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美娇娘》 作者:承流   文案:   岑家有个童养媳,生的妩媚娇艳,魅惑绝姝。   不知不觉就勾走了全村男人的魂,引得全村女人咬牙切齿。   被退婚后,她顶着嘲讽,捡回来个俊美绝伦的男人。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男人是当朝太傅。   那会儿,岑悦已经是太傅家被宠上天的娇娘子了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婚恋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第1章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岑家……”   “这事谁不知道,我以前就说了,那个岑悦长的狐媚妖艳的,跟个狐狸精一样,一点也不大方,怎么配做举人老爷的夫人,你们看我说的怎么样?”   “婶子眼就是毒,可不就是不配。”   “要我说,这岑举人一家子也挺狠心的,岑悦咋说都是在他们家的长大的,说退婚就退婚,还把人赶了出来。”   “这都是活该。”   “她平常跟个狐媚子一样,勾的全村男人的眼睛都落在她脸上,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吧。”   “婶子说的是,这叫……叫罪有应得!”   “活该她有这么一天。”   “看她还敢不敢勾搭男人了。”   岑悦背着背篓,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走过去。   刚才这些人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说不心痛是假的,可她还要去山上采野菜,打野鸡换米吃,没有时间跟这些人耍嘴皮子。   人家有吃有喝有时间放屁,她可没有。   她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迎着众人异样的目光,脚步轻快神情自若。   “你们看她那样子。”   “装模作样!”   “怪不得没有男人要!”   “我要是岑举人,也不喜欢这种装腔作势的女人!”   她们的声音远远传到耳朵里,岑悦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想笑。   刚才还说她狐媚子,勾的大家眼珠子黏在她身上,结果一转头,就说她没有男人要。   当真什么话都让这些人说了。   最好笑的是,这群女人,平日里遇见抢别人男人的女人,都恨不得吃了对方的肉,结果到了她头上,被抢的人反而成了她们辱骂的对象。   岑悦嘲讽一笑。   还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是村里唯一的举人。   而让他背信弃义的女人,是知府的千金小姐,是全村人想都不敢想的大家闺秀。   这群人自然就没有胆子敢多说了。   岑悦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她还要赶在天黑前回来呢。   岑悦要去的山坡在后头,高约百米,林木茂盛,里面常有些野鸡野兔子出没。   她自小被岑家人当牛做马般的使唤,上山下地的活计没少干,所以现在虽然被赶出来,身无分文,倒也能活下来。   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是要想法子,置办点炭火之类的。   思及此处,岑悦轻轻叹口气。   幸好村长心善,给她一间荒废的破屋子落脚,否则天寒地冻的,她就是不饿死,也得给活活冻死了。   不过半刻钟时间,岑悦便轻车熟路地到了山脚下,她抬脚往里走,可是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   岑悦蹬了一下,没有蹬掉,便转身低头看过去。   目光接触到地面,她吓的尖叫了一声。   “啊!死死死死人!”   那地上,躺了个男人。   穿的衣服虽然是暗沉的黑色,却在阳光下折射出隐隐约约的光芒,看上去和唱大戏的人穿的一样。   岑悦屏住呼吸,不知所措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人死了下葬的时候,家里人总会给穿上好衣服,让人在地下安心。   这个人该不是被人从坟里刨出来的吧。   所以才穿的跟上戏台子一样。   岑悦颤颤巍巍地想拔出自己的脚,结果地上的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紧紧抓住岑悦的脚腕,嘴里来回只有两个字,“救我……”   岑悦一顿,微微低头看过去,那人呼吸之间还带着白气,看上去……似乎是个活的。   她胆战心惊地蹲下去,将手放在男人鼻孔下。   手指上传来对方呼吸的热度,果不其然,人还活着。   岑悦放下心来,原来不是死的,这就好。   松懈下来,却猛然发现那人黑色的衣袍上,沾惹了血污,似乎是受了伤。   岑悦伸手摸了摸,举起来一看,果然是鲜红的血,这个人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看来伤的不轻。   她左右环顾,见四周没有人能帮忙,只能狠狠一咬牙,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人扶了起来。   为此,连背篓都只能扔在地上不要了。   她背不动对方,也不可能扶着他走,最后想了想,只能将人放在地上,一路拽着手臂拖回去。   幸好她住的地方近。   一刻钟之后,男人便躺在了她破屋的床上。   岑悦心疼地看了眼自己的被子。   到底无暇多想,生怕人死了,就转头跑了出去叫大夫。   “大夫,他怎么样?”   “伤的不轻,要吃药,这岑悦啊,不是我不讲情面,确实是没有办法,那个……你有钱给他抓药吗?”   岑悦手指搓了搓腰间的荷包,“我还有一点,大夫你给他开药吧。”   “行。”大夫也没有多说,“他这个伤,就慢慢养着吧,贵的药我们也开不起,只能止血生肉,看他造化了。”   “我明白。”岑悦叹口气,“只是以前去庙里,大师傅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现在救他,真救不了,也问心无愧了。”   “我知道你没钱,也不收你诊金了,药费给了,就够了。”   “谢谢大夫。”   送走了大夫,岑悦回屋煎药。   她就一间屋子,做饭吃饭睡觉全在这里,这会儿就看着男人,一边煎药一边絮叨。   “我在这间小破屋里住了小半个月,天天上山打猎,好不容易才攒下一点钱,准备给自己添置冬天用的东西,结果一口气全给你看病了。”   “不仅这样,我还要照顾你,跟丫鬟一样,给你煎药,给你敷药,你说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圣人都说,施恩不求报,你怎么这样要报酬。”   岑悦说着说着,突然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响起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扭脸,却发现是自己拉回来的人醒了。   岑悦拍了拍胸脯,稳定心神,这才回击他。   “我不知道什么圣人不圣人的,但俗话说知恩图报,我救了你的命,要报酬怎么了?反倒是你,这样说你的恩人,是什么道理?”   对方哑口无言。   岑悦看了眼药罐子,从里面把药倒出来,递给他,“吃药。”   男人接到手里,微微沉默了一瞬,别扭道,“多谢,救命之恩,来日结草衔环,必当重谢。”   “什么草啊环啊的?”岑悦摆摆手,“你记得是我救了你就好了,不过你既然醒了,就自己擦药吧,往伤口上擦。”   说完递给他一瓶药膏,“这个花了我五十文,贵死了。”   她卖一只野鸡,也就三十文钱。   这么小小一瓶药,竟然要五十文。   岑悦微微叹口气。   男人看着那瓶药,“在下陆……鹤州,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岑悦。”岑悦回答他,“鹤州,这是什么名字,我还叫凤凰州呢。”   “岑姑娘……不知姑娘可否回避一二,在下要涂药。”陆鹤州似乎非常别扭,说着话,很艰难的模样。   岑悦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还是出去了。   男女有别,她明白的。   她不知道陆鹤州在屋里鼓捣些什么,总之屋里面噼里啪啦的,听的她心惊肉跳,生怕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家当,被人砸烂了。   她隔着门喊,“你给我轻点,屋子小,别把我的东西给弄坏了。”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陆鹤州轻轻嗯了一声,岑悦听见,就放心地松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陆鹤州的声音响起来,“你进来吧。”   岑悦推门进去,先看了看自己的锅碗瓢盆。   陆鹤州脸上青筋抽了抽,“是床在响,我没有动你的东西。”   这床太破旧了。   因为疼痛,他的动作就有点大,结果这张床一点面子都不给,当即就响了起来。   偏偏别的床都是唧唧吱吱的,就这一张,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陆鹤州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掉下去。   岑悦松口气,“那你没事吧。”   陆鹤州摇了摇头,“无事。”   “我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吃面条吧,病人要吃点清淡的。”   陆鹤州摸上自己腰间。   “等一下。”他叫住岑悦,“这个拿去。”   他把自己腰上挂的荷包拽下来,扔给了岑悦,岑悦疑惑的打开,几乎在一瞬间,就目不斜视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给我的?”她反手指着自己。   陆鹤州点了点头。   岑悦捏着荷包,坐在了小桌子旁白,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倒出来。   那小小的荷包里面,装的全是钱,从金元宝银元宝到碎金子碎银子,甚至还有一小把铜板。   岑悦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你……你该不会是土匪吧?”   抢了是抢的别人家的钱,才这么零零碎碎的,而且差点被打死。   戏文里唱的有钱人,给别人钱的时候,都是整整齐齐一堆金元宝,显得特别有气势。   可没有这样的,身上还带着铜板。   这肯定不是有钱人。   她一阵惊恐。   自己该不会救了个祸国殃民的土匪吧,那罪过就大了。   陆鹤州很干脆,“我不是土匪,这是我自己的钱。”   岑悦与他对视。   对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心虚,她这才相信了。   “太好了,这下子,我终于有钱去买东西了。”   “陆鹤州,你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去给你买。”   “你如果要去县里的话,就去药铺,帮我买一份九转玉露膏回来。”陆鹤州还解释了一句,“这个药效果好。”   岑悦乖巧地点点头。   陆鹤州受了伤,流血不止,心思松懈下来,便觉得非常累,想躺下歇会儿,却被岑悦拦住了。   “你先别睡,我去做饭,吃完饭再睡觉,不然好的慢。”   陆鹤州便强打起精神,等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我一定会灰常努力滴,希望大家新文能比上本还要多爱我一点QAQ   凑不要脸.jpg 第2章   岑悦说给他下面条,就当真是面条,一碗传说中的阳春面,清汤寡水,里面零零星星飘了几片野菜叶子,虽然看上去阳春白雪的十分好看,然而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没有什么滋味。   不过落魄至此,陆鹤州心知肚明,自己没有挑剔的余地,人家小姑娘愿意救自己,给自己吃的,就已经是无以为报的大恩大德了,他可没有那么大脸嫌弃人家的饭。   陆鹤州不动声色地拿起碗,吃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这看上去清清淡淡的一碗面……居然还挺好吃,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入口的滋味,清而不淡,面条筋道顺滑。   他这辈子吃了这么多东西,能将这简简单单的面做出这般滋味的,不过寥寥几人。   岑悦给自己也端了碗面条,坐在他对面吃。   “我没有钱,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今天就先吃这个吧,明天我去县里买点东西回来,给你补补。”   人家毕竟给了那么多钱,总不能让一个伤患,天天跟她一起吃素。   专心吃饭的陆鹤州分神点了点头,竟还夸了一句,“你手艺很好。”   岑悦笑出一口小白牙,“我也觉得我手艺很好。”   陆鹤州闻言不语,只是拿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看着岑悦的眼神,也有点复杂。   他活了这许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自卖自夸,毫不谦虚的女子。   可是眼前这个姑娘,眼神澄澈,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有心机抑或是爱慕虚荣的人。   想来,只是生活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入眼皆是干净的山水,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格。   陆鹤州打量她一番,神情微动。一直没有注意,其实这个姑娘,生的当真好看。   肌肤胜雪,柳眉杏眼,眉眼之间自带千娇百媚的风情。   眼神纯洁而神情娇媚,这才是真正的绝代美人。   陆鹤州低下头,没有说话。   自古以来,真的国色天香的女子,都出自民间,譬如西子昭君,皆是平民女子,譬如当朝太后,出身更是低微。   这样的山水养出这样的姑娘,也算是平常了。   只是她生的这般样貌,且如此贫穷,尚且能够守住自身,安贫乐道,可见心智不俗。   吃完饭之后,天色便暗了下来,岑悦没有钱买煤油灯,向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可是在睡前,却有了一个巨大的烦恼。   她这间小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而且只有一套被褥。   如今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地上的寒气一阵阵往上窜,打地铺肯定行不通,那样会要命的。   可是他们一男一女,总不能一张床一个被窝睡觉。   本朝虽然民风开放,男女一起出行玩乐不算什么大事,然而同居一室,同被而眠,也是无法接受的。   陆鹤州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只见岑悦一脸纠结的站在那儿,他还疑惑的问,“怎么了?”   “我们怎么睡?”   陆鹤州一愣,转头看向那张破床,也认识到了这个令人头秃的问题。   他想了想,只得问道,“你家里还有被褥么,不若我睡地上好了?”   “没有!”岑悦眼都不眨一下的回答,还摊了摊手,表达自己的无奈。   “岑姑娘……”陆鹤州想了想,“如今情急之下,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委屈姑娘和我一起睡了,我发誓,绝不会占姑娘半分便宜,否则便天打雷劈。”   岑悦叹口气,如今也只得这样了。   她是不能去别人家睡的,村里的女人们个个都视她为妖精,不挤兑她的人也有,但都畏惧流言蜚语,不敢对她好,也顶多是明哲保身罢了。   而陆鹤州身上有伤,一向被人视为晦气,更不会有人收留他了。   陆鹤州一向睡的晚,往常这个时候,都还在处理公务或者是同人饮宴,鲜少早眠。   是以今日,虽觉得身体疲惫,精神头却还好,过了许久都没有睡着。   陆鹤州僵直了身体,久久不敢动,他睁着眼睛,将手举在了头顶。   许是夜里太凉,岑悦睡的又太沉了,便一直往他这边挤,这会儿整个身子都已经挨着他了。   他们睡的时候泾渭分明,岑悦一动其实他就知道了,可是发誓说不占人家姑娘半分便宜的,陆鹤州也不敢动手将人推出来,只能无奈任由她挪动。   终于,身边的姑娘微微一动,离他远了一分,陆鹤州尚未来得及松口气,结果岑悦翻了个身,一只腿搭在了他的腿上,连手臂都斜放在了他腰上。   陆鹤州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口气。   还有心情想,幸好他的伤口在另一条腿上,否则如今岂不是要被她给压崩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忙忙碌碌的,从没有近过女人的身,如今一个姑娘谁在身侧,且……身娇体软,柔软的身体挨着他的。   这是他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经历。   也是好几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想当初,遇上再难缠的对手,他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一觉睡的,比打了个硬仗还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透过水盆,他看见自己眼底下,一片青黑。   且……昨日他被岑悦从山脚下拖回来,忘记了洗脸。   如今脸上,还带着脏污,看上去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陆鹤州内心复杂不已,他都想不明白,岑悦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才没有提醒他的,她自己看着就不会难受吗?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岑悦一大早就去山脚下捡回了自己的小背篓,背着进城去了。   县城离这个村子,有一个时辰的路程,等买完东西回来,估计也要晚上了。   吃了早饭,陆鹤州拄着岑悦给做的简易小拐棍儿,走到院子里。   他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头上,耳边却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狐媚子住的地方吧,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岑悦从外面拉了个男人回来。”   “不是吧,竟然……竟然这么忍不住,就找了人……”   “我就说她是个狐狸精,被岑举人退婚了,立马就迫不及待找了别的男人。”   下一句话,从语气里就能听出得意来,“你们猜猜看,这个男人,过几天会不要她?”   “岑悦长得好,我估计这野男人,怎么也要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吧。”   接下来就是一阵哄笑。   陆鹤州的脸色沉了沉,冷的像是这深秋清晨的风。   他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啪一声推开了门,冷冷看着门口几个人。   这些闲着没事爱磕牙的女人,就是故意站在这里,说话给里面的人听的,大概是想气一气岑悦,估计是不知道岑悦不在。   陆鹤州这辈子见识过的高明手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几个女人拙劣的伎俩,一眼便能看穿。   只不知道,岑悦被这样说过多少次,她自己又听见过多少次。   陆鹤州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神色阴冷地看着那几个嚼舌根的女人。   那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嘲讽道:“诶哟,这野男人还是个瘸子,岑悦也太不挑剔了,什么样的男人都要。”   “小伙子,我看你年纪轻轻的,长得还俊俏,为什么要跟个狐狸精搅和在一起呢?”一个穿着花布棉衣的年轻少妇捂住嘴笑,“你虽然是个瘸子,也没有必要找个破烂货。”   “小伙子,你快离她远一点吧,你别看她长得好看,其实心黑着呢。”   陆鹤州不言语,只是冷冷环顾四周,记下这群人的脸。   随后便啪一声关上了门,将她们拍在了大门外。   如今虎落平原,他又受伤,没有本事为岑悦报仇。   但陆鹤州从来不是任人欺负却不还手的性格,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在他耳边诋毁救命恩人的这群人,一个都别想跑。   陆鹤州深吸一口气,想起岑悦瘦弱的手臂,竟觉得有些许心疼。   这样一个小姑娘,不过因为生的容貌好看了些许,竟然被人如此诋毁。   昨日见了岑悦,他便能看出来,对方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那些人,堪称是恶毒了。   人心之恶,并不仅仅存在于朝堂,原来这看似淳朴的山野间,竟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难为岑悦可以忍下来。   换了一个心智不坚定的,现在恐怕的真的已经沦落风尘,或者是活不下去了。   陆鹤州看着这间破旧却整洁的屋子,心里微微一软。   这个小姑娘,肯定是一个很坚强,很勇敢的人。   比全天下很多很多人都厉害。   岑悦回来的时候,陆鹤州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只是将一切都埋在了心底里。   进城回来的岑悦,看上去十分高兴,这种不好的事情,就不要破坏她的心情了。   可是岑悦却问:“今天有没有人来过?”   陆鹤州面不改色地扯谎:“没有人来。”   岑悦狐疑地看着他。   陆鹤州回以无辜而纯洁的眼神,让人几乎不得不相信他。   岑悦正打算相信,结果外面的院子门却被敲响了。   陆鹤州心中一跳。 第3章   岑悦打开门,陆鹤州伸头看了一眼,见来的人挎着药箱,先放心了。   不是来找茬的就好。   岑悦笑着迎上去,“大夫,快进来坐。”   大夫就走来,先看了看陆鹤州的腿,“醒了就好,醒了就能治了,你的伤不算重,只是伤在了腿上,如果不好好治,可能会落下病根。”   “所以接下来一定要注意,伤口长好之前,可以适当走一点路,省的以后腿不好使,但是万万不可大动。”   陆鹤州点头,“我明白,多谢大夫。”   “医者父母心,你把裤腿撩起来,我为你施针。”   岑悦侧过头去,大夫却笑着说,“岑悦呀,今天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咱们村里那几个女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妇,谁过得不好就逮着人家奚落,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你是个好姑娘,我们都知道。”   岑悦看了眼陆鹤州,笑起来,“我早就不到当回事了,如果这都要计较,我现在怕是要气死了。”   陆鹤州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面无表情,完全不看岑悦。   大夫一点没意识到气氛有什么不对,收了针,又嘱咐陆鹤州几句,就带着药箱离开了。   岑悦送他出门回来,陆鹤州轻咳一声,道:“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   “我知道。”岑悦撇了撇嘴,“你是怕我不高兴。”   毕竟那些女人的嘴巴有多脏,她是清楚的。   “不过呢,没有必要这样,她们的闲话我听的多了,随便她们说吧,反正我也掉不了一块肉。”岑悦乐呵呵的,“只要她们不嫌自己口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人人都有眼睛,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觉得她不是好人的,不会因为有人说她好话就改观,觉得她是好人的,更会因此怜爱她。   其实也没有什么。   岑悦轻轻叹口气,虽然那些闲言碎语,听着确实很糟心,但是凡事都要往好处想。   陆鹤州却沉默了很久。   在夕阳的余晖下,陆鹤州看着眼前容颜明媚的姑娘,说,“你既然救了我,我以后就会保护你的。”   岑悦回他一个笑容,神情带着点揶揄。   “你怎么保护我啊,就你这小瘸腿,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陆鹤州抬头看了看她,唇角微抽,竟然无言以对。   现在,可不就是毫无办法嘛?今天那些人说话如此令人生气,他都只能忍下来,也不怪岑悦这么说。   不过也无所谓了,总有一天他会让岑悦知道,今天说的话,最后都会成为真的。   岑悦转身铺了铺床,道,“别搁哪儿说大话了,你睡吧,早睡早起才能早点把伤养好。”   陆鹤州身体微僵,想起了昨夜的经历。   假如岑悦今日再……,这一天天的下来,恐怕要失眠而死。   岑悦当然看见他奇奇怪怪的脸色,“你怎么了?”   陆鹤州轻咳一声,“无事……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岑悦叉腰看他,“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休息,怎么着,你不想早点好,还想着吃我的睡我的。”   陆鹤州愣了愣,“我并无此意。”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床铺,“我睡还不行吗?”   反正……睡不睡都是一样的结果。   陆鹤州在心里面叹口气,却不敢说出口,毕竟人家小姑娘也是要颜面的,这种话说了,岂不是让她不好见人。   大不了自己忍一忍就是了,说不定……忍着忍着就习惯了呢。   岑悦关了门窗,也躺在床上,两人和衣而卧,不一会儿,陆鹤州耳边便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   他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岑悦已经闭紧双眼,沉沉睡了过去。   今天奔波了一天,她也该累了。   借着浅浅的月光,陆鹤州侧身看着她的眉眼。   闭着眼睛的岑悦,和白日里很不像,她的眼睛大而妩媚,面无表情站着,也让人觉得娇媚。   可一旦闭上了,整个人气质干净纯洁,就像是一朵新生的雪莲花,纯净无暇。   陆鹤州想起自己院子里种的那池子荷花。   现在才明白,为何总有人将美人形容为花。   因为除了娇嫩美丽的鲜花,再也没有一样东西,比得上美人的样貌。   似乎是受了蛊惑一般,陆鹤州的指尖,缓缓触到了岑悦长长的睫毛。   却在最后一刻,岑悦的脚动了动,放在了陆鹤州腿上。   陆鹤州惊了一下,连忙缩回手,躺正了身体,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   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全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又隐约能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岑悦是个很好的姑娘。   美丽,坚强,勇敢。   她拥有所有美好的品质。   陆鹤州想,世上的男人,应该不会有不喜欢她的。   