳旁出现一声淡淡嗤笑。   他转过头,便见谢映背靠在不远处一株虬梅上,也在欣赏。   “哇。”朱绰看到谢映与颜凤钦两个人居然都来守着朱伊,而且远远就能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脑补了一出大戏。   她滑向朱伊道:“伊伊,你说他们不会为你打起来吧?”这要是让京城贵女圈子知道谢映和颜凤钦为了她家老三争风吃醋,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定然是最热八卦。   谁知朱伊一听谢映又要为她跟人打架,脚下一滞,整个人顿时栽向了朱绰,速度太快,谢映赶过来时,这两姐妹已叫着摔成一团。   朱伊与朱绰被拎起来之后,也不想再滑冰了,又回到畅宁园陪太后,毕竟都知道太后喜欢热闹。   太后正在看她身边的芳琴姑姑与朱菁坐在角落里的八仙桌旁包饺子,朱伊与朱绰便也净了手,一起帮忙。过一会儿朱黛和颜玉儿也回来了,都上前玩起了面粉,毕竟这样的机会着实难得。   太后笑吟吟道:“我看就孝宁包的饺子还算有模有样。你们几个,是在捏什么东西。”   太后话刚落,外面就有内侍进来禀告,说是宫里来了人。太后叫传。   来人是乾泰宫的太监,他跪地保持行礼的姿势,道:“臣叩见太后娘娘,启禀太后,今晨,皇后娘娘薨逝。”   因这太监是跪地压着嗓音,房间里小女孩的笑闹声还未停,直到太后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今晨薨逝。”   被诡异的寂静所笼罩,几个公主反应过来,皆陷入了震惊。   朱黛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你说谁薨逝?皇后娘娘?我母后好端端的,如何会薨逝?你在胡说!”   太后命人拉住了上前扑打那内侍的朱黛,朱黛被拉开了,她浑身发抖,嘴里喊着不,但心里已知是真。   便听太后沉声问:“是因何缘由,皇后可并未生有重病。”   皇帝下令封锁皇后死因,太监不敢直说,太后便命他悄声告诉芳琴转禀:“是这批进宫作法镇邪的道士中的一人,皇后娘娘现身法阵时,那人突然从拂尘柄中抽出匕首刺向皇后娘娘……娘娘胸肋被刺,太医赶至时,已经……那道士随即自刎。”   “表,表哥,表哥……”朱黛的脸已全沾满眼泪,她磕磕绊绊往屋子外走去,扯住了谢映的衣袖,放声大哭。   谢映,谢邵,颜凤钦,三个男人都身体笔直地站在外厅入暖阁的走廊中,阴影里,谁的神色也看不清。   皇后谢梓宁毕竟姓谢,谁都知道魏宁王世子与豫郡王还在京中,谢家的女儿,太子的生母,中宫皇后居然以被刺的方式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禁城之中, 白雪素缟, 四望一色茫茫。唯有天是黑压压的,云霾密布涌动,令人透不过气。   灵堂里外充斥着高高低低的诵经声, 黄色的符纸在莲花铜盆里打旋燃烧, 烟熏雾缭中,是一个个披麻戴孝的凤子龙孙, 不断叩首,起身,再叩——   皇后乃是嫡母,所有皇子公主都得守灵,太子妃与容霆等媳婿也在,由太子打头,分作两列依次跪在皇后的灵柩前。   朱绰突然低低喊道:“老六晕过去了——”   宫人赶紧上前将朱黛扶起,候在殿外的御医跟着入内。   朱伊在小骚动中抬眸, 正好对上太子猩红的眼睛, 里面有悲痛,更有她看不懂的疯狂,朱伊微微一怔, 埋下头去。   皇帝发了话,让几个公主去隔壁的景安宫里安置休息。   妃嫔小主们便没有这样的恩典了, 虽然也都是一身娇肉的弱女子,依旧咬紧牙,从正殿到偏殿跪了一地。   但这还是好的, 第二日天未亮,宗室与百官皆着素服,行至乾泰宫外行奉慰礼,那才叫一个遭罪。   虽然宫人已将殿外石阶与广场上的积雪进行清理,但这样的冬日,在雨雪延绵侵袭之下,森寒水气早就透入砖石,更何况天空还飘起了细小的霰雪。   武官还好,年轻的文官也算能捱,年纪大些的本就腿脚积寒,跪了不多时,膝盖连着整条身子都开始打颤。   谢映倒是跪得纹丝不动,背脊挺直如枪,他偶尔抬头,望一眼乾泰宫檐上被雪盖了一半的琉璃群兽,又收回目光,平视前方。   到了日暮苍茫时,突然有内侍来到谢映身旁,说是皇帝让他去上头,谢映依言起身,步上石阶入殿,目光找到朱伊的身影不着痕迹掠过。   皇帝观察着谢映,道:“守煦,代你父亲送送皇后罢。”   殿里的人都抬头看向谢映,谢映脸上没有众人刻意做出来的忧伤,只有一种静穆。   朱伊也在打量谢映,在人前,谢映的举止历来滴水不漏,此刻的他,身上是掌惯了生杀予夺的沉肃和决断,叫人根本只敢远观和仰视。会在她面前闹情绪,甚至是撒撒娇的男人,早已消失无踪,一片影儿也找不到。   谢映答是,知道这是要合闭梓宫了,果然,侍官高高喊道“盖棺——”殿内外许多人呼出一口气,虽然后头还有小祥大祥,至少今日是不必再跪。   皇后薨的消息昨日便在城中张贴讣告,并将告书加急发往天下,对外称的是皇后身体羸弱,风寒转恶,不治而逝。   天家历来以日代月,有别于普通人家的三年孝期,只需服缟二十七日。因此,几位适龄公主的婚事倒是不会受影响。   朱绰回到淑妃的瑞和宫时,感到不对劲,瑞和宫的人都在庭中,还有皇帝的人也在。她径直走进殿里,来到淑妃的寝殿外,听到了皇帝悲怮冷酷的声音:   “你这贱妇,你怎配与朕的宁儿比?你颜家的死士呢?怎不来救你。颜凤钦就在京中,为何不来救你?”   朱绰猛地睁大眼,父皇在同谁说话,母妃吗?他为何用这样的词称呼母妃?   “这就争起后位了?颜家已有太后,莫非还想再出皇后,一门两后不成?”男人粗嘎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羞辱:“找你的相好给你后位啊,淫.妇。”   淑妃发出痛苦的声音,似乎是被掐住了脖子。   朱绰一惊,就要推门入内救人,她的嘴却被自己的太监阿鲁给捂住,将她半抱半拖,身手麻利地带离殿外。   “放开我!阿鲁你做什么?”被带到花园里才得以挣脱束缚的朱绰低吼道。   阿鲁挡在朱绰面前,道:“公主不必害怕,皇上不会取娘娘性命。公主还是等皇上离开后再去找娘娘为好。”   朱绰其实很聪明,只不过她的聪明都用在她感兴趣的事情上,于是她蓦然惊觉,这个看似最忠诚于她,成日帮着她胡闹玩耍的小太监,实是不显山不露水,对这宫闱里的秘辛竟知道得比她都多。   阿鲁垂首道:“公主不用怀疑臣对公主的忠诚,臣奉娘娘之命保护公主安全,自然把公主的安危放第一位。”   朱绰也知她的母妃不太得父皇喜爱,因此彤贵妃明明无势可借,位份却能排在她母妃的前面。只不过见母妃对争宠没多大兴趣,她也就不关心。反正她也觉得,这样多女人抢一个男人很无趣。   朱绰沉下了脸,道:“阿鲁,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来听听……”   朱绰到逦吉宫涌莲堂外时,谢映正挽起朱伊的中裤,查看她的双膝,果然是两团红肿。   谢映便取出特地带来的药。朱伊看着认真为她擦药的男人,唇边染上笑意。她问:“你的膝盖没事吧?”   “臣皮厚肉粗,无事。”谢映道。   朱伊噗地一笑:“的确是皮厚,不过是……”她顿住,目光故意在他脸上打转,暗示得直白。   谢映轻笑,将药瓶子榻上一搁,倾身便将朱伊榻上按。朱伊啊地低声呼叫:“你做什么?”   “公主说我脸皮厚,那我得做点脸皮厚的事。”   虽知谢映只是逗她,朱伊还是道:“我……我还在为皇后娘娘守孝呢。”说完悄悄观察谢映的反应。   谢映便敛了笑意,将朱伊拉起身来。   朱伊正想问谢映,皇后是否真因染风寒而薨,绵风有意提高的声音在外间响起:“荣裕公主来了?”   朱伊一听,忙给谢映使眼色,谢映也懂,虽有些不情愿,依旧从窗户来,又从窗户去了。   朱伊见冲进屋来的朱绰眼底难得有忧郁,皱眉问:“你怎么了?阿绰。”   “伊伊。”朱绰原是任何事都要与朱伊分享,但今日这事她却无法开口。   朱伊也不急于逼朱绰说,只是将她拥入怀里,让朱绰依靠着自己,轻轻拍打对方的背……   这般又过一日,朱伊突然接到圣谕,便奉谕去了南书房。   书房里只有皇帝与她两人。皇帝坐在龙椅里的身影稍显伛偻,让朱伊头回觉得皇帝有垂暮之感。前日她刚回宫见着皇帝时,险些不敢认,不过几日,皇帝仿佛老去十岁。但即便如此,对方依然是能掌无数人生死荣辱的国君,让朱伊丝毫不敢轻忽。   便听皇帝问:“禧贞,在你眼里,朕是不是很无能?”这个小姑娘如此聪慧,已经看出他想利用她的美貌了吧。   朱伊哪猜到皇帝开口是这样的话,吓得浑身一震,立即道:“没有,在女儿心中,父皇一直都是最英明神武的人。”   父皇慢慢牵了牵嘴角,道:“禧贞一直都这样懂事和孝顺。朕就直说了吧,只要你听父皇的安排,帮父皇办成几桩事,朕殡天之后,让你七弟继承大统,你便是镇国长公主。如何?”   朱伊愈发惊疑不定,面上有意透出惶恐:“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何以说这样的话。”   皇帝笑意愈发深:“朕心里有数,你不用宽慰朕。朕只问你想不想要你的七弟继承大统?”   皇帝明明在笑,朱伊却觉得对方的神色比哭还叫人可怖,她总觉得,这次回宫之后,皇帝变化很大。可是为什么?因为皇后的死?还是皇后的死背后所喻示的?   朱伊在皇帝深暗注视下,慢慢点点头,道:“想。”她只能说想,听听皇帝要授意的事再做打算。   皇帝颔首:“想就好。小七聪慧伶俐,禧贞,你不要害了他。”   朱伊面色微变,皇帝这分明是在用朱修黎威胁她,可小七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么。朱伊慢慢道:“父皇请明示,需要禧贞做什么。”   “这第一件事,朕希望你尽快怀上一个谢映的孩子。”   朱伊愣住。   皇帝道:“能做到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皇帝身为一名男子, 对未出阁的姑娘提到孕事, 这实是叫人极难为情的场面,朱伊面露羞愧,内心却仅有畏惧与厌恶。   此回谢映进京, 她为何接近谢映, 又为何与谢映发生第一次亲密,一开始皆因皇帝暗里施加压力, 如今又提至明面,算计利用之心越发无遮掩。   朱伊双手交握在身前,低声道:“父皇,请恕女儿直言。女儿一未嫁人,二未除服,三则身有体寒之症。更重要的是,谢映他疑心病重,不会让人轻易有他的孩子。”   皇帝似料到朱伊的回答, 只道:“朕早就调查过, 谢映在魏州除了与顾南瓷,几乎没有与女人私下共处过。你若能有他的孩子,他定会待你极为不同。”顿了顿, 道:“你知道顾南瓷是谁吗?”   朱伊犹豫片刻说:“女儿知道。”   皇帝看着朱伊没有波动的神色,道:“谢映是不是对你说, 他与这顾南瓷之间甚为清白。”皇帝笑了两声,道:“禧贞,你太不了解男子。一个男人为了得到一个女人, 本能地就会编造谎言来骗她。”   朱伊皱眉,抬眸看着皇帝:“父皇此话何意?”   “我跟你讲讲谢映与顾南瓷之间的事。顾南瓷一生下来,其父顾太炎就为她定了门亲事,男方是魏州大族肖家的长子。后来,顾南瓷却与谢映日久生情,不愿嫁入肖家,但顾太炎是个重信之人,即便是为了自己的爱徒,也不愿毁婚弃约。”   “顾南瓷拖至十八岁才不得不出嫁,出嫁没几日,便闹起了和离。那肖氏长子知道谢映与顾南瓷的关系,为了不得罪谢映,不敢与顾南瓷圆房,果真与她和离,还将她送回了顾家。”   “顾太炎险些被气病,顾南瓷与父亲闹僵,独自离家办了个医馆。顾太炎不管这个女儿,顾南瓷办医馆一应事宜自然由谢映包揽,两人正好借机幽会。据探子回禀,谢映常常在顾南瓷的闺房逗留,都是头晚去,第二天早上才离开。若非顾太炎始终不松口,谢映怕是早将顾南瓷接进魏宁王府。”   皇帝看着朱伊,女孩脸上果然露出不敢置信的茫然与心伤。饶是皇帝从未打算染指朱伊,见她现下身着白色生麻布做成的斩衰,头上珠翠尽除,只在鬓旁簪朵雪白小花,眉心紧蹙,非但没有减其半分倾国丽色,倒是愈加柔美如轻烟细雨中的梨花,令他心中也平生怜惜之意。   就连他阅女无数,多看看朱伊都得迷了心神,他就不信谢映这已尝到滋味的舍得丟手。   皇帝继续道:“顾南瓷比你早跟谢映几年,又是谢映最敬重之人的独女。禧贞,你若是不先于她有孕,就算将来朕为你与谢映赐婚,你也会被顾南瓷压上一头。魏州遥居西北,父皇鞭长莫及,未必能帮得上你。”   朱伊忧虑道:“女儿明白了。只是父皇,孩子……到底不是女儿说有便能有。”   她暗自庆幸,在湖州受到瑶宁挑唆时,已将顾南瓷之事向谢映问清,否则,哪怕她明知这是皇帝包藏祸心的一面之词,今日仍会乱了阵脚。一旦事关谢映,她的冷静就容易崩裂。不要说谢映真与顾南瓷有什么,哪怕只是想象谢映去抱别的女人的画面,她心头也会揪痛。   “这你不必太担心。”皇帝道:“宫里有位英嬷嬷,经她的调理和指点,很快便能有孕。我已将她派去逦吉宫。你依言行事即可。”   朱伊低低答是,又问:“父皇可还有别的事交代?”他记得皇帝说的是几桩事。   皇帝思索片刻,道:“别的改日再说,你先回去罢。”   朱伊回了逦吉宫,英嬷嬷果然在等着她。彤贵妃想是已知她的来意,并未问询。那英嬷嬷行礼之后就跟着朱伊,朱伊用力皱皱眉。   英嬷嬷打量朱伊背影,心道她这辈子见过的女子何其多,但如这位禧贞公主的模样身段,绝无仅有,难怪被皇帝挑中。   入了涌莲堂内间,朱伊一直冷着脸,英嬷嬷也不管朱伊是羞是恼,提出要给朱伊把脉,朱伊沉默伸出手,之后英嬷嬷便告诉她行房应在怎样的时间、用何种姿势,房事之后又当如何……   朱伊从头到尾没搭理过对方,英嬷嬷只当她害羞故意绷着,并不介意,最后她取出两个青瓷药瓶,道:   “公主,这是助孕的秘药,前朝生了六位皇子的姜贵妃遗下的方子。白塞这瓶乃是女子所用,黑塞这瓶是给男子用,在恩爱之前,化在水中服食即可。不过,用药这种事,最好别让男人知晓,特别是年轻男人可介意这个了,靠药物助孕啊,会让他们觉得颜面无光。”   朱伊沉滞的眼珠这才转动,说半天终于绕到正题。她看向那黑塞瓷瓶,里面不知装着何等烈性的毒.药。皇帝对谢映的确是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上回在谷阳的暗杀失败,毒杀接连而来。   朱伊便收下那两瓶药,道:“好,今日辛苦嬷嬷。”得这么一句,英嬷嬷咧嘴一笑,觉得自己可算完成任务,忙道不辛苦,称她会留在逦吉宫,随时为公主解惑。   绵风这时打起帘子道:“公主,永安公主到了。”   因还要哭灵,朱凝也暂居禁城她原先住的宫室,并未回公主府,得了空隙就跑来找朱伊。朱伊便命英嬷嬷退下,赶紧将姐姐迎进屋。   朱凝随口道:“伊伊,你方才,在,做什么?”   朱凝这样一问,倒让朱伊想起来,朱凝与容霆成亲有半年多,倒是一直未闻喜信。对方如今懵懂浑噩,朱伊忍不住多担些心,试探问:“阿凝,你与姐夫可准备着要娃娃了?”   朱凝脸微红,道:“容霆说,我,我是宝宝,等我,长大,再生。”   朱伊懂了,容霆这是希望朱凝恢复记忆以后,再决定要不要他们的孩子,多半让阿凝吃着药。可万一阿凝始终不恢复呢,毕竟这样的事,谁也说不准。   朱伊想起陶扇说谢映请顾南瓷上京为朱凝诊疾,待晚上谢映过来找她,看男人脱掉斩衰,露出里面的白色锦袍,坐到她的床沿,朱伊便问道:   “谢映,你的那位顾师姐何时能抵京呢?”   谢映想想道:“快了,顶多三五日罢。”   朱伊心下莫名一颤,哦了声:“你说,她能把我大姐的病治好么?”   谢映将朱伊扯进自己怀里坐着,低头看她:“伊伊,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尽人事。”   “嗯。”朱伊点点头。谢映脱掉沾满寒湿气的斩衰后,里衫实在温暖,朱伊忍不住与他贴得更紧。   男人随即问:“今日皇上为何召你过去?”   朱伊也不再惊讶谢映如此了解她的行踪,将与皇帝的对话重复大半,只掐掉对方称谢映与顾南瓷乃是情人关系的一段,并把英嬷嬷给的两个瓷瓶给他:“你看看,可知里面装的什么?”   谢映拔出一截黑色瓶塞,轻嗅了嗅,讥诮道:“嗯,七日癫,皇帝打算让我先疯七日再死。”   果然如此。朱伊瞬间抓紧谢映的手臂,谢映轻拍她手背:“别担心,对毒.药迷药我尤其敏锐。”   朱伊问:“那白塞子这瓶呢?”   谢映辨别之后道:“这倒是无毒。”谢映稍微放心,皇帝只针对他一人倒好,只要不伤及朱伊。   朱伊抬头看他:“那嬷嬷还想骗我,真当我是傻子唬弄。这样说来,皇帝要我有孕是幌子,只为让我给你喂毒?”   “这倒不是,皇帝是几手准备,借你的手毒杀不了我,还是会叫你怀我的孩子。等着吧,过几日皇帝见我依旧活着,又会叫你过去。他交代你什么,你只管应承。”   “嗯。”她也想知道皇帝还打着什么主意。   伴随顾南瓷上京,谢邵也收到魏宁王的信,魏宁王在信上令谢邵接近顾南瓷,求娶对方,用最小的代价,以让顾太炎为谢邵所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这些天的雪时大时小, 大祥这日, 雪骤然停歇。   宫宇苍树依然铺满白色,天却如湛水蓝波,东方是橘金色的云霞辉光, 层层荡逸向萧肃大地, 难得的明丽晴好。   朱绰却没有站在阳光下,而是躲在亭后僻静暗处, 朝对面的男人道:“我不知道……但是那天,我父皇提到了你。”   “阿绰,你相信表哥。姑姑姓颜,颜家不会对她坐视不管。”颜凤钦看着朱绰道。   朱绰沉默片刻,道:“可是,我担心母妃的安全。你看到了,朱黛的母后……”   朱绰还在说话,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有任何异常。   颜凤钦眸中却陡然浮上阴厉, 身形如电挪移, 时常刀口舔血的防卫本能大过了头脑的指挥,他的手锁住灌木丛后偷听者的脖子,像拎只小鸡一样, 将对方从地上提起。   那脖子也太纤细柔嫩了点,尽管他尽快撤手, 但那凶悍的手劲也够对方受的。   “伊伊!”大家都穿着白色的斩衰,衣服没有可辨识性,朱伊又背对着两人缩成一团。女孩被颜凤钦整个拽出来, 朱绰才看清,立即提起裙子跑过去。   “公主没事吧?”颜凤钦微窒:“让我看看。”他一把捞住快要背过气的朱伊,支撑她软绵绵的身体不滑下去,想要抬高对方下巴查看她的脖颈。   朱伊稍微缓过劲,便挣开对方,依靠向朱绰,捂着脖子好一阵咳嗽。   她瞥一眼颜凤钦的手,真正意识到男人和女人,尤其是习武的男人与女人的差别到底有多大。她方才是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掐死。   朱绰揽着朱伊,帮她拍打顺气,道:“伊伊,你……你怎么也在这儿。”其实她已知道朱伊是在偷听。“好些没有?”   朱伊细声道:“我没事了。”   颜凤钦盯着朱伊莹白脖间的一圈掐痕,暗责自己的鲁莽。出口的话却是语气深沉:“公主在偷听吧?公主可知道,偷听一般是会被灭口的。”   朱伊和朱绰都是一愣。   朱伊的确在偷听,朱绰最近的情绪状态很不对劲,她问对方,对方扯了个为皇后守孝太累的幌子。向来对朱伊没有秘密的朱绰忽地变样,朱伊自然担心。   但是,她还什么都没听到,刚刚从雪地那头悄悄挪过来,离这两个说话的人还远呢。   颜凤钦已接着道:“若是想不被灭口,禧贞公主就得变成我们的自己人才行。”   姐妹两人齐齐沉默。   朱绰看向颜凤钦,男人正看着朱伊,那眼神,像要把朱伊活生生吞进肚里一般。   朱伊埋着头,突然抬头道:“阿绰,你到前边等等我。我有话同世子说。”   啥?朱绰一愣。想了想,还是照做了。   颜凤钦饶有兴致注视要单独留下来同他说话的朱伊。   朱伊道:“世子,阿绰很单纯,又是你的表妹,我希望你不要利用她为你做事,那会让她陷入危险。”   “公主说话真委婉,你是以为我觊觎你不成功,转移了目标,想对我自己的表妹下手吧?”   朱伊皱眉:“你是怎么理解别人话说的?我说的明明是叫你不要算计阿绰,将她置于险地。”   “在公主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被你拒绝了就去招惹阿绰?”   朱伊觉得与颜凤钦简直无法沟通,她说的是一回事,这男人说的是另一回事。索性转身就走。   颜凤钦拦在朱伊前面,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公主。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算计阿绰,你只管放心。”   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讽笑,随即被风吹散。   朱伊一怔,向笑声来源看去,竟是太子,不远不近站在比他们更高的假山上,从高处俯视他们。   太子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朱伊明白,太子若此时开口,一定是讽刺她又在故意引诱人。   太子放肆的目光将朱伊从上看到下,从她微尖的小巧下巴,到藏在斩衰下的玲珑身条,欲望灼灼,毫不掩饰。   颜凤钦盯着太子,两只手掌已收紧握成了拳。   太子心想,看来,几个男人都有了共识,这个少女就是最美丽的战利品。谁得了天下,也一并纳入怀中。   太子的身影很快消失,颜凤钦转头看向朱伊,对方一张脸血色全无,看来的确是被太子狠狠吓到过。   朱伊没有再同颜凤钦说话,径直上前拉起朱绰走了。   此刻城外,谢映与容霆也接到了他们要接的人。   马车车夫从外打开车门,女子露出一张皎月般明净的脸来,杏核眼乌漆漆的,头上斜髻旁插一支磬宝盖坠龙眼珍珠的金簪,身上穿着墨绿地绣五色丝龙爪菊的覃缎袍褂,宽大的褂子让她看起来透着几分闲适。   迎面策马而来的两个素服男子,顾南瓷自然都认识。   她目光转向右边的谢映停留一瞬,对方身着一袭白色绣宝相花暗纹的锦袍,丰神俊秀,但这大冬天的,看着像从雪洞里走出来的,冷得侵人。顾南瓷明白这两人来接完她,又要赶回宫里轮流守灵。   护卫顾南瓷上京的本就是谢映所设女营里训出来的姑娘,立即上前拜见主人:“世子。”   谢映点点头。   “顾神医,嗨,又见面了。”容霆笑容灿烂打招呼。终于把这医术极高的女子盼来,顾南瓷长途跋涉上京为朱凝诊治,这份恩情够重,虽然对方更多是看在谢映的份上,他也应当以厚礼相待。   容霆道:“南瓷姑娘三年不见,越发天姿灵秀,风采照人,叫人好生仰慕。”   “油腔滑调。”顾南瓷言语冰冷,是真正的没好气,而非嗔怪。   “……”容霆碰了一鼻子灰,被斥得答不上话,转过头看谢映,以眼神传递着信息——阿映,你师姐还是这般的难以亲近,只可远观。   谢映回容霆一个“你懂的”的淡笑,道:“南瓷一路还好吧?”   对着两个面含笑意的男人,顾南瓷神色冷淡,她看向谢映,道:“还好,你在京好吧?”   谢映颔首。容霆沉默片刻,啧声帮谢映补充道:“他好,他好得很,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滋润。”说着朝谢映眨一眨眼。   这若有所指,充满暗示的话,自然是在调侃谢映俘获心上人的芳心,比任何时候都过得畅怀。   谢映看看容霆,翘起唇角轻笑了笑,并未反驳。   顾南瓷微微一顿:“比任何时候都滋润是何意?”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贸然说到朱伊。谢映打马转身,道:“先安置再说吧。”   容霆道:“对,南瓷姑娘先跟我去公主府,我已命人将房间备好。不过,这几天恐怕要招待不周。我与阿凝得等过几日,除服后才能从宫里回府。”   顾南瓷道:“无事。”   一行人便往公主府而去。   入夜后,朱伊正坐在桌旁喝一碗杏仁甜奶露,突然被人从后搂住腰肢。她笑了笑,转头看向坐在她身后凳子上的谢映:“你来了。”   谢映嗯了一声,看一眼朱伊正在吃的宵夜。   朱伊就用银汤匙舀了一勺奶露,想要喂给他尝,岂料手腕被捉住。接着谢映以掌扶着朱伊颈侧,吻住了她柔嫩的双唇。感受到男子微凉的舌滑入了自己口中掠夺,朱伊闭上了眼。银匙也掉落了在地。   谢映离开轻喘的小姑娘,低笑道:“还是公主嘴里的奶露更好吃。”到了朱伊这里,感受这娇小柔软的一个人在自己怀里,他才算真正放松和安心。   谢映素来眼利,加上他看朱伊最是仔细,很快面色微沉:“你脖子怎么了,谁掐的?”他顿了顿道:“颜玉儿?”   朱伊不料裹着纱条,他都能发现,微微一愣。   见朱伊踌躇不语,谢映放开她,起身欲走:“我去找她。”   “不是颜玉儿。”朱伊赶紧拉住谢映手臂,道:“是……颜凤钦。”   察觉到谢映身上的气息瞬间冷得骇人,显然是以为颜凤钦对她用了强,朱伊赶紧将情况说一遍,谢映神色稍霁,重新搂着她,慢慢道:“傻姑娘。以后别再做偷听这样危险的事。”   朱伊平躺到床上,仰起头让谢映往她颈间擦好了药膏,问:“你今天出去那样久,是去了哪里?”   谢映道:“顾南瓷到京了,我与容霆去接她入公主府。”   朱伊微怔,撑着床迅速爬起,力求自然地依向谢映胸膛,抓着他的前襟细细地嗅。谢映神色慢慢变化,眯着眼看她:“公主,要我脱了衣裳,方便你检查得更仔细,更彻底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朱伊面上一红,与他拉开距离, 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男人没回答, 只是朝她了然地笑。朱伊心有些慌。   谢映双手伸至他自个腰间, 两寸宽的玉锦带松开滑落到榻边,又脱了外裳,手指解着衬袍的前领, 倾身逼向往后躲的朱伊:“我是说,公主就这么闻一闻就放心了?不检查检查臣的身体?”   谢映呼在朱伊耳后的热气让她身体有些发软,她呼吸急促道:“不用检查了,我量你也不敢。”   谢映眼中有笑意, 不再坚持, 停下要解衬袍的动作退回去, 拉过一旁的外袍就往身上套。   朱伊眉心蹙起, 谢映穿衣裳的速度可比脱的时候快多了,她怎么觉得谢映方才就是做做样子, 那衬袍解了半天还是密合的。他是算准她脸皮薄, 不会真的细看吧。毕竟这人如此了解她。   “你等等。”朱伊去扯谢映的手:“你别穿。”皇帝关于谢映与顾南瓷的话又在她脑中萦回不散。   谢映却就着朱伊的手按住自己的前襟,不让她得逞。道:“公主是在耍我?我脱了你不看, 穿上你又要看了。”   朱伊急了,他先前果然在装腔作势地唬人。“是又怎样,我偏要看。”   谢映却拨开朱伊的手, 严防死守,想要起身:“夜深了,公主歇下吧, 我明日再来看你。”   “不行,不准走。”朱伊心里邪火乱窜,哪会让谢映离开。两人一番推攘拉扯,床摇得惊天动地,浅粉绣茶金鸾凤的帐幔也被扯落,终于叫她将谢映死死制住。   朱伊这时才发现,两人的姿势不知不觉已演变成谢映仰卧在榻上,她两腿分开跨坐在他腰腹间,已奋力将谢映的衬袍扯开。男人衣衫半敞,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而她双手正撑在这副肌肉饱满坚韧的胸膛上。   朱伊顿时觉得手心的皮肤烫得灼人,这个姿势,就好像她要强迫他一样……朱伊咽咽口水,立即想缩回手,却叫他按得死紧。   “公主既然将臣的衣裳都脱了,那可得看清楚,以免日后又来冤枉臣。”男子的语气幽幽的。   朱伊闻言转动目光,果然从男人的肩一直瞥向下面硬朗而流利的腹肌,她粉艳艳的脸变得酡红。对方的皮肤光洁紧致,散发着淡淡光泽,却真有几处痕迹。朱伊的目光停留在谢映左肩那个牙印上。   谢映道:“臣肩上有个牙印,是公主前些日在汤泉池子里咬的。还有胸前的爪子印,是公主一时兴致高涨,就给臣挠的。”   男人的语气严肃得像在大理寺审案,但内容实在……不堪入外人耳:“臣觉得公主多半是只猫儿化的,被弄痛了要挠人,被伺候舒服了也要挠人。”   “你别说了。”朱伊从他那句“兴致高涨”开始就面烫如炭烤,别人都是芙蓉帐压春云热,他们却是在猜忌对质。   既然并未发现谢映的不妥之处,朱伊考虑到自己的姿势实在……就准备翻身离开谢映,却被男人往她腰身用力一掐。   “好痛。”她低低嘤咛,被扯得倒在他身上。   谢映揉揉朱伊的鬓发,在她耳边哑声道:“公主,还有最重要的地方,你忘了检查。”说着掐住朱伊的腰,将她往下挪一些,让她腿根紧贴在他想要冲锋陷阵的庞然。   朱伊忙道:“我不,不不想检查了。”   她结巴到连说了三个不字,让谢映低笑:“公主,臣觉得今天这姿势不错,下回我们试一试?”若非现在朱伊的宫中,他真想身体力行,好好教教她怎样才算检查。“公主下次也像今天这样主动可好?”   朱伊长睫轻扇,装着听不懂他暗示的话,只用手指轻戳他心脏的位置:“谢映,你这里只准有我一个人。”   男人在她头顶发出轻笑:“伊伊放心,不止这里,我全身都只有你一个人。”说着调整姿势,用手掌轻揉朱伊小腹:“等你除服,我带你去朱凝府里,让南瓷帮忙看看你的寒症。”   朱伊一怔:“你要让我和你师姐见面?”   谢映道:“你以后是我的妻子,我熟识的人自然要逐一相见。”   见谢映丝毫没有要避讳她与顾南瓷见面的意思,朱伊便露出笑意,将脸埋进他颈窝:“好啊。”   ……   却说容霆夫妇在宫中守灵,却担心怠慢顾南瓷,便让容萧经常过公主府照应。   这日容霆抽空回府,容萧私下悄声问容霆:“哥,这位顾女医好有性格,她对谢世子也这样?”   容霆知道容萧多半受了冷脸不习惯,呵呵笑道:“顾姑娘何止对阿映如此,对她父亲也这样。就算对着皇上,肯定也就这样了。不过,她心仁。”   两兄弟正在说话,有人来禀称:“豫郡王在公主府外,说是来接南瓷姑娘。”   容霆目光微闪,点头道:“去告知南瓷姑娘即可。”他可管不住顾南瓷见谁,不过,顾南瓷与谢邵来往,他必须得告诉谢映。   不对,顾南瓷身边的护卫是谢映的人,谢映自然对顾南瓷的行踪了若指掌,那就是说,顾南瓷根本不担心谢映知道她与谢邵有来往。   容霆皱了皱眉。   这般又过几日,便到了钦天监算好的皇后出殡时日。   皇帝提前一天率群臣行了迁奠礼,当日亲率家眷与王公重臣,扶皇后的梓宫前去乾陵。   这日天雪极大,寒风中雪片滚动,纷飞如絮,一阵急过一阵。皇帝便临时免了公主、妃嫔等女眷同行。   太子始终低垂着头,神色滞然,沉浸在悲痛忧虑中不可自拔。   朱伊随后宫众女送行到东华门,便往回走。今日的雪确实太大,风雪扑到脸上,如鞭子抽打一般。隐隐叫人感到不详。   倒了薄暮时分,朱伊正坐在书案前练字,紧闭的窗外却突然传来敲击声:“公主,公主!”绵风吓得手一抖。   是沈星流的声音,朱伊听出来了,她忙命绵风去了外间,自己去打开了窗户。果然是沈星流,还有温颜也在,两人作着内侍与宫人的打扮,都是满身风雪站在那里。   朱伊道:“沈大人,你找我何事?”   “公主,外面出事了。”   朱伊心下一紧:“出了何事?”   沈星流道:“禁城外突然多了许多身穿便服的练家子,都带着武器,还有朱雀营的兵将在往禁城赶,恐怕这宫里很快会生变。”   朱伊第一时间也想到了宫变,但是……“父皇和所有皇子,还有谢映他们几个藩王世子都去了乾陵,谁会发动宫变?”   “这就不清楚,为了公主的安全,属下认为,公主先离宫暂避的好。若是无事,属下再将你送回。”   朱伊犹豫片刻。   沈星流道:“世子离宫前交代,一旦发现任何异动,务必确保公主的安全。”   朱伊道:“那好,我跟你们走。”走了两步又道:“沈大人,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的妹妹朱绰,若真有变化,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留下。”   朱修黎年纪虽小,却也去了皇陵。至于彤贵妃,朱伊思索片刻,还是去了前头找她,只是却不见人,问了宫人,说是贵妃去了太后处。   温颜道:“公主,不若先找荣裕公主吧?”   朱伊只得答好。   温颜半扶着朱伊,步履如飞地前往朱绰住的合瑞宫,走到了半路,却见前方出现一群人影。   朱伊看清那最前之人,眉心微皱——颜玉儿?   颜玉儿轻轻招手,她身后的侍卫朝朱伊一拥而上,温颜和常临迎了上去,沈星流始终护在朱伊身侧。   颜玉儿自然认得沈星流是谢映的人,嫉火中烧,挥鞭便朝他抽去,两人一番缠斗,沈星流一掌击中颜玉儿左肋后,揽着朱伊脱了身。   两人从宫墙翻出,就见盛岭一脸焦急等在那里接应,见到朱伊,道:“星流你赶紧把公主送去安全的地方,我要马上赶去乾陵。”   朱伊便问:“乾陵那边也出事了?”   盛岭颔首道:“乾陵传来消息。说是皇帝送皇后的梓宫入地宫时,断龙石突然被放下,入内之人全被关在了里面。”   朱伊知道,皇后梓宫入陵寝,应是由执灯太监在前,皇帝领着钦点大臣,共入地宫,敬视龙輴下降,将梓宫安置于宝床。   钦点大臣?朱伊道:“那谢映呢?”   “世子,还有皇帝,太子,豫郡王,靖海王世子……全都在里面。”   朱伊眼前黑了一瞬,随即被沈星流扶着站稳:“公主小心。”   朱伊深深吸口气道:“我听说,地宫外层的两扇墓门是尺厚的黑石砌成,里层则另有一块断龙石,乃是尺厚的铁质包金所制,内里还坠有数千斤重的石球,一旦放下,就再无法开启。”   盛岭一脸怆色,却安慰朱伊道:“公主不要太过忧心。话虽如此,但世子吉人天相,想来不会出事。卑职这就前去探个究竟。”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朱伊被送到一处不起眼的两进院,不过她发现, 这外院里走动的人远多过普通民宅, 且个个是身强力壮的男子。   而内院的北房排了三间正房, 朱伊便住进左边第一间。   陶扇知道朱伊畏寒,此处条件虽不比宫中,却也命人在地上铺了赭花波斯毛毯, 壁炉里的红蔷碳火烧得极旺,床榻的褥单下铺着貂鼠毛垫,又给朱伊准备了喜鹊登枝纹的鎏金手炉,惟恐这位世子的心尖人受了半分不周全。   朱伊接过手炉, 向陶扇道谢, 她心里牵念的人全都杳无音信, 惶惶不安之下, 其实倒忘了冷与不冷。   温颜回来得要晚些,她向朱伊道:“公主, 荣裕公主不在合瑞宫中。晚些我们的人会再探皇宫。”   “好。”朱伊道。   过了少顷, 院里传来动静,似是又有人入住内院正房。   陶扇闻声出了房门, 朱伊也跟出去看情况。   雪已渐停,朱伊便见陶扇跑向一名身着宝蓝色衣裙的女子,欣喜之情滥于言表, 两人在说着什么。   而那蓝衣女子身旁,站着的竟是朱凝。   朱伊瞬间知道了那蓝衣女子的身份——顾南瓷。   出于微妙的心态,朱伊格外认真地打量对方, 这顾南瓷生得倒是花容月貌,身上的衣裙制得宽袍阔袖,纤袅婀娜,有一种独特的韵致。   顾南瓷察觉有人注视,一转头,便见一名少女站在西边廊下,紧裹着一袭胭脂红潞绸面白狐毛领的斗篷,正好奇看向这边。   顾南瓷身边的女侍头次见朱伊,都怔了一怔。   那张雪白狐领拥蹙的脸庞惊艳至极,一双黑漉漉的眼更是灵动顾盼,她站在漫天漫地的雪色中,美得叫人不敢置信,叫人只以为看到了雪中的精魅,下一刻就会凭空消失。   众女便开始猜测朱伊的身份,这穿戴气质,显然不可能是婢女,那会是什么人?   而顾南瓷看到朱伊的第一瞬,莫名想起她抵京那天容霆的话,说谢映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滋润。自那句话之后,谢映偶尔会无意流露出一丝心不在焉。看来当时多半是急着去见此女。   众人又看到了朱伊身后的温颜。   大家都是女营出身,虽然有少部分被谢映送去顾南瓷处学医,但温颜武艺拔尖,所有人都认得,见她寸步不离跟在这少女身后,心下不免都对少女的身份感到好奇。   朱伊没有立即出声招呼朱凝,而是与顾南瓷远远对视。   温颜想了想,对朱伊道:“公主,那位是南瓷姑娘。”   朱伊朝对方友好地微笑,顾南瓷没有表情,神色十分冰冷,朱伊略感尴尬,却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唤着尚未注意到这边的朱凝:“阿凝!”   朱凝转头看到朱伊,立即展露笑容,向她跑去,朱伊也迎向朱凝,朱伊问:“阿凝,你怎么来了?”   陶扇已问过顾南瓷,便代为回答:“南瓷师姐已为永安公主施针两日,不能中断。”   朱伊点头:“原来如此。”   陶扇因不知谢映的打算,也不敢自作主张透露谢映与朱伊的关系。   朱凝却是拉着朱伊的手,向顾南瓷介绍:“南瓷,姑娘,她是我,我的妹妹。”   众女面色都微变,原来这也是一位公主。不过想想这也不奇怪,世子爷这样的身份,认识的女孩本来不是公主就是高门贵女。   顾南瓷并未向朱伊行礼,只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正好三间正屋,三个姑娘便一人一间住下。   朱凝本想与朱伊一个屋,但她这病每日需行针六次,也就是每隔两个时辰就得施针一次,白天还好,未免夜里扰到朱伊休息,朱凝便自己要了房间。   陶扇来到朱伊身边道:“公主,大师姐虽然也被接到这里,但……”   朱伊微微一笑:“你放心吧,陶扇,我没有多想。”   朱伊清楚,先不论谢映与顾南瓷从小长大的情分到底如何,就冲着顾南瓷是顾太炎唯一的女儿,只这一点谢映就不可能置之不理,更重要的是人是他请上京的。如果顾南瓷出了事,谢映还有何颜面回魏州见他的老师。   过了一阵,陶扇被唤到了顾南瓷的房中。   顾南瓷并未掩饰自己的好奇,直接问道:“方才那位公主叫什么名字?”   陶扇答:“那是禧贞公主,名讳叫做朱伊。”   “她与谢映是何关系?”   陶扇有些迟疑。   顾南瓷淡淡道:“谢映在追求她?”她与谢映一起长大,哪能不了解对方,那男人的一颗心装着的东西多了,唯独没有装过姑娘。   实则陶扇也拿不准,她这位大师姐对世子到底有无情愫,毕竟顾南瓷太冷,对世子也就比对旁人多说几句话,还不见得有好气。但若是无情,似乎又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有了瑶宁的前车之鉴,虽知顾南瓷与瑶宁绝非同类人,陶扇还是决定将谢映的心意说清楚:“世子倾慕禧贞公主,打算求娶公主为世子妃。”   顾南瓷没有再说话,只让陶扇出去了。   朱伊在房中走来走去,等得心急难熬,待沈星流过来,她立即问:“沈大人,宫中情况如何?找到荣裕公主了吗?”   “公主,现在京城里,还有宫里都很乱,仍旧没有找到荣裕公主,不过,听说有人在宫中见到了太子。”   朱伊一愣:“太子?可他不是和谢映他们一起为皇后送葬么?不是说他也被关在地宫了,怎会就他一个人逃出来?还是说……宫变是他所谋划?”   沈星流也是困惑于此,一时无法作答。   朱伊随即喃喃道:“地宫中应是另有密道能逃出生天。但是,如果连太子都知道密道所在,难道皇帝会不知?为何只见太子,却不见皇帝?”   沈星流道:“如果皇陵之变是太子所策划,那他一定早有准备。”   “不错。”朱伊想起在《昭陵志》里看到的:“地宫里布有水银川、机弩墙、石阵和陷阱,用以护卫帝后法体不遭人破坏。谢映若是也想从密道出来,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入口,光是里面的机关就……”   朱伊又想到了谢邵一瞬,他毕竟救过她的性命。   沈星流只能宽慰朱伊:“公主,世子武艺卓绝,又精擅奇门遁甲之术,只要有一线生机,世子定然能出得来。”   朱伊点点头,道:“沈大人,那其余没有被关的文武百官呢?是留在乾陵外,还是已回京?”   她直言道:“我想知道韩允嵘和容霆是否回来了?”   沈星流道:“容公子尚在乾陵,韩大人倒是不知,属下这就派人为公主打探。”   听说容霆尚在皇陵,朱伊稍微放心,容霆在那边,谢映若逃得生路,容霆定然会接应。   朱伊又道:“听说是容萧护送阿凝过来的?我想去前面看看他。”   沈星流犹豫片刻,道:“好。公主请跟我来。”他知道他主子可不希望公主与容萧走得近。   两人到了前院安排给容萧的房间,却没见到人。谁也不知容萧去了哪里。沈星流皱了皱眉。朱伊只好又回了后头。   还未回房,朱凝那边便派人请朱伊过去。   是顾南瓷要给朱凝施针了。   朱伊知道朱凝害怕,之前施针时,多半也是容霆守着她,朱伊便坐在榻边,与对方十指相扣:“别怕,阿凝,我在呢。”   朱伊的声音柔软,却有一股极富安抚的力量,顾南瓷看她一眼。   “阿凝害怕就闭上眼吧。”朱伊又道。朱凝点点头,果然闭上了眼。   朱伊没有找到的容萧这时却已入了宫。   他虽是为兄长护着嫂子,自己的心,却始终牵挂在朱伊身上。   听说皇陵被封,京中氛围又如此不对,容萧哪里放心得下宫中的朱伊。他入宫之后,敲晕个小太监,套上衣裳便直接往逦吉宫而去。   结果自然是寻不着人。   太子早在逦吉宫布下天罗地网,听了下边的人上报容萧探逦吉宫,立即下令:“跟紧容萧。朱凝不在公主府,那一定是被容萧藏起来了。捉了朱凝,容霆在北辽关的兵力才会为我所用。”   太子退到后殿,一群披甲侍卫手持长枪,围着几个鬓发散乱,狼狈不已的女子。   太子走近其中一人,蹲下身,抓起对方的头发迫使对方仰起头,他问:“朱伊呢?”   彤贵妃瑟瑟颤抖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若是早知殿下想要伊伊,定然已把她交给殿下。”   太子冷哼一声,丟开彤贵妃。目光一转,落在甄惜身上。   太子走到甄惜面前,大脚踩住对方的裙摆,道:“将她们都带下去。”这个她们,自然不包括被太子制住的甄惜。   殿内瞬间褪得只有两人,太子伸手摸了摸甄惜精致的下巴,手往下移,握住女子其中一只绵软,用了大力搓揉。   甄惜哀叫一声,喘着粗气,眉心紧蹙,身体抖如筛糠,却根本不敢动。   太子笑了笑:“小贱人,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把我父皇迷得神魂颠倒的?”   甄惜的衣裳应声被撕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膀和胸脯,甄惜以为逃不掉太子的侵犯,泪流满面,闭上双眼,却被男人一巴掌扇到地上:“庸脂俗粉。”   太子脸色阴沉:“我母后可是因为你,受了她一辈子都没受过的气。”   詹事李光翰这时进了殿来,看见甄惜也装着不见,道:“殿下,殿下的登基诏书与皇上驾崩的讣告都已制好,但是,找遍了御书房,也找不到玉玺。”   太子脸色一变:“怎么可能。玉玺历来锁在御书房。”   又有宫人进来禀报:“殿下,王爷和太子妃到了。”   这个王爷,自然不是别人,而是雍南王。   太子道:“快请。”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不会虐的,很快就好了   看到小天使关于加更的要求,那个,另外加篇车算加更行吗,不收费的 第80章   不必太子示意,李光翰立即上前将衣衫不整的甄惜带入次间。   便见在一名内侍牵引下, 雍南王阮谕和太子妃入了殿来。   “殿下。”阮谕恭敬行了礼。   太子道:“王爷不必多礼, 请坐。”   阮谕面容清癯, 身材修长,许是雍南王府的家风使然,这男人就如他的妹妹阮兰荀一般, 有种清举如竹的温雅气质,叫人看着就十分舒服。   太子心中评价,阮谕可比谢映那一副表面稳重,实则从头到脚都倨傲自负的装模作样, 叫人看着顺眼多了, 更别提颜凤钦那一副毫不掩饰的嚣张傲慢的蠢样。   “今次能成功控制禁城和皇陵, 王爷功不可没。”太子紧盯着阮谕的神情。   “是殿下英明, 运筹帷幄,臣只是带着一群鲁莽武夫, 为殿下略效绵力而已。”   太子见雍南王如此谦逊, 就如太子妃阮兰荀一般的温驯,心中颇为受用, 笑了一笑:“王爷的功劳,本宫心里有数。此回,我定叫王爷一偿宿愿, 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子妃垂着双目,睫毛轻颤了颤。   阮谕道:“殿下此话……”   太子笑道:“王爷曾与我妹妹朱凝有一段情,两情相悦而错过, 想必这也是王爷对父皇不满的原因之一吧。”   阮谕沉默少顷,缓缓道:“臣不敢。”   对方这短暂的沉默,让太子心领神会的一笑:“你放心,很快应当就能让你与阿凝相见。”   太子又问:“乾陵那边布置的如何?这次随父皇下地宫的执灯太监中,有三人是大内有数的高手,谢映他们几人也是身负绝学,若是他们合力突围……”   阮谕答:“臣已命人用铁岩封住密道出口,且在外埋伏了顶尖杀手。如果地宫中有人侥幸脱困,臣安排的高手,也定能让他们身首异处。若是容霆等人从外找到密道出口所在,则另有一队死士负责阻击。”阮谕瞧着轩轩朗朗,出口的话却是狠辣。   太子心知肚明,阮谕对容霆,可谓早欲除之而后快,只不过容霆却不是那么好除掉的。   太子点头:“最好如此,继续严密监视乾陵动向。只是这玉玺却找不到了……”   阮谕一怔,明白太子说的这玉玺,指的是那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没有传国玉玺称帝,便被视为僭越,算不得真正的天子,得不到上天护持。   阮谕道:“宫里宫外都被殿下控制,登基大典上就用先皇平时公务用的玺印吧,传国玉玺慢慢再找。事不宜迟,殿下越快登基越好。”   太子也有此意,点点头。   而另一边,容萧已回到民宅。他尚不知,他这一趟探宫禁,入了太子的眼,为朱伊和朱凝引来一场祸事。   太子派来的几名探子轻身功夫十分了得,但他们躲在树盖间遥望院中情况时,仍被谢映的属下发现。探子大多被杀,只漏跑了一人回宫禀报。   沈星流便决定先将三位女眷转移,然而,他们动作虽快,仍在行至下一处宅院前,被闻讯赶来的太子带人里三重外三重围住。   太子上前一步,对着马车道:“两位妹妹,皇兄亲自来接你们回宫了。”   两队人马交战,各自都有伤亡,然而太子带来的人太多,终究是占了上风。待太子的人围上马车,却从马车里探出长剑,将太子的人接连绞杀几人。   太子冷笑道:“沈星流,你跟着谢映倒是也变得狡猾,果然留着后手。”   沈星流一听这话即知不妙,迅速往回赶。然而往另一个方向转移的朱伊姐妹两人,已被雍南王阮谕亲自出手劫下,带往了禁宫。   太子回宫见到尚在昏迷的朱伊和朱凝,心情极好,上前横抱起软绵绵的朱伊,就要带回自己宫里。   “殿下。”阮谕叫住对方。   太子这才想起阮谕是自己妻子的兄长,他当着对方,急迫地表现出对另一名女子的占有欲望,实在不太妥当。何况,这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太子就道:“禧贞公主是谢映的心头好,未免万无一失,将她制在身边,本宫才能放心。”   又暗示道:“阿凝就先交给王爷,王爷可一解相思之苦。不过可要怜香惜玉,阿凝毕竟是我的妹妹,正儿八经的天家公主。”主要是他接着还得用朱凝控制容霆。   阮谕看着太子将朱伊抱走,紧皱起眉。   片晌后,他来到朱凝榻边,伸出手,别开朱凝散落在脸颊的发丝,注视她恬静的侧颜,道:“阿凝,我们又见面了。”   朱凝被阮谕用了解药,转醒过来,看到陌生的房间与男人,面上有些惧怕,道:“你,你……我为何,在这儿?”   阮谕看着这个小结巴和小傻子,痛心道:“阿凝,我是阮谕,你一点也不记得我吗?”   “记得,雍南王。”如今的朱凝也认得阮谕,毕竟五年前的藩王大典上见过,但只当对方是个陌生人。   阮谕却有些激动,以为朱凝潜意识里还记得自己,他看着朱凝这张变得懵懂但依旧美丽的面孔,挑高对方的下巴,低头就要亲吻。   朱凝推拒着阮谕的胸膛,却无济于事,仍被他逼近,朱凝别开脸躲避男人:“走开!容霆说,只能,他吃嘴嘴。”   阮谕温和的脸蒙上一层阴翳:“容霆?”他将挣扎的朱凝紧紧扣住,讥讽笑道:“阿凝,你爱的人是我,不是容霆。你若是现在清醒,看都不会看那种痞子一眼。”   阮谕说着又要去亲朱凝,朱凝疯狂扭着身体想挣脱他:“走开,你走开!”她随即捂住了太阳穴:“我头痛,好痛。”   “头痛?怎么了?”阮谕去扳朱凝的手想要看看。   这是到了顾南瓷该为朱凝施针的时刻。   朱凝觉得脑袋像是被人敲打了一棍,胀痛欲裂,终于忍不住啜泣:“伊伊,伊伊,你在哪里?伊伊……”先前她们姐妹两人不是在一处么。   太子妃的声音这时在阮谕身后轻声道:“大哥,你是想要朱凝与朱伊,做那娥皇女英么?”   阮谕再次皱眉,抱着朱凝站起道:“太子妃帮忙传唤御医罢。我得去找太子。阿凝要找禧贞公主,或许禧贞公主那边有解决她头痛之法。”   太子妃一愣,依言派人去请御医。   朱伊醒来看到太子,只觉心也凉透了,但她只要不是在谢映面前,脑子都转得很快。   太子看着如临大敌的朱伊,笑道:“伊伊是这宫里长大的,回了宫不该高兴?怎么反倒一脸惶惑。”   他方才抱着朱伊一路走回宫,只觉朱伊这一身皮肉莹白细嫩,整个身体美若雪莲,又软如春水。   又道:“谢映还真是好福气啊。”采摘了这朵倾世名花含苞待绽,最是青涩的时候。   “不过,伊伊从今以后,可见不着谢映了。你只管忘记他,安安心心跟着我。虽然皇兄不能让你做皇后,但皇兄自会给你封个一人之下的夫人,让谁也不敢随意欺负你,可好?”   朱伊没有搭理太子的胡言,只问:“你是如何一个人从乾陵地宫逃脱的?”   太子但笑不语。   朱伊又试探问:“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去乾陵?否则如何筹划指挥宫变。”   朱伊想起那个神情木然呆滞的太子,对方始终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动,谁都以为那是太子哀伤过度,原来那根本就是个易容的替身。   太子微微一怔,赞叹道:“伊伊,你还真是聪明,被你一猜就猜中。”   “不过,那个人可不止是我的替身,更是个功夫好手,会在断龙石放下的第一时间攻击谢映,所以,你不要对谢映能活着出乾陵抱希望。”   朱伊胸腔里仿佛有刀子在锉,钻心的痛,她定定看着太子。   太子冷声道:“伊伊这是想杀我?想给谢映报仇?”   太子的视线着迷看着朱伊的脸:“但是,就凭你怎样给谢映报仇?”他靠近朱伊道:“皇兄教你,你脱光了衣裳,让皇兄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忘乎所以之际,你才有可能为谢映报得了仇。”   太子大笑:“怎样?伊伊要不要试一试?”   朱伊咬住下唇,控制着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以往她面对危险都积极应对,谢映也告诉她,无论她遭遇什么,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可若是谢映真的已经不在,她想不到保全自己的意义。满心的恨意,让她只想玉石俱焚。   太子的双手掐着朱伊的腰,道:“自己脱,还是皇兄帮你脱?”   “自己脱。”朱伊道。   在太子惊讶的目光中,便见朱伊抬起手,去解散她的发髻,放下满头青丝。朱伊解开头发的姿势极优美,烟瀑般的乌发垂落在她红润饱满的两颊,看得太子微微愣神。   在朱伊的要求下,谢映也为朱伊添置了些东西,她左边的耳坠子里装着迷药,右边装的是毒.药。发簪里则是银针,设着机括,打开簪顶后一按就能射出,是谢映亲手给她做,又教她用的。   朱伊悄悄将发簪扣在身后的右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映映同学下章就粗来,又可以甜蜜蜜了   昨天我忘记问大家,四次车里想选哪一次来详细写,所以我就自己挑了跳舞那次。车虽然造好了,但这是作者第一次开真车,期望值不要太高→-→ 按照小天使提供的方法,弄了个微博(微博名同作者名),发订阅截图作者就发文,算是给全文订阅的小天使的福利   要看的小天使请尽快找作者,不会发太久。 第81章   太子看着顿住了动作的朱伊,声音沙哑地命令:“继续。”   话音刚落, 殿外却进来了人, 道:“殿下, 王爷在外求见。”   太子一愣,紧拧的眉心显露出他的不悦,仍是道:“请进来。”   朱伊转头看见被陌生男子带进来的朱凝, 立即将发簪藏入袖中,迎向对方:“阿凝!”   朱凝先前听说要带她找朱伊,这才乖乖听话没有哭闹反抗,现下见到人, 立即扑进妹妹怀里, 道:“伊伊, 我头痛。”   朱伊看着朱凝煞白的脸, 还有含着泪花的眼睛,心疼地轻揉对方的脑袋, 她正请求太子传太医, 太子妃也到了,说:“禧贞勿急, 太医很快就到。”   阮谕却在一旁打量朱伊,女孩柔顺的长发披散,身上衣裙齐整, 脸上除了对朱凝的担忧,并不见太多慌乱,可见太子还不算急色, 没有强行摧花。   便向朱伊行礼:“臣阮谕见过禧贞公主。”   阮谕自己心知肚明,他的确抱有以后让这对姐妹共侍一夫的打算,但他自问对朱伊的心思藏得隐秘,并不喜先前太子妃的窥探。对男人来讲,权力和女人本就是毕生最为追求的。能拥有多美的美人,甚至也是变相的权力展现。   他本就对朱凝旧情难忘,朱伊又生得万般可他心意,便是两个都收入后宫,也不算什么。前朝公主,本就逃不过被新的掌权者挑拣的命运。   何况看朱伊与朱凝的感情这般好,也不怕她们会争风吃醋。若他得了这两姐妹一同侍奉,定是天下男子都向往的极美之事。   朱伊看一眼这个外表文雅的男子,明白了这就是助太子篡权的人。那谢映被关在乾陵自然也有他的手笔,她的面容因而始终冷淡。   阮谕却似未察觉朱伊的抗拒,仍是道:“不知禧贞公主可知永安公主这头痛是怎样一回事?”   朱伊看向外面依旧暗沉的天色,问了时辰,心知这是朱凝应当施针了。心下暗急,这般中断医治,也不知会对朱凝的病情产生怎样的变化。可她又不敢说出顾南瓷,怕害得对方也身陷囹圄。   朱伊道:“阿凝自从受伤后,有时是会头痛的,尤其在她受到惊吓的时候。”意有所指。又道:“皇兄,就由我照顾大姐吧。你知道她向来与我亲近。”   太子看着朱伊笑了笑,对她那点小心思看得明白。想了想,朱伊已经是他掌中之物,倒也不急于一时。何况天就要亮了,今日他还要登基,也就没有多说的与阮谕离开。   离去前,太子朝太子妃使了眼色。太子妃明白太子是要她劝朱伊忘记谢映,虽无可奈何,却也只得依言与朱伊说道了一番。见朱伊神色冰冷,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命人锁了门,退了出去。   天太冷,朱凝与朱伊都缩到了炕上。“伊伊,我怕。他们,为何,关我们?”朱凝头痛有所缓解,便抱膝靠着朱伊说话。   “别怕,我会陪着阿凝。”未免朱凝太过焦虑,朱伊让她躺到自己大腿上,轻轻按揉对方的太阳穴。又解开朱凝的发髻,帮她按压头皮。朱凝原就困顿,终于在朱伊的安抚下入睡。   朱伊虽然整夜没休息,却根本睡不着,她将朱凝挪到枕上,看着对方的睡颜发愣。   一直到快近晌午,谢映与容霆出现在东宫这间房中时,还见朱伊坐在暖炕边,木然睁着一双眼,望着地面。而躺在朱伊身边的朱凝依旧在睡梦里。   “公主。”突然响起的男性嗓音令朱伊一怔,她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清隽面容,还以为自己也做梦了。   但谢映身影一晃,已来到朱伊面前,将她扯起身拥入怀里,温暖坚实的胸膛让她瞬间清醒。   “谢映?”朱伊满心的担忧害怕到这时才敢释放,鼻子一酸,眼里就有了水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谢映啄了啄朱伊的前额:“当然,公主在这里,我怎么舍得不回来。伊伊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就是做鬼也要缠着你。”   他本是想与她开个玩笑,逗逗她,让她的眉头不要皱这样紧,但朱伊这时哪能听得“做鬼”两个字,一听更刺激了还充塞胸中的后怕之意,包在眼里的泪扑簌簌便往下落。   谢映最怕看朱伊哭,唤了两声“别哭”,见朱伊不听,他便低下头含住了对方的唇瓣。虽然只是为了转移朱伊的注意力,轻轻的嘴唇相接,但……   查看完朱凝情况的容霆转过头看到这极其伤眼的一幕,立即重重咳嗽起来,简直咳得撕心裂肺。   朱伊身体一颤,赶紧把红成桃似的脸埋进谢映胸膛,她的确是见到谢映太激动,忘记了姐夫在一旁。以谢映的脸皮,自然半分不自在也没有,反而对容霆投去责怪对方惊吓到朱伊的目光。   过了片刻,朱伊从谢映怀里探出头道:“姐夫,阿凝她没事,就是睡着了。”   “嗯。”容霆抱起朱凝,面色严肃道:“走吧。”   这可是大白天,朱伊离开前,瞟了一眼东宫外,居然被披坚执锐的御林军重重包围,但先前门窗捂得严实,外面寒风呼啸声又大,加上谢映与容霆下手利落,里面居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见出来的是谢映与容霆,对方立即放行了。朱伊再次打量谢映,他身上已非离宫前的白色素服,而是换了身玄黑的衣裳,头发也似重新梳理过,瞧着无异,脸上却比平时少了两分血色。   朱伊便问出她先前就想问的:“谢映,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只是有些疲倦。”见朱伊仍在质疑,道:“公主若不信,回去让你看。”   朱伊只得又问:“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还有谢邵他们也从乾陵出来了吗?