就像是当朝太后,让先帝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接进宫中,给她所有的珍宝。   陆鹤州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变得和先帝一样,为了美人,不惜一切。   他又默默睁开眼睛,目光转向一旁破旧的茶桌。   其实这样也好,他的救命恩人。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作为报答。   岑悦既未婚嫁,又无婚约,便是真的以身相许了,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陆鹤州眼光沉了沉。   只是这事情还急不来,岑悦虽然善良单纯,但又不是个傻子,反而机灵的很。   假如他直接说了什么,说不定会被认为别有居心,直接被赶出去。   陆鹤州微微笑了笑,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姑娘,纤长的手指轻轻触到她的脸颊,却也只是一触而过,再没有别的动作。   他既然说了不会占人家便宜,自然说话算话。   但是如果岑悦要占他的便宜,他也没有办法。   陆鹤州摊开手,就那么躺着,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岑悦就往他这边蹭了蹭,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和昨夜一样。   陆鹤州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觉得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昨天的时候,他还为此觉得苦恼不已,甚至临睡之前都是这样,可短短一小会儿,竟全然改了心思。   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心如此易变。   陆鹤州慢慢叹口气,心想,许是岑悦实在太好看了吧。   所以就把持不住,动了凡心。   陆鹤州在岑悦的破屋子里养伤,因为他自己的钱,岑悦就舍得给买药买吃的了,他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等到初冬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走路了。   大夫说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全好了。   可是这一天小房子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陆鹤州看着眼前的男人,神情变得特别阴冷,“你是谁?”   “岑悦呢?你又是谁?”对方看见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你们住在一起?”   陆鹤州冷冷看着他,并不回答,只是又问了一遍,“你是何人?”   “我是岑悦的未婚夫!”对方看上去十分愤怒,“阿悦呢?”   陆鹤州便想起来,最近总有人说,岑悦被她的举人未婚夫退了婚,想来就是眼前这人了。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不屑的冷嗤一声。   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可惜却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要来何用!更何况据闻这人为了攀附一个小小知府,便抛弃了早有婚约的未婚妻,可见人品低劣。   如今还有脸面找上门来,这世道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陆鹤州看着他,就笑了,云淡风轻地说,“对啊,我们住在一起,有问题么?”   “你……”   “悦悦出门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腿上未好,不好跟人动手,可是嘴上气一气,还是可以的。   不过……陆鹤州觉得,就算自己只有一条腿,也完全可以打得过这个小白脸。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岑悦跟我说!”   陆鹤州突然变脸,阴森森的看着他,“我当然不算什么?可是你又是什么狗东西?”   他嘲讽的看着这个男人,“你找悦悦干什么?告诉他你什么时候和知府千金成亲吗?”   “我……那是我父母的意思,我没有想跟阿悦退婚!”提起这件事情,对方有些气虚,却还是强行道,“我早就与阿悦说了,待我娶了蒋小姐,她也可以留在家里,我一定把她视为我的妻子,是她自己不愿意!”   “我有什么办法,她怎么跟蒋小姐比,人家是知府千金,她不过是个孤女,凭什么气性这么大!”   “……你……”那人却忽然停住了。   陆鹤州的手钳制在他的脖子上,及其用力,甚至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   对方憋的脸色通红,想要扒开他的手,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无法撼动分毫,眼看着就要呼吸不过来了。   岑悦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喊道:“陆鹤州,你放手!”   陆鹤州转头看见是她,手下微松,将人扔在了地上,神情却还是冷冷的。   就凭这个人刚才说的话,够他死十次的了。   “悦悦……你不要管他……”陆鹤州抿了抿唇,“不值得。”   岑悦微愣,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陆鹤州也愣了愣。 第4章   岑悦这个诡异的表情,让他觉得,似乎是自己想歪了,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果不其然,岑悦冷哼一声,“我是怕你把人打死了,连累我。”   陆鹤州顿了顿,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倒是个新奇的思路,居然不是担心地上这个人,也不是担心他陆鹤州,而是一瞬间就想到会不会连累自己。   陆鹤州心情复杂。   自己到底是看上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地上的男人呛的满脸通红,捂着自己的脖子,满目柔情,“阿悦……”   岑悦听见他的声音,恶心的想吐,只是……她心里微微叹气,“你走吧,岑望洋,你都要跟知府千金成亲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连累我了。”   “阿悦,我并不喜欢她,我心里的人只有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不相信我吗?”   岑悦很冷静:“是啊,我也不相信你。”   岑望洋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阿悦,我知道你怨恨我……”   “我真的没有。”岑悦毫不留情打断他,“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又不喜欢你,要不是你家对我的恩情,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跟你定亲,现在咱们皆大欢喜,挺好的,你赶紧回去的,别让我看见你了。”   岑望洋凄楚地看着她,“阿悦,你不要嘴硬了。”   岑悦这下子真的烦了,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岑望洋,你给我滚出去!”   “就算是我旧情未了,怨恨你成了吧,那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滚!”   这么多年,岑望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除了读书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过,身娇体弱堪比人家千金小姐,反而岑悦一直干活,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几句话吼的岑望洋吓了一跳,呆呆站着不敢说话。   “阿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由爱生恨,性情大变,行了吧!”岑悦厌恶的看着他,“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不就是想让她承认怨恨他吗,那她承认了,你可以滚蛋了吧。   岑望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娇柔美丽的未婚妻,为何一夜之间变成了母老虎。   就这么呆呆愣愣的,被岑悦给拉了出去。   破旧的大门拍在眼前,岑望洋尚且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拖着两条腿,往自己家里走。   心里萦绕着唯一一个念头,阿悦怎么变得如此粗鲁?   岑悦对着大门翻了个白眼。   陆鹤州以拳抵唇,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他道,“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冷酷无情,这样瘦弱的小身板,万一受了刺激,熬不住去了怎么办?”   岑悦又朝他翻了个白眼,“管我什么事?”   陆鹤州跟着她走进屋里,随口问,“我刚才以为你会打他的。”   岑悦却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叹口气,“我不会打他的,他们家对我有恩情,不关如今对我好不好,做人总不能恩将仇报。”   “什么样的大恩大德,这样的羞辱,你……”   “养育之恩!”   岑悦低眉,慢慢说起自己的身世。   “我只记得我五岁那年,老家闹饥荒,我爹带着我们一起逃荒,到了什么地方,实在是没有吃的,他就想把我和我娘卖掉花楼里去。”   小时候她还不明白,后来长大了,忽然有一天想起这件事情,才觉得浑身冰凉。   她的亲生父亲,原来起过这样的念头。   “我娘带着我连夜跑了出来,到了这个村子里,可是我们没有东西吃,我娘当时已经饿了很久,早就撑不住了。如果带着我,我们两个都要饿死,她就把我丢在村头的大树底下,盼着有好心人收留我。”   “可是那会儿,家家户户都没有吃的,谁会愿意收留一个小女孩儿。”   “只有岑家人把我带回家,给我一口吃的,让我活了下来。”   虽然长到七八岁能干活了,她就在岑家当牛做马,什么粗活累活都干。   可不管怎么说,那一饭之恩,救了她的命。   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大过天,哪怕岑家夫妇刻薄专横,哪怕岑望洋为人不喜,她也答应了婚约。   她知道岑望洋要跟他退婚的时候,其实内心是窃喜的。   因为哪怕从小一起长大,她对那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也没有生出什么男女之情。   岑望洋长的也算是不错,可偏偏不是她岑悦喜欢的,本以为一辈子这样,相夫教子过下去,报答岑家夫妇的恩情,平平淡淡过下去也算不错。   孰料还有这一天。   只是村子里的流言蜚语,着实让人厌恶。   若是没有那些闲话,岑悦觉得,自己定然是开心的。   岑悦转头看着陆鹤州,轻轻叹口气,“你说,人家对我有这样的大恩,我怎么恩将仇报,去害他们家人?”   陆鹤州盯着她看。   “可是……你才五岁,就记得这么多事情了吗?”   岑悦笑了,“你不明白。”   小时候的事想要记住的确很难,大多数东西,能记得一二片段就不错了。   可是有些事情,却是刻骨铭心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娘将自己放在大树下,狠心离去的眼神。   这么多年过去,她连爹娘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却唯有那一个眼神,刻进了骨血里。   永远也忘不掉。   这些时日的接触,岑悦当然看得出来,陆鹤州不是唱大戏的,也不是个土匪,而是个确确实实的富家公子。   一举一动,皆有章法。   甚至喝口水都带着与众不同的气度。   他这样的人,定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有经历过苦难,怎么能明白,一个人最艰难的经历,不管年龄几许,都不会忘记。   陆鹤州却道:“我明白。”   他淡声道:“十年前五州大旱,万千黎民流离失所,那年当地官员层层贪腐,赈灾银两全进了他们的腰包,正是我随家父,前来处理此事。”   朝廷当时拨了无数钱粮,可灾民遍野,甚至涌入了京城,到处都是暴,乱。   这下子朝廷中人方知道,那些钱全进了当地官员的囊中。   当年他方才十四岁,刚刚步入仕途,在天子跟前做了半年翰林待诏,遇见此事,和父亲一起来了灾区。   那时的情景,陆鹤州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掉。   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杀妻食子,所有罪恶的事情,都变成了常态。   当年他们父子,处置了无数官员,那些贪官污吏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菜市口的地面,血腥味冲天,经久不散。   可是底下的百姓没有一个害怕的。   只是不曾想,眼前姑娘,也曾是当年的难民。   难怪她不怨恨岑家人。   那样的情况下,给她饭吃,救活她,的确是天大的恩情。   万死难辞。   岑悦不欲再说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听他说十年前就跟着父亲前来赈灾,就疑惑的问,“你今年贵庚?”   她听书院里的夫子们都是这么问的。   陆鹤州道:“二十有四。”   十年前的事情,也奠定了他仕途的基础。   从此一帆风顺,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无数人艳羡不已。   可是如他这般的功绩出身,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岑悦又问:“那你是当官的?官老爷?”   这还是陆鹤州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官老爷这么土气的称呼,但是岑悦这样说,似乎也没有错。   他额上的青筋微凸,却还是迟疑点头,“是。”   岑悦却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仇家追杀,我逃过来的。”   “那你是什么官职啊?”   陆鹤州低头看她一眼,小姑娘眼神中满是好   奇,期盼地看着他,似乎是有万千星光闪烁。   陆鹤州犹豫了一下。   “我是给陛下讲课的。”   他没有骗岑悦,这的确是他职责之一。   只是也没有说实话罢了。   毕竟他的权利很大,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   只是现在追杀他的人尚且没有露出马脚,他还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只能先瞒着了。   陆鹤州眼神带了三分歉意。   岑悦却惊讶地跳起来,震惊地喊,“你能见到皇上?”   她趴在陆鹤州跟前,睁着一双妩媚妖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陆鹤州。   陆鹤州微微偏开了目光,这样的眼神,实在太挑战他的自制力了。   岑悦却只是语含兴奋地问,“我听戏的时候,人家都说,皇上吃饭,每顿都有大米饭,还有肉,是真的吗?”   陆鹤州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回答的语气,有点不那么坚定,“是……是的吧。”   陛下的饭菜,的确是顿顿有饭有肉的。   他又认同的点了点头。   “那你见过宫里的娘娘吗?她们是不是都长得跟天仙一样?然后想吃什么就能什么?”   “见过,贵妃娘娘是我亲姑母。”陆鹤州先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回答,“宫里的后妃们,吃食都是有定例的,并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又看了眼岑悦,迟疑了一会儿,“说起相貌,我倒是觉得,她们都不如你生的好看。”   宫里的妃子们自然个个都是国色天香。但岑悦生于山水之间,又带了几分自然赋予的灵性,后宫那些端庄刻板的妃子,少了几分美人的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   悦悦:人家都说东宫娘娘卷大葱,西宫娘娘赶大饼,你姑母是做什么的。   陆鹤州:我姑母是烧火的……[内心复杂.jpg]   贵妃:……你个小王八蛋 第5章   岑悦眨眨眼,“怎么可能,那可是娘娘!”   她怎么会比宫里的娘娘生的好看,陆鹤州肯定是在骗她。   说不定他根本没有见过皇上,也没有见过宫里的娘娘们,都是在说大话。   陆鹤州也不解释,“等你以后见了她们,自然就知道了。”   “我又见不了人家。”岑悦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人家是宫里的娘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就是个乡下的野丫头。”   “宫里的娘娘,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陆鹤州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抱在手里,慢悠悠地说,“比如贵妃娘娘,每年还能回次家。”   当然不是所有妃子都可以,只是贵妃与众不同罢了。   毕竟陆家……在朝中有不一样的地位。   岑悦全当他是在瞎胡扯。   她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   “你去帮我把洗的衣服收进来,我收拾收拾屋子。”   陆鹤州随口答应了一声,走出门去,抬眼一看,眼皮子就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院子里的竹竿上,晾着二人的衣服,最显眼的是一件鲜红的衣服。   那是岑悦的肚兜。   岑悦手巧,肚兜上面,绣了竹叶的纹路,红绿相映成趣。   然而再精美的刺绣,也改变不了它的用途。   陆鹤州一想起来那是干什么用的,就觉得自己心里有点热热的。   他清咳一声,平复自己的内心。   回头看看毫无察觉的岑悦,陆鹤州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将所有的衣服收到手里,拿进屋里。   那件大红色肚兜,就在最上面。   岑悦一眼便看见了,当即满脸通红的将所有衣服接到怀里,既羞且气,“你这人……好不知羞!”   陆鹤州满脸无辜,“我怎么了?你让我收衣服的!”   岑悦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羞红了脸,恼道,“你给我出去。”   陆鹤州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不过是件衣服,穿在什么地方,都只是一件衣服罢了。”   岑悦气的脑子疼。   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给我闭嘴!”   陆鹤州见把人惹急了,也不敢再说,只是乖乖走出门让岑悦自己冷静。   岑悦在屋里,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做贼般地将衣服一股脑塞进柜子里,眼不见心不烦,似乎这个样子,就可以掩盖刚才的尴尬了。   岑悦坐在床边,捂住自己的脸。   怎么忘记了这件衣服,竟然搞出如此窘迫的情况,她没有脸见陆鹤州了。   那个人不仅看到了,给她收衣服的时候,肯定还摸了。   这岂不是相当于……   岑悦只觉得自己脸上越发火热,烫的都可以煮鸡蛋了。   一颗心,也跳的宛如擂鼓。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嘴里念念有词,“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岑悦你听到没有!”   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肚兜是穿在那个地方的。   是女人家最私密的物件,可是今天……   岑悦自己坐在屋里好半天,日落西山的时候,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陆鹤州见她恢复了正常,就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把自己关在里面好几天呢?”   岑悦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拿着篮子出了门。   陆鹤州问她,“你去哪儿?”   岑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出去走走。”   陆鹤州忍不住笑出声。   如果所有人姑都和岑悦一样可爱,那他也不至于年纪一大把也没娶上媳妇儿了。   岑悦走在村子里,冷风吹了一会儿,脸上的热度终于消了下去,嘭嘭直跳的心脏,也慢慢安定下来。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令她怒火中烧的声音。   “我刚才经过那个岑悦院子,看见那个男人给她收肚兜,我就说他们有一腿,你们还不相信?”   “真的假的,他们真的干了这种事?”   “这还能有假,我亲眼看见的,那男人干这种活都乐呵呵的,估计没少看。”   “果然不是正经人!”   岑悦只觉得怒上心头。   她一直以来的理智,也似乎顷刻间瓦解,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那群说闲话的女人只看见岑悦背着背篓走过来,本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却不料岑悦在她们跟前站定,一拳挥出去,打在第一个说话的人脸上。   岑悦打小时候就干各种粗活累活,这么多年下来,力气很是可观,一拳头下去,那中年妇人脸上,就是一片乌青。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看着岑悦,说不出话来。   头发花白的妇人指着岑悦,怒喝一声,“岑悦……你,你不知羞耻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打人,我看你是疯了。”   她十分恼怒,“你真是……我去找村长,让他们治治你。”   岑悦并不理会她的威胁。   这群女人,居然还有脸恶人先告状,一个个嘴脏的像是吃了大粪,诋毁旁人,个个都是威风凛凛的。   结果现在还吃不住她一拳头。   哼,都是纸糊的病猫。   岑悦环顾四周,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心情便愉悦起来,兴致勃勃的回了家。   陆鹤州还坐在院子里,看着西方的夕阳,神情十分悠闲。   岑悦看见他,就想起刚才的窘迫,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陆鹤州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道:“你可算回来了?是我错了还不好吗?我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岑悦瞪他一眼,“闭嘴,你不许提这件事了!”   陆鹤州顿了顿,便转了话题,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悦悦,我饿了……”   岑悦脚步一顿,眉头皱起来,口气十分困惑,“你……叫我什么?”   悦悦?这称呼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鹤州面不改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悦悦呀,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不觉得叫你岑悦,显得十分生疏没?”   “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我跟你生疏,岂不是显得我很忘恩负义。”陆鹤州睁眼说瞎话,“你若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也可以这样叫我。”   岑悦想了想,语气带着迟疑,“州州……”   陆鹤州抿唇答应,“我在。”   虽然州州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羞耻,但若是岑悦想要这么喊,再羞耻一些也是无妨的。   岑悦自己却抖了抖了,一脸受不了,“这是什么玩意儿,你是怎么叫出口的。”   她觉得让她这样叫一个人,她是肯定没办法做到面不改色的。   陆鹤州就笑了,“我觉得还好,要不然你再试试,说不定就习惯了。”   岑悦摇头,“不要,我该去做饭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喜欢。”陆鹤州说出口,自己都惊奇,他甚至都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变得如此嘴甜。   他想起以前的时候,母亲亲口说的,自己儿子是个闷葫芦。   陆鹤州微微勾唇,那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让自己想要说甜言蜜语的人。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吃上晚饭,就被人打上了家门。   陆鹤州打开门,看着门口的人,皱了皱眉头,冷肃着声音问:“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带头的是村长,“今天岑悦打了人,我来问问情况。”   陆鹤州怔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她打了谁?”   “打了我!”村长后面,一个中年妇人脸上带着乌青,怒气冲冲的开口。   陆鹤州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屑的冷笑,“老大娘,你说谎话也靠谱一点。”   他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当初在门口诋毁岑悦的人之一,打了也该打。   只是这些人来势汹汹,不能让悦悦落到他们手里。   “你身高六尺,体若钟馗,看上去就身强力壮很有力气,悦悦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如何打得过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悦悦,甚至在村子里多番诋毁,悦悦大度不跟你们计较,没想到你们竟然得寸进尺,竟污蔑她打人。”   “谁知道你是被什么人打了,竟然想要赖在岑悦身上,未免太过分了。”   陆鹤州语气森冷,表情又忽然一转,恶劣至极,“我知道了,该不会是老大娘你跟人偷情,被人家媳妇儿抓住打的,没法子跟家里人交代,才非要赖在悦悦身上的吧。”   他这一连串话说的,大家听的明明白白的,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村子里没有读过书的妇人,自然想不到人证这个词,论起耍嘴皮子,跟曾经舌战群儒的陆鹤州相比,都不异于牙牙学语的婴儿。   他面带嘲讽的看着那妇人。   那妇人气急败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恼怒地上前一步,伸出一双手就想往陆鹤州脸上挠。   陆鹤州看着她过来,微微一笑,在她接近的时候,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往外一甩。   语气冷嗖嗖的,“你想干什么,你也配碰我吗?”   他神色当中全是不屑,“我以往听过一句话,有人心里全是腌臜物,看到的东西也全是腌臜物,心中有光明,看到的自然也是光明。”   “你处处诋毁岑悦,说岑悦的坏话,嫣不知是不是你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事情,才看谁都是如此?”   “说不定便是你常与人有染,才能面不改色说别的人,可是我告诉你,并非人人都和你一样无耻。”   “我知道你觊觎我英俊,我眼里却只有岑悦一人,你心中不忿。”   “可你今日胆敢污蔑悦悦,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太傅:悦悦,她非礼我   悦悦:… 第6章   陆鹤州一席话,顶天立地,站住了理字,堵的对方无法可说。   村长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场景。   他刚才看见,郑大家的似乎是要挠人,可是这英俊的小后生却……却说是郑大家的觊觎他,才处处针对岑悦。   难道是他看错了,郑大家的是借机在对人家无礼?   他看了眼陆鹤州俊美的脸和挺拔的身姿,心里一阵复杂,觉得还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这样的后生,村子里的女人会觊觎,也……也挺正常的。   他闺女之前见了这后生一面,还夸了好几次好看呢。   兼之最近郑大家的总在村子里说岑悦不好,说不定当真是看上了这个后生,嫉妒岑悦与人关系好……   除了亲眼看见郑大家的被岑悦打了的那几个人之外,满村子的人,都跟村长有一样的想法。   他们看着郑大家的眼光,也跟着变了。   陆鹤州站在那里,心情也很复杂。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学习后宅妇人的手段,通过阴谋诡计,跟这群乡间妇女斗心眼。   这若是说出去,肯定要被人笑掉大牙。京城中那帮子熟人,定会因此笑话他一辈子。   但岑悦在此,人家人多势众,他若是自矜身份,不为岑悦打算,恐怕这些目无王法的乡野之人,真的会对岑悦不利。   事急从权,不管什么手段,有用就是最好的。   陆鹤州道:“大娘,虽然你以前总是诋毁悦悦来转移别人的视线,让人注意不到你其实才是那样的人……可是您要知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今儿报应就来了,真可怜,看看这被人打的都青了。”   他笑出一口牙来,“老大娘,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您虽然恶毒,可我和悦悦都是心地善良的大度之人,只要您能够改过自新,我便不计较您今天对我无礼的事情了,至于悦悦,只要您真心实意向她道歉,我觉得悦悦也会原谅您的。”   “你……村长,我没有对他动手动脚,真的是岑悦打了我,他们几个都看见了。”郑大家的喊起来,“张家大娘,您还训斥了岑悦,您说是不是真的。”   陆鹤州的脸色沉了沉,那个老太婆,就是当初,说话最难听的人。   既然今日她们敢诋毁岑悦的名声,今日找上门来,就让她们也尝尝,什么叫做有苦说不出。   陆鹤州心思微转,目光寒凉,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老大娘,您居然还带了帮凶?”   他这样的语气,让人觉得,郑大家的做的事,似乎是丧尽天良,辜负了他的期待。   郑大家的歇斯底里地喊,“张家大娘……”   张家大娘站出来,义愤填膺的样子,“我亲眼看见的,岑悦那个小贱人……”   陆鹤州的神情陡然冷漠起来,“你才是贱人!”   那老太太挺直腰板:“我都这把年纪了,看你怎么污蔑我。”   陆鹤州的脸皮远比她想象的更厚,他站在那里,冷飕飕一笑,“我什么时候污蔑你了?”   “我说的句句属实,前日我出门散步,亲眼看见老太太您,和一个大爷抱在一起,年纪一大把了,还不知检点。”   陆鹤州缓缓一笑,“这老人之间的事情,我亦曾听闻过一二,旁人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有个伴罢了,却想不到老太太一把年纪,也这般情不自禁。”   那老太太一时竟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陆鹤州才不管自己瞎编的东西有多么惊世骇俗,这些事情都是他从民间听来的,天地广阔,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天下人做不到的。   他更不在意别人信不信,如果只要能为岑悦出了这口恶气就够了。   等过些时日,回了京城,他有的是手段让她们悔不当初。   “你胡扯!”   陆鹤州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若非亲眼所见,我如何想的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至今都一脸呆滞的村长和村里人,“村长,悦悦没有打人,您且想一想,她这般娇弱,且忍气吞声了那么久,怎么会突然打人?可是我觉得还是查一查两位大娘吧,别让他们带坏了村子里的风气。”   陆鹤州叹口气,“或许是我看错了吧,两位大娘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人,如果是我错了的话,还望村长早些为她们正名。至于悦悦的事情,也希望村长能为她做主,她一个年轻女孩儿,实在经不起这样的诋毁。”   陆鹤州眼里的心疼不是假的。   他看着村长,神情十分和蔼可亲。   村长却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去听从。   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陆鹤州道:“那就劳烦村长了,我还未用晚膳,今天就不跟各位多说了。”   说完话,便毫不留情的拍上了门。   岑悦站在屋里面,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将人衬的温柔无比。   陆鹤州笑着看她,“长本事了,还学会打人了。”   岑悦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陆鹤州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有一点焦急,忐忑不安地喊了一声,“悦悦……”   他以为岑悦生气了。   岑悦却噗嗤笑出声,脸上全是畅快之意,   “你这个表情,以为我生气了?”   陆鹤州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岑悦却仰起头,“谢谢你……我很高兴,也很痛快。”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被人骂,不是没想过反击。   可人家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有夫有子,岑悦却什么都没有,住的房子还是靠着村长的施舍,她不能跟人争斗。   因为一旦真的争吵起来,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   今天也是突然生气,才打了人,若是没有陆鹤州在,今儿肯定躲不过这一劫。   可是没想到,陆鹤州不仅保下了她,还让那些说她坏话的人,彻彻底底丢了人。   陆鹤州或许还不清楚他自己的话有什么样的威力,岑悦却很明白。   如今民风开放不假,可也不代表妇人就能够在外与人不清不楚,尤其是婚嫁了女人,夫家自然是要看紧的。   现在陆鹤州是随口胡诌的,那几个人自然不会得到什么惩罚,可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并不会随之消退,只会愈演愈烈,她岑悦受过的委屈,那几个人都会变本加厉的经受一遍。   这实在是太爽快了。   思及此处,岑悦忍不住弯唇笑了。   她眉眼妩媚,这样一笑,眼中便是媚态横生,活生生的让人觉得浑身燥热。   陆鹤州一下子看呆了,手忍不住抚上她的眼角。   岑悦一怔,拍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陆鹤州回神,“你眼角有个脏东西,我给你拿下来。”   岑悦伸手去摸,“在哪里?”   “右边一点。”   “左边一点。”   “掉了。”   陆鹤州装的一本正经,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快从喉咙眼里跳出来了。   悦悦真是太美了。   懵懂无辜的去摸自己眼角,一双妩媚娇艳的眼睛,波光流转,风情万种。   那样的神情,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发疯的。   难怪岑望洋要娶知府千金了,还放不下她。   陆鹤州吞了吞口水,努力移开自己的目光,“悦悦,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岑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嗯。”   神情里,带了些依赖。   陆鹤州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   岑悦这样的神情,让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甭说只是学一些妇人手段,就是让他去死,恐怕也心甘情愿。   就算现在就被京城中的那些朋友嘲笑,只要岑悦再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他都完全可以忽略。   陆鹤州心中微叹,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找到了自己的美人,恐怕永远也过不去这一关了。   夕阳照进屋里,岑悦白皙细嫩的脸上蒙上一层淡金色的光。   陆鹤州情不自禁地说出口,“悦悦,你真美……”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自己说了什么,险些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怕不是要露馅了。   岑悦却没有什么反应,理所当然的回答,“我知道我好看呀。”   她转身去端饭菜,趁着陆鹤州看不见,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低头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黯然,可是抬起头,却没有分毫了。   陆鹤州自然是毫无察觉的,还在庆幸悦悦足够单纯,没有看出他的心思。   否则悦悦要是因此避嫌,把他赶出去,那就尴尬了。   毕竟他腿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全靠脸皮厚才赖了下来。   晚饭之后,两人轻车熟路躺在一张床上,陆鹤州迟疑了一会儿,试探性的问,“悦悦,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岑悦身体一僵,却状似随意的回答,“还没想好,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陆鹤州想直接说让岑悦跟他回去,又害怕遭到拒绝,只能默默把自己的心思咽了回去。   岑悦那边毫无声响。   漆黑的夜里,岑悦睁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深叹口气。   不能多想了。   人家是官老爷,和自己不是一路人,等伤势好了,就该形同陌路了。   岑悦,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陆鹤州却轻轻开口,“叹什么气?” 第7章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清晰,隔着短短的距离,带着温热的气息传进耳朵里。   如同猫爪一样,挠着心窝。   岑悦浑身一僵,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睡不着而已。”   这是她心虚时候惯常的动作,幸而夜色掩映下,什么都看不见。   岑悦咬了咬下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陆鹤州便不言语。   岑悦强笑道:“睡吧,很晚了。”   陆鹤州轻轻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   岑悦心里便安定下来。   随着这份安心,又不免有几分淡淡的失落。   怕什么呢,有什么好心虚的,他又不会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就算明白了,恐怕也只会装作不懂。   他们是不一样的,如今同处一室,睡在一处,看似没有什么区别,可岑悦却不敢忘记。   他有个在宫里做贵妃娘娘的姑母,他十四岁就是官老爷了。   不一样的。   岑悦放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可却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陆鹤州更无从得知她纷乱复杂的思绪。   他只是默默转了个身,盯着浓厚的夜色,在心中感慨。   睡在另一边的姑娘,身上带着浅浅的香气,幽幽传到鼻中,让人心浮气躁,忍不住想入非非。   可……岑悦还是个小姑娘,他想过表明自己的心思,又害怕吓到了她。   她刚人退婚,定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也不好趁人之危。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两人心思各异,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谁都没有想过去看一下对方在想什么。   第二天早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醒晚了。   且……岑悦很愤怒的发现,自己大门上,被人泼了一盆鸡血,鲜红的血污已经凝固了,粘在门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一阵阵传到口鼻之中。   陆鹤州跟在她后面出门,狠狠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岑悦道:“估计是昨儿那些人报复我们呢!”   陆鹤州看了看岑悦,试探性的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住?”   他欲盖弥彰地解释,“你们这个村子,虽然山清水秀,十分美丽,但民风实在恶俗,让人不敢苟同,你住在这里,恐怕日后也不好过。”   “她们今日不过是朝大门上泼了鸡血,来日还不一定会对你干什么……”   岑悦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答了一声,“没有想过。”   “这个村子虽然讨厌,但是养我这么多年,我在这里也能糊口,换个地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她很理智,“说不定会饿死。”   陆鹤州走到她跟前,没有说话。   岑悦拍了拍他的胸膛,语重心长道:“我们穷人,没有这个挑剔的资格。”   “我给你钱。”陆鹤州道,“我有的是钱,包你衣食无忧。”   “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岑悦惊讶的抬眉,“我虽然救了你,但是第一天你就给我报酬了,这些天你吃的喝的,还有我吃的喝的,都是你的钱,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再要你的钱。”   “而且……”岑悦歪头,“我一个弱女子,拿着那么多钱,无疑于三岁孩童抱着金元宝招摇过市,被人盯上了就是一个死,我还想多活几年。”   陆鹤州嘴唇动了动,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差点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岑悦转头从井里提了桶水,“我知道你住不惯这穷地方,等你的伤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是不走的。”   陆鹤州接过她手里的桶,没有搭腔。   岑悦如此坚定,他所有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鹤州次低眉,提着水桶到门口。   岑悦拿着个抹布,看着他淡泊的神情,心里突然就烦躁起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手里的抹布甩到桶里,“掂回去!”   陆鹤州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岑悦冷哼,“谁泼的谁洗!”   别人泼的东西,让她来洗,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你知道是谁泼的吗?”就算猜到了,也没有证据啊。   “不知道!”岑悦恶狠狠道,“不过没关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敢做,就肯定留了证据。”   陆鹤州不明白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凶神恶煞起来了,甚至还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惹恼了她。   但是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原因。   也只能认命的将水桶又提回去。   岑悦啪一声关上门。   陆鹤州看了她一眼,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岑悦语气平淡,“生气而已。”   她无意多说,陆鹤州也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瞎问,就转了话题,问她,“你准备怎么把人抓住?”   岑悦想了想,“等着吧,既然来了一次,就会来第二次。”   对方见她无动于衷的话,肯定会想别的法子折腾她的。   如今冬日里,地里边没有活干,那群长舌妇无聊的很,逮着一件事不撒手的几率,非常大。   岑悦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对那些人的习性,可以说是非常了解。   陆鹤州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干这种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但岑悦说的话,他还是相信的。   说不定就是有人这么蠢呢!   他跟岑悦坐在一起晒着太阳。   “悦悦,你们村子里的人……有这么蠢吗?”   “有吧。”岑悦回答的很干脆,“也不是说人家蠢,就是……敢欺负人,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人家有娘家人,有夫家人,欺负我就跟捏泥娃娃一样。”   “所以才显得这么蠢,但换个人你就知道了。”   她托腮想了想,“就比如说岑望洋,背信弃义,另娶他人,怎么说都是为人不齿的,可就因为他是个举人,要娶的是知府千金,这满村子的人啊,就不管青红皂白,只会说岑家好话。”   明明是岑家的错,在那些人口中,也变成了她的错。   这些人啊,并不是蠢,只是欺软怕硬,识时务罢了。   陆鹤州想了想,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状似无意地说了句,“辛苦你了。”   岑悦下意识拍下他的手,尴尬道:“不许把我的头发弄乱了。”   陆鹤州笑了笑,“那么大反应干嘛。”   理直气壮地说着话,指尖却不由自主的搓了搓。   岑悦脸色微红,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垂下眼脸,“梳头发很累的。”   陆鹤州只是随手的动作,大约是拿她当小孩子了,可是……   岑悦心脏狂跳。   陆鹤州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她唇角抽了抽,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眼睛里微微闪过一丝黯然。   两个人心里各怀鬼胎,都没有说话。   奇怪的是,竟然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等到半晌午的时候,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岑悦踢了陆鹤州一脚,“你去墙边看看是谁?”   观察着对方的行动,等她们下手的时候,一网打尽,让人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陆鹤州长的高,便通过院子里的矮墙向外看去,然后就忍不住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真的有人这么蠢啊。   门口站着的是昨儿晚上那个郑大家的,还带了个健壮的男人,两人拎着一个木桶,似乎在争论什么。   陆鹤州朝岑悦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看。   岑悦倒是想看看,然而身高不如他,站在矮墙跟前,只能露出半拉脑袋,墙根儿边上的情况,完全看不见。   她使劲踮着脚尖,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长得矮,没有办法,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陆鹤州见她实在费力,也没多想,一把握住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   岑悦一怔,目光所及就很清楚了,外面的情景都在眼里,她却没有心情去看了。   她满心满脑子,都是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   那双手,大而有力,几乎握住她整个腰肢,将她举的牢牢的,丝毫不用担心会不会掉下去,因为钳制在上面的力气,让她十分有安全感。   微烫的热气从对方的手心里传到自己的肌肤上,在冬日的寒风里,尤为舒适,温暖的气息,似乎一路传到了心里去。   让人心中,都觉得有一股热意,慢慢蹿到脸上去。   岑悦面红耳赤的挣脱他的手,恼怒的朝他手上拍了一把,羞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陆鹤州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努力绷着脸问:“你看到了吗?”   岑悦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凉了凉。   他并不是故意抱自己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看的更清楚而已。   岑悦脸上的热度渐渐消了下去。   虽然明知如此,可是只要一想,还是有点不舒服。   如果……如果陆鹤州也喜欢她,那该有多好。   岑悦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一缕情丝。   明明知道人家是什么人,何必还要痴心妄想呢,痴心妄想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连一个举人都配不上,何况是陆鹤州这样的人,他该去娶一个知府小姐那样出身的千金小姐才合适。   岑悦低着头道:“你自己看着吧,我去门口守着,待会儿叫我。”   陆鹤州点了点头, “好。”   他看了眼岑悦的腰,默默舔了一下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州州:要不是我不懂女人的心思,我现在儿子都该会打酱油了。 第8章   她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捧在手心里,又柔软的像是初春的杨柳枝。   柔软而有力。   陆鹤州看着看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一句话来。   楚腰纤细掌中轻,恰不过如此。   难怪富有一国的楚王,偏偏迷恋于此。   他的目光重又转向门外,仔细地盯着看。   门外的两个人似乎终于争论完了,那男人提起来手边的木桶,就要往岑悦门上泼去,陆鹤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岑悦便直接打开了门。   对方吓了一跳,脚下一停,可木桶没停,震荡之下,腥臭的液体泼了出来。   然而现在距离岑悦的大门还太远,那液体便泼在对方四周,包括他自己身上。   岑悦恶心的皱了皱眉头。   这人木桶里的提的,居然不是鸡血,而是大粪,溅出来,落了那男人一腿。   岑悦厌恶的偏过头去。   那男人被自己提来的粪水泼了一身,满脸的恶心,又思及是因为岑悦突然开门才造成了这样的情况,看岑悦的眼神,就十分不善。   陆鹤州走出来,看见那人恶狠狠的目光,便将岑悦拉到自己身后站着,拿手护着她,冷眼看着这二人,一言不发。   岑悦看了眼他挡在自己前面的手臂,微微怔了怔。   这辈子,活了十几年,还没有人用这样保护的姿势对待他。   除了很多很多年前,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娘亲。   那男人恶声恶气的开口,“你们害我家的肥料洒了,你们要怎么补偿我。”   陆鹤州抬起眸子,并不与他争辩,只笑了笑,“你今天最好把我们的大门给擦干净,不然我让你们两口子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鹤州恶心他一身大粪,并不想近他的身,目光便转向了一旁的矮墙。   这矮墙是土砌的,只垒了些许砖头当作支撑,陆鹤州走过去拿了一块,对着他男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接下来,就似是无意地捏碎了手里的砖块。   他做的轻松,可对面那人却突然缩起瞳孔,惊骇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陆鹤州道:“你若是不收拾干净,这就是你的下场!”   对方惊恐的看着碎成几块的砖。   砖块当然不结实,但是徒手捏碎,也不是平常人干的活计。   