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先带你去喝水,吃点东西。我慢慢告诉你。”谢映看看朱伊难得干燥起皮的嘴唇。   朱凝这时也醒了,姐妹二人被带到就近一家酒楼。   饭菜很快端上来,冬天的汤热气腾腾,肉粥也是热乎的,两姐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势。   两个男人倒是吃得慢,还不时为朱伊和朱凝拍拍后背,生怕对方噎着烫着。然而,谢映与容霆神色看着如常,交换的眼神却是彼此才明白的阴冷嗜杀。   谢映乘朱凝逮着朱伊耳贴耳说悄悄话的间隙,低声道:“阮谕进京了。永安公主的头疾可要让南瓷缓缓再治?”   容霆看一眼朱凝,摇头道:“不用,你好不容易将南瓷请进京。”   朱伊发现谢映与容霆也在暗暗说话,有心问太子那边怎样一回事,但因在寻常酒楼里,也只能作罢。   朱伊想问的太子,却是已被五花大绑,叫人押着跪在乾泰宫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脸上是不服输的扭曲和怨恨。   皇帝看着这个花费了他最多心血的儿子,挥手让旁人退下,沉声道:“为了将谢映他们引入地宫,朕宁可亲身犯险,也不愿将你折损在里头。留你坐镇宫中,既是对你的爱护,也是对你的信任。你倒好,一不做二不休,想将朕也一并除去!”   太子冷笑一声,对皇帝自我标榜的说辞不以为然:“信任?父皇若真信任我。此刻还能站在宫中训斥我?说明父皇还留着一手。”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你这意思,压根就对你的倒行逆施全不知错,不知悔改?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不忠不孝还理直气壮?”   “是你杀了母后!利用她的死设下皇陵之局,想将谢映和颜凤钦一网打尽。”太子眼眶发红,露出森森笑意:“就为了一个局,你就杀了我母后!”   “愚蠢!皇陵之局是朕与你共商,如今怎成了是朕一人要布局?你母后非朕所杀,这是有人要离间咱们的父子关系。”   太子呵呵笑道:“离间?我们的父子关系还需要离间么,父皇不是已经有打算废了我这个东宫,另立皇储!”   皇帝的声音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谁告诉朕想废掉你的太子之位?”   “不用谁告诉。那日父皇与禧贞在南书房说话,我正好来了一趟,就在外面,你告诉禧贞,若是她帮你做事情,便传位给朱修黎。别糊弄我那是为了算计禧贞的话,你既然说出了口,说明你的内心已有这样的想法!若是我不称你的意,我随时会成为你的弃子!”   皇帝在地宫里被倒攘一圈,本就面容憔悴,此刻越发显得苍老疲惫:“你从小受封储君,读的是史书典义,受到最好的教养,你就学到了这些?”   太子冷哼不语,似是已知逃不脱惩罚,干脆破罐子破摔。皇帝死死盯着太子,痛心疾首地摇头。   “藩王们做的虽是谋逆之事,却也知占得道义高点,赢得人心,博取好名声。阮谕唆使你弑父,他自己却是金蝉脱壳,片影不留。谢映这次在乾陵可又护驾有功,做了大功臣。你呢?授人以柄,声名尽丧!你若是有谢映一半……”   “闭嘴!不要跟我提谢映!”一败涂地的挫折,令从小顺风顺水的太子理智几近崩溃。   皇帝看着这条毒蛇,眼里迸发出恨意,雷霆震怒道:“你还敢叫朕闭嘴?朕别的儿子,除了阿黎太小,没有下地宫,全部给你害死了!”   “皇上!皇上!”甄惜如猫儿般的叫声出现在殿外,皇帝心中一柔,命她进殿来。甄惜惧怕地看一眼太子,被皇帝拥入怀里:“惜惜别怕,不要哭。”   皇帝一边轻拍甄惜,一边命道:“将太子暂押宗正院。”又问:“禧贞公主呢?”   底下内侍答道:“陆统领说公主被谢世子带出宫,去了永安公主府。”   公主府里,顾南瓷是最先被送回的,接到请她为朱凝重新诊断病情的消息,她从另一道门走入主院,远远地,便看见谢映与朱伊走在前面,两个人身体挨得极近,   从后看,即便身着冬裳,朱伊那腰肢,也称得上楚腰纤细掌中轻,颇叫人想用手去量量那拨开冬衣后的腰到底有多细。   已经用手量过的谢映显然更是喜欢。他的手从后环过朱伊的腰,揉捏她腰侧两下,朱伊似乎痒得受不了,扭动几下,用力拍打男人的手挣脱出来。谢映于是好整以暇将手收回,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是因为昨天发车花了很多时间,但字数比平时多 第82章   这样轻纵的行为,是谢映做出来的?她从小认识的那个谢映?   顾南瓷知道谢映芯子里是狂妄不驯、无视礼教的一个人, 但他对女子从来恪守礼仪, 甚至称得上是自矜自律……顾南瓷一时怔住。   前面的男人虽在耍流氓, 洞察力却丝毫不减,发现了后头有人,谢映转回头, 锐目睃巡,见是顾南瓷,倒是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又转了回去。   顾南瓷垂下眼, 从这条小路退出, 改为往另一边绕行向正堂。   谢映与朱伊虽抄了捷径, 却在前头碰到韩允嵘。朱伊这才知朱修黎昨天虽未入地宫, 却险些被不明人物狙杀,被韩允嵘一路相护才不至丧命。虽是已经过去的事, 仍叫朱伊惊出一身冷汗。因救了朱修黎, 皇帝倒是重赏了韩允嵘。   谢映知道,在朱伊心中, 朱修黎或许比韩允嵘这个亲兄长还要重要。因在大周后宫,除了皇后,妃子们都不能轻易接近皇子, 朱伊倒是借着姐姐的身份,能时常接近和管教朱修黎,对朱修黎的感情亦姐亦母。因而, 朱修黎最黏的人不是彤贵妃,而是朱伊。   “那阿绰呢?哥哥可知阿绰在哪儿?”朱伊又问。   韩允嵘道:“荣裕公主贪玩,趁着皇上离宫,出宫找去了我家里。后来外面乱了,公主的太监阿鲁就干脆叫她躲在我家中。我先前已将她送回宫。”   三人说了好一阵话,谢映与朱伊才到正堂。这时顾南瓷已为朱凝行完针,谢映即道:“南瓷,你帮禧贞公主也看看。”   顾南瓷沉默片刻,谁也没有看,只道:“公主身体哪里不适?”   见谢映要作答,朱伊抢先道:“世子,你们出去吧,我自己与南瓷姑娘说。”毕竟是千金科的事,当着男子哪里好讲。   朱伊便详细讲了自己的情况,最后道:“尤其来月事时,觉得下腹并两条腿也冷得很。陶扇说,我这样的,恐怕以后不易……”朱伊想了想,终是将“有孕”两个字吞了回去,她怕顾南瓷对她和谢映产生误解,以为她现在就急于有身孕。   “公主伸手。”   朱伊便将手腕递给顾南瓷,对方把完脉后,没有多余的话,只道:“等我制好药丸子,会让人转交公主。”   朱伊一听这话,便知顾南瓷认为她这个毛病无甚大碍,笑了笑。她也看出顾南瓷生性冷淡,对谁皆是如此,并非针对哪一人,对她的冰冷不以为杵,只道:“谢谢南瓷姑娘。”   “不用。”顾南瓷又看了看朱伊,为对方感激的笑意微微一动。的确是个她生平仅见的美人。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一个极强大的人护着,也就是离落枝头,辗转飘零的命数。   不知是不是她见到朱伊后想得太多,昨晚她被送到京西的天宝寺,倒是做了个梦。   但在她的梦里,这个禧贞公主,与谢映却并无纠葛。   谢映娶的是颜玉儿,就是谢映将要及冠时,本来打算要联姻的对象。   这个颜玉儿,在她梦里面容模糊,做的事却叫她震惊。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居然从千里外跑来魏州,不惜损了自己的名声,声称已失身于谢映,逼皇帝下旨给她与谢映赐婚。   谢映心怀大业,女方如此主动,自然顺水推舟。颜玉儿甚至等不及十五岁,就先住进了魏宁王府。   谢映虽对颜玉儿不热衷,但却是个负责的。因他父母的悲剧使然,他娶妻后也没想过再纳妾。且颜玉儿又是有价值的联姻对象,两夫妻虽然平淡,却也和顺。   且谢映明明这两年二度入京,在她梦中,他却因她父亲受重伤和陈州突然作乱的原因,一次也不曾入进京,从未见过禧贞公主。   而这位禧贞公主,据说十五岁时突然失踪,直到太子在谢映的襄扶下登基,这位公主才又出现,变成了新皇最为宠爱的紫吾夫人,还为她修建了一座穷极奢靡的关雎宫。   后来,雍南王阮谕杀了太子,龙袍加身,占了京城称帝,禧贞公主却被靖海王世子颜凤钦带走。阮谕也因此向颜凤钦出兵。   谢映坐山观虎斗,雄踞魏州,他不介入主战场的战争,阮谕和颜凤钦也没有人敢主动先招惹他。他静观其变,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最后荣登大宝且将天下牢牢握在手中的人,自然是谢映。   隆国公夫人朱凝,接回了她的妹妹朱伊。   谢映偶然去了隆国公府,这才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倾国倾城的禧贞公主。   顾南瓷皱皱眉,接着她便被叫醒。做这样荒诞的怪梦,连皇帝也换了几个,她自然无法告诉别人。   朱伊哪知顾南瓷转瞬想了那样多,起身向她告辞,她急着回宫看朱修黎和朱绰。   隔日,皇帝恭告天地、宗庙,布告天下,下诏废除朱修旭皇太子之位,幽禁长思院。称朱修旭恣睢乖戾,窥伺圣躬,鸠聚党羽,贪墨国帑,身有癔症狂疾……不堪接掌弘任。   沈星流道:“如世子所料,皇帝果真没在诏书里公布太子谋逆弑君,还是留着给太子复起的机会。”   谢映嗤笑:“太子毕竟姓朱。朱修黎太小,立不起事,皇帝虽恨极了太子,却更加不愿江山易姓。”   “那,难道就这样放过太子?”太子觊觎公主非一两日了。这话沈星流闷在心里没说。   怎么可能。谢映想起朱伊披着头发坐在东宫里的一幕,眼底尽是寒意:“既然皇帝自己也说,太子身患癔症狂疾,那就让他坐实。”   太子真疯以后,对皇帝没了价值,有的是人想找太子报仇。这倒是比一刀杀了太子还残忍。沈星流道:“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办。”   皇帝遭受的打击可想而知,连他最后一个成年的儿子也疯了,简直将朱修黎看得比命根还紧。   就在皇城的凄风惨雨中,朱伊的十六岁生辰却到了。   因着皇帝在为儿子们治丧,朱绰和朱凝也不能为朱伊聚众庆贺,都是只送上了贺礼,韩允嵘和朱修黎自然也表达了心意。朱伊甚至收到不知何人所送的匿名贺礼,唯独没收到谢映的。   这日晚上,她却被谢映带至一处别馆,院里的景观十分眼熟。谢映问:“还记得这个地方吗,伊伊,你之前在这里为我跳舞。”   “记得。”朱伊想到的要比跳舞更多一点,红着脸点头。   谢映揽着她进了房间,道:“我的伊伊,今日起是十六岁的姑娘了。”   朱伊靠在谢映怀里,为他那句“我的伊伊”笑得嘴也合不拢:“那你给我备了什么生辰礼?”   谢映也翘起唇角:“我还是头回见到主动问人要礼的姑娘。”   “……”朱伊仍旧保持着笑容:“那到底有没有?”   “有,我准备把我自己送给你。”他将额头抵着朱伊的额头,暗示性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从她的后背慢慢轻揉着下滑到她的腰际。   朱伊懂他的意思了,身体有些软,但笑容也垮下来:“哪有这样的生辰礼物?我不要。”   谢映笑着摸摸朱伊的头,道:“骗你的,等等我。”说着出了门。   还得出去准备?朱伊在心里想着,难道是要为她放一大片礼花?朱凝过生日的时候,容霆便给她放了烟花,但是,宫中在治丧,是不能放烟花的。   还在胡乱猜想,男人已从厨房的方向过来,左手端着个天青色的瓷碗,拇指摁着一双银筷在碗沿。右手则掐着个颇黎长颈杯。   朱伊微愣,立即随谢映进屋,看向他放在桌上的面条。   这颜色倒是好看,面条盛在骨汤里,有米色的鸡丝和碎豆苗,翠绿的莴苣菜尖和葱花,腌成赭黄的芥菜头末和黄姜粒,撒着点点白脂麻,关键是汤里浮着一层艳红的油,还有她没见过的红色片末。   “这个是什么?”   “我为公主下的面。”   朱伊瞪大眼:“你做的?”看着点头的男人,慢慢收起惊讶,她用筷子去拨弄里面的红色东西:“不过,我是问这红的是什么?”   “是番椒,从海外商人处购得。公主不是喜吃辣?我看公主似是餐餐离不了芥辣和秦椒。这个可比芥辣辣多了。”又道:“快尝尝,面条泡软不好吃。”   “番椒?唔唔,好。”朱伊本就食指大动,立即往嘴里喂了一口,吃了几口,直往口中扇风:“好辣好辣,太辣了!”   “慢点儿。”谢映看着朱伊通红的脸,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胡柑糖水递给她。   朱伊喝了水,却觉得味蕾传递到整个人的感觉舒服极了,舌头都给辣大,却忍不住埋头又开始吃,一边道:“好好吃,介是你特地给我做的长寿面?”   “嗯,希望我的伊伊平安康健,长命高寿。”   很普通的心愿,朱伊却一怔,想到冯延嗣那几句被传唱得快无味的诗,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眼底有泪浸出来。谢映立即取出手帕去擦朱伊的眼泪:“怎么哭了?”   朱伊吸吸鼻子,道:“没什么。谢映,以后你每年都要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那是自然。”谢映道:“伊伊这样喜欢吃番椒,我叫人制了两瓶,你可以带回宫里食用。”   “真的?好啊。”对于吃货来说,这么实在的生辰礼物,真是太满意了。   谢映又从袖里取出一只发簪,递到朱伊面前:“伊伊,送给你。”   朱伊微怔,她以为那两罐番椒就算礼物了,原来还有?   她接过一看,是只金嵌红宝的蟹簪,蟹壳是枚有两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鲜艳剔透,两排金蟹脚做得如花枝般玲珑,蟹眼鼓鼓的,触须嵌着金色海珠,整支簪子流光溢彩,既精致又可爱。   “喜欢么?”   “喜欢。”朱伊如实道。   不过,朱伊很快揪起眉头。虽然这只螃蟹簪做得萌态十足,但螃蟹素有“横行霸道”的寓意,一个贵女被喻作螃蟹,难免让人与“娇蛮,骄横”联系起来,估计就算是真刁蛮的姑娘,也不喜欢自己得到这样的评价。   她难免问道:“谢映,你送我这个,是不是觉得我管你太多,太过霸道?”她不准他去玉之洲,在梅花汤馆时不准他赤身接受女子为他捏按,若是要与人分享他,她就更不能接受。   “……”谢映的本意,其实是用以自勉,他希望在不久的以后,他能让朱伊过上每天都可以横着走的日子,再也不用战战兢兢。不过这次没说出来,以免又触动这个敏感的小东西。   他笑道:“当然不是,我送这个,是希望你将我管得更严。我就想被伊伊管着。”   谢映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朱伊管不管他对他来说差别不大。看够了自己父母的形同陌路,相看两厌,甚至是闹得家宅不宁,殃及稚子,谢映一贯是厌烦妻妾成群的。他父亲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找,却不见得对那些新收的女人动心,无非就是图个新鲜刺激。   谢映在魏州每日忙都忙不过来,他不明白,为何要在不爱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如果没有遇到朱伊,女人于他应该就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他道:“来,我帮你戴上。”   朱伊便将头侧转向谢映。   她想着,这样真好。   就如一对寻常布衣人家的夫妻,丈夫送簪子为妻子添美,偶尔也会为妻子做吃食。   朱伊正在感动,就见谢映取出了第三件礼物,不由怔住,还有?   便见对方递给她一个布盒子。朱伊打开一看,里边有一套鹅黄纱罗的连身裙,从衣衫到裙子都只有轻薄一层,将手放到裙后,就能看个朦胧半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4千字,应该可以弥补一下吧.   PS 顾南瓷的梦不是前世,作者怎么会让亲儿子被颜玉儿糟蹋 第83章   朱伊眨了眨眼,对着这薄纱裙琢磨一会儿, 将盒子推还给对方, 道:“我不要这个。”   谢映听出朱伊语气有变, 见她的头始终低垂,将她的手攥进手心:“为何不要?”   朱伊皱眉道:“这是不正经的女人才会穿的。你,你给我这种东西。”她抬起头, 越说越是含着愠意:“你是不是认为我还未成亲就与你……便将我当成那种人?”   谢映手臂一伸,圈住朱伊的腰,将脸蛋都恼红了的小姑娘带向自己哄道:“伊伊,我对你的心, 难道你还不清楚?我是一心想要娶你的, 怎会当你是你口中那种女子。以后不准再这样想。”   又道:“这条衬裙其实就与抱腹一样, 都是私密之物而已, 端看穿的人是谁,穿给谁看。伊伊只是穿给我一个人看, 哪里叫不正经。”   朱伊没说话, 但显然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气鼓鼓的。   谢映亲了亲她的脸颊,心里明白, 朱伊的性格使然,还有她的收养公主身份,一时难以接受实属正常。   皇帝也是男人, 知道越是位高权重,精于算计的男人,就越喜欢看女子纯洁自然的情态。因此, 他虽然想要让朱伊去诱惑谢映,却没有想过要将她当那些瘦马般的精心调.教。   皇帝清楚,那样被调.教出来的女子,或许能勾得意志不坚的男子色迷心窍,却无可能得到谢映这样理智清醒的人真心喜爱。   “不过……”谢映的眼睛眯起:“你怎知不正经的女子穿什么?我们伊伊还懂得不少。”   “……”朱伊不能出卖朱绰,道:“猜想也能想到啊,这裙子如此单薄,正经人家谁会穿这样的。”   谢映也没说不少夫妻家里都有这样的闺房之趣。只道:“伊伊,这个瞧着虽薄,却是由少见的火阳蚕提丝制成,比南夏国的蚕丝还要暖和,贴身穿上一会儿,与人的体温互渡,愈加能生热。你畏寒,冬日最适合穿这个在外裳里面。”   的确是罕见难得,就这么几片紧凑的布料,也是千金难求。若非太少,也不至于就做这么一件。   朱伊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谢映的意思,还是想让她穿上这一身。   可她被谢映欺负过那么几次,在恩爱这码事上,也不至于还似从前那般懵懂无知。知道她穿上之后,他肯定还会让她做别的。   朱伊道:“嗯,那我带回宫去,改日再穿。新置的衣裳,又是贴身的,得带回去先洗净才能穿。”   谢映温热的气息落在她颈后:“不必,臣已亲手为公主洗过,这裙子很干净。”这暗示得真够明白。   “……”朱伊瞟一眼谢映那双修长完美的手,想象了一下魏宁王世子亲自洗衣裳的样子,心里有些复杂。   谢映低头轻咬一口她的鼻尖,道:“不过,我烘干时没有在烘笼里加香,还是公主身上原本的香气好闻。”   就这么薄的一层纱,他还需要用烘笼?还真是郑重其事。朱伊都不知该不该笑两声。   唉,朱伊叹口气,看了看谢映的侧脸,他实在要她穿,她穿就是了。可是……她道:“要我穿可以,但你只准看看。”上回在瓮泉宫的温泉池子里,他将她放在石头上欺负,她可受了罪。那火辣辣的疼痛感觉,她至今记得。   谢映慢慢道:“好罢。”   她便取出裙子,钻进了床幔里,正跪在榻上准备换衣裳,谢映很快也坐进来,显然不愿错过看心爱的女孩宽衣解带的机会。   以前每一次,都是他将她从衣裙里剥出来。她就算前面偶尔主动献献吻,状似张牙舞爪地挑逗两下,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也都是害羞被动的,从未主动褪过衣衫。   朱伊看他那一副散漫靠在床栏,准备欣赏的样子,脸上一烫:“你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换好了再……”   谢映探身向前,伸手捏捏朱伊白嫩的耳垂:“公主,做人应当投桃报李,我脱衣裳的时候,可从未避过你。”   这一瞬间,朱伊真想将这纱裙盖到他头上。   朱伊默默别过头,谢映反正也要看,跪着终究不好脱,她又下了榻站在地上。因屋里暖和,她那件圆金牡丹刻丝的杏色长外褂是进屋就先脱掉了,她这时就从藕荷色的梅花襟小袄开始脱。   雪白的手指伸到腰际,她下身紫棠色的双襕马面裙也沿着笔直的双腿滑落。   接着就要脱夹棉的丝面白色中衣中裙,朱伊转眸,与谢映的眼睛正好对上。被他这样看着,她实在难为情,便转过身。   不过朱伊自己倒是不知道,从后面看她解开中衣,玉腻后背一寸寸从衣衫里露出,未必不如前面动人。尤其是那纤薄的后背,只脖颈和腰部有两条细细的粉色肚兜带子,更加刺人眼目。   她又弯下腰,分别抬起两条纤细的腿,脱掉中裤和亵裤,浑圆的小屁股朝后翘起,令床边男人的呼吸明显窒了窒,一身懒骨头渐渐坐直。   玲珑的轮廓,洁白无瑕的身体,仿佛雪揉花敷而成,实是一副绝美画面。   朱伊也意识到只穿个肚兜还背对谢映不妥,且的确是太冷了,便抱着胸转过来,急忙逃进床上的被褥中,嘴上还叫着“好冷,好冷啊。”   这跺着脚跳进被窝的动作实在孩子气,将先前暧昧旖旎的氛围破坏殆尽。   谢映倒是发现,朱伊竟难得穿了件茱萸粉的肚兜,那样娇嫩缱绻的粉色,穿在朱伊身上,简直让人的心都软成一滩水。   朱伊从绣被中伸出一条手臂,把鹅黄纱裙扯进被窝,想整个人躲在被子下面套到身上。她这时才想到,她可真傻,先前她就该躲在被子底下脱衣裳啊。   谢映这时靠近朱伊:“伊伊,你的小兜兜不脱吗?”说着将手伸到被子底下,扯了扯那片茱萸粉。   朱伊满面霞红推开他的手,一个人窸窸窣窣在被子里折腾许久,探出脑袋来。   谢映勾下腰与她交换了一个湿湿绵绵的吻,掀开了绣被,去看里面的景色。   如同烟岚中的姣花,影影绰绰,玉丘将鹅黄的纱撑出鼓胀的弧度,双腿也似蒙上一层暖霞,无一处不美得叫人喟叹。   他说:“伊伊,你不是冷么?”   “嗯?”   “我身上是烫的。”   她便感到他沉重的身体覆到她身上,还隔着细纱含住她的一边嫩蕊噬咬,两人的胯部紧紧相贴,朱伊无措地揪紧身下锦褥:“你…答应我的,只是看看。”   “伊伊,我答应的是你穿的时候只看看。没说穿好之后的事。”   “你是骗子!”朱伊嘴上抗拒,但她的身体却诚实地给予反应,在他的攻势下很快变得酥麻绵软,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帐中暖香四逸,娇吟如泣。   两人正在痴缠,眼中只有彼此,却不料他们的名字正在被人提起。   公主府外一柱六角筒灯下,顾南瓷观察着不远处带着幕篱的女子,问:“你到底是谁?”   “你先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杀朱伊?”   顾南瓷听出了这个声音,道:“原来又是你,你三番两次找我,告诉我那样多与我无关之事,是为什么。”   “我是问你,想不想杀朱伊。”   顾南瓷道:“不想。我为何要杀她?”   “你不是喜欢谢映么?”   顾南瓷发出淡淡的嗤笑,似是说给对面的女人听的:“杀了禧贞公主,谢映同样不会爱我,我杀她有何意义。”   对面的女子沉默了片晌,道:“但是,没有朱伊,他可能会娶你,毕竟除了朱伊,你算是他唯一有交情的女子,你的父亲又是他最敬重的人。你难道不想嫁给他?”   这话实在是很煽动人心。   顾南瓷道:“是你想嫁给他吧?我猜,你是颜玉儿?”   颜玉儿先是一怔,后是一喜,似乎这次来找顾南瓷只是为了确认什么,她没有作答,转身消失了。   这一晚,顾南瓷又开始做梦。   她梦见,谢映去了国公府,见到了漂泊无依的禧贞公主。谢映其时已贵为天子,御极八方,虽然年轻,心思却越发深沉,加之历来淡于女色,对这位名动天下的美人也没有表现得另眼相待。   而皇后知道谢映微服去了国公府,却头一回找谢映拌了嘴。   很快,容霆求到谢映面前,希望他为自己的妻妹朱伊做主,说是皇后为他妻妹指了一门婚事,而朱伊并不想嫁给对方。谢映自然帮容霆解决了问题。   接着是容霆的生辰日,一如往年以兄弟的身份邀了谢映去国公府。围坐一桌的没有别人,就只得谢映与容霆夫妇三人。只是这一次,加了个朱伊。   朱凝酒量浅,朱伊也难得放纵,喝得大醉,许是她本要找朱凝,却找错了人,抱住了谢映便不放,在他怀里又哭又闹。   容霆安抚完朱凝,回头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他知道谢映最烦女人有意的引诱,更别说借着酒意装疯。正要上前带走朱伊,却见谢映垂眸看朱伊片刻,伸手搂住了对方羸弱的肩。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看到这样反常的谢映,容霆即知对方是难得对女人起了意, 果然, 谢映接着对容霆直言:“朕想带她入宫。”   谢映是何类人, 容霆自然清楚,对方若真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而谢映会提出要一个女子, 是破天荒头一遭不说,且定是已经过思忖斟酌,绝不会是头脑突然发热提出。   而朱伊的表现也让容霆很奇怪。尽管朱伊对着他与朱凝时常会露出笑容,但他总觉得对方并不开心。或者说, 朱伊似乎将自己关闭在她一个人的小世界里, 外面的花花美景, 时事更迭, 都引不起她半丝兴趣。容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情绪如此外露。   容霆爱屋及乌,自然不希望朱伊再过身不由己的生活, 便称还得看她自己的意见。   待朱伊第二天酒醒, 容霆询问了她,对方的答复是:“不愿进宫。”   容霆也明白, 皇宫对朱伊来说,虽是长大的地方,或许更留下了许多不美好的回忆。   朱伊不愿进宫, 谢映倒也没有强迫,只是微服至国公府的时间变多。   宫中隐隐有风声,称以往大部分时间都在宫中召见官员、处理政务, 甚至除了初一十五皆宿在养和殿的君王,如今常常下午就从宫中不见了踪影。   参与传风声的宫人,很快都被处置。鉴于谢映作风强势,出宫又是私下的举动,前朝也暂时没有言官敢明着提出,怕落个“窥探圣躬”的罪名。   谢映到了国公府,总是毫不避讳地接近朱伊。有时是召她来外院,陪他说说话,玩玩双陆。有时鸠占鹊巢,占用了容霆的书房处理事务,便召朱伊过来研墨。   渐渐地,谢映将朱伊单独带出了国公府,去乘坐画舫游水,或是到马场骑马,最远的一次,是带朱伊与容霆夫妇一道去了趟京郊天明山,向来勤政的君王居然辍朝三日,引起了私底下的议论纷纷。   就连接着到来的除夕夜,谢映在宫中守岁过子时后,也到了国公府,非将已睡下的朱伊召到前院,令她陪他守岁。   朱伊今日也是守过子夜才去歇下,还没睡暖和,就被男人以权压人,从被窝里又爬起来当陪客。她向来贪眠,守着守着,那脑袋便跟小鸡啄米似的,朝下一点一点,谢映看着朱伊毫不设防的憨态,也没有再叫她。   他扶着软软倒向另一边的朱伊靠向自己。朱伊闭着双眸,任谢映的手指在她脸庞流连也不知,甚至男人的双唇含住了她的唇瓣,不轻不重蹂.躏一番,朱伊也只发出了细细的闷哼声。   又乘着上元节有戴面具的习俗,谢映将朱伊带到了灯会游玩,两个人都戴着个面具,也不怕被朝臣或者别的人认出这是当今天子。朱伊显然是高兴的,不再是往常对什么也无动于衷的样子,而是随着人流,到各个杂技演处去看热闹。   谢映在朱伊身上花了对女人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时间,但却并不急于彻底占有她。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朱伊与容萧两人单独在花园里。   虽距离得远,以谢映的耳力,仍是听清了两人的话,容萧正对着朱伊表达思慕之情,声称希望求娶她为妻,此生只会对她一个人好。而朱伊沉默好一会儿,才委婉拒绝了对方。   她的表现,似乎是想嫁给默默爱她多年,痴心不改的容萧,但又想到自己如今被皇帝瞧上,担心惹来谢映嫉恨容萧,不得不拒绝。   谢映站在树影下,眼底阴晴不定。   顾南瓷的梦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大师姐的脸好红,额头也很烫,怎会这样?”   “什么?”另一人走过来:“师姐不会是发烧了吧?”   先那女子道:“不会吧,师姐身体向来很好,她今日没淋雨没受风的。”   顾南瓷这才轻轻睁开眼,看着两人,体热也很快褪下去。   那边颜玉儿离开顾南瓷,却被颜征“请”去了颜凤钦处。   颜凤钦看着女孩,脸色和语气都实在称不上好:“颜昊保管的蜃女药被你偷走,你用到谁身上去了?”   “偷?哥哥说得太难听了罢。什么叫偷?以往我拿了你的好东西,你可从没有这般大动干戈地叫我过来训过。”   颜玉儿啧啧道:“我来猜猜原因,你以为我把药用到了你心爱的公主身上?”她笑道:“哥,你放心,我明知你想要朱伊,又怎会动她。”   “玉儿,我比谁都了解你。”颜凤钦面容冷厉,道:“不要再仗着我对你的疼爱,挑战我的底线。”   颜玉儿知道糊弄不了颜凤钦,也冷下了脸道:“就为了个心里没你的女人,哥哥就要对着自己的亲妹妹绝情?”   颜凤钦没再答话,正要走,颜玉儿却叫住了对方,道:“哥,我送你个姑娘。你看看可要留下。”   颜凤钦脚步停下:“胡闹,哪有未出阁的妹妹给兄长送女人?你最近小心点,皇帝要对付的可不止我。”   颜玉儿没回答,只拍拍掌,有人带着一名女子走近。   颜凤钦察觉了什么,转过身,便见出现在面前的女子下半张脸蛋与朱伊很是相似,尤其那张红艳艳的嘴唇,傲人的身段,再加上特地描画过眼睛,又刻意模仿朱伊的妆扮,倒是能达到六分相似。   见男人上下打量自己,女孩怯怯道:“依依见过公子。”   颜凤钦被她那“伊伊”两个字的发音恶心到,嗤道:“不要东施效颦,扎眼。”言罢转身离开。   颜玉儿气得瞬间捏起了拳头,她看一眼不知所措的依依:“别担心,自有你派上用场时。”又看向颜凤钦离去的方向,轻而慢地吐出两个字:“没用。”   ------   朱伊头枕在谢映臂弯,困在男人怀里,一动也不动,她太累了,两边大腿内侧都黏腻得难受,也不想起身去清洗,只想闭上眼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咳,那些叫在梦里开车的小仙女,你们真的觉得在别人的梦里开车好咩 第85章   谢映叫了送水, 便将朱伊抱去净室中的青玉池。瓮泉宫之行后,朱伊也不再避着谢映, 由得他在水里又一通胡闹,最后才被谢映将她拾掇得干净整洁地送回宫去。   却说顾南瓷第二回从奇怪的梦中醒来, 始终疑云重重。   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真正发生的事, 而她站在旁边看着发生的经过。顾南瓷也怀疑是自己患了癔症, 但医不自治, 她便找了陶扇过来。   陶扇为她观色切脉,又问了她些问题, 并未发现不妥之处。这倒叫顾南瓷愈发地不安。   这日, 恰逢容萧又过公主府找容霆, 顾南瓷便让人请了容萧至垂花门。   容萧以为是顾南瓷要托他办什么事, 谁知对方出其不意, 开口就问道:“容三公子可是思慕禧贞公主?”   容萧先是一怔, 白皙的脸很快红透, 过了片刻才结巴道:“南,南瓷姑娘在说什么,我对公主自然只有臣子对君的忠心,没有别的想法。”   虽然容萧出于对朱伊闺誉的爱护否认了,但他的反应, 却叫顾南瓷弄清楚,容萧果然如她梦中一般心仪朱伊。如果容萧这段是真的,那其他人又如何?太子和靖海王世子也与朱伊关系不一般么?若是朱伊身边围绕着这样多男子, 那她对谢映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顾南瓷不明白,朱伊既是太子名义上的妹妹,梦里为何后来却……难道在现世中,太子身为义兄,其实也肖想这个妹妹?谢映又对朱伊与这些男人的关系知道多少?   顾南瓷仅凭自己猜想,自然没有答案,她为朱凝行完针后,便找人去联系谢邵,约对方见面。   谢邵与顾南瓷都是话少的人,在一起时话自然更少,见面时都谈不上多热络。但谢邵心里一直感激顾南瓷的救命之恩,两人也一直有来往。   坐在谢邵安排的茶楼雅室里,喝了一杯清透绿润的天目青顶,顾南瓷便道:“谢邵,我找你……是想问问关于禧贞公主的事。”   谢邵闻言,慢慢放下手里的茶盏,道:“禧贞公主?南瓷问她何事?”   “我想知道,太子与靖海王世子,可是都对这位公主有意?”   饶是谢邵知道顾南瓷说话几乎不会绕弯,也着实诧异于她的问题:“南瓷从何处得知,为何有此一问?”   顾南瓷便道:“看来是确有其事了。”若是没有的事,谢邵会直接否定。   如此一来,谢邵的确不好再否认。   顾南瓷心道,这样看来,这梦中事一半真,一半假,难不成是托梦?时人多半笃信有托梦存在,鬼神入梦,能预知至亲之人的吉凶祸福,给予警示。但这到底是要警示什么?   谢邵看着顾南瓷,微微皱起眉。   宫中的气氛如今很是云诡波谲。   皇帝痛失几个儿子,心情之恶劣,叫周围的人随时像是提着命在伺候。   因朱绰的胞兄朱修敬也在地宫里丧生,淑妃连日来以泪洗面,朱绰自个难过之余,还要安慰母亲,精神也不好大。   现下最为春风得意的,便是彤贵妃了。皇后薨逝,妃嫔中本就是她的位份最尊,现在主理后宫事务,又只她一个人育有皇子。彤贵妃的地位,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水涨船高。唯一令她不称意的,大概就是甄惜。   如今皇帝的雨露可说是全给了甄惜一个人。皇帝心情低落,便靠着与甄惜醉生梦死寻找慰藉,还总是盯着甄惜的肚子,隔两日又让太医过来给甄惜诊一回脉。按理说以皇帝临幸甄惜的次数,是该有身孕了,却总不见动静。   但不管怎么说,宫中再是愁云不散,年节还是要过的,毕竟还要图个来年的好兆头,宫中最是讲究兆头二字。   除夕在一天天接近,后宫庆贺的一应筹备工作便都是由彤贵妃做主安排,她忙不过来时,就让朱伊帮忙打理。因此朱伊这几日在逦吉宫前殿的时间居多。到了夜里,谢映无论早迟,总会来看她。   朱伊知道,谢映喜欢听她讲她白日里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想他,如何想的,便一一讲给他听。   但谢映总是对她“如何想他”这点不大满意,觉得她想的程度还不够。他拉着她一只白嫩的小手把玩,轻揉指端粉致致的指甲。走的时候还拉到了唇边,亲了亲她的手背。   只是临走前这一个简单的吻,便足够让朱伊喜滋滋入睡了。   第二日,宫中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此前告诉朱伊要让她帮他做几件事,但因为时局连生变故,一直没有下一步的举动,就在朱伊以为皇帝已忘记此事,却被召去了南书房。   皇帝看着朱伊,心情也实在复杂,他不久前还用自己的儿子朱修黎胁迫朱伊就范,现下却只得朱修黎这么一个完好无损的儿子。若是后宫一直不添新丁,多半真的只能传位给朱修黎。   朱伊忐忑地等着皇帝开口,对方却只是道:“听说禧贞在为你母妃分忧。很是不错。”   朱伊便道:“父皇,这是女儿该做的。”   皇帝又道:“你要多关心阿黎,他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姐姐。”   朱伊又答:“是。”   “朕已决定,晋封你母妃为皇贵妃,册封阿黎为皇太子。”   皇帝语气平淡,待朱伊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不由一怔,这样快就册立新太子,简直前所未闻。   “怎么?禧贞听到这个消息不高兴?”皇帝审视着她,目光难辨。   “高兴。”朱伊笑道:“女儿就是太高兴,所以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笑道:“那就好,退下罢。”   朱伊是真的高兴,可高兴之余,又敏感地感到不安。   当日,阖宫就传遍了这两个消息,逦吉宫的门楣都快被踏破。   彤贵妃欢喜得人都年轻了几岁,也不那么在意皇帝是不是天天搂着甄惜不放了。当然,有人欢喜,有人便忧。   朱伊和几个姐妹在太后宫中时,便感受到了朱黛不时投来的复杂视线,不由暗暗叹气。   朱黛如今才渐渐体会到朱伊和朱菁曾经的处境,但朱伊与朱菁是从小如此,早已习惯,朱黛却是从身集万千宠爱到一夕间无所依靠,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太后的视线则漫过几位公主,个个是绣衫金缕裙,花髻玉珑璁,被靡衣玉食的养大的娇娇。可如今最不了解局势的,就是这几位公主。她们身处在皇权旋涡的中心,却与最黑暗最凶险的权力博弈始终隔着一层薄纱。   而顾南瓷又做那个奇怪的梦了。   她梦到朱伊婉拒容萧后先行从花园离开。   经过花园一角,朱伊因走得急,撞上了突然从亭中现身的谢映。   谢映拉住朱伊向后倒的身体,用力按向他的胸膛。朱伊颤抖得厉害,挣扎两下没有成功,便待在了对方怀里没有再动。   谢映的性格原就霸道,何况已坐稳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权力的熏染让他习惯了把控一切。他没有多言,只说了一句:“朕要带你进宫,你回去收拾收拾,只带你最喜欢的,舍不得丟的东西。”   朱伊一怔,理解了带她进宫是何意,很快道:“我不想去。”   “不想去?”谢映挑起她的下巴面对他:“为什么?因为容萧?”   朱伊被男人靠近带来的阴影所笼罩,对方的呼吸让她有些恍惚,她凝视谢映片刻,偏头躲开对方掐着她下巴的手,点了点头。   谢映盯着朱伊的脸好一阵,发出冷嗤:“朕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你不想入宫,那就算了。你想嫁给容萧,朕就为你们赐婚,可好?”   朱伊诧异地看看他,手指紧紧绞着裙幅,轻声答:“好。”   已经许久没有过太大情绪的谢映,愠怒后倒是笑了,慢慢道:“朱伊,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连朕也敢戏耍。你到底当我是你的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梦应该就结束了 第86章   朱伊近两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说得最多的人,除了对朱凝, 就是与谢映。   其实,早在亲眼见到谢映以前, 朱伊就已从不同人之处听过关于他的各种传闻。谢映并不知道,她在不到豆蔻之龄, 就曾对他生出过小女孩对少年英雄的向往和崇拜。   她注视着谢映胸前衣袍上精致起伏的金色团龙, 相比男人的怒意, 语气倒是平淡:“皇上自然是皇上,哪会是我的什么人。”   谢映渐渐放开朱伊, 问:“所以, 我想方设法接近你, 与你相处, 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朱伊用沉默作为了她的回答。   谢映略微抿唇, 又问:“在你眼里, 我是不是跟朱修旭、颜凤钦是一类人, 没什么区别?”   这是谢映第一次提到朱伊的过去,他从前总是刻意避开,怕不小心碰触到她不知好没好全的疮疤。   听到这两个名字,朱伊的身体果然僵滞片刻,然后垂头只看着地面。她连先前的问题也不回答, 这种问题,自是更不会答。   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彼此能领会就行。谢映自嘲地笑了笑,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还站在原地没有走。从来都是女人对他主动,他唯一一次真心想要的人,偏偏只想躲他。   “朱伊,如何让朕对你知难而退,还要不得罪朕,着实让你费了一番心思吧。”   朱伊的眼睫迅速眨了眨,对面前男人的洞悉力感到可怕。   “你倒是算准了容萧是容霆的弟弟,朕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朕就让你厌恶到了这般迫不及待想要摆脱的地步?”对方的声音越压越低,低得碜人。   朱伊深深呼吸两下,道:“皇上多虑了,我不敢。”   “你不敢?”谢映轻声讥诮:“我看你什么都敢。容萧守了你这样久,为何突然向你求亲,无非是你暗示了他。”   朱伊这下愈发说不出话,觉得谢映简直会读心术。   她不说话,谢映却又道:“你跟我说说,我与容萧在你心中的不同之处究竟是什么?”谢映想知道,她为何同意为她与容萧赐婚,却不接受他。若是朱伊告诉他,她爱容萧,那他真的不敢保证会对容萧做什么。   朱伊看谢映一眼,思索片刻,道:“我与容萧相识多年,但我和皇上,认识才近三月。皇上有妻有妾,容萧没有。在皇上面前,永远是我听你的话,但是……”   “但是,容萧什么都听你的?”   “嗯。”朱伊点点头,她正在忐忑,突然身体一轻,已被男人抱起,带入一旁密闭的八角亭阁里。   “你做什么?”她用力推拒着对方,却毫无作用。   随着谢映拂袖,桌案上空置的梅子青越窑香炉被带到地上,清脆的裂瓷声令人心惊。朱伊被摁在桌上躺着,纤细的双腕被捉在头顶无法挣脱,嘴也随即被男人堵住。随着谢映用舌尖撬开朱伊齿关,缠着她嘴里的小香舌又咬又吮,朱伊的挣扎从最初的剧烈渐渐变小,等谢映稍微离开时,她脑中混沌,手脚也已软了,一张脸粉艳如桃花,眸子里也水润一片。   朱伊不知道原来被人亲的时候还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不仅不觉得厌恶,反而让她醺醺然如醉,不知身处何地。她急忙将脸转向另一边,根本不敢再看对方。   她的动作却被谢映误以为是嫌弃,他的亲吻,让她嫌弃到连看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谢映没有了再继续的心情,平复着自己已然粗重的呼吸,从朱伊身上离开。他将她扶着坐起后,再也没有将目光扫向对方,连余光也没有,不发一言转身就走了。   被丢下的朱伊用力抓着桌沿,看着谢映的背影消失,才慢慢滑下桌子,自己独自走了回去。   一连多日,谢映再没有到过国公府,也没有再过问朱伊。堆积在龙案的折子原就跟雪花片似的源源不断,候着列子要上奏的官员也接踵不停,他若要忙,从早到晚,从春到冬也忙不完。之前若非他实在太想见那个跟冰似的捂不热的女人,怎会半日、整日地挤时间出宫。   倒是容霆某天进宫时顺道提了几句,称有人上国公府求娶朱伊,还特别提了句容萧也有此意。   朱伊身为朱凝的妹妹,如今与姐姐姐夫同住,外界的有心人自然把容霆当作朱伊的家长看。上门提亲者众多。   而容霆着实希望朱伊能有个好归宿,他今日在谢映面前提,便是为了试探。若谢映没这个意,他与朱凝的确准备给朱伊挑夫婿了。   谢映第一次对容霆脸色阴沉。只道:“若是你想让任何男人死,就尽管把朱伊嫁给那人。”   容霆明白了,这是压根没有放下的意思。   容霆一走,谢映便提笔继续写朱批,然而只写几笔,便停了下来,将笔丟到桌上。   谢映这回至国公府连容霆也没有告知,径直入了朱伊的闺房。谢映若有心避开人,自然没人抓得到他。   夜幕早就降下,朱伊此刻已入睡许久。   只是,谁能想到这么个光艳动人的大美人,睡相竟如此不佳。朱伊整个人早就离开了枕头,在床尾以一个奇妙的姿势,半趴半蜷成一团。   这么趴着她也不嫌难受?谢映摇摇头坐到床边,钻进他鼻尖的全是酒意。他皱眉道:“怎又喝这样多酒。”   男人的目光接着从朱伊的睡颜往她身上挪。或许这睡姿真的不太雅观,但因为是朱伊摆出来的,实则极为诱人。女孩双臀撅出的美妙曲线,叫人只看一眼就心猿意马。谢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他的手已落在那浑圆上轻揉了两下。   他随即又去抱朱伊,引得被迫挪动的女孩扭动轻哼,以示抗议。   “我抱你去床头好好睡。”谢映哄着,他将朱伊翻过来想让她仰躺,身体却僵住。   春衫轻薄,朱伊身上水绿辑丝睡裙的前襟早就因她满床挪的睡姿而敞开,一对玉雪般的娇柔就这样露出大半在外,小小的红蕊果也被纳入男子眼底。   虽平时都是隔着衣裳看,谢映也一直知道朱伊这处生得丰盈。但只有什么遮挡物也没有时,才知生得居然丰盈若此。加之那细纤纤的一抹小腰,令谢映身下的欲望顿时苏醒。   朱伊这时睁开了眼,与谢映对视。   谢映知道朱伊醉酒后情绪变化大,第一次见她喝醉,她就抱着他哭闹不止。似是将平日内敛的所有情绪都借着酒发泄出来。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朱伊突然坐起来抱住了谢映,道:“你终于来找我了。”她欺身去亲吻对方,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上他,竟有引诱的意味。   谢映眯了眯眼,一把将朱伊扯离自己身体。他盯着她,声音危险地问:“我是谁?”   女孩茫然问:“你不是谢映?”   谢映沉默片刻,似是经过思索,才缓缓勾起了唇角,凑近对方道:“朱伊,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起身出了房门,点了朱伊婢女的昏睡穴,才又走回来,朝衣衫不整坐在床上的女孩俯下身。   顾南瓷脑中嗡地作响,这个梦做到这里,她自然急切地想要醒过来,不想再看。顾南瓷虽未与丈夫圆过房,放在她嫁妆里的册子她也未取出看过。但她小时候却很是顽皮。见过她爹娘藏在抽屉里的陶瓷小人,还有两夫妻压箱底的画册。   谢映果然是没有经住朱伊的诱惑。   朱伊将自己送到谢映面前,被男人压到身下,没有半分犹豫地占有了她。年轻的帝王一遍一遍地采撷她的甘美,不愿收手。   朱伊的双眸起初含着羞怯,后来荡漾着水雾朦胧的春.情,到最后已被折腾得涣散失神。娇声的抽泣渐渐沙哑,萦绕在风景旖旎的闺房内。   当酒意褪去后,朱伊穿好衣裳坐在床边,许久没有说话。   她终于开口,慢慢对一直看着她的男子道:“我不要皇上负责。你回宫吧。”   满室的春意早就散了,谢映的目光冷得能生出冰渣子。他从桌旁来到朱伊面前,居高临下道:“不要我负责?你确定?”   朱伊短促地嗯一声。   谢映沉声道:“朱伊,你随意到了被我白睡一晚也不在意吗?”   朱伊一怔,身体颤抖起来。听他又道:“我们俩都经过了昨夜,你还要坚持嫁给容萧?这对容萧可不公平。”   朱伊的情绪也终于激动起来:“我没说我还要嫁给他,我也可以一辈子不嫁人。”   见朱伊有了一丝人气,谢映倒是面色稍缓,道:“那也不行。你不要我负责,但我要你负责。朕不可以被人白睡。”   “而且,昨晚那样多次,万一你怀上我的孩子怎么办?龙嗣问题,绝不能轻忽。”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朱伊嘴唇轻轻嗫嚅, 若他真担心她怀上龙嗣,一碗汤药就能让他省心。但她抬头看了看谢映阴沉沉的脸色, 没敢说出来。   朱伊说不过谢映,论势更是无人压得过他, 她不想让容霆太为难,最后还是点了头。   顾南瓷这时觉得, 朱伊并不是真心不想进宫, 她分明对谢映是渴望的, 从她很多反应皆能看出。甚至连朱伊与谢映第一夜的发生,也是朱伊藉着醉意, 存心引诱。   然而事后, 朱伊却故意说不想进宫, 利用男人求而不得才最好的心态, 让谢映对她更加上心。颇有欲擒故纵的算计之嫌, 可见朱伊绝不是她表现出的简单和恬淡寡欲。   可惜, 明明平日最是洞若观火的谢映却偏偏看不透这点。   谢映竟就在房里守着朱伊, 看她立即收拾包袱进宫,根本不给她犹豫、拖延,甚至是逃离京城的时间。   朱伊被谢映缠磨一晚,着实困倦,入宫后, 她对自己是怎样被谢映从马车抱进屋安置的一概不知,安置在何处也不知。   谢映精力远比常人充沛,这样一晚并不困, 看着朱伊熟睡的面容,却忍不住和衣躺到床上,舍不得离开她。   朱伊这时又换了个奇怪的姿势,谢映直接笑出了声,他对纠正朱伊的睡姿生出瘾,把她弄回枕头上,再把对方摆得格外板正:“以后,我抱着你睡,看你怎么满床跑。”   朱伊醒来后,听到明间正有人说话。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辨了辨,是颜玉儿。   “……若是其他女子,臣妾不会有半句多言,但朱伊是臣妾兄长明媒正娶的嫂嫂,等于也是皇上的嫂嫂。皇上在宫外与其有私也就罢了,竟还将她接进宫中?”   “哪里来的明媒正娶?”谢映声音疏冷:“老皇帝与彤妃早没了,颜凤钦找谁下聘迎娶的?皇后管好后宫就够了,朕的事不喜他人多问。退下罢。”   朱伊站在原地,很快与走进里间的谢映目光撞个正着,相视片刻,朱伊问:“我以后是不是每日需去皇后宫里请安?”   男人道:“不用,你不必理会宫里别的女人。”   谢映的后宫里除了皇后,还有周边附属国送来以表臣服的几个贡女,至于朝臣之女,是一个也没有,足以见当今天子的铁腕和决断,压根不欲通过后宫的女人来平衡前朝势力。   人少,房子多,个个都是一宫主位。大家都等着看朱伊被安置在哪一处,准备拜访拜访这位新人,探探对方的底。   进了这后宫,命就算已交出去一半,总会被皇后拿捏管教。皇后想要收拾谁,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   岂料谢映根本没打算将朱伊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朱伊住进的是养和殿的后殿,正是谢映的寝宫。从后殿踏出去,便是堪称人间胜景的合意苑,积翠叠泉,美如画卷。   谢映在前殿处理完政事,就会回到后寝陪伴朱伊。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朱伊既不用去向颜玉儿行礼请安,也不用和众女称姐道妹,完全不参与后宫的人际交往。甚至众女想见一见朱伊,也是难事。   因为养和殿是连皇后的手也伸不到的地方。就连颜玉儿要进去,也得先经谢映的允许。这么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却可以随意走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   自古以来,最怕的就是帝王专宠,那简直就被视为皇帝将要昏庸的开端。即使是专宠皇后,也会有异声认为皇后不贤。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本就已勾得朱修旭亡国的绝色公主。   即便谢映御下手段再强,也没能立即禁住宫里宫外有人刻意推波助澜的流言四起。   这位禧贞公主的封号本是很好的,禧为“吉祥”,贞为“贞洁”,然而这位公主本人实则正好相反。   这样一个不祥不洁的女子。太子,颜凤钦,这两个沾过她的男人哪个有好下场。谢映宠爱这样的女子,且看这痴迷的程度,简直又是亡国之兆。   谢映不同于朱修旭,他在朝中声望极佳,上下皆折服于其才略,此前又一直勤政图治,令朝臣们对谢映寄予了佳望,认为这将是开创盛世的一代明君圣主。   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禧贞公主,把众人心中这位威强睿德的新天子,勾得如那些个意志薄弱的男人般为个女人就改变原则。   苦口婆心谏言的“忠臣”隔三岔五冒出来,被谢映驳回的驳回,处置的处置。   谢映从前就甚少踏足后宫,如今更甚。他对这位禧贞公主表现出的迷恋和偏执,即使是在梦里,亦令顾南瓷感到陌生和担忧。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朱伊的本来面目,也如顾南瓷所猜想般暴露出来——   这个女子不再是最初那副有些孤僻和无争的模样,她根本就忘记了谢映是个皇帝,而是将他当成了她一个人的私有,变得娇蛮善妒。都说嫉妒的女人最丑陋,但谢映已迷了心又迷了眼,居然连朱伊嫉妒的样子也喜欢。   顾南瓷便不时能听到颜玉儿对朱伊的哭诉:“我哥哥那般爱你,他中了阮谕的暗算,以后都只能如活死人一般昏迷度日,你非但不留在他身边照顾他,还借助容霆的力量离开他,抛弃他?你既如此对待我哥哥,他日陛下遇到波折,你怕是一样的薄情寡义。”   朱伊神色冰冷,脸上是胜利者的嘲弄微笑:“这些话,你应该留着对谢映说。”   顾南瓷早就觉得朱伊隐藏得有些深,见她显露出这一面,也没有多诧异,然而后面的事却着实令她震惊了。   禁内空置的宫室颇多,一道男人的身影隐没在其中一处殿宇黑暗的廊下,紧接着朱伊现身在空旷的宫院中。   她左右看看无人,便提着裙子走上台阶,径直扑入对方怀中:“凤钦,你来了。”   那男人搂住了朱伊:“嗯,伊伊,你将那药给谢映吃了么?”   “吃了……他这回往西塔尔湖御驾亲征,便是有去无回。”   男人发现了对方的迟疑,低头端详她:“怎么?舍不得谢映?跟他相识以后便被他给迷住了。”   她摇摇头:“我才没有。”   那个男人随即将朱伊拖进了殿里,殿中太黑,看不清里头。   顾南瓷一直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殿前台阶,心火如炙,全身都气得颤抖起来。原来这个颜凤钦根本没有变成活死人,朱伊其实是颜凤钦的人,故意接近和引诱谢映。枉谢映把一颗心都给掏给她,她怎能这样待他?   颜玉儿伸手摸摸躺在榻上的顾南瓷的前额,转头看向房间里另外两个男人。一个是身着锦袍的高大男人,一个则是男人带来的祝由术师。她笑道:“看来这蜃女之药加上祝由术,果然是能让人神智全迷。”   男人道:“嗯,将她送回去罢,再晚些容霆要回公主府了。”   “好。”颜玉儿看看对方。   顾南瓷还不知自己曾被掳出去过,她从床上坐起,惊出了一身冷汗,朱伊的心计之深,心思之狡诈,简直令人害怕。   顾南瓷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就这样看着谢映对朱伊越陷越深么?   谢映正在烛下写信时听沈星流来道:“世子,南瓷姑娘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   “这样晚?”谢映微微蹙眉。略微思索,他搁下笔起身。   顾南瓷垂首坐在圈椅里,一直等到看见谢映,疾速跳动的心才稍微变缓。她请谢映坐下,让人给谢映上了茶。   谢映瞥一眼茶盏,都上茶了,这是要准备跟他长谈?他打量对方:“南瓷,你脸色不大好。”觉察出顾南瓷的不安,又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顾南瓷咬咬下唇,道:“谢映,这几日,我总是做奇怪的梦。我不知是有神灵托梦给我,还是我的身体出了状况。但我和陶扇都没检查出我身体有哪里不对。”   谢映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到她面前:“把手伸出来。”他知道顾南瓷是个要强和自尊心很高的姑娘,几乎从不说谎。   顾南瓷依言将手放在小几上。   谢映捂了张白色薄绢搭上顾南瓷手腕。顾南瓷医术精绝,却不喜学用毒,谢映相反,不学医,却曾对用毒感兴趣。中许多毒的脉象,可与生病的脉象截然不同。   “怎样?我是中毒了么?”顾南瓷问。 第88章   谢映收回手:“脉象没有异常。”   顾南瓷道:“就是说, 我最近老是发癔症似的,并非中了毒。”   “不一定, 也可能是我从未接触过的药。”他问:“你做了什么怪梦?”   顾南瓷慌忙垂下头,还好谢映就站在她面前, 而她坐着,对方看不到她发红的脸。谢映这样一问, 她最先想到的, 竟是他的朱伊的一场缠绵。   虽然那样的事在她梦里不过一带而过, 男子的身躯也仅凭想象,只是个虚幻的影子。但她的确梦见了男女间最私密之事, 尤其男的一方还是谢映。顾南瓷想抬手冰一冰滚烫的双颊, 却并不敢动, 生怕他发现了她的异样。   “南瓷?”谢映看着久久不说话的对方。他相信顾南瓷特地提出, 就应当是认为那梦的内容关乎利害。   顾南瓷定了定神, 她想起梦里的谢映对朱伊情深一片, 不容许任何人说她半句。但凡说朱伊不好, 都是诋毁。她不能贸然说出来,让谢映有所警惕,否则,若是朱伊真是她梦中那种女人,她就帮不了谢映。   谢映见状也不再追问, 或许这梦涉及到顾南瓷的秘密。但这样,他可就不好为她解决问题。   他又道:“你最近可见过古怪的人在你身边出现?”   顾南瓷皱眉想了想:“之前见过一个,似乎是名女子, 但我实在记不起是什么人了。”   “女子?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真的记不大清。似乎有这样一个人接近过我,但也许并没有。”   谢映闻言,意识到顾南瓷是真的中人暗算了。只是对方是谁,他得命人仔细调查一番。   又问了些问题,谢映离去前,顾南瓷道:“对了,禧贞公主的药我已制好。