那人咽了咽口水,便不敢大放厥词了。   只非常识时务地点头,“我们擦,我们擦……”   “别把你身上的脏东西弄过来。”   “好好好……”   陆鹤州转过头看岑悦,就见眼前的小姑娘也呆呆愣愣的看着他,困惑的目光,像是只单纯不知世事的山中白兔。   他关上门,拉着岑悦的手臂回屋,笑问:“怎么了?”   岑悦回神,“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她有些不解,“可是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人伤成那样?”   那伤口可实打实一点不掺水,若是再重一点,陆鹤州那条腿就可以直接砍掉了。   反正也没用了。   “人家人多。”陆鹤州拉着她坐下,“那天对方十来个打我一个,若非我机灵,现在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提起此事,他眼神凉了凉。   自己这么久没有出现,那个刺杀的人,也该露出马脚了。   他……到了回京的时候,否则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   陆鹤州看了眼岑悦,只是实在舍不得眼前的姑娘。’   他若是走了,岑悦该怎么办,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没有人帮她,又不愿意随着他离开。   陆鹤州的的确确不舍得让岑悦一个人生活在这虎狼窝里。   他想了想,反正朝中的事情,自己出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先不回去也无妨,至多是人心惶惶罢了,等他出现便无碍了。   而出门这一趟的差事,也做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事情自己那几个手下可以完成。   他其实……也不急着离开。   陆鹤州在心里说服自己。   岑悦柔软的声音却响起来,“你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不答应?”   “想一点事情。”陆鹤州笑了笑,盯着岑悦半晌,突然问她,“悦悦,如果我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你愿意跟我离开吗?”   岑悦面无表情,“不愿意。”   她心里一阵悲凉。   陆鹤州只不过是拿她当做救命恩人罢了。   她如果随着他离开,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他那么有钱,指缝里漏出一点就够自己安度余生了,甚至他还会保护自己的安危。   若是换在以前,岑悦肯定求之不得。   可是……   一切的变故都出在这个“可是”上。   可是她偏偏喜欢了陆鹤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动的心思,察觉到的时候,眼里心里,都只剩这个人了。   他那样好,俊美高大,温雅贵气,是岑悦平生所见唯一让她心动的人。   可是他回京之后,定然是要娶妻生子的,他已经二十四岁了,位高权重,说不定……说不定已经有妻妾子女。   她不愿意做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更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如果她跟着陆鹤州离开,到了京城,见了他的妻子,或者即将要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嫉妒,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所以还不如一个人住在这里,虽然日子清苦,但……但好歹还是高高兴兴的,不必那么痛苦。   岑悦想的很明白,是以一口回绝了。   可陆鹤州不知道她心思,只觉得岑悦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才不想跟着他离开的。   陆鹤州尴尬的笑笑,“不走就不走吧。”   岑悦道:“说起此事,你什么时候离开?”   陆鹤州心里一跳,直觉岑悦在赶他走,当即反问,“你赶我走啊?嫌我烦了?”   岑悦狠下心点头,“是啊,吃我的喝我的,我不能烦?”   她怎么会赶他走,怎么会嫌他烦。   她只恨还能待在一处的时间太短,只怨他到底要离开。   陆鹤州眼神黯淡了一下,不过他到底城府够深,也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失落,只调侃道:“你早晨还说,花的都是我的钱,这会儿就成我吃你的喝你的了?”   “你吃的饭是我做的,喝的水是我烧的,连米和菜都是我出门买的。”岑悦跟他算账,“要不然你去做个饭试试?”   陆鹤州闭上嘴,沉默不语。   做饭这种事情……小时候他娘有过这种想法的,因为觉得他被他那个古板的爹教的太古板了。   但是当亲儿子眼巴巴递给他一盘子焦炭的时候,并眼巴巴希望自己母亲吃下去的时候,陆夫人机智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陆鹤州这辈子就下过那一次厨房,现在也没有那个进厨房的想法。   就岑悦这小屋子,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全给烧了。   那他跟岑悦,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岑悦哭笑不得,“你不会做饭的话,在家里吃什么?”   村子里最有钱的村长,都是自己做饭吃的吗,县城里面醉鹤楼的老板家,也是自己做饭吃的。   在岑悦心里,并没有下人这个说法。   封闭的山村里,消息不流通,她对外面的了解,仅限于在城里面听的几耳朵。   陆鹤州随口回答,“有厨房做啊。”   他稍微想了想,跟岑悦讲,“悦悦可曾听说过宜州陆氏?”   岑悦自然是不知道的。   陆鹤州道:“宜州陆氏是我本家,乃当朝第一世家。”   提及自己的家族,他觉得自己有了一点自信,说不定悦悦听闻陆氏富贵,便心生向往呢?   “开国之初,先祖追随高祖皇帝,立下赫赫战功,加封侯爵,百年来我陆氏出了无数王侯将相。”   岑悦其实不大明白,但不影响她理解,陆鹤州的家族,比她想的还要厉害一点。   “我这一脉,是陆家嫡脉,家父便是世袭襄阳侯,兄长幼封世子,却闲云野鹤,是以我少年出仕,如今官拜一品。”   陆鹤州看着岑悦呆愣的表情,只以为她是震惊了,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在喜欢的人面前大出风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满足了。   是以他继续絮叨。   “多年以来……”   后面的话,岑悦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只知道,陆鹤州的家庭,很厉害很厉害。   有个做贵妃娘娘的姑姑,有个做侯爷的爹爹,他自己还是一品官。   岑悦对一品官没有什么概念。   戏文里唱的官员,动辄都是王侯将相,普通的几品几品,在里面都是随随便便的。   可陆鹤州才二十几岁啊。   戏文里面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别说陆鹤州不喜欢她了,就算这个人真的喜欢自己,也没用什么意义。   他这样的家庭,娶妻生子自然是要门当户对的。   怎么会让陆鹤州和一个农家女子在一起。   如今……两个人的距离,才真的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岑悦羽扇般的睫毛盖住了妩媚风流的一双眼睛,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纹,夸赞道:“你们家可真厉害啊……”   她站起身,转过头去,匆匆忙忙道:“我做饭去了。”   她咬紧了自己的唇,生怕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让陆鹤州知道了自己想法。   那样的话,这个人定然会觉得自己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岑悦讽刺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傅:我官居一品   悦悦:唱戏的里面,官居一品那种人,都是炮灰呢   太傅:……我不是,我是男主 第9章   岑悦心里有事,做饭的时候,精神也不集中,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不期然就切到了手指。   “啊……”她吃痛的喊了一声。   “怎么了?”坐在那儿的陆鹤州闻声,连忙跳起来,几步跨到岑悦跟前,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   岑悦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摇了摇头,“没事,切到了而已。”   陆鹤州掰开她的手,倒吸一口冷气,“都这样了还没事?”   那只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淋漓的一片,衬着她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肌肤,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语气里带着愤怒,“你懂不懂照顾自己,流了这么多血。”   岑悦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不过是切了一个小口子而已,从小到大干活的时候,这样的伤口数不胜数,都称不上是受伤了。   她扯了扯唇角,“真没……”   岑悦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瞪大了双眼,满目茫然地看着陆鹤州。   手指上温暖湿热的触感十分清晰,热度似乎直接传进了心脏里。   岑悦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如同一面战鼓,砰砰的响着,震耳欲聋。   她怔怔地看着陆鹤州。   这个人……就在刚刚她说话的时候,忽然低下头,含.住了她的手指。   这样旖旎的场景,使得她忍不住心旌荡漾。   岑悦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陆鹤州的舌头轻轻扫过她的伤口,如同柳絮一样轻柔的触感,岑悦却浑身抖了一下。   她猛然甩开手,将陆鹤州推开,一张俏脸灿若红霞。   岑悦咬紧了下唇,“你……你干什么?”   陆鹤州缓缓靠近她,低着头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看着她头上一个可爱的发旋。   “悦悦……”他低喃,“我……”   他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心里的话,门就被人啪一声踢开了。   岑望洋站在门前,脸色涨红,一副捉奸的样子,恶狠狠道:“你们在干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陆鹤州低头看着岑悦,二人的姿势,宛如是在亲吻。   亲密的扎眼。   岑悦一怔,陆鹤州直起身子,转过头看他,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我们在干什么,你看不见吗?”   “你……无耻!”岑望洋指着陆鹤州。   陆鹤州不为所动。   岑望洋怒火攻心,口不择言,“岑悦,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般奔淫无耻的女人!”   ”放荡!恶心!“岑望洋将自己平生所见最恶毒的词语用在岑悦身上,尤嫌不足,还想说些别的。   可他话一出口,陆鹤州便猛然抬起头,声音冷的如同腊月北风。   恶狠狠地吹在脸上,刺得人浑身生疼。   “你说什么?”   他绕过桌案,站在岑望洋面前,话虽然这么问,却没有给岑望洋再说一遍的机会。   陆鹤州怒极反笑,“我看你是忘了上次差点被我掐死的滋味。”   岑望洋显然没有忘,闻言身体都抖动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   陆鹤州当着他的面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腕骨发出咔嚓的声响,脚下渐渐逼近岑望洋。   岑望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被门框绊着,直接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陆鹤州。   这个男人的身上散发的气息,实在太恐怖了。   让岑望洋想起来,很多年前,掉进村口的河里,那种溺水的滋味。   束手无策呼吸不畅,脑海里面只有逃生一个想法。   岑悦呆呆站在屋里面,不知道陆鹤州想要干什么。   陆鹤州却没有跟上次一样掐他的脖子。   他看了看岑望洋惊骇到要掉下来的眼睛,缓缓笑了,在对方没有反应的时候,一拳头揍上去。   招招都往身上最疼的地方打。   他手劲极大,打在身上,像是被铁锤锤打一样,岑望洋吃受不住,当即嚎叫出来。   岑望洋喊得如同杀猪般凄厉,声音直冲云霄,能传到二里地外面去。   十里八村的人估计都能听见。   岑悦家门口很快聚集了一群人。   村子里的人都站在破门外面张望,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实在是岑望洋的喊叫太过可怕,听着都觉得疼的受不了。   没有人愿意舍己为人,把岑望洋从魔爪下救出来。   岑悦看着看着,却觉得不对。   岑望洋似乎被陆鹤州打的吐了血,唇角那一丝鲜红……他可别把人打死了。   岑悦心中一跳,喊道:“陆鹤州,你别打了。”   陆鹤州充耳不闻。   打在岑望洋身上的拳头,依然发出巨大的声响。   岑悦只得从屋里出来,拉住他的手臂,“陆鹤州,你要把他打死了。”   “我就是要打死他。”陆鹤州面无表情,“敢随便招惹是非,就要有被弄死的准备。”   可是顾及岑悦拉在他手臂上的手,也没继续动手,只是冷飕飕瞪着岑望洋。   岑悦死死扯住他的手臂,“你把他打死了,你自己也要吃官司的,你……”   “我怕什么?”陆鹤州冷笑,“打死了他又如何?”   京城中的世家纨绔子弟,打杀人的多了去了,都被家族给压下去。   活了二十多年,他陆鹤州还未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今天就算是真的打死了岑望洋,也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   这地方的官员,谁敢对他不敬。   待到来日天子跟前分辨,他自有他的说辞。   陆鹤州冷笑,“我就是要让有的人明白,招惹了我,他死了也白死!”   岑悦不知道该说时什么,只是拉着他,高声喊,“你们还不把人弄走!”   陆鹤州顾及她,不敢使劲怕伤了她,只得无奈道:“悦悦……”   岑悦皱眉,“陆鹤州,我曾跟你说过,岑家是我恩人。”   她直视着陆鹤州的眼睛,“今日岑望洋死在我这里,我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   陆鹤州一怔,便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   村子里的人见岑望洋真的不好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一窝蜂涌进来,将人抬了出去,丝毫不敢逗留。   岑悦捡的这个男人,实在太恐怖了。   打起人来跟土匪一样,看着都觉得疼。   岑望洋被人抬着,不期然吐出一口血来,村里人吓了一跳,“快叫大夫去岑家。”   破屋里,陆鹤州拉着岑悦回屋坐下,一言不发的举起她的手,扯下袍子上的布料,给她包了包手。   他动作十分温柔,脸色却黑的像碳锅底,阴沉沉的。   岑悦看着他好半天,才慢悠悠地问:“你生气了?”   “没有。”陆鹤州淡淡回答,“他骂得又不是我,我生什么气!”   语气虽然很淡,说出来的话,却是在赌气。   他分明是在为岑悦出头,结果岑悦却不明白他的心思,还护着那个男人。   陆鹤州觉得自己都要被气死了,也要被醋淹死了。   悦悦该不会是对那个旧情未了吧。   不然他着实不明白,岑望洋都说那样的话了,岑悦竟然还能忍。   这若是在家中,那位姑娘被人这样说了,怕是要把对方家族连窝端了。   岑悦便无奈了。   “他骂的是我,我也很生气。”   “我也想给自己报仇,可是陆鹤州,他不过造了口业,万万没有到偿命的地步。”   “若我跟岑家没有关系便罢了,杀了他也无所谓,可偏偏我曾受岑家大恩。”岑悦微微咬了咬唇,“我不过是救了你,你便万般相护,可岑家除却救命之恩,还有养育之义,我……不管岑家做了什么,我都没有资格去怨恨。”   岑悦语气很苍凉,“陆鹤州,你明白吗?”   陆鹤州沉默不语,“悦悦……所谓的恩情,早就该还完了,他们家对你做了那么多事……”   “岑家坏我名声,让我干活,可是性命和名声哪个重要呢?”岑悦叹息,“我只能忍着。”   不然,她怕自己良心难安。   若是岑家因为当年好心救了一个孤女而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那她岑悦和戏文里面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陆鹤州沉默了一瞬,“我明白了。”   “其实啊……你打岑望洋,我也觉得很痛快,日后你看他不高兴了,打就是了,只不能将人打死了。”岑悦见他听进去自己的话,便俏皮一笑,“你明白吗?”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你放心,我下次肯定会手下留情,不让他死在我手里的。”   他看着岑悦的笑容,心里便是一软。   虽然岑悦面对岑家,活的像是个受气包,陆鹤州却一点都没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因为恩义这样的东西,本身就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   圣人尚且说不明白,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却能看的明明白白。   陆鹤州觉得,其实他的悦悦,有些时候是有大智慧的人。   有情有义,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略微识得几个字,可她心中的信义,比很多饱读圣贤书的文人墨客都要清晰。   陆鹤州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直到揉的那个觊觎已久的发旋埋在散乱的长发里。   才淡淡道,“你放心吧,我都明白的。”   岑悦弯唇笑了笑。   只是陆鹤州还惦记着自己刚才的想法,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想迂回婉转,觉得又没有意思。   便直言问道:“悦悦……你对那岑望洋,可还存有男女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州州:我jio得你喜欢那个垃圾   悦悦:我一时竟然分不清楚,你是在黑岑望洋还是在黑你自己?   州州:……突然狂喜.jpg 第10章   岑悦正打算站起身去铺床,闻言便是一个愣神,身体保持着僵硬可笑的姿势,久久不言语。   这看在陆鹤州眼里,便是她对岑望洋旧情未了的表示了。   若非是心虚,为何要沉默如此之久。   陆鹤州眼神暗了暗,却只含笑问:“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怎的不说话?”   岑悦扯起唇角笑了笑,“我看你是傻了。”   她从未喜欢过岑望洋,又何谈仍存在男女之情。   陆鹤州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才……才说这种话,好让她彻底死心,告诉她岑悦,这辈子就算岑望洋有希望娶她,陆鹤州也不可能。   不然……当初她明明说过,她从不喜欢岑望洋,只是为了报恩才答应嫁给他。   陆鹤州但凡听她说过一句话,都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岑悦心里冷了冷,“我也不是那种爱攀附高枝的人,人家前途无量,我岂会去高攀。”   “我岑悦还要脸面,自然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这话看似说的岑望洋,实则却是陆鹤州,然而陆鹤州却不明白,只是听着她状似赌气的话,心里一阵难受。   只恨自己今天没有打死岑望洋。   悦悦竟因为那个人说出这等自暴自弃的话,分明她平常是最活泼开朗的姑娘。   这爱情的伤,对人的影响太大了。   可他也不敢直说自己的心思,岑悦若不喜欢他,现在他肯定只能被扫地出门了。   陆鹤州还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就算是死,也绝不离开。   他只是含蓄道,“岑望洋这样的人,分明是他高攀你了,他配不上你。”   只有这样践踏岑望洋,他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悦悦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差,居然喜欢那样的男人。   岑悦笑了,“那我配谁才算是高攀?”   配你陆鹤州,自然算是了。   她垂下眉头,神情莫测。   陆鹤州竟然为了摆脱她,说出这样违心的话,在他眼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趋炎附势的女人?   难道连他也相信了村里人的话?   果然,不管什么样的男人,最后都是一样的。   没有一个可靠。   哪怕是她亲手救回来的陆鹤州,最后也和别的人一样,以为她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是个费尽心机往上爬的女人。   是个要他……使劲手段摆脱的人。   岑悦闭上眼,稳住心神,语气淡泊的问,“你什么时候回自己家?”   “你是赶我走吗?”陆鹤州玩笑般地问。   岑悦转过头,眼神认真语气严肃,“是,我是赶你走。”   她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既然如此不待见自己,何必留在这里不走,还不如干脆离开,也好断了自己心里的一丝绮念。   也省得他费尽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陆鹤州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神色也逐渐正经起来,问她,“你说真的?”   岑悦咬紧牙关,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冷酷无情。   陆鹤州烦躁地问,“我不过是问了几句关于岑望洋的事情,你便气到这个程度吗?”   “他有那么重要吗?”   岑悦道:“这不关他的事情,岑望洋死活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赶你走,你自己心里清楚!”   “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再……”   “我不清楚!”陆鹤州怒极反笑,“你口口声声跟岑望洋无关,可是我一提他你就变了脸色!我多提几句你便冷嘲热讽,我再说两句,你甚至要赶我走!”   “岑悦,你为人处事,就这般无情无义的吗?”   岑悦道:“我早说了跟岑望洋无关,你明知缘由,何必跟我装傻呢?”   “我知道什么?”陆鹤州简直一头雾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了不好吗,为何遮遮掩掩的。”   岑悦笑容里带着自嘲。   这样的话如何说清楚?   说她喜欢陆鹤州,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对方却看不上她?   她还干不出来这样明知道是屈辱,还自取其辱的事情。   罢了,既然他想要维护颜面,想要做个高风亮节知恩图报的人,那成全他就是了。   陆鹤州见她一直不说话,烦躁的站起身,围着桌子转了两圈,“岑悦,你何至于对我这般无情?”   岑悦不语。   分明是你对我无情。   如今竟然还可以倒打一耙。   果然,以前岑望洋老骂骂咧咧,为富不仁,都是真的。   陆鹤州这样的人,连这么一点小便宜都要占,难怪年纪轻轻,便官居一品。   岑悦只觉得可笑至极。   张口便道:“你说的没错,我是为了岑望洋,因为你打了他,还处处辱骂他,所以我十分厌恶你,今天终于忍不住了,不得不赶你走。”   她冷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岑悦说完话,只觉得心里十分哀伤 ,便低头坐在了床沿上,连眼眶都红了一片。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滴,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流眼泪了。   有人宠着疼着才有资格流眼泪,否则就是哭干了一双眼睛,也不会有一个人安慰了。   所以她早就不哭了。   今天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   眼睛酸涩的像是未熟透的柿子,咬一口,涩涩的让人唇舌都在发麻,一直麻痹到心里面。   岑悦心里难受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要一想起来,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她就想流眼泪,哪怕是她亲口赶的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使劲拧着。   岑悦一边盼着他离开,这样就不必在他面前丢脸了。   另一边,又心惊胆战他会离开。   浓郁的不舍之情在胸腔里发酵,几乎塞满了整个胸膛。   她只能看见陆鹤州的脚在自己身边转了几圈,看脚步焦急局促,似乎是非常生气。   也对,他可是位高权重的一品高官,出身尊贵,身份非凡,这辈子恐怕没有被人扫地出门过,何况是被一介农家孤女。   他生气也是正常的。   谁能想到,一个农家女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岑悦仰起头的时候,唇角含了丝丝缕缕的笑意,看着陆鹤州,“你什么时候走?我不想再养你了。”   陆鹤州转圈圈的脚步停下,低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岑悦,喉结微动了几下,从岑悦的角度看,十分明显。   他看着岑悦,冷笑了一声,“岑悦,你居然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赶我离开?”   “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陆鹤州最后一声,称得上是声嘶力竭了。   岑悦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陆鹤州除了打人的时候,一直是非常温雅的一个人,结果竟也能发出这般嘶吼。   岑悦还从未见过他这样。   甚至,好奇都盖过了对他话音的理解。   幸而陆鹤州还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说话。   “我跟他相比,有权有势,家财万贯,更没有要成亲的未婚妻,官运亨通,岑望洋混一辈子也不够给我洗脚的,为何你的眼里只有他?”   岑悦怔了怔,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陆鹤州说上头了,口不择言来了一句,“为何你就不能看看我?”   你为什么“我心中恋慕你,却只敢默默看着,连说都不敢说出口,结果你眼里的人,却只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没有我俊美,没有我年轻有为,没有我家世好,甚至还不如我有权有势,这样的男人,岑悦你告诉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岑悦怔了怔。   “你……”   她话未出声,只得一个音调,接下来就全部噎在了咽喉里。   她看着眼前放大的一张俊脸,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白光,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唇上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 第11章   陆鹤州的唇舌,和他的人一样,充满了攻击力,在岑悦口中肆虐。   滚烫的气息在口齿之间传递,几乎灼烧到心里去。   岑悦感觉得到,他温暖的舌尖触到自己的牙齿,想要顶开来。   岑悦不知所措。   男人的手扶在她肩膀上,手上用力握紧了她的肩头,她甚至没有办法用力。   只能被迫仰头,承受他的亲吻。   承受他攻城略地一样的力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鹤州终于放开了她。   岑悦被他夺走了口中全部的空气,只觉得自己腰腿都是软绵绵的,几乎站不住。   他的额头抵在岑悦额上,手指缓缓抚上岑悦的唇角。   两人唇齿之间,带出丝丝缕缕的银丝,在半黑的黄昏中,有一种别样的绮丽。   岑悦呆呆仰着头,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陆鹤州一点点描绘着她的唇形,将她饱满水润的唇记在心底里。   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喑哑而暗沉。   带着岑悦听不懂的意味。   “悦悦,你可懂我的意思?”   岑悦下意识的摇头。   陆鹤州几乎气笑了,低头拿自己的唇,轻轻蹭了蹭她殷红的唇,慢悠悠地问,“那现在呢,你懂了吗?”   岑悦被他吻的心醉神迷,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朦胧一片。   岑悦的手缓缓动了动,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仍然觉得很不现实。   她觉得自己在梦里。   这可真是一个美好的梦境,陆鹤州亲吻她,以后的梦里,恐怕都不敢这么想。   昏黄的光线下,岑悦仰起头,似乎在陆鹤州眼里,看到了柔软的深情。   她唇角微动,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陆鹤州看着她的脸色变来变去,还没搞明白她是个什么意思,就看见岑悦狠狠往她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   那一下极狠,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岑悦生怕力气小了掐不醒自己,这一下子下去,的的确确清醒了,也疼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陆鹤州抓起她的手,“你干什么?”   岑悦却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腿上的刺痛,只是看着陆鹤州,“你是什么意思?”   陆鹤州对上她的眼睛,慢慢道:“悦悦,我活了二十多年,只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是这个姑娘她却不喜欢我。”   “我害怕吓到了她,只能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一点都不敢露,只想着时间长了,日久生情,有一天她也会喜欢上我。”   “可是后来有一天,她却为了别人赶我离开她的家。”陆鹤州的手拂过岑悦长长的睫毛,“你说,这个姑娘,是不是特别没心没肺?”   过了好半晌,岑悦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陆鹤州……”岑悦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她说,“我从来都不喜欢岑望洋,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你听好了。”   “我岑悦也只喜欢过一个人,他俊美挺拔,身份高贵,令人望之生畏。”岑悦脸上似喜似悲,“ 我从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说出口,我配不上他……”   陆鹤州想说话,岑悦拿手堵住了他的唇宝。   “我以为他是知道我的心思,才故意将我和岑望洋扯在一起,我觉得我们该分开,不然我定然是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所以才要他离开。”   陆鹤州着急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岑悦看着他,缓缓笑了,“我现在知道了。”   “陆鹤州,谢谢你喜欢我。”   陆鹤州心里一跳,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岑悦接下来就说,“可是你也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所以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她笑着看陆鹤州,“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陆鹤州皱眉:“我们当然可以在一起的,我也要走,但我肯定要带你一起走。”   “陆鹤州,你的家族,宜州陆家,是本朝最显赫的家族之一,何等的尊贵,而我不过是一个孤女罢了,你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而且……”岑悦后退了一步,“而且你这个年纪,怕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吧,我们这样,已经是对不起你的妻子了,你还想做什么?”   岑悦微微低下头,“我喜欢一个人,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可是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   陆鹤州诧异地抬眉,“谁告诉你我娶妻生子了?”   岑悦讶然。   陆鹤州无奈道:“我这个年纪,照理说是应该成亲了,但是前几年的时候,我在外地为官,不在京城,自然耽搁了。”   “后来回京城,加官晋爵,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哪儿来的时间娶妻生子?”陆鹤州提起此事也是郁闷,就因为久未娶妻,他没少被人笑话。   不过如今倒是要感激于此了。   否则如何能遇上悦悦?   就算遇上了,也只能有缘无份。   或许这就是天意,拖着他多年,不给机会成亲,便是为了今天,碰上眼前的姑娘。   陆鹤州弯起眼睛笑了笑,“至于我的家族,更不必忧心,我如今是家中的顶梁柱,父兄都只有爵位而无官职,根本管不住我,大不了我去请圣旨赐婚。”   陆鹤州毫不在意,“悦悦,只要你喜欢我,那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他自信,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这些问题。   他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是天塌下来也阻挡不了。   他低头蹭了蹭岑悦细嫩的脸颊,“悦悦,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吗?”   岑悦脸上有些痒痒的。   她一向大胆, 坦坦荡荡,闻言只咬了咬下唇,纠结了半刻,“陆鹤州,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话音刚落,陆鹤州的手便按住她的后脑勺,自己矮下身子,倾身覆上她张张合合的唇。   岑悦呼吸一顿,只觉得陆鹤州的唇舌,这次再也没有什么顾虑,横冲直撞闯到她的口齿之中。   撬开了她的牙齿,与她的舌共舞。   ……   夜色渐深。   岑悦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   却一动都不敢动,因为身旁的陆鹤州,不规律的呼吸声,说明他也醒着。   岑悦怕自己一动,便被他发现了。   只是她身体僵硬,连带着呼吸声都十分刻意,陆鹤州自然而然会发现。   他轻轻叹口气,将手探过来,摸了摸岑悦的脸,“睡不着吗?”   岑悦低着头,“我……”   陆鹤州打断她,“我也睡不着,不如做些别的。”   岑悦懵懵懂懂地问,“做什么?”   语气里全是单纯与不解,陆鹤州几乎能够想象到她纯洁的神情,配上那双娇媚的眼睛。   清纯与魅惑同在,陆鹤州觉得自己呼吸当即粗了几分。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个,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陆鹤州道:“没什么……”   他的确是不敢再闹了。   这样的深夜里,两个人躺在一起,恐怕一个忍不住就会出事。   可他不能那样,悦悦还是小姑娘,就算要娶她,陆鹤州也不会坏掉她的名声。   这样想着,心中的绮念便消散了几分。   陆鹤州声音带笑意,“早些睡吧,过几天我们一起回京城好不好。”   岑悦低低答应了一声。   “那这几天,就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这一路山高水长的,路可不好走。”   岑悦便道:“我身体很好,不会生病的。”   陆鹤州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微笑道,“我知道悦悦厉害。”   岑悦下意识蹭了蹭他。   陆鹤州心里软了软,只觉得心里几乎要化成一滩水。   岑悦的声音听在鲕中,也是柔软的,“睡吧。”   第二天早晨陆鹤州醒来的时候,岑悦仍旧睡着没有醒来,软软的阳光洒在脸上,脸上细细的绒毛若隐若现。   衬的女孩儿白皙细腻的脸柔软无比。   陆鹤州似乎是受了蛊惑一般,伸出手,往岑悦脸颊上戳了一下。   入手的触感,果然跟想象的别无二致。   他玩上了瘾,忍不住又戳了戳,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岑悦眼睫毛扇了扇,眼看就要醒来。   陆鹤州一阵心虚,连忙躺下去,闭紧了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岑悦睁开自己朦朦胧胧的眼睛,脑海里还如同浆糊一样,转头看见陆鹤州,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昨夜的记忆。   她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陆鹤州的容颜。   这个男人,真的很好看,睡着的时候,英挺的五官全露出来,小麦色的肌肤,也显得很有力量。   岑悦忐忑的伸出手,轻轻触了触他的脸颊,可手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   陆鹤州睁开眼睛,含笑道:“怎么不摸个够?”   他握着岑悦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眼神里全是戏谑,“我给你白摸,不要你的钱。”   岑悦还以为他睡着,这当场被抓包,一下子就愣住了,呆呆看着陆鹤州半天,忍不住问,“你……你不是睡着了吗?”   陆鹤州微笑,“我醒了,只是没有睁眼。”   言外之意,她做的事情,他全都知道,否认也没有用。   他已经知道,岑悦趁着他睡着,偷偷摸人家的脸。   岑悦闻言,脸色爆红,如同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在她的脸颊四周,连耳朵和脖颈,都是通红一片。 第12章   岑悦猛然缩回手,从床头处秃噜下去,急急忙忙跑了出门。   陆鹤州一愣,喊道:“鞋……你的鞋……”   他也匆忙跳下床,穿上自己的鞋子,拿着地上一双小巧的鞋子走出门。   岑悦光着脚站在门口,陆鹤州也不敢再逗他,只是蹲在她跟前,无奈张口,“抬脚!”   岑悦下意识听话地抬起脚。   等陆鹤州把她的鞋子给套到脚上的时候,岑悦才反应过来,猛地抽回自己的脚,脸上更是绯红一片。   陆鹤州不为所动。   “另一只脚,抬起来。”   岑悦顿了顿,只得颤颤巍巍地抬脚,低头看着他的头发,咬了咬下唇,脸上的绯红,一层层蔓延起来。   陆鹤州温热的手指碰到她的脚上,微微蹭了蹭,皱眉道:“这么凉,让你不穿鞋!”   “我……”岑悦不知道如何辩解,只得道歉,“我以后不会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脚藏在裙子里钗。   她的脚太敏感了,陆鹤州轻轻碰了一下,便觉得一阵酥软冲到腰际。   只是……只是自己是个姑娘,怎能如此……   岑悦微微低下头,藏起自己眼中的桃花色。   陆鹤州收回目光,微微叹口气,“悦悦,身体是自己的,不要不当回事。”   他的口气,就像是村里的老爷爷老奶奶一样语重心长,听着十分老学究气。   岑悦忽然弯起唇角,眼中荡漾起笑意。   陆鹤州看见了,就问,“你笑什么?”   岑悦乖巧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笑话陆鹤州和老人家一样吧。   她直觉,这样说的话,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陆鹤州无奈摇了摇头,眼神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宠溺,“你啊……”   他站起身,扶着岑悦的肩膀,笑声响在耳边,“你刚才为什么……这么急着跑出来?”   陆鹤州都抑制不住自己唇角的笑意,只低头认真看着岑悦美丽的容颜。   岑悦便回想起刚才的事情,脑海中一阵空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那样的场景,早晨醒来偷偷摸人家的脸,结果被人抓到了。   未免太尴尬了几分。   “你……你……”岑悦结巴了两声,狠狠朝陆鹤州肩膀上锤了两下,一扭身回了屋子。   身后,陆鹤州爽朗的笑声,让她更羞涩了几分。   岑悦拍了拍自己的脸。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这么羞涩。   她一直觉得,自己会一辈子做个无情无欲的女人,因为恩情嫁人,一辈子安安生生的。   不提情爱,只讲生活。   结果却遇见了陆鹤州。   这个男人的出现,告诉她,自己还可以拥有另外一种人生。   岑悦低头切菜,唇角扬起的笑意,可见心中的欢喜雀跃。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做最无聊的事情,心中都是欢喜的。   陆鹤州穿好了外衫,坐在她身后看她做饭。   笑眯眯道:“今天早上吃什么?”   岑悦回过头,“你想吃什么?”   “悦悦做的,我都爱吃。”陆鹤州绞尽脑汁想着情话,“不过以后悦悦和我回家了,就再也不用干活了。”   他深情款款的,想着以前的老友们哄媳妇儿的话,“到时间,悦悦只管享福就好了。”   岑悦眉眼弯弯,“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鹤州道,“我何时反悔过?”   “你又不曾对我有过承诺。”岑悦扬眉,话锋一转,“但是吧,我相信你就是了,你如果骗了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陆鹤州一阵郁闷,“我自然不会骗你,莫说是你,就算是别的人,我也不曾欺骗人家。”   “人以诚信对我,我自然以诚信待人。”陆鹤州大义凛然,“随意欺骗旁人,那是小人行径!”   岑悦不理他,叮叮咚咚做好饭,陆鹤州撸了撸袖子,端到桌子上,忍不住感慨,“我以往读书,说君子远庖厨,除了我娘,还没有人能让我进厨房一步。”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心甘情愿帮人干活。”   岑悦洗了手坐下,“人也不能不干活光吃饭啊,你以前做官,在外面干活,所以可以在家里吃饭,但是现在你什么都不干,如果端个碗都不乐意,凭什么吃饭?”   陆鹤州点了点头,十分赞同,“你说的对。”   陆鹤州吃饭也不老实。   好不容易确定了岑悦的心意,非要跟人家挨挨蹭蹭的才高兴,岑悦乖乖吃饭的时候,就发现本来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搬着凳子坐到了自己跟前。   岑悦愣了愣,“你干嘛?”   陆鹤州笑了笑,“没什么,挨着你吃的香。”   岑悦唇角抽了抽,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挨着她吃的香,她又不是下饭的菜。   陆鹤州道:“悦悦不要不相信我,你可曾听闻过一句话,叫秀色可餐?”   “悦悦美貌绝伦,看在我眼中,自然是下饭的佳品。”   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岑悦并非好欺负的人,她反问陆鹤州,“你说喜欢我,莫不是喜欢我生的好看?”   陆鹤州竟然点了点头。   岑悦微愣。   陆鹤州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我最初喜欢你,自然是因为你生的好看,若你貌若无盐,我想我也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他毫不避讳,“然……情生于此,又不止于此,悦悦可懂?”   “素昧平生,悦悦却愿意倾家荡产救我一个陌生人,心地善良,存有仁爱之心。岑家百般欺辱,悦悦始终记着恩情,不愿为难,知恩图报,更是圣人之心。”   他笑了,低声道,“悦悦这样好,我自然喜欢你。”   旁人都说,真正爱一个人,总会说不出来爱她什么,因为觉得那个人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是自己爱的。   可是陆鹤州觉得,自己能说出好多好多。   因为他的悦悦实在是太好太好了。   让他根本无力抵抗。   岑悦吃饭的手顿了顿,最后只说,“吃你的饭。”   陆鹤州知道她是害羞了,就笑了笑,紧紧挨着她吃了饭。   吃完早饭,岑悦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陆鹤州坐在一旁,慢悠悠闭上了眼睛。   如今已经确定了悦悦的心意,最大的心病解决了,可这个村子里,还有事情没解决。   那些人那般欺负悦悦,悦悦心善,不愿意回击,可若是不惩治一番,那些人也太春风得意了。   陆鹤州慢慢回想着自己记着的那几张脸。   最近他也打听的差不离了。   那个郑大家的最爱传播悦悦谣言,村子里面大半的流言蜚语都来自于她,上次还往悦悦门前泼鸡血和大粪。   就拿她开刀吧。   陆鹤州握了握拳头。   他睁开眼睛,看着岑悦,笑道:“悦悦,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走比较好?”   岑悦不晓得,只好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陆鹤州想了想,“等半个月吧,你生长在这里,多待几天,不然以后想回来,路漫漫的,就艰难了。”   岑悦一想也是,虽然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村民,但万一以后想了怎么办?   京城那么远,光走路都要好久,再待几天也好。   还是陆鹤州想的周到。   她自然不知道陆鹤州的心思,还高兴于陆鹤州的贴心。   直到三天后,郑大家的鼻青脸肿上门道歉。   “岑……岑悦,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吧。”郑大家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再也不敢瞎说了,求你原谅我,是我嘴贱,是我不好。”   岑悦呆了呆。   郑大家的还以为她是不愿意原谅自己,竟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岑悦跟前,“岑悦,求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敢了,我这就去跟大家说,以前编排你的话都是假的。”   岑悦疑惑地看着陆鹤州   她不明白 ,这个郑大家的,一向以编排她为乐,每当欺负岑悦的时间,这个女人都高兴的不得了。   怎么会突然转性了?   难道是陆鹤州做了什么?   可是他今天连门都没有出,应该不是他做的那是个怎么回事?   岑悦可不相信,郑大家的会突然忏悔。   何况她脸上还带着被打出来的伤痕,一看就是被逼迫的。   谁会逼迫她向自己道歉?   岑悦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我,我做错了事情,当然要道歉。”郑大家的畏畏缩缩离开眼,不敢看岑悦,“我真的改过自新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她跪在地上,想了想,突然站起来,冲出岑悦家的大门,高声喊道,“以前那些闲话,都是是瞎编的,岑悦是个好姑娘,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的。”   “我有罪,你们不要再说岑悦了。”郑大家的喊声,很快引来了很多人。   这个村子不大,喊一声全村就能听见了,大家都呆滞看着郑大家的,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再看岑悦,也是满脸困惑不解,当即有人上去拉住郑大家的,“你干啥呢,给这个人道歉干什么咱们说的都是实话,你怕什么……”   “不!”郑大家的使劲推开那个人,斩钉截铁地说,“我说的不是实话,全都是假话,是我污蔑岑悦,是我嫉妒她长的好看,都是我的错!” 第13章   岑悦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陆鹤州走到她身侧,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   岑悦小声问:“是你干的吗?”   陆鹤州的背影稍微僵硬了一下,却矢口否认,“不是我做的。”   岑悦心里也觉得跟他无关,便没有多问,也跟他一样,冷眼看着那些人折腾。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郑大家的许是喊累了,回过头来,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岑悦,求求你原谅我。”   岑悦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原谅她,郑大家这些年对她的诋毁,足以毁掉一个人,换了家教森严的人家,有女儿被人说这样的话,恐怕全家都抬不起头。   也就是岑悦无父无母,不管被怎样欺辱,都只有她自己被人嘲讽,也只有她自己反抗,无一人被连累,自然无一人帮她。   念及这些事情,岑悦自然是不想原谅她的。   可是……岑悦心思微沉,陆鹤州还在这里,如果她无论如何都不原谅郑大家的,陆鹤州会不会觉得她心狠手辣,从而对她产生偏见。   岑悦看着陆鹤州宽阔的背影,无法得知他的神情,心思转了几道,看着郑大家的,终于道:“我原谅你就是了。”   旁人尚未来得及说话,陆鹤州先讶异地转头看她,“悦悦?”   岑悦只当他是惊讶于自己如此宽容,便道,“我可以原谅你,只是你必须在村子里,跟人说你以前的恶行,为我正名。”   郑大家的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   她似乎是害怕岑悦返回一般,脚下宛如踩了风火轮,立马跑开来。   不一会儿,连个背影也看不见了。   岑悦咋舌,“她是怕我吃了她吗?”   村人们见没有热闹看了,三三两两散开去,不一会儿整个院子前,也只剩下岑悦二人。   陆鹤州这才道:“你为何要原谅她,她害你如此?”   岑悦愣了愣,“我……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计较罢了,是非曲直天下人自有公断,若是因为人家的口业就死都不原谅,未免太无情了。”   她心里有一点苦涩,她害怕被陆鹤州认为是冷酷无情的女人,又害怕他知道自己是为了他,才做这样的事情。   岑悦心里明白的,男人都是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的东西若他知晓自己那么喜欢他,恐怕就一点不在意了。   所以不管她自己的情谊有多么深厚,都不能告诉陆鹤州,因为……因为她害怕,有朝一日,会变成弃妇。   所以今天哪怕看到陆鹤州眼中的不解,她也不能说出自己的理由,只能拿这样的大义盖下来。   告诉陆鹤州,她岑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大气无比。   陆鹤州的的确确是不明白为什么的,郑大家的把岑悦害的那么惨,他以为岑悦不会放过她的,若是他陆鹤州的意思,肯定不会让对方好过的,可悦悦竟然轻而易举放过了那个人。   陆鹤州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   岑悦微微低眉,“回去吧。”   陆鹤州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人困在自己怀里,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悦悦,你跟我说实话!”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岑悦眼神闪躲,从他怀里挣脱,“我回去了。”   陆鹤州在她身后,纠结的皱了皱眉头,他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悦悦似乎有什么在瞒着他。   他以为……那日说开了之后,两个人就彼此坦坦荡荡,再无心结,结果悦悦还是不相信他?陆鹤州心里有事,跟着岑悦往屋里走,结果一时不察,没发现岑悦顺手关上了门,就一头撞了上去。   他的痛呼声响起来,“诶……”   岑悦吓了一跳,回过头打开门,就见门前的男人揉着额头,一脸郁闷。   “你这么不小心?”岑悦叹口气,“想什么呢,我关门了都没有看见。”   陆鹤州毫无停顿,“想你呢。”   岑悦脸色微红,“你……你别说了我去给你找药抹。”   “不碍事,撞了一下而已,用不着药。”陆鹤州拉住她的手,“悦悦,我觉得你不开心。”   他神情十分认真,“悦悦,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悦尴尬地笑笑,“我……我没事啊,可能没睡好吧……”。   语气听来听去,都带着心虚。   