每日晨昏各服一粒。你交给她吧。”顾南瓷取出个巴掌大的木匣递出去。   谢映接过收好:“多谢南瓷。”   顾南瓷摇摇头。如果朱伊对谢映好,她一定不会介入他们的事。对她而言,喜欢一个人并非定要占有。没有男人她也有自己感兴趣的事,便是医术和药理。   但如果朱伊对谢映根本是虚情假意,甚至想害他,那她一定会设法拆穿朱伊,且让对方付出代价。   谢映没有立即离开公主府,而是到主院与容霆碰头,说了顾南瓷的情况以后,他道:“南瓷头一回进京,如果有人针对她,那一定是因为我。”   容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道:“我知道了。南瓷姑娘因阿凝而住在公主府,本该由我来负责她的安全。我会让人格外注意。”   年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除夕前日,宫里宫外都是张灯布彩,节庆的气氛已十分浓厚。就连阴郁多日的宫中,也似乎终于祥和起来,人人脸上都溢着几分笑。   这样的好日子,却发生一件令朱伊心情大跌之事。   她正站在朱修黎的寝殿里,手中是一件樱色的女子肚兜,是她检查完朱修黎的枕头底下有没有杂书后,从被子里抓出来的。   “姐……”朱修黎僵立在一旁,脸都吓白了。他没想到朱伊今天会来,不是昨天才来过?不是说和母妃忙着吗?   朱伊手抖得险些连这么个轻薄小物也抓不住。朱修黎才刚满七岁,这是要他的命。朱修策就是九岁时这样给皇后养废的,长大之后除了玩弄姑娘,别的什么也不会,身体更是弱得跟纸糊一般。   朱修黎从没见过朱伊用这样严厉冰冷的神色看他,稚嫩的一张小脸满是局促不安。   朱伊极力控制着情绪:“这是谁的?”   朱修黎挠挠脑袋,焦躁道:“不知是谁塞我床上的。”   “朱修黎,你做错了事还要撒谎?我再问你一遍,这东西是谁的?”   朱伊陡然提高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利,让朱修黎吓得一抖,他苦丧着脸道:“姐,我,我真的不知道。”   朱伊只讽刺地轻哼,道:“去把你宫中所有宫女都叫出来。”她还不了解朱修黎么,她若是冤枉了他,他现在不知跳得有多高,哪会是这样一副怂样。   朱修黎站着不敢动。   “去啊!”朱伊冷声道。   朱修黎只得将所有宫女都叫到院子里。朱伊站在排好的宫人面前,挨个走过去。   她品香制香颇有心得,这肚兜上的香味非但不显劣质,反而清甜细腻,十分好闻。应该是将盛夏开的建兰密封保存,入了冬再采金缕梅上雪相和,以枣汁蜂蜜收入沉香。不是这些小宫女能领到的。   朱伊停在最边上的女孩面前,打量这个染着与抱腹相同衣香的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她转过头,看到朱修黎果然埋下头不敢再看她。   “回公主,奴婢叫芳若,十四岁。”这宫女因身材生得瘦小,瞧着最多十二岁。一张脸蛋是一排宫女中生得最好的,如春樱似粉嫩姣好,神情更是楚楚可怜,的确有勾人的本钱。   “你跟我进来。”朱伊转过身。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跟进来的少女,问:“是谁授意你引诱七皇子?”皇帝虽已下诏要册立朱修黎为太子,但未行过册立大典前,依然不算真正的皇太子。   “奴婢不明白公主说什么?”芳若眨着眼睛,看着十分无辜。   朱伊也不多言,只将肚兜掷到她脚边。   ……   芳若到最后也不承认是她故意将肚兜脱给朱修黎,更坚持称无人授意她。朱伊知道,约莫是这宫女有更重要的把柄被人捉了。便只叫人传杖,打了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朱修黎院里板子打得响,引得谢映晃到院子门口,目光落在朱伊冷郁的脸上,又慢吞吞晃走了。   过一会儿,谢邵也到了门口,看看朱伊没有一丝笑容的脸,再看看被打板子那小宫女,也走了。   尽管朱修黎认了错,称他只是喜欢这香味,觉得这肚兜香,那个女的身上也香,不是想学大人“玩女人”。依旧被朱伊折了树枝条,私下狠狠抽了他屁股和腿一顿,又罚他抄写功课,从午时守到暮时才终于离开了。   朱伊当然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不会真做的什么,但着实痛恨有人欺朱修黎年幼,歹毒地想要毁了他。   朱伊回到涌莲堂,连晚膳也没用,依旧气不顺。   直到谢映过来看来,抱着她哄道:“好了,伊伊别气了。你被气到,心疼的可是我。我负责帮你教训阿黎,保管他再也不敢如此,可好?”   朱伊知道,朱修黎最服气的就是谢映,让他去教育对方,效果铁定比她要好。心情好了一点,道:“好。”又道:“谢映,你说是谁想害阿黎?”   “公主觉得呢?”   朱伊想了想,道:“要么是以前有皇子的妃嫔,因丧子之痛愤恨不甘。要么……是甄惜,她的可能更大,我猜她兴许是有孕了。”   “伊伊真聪明。”谢映奖励了她一个落在鼻尖的吻。   “原来还真是甄惜。”她叹道:“其实我也不是只.气阿黎,还有对我自己失望,花那么多功夫,连阿黎也教不好。”   谢映安慰她:“这有何可失望。阿黎出生时,你还是个小孩。他如今七岁,你也不过是个大点的孩子。管好你自己已不错了。”   “什么大点的孩子?”朱伊瞪向他,他这口气,搞得像他是她长辈一样,道:“我去年便已及笄,我……可是女人了。”   谢映直接笑出了声,低沉的音色令朱伊心颤了颤。他的嘴唇贴着她耳朵:“原来公主不是孩子,是女人了。那是谁让公主变成女人的?” 第89章   朱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瞬间羞红脸,她只是想说她已成年, 不再是孩子。这人居然问这种问题。   朱伊才不想称他的意,道:“什么变不变的, 到了十五岁,自然就成女人了。”   她举例道:“就跟你一样, 到了二十及冠, 自然就成了男人。那难不成, 我们俩没有亲近前……你还能算作男孩子?”   她就不信,都二十二岁的人了, 别人像他这样大都当爹了, 他还能好意思装嫩, 自称孩子?   谢映认真道:“之前我就是个男孩子啊, 两个多月以前, 公主才让我变成男人。”   朱伊不敢相信地眨眨眼, 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噗地就笑了出来,忍不住用手去捏他的脸,看看到底有多厚,笑得完全没法停。   谢映被她嘲笑被她捏脸也淡定得很,还不以为杵地轻拍她的背, 帮她顺气。   朱伊明白了,他是知道她被朱修黎气狠了,故意用自己来逗她开心, 朱伊将双臂环上男人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头,道:“谢映,你要一直对我这样好。要是你以后不对我好了,我就把你……”   谢映问:“公主要把我怎样?”   “总之我会缠着你不放,绝不放过你。”朱伊也说不出真正的狠话,只这般威胁。   “那我倒希望伊伊现在就缠着我不放。”谢映摸着她的脑袋,又问:“南瓷给你的药都按时吃了罢?”   “吃了。”朱伊点头,她当然有按时吃,她比谁都担心自己以后生不出孩子。   “那就好。”又督着朱伊用了宵夜,谢映才离开。   他又去了趟公主府。   容霆道:“阿映,这几天未发现有异常人物接近南瓷姑娘。”前些天他被老皇帝召进宫商量辽州用兵之事,倒是疏忽了这头。   谢映道:“南瓷也说她这几日没再做怪梦。想来是对方没有再出手。”   “那你有怀疑的对象么?”容霆问。   谢映道:“也许是颜玉儿……还有颜凤钦或是谁在帮她。”   ……   彤贵妃从朱伊处得知了朱修黎之事后,恨得咬牙,却也只能记在心里,以后再寻机会报复。这大过年的,闹出事来反倒会引来皇帝心烦怪罪。   何况皇帝现在根本就离不开甄惜。   在除夕的家宴上,甄惜堂而皇之坐在皇帝左手方,那可是皇后的座次,然而甄惜不过是个昭仪罢了。这样的没有尊卑,却连坐在右方的太后也没说什么。   后来,皇帝干脆召甄惜到他身侧,为她布菜斟酒。   朱伊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当原有的秩序被打破,便是要生乱了。   甄惜轻蔑的视线看向彤贵妃,又看看淑妃,最后将目光落在朱伊身上。   甄惜已知朱伊处置了芳若,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平素谨言慎行的收养公主,为了朱修黎动起手来倒一点也不含糊。   但是,她并不敢再打朱伊和朱修黎的主意,因为她才被警告过了。她之前就一直在猜谢映心仪的是位世家小姐,还是哪位公主,今日才知道,原来谢映心里的人是朱伊。   不过,对这事甄惜也不觉得太意外。她自负绝色,视别的姑娘为木头桩子,只有在见到朱伊后,她承认这位禧贞公主与她差不多美。   晚宴之后,大家便到地势高阔的征云台看焰火。宫人在紫章湖边为主子们放焰火,一簇一簇,如百花次第而绽,一层一层,如春潮晴澜迭涌,将天也照亮。   看完焰火,又回到殿中守岁,歌舞通宵达旦。   宫中连宴三日,这般一直聚到初三晚上,朱伊才终于能出宫。   她禀了皇帝,说是要与朱绰一起去公主府陪伴朱凝,皇帝知道这是她的说辞,但他本就希望朱伊与谢映打得越火热越好,自然答应了。还干脆指了谢映护送。   今晚的公主府实在热闹,除了朱伊三姐妹、谢映、韩允嵘、容霆,还有顾南瓷和容萧。   男女分席而坐,中间是以一座多宝格当隔断,朱伊转回头,透过紫檀格子看看谢映,再看了看韩允嵘,他俩正好碰了杯在说话。   朱伊眸中含笑,收回目光,这两个男人都在她身边,让她心中充盈着幸福与圆满。是那种内心深处有了归属,对将来也有明明白白期许的感觉。   这应该是她最快乐的一个年节了,与过去每年守岁时身处宫闱的热闹,却依然觉得孤独无依截然不同。   朱伊转过头,正好看到顾南瓷在看她,微微一怔后,她主动为顾南瓷夹菜,又端起酒盏,笑道:“南瓷姑娘,我敬你。”正是万家团圆时,顾南瓷为给朱凝治病不远千里上京,形只影单,她可不能让她再受了冷落。   顾南瓷便与朱伊喝了一杯。   心情好的不止朱伊,还有朱绰,她有好多天没见到韩允嵘,今天终于一解相思之苦。朱绰一高兴,就做了庄家,以一对三,豪爽地与三个女子轮流畅饮。   这样一来,朱绰自然是两桌人里第一个趴下的。朱伊送朱绰去客房休息,两人便先离席。   顾南瓷想去净室,也跟着出去了。等她从净室出来,却瞟见了不远处容萧与朱伊的身影,两人在说话。   她赶紧躲到了身旁的廊柱后。   容萧显然喝多了,话也就跟着多,他正大着舌头对朱伊道歉:“公主,对,对不起,都怪我没,没有保护好你,害你被颜凤钦掳走。”   朱伊不料他还记得这事,可见颇为自责,安慰他道:“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呢。这都怪那姓颜的可恶,不能怪你的。”   朱伊不放在心上,顾南瓷却心中一突,心跳得格外急。经过那几场梦,她对颜凤钦这个名字异常敏感,原来现实中颜凤钦也曾掳过朱伊?而谢邵也承认颜凤钦对朱伊有男女之意。她越想越觉得那梦里很多地方与现实有微妙的重叠。   因酒意的刺激,将容萧目光中平素隐藏得很好的痴迷又露了出来,他继续道:“公主,若,若是谢映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告,告诉我。我……”   朱伊一下就变得尴尬起来,微笑凝在唇边,她没想到容萧会说这样的话。   男人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不会待公主不好。我与公主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   谢映也不知何时来的,听了多少。   朱伊一怔,生怕两个喝了酒的男人冲突起来,赶紧拉住谢映的手,安抚他道:“算了,容萧喝太多了,说胡话呢,你不要管他。咱们走吧。”她一边说一边推着谢映的手臂:“走,我送你去客房休息。”   谢映看看朱伊,终究不想让她尴尬为难,揽过她的肩便要离开。   谢映那肆无忌惮宣示所有权的动作,刺得容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明明是他先认识公主,在谢映出现之前,朱伊最信任的男人一直是他,有任何事也是交给他去办。那个时候,他是唯一可以亲近朱伊的男性。   容萧眼睛发红,不知是被酒气熏的还是被怒气,他冷笑一声,道:“不用我操心?不想让人指摘,你就该洁身自好!你大半夜的一个人从人姑娘房里出来,谁知道跟人在房里做了什么,这就是你所谓的待公主好么!”   朱伊身体微僵。察觉到她细微的小动作,谢映轻轻拂开朱伊攥着他衣裳的手,他转回身,冷眼看着容萧:“我大半夜从谁的房里出来了?”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不清楚?你有哪些青梅竹马,红颜知己,还需要问我?”容萧将朱伊先前攥着谢映衣裳不放的动作当成委曲求全,他不明白,公主这样的美好,凭什么要为某个不值得的男人委曲求全。哪怕她被谢映骗过身心,他也根本不在意。   容萧索性说得更明白:“就是前几天的事,就在这个院子里,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会冤枉你不成?”   就在这个院子里?这下朱伊和廊柱后的顾南瓷都听懂了,容萧指的是谢映半夜进了谁的房间。   谢映自然更清楚容萧指哪次的事。从容萧问他第一句,他就清楚。他只是想看看朱伊的反应,看朱伊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在他与容萧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任容萧。   同时也是委婉地让顾南瓷知道,以后若非涉及安危急迫之事,不要深夜约他。他现在不比从前,家里有只醋缸子,随时可能打翻。谢映看了廊柱的方向一眼。   “你们在做什么?”容霆已闻讯赶过来,后面跟着韩允嵘。两人将剑拔弩张的谢映与容萧隔开。   容霆一看容萧激动的神色,就知道是谁挑起的事。容萧平时对朱伊腼腆害羞,容霆没想到他一喝了酒就失态至此。握住容萧的手臂就道:“跟我走!谁准你在这儿大呼小叫。”   “我不走!我要保护公主!”容萧固执地去看朱伊的反应。   容霆气极,一掌劈晕了人带走,他知道谢映是为了他才容忍容萧,否则,早就不知下多狠的手了。何况朱伊与谢映心里根本就只有对方,容萧简直是为朱伊平添困扰。   还好后院中这时没两个丫鬟婆子,只有隐在暗处的护卫。这些护卫都训练有素,不会将今晚之事外传。   韩允嵘看看朱伊,又看向谢映,知道这事还得他们自己解决,只是道:“世子不要忘记答应过我什么。”这话是为谢映提个醒,担心他醋过头失去理智伤到朱伊。   谢映道:“你放心。”   韩允嵘一走,朱伊立即拉着谢映道:“容萧说你深夜见了顾师姐,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是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事找你帮忙?”   谢映倒是因朱伊这一句话,眼底的阴霾立即便散了许多:“公主终于不再全盘相信容萧,也开始学会相信我了。”又道:“外边冷,我送你回客房里再说。”   朱伊微愣,只能跟上他的脚步。   顾南瓷从廊柱后出来,看着远去的谢映和朱伊出神。谢映那句“公主终于不再全盘相信容萧”,说明朱伊从前跟容萧关系匪浅……而他知道,却还是愿意与朱伊纠缠。   第二天早上,朱伊从腰酸背痛中醒来,双手掐着被子躺在床上不想动弹,谢映那个混蛋,居然在公主府也这样对她。   朱伊这下算是明白,每次只要她跟别的男人私下接触,谢映就会狠狠折腾她。上次是因为颜凤钦,这次是因为容萧。   “老三,你怎么还不起床?”朱伊还在走神,绵风便将朱绰请进来了。   “我这就起。”朱伊刚坐起身,就承受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差点让她又倒仰回去。是朱绰扑进了她怀里。   朱绰委屈道:“老三,昨晚我喝醉后,韩允嵘来我房里了。你知道吗?他,居然……”   听着朱绰都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朱伊心都揪紧了,推开她打量:“他将你……”   朱绰摇摇头:“伊伊,我故意喝这样醉给他机会,结果,他就只亲亲我,摸摸我,揉揉我,别的什么也不做。”   亲亲我,摸摸我,揉揉我。   “……”听着亲哥与妹子之间这种事,朱伊抓抓自己的鬓发,垂下头,掩饰着此刻难以道尽的内心。   两人正在说话,又听绵风在外间招呼道:“永安公主。”   朱伊轻咦一声,今天怎么回事,个个都这样早来找她。   绵风已打起了青布夹棉的帘子,将朱凝请入内。   “伊伊,阿绰。”朱凝打量两个妹妹,清明的目光中既有欣喜,又含着一丝忧郁,神色沉静,与平时懵懂可爱的模样判若两人。   朱伊心细,注意到朱凝头上只戴了支水滴莲托蓝宝石簪子,耳朵上什么也没有,平时容霆最喜欢给她打扮的什么娃娃瓶,兔儿,鱼儿的发饰耳珰,一样也看不到。   她顾不得身上不适,下床拉住朱凝的手,还未说话眼里已涌出泪花:“大姐,你……想起来了?” 第90章   朱凝点头:“多亏了南瓷姑娘。”   朱绰也反应过来, 冲到朱凝面前,不敢置信地傻笑道:“大姐!”   朱凝被朱绰的表情逗笑, 摸摸她的脑袋,道:“是我, 阿绰。”   本是件高兴的事,三个人围在一起, 渐渐眼中却都是水光盈盈。   朱凝仔细看着两个妹妹, 就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们长大的样子。按理说, 她保留着变得痴傻这几年的记忆,但她总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她, 倒像是做了一场梦。心境不同, 看这两个妹妹, 便觉得从前看得不真切, 如今需要从头到脚好好地再看清楚。   朱凝擦干眼泪, 道:“时间过得真快, 一晃居然就七年多。我的妹妹都长成这样漂亮的大姑娘了。”   朱绰道:“哎, 我知道大姐是不好只夸老三一个人漂亮,顺口捎带我一下。”   朱伊和朱凝都笑起来,朱伊懒得理朱绰,只道:“真好,大姐康复了, 姐夫不知多高兴。希望大姐快些跟姐夫生个小宝宝。”   朱绰也道:“对呀,我想当姨姨!大姐赶紧生个小外甥给我抱。”   朱凝神色微变,没有回答, 只笑道:“要不你俩在公主府再住一天?明早我与你们一道进宫拜见父皇。”   朱伊和朱绰也舍不得这样快离开姐姐,自然都道好。   而公主府另一排客房里,顾南瓷正与谢映说话,她道:“我不想这样快离京。”   谢映道:“不想也不行。只待你为朱凝治好头疾,皇帝就会召你入宫,明着为他看诊,实则软禁。”皇帝早就惦记着用顾南瓷的性命来牵制他。   顾南瓷慢慢露出笑容:“皇帝让我给他看病,他不怕我趁机弄死他?”   “皇帝迟早要死,哪用你背这个大逆不道的罪名。”谢映道:“还有你做的怪梦,我这两日查了,跟颜玉儿脱不了关系。此女心思歹毒,她既然盯上了你,就不会轻易罢手。”   既然是他请顾南瓷上京,那他就要负责将顾南瓷完好地送回去。谢映能得到魏州上下诸多忠诚拥戴,自有他的行事准则。   顾南瓷问:“颜玉儿?怎么查到跟她有关的呢?”   “抓了个祝由术师,与颜玉儿有关系,不过那人已自尽。你此后应该不会再做怪梦。”   “你是说,我做怪梦,是因为那个祝由术师对我下了咒术?”   谢映点头:“你若再发现别的异状,及时写信告知我。”   谢映这样说了,顾南瓷再不情愿,也找不到留下的借口。然而,她仍旧担心……便道:“谢映,你自己要万事多留个心,即使对你身边看似最亲密的人。”   “我知道。”谢映道:“老师身体不如从前了。师姐此次回魏州后,多回家陪陪他罢。”   顾南瓷沉默后答好。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道:“谢映,你有没有想过,禧贞公主对那个带走过她的颜凤钦,未必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谢映眼中掠过一丝不悦,看向顾南瓷的目光带着探究,他慢慢道:“南瓷,或许我没有正式告诉过你,禧贞公主是我今生认定的妻子。我不喜欢听到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尤其是我的亲人。”   听到谢映亲口说出朱伊会是他的妻子,顾南瓷心里抽痛了一下。一个是妻子,一个是亲人么?顾南瓷低下了头,谢映毫不犹豫维护朱伊的口吻,和那个梦里何其相似。   谢映没再多说什么,和容霆一起将顾南瓷送到京城郊后,再送出了百里开外,就如去接她时一般。这一去一来,便用去了整天。   朱伊三姐妹待在公主府没有出门,因着有说不完的话,倒也觉得一天很快就过了。   朱凝回房后,容霆还未归来,她身边的傅嬷嬷已按她的习惯备好热水,请她去净室。   朱凝不让人伺候,褪去衣物,身子慢慢泡入水中。   她低下头,正好看到雪白的胸脯上痕迹点点,有的是被吸出来的,有的是因揉捏造成,她的肌肤细嫩,而那人高大伟健,在床上又野蛮……   朱凝闭上眼,将容霆昨夜俯在她身上的画面驱出脑海。   朱凝如常沐浴完,却不似往常般身着中衣,倒上床就先睡了。而是穿着外裳,静静坐在书案旁一张六角椅里。她的手搭在扶手上,就这般坐着,等着容霆回府。   “阿凝。”容霆一进屋,就迫不及待来到朱凝面前。   朱凝穿了身藕荷色珠光缎的蝴蝶襟长褂,衣裳上的暗银水纹似有光泽缓缓流动,那一张脸在烛光下明净恬静,圣洁如天人玉像,美得让容霆心颤。   容霆不得不承认,这个才是真正的朱凝。   是元祐七年三月一日,他从辽西回京第一次见到朱凝时,那个身着朝服,仪态万方端坐在丹陛高台,让他痴迷向往的永安公主。   那天起,容霆就觉得他的魂被吸走了。之后,他暗中调查了朱凝的所有事,更是抓住每个进宫,每次秋狩的机会,只为能多看看朱凝。日也思,夜也想,除了朱凝,再也没有女人能入他的眼。   今天一整日的时间,容霆都用去送顾南瓷启程了,他根本无从探知朱凝恢复神智后,对他这个人,对他们的婚姻是怎样一种看法,心中实在忐忑。也因此,他没有像平时那样,一回家就抱住她。   “阿凝?”容霆又叫了一声。   朱凝抬起头道:“南瓷姑娘怎走得这样急?我还说今日好好款待感谢她一番。”   见朱凝语气平静,容霆松了口气,道:“是阿映安排的,他有自己的考量。”   朱凝轻唔了声,过了一会儿,道:“容霆,谢谢你这半年多来细心照顾我。”   “阿凝说这个做什么。我是你的丈夫,照顾你是应该的。”容霆伸手想摸摸朱凝的头,想起这个不是喜欢被他摸头表扬的阿凝,将手缩回来。   “容霆,我想和离。”   悦耳的女声很轻,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却很清晰,每一个字都能让人听得很清楚。然而容霆还是花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朱凝说了什么。   朱凝的目光落在容霆脸上,其实她在嫁给容霆以前,从没有认真看过他。   容霆从前就追求过她,而她拒绝了,她并不喜欢容霆。她喜欢的是那种斯文尔雅,君子如珩的男人。而容霆,虽然五官生得俊美,但他身上的粗犷悍气,闲时吊儿郎当的做派,都非是她所欣赏的。   朱凝的手从扶手上收到膝上,慢慢收拢。这个人乘着她不清醒时娶了她,婚后,在生活上虽然对她照料得周到,但男女之事上,却十分放浪形骸,还多次诱骗她用手给他……甚至……   变傻时的她什么也不懂,还觉得他在跟她做游戏,甚至和他玩得很开心……但清醒的朱凝,自然不可能做那般在她心中青楼女子才会做的事。   朱凝的手越握越紧,容霆明知她不喜欢他,还是要让她如此。无非是觉得已经嫁给他了,捏圆搓扁都由得他。   容霆过了很久才道:“是因为阮谕么?”   他想过朱凝或许会骂他,打他,哪怕不理睬他一段时间,一个月,几个月,不管多久他都等。但是他没有想过,她会要求和离。一点机会也不再给。   朱凝微微一怔,道:“不是。”   屋内的空气似是凝固,让容霆说话有点艰难:“和我继续生活,就让公主这样难以忍受?公主对我们的这个家,就一丝一毫的留恋也没有?”   家?朱凝抬眼看一眼男人,没有说话。为这一个字,她心里突然悸动又难过。   “我明白了。”容霆道:“如果公主想,那就和离吧。”他看一眼朱凝,很快转身走掉了。   而和容霆一起回来的谢映,自然是钻进了朱伊的房间里。   有别于姐姐的彷徨,朱伊这个时候倒是很开心。   她的头靠在谢映肩膀,道:“……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师姐刚治好了大姐,立即就让她走了。也不让我们再好好谢谢人家?我觉得这事你处理得着实欠妥。”   谢映都不用看朱伊那副小样,只听她这假兮兮的语气,就知道她在故作大度。他沉吟道:“伊伊说得有理,那我现在去把师姐追回来?”   “不准。”朱伊立即环抱住男人的腰:“走了就走了,哪有追回来的。”朱伊也知道自己自私,但是哪个女子对爱人不自私,她就是自私。谢映是她一个人的,别的任何女人接近他,她都不高兴。   谢映似笑非笑看她:“伊伊怎么反复无常的,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不大明白。”   朱伊觉得她现下有点难以自圆其说,决定用别的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把这事抹过去。想了想,就道:“谢映,你闭上眼睛。”   谢映也不问为什么,果然听话闭了眼,随即就感到朱伊将他推倒在床上,女孩柔软的躯体趴到他身上,与他严严实实贴合。   朱伊捧着男人的脸,低头将自己的嘴唇压上他的唇。谢映身上的肌肉都是硬的,但嘴唇格外柔软,嘴里有种竹露般清爽的气味,她特别特别喜欢。   她伸出舌尖,舔.弄描绘着他的薄唇,又带着暗示意味地去顶他的齿列。这是朱伊第一次主动深吻,谢映立即就领会了,让她的小舌头先溜进了他口中,勾缠住他的舌头,像他对她做的那样吮吸戏弄。   谢映发出一声闷哼,他本来就是想逗逗朱伊,没想到还有这待遇。抬起手紧扣住朱伊的脑后,翻身将她压到身下。   ……   虽说朱凝决定与容霆和离,但皇帝又怎么可能同意。   容霆不日便要派往辽州,朱凝自然是安安心心,老老实实跟着容霆,最好还给容家生个大胖小子,才能让皇帝放心。   因而,第二日朱凝回宫,承受的是皇帝的勃然怒气。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女,恨不得她依然痴傻,从未清醒。   朱凝沉默,她向来通透,也知道向皇帝提出与容霆和离是她轻率了。虽然浑浑噩噩了整整七年,但有些事,她不会忘记的,容家一直深受皇帝器重。   父女正在沉默,有内侍进来禀报道:“皇上,雍南王抵京,现在宫外候见。”   各藩朝见的正式时间其实是在二月一日。但因各藩离京皆是路途遥远,未免途中发生各种意外错过大典,都是提前启程,因此早到二十来日实属正常。   皇帝转过头,若有所思看向面色明显有变的朱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小天使又叫微博开车,额……开那样的大车很累的,需要休息休息。以后开车前会通知。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91章   皇帝道:“永安, 朕今日就明白告诉你,你非但不能和离, 还得回去把容霆给朕哄好了。”   “你以前一直是朕最为骄傲的女儿。自己回去好生反省, 今日你来找朕,是有多糊涂。退下罢。”   朱凝不用回府反省,在当场便已想好。身为公主, 本就身负拉拢重臣,稳固邦交的责任。别说皇帝将她嫁给容霆,哪怕是要她嫁去异族番邦, 她也得嫁。的确是她糊涂了。   朱凝离开后,皇帝又召见朱伊,命她去公主府住几日,好生开导朱凝。   朱凝不料这样快就闹得连妹妹也知晓,倒是有些尴尬。   她问:“伊伊, 是谁告诉你我过去和阮谕的事?父皇?还是……谢映?”   朱伊昨日就在朱凝的逼问下招认了她与谢映的关系, 便老实答道:“谢映。”她又问:“大姐,你不恨阮谕吗?他在你受伤之后另娶他人。”   朱凝没说恨不恨,只道:“阮谕身为一方诸侯,自然不可能娶个痴傻的女子做王妃, 即使这个人是公主。”   朱伊道:“阮谕不可能。那容霆身为成国公府世子的长子, 以后也是要袭爵的,他就可以么?这说明什么,说明姐夫对大姐的感情比阮谕要真挚深厚得多。”   “伊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向容霆提出和离, 真的不是因为阮谕。我从未想过还要与阮谕在一起。”   “那是为什么啊?”察觉到朱凝的情绪起伏变大,朱伊轻轻环住朱凝的肩,让她靠着自己。   朱伊其实能理解姐姐的不安和失落,就像若换成是她,痴傻了几年醒来,发现谢映背弃了她,与别的女子成亲生子,而自己却嫁了一个此前并不爱的男人。心中会是何等的天翻地覆。   朱凝因妹妹的动作心中一暖,也紧紧抱着对方,把她当成自己的依靠。朱凝的母妃早在她十四岁那年就已过世,除了朱伊,她的确也没有别人可以倾吐。   但她这妹妹毕竟尚未嫁人,有些话她实是不好开口。   她不说话,朱伊却道:“大姐,其实你是喜欢姐夫的,你和他成亲以后,每天多开心啊。原本你最喜欢黏着我,后来你却变成最喜欢黏姐夫,我都醋了。”   朱凝摸摸朱伊的脑袋道:“痴傻时的开心和喜欢,怎能算得真?”   “怎么不算,那也是你。大姐怎能不承认自己呢?无论神智恢复得如何,但你对姐夫产生的感情始终存在的啊。”   朱凝没有说话。   “其实,姐,要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姐夫很简单,你能接受他去找别的女人吗?”朱伊问:“你设想一下,姐夫像对你一样,对别的姑娘好,跟别的姑娘亲热,你能接受吗?”   朱伊感觉到朱凝紧绷的身体,就知道她的想法了。朱伊不解道:“你心里明明有姐夫,为什么要提出跟他和离?”   朱凝也不知该怎样告诉朱伊,她现下矛盾和复杂的心情。有一些事,是她没法对任何人开口的。   阮谕也对她很好过。   她曾被不知谁派去的太监按进绸缎湖里,险些窒息而亡,是阮谕救了她。这样一个容貌气质都符合她心中对男子幻想的男人,又以救她的方式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在她心里留下印记是必然的。   救她之后,他温柔地关怀她,见了她那样狼狈的样子,还掏出自己的手帕为她擦掉脸上的的水珠。之后的见面便是在宫宴上,阮谕成熟睿智的谈吐,谦谦君子的风度,更是引来了朱凝的倾心注目。   更何况私下见面时,阮谕含情脉脉的眼神,从隐晦的撩拨,到渐渐强势的行为,就像一个猎人,一点一点地将她捕捉入网。   情窦初开的小朱凝哪里抵抗得了,一颗心都系到了对方身上。   曾经她有多喜欢阮谕,现在她就有多排斥和抗拒男人。所以,她真的没有想过再回阮谕的怀抱。她只是想一个人,不再与任何男人有牵扯。但显然,她的父皇并不容许。   天气仍有些冷,朱伊和朱凝用过晚膳,依旧待在屋里。不一会儿,有人在外求见,朱凝让人进来,却是长年跟在容霆身边的沈安。   他给朱伊姐妹行了礼,向朱凝道:“公主,我家公子让小的过来取一样东西,并叫小的转禀公主,他的东西就不专程过来搬了,公主可命人随意处置。”   随意处置,也就是要扔要烧都行?朱伊注意到这沈安对容霆称的是“我家公子”,而非“驸马”,这代表容霆那边也决意斩断和朱凝的关系……   朱伊能想到的,朱凝自然也能想到,明明是她要的结果,她心头却似被人用手拧紧。   待沈安从书柜里取出一个木匣子要带走,朱伊问他:“我姐夫人呢?他在哪儿?”   沈安微愣,道:“公子在前厅。”   朱伊提脚就往外走,任朱凝叫也叫不住。她跑得太快,穿过整个后院到了前厅找到容霆时,还在急剧喘气。   朱伊一怔,没想到只是过一天,容霆看着就憔悴这样多,可见极为伤神。她问:“姐夫,你要搬出公主府?”   容霆看看朱伊,因为谢映和朱凝的关系,他对朱伊向来喜爱,自然不会给她冷脸,却也只嗯了一声。   朱伊略思索,道:“姐夫,我和大姐一会儿要出门逛花灯。你陪着我们行吗?”   容霆皱眉:“我待会儿有别的事。正月里街上人太多,你们就不要出去了。”   朱伊道:“可我们今年一次也没看过灯。”又道:“姐夫有事那就算了……我让容萧跟着便是。”   容霆微微抿起唇,心头十分烦躁。他想到上次容萧陪着朱伊出门,朱伊被掳之事。无论他现在有多想避开朱凝,他也没有办法置朱凝和朱伊的安危不顾,得亲自跟着二人才放心。   朱伊回到后院,拉着朱凝陪她上街看花灯。走到公主府的大门口,果然见容霆等在外面。朱伊低头笑了笑,她就知道姐夫放心不下大姐。   正月的京城大街上,花灯如海,百戏纷呈,无一处不熙攘热闹。   青秀池有家叫做“春风林”的酒楼,不是多奢华的地方,胜在幽静。平时来此的以文人居多,但今晚坐在这酒楼雅室的人,每一个都足以影响天下时局。   谢映与谢邵一起到时,阮谕和颜凤钦已先到了,见到谢家两兄弟,都站起身打招呼,一室的和乐融融。   谢映也含笑道:“大哥,好久不见。”   他对雍南王叫出这个称呼时,谢邵面无表情转过了头,目光在谢映脸上停留片刻,又移转开去。   阮谕亲热地揽着谢映往上座走:“三弟别来无恙,为兄早想与三弟把盏叙旧,今日可算见着了。”   谢映虽然年纪最小,但按目前的爵位而论,亲王世子的身份比郡王高,他手中的兵力也足以傲视群雄,因此让他上座实是合理。   谢映道:“几位都是哥哥,大哥做东,还是大哥坐这位置的好。”说着坐到了一侧。   阮谕也不再坚持,挥手示意屋里那弹琵琶的少女退下 ,亲自给几个人斟了第一杯酒。   这些人私底下早就相互见过,真聚到明面,倒都是些客套话,不会说出真正攸关利害的话来。   阮谕不着痕迹观察着每一个人,据他的了解,谢映和颜凤钦从前倒真算得上脾气相投,现在嘛……   而他也已得知了朱凝恢复神智的消息。阮谕没有想到朱凝居然真的能够清醒,其实在朱凝受伤之初,他也曾找过名医暗中为朱凝医治。   若是痴傻的朱凝,他自然可以将她与朱伊都收了。可若是清醒的朱凝,他若想得到,那就势必只能放弃朱伊。   阮谕对自己的心意很清楚,他对朱凝是真心喜爱。而对朱伊,则是男人对绝色美人想要一逞欲望的通病罢了。   既然朱凝为了他要与容霆和离,他自然要好好待她。   更何况,为了一个朱伊,就要提前对上谢映和颜凤钦两个人,实在不合算。   至于谢邵,阮谕觉得,他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几个男人从“春风林”出来,又往丹水的画舫过去,阮谕在那边已作了安排。   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宵夜摊子上,坐着两男两女。这样简陋的地方,坐着这样四个格格不入的人,实在打眼。   正是朱凝、朱伊两姐妹和容霆、容萧两兄弟。   这是朱伊非要来吃的,只因去年九月二十九日,朱凝二十三岁生辰,他们一起坐在同样的地点,朱凝与容霆无比恩爱,同吃一碗五色小圆子,把周围的单身汉眼都闪瞎了。   容霆和朱凝自然懂朱伊的意思,看到朱伊不遗余力地想撮合他们,心里都滋味难言。   容霆和朱凝都吃得沉默,朱伊和容萧自然负责活跃气氛。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旁敲侧击地想唤起容霆和朱凝这半年多来的美好回忆,在这般默契十足的氛围下,容萧看向朱伊的目光简直温柔得能滴水。   阮谕看着容霆和朱凝坐在一起的背影,目光中掠过阴冷杀意。颜凤钦鄙夷的目光在容萧身上打个转,看向朱伊略带两分醉意的酡红脸蛋。   谢映一言不发,直接往四个人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容霆警觉地回过头, 容萧也察觉到异样,看向几个男人远远走来的方向。   谢映来到容萧身旁, 曲起食指轻敲他的桌子, 淡淡道:“容三,换个位置。” 他话是对着容萧说,看的却是朱伊。   容萧一愣, 哪里会顺他的意。他本就介意谢映抢走朱伊,觉得情感和自尊皆受到伤害,何况又在朱伊面前, 是分毫也不会对别的男人表现出懦弱退让。   朱伊扬头见到谢映,先是诧异,然后下巴向对面抬了抬,带点邀功地朝他笑,意思是看她多厉害, 把姐姐姐夫都凑一桌了。   见女孩眼波潋滟, 朱唇娇艳,笑颜如此灿烂,带着微醉的媚态,谢映想想身后站着的几个男人, 眯了眯眼。   朱伊唤他:“谢……”   朱伊话还没出口, 容萧已感到肩胛骨一麻,整个人动也不能再动。谢映像捉个人偶似的,轻松将他提起撂到了角落里,容萧脚跟一落地, 却又感到自己能动了。撑着手站起,不至于摔相太难看。   而这整个经过只在两个眨眼之间,令其他人都愣了愣。   被谢映这样轻忽地对待,容萧瞬间气得涨红了面皮,但他却没有再朝男人冲上前。   方才的感觉他很清楚,是一种全无招架之力的受制,如果谢映要杀他,简直是轻而易举。容萧这才意识到,谢映真的是因为与容霆的交情才对他诸般忍让。   容霆对技不如人的亲弟弟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容萧是该长长心了。   谢映坐到朱伊身边,才对雍南王等人道:“大哥,我就不与你们去船上了,改日再聚罢。”   阮谕倒是能理解谢映的心情,他何尝不想上前逐走容霆,坐到朱凝身边,但毕竟容霆才是朱凝名义上的丈夫。   容霆与阮谕目光交会,两个人脸色都颇为难看。朱凝也回过头,看到居然是阮谕,微微一愣后,立即转过身背对着对方。   按理说臣子见到公主应当上前拜见,但这是在外面,两位公主怕是也不想让人知道身份,自然就无人行礼。   朱伊则扯扯谢映的袖子,小声道:“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刚才那样,多伤容萧的面子啊?”   谢映瞥她一眼,道:“是吗?那我下次注意。”   说完在桌子底下牵住了朱伊的一只手,拇指还在她手背上画了两个圈,麻麻痒痒的感觉传来,朱伊抿了抿嘴,顿时不说话了。   颜凤钦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朱伊,一看她突然变得害羞的表情,就知道是在跟谢映“暗度陈仓”,气得冷笑两声,想了想道:“大哥,不如就在这儿吃宵夜吧,风景还不错。”   他率先坐到一旁的空桌前,道:“老板,他们吃的什么,给我也来一碗。”   无人应……   颜凤钦看看周围:“老板呢?”   “来了来了。”躲到不远处槐树下的老板这才两股颤颤跑到颜凤钦面前。   方才,卖宵夜的老板看到这样气势雄雄的四个男人一齐板着脸出现在自己的摊子面前,心头顿时打起抖来。   须知今晚在他这儿吃宵夜的两个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他做点小生意不容易,最怕遇到的就是诸如恶霸当街强抢美人,随手掀翻了他的宵夜摊子,再顺带把他也揍一顿的事。   果然,其中一个男人直接走向两个姑娘,一把抓起了那个小哥。他就是那个时候迅速躲到槐树后面。见没有要打起来的阵势,又有生意上门,这才现身出来。   颜凤钦又问了一遍,老板赶紧给几个大男人每人上了一碗五彩小圆子,因为实在紧张,手一抖每人多加了大半勺浆糖。小小一碗,保管他们每个人吃进嘴里,能甜进心里。   仿佛感觉不到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朱凝突然道:“伊伊,我们回去吧。我觉得有点冷了。”   朱伊自然答好。   姐妹两人也不管几个男人怎样想,径自离去。谢映与容霆自然也跟着走了。接着离开的是谢邵和容萧。   阮谕和颜凤钦缓步走在丹水边,看着水上舟来舟往,波声灯影,阮谕道:“听说,凤钦曾对禧贞公主有意?碍于三弟,退让了。”   颜凤钦扯出个含义莫名的笑,在他们中间,很多事都不是秘密。他不答反问:“听闻大哥曾钟情于永安公主?”   阮谕道:“是啊,错过了永安公主,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弥补这个遗憾。”   颜凤钦加深了笑容:“那我祝大哥早日达成所愿。”   阮谕道:“我能不能达成心愿,还得看凤钦是否帮忙。”   颜凤钦假装不懂:“大哥此话怎讲?”   “容霆即将前去辽州,一是换他爹回京,二是为对付鞑靼近来的不时犯边,靖州与辽州相邻,皇帝定然会让靖州出兵相助,届时,凤钦……”至于甲胄、马匹、粮食、银钱……都是可以谈的。   颜凤钦道:“我明白了,大哥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   阮谕点头:“凤钦有需要为兄出力的,也尽管开口。”   颜凤钦自是道好。   另一边的四个人已回到公主府,容萧今晚受了打击,还没缓过劲,倒是没有跟着过来。   朱伊看着坐在她床上的男人:“你今晚也要住在公主府?”因朱凝对朱伊的偏爱,这套客房已成为朱伊的专属,比别的客房布置得细致得多。   “那是自然,我怎放心你一个人在宫外。”顾南瓷在公主府出异状后,谢映就多留了心。   “可我浴洗好了,就要过去跟大姐一起睡。不能陪着你。”   朱伊见谢映果然不那么高兴了,亲亲他的脸,安慰道:“你知道,现在是特别时期,大姐需要我嘛。”   “可我也需要伊伊,每天都需要。”谢映一手圈着朱伊带向自己。   感觉到谢映硬朗的手臂肌肉压在她柔软的胸前,朱伊脸上微烫,听他又道:“伊伊想不想每天和我睡?”   朱伊点点头。当然想啊,她想每晚都在他臂弯里睡觉,那是她认为世上最温暖安全的地方。她觉得,她想黏着谢映,应该比谢映想黏着她的程度多得多。   朱伊的诚实取悦了谢映,笑着吻吻女子的前额:“快了,伊伊。”他又抱了一阵,才放她去沐浴。自己则靠在她床上假寐。   朱伊重新出来时,只穿着中衣中裤,一张脸刚受了水汽氤氲,像沾着晨露的鲜花。   谢映让她到自己身边,拿起毛巾帮她擦头发,朱伊按着以往的经验,提前告诉他道:“今天晚上我们可不能像前晚那样,那天你大半夜的要水给姐夫知道了。现下府里换成了我大姐当家,她要是知道我俩这样,会骂我的。”   谢映略微颔首,给朱伊擦干了头发,还是将她按在榻上亲了一会儿。谢映一边吻着,一边开始脱朱伊的上衫,很快被剥露出一双白嫩的肩,男人的吻也下移到女孩饱满的胸脯。   朱伊被吻得迷迷糊糊之际,极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不行,大姐……知道了……会骂。”   “嗯。”谢映平复着翻涌的气血,扣起了朱伊被他扯开的中衣,还帮她把外裳也穿好。   将朱伊送到了主院朱凝的房间,谢映往客房没走几步,就看到容霆朝他走来。   对方还没开口,谢映已先道:“今晚不要再找我陪你喝酒,我困了,想早些歇着。”   昨晚后半夜,谢映被容霆抓去外院喝了半宿的酒。   容霆一愣:“有你这样当兄弟的?我都快和离了,根本睡不着,你好意思自己睡大觉?”   “……你喝那么多酒有什么用?我昨天已经跟你说了,用苦肉计,比什么都管用。是你不听我的。”   “没用的。阿凝不会管我的,她对我不像禧贞公主对你。”   容霆的声音平板无起伏,却分明压抑着深深的情绪,谢映终究是叹口气:“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上前拍拍容霆:“走吧,陪你。”   朱凝不似朱伊那么畏寒,被褥没有朱伊垫得厚,但两人挤在一个被窝,朱伊倒也不觉得冷。   朱凝压根睡不着,可朱伊见姐姐不睡,也坚持不睡。朱凝只好佯装入眠,朱伊见状,才打了个哈欠放心地睡过去。   妹妹睡相不好,朱凝一直是知道的。当她第三次把趴着的朱伊翻过来,终于注意到她锁骨下浅浅的红印。   朱凝神色微变,她坐起身来,思索一会儿,伸出手去解朱伊上衣的扣子。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公举纷纷把变傻作为考验另一半的试金石:   朱伊:亲爱的,如果我也像大姐那样变傻了,你会怎样?是像阮谕那样放弃,还是像容霆那样坚守?   谢映:→ → 你猜   等着对方表忠心的朱伊:………   -------   朱绰:老公,如果我也像大姐那样变傻了,你会怎样?是像阮谕那样放弃,还是像容霆那样坚守?   韩允嵘 温柔道:当然是坚守了(反正你现在也不咋聪明)   朱绰: ~(*^o^*)~   ------   看到小天使又在说吞评,进后台发现这章有六个小天使的评论被莫名打上◆本评论已被删除◆ 的标签,但内容都没有敏感的。还有上章有长评也被吞了,心塞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有点长,我问过编编了,是不收费的 第93章   墨绿色的肚兜堪堪遮住两团娇软的半多, 露出的奶白肌肤上,虽只有淡淡的印痕, 但出现在少女本该无瑕的身体就格外刺眼。   朱凝不好意思去解妹妹的肚兜, 又想知道她和谢映到哪一步了,便去掀起她腰间的薄薄一层布料。   却见小小的肚脐旁有个明显的吻痕,而纤腰两侧, 则是被人用蛮力掐出来的淡青。若只有吻痕还好,但那腰侧的痕迹,显然就是被男人完全得逞了。   朱凝怔了怔, 看得又羞又气,更多是对妹妹的怜惜。   没了被子,又没了衣裳,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令睡梦中的朱伊觉得冷, 迷糊中嘤咛一声。朱凝哆嗦着手指, 赶紧将她的衣裳又扣好。   朱凝也明白,朱伊生成这样,连自己一个女子看着都不时出神,惹来男人觊觎是必然。只是, 朱伊好歹有个公主的身份在, 谢映居然也敢如此对她,简直是胆大妄为。   朱伊清早醒来,尚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见朱凝已穿戴整齐坐在床边, 便将头靠在对方肩上撒娇:“大姐。”   很快,朱伊意识到朱凝的不对劲,对方身体僵硬,一点与她亲昵的意思也没有。她还以为是朱凝跟容霆又出了事,忙问:“怎么了?大姐。”   朱凝转过头看着朱伊,觉得看着她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幸而她始终恪守着底线,没有与阮谕发生实质关系,否则,今时的她只会更加难堪。   “你怎么这样傻。”   朱凝说这第一句,朱伊就有不妙的预感,是她担心的事被大姐知道了?她还特意在自己那边沐浴完才过来的。   果然听对方道:“这种事情,总是我们女子吃亏的,就算你再爱慕谢映,又怎能让他在成亲前就轻易地得到你,万一他不娶你呢。”   朱伊一时沉默,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见朱伊半分不反驳,朱凝的心沉下去,她认为,朱伊年纪小,总归是受了谢映哄骗强迫,就跟阮谕对她一般。便道:“一会儿用完早膳,我去找谢映谈谈。”   朱伊忙道:“大姐,别,别去找他。”她知道朱凝向来在意她,远比彤贵妃更真心地在意她。   “为何不让我去找他?我得告诉谢映,不准他再……”   朱伊拉着朱凝的手,道:“大姐,我与谢映,并非你所猜想的仅仅因为我喜欢他,就任由他胡来,被他骗走身心。其实,是我想抓牢谢映,用他来赌一赌我将来的命运。”   朱凝听得有些莫名,不大明白朱伊这话的意思。   “对于大姐,我也没什么好隐瞒。”朱伊的语气清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太子曾想把我关在宫外一处宅子里,随时供他取乐。父皇则先是让我去引诱谢映,后来又想用我接近谢邵,离间他们兄弟二人。再到后来,被颜凤钦掳走的事,大姐应当已从姐夫那里知晓。”   “就算不是谢映,父皇也会逼我接近颜凤钦,或者阮谕……大姐,如果我不找一个最强大的人依靠,我根本不知我的命运到底会变成怎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凝张大眼看着朱伊,不敢相信她的父亲和兄长居然这样对待朱伊,但她又知道朱伊不会骗她,难过道:“伊伊……”她懂朱伊的意思了,又道:“那你对谢映,其实并不喜欢?”   朱伊这时倒笑了:“喜欢。大姐也知道,我从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但我很想得到谢映。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件两全的事。”   见朱伊笑得狡黠如一只小狐狸,朱凝揪了整夜的心稍微放松:“可是,我就是怕他辜负你。男人终究不可靠。”   朱伊立即道:“谁说的,姐夫多可靠。八年啊,大姐都不知我和阿绰多羡慕你,你怎么舍得把姐夫推给别人。”   朱凝见又说到自己身上,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好奇问:“谢映他……对你也是那样?”问完后红了红脸。   朱伊没反应过来,不解道:“哪样啊?”   朱凝想着妹妹那身段,脸更红了,道:“野蛮。”   朱伊咀了两遍这个词,才福至心灵地红了脸……   姐妹俩便低声说着羞为第三人知的话。   ……   京郊的一处民舍,进出都是脚步无声的壮汉。谢邵策马疾行的身影出现民舍门口,翻身下马后,大步往里走。   正房里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倒是比实际年纪年轻些,头戴万字纹织金缎如意帽,魁梧的身型穿着一袭藏蓝缎地八宝纹的长袍,外披着一件黑狐领玄黑丝绒大氅。   男人面容冷峻,眉眼之间与谢映、谢邵两兄弟极为相似,天生自带一股风流,只是眼珠不似两兄弟的清澈,因长年受酒色侵蚀,变得浊暗许多。   谢邵上前行礼道:“父王。”   “邵儿。”魏宁王上下打量一番英伟沉稳的长子,露出淡淡笑容。   “父王一路辛苦了。”   魏宁王摆摆手,问:“我让你多接近顾南瓷,如何?”   谢邵沉吟,嘴里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魏宁王冷哼一声,道:“死脑筋。”便没再多提,又问:“谢映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阿映另外有点事,应该很快就到了。”   魏宁王想了想,重重嗤笑一声:“又是在给那个禧贞公主当侍卫?没出息的东西,上趟京就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年纪轻轻,成天只知道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转!”   谢邵垂下眼,沉默片刻,道:“父王,阿映已及冠,您待会儿就不要再当面骂他了。”   “及冠了就不能骂?就算他长到六十岁,我还是他老子。”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有点少,因为上期的榜单有2万1千个字的字数要求,必须在今晚12点凑够字数不然会被黑,先发了,后面差的明天补 第94章   魏宁王与谢邵又说了阵话, 一人用了一盏茶,屋外便传来守卫恭敬的声音:“世子!”   魏宁王看向门口, 便见他那嫡子信步而来, 走得颇为从容。这是见父亲的态度吗?不知道的以为是见下属。魏宁王冷笑两声。   谢映走到魏宁王面前行礼:“父王。”   魏宁王看到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憋了一肚子火,加之有谢邵的对比,就更是眉头紧皱, 谢映怕是根本就不想看到他上京。他嗯了一声,压着声音道:“坐。”   谢映果真转身坐到谢邵对面,一句寒暄关切的话也没有。   魏宁王和谢邵都看向谢映, 魏宁王沉声问:“你见到顾太炎,也是这样?”   谢映无甚表情,道:“父王说什么,我听不懂。”   自从谢映到来后,魏宁王和谢邵原本父子天伦的温情氛围瞬间消散, 场面冷得跟似冰窟。   魏宁王见状不再单独与谢映说话, 只道:“枉你们两个都在京中,还让皇后中了他人暗算。可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见无人答话,魏宁王含着深意的目光分别在两个儿子身上打转:“还是说,是你们中的一个?”   屋内安静片刻, 谢邵道:“父王, 我和阿映怎会谋害姑母,但的确还不知主谋是谁。”   魏宁王明白,他这两个儿子未必真的没有查出谁是凶手,只不过他也知道, 若他兄弟二人不打算说,他是撬不动两人的嘴的。   他就只道:“你们也知道,你们的祖母最是疼爱皇后这个女儿,知道这个消息,祖母也病倒了。要我至少将华宪公主给她带回去。”这个所谓的带回去,自然是指朱氏皇权破灭时,将朱黛捎带回魏州去,以免沦为新政当权者的玩物。   魏宁王又道:“阮谕跟你们两人都私下接触过,他的野心和手段你们都清楚,又是他唆使和帮助太子起事,看来阮谕在大典后就会抢占京师。”   论耗得久,雍州和靖州必定耗不过魏州。那势必就想抢占先机,趁乱尽量扩张。   谢邵道:“颜家应该也会在靖州称帝,颜凤钦出海时发现了宝藏,皇帝一死,靖州势必会传颜凤钦是真龙之子,天命所归。”   魏宁王听到这里时看向谢映:“颜凤钦跟你反目了?听说是为了争女人?”   谢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圈椅的麒麟头扶手,没有答话。   魏宁王朝着跟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的小儿子讥笑两声,道:“真是出息。我早就告诉过你,女人可以宠,但是绝不能成为负赘,你倒好,为了女人连谋大业都搁一边了。我这次进宫倒要看看,那个禧贞公主是怎么个天仙下凡,能把你迷成这样。说起来,你大哥不是也当过她的侍卫官?怎么就不见他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可见还是你定力不佳之故。”   渐渐又变成魏宁王对谢映一个人的数落。   谢映早就习惯,眼睫低垂,目光落在地上,一句不驳地听着。   谢邵看看谢映,随后也瞧着地面,不再说话。   ------   公主府里,在朱伊打了两个喷嚏后,朱凝赶紧唤绵风伺候朱伊穿好衣裳。绵风又从寝间退了出去,她知道两位公主有悄悄话要说。   “那你都由着他胡来?”朱凝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叫没两样。   两姐妹虽然在说话,但都没好意思看对方,一个看着自己的手,一个看自己的裙摆。   朱伊想了想,这种事本身就叫胡来,难道还有别的胡来?其实她真觉得脸快要着火了,奈何大姐要揪着她问。   她总不能说,谢映一欺负她,她就没了力气,只能任他胡来。朱伊启唇,只含糊唔两声。   朱凝秀气的眉紧拧,困惑地又问:“那你不会觉得他……不尊重你?”   不尊重?朱伊总算听出一点门道了,她偷看一眼紧紧绞着手指的朱凝,也许大姐根本就不是要问她与谢映如何,而是纯粹希望得到她的开解。难不成是姐夫对大姐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就像谢映上次在汤泉里对待她那样?   没想到姐夫对大姐这般爱护的,居然也会强迫她。这样一想通,朱伊心一横,道:“不觉得。我觉得……只要对方是谢映,怎样都挺好……那种时候,虽,虽然我嘴上抗拒,但心里其实是喜欢的。”   ……嘴上?朱凝缓缓转过头,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妹妹。   朱伊鼓起勇气与姐姐对视,发现对方含义丰富的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嘴唇。朱伊摸了摸自己的嘴,问:“怎么了?大姐是不是觉得我的唇有些干?”   朱凝摇摇头,朱伊的唇瓣润泽饱满,一点也不干,衬着那白嫩的手指,更是显得不点而朱。   那她老盯着自己的嘴做什么?朱伊疑惑。   朱凝别开脸,她是着实没想到妹妹看似乖巧,居然如此不羁奔放。心里便恼恨谢映,他不知说了多少花言巧语,才将伊伊变得如此。   朱凝又想到容霆是如何哄诱她用口为他……这一瞬,只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那两人不愧为至交好友。   