陆鹤州抓紧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高声问道,“悦悦,我以为我们已经心意相通了,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如果连你也瞒着我……”   岑悦回过头看他,“我……陆鹤州,我只是有点接受不了,今天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你让我静静,好不好?”   陆鹤州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岑悦表现的倒很像,可眼睛里面的慌张却遮不住。   他顿了顿,看着岑悦,终究没有拆穿她,而是松开了手,“好。”   既然悦悦不愿意说,那么他尊重她,可是总有一天,他会搞明白这一切的,陆鹤州道,“你先歇着吧,我出去走走。”   岑悦微微点头,慌张地回屋。   在他身后,陆鹤州的眼神暗了暗。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悦悦似乎是在一瞬间就变得不开心了,整个心思都难辨莫测。   难道是因为郑大家的,这个女人的到来,让悦悦受到了刺激?   莫非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陆鹤州皱起眉头,昨日的时候,他出门找了几个亡命之徒,将人打服了,借他们的手去找郑大家的,威胁对方。   也不知道那几个人施了什么手段,竟直接吓破了郑大家的胆子,让她怕成这样。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他以为悦悦会高兴的,没想到……没想到会这样。   陆鹤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转身走出了大门。   村头一边是山一边是河,村子里的人经常活动在河边,昨日那几个亡命之徒就等在那里,“陆哥,你让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求陆哥饶命。”   陆鹤州看了看他们。   “这次便罢了,你们个个都是有手有脚的大好男儿,做些什么不好,何必天天混来混去的,让家中父母妻儿担心。”   “若是喜欢打架,参军也好,做个捕快也罢,都是个正当行业。”   “日后,不得跟以前一样,为恶乡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傅大人:做了一次人民教师,jio得自己棒棒哒 第14章   “是是是,我们全都听陆哥的,以后肯定不会干那些糊涂事了。”   陆鹤州眉头一扬,“你们能想明白,就是最好的,今日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你们知道吗?”   “知道的,我们都知道。”混混头子忙不迭点头,“此事天知地知,绝无旁人知晓。”   陆鹤州点了点头,“你们走吧。”   他话音刚落,那群人像是被什么猛虎野兽追逐一般,瞬间跑的没了踪影宝。   陆鹤州在身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不过略施小计,这群人至于吓到这个地步吗?   他在人身后笑了笑,果然,一群小混混没有什么宁死不屈的情操,被打服气了,便什么话都听从。   这也是民风淳朴的表现,在这个小山村里,不管多坏的人,做事情都是坦坦荡荡的,从不在背后阴人,或者说是没有那个心机去在背后害人,并且做到毫无痕迹。   所以这几个混混,根本没有想过阳奉阴违。   若是回了京城,那又全然不同了。   京中的贵族们,个个心思叵测,表面上亲亲热热的,似乎个个都情同手足,可是到了背地里,心思诡谲,令人胆寒。   动不动□□一刀,轻轻松松给你一巴掌,让你有苦说不出,甚至根本不清楚是谁做的坏事,再大的怨恨也只能咽进心底里。   陆鹤州轻轻叹口气。   悦悦单纯如许,到了京中,自然无法识破这些事情,只能靠着自己保护她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悦悦。   陆鹤州站在河边,深深吸了口气,初冬季节里,寒冷而清新的空气灌入肺腑之中,令人心旷神怡,是车尘马足之中,享受不到的另一种安然。   若非不远处的两个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陆鹤州觉得自己还能再待一会儿。   那是两个中年妇人,一个拉着另外一个,躲进了陆鹤州身旁的大石头外,那石头十分高大,全然遮掩了陆鹤州的身形,是以那二人都没有发现,这边站了个人。   陆鹤州偷听的心安理得。   他听着一块大石头背后传出的对话,轻轻眯了眯眼。   “那岑悦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听说是个唱戏的,很有钱,你们两口子养活了她,现在该是她回报你们的时候了。”一个妇人说,“她一个孤儿,要不是你们捡回她,她早就死了,配不上过现在的好日子。”   “可是……望洋被打成那样,谁还敢过去?”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带着迟疑,但是看得出来,她也是非常心动的。   心动于……岑悦能够带来的钱财。   “你怕什么,望洋年轻面嫩好欺负,而且是读书人,斯文的很,才被人欺负了,你们老两口都是庄稼人,还怕打不过一个唱戏的小子吗?”那个劝说的人语气意味深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对面人的语气便带了几分慌乱,“我,我回家跟我们老头子商量商量。”   说着就要走出来。   陆鹤州看着她的背影,这应该就是悦悦的那个养母了,看上去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反而有几分懦弱,举棋不定之感,这样的人,缘何那样对待悦悦。   他的目光移到另外一人身上。   这个女人十分眼生,他在村子里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哪家的媳妇儿,竟然怂恿人做这等恶事。   这样的人,才罪无可恕。   陆鹤州记清楚那人的脸,准备去打听打听。   说不定悦悦这么久以来受苦受罪,都是这个女人唆使的。   若当真如此,她离死也不远了。   陆鹤州神情不变,慢悠悠地回了家去。   岑悦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仰着头闭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模样。   陆鹤州看着,心中便是一片柔软。   虽然他不知道悦悦为什么突然变得看不懂了,可……终究是悦悦啊。   他眉眼中带了些许笑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岑悦跟前,突然出声,“悦悦!”   岑悦吓了一跳,陡然睁开眼,“你……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岑悦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的样子。   陆鹤州的眼神随着她的手走到不该去的地方,那处的两团丰盈十分扎眼,扎的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可岑悦似无所觉,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陆鹤州!”   陆鹤州回神,强行移开自己的目光,慢悠悠道,“逗你玩呢,怎么坐在这里,不是要进屋静静吗?”   岑悦咬了咬下唇。   “陆鹤州,我……”她似乎难以启齿想,“你别生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陆鹤州坐在她跟前,一脸认真,“你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日后我们要一起漫长的几十年,如果现在你跟我都没有实话,那接下来的几十年,难道我们要一直互相猜疑吗?”   岑悦怔了怔。   陆鹤州说,他们即将在一起几十年。   几十年这个数字,触动了她的心。   岑悦从未思考过自己的未来,她一直想的都是得过且过,可是陆鹤州说,他们还有好几十年。   岑悦看着他认真的目光,缓缓道,“我没有猜疑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觉得我是狠心的人,我不想在你心中,我整个人是冷酷无情的。”   爱一个人,便低到了尘埃里。   他们之间,本就是云泥之别,岑悦心里面一直都是慌张的。她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幸运,自己喜欢了一个那么好的男人,恰巧这个人也喜欢她。   可这一切偏偏是真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陆鹤州,小心翼翼对待这份感情,她害怕失去自己人生中唯一的幸运。   可是陆鹤州说,要和她一起度过几十年。   陆鹤州眉头纠结了一瞬。   “我怎么可能那么觉得。”他的口吻十分不可置信,“郑大家的害你这么惨,你对付她是情有可原的,我今日还在疑惑,为何你轻轻放下,不给惩罚便原谅了她。”   陆鹤州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你是因为怕我误会,可岑悦,在你眼中,我陆鹤州就是那般肤浅的人吗?” 第15章   岑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陆鹤州双手撑在她身侧,语气带着几分质疑,却强势的不容人拒绝,“悦悦?”   岑悦只得摇了摇头,“你当然不是。”   陆鹤州浅浅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悦悦,你记住我今天的话,我并非什么好人,我素来睚眦必报,从无人敢得罪我,因为得罪了我,他们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似乎是害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陆鹤州思考一瞬,又举了个例子。   “去年过年那会儿,因我尚未婚娶,便有人想要算计我,将他的女儿嫁到我陆家,趁我赴宴之时,给我偷偷下了暖情药。”   陆鹤州神色淡然,“我自然没有中招,只可惜他家女儿,不得不委身于纨绔子弟。”   那日宴会上,他便察觉了这件事情,那一家主人的态度实在奇怪。他自小长在大家族里,见过的阴毒事件数不胜数,当即就察觉了不对劲,而喝了酒之后被人带去后花园,一切也便清楚了钗。   那一家主人,不过官居三品,就胆敢设计攀附陆氏,陆鹤州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陆鹤州这边也不曾做过什么,不过是让那人官位被贬,从三品大员到五品罢了   只可惜他家的女儿,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自己想不开,听父亲的饮了那加料的酒水,去花园等陆鹤州。   结果陆鹤州没有过去,她在花园里遇上了个旁的男人,忍不住扑了上去,成就好事,不得不嫁给那个人。   偏偏出现在花园里的,是京城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身份虽然高,却因为风流浪荡,一直没有大家族愿意联姻。   如此二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每每念及此事,陆鹤州都唏嘘不已,觉得果然天意难违,心思不正的女人因为自己的算计,碰上了花心浪荡的男人,其实算得上是上天的惩戒。   而那个花心的男人,也只能因为自己的花心,而不得不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只因为太风流,坏了人家闺女的名节,人家家里虽是五品,到底是官宦千金,也不好做妾室。   这便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说的倒是淡然,岑悦却微微怔了怔,听着他语气中的漠然,只觉得心里有一丝违和。   她问,“可……可那个姑娘,这一辈子都毁掉了……”   陆鹤州似笑非笑,“若是给她得手了,我的仕途,才算是到头了。”   他从来不需要靠着联姻升官,婚姻之事,并不重要。   哪怕一辈子不婚配,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可若是玷污了人家清白姑娘,那些政敌们,还不知道给他扣上什么样的大帽子,他接下来的路子,想走的如此顺利,便是万分艰难。   为官者,名声自是重于泰山的。   那家人做此事,便只想着攀附权贵,却从未考虑,就算是成事之后,也不过是赔个女儿,还得罪了陆家。   可悦悦大概不明白这些事情,她生长于山水之间,天真烂漫,这一生能想到的最复杂的事情,也就是邻里之间吵个架罢了。   陆鹤州浅浅一笑,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细腻柔软的脸颊,含笑道,“而且悦悦,我说了,我从来不是个好人。”   岑悦仰头看着他,神情疑惑不解。   “你不必明白这些。”陆鹤州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悦悦,哪怕你什么都不懂,我也可以保护好你。”   他有这样的自信。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认真看着岑悦的时候,眼中的光芒,似乎能令人溺毙在里面,岑悦与他对视,一时之间,便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似乎是受了蛊惑一般,慢慢安静下来。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无声,树叶落下的声响,都清晰可闻,陆鹤州看着自己面前的姑娘。   她眼神濡慕,天真纯洁,可眉眼之间的一丝妩媚风情,似乎是引诱着他。   陆鹤州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握住她的后脑勺,慢慢将唇印到她的唇上。   呼吸的气息彼此交融,热度在两人脸上传递。   二人的唇即将贴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岑悦家的大门,突然发出哗的一声,响声震耳欲聋。   岑悦伸出手,一把推开陆鹤州。   陆鹤州只觉得遗憾,就差一点点了……差一点点就亲上了,下次再找到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两人心思各异,动作倒是一致,齐齐向外面看去。   门口站了一对老夫妻。   岑悦看见那二人,脚下微动,便往后退了一步,咬紧了自己的唇,一言不发。   陆鹤州挑了挑眉头。   这个妇人,便是刚才在石头后面跟人说话的人,她旁边大约就是自己的夫君,这两个人,便是岑悦的养父养母。   岑母唯唯诺诺站在岑父身后,抬起眼看了眼岑悦,又转过眼到别的地方。   陆鹤州拦在岑悦身前,淡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岑父高声喊道:“我是岑悦她爹,你是谁,咋待在我们闺女这里,还不快让开!”   陆鹤州闻言冷笑,这姓岑的一家人也太不要脸了,有用的时候拿悦悦当牛做马,没用的时候就赶出来,一床破被子就把人打发了。如今为了钱财,竟然有脸说是悦悦的父亲。   这样的厚脸皮,令人叹为观止。   陆鹤州忍不住摇了摇头,以往见过的人,占便宜的程度,个个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人家都会找理由,不管干了什么,都能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令人无可指摘。   哪儿如这般直来直往,见惯了阴谋诡计的陆鹤州,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他笑着说,“我可从未听说过悦悦还有个爹,你别想来占人便宜,我们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   岑母小声说,“我们真是她爹娘,悦儿,你连爹娘都不认了吗?”   岑悦拉了拉陆鹤州的手臂,“他们……他们是岑望洋的父母,也是我的养父养母。”   陆鹤州笑了笑,神色淡然,“原来是这样,悦悦的养父养母?你们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岑父岑母家里供出个举人儿子,也曾经听说过儿子和他们拽文,今天听陆鹤州说话,自然也是懂的,“我们不贵干,跟你也没有关系,我们来找悦儿。”   岑父满脸不耐烦地冲上去去,拨开陆鹤州,走到岑悦跟前。   陆鹤州神色陡然一变,他拉住岑父的手臂,表情阴沉沉的仿佛黑的能滴出水来,“你敢推我?”   岑父不耐烦极了 ,一把甩开他的手臂,“推你咋了,岑悦,我听人说你救了个唱戏的,得了不少银钱……”   “您听谁说的,我哪儿有钱。”岑悦一口否决,“都是讹传而已,我没有钱。”   “你别想狡辩,你把钱拿出来给我,望洋要娶媳妇儿,家里面钱不够,你把钱给我,以后我们就让你做望洋的小妾。”   陆鹤州眉头一跳,看着岑悦怒不可遏的神情,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拉住岑悦的手臂,笑眯眯道,“想要钱是吧,我有啊,可以给你们,全当是报答你们对悦悦的养育之恩,但是从此之后,你们跟悦悦,再无关系。”   岑父的眼里陡然升起一丝贪婪的光芒。   陆鹤州冷眼看着,在心里冷嗖嗖一笑,他从自己腰间抛出一块玉佩扔到岑父手中,“这块玉佩价值连城,你若是不相信,可拿去给你的知府亲家看看,他是个识货的,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   岑父不懂玉石的好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觉得那玉佩触手生温,定然是难得的佳品。   若是……拿去送礼,说不定可以给望洋铺出一条黄金大道来。   他握紧了那块玉佩,“好,我这就去问问,如果这玉佩是真的,那我们就两清了,以后我对岑悦没有恩情,如果是假的……”   陆鹤州打断他,“若是假的,随你处置.”   岑悦着急地握住陆鹤州的手臂,“你……你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那块玉佩多么珍贵,这么些天以来,陆鹤州日日带着,从不离身,一想就是很重要的物件,若是因为她,而让他失去了这样的东西,岑悦只怕自己良心难安。   陆鹤州反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捏了捏,悄声道,“没事的。”   “陆鹤州……”   “悦悦,你相信我,我肯定不会吃亏的。”他看着岑父,“既然如此,一言为定,只要这玉佩是真的价值连城,你们岑家和悦悦,就再无干系。”   “好!”岑父十分干脆,他拉住岑母,“快走。”   似乎是害怕陆鹤州反悔。   岑家夫妇离开之后,岑悦看着陆鹤州,“你有什么办法?”   陆鹤州笑了笑,“悦悦,我们去县衙喊冤!”   岑悦不明白,“喊,喊什么?”   “喊冤!”陆鹤州重复了一遍,“有人来我家抢劫,难道我不能报官吗?”   “可这不是你给他的吗?”岑悦懵了,“这也能喊冤吗?”   “又没有人证。”陆鹤州唇角抽了抽,“谁会相信,我亲自把那么珍贵的玉佩给了别人,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实习期,要带小学的班主任。   那群小学生真的太难管了,最近真的很忙很忙很忙,所以更新会特别不稳定,希望大家能谅解一下。   过了这段时间,会恢复日更的。 第16章   岑悦呆住了。   还,还可以这样?   他是怎么想出这么损的招数的?   岑悦怀着这样的疑问,被陆鹤州拉着去县城里。岑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上去运筹帷幄的陆鹤州,其实连路都不认得,要靠自己给他指路。   不过她这会儿倒是想明白了,原本顾念着养育之恩,不肯跟岑家人撕破脸皮,可岑家人却只拿她当做一个丫鬟。   如此算来,这恩情也可以大打折扣了,她做了多年苦工,又被人这般诋毁,大半都算还掉了。   而且她的事情,跟陆鹤州何干?岑家父母来找她倒是无所谓,只他们不该找陆鹤州的麻烦,毕竟陆鹤州不欠他们的。   不过……   她看向悠然走着的陆鹤州。   陆鹤州丝毫不觉得自己不认识路有什么可羞耻的,慢悠悠走在路上拉住岑悦的手,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悦悦,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出门。”   “以前你受伤了不能走路。”岑悦随口道,“以后机会还有很多。”   陆鹤州握紧她的手,“悦悦说得对,不过悦悦,以后到了京城,就是我带你出去了。”   岑悦就笑了,想了想,问他,“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京城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陆鹤州慢慢回想着,“凤凰楼的酒水,翠河居的吃食,飘渺楼的歌,流芳阁的舞,都是人间一绝。”   岑悦好奇地询问,“飘渺楼是什么地方,还可以唱歌?流芳阁又是什么地方?居然可以跳舞?”   陆鹤州哑然了一瞬,“就是玩乐的地方,平日里歌舞升平的,雅俗共赏,也甚是有趣。”   飘渺楼和流芳阁,都是京城里有名的青楼。   只不过里面的姑娘,个个才艺绝伦,寻常无事的时候,他与朋友常常会过去喝酒谈事。   不过他们身为世家子弟,性格矜傲,自然不会屈就青楼女子,说起来常去青楼,恍若风流子弟,实则个个都清清白白。   只是这样的话不好跟悦悦说。   因为无论他有没有做过,说出来都显得不好看,且……万一悦悦不相信,那该怎么办?还不如瞒下来的好。   陆鹤州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还属于曲江。”他回忆起来,“每年春日里,曲江旁春光烂漫,世家女子们难得出门,都会聚集于此,宴饮游乐,笙歌不休。”   “而每当科举之年,圣上在曲江摆宴会,宴请进士们,更是盛况惊人。”陆鹤州缓缓一笑,“京城里面常有许多官位高而出身庶族的人,世家不愿与其联姻,他们又看不上普通百姓,便常常在这个日子,在曲江那里,瞅个女婿。”   陆鹤州说的有趣,“偶尔见哪家关子仪表堂堂,举止不凡,还会去问问人家是否有姐妹未曾婚配,好娶回家做媳妇儿。”   岑悦却道,“可是怎么能从一个人的行为举止,看出他的姐妹好不好呢?万一他很好,可偏偏姐妹们生的不好看?”   这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一母同胞,可亲生的兄弟姐妹之间,也常常有好看的和丑陋的,有脾气好的,也有脾气坏的。   从一个人看他的兄弟姐妹,非常不靠谱啊。   陆鹤州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京城官宦人家的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男方家族是见不到女方姑娘的,只能从家风和兄弟们的情况来看。”   若这家家风清正,全家都是清明君子,朗朗如日月,那养出来的姑娘,便极为有可能是好的。   若是这一家子家风不正,趋利钻营,那养出来的姑娘,本性再好,也难免会受到熏陶,到底不美。   一家子的媳妇儿关乎着这家子孙后辈的教养,更关系着家族的长盛不衰,当然要慎重,在见不到姑娘本人的情况下,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选妻了。   不过陆鹤州倒没有这样的顾虑。   所谓的见不到姑娘,也只是那群读书人家的事情,一群庶族官僚,死守着前朝旧俗,非要让家中女子缠足,甚至还要关进绣楼,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人的面都见不着。   他们互相通婚自然只能看兄弟了。   可如陆鹤州这样的世家子弟自然是不同的。本朝立朝之初,女的地位大有提高,世家贵女们想和男人一样出门浪荡自然不可能,但出门做客玩耍,见一见自己的定亲对象,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陆鹤州一直觉得,那群所谓的读书人当真迂腐的厉害,朝中权势最盛的那群人,都已经不愿意把女子困在方寸之地了,可偏偏他们还是要如此。   难怪多少年了,皇帝都不喜欢读书人。   岑悦眨眼,“原来这些读书人,在你们京城里,也会被看不起吗?在我们这儿,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大家都供着的,连县衙里面的差役们,吃公家的粮食,身上都没有功名。”   陆鹤州莞尔,“倒不是看不起,只不过是看不惯有些罢了。”   “按理说,历朝历代,读书人都该是聪慧明理的,如孔圣人一般,看常人不能看,做旁人不能做,高才大义,卓尔不群。”陆鹤州叹口气,“绝不与我等世俗之人一般汲汲营营。”   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惆怅。   “可自从前朝起,兴起了不知道什么风气,那群所谓的读书人,不再以天下为己任,反而是眼中只看得见利益纠葛。”   岑悦不懂这么多,只是疑惑的看着他。   陆鹤州叹口气,“那群读书人,作为天下的支柱,不思进取,只想着压榨女子,欺压弱小,谋取功名,这样的读书人,自然是为人不耻的。”   世家之中,自然也有这种深受其害的人,但因为各家各户都是弓马得来的富贵荣华,所以想法也开明的多。   世家里的大环境,便是如此,那些许受了污染的人,自然影响不了大局。   岑悦从路边扯了根干草拿在手里,晃晃悠悠的玩。   “我不懂这些大道理,但就跟你说的这样,读书人常常是一家人拼了命供出来的,如果他们光想着自己,不想回报家里和乡邻,那么家里人一定会很辛苦的。”   就像岑望洋,岑家父母再不好,也辛辛苦苦供奉他读书,他却一天天的只知道伤春悲秋,从来没有帮父母干过活。   哪怕只是烧个灶端盆水这样的小活计,他都不曾下过手。   陆鹤州摸摸她柔软的发丝,“悦悦所言甚是,一家如此一国亦是如此,若只想自己,不想家国天下,那辛苦的,就是天下臣民。”   岑悦点点头,算是搞明白了。   陆鹤州又笑,“不说这个了,京城好玩的地方,我家里有个桃园,春日里桃花灼灼,煞是好看,待到来年,我带你去住上两日。”   “到时候,春日赏花,夏日摘桃,秋赏落叶,冬雪漫天,亦是景致不凡。”   “桃子?”岑悦被勾起了好奇心,“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陆鹤州弯唇,“那是从御园里移植的供桃,个大饱满,甜蜜多汁,悦悦同我回去了,便可以尝尝。”   陆鹤州看着岑悦,眼神纯良而无辜,似乎这个样子,岑悦就不会发现,他在拼了命的引诱她跟他回京城。   岑悦生长的环境单纯,从未有人展露过这样不动声色的心机,她竟是真的没有发现。   只兴致勃勃地继续问些别的事情。   陆鹤州也都非常有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说话间,县城就到眼前了。   两人看着门前的城楼,岑悦拉了拉陆鹤州的手臂,“你真的要去啊?”   陆鹤州面不改色,拽住她细腻柔软的手,紧紧抓在手里,“当然要去,我可不爱吃亏。”   “悦悦,岑家人对你有养育之恩,对我可没有。”陆鹤州劝说他,“今日的事情,也怪不到你头上,他们夫妻本就贪婪,不管有没有你,都会走上这一天的。”   陆鹤州知道了岑悦的顾虑,自然不会逼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可他又看不惯悦悦被欺负,那就只能用别的手段报复回来了。   岑悦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都明白,陆鹤州说的都是假的,本身也是为了她,只是害怕她心里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才这般推说。   不过……她也不是软弱的人。   岑悦给自己做了做心里建设,缓缓抬起头对着陆鹤州一笑,“我陪你过去,我是人证呢。”   陆鹤州揉了揉她的脑袋,“悦悦,你不必勉强自己,我可以做好一切的。”   “我没有勉强。”岑悦叹口气,“岑家欺人太甚,我一直容忍,他们现在,越发的无法无天,都敢上门抢东西了,我如今告一状,让他们长个教训,也算是救了他们。”   人心不足,如今欺负她岑悦,以后就会欺负别人,被别人告了,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还不如早早扼杀他们的想法。   岑悦下定了决心,往前一步,抓住了陆鹤州的手。   陆鹤州低头看了一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来,“我们走吧。” 第17章   县衙门口站了两个人。   男的俊女的美,极为扎眼,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着那个俊美出尘的男人,将县衙门口的锣鼓敲的震天响。   衙役从里面跑出来,“你们要干什么?这鸣冤鼓可不是随便敲的!”   陆鹤州神色淡然,“敲鸣冤鼓,自然是因为有冤情,要知县做主。”   那衙役打量了他一通,见他形容俊朗,气度不凡,虽穿着打扮普通了几分,想来却不是寻常人,也不敢怠慢。   “你们跟我进来吧,现在县丞这里做个记录,等知县大人有了时间,自然会帮你们申冤的。”   “我等不得。”陆鹤州语气淡淡的,“此案涉及的金额巨大,若是晚了,只怕他们赔不起。”   小县衙里面,很少有什么大的案子,通常都是写鸡鸣狗盗的小事情,今天听闻涉案金额巨大,那衙役便不敢自作主张,“你们等一会儿,我去通报知县大人。”   “有劳了。”陆鹤州点了点头,拉着岑悦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然等着人过来。伸手   岑悦头一次进县衙,还有几分忐忑,便小声道,“你不怕吗?”   陆鹤州捏了捏她的手,“怕什么?为官者当持身中正,爱民如子,若是让你们惧怕,那就是他们做的不好。”   吏部官员考核亦是有一条民心的。   为官者,可以让百姓敬畏,喜爱,崇敬,唯独不可让人厌恶,不可让人惧怕。   若是怕了,便没有人跟你说实话,一叶障目之下,政绩如何,便不言而喻。   “四境之内莫不畏王,王之蔽,深矣。”陆鹤州看着岑悦,与她讲述,“前车之鉴,后车之师,邹忌之言,该反思的不仅仅是齐王,后世之人,亦该从中得到启发。”   岑悦读书虽少,道理还是懂得,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就像我害怕,所以如果只有我自己,我肯定不会过来的。”   陆鹤州笑了笑,“悦悦,你很聪明,只是不曾读书,耽搁了,待回到京城,我为你请几个老师好不好?”   岑悦眨眨眼,“我?我也可以读书吗?村子里还没有读书的姑娘?”   陆鹤州朝她点头,“你当然可以,届时我给你找全京城最好的老师,你这样聪明伶俐,很快就会学富五车。”   岑悦却笑嘻嘻地问他,“你说你是给皇上讲课的,那你难道不是最好的老师吗?”   岑悦的心思很直白。   皇帝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他用的一切,自然也是最好的,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都是好的,这样算起来,他的老师也应该是全天下的最好的。   陆鹤州哑然,他还真不是……   所谓太傅,也不过是个官职罢了。   这个官职设立之初,本身是给皇帝讲课的,后来演变出别的职能。   可皇帝年纪大了,他真正的老师,等到这个时候,早就老的走不动路,怎么能让老人家劳心劳力,再做这些事情。所以一直以来,所谓太傅,也鲜少真的是皇帝的老师。   多年下来,也就只留了一个名号。   陆鹤州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小读书,可若与人家学富五车的大儒相比,差的可就远了,你若要读书,自然要寻最有才学的人。”   他笑着,“我十几岁就出仕为官,你想想也该知道,读书的时间就那么几年,琴棋书画,文采武略样样都要学,我读的书,当真算不得很多。”   岑悦点了点头,“这倒是。”   说了一通话,她倒是把紧张之心去了几分,整个心思都安定下来,坐在这县衙里面,也不觉得害怕了。   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到耳朵里。   陆鹤州掸了掸袍子,看向来人。   穿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托着腰腹从屋里走出来,一双眼睛迷离无神,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陆鹤州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大胆,见了知县大人,还敢坐着?”跟着那知县的另一名衙役怒喝一声,“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陆鹤州神色冷了冷,几乎是下意识地质问,“你们就是这样为人父母官的?吏部年年考核,就考核出这样的官员?简直不知所谓!”   他看见这知县形容便已经动了怒,这天下江山,本就不安宁,他兢兢业业多年,只盼着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没想到这为人父母官的知县,竟是这幅醉生梦死。   更遑论,这张口闭口就要打死人的衙役,一个县衙,便是这般办案的?不问青红皂白,便只知道大发神威!   “放肆!”那知县听见他的话,“你见了本官不跪,还敢质问本官,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陆鹤州嗤笑,“我大豫律法哪一条说了,百姓见到知县要跪?我只记得,下官需跪上官,百姓需跪君王父母,学生需跪老师,不知道你一个七品官算是什么?”   “你……”   “我们前来报案,你不问青红皂白,便只知道摆你知县的威风,当真厉害的很!”陆鹤州厉声道,“如你这般,也能混到七品?”   这知县这般糊涂,想来也不能帮他们破案了,更不能给他们做主,所以陆鹤州并不害怕得罪他,反正按照律法,他于公堂外训斥知县,对方并不能治罪于他。   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想的太顺利了,没有考虑到,还有这样的官员。   那个玉佩,只能在岑家多待几天了。   可惜还有他料不到的。   那知县看了他和岑悦一眼,竟然没有生气,而是和蔼地问,“你们要报案?报什么案子?”   陆鹤州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只是淡然道,“我们村里的一家人,抢夺我的玉佩,我那玉佩价值连城,按照本朝律法,这等价钱,足以行使流刑。”   “哦,哪一家这么大胆?”那知县摸了摸自己肥腻的下巴,“不管是哪一家,我都能给你做主,只要你把这个小娘子,送给我做小妾!”   那知县淫.笑,“这小娘子长的这般好看,跟着你一个穷小子,太可惜,给我做十八房小妾,保证她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话,就要往岑悦脸上摸。   岑悦吓得后退一步,躲在陆鹤州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知县看着她妩媚动人的眼,更忍不住了,伸出手就要去拉她。   “啪!”   一个硕大的物体,突然从屋内飞出去,砸到了门口的屏风上,生生将那木质的屏风砸的稀巴烂。   陆鹤州又惊又怒,一张脸都成了铁青色,在知县伸手的那一刻,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唉哟,嗷哟,啊……”那知县摸着自己的腰,“啊……救命啊,来人啊……”   陆鹤州握住岑悦的手腕,“我们走。”   岑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不,不碍事吗?”   打了知县大人啊……   陆鹤州抓紧了她的手,眼神都不给人家一个,“不碍事,别怕。”   虽然这件事铩羽而归了,但总有别的办法,岑家人拿着那玉佩也卖不出去,只能送给他们的亲家,所谓的知府大人。   那位知府,他是见过一面的,刚来的时候,在巡抚举办的接风宴上,本地各州府的长官都在。   这位知府倒是个清正廉明的人,只是不清楚,怎么跟岑望洋搞在一起了。   岑悦小声说,“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万一他报复我们怎么办?”   “他不敢。”陆鹤州随口道,“他今天在这里无故抓人,明天传出去,后天就可以丢乌纱帽了。”   这还是他修订的律法。   为官者,没有充足的理由抓人,一旦被人纠举,查明之后,一律丢官。   这也是没有办法,历年以来,出现了无数件事情,很多官员徇私枉法,为了自己的利益 欺压百姓,人家不同意,就动用私刑,被发现了,就说一句误会,也拿他们没办法。   为了杜绝这种现象,他便定了律法作为约束。   他打了知县,照理说理由是充足的,但是这老男人,应该没有脸面宣扬出去,自己差点被打死。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那知县恨的牙齿咯咯响,却根本不敢怎么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恶狠狠的声音,在背后还十分清晰,“给我记住他们,以后他们报案,咱们县衙,一律不理会!”   陆鹤州嗤笑。   岑悦低头不言语。   陆鹤州慢悠悠道,“害怕?”   “你胆子也太大了,就这么打人,万一……”岑悦着急上火,“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他要是真的不要脸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你这个人……”   她抬起头的时候,眼角都红了。   陆鹤州的指尖蹭过她的眼睛,“不哭,我有把握才会如此的,悦悦,我答应你,肯定不会拿自己冒险的。”   岑悦看着他,“我不信你,你都不是第一次了!”   陆鹤州一愣,“是第一次……”   岑悦眼神嗔怒,“你还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郑大家的那个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陆鹤州一愣,随即就心虚的移开了眼睛,不敢看她控诉的神情。 第18章   这个事情就有几分尴尬了。   陆鹤州摸了摸鼻子,“郑大家的……怎么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拿自己冒险,去跟人打架,好让人听你的话,我都知道了!”岑悦气呼呼道,“那天你教训他们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后,听的一清二楚,本来想等你亲自向我坦白的,没想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我!”   陆鹤州脑海里飘过几个硕大的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如此了,他偷听了岑母和人的对话,殊不知,自己的事情也被人偷听了去,还是被悦悦。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人家怎么想跟他没有办法关系,只是……陆鹤州心中一跳,面上却不显,“我还不是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的。”   他笑眯眯的,“而且我有把握不会让自己受伤的,你看,我这不就完好无损吗?”   陆鹤州表面上云淡风轻,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可心里面其实已经紧张死了。   万一悦悦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万一悦悦因此不相信我了怎么办?会不会不理我了?然后不要我,跟别人跑了?   陆鹤州打了个寒颤,想一想自己母亲往常跟父亲生气时候的场景,只觉得万分可怕。   岑悦不发一言。   陆鹤州无奈道,“悦悦,我如此惜命的一个人,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我知道我不会有事,才敢做这些事情,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岑悦微微一愣。   陆鹤州握紧她的手臂,“我们回家,我在路上,边走边同你说这件事情,你看这样可好?”   岑悦犹豫了一下,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最终只点了点头。   陆鹤州莞尔一笑,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去。   走在无人的路上,陆鹤州轻轻叹口气,“这件事情,我不跟你说,一是怕你担心我,毕竟是动手动脚的事情,我伤重初愈,你定然不放心。”   “二是……”他纠结了一瞬,“其实不过是件小事情,若同你说了,我担心会不会显得我眼皮子浅。”   陆鹤州说的有几分羞耻,“三则……我怕你因此对我产生什么误解,从而不喜欢我了……”   何曾想过,他堂堂陆太傅,也有这样患得患失的一天,若给熟悉的人看了,定然会怀疑他是不是被人附体了。   岑悦可疑的沉默了一会儿。   陆鹤州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岑悦唇角抽了抽,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岂会嫌弃你眼皮子浅,你不嫌弃我就已经足够了。”   “我当然不嫌弃你。”陆鹤州连忙表明心意,“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他挨近了岑悦,笑眯眯道,“悦悦对我的心呢?”   岑悦耳边慢慢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我,我自然是一样的。”   陆鹤州呼吸一顿,没想到她会这般坦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了了,她看着岑悦耳边的一抹红晕,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入手的温度带着淡淡的热意,令人心旌荡漾。   “没想到,悦悦也这般喜欢我。”陆鹤州声音不大,蹭在岑悦耳边,却如同惊雷一般,他笑起来,“悦悦,等回京城,你便嫁给我吧。”   岑悦微微一愣,抬眸对上他情深缱绻的眼神,“我……”   “我可以吗?”岑悦轻声问,“我害怕自己做不好……”   “你愿意吗?”陆鹤州却只问了这一句,完全忽视了她的质疑。   他已经说过了千百遍,只要他愿意,悦悦就可以做他的妻子,如今没有必要多说。   岑悦鼓足勇气,“我,我自然是愿意的……我也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陆鹤州缓缓一笑,“我们回家吧。”   至于郑大家的那件事情,自然只能随风消散,这个时候,谁还记得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陆鹤州笑眯眯地,悄悄看了眼低头走路的岑悦。悦悦这般单纯善良,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岑悦低着头,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岂会不懂陆鹤州的心思,不过是想要她忘记了刚才的质问,既然他处心积虑转移了话题,那么她就配合一下就好了。   反正今天说过他了,他总会收敛几分,而且……而且也确实如他所言,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么别的人是好是歹,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回到家中的时候,同时愣了愣。   岑悦那破屋子门口,停了几辆极为豪华的马车,骏马神采飞扬,守卫们也英气勃勃,站在破门两侧,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陆鹤州皱了皱眉头,将岑悦拦在自己身后,慢慢走过去,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侍卫身上的穿着,并没有标志,看不出是哪家的。   “陆大人。”那人却显然认得他,朝他一拱手,“二公子在里面。”   陆鹤州眉头一跳,下意识呵斥,“胡闹!”   “这还没见面呢,表哥就呵斥我,我可当真委屈,辛辛苦苦千万里过来找你,就得到这般待遇。”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   岑悦抬眼望去,微微怔了怔。   自己院子里,破败荒凉,在寒冷的天气里,显得万分肃杀凄凉。   可此刻,却偏偏有种清风朗月般的光华。   院子里站了个男人,那男人生的极好,星目灿灿,宛如盛放了万千情思,银裳素袍,头戴玉冠,站在那里浅浅笑着,仿佛是万千星辉落下。   陆鹤州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拦在她前面,岑悦见状,忍不住弯唇笑了,手指在他背上挠了挠,“别闹,有客人在呢。”   她抿唇,也觉得好笑,陆鹤州这是吃醋了吧。   没想到他也会吃醋,只是……不管别的人有多么好看,她都只喜欢他一个人,竟然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陆鹤州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却悠闲地问那男子,“你怎么过来了?”   “表哥这话问的我好生心酸。”那男子淡笑,“我在京城中听闻你出事,心里万分着急,便请旨跑了出来找你,没料想,表哥竟然是沉溺在温柔乡美人心里出不来了。”   陆鹤州皱了皱眉头,“别瞎说。”   “我可没有瞎说。”那人走过来,手中拿着一卷书,卷起来拍了拍陆鹤州的胸膛,“表哥你可以啊,这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当真不凡,往常你不近女色,原来只是看不上人家。”   这一有个美人,立马就把持不住了。   他都看见了,屋里面就一张床,这两个人怎么睡得,不言而喻,表哥不愧是表哥,一来就同床共枕。   岑悦便眼睁睁看着这神仙似的公子,贼兮兮地露出个猥琐的笑,心里面清辉明月般的印象,瞬间便坍塌了。   陆鹤州无奈抽了抽唇角,朝对方头上敲了一下,“你懂个屁。”   “悦悦,这是我表弟,叫刘渝北,你只管唤他表弟就是了。”陆鹤州瞟了眼刘渝北,眼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刘渝北万分上道,“表哥好,小表嫂也好,不知表嫂如何称呼?”   “我,我叫岑悦……”   “你管她叫什么,你只管喊嫂子就是了!”   两个人同时出声,刘渝北奸诈一笑,“表哥,你这心思也太重了,我可是你亲表弟,还能挖你墙角不成?就算我想,我母……母亲还不得打死我!表哥你二十多年好不容易铁树开花,谁敢不长眼的拦着你。”   怕是不要命了。   “小表嫂,是你救了我表哥吗?”刘渝北眼睛看向岑悦,笑眯眯地问,“是怎么救的啊,我想听听呢!”   岑悦笑了笑,倒也十分坦率,“是我救了他,从山脚下,他被人追杀,我把他拖了回来。”   刘渝北拍了拍掌,“甚好,甚好,多亏了表嫂,不然我表哥恐怕凶多吉少,届时回了京城,我们家一定会重重感谢表嫂的。”   “不必了。”陆鹤州淡淡出声,“我自然会感谢悦悦,家里面的人,不用操心这些。”   刘渝北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感谢?以身相许吗?也不看看人家稀罕不稀罕你!表嫂出身寒微,该有些别的才好,表哥你实在不懂事。”   他嘴里突突了一通,顿觉神清气爽,“好了,既然我已经找到表哥了,那咱们早日回去吧。”   陆鹤州抽了抽唇角,“不急。”   “为何?”   “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陆鹤州道,“你先回县城或者找个别的地方住着,我处理完自己的事情,自然会去找你。”   “我可不要。”刘渝北一口回绝,“这鬼地方,鸡不拉屎鸟不生蛋,做的饭难吃死了,表哥你快点办事,我急着回去!”   岑悦闻言,无奈道,“那不如住在这里吧,就是不知道刘公子可带了被褥,隔壁那屋,倒是还有张床铺,至于吃饭的事情……我倒是可以解决。”   岑悦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自信的。   至少不比县城酒楼里的大厨差,以往在岑家的时候,岑家人都吃的津津有味,连陆鹤州都不意外,若这位公子不挑食,那应该能和他胃口。   刘渝北眼睛一亮,看了眼看上去最近生活很滋润的陆鹤州,忙不迭点头,“我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厨子。” 第19章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忍不住他头上敲了一下。   “刘渝北,你给我注意点你的身份,不要显出一份没有见识的样子,丢我的脸。”   刘渝北万分不满意,撇唇道,“表哥总是爱伤我的心,我怎么丢你的人了?表哥你自己都住在这里乐不思蜀,我怎么就不行了?”   他理直气壮的,“人人都说长嫂如母,小表嫂虽然不是我亲嫂子,可到底也是嫂子,算是半个母亲吧,我吃自己母亲做的饭有什么不对的。”   陆鹤州冷笑一声,“你这话敢拿去跟你母亲说吗?”   刘渝北便怂了,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表哥,咱们可不带告状的,我母亲生气了我可拦不住,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陆鹤州反问,“姑母生气,又不会找我麻烦,倒霉的是你。”   岑悦无奈摇头,笑了笑,正准备往屋里面走,耳朵里却听见两个字。   姑母!   姑母!   她猛然回头,看着刘渝北。   陆鹤州曾经说过,他的姑母,是尊贵的贵妃娘娘,是皇帝的女人。   可是今天,他又说,刘渝北是他姑母的儿子,刘渝北更是口口声声叫他表哥。   难不成……这个人是皇帝和贵妃的儿子。   岑悦震惊的瞪大眼睛,忽然想起一件旧事来,很久以前,岑望洋曾跟她说过,当今国姓,是个很普通的姓氏,便是刘字。   刘……刘渝北,岑悦咽了咽口水,指着他问,“你,你是皇帝的儿子?”   刘渝北惊诧地看了眼陆鹤州,又朝着岑悦点了点头,“我是皇子啊,没想到表哥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真是一片真情,令人动容。”   他本来以为……表哥只是随便玩玩,邂逅一个美貌女子,将人收入怀中,带回家做个妾室,从此抛诸脑后。   没想到表哥却把自己的身世如实相告。   难道……是认真的,真的想娶这个农家孤女做妻子。   刘渝北皱了皱眉头,眉眼都纠结在一起。   岑悦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平民女子,还是个孤女,无父无母,表哥若要娶她也不是不行,可恐怕舅舅和舅母那里很有一番折腾。   更不用提他兄长的妻子出身世家,大族身份尊贵不凡,若是给弟弟娶个平民女子,外人难免不猜测是世子打压有能力的弟弟,这对他们家族的名声实在是太不好了,表哥想要娶这姑娘恐怕道阻且长。   刘渝北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我母亲是当朝贵妃,出身宜州陆氏,父亲正是皇帝,我是父亲的第二个儿子。”   陆鹤州看着他,将岑悦拉到了一旁,“悦悦,你去忙你的吧,我跟她有一点话要说,好不好?”   岑悦便点了点头,径直离开了。   她也觉得刘渝北的反应有些奇怪,却没有往那个方向想,只以为是自己看穿了他的身份,让他有些不自在。   十分贴心的离开了。   这表兄弟二人待在一起,总该自在随意了吧,岑悦轻轻笑了笑。   他走远了,刘渝北拍了拍胸脯,蹭到陆鹤州身边,小声问,“表哥,你是认真的吗?”   陆鹤州看了他一眼,回答的毫不迟疑,“我是,你有问题吗?”   刘渝北摆了摆手,“我哪儿有什么问题,我是怕舅舅和舅母有意见,他挠了挠头,你们陆氏是何等的显赫,自然不必我说。你是陆家二公子,若非要娶一个孤女,只怕外人会说些不好听的话。”   “而且……”他顿了顿,“而且裕华倾慕你多年,若是知道你被一个农家的女子迷惑了心智,恐怕会对岑姑娘不利。”   陆鹤州却不以为意,“裕华公主厚爱,我担不起,外人的流言蜚语,我也不在意。至于父母那边,我自然有办法说服他们。”   “我只要知道我想要娶她为妻,而她也愿意嫁给我,这就足够了。”陆鹤州看了眼自己的表弟,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还年轻,就不要考虑这些了。”   刘渝北不赞同地摇摇头,“表哥你这样不负责任,人家岑姑娘和你在一起,就是冒着天大的危机了,你现在也不跟我说到底要怎么办,万一舅舅舅母就是不同意了,你打算如何!”   陆鹤州面不改色,“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按照父母的意愿在做事,从读书,入仕,到如今位极人臣一直都是父亲的意思,我也一直在做一个孝顺的儿子。”   陆鹤州语气淡淡的,“如今我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了一样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想要的就一定会拿到。”   他语气淡然。   “至于父母,作为他们的儿子,我已经做得够多了,不可能为了他们,再放弃我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珍宝。”   刘渝北怔了怔。   屋内岑悦的声音响起来,“陆鹤州,你帮我把被子抱进来!”   陆鹤州也不再与他多言,转身走了进去,口中还应答道,“这就来了!”   刘渝北看着自己这个与往常大不相同的表哥,心里觉得有些不明白,又有些淡淡的了解。   表哥和以前很不一样……或者说在岑悦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很不一样。   今天他对着岑悦笑的那样温柔似水,要知道,他以前是出了名的冷面煞神。如今岑悦命令他做这样的粗活,他也甘之如饴……搁在旁人身上,肯定早就被砸烂脑袋了。   刘渝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叹口气,冲陆鹤州喊道,“表哥,我会帮你的。”   陆鹤州回头看他一眼,慢慢笑了笑,“多谢。”   他径直抱着被子进了岑悦所在的破屋子里,这间屋子比他们两个现在睡的还破旧一点,只有一张烂床,岑悦给整了整,勉强能睡人。   陆鹤州撇了撇唇角,“难怪最开始悦悦告诉我只有一张床了,这床……还能住吗?”   岑悦挠了挠头,有点心虚,“能……能吧。”   给皇子睡烂床,她应该也是这世上头一份了吧。   她接过陆鹤州手中的被褥铺上去,拍拍手,道,“你看,铺上被子,还是一张好床嘛……” 第20章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竟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张好床。”他朝外面喊,“刘渝北,你过来,你的床好了。”   刘渝北慢悠悠晃进来,笑呵呵地,“虽然……虽然这床榻破旧了几分,不过既然是表哥和表嫂亲手铺的,弟弟自然不会嫌弃。”   