朱凝想了想,语重心长道:“伊伊,你毕竟还没成亲,不能这样惯着谢映。”   朱伊不明白为何又说到自己,点头道:“好,我知道的,大姐。那你对姐夫可还有别的疑问?”   朱凝摇摇头。其实还有,但她不敢再问,她的妹妹理所当然的样子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她得缓口气儿。   姐妹二人一齐到前厅用膳,这才知昨夜跟她们一起回府的两个男人,皆是很早就离开了。   朱凝心下微滞,忙问管事容霆去了哪里,听闻是受皇帝召见进宫,才稍微松口气。她还以为容霆迫不及待离开公主府……毕竟昨晚,容霆并没有主动跟她说一句话。   因对方而生的失落,让朱凝终于意识到,无论她承不承认,她内心深处,都是依赖容霆的。   皇家的公主说起来享受着宫人的周全伺候,吃穿用度都是顶顶精细,却不会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会有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   她们的父亲,心里装着天下,也装了太多的女人和子女,若说对哪一个女儿悉心呵护,是没有那个时间和耐心的。   而阮谕,那时虽也对朱凝费了心思,毕竟相处的时间不多。   因此,朱凝之前从不知被男性护在掌心是怎样一种感觉。只有容霆,这个仅大她三岁的男人,却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宠爱呵护。   按理说,他们只差三岁,应该是一对欢喜冤家,但实际上容霆对她却是像对女儿般的纵容,只除了某些时候。   一朝被蛇咬,因阮谕的背叛,朱凝极怕容霆也如此。她给自己找好了与容霆和离的种种理由,但她的妹妹说得对,已经生出来的感情,又怎能因她恢复了神智就能抹掉。   朱伊还好,她知道谢映暗中忙的事情多,且大都不是她能参与的,虽然也想他,却不至于如朱凝般患得患失。   站在院中,朱凝看看晴好的天,提议道:“伊伊,不如今日我们去大慈寺上香?”她一向有年初拜佛许愿的习惯,整天待在府里也难受。   朱伊当即同意,大慈寺也是皇家寺院,规模虽不如隆国寺大,但就在闹市中,离得近。   有别于隆国寺的封闭,大慈寺则是对整个贵族圈子开放。诸如宗室皇亲,二品以上大员及亲眷,皆可入内,因此寺中香火倒是鼎盛。   寺中所有殿堂皆是殷红的墙,黄璃瓦绿剪边,青烟缭绕,可见翠色深浓中的灰色塔尖,四周满植娑罗和古柏。正是化雪的时节,艳阳高照,阳光从枝叶间落在人身上,充满久违的融融暖意。   朱伊向来是每殿必进,而朱凝许久没真正礼佛,便长跪在大雄宝殿的偏殿里诵经,两姐妹便分开两头走。   朱伊入了毗卢殿,又走进内殿,她刚点了油灯,转过身,看到蓦然堵在她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就要尖叫,被对方一把捂住了嘴。   “公主不要害怕,我就与你说两句话。”颜凤钦低声道。   朱伊哪里挣得过颜凤钦,一边发出呜呜的闷声,一边用目光让他放开。   颜凤钦盯着朱伊近在咫尺的姣美侧脸,被他攥在掌中的手臂这样纤细,让他有点舍不得放,而捂住朱伊嘴的那只手就更舍不得撤开了。   “公主?”温颜见朱伊点灯久不出来,在外面叫道。她知道朱伊拜佛不喜有人贴身跟着,在隆国寺便如此。   颜凤钦道:“公主答应我不喊人,我就放开你。你知道的,温颜不是我的对手。”   朱伊想了想,点点头。   “公主?”温颜又问了一遍。   “我没事。”朱伊在里面高声回答。   颜凤钦问道:“公主近来可有产生幻觉,或是做什么很奇怪却很逼真的梦?” 第95章   这话实是问得突兀, 但凡有点好奇心的人都会多问问。然而朱伊只摇摇头:“没有。我可以走了么?”   她干脆利落,但她对面的男人则相反。   这样近的闻着少女身上的幽香, 颜凤钦有些迷醉, 他这才意识到,他一开始所设想的,等他得了天下, 再从谢映手里夺得朱伊,对他而言实在是件煎熬的事。但是,他现下又的确争不过谢映。   他思索少顷, 终是问道:“你可知谢映去哪里了?”   颜凤钦观察着朱伊的表情,继续道:“他没有告诉你吧,魏宁王上京了,他去见他父亲。还有颜玉儿也去了,是魏宁王邀颜玉儿去的, 他们午时会一起用膳。”   朱伊心中一震, 转过头,看着颜凤钦。谢映的父亲上京了,颜玉儿知道,但她不知道, 说明谢映待她不如待颜玉儿亲近, 这男人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颜凤钦道:“颜玉儿十三岁的时候,随我父王见过一次魏宁王,魏宁王从此一直属意颜玉儿当他的儿媳。”   朱伊问:“颜世子,你告诉我这些, 是什么意思?”   看到朱伊脸上闪过的慌乱,故作的沉着,颜凤钦慢慢道:“我为公主不值。你与谢映都是如今的关系了,他若真有心迎娶你,怎不带你去见他的父亲。”又道:“他们约在城南的天香街见面,若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   朱伊露出淡淡笑容,是带着讽刺的笑:“颜玉儿连在哪里用膳都告诉你,她是惟恐我不去吧?也难为世子这般帮着妹妹。”   “我不是帮她……公主明白的。”颜凤钦若有所指。   他前进一步,朱伊便后退两步。她朝越逼越近的男人道:“世子自重。我不会跟你去的。既然你知道我跟谢映的关系,就不该再为我费心。”   “公主真的不去?”颜凤钦不相信朱伊没有丝毫好奇。   “我不去。就算谢映真不让我见他的父亲,也自有他的原因。”若说谢映与顾南瓷如何,兴许还能糊弄糊弄她,与颜玉儿暗通款曲?朱伊绝不信。   “你就这样相信谢映,眼里只看得到谢映?”颜凤钦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这两句。   朱伊的回答是转身就走。   ------   谢映离席后,围坐的就只得魏宁王、谢邵和颜玉儿三人。   “这个不肖子!”魏宁王当即沉下脸。   颜玉儿看看那道俊挺的背影消失,收回目光,却不介意地笑道:“没事的,王爷。您就别骂谢映了。”语中颇为心疼和回护。   谢邵看颜玉儿一眼,唇角扯出一抹转瞬即逝的讽笑。   颜玉儿送给魏州的厚礼令魏宁王着实满意。见她将姿态也摆得这样低,自然更加中意。有爱慕儿子的姑娘在,魏宁王便没有多说谢映的不是。   他道:“玉儿放心,那位禧贞公主,即便因皇上指婚而先嫁给谢映,以后也定然越不过你。而且,谢映的儿子,轮不到她来生。”这意思,就是保证谢映的子嗣只能由颜玉儿所出。   颜玉儿笑了笑,只差没有这时就叫魏宁王“父王”。她乖巧道:“玉儿知道了。”   却说谢映离开后,去见了早就约好的两拨人,这一耽搁就是一下午,接着又前往水心阁。   若说夜光楼是京城观赏夜景首推的酒楼,那水心阁就是歌舞首屈一指之地,在京城就如玉之洲在桑阳的无人不晓。   楼宇建得犹如龙宫晶殿,华美奇奢,尤其在夜里,灯火煌煌,仿若丹水上的一轮皓月。   朱镇安邀请了所有在京藩王府的年轻一辈和好几个宗室子弟,在水心阁的元白厅共聚宴饮,欣赏歌舞。   这两天上京的人多。景州景王的世子朱竞远便是其中一人。皇帝要明天才设宴为他们接风,今天他自然就跟着众人出来找乐子。他上回上京已是五年前了,京城繁华的确叫人迷眼,连女人也比景州的漂亮得多。   朱竞远盯着大厅中央领跳胡旋舞的红衣少女,那明艳勾人的脸蛋,扭腰摆胯的惑人动作,勾得他下身当即有了反应,生出留对方过夜的心思。   颜凤钦也不错眼地看着领舞少女,那分明就是太子曾经的私宠,那个叫依依的女孩,被他拒绝后,颜玉儿居然将人安排到了水心阁迎来送往?   这个依依今日的发饰和妆容,甚至那神态,和朱伊也着实太像了,就像专门地模仿过一般。这叫颜凤钦心里不舒服,觉得像是看到朱伊衣着暴露,在一群男人面前妖娆起舞。不知谢映注意到没……他转头看看对方。谢映却正在听阮谕说话。   一曲舞罢,朱竞远见谢家两兄弟、阮谕、颜凤钦都没有留依依的意思,抢先将她叫到跟前侍酒。   依依便斟了酒去喂朱竞远,朱竞远就着女孩敬酒的动作将她扯入怀中:“你叫什么?”   依依怯声回答:“我叫伊伊。”   朱竞远见她实在生得讨喜,身条又丰盈有致,与她调着情:“哦?是哪个‘衣’字?”   “《蒹葭》中伊人的伊。”   此时厅中丝竹未歇,新一支跳绿腰的美人已上场轻柔舞动,男人们也在三三两两说话,朱竞远的声音并不算突出。   然而从依依一出现时,就吸引了谢映、颜凤钦和谢邵等人的注意,都留神着这边,听到这个伊字,神色都略变了变。哪有生得如此相似,打扮如此相似,连名字也一样的巧合事?   就听朱竞远笑道:“何谓伊人,正是美好到叫人朝思暮想,须臾难以忘怀的那一个人。”又道:“好好,好极,伊伊果真当得起,人如其名。”   这依依却哀哀一叹,道:“伊伊哪有公子说得那样好,不过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下贱女子罢了,脏得很。”   朱竞远一愣,还在想着即便是舞女,但哪有在初见的客人面前这般糟践自己的,一只陶瓷酒壶已炸裂在朱竞远与伊伊的脚边。硬物的碰撞声和飞溅的碎片惊得朱竞远一抖,依依更是发出尖声叫喊。   陡然的变故,让大厅内霎时安静无声,角落里拨弦的两人也停下伴奏。   朱竞远抬起忿慨的脸,欲问是谁扔来的酒壶,却见坐在正中座位上的谢映已面色阴沉站起。与其一贯的气定神闲不同,此刻的谢映眼中布满阴翳,身上带着骇人的怒意和杀气。   周围没有人敢在这时说话,本要发火的朱竞远,在谢映的目视下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守在门外的沈星流等人已迅速进入厅中,谢映看了一眼惊恐的依依,示意道:“带走。”   依依回过神,赶忙抱住朱竞远的腿:“公子,救救我。”   朱竞远赶紧拨开依依的手,惟恐谢映这不知因何而来的火气撒到他身上。朱竞远虽然好色,却并不算糊涂,他和谢映虽接触得少,却也知对方并非喜怒无常的一个人,那问题就定然出现在这个谢映要带走的舞女身上,哪里会不放手。   谢映随即沉默离开,他走了一会儿,厅内才响起两个宗室间的低声私语。   颜凤钦脸色也极为难看,狠狠灌了两口酒,想起什么,突然也起身离去。   慈颐宫的东配殿中,香气萦绕。   颜玉儿今日与魏宁王相谈甚欢,心情极好,早早地用玫瑰水沐浴完毕,穿着鹅黄色的中衣中裙坐在妆奁旁,一边对镜照影,一边让婢女为自己染蔻丹。   正考虑明日的衣装,她便从镜中看到了一道男人的影子。   婢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下去,颜玉儿已感到自己脖子上铁箍似收紧的手,她的身体被男人提起,重重按在墙上。   她一直幻想着谢映的身影将她笼罩,近得气息可闻,但绝非是这般距离死亡一线的场景。   “颜玉儿,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针对朱伊。”谢映的声音冰冷。   颜玉儿最受靖海王宠爱,从小就知道借势呼风唤雨,哪里遭遇过这般苦楚,脸都涨得红里发青,只能凄惨地注视着谢映,祈求他放手。   谢映在颜玉儿晕厥前放开她,以两指捏开对方的嘴,迫她吞下一粒黑色的丹丸。   “你,给我…吃了什么?”颜玉儿捧着快被掐断的喉咙,感受着身体内里传来的异样感觉,痛苦地咳嗽。   谢映没告诉她是什么,只道:“你规规矩矩,不再打朱伊的注意,我会定期给你解药,留你一条性命。若是你再有动作……那就只能等死。”   颜玉儿一听,为他无情的话委屈得掉泪:“谢映,你怎么敢……你就不怕我父王,和我哥……”   谢映嗤之以鼻,意思是我既然这样对你了,自然不怕。   “那你就不怕我嫁给谢邵,帮助他?”颜玉儿伤心至极,愤声威胁。   谢映漠然道:“随你,你的事与我无关。”   颜玉儿身体靠着墙滑落,她的骨头里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咬噬,强烈的痛楚令她躺在地上蜷成一团,颤个不停。她爱上的男人居然这样折磨她,颜玉儿不断流着泪呻.吟,狼狈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是平时那个自负的和嘉郡王。颜凤钦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拦住准备离开的谢映,急道:“你给她吃了什么?解药拿出来。”   “有本事,你就来拿。”谢映格开颜凤钦的手,突来的劲力令对方倒退两步,谢映转过身,几个起落,已然远去。   颜凤钦皱眉看了看颜玉儿,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颜凤钦返回是在两盏茶的时间后, 颜玉儿已被婢女从地面挪到床上,头发遭汗水湿濡成缕, 粘在脸颊旁, 依旧受着骨头被碾碎般的煎熬。   “哥,我好难受。”颜玉儿双手环抱着自己,痛得脸都扭曲了。   颜凤钦无可奈何叹口气。从今起, 颜玉儿每天都得这般痛上半个时辰。虽说是她自作自受,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是他父王和母亲的心头肉。   待颜玉儿终于捱过这一阵, 被颜凤钦扶着坐起,她抱膝坐在床上,道:“谢映不肯给我解药对吗?他好狠的心。”   颜凤钦劝慰道:“玉儿,不要再去招惹谢映,连我都要在他手上吃亏, 何况是你。”   颜玉儿这才慢慢转头打量对方, 见颜凤钦也是脸色苍白,臂上衣衫隆起一块,里边似是包扎着,道:“哥哥受伤了?”   “无事, 不算多重的伤。”   颜玉儿垂下头, 被凌乱的长发遮住了面容,她道:“哥,以后等颜家成功了,一定要把谢映交给我处置……”   颜凤钦道:“好。”   ……   相比于颜玉儿的失意, 公主府里的朱伊与朱凝却是一派闲适。   两姐妹都褪了绣鞋,靠坐在嵌云母的酸枝美人塌上,腿上搭着同一条薄毯,合看一本出自“云山先生”的画册《悦羽》,册上云集百鸟之美,是谢映才找来送给朱伊的。   姐妹二人惊叹于鸟儿每一片翎羽的妙至纤毫,破纸欲出的生动情态,还有艳丽芬芳的配色。花叶离披间,那些或静或动的鸟儿仿佛生有熠熠之辉。   朱凝看得尤为仔细:“云山先生不愧是工笔奇才,如此繁复精工,却没有一丝匠气。”   朱伊道:“大姐的画也是很好的。”只是朱凝痴傻后这七年就再也没有作过画,难免会有生疏,可惜了她的天赋。   两人正在说话,朱凝的婢女进来道:“两位公主,谢世子在外求见。”   朱伊心中一喜,谢映终于回来了。不过……她偷偷看一眼朱凝闪过微微落寞的脸,道:“大姐……”   两人下塌去了正堂,朱伊问道:“世子,你可知我姐夫没回府,是去了哪里?”这都戌时末了,容霆肯定已离开皇宫,却未回公主府。   谢映看向朱凝,朱凝正好用期盼的目光等着他的回答,见谢映看过来,忙别开了脸。   谢映略掀唇角,觉得容霆似乎不用苦肉计了,直接消失几天,效果也不错。不过,容霆定然是舍不得朱凝为他伤神,那就由他帮帮忙。早点搞定这两个踟蹰不前的呆瓜,也省得容霆每晚找他分担他的失意。   谢映道:“不清楚,待会儿我让人去问问。”说完,他趁着朱凝没看这边,朝朱伊眨了眨眼。   朱伊接收到男人的“秋波”暗示,脸红道:“大姐,我回房去弄点东西,再浴个身。晚点儿就过来。”   朱凝想起朱伊说到谢映时的大胆,也红了脸,点头道:“嗯,你早些过来。”她原本是想找谢映好好谈谈,结果她自己的妹妹这样热情主动,她又怎好再去告诫他人。   夜色深浓,只有甬道旁灯台昏黄黯淡的光线照亮,朱伊胆子也大起来,任谢映的手臂搂紧她,两人在路上就黏黏糊糊的,一起走向客房。被支开的绵风和沈星流则远远坠在后面。   回房后,谢映让朱伊先去沐浴,朱伊听从了他的意见,再次出现后便开始问她想了大半天的事:“谢映,你今天一整日都去了哪里?”   “我父王上京,我去见他。”   朱伊故作惊讶地轻啊一声,道:“原来魏宁王上京了。那,你没有想过让我见见他?你说……魏宁王会认可我吗?”   “我正是想与你说这个。”谢映看朱伊片刻,没有拆穿对方,只抚了抚她的脸,道:“伊伊,我跟我父亲的关系不大好,他并不看重我,所以他可能不会喜欢你。你也不用在意他对你有何看法,不止现在,等嫁给我以后也一样,当他这个人不存在就行。”   朱伊微微一怔,头回听说男子让女子不要在意未来翁父的,她一下抓住了重点问:“你们为什么会关系不好啊?”   谢映想了想,道:“从小关系就不大好。原因太多,我很难跟公主解释清楚。”   朱伊明白了,谢映这是不想说,不是他解释不清。   她便没有继续再追问,因为她有些懂了,虽然谢映的情绪向来藏得无懈可击,脸上没有丝毫的失落,但她瞬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觉得大概就像她与彤贵妃一样吧。   可是,谢映在她心中是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朱伊的确没想到,他居然会与他的父亲关系不好。虽然她着实好奇原因,却不想在谢映不想说时逼他,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因为得到朱伊此刻的全心信赖,谢映怜惜地将她拥进怀里。   朱伊则想起朱凝先前问她可有避孕,问道:“谢映,我们……那样也有好几次了,但我一次避子药也没吃过,你说会不会……”   谢映吻了一下她的脸:“我都是按照陶扇所说,在你癸水前后要你,有两回不是在那几天,我也没有弄到公主的身体里,加之你体质的关系,应该不会。”   朱伊听他淡然自若地说什么弄在身体里,脸又烫了起来。   男人又道:“不过,伊伊最近吃了我师姐制的药,我们是得小心一些。”其实,即使朱伊吃了顾南瓷的药后真的有了身孕,也赶得上他娶她的时间。   什么小心一些?发现男人的手掌开始揉她的腰,朱伊忙抓住他不规矩的手,提醒道:“最近在大姐家里,你可不能做那种事。”   他每回都翻来覆去地折腾她,太漫长了,等他完事,一定会超出正常该叫水的时间,大姐必定会知。而且大姐还等着自己回主院陪她呢。   朱伊被谢映这时的目光看得心慌,便转移话题道:“谢映,你说,姐夫到这样晚都不回公主府,是真的决定放手,同意了大姐和离的要求吗?”   “伊伊觉得呢。”   “我觉得姐夫应该舍不得吧?大姐这样美,我要是个男子,也喜欢大姐。”朱伊认真道。朱凝有种贞静秀雅的美,就如明珠一般,不刺眼,只吸引人反复凝目。   朱伊很羡慕朱凝可以美得这样端华高洁,而她做再素的打扮,似乎也没人觉得她贞静秀雅。   “你要是个男人,那我怎么办?怕是只好陪你断袖了。”谢映逗她,又道:“伊伊没必要羡慕别人,在我看来你比任何人都好。”   朱伊看看对方,他居然又看穿她想什么,心中正溢满幸福之感,谢映却话语一转,道:“我向公主交代了我今天去哪里,公主呢,没有要向我说的?”   朱伊微愣了愣。   谢映问:“你今天去了何地,见过什么人?”   谢映的语气已与先前不同,有些清问的意思,朱伊便有所领悟,若说她今天见过什么谢映不希望她见的人,那自然是颜凤钦。但是……温颜并不知道她在内殿见了颜凤钦,谢映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吧?   这应该是他故弄玄虚的问话……想到此,朱伊秉着她与颜凤钦没有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道:“我陪姐姐去了趟大慈寺,但是没有见过谁。”   “伊伊,你竟然对我说谎。”   听到男人不悦的声音,朱伊心下砰砰乱跳。“我……”她不安地去看谢映。   “说谎的孩子要被惩罚。”谢映咬了一口朱伊的唇瓣,痛倒不是多痛,却吓得她低呼一声,随即被深深吻住,承受男人在她口腔中肆虐。   在朱伊被亲吻得神思游离之际,谢映脱掉了她月白色的丝质中裤,再把里面小小的水蓝色亵裤也褪掉,剥出两条光溜溜的雪嫩长腿。   朱伊便听到谢映俯身在她耳边叫她自己为他张开腿,羞愤之下,闭拢得更紧。结果自然仍是被对方抓住足踝,强迫她摆出完全奉献的姿势。   朱伊也知道自己此刻被男人一览无余,他的目光正来回欣赏,她抓紧了身下的被褥,抗议道:“真的不可以,我还要回大姐那边。”   谢映笑了笑,道:“我知道。只是让公主舒服一下,很快。”   朱伊便感觉谢映的唇落在了她被高高捉起的脚背上,然后沿着足踝,小腿肚,膝盖窝,大腿内侧……对方似在品尝一般,挪移的速度越来越慢。   她的大腿内侧本就极为敏感,这般时而是湿濡的舔舐,时而是用牙齿轻咬,让朱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无助地朝后仰着头,漂亮的身体不断轻颤,如风中枝头盛放的桃花,引人欲采。   直到男人的吻停在……   “不…你别,别……谢映。”潮水般的快意一波波涌来,朱伊溢出了既痛苦又欢愉的声音,渐渐变为啜泣。 第97章   朱伊想去推开他, 指尖触到男人的头发,却使不上劲。   直到谢映终于抬起头, 朱伊涣散的目光才渐渐聚拢, 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男人朝她笑了笑,眼睛微弯,因含着情.欲略显迷离, 让朱伊的心漏跳了两下。   朱伊知道他在笑什么,她方才不受控制地发出那种声音,简直是忘乎所以的低泣呻.吟, 令清醒的她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映欺身上前要亲朱伊,她想起他刚刚做了什么,嫌弃地偏头躲避,又被男人强硬地捏住下巴转回来,非要她尝尝自己的味道, 朱伊被他的恶劣弄得欲哭无泪。   两人的嘴唇贴到一处, 深深纠缠,分开后他问道:“方才可舒服了?”   明知故问。朱伊听着男人信心十足的问话,心中羞窘地想到。未免他追问,忙点点头。   男人满意于她的诚实, 嗓音低缓:“伊伊刚刚叫得真好听, 我听不够。”   觉出他的弦外之音,朱伊赶紧提醒:“不要在大姐家里……”   在朱伊祈求的目光中,谢映道:“我知道。”   谢映伸手理了理朱伊披散的长发,先前那般对一个女人, 是他从前不能想象之事。   颜玉儿今天着实惹恼了他,下贱、脏的字眼居然也敢往朱伊身上用。谢映看向朱伊那双流泉般清澈动人的眼睛,在他心里,这个小姑娘自然是最干净的,远非颜玉儿之流可及的高贵。等到有一天,他还会让她尊贵得任何人都要向她下跪,只敢仰望,而不敢对她表露出任何痴心妄想。   朱伊正为谢映的“明白事理”而欣慰,然而很快,她就发觉自己太天真了,不能发生进一步的亲密,并不妨碍谢映将她当成一件爱不释手的玩具,上上下下地被他把玩就算了,还用手再一次让她在他怀里瘫软失神,才肯放过她。   谢映用厚实的彰绒斗篷包裹住朱伊光洁如玉的身体,将她抱去净室。   朱伊后悔了,早知如此,她宁愿谢映真的与她做些什么,也不至如现在一般,她满面春情,泪眼朦胧,而他则像衣衫齐整,神色坦荡。   就像她是个不断索欢的妖精,而他倒成了坐怀不乱的圣人,朱伊咬住了下唇,狠狠瞪对方一眼。方才她中途要与他说颜凤钦之事,他在那时却不想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等为朱伊清洗之后,才听她从头到尾说清楚。   朱伊在跨院这边与心爱之人温存,却不料正院的姐姐房中,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一个人。   朱凝的婢女正为她揉着太阳穴,却突然停了动作,朱凝睁开眼,便见婢女晕倒在地,接着就看到霍然出现的男子,顿时被惊骇得呆住。   “阿凝。”男人一把抱紧了朱凝,在她耳边唤她,嗓音一如以往的温和专注。   阮谕贪婪地看着朱凝纯美无瑕的脸,从见到这个女人还是小女孩的最初,他就想得到她。那个时候,他头一次想尽快赢取一个女子的心,因此才让太监去配合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朱凝闻到对方身上全是酒气,她不敢贸然大叫,只冷声道:“阮谕,你放开我,你这般无礼是在犯上。”   “好好,我放开,公主别生气。”阮谕故作尊敬地退后几步,他不管朱凝想不想听,解释道:“阿凝,我那时没有娶你是有原因的,我母亲以性命相逼,一定要我娶我表妹,我不能逼死自己的母亲,所以才……失去你是我此生最痛苦的事,你原谅我可好?”   朱凝丝毫欣喜的表情也没有,比先前更冷地提醒:“王爷,我已经嫁人了,是有丈夫的人,请你立即从我房里出去。”   是她过去眼瞎。一个会抛弃痴傻的她,又潜入已婚女子房间的男人,哪里是她幻想中的端方君子。   阮谕压制着听朱凝说她有丈夫而起的怒意,笑道:“阿凝连生气的样子也让我这样着迷。”着迷到他现在就想将她按在她跟容霆成亲的这张床上,要了她。   又道:“我知道你有丈夫了。既然阿凝已非处子,与我重温鸳梦又如何?你不与我尝试,怎知我会比容霆更能让你快活?”   朱凝不敢相信她真心爱慕过的男人居然对她说这样下流的话,道:“你胡说!我何时与你是那种关系。你再不出去,我就叫人了。”   “我们怎么不是那种关系,容霆还不知道我亲过你抱过你吧?我把我以前给阿凝画的画给他看可好?”阮谕笑她的傻气:“阿凝,我都站在这里了,你说你叫人有用吗?”   朱凝气得浑身轻颤,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簪子尖对着自己的喉咙:“叫人没用,这样呢?”   女子的决然让阮谕陡然沉下了脸,他审视着她,道:“阿凝……你是不是爱上容霆了?”   朱凝心中一震,淡淡道:“是与不是,都和你无关。”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窗声,阮谕神色微变,重重哼一声,转身离去,朱凝这才慢慢放下手里的簪子,她红着眼眶垂下头,撑在桌上的双手不断颤抖……   谢映将朱伊送进朱凝的房间后,面色沉沉站在院中,看向两姐妹所在的泛出橙黄暖光的窗户。   谢映本还想着建议容霆回国公府住几天,谁知方才接到容霆传书,称他接了皇帝密旨,提前去了鹿岭围场布置,为即将开始的春猎做准备,托他在京中帮他看顾着朱凝。   容霆不在府里,阮谕来犯,若非他亲自守在外头,公主府的确没人拦得住他。   不过,阮谕不该做出夜探公主府的举动,看来对方认为朱凝还爱着他,而且想要激怒容霆,借机除掉对方。   容霆从辽西回京时,带着五千骑兵回京充入五军营,如今在京领着提督右掖军的职,除掉容霆,于公于私都有利于阮谕。   谢映突然露出玩味的笑容,皇帝明知容霆与他亲近,还重用容霆,除了皇帝麾下武将凋零,找不出什么比得上容霆的人,还有个原因,应该就是与他明知容家是皇帝心腹,还与容霆交好是一个道理。   五年一度的藩王大典如期而至。   延和四年二月一日,湛蓝如水的长空,偶尔有轻鸿掠过。永岁门内,红毡如野火般延绵向太和殿,两侧仪仗威严,明黄大旗迎风招展,旗上金色的团龙咆哮欲出。   礼部司官引着各藩王及世子,按资历分列两行,由永岁门外行至御驾前,领头的秦王首先喊道:“臣朱增翰,携子朱竞棠。”后头的藩王一个接一个地自报名号,齐齐行稽首大礼,道,“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起双手,临空虚扶,道:“诸卿一路辛苦,平身。”   沙哑的嗓音虽然苍老,却是八方来朝,众位诸侯都要俯首称臣,难怪人人都想坐这个位置。   各地藩王均呈上请安折子,由秦王代表诸王读礼赞颂文,以表对浩荡皇恩的感激和忠心。   是夜,皇帝赐晚宴于紫宸殿。   这样的家宴,乃是以表皇家与藩王和睦一心,天下海晏河清。后宫作为皇帝家眷,自是要出席陪同上京的藩王家眷。   皇帝道:“诸卿长年戍边在外,为保家国昌盛殚精竭虑,今日齐聚紫宸殿,朕心甚悦。今晚乃是家宴,大家都随意一些。”   众人齐齐谢恩。   世子郡王们在殿中欣赏够了歌舞,三三两两,步出殿外透风,便看到了在隔壁延昭殿用宴,后至承天台上看礼花的几位公主。   公主们的现身,如石投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几位公主皆着同一规制的朝服,如此盛装,自是尊贵无伦,几个女孩气质殊异,朱伊之美鲜活而婀娜,朱绰妩媚活泼,朱菁楚楚可人,朱黛甜美娇憨,同样的朝服被穿得各有风姿。   而最吸引众人目光的,自然是朱伊。   朱伊头戴金凤攒珠的朝冠,身着绛紫色朝褂,上缀八条金色团龙,下幅是八宝立水,披领片着金缘,颈间的珊瑚朝珠垂落在鼓囊囊的胸前,领后的金黄丝绦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摇荡。   她站在承天台亮如白昼的光晕下,艳极,又端严至极,不可逼视。   饶是在场皆是坐拥天下美人的一方豪雄,却没有一个移得开眼。四周安静无声,一时无人说话。   历朝更迭,云端的公主们身为天之娇女,最能挑起男人的征服欲和成就感。更别提这样的殊色。   作者有话要说:   叫开阿凝和绰绰的车的小可爱,担心我开了你们会有上错车的感觉… 第98章   齐王世子率先朝身边的梁信王世子低声赞叹:“什么叫国色天香, 我今日才算知道。”   陈安王世子最是个头脑简单的,呆楞过后, 嚷嚷道:“待我回去就写休书!”惹来周围低低的笑声。   少数知情者皆在心里暗暗惋惜, 此等美人却是与他们无缘了,前有谢映,后有颜凤钦, 这个禧贞公主,早就是虎狼嘴边的肉,就算想捡漏也难。   这般想着, 知情人皆偷看了看谢映,又看看颜凤钦,叫他们惊奇的是,这两个男人居然都早早移开了视线,并未驻目在那禧贞公主身上。   几位公主又站一会儿, 陆续回延昭殿去了。   夜宴结束前, 皇帝也正式告知众人,次日午时,即请诸位藩王随驾,共同赴往鹿岭, 举行春搜, 行围打猎。   这个消息一出,众多藩王脸上虽然还能保持平静,但实则皆如芒刺在背。   众人都知道,皇帝以往的春搜一般近在京中南苑, 只是举行杀虎大典,而后象征性地打几天猎。   可若北上去鹿岭围猎,为了配合行围,必定有上万的军士跟随布围,拉起包围圈,供皇帝打猎。   皇帝可以名正言顺调集如此多步兵骑士,而藩王们可就只能带上数十亲卫,如此一来,皇帝对他们这一个个的藩王,岂非是轻易抓在了掌中?   更重要的是,京中死了重臣,自然是大案,但围猎出了意外,那可怨不得人。   一时间殿上暗流涌动,众人都是各有思谋。   这是一个不眠夜,都在为了北上做准备。第二天日至中天,午门准时打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城开拔。   朱凝当年在秋狩中出事时,别的公主还小,自然从未参加过外猎,但这一回,皇帝却带上了公主们。   几个公主都很高兴,尤其是朱绰,因文武百官皆要随驾,韩允嵘自然也要同去。虽然经历了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她却丝毫不觉得辛苦。   抵达鹿岭是在傍晚时分,小公主们下了马车,便见草甸起伏,各色野花绽开在丰沛的碧草间。清溪潺潺环绕,春风弥着花香吹皱了溪水。远处丛林幽茂,群峰绵亘在夕霞泛彩的高天之下。   来到从未见过的世界,公主们像放出笼子的小兽般雀跃,把野兔也吓跑了,在草地上欢笑嬉戏了一阵,朱黛看见路过的谢映,忙上前道:“表哥,你能帮我们抓鱼吗?我们想要烤来吃。”   魏宁王没有女儿,对朱黛爱护有加,又说了外祖母十分思念她,谢家定会护她周全,朱黛便没有了之前孤苦无依的惶恐,又活泼起来。   谢映不着痕迹瞥了眼朱伊,见她也是翘首以盼,没有不豫之色,想来也是馋虫发作,想吃烤鱼,便答应了朱黛。   周围扎营的士兵就见谢映也不觉得当众抓鱼这事有损他大周战神的颜面,足尖略点,谢映落在溪中有磨盘大的石头上,接过沈星流远远掷来的一支长.枪,看似随意地往那水中一刺,便回回命中,又将鱼儿抛进宫女们准备好的木桶里,动作格外的好看利索。   颜玉儿在一旁看着谢映,没有错过谢映方才看朱伊的那一眼。   她知道,谢映之所以给她喂药,原因有三。一是报复她借依依作践朱伊。二是想将她对朱伊的不甘忿恨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三是因春猎之行比宫中便于下手,担心她借机对朱伊不利,因此提前用药控制她。   可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般处处为朱伊着想,她就越是放不下他。也是怪那狗皇帝,若非他从中作梗,她早就能嫁给谢映了,又如何会让朱伊得到他。   自有专负责膳食的宫人迅速为公主们烤好了鱼。   这时天色微暗,草地上已升起篝火,公主们便邀请抓鱼的谢映围坐在篝火旁,一起来烤鱼,算是答谢。   只有一个男人终归不像样,朱黛便把谢邵也请来了,朱绰请了颜凤钦。别的世子们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只能路过时艳羡地看看这边。皇帝自然不会说什么,反正都是自家亲戚。   公主们还开了梅朵酒,谢映眼神灼灼看向朱伊,暗示她道:少喝酒。朱伊用眼神回给他:知道了!   朱黛看见谢映和朱伊的眉来眼去,心里发堵,喝得晕乎乎的时候,便指着幢幢林影的方向,朝身边的谢邵道:“邵表哥,围猎就是要去那边的林子吗?”   谢邵答是。   朱黛道:“那邵表哥参加围猎时可要当心,最好带上罗盘针,毕竟邵表哥方向感不好,以前就跟禧贞被困在积明山的林子里过夜呢。啊不对,是三天三夜。”   所有人都怔了一怔,朱伊更是一紧张吸入了芥辣,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咳得通红。引得三个男人都看向了她。   朱绰忙给朱伊拍背递水,道:“你胡说什么呢老六?”   朱黛皱皱眉道:“我哪有胡说,本来就是。禧贞那时可喜欢邵表哥了,有次中途给她换了个侍卫官她还不高兴。怎么现在见了映表哥,就装作不认识邵表哥了。”   谢映一直注意着朱伊细微的反应,颜凤钦则若有所思看看谢邵。朱伊终于不咳嗽了,正要说话,谢邵先道:“华宪公主喝醉了,认错了人。天色不早了,公主们还是回帐里休息吧。”   朱伊都不敢抬头看谢映,和朱绰一起回帐里去了。   朱黛自然也被朱菁拉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啰嗦:“怎么认错了,邵表哥难道不是邵从意吗。”   见谢映和颜凤钦都看着自己,谢邵道:“走吧,阿映,回帐里。”   连颜凤钦都要佩服谢邵了,这种情况下还面不改色叫谢映一起走。   谢映道:“我还有事。”说着站起身先行离开。   颜凤钦来到靖海王帐里时,颜玉儿也在,靖海王看看异常沉默的儿子,道:“凤钦,你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这是故意问的,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颜凤钦在靖州是个玩世不恭的,虽然有女人,却惟恐被女人过多纠缠,更不会强迫谁,潇洒至极。做出掳走小姑娘这样的事,本就叫他大感意外了。再看他现在这一副深沉的样子,靖海王当然知道儿子被那个禧贞公主迷得三魂丟了两魄。   颜玉儿也发现了,她哥哥连性格也有所改变,定然跟朱伊脱不了干系。她知道,那一晚若非谢映已先将她整治得够凄凉,她哥也定然要教训她的。   靖海王道:“女人罢了。得到之后,就不会这么念念不忘了。”   颜凤钦看靖海王一眼,没有说话。他知道靖海王不支持他娶朱伊。   只因颜太后对朱伊的评价是,若非生在天家,如此颜色不知要惹来多少祸事。将来谁做了禧贞的驸马,定力若差些,只怕是沉迷于闺闱难以自拔。不赞同颜凤钦尚禧贞公主。   靖海王则是不希望提前与谢映为敌。   靖海王又道:“都到鹿岭了,可不是想女人的时候。你给我警醒着!”   颜凤钦答是。   各家都懂,朱家政权已在累卵之上,皇帝不把银子省着打仗用,还来鹿岭劳民伤财,自是已布下了陷阱。   当然,皇帝不可能一网打个干净,毕竟藩王们肩负着戍卫边关之责,死多了会引起大动荡,但最有威胁的几个就危险了。   谢映自然是来到了朱伊帐里,而朱伊也正等着他,一见到对方,立即笑着上前,将他拉到床边,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坐下。   小公主的态度让谢映轻轻挑眉。   朱伊知道谢映最介意的一直都是谢邵,而不是颜凤钦。但也是到最近,她才琢磨出了整个原因。   在来鹿岭的途中,众人聚集的时间较多,朱伊细心观察后发现,魏宁王与谢映的关系的确不怎样。   比如魏宁王面对谢邵时,不时会带上笑意,与谢邵的交流也很多。但对着谢映时,朱伊发现魏宁王的目光嫌弃又不耐。   这显然就是魏宁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偏心。朱伊虽然感激谢邵,但相比之下,当然是不可免俗地更偏向谢映。   她站在谢映面前,捧起他的脸,认真表着心意道:“谢映,你相信我。魏宁王喜欢谢邵,但我只喜欢你。我心疼你都来不及了,是不可能去喜欢谢邵的。不管他是不是邵从意。”   谢映目光微动,朱伊倒是细心。   朱伊总觉得自己男人受了委屈,像心疼自己的孩子一样将谢映拥进怀里,谢映坐着,她站着,男人的脸刚好埋在她胸前。   “……”谢映呼吸一窒后,开始心安理得享受软玉温香。实在是太软了,又香又软,他最喜欢。   有小公主的安慰,老爹的嫌弃算什么。   感觉到谢映在自己胸前蹭,朱伊的身体瞬间僵滞。这么感动的时候,他怎么能这样呢……   一夜宁静。   第二天皇帝让众人休整一天,毕竟经历了连日的车马劳顿,称次日进行第一场围猎。   虽说是休整,却也不是闲坐着。   空阔处搭起了高台,皇帝与诸王,重臣依次入座。观赏由善扑营表演的马术、摔跤、勇射等……   连妃嫔女眷们,也在隔得稍远的另一边专搭了个台子,悬挂着珠帘,观看表演。几个公主坐在了第一排的边上,都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新科的武状元和榜眼也上台了,和善扑营的佼佼者比试射箭和剑术。   朱菁道:“不是听说以往还要考校藩王世子们吗?怎么不见世子们也上去比比射箭,摔跤什么的。”   朱黛撇嘴:“这还用比吗?要比,当然是我表哥得魁首了。所以就不用比了。”   朱绰笑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表哥呢?”朱绰对谢映没意见,对朱黛有意见,见不得她得意。   朱黛哼了声:“不信等行围的时候瞧。”   这边几个小公主还在争论,那边的皇帝突然道:“朕家中很快要出一件喜事,今日众卿皆在此,权当同贺吧。”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孙青,从小太监的托盘里取出圣旨,迈前“啪”一声展开,声音尖细而高:“陛下有诏,靖海王世子颜凤钦接旨——”   颜凤钦微怔,离座行至皇帝面前跪下:“臣颜凤钦听旨。”   “皇三女禧贞,禀粹佳懿,淑敏聪慧,适出阁之龄,今有圣母皇太后之侄孙,靖海王世子颜凤钦,嘉行毓德,文武兼备,深得朕赏识。奉太后慈谕,今下旨将禧贞公主下嫁于颜凤钦,交由礼部择吉日行出降大礼。” 第99章   念圣旨的时候, 全场自是安静无声。   在孙青念出第一句“皇三女禧贞”时,颜凤钦脑中有一瞬轰然, 他深深呼吸一下, 以连他自己都意外的速度迅速冷静下来。   靖海王的拳头捏着青筋暴起,皇帝实在奸猾,把颜太后给笼了进去, 令他想称颜凤钦在靖州已定亲都不成。   靖海王知道太后可不属意朱伊,但他不能当众拆穿皇帝,尤其是现在的特殊时期, 颜家不能抗旨不遵。他看向自己儿子,对方已上前朗声道:“臣颜凤钦接旨,叩谢陛下,太后隆恩。”   看颜凤钦接过圣旨,皇帝笑容和蔼:“凤钦偿愿, 的确得好生感谢太后才是, 这都是长辈怜恤小儿女们的一片慈心。凤钦可要不负朕的厚望,继续为国出力。”   皇帝此话一出,百官都恍然领悟。偿愿,道明是颜世子有意求娶禧贞公主, 特地向太后求的懿旨赐婚, 难怪颜凤钦一点吃惊的神色也没有。而这个“小儿女们”,说明禧贞公主也对颜凤钦有意。   颜凤钦答是,他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在他旁边的梁信王世子等人就低声道:“恭喜凤钦老弟。”声音无不艳羡, 娶到禧贞公主,是个男人都要春风得意。   女眷的看台上,朱伊也成了众人焦点。但她的头实在垂得太低,看不清表情。   朱菁抿着嘴娇笑:“你们看禧贞姐姐,都害羞得不好意思抬头了。”   朱黛哈哈笑了两声:“恭喜啊,禧贞!咱们姐妹中终于有第二个人要出嫁了。”   朱绰看看朱伊,拉住了她的手,发现朱伊的手心冰凉,且颤个不停,她吃惊地看看朱伊,这绝对不是害羞的表现。朱绰皱了皱眉。   这时,皇帝又看向谢映,道:“守煦。”   所有人也随着皇帝一起看向谢映。至于谢邵、韩允嵘、容霆,早就是一直关注着谢映的任何细微举止。   知情的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不知情的百官则按常理推断,这次藩王入京觐见,皇帝把禧贞公主赐给颜凤钦,算得上是恩典。那么又岂能厚此薄彼,不给谢映恩典?这定然是要给谢映赏赐了。   可众人很快发现不对劲。   皇帝叫了谢映,谢映居然恍若未闻坐得纹丝不动,目光幽深,不应声也不站起。   四周怔愣之后,开始传出窃窃私语。   朱伊抬起头,担心地远望着谢映。谢邵低声道:“阿映,先忍一忍。”   “守煦。”皇帝对谢映表现出对任何人都没有的耐心和慈爱,提高了声音:“你在走什么神?”   谢映半阖的目中全是讽刺,上前道:“臣在。”   皇帝温和道:“守煦为大周征讨瓦刺,卧雪眠霜,凡战必胜,功绩有目共睹。朕今日赐你龙纹弓,金鈚箭,明日行围可就看守煦大展身手了。”   此语一出,周围都在点头,果然是要赏赐谢映。这等殊荣,可不比尚公主来得差。   须知龙纹弓是太.祖生前的心爱之物,以海中异怪的骨头为弣,玄木为弓臂,虎筋为弦,长逾大半个人高,天下只此一张,被奉在陈元殿视为珍宝。金鈚箭更是以帝王、皇子之尊才能使用。   龙纹弓看着轻巧,实则十分沉重。被两名士兵抬出来呈到谢映面前。众人便见谢映谢恩后,抬手轻飘飘地取起了龙纹弓,不免让文臣对这种力量感到悚然。   皇帝道:“不过此弓不是轻易能开满的,之前朱修敬拉过,只开了六成。不如守煦让大家开开眼界,看看宝弓威力。”   对谢映有一定了解的人,都发现他今日出其沉默,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句话也不答。   谢映便抽出一支金鈚箭,朝着两百步外的一座靶子慢慢将弓弦拉成十成十,阳光在箭镞的金尖跳跃,像燃起一簇火。   风吹得谢映的头发飞舞,张满的弓弦不断蜂鸣,谢映突然调转了方向,箭尖对准帝座的方位,一人一弓,充斥着如潮涌动的压迫。   谢映面无表情,明明瞧着丰神俊朗,眉眼的肃杀却如索命修罗,阴鸷得叫遍体生寒。   孙青大骇,只差没喊出护驾二字,皇帝不料谢映居然如此大胆,抓着扶手的手因太过用力近乎发麻。容霆作为皇帝此行钦点的近身护卫,就站在皇帝身侧,第一次对谢映露出疾言厉色,翕动的嘴唇无声喝道:谢映!   一切看似悠长,实则只在瞬息。   谢映突然冷笑了笑,抬高拿弓的左臂,金鈚箭吃足猛力,朝着正好高高飞过皇帝头顶的一只黑耳鸢破空射去。   刺耳的鹰嘶响起,咽喉中箭的黑耳鸢重重摔在擂台上挣扎,谢映垂目道:“没有杀虎大典,臣杀一只鹰,以贺陛下神威。”   谢映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不知内情的百官看来,也不过是他正好发现了有鹰飞过,射落了下来,甚至有敬仰谢映的武将叫好鼓起掌来。   惊出一身冷汗的皇帝按捺下心中的滔天怒意,咬紧牙再松开,以谢映的口碑声望,不允许对方死在他手上。   皇帝缓慢道:“好,好,太.祖称龙纹弓不传皇子皇孙,只传勇士,今日给守煦名至实归。退下吧。”   经此,皇帝也无心再观看善扑营的表演,大典不久后就散了。   彤贵妃知道朱伊心里有疙瘩,随她回了帐中。摒退宫人,正要劝导朱伊一番,却见对方已跪在她面前。   “禧贞,起来说话。”彤贵妃去扶她。   朱伊不愿起来,道:“母妃,我不想嫁给颜凤钦,禧贞求求你,你与我一起去求父皇收回成命罢。”   彤贵妃叹口气:“傻孩子,若是你父皇私下传旨也就罢了。可今日你也看到的,你父皇是在诸王百官面前下的旨,这如何能收回?”   朱伊道:“可是母妃,我真的不想嫁到靖州。”   彤贵妃将朱伊扶到榻边坐下,道:“我儿可是担心你已与谢映……新婚之夜被那颜凤钦嫌弃?你不必害怕,宫中自有嬷嬷随嫁处理好此事。”   朱伊也顾不上害羞,道:“不是,我……”   彤贵妃哪能不知朱伊是喜欢谢映,不想嫁给别人,截断她的话道:“我儿,我就与你明说罢,皇上将你们这些个小公主金尊玉贵养到今日,为的就是希望你们为本朝作出贡献,不可能会改变主意,你还是早些想通为好。”   又轻拍朱伊的背抚慰道:“就凭我们禧贞的模样和性子,嫁给谁不是被捧在手心的?等你嫁给颜世子,他对你好,你慢慢就会忘记谢映了。”   彤贵妃这样说,朱伊自然知道对方绝不可能帮她说话,便送走了对方。   朱伊独自呆坐在帐中,连绵风为她倒的茶水也一口未沾,正在低头出神,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不自觉地就出口道:“谢映。”绵风她们要进来会先打招呼。   转身一看,却是颜凤钦。朱伊吃惊望着对方,男人却颇为镇定,语气莫辩道:“看来,谢映是公主闺房的常客?”   朱伊面色微变。   男人又道:“不过,公主以后可不要再私会谢映,毕竟从今日起,所有人都知道公主要下嫁颜家。”   朱伊慢慢道:“颜凤钦,你来得正好,我想求你件事,你去请父皇收回成命可好?”   颜凤钦盯着朱伊,道:“公主,我为何要冒着抗旨的风险去退亲?”   朱伊两只手捏紧成拳头,沉声道:“因为我跟谢映已有夫妻之实,我配不上世子。”   颜凤钦嗤笑一声,问:“你觉得和我能得到你这件事比起来,我会介意吗?”   朱伊微怔,她觉得颜凤钦变了,又变成最初那个不知她身份时掳走她往湖州去的男人,曾经禁锢她的行动,还故意用露骨的语言挑.逗她。   而不是谢映找到她之后,对她俯首称臣,彬彬有礼的那个颜凤钦。   所以他这是觉得她已经是他的囊中物,藏起的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朱伊索性道:“我腹中已有谢映的孩子,你也不介意吗?”   颜凤钦目光掠过朱伊平坦的小腹,想了片刻,道:“介意。我无法忍受公主大着肚子,怀的却不是我的孩子。如果公主现在有孕,那我只能找人帮公主拿掉。所以……公主真的有孩子了吗?”   颜凤钦直接又狠辣的剖白让朱伊愣了愣,她没有回答,只冷冷道:“你出去。父皇是赐了婚,但也仅仅是赐婚,你还没有资格进我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是12点以前更的,以后都争取12点以前 第100章   男人却道:“赐婚就等于成亲, 只不过是少个仪式罢了。”   “你胡说!顶多算是定亲。”   颜凤钦看着朱伊气得涨红的脸笑了笑:“好吧,就当公主说得对, 是定亲。那公主也应当有身为他人未婚妻的自觉, 否则……”   听出对方语中威胁,朱伊警惕看向对方:“否则怎样……”   帝王大帐中,皇帝也正对谢映道:“守煦, 实是朕有愧于你,朕知道你也心悦禧贞。你于朕就是亲侄儿,朕自然是更向着你, 奈何太后实在属意颜凤钦,朕只能以孝道为先。”   太后出发前夜突然腹痛不止,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时有不适,便留在了京中。现下自然是皇帝想怎样说就怎样说。   皇帝又道:“朕还有三位公主, 守煦以为如何……”   谢映道:“臣暂时不想再谈及婚嫁。”   皇帝颔首:“也好, 便等过段时间再说。”   这个时候的谢映,皇帝也不能多留,无话可说,就让他离开了。   朱伊担心谢映过来找她撞上颜凤钦, 驱赶着对方, 颜凤钦却不愿走:“公主就这样害怕谢映看到我在你这儿?你要嫁的人是我,凭什么还是我避让他?”说着非但不走,还坐到了朱伊的床边。   朱伊一怔,急道:“你快起来, 不准坐在我床上。”见对方存心耍无赖,根本就不听她的任何话,朱伊定了定神道:“你不出去,那我走就是。”   颜凤钦这才站起,在朱伊朝外走的身后道:“公主放心,谢映的城府远比你想象的深,他就算见到我,也不会失控的。”   朱伊置若罔闻,刚推开帐门,就见她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谢映已来到帐外。   一见朱伊紧张的表情,谢映就知道谁在她帐里。谢映看一眼虽立在帐外,眼神却有些呆滞的常临等人,取出清神香让他们闻了闻。   此时夜色还未降下,站在帐外易被人看见,谢映便闪身入了帐中。   朱伊跟着入内,就见两个男人沉默对峙起来,原本算得上宽绰的帐中顿时显得逼仄,气氛沉抑无比。   朱伊生怕两人在帐里动手,挽住了谢映的手臂。   颜凤钦瞥了眼朱伊的小动作,道:“三弟,公主从今起便是有夫之妇,你该忘就忘了吧。”   听到“有夫之妇”几个字,谢映眯起了眼,发出轻哧,随即看向朱伊。   朱伊察觉谢映在看自己,也扬头看他。谢映突然抚上朱伊的脸,旁若无人地垂下头,狠狠吻住朱伊微启的唇,激烈得像要将她吞吃入腹。   朱伊吃惊地睁大眼,颜凤钦还在呢?但她随即无法再思考,合上双眸任由他恣意掠夺,她感到舌尖被吸痛了之后,又被男人箍进怀里,脸还朝着他胸膛的方向。这是谢映不想让颜凤钦看见朱伊被亲吻之后的媚态。   谢映看向双拳已捏得作响的颜凤钦,低沉道:“还要留下来继续看吗?可我没有当众表演的习惯。”   两人男人的目光交汇片刻,都是野兽.欲择人而噬的冷戾,颜凤钦看了看乖巧靠在谢映怀中的朱伊,终是先离开了。   朱伊听到颜凤钦离开的脚步,抬手环抱住谢映的腰,与他紧紧相贴,汲取对方身上令她安心的气息。   “伊伊不要怕。”谢映拥着怀中被他衬得娇小柔弱的女孩,虽然她没有说,但他明白她所想。低头吻了吻朱伊的头发:“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朱伊身体微滞,抬起头看他:“谢映,以前我一直不答应跟你走,是因为放心不下阿黎。但现在,阿黎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我相信皇帝绝不会伤害他,所以,你带我走好不好?”   “好,伊伊再静待几日。”   朱伊对谢映自是全心信赖,点点头:“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男人的手指轻轻摩着女孩娇嫩的脸颊:“你什么也不需做,不要乱想就行。”   谢映没有待太久,他走的时候,朱伊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舍,看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回到帐中。   夜深,朱伊在木桶中沐浴完毕,伺候在旁的耿绿便麻利抖开宽大的丝绢薄巾,绵风则伸手去扶她起身。   莹白如玉的娇美身躯一寸寸露出水面,但她还未跨出浴桶外,便见屏风外黑影一晃,惊得朱伊立即缩回水中,险些崴了脚。   “哎,我的禧贞,你要可小心些。”原来是彤贵妃没让守在帐外的常临通传就走进来,她道:“没事吧?”   彤贵妃心中对姐姐的女儿怀有说不明的愧疚,待对方越发温柔。   见朱伊还躲在水里,彤贵妃笑道:“在母妃面前,有何不好意思的?快出来罢。”   朱伊无法,只好踩着小竹凳从浴桶中出来,彤贵妃的目光顺势往少女身上扫去,见没有任何痕迹,才稍微放心。同时在心中赞叹,这样姣好的身段,也难怪谢映知髓知味,舍不得让人。   彤贵妃亲自帮朱伊绞干长发,叹着气:“禧贞竟转眼就要嫁人离开我了,真是舍不得。在母妃心里,始终还记得你是那个才进宫时成天都要黏着母妃的小人儿。”   朱伊只静静听着。彤贵妃用十足的慈母口吻继续道:“钦天监的林监副已赶着算出吉时,需在三月十二日举行大婚仪式方能百年好合,否则,将来会有碍子女。”   朱伊一怔,不敢置信道:“三月十二?那怎么可能来得及,而且……那不是刚离开鹿岭?”以往皇帝光是行围都得有二十来日。   彤贵妃点头:“正是,因此你父皇的意思是,行围结束你就与颜凤钦一道离开,争取赶回靖州行大婚之礼。至于你的嫁妆和宫中资物,都会一并送到靖州,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若是能赶得及回靖州自然最好,赶不及了便在路上选一处风景灵秀之地举行仪式。这也并非没有先例,曾经到吐蕃和亲、载道美誉的文宁公主也是与吐蕃王在柏海边举行大婚。总之不可误了三月十二的吉时。”   “至于你的嫁衣,样式还是你自己挑的,你及笄后针工局早就制好了,这个你也知晓。我带了绣娘过来,给你量完尺寸,最多送回宫中按你现在的胖瘦稍改一改。”   帮朱伊整理好衣装,彤贵妃先让人传了绣娘,又传了一名老太医进来。   彤贵妃道:“让周太医为你把把脉。”   朱伊知道推不过,伸出了手,她仍在震惊居然这样快就让她与颜凤钦成亲,便见周太医朝彤贵妃摇摇头,一句话未说地出去了。   彤贵妃打开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檀木盒,内中有一颗白中透红的小小珠子,里面是不知为何物的红液,外面是一层白色的柔软包膜。   彤贵妃低声道:“这个是牝元珠。圆房时用,便不怕验元帕。”   朱伊心里忐忑如鼓捶:“母妃……”北上明明是来狩猎,为何会提前带上这种东西,证明彤贵妃早知皇帝要为她赐婚。   “我儿不要想得太多,母妃只是让你安心罢了。”彤贵妃如是说道。“过两日母妃会继续教你别的。”   此时,谢映和容霆正站在偏僻林深的幽暗处,容霆递给谢映一张折叠的布纸,道:“我率人布的机关坎穽都圈在这张地图上。但是,皇上定然知道我会透露给你,所以……这图纸其实也无甚作用。”   皇帝知道容霆会透露内情给谢映,因此可能会派人另设陷阱,但也可能启用容霆设的机关,虚虚实实,难以分辨。   容霆道:“总之你行围时一切小心。”   谢映答:“我知道。”   谢映与容霆很快分开,走了没一会儿,便见前面的柏树下站着一道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补上今天差的三百字 第101章   两人站至一处, 韩允嵘将谢映的四龙玉佩还给他,道:“邱庆嵩届时会按照安排行事。”   “好。”谢映颔首:“那就好办多了。”   韩允嵘道:“多亏世子的魅力够大。邱庆嵩说了, 换成另一个人,他绝不会跟着做这种事。”   谢映微勾唇角, 抬起手, 拍了两下韩允嵘的肩膀。   邱庆嵩是本次行军副都统,兼任管围大臣之一,是个偏执难缠的角色。谢映知道,   韩允嵘定是颇费一番功夫,用了他审案时发现的线索,软硬兼施,才把邱庆嵩争取过来, 绝不是单凭他的个人魅力可以办到。   大舅哥的心意, 他记下了。   谢映道:“我正要告诉你, 到时你不用分神在伊伊这边, 管好朱绰就行。”   韩允嵘沉默少顷:“我有数。”   谢映看着对方略有变化的神色,道:“不要把皇帝做的事算到他女儿头上。否则你将来会后悔。”谢映知道韩允嵘性格极其内敛,是个很难动心的人。   韩允嵘慢慢道:“我知道, 你放心吧。”   ……   阳春德泽, 万物苏发。   但鹿岭的今春,却笼罩着厚重杀戮之意。   一面面的朱红旌旄, 早就插上连绵山头。牛皮大鼓发出雄浑回响,齐鸣的号角迭宕层林,八千骑士和步兵分成“东西南北”四队, 由大纛旗手率领,像潮水一样漫涌过草甸,涌入密林。马蹄奔腾与呐喊声,震得地动山摇。   行围已开始。   皇帝和诸王入林围猎时,女眷们则在大营附近骑马游玩。   公主们穿着骑服,用金缕玉环高高束着马尾,都是精神抖擞,比平时的娇俏多了几分英气。不止公主,还有此次跟随上鹿岭的王公家的贵女,个个皆是如此。   这么多漂亮的小姑娘,自是分外亮丽的景色,引得诸多守驻大营的文臣远远望来。   虽说女子不入围场,但总要在大营附近的草甸上跑一跑,否则也枉来了这鹿岭一趟。朱伊本就热爱骑马,到这样的地方,哪有不跑马的。朱绰更是跃跃欲试,想猎几只小动物。   朱伊穿着雪霞缎鸾尾纹镶银边的洁白骑装,骑的是一匹她历来中意的纯黑皮毛的马儿,柔顺的黑发落在双肩,纤柔的脖颈让人想起优美的白天鹅。   朱绰则是一身茜红锦地玉兰暗纹的骑服,胯.下是一匹淡栗色马儿,她从草甸另一端的斜坡上策马奔向朱伊,知道黑白配是对方骑马的偏好。   朱伊作这样的装扮自然是引人注目,不过,朱绰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别的男人就算了,连韩允嵘竟也看得目不转睛是怎样一回事?   朱绰微微皱起鼻子,不满地瞪了瞪韩允嵘。   韩允嵘立即察觉了朱绰的瞪视,看到对方像只小刺猬似的,微嘟的脸蛋一看就在生气,目光更是含着警告。   但在韩允嵘看来,那样的眼神自然是一点威慑也没有,只觉得可爱。   韩允嵘便笑了笑,谢映说得对……弄丢了,他到哪里再去找这样一个心思纯透,又热情如火的小公主。   朱绰更生气了,韩允嵘他盯着别的姑娘看不说,还不知错地笑。   朱伊心里却是在想,还好韩允嵘不用下围场,让她不用担心哥哥。而谢映,朱伊总是想到地宫之行,觉得怕是会不大太平。   终于到了下午,众人的目光被行围归来的皇帝一行吸引过去,都以呼声欢迎起来。   皇帝自是骑着马在最前,诸王、世子、武官与部分文官身着轻铠,随驾在后。   谢映面容冷淡,穿着一身玄黑软甲,身后负着长弓,吸引了一众贵女的注意和热切私语。   今天是第一场行围,皇帝本是想热热身,舒活筋骨,练习队形,也没有准备今日就猎取多少猛兽,因此总体氛围比较轻松。   但一天下来仍旧收获颇丰。清点猎物时,虎、熊、豹、狼、野猪、猞猁狲……猛兽应有尽有,其他的小动物就别提了。   按理说,出师大捷,皇帝应该高兴,但回营路上,皇帝的面色却极为难看。   今日谢映曾被误导踏入铁锋机关,按照他的设想,那起码要废掉对方的腿,居然被他给逃掉了。   后来谢映与颜凤钦都被带入石阵,皇帝还派了高手刺杀,竟然还是以失败告终。   因本朝太.祖出身武将世家,起事于兵变,将“尚武”尊为先正遗风,然而诸位皇子生长于盛京,骄逸自安,荒于武艺。倒是这些个藩王的儿子们,长年居于边关,与能征善战的邻邦一线之隔,肩负着防卫敌军入侵之责,丝毫不敢懈怠。   皇帝本就没了成年的儿子,对比起来见到藩王们的儿子如此出色,脸色自然难看。   按照规矩,要按照猎获的数量和难易论功行赏。   皇帝便对诸王道:“众卿先回去换身衣裳罢,稍后到此共享今日所捕食物。”   大家自然纷纷应是。   负责后勤的厨子和士兵早就备好热锅和调料,迅速将行围获得的猎物加工成供大家食用的野餐。炙烤特有的浓郁香味,和雪白骨汤的清香,都在草甸上飘出了好远。   君臣在外围着一堆堆篝火享用野餐,女眷也在贵妃等人的大帐中会合,享用男人们猎回来的野味。   若是没有指婚一事,朱伊定然极为享受这样的生活。   她吃完了小半碟蘸酱鹿肉薄片,将番橙水掺进了清酒荼蘼白一起饮用,滋味格外的好。朱伊吃着吃着,转头看向四周,惊讶地发现刚还在她身边的朱绰不见了。但她莫名地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朱绰现下的确和韩允嵘在一起,她将对方按在树干上,审问对方:“你今天为何要看我姐姐?”   韩允嵘知道,最好的答案就是不承认,他低头着来势汹汹的小公主:“我没有。”   “你明明看了!你说,你是不是觉得禧贞公主比我美,就对她动了那种心思?”   韩允嵘道:“公主,我发誓没有。”他知道朱绰喜欢听他发誓,所以,即使他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仍然选择她最容易接受的方式来回答。   他靠近她耳畔:“我发誓只对公主一个人动过……那种心思。”   朱绰顿时双颊滚烫,她说的那种心思就是喜欢的意思,怎么感觉经由这个男人说出来,好像变了味,这样叫人面红耳赤呢。就感觉是想和她做坏事一样。   她抬起头,见他的神情还是很严肃正经,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朱绰眨眨眼,问:“韩允嵘,你想不想亲亲我?”   男人静了片刻,发出低低的笑声,将朱绰一把扯进怀里紧紧搂着。   君臣尽欢,待夜宴结束,谢映佯着醉回到自己帐中,就见一道黑影在帐外晃动。   他略微思索,出了帐篷,跟随对方来到暗处。四周光线极弱,两人也没打火折子。   既然是颜凤钦引人出来,自是他先开口:“还是继续联手?皇帝这一万兵马,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映看看对方嗤笑:“莫不是你先前喝太多?”   颜凤钦对谢映的讥诮不以为杵,道:“皇帝应该是知道了,他的儿子在地宫里都是我们俩杀的,他这是拼了一切也要报仇。不过,地宫的将计就计你可是主谋,太子也是你弄疯的,皇帝恨你可比恨我来得多。”   “都杀了?”谢映淡淡道:“朱修敬不是还没死么?颜家把朱修敬藏起来,为了不就是有天做傀儡?”朱修敬正是朱绰的胞兄,淑妃的儿子。   颜凤钦干笑两声,果然是没有瞒得过对方的,他避过朱修敬这一茬不提,道:“要是我们俩都死了,公主落在不知什么人手上,还不如跟了我,你说呢?”   谢映目光冰冷:“无论你死不死,她都跟你没关系。颜凤钦,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   “谢映,你要清楚,我们得先把鹿岭这一滩浑水趟过了。如何……?”   谢映的语气还是不屑:“求人就先拿出诚意。”   与此同时,一身青黑的老太监身如幽灵鬼魅一般,进了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皇帝大帐,用一种仿佛腹语般诡异的嗓音对着皇帝道:“皇上,老奴看到颜凤钦与谢映一前一后离营。老奴不敢跟随,怕他们发现,无法听到谈话内容。”   皇帝险些砸了手中醒酒汤的碗:“此二子的心计之深和忍耐力之强,委实令朕吃惊。黑寅,你认为这次的布置,能活捉他们的可能性是多大?”   “恐怕极小,直接杀死更为容易。”   帐内回响着皇帝气极而生的沙哑笑意,在夜里听着有些可怖。“谢映出生至今还没有跌过跟斗,他定然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就算让他死,朕也要让他在死前先尝尝什么叫做痛苦。”   ……   颜凤钦回到帐中,这时的确有些酒意冲头了,他一边除下外袍,一边叫传水,很快他停下脚步,注视着榻上被褥中隆起的一团,眯起了眼。   他走到榻边,便见女孩张着一双故作镇定,实则惊慌的眼睛看着他。   只不过,对方的嘴被白色的绢带覆着在脑后打了个结,说不了话。他掀开锦被,就见女孩纤细的手腕也被如此绑着。她身上是一套浅粉色丝面夹棉中衣中裙,颜凤钦的目光沿着她曼妙绝伦的曲线下移,穿着白色罗袜的足踝也被绢带也束了起来。两只脚不安地轻轻挣动。   颜凤钦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被眼前的画面激得眼睛发红,他重重喘息几下,平复了片刻,才将锦被重新拉高盖住对方。   男人来到帐门,带着怒气问门外的颜征:“先前何人来过我帐中,你不知道?”   颜征一愣:“先前是周晏他们守着门,我才过来,怎么了世子?”   颜凤钦缓慢道:“罢了,如果过来的是黑寅那进过棺材的老东西,你们也没人挡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最近不能修仙,会努力保证日更,昨天的300字补上了 第102章   颜征从对方难得一见的震怒中回神, 问:“世子可是有什么物件放在帐中丢失?”这不应该啊,重要之物都有人专程保管, 从不会放在无人处。   颜凤钦挡住颜征往帐里看的视线,道:“你守在这哪也别去。”说完掩上帐门, 又折回帐中。   朱伊感到床榻一陷, 心越发高悬,她听到了颜凤钦的话,不知他接下来会如何。她看向背对自己坐着的男人,察觉到对方的身躯有种蓄势待发的紧绷,似乎陷入极其煎熬的矛盾和犹豫。   朱伊已经有谢映了,对男人这样的反应不再懵懂无知,因此, 她很害怕, 不敢出声, 惟恐颜凤钦下一瞬靠近她。   但她更怕的还是自己体内的异样感觉, 绵软无力,燥热难忍,朱伊死死咬住下唇, 阵阵酥麻扩散到她四肢百骸。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结, 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颜凤钦低头看看自己的反应,心里把皇帝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现在躺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 而是他最想得到的女人,且是以这样被迫奉献的无助姿态呈现在他面前,令他既怜惜她被皇帝如此利用, 体内蛰伏太久的兽性又破闸而出。   他自认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是完全为了顾虑朱伊的感受。去湖州的路上没有逼迫对方,不过是因为他对男女之事向来有所偏好,喜欢你情我愿的欢纵,而非一方强逞。   也是因认定朱伊逃不出他的掌心,谁知偏偏就有这样巧,天底下唯一一个能跟他抢女人的男人出现了。以至于他也后悔过,在掳走朱伊的最初,就该占了她再说。那他后面也能名正言顺地与谢映争夺所有权。   如果他现在顺势要了朱伊,那恐怕也只能要这么一次了。鹿岭之行凶险异常,皇帝暂时占据主动,盼的就是他和谢映相互残杀,若遭谢映和皇帝先后出手,他几乎没有胜算……但是,只要他能忍下来,以靖州快要完成的杀手锏……   颜凤钦终于放开快要被他捏碎的床沿,转过身看向朱伊,却不由怔愣。   从去湖州那会儿他搜身看朱伊身上有没有银子时,他就知道她有多诱人,但女孩现在的模样,着实比他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还要极尽妍态,足以让他理智全失,只剩疯狂。   朱伊的脸庞染着异常潮红,额间香汗点点,一双眼却极力保持着清明。她的胸脯明显地起伏,轻颤的身体虽然包裹得严实,却无法掩盖本身的玲珑有致,只叫人想撕开碍事的衣料看看,里面到底是何等令人迷醉的风光。   朱伊觉得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谢映有时温柔缠绵地折磨她。不,比那时还要强烈,身体里有一团火,烧得她的脑中一阵接一阵的眩晕。   她先前想着谢映在与她亲密时说过的浑话,因此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此时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便不自觉地叫出了谢映的名字,却因嘴巴被覆着无法清晰发出,只能变成模糊不清的嘤咛。   这一声细弱的娇声,让颜凤钦脑中最后一根自控的弦也断了。   谢映却被叫到了魏宁王帐中。   父子三人围坐在一起,魏宁王看向只要一到自己面前就心不在焉的小儿子,道:“谢映,你要记住,今天的关键时刻,还是你的大哥对你施以援手。你向你大哥道谢了吗?”   谢映瞥谢邵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并不答话。   谢邵看谢映片刻,道:“父王,在地宫里时,多亏了阿映指路,我才能得以安然脱身。兄弟之间何用言谢。”   魏宁王望向谢邵满意点头,他就是爱看两个儿子兄友弟恭的画面。道:“你们都要格外警惕。谢邵你再去探探阮谕的口风,必要时‘助’他一把。”   谢邵答是。   魏宁王又对谢映道:“禧贞公主已赐婚给颜凤钦,你就不要再动心思,须知天涯何处无芳草。可别让我知道你在外面争风吃醋的丢人。而且……”而且他的小外甥女朱黛竟然也钟情谢映,他这小儿子倒是很像他年轻时,易招桃花。这样也好。   沈星流这时进了帐来,在谢映耳边低语两句。魏宁王和谢邵就见谢映脸色骤变,连招呼都不打地疾步离去。   魏宁王一愣之后气得大骂,谢邵安抚了魏宁王两句,又道:“父王,那我也去找阮谕了。”   魏宁王被谢映气得头痛,便也不再留人,道:“去罢去罢。”   而颜凤钦正一手捉着朱伊柔滑的双腕不让她动,一手轻轻梳理她披散的黑色长发,俯身在她耳旁道:“公主,我从来都不是君子。”他觉得自己快没法忍了。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令蜂狂蝶乱的靡艳模样。   但是,颜凤钦眼中的惊艳和迷恋很快被错愕代替,蒙着朱伊双唇的白色绢带上,渗出叫他触目惊心的血色。男人反应很快,立即捏着朱伊的下颌,并解开束缚着她的绢带。   “公主。”颜凤钦后悔不已,脑子里的绮念瞬间消散。   他逼她张开嘴,检查里面的粉色舌尖,所幸朱伊只是咬破了嘴唇,而不是咬了舌头。   朱伊还是很聪明的,知道咬了舌头伤得重,而且血还不如咬嘴唇透出得快,颜凤钦一点也不觉得朱伊耍了滑头,只感到庆幸她没有咬舌。   “世子,送我回去…好吗?”朱伊的声音受了药物刺激,难言的沙哑,她抓住了颜凤钦的衣袖问他。   颜凤钦惊讶于朱伊此刻的意志力。这媚药药力应当颇烈,她居然还能保持清醒,而且这样的身心煎熬,还强忍着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与她柔弱的外表简直截然相反。   颜凤钦又想起那个从他手下逃跑了好几次的小姑娘,想起她咬着牙用东西扔他的表情,慢慢道:“好。”   他用自己的斗篷将朱伊抱起来,就听颜玉儿的声音在帐外道:“颜征,我找我哥,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关心这只作者的每个小天使,么么哒。   有亲在问是不是要完结了,还有一些伏笔没有交代,所以可能没有这么快,但应该也不会太长(?)。因为作者第一篇文被好多小天使说完结得太仓促,所以我希望这篇文至少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善始善终。   昨天头昏只想睡觉,这章有点短,下章争取今晚或者明早发恢复更新。 第103章   颜凤钦知道颜征肯定拦不住颜玉儿, 但朱伊现下的样子……他看看对方,朱伊必须赶紧解除身上的药性, 否则会有损身体。   他道:“要不,我先给公主吃一颗甘露丹?虽不能完全祛除你的药效, 也能有一定缓解。如果你信任我, 愿意吃。”   颜玉儿在帐外已冷下声音,道:“颜征,你什么意思?”   朱伊想到先前颜玉儿到帐中掀开锦被看她的诡异神情,道:“我去屏风后躲躲吧,世子快些支她走。”说着避开颜凤钦伸过来的手,强撑身体,自顾迈向了屏风后。   颜凤钦见朱伊连这也不愿接受, 看向对方背影的眼中第一次闪过翳色。他走出帐外, 看向颜玉儿的神色略显不耐:“你过来做什么?”   “过来当然找你。” 对方笑了笑:“哥, 我想与你商量件事……”   颜凤钦拦住妹妹往帐中走的身影, 道:“就在这儿说。”   颜玉儿不悦地嘟嘴,玩笑一般问:“干嘛不让我进去?难道你在里面藏了女人不成?”   说完就见颜凤钦沉了沉脸,颜玉儿对与自己的亲哥了解至极, 看出他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正好送水的来得及时, 看到抬水的部下过来,颜凤钦便道:“我要沐浴, 你有什么事快说。”   想到朱伊藏在屏风后,颜凤钦便叫将水放在帐内门口即可。   颜玉儿心下冷笑,她这哥哥果然被朱伊治得服服帖帖, 人都送到他床上了,这还能放过。她就知道朱伊看似老实,其实心眼可不少,对什么人作什么态心里清楚得很,不是连她都曾被朱伊骗住么?   颜玉儿踮脚在颜凤钦耳旁低声道:“哥,你不想得到朱伊么?你想想,她现在是你的未婚妻,又中了媚药,你居然将她送走,那你说谢映会怎样给她解毒,当然是他自己……”   颜凤钦的怒意被谢映的名字刺得如山火喷薄,他阴沉盯着对方:“你进过我账里?你给朱伊喂的药?”   颜玉儿连忙摆手:“我先前来找你是看到她了,但我可没对她做什么。这想也能想到,皇帝把她送来给你,哪有不给她喂药的。”   她继续幽声道:“哥哥,只要我待在你帐外不走,你就没法送她离开。那她能忍多久?就范是必然的。而且她也不会怨你。她只能怨皇帝,和堵在外面的我。”   颜玉儿的声音像有毒的藤蔓一般缠着颜凤钦,她拿捏住了男人最在意的地方,他把朱伊送回去,就等于是把朱伊送去让谢映享用。   他没有亲眼见过还好,都亲眼见到朱伊情动时的丽色了,他又怎能忍受让她在别的男人身下绽露出那等媚态。明明,已经是他的未婚妻……把自己的未婚妻送人,他就窝囊到了这等地步?   哪怕用“为了大局”“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类的话劝诫自己,颜凤钦也无法再平静。   颜玉儿嘴角挑起细微的弧度,今晚上,这些男人吃的是豹子肉,喝的是鹿血,本就气血翻涌。她想起在瓮泉宫泡汤泉时,朱伊裹着一身红纱炫耀身段的画面,既然那女人对自己的身体如此引以为傲,仅给谢映一个人看多可惜,她便帮她让更多的男人看看。   她看看有些僵立的兄长,道:“哥,要不你索性再晚些进去……那事后她就更怨不得你了。”   颜凤钦哪能听不懂颜玉儿的意思。晚些进去,让里面的女孩受不住药效,自己宽衣解带,甚至……他脑中不可抑止地浮现出朱伊褪去那身浅色中衣,抚慰着自己被情.欲折磨的柔美身躯,甚至求他的画面……   男人暗暗咒骂自己乘人之危,脚却像生了根扎在地上似的,难以挪动,唯有手掌握住了大帐门柱。   颜玉儿知道颜凤钦这是动摇了,甚至是默认了她之前的话。   此时天色虽渐晚,但这一片多住着世子们,男人都歇得晚,各家来往伺候的人不时走动,并不算安静。   兄妹两人沉默无声地站在帐前,夜里的冷风多吹了一阵,颜凤钦发热的脑子渐渐清醒。他顿时察觉自己方才的反应不大对,正以探究的目光看向颜玉儿,余光却扫到谢映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颜凤钦注视着对方,面色复杂。   颜玉儿则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将背挺直,谢映若敢就这样杀了她哥和她,皇帝正好借机发落谢映。她知道谢映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谢映脸上看似镇定,心中积蓄的阴霾和杀意实已一触即发。他方才已杀过人,是他才出魏宁王大帐就来阻他的人,叫他当刺客悄无声息地杀死了。那两人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暗卫,连个身份也无,皇帝也只能吃闷亏。   当谢映看到颜凤钦好端端站在帐外,并未与朱伊在一起,紧蹙的眉宇有稍微的放松。   颜征见谢映一言不发就要强闯入帐,准备着要帮主子一起出手,却见谢映与颜凤钦擦肩而过的一瞬,他的主子并没有动作。   颜凤钦和颜玉儿都跟在谢映身后进了帐。   “伊伊。”谢映叫着朱伊。他见颜凤钦看向屏风后面,便走了过去。   看清屏风后的情况,谢映微怔,随即转身就走。   颜凤钦诧异上前。看到被割开得可以掀起的一块帐角,颜凤钦哭笑不得,又为那个需要从这样的窄洞爬出去的小姑娘感觉有点心酸。不过朱伊把他的斗篷倒是披走了。   颜玉儿则在错愕之后,撇撇嘴。制作帐篷的牛皮浸泡过特制药水,颜凤钦的帐皮里甚至加了乌铁丝,算得上十分坚韧,定然是谢映给过朱伊什么削铁如泥,又细小便于保管的珍奇利物,让她的双手没有束缚之后,便悄悄划开了帐篷跑出去。   但是,她如今那个样子,若是撞到别的男人手里……颜玉儿笑了笑。   颜凤钦也立即转身离开。   朱伊的确是用谢映给她的金蛟丝划破帐篷跑掉的,很细的一小截,却无坚不毁,藏在他新送给她的手环中。   她知道世子们的帐篷都安扎在这一片,谢映住的地方离颜凤钦并不远,心里祈求不要碰上巡夜的侍卫。   朱伊发现自己身上的药性很是奇怪,颜凤钦没有靠近她之前,朱伊并没有什么异常感觉。现在离那男人远了,竟然就觉得那股燥热消失,意识又清明起来,不知到底是中了什么东西。 第104章   天色暗, 朱伊裹着一身黑色的斗篷不打眼, 也是她运气好, 走走停停, 避开一队侍卫和几名太监后, 就没再遇上人。   直到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座帐外,是谢映的近身十二卫里的老大, 对方看清朱伊的脸后, 赶紧上前将她迎入谢映帐中。   朱伊走到立地的木衣架前, 打量挂在上面的玄色软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想起第一次看到谢映,他也是穿着黑色轻铠。   朱伊正在出神,身后响起帐门被推开的声音。   沈星流站在帐外盯着阖上的门, 他知道世子先前有多心忧如焚, 但帐篷营地不比别的地方, 平坦空阔, 连棵树也没有,不好隐藏在附近, 他们的人只能远远找大树树桠蹲着, 盯着禧贞公主的帐篷。且世子身边武艺最强的奚氏兄弟都留在魏州, 一个保护王妃,一个保护太炎先生, 并不在京中。   谢映走近朱伊, 看到对方被咬破的下唇, 拇指在她嘴角轻摩了摩,道:“公主坐一坐,我去拿药。”   “没事的。我不想搽药,只想要你抱我。”朱伊抓着男人衣裳不放,对他撒娇。   “乖,涂了药就抱你。”谢映轻轻拉开对方的手。   谢映在朱伊唇瓣上涂完一层带着清香的透明脂膏,果然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箍紧。他的怀抱令朱伊的心瞬间就踏实了。   谢映知道女孩是在害怕,所以想要他抱。他也是同样。当他看到颜凤钦帐角那个被划出来的小洞,想象着朱伊是如何不安地从那里逃出去时,心头像是被人用钝刀子锉一般。他想把她拴在身边,走到哪里都亲自护着。但偏偏又不行。   他问:“除了嘴唇伤着,身体可还有别处不适?”   “有。”朱伊轻轻皱眉,先前那种感觉又开始在身体里翻涌。   谢映便拉开两人的距离看她,朱伊双颊粉红,喘气比先前急促,而她自己觉得,这次的感觉比先前那回更加强烈,来得也更为迅猛。   “这样久才发作?”他正是在疑惑皇帝居然没有给朱伊下药,便拉过了她的手腕把脉,又查看她的内眼睑,皱眉问:“之前是不是已发作过一次?有男子贴身靠近就会有异样感觉?”   那等于是承认颜凤钦离她很近过,可朱伊也只能答:“是。”   谢映此刻已确定,朱伊是被喂了姹蛇之元。蛇性本淫,一条雌蛇总是同时与数条雄蛇交.配,有美人蛇别称的姹蛇更是其中之最。只要有男子近身,就会一直向其索欢,贞洁烈女也能变成□□□□。   姹蛇元是南疆秘药,知晓的人不多,皇帝定然以为他未听闻过。这是不想让他知道朱伊被下过药,让他觉得是朱伊自愿与颜凤钦亲密。但皇帝不知,谢映十四岁随顾太炎在南岭游历时,恰好有位木术族长送过他一个吃了姹蛇之元的女孩。   且此药效很难褪除。虽然以朱伊现在的公主身份,等闲是不会有男人近身的,但若是朱家的江山被夺,身上带着这种药性,就难说是何等命运了。   皇帝把这样的东西用在……   朱伊被谢映的表情吓到,连身上的燥意也减缓了些许,道:“但是,我那时想的也只有你。”   朱伊显然是想岔了,谢映按捺下汹涌的戾气,摸摸女孩的后脑,他虽介意颜凤钦,但当前更重要的是给她解除药性。   这样丑恶的东西,谢映不打算让朱伊知道内情。只是他手边没有现成解药,需得尽快制出来。   谢映便道:“伊伊,你在这儿等等我。”谢映来到帐外,交代人立即去寻他需要之物,在离鹿岭七百里外有夏关城,那里应该会有他需要的药材。再加上陶扇本就带着的百清水,倒是无虞。只是需要时间。   回到帐里,谢映道:“伊伊,你身上的药我会尽快帮你解除,你不要多想。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离开他后,多隔一阵自然就没反应了。   朱伊微愣,谢映出去的一会儿,她也没觉得身上的异状减轻,反而有愈烈之势。便拉过谢映让他坐在床边,自己随即蹬掉绣鞋坐在他身上,贴着谢映,她果然舒服多了。   “我不想走。”她用自己的脸蹭蹭他的,又奇怪问:“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么?你难道是觉得我跟颜……”   谢映截断她的话,道:“不要胡思乱想。”   “那你抱着我啊。”朱伊已被深如渊壑般的情.欲熏得眉眼含春,一双眼盛满朦胧波光。因为对方是谢映,她并不想克制。甚至于,因皇帝赐婚而变得低落的情绪,她只想从他这里找到慰藉。   欲望如炽的又何止是朱伊,谢映的喉结上下滑动,感到口干舌燥。但是朱伊明天还要骑马,他担心她受不住。   “谢映,你也想了。”她朝外挪开一些,伸出手隔着衣料覆上他腿间早已昂然的凶物,意识恍恍地脱口道:“这儿把我硌得难受。”   朱伊半眯着眼,用纯真的语调说这样轻佻的话,与勾人神魂相授的妖魅无异。谢映盯着她,呼吸变得粗重。   朱伊又抬起双腿缠上谢映的腰,用自己软绵绵的身体贴紧他,恣着心底的强烈感觉,轻轻扭动着腰。   谢映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捏住她的下巴,语速很慢,口吻却带上了一点凶狠:“难受了,那夫君让你舒服可好?”   “好。”朱伊像只最温驯的猫咪,无论身心,她都渴望这个男人。已分不清到底是姹蛇之元令她情难自抑,还是她心底本身的爱让姹蛇的药性更烈。   谢映一只手就轻松地将朱伊抱到床上,注视着她的眼睛,将手探进她被压得皱巴巴的裙摆下,寻至幽处,果然已水泽涟涟。   很快,帐中便响起少女的阵阵娇吟。   尽管世子大帐这边不少人都带着女人,绝不是他这一个帐中无限风光,谢映还是在朱伊耳边提醒:“公主,尽量不要出声。”   朱伊颤着指尖抓住男人的手臂,道:“谢映,不要……只用手。”迷失在欲望中的少女已然忘记羞怯,说着从未说过的话:“我想要你……”   “想要我做什么?”男人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   朱伊委屈看着对方,她已如烈火焚身,急不可耐,谢映却丝毫不着急的样子。   朱伊只能称了他的心意,大胆将平时羞于启齿的话宣之于口。男人满意地表扬了她乖,一手抚着她光裸的后背,一手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腰带,诱哄道:“伊伊,你自己就能让自己舒服。我教你好不好,来,坐到我身上。”   朱伊一愣,觉得很不满,虽然蒙蒙昧昧地想要得很,但脾气也上来了,转过头不再理睬他。   谢映笑着欺身向她,终于不再逗她,咬着她耳珠问:“伊伊想从前面还是后面?”   朱伊轻轻嘟起嘴,还是不想说话,唇边却不受控制地逸出一声难耐呻.吟。谢映被她可爱的反应弄得心头一软。   他随意掐着她的细腰一用力,她便被面朝下地按在床上,谢映沉下腰,将自己缓缓送入她体内……   ……   谢映离开朱伊时,她已昏睡过去。他给朱伊喂了百清水,又将她打理妥善,送回到她自己帐中。   虽然才纾解一场,谢映一离开朱伊后,心里却并没有愉悦的感觉。只因皇帝今日的行为,实在已令他无法再容忍……   为了朱伊的缘故,也是因他从魏州出发前就与两位老师商议好的,无论从局势还是从声誉着想,都不做第一个推翻朱氏王朝的逆臣。   连推出来当靶子的,也已经选好。   太子便是第一个,但皇帝却选择了隐忍,不予追究儿子逆行。梁信王是第二个,对方到了鹿岭却迟迟不动作。   藩王们如今不敢随意动的原因,是因为皇帝的一万大军压着,若是谁有妄动,迎来的就会是一场疯狂绞杀。且藩王带上京的兵力都安置在京畿大营,由皇帝的锐虎营严密监视着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异动,就立即传信鹿岭,皇帝便会借机发落。   皇帝调动了他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拿出的是背水一战的魄力,想着杀一儆百,把他最视为心腹大患的谢映等人杀死,震慑各藩的同时,最好收编几家兵力。   但有能力的藩王都在暗自调集除困在京畿大营以外的兵力,一齐往鹿岭赶,因此皇帝也不敢拖太久。若是过两天,还是杀不了谢映等人,就不一定限于在行围中暗杀了。   谢映才回了帐,就让沈星流约人连夜密谈,沈星流知道,这是主子准备改变一部分计划了。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喊:“有刺客——”   随即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谢映的眼力耳力都过于常人,听出声音来自东面。   需知整个营地的帐篷是按着地位的高低由东往西安排的。   能驻在谢映东面的,便是皇帝那一家子和朱姓王爷们。皇帝的大帐守卫严密,自然不会有事。这时有女人的声音格外尖利,谢映皱皱眉。   周围的世子也都出了帐,看向声音的来源。 第105章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朱伊睡得很沉, 药力和疲累的缘故, 让她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直至彤贵妃身边的楼姑姑来到朱伊帐中, 轻晃她的身体, 才将她摇醒。   朱伊的眼皮仍耷拉, 用软绵绵的声音问:“楼姑姑,怎么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急切:“公主, 大营出现了刺客。就在刚才, 七皇子……被不知何人抓走。”   朱伊反应了片刻, 瞌睡一下惊醒,蹭地从床上坐起:“你说谁……阿黎?”   楼姑姑点点头。   朱伊立即让绵风为自己穿好衣裳,急急赶往彤贵妃的营帐。幸而谢映今晚极其克制,可称前所未有的温柔,她仅觉有些腰酸, 第一次这样轻松。   彤贵妃一见朱伊就搂着她哭得泣不成声。为了安慰彤贵妃, 朱伊自是整晚都待在对方帐中, 一起等待消息。   然而一夜过去, 依旧没有朱修黎的下落。   皇帝始终板着脸,管围大臣也不敢上前请示今日是否还要行围。毕竟谁都知道, 这是皇帝最后一个儿子。连一个儿子也没了, 谁还有心情打猎。   朱姓王爷们更是夹紧尾巴做人, 只因皇帝若无子,那只能从同宗侄儿中过继嗣子, 现在皇帝的心思谁也摸不透, 都生怕他怀疑到自家头上。   彤贵妃精神很差, 朱伊不能离开,相当于一直被绑在彤贵妃身边。朱伊也没有考虑到还能不能偷偷与谢映私下见面的事,朱修黎失踪了,她的焦虑与担忧绝不比彤贵妃少。   朱伊强迫自己喝着粥,劝彤贵妃也吃些东西,安慰道:“母妃,父皇派出那样多人寻找阿黎,一定会有消息的。”   彤贵妃只是凄凉的笑。   外面来了消息,说是皇帝依旧要进行小范围的行猎,兴许是皇帝觉得有事情做,时间过得快些,不至于在等待中太过难捱。   人心惶惶的一天过去。   今天出行不大太平,齐王世子摔断了腿,连阮谕臂上也负了伤。   山雨前的阴云笼罩在鹿岭之上。   皇帝已是损兵折将,看着完好无损甚至还猎了数只猛兽回来的谢映,便勃然大怒,私下唤了负责安排刺杀的蒲海过来大骂废物。   魏宁王则叫了谢映到自己帐中,道:“谢映,你给颜玉儿吃了什么药?靖海王找到了我来处理此事,这就是不想撕破脸。权当你们这些小辈的小打小闹,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他道:“为了一个朱伊将颜玉儿拒之门外?顾太炎就是这样教导你的?总之,朱伊若想是跟着你,别想以你正妻的身份进魏宁王府,给她一个妾室的身份,免她辗转于人,也就不错了。”   谢映将颜玉儿的解药交给魏宁王,道:“我要娶谁,不用你管。”   魏宁王一愣后大怒:“哪一家娶妻不是听从父命!”   谢映压根不理睬对方的怒气,转身便离开了。   到了夜里,皇帝派出寻找朱修黎的人全都回来了,却仍旧称没有任何消息。   谢映和容霆约见在无人处,就如谢映所料,容霆告诉他,皇帝派出去的人这一天一夜,全是在离开鹿岭的途中布下陷阱。   容霆站在一棵椴树下,慢慢道:“阿映,我的祖父对朱家很忠诚,而且我也不能对不起阿凝,杀她的……”容霆的眼睛里有一种痛苦的微光。   “我知道。你不站在皇帝一边对付我,就已经是帮我了。”谢映知道容霆的弱点就在于太重感情,不管对他,还是对朱凝。但他不知道,在容霆看来,他自己也是一样。   谢映和容霆相识于年少,见面第一次就打了一架,曾经一起夜观论兵,春原吊古,也曾一起横渡辽河,北探塞外冰山。最初两人接近对方都有利用的心思,但后来意气相投,却是始料不及。   谢映请顾南瓷上京为朱凝治病,何尝不是为全了这一份情谊。   “山长水阔,后会有期。”容霆听着对方慢慢说完,看着谢映转身走远,重重一拳击在树干。即便皇帝下达了那样的命令,他也不会看着谢映死。   谢映正要走回到自己帐中时,便有一条青烟似的黑影在他眼前飘过,这在他的计算之中,便追着那道黑影而去。   黑寅犹如藏在黑暗中的魅,一双手如枯槁的树木一般,功法阴柔,却似绵延不遏的山洪海啸,能将最刚硬之物摧毁。   皇帝今晚派给他的任务,不是杀死谢映,而是彻底废掉谢映的双手。让他从此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自然有的是人想将这个曾经只可仰望的天之骄子踩进泥污,践踏致死,以满足人心扭曲的快感。   谢映的身法却不比黑寅慢,面对黑寅的逼近,飞掠如疾风怒电,出手的劲力刚柔并济。   两道身影交错变幻,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而周遭气流澎湃,草木摧折。   黑寅着实心惊,他只知道谢映的剑术极妙,却不知道他徒手练就的功法也已臻巅毫。   然而拖的时间越长,对谢映越不利,毕竟谢映的优势胜在快而变化无穷,而黑寅年长数倍于谢映,内力也浑厚得多。   两人打了许久,相持不下,黑寅突然从腹中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低嘎笑声。   笑声明明不大,却有种狮子吼似的威力,叫人内腑震荡,在谢映被笑声所控露出凝滞的瞬间,左肩便挨了如开碑裂石般的一掌,令谢映顿感喉间腥甜。   谢映迅速退开,黑寅追上前去,探向谢映前额的手虚晃一转,抓住谢映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腕,就要硬生生剥了他的手筋。   谢映的双手却从指尖开始发黑,迅速往小臂蔓延,在黑寅捉住他手腕的一瞬,整个手背和衣衫下的整条手臂都蒙上诡异的黑色。   黑寅骇然地张大眼,谢映竟在他自己身上用毒。谢映手上滚烫的温度令黑寅不得不撤手,动作却有瞬间凝滞。   谢映抓住这千钧一刻的破绽反手制住黑寅,朝他一笑:“你这副皮囊再是练了阴损功法刀枪不入,我这化阎散却正好是专为你而制。”   黑寅死状很惨,且大睁着眼觉得死得冤枉,他自半个月前破关而出,可从没有想到这样快会死在这样年轻的一个小子手上。   谢映这边同样不好过,一缕殷红从他嘴角流出,他抬起手背拭掉,赶紧喂了自己一颗元丹才离去。   皇帝身边没有了黑寅,对谢映而言完全不足为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刻皇帝的帐中,正是春意潺潺。   “谢映……”颜玉儿意识恍惚,自以为口中唤出了一个名字,实际却只是张了张嘴,只有痛苦的低吟发出。   皇帝满眼通红,伏在被剥光的颜玉儿身上,犹如不知疲惫的兽类。   皇帝御女无数,手段繁多,哪怕是失去神智,本能的却没有忘记,颜玉儿却是初次,两人纠缠在一起,自然被因药性不知休止的皇帝折磨得晕死过去。   第二日天还未完全敞亮,鹿岭仿佛一塘炸雷的水。   惊,乱,闹。   皇帝居然醉后淫辱侄女,和嘉郡主颜玉儿受辱后,悲愤欲绝,亲手杀了皇帝。   然而许多人却认为,虽然皇帝罔顾人伦,卑劣无耻,但终究是天子,哪个女人被天子看上是其之幸,就该归从。不管什么原因,弑君终究是弑君。   很快又有另一种传言出现,说是颜玉儿故意引诱皇帝借机杀死皇帝,颜家是乱臣贼子。要立即剪除颜家,以正国法。   而很快,皇帝带来的一万二千军士中,就有一部分团团围住了藩王们所在的大营。   就如谢映所想,朱修黎不是被别人掳走,而是被皇帝送往了京城。   皇帝虽然抱着必胜的决心来鹿岭,却也做着最坏的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掉势力最强的几个藩王和世子,为朱修黎铺平一条大道。 第106章   皇帝驾崩, 最为惊惶失措的自然是皇家女眷们。   谁都知道, 这天是彻底变了。   若还是朱家的天下还好, 万一是亡了国, 那……   被带上鹿岭的妃嫔们哭成一片, 为自己未卜的命运而哭。如今有藩王虎狼环伺,回京的路途又远, 她们一个个的养尊处优安逸惯了, 且生得细皮嫩肉颜色颇佳, 还能不能安全回京都不一定。   所有女眷都聚集在如今位份最尊的彤贵妃帐中,等待着前朝传来的消息。包括淑妃和甄惜。   甄惜此刻在瑟瑟发抖,给皇帝的药,是谢映让她下的。也只有与皇帝最为亲密的她,才能顺利行事。但她没有想到, 皇帝居然会在这一夜死掉。   朱伊几姐妹自然也在其中。   朱伊与朱菁是一滴眼泪也没掉, 只在听闻皇帝噩耗时掩面发出哀泣之声, 朱绰则是为皇帝大哭过一场, 现下已累了开始休息。唯有朱黛还在小声地抽泣。   朱伊搂着在她怀里睡着的朱绰,头重重往下一磕, 随即又强打精神坐直身体。从前晚到现在, 加起来她可能就睡了个多时辰, 也是疲惫已极。   昨晚入夜之前,谢映就命彤贵妃身边的太监傅晓彻来找过朱伊, 但彤贵妃一直拉着她, 她便没有跟傅晓彻离开。   朱伊如今回想, 知道皇帝的事多半与谢映有关。早知如此,就该出去了,但现在若要出去却已经迟了……   但是让朱伊高兴的是,她被标记上的颜凤钦未婚妻的身份却因此抹去。据太监进来的禀报,说是颜玉儿故意勾引皇帝,在皇帝失了警惕时杀死了对方。   颜家变成了乱臣贼子,当然不可能再将公主下降。眼见着婚期就在眼前,朱伊心中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此时的王公大臣面临着新的选择。   皇帝带上鹿岭的将军们,大都是他认为不会反叛的信任之人。   但人心难测,既然行军副都统邱庆嵩能被谢映和韩允嵘策反,那么定然也有别人为保命或前途叛变。尤其在皇帝已死,后继无人的情况下。   为了稳定局势,被皇帝暗指为顾命大臣的郑阁老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取出一卷圣旨,于百官前宣读,称朱修黎并未失踪,而是陛下派人保护下送往京城登基继位,命大家拥立新君,效忠朝廷。   在定国将军周之行率领大军围住藩王阵营后,郑阁老迅速下令保护妃嫔公主南下回京。百官也跟着南下。   周之行则命□□手箭指着诸王营帐,道:“请所有王爷世子都出帐!”因为天色未明,藩王们就算听到动静来不及起身出来查看也是正常的,还有一部分始终没有现身。   秦王等朱姓王爷大骂周之行以下犯上,两边发生了激烈冲突,秦王齐王等到底姓朱,周之行也不敢真的放箭。   周之行朝着靖海王营帐外的守卫大喊:“快把和嘉郡主交出来!”颜玉儿突然消失,定是被靖海王和颜凤钦藏了起来。   直到周之行派人逼近查探,才发现谢家,颜家,还有阮家的主子和心腹们,竟然全都已经消失无踪。他们终究来得慢了一步。   朱伊和彤贵妃坐在一个马车里,得知朱修黎已上京,而三大王府的人自行离开鹿岭之事,都有些错愕。   朱伊心里越发无法平静。她告诉自己,定然是前朝的局势已很紧张,足以威胁到谢映的性命,他才自己离开了。他一定还会来找她。   但是如果谢映来找她,她该怎么办?是抛下一切,在不知朱修黎前途命运的情况下,跟谢映走吗?   朱伊转过头看向已变得十分兴奋的彤贵妃,或许她的姨母已经做起了尊为太后,大权在握的美梦。当一个人被权力的欲望侵蚀得头脑发热,为之疯狂时,是看不到真相,也不愿去看真相。   朱修黎登基为幼帝又如何,连老皇帝都守不住的江山,难道一个小孩子就守住了?尤其是朱修黎那样一个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玩儿的孩子。   混迹官场的没有一个是傻子,她都能想到的,别的世家和大臣会想不到?那么在藩王雄峙的情况下,真心支持朱修黎的会有几人。如果朱修黎被扶上帝位,下场几乎可以预见。   朱伊深深吸了口气,暂时让自己不去想谢映,她现在最希望做的,是阻止朱修黎卷进那重重的阴谋和杀戮里。   她下定决心,先上京找到朱修黎,劝说他放弃皇位,跟她一起去魏州。要让她丢下她一直护着的朱修黎,自己和谢映离开,她真的做不到。   而朱伊牵挂的朱修黎身边,这时却是刀光剑影,如朱伊所猜测的危机重重。   一番恶斗后,阮谕远远问谢映:“三弟想带走他?这是三弟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魏宁王府的意思?”   在交手过程中,阮谕发现谢映受伤了,而且伤得不算轻。若非盛岭及时襄助,他的刀尖甚至能划破谢映的手臂。但阮谕依旧不敢跟谢映全力相搏。   谢映回答:“我一个人的意思。”   阮谕思索片刻,谢映一定要带走朱修黎,那就让他带走吧。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和谢映缠斗,浪费他宝贵的时候。本来杀朱修黎就是顺手而为。   “那我就给三弟行个方便,必要时,还望三弟也为我行个方便。”阮谕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朱修黎则站在一旁望着谢映,稚嫩的小脸出现沉重的困惑和迷茫,这个他最喜欢的大哥哥,第一次让他有了压迫和害怕的感觉。就在不久前,他知道了皇帝死去的事。虽然皇帝对太子以外的儿子其实关注得都不算太多,但终究是他的父亲。   他问:“表哥,你也跟那个阮谕一样,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   谢映没有强行带朱修黎走。男子高大的身影蹲下来,与朱修黎对视,道:“阿黎,表哥要回魏州了,你姐姐也一起,你要和我们走么?”   朱修黎的第一个反应是:“朱伊吗?她为什么要跟你走?”他回想着在姐姐面前提起谢映时对方的神情举止,问:“她喜欢你是吗?……你想娶她?”   谢映点点头。   朱修黎接着经过思考才道:“回魏州?怎么可能,表哥,你手里的兵力那样多……不争天下吗?你是不是很快就会攻打上京,取代我们朱家?”   在这之前,朱修黎绝不可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但这两天,皇帝安排的人给朱修黎说了很多,很多。让他无忧无虑的世界仿佛一只陡然摔碎的琉璃瓶,再也不能回复原样。   谢映想了想,认真对这个孩子道:“要争。但不是现在,而是以后。或许是半年,或许是一、两年,要看天下局势而定。”   朱修黎紧紧皱着眉,道:“先前保护我的人,他们是准备带我回京去做皇帝的。那……表哥,等你以后争来了天下,会让给我做皇帝吗?”   “不会。”谢映在朱修黎发生变化的神色中道:“因为我若夺取了天下,那是我自己挣来的。一个男人只有靠自己挣来的东西,才真正属于他。”   朱修黎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谢映,心里的质疑和不甘奇异地被这句话消弭。四周很沉默,除了马儿的响鼻和清风拂过草叶的窸窣,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谢映道:“阿黎,如果你跟我到魏州,就不能再每天玩蛐蛐鹩哥,但是可以跟着表哥去打仗,以后还是当王爷。”   “如果你选择进京。我会把你送回先前护卫你的周将军身边。阿黎自己选吧。”   这个时候,谢映曾和朱修黎培养出的感情就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朱修黎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当皇帝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多大诱惑力。更何况谢映既是他憧憬的英雄,又是他想要的大哥,可以陪他玩,还能带他打仗,而且,还有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朱伊。   “表哥,那我母妃能一起去魏州吗?”   谢映道:“如果彤贵妃愿意的话,可以。”对彤贵妃去魏州的事,谢映明显持不同态度,但想象着新生活的朱修黎并没有发现。其实,他并不喜欢被关在宫里。   于是朱修黎道:“表哥,我和你走!”   “好,我们去接你姐姐。”谢映露出微笑,提起朱修黎放到一匹红马的马背上,他和盛岭等人也各自上马,往鹿岭的方向赶路。   女眷们的马车队停在了一条小溪旁休憩,今晚应该会扎营在此。   朱伊也来到溪水边,掬起清凉的溪水泼到脸上,她总觉得始终有两道视线在暗中看着她,当她转过头又什么也没有发现。 第107章   负责扎营的士兵开始忙碌, 厨子们则在准备膳食, 这时的太监宫女也走动起来, 去溪边取水的取水,搬箱箧的搬箱箧,山野间原有的宁静被人烟替代,正是最嘈闹混杂的时刻。   大家用过晚餐,便享受着颠簸一天后的放松。   金吾卫指挥使却猛地抽出佩刀, 大喝道:“保护皇妃和公主!”   扎营选的山野间难得的开阔处,然而丛林的枝丫无风自动,传来的异响却叫人不得不揪紧了心。   在另一边扎营的官员队伍, 突然有一道男性的嗓音发出惨叫,如不详的预兆划破夜空, 朱绰不由抓紧朱伊的手。   顷刻间所有人就看到丛林中出现一点一点的火光, 如夜灯般浮起,然而在这黑魆魆的山野中只让人望而生畏。   有人大叫:“那边有鬼火, 好多鬼火!”   有人立即反驳:“不是鬼火!是火矢!”   果然是火矢, 一支支燃着火的箭从林间射出,虽然被金吾卫挥刀挡掉了一些, 但有更多的仍然落在在了人群中,帐篷上,拉着粮食资物的马车上。   到处是火光,场面瞬间失去控制, 尖叫的人声, 马的嘶鸣, 女人的哭泣声,纷乱的脚步,还有激烈推攘与冲撞。   毁坏是件太容易的事。在生死面前,宫人哪里还顾得上主子。   原本牵着手在溪边散步的朱伊和朱绰被冲散,朱伊大叫着朱绰的名字,她想起自己身上中的媚药还未解,惟恐又遇上什么男人,赶紧拔下簪子捏在手里,躲到一块石头后面。   但朱伊早就是暗中人盯上的目标,两条蒙着面的身影向她冲来。眼见就要将她抓住,另有两道人影却挡在了朱伊身前,与对方交起手来,朱伊一看,是沈星流和聂照。   温颜则来到朱伊身边,道:“公主,跟我们先离开这里。”   朱伊这才知道谢映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她,她想要找韩允嵘、朱绰和彤贵妃等人,但随即有更多的敌人扑过来。   无暇他顾的情况下,沈星流留下了聂照去找韩允嵘和朱绰,他自己和温颜立即带着朱伊离开此处。   温颜将朱伊背到背上,沈星流则左右掩护。一路疾奔,将追兵甩在了后面。   他们要去与谢映约定好的地方会合。   是在一个小村落里,沈星流花银子借住进村角一户村民家里。温颜寸步不离跟着朱伊,沈星流则抱着剑守在两个女孩的门外。   因为双方都在往彼此所在方向赶,朱伊没有入住多久,门外传来动静。   听到沈星流口称“世子”,朱伊欣喜的站起,看向从外被推开的门。   “谢映……阿黎?”第一眼看到谢映,第二眼就看到了朱修黎的朱伊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姐!”朱修黎飞扑进朱伊怀里。   姐弟俩拥抱片刻才分开。朱伊摸摸他的脑袋,按下激动的心情道:“没事就好。”她快要担心死了。   朱修黎道:“姐,之前阮谕想要杀我,刘统领都被他杀了,幸亏表哥救了我!我也已经和表哥约定好,我要和你们一起去魏州。”   朱伊反应了一会儿,慢慢看向谢映。谢映也没有任何邀功的意思,只用最寻常的眼神看着她。   “表哥还说,他要娶你,你就等着到了魏州嫁人吧!”朱修黎道:“我对表哥做我的姐夫特别满意!”   朱伊顿时满脸通红,到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却见站在门口的盛岭、沈星流等一群大小爷们都一脸喜色,暗自低着头笑。   朱修黎又拉拉谢映的衣袖,示意他俯下身,低声道:“表哥也知道吧,我姐看起来温柔,其实挺凶。表哥也被我姐掐过耳朵吗?特别疼。”   朱伊听不到朱修黎对谢映说了什么悄悄话,心里有淡淡不安,她总觉得不是说她的好话。但周围习武的男人可都听了清楚,一个个都恨不得捂起双耳。   谢映瞥一眼朱修黎,慢慢直起身,目光扫过神色怪异的盛岭等人,以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从未。”别说没有,就算是有,为了他在下属心中的光辉形象,也绝不能承认。   朱修黎想起来一事,问:“姐,母妃没和你一起,是她不愿和我们去魏州吗?”他不知道朱伊一行人在途中发生了变故,还以为是朱伊自行离开。   朱伊便说了事情的经过,众人都沉默下来。   谢映让人端来了水,让朱伊服下姹蛇毒的解药后,道:“公主和阿黎先休息吧,既然聂照还留在那边,只要能救他都会救的。我们等在这里,聂照自然知道过来。”   盛岭却是道:“世子也赶紧休息吧。”   谢映颔首。他的身体靠着补元丹也有些撑不住了,便在朱伊隔壁屋住下。闭眼少顷,就有一只柔软的小手牵住了他的手。谢映张开眼,反握住对方的手,道:“伊伊怎么了?”   “谢映。”朱伊想着这两天的惊变连连,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谢映有感于朱伊的敏锐,用手臂将她圈在自己身边,道:“一点小伤,无事的。快睡吧,你这两天也受累了。”   朱伊摇摇头,她此刻其实有些激动。谢映便见女孩的眼睛亮如晨星,她微笑道:“谢映,我真的要和你去魏州了。”憧憬得太久的心愿,蓦然而至,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嗯。”谢映自然也喜悦,额头跟她抵在一起,他只要一碰朱伊,即使是受伤,也觉得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等回了魏州,第一件事就是成亲。他问:“伊伊,假如贵妃不愿跟我们走……”   朱伊早就思考了这个问题,她已劝过彤贵妃,但对方完全听不进去。便叹息道:“母妃已是三十多岁的人,并非阿黎还是个未成人的孩子,她走的路还得她自己选。”   谢映闻言放下了心。两人将将靠在一起睡了会儿,外面又传来动静,正是朱伊牵挂的人到了,却只有韩允嵘、朱绰和聂照三人。只是没有彤贵妃的身影。   朱伊和朱修黎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聂照解释道,因为场面太乱,天色又太黑,那片驻营山野到后来实在惨不忍睹。郑阁老等三名顾命大臣也遇刺身亡。实在没能找到贵妃,甚至连淑妃也不见了身影。   “伊伊!”朱绰见了朱伊,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朱绰因与母亲失散,情绪极为低落,幸而朱伊与韩允嵘俱在她身边,她才不至过于失态。   天色大亮后,谢映又派出了人去寻找彤贵妃和淑妃,但那片山野仅存的资物和人都已付之一炬。还有一些是被生生踩踏而死,以及寻错路活活跌死。压根就生不见人,死难辨尸。   又这般等了两天,仍无音讯,朱伊三姐弟也知两位母妃大约是凶多吉少了,就地祭奠之后,只得启程出发往魏州。   在回魏州的途中,京中传来消息,雍南王府、靖海王府和秦.王府之人与容家等世家大动干戈。   后来又接到消息,说是靖海王带着颜家军士退走靖州,容家往辽西而退,秦王则遭到诛杀。   而太子的四岁儿子朱介东登基为帝,太子妃阮兰荀为太后,雍南王阮谕为太子妃嫡兄,忠心护主,一心为国,受封摄政王。   太子妃的胞兄阮询则取代郑阁老重组了内阁。   最受朝野瞩目的谢映却带上了从京中脱困的三百骑兵,还有邱庆嵩归顺的三千兵马,一路回了魏州。   快到魏州时,朱伊和朱绰是乘坐的马车,两人掀起帘子,远远便看到四丈高的白石城墙森然耸立,正中是三重三楼巍檐翘角的城门,城楼上大旌猎猎招展,值守士官披坚执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城楼上的青铜大钟被撞得悠长作响,满城皆闻。魏州朝南向三扇高大的城门全部打开,军士站满了城外,翘首以盼,等候进京整整有半年多的谢映归来。 第108章   随着谢映一行的渐渐而近, 众士齐身行礼高呼“世子”, 顾太炎和盛骁也从城楼走下来。   顾太炎穿着大带朱履的藏蓝道袍, 相貌清瘦普通,颇有仙风道骨之姿。盛骁已年过花甲,穿着利落的黑色袍子,须发全白,却是红光满面。   谢映下了马, 上前与两位老师叙话。他见两人精神健旺,放下心来。将韩允嵘和邱庆嵩引荐给两人。   顾太炎问了韩允嵘几句,对方的应答叫他颇为满意。   盛骁则派人将邱庆嵩的部队带去魏州西大营安置, 低声问:“阿映,马车里就是禧贞公主罢?”   谢映知道盛骁别的都不关心, 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子嗣问题。笑道:“正是, 晚些我带公主过来见老爷子。”   进城后,朱伊和朱绰忍不住撩起马车帘子打量魏州风貌, 但见大道广阔, 道旁屋宇高敞轩丽,接栋连檐, 店铺应有尽有,贸易兴隆,繁盛热闹不下于京师。   两人很快放下了竹帘,因为街边的人实在太多, 尤其不少姑娘都是一脸的喜出望外、笑颜如花, 站在道旁人群中围观他们一行车马, 确切来说是围观前面骑着马的谢映,足见这位世子在魏州受欢迎的程度。朱伊便不想看了。   马车直接驶到魏宁王府大门停下,谢映让朱伊和朱绰换了肩舆。   门房的众人都没见过世子带姑娘回来,这一带就带回两个,自然都忍不住偷偷地看两眼。   这一看,便都愣了愣。虽然王妃也生得美,但终究是看了这样久,早就习惯。但这两位公主却是初见,又正值绮年。姐妹两人各有风采,其中一位更是叫人过目难忘,痴痴然以为见着神女入世的化身。   与禁城的描金绘彩相比,魏宁王府除了主殿一列是绿璃瓦红墙,其余皆是青与灰的色调,显得淡雅庄重。花园中则是春山嘉树,篆壑飞廊,曲水涌浪,移步换景,犹如身在画中。   中轴是主院,谢映住在东面的渌石院,占地广阔,什么都是独立的,俨然一个小王府。渌石院之所以叫做渌石院,是因里面的水景和石头堪称天下一绝,饶是自诩见过皇家极景的朱伊和朱绰也觉得天外有天。   朱绰被谢映安排住进了渌石院侧院里的月过居,锦园绮户,格外明丽,朱绰一下就喜欢上这儿。   谢映道:“荣裕公主……和禧贞公主都住在这里。你们好生伺候,不得出任何差错。”   早候在院中的十二名婢女和四个婆子都恭敬答是。谢映早就打了招呼,朱伊和朱绰乃是正儿八经的公主,所有人都得尊敬着。   谢映离去后,姐妹二人便传了水,涤去一路的风尘。   朱绰这也总算终于弄清楚朱伊和谢映的事,打趣道:“这里明明就是一个人住的地方,看来世子妃很快就要去主院了。”   朱伊道:“你别胡说。谢映在路上都没有说过这件事。”   朱绰微微一愣。   两人正在说话,陶扇便道:“公主,世子在外边等着公主。”   朱伊自是跟着谢映走了。   踏进谢映所居的正堂,便见厅里有数名侍女,纷纷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条案上,就要离去,见了朱伊俱行礼道:“奴婢见过禧贞公主。”   众女见朱伊身着雪白绣五色蝶襟的短衫子,下身的浅蓝罗裙如水波轻拂过地面。素洁的装扮,整个人却仿佛有皓月般的光辉。   而谢映方才沐浴后,正好也换了身白色缎地竹君暗纹的常服,与他穿劲装时的英姿焕然之感不同,看着实是个俊雅隽逸的浊世公子。   大家不免在心中想到,这位公主与他们的世子当真是般配。   侍女们退下后,沈星流上前阖好门。   朱伊正好奇地想掀起托盘上的锦布看看里面是什么,突然被谢映捉住了双肩,他将女孩转过来面向自己,低头看着她,慢慢道:“伊伊,做我的妻子可好?”   与他四目相对,朱伊的心跳瞬间就加快了,她甚至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道:“我都跟你来魏州了,自然是要嫁给你的。”   话刚说完,她的唇就被男人攫住,他急切的入侵惹得她发出阵阵轻哼。一路上赶得急,又有韩允嵘和朱绰紧迫盯人,谢映都没有好好和她亲热过。   谢映品尝完想念已久的味道,道:“好伊伊。”说着拉起朱伊的手掀掉盖在托盘上的锦布,抖开其中一件红裳,道:“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朱伊看着眼前金银绣彩,精细到每道裙褶的大红凤褂,又看向被谢映揭开的耀目凤冠,不免有些错愕。朱伊白皙的手指在凤褂上游移,这件衣裳实在太美,光是那牡丹袅袅盛开的生命感就叫人动容。   她着实没想到他连她的嫁衣都准备好了,这就算最能干最娴熟的绣女也得做好几个月。便问:“你都不知道我的尺寸,就叫人先做了?”   谢映道:“怎么不知道,我都用手量过那么多遍,闭着眼睛都摸得出来是不是伊伊。”   朱伊瞪他一眼,谢映笑了笑,道:“尺寸本来应该无误,叫你来试,是担心万一你这段时间又瘦了。”   朱伊道:“哪里有瘦,你每天像喂什么似的逼着我吃东西。我还觉得我胖了。”她摸摸自己的腰。   “喂什么似的?”谢映微笑道:“臣听不懂,还请公主明示。”   朱伊当然不会将那个“猪”字套到自己身上,便抿着唇,不再接他用心不纯的话。   “伊伊快试吧,绣娘还在院子里等着。若是久久试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们在屋里……”   朱伊一听,哪里还敢耽搁,立即就转过身,解着自己的外衫。反正里面还有中衣,他爱看就看。   嫁衣实在繁复,谢映索性帮着朱伊一起换。等她把云霞一般灿烂的锦裳穿到身上,居然出乎她意料的合身。她别了别自己被衣裳蹭下来的一缕发丝,平视着他胸前衣裳上的竹叶暗纹,有些忐忑地问:“好看吗?”   没有人回答。   朱伊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对方,谢映才终于不再失神。他道:“好看。”   下一瞬他将她抱起来放在条案上坐着,打量片刻,道:“就是胸围好像有点紧。”   朱伊微怔:“没有啊,我觉得挺合适的。”   吉服厚重,谢映索性将手伸进她的衣襟里,五指拢紧他念想多日的丰满处,温柔而有力地搓揉起来,道:“真的合适?还是我帮伊伊看看的好。”   朱伊低呼一声道:“痛,你轻一点。”见他并不停下,又道:“谢映…你别这样,绣娘她们还在外面。”   朱伊不明白,为何她中的媚药已经解了,她在他面前还是这样容易动情。她紧紧捏着拳,生怕他坚持要,而她无法抵挡。   谢映发出轻笑:“真是个好骗的小东西。我已经交代好了,让她们一个时辰后来取,伊伊想试多久都行。”   朱伊不满地皱皱眉,明明是对他信任才相信他,对别人她可不这样。结果信任他反而要被嘲笑。   “伊伊,我真想现在就跟你洞房。”话虽这样说,谢映却压制着心底的渴望抽回手。他刚回魏州,等着见他的人排着长队,甚至包括他的两位老师。而他却为了朱伊逗留在后院。   为一个小姑娘至此,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难怪魏宁王那般惊奇了。   谢映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轻咳两声,道:“一会儿温颜带你回月过居。我们的婚期定在七日后,黄道吉日,伊伊以公主的身份出降谢家。”虽然他早就筹备好了成亲所需的一切,但是他得先把婚讯宣布了。   朱伊再次被震惊。   魏宁王、谢邵和朱黛已先一步回到王府,魏宁王听说谢映带着朱伊回了魏宁王府,叫人拦下出渌石院的谢映,叫他到了自己的书房。   魏宁王道:“回来就去看看你祖母。”   谢映答:“好。”   魏宁王见谢映态度如此好,欣慰之余又道:“你祖母的意思,还是希望你娶阿黛。至于妾室,想纳多少都可以。”   谢映朝沈星流伸出右手,对方便取出一卷圣旨交到他手上。谢映道:“这是先帝临终前下的密旨。说是发现了颜家暗中的野心,若是颜家反叛,禧贞公主便不能再下降颜家,而另改于下降谢家。命谢家务必以待公主之尊,敬奉公主。”   朱氏的大周王朝几乎毁于一旦,但谢映并没有不尊那四岁小儿的傀儡王室之举。这既是为了让朱伊、朱绰、朱修黎等人的处境好过些,也是为了日后征讨逆贼铺好路。   魏宁王快被自己的亲儿子惊得无法说话。他眼里的谢映可能桀骜不驯,不服他管教了些,但好歹是自傲自高,骄矜过人,这一副上赶着的样子,还有对那朱伊势在必得的偏执,是他绝没有见过的。   “你用个假圣旨就想糊弄你爹?”魏宁王看着谢映离去的背影,气得快吐出一口血。   于是,伴随“世子归来”的喜讯传遍魏州的,还有“世子即将大婚”的消息,令不知多少女孩的芳心暗中碎了一地。   但随即就有另一种声音传出:“谁都知道世子是一心要娶顾先生家的南瓷姑娘的,这个公主是皇帝指婚,世子被迫接受。” 第109章   待审正司的正副司官从谢映书房里出来, 见主子稍得空隙, 沈星流立即进屋, 将关于流言的消息禀告对方。   朱修黎正在朱绰的月过居里吃翡翠糯雪糕,谢映派来的婢女中有个叫苓清的尤擅甜点。令朱修黎连连称好,毕竟从京城到魏州的路上,与他在宫中的膳食差得太远。   朱修黎吃完一碟糕点才道:“姐,我就住在前院的韬和堂, 允嵘哥的宅子也离王府不远。”   话音一落,朱绰便急切道:“是么?那我们可要多多到韩允嵘那边串门。不然咱们几个住得近,相互都有照应, 他一个人多孤单啊。”   朱伊低下头好笑,朱修黎则啧声道:“绰绰, 你也太心急了, 等三姐嫁给表哥后才能该你嫁。毕竟长幼有序。”   朱绰嘁一声,直骂朱修黎小屁孩, 什么也不懂尽瞎说。   朱修黎可不服气了, 跟朱绰斗起嘴来。   朱伊看着眼前的两人,觉得上天也算待她不薄, 经历过鹿岭的劫难,她最在意的人中除了朱凝竟都在距离她这样近的地方。且朱绰和朱修黎从前是两个最贪图安逸的,这次在路上半声苦累也没有叫唤过。前半程朱绰骑马甚至大腿内侧都磨出了水泡,却也只是咬着牙什么也不说, 更是叫她分外怜惜。   陶扇走进来, 朝朱伊道:“公主, 华宪公主在外求见,不知公主可要见她?世子说了,如果是公主不想见的人,一律不见。”   虽然朱伊身边的绵风和常临被谢映给她找回来了,但谢映仍担心她不习惯,便将与她相熟的陶扇和温颜都安排到她身边,如今朱伊就是她们的正经主子。   朱伊道:“让她进来吧。”   朱黛进屋时面色不虞,她从没想过有天她要见朱伊还得等通传。那个叫温颜的居然胆敢拦她,但她知道温颜是谢映的人,也不敢发落。   在朱黛打量完月过居里的精巧陈设后,不悦更甚。   她已听说朱伊要嫁给谢映的消息。朱伊之后肯定要搬去谢映所住的正院,那这里就等于是给朱绰一个人住的。不过是因为和朱伊交好,表哥便让朱绰住这样的地方,而且这儿伺候的婢女着实不少,令朱黛受到老王妃娇宠的优越顿时消了一半。   朱伊看到朱黛,突然想到了谢映送她的螃蟹簪子,温和问:“阿黛过来有事?”   朱黛听着朱伊这语气,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总觉得对方很有几分女主人般从容镇定的架势,发火出气的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说不出来。   她道:“听说你们三个都来了,自然要过来看看。”   人的际遇难以预料,他们姐弟几人,在从前何尝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们居然都离开从小长大的京城,到了魏州谢家。   朱伊点头:“多谢阿黛前来探望。你若闲时想找我们说说话,随时欢迎。”   朱伊的话客气疏离,朱黛终于忍不住道:“各位姐姐弟弟,可别忘记你们都是寄人篱下,以后当谨言慎行才好。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虽然外祖母说我也是王府的主子,但我也未必保得下你们。”   这哪里是奉劝,分明就是下马威。朱伊轻笑一声,道:“若是他们出了什么差错,我自要请世子彻查到底。”   她半分也没有忍让,与拿着老王妃当令箭的朱黛对视。她知道朱黛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最怕的就是谢映。果然,朱黛又急又气,想了想,转身愤愤离去。   朱绰和朱修黎都是两个大大咧咧的,对朱黛这副样子也习惯了,都没往心里去。正是暮春三月,春光大好,朱伊与朱绰便出门去散步。   脚边是白溪青萍,淙淙流动,阳光洒落的碎金随着流水摇荡。出了月华门,入了园子,便见繁花间树,新绿茸茸,随处都是或急或缓的水声。   近处的巉岩边流水三叠,弥漫着轻柔水雾,转过花架,又见奇石垒作的山顶银瀑直下,撞击在石间堆雪跳玉,更远处是一道横石下晶珠挂帘,横虹晕彩,各式水景灵动融合,令人有心扉一涤之感。   姐妹俩正在赏景,谢映派了人过来称,世子回来了,请禧贞公主过去。   一见面谢映便道:“伊伊,我带你出门逛逛。”   朱伊猜到谢映这两日会很忙碌,便道:“你先把正事忙完吧。”这毕竟还是下午,这样晚就处理完公务了?   “陪你也是正事,走吧。”谢映虚扶着她的肩离开渌石院。   谢映极少在魏原城里逛街,毕竟他没什么需要亲自买的,生活日用自有专人为他置办,奇珍异宝也有人在天南海北地为他搜罗。而且,魏原城里的百姓认识他的人太多,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围观。   因此,当人们发现谢映今日居然不是骑着马从魏原城的大街上一晃而过,出城直奔东西大营,而是从一辆黑漆银缘的马车上下来,出现在景洪街的街头时,都颇为惊讶。   这真是稀罕事一桩,街上的人果然迅速进行了围观。   当谢映面露柔和笑意,转身守着车门时,周围更是好奇地观望,想看看世子是在迎接何人,难道是王妃?   一只柔美的手先伸了出来,扶在世子特意抬起的小臂上,水蓝的裙裾如和风逸散,飘然而出,世子完全不避讳地虚扶对方的手臂,以一个保护的姿态将那女子接下王府踏板颇高的马车。   魏州与西域诸国通贾互市,许多异域人士也来到魏州经商生活,民风可谓开放。谢映甚至设置了女营,女子如男子们承担生计的不在少数,女人出门自然都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朱伊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周围,脸庞对谢映展露的粲然笑意还未收起,自是惹来一片惊艳目光,有些文人已在暗自发出诸如“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蓉出渌波”之类的赞叹。   朱伊从小习惯了被人注视,对这阵势感觉还好。而谢映这边,明明是他有意安排,临到头却有些不悦,环视了四周一遭,所有被他注视的人都转开了目光。   谢映陪朱伊进的是一家书画馆,魏原城最有名气的知墨斋。   铺子外的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世子陪姑娘上街啊。”   “那位姑娘应该就是世子要娶的禧贞公主吧,世子对他如此体贴,怎可能是被迫‘迎娶’。”   胆子大的低声朝身边道:“如今老皇帝死了,朝廷名存实亡,以世子的威信,若非真心倾慕,何用讨好一个公主……”   一片“世子……”“公主……”的讨论声。   谢映连着陪朱伊逛了几天街,许多人都知道了世子如何爱重禧贞公主的事。也知道了公主喜欢墨宝,公主喜欢吃甜吃辣,公主喜欢什么风格的首饰,都在魏原城里传开。   知墨斋甚至用朱伊促起交易来,向客人推荐时不时来一句:“禧贞公主的字写得极好,这一副是连公主都称赞的汉隶。”效果奇佳后,干脆大着胆子,求公主赐字一幅,将门匾也换了。 第110章   这几日, 朱伊过得格外舒心。   谢映虽忙, 却总会抽空陪着她。逛街之余, 还探望了哥哥,甚至带她去过盛家。盛家老爷子对她的喜爱和热情出乎她的料想,送她的见面礼也极其丰厚,还让谢映一定多带她过去。   但她入府多日,谢映居然不叫她去拜见魏宁王、王妃, 还有老王妃。令她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提了两句。   谢映仅是道:“伊伊是公主,身份尊贵, 未成亲之前,哪有你去拜见臣子的。等成了婚, 对公婆和长辈该走的礼数走一遍就行。”   朱伊也只好作罢, 目光却停留在谢映脸上,舍不得转开。   “公主看什么?”发现朱伊的打量, 谢映微微挑眉问。   朱伊道:“我看你怎么对我这样好。”她主动偎进对方怀里:“谢映, 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谢映顺势搂住她,思索对方的问题。   他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他最初拒绝朱伊时,走出很远转过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看着他。或许是因他去岁回京重新接近她,她居然毫无怨怼地就包容了他第一次的伤害。或许是因她月下红衣的惊鸿一舞时缱绻的回眸。   他承认自己对朱伊的身体有狂热的迷恋,但真正叫他难以放下的, 却是她每次看他的眼神。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朱伊皱起了眉。都要娶她了, 连这都不知道?   “当然不是。”谢映说的是朱伊最想听的答案:“我跟伊伊一样, 是在太和殿广场的第一次见面。”说着爱意绵绵地用唇堵上她的嘴。   谢映沉得住气,这王府里别的人却沉不住气了。   此刻魏宁王站在穆老王妃的屋里,当着亲娘的面问朱黛:“阿黛可愿给你表哥做侧室?”   穆老王妃和朱黛的脸都白了一白。知道这是连魏宁王也拿谢映无法,才有此一问。朱黛点了点头。   穆老王妃看着朱黛稚嫩的面庞,觉得这外孙女生得实在像她的梓宁,她可怜这小女孩年幼失怙,更是可怜自己女儿的不幸际遇,自然对朱黛宠爱有加。   她便斩钉截铁道:“我的阿黛万万不可做妾。”又道:“阿映坚称他是领旨迎接禧贞出降,又在外面高高奉着那禧贞,你就让他圆了这个心愿罢。若是不让他娶到此女,怕是要变成他的迷障。”   朱黛抓紧了穆老王妃的手摇晃,对方示意她稍安勿躁,又道:“阿黛年纪还小,不用着急。等禧贞先嫁进来,全了阿映的念想。男人都是图新鲜,过段时间就没这样宝贝了,届时禧贞再犯出什么让阿映不可饶恕之事,她自然就要给咱们阿黛挪地儿了。”   一句“不可饶恕之事”让魏宁王和朱黛都听得心头一跳。   魏宁王皱皱眉,他是管不住谢映这个儿子了,他本想着若是朱黛能嫁给谢映,诞育的谢家下一代嫡子总归能向着他这个祖父。可谢映却不愿娶他看中的儿媳妇,令他越发觉得失望。   魏宁王就道:“也只能如此。”又余怒未消道:“那算个什么公主,连嫁妆也没有。居然这样的女子也能做魏宁王府的世子妃。”他一想到颜玉儿的丰厚进奉仍觉得可惜了。   穆老王妃摇头道:“罢了,谁让阿映看上了呢。”   魏宁王重重哼一声道:“届时还请母亲做主。”   待谢映出门后,朱伊和朱绰也坐着一辆马车从渌石院西面的小门离开,这样就不必走王府正门,让两姐妹觉得盯梢的眼睛没那么多,自在一些。   她们去的是韩允嵘的宅子。   韩允嵘没有接受谢映馈赠的仆婢,因此这偌大的宅院冷清得很,他是个自尊很强的男人,当然不愿接受一昧接受妹夫的馈赠。   朱伊想着哥哥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便亲自展露了一番厨艺。她如今的手艺可说是突飞猛进,第一道出锅的家常菜酱烧豆腐球,就好吃得差点让朱绰舌头也咬掉。   然而做了一桌菜,韩允嵘却久久没有归家。问了门房,说这几日主子都很忙。   “韩允嵘也忙?”朱绰问道:“他有什么好忙的。”   朱伊想了想,安抚她道:“阿绰,他忙当然是为了娶你。”   韩允嵘现在的确是忙,也的确是为了娶朱绰。因为他几乎把所有财帛都给妹妹当了嫁妆。哪怕知道这样的财力在谢映面前九牛一毛,却还是忍不住尽全力给她更多一点。   朱伊两姐妹还不知短短几日,韩允嵘就在魏州文武官员中声名鹊起。   最初大周太.祖封藩时只设立了长史司,由长史司率十二所府僚共行政事与庶务。然而各藩坐大后,兵力增多,自然要设专门的部门管理日益壮大的军队。   魏州设立的统军部门便是参军府,既没有上表皇帝,也不用皇帝拿钱养活,大家都这么干,皇帝也无可奈何。魏州参军府的大门外连块牌匾也没挂,但丝毫不影响其举足轻重的地位。   参军府负责掌管军令、武官及兵籍、甲械、车马、武选,握着整个魏州的军事命脉。   谢映宣布韩允嵘入参军府,任右赞军,主管武官调选,军情谘议。一个初来魏州之人,放到这样重要的位置,自然引来诸多注目。   但是一来谢映威信极高,作风强硬,要用什么人极少受人左右。二来顾太炎也对其赞赏有加,三来韩允嵘年纪轻轻过去就是朝廷正四品官员。所以虽然也有人在心中持怀疑态度,但却无人宣之于口。   姐妹两人久等不到韩允嵘回家,见天渐渐晚了,只得先回王府了。   七天一晃而过,朱伊出嫁前一个晚上,被韩允嵘和盛岭护送到了盛家。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则早早安置在盛家,满载明珠翠饰、四时衣物、金银瓷器、织绣布匹、锦褥帐幔、文房家具等物件。   朱伊的嫁妆大部分是谢映自己备的,一部分是韩允嵘出的,这是谢映和韩允嵘互不妥协的结果。还有一部分是盛骁、顾太炎的添妆。   成亲这日,魏原城里张红布彩,一派喜庆。   有心人都看得懂,谢映安排禧贞公主从盛家出嫁,自然是要盛家做朱伊的靠山。这样的用心,让许多官员对这位世子妃不敢有丝毫轻视。毕竟只要她能活到谢映登基,那她不出意外的就该是皇后。   仪仗开道,锣鼓喧天,接送亲的队伍喧沸了整座魏原城。   迎亲队伍经过的街边,老百姓接踵摩肩,挤在士兵排成的人墙后,连两边的楼宇窗前也站满了人。   朱伊所乘坐的凤辇车四周本应不挂帐,但谢映私心用上了半透明的大红绡金的垂幔,围观人群只能看到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但雾里看花,却觉得那丽影犹如隐在云霓仙气之中,更加叫人神往沉醉。   谢映骑马在前,引着队伍进了王府,翻身下马等待朱伊被迎下辇车。   朱伊头戴九翚四凤冠,雪嫩纤细的脖颈处露出一截青纱中单领子,长至膝盖的凤褂下是百花璎珞裥裙。她被温颜扶下了凤辇车,明珠攒花的绯红绣鞋踏在两丈宽的五色转毡上,缓步走向正殿而行。   朱伊的心跳得极快。她头上覆着鸾凤和鸣的红盖头,只能看到脚尖的方寸之地,但她知道,这是要带着她去到谢映面前了。   而谢映则从朱伊一从凤辇现身,就一直面含微笑,目光更是追随着她的身影,让任何来观礼的人都能体会到他欣悦的心情。   在赞礼官高低抑扬的嗓音引导下,谢映与朱伊行完礼节,各执彩球绸带的一端,被送入了洞房。   朱伊坐在由全福老人为她铺好的大红锦褥上,谢映从漆金盘里取出如意头喜秤,轻轻一挑,他与跟进新房的众多女眷便看到了少女泛着酡红的面颊。   厚重的衣料令朱伊的身段不至于太打眼,但那脸蛋着实得天独厚,连公主朝冠上的一片灿烂和吉服上金纹彩缕的凤穿牡丹,也不过是失色陪衬。   第一次见到朱伊的人回神后全在心里道:难怪了,能叫世子这般上心。也有两个知道穆老王妃并不喜这孙媳妇儿之事的夫人,露出了微妙神色。   朱伊见到一屋子不认识的女眷,难免微微紧张,她迅速扫了一眼谢映。幸而有他在。   谢映今日身着正红底殷绣缭金的吉服,腰间扎着一指宽的同色宝带,垂绶玉环,黑发以玉螭冠束起,整个人身如楚峰,修长峻挺。   朱伊从未看过谢映穿红色,如此灼烈,让他看起来比平时风华愈盛,压迫感更强。   待婢女呈上了合卺玉杯,谢映先取了一杯递给朱伊,再端起自己的,两人抬起手臂交错而过,一同饮下杯中清酒,无需言语,默契的动作和交汇的视线已道尽彼此爱意。   喝过合卺酒后的朱伊,心中充斥着圆满静好的感觉,好歹是没有波折地嫁给了他。   正殿中大张筵宴,宾客如潮,谢映自然还得先去宴宾。他离开时意味深长地低声道:“伊伊,等我。”   朱伊反应一下他的意思,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众人退出去后,朱伊这才得了闲打量周围的陈设,只见屋内十分敞阔,布置得颇有古雅画意,靠右一边设有女儿家的璃镜梳妆台、百花璧柜等一看就是女子所用家具,便拿不准了。问:“陶扇,这里是谢映的房间改做的新房么?”   陶扇明白朱伊想问的是什么,很多上流贵族虽结为夫妻,但其实都是各有一处院子,并非夜夜同眠。不过世子显然没打算与公主分房住,便道:“这正是世子所住的睦业堂。世子是因为公主要入进来,特意更换的一部分陈设。”   朱伊放下了心,她一点也不想和谢映分开住。   绵风便问朱伊:“公主现下可要沐浴?”   朱伊答好。   她已沐浴更衣,龙凤喜烛也燃了起来,谢映却还没有回来。   朱伊知道魏州有名望的人士今日几乎都来相贺,以谢映的身份,虽不至于一一接见,但也不可能太早脱身。酒应该是会喝不少了。   便赶紧问陶扇醒酒汤可准备好了?听闻已有,才放下心来。   热闹的宴席之间,却并非所有人都带着笑容。至少朱黛是没有。   而谢邵,虽然在接待客人时,面上带着笑意,但眼睛里却一分笑意也没有。   所有人耳边全是恭贺谢映和朱伊的声音:“福缔良缘”“鸾凤和鸣”诸如此类……   朱伊安静坐在床边等着谢映,终于,外面传来了动静。 第111章   一听就是一大群人。   伴随着“世子慢些”“世子小心足下”等声音越来越近, 朱伊不免皱眉, 谢映这是喝得有多醉。她站起身来。   以妻子的身份等着他,当然和以往感觉不同。   纵然送谢映回房的人多,却没人敢闹他的洞房。尤其大家都看得明白, 世子可是半分也不想被耽搁良辰春宵。   说起来世子也二十有二了, 身边连个女人也没有,到如今才终于成亲。大家都是男人,自是能理解他的急迫, 便纷纷向谢映告辞。   朱伊就见谢映被沈星流扶进了屋。他穿正红色太好看。不止女色误人,郎艳更是能惑人, 令朱伊呼吸有一瞬紊乱。   无需谢映示意, 沈星流就保持着垂首的姿势退了出去。   朱伊惟恐谢映摔倒, 立即上前搀扶。醒酒汤和热水这时也呈过来了。喝完朱伊亲手端给他的汤, 谢映便将目光落在他的妻子身上。   朱伊沐浴后换上的这一身仍是谢映叫人备好的大红喜袍。按照习俗, 在过子夜前, 新娘都要穿红色。   被谢映这样盯着打量, 朱伊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裙幅。   她这喜袍的面料不似凤褂的挺括厚硬, 光滑柔韧, 触感倒是极佳, 就是尺寸不对,制得太紧了些。   喜袍的衣料紧贴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起伏而起伏。将女孩的丰挺的胸,圆润的臀勾勒得无比鲜明。朱伊先前穿上时就很不习惯, 便叫了绵风给她拿了个樱红绣银鹿眠花的湖绸披风罩上。   谢映的目光很快收起, 他只看着她的面容, 道:“伊伊,我醉了。”   “我知道。”朱伊知道宿醉的痛苦,颇为心疼。她将谢映按在椅子上坐着,从鎏金盆里拧起雪白棉帕,轻轻擦拭男人的额头,脸,下巴。又重拧一把给他擦脖子。   谢映轻阖着眼,享受着他新婚的小妻子给他的体贴,突然道:“都出去。”这当然是在命令房里所有的婢女和婆子。闻言,大家都心领神会地迅速退出。   朱伊就见谢映站起身问她:“伊伊看过我们的新房了么?”   她道:“先前去净室的时候,看到你说的池子了。”她不料对方在梅花汤馆的随口一句,竟还真记着了。   他牵起她的手:“那我陪伊伊去别处看看。”   “你醉了就赶紧歇着吧。明日看也不迟。”   男人却道:“就想带着伊伊今晚看。”朱伊懒得与喝醉酒的人讲道理,只得由着他。   整个正堂,都摆放着转青玉鹭鸶落地多枝灯,每一间屋都灯火通明。   谢映拉着朱伊穿过待客的明间,先去了东暖阁。春天到了,东暖阁布置得正合季节,案头是粉色花觚,冰黄冠架,榻上是三蓝鳞云纹的卧席,大明窗外还搭着云母片的半透明雨棚,仿佛让春光也落入屋内。   继续往东,则是为她设的书房,珐琅面的书案上放着书帖,宝砚笔海,还有一套印章石头。多宝阁和书架则空出许多地方,似乎留着让她自己摆东西。   大略看过,再一起返回夫妻两人在西边的寝间。   寝间西边的透雕翠玉十二幅槅扇后面,是合围的夹纱花影壁柜,柜中放置朱伊的四时衣物,而最吸引人注意的,则是柜间一座落地的紫檀连理枝雕花座嵌的璃镜。   镜子跟谢映一般高,让朱伊看清了里面的自己。   谢映靠坐在为朱伊准备的铺着流苏织彩毯的美人榻上,任她打量完四周才道:“伊伊,我醉了,你帮我更衣可好?”   朱伊自是答好,坐到了他的身旁。她便问:“怎么看都是女孩子住的地方。你的书房和衣物呢?”   “我书房东西太多,和伊伊共用不下,就挪到了前面的谯水阁办公,伊伊要来找我,出门拐个弯就到了。我的衣裳也放在那边。”他抚上她的腰,特意强调:“但是……我每晚是一定回伊伊这儿的。”   “谁问你这个了。”她的口是心非道。   谢映也不点破,只是笑。   朱伊知道,这都是为了让她住得更宽绰,但其实房间已有这样大了,哪用得着。便道:“那你当季的衣裳可以搬过来啊。这样多的柜子,我哪里用得完,我给你留出地方。”   谢映想了想,道:“好。”他便看着朱伊那双白嫩的小手解下他腰带,放置一旁,然后叫他站起来,掐着他的衣襟,为他褪去新郎袍。   她的目光这时无意地滑过谢映两腿间,看到那白色中裤里的鼓囊囊一团,赶紧移开眼。   男人却在她头顶却发出了轻笑:“都好多次了,还是这样害羞。”   朱伊抬起头注视他,这才发现谢映的双眸如若寒星,亮得惊人,压根没有醉酒后的恍惚。   谢映将女孩拥入怀中,道:“伊伊终于是我的妻子了。”他当然没喝醉,傻缺才千杯不醉。   朱伊嗯了一声,抬起手臂回抱着他。   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谢映将她缓缓转向面朝镜子的方向,两人看着镜中紧紧相贴的男女,他俯身在她耳旁道:“伊伊,你今天可真美。”   被谢映身体的炽热温度侵袭,又被完全阳刚的气息笼罩,朱伊身体轻颤起来,她的红唇微微张开,呼吸艰难地看着男人的手伸到她胸前,扯开她披风的系带。   樱红的披风滑落在两人脚边。她穿着这贴身衣裙的模样终于落入谢映眼中,他欣赏了好一阵,才伸手又扯开她的前襟,露出一片霜雪似的肌肤,映在镜中,犹如有光华流动。   朱伊的脸瞬间绯红,别开了脸不看镜中的靡丽景象,她发出微弱的抗议:“你再别看我了。”   “伊伊这样美,不让我看,实在是暴殄天物。”男人柔声说完,将她的一双纤薄肩头也从衣衫里剥出。   朱伊从没有看过自己衣衫半褪的娇艳模样,臊得一时无声,偏偏他还要说:“伊伊,看到了吗,你平时就是这样引诱夫君的。”   说着抽掉她腰间的素红软缎带。   朱伊见自己的整个喜袍都被除去,干脆转过身,扑进他怀里,这样就不用看那样陌生的自己。   谢映见她实在害羞得厉害,笑了笑,便不再要她看镜子,而是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吻着,一边压到了旁边的美人榻上。   她身上被他铁铸似的强健身躯压得发疼,正要推他,他已发现将她压得太紧,离开了她一些,道:“伊伊,你是我的。”   朱伊不知他为何突然来这样一句,她的身心早就交给他,现下更是名分也有了,是真正的夫妻。她自然是他的。便回应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但她却感觉到今晚的谢映格外兴奋,总觉得他不会轻易让她歇下。   男人的手在她细腻柔滑的肌肤游移,少女的身体早就牢牢记住这个唯一与它肌肤相亲的男子,在对方有意的tiao弄厮磨下,很快就软作一团。   朱伊轻蹙着眉的表情,还有她的小嘴一开一合发出的糯软嘤咛,让谢映的欲望如搭上了满弦弓的箭,不得不发,顷刻也不能再忍。   他便握住她柳条似的腰肢,像只饿久了的猛兽,迫不及待地……   …… 第112章   朱伊侧卧在艳红的锦褥间, 恍然失神, 无力动弹,如开得正盛却被人摧折的一朵雪白睡莲。   谢映在花橱那边对她任意妄为一通,好不容易等他释放, 却又被他抱到两人的喜床上。   这架十二柱的花梨喜床制得牢实宽大, 正好让男人继续未尽的兴头。他还啃着她的肩引导道:“伊伊,以前我们在一起总是怕被别人知晓,如今是天经地义。”   的确是天经地义。朱伊连从前也很少拒绝他, 何况是现在。   但对方实在太不知节制,她不知又被谢映缠了多久, 终于从沉重的倦意中捶打他的肩, 制止道:“不要了, 明早还要认亲。下次好不好?”   女孩的力气对谢映来说跟被羽毛挠差不多, 他盯着朱伊说话的表情, 她祈求的样子太委屈了点, 眼眶泛红, 是被他欺负得啜泣后的结果。但她越是这个样子求他, 令他只想更狠地*她。   强压下心底的邪念, 谢映道:“好。”   朱伊刚舒了口气, 却听他又自诩体贴地道:“不过伊伊放心,我已命人通知大家,明日巳时二刻才行认亲礼, 你不用担心会起早。”   朱伊一怔, 巳时二刻?那都日上三竿, 礼后就该用午膳了罢。她与谢映为何起那样晚,简直令人遐想……   谢映一看朱伊的神情就笑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不用担心,我们是新婚,他们都能体谅。”   那岂非全家人都知道他们晚上有多放诞了。她终于忍不住瞪他:“这种要求,你也好意思向长辈提出?”   “这有何不好意思。”他捏了捏她的脸,声音低哑得撩人,道:“伊伊,现在不比从前,我们行房可是叫敦伦。我若不与妻子行房,这才是违逆伦常。”   她的脸红了一红。他总有歪理,她也总说不过,便自顾别开了脸,淡淡道:“我要沐浴。”   朱伊这是生气了。谢映笑道:“好。”   见他伸手过来,她有点怕他对于她而言过盛的欲望,又补充道:“我要陶扇帮我洗,不要你。”   谢映眼中笑意加深,朱伊的警惕是对的,他的确是还想在池子再来一回。不过来日方才,这个面皮薄的小东西都已经生气了,他便依着她,道:“好。”   两人便一前一后去沐浴,等谢映重新回到寝房,朱伊已经耐不住汹涌的困意,睡得相当沉了。   他在寝间门口,听一个嬷嬷低声道:“公主的元帕已交给老王妃验过了。”   谢映嗯一声以示知晓。按说是不该给公主验身的,但如今皇室名存实亡,公主也端不起高高在上的派头了。   尤其是以朱伊的样貌,若没有那个东西,难保不会被编排出“仗着公主身份,婚前与多个男人有染”的流言,虽然他也可以再压下去,但那样的话,他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听到过。   谢映进屋上了床,将裹着锦被滚到床围最里面熟睡的女孩挪出来,在她额角印下一吻,将人紧紧箍进怀里。   ……   谢映如今虽退守魏州,但任何有心天下,或者说关注时局的人,都不可能因他的暂退而将其稍微忘却。   因此,谢映的一举一动,仍然是众人关心的焦点。各方的探子,都想方设法地涌入魏州打听消息。就像谢映同样派出了探子到敌人的地界上打探一样。   更何况是他成亲这样的大事,受到的关注当然不止在魏州。无需他本人宣扬,早就被信鸽,被骏马,以风驰电掣之速,传向了四面八方。   颜玉儿砸了满屋的东西,玉器瓷瓶,像不是真物似的往地面摔。她脸上是一种沉默的阴郁,奉旨娶朱伊……好个奉旨成婚。   谢映逼她吃下去的毒的确解了,所以,她也不知她那晚所中的媚.药是谢映掺在了那颗解药丸子里,还是她正好那晚去见阮谕时,对方下给她的。   但颜玉儿坚持向父兄道,是阮谕给她下的药。她恨谢映,但是她舍不得他轻易地死了,总有一天,她要他跪着求她与他好。   颜玉儿忽然勾唇笑了笑,出了房门,穿过浓郁的月色,往颜凤钦的院子去了。她给颜凤钦送了一张朱伊的半.裸画,还有一坛子天香醉,不知道他受用不?   颜凤钦回靖州后,先是迅速联系鞑靼喀西赞部落首领见面,然后都在与幕僚商议军情等,每日事务都安排得极满。   但他今晚早早就回了王府,待在自己院中哪里也没去。   颜玉儿来到颜凤钦院子外,被告知世子有事,颜玉儿便站在院子里,听着颜凤钦房里随风陆续传出的女人娇滴滴的劝酒声。   颜玉儿心道,还好,她哥被朱伊的画刺激了,最重要是被朱伊嫁给谢映的消息刺激了,还知道找女人发泄。她还真怕颜凤钦为了个朱伊就变成和尚了。   颜玉儿慢慢地离开了。   而阮谕听闻这个消息,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随即哈哈大笑。   这对他而言,自然是好消息。朱伊可是老皇帝先当着众人的面赐婚给颜凤钦的,虽然颜家被安上逆贼名号,但以颜凤钦性格,和他对朱伊的心思,铁定不会觉得他就此失去娶朱伊的资格。   谢映居然这样快就娶了朱伊,而且还是以老皇帝赐婚名义,这等于是在打颜凤钦和颜家的脸。不论从男人的角度,还是从争夺天下的角度,颜凤钦能忍得下这口气?   阮谕也不是没有顾虑的,他既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就说明他自己也知道,若他现在就登基,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因此,他先占据了中央朝廷的主动,却并不急于披上龙袍。   如果能让颜凤钦和谢映两败俱伤,当然是最利于他的好事。   可恨谢映和谢家都太沉得住气,居然真的说退走魏州就退走了。或许,朱伊在某种时候,会成为他改变时局的好契机。   想到朱伊,阮谕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朱凝,他的朱凝……他上次就差那么一点,就得到她了。   他回忆着朱凝被他压在身下拼命挣扎的神情,那目光中的畏惧虽刺眼,但那张蹙眉的脸着实是依旧动他的心,他触摸到的女体也实在柔软而美好,正是他一直想象的样子。   阮谕想到这里,低咒了一声,命人去传唤了一个美貌的宫女过来……   ------   按本朝例,新妇第二日要认亲,给长辈奉茶,行认亲礼,长者也要做相应表示。   连惠安长安主下降宁国公府,为了她贤德平易的好名声,也是行了认亲礼的,朱伊等小辈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更何况,她的婆家还是亲王府,在这战乱初始的时局中最为强大的亲王府。于情于理于势,都没有不问礼的道理。   谢映和谢家众人约定认亲礼的时间的确很晚。   但谢映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初尝甜头,尤其朱伊还生得如此勾人,想也想得到昨夜如何荒唐。谢映要求晚些,谢家几个女性长辈倒也没觉得如何。唯有魏宁王暗暗不悦。   认亲是在穆老王妃所在的北院。   到了北院正房时,谢家所有长者,还有小辈都已等在那儿。且等了好一会儿了。魏宁王皱起的眉头已显示了他的不悦。   见朱伊主动向穆老王妃、他和王妃三人行了礼,而非端着所谓的公主架子,面色才稍微缓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了朱伊身上。   唯有穆老王妃先仔细看了看谢映的表情,才将目光转向朱伊。这一看,也不免心有所感。   朱伊穿着浅黄地绣珍珠红鸾纹褙子,露出一截石青色缕银丝线的裙摆,既有新婚的喜庆,又不至过于鲜艳。头上梳着花冠髻,饰以红宝凤翘,力求端雅。   在所有人都在看朱伊的同时,朱伊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主位上的几个人。她这才第一次见到谢映的祖母和母亲。 第113章   穆老王妃身形略胖, 脸生得有些圆润, 一身的雍容华贵,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   朱伊心里清楚,这么几天了, 谢映也不带她来见穆老王妃这个祖母, 定然有内情。她猜测老王妃和谢映的关系也不太亲近。   她又将目光投向谢映的母亲。   连王妃坐在穆老王妃右方,与谢映有些挂相,她穿着雪白梭丝束腰连身裙, 外罩明蓝泥金缠枝花影的外袍,梳着偏堕髻, 插着明珠双绦金钗, 一双杏仁眼如横波流动, 面容明艳, 体态婀娜, 若不是已知道谢映是她儿子, 当真瞧不出年岁来。   但她眉心却不时微揪, 露出惫懒之态, 似是昨夜休息得不好。   朱伊觉得, 在她接触的人当中, 这连王妃应该是最美的一个了。   连王妃用漫不经心的目光打量朱伊,对她对视片刻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谢映发现连王妃在看自己, 瞧了对方两眼, 便收回视线。   婢女已端了红漆晕金的托盘过来, 朱伊便取了盘中的五蝠红釉茶盏上前。   穆老王妃接过茶,倒是笑脸盈盈,她心中不免想到,这朱伊到底是宫里调.教出来的,步伐优美,敬茶的动作也落落大方,若说对方的脸和身段适合做小妾,但气质和仪态倒称得上正妻风范。   便道:“好,公主嫁到谢家,是阿映的福分。阿映年纪也不小了,我就盼着他成亲了开枝散叶,等着抱嫡孙子呢。”   说着让人赏赐了朱伊一对白玉麒麟,一双缠枝葡萄连金柄,一套刻鱼纹的文房。麒麟送子,葡萄和鱼则是多子,都是好寓意。   朱伊自然向穆老王妃道谢。   魏宁王没有多说话,直接给了朱伊见面礼。连王妃也是如此。   朱伊却暗中发现,连王妃与魏宁王关系似乎不好,她全程一眼也未看过魏宁王。不止是漠视,甚至还有反感。令朱伊心下颇为好奇。   接下来就没有需要她敬茶的了,只是打个照面,认个脸熟。以免自家的人走出去还互不认识。   穆老王妃显得很喜欢朱伊,向她挨个介绍家里人,第一个就是她如今的大伯谢邵。   朱伊自然跟着谢映喊“大哥”。   谢邵点头回礼。虽是弟妹,仍依照礼制称公主。   他们二人交流时,穆老王妃仔细端详谢邵的神情。她知道谢邵做过朱伊好几年的侍卫。以前没见过朱伊,不知她生成这样也就罢了,如今见着了人,难免担心谢邵对朱伊也有些想法。   谢家人口简单,魏宁王府就得这么几个主子。而穆老王妃还有一个儿子平郡王,但那一家郡王两夫妇加上两儿一女一儿媳,也只有六个人。且平郡王另有郡王府,逢年过节两家人才在一起,倒是不必担心相处问题。   认亲很快结束,过程也还算轻松,让朱伊松了口气。   无人时,穆老王妃便朝魏宁王道了一句:“连阿映都成亲了,阿邵这个做哥哥的却落在后面。虽说阿映是奉旨成婚,不拘这个。但阿邵年纪着实不小了,也不见他主动提出想娶哪家姑娘,你说,他会不会是心里也对这禧贞……”   若非谢邵有时也在九翟居过夜,那边有个只卖艺的琴女,谢邵是唯一的入幕之宾。穆老王妃简直要怀疑自己这大孙子是不是身体有疾,或是有龙阳之好。   魏宁王一愣,其实他这两个儿子在他看来,在男女之事上一直都有些毛病。便道:“我有意让邵儿娶顾南瓷。母亲以为如何?”   穆老王妃略思索,道:“好。你既有想法,就该速速去办,否则等魏州也打起仗来,就晚了。”   魏宁王点点头,称是。   谢映将朱伊送回渌石院后,就出王府去了。   朱伊则为送到她手上的嫁妆单子、聘礼单子和礼单狠狠吃了一惊。嫁妆单子还好说,这聘礼则是韩允嵘非要还给妹妹的,成亲收受的礼单也被谢映交给了朱伊。   主仆几个看着长长的单子,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朱伊的第一个想法则是,她能给朱绰准备嫁妆了。   朱伊还从未打理过这样多财富,不止物件,还有铺子和田庄,都需要管理。她以前吃穿不愁,也有公主俸禄,真正需要她操心的不多。但现在……谢映专门给她单开了个大库房,找了几个能干管事直接听她安排和差遣,还请账房先生过来教她如何看账。   朱伊与那女先生在书房里磨了一下午,学习得很认真,送走先生后,她想着今天一整日都没能陪朱绰,便去了趟月过居。   谁料朱绰晚餐独酌时一个不小心,竟把自己灌醉了,这才傍晚就入了梦。   “笨家伙。”朱伊坐到朱绰床边,看着睡得小猪似的朱绰,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她回到正堂,谢映还没回来。因谢映早就与她说过,若是到了吃饭的时辰他没有回来,不必等她。朱伊便自己用了膳。   她今日也累,昨晚就被折腾大半宿,至今没空补眠,便也打算早早歇下。   走进谢映为她设的更衣花橱,朱伊一看到那面镜子,就有些不自在,她觉得那面镜子有魔力般,似是还能看到昨夜映入镜中的场景……   美人榻上的男女相互交缠,她不知被谢映摆了多少可他心意的姿势,男人却还嫌不够,后来又将她抱到镜子前面。   激烈的程度令朱伊生怕将镜子弄碎,他却逼着她看镜中男女亲密的画面,还有她自己在那种时候呻.吟的羞耻神情。朱伊觉得,谢映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用禽兽形容简直丝毫不为过。   温颜就奇怪地发现,坐在榻上等绵风取中衣的公主居然默默在脸红。   等谢映回到渌石院,看到的就是已换了里衣躺到床上的朱伊。   但朱伊也只是在假寐,她还是想等谢映回家,才能睡得安心,便极自然地道:“你回来了?”   谢映答嗯。他撩起袍摆坐到床沿,侧身看着她笑道:“天色才这样早,伊伊就迫不及待上床等着夫君,可见我昨晚的表现让伊伊特别满意?”   “你胡说。”见他倾身压过来,朱伊伸手抵住他的胸膛,道:“我今日要早睡,你也早些睡。”   谢映将她的手握入掌心,也不再逗她,而是问起朱伊今天见管事和账房的情况。朱伊一一答了谢映的问题,又听他嘱咐几句后,心中动容,却没有向他表达谢意。因为她已知他很不喜欢她对他说感谢之词。   朱伊便问起朱凝和容霆。   谢映道:“阮谕借朝廷名义,称容家乱臣贼子,不尊新帝,命齐王并保定总兵领军征讨辽西容家军。容霆天天都在战场上,至于朱凝,应该是与容霆在一起。”   他又道:“我明日去信给你再问清楚些。”   朱伊一听这样的消息,心就揪起来:“那大姐和大姐夫不会有事吧?”   谢映安慰道:“伊伊放心,齐王府和保定总兵不可能跟容家来真的,顶多就是做做样子罢。怕的是阮谕勾结鞑靼,让容家腹背受敌。”阮谕派兵攻打容家军,可不是全因朱凝,而且因为容家本身就是除谢家、颜家之外的大威胁。   而如果真的鞑靼南侵,他与容霆则早有约定。   自姐妹三人从京城分开,北上鹿岭的朱伊和朱绰,如今都与心上人算得上花好月圆,而留在京城的朱凝却并非如此。   如今,朱凝等容家女眷都住在辽西的容氏大宅里,男人们忙碌于军情,尤其容霆作为容家新生的领军人,更是在前锋大营抽不住身,朱凝也已有好几日没见过他。   “四弟妹,你可知道永安公主的事啊?”   朱凝正坐在园子里的溪水边晒太阳,便听到花架后面传来两个说话的女声,是朱凝的两个妯娌,一个是乐平县主,一个是容家得力部将贺松将军的嫡女贺思玟。   从前朱凝住在公主府,自成一方天地,从无与妯娌打交道的烦恼,而现在容家女眷都在一个大园子里,难免经常碰见。   贺思玟便道:“大嫂的什么事?”   听到两个弟妹提起自己,朱凝便不做声地听对方说什么。   就听乐平县主道:“听说,永安公主这次被摄政王给带进宫里,已经失贞了。”   朱凝闻言,脑中嗡嗡作响,贺思玟则惊讶道:“不会吧?二嫂你说的是真?摄政王这样大的胆子?大嫂好歹也是公主,他敢欺君犯上?”   “是真的。朱家如今一个小儿被当成摄政王的傀儡,大嫂哪还算什么公主。而且,四弟妹,你年纪小,你不知摄政王当年本是打算求娶大嫂的,结果大嫂摔傻了,人家就不再要她。但大嫂和摄政王的情分还在呢,你怎知……不是经她允许的?”   贺思玟震惊地张大眼,为听到这种八卦而兴奋,道:“那大、大伯居然还冒着危险将她找回来?”   贺思玟才不怕朱凝,就像乐平县主所说,朱凝过去是尊贵,但现在,她们两家的家人都是正在为容家卖命,朱凝却没有可倚仗的。   而乐平县主,她早就向家里提出想嫁给容霆,谁知容霆居然宁愿娶个傻子也不娶她,她便只能退而求次嫁给容家二郎容岩。从前朱凝是公主,她不敢编排,如今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而且容霆也已厌了朱凝,难道她还不乘机踩两脚?   乐平县主故作高深地笑:“她毕竟还是容家媳啊,名分在呢。”   她的话刚落,却见朱凝已站在她们面前。贺思玟为突然多出的人影吓得一跳,乐平县主却只是笑容凝固,她就是看到朱凝在这儿,才故意说来蹧蹋她,但可她没想到朱凝听到这样难听的话,居然还敢站出来。   朱凝盯着两人,道:“乐平,你也知我还是容家媳,名分在呢。就这般信口诬陷于我?你也不怕叫容霆知道,损了大房与二房的和睦?”   乐平县主正想说就说你这么两句,就能损了大房二房的和睦?   朱凝却已又道:“如今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容霆与容岩在前方各有职责,若是他们生了嫌隙,让战事生变,你承担得起后果么?”   也许是朱凝的语气太沉肃,也许是朱凝身为公主长久的威压所致,当着她的面,先前趾高气昂的乐平县主和贺思玟没有敢多作声。   朱凝说完便转身走了。贺思玟这时才有些担心:“二嫂,你说大嫂她不会把我们说的告诉大伯吧?”   乐平县主没说话。   朱凝回到自己屋里,便再也没有方才的声势,只靠坐在椅子里发呆。   容霆当时负责运送护卫皇帝的遗体回京,虽早早命人保护藏在天宝寺的朱凝,却还是叫阮谕的人先找到她。   阮谕不顾还在佛门清净地,就要强行玷污朱凝。朱凝至今忘不了那场噩梦,幸亏最后小皇帝贸然闯入,叫她躲过一劫。   紧接着她的小日子又来了,好歹没叫阮谕得逞。随后容霆抵京,救出她,便带着她率军北上了。哪怕过去数日之久,她依旧一想起那天就恶心和恐惧。   容霆这时却正在看部下呈上的书信,其中一封,正是出自阮谕之手,其中写道:“容霆,陛下宽宥,静候容家归降,你只需献上永安公主,本王便赐你荣华。……公主可有告诉你,她与本王早已共赴鸳梦。阿凝玉峰上的小红痣,本王实在喜爱。”   容霆身边的副将就见对方陡然色变,是一种怒至极点的征兆,案上压着信函的黄石镇纸被摔断在帐角,容霆将信纸抓在手掌中撕揉粉碎,起身出了帐,抽出兵器架上的长.枪挥得如雷动风鸣,依旧不解心中邪火之后,拉过自己的马跃身而上……   容霆回到容家大宅时,朱凝已睡下。屋里依旧按朱凝的习惯点着一盏小油灯,他坐到床边端详她的睡颜。男人撑在朱凝脸颊旁的手渐渐握成拳,他俯下身,含住对方的唇瓣轻柔品尝,很快不满足地将舌头也伸进去抵弄。   朱凝在睡梦中发出轻哼,容霆赶紧退开一些。看她在梦里为他展露的娇态,心中一动。   “阿凝。”他轻轻唤她,将她睡得有些凌乱的额发拂开,自从她被顾南瓷治好后,就再也不是他的小乖了。但他反而更加着迷,因为,这是被当成神女一般供奉在他心里多年的永安公主。   他知道朱凝睡熟便很难弄醒。跟着了魔似的,将手从她的中衣衣摆伸进去,覆上他许久没有触碰过的柔软,不舍得离开。容霆看着自己的手在朱凝中衣里撑起的形状,喘气变粗。 第114章   他顺从自己的心意, 将朱凝的中衣整个往上推起, 卷叠在齐她双腋高的位置,露出玲珑起伏的景致。   容霆的目光被完全地吸引,这不是小傻子, 而是他渴慕的公主, 这样安静地任他品撷,这样的认知,让容霆意乱情迷, 而那颗被阮谕提到的小小红痣更是刺激着他的理智。   但他一点也不敢放肆,他像对待一件珍贵易碎品般, 轻轻地靠近。   容霆埋首在朱凝胸前, 自然看不到对方已缓缓睁开眼睛。朱凝脸上是一种极其羞窘的神色, 还有淡淡的恼怒。她的手抓紧身下的锦褥, 咬住下唇防止自己逸出声音, 放任他不规矩的行为。   但是他却越来越过分, 居然抬起她的臀, 将她的中裤也褪下去一截。   朱凝的脸颊绯红滚烫, 长睫不停颤动, 若是容霆现在抬起头看看朱凝, 就一定能发觉对方的异样,但他此刻太专注,太沉醉, 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未经对方允许地偷香窃玉。   直到朱凝终于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泣。   容霆身体微滞, 像被烫到似的抽回手, 脊背也直起来。他哪里想得到,以往他半夜要弄醒朱凝,得花那样大工夫,这会儿如此容易就醒了。他明明已经很轻很轻。   容霆身体里的冲动瞬间消退,心也跟着沉下去。他赶紧将朱凝的衣裳和裤子整理好,转开目光不敢正视对方,他觉得自己方才大概是疯了,才会对朱凝如此。   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想象中的斥责。容霆当然不敢一走了之,他看向朱凝,郑而重之地致歉:“公主,对不起……”   朱凝力求用最平静的声音回答:“我是你的妻子,你没有对不起我。”   容霆不知朱凝这句话有多少真实想法在里面,但朱凝的声音听起来太冷静,让容霆的心也有些泛冷,他便道:“公主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犯今晚的错。”   又一鼓作气道:“我的确对不起公主。是我在你不清醒时娶了你,也是我利用夫妻名义始终将你绑在身边。但是,阮谕那样的人,我不放心公主跟着他。他绝非能珍惜公主之人。”   朱凝脸上的红却瞬间褪去,她抬起头看他,心里一阵扯痛:“连你也以为,我至今还对阮谕有意?你说你不放心我跟着他,你也以为我跟他……”朱凝说不下去了。连容霆都这样想,难怪乐平今天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能怪容霆如此作想。以阮谕的人品,和他对朱凝的觊觎已久,朱凝落在他手里好几天,容霆的确以为朱凝已失身于阮谕。但他却不得不因为要支援在梁州遇险的父亲而率军疾行北上,而非与阮谕拼个你死我活。不过,阮谕的辱妻之仇,他定会亲手去报。   朱凝这时已下了床,准备披上外裳出去。   容霆很快反应过来,追上去将她搂进怀里:“不是,我从没这样想过。”朱凝这个反应,并不是还喜欢阮谕的表现。容霆控制着内心突然涌出的强烈期待,试探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阿凝早就喜欢上我了,只是阿凝不好意思承认。”   朱凝愣了一愣,觉得无法反驳,被他紧紧锁在臂弯的感觉也是这样的安全,根本不想推开。   朱凝这个反应……容霆抬起她的脸端详片刻,嘴角已有了笑意:“阿凝真的喜欢我?”   ------   “伊伊醒了。”谢映的声音在清晨有种沙哑,名正言顺从他怀抱里醒来,对朱伊而言是件新奇的事。   一睁眼就能看到谢映,她当然开心,便笑着去亲他的脸,道:“我还以为我醒的时候,你已经出门了。”   “看着你,我就不想动。”这是真话。他本来是该出门了,但至少这几天,他想多陪陪她。   “好啦,自己犯懒还要赖给我。”朱伊推着他起身。她其实知道他是怕她不习惯,想多陪陪她。   妻子这样体贴,却让谢映有点不满了,翻身就将她压到身下,有意地让她承受自己的体重,道:“伊伊,我怎么觉得,你都不想让我陪着你。”   朱伊发出低呼,她最怕他用这一招“大山压顶”来欺负她,像只跳上岸的鱼似的努力挣扎,还不停拍打他道:“谁说的。我巴不得你当我一辈子的侍卫,每天除了保护我,别的什么也不做。”   朱伊当然想粘着他,但来到魏州,见过了魏源城门口迎接他的文武官员,上街时又看到百姓对他的拥戴,让她更明白地意识到,谢映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而且,如今正是天下未定之时,容霆那边都面临紧张局势,那谢映这边自然不可能闲着。   她知道谢映若不够强,许多人的命运都将翻天覆地,现在想起来,之前在隆国寺,在去湖州路上那几段白天黑夜都能黏腻在一起的时光,实在显得弥足珍贵。   谢映闹够了,才慢悠悠起身让朱伊透气:“臣白天愿意做公主一辈子的侍卫,但是晚上,公主还得记着让臣这个侍卫继续伺候。”   朱伊啐他一口。有他这种以“重”服人的臣吗?   两人便下床穿衣裳,也不要婢女进来,你帮我穿,我帮你穿,又是一通缠绵。等穿了许久才将衣裳穿好。   谢映陪朱伊用着早餐,却听她突然道:“我过会儿要去给母亲请安。”   朱伊私下问了陶扇一些问题,知道谢映对连王妃其实很是看重,而非如他表现出的这般冷淡。否则他进京时也不会把他身边武艺最强的人留在魏州保护连王妃。   谢映闻言侧首看向朱伊,沉默片刻,道:“我陪你去。”   朱伊笑道:“哪里用得着,我看母亲也是很慈和的人。”   谢映在很多时候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道:“你第一次过去,我陪你去。”   连王妃那边却有客人在。   顾南瓷给连王妃开了几副药,太监便迅速将方子拿去王府药堂了。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睡不好罢了,谢映还让你过来。”连王妃看向收拾药箱的女子。   顾南瓷道:“是该的。他也是太关心王妃的缘故。”她略思索,又问:“王妃也见过禧贞公主了吧?”   “嗯,昨儿个她给我敬茶,第一回照面。”   按理说,这样问了一句之后,顾南瓷还应有后话,但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到了嘴边的话讲出来。   而连王妃却大致明白了。其实,她一直很欣赏顾南瓷的自立,且顾南瓷是她看着长大的,谢映在军营和外出游历的时间居多,这些年来,倒是顾南瓷过王府照顾她,陪伴她的时间比谢映这个儿子还多。若是顾南瓷做她的儿媳妇,她自然最是乐意。只是,缘分一事实难说清。   便想着点醒对方:“南瓷,你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这个禧贞公主,据说原本是赐婚给靖海王世子颜凤钦的,但谢映用了一连串的手段,硬是让她变成了皇帝赐给他的妻子。你便能想象得到,谢映对这个公主花了多少心思。”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谢映何曾对哪家姑娘上过心。但是昨天朱伊给他们敬茶的时候,谢映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看到谢映那一副谁要是给朱伊半点尴尬就要发作的阵势,即便是不知道他设计抢夺朱伊的事,连王妃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居然是这样。”谁知连王妃的一番话反而让顾南瓷更加心惊:“王妃,你不觉得谢映为了禧贞公主太疯狂了么?都变得不像是他。若是公主想要害谢映,那简直太容易了。”   连王妃一怔:“她为何要害自己的丈夫?”   顾南瓷犹豫片刻才道:“不是每对夫妻都和睦,也不是每个妻子心里的人都是丈夫。也可能就如王妃方才所说,女方是被那个男人强娶的。”   毕竟连王妃和魏宁王就刚好符合,因此顾南瓷说得犹豫,而连王妃也听得皱眉。   “你的意思是,禧贞公主对谢映是虚情假意。”不对,如果仅仅是不喜欢谢映,毕竟都嫁了,也不可能想要害他。照顾南瓷的说法,连王妃问:“你是想说,她喜欢的本就是那个颜凤钦,被谢映强夺过来,可能会帮着颜凤钦对付谢映?”   顾南瓷实话实说道:“我有这个怀疑。”   两人正在说话,却有婢女进来说世子来了,接着就见谢映与朱伊一齐走进来。   朱伊和顾南瓷看见对方时,都微微一怔。 第115章   两个女子都没想到会在连王妃这儿看见对方。   朱伊不知顾南瓷才与连王妃谈论过自己, 她便先向王妃二人打招呼。   谢映则看向顾南瓷:“师姐也在。今天晚上,我与公主要去拜望老师, 你也回去么?”晚上去的意思, 自是要在那边用晚膳。   “我晚上有别的事, 就不去了。”顾南瓷从相互打过招呼后,便一直低着头。   顾南瓷如此回应,谢映自然也不会再多劝。   朱伊压根没有听到过之前传谢映和顾南瓷的流言。而顾南瓷和连王妃却是知晓。但谢映如果见着顾南瓷就回避,反正证实了之前的谣传。他这般依旧坦荡地来往,倒是谁也不能再议论什么。   顾南瓷这时提出先告辞,她在人前向来清冷,能得她特别对待的也不过是连王妃一人。故而也没有人说什么。   “母亲,这个送给您。”朱伊第一次请安, 当然也不是空手,而是带着一枚碧玉印章送给连王妃。章身雕刻着对方喜欢的海棠, 底下刻着她的名号栖棠居士。   谢映补充道:“这是公主先写的模子,我照着刻的。”   连王妃接过来细看, 道:“这个字真不错, 你们有心了。”她抬起头,这两人瞧起来倒是夫妻同心。   对于朱伊,连王妃本身并无恶感。比起生了个儿子,她原就更喜欢女孩。何况朱伊这样漂亮, 叫她见了心情也好。不过顾南瓷那般说了之后, 连王妃观察朱伊自然格外审慎。相比起陌生的人, 每个人都会更相信自己认识了数十年的人。   朱伊这时道:“母亲院里的花好美。”   连王妃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 住的昙若院里,除了园里种着花,还有许多花房花架,一年四季都是鲜花绽放,不拘名不名贵,只看她喜不喜欢。比如进正院的路上就有一大片灿若朝霞的桃花。   连王妃想了想,亲自领着朱伊去逛了逛花房,末了朱伊离开时,还送了一盆垂珠紫牡丹给她。   朱伊出来后,忍不住问道:“谢映,王妃是不是很喜欢南瓷师姐?”她注意到顾南瓷走的时候,连王妃用很温和的眼神看了对方好几眼。   “她与南瓷相处得久,自然有感情。但主动把她的花送人,还是头一回。”   朱伊一听便笑了:“是吗?”   “嗯。”谢映道:“我们伊伊,谁见了不喜欢。”   朱伊从男子的话中听出一种自得自夸的语气,轻抿了抿唇,笑而不语。   到了傍晚时,谢映果然从参军府回到渌石院,接了朱伊去顾太炎家中。   而顾南瓷则坐在魏原城中有名的“三月茂辉”的包厢里喝酒,一杯一杯独饮,谢邵到的时候,顾南瓷已面色酡红,眼神凝滞。   “南瓷。”谢邵站到对方面前:“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医馆。”   顾南瓷看着辕河上往来的舟影,不想走,愣愣道:“你陪我喝几杯。”六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完,还仿佛险些咬着舌头。   这是极其醉了。谢邵注视女子片刻,捏着她的后颈弄晕,拿着薄丝披风一罩,直接将顾南瓷抱走。   顾南瓷的医馆离三月茂辉不算远,谢邵便将她直接送了回去。   见顾南瓷被男人放在床上,负责保护她的楼宁生怕谢邵做些什么,上前道:“郡王……”   谢邵看楼宁一眼,知道对方是谢映的人,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了。   刚跨出医馆,却听身边的方煜道:“郡王,世子和世子妃在前面。”   谢邵朝方煜指的方向走过去,站在辕河的堤栏边往下看,正好看到谢映牵着朱伊登上一艘画舫。   那是谢映自己的画舫。画舫用万字格的红窗封着,遮挡了来自外界的探视。   谢邵的目光停留在那艘画舫上,慢慢眯起了眼。谢映自然不止一艘画舫,这是造得最严实的一辆。游江本是要开窗观景的,但那画舫离开岸边,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窗户。   想也想得到,那两人是在里面卿卿我我,甚至,是做别的更放纵的事。   谢映和朱伊的确已经倒在矮榻上亲吻,新婚燕尔,又浓情蜜意,自然难舍难分。   朱伊之于谢映来说,就像是一只最解渴的果子,之前在京中偷尝时就知滋味极美,却碍于种种原因,只能偶尔偷吃,不得尽兴。现在已冠上了他的姓,自然要好好犒劳自己。   但不管男人如何哄诱,告诉朱伊这是自家的船,她都不愿在画舫上做那么私密的事。   谢映便提出下棋,谁赢了谁做主,朱伊当然不同意,这种可以预见结局的事谁会干。   对方便让她提条件,朱伊很是伤脑筋地想了想她能赢谢映的,最后说要摇骰子,比大小。纯凭运气,至少她也有一半的机会能赢。   但是她想得太天真。   沈星流很快按谢映的要求送了骰子进来。   一连摇了三次骰子,这两人开的都是双六点和双一点。当然是谢映双六,朱伊双一。朱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弯眉蹙起,红艳的小嘴张着,从第一个双一开始就没有合拢过,不曾料想自己输得这样惨。   虽然她相信谢映的赌品,但还是忍不住拿过了那两颗骰子和骰盅仔细琢磨,这……不会是有问题吧。但她本就不精于此道,哪里看得出什么。索性直接问道:“这骰子你没动过手脚吧。”   谢映用一种被冤枉的口吻道:“摇骰子可是公主提出的要求。我哪能事先就准备好?”   朱伊的眉皱得更紧,难不成她的运气真的差成这样?   看着朱伊此刻的表情,谢映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指尖在桌子轻轻叩了两下,“大度”道:“那为夫就让一让伊伊罢,让你重开三次。”   朱伊一听,欣然同意。这次的差距倒不那么大,谢映比朱伊分别是:十比八,七比三,五比六,还让她赢了一回。但总体毕竟还是谢映赢了,朱伊这下只能愿赌服输。   她很快便被谢映搂进怀里,压在窗下,赶紧跟对方提着要求:“那,只准一次。”   男人对她对视片刻,微笑着答应了:“好。”   “还有……”朱伊红着脸小声道:“你不能弄到……我里边,这儿又不能沐浴,黏黏的回去不舒服。”   “好。”谢映继续笑着应下,开始解她腰间墨绿色绉纱裙的系带。   ……   连王妃这时却坐在妆台前,让婢女笺儿给她取下钗饰,打散长发。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声音:“王爷到。”   从镜中看到魏宁王进来,连王妃挥手示意笺儿退开,人还是坐在凳子上,只是转过了身,问:“王爷有事?”   魏宁王对连王妃的失礼视而不见:“本王今晚留宿王妃处。”   连王妃的眉明显蹙一下,这才站起来道:“我身体不适,怕是照料王爷不周,王爷去别处罢。”   魏宁王冷笑两声,道:“你又身体不适?”他的目光流连在对方高挑有致的身段,还有那一张依旧如少女般美貌无暇的脸,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   “嗯。”连王妃道:“王爷请。”   见女子作出了送客的姿态,魏宁王突然沉下脸,上前几步用力抓住对方的手腕,道:“王妃,你还占着我正妻的位置。但只要我一上你这儿,你不是身体不适,就是各种理由。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今天我还偏就要你伺候。”   一旁的笺儿被魏宁王突然爆发的怒气吓得掉了手中的梳子,赶紧上前道:“王爷,王妃真的在吃药,南瓷姑娘今早才来过。”   “滚出去。”魏宁王喝道。   连王妃示意笺儿出去,平静地去掰魏宁王的手:“王爷不是有那样多妾,找谁不是找。何况若你觉得我占了你正妻的位置,大可以休了我。”   魏宁王笑得阴沉:“你真的要我休了你?那谢映这个世子可就当得尴尬了。”   连王妃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不再如先前一般去扯对方的手,但那目光却不再是平素的散漫,而是冰冷锐利。   魏宁王在这样的注视下,倒是没了方才的狂态,他只重哼一声放开手,道:“提到你儿子知道怕就好。多想想谢映,以后对本王态度好些。”   连王妃还是以那种冷利的目光看着对方,魏宁王感到有些待不下去,转身离开了。   ------   魏州安宁如旧。但在魏州以外的许多地方,早就刀兵四起,民不聊生。   北狄南蛮的长年侵扰,藩王的各怀异心,官吏的腐败,各地沉重的赋税维持皇族的奢华,还有不时的流民动乱,让这个看似庞大的帝国早就沉疴难返。   许多地方大员这时都忙着为自身后路做打算,哪里还有心治下,不止有地方豪强趁机作乱,各地更是爆发了数量前所未有之多的流民军。秦州等地甚至发生了瘟疫,天下之乱,已愈演愈烈。   朱家已连守国土都做不到,更遑论攘四方,自然有人取而代之。这是必然轨迹。   近些日来,谢映回渌石院陪伴朱伊的时间越来越少,虽然暂时无人敢直犯魏州,但身处乱世,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突发敌情。   朱伊自然不会让谢映在身负重任之下,还要担忧她,每天自己做自己的,也安排得颇满。导致这一日谢映稍微早回来了些,还见不着她的人。 第116章   谢映知道朱伊去了哪里。她前日便告诉过他, 盛擎的夫人林氏邀约她和一众官家女眷,今晚在合芳楼宴聚。   但即便朱伊不说, 他也会知道。就像他知道她今早与朱绰一起练了半个时辰的剑, 接着去穆老王妃与连王妃处各坐了一会儿, 然后去王府药堂认药材。   他只是没想到这都戌时中了,朱伊还未回来。   今晚的合芳楼前香车并列,整个二楼都被包下,粉黛罗绮,娇声笑语,魏州年轻代将军的夫人们几乎都在这里。   朱伊身为公主兼世子妃的身份,一到来就是女眷中的焦点。朱伊发现林夫人非常会做人,她也乐得承她的情。   魏州群臣许多都是谢映的心腹, 是跟着他征讨功业的人,日后若能成事, 自然都是功臣,这些人的正妻也会是命妇。而皇后统御六宫, 掌教命妇。她与这些女眷接触, 于她于谢映都有好处。   而对于其他人而言,能与世子妃交好当然更是好事。   也有少部分人,担心朱伊这个世子妃最后能不能当上皇后。在她们看来,世子现在虽爱重公主, 但时间久了, 色衰爱弛, 终究不如有个强大的外家来得有保障。有些人甚至觉得, 顾南瓷尚未成亲,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世子纳为侧妃了也说不准。   不过,经过交谈后,大家都发现这禧贞公主的性格和姿仪实在是好。她语调轻柔,却没有软弱之感。她丽色明艳,却绝无妖娆无格之态。她举止稳妥,却不会叫人觉得故作老成。   相比之下,若为国母,顾南瓷的性格的确显得冷了一些。   朱伊不是一个人去的合芳楼,她把朱绰也带去了。大家见到世子妃席间对这个妹妹呵护有加,荣裕公主又尚未婚配,便也有一些做红娘的。   朱伊看了看朱绰,自是一一婉拒。   女人们在一起话就多,这个说说,那个说说,时间不知不觉便过了。   快至戌时末,众位女眷才散。这就是魏州的好,在京城简直不敢想象。朱伊与朱绰都觉得自己实在更适合生活在这座魏原城。   出了合芳楼,大家正要送朱伊姐妹上马车,却见一道男人的身影从车内出现。   因为出乎意料,令大家都惊了一瞬,再一看,站在面前的年轻男子居然是谢映。   朱伊也没想到谢映会出现在这儿,道:“你为何在我车里?”   谢映也不避讳是在众人前,道:“我来接公主回府。”周围的人便都听懂了。这显然是世子回了王府,却没见着公主,竟迫不及待到合芳楼接人。这……也太如胶似漆。   周围不少人当年也是暗自倾慕过谢映的,虽然嫁人后早就放下少女时做不得真的单相思,但一时也有些感慨。   朱伊高兴之于有微微害羞,道:“嗯,走罢。”   回到王府,两人一道先送了朱绰回月过居,才手拉手,慢慢踱步回正堂……   一晃便近一月,端阳节至了。   朱伊和朱绰早早做好七彩粽子,长命索,提前给府里各位主子都送了去。而当天的重头戏,则是龙舟赛。   若说京城的丹水是桨声灯影,金粉旖旎,那辕河则是楚天观澜的壮阔,宽广的河面白浪涌动,每天都有巨大的云帆来往如梭。   今日端阳,王府下令暂停了所有往来商船,只因魏州将士要在辕河上举行赛龙舟。   两岸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更搭建着数座彩台,王府的彩台占据着最居中的位置,也搭建得最长,以保证最好的视野。   朱伊和朱绰便站在王府彩台边上,扶着栏望着河心。两人都在寻找韩允嵘的身影,她们已知韩允嵘要作为其中一名掌舵手参加。   八只漆彩沥金的龙舟在阳光下,闪动着耀光。每只龙舟上都站了五十名体格健硕的将士,船头则插着“骁晟营”“扶风铁骑”等旗帜。朱伊和朱绰几乎是同时在“枢锐营”的龙舟上发现了作为掌舵的韩允嵘,都激动地鼓掌低喊。   朱伊虽已嫁给了谢映为人妇,但在穆老王妃和连王妃看来,不过还是个小女孩罢了,因此也不去管她不似她们一般在位上坐着,而是去了前头看热闹。   只见每艘龙舟上作为桨手舵手的男人们全都打着赤膊,露出结实的上半身,韩允嵘自然也不例外。朱绰顾不得害羞,两眼放光地看着对方,片刻也舍不得移开。   朱伊两姐妹也是后来才知韩允嵘可不是普通的文官,难怪能在屡屡刺杀中活下来。也是,虎父无犬子,韩允嵘从他小时会走路起,就是叫裴卿让给严训着的,失去记忆后,正好离家门不远又是一家武馆,没了记忆,骨子里的爱好却没有忘,就喜欢跟爹一样舞刀弄枪。因此,虽寒窗苦读,却也强身不缀。   最吸引人目光的还不是他们清一色的赤膊,而是所有的舵手和桨手上身都绘着活灵活现的彩画,每个阵营的图腾都不同,分别是饕餮、凤凰、麒麟、梼杌、夔、獬豸、犼、毕方,随着一个个儿郎活动时起伏的肌肉而更加鲜活。   韩允嵘所属枢锐营全都绘着火红灿金的凤凰,凤凰不似饕餮狰狞刚猛,映在某些肌肉过于虬结的桨手壮汉身上不大适合,但是映在韩允嵘身上,与他流畅的肌肉线条与俊朗的面容倒是极为相彰,整个人站在阳光下,格外的优雅而威凛。   朱伊自豪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随即又开始找丈夫。谢映两天前便去了柘湖县检视边境布防,是今早才赶回,他们先前虽见了面,但还没好好说上两句话呢。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谢映,他倒是没有上场,穿着身白色绣浅蓝缠银缠枝忍冬纹的锦袍,依旧清清爽爽地站在岸上,跟个她不认识的人说话。   他似是察觉到了朱伊在彩台上居高临下看他,抬起头朝她相视而笑。   朱黛便问:“怎么表哥和邵表哥不去掌舵么?”她见谢映没有在龙舟上,便不大感兴趣地退回到穆老王妃身边坐着。   穆老王妃道:“阿映和阿邵前两年还上场,今次约莫想将彩头让给别的将士。”   朱伊一听朱黛提到谢映,就尖着耳朵在听穆老王妃的回答。闻言有点可惜没看到谢映上场,但是又有点高兴,她可不想让谢映光身子被别的女子看到。   朱伊两姐妹往停着龙舟的方向走了几步,朱绰突然道:“我发现有好些个男人的身材都不错。”她总是善于发现这些的。   朱伊其实是在看那些生动的图腾,顺带就掠见了,便回应道:“是啊。”她也习惯了回应朱绰。   谁料她的话刚落,便听到一个男性嗓音声音问:“是么……”   “嗯。”朱伊下意识地答完才发现这嗓音如此熟悉。   “你上来了?”她转过头,惊讶于谢映的速度,刚还在下边呢。   谢映不说话,只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注视着她,朱伊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过什么,知道糟糕了。赶紧低声哄他道:“我刚才出神,都没注意到阿绰问了什么。”   “是么?”谢映朝她温柔一笑,还是问这两个字。   “嗯。”朱伊赶紧点头。   谢映没有表态,只道:“先看龙舟罢。”说着将目光转向江面。   朱伊知道他这是要晚上回家了再清算的意思,便也只能先看赛龙舟。   随着大鼓敲响,八条龙舟如出弦之箭,势不可阻地往前。   棹影斡波,鼓声劈浪,舟上两岸的百姓发出山呼之声,每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朱伊朱绰也奋力为韩允嵘呐喊欢呼。   八条龙舟你追我赶,咬得极紧。经过一番激烈角逐,韩允嵘和扶风铁骑副将薛行湛几乎是同时去夺锦标,但还是薛行湛快了稍许。   “唉。”朱绰可惜地跺脚,朱伊也惋惜,不过这不是哪一个人的事,得讲全队的配合。想想这第二名也不错了,便又高兴起来。   这时八只船的名次都决出,谢映便要从彩台下到河岸边,余光却瞥见朱伊突然捂住胸口,谢映停下脚步看着她,发现对方脸色有些苍白,立即扶住了她,问:“伊伊不舒服?” 第117章   朱伊道:“心下有点不舒服, 可能我这两天粽子吃多了。”她用手轻推他两下:“无事的,你快下去吧, 大家还等着你。”   谢映给朱伊把了把脉, 才将她送回座位。王府看台上的一众女眷, 全都看了过来。穆老王妃露出关切神情:“禧贞没事吧?”   陶扇今日在家帮朱伊朱绰做润发丹,没跟着来看龙舟。顾南瓷是一早就被穆老王妃叫来坐在一边的,当然是由她过来为朱伊看诊。   顾南瓷给朱伊把脉后,眼中有疑惑的淡光闪过,又看看她的舌苔,道:“公主没有大碍,还是脾胃弱,江米难以克化之故。很常见的症状。”   便叫人去取了自己的药箱子过来, 取出其中一个瓷瓶,道:“公主服两颗罢, 一会儿就能好。别再吃太多粽子便无事了。”   绵风端了水来,朱伊接过瓷瓶道:“多谢南瓷师姐。”她倒出药丸含在口中, 尝出其中有枳术、荆花、香砂等……还有两味不知是什么药材, 可见她的药理还得继续学。   看朱伊服了药,谢映道:“公主,我让沈星流先送你回府。”   朱伊微怔,她不想被人说娇气, 忙道:“只是刚才突然有点犯恶心, 现下好多了。而且师姐也说吃药丸子很快就好。”   谢映却坚持, 并代朱伊向穆老王妃和连王妃告了辞, 果真让沈星流将她送走了。   朱黛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就这么捂一捂胸口,搞得好像出了多大的事。她表哥简直把朱伊当成一尊水晶人儿,生怕一不留神碰坏似的。以前在宫里,朱伊可从来都是泥巴捏的,不怕摔,真正被母后当成水晶人儿般养大的是她呀。心里便觉得更委屈。   谢映一将朱伊带走,平郡王妃的大儿媳妇商蓉蓉笑着道:“我方才还以为公主害喜了,正要贺喜呢。”   平郡王妃道:“你真是越来越糊涂。禧贞公主才嫁给世子多久,就算上了身,也不可能这样快就害喜。”   商蓉蓉道:“是是。我近来记性差得很。”她当然不会表现出自己是故意这样说。   平郡王妃朝连王妃笑道:“大嫂,阿映对公主可真是细致啊。”   连王妃慢慢瞥一眼商蓉蓉,收回视线道:“若你儿子能讨到公主这般容貌和性情的媳妇儿,也一样细致。”   这就是在说商蓉蓉的容貌和性情都差得远。商蓉蓉脸上青白不定,又不敢答话。   穆老王妃这时才道:“好了,接下来是表演水秋千了。你们都爱看的。”算是把这一茬揭过去。   而顾南瓷表面看起来与平素无异,心中实则已是起伏难定,朱伊的确是食多了江米令胃不适,但她的脉象,却已有了喜脉的迹象,只是因为受孕时间太短,胎儿才刚刚上身,若不是极擅长妇人科的大夫,几乎叫人难以把出和判定。   因此谢映虽先给朱伊把了脉,却没有发现……   在这段时间,天下局势几乎每天都在变化。这个端阳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龙舟赛散后不久,魏州突然接到瓦刺南下的消息,瓦刺四王子领三万大军,由国师索兀塔监军,直扑魏州而来。   魏宁王召集参军府紧急议事。   原本的安排,是谢映过了端阳节就去晋州。只因两日之前,晋州来信称愿意归服魏州,请求魏州发兵帮助剿灭进攻晋州的流民‘玄楚军’。   但瓦刺选择这当口来犯,魏州只能改变计划,魏宁王提出让谢邵领兵去晋州,谢映带兵阻击瓦刺。   谁都知道瓦刺骑兵的凶悍顽强,比流民组成的玄楚军危险得多,但能得到的利益却比拿下晋州少。但大家也都知道谢映抗击瓦刺的经验丰富,扶风铁骑也只听从他的号令,有他在,取胜才更有希望。这个时候,魏州禁不起损兵折将。   而谢邵却道:“父王,不若我与阿映一同北上共抗瓦刺。晋州让盛擎带兵前去。”   盛骁看了看谢邵,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谢邵的这句话说得太漂亮,于大局,于兄弟之情,都照顾到。但是以谢映对谢邵的不信任,防他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让谢邵同行,掌握他的所有用兵计划。   如所有人猜想的一样,魏宁王没有同意。而谢映没有反驳魏宁王的意见,自然就是也不同意了。   参军府的灯这一晚亮到深夜,谢映回到渌石院时,朱伊已经睡熟了。   她迷糊中感觉到有人在亲自己,慢慢睁开眼看他:“这样晚才回来?”只这酥软的声音,便让谢映觉得难以割舍。   “嗯。”谢映抱着朱伊:“伊伊肚子还难受么?”他将手掌放在她腹部轻揉。   朱伊道:“回府的时候就已好了,师姐不愧是医术精绝。”   “那就好,继续睡吧。”   “嗯。”谢映都回来了,朱伊果然睡得更香甜。   谢映却根本不想入睡,他低头看着身旁双眸紧闭的小姑娘,觉得怎样也看不够。他这一趟出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手指在朱伊的脸颊轻轻游走,也不知看了她多久,谢映却突然动手解起了她的中衣。新婚之际便要分开那样久,他不想让她再睡,只想要她,让她好好记住今晚,等他回来。   他刚进去就撞得她在睡梦中低声一呼,朱伊在昏昏沉沉中反应了好一会儿,睁开了眼,才意识到男人在对她做什么。   成亲以来,谢映与她的房事极其频繁。她思想上也算习惯他随时的需索了。但这样明明都叫她睡了,却半夜突然地将她弄醒,还真的是头一次。   “你…慢些……”娇吟渐渐成了断断续续的颤声抽泣,弥散在安静的屋宇里。   等他完了事,直接就是天快亮了,朱伊这时才听谢映告诉她,他要出征。朱伊无力地躺在他怀里,怔怔道:“立即就出发,这样快?”   谢映颔首。戍防兵力有限,军情刻不容缓。   朱伊便又问:“我哥去么?”   “韩允嵘不去,他留在参军府。”自然是因为朱伊,谢映才将韩允嵘留在魏原城。   “谢映,我想和你一起去。”她却突然道。   “不行。”谢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先不提朱伊突然从府里消失会引起外头如何的非议。更重要的是这次战役,可不会如之前湖州平寇那次的仿佛演练似的轻松。   从前与瓦刺作战,谢映都有所保留。怕被皇帝来一出“狡兔死走狗烹。”但现在,只有把瓦刺打得彻底没有还击之力,魏州才能无后顾之忧地攻打天下。因此,这次战争铁定是史无前例地激烈。 第118章   “真不能带我去吗?我可以扮成男人, 做你的侍卫。”朱伊用祈求的目光看他。   “不能。”谢映最受不了朱伊这样的眼神,摸摸她的头顶。打仗不是儿戏,他拼杀的时候哪里能顾全她。   “可是, 我舍不得你。”朱伊的一句话, 令谢映想要抚慰她的话停在口中。   他将她抱高了些, 吻了吻她的眼睛:“我也舍不得伊伊。”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 朱伊见跟随无望, 只得道:“那你要保护好自己。等你回来我要检查的,你身上绝不能有伤。否则, 我就不让你……碰我。”她觉得这应该是谢映最不能接受的事了。   谢映眼中带笑,小东西居然学会拿这个来威胁他了。道:“这个伊伊说了可不算数。”他嘴唇贴她耳后,用充满暗示的语调道:“等我回来了你第二天就别想下床。”   朱伊的脸瞬间红透, 她觉得自己也是犯蠢, 居然主动跟他提这种话。便开始问别的:“那你要去多久?”魏州和瓦刺相邻, 倒是不用花费长途奔袭的路途时间。   “尽快。”谢映不敢随便承诺时间,怕她等不到失望。   朱伊想追问大致时间, 但转念一想,战场上瞬息万变, 谢映跟她保证了又如何。   “唉。”她低叹道:“我们都还没有娃娃呢。”   “不必心急。”现在没有孩子倒是好事, 省得他更加不放心。谢映道:“照我说, 就算过三年再考虑生孩子的事也无妨。”   朱伊一听急了:“若是三年无所出, 你知道别人会怎样议论我吗?祖母和母亲说不定还会让你纳妾。”   “伊伊, 我的意思是, 多久生孩子都没关系。”谢映搂着她道:“不是真要你三年后才生, 我也不会纳妾。这点你只管放心。”   朱伊看着对方的眼睛,点点头。   谢映随即唤来绵风,让她为朱伊穿戴,他则去了北院向长辈辞行。   魏宁王和连王妃都在穆老王妃处等着谢映,他目光缓缓掠过三人,那目光有若实质,有一种叫人压迫的力量。   他最后看着穆老王妃,道:“祖母,孙儿为谢家出战瓦刺,除了牵念诸位长者,最记挂的便是我的妻子朱伊。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还请祖母代我照看好她。”   谢映没有再提“公主”二字,而是称“我的妻子”。穆老王妃听懂谢映的意思了,平时尊朱伊为公主,是为了给她体面。但公主到底是皇家的人,而妻子,则是他的人。谢映是在强调这个。   公主不过是表面的尊荣,在魏州,在王府,到底所有人真正敬畏的是谢映,而非朱氏王朝。   “若是有人胆敢冒犯我的妻子,还请祖母直接将其发落。否则,就算祖母心慈,不予发落,我回来之后也定要十倍、百倍奉还。”谢映语气最后已有些阴恻恻之感。   饶是穆老王妃这把年纪见多识广,脊背也有些发寒。这个十倍、百倍奉还,到底是说给谁听的,大家心里都明白。为个女人威吓长者,实在太过了些。魏宁王脸涨得通红,差点当场骂人。   穆老王妃喝住魏宁王,牵了牵嘴角笑道:“那是自然,阿映只管放心的去。禧贞如此讨人喜欢,我和你母亲都会看顾好她。”   谢映颔首:“有祖母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再回到渌石院,日头高悬,朱伊已更好衣等着他。谢映牵了朱伊的手,来到渌石院前院。   看到宽阔庭院里排列整齐的士兵队伍,朱伊微微一愣。看到韩允嵘站在队伍最前,更是愣住。   谢映对朱伊道:“这是我从枢锐营选调的六百精兵。从今日起,他们就都是你的部下,分两批在渌石院轮值。”   韩允嵘上前两步行了抱拳礼,道:“奉世子之命,韩允嵘率枢锐营六百人,随时听候世子妃调遣。”后面诸人亦齐声划一道:“我等听从世子妃调遣!”   朱伊这才反应过来,诧异看向谢映:“他们……听我指挥?”   谢映道:“没错。他们不必听从父王和参军府的指令,只听世子妃一人的命令。”   朱伊怔怔看了谢映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他到底有多不放心她。便想着安他心,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等你回来。”   谢映没有允许朱伊出城为他送行。   到了军中,谢映眉宇间的温柔调笑尽皆褪去,余的全是刀锋舔血的冷厉,还有长久统御强兵养出的沉肃威仪。与在朱伊面前已是另一个人了。他治下极为严谨,绝不会在众将士面前流露一丁点的优柔,动摇军心。   他将对他的小姑娘的柔情眷念压在心底,点兵往北出发。   ……   谢映临行前的有意敲打自然是管用的。虽然不知能管用到几时,至少最近几天,朱伊是平静无波地过了,她几乎每天在王府药堂里学药理,这日清晨,朱伊总觉得要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心里怦怦直跳。   果然预感成真。近午时,她与韩允嵘正在前院说话,有人来报:“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公主的姨母。”   “我的姨母?”朱伊与韩允嵘对视一眼。她道:“难道是母妃?但她都是自称我娘,怎的突然改口称姨母。”   韩允嵘略思索,道:“让她进来罢。”   过了一阵,一个妇人被带进来,脸上妆容淡淡,身上的锦衣与发簪都是普通素雅的样式,看着实在不是彤贵妃的风格,但那张脸,却着实是朱伊熟悉的。   “母妃,真的是您!我还以为……”朱伊惊喜道:“您还活着,太好了。”只有经历过生死一瞬的威胁,才会更明白生命的可贵。对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姨妈,尽管对方的心思不纯,朱伊却无法因此忘记养育之恩。   “伊伊,你果然在这儿!”彤贵妃握住朱伊的手臂:“阿黎呢,阿黎是不是与你在一起?”   朱伊点头:“母妃放心,阿黎现在很好。”   彤贵妃闻言放心了,警惕看向一旁的韩允嵘,朝朱伊道:“让这个人出去,姨母有话对你说。”   韩允嵘皱了皱眉,朱伊一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愿出去,便道:“母妃,他是我的人,不是谢映的。有话都可以当着他的面说。”   彤贵妃一听,以为韩允嵘是朱伊死心塌地的裙下之臣,便道:“伊伊,快,去带上阿黎,跟我走。”   朱伊微怔,她还以为彤贵妃不远千里来到魏州,是来投奔她的。她道:“跟你走?去哪里?母妃,这……恐怕是不行。”   韩允嵘道:“世子妃已嫁给世子,怎能离开魏宁王府。”   “伊伊,你不想见你的爹吗?也就是我的姐夫。我这次死里逃生,为了来魏州找你与阿黎,经历颇多,但最意外的收获,居然是让我遇见了姐夫,也就是你的生父裴卿让啊!”   朱伊和韩允嵘闻言都有一瞬僵滞,朱伊问:“母妃,你这话是何意?我爹不是早就葬身在榕峰了么?”   “我也是这样以为……所以,我当时还以为遇见了鬼……”彤贵妃脸上有种异样的光彩:“但姐夫他真的没有死。你也听说了现在声名赫赫的玄楚军吧,首领就是姐夫啊。不然你以为除了姐夫,还有谁能让一支流民军对上地方军未尝一败。”   玄楚军……韩允嵘皱眉,正是打得晋州节节溃败,让晋州求助魏州的玄楚军?谢映出征那日,谢邵也已领兵出发。   朱伊也是想到了这个,那岂非谢邵会对上她爹?可是……朱伊道:“如果我爹还活着,那他为何这样多年没来找过我?”   “因为在他受重伤的时候,被老雍南王关起来了。而今阮家入主京城,叫人将他也带进京,他才抓住机会死里逃生。”   朱伊和韩允嵘都彻底沉默下来……如果彤贵妃说的是真,岂非他们的父亲这十多年一直过着牢狱生活,受着活罪。   朱伊缓缓转头看向韩允嵘,她不知该不该信彤贵妃的话。   韩允嵘也看着朱伊,深深呼吸一下,道:“裴将军扶回京的只有衣冠冢,是有可能的。世子妃就见一见罢。”朱伊与韩允嵘对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果真是裴卿让,应该能认出他这个分别时已六岁多的儿子。   朱伊道:“那,裴将军如今在哪里?晋州?”   彤贵妃道:“不,就在离王府不远的一家酒楼。”   她如此说,朱伊两兄妹自然要去见一见。   乘着马车来到一家普通的酒楼,朱伊低着头跟着彤贵妃上了二楼。在门口却看见一道身影,微愣道:“容萧?”   “容萧拜见公主。”见容萧行礼,朱伊忙免礼,她看了看对方,清秀的面容熟悉依旧,但她总觉得容萧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以前少年的气质是清澈的,但现在,朱伊总觉得容萧身上越来越像隔着沉重雾气,叫她看不懂。   韩允嵘则看着容萧皱了皱眉,容萧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浑厚了许多,可见功力突飞猛进,进速这样快,怕不是走的正路子。   朱伊是看不出这些的,只问容萧:“你没有跟容家军在一起?”   “嗯。我现在跟着裴将军。”   朱伊疑惑道:“你为何认识他?”   “公主忘记了,我曾经为你联络过裴将军的老部下么?是他们主动联系我。”容萧注视着朱伊。那个时候,还没有谢映,也没有颜凤钦。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触朱伊的外男,也是她最信任的男人,所以她让他帮忙调查父亲。   是谢映,让他彻底的失去了她。容萧紧紧握起双拳……但现在,他要慢慢地把朱伊夺回来。裴将军相当赏识他,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第119章   随即, 容萧目光沉沉看向紧随在朱伊身后的韩允嵘。   朱伊随着容萧看过去,道:“他是我现在的侍卫,让他和我一起进去罢。”   容萧侧身推开房门,道:“公主请。”   朱伊紧握着双手,迈入房间内, 她看向坐着桌旁的男子。对方也在打量她。   裴卿让穿着没有任何花色的黑色布衣, 面容清癯, 肤色略显苍白, 即使这个年纪看,也是个容貌出众的男子。除了沧桑的眼睛和眼角的细纹,看着跟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差不多。   男人站了起来, 身形分外高伟,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朱伊,嗓子似乎受过损伤,声音十分沙哑:“你就是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小女儿。我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给你起……”   他走向她, 韩允嵘却突然挡在了朱伊前面。   裴卿让这才将视线看向朱伊以外的人,看到韩允嵘却是一愣,朱伊屏住呼吸观察着裴卿让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关心则乱, 但她现在不能乱。   裴卿让皱着眉想了许久, 才问:“裴晏,你不认得我是谁了?”   韩允嵘按下心中的激荡, 冷淡摇头:“不认识。”   “那你也不知你是囡囡的亲兄长?”裴卿让坚定道。此话一出, 彤贵妃和容萧脸色都露出惊讶之色。   朱伊和韩允嵘喘着气, 胸口剧烈起伏, 两人都转头,看了看对方。尤其是朱伊,她幼年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个父亲。那时彤贵妃还没有生朱修黎,也算弥补了她对母亲的渴念,但父亲是一直没有过的。   裴卿让又转过头看着朱伊,道:“囡囡,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彤贵妃道:“伊伊,你怎么回事,还不快叫父亲?你爹专程来魏州找你,你却这样冷淡,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多么寒心。”   朱伊长长吸了口气,看着裴卿让,迟疑片刻终于道:“父亲,我已经嫁人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裴卿让听到那句父亲时,激动神色一闪而过,又听到后面的话,脸上浮起明显的失望。   “你说什么?”彤贵妃急道:“伊伊,你不跟我们走?你爹听说你在魏州,千辛万苦地来寻你,你居然不跟自己的父亲走,你怎能这样自私?你将自己父亲置于何地?”   朱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韩允嵘已瞥向彤贵妃:“公主已嫁进谢家,那她就是谢家的人。她要留下有何不对?”   突然有一道声音插.进来:“裴将军都没有同意过,谢映和公主的婚事名不正言不顺,怎能作数。”   韩允嵘对说这话的容萧报以冷笑:“成婚在前,认亲在后,自然要作数。”   朱伊却是看着裴卿让,道:“请容我问一问,您当年在榕峰的最后一役,是被何人所害?”   裴卿让慢慢道:“皇帝弑兄篡位,欲杀我灭口。老雍南王则是怨我阻他的道。这两人应该都派人动了手……但到底是谁,我并不知晓。”   韩允嵘也有问题,便一一问来。他的问题则要缜密很多,但听裴卿让答起来都颇为流畅。   朱伊和韩允嵘这才终于相信了对方。韩允嵘向来内敛,内心再动容,面上也瞧不出什么,而朱伊,则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裴卿让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儿,似是要比对儿子更加的喜爱怜惜。便道:“囡囡,裴晏,跟我回一趟秦州老家吧。我已问过你们的姨母,你们的娘亲葬在我的老家秦州周武县,既然我们一家团聚了,也该回去看看她。”   朱伊和韩允嵘闻言心中都有些动摇,他们俩的确还从未给母亲上过一炷香。   裴卿让又道:“安全的问题不用担心。我这就让玄楚军从晋州撤兵,让最精英的五百人跟着咱们。只要我们不主动接近重镇,别的流民军也不会轻易袭击我们。”   “王府如今也是危机四伏,离开王府未尝不是好事。”韩允嵘道。这毕竟是魏宁王的地方,若对方真要耍手段,真是防不胜防。   ------   在谢映、盛骁率军前来支援以前,北歧关将士踞守高阔的城楼,以弓箭手、枪投手、铁火炮进行远攻为主。   但光是守城不出也不是办法,弓箭和火炮都有攻击距离的限制,瓦刺大军不靠近城楼,就没有办法收效。更重要的是,守城不出,怕是瓦刺会绕过北歧关,进入魏州腹地。   瓦刺都知道谢映狡猾,不会轻易发起进攻,喜欢用计和布阵,他的朱雀阵中阵曾围杀瓦刺王的两个儿子。谁也没有料到,这次他会连北歧关的大城也不入,一上来就带着兵与瓦刺前锋军厮杀。   谢映从眉骨到半边脸都沾满了血,别人的血。身上玄黑的软甲也透着一层猩红的光。长戟的雪亮锋尖绽出一蓬蓬血雨,殷红血线沿着弯曲的刃淌落。   他此时就是一只矫健凶猛的野兽,嗜血的一双眼叫人看了就能吓得两股打战。   主帅的意志是带动士气的关键。谢映的斗志都远非以往任何一次征战可比。加上是突袭,瓦刺的三千多前锋军还未来得及去搬救兵,几乎在一个傍晚间就被屠戮殆尽。   回了北歧关大城,又是一番安排布置,到了三更天,谢映才终于能得稍歇,入睡之前,他取出一枚耳珰,淡金卷莲叶上的粉玺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伊伊。”他脑中被女子的种种神情所占据,不自觉地就念出了对方的名字,过了一阵,才收起了耳珰,闭上双眼。   ……   “带禧贞回裴家祖祠祭祖?”魏宁王府的北院里,魏宁王面对这突然上门的“亲家”,心下有些复杂。裴卿让当年也是威名赫赫的人物,有将星之称,魏宁王又岂会疏于耳闻。   但对方成名也不过用了几年时间,魏宁王还未与对方打过照面,裴卿让便英年早逝。   裴卿让道:“不错,我有近二十年未回过秦州老家,也算是告知祖宗裴家香火未断。祭祖之后,他们会再回魏州。”   魏宁王和穆老王妃对视一眼,都知道朱伊是皇帝收养的,生父是裴卿让,但谁也没想到裴卿让能“复活”。   这简直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穆老王妃母子忌惮谢映不敢对朱伊出手,这下是“亲家公”自己要带走朱伊,她自己也愿走。两人巴不得朱伊离开,自然假意思索了一阵便同意。   至于出了王府再遇到什么意外,可就怪不得他们了。毕竟如今的世道乱得很。   朱伊带上了朱绰和朱修黎,还有枢锐营的六百军士。一行人就此出发。   朱伊也算过了时间,秦州在靖州之西,来去一趟,差不多两个多月,也许谢映那时也回来了,他们正好可以重聚。她出发前,便写了信向谢映说明此事。   去往秦州的路上,容萧不时回头看着朱伊的马车。赶路疲劳,朱伊觉得自己近来有些贪睡,时常都是窝在马车里睡觉。容萧自是上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容萧这一路上已经向裴卿让暗示过多次,谢映是在成亲之前就强占朱伊,非是朱伊的良人,希望裴卿让做主让两人和离。他也不知裴卿让听进去多少。   终于进入秦州地界,却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虽然绕了些路,却没有伤亡。这时得到两个重要消息。   一是魏宁王世子谢映大败瓦刺,魏宁王府如今占着魏州、陈州、梁州、晋州四周,俨然可以划地称皇。   二是靖海王府已攻占秦州首县秦安城,世子颜凤钦暂时坐镇秦安城。一行人便没有入秦安,直接绕行至了周武县。   周武县的房舍已空了一半,县衙也早就空置,官员应该是避走他处了。众人很快安置下来。   谁知,就在当晚,马蹄声却踏破了静寂长夜,密密麻麻的火把光芒照亮了县城的街道。   裴卿让自是迅速集合众人,领兵迎了出去,韩允嵘则过来保护朱伊和朱绰。   过了一会儿容萧进屋来,道:“公主,是颜凤钦来了。”   他看向韩允嵘,道:“要不我和温颜带禧贞公主先去别处避一避?” 第120章   韩允嵘道:“不用。”他不会让朱伊离开他的视线。   又有人过来传话说:“颜凤钦带来的人马很多,约莫有几千人。”   容萧见韩允嵘不同意她带走朱伊, 闻言只得又去了前面。   颜凤钦打量裴卿让, 问:“你是何人?带了这些人来周武县有什么图谋?”   裴卿让答:“我们都是流民, 我是带着家眷回乡悼拜亡妻。我们的人只求有衣穿,有饭吃,无意与世子争锋,更没有占据秦州寸土的意思。拜过亡妻, 我等立即离开。”   颜凤钦笑了:“流民……家眷……”他今日接到不知何方人物的传信, 说来的人是复活的裴卿让, 朱伊也在这群人里。   他于是道:“既然你的家乡本就在秦州,那不如投靠颜家如何?我不仅能保你们穿衣吃饭,还可以给你们锦绣前程。”   裴卿让与对方对视,并不回答。   颜凤钦又道:“虽然我带的人马远多于你们, 但相比起两败俱伤, 我更喜欢两相得利。我给你时间考虑。”   当裴卿让过来说了这事,朱伊站起道:“父亲打算投靠颜家?”   “权宜之计。这个时候, 必须稳住颜凤钦, 避免我们的人作无用伤亡。”   裴卿让话刚落, 被他提及的男人便正好走进了内堂。   “我来看看裴将军的家眷。”说是看家眷,颜凤钦实际只盯着朱伊一人。她这一路都穿的是骑服,干净利落,虽然她几乎并没有骑马, 都是在马车里。朱伊被缎带束紧的腰肢依旧纤细, 令颜凤钦松了口气。   容萧站到朱伊身前, 挡住对方的视线。颜凤钦看着容萧,嗤笑道:“容家在生死存亡际……你居然在这里。”   容萧沉下了脸。其实,朱伊也劝过容萧回容家,对方却只说了句,容家现在容不下他。   颜凤钦确认朱伊在此后,也在附近住下。他对裴卿让的态度大为转变,甚至还提着酒请对方共饮。   颜凤钦死守着不离开,朱伊他们的队伍也走不了。几日后,裴卿让突然将朱伊与韩允嵘叫了过去,道:“囡囡,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方才接了消息,说是谢映在魏州纳了他老师的女儿为侧妃。”   朱伊有一瞬什么也听不见,直到裴卿让又道:“依我之见,颜凤钦对你颇为真诚,囡囡不如改嫁于他。咱们留在秦州,长伴你母亲也不错。”   裴卿让居然劝说她改嫁颜凤钦?朱伊愣了一阵,低头慢慢道:“父亲,你容我好好想想。”   裴卿让自是答好。   只有朱伊与韩允嵘两人时,朱伊才低声叹道:“他的确不是我们的爹。”   一个父亲,怎会轻易劝女儿改嫁,他一直都伪装得无懈可击,直至这时才露出破绽。朱伊跟来这一路,一直都希望对方真的是她的父亲,谁知最后希望还是落空。   韩允嵘安慰她:“伊伊,我知道你很想有个父亲。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尽如人意。我们的父亲早已死去。”他知道朱伊很早以前,便在托容萧帮她查探裴卿让的事,可见她对自己的身世一直介怀。   朱伊点点头:“我明白。”她与韩允嵘原就心存怀疑,天下之大,哪有这样巧,能让彤贵妃遇见裴卿让。且谢映刚出征,他们就来了。   但赤子之心让他们选择了一探究竟,哪怕明知有危险。因为,这个人如果不是真的裴卿让,那就一定与杀害裴卿让的人息息相关。否则,不可能对他的诸多事情了若指掌。兄妹两人正是抱着把生父死因查个清楚的目的而来。他们并不想任何事都等着百务缠身的谢映来解决,这原就是他们两兄妹自己的事。   朱伊道:“而且,我也不相信谢映会让顾南瓷做侧妃,这定是他捏造出来的。”他出征前才告诉过她,他不会纳妾。   “不错。他就是为了让你改嫁给颜凤钦。”韩允嵘道。   “难道他是颜凤钦的人?”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阮谕的人。谢家如今在西边夺取的地盘越来越大,颜家则在东面圈地,这两家要继续扩张,首当其冲是要先拿下阮家如今占据的中央地带。他是要挑起谢映和颜凤钦的新仇旧恨,让他们俩先斗个你死我活。以及,若你嫁给颜凤钦,他就能借着你父亲的身份进入颜家,夺取颜家从海上得到的战车图纸。”   “原来如此。那父亲果然是被雍南王府害死?”   “多半如此。伊伊,我希望你借此看清,彤贵妃不值得你真心以待。”韩允嵘道:“彤贵妃定然知道那不是我们生父。但那人不知许了她什么好处,她果真来欺骗你。从今起便与她了断罢。”   朱伊点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知他并非他们的父亲,那当然要采取行动,先下手为强。   “拖不得,拖了就会出乱子……”韩允嵘道:“我让温颜带人连夜送你们走。”   朱伊知她留下也没有用,便同意先离开。她与朱绰、朱修黎躲在一间破庙里,等待着韩允嵘。谁知,很快却等来了盛岭。   “盛将军!”朱伊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公主,韩赞军离开魏州时便与我商议好的。为保万无一失,我一直带人暗中跟着你们。”又道:“公主放心,已经有我们的人去增援韩赞军。我跟世子也联系过了,他正往秦州的方向赶来,我们这就出发与世子会合。”   朱伊终于安下了心,道:“那就好。”   朱修黎这时望着庙门道:“容萧哥也来了!”   “公主,我想跟着你们。”容萧上前请求道:“多一个人保护公主,我也放心一些。”   朱伊思索片刻,温声劝道:“容萧,你回容家吧。你是姐夫唯一的胞弟,他一定希望你回去帮他。如今正是他最需要你的时候。”   容萧面无表情看着朱伊。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慢点头:“好。”   他原本已打定主意,趁乱将她带去一个无人处独占。天下之大,两个人可以去的地方太多,任谢映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找到他们。但每每对上朱伊信任的眼神,他终究下不了手。他害怕从她眼里看到失望、防备和惊恐,或许连笑也不会再对他笑。   盛岭担心颜凤钦发现朱伊不见会追上来,一行人赶紧离开秦州。然而赶了几十里路,颜凤钦的队伍还是围了上来。   一起回来的还有韩允嵘。   朱伊忽略颜凤钦,立即询问韩允嵘假扮裴卿让之人是谁。对方道:“是阮谚,太子妃的庶长兄,用了易容术。”遂将始末一一道来。   裴卿让当年虽然中了老皇帝的招,但最后的确为老雍南王所害。但老雍南王已死,韩允嵘不能亲自手刃仇人,却杀了仇人之子。   颜凤钦骑着一匹雪蹄黑马,等朱伊两兄妹叙完旧,方下了马道:“公主既来了秦州,我自然要尽到地主之谊,不如请大家一起到秦安城坐坐。”   韩允嵘道:“多谢颜世子帮忙一起制服阮谚。但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叨扰了。”   颜凤钦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是冰冷,道:“这如何能叫叨扰。”   他话语才完,众人便看见四面的山岭中现出无数手持弓箭的射手,箭簇在阳光下光芒闪刺,尽数指向朱伊这一方,全是颜凤钦的人。一旦有人轻举妄动,无数的箭矢就要落下来。   朱绰的心蓦地下沉,视线环视一周,重新落在对方身上,颜凤钦道:“公主,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   朱伊想了想,道:“好。”她现在只能答好。   朱伊朝看向她的韩允嵘轻轻摇头,跟着颜凤钦走进她们临时歇脚的农舍。   男人还未说话,朱伊已抢先道:“世子,谢谢你帮助我哥对付阮谚,我……”   她却陡然默声,是颜凤钦捏住了她的下颌抬起:“伊伊,你这张小嘴的声音很好听,但也很会唬人,所以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我们先圆房。三月十二,我和你早该做夫妻,遭人破坏才拖了这样久,从今日起以后慢慢补足。”   朱伊双目瞪大,用力去拉开男人对她而言不可撼动的手,沉声低斥:“你疯了!大家都在外面等着我和你说完话。”   颜凤钦见她挣得太厉害,松开了手,道:“那就让他们等啊。待我们都开始了,难道你哥还敢冲进来看我们不成。”   朱伊倒退几步,气得一时失去说话的能力。   “你想骂什么?下流?无耻?卑鄙?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看来我以前的行为真的让公主对我产生了误会。”颜凤钦笑了起来,逼近她,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倒在屋里唯一一张窄小的床上,随即轻而易举地捂住她的嘴。   被推攘压迫和心里对其他男人接近的反感,令朱伊胃里犯酸,忍不住干呕起来。   “我的接近就让公主这样恶心……”颜凤钦缓缓退开,黯了一瞬的目光扫向扶着床干呕的朱伊的小腹,突然变得锐利,还是肚子里有谢映的种了? 第121章   朱伊心里的不适感稍减, 便警惕看向颜凤钦。   男人落在她腹部的目光收得慢了一步, 倒是提醒了朱伊。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不能轻易怀上孩子的, 因信期原就不准,每个月推后的时间都不一样, 这一趟远行, 注意力又都放在“父亲”身上, 便不怎么在意自己。   而她之前骑马后腹痛过一次,见了红, 但她以为是月事, 因她以前也有既少又疼的情况, 便只是在心里嘀咕居然来得这样少。   难道那一次根本不是月信, 而是她有了身孕?……朱伊的眉头顿时跳了一下。她默默算了算日子, 如果是有孕, 那该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她几乎当着颜凤钦的面就想为自己把脉, 但还是按下了这股冲动。   颜凤钦对朱伊的观察何等入微, 哪能不知她此刻看似平静,但心里早已被惊喜、急切、激动所代替。   颜凤钦的脸色越发阴沉,朱伊也越发戒备, 她再次被笼罩进对方身高带来的阴影中,他问:“有孩子了?你之前都不知道?”   朱伊想起颜凤钦在皇帝赐婚后曾对她说过的话,他说若是她怀了谢映的孩子, 他要让人拿掉。朱伊那时还没有身孕, 也就当耳旁风过了, 而现在这一刻,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立即冷淡道:“没有。我是被你恶心到了。”   “……”颜凤钦忽略她言语中的恶意,道:“没有?我去叫大夫过来就知道了。”他说着转身,准备推门。   知道他要去叫军医,朱伊站起来,道:“颜凤钦,你若是敢动我的孩子,我一定杀了你。”   颜凤钦顿住脚步,转回来看了她一会儿。他还从未见过朱伊露出这种眼神,以前他掳走她,她做出反抗,在他看来就像只发脾气的呲牙小兽,只引得他更想逗她。但现在的朱伊……他毫不怀疑,若是谁真的让她失去孩子,她会变成另一个人。   他问:“你准备怎样杀我?你杀得了我?”   “怎样杀你都行,不计代价。”   外面这时传来敲门声,是韩允嵘在说话:“公主,我有急事要禀。”   朱伊顺势道:“韩大人请进。”她知道这是她和颜凤钦在房里呆的时间有一会儿了,再久怕人误会。   韩允嵘走进屋里,敞开的门也让外面的视线能透进来,看到距离得很远的一男一女。   而朱伊,则不管颜凤钦同意与否,直接越过了对方,离开了房间。   她本是想私下对颜凤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毕竟有些话不好让不明就里的人听去,她也觉得她有把握说服对方,谁知她低估了她嫁人对颜凤钦造成的刺激,颜凤钦压根不听她说话,一上来就发狂。   既然谈判无用,她自然不会再和颜凤钦独处,以免让自己孤立无援。   颜凤钦跟了出来,与朱伊对峙了一阵。   颜征看了看朱伊,又看看自己主子,皱皱眉,他已预感到世子还是会放走禧贞公主。果然,颜凤钦很快就看向颜征。   颜征得了颜凤钦的示意,高声下令道:“撤弓!”   岂料,烈弓营指挥使颜昊却没有重复颜征的指令,颜征以为距离太远,对方恍神没听到,又喊了一遍。   烈弓营的一干弓箭手却是踌踌躇躇相互看了看,手中的弓仍是蓄势待发。因为他们的直属上司颜昊仍然没有反应。   颜征一愣,随即斥道:“颜昊!你在做什么?世子命你撤弓!”   颜凤钦目中掠过冷光,抬起头环视不听指令的众士,最后落在颜昊身上。   很快,在颜昊身边出现了一道属于女性的窈窕身影。朱伊瞬间捏紧了手,那个人她一点也不陌生——颜玉儿。   颜玉儿的目光追着朱伊,那目光若是有实质,必是已将朱伊撕成碎片。她在心里冷笑,都这样久了,顾南瓷居然还是未对朱伊下手……让她实在鄙夷顾南瓷的软弱无用。顾南瓷做不到,那她只好亲自出手了。   她居高临下,脸上露出胜利者的意得志满的微笑,感叹般道:“哥哥,我来帮你了。”   颜征看到颜玉儿的刹那就反应过来,满面怒色,厉声道:“颜昊……你居然敢背叛世子!”   颜昊曾经仰慕颜玉儿,但以颜玉儿的郡主身份,还有她的骄傲,当然看不上颜昊。   颜昊道:“我没有背叛世子……我和郡主都是为了世子好。”   颜玉儿却在心中暗恨,谁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让颜昊听命于她。颜昊对颜凤钦可谓相当忠诚,她之前便接近过对方,但颜昊尽管爱她,却也不愿听她的命令。   直到大前晚上,颜凤钦和阮谚喝酒喝得尽兴的时候,她悄悄进了颜昊的房间,宽衣解带,诱惑和威胁颜昊,任颜昊在她身上发泄了两次。看到颜昊对她痴迷的样子,她就在想,为何不是谢映……   颜玉儿笑道:“哥哥,看你追禧贞公主追得这样辛苦,做妹妹的真是于心不忍。因此我决定像上次在鹿岭那般,帮帮你。”   颜凤钦面无表情问:“颜玉儿,你想怎样?”   她答:“他们统共千多人,而我们颜家在此共有八千多人,怎样也是胜。”又道:“盛岭,你们要么交出禧贞公主,饶你们一命,要么全部葬在这儿。”   盛岭早已握刀在手,冷声笑道:“盛岭誓死护卫世子妃。”其余枢锐营众人也是早就拔出了兵器,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   颜凤钦紧紧握着双拳,突然沉声喝道:“烈弓营,撤弓。”   烈弓营众人都是一愣,颜凤钦亲自发话,立即就有小半的人收了弓,而另外的许多人也开始犹豫了,他们效忠的毕竟还是靖海王父子,郡主是女子,终究要嫁出去的。   颜玉儿瞪了颜昊一眼,颜昊赶紧道:“世子,属下其实是奉王爷之命!王爷说了,禧贞公主让颜家蒙羞,让您心智不坚,见到她必须抓起来交给郡主带回王府。”   能压在颜凤钦上头的,唯有靖海王一人。   颜凤钦看着颜昊,冷笑道:“是吗,我父王这样对你说。”   颜昊背上登时出了一层冷汗。   颜玉儿取出一面令牌道:“我父王的令牌在此,烈弓营听令!王爷说了,捉了这位禧贞公主,犒赏颜家众将士,大周朝的第一美人,哪个男人不喜欢。”   颜凤钦的怒意陡然攀升至极致,被挑衅的威严,被争夺的权力,对朱伊的侮辱,让他第一次将憎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亲妹妹身上。她居然偷拿靖海王的令牌。颜凤钦朝韩允嵘道:“你们带着公主走,我倒要看看,谁敢放箭。”   韩允嵘知道这是颜氏兄妹发生了内讧,朝颜凤钦拱了拱手,与盛岭对视一眼,立即掩护着朱伊等人离去。   颜玉儿笑了笑,举高令牌命令道:“放箭!杀了盛岭和韩允嵘,王爷自会论功行赏。”   即使是靖海王的命令,烈弓营也不敢对颜凤钦放箭。但对着魏州众人放箭却是敢的。幸而谢映挑出来保护朱伊的都是枢锐营的菁英,一边挥动长刀格挡箭雨,一边从缺口方向迅速撤离。   弓箭的射程毕竟有限,包围圈虽大,但魏州众人撤马狂奔,后面的人训练有素地呈流水状一层层护前面的人,竟伤亡极少地离开了。   倒是烈弓营的箭矢不可避免地误伤了停留在原地的颜凤钦的靖云骑,靖云骑的人立即抽出兵器进行抵御。   一支暗箭这时射向颜凤钦面门,幸而他反应得快,那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耳尖飞过去。颜征大怒:“谁居然敢攻击世子!”   乱箭之下,自然没有人会承认,也不敢承认。   颜凤钦却是转过头,看向颜玉儿和颜昊。他道:“拿下颜昊!还有……和嘉郡主!”   ……   出了包围圈不久,朱伊突然皱着眉勒停了马,道:“盛将军,哥哥,你们带大家先走。我留在前边农舍借宿几天,你们过后再回来接我。”她担心颜玉儿的人再追上来,因她拖累了大家。   韩允嵘和盛岭当然不可能让朱伊脱离他们的保护范围,都关切问:“公主怎么了?”   朱伊也下了马道:“我肚子有些疼,不能再骑马了。”   陶扇忙上前:“公主腹疼?让我看看。”   朱伊如今认真学习医术,其实她方才自己把脉已是有孕的脉象,但有些病也会出现与怀孕相似的脉象,她便让陶扇也看一看。   陶扇将手搭上朱伊脉搏,先是蹙眉,然后惊喜看向对方:“公主……”   朱伊有点儿不好意思,朝她微笑着点点头。   陶扇十分稳重,她没有大呼小叫,而是对围过来的韩允嵘和盛岭低声道:“公主有身孕了。”   两个男人都是一愣,随即都露出欣喜神色。   盛岭大笑,简直比他自己有了儿子还高兴,道:“好!好!我立即去信告知世子!”   韩允嵘高兴过后,又有些后怕,妹妹这一路奔波,他比谁都看在眼里。他道:“照世子的速度,应该快与我们会合了。” 第122章   韩允嵘果断同意朱伊的建议, 让她在农家暂避, 留下少数精锐保护她。因为颜玉儿不知朱伊有孕不能骑马, 若是带兵追来,也只会以为枢锐营将朱伊带走,直追大部队。   朱伊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贴在自己的小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是她和谢映的孩子……虽然父亲的死因一直是她的心结, 但是,若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是不会出这趟门的。   她哪里舍得它受丁点舟车颠簸之苦,更何况策马疾奔。   而且,她因为不知有孕, 还因解暑吃了不少西瓜和甜瓜。现在想起来, 觉得真对不住这个小东西。幸而经历了这样多,它还顽强地在她肚子里发芽。   如果是个男孩,朱伊想着,她希望他跟谢映长得一模一样。朱伊一直羡慕顾南瓷, 因为顾南瓷知道他从小到大的样子, 见过他还是个胖团子时的时候,见过他少年意气风发的姿态, 而她只能靠想象。   如果是个女孩, 那她希望眼睛和嘴巴长得像谢映, 眉毛和鼻子像自己, 一定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妹妹。她一定会亲手妆扮她。   不过, 听说有些孩子生得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那也没关系,反正怎样她都喜欢。   朱绰一推开竹舍的门,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傻乐的朱伊。陶扇则端着安胎汤进来,让朱伊喝汤。   朱绰站在一边看:“真瞧不出来,陶扇说有三个月了,可我看伊伊的腰还是很细。”   陶扇道:“过了前三个月,就会开始显肚了。”   朱绰哦了声。等陶扇出去后,她坐到床边,伸手去摸朱伊的肚子:“小宝贝,快来让姨姨摸一摸。”   朱伊用棉帕擦擦嘴,提醒道:“是舅母。”   朱绰不服道:“为何不是姨母和姨父?叫舅母,那岂非显得你与韩允嵘比跟我更亲?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   “好好,姨母,就姨母。”朱伊安抚。   遇到颜凤钦的时候,颜凤钦问过朱绰是否要回颜家,说是太后和她的胞兄在颜家。朱绰考虑了许久,拒绝了,她觉得她还是更舍不得朱伊和韩允嵘。朱伊兄妹对这样依恋他们的朱绰,心里的不舍和依恋何尝不是一样。   这已是他们在这农家躲避的第五天,安然无恙地渡过难关。马车也为朱伊找来,一行人便继续往西行进,与大部队会合。   又过了几日,已是近七月末。   终于等到援兵,来的却是谢映身边的一批一流高手。   盛岭奇怪地问:“世子没有来?”   对方领头的答:“世子已转战梁州,命我们将世子妃安全送回王府。”随即又附在盛岭耳边说了几句。   朱伊见谢映没有现身便已隐隐有了预感,她又见盛岭脸色骤然变化,慢慢道:“谢映……他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见对方两人没有答话,朱伊便知自己猜对,心下像被重锤击打,道:“盛将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盛岭只好道:“世子领军打败瓦刺军,还杀了瓦刺四王子,便前往秦州接公主,行至陈州时,被瓦刺国师索兀塔偷袭。幸而豫郡王、薛成湛赶至,几人虽联手杀了索兀塔,但因索兀塔一直攻击世子,世子也受了伤。”   “他现下在哪里,带我去找他。”朱伊哪里还能坐得住,她知道,若谢映因受伤不能来接她,那一定不是普通的伤。   盛岭犹豫一阵,终究还是决定带朱伊去见谢映,而非送回王府。   谢映被安置在陈州宁河县府养伤,守卫的人极多。朱伊穿过层层护卫,才被引至谢映所在的房间。   沈星流为她打开门,道:“公主请,世子刚刚才苏醒,就在里面。”   朱伊进了房间,目光自然地落在房里唯一的床上,谢映穿着白色中衣,倚着床栏坐在床上,双腿搭着条轻薄的蓝色绢被,他微微皱着眉,眼神也有些散,果然是才苏醒。朱伊看惯了他总是神采奕奕,高傲睥人的样子,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让她心里一阵疼。   而床边正站着一道女子的身影,似乎是刚查看完谢映的情况,她正好听到声响转过来与朱伊对视。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南瓷。朱伊微微一怔。   另一边则站着盛擎、薛成湛等几名大将。众人纷纷向朱伊行礼。   谢映回过神,注意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近在咫尺的顾南瓷,而是站得离他有些远的朱伊。他朝她伸出手,唤道:“伊伊。”   朱伊早就心潮起伏难平,立即上前几步,握住了男人的手。   见朱伊来了,众人便都心领神会退出房间,留给人家两夫妻相处。   谢映也就是恍惚了一会儿,现下已完全清醒,他手一扯,朱伊便贴在他胸膛,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绵密的吻也落到她发间。“伊伊,我好想你。刚才看到你第一眼,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也想你。”朱伊紧紧回抱着他。他都不知道她来陈州的路上有多艰熬,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他身边。   “伊伊跑那样远,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那你打仗也没有照顾好自己,我比你可担心多了。”说着她轻推开他,道:“让我看看,你究竟伤到哪里?”   “没什么好看的,经过医治休养,都已大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跟你说话么。”   朱伊却一定要看,不知道他伤到哪里誓不罢休。   男人没有办法,只好脱了上衣,露出背上斜长的一道伤口,从肩到腰,简直要将脊柱也斩断,足可想见当时的生死相搏,惊心动魄。朱伊连想想都要为他骇得浑身直打哆嗦。   但其实这还不是最重的,最严重的是谢映的内伤,幸而也好得差不多了。   朱伊问:“那个索兀塔这样厉害?”   “嗯,放在整个大周,也算得上第一高手。不过,他已经败给你夫君了。”语气无不自豪。   看到谢映的神情,朱伊终于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谢映突然道:“伊伊,我身上没力气,你给我擦擦澡罢。我身上都有味了。”他低头作势嗅自己。   “好。”朱伊正心疼着他,当然爽快同意。   她到门口叫水的时候,谢映便将自己全身衣物除了个精光。朱伊将盆端到桌上放着,帕子拧了水,她瞟到一眼他下边,红脸道:“你不是身上没力气么?我看你精神得很。”   谢映笑得低沉:“唯一的力气都被它用了。没办法,它太久没见到伊伊,自然激动。”   一醒来就如此。朱伊懒得搭理他,开始专心为谢映擦身体。就像朱修黎曾经夸赞过的,谢映的肌肉实在生得漂亮,流利坚实,无时不刻不在昭示雄性特有的魅力。朱伊的脸更红了。   “伊伊,你也将衣裳脱了吧。”谢映突然道。   朱伊警惕看着对方:“你想做什么?谢映,你的伤才刚刚好,我是不会同意的。”   “伊伊想多了,我就是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   朱伊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朱伊,这种话她才不会相信。但她现在也知道,谢映的确只有看看。便放下了棉巾,慢慢地朝他掀起一截自己的上衫。   朱伊如今穿的衣裳都是不束腰的宽松样式,月份不大,便看不出她有身孕。但剥开衣裳就很清楚了。   因此,谢映看到女孩向来平坦的小腹微微凸起时,着实怔愣了一瞬。他抬头看向朱伊,朱伊朝他笑道:“世子看到了?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谢映注视着她,过一阵才大笑了两声,他深深呼吸,才让自己出口的声音没有颤:“伊伊要为我生孩子了……”   竟然这样快,属于他们两人的小生命就来了。   谢映将她拉向自己,亲吻她微隆的腹部。 第123章   “但是伊伊你太瘦了, 要好生补补才行。”他嘴唇离开她, 改为用手摸她的肚子。   朱伊看看自己, 觉得还好。“我虽然不胖, 但也不瘦啊。”她推高素罗绸的衣袖, 露出一截白皙手臂,拧着自己上臂的肉给他看。   “这点儿肉也好意思露给我看?”谢映啧一声,将站着的朱伊扯到床边坐着, 熟稔地掌控她的丰软,道:“在我看来, 伊伊除了这儿都还需要补补。”   朱伊被男人掐得发出低呼, 她立即打掉他不老实的手, 问:“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帮你擦洗?”   引来一阵笑:“要。有劳公主。”   谢映的目光片刻也不曾离开朱伊的脸,不愿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从去年在一起后, 他与她从未分开过这样久。   朱伊知道谢映一直在看她,心跳顿时加快。这是唯一一个仅用目光就能让她神不守舍的人。   关键地方直接略过, 朱伊又去取了一套新的中衣过来,帮着他换上。   “……”谢映没有计较她的“伺候”不周。   朱伊接着就被抱到了床上, 侧卧在谢映怀里。她的背脊紧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他从后面环着她,一下一下抚她的肚子,令她感到阔别多日的温暖和安心。   “谢映, 你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只要是伊伊为我生的。”   朱伊已从盛岭的口中知晓,谢映小时候不怎么受王爷王妃在意, 别说疼爱关怀,就是过问得也少。直到谢映十一、二岁,王妃才开始慢慢想亲近世子,但那时谢映已经是个任何问题都能靠自己独力解决的少年了。   换言之,就是说谢映儿时名义上父母俱全,实则与她这样没有父母的也差不多。因此,朱伊对谢映除爱意之外,还多了一种同病相怜的疼惜。   两个人对家的渴望都相似的强烈,对这个孩子自然格外期待。   虽然谢映有伤,朱伊有孕,两人不能真做什么,却仍是腻在屋里咬耳朵。这两个人在屋里一解相思,压根不知外面是怎样一番光景。   陶扇是离房门最近的,随着时间推移,在外面焦急地绞着手。谢映与朱伊的新婚期间,她一直服侍着朱伊,知道世子对公主的欲望有多强烈。每回事后,那床榻上的狼藉都叫人看了脸热。她唯恐这两人久未见面,一时情难自禁,伤到小世子或是小郡主。   而更远几步的庭中,则站着盛擎几个大老爷们,一个个的也是眉头紧锁,他们还没想到孩子那层,都是在担心世子年轻冲动,让虚弱的伤体更糟糕。皆是一脸不认同地看向盛岭,责怪他这样快将公主带到世子身边。   盛岭也是无奈,盛擎几人没有跟随世子上京,不知道世子有多离不得公主。若是世子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公主。娇妻来了,世子心情好,这伤恢复得自然更快。   大家都给陶扇使眼色,陶扇只好硬着头皮去敲了敲门,道:“公主,稍后该喝汤了。”   陶扇不说是什么汤,朱伊也知道是近来常喝的安胎汤。但现在并不是喝汤的点,朱伊很快就明白了陶扇的暗示。   屋里安静了一瞬,她臊得将脸埋进了谢映胸膛,谢映笑着抚了抚对方的背,示意她不用害羞,扬声代朱伊答道:“知道了。”   朱伊便下了床,理自己的发饰衣裙。   待朱伊和陶扇两个人时,陶扇提醒道:“公主,虽已过了前三个月,但最好劝世子克制些。”以世子那折腾劲,公主怀着身孕哪经受得住。   朱伊点点头:“知道了。”   另一边,当谢映从盛岭口中得知朱伊这一路的经历时,神色渐渐变化。   盛岭事无巨细向谢映禀报,包括朱伊与颜凤钦的单独谈话,当然,盛岭不可能听到朱伊与颜凤钦在屋里说了什么,只是讲述颜凤钦放走他们,却为颜玉儿所阻之事。   当盛岭为难地说起颜玉儿当众对朱伊的恶言,谢映眼中已是一片森寒。然而他并没有说什么。让盛岭一时也摸不透谢映的想法。   谢映的伤口说起来已愈合,其实还得养。朱伊又有了身孕,才经历过长途跋涉。因此,陈州离魏原城虽然本身不远,他们这一行人的速度却极慢。   在他们回到魏州之前,朱伊有孕的消息被更快地传回王府。毕竟是谢家香火,魏宁王府延续后人的大事。   回到王府安置下之后,穆老王妃和连王妃都亲自过来渌石院一趟,叮嘱了些须注意的事宜。   朱黛不敢相信地盯着朱伊的肚子,这才多久,朱伊就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运气也太好了。她打量着对方,怀孕中的朱伊半分臃肿邋遢的感觉也无,依旧的肌肤幼嫩,眸如明泉,黑发被细心保养,挽成了松松的云髻,美得照人双目。   在穆老王妃的示意下,朱黛不得不上前说恭喜。   朱伊笑着说谢谢,穆老王妃离开时,她一直将对方送出了渌石院门口。   谢映让织染阁特别赶制了数套秋冬的宽松衣裙,颜色和时新款式,都应有尽有,即使在孕期,也让朱伊穿得舒适漂亮。   他每天早上会陪朱伊打一套软绵绵的拳,督促她勤炼身体,然后才去处理事务。近来也很少去大营,要么在参军府,要么在渌石院的书房。方便朱伊找他。   朱伊饮食也是谢映特意命人收集的食单,每天吃的都是营养又开胃。男人得闲时,甚至亲自下厨为她做两道爽口小菜。   谢映这日回到正堂,就见朱伊躺在暖阁软榻上,解开了深紫色外裳,撩起中衣将肚子露在外面。陶扇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个珐琅小圆盒正要打开。   谢映上前问:“这是在做什么?”   朱伊偏过头看他:“陶扇帮我涂苏荼油膏。”   “涂这个做什么?”   “陶扇说用来抹了肚子就不会长纹。这是我们自己做的油膏,很安全。”   谢映虽不大懂这些,仍是道:“我来帮公主抹。”   朱伊正要说不必,陶扇便会意地退出去。   朱伊渐渐鼓起的小肚皮,在谢映看来真是太可爱了。因她身上除了腹部,别的部位并未发胖,又这般躺着,纤细的身形让那个肚子越发地显眼,让人也有些担心她吃不消。   他便接手了陶扇还未开始的工作,修长手指揩了一团膏体,轻轻往朱伊肚子上涂抹。   等膏体被朱伊的皮肤完全吸收,谢映又俯在她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儿孩子的动静。   ……   朱伊天天过着养胎待产的悠闲日子,半分忧虑也无。直到某一天,魏宁王的管事突然领着两个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这两人一个是明眸皓齿,纤柔婉约的江南丽人,另一个面容鲜明,身材高挑丰腴,是当地人和波斯女郎所生的混血女子。各有各的风情。   朱伊心里有微妙的直觉,是不太喜欢的预感。果然,那管事道:“世子妃,这两位,是王爷赐给世子的美人。”   那二女便齐身行礼,娇滴滴道:“妾见过世子妃。”   “王爷说世子妃有孕在身,不能侍奉世子,便让我们俩为姐姐分忧。”那混血美人道。   朱伊一怔,心里自是不高兴,但此事还得交给谢映解决,免得她落个不尊父命和善妒的名声,便将两女暂时安置在一处空屋。   谢映半个时辰后便接到消息回府,命人直接将二女轰出了渌石院,随即安慰朱伊不要多想。   朱伊知道魏宁王和谢映父子俩不对盘,倒不会因这事与谢映起芥蒂。只是在当夜,她靠在谢映怀里,摸了摸他的下巴,低低问:“谢映,你想要么?听说四、五个月的时候,是可以的……”   以他之前每天对她的热乎劲儿,她的确有些担心他忍得太难受。   谢映摸了摸她的额,手顺着她光致的脸侧滑下来,拇指指腹停在她鲜艳饱满的唇瓣轻揉,他的目光也停留在她唇上,略挑嘴角笑得有些坏。   朱伊不知他笑什么,也不明白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做什么,过了半晌追问道:“嗯?想不想啊?”   谢映这才道:“不想。伊伊安安心心生我们的宝贝就好。”   朱伊将信将疑地道:“是么?”   “是。快睡吧。”此时已是八月初,天气转凉。谢映撑起身检查了朱伊的被子可有盖好,搂着她慢慢入睡。   第二天,谢映终于去了趟大营,朱伊与朱绰则乘马车去韩允嵘的宅子,姐妹两人中途在合今书馆下了车,去取订好的一套书。   顺带就在书馆里转了转,看有没有值得读的新书,待转过一架高高书柜,朱伊便看见一道熟悉的男子身影。她一怔。   谢邵仿佛在那儿等了她好一阵般:“公主来了。”   朱伊反应过来,问:“郡王有事?”   谢邵从袖中取出一串剑穗子,道:“这个还给公主。”   当朱伊看清谢邵掌心里的东西,狠狠呆愣一下,虽然她心底早已将谢邵看作邵从意,但这样直白的言明,还是令她格外惊讶。 第124章   谢邵缓缓道:“这是我之前无意中捡到的, 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归还, 便保留到了今天。现在物归原主。”这是以邵从意的身份说话, 而非谢邵。   朱伊看着这串令她与谢映产生过误会的剑穗子, 心情复杂。而谢邵仿佛根本不介意温颜就站在一边, 也不怕温颜向谢映禀报。   朱伊曾自认为了解邵从意,但在他起死回生,变了一个身份之后, 她却不了解他了。   谢邵这样说,就等于是将他之于她的恩情挑明。若他挟恩要求她做什么……朱伊的目光从剑穗子移开, 看向谢邵。   谢邵轻笑了笑, 道:“对公主来说, 我已经陌生到如此地步了?”他神色温和,目光如水, 一切都是邵从意的模样。唯有那笑意并未如从前般浮上眼睛。   朱伊很想问他,郡王为何要将剑穗交给我, 而不是直接毁去。你应当知道,你如今是我的大伯, 你这般交东西给我,若是招致他人误会……   但她不能问,她担心谢邵说出不该说的话。虽然谢邵从未对她表现过任何男女之意。但谢邵今年二十五了,尚未娶妻, 总是让人忍不住猜测缘由。   朱伊思忖少顷,终是道:“我已经……不记得我有过这样一串剑穗子。”   “是吗?”谢邵看朱伊一会儿,他收回手:“那我就继续保管罢。”   朱伊未置可否, 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哥请便。”   也不管谢邵怎样想,更不打算去看谢邵的反应,她说完便离开了书馆。   到了韩允嵘家中,朱伊仍在回想先前之事,她瞟了眼身边的温颜,知道温颜一定会把她与谢邵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重复给谢映听。   因此,夜里朱伊浴身出来,看见坐在桌旁神情淡淡的谢映,脚步莫名就放缓了。   谢映朝几乎已停步的小妻子招手:“过来。”   “你几时回来的?”她走过去,想了想,直接挺着个肚子坐到了谢映腿上。   “就刚才。”朱伊的举动取悦了谢映,他捏捏她的脸颊,眼睛看向她的肚子,问:“我们的小东西今日表现如何。”   “他活泼着呢,刚刚还在里面打拳,现下兴许是睡着了。”朱伊提起肚子里那一个就笑,因沐浴晕着红的脸蛋满是母亲特有的炫目光彩。   谢映也笑了,而后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肚子。似是在等她开口。   朱伊看看他,主动道:“我和谢邵只是偶然在书馆碰见。”   “我知道。”知道朱伊是偶然,而谢邵不是。   朱伊诧异地打量谢映,对方的语气太平静了,毕竟他曾经那样在意谢邵。“你不会是已去找过他了吧?”她就怕谢映与谢邵发生争执甚至动手。   谢映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谢邵今日找过你后,便领兵南下了。”   朱伊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难道谢邵是……以邵从意的身份与她道别?可她不敢多想,因为谢映正不错眼地看着她。   谢邵去南边,她并不奇怪,谢家本就在不断扩张地盘,倒是今晚谢映的反应让她有些奇怪。便问谢映:“雍南王府已入住中原,南边没有太强大的对手,为何你不去南边?”   “伊伊,我正是要与你说。明天起,我会有一段时间不能陪在你和阿茸身边。”他注视着她。   朱伊心下一突:“你也要出征?”   “嗯。如今朱家的小皇帝因‘意外’驾崩,逝前传位于阮谕。颜家也将淑妃的儿子朱修敬推到明面,在靖州称皇,怕是过不多久,朱修敬也会因孱弱多病禅让皇位给颜家人。容家军退往梁州。魏州便是要与容家合作,夺取中原。”   谢映在等的,原就是有人称帝,他好出师有名讨伐个顺理成章。他道:“伊伊放心,裴将军之仇,我定会向雍南王府讨回来。”   朱伊点点头,她现在倒不是想的报仇的事。饶是她早作好谢映随时会外出打仗的心理准备,但突然得知,仍是瞬间被不舍之情侵染。她立即就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谢映对将即将到来的战争轻描淡写,几句带过,朱伊却能想象将是如何的恶战。她眼前这个男人,如此冷静却又充满杀伐血性,似乎天生适合在战场搏杀。   谢映没有多说战事,他本就宝贝她,如今她又怀着他的骨肉,更似将他心魂的一半掰下来系在了王府里,因此都是在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   想着他明日就要出征,朱伊下了决心后,主动以唇覆上了他的唇,与他吻得浑然忘我,又将手在他胸膛轻轻游移,暗示着对方。谁知谢映真将怀孕的她当成一揉就碎的花瓣般,只敢亲一亲,抚一抚,别的硬是克制住了。   第二日清早,连日来已习惯从谢映怀里苏醒的朱伊,伸手只摸到一片冰冷的床榻,让她很是不习惯地瞬间清醒。   谢映已经出发。朱伊侧躺在床上不想动,觉得他才刚刚走,她便开始想他。幸好腹中有他们的孩子。谢映不在身边时,她也有心灵的依托。   秋去冬来,朱伊的肚子一天天地越来越大,因她整个孕期坚持练拳强身,倒无行动不便之感,就是顾虑着孩子,做什么都有意地放慢速度。   小家伙所需的一应物品早就备好。精致的虎头帽虎头鞋,各色小袄小衫子,襁褓布兜,柔软的玩具,连乳娘也找好了,都是和朱伊月份差不多的。   朱伊算了算,她与谢映已分开四个月。魏州的日子依旧平和静好,在这乱世中已是天大的幸运。   很快,京中传来消息,整个魏州都知晓了,魏州将士不愧是与野蛮的瓦刺人练出来的,入了中原所向披靡,世子已带兵攻入京城,夺了阮家还未坐稳的龙椅,占领皇城。   而谢邵这边在雍州也取得胜利,堵死了阮家想回老巢的路。   有些闲人开始猜测,若是谢家夺得整个天下,会是世子直接登基,王爷做太上皇?还是魏宁王做皇帝,世子为太子。甚至是……谢邵为太子?   这种声音甚至传进了王府。   朱伊和连王妃听得皱眉,却有人认真考虑起来,比如魏宁王,比如朱黛。魏宁王想的是权和颜面,朱黛想的则是谢映的后宫问题。   又过了数日,朱伊正陪着连王妃在王府的戏楼里看戏,台上正咿咿呀呀腔调婉转,朱伊突然喊肚子疼。   连王妃是过来人,知道朱伊是提前发作了,这种事谁也说不得准,幸而稳婆是早早在王府里住下的,当即命人将朱伊送回渌石院。   朱伊阵痛的时间很短,不过半个多时辰,屋内就听了宏亮的啼哭声。稳婆连连道世子妃是极有福气之人,更是喜眉笑眼喊道:“是男娃娃,世子妃生了个小世子!”   屋里屋外都松了口气,许多人由衷而笑,明间里的朱绰甚至高兴得偷亲了韩允嵘一下。   但饶是生产的时间短,朱伊仍是费力得眉间紧蹙,长发濡湿,在看过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后,苍白面容上一双桃花黑眸便闭上了,给围在她身边的人琉璃似脆弱感。   然而她只是歇了小片刻,就又睁开了眼,用微哑的嗓音叫把孩子从奶娘身边抱回来。   原本高门大户没有主子亲自奶孩子的惯例,但朱伊实在舍不得与自己的孩子分开。且她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如果没有奶水便罢,若是有,就要自己喂养。她胸都胀痛了,自然要亲自哺乳。   “阿茸。”她偏头看着被送回她身旁的小男娃,轻声地唤他,还忍不住抬起手指触碰他的脸蛋。孩子早已被清洗擦拭得干净,裹入大红柔滑的布兜。太小了,瞧不出像谁。但是头发细密纯黑,身骨颇为壮实,一看就健康得很。   奶娘们暂时不用喂养,便留下了其中两人,帮着世子妃学习哺乳。   朱伊是在渌石院正堂的东暖阁里生下阿茸,室里温暖如初夏,她只穿着新换的单薄嫣黄色中衣。便被人服侍着解开衣衫。   这两个奶娘都是头回接触到世子妃,看着女子姣美如月的面庞,旖旎的胸前风光,均在心里感叹,难怪外头都在传世子对世子妃如何宠爱,当真看一看这世子妃本人就知道原因了。   稍为年长的那名奶娘先用热棉帕为朱伊敷了敷胸脯,又用手法为她捏按之后,才将阿茸与她贴身放置。   就见阿茸连眼也未张开,便已知大张着小嘴巴,左左右右地转动着头,不停寻找食物。一寻到香甜的源头,含住了便吧嗒吧嗒用力吮吸起来,痛得朱伊连连抽气。   她没想到这样小的一个小东西,力气竟这样大。   奶娘立即安慰:“初次喂养都会有些疼,这是乳还未完全通的缘故。尤其男孩子力气大,小世子精神劲儿又足。世子妃多喂小世子几次,慢慢地便就好了。”   另一人也点头。   朱伊便忍着疼,调整了下姿势,让小家伙吃得更舒适些。   穆老王妃这时在北院听了禀报,皱眉道:“有这样的事?她没有提早发作?是正常的产期?”   那报告之人弓着腰背,点点头:“千真万确。孩子是足月降生,身体长得可好了。”   很快,下人却来报:“世子从京城赶回王府了!”   渌石院正堂的门廊外,高大俊挺的男人大步流星跨上台阶,将沾满霜雪的黑色斗篷解下,片刻不停朝着东暖阁而去。 第125章   孩子本就对母亲的气息敏感, 阿茸又刚吃饱肚子, 牢牢记住了馥郁的奶香气, 依偎着娘亲温软的身体, 像回到胞宫中似的有安全感。   因此, 当奶娘再想把阿茸抱走时,他就不乐意了,嘴一瘪震声大哭出来, 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朱伊哪里听得他这般哭。阿茸如愿留在了娘亲身边,打个小奶嗝便酣然入睡。   朱伊早就是凭着一股母性在支撑, 见他老实, 倦意袭来, 也跟着睡得沉沉。   谢映踏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朱伊侧卧在榻上,披散的发掩着半张洁白的脸, 长睫低覆,呼吸轻细匀长, 她身旁仰躺着一名新生婴孩,圆乎乎的稚嫩脸蛋, 小嘴偶尔轻咂,两只胖拳头举在头侧。母子两人亲密靠在一起。   目光掠过一大一小两人,令他一路马不停蹄风雪兼程的疲惫也消失无踪。   见主子回来了,陶扇等人均退到门外。谢映觉得身上不大洁净, 便只站在榻边,凝目看朱伊的睡颜一会儿,然后弯下腰仔细打量儿子。   谢映心中被奇异的感情所充斥, 他从未想过孩子会来得这样快。   不能吵醒娘儿俩,谢映便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在谯水阁见了韩允嵘等留守魏州本部的将士。   才出生的婴儿吃奶吃得勤,不过个多时辰,阿茸又开始找吃的,朱伊自然被他给弄醒。   阿茸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用于找食物的时间很短,朱伊将上衫解开后,小东西直接就埋在柔软处吮了起来。   陶扇温颜都心疼朱伊无法安稳休息,朱伊本人倒是不在意。她用手指轻梳阿茸柔软的胎发,眼前却突然被阴影所笼罩。   她抬起头。   朱伊还不知谢映已回魏州,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愣,谢映也有微微怔忪,他先前让陶扇她们不要告诉朱伊他回来了,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令他看到意想不到的画面。   先前衣裳被奶水弄湿,朱伊已换了身水红的中衣,将雪白的胸脯衬得更加晶莹晃人眼,谢映就发现他专属的位置被他儿子占据了,小崽子正闭着眼大快朵颐。   他先前以为阿茸只是靠着朱伊睡觉……   “你回来了。”倒是朱伊急切地对着男人先出了声。她生孩子时就一直想他,想要他守在她身边为她打气,但又不希望他看到自己那样丑的样子。这时回来也好,他听不到她在产房里的痛苦呼声,就不用心疼。   “嗯,路上被雪阻了道,不然还该早两天。”谢映坐到床边,握住她柔软的手:“伊伊,你辛苦了。”   朱伊摇摇头,这冰天雪地的,他还在外奔波,在她看来倒是他更辛苦。   谢映的目光转到儿子身上,不大赞同地问:“你怎么亲自喂阿茸。母亲不是找了好几个奶娘。”   朱伊道:“我舍不得让别人喂他,我想以后都自己喂。”说着蹙了蹙眉,显然又被孩子给弄疼。是阿茸不满意入口的食物越来越少,居然咬着娘亲扯了扯。   谢映微微抿唇,再看儿子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丝微妙。   孩子太小,一次也吃不了多久,就是次数多。   那奶娘见阿茸松开朱伊时已入睡,便将他抱起来,道:“世子,您要不要抱抱小世子。”   原本世子须经朝廷正式册封,严格来说没有小世子的称呼,但大家都觉得小公子不足以彰示阿茸的身份,都这样叫,谢映夫妇也由得去了。   谢映其实也想抱儿子,但他从未接触过这样娇嫩的小生命,手劲儿又大,怕掌握不好力度,便有些犹豫。   终究是对阿茸的喜爱占了上风,他总是要学会抱他的。便从奶娘手里将这软趴趴的一团接过。   对方告诉阿映怎样的抱法才能令小世子舒服,许是这一刻的谢映身上褪去所有威势,全是温柔,那奶娘还帮助他稍微调整了抱姿。   朱伊笑着看谢映,发现这个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男人也有笨拙无措的时候。   谢映学习能力强,很快便得到奶娘肯定。他将脸贴近阿茸,听着他的呼吸声,总算明白朱伊不愿将他交给别人的心情。   他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这可是他的长子,以后他要亲自教他习文练武,品察世情,陪伴他一天天的成长。   谢映叫奶娘等人退出了房间,抱着孩子坐到朱伊身边,让她也能看到阿茸的睡颜。   “伊伊,你说他怎么长得有点丑?”   谢映问出困惑多时的疑问,用的是“有点”,问得很委婉,其实在他看来是相当丑了,按理说……他和朱伊的孩子,不应该这么丑。但毕竟是朱伊辛苦怀胎为他生的儿子,他不好太打击她。   朱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是见过朱修黎刚出世的样子的,可见谢映还没见过初生儿,便道:“过一段时间,他自然就漂亮了。”   朱伊因一直侧躺,脸颊被压出红印,这样整个脸对着他,一面红一面白,就显得很可爱。   谢映觉得她比儿子可爱多了。便跪上床沿,将儿子放到了宽大的床榻里边,再回过身,目光下移,落在她因哺乳愈加鼓胀的娇美双桃。水红的衣料被奶水濡湿,险丽的轮廓被清晰勾勒,比不着寸缕还要诱人。   朱伊自始至终都躺着,发现他的目光变得不对时,已被他扣住双腕,高举过头顶。   “伊伊这段时日可有想我?”他虽这样问,却没有等答案就俯身开始蹂.躏她两瓣樱红的唇,令她根本无法作答。   谢映手指轻轻挑开朱伊的前襟,那因哺乳有所变化的蕊尖近在眼前,看得他下腹发热。想了想,还是未与儿子争食,而是用干净的棉帕为她擦了擦。又将她的衣襟合拢了。   先前阿茸嫌奶水不够吮,扯了一扯的样子他还记着。谢映又看了朱伊一眼,等哪天儿子吃不完,他再帮忙。   他握着她的手,道:“伊伊,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们,你好好休息。”   朱伊点头,与他十指相扣。有他在身边,睡得越发安心。   过了一阵,有人来传话,说是穆老王妃请世子过去北院一趟。   谢映便出了门。雪越发大了,琼英漫天,盘旋起伏,王府高低错落的屋脊和连绵远山皆是一片洁白。   寒气侵人,穆老王妃见孙儿来了,立即叫人上热茶。   谢映的态度保持着对长辈的恭敬,但那一双眼却是矜傲自负,自负得甚至让穆老王妃觉得他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偏偏又叫人不敢质问。   谢映这半年从魏州一路往东,挥师进京,他统帅的军队在入中原腹地之前,没有遇到过真正的阻拦,河西等四个重镇闻了谢映的名号都是抵御了两、三日便归降,甚至凭着声望和计策不见兵刃地收编了几支流民军。   与雍南王府之间才是真正的硬仗,阮家本身的十多万精锐和摄政期间掌夺的兵力加起来二十多万,在魏州大军要渡过结着薄冰的南阳河踏入中州时,就遭遇了奇袭。   两支共八万人的军队早就埋伏在此,而早前归降谢映的隆安重镇也突然叛变,三路大军将魏州将士合围,想利用南阳河天险将谢家军队全部剿杀。但谢映早有准备,留在南阳河以西等待渡河的本就是幌子,待阮家将士被诱入谢映设好的包围圈,谢家分散为四支的大军趁机包抄而至,将其杀了个片甲不留。   但临近京师时却遭遇重重战壕和陷阱,加上天气恶劣,魏州将士远途奔袭,又才经历了南阳河的作战,对上一直保存体力又占据地理优势的阮家将士,攻城攻得并不容易。幸而魏州原就是厚积薄发,粮草兵甲战马无一不丰,负责后勤的又是最为忠诚的盛家军,终于用了大半月攻入京师。   接着是与阮谕等人的短兵相接。对百姓严敕军士,秋毫无犯。对整个朝廷该肃清的肃清,该安抚的安抚,该拉拢的拉拢,恩威并施。群臣对阮谕这个窃国者本就没有从心底顺服,而对将魏州治理的富庶雄强的谢映却是更为拥戴。   半年时间之于谢映是又一次的脱胎换骨,只要他想,哪怕不说话也能让人臣服在他的威慑之下,早已不是穆老王妃一个后宅老妇可以凭孝道就压制得住的。   穆老王妃也意识到谢映的改变,之前准备好的说法也临时变了。   她知道,以谢映的洞悉力,朱伊若是与别的男人发生关系在先,定然瞒不过他。再说,按谢映的强势,怎可能允许他的女人生出不是他的孩子。若真是其他男人的种,怕是早就被他暗中处理掉了。   因此,即使朱伊真的婚前已失贞,也只会是给了谢映。   穆老王妃便不再提朱伊的孩子月份稍有些对不上之事,只慈和道:“阿映顺利夺下京师,祖母为你而骄傲。你这次回魏州,是否要接咱们谢家的人一同上京?”   这是在探问谢映是准备自己登基,还是依照祖宗典制,请魏宁王入京登基。穆老王妃先表态道:“不管怎么说,祖母都是站在你这一边。”   谢映道:“尚有颜家在东虎视,鞑靼也不知何时就会南下,京城未必有魏州安全。留着魏州随时可退,孙儿在外拼杀也更为放心。”   穆老王妃道:“这样也好。阿映半分也未见飘然,时刻审慎自勉,祖母深感欣慰。我对你的能力绝对信任,就只在魏州继续期盼你的好消息。”   谢映颔首。   穆老王妃到此已经看明白,谢映这是没有迎魏宁王登基的打算,就是说,他准备自己登那九五之位。也是,谢映如今有了儿子傍身,想抓在手上的自然会更多。   她也早知谢映对朱伊的上心,想通过动手脚让他休妻很难。这样的话,若是等谢映登基,别的重臣定然会送自家女儿入宫,朱黛再想要顺利封个贵妃什么的,就未必容易了。   若是朱黛在谢映称帝之前就能进门,自然就是高位。穆老王妃也顾不得朱黛是不是作妾了,毕竟就算是个妃子,也比旁人的主母地位要高。   她便道:“如今祖母最忧心的就是你子嗣不丰的问题。禧贞身为你的嫡妻,这下连嫡长子也生了,地位绝不会动摇。阿映也是时候再纳两名妾室,让她们为你添儿诞女。”   “不如祖母今日做个主,将南瓷与阿黛纳进门,做你的妾室。算是你得胜归来,喜上加喜。” 第126章   穆老王妃有意将顾南瓷说在前面, 是觉得谢映无论是看在顾太炎的面子, 还是看在顾南瓷的份上, 往后的宫中都必有她的一席之地。用她起头, 谢映接受朱黛就容易些。   “南瓷毕竟等了你那样多年。纳了她, 对她与顾先生,都算是有所交代。”   谢映神色未见改变,目光已冷凝。他道:“祖母慎言, 顾南瓷是嫁过人的,只是与其夫不睦才和离, 何来等我一说。”   “她为何和离, 阿映不知原因?还是……”   穆老王妃话未完已被谢映不轻不重搁下茶盏的声音打断, 随即就看他霍然起身。   穆老王妃大惊,她不料只是提了提让谢映纳妾, 对方反应这样大。   谢映的声音倒是不高:“祖母年纪大了,保重自个身体才是紧要, 别再费神操心我的事。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更不容许这样的话传进公主耳里。公主刚拼着性命为我诞下嫡子, 还望祖母不要让我做薄恩寡义之人。”   “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穆老王妃没想到他连敷衍她,做做样子都不肯。   谢映嘴角扯出微讽笑意,道:“谢家无论谁登基,祖母都可以得享尊荣, 您不要自己往浑水里趟才好。”   最后一句,实是非常无礼。   然而穆老王妃也只能看着他道了一句“孙儿告辞”便转身离去,老太太心里蹿出一股急火, 令她眼前一黑,险些晕倒。魏宁王在她面前从来都服服帖帖,谢映一个孙辈竟这样待她。周围的婢女忙扶住穆老王妃,都是垂着头不敢发一言。   穆老王妃原以为只要保证朱伊的主母地位,她提出纳妾之事是十拿九稳,此时却只能连声直唤心窝子痛,拿谢映莫可奈何。   管他北院如何纷乱,谢映自顾回到渌石院。   朱伊正醒着,两人便说了会儿话,朱伊以开玩笑掩饰自己醒来没看到谢映的失落,道:“我以为你看到了我和阿茸,就又上京了。”   谢映道:“怎么会。我会待到伊伊出月,然后带你和阿茸一起上京。”   朱伊一愣,随即惊讶笑道:“真的?”她还以为谢映住个几日又要走。   “嗯。现在天气不好,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且禁城正在翻修。等你出了月就刚好。”朱伊母子离他太远,他终究不放心。被穆老王妃这么叫去一遭,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又道:“朱凝也要上京,届时有她与朱绰陪着你,你也不会无聊。”   “大姐也去京里?”朱伊闻言更高兴了。随即皱眉:“可是,万一这段时间里颜家进犯京师,他们若是扯着朱修敬为旗子,光复朱氏可是名正言顺……”谢映领兵取代雍南王府,岂非为颜家作嫁?   谢映道:“颜家暂时不会攻打中州,靖海王丧了。颜家正在内斗。”   原本正是谢映一鼓作气攻打靖州的好时机。他不顾众将反对,定要赶回魏州,正是算着朱伊临盆在即。女人生孩子是一生最危险的时刻,王府里又有人对朱伊心思叵测。   谢映几乎都没有想,就放弃了伐靖州,选择了回魏州。若是朱伊出了意外,那他就算打下江山又有何意义。一想到朱伊也在思念着他,他就想立即回到她身边。   朱伊却是一怔,比突闻靖海王死讯的更叫她惊讶的,是颜家居然在内斗……   “靖海王不是只有颜凤钦一个儿子?谁和他斗?”   谢映答:“是颜玉儿和朱修敬结为一党,在同颜凤钦争权。”   朱伊更加惊讶:“颜玉儿的亲哥哥不是颜凤钦?她为何帮着阿绰的哥哥朱修敬?”   男人慢条斯理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朱伊不是很相信谢映不知道原因,但她问完之后,立即想起上一次在秦州,她已亲眼见过颜凤钦与颜玉儿兵刀相向。   “但是,颜凤钦怎么可能让颜玉儿他们有发起内斗的机会?”   谢映只简单道:“颜玉儿是个很疯狂的人。”   朱伊总觉谢映回答她关于靖州的问题时,总是说一小半,含一大半,似乎有些事情不愿完全透露给她。但事关颜凤钦,她又不好问太多,以免他有些甚么想法。   乌飞兔走,一个月光阴很快过去。   因朱伊此前锻炼得多,坐月中吃得又精补,恢复得极好。   她从未试过一整个月不出门。正好刚过上元节,街上的花灯还未撤,谢映知她憋得慌,还带她上街游览了魏原城的璀璨春夜。   明日就要出发进京,朱伊指挥众人收拾好细软后,道:“渌石院这样美,我真有些舍不得离开。”   其实她是舍不得她的新房。朱伊站在谢映特意为她建的云母雨棚下,雨珠落在透明的云母屏顶上,溅起水花,院里是嫩红新绿,春繁水净。   “以后我们还可以回来。”谢映安慰她。又道:“有件事我要与伊伊商量。”   两人回到阿茸床边,朱伊问:“什么事?”   “伊伊也知道,我打这一场场仗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避免阿黎日后尴尬,阿黎从今起须得改为姓谢。”谢映没有告诉朱伊,他是顶着多大压力,才从顾太炎和盛骁手里保下朱修黎的性命。暗中杀死朱修黎,是他两位老师的一致主张。   朱伊仅思索片刻,便道:“好,我会说服阿黎。”   她一直很感激谢映愿意留着朱修黎的性命,而不是让朱修黎因“不明原因”死于非命。谢映不说她也懂,以后若有人称朱氏王朝的正统血脉尚存,借着朱修黎造谢映的反,即使谢映有能力镇压,终究也是麻烦事。多数人会选择斩草除根。   朱伊便拉住了谢映的手,道:“谢谢你,夫君。”   男人瞥了瞥她。谢的时候就叫夫君,平时都叫名字。本来不喜朱伊说谢,但“夫君”两个字被她的声音叫出来,让他听得着实舒服,便道:“就口头谢?”   朱伊一看他的眼神就知他想什么,主动攀着谢映的双肩,吻住了对方,用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套,由浅入深,绵长一吻。直到她自己香腮泛红,有些微喘才放开他。   谢映合上双眼,很被动地享受完了才道:“这还是口头啊。”   朱伊微愣,这下装作没听到地转身整理儿子的小被子。   却被男人从后连同双臂箍住了腰,他禁锢着她的自由:“伊伊,帮帮我可好?”   朱伊身后的炽热温度,正昭示他强烈的占有欲。听懂了他的暗示,她看一眼睡得香甜的孩子,微微羞恼:“万一阿茸待会儿醒了怎么办,你自己的手长来做什么?”   谢映道:“那如何一样?我就喜欢伊伊的手。”在心里补充,伊伊的手娇小滑嫩,柔若无骨,和他自己的手感觉能一样么?又哄道:“阿茸刚刚才睡,哪有这样快醒。”   朱伊目光粘在阿茸脸上,还是犹豫。   “那我们去净室。”谢映这意思是各退一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着叫进来温颜和两个奶娘守着儿子,儿子的娘则被带入净室任由他胡作非为……   此次进京,谢映本要带上连王妃一道,却被对方拒绝。   一行人在二月的春光中抵达京城。   朱伊沐着暖阳站在宫城的红墙下,闻着梅花沿着墙根探下的幽香,虽然才离开这里一年多,眼见着熟悉景色,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谢映一入京就没有在魏州成日陪伴她与阿茸的闲暇了,回来一天,两人只在晚上见了一面。   这般聚少离多地过了几天。但无论多晚,谢映总会回到母子两人身边。万事开头难,朱伊也理解。   很快有消息传来。   颜家军队兵分两路,从东开赴往中原。   谢邵领兵从南折返,没有回魏州,也直奔京师而来。 第127章   谢映没有如阮谕般入主皇宫, 依旧在他一处私宅处理事务。   前方布防早就安排得密无一疏。按照谢映的作风, 很少被动守城, 都是抓准时机主动进攻。他根本没打算让这几支人马靠近京师。   有人进来呈递一物, 道:“世子, 颜家送来的信。”   沈星流展开信纸,先看了一遍,面色稍变又回复正常, 道:“世子,是颜玉儿。”   颜玉儿早就向他家世子示过好, 提出希望能和世子合作。世子……也答应了。并且向颜玉儿做出一些授意, 还派出不少人潜入靖州。   颜玉儿果然按照世子的授意行事,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谢映没有接信,只问:“她这次又说什么。”   “颜玉儿以她带领五万兵投靠为条件, 求一个贵妃之位。她说甚至可以想法除掉颜凤钦。”沈星流略过冗余,只说关键。“而且, 她希望见世子一面,想要与世子当面商谈。”   周围的一众参谋和将军都面露微妙。盛岭向来心直口快:“这样的毒妇,世子可消受不起!”   谢映眯了眯眼, 轻嗤一声。   韩允嵘道:“这还是真是巧, 谢邵才来信, 愿意拥立世子为帝。颜玉儿跟着也来归顺了。”   盛擎皱眉:“谢邵进京的时间……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是与颜家人勾结。世子,我不赞同接纳颜玉儿和谢邵, 那很可能是引狼入室。”   薛成湛道:“不错,不论是颜玉儿还是谢邵, 都不可轻信。”   谢映最终道:“给谢邵传信,如果他当真归顺于我,那就让他只带两百亲随入京,其余人全留在他所驻原地,交由薛成湛和聂照去接管。若成事,我……敬他为兄,予他亲王之位。否则,只好兵戎相见。”   众人都愣了一愣,都知道谢映对谢邵的冷淡,他却说出愿意“敬对方为兄”这样的话,难道是因为谢邵上回舍命与世子共对索兀塔,让世子对谢邵有所改观?还是纯粹出于权术考量。   “是,世子。”不管多惊讶,薛成湛和聂照很快起身领命。   沈星流问:“那如何给颜玉儿答复?”   “颜家那边,我自己去一趟。”   大都是反对之声:“颜玉儿究竟是真与颜凤钦反目,还是他们兄妹二人有意设局,引诱世子前往,还未尝可知。”   谢映力排众议,就这样定下来。又开始商议别的事。   ……待结束出来,已是月上枝头,这里离顾太炎的府邸不远,谢映便顺道去了一趟。   “老师与师母入京可还住得习惯?”谢映谢过顾夫人亲自做的甘兰熟水,饮了两口才问。   盛骁还留在魏州,顾太炎则入京协助谢映把持政局,让谢映专心拿下靖州,朝中众人都看得明白,这顾太炎必是未来宰辅。   两人均答习惯,顾夫人还笑着加了一句:“上京后南瓷也和咱们住在一起,我这心里就更欣慰了。”   对方说起顾南瓷,谢映顺势道:“老师,京中才俊颇多,有些尚未婚配,老师可为师姐留意一二。”   顾太炎脸色未变,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顾夫人的笑容则微微一滞。这意思很明白,谢映是让顾太炎为顾南瓷物色夫婿。   师徒两人又说了阵话,待谢映离开,顾夫人忍不住道:“夫君,阿映这是何意?……难道他就没打算以后让南瓷入宫?”   顾太炎不慌不忙道:“我也没打算让南瓷入宫。阿映从小到大都当她是姐姐,你难道看不出来?”   顾夫人着急道:“可,可是我们家南瓷……”   顾太炎道:“行了!她任性那样多年,也该是个尾了。”   见丈夫言辞语气无不透露出对女儿的失望,顾夫人虽有些不甘,还是只得止了声。   谢映回到朱伊母子身边时,两人已在酣睡。   男人在这一大一小的脸颊各亲了一下,转眸看向大的那个。   朱伊睡觉原本极不老实,但现在心牵着孩子,居然能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从不曾压到过阿茸。   谢映看着朱伊乖巧的睡姿,抚着她的手指,勾起嘴角。   第二日,谢映果然领军往颜玉儿信上约定会面的松州而去。   颜玉儿在松州半月岗等了几天,终于看见远方尘土飞扬,是无数的铁骑踏得山川动荡而来。她知道,是她期待许久的人已至。   果然,为首之人的面目越来越清晰,正是谢映。   颜玉儿至今看到谢映,仍有一种从脊柱而生的颤栗感,是一种既害怕,又兴奋的感觉。她看着那道轩昂身影下马走向自己,缓缓道:“谢映,你终于来了。”   “约我来此商议何事,直说罢。”   “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就是信上所说的。我知道,皇后的位置你是一定要留给朱伊。所以,我只要贵妃之位。”   谢映露出意味不明的淡笑:“颜玉儿,你用我帮你夺来的兵权,问我换东西?我岂非太亏了。”   颜玉儿心中怒火中烧,她把她自己和全副身家送给他,居然得到一个“亏”字形容。但她面上并不表露,只道:“你是帮我夺得兵权,可我也帮你拖住颜凤钦,为你争取了那样多时间。”   对方却并不赞同:“颜玉儿,你要弄清楚,你所称的属于你的兵力,他们可不是因为想追随你才脱离颜家,而是为了追随朱修敬。若说拖住颜凤钦,自然是朱修敬的功劳更大。”   “胡说,朱修敬不过是我的一条狗!”颜玉儿轻蔑道:“你几时见过狗还能抢主子功劳的。”   颜玉儿话刚落,瞥向谢映身后的眼神一滞,她的瞳仁瞬间扩大,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银色的亮光已逼至眼前。下一瞬,颜玉儿便被冰凉的箭矢穿透了喉咙。   那里站着举弓尚未放下的朱修敬。   颜玉儿痛苦地抬手捧住脖颈,不可置信看着对方。   “朱修敬!”她想呵斥,但是已发不出声音,只能又看向谢映。“谢映,救救我,你不救我,你会后悔的……”   然而,那箭锋实在太利,她翕动嘴唇,一丝声音也没能发出就圆瞪着眼倒向了尘土。无法阖眼,昭然着她的不信和不甘,只是嘴角却凝着一抹诡异的笑。   距离颜玉儿十多步外的颜昊等人愤怒朝朱修敬扑去,谢映抽出刀,追上颜昊,利索帮朱修敬解决了好几个。   一地沐血的尸首中,朱修敬声音极阴沉:“颜家人不是好东西。既要利用我的名号,又怕我得到帝位不愿让出……靖海王如此对我,我就要让他的儿女双双惨死。”   一字一句,全是恨意。   谢映早就接到密报,靖海王让朱修敬在靖州称皇之日,就已将其去势。去势后的朱修敬不阴不阳,自然不能肖想真正的龙位。   可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曾经贵为皇子的男人而言,这是何等痛苦和耻辱。为了角逐那个位置,人心的阴暗血腥面显露无遗。   颜玉儿这个蠢货,居然真的以为朱修敬像颜昊那样被她迷得死去活来,迷得连男人的自尊都不要了。   朱修敬突然道:“谢谢你收留阿绰,没有让她也流落颜家。否则靖海王指不定会利用她做出什么事。”   谢映道:“不必谢我。我也并非出于好心,而是私心。”   卷入政治争斗且能占据上风的,没有一个是善类。朱修敬自然明白,但不管谢映出于什么目的,善待他的妹妹是事实。   朱修敬既没了对皇位的威胁,又想杀颜凤钦,如此一柄好刃,谢映自然要用好。谢映怜恤魏州士卒在大周是出了名的,能不让他的将士折损便打败敌人,是他最为乐见。   谢映取走颜昊和颜玉儿的令牌,扔给朱修敬,道:“走吧,一起去找颜凤钦。”   尚在途中,谢映就接到一个重要消息——是谢邵同意他的要求,除了他的亲卫队,其他兵力都可以交给谢映。   谢映对此并不算意外,谢邵离开魏州南下前,主动找他长谈过,那时他就已窥见今日端倪,因此他才能放心地只让薛成湛和聂照去应对谢邵。   至此,谢邵已归顺谢映。颜家另一支军队由朱修敬统领,也倒戈相向。谢映有意将这些消息传入颜家军中,动摇对方士气。   而颜凤钦军队的南面,湖州布政使李敬宗早就在谢映平寇时便被他收为己用,湖州永衡重镇更是早早驻扎着魏州聂晟率领的人马,此刻一举发起进攻。   又有谢映亲率十万大军,从北逼进。   颜家军被三路军队夹攻,几乎已无悬念。   谢映这两日却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出什么事。他始终记着颜玉儿死去之前诡异的笑容,还有她的口型——是“朱伊”二字。谢映思索再三,将军权移交给盛擎,返回京城。   谢映只带了亲随,快马加鞭。到了离京不远的周县,夜里下起大雨,便入住了一家客栈。刚准备歇下却有人向他禀报:“世子,外面来了南瓷姑娘的马车。”   谢映闻言,自是要出去打招呼:“南瓷?这样巧,你要出京去哪里?”   顾南瓷刚好走上二楼,她也没想到会在周县就遇到谢映,她看着男人站在栏边,身后是夜雨灯辉,正朝自己说话。   顾南瓷微怔地看着谢映被灯笼光镀上一层柔晕的俊逸五官,心里关了许多年的念头终于不可抑制地破出,她轻声道:“我本要去找你。你要亲征颜凤钦,我不放心。”   女子一开口,谢映就意识到她的话不对,对方历来疏淡,从未对他如此直白表达过关心,更从未如此温柔。甚至连眼神也不对。   谢谢蹙了蹙眉。他之所以和顾南瓷保持着来往,除了因自小的交情,还有就是他本身很坦然,也从未在顾南瓷身上感受到她对他有何男女情意。或许他们太熟悉了,顾南瓷若是不表达得太明显,他也没有察觉。   谢映想了想,语气有意淡几分,道:“有什么不放心,以前我也经常出征。”   顾南瓷却是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道:“谢映,有神灵曾托梦给我,在你和颜凤钦之间,朱伊爱的其实是颜凤钦。她已经给你用了毒,这次你出征与颜凤钦对决,会被她所害。”   以谢映对朱伊的独占欲,哪里听得朱伊爱的男人其实是颜凤钦这种话。别说他知道朱伊爱的只有自己,哪怕朱伊心里真的另有所属,他也不会容许别人说出来。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中过毒。”谢映脸色已不大好看,看着顾南瓷梦呓般的神情,意识到她的神智有些不对。这是顾南瓷第二说起托梦了。但上次那个祝由师不是已经被他杀了?难道又有别的人作恶。   顾南瓷被一年多来反复的梦境折磨得意志薄弱,急切道:“你已经中毒了,只是你不知道。我是想要救你,才对她也用了药,将她控制起来,届时好与颜凤钦谈条件……”   她这次还未说完,已被谢映紧紧扣住了手腕,男人猜疑和审视的眼睛,凌厉得让她从心底发寒。“你说什么?你对朱伊用了药?”   顾南瓷皱起眉,谢映从未对她无礼过,更遑论这样粗暴地抓扯她,让她的手腕痛得仿佛快断掉。   谢映按捺着心底涌出的暴戾,不耐道:“你给她吃了什么?解药给我。”   “你不用担心,对身体并没有伤害。”   “我说解药给我。”谢映沉声一字字强调,手也终于卡上顾南瓷纤细的脖子,应声收紧。   顾南瓷看着谢映那双已然充满杀气的眼,毫不怀疑若她一直不说真相,谢映真的会杀了她。   女子眼泪沿着脸颊滑落,艰难道:“我骗你的!我是想对她下药,但想着她还在喂养孩子……我没有!”   一旁的桑清赶紧道:“世子,是真的。南瓷姑娘近来根本没有见过世子妃。”   说话的是女营出身负责护卫顾南瓷的姑娘,谢映便信了几分。   他放开顾南瓷,朝一旁看得已有些懵的沈星流道:“带上顾南瓷,连夜回京!”他已大致猜到,颜玉儿死前的反应恐怕与顾南瓷有关。   沈星流忙答是。他知道,就算顾南瓷真的什么也未做,世子与她也不可能再如重前了。   一行人冒着大雨连夜往京城赶。   谢映抵达家中时,朱伊正扶着阿茸的摇篮,在院子里同朱凝、朱绰说话。姐妹三人身后是一片烟雨似的海棠,花好人好,发出阵阵欢笑声。   阿茸的模样这几个月慢慢变化,已是个玉琢的小人儿,漂亮得让人第一眼看到后,都忍不住会凝神仔细打量。   白皙粉嫩的小脸肉乎乎的,长睫下的黑晶眼珠偶尔眨巴,好奇地追着他感兴趣的东西看。头上还戴了个小花环,是朱绰给他现编的。   阿茸从小就认人,别的人逗他他一般不笑,小脸酷酷,娘亲稍一拨弄他,他就咧着嘴笑得欢。   看到这样的画面,谢映松了口气,却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他要好好给朱伊把完脉,检查过后才能知道,便走上前,也顾不得朱凝朱绰在场,拉了朱伊的手就道:“伊伊跟我进来一下。”   朱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嘻嘻笑道:“一回来就把老三往屋里带,看姐夫着急的!”   “阿绰!”朱凝轻轻瞪她。   朱伊在被谢映问了一堆身体的问题后,疑惑道:“战事还未结束,你这个主帅就先回来了?”   确定朱伊无碍,谢映缓缓道:“必胜的仗,我何必在那里。军功留给他们挣。”   兵力悬殊,的确是必胜的仗。   靖州败,靖海王世子颜凤钦被重甲营掩护,带着亲随突出重围,从此在中原销声匿迹。   同年五月三日,魏宁王世子谢映登基,告祀天地宗庙,辂车衮冕抵入皇城,改国号为宁。   太嘉元年七月十六日,举行立后大典。   按说不应隔这样久才立后,但谢映有两点考虑,一是因天气,进入初秋之后,让朱伊免受烈日之苦。二便是因为朱伊这件凤袍做得久。   大典当日,百官肃立,鼓乐齐鸣,声响震天。   彤红太阳从峰峦薄雾中升起,阳光流转过道道宫宇重檐,洒落在太和殿的金色璃瓦,更照在新后点着殷红花钿的洁白面庞。   凤袍的白地珠光丝缎上红线与金银交错为凤翎,饰以牡丹肩帔,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看,皇后的身姿都如新荷玉立,优美端雅。   年轻的新帝站在殿前,眉目含笑,看着皇后的红罗裙幅漫过层层丹陛,向他走来…… 本书由 冰夜落羽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