他直接往床上坐。   陆鹤州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一扭头,耳后,自然而然发出一阵巨响。   岑悦和陆鹤州一齐转头看去。   就见刘渝北一脸茫然,坐在满地废墟里,似乎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床榻坍塌使得尘土飞扬,灰尘到处飞着,陆鹤州轻轻呸了一声,吐掉口中的灰尘,看着刘渝北,委婉道,“你……你委实太重了些……”   刘渝北几乎是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纤瘦的身体,又一脸懵地抬起头,磕磕绊绊地问,“怎……怎么了?”   好端端,为什么……突然床塌了?   在刘渝北有限的人生里面还没有过这种经历,他自小见到的床铺全都是十分结实的,劈都劈不开的上好木料,放在屋里面,沉的需要五六个成年男人来抬。   至于塌掉……这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在他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有“因为太旧了所以坏掉”这个概念。   这会儿,除了懵懵地看着陆鹤州和岑悦,他连自己该问什么都不知道。   陆鹤州以拳抵唇,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不怪他忍不住,实在是小表弟的神情太过好笑。刘渝北身为皇子,生长在宫廷之中何时露出过这样的神情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引来了刘渝北的怒视。   岑悦嗔怒地看他一眼,尴尬道,“这床铺年久失修……没想到这么不结实……”   刘渝北脱口而出,“那怎么不换新的?”   陆鹤州白了他一眼,训斥了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有钱?正因为缺少钱财,才住在这样的地方,睡这样的床。”   “你这话问的,和那句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刘渝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哥教训的是。”   岑悦尴尬的笑,站在陆鹤州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是皇子殿下……年纪轻轻的,怎么生的这般不聪明?   刘渝北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银白色的袍子上面沾满了灰尘,变得脏兮兮的,他看了一眼,轻轻叹口气,道,“我得先去换身衣服。”   这一声巨响,自然不仅他们三人听见,门口等着伺候的侍卫们也听的一清二楚,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自己的刀,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结果就只看见自家主子和人家大眼瞪小眼,底下一片废墟,宛如是被人糟蹋了。   侍卫长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发生了何事?”   陆鹤州回头,“无事,你们先下去。”   刘渝北扶住自己的腰,喊了一声,“唉哟我的腰,你过来扶着我回马车上。”   侍卫长吓了一跳,“主子这是怎么了?”   “摔的。”刘渝北没好气,“疼,你们赶紧去给我找个郎中,没把我的腰给摔断吧。”   他扶着自己的腰,像模像样地揉了揉。   岑悦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真的摔住了,满脸愧疚,“都是我不好,没有先试试……要是我试好了,不让你过来,你就不会摔这一下子了”   刘渝北依靠在侍卫身上,摆了摆手,“小表嫂千万别这样说,我没事,年轻体健的,摔一下算什么,我就是随口哼唧两声,更何况我也知道,表嫂你是一片好心留我的,没想到这床这么不争气。。”   他也挺无奈的,“本就是随便折腾折腾,没想到表嫂这样不经逗……”   陆鹤州闻言,脸已经黑了一半。   刘渝北哑然,不敢再逗岑悦,便转移了目标,看向陆鹤州,“表哥,我都已经受伤了,你还跟个黑面煞神似的,你还是我亲表哥吗?”   刘渝北感慨起来,“怪不得人家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果然是这样,表哥以前最疼我了,从不舍得欺负我,如今为了小表嫂,居然拿这种眼神看我。”   他委委屈屈的,“重色轻弟,亏你还是个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   他看向岑悦,“小表嫂对我已经很好了,刚才我都摔懵了,表嫂一心只关心我又没有摔伤,结果我的亲表哥,哪像他,张口就说我太胖了……你还是我哥吗?”   他掸了掸自己沾满灰尘和蜘蛛网的袖子,满脸嫌恶,嘴里还不忘埋怨陆鹤州,“我亲哥都没有像你这么残酷过!”   陆鹤州白了他一眼,“那你去找你亲哥去!”   刘渝北看向岑悦,“表嫂你看,你管管他吧,也就是我脾气好,不跟他计较。不然就凭他这张毒嘴,换了别人,肯定忍不住要跟他打架的。”   岑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鹤州笑了笑,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头附耳,对她说了一句话,岑悦的脸便红了,看着他,讷讷不敢言。   刘渝北啧啧两声,“我还在呢,表哥你能不能收敛一点,不知道人还以为是我们家不将就,青天白日的就搞这些有的没的。”   他一直在说话,侍卫也不敢自作主张将他拉走。   陆鹤州冷笑,“悦悦,方才我同你说了什么?”   岑悦小声说了一句话,刘渝北脸上的笑容,像变戏法一样,瞬间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张呆呆的脸。   岑悦低着头,又重复了一下刚才陆鹤州和她说的话,“听说二皇子八岁的时候,还在尿床呢……”   刘渝北横眉,怒视陆鹤州,“表哥!”   陆鹤州轻咳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   刘渝北看着他装无辜的神情,忽然笑了笑,看向岑悦,神情里自然而然带着几分恶劣,“小表嫂,我跟你说件事情,可重要了,你今天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岑悦奇怪的看向他,问道,“什么事?”   陆鹤州心里一突,听见刘渝北的话,眼前瞬间一黑。   刘渝北笑嘻嘻道,“表哥在京城中,特别受欢迎,好多小姑娘都喜欢他,连我妹妹裕华公主都对他情有独钟,可是表哥一向无动于衷。”   他压低了声音,虽然在四个人的屋里,没有任何用处,却还是活生生营造出紧张的氛围来。   “我们都说啊……表哥他不举……”   不举!   陆鹤州眉头倒竖,瞪着刘渝北,“你胡说什么!”   刘渝北一摊手,笑嘻嘻道,“表哥,我说的都是别人的话,我可从未传过你的流言蜚语,你要相信我啊,扶我出去,我们走吧。”   他说完话,便深藏功与名,靠着侍卫的肩膀,让侍卫扶着他,他扶着自己的腰,一步一挪地走出去。   他倒是走的干脆利落,只留下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陆鹤州。   陆鹤州看着岑悦,这辈子头一次无从下手地挠了挠自己的头,“悦悦……那个……”   他当真说不出口。   若对面是几个男人便罢了,大家都是男的,再荤的话都不算什么……可悦悦还是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跟她说这样的事情,陆鹤州总觉得自己心里有种罪恶感。   可是不解释又不行……   万一悦悦误会了呢?   陆鹤州稳了稳心神,准备跟她直说了。   哪怕被悦悦误会自己是个登徒子,也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当真不举。   这个太严重了。   关乎一个男人全部的尊严。   岑悦笑眯眯地看着他,“哪个?”   脸上一派单纯无辜,纯洁如同冬天里,天上飘来的那一朵雪花,白白净净的,让人不忍心玷污。   陆鹤州的话再次卡在嗓子眼里面。   岑悦歪了歪头,问起问题来,同陆鹤州相比,堪称是单刀直入。   “你不会真的不举吧?”   陆鹤州连忙否认,“我当然没有!刘渝北的话,万万不能相信,他全是骗你的!”   岑悦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事实是什么样的?”   陆鹤州咬了咬牙,拉住岑悦的手,直接往他们两个住的地方去。   岑悦还没反应过来,陆鹤州啪一声拍上了门,还拿门栓给栓上了。   狭小的屋子里,只余下两个人。   岑悦仰头看着他,耳边还能听到门外的声音,刘渝北和侍卫聊天的声音,清晰入耳,似乎是在耳边,岑悦觉得自己看见了两个人的场景。   她心虚,觉得自己和陆鹤州在这件屋子里做的事情,肯定会被看到,刹那间,脸色就红成了的艳丽的花朵。   岑悦觉得自己心跳砰砰砰的,响的像是在怀里抱了个皮球,不用人敲,就能响彻整个屋内,至少……陆鹤州听的清楚。   他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岑悦心脏上,眼神深情似水,语气也暧昧的让人脸红心跳。   “悦悦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不举吗?”   他笑了,抓住岑悦纤细洁白的小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方才俯身,“悦悦,你待会儿,不要害怕。”   岑悦已经怕了,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陆鹤州却不乐意,凑上去,抓住她的手,往下面去,带着她的手抓到了一个东西。 第21章   岑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眨了眨眼睛。   陆鹤州清咳一声,直勾勾盯着她,呼吸里的热气随着说话的声音,一齐冲上脑门,“悦悦,你摸到了吗?”   岑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双手,正放在一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那个地方很硬,隔着衣袍,隐约是个棍状物。   岑悦眨了眨眼睛,张口欲言,却陡然反应过来,在这个地方……该是什么东西……   很久以前,岑母给她看过这种书,让她预备圆房之后,伺候好岑望洋,岑悦没有真,枪,实刀的干过,却还是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的。   她的脸,在那一瞬间,爬上了绯红的彩霞,而她的人,站在那里,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张着嘴巴,愣的像一根木头。   甚至连松开手都不知道了。   陆鹤州戏谑的声音响在耳边,“悦悦,摸够了吗?”   岑悦猛然松手,往后跳了一步,不可思议地指着陆鹤州,“你……你不要脸!”   她的脸,红的宛如秋天里熟透的红柿子,肌肤透亮,斜斜的阳光射进来,便如同一块透明的宝石,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尝一尝,是否真的和秋柿子一样甜美。   陆鹤州低头,玩味地笑,“我怎么不要脸了?”   岑悦震惊地瞪大眼睛。   “你!”她羞愤至极,嘴里也着实说不出他干的事情,便狠狠咬了咬牙齿,看着陆鹤州,忽而一笑。   她生的那样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如同一根小勾子,勾住人的心魄,让人心醉神迷,陆鹤州看着,便安静下来,唇角衔着的一抹戏谑的笑,也渐渐地消失了。   他认真看着岑悦的脸,手不由自主伸过去,托住了岑悦的下巴,慢慢低下头,削薄的唇,也慢慢压下来。   岑悦莞尔一笑。   趁其不备,脚下微微一动,狠狠踩在他的脚上。   这一脚,特别狠。   陆鹤州眼珠子险些掉下来,痛呼一声,咬牙切齿道,“悦悦……”   岑悦朝他甜甜一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拉开门栓,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冲到水井边上,将手放进水盆里使劲搓了搓。   刚才……刚才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拿着她的手,去摸那种不要脸的地方……虽然是隔着衣服的,但……   但还是很脏。   岑悦为了像是给自己打气,使劲点了点头。   门外的刘渝北和他的侍卫们不知道屋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陆鹤州一声痛呼,然后就是岑悦冲出来洗手……   刘渝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事情非常可疑。   这是干了什么,要急着洗手呢……莫不是……   表哥也太着急了,还是大白天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忍不住了。   刘渝北啧啧两声,慢悠悠摇着不知道从何处摸出来的羽扇,踱步走进屋内,口中嚷着,“表哥你们干了什么……”   然后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的陆鹤州。   刘渝北大惊失色,“表哥,表哥,你怎么了?”   陆鹤州朝他翻了个白眼,直接站起身,没好气的问,“你的腰好了?”   刘渝北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脾气去,明明自己是为了他好,真是那啥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鹤州道,“你自己反省一下。”   刘渝北挠了挠头,“表哥,到底怎么回事。”   陆鹤州不语。   他本来想装个可怜,让悦悦过来哄着他的,结果刘渝北直接进来了,问话的声音还这么响亮,他想撒谎都没得撒。   更别说借机博取悦悦的怜悯之心了。   可如果悦悦不怜惜他……会不会就生气到不理会他了?   陆鹤州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心中略微思考了一瞬间,便有点后悔了。   今天着实太着急了。   刘渝北说他不举,结果悦悦也跟他开玩笑。   他一个着急,就太急切了,结果吓到了悦悦……陆鹤州想起岑悦刚才的反应,慢悠悠叹口气,悦悦都吓到不会说话了。   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陆鹤州轻轻叹口气,胸腔里面的气无处可发,便瞪了眼刘渝北,刘渝北满心懵懂,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鹤州看着他呆呆的,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神情,只得无奈道,“你们先回城里一趟吧,去看看你肯定腰,别受伤了,你们玩两天,我自然会去和你汇合。”   罢了,跟他置气干什么呢,皇子殿下老早就生活在宫廷之中,千娇万宠的长大,生活中只有自己是主子,完全不懂考虑别人的想法。   更不要说,他还是个没有喜欢的姑娘的男人。   一个男人,在喜欢上一个女人之前,大多数都是傻子,说起情感的时候,都一干二净,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陆鹤州觉得自己和他计较,当真算得上是无聊至极。   刘渝北摸了摸自己的腰,也惜命的很,就道,“表哥,那我就先走了,在城里面最大的酒楼中等你,你早日办完自己的事情,过来找我。”   陆鹤州沉稳地点点头。   刘渝北离开的时候,也是浩浩荡荡的,一条大长的车队,次第排列开来,宛如在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铺开数丈的繁华锦绣,一路迤逦着珠翠,奢华壮丽,看去蔚为大观。   惹得全村人都在道路旁争相围观,看着车队,指指点点,眼中和语气里,都是止不住的艳羡。   不知道是谁,忽然在人群里喊了一声,“这车子是从岑悦家门口出来的。”   众人都是一愣。   那个孤女?   他们心中狐疑,岑悦无父无母,被岑家收养,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该不会她是个富人家的千金小姐,与家人失散到了此处,现在被家人找回来了……   村里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谁,小声开口,“岑悦不会趁机报复我们吧。”   “肯定会的,我们以前对她一点都不好,她现在富贵了,一定会报仇雪恨。”另一个声音怯怯的,带着几分恐惧,“我们该怎么办啊?”   “要不,要不咱们学郑大家的……”村子里胆大的人说话了,“去找岑悦道歉,她原谅了我们,我们是不是就能脱身,不被她报复了。”   “要去你去,我才不会跟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女孩儿说好话,服软,简直丢人现眼。”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来,“随便她过来报复我,我就是要看看她要怎么样,有本事来找我麻烦啊!”   岑悦现在倒是没想着找谁麻烦,她在干别的,刘渝北带着人一走,院子里就只剩她和陆鹤州两个人。   岑悦原本在水井旁边洗手,陆鹤州也走了过来,摸了摸她的手指,“悦悦……你的手真好看。”   岑悦猛然缩回手,柳眉倒竖,看着他道,“你又想干什么!”   陆鹤州一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悦悦 ,你这样子,对我这么冷酷,我很伤心的!”   岑悦狐疑地看着他,还是试探性的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鹤州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我帮你洗手啊……”   岑悦哑口无言,觉得自己都不该对他心软,世上竟然能有这般脸皮厚如城墙的男人,人家好好的在洗手,他非要凑上来,还非要帮人家洗手。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不过索性,有人替她解决了这幅窘迫的境地。   岑家的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门口站着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二天打情骂俏,气的眼睛都红了。   岑悦和陆鹤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面看到了无奈,自从陆鹤州被她捡回来,短短的这么一点时间,已经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她这里破门而入了宝。   今天又来。   岑悦忍不住道,“之前你们过来,我已经给过了,你们怎么又过来了……”   来人正是岑父和岑母,岑悦拿他们两个没有丝毫办法,只得满脸无奈的发问,等着两人说出个道道来。   岑父和岑母搓了搓手,岑母一改之前的懦弱无能,看着岑悦笑得灿烂,说了几句话。   岑悦的脸色当即一沉。 第22章   岑父笑眯眯道,“岑悦啊……你看上次话虽然那么说,但我们好歹养活你一场,没有恩,也有情分在,这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说断也断不了。”   岑悦冷眼看着他。   岑父贪婪地舔了舔唇角,“我也不说别的,知府大人很喜欢那块玉佩,问我你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你若是有,就尽早拿出来。”   “能为知府大人效力,博得知府大人的欢心,是你的荣幸……”   岑悦恶心至极,从未见过这般贪得无厌之人,这岑家父母,说是救了她一命,恩情重于泰山,然而一次次消磨,也该磨光了,今日竟然又来说这样的事情。   明知岑悦贫穷还来逼迫她,岂不是要逼死她。   陆鹤州看着这夫妻二人,勾唇一笑,缓声道,“钱财我多的是,只是要你们的知府大人亲自来取。”   这位知府……枉他还以为对方是正直清明的人物,却不想原来只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竟骗过了他。   陆鹤州心里冷笑。   不知道那个人看见他,会是什么表情?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唇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不过……陆鹤州想了想,既然那人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别的地方,是不是也是假的。   自己被人刺杀,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如此说来,刘渝北来的,倒正是时候,若不是他在,这次的事情,怕不能善了,想安然无恙去,轻轻松松解决,还需要做别的。   陆鹤州含笑,“他敢来吗?”   岑父眉头皱起来,神色十分厌恶,“就你这样的,能给知府大人进献物品,是你的荣幸,你居然还想见知府大人,简直不知所谓。你以为就凭你那么点东西,就配得上见知府大人了吗?”   陆鹤州不与他争辩,只随口道,“我配不配你只管与他说就是了,就说我陆鹤州,在这里等着他来见我。”   岑父想要说话,陆鹤州却没有给他机会,只是伸手将二人推出门,啪一声关上了大门,隔着大门,声音冷漠如冰,“想要我的东西,就让你们知府大人亲自过来。”   岑悦不懂他要做什么,只拿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瞅着他。   陆鹤州缓缓一笑,慢悠悠道,“悦悦想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岑悦十分天真,特别真诚地点了点头。   陆鹤州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那悦悦……你亲我一口,我就全告诉你。”   岑悦一直是个真诚的人,闻言便十分冷漠,“那我不想知道了。”   陆鹤州:“……”   岑悦扭过身走进屋,“我们今天吃什么?”   陆鹤州道,“吃面条吧,我喜欢悦悦做的面条。”   岑悦点了点头,“那就拿大白菜和肉丝配,然后做柳叶面,你还没有吃过吧,我给你做。”   陆鹤州见多识广,什么东西没有吃过,然而岑悦既然这么问了,他当然只有配合的,甚至还连带着夸了夸岑悦。   “我的确没有吃过,悦悦好手艺,什么都会做。”   岑悦有几分得意,拿出菜刀切着肉,“那是当然,跟着我过日子,以后还有各种好吃的好喝的,我都会做,不会做的,看一遍也能学会了。”   陆鹤州莞尔一笑。   “悦悦做的饭,是全天下最好的。”   岑悦脸一红,嗔怪道,“说什么甜言蜜语,一点都不好听,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在说谎话呢!。”   陆鹤州将手举过头顶,“悦悦,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肯定不会说谎骗你的,这样的玩笑,可不许乱开。”   岑悦看着他,忽而问道,“说起来,陆鹤州,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或者说骗了我?”   陆鹤州表面茫然无辜,“为什么问这个?”   其实心里就是一秃噜,还以为岑悦是发现了自己骗他没有吃过这个面的事情,他还在疑惑,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竟然让悦悦产生了怀疑。   陆鹤州的手指戳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无意识动作着。   他都准备坦白从宽了。   总比让人审问的好。   “我就问问啊,觉得有点怪怪的。”岑悦挠了挠头,“你说你是一品官员,听你自己说,应该是非常厉害的那种人了,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陆鹤州这个名字。”   岑悦想了想,“其实我也知道几个人的,以前岑望洋跟我讲过,朝廷里最厉害的三个人,丞相张文博,枢密使赵惠,还有个年轻有为的太傅陆云川。”   “说起来,你和这位陆太傅还是同姓呢,可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你的官职是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告诉我,我觉得很奇怪。”   陆鹤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时之间,有几分心虚,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   岑悦回头看他一眼,“你当真不曾骗过我一件事……”   陆鹤州想了想,“算有一件吧……”   岑悦拿着菜刀,回头看他。   那菜刀泛着凛凛的光芒,反光到陆鹤州脸上,陆鹤州抖了抖。   陆鹤州清咳一声,“最初的时候,因为造人追杀,我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说自己叫陆鹤州……”   岑悦扬眉,“你的名字是假的?”   “也不算是假的,鹤州是我幼时的名字。”陆鹤州连忙解释,“后来因冲撞了皇后名讳,我又常常出入宫廷,唤起来不大方便,便更名陆云川。”   “只是家里人素常也是唤我鹤州的……”   他后面说了什么,岑悦都没有听见。   她的耳朵里,只余下“陆云川”三个字。   陆鹤州的名字,没有人听说过,可“陆云川”不一样。   当朝太傅,年轻有为,权倾朝野。   满天下之间,他的名字,比皇帝老子还要出名一些。   陆太傅出身名门,入仕便官居要职,十几岁随父亲赈灾,功绩赫赫,升官加爵。   十八岁外放,历经三州四府为长官,回京之后,做了半年礼部尚书,便被封为了太傅,官居一品。   陆云川的名字,常年出现在各种说书的茶楼里,小摊前。   岑悦记得,好几年前,岑望洋说过的话,“男子汉大丈夫,为人当如陆太傅。”   岑悦手中的菜刀,啪一声掉在地上,将泥土的地面砸出土星子来。   陆鹤州吓了一跳,连忙摇醒她,“悦悦,你发什么呆?”   幸好掉在了地上,这要是砸在脚上了怎么办?悦悦好好的,发什么呆呢?   岑悦有些结巴,指着他,“你……你……你是陆太傅……”   陆鹤州点了点头。   岑悦看着他,眼睛眨了眨,“我没有在做梦吧?”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你没有做梦,可悦悦 不管我是谁,我都是你捡回来的陆鹤州。”   岑悦眨巴着一双眼睛,她刚才才说过自己知道陆太傅,结果眼前的男人告诉她,他就是那个传闻里的陆太傅。   那个传奇般的男人。   岑悦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两眼一翻,竟然向后倒了过去。   陆鹤州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瘫软的身体,一时之间,有几分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喊起来她的名字。   “悦悦。”   “悦悦。”   低低的声音响在耳边,岑悦只昏迷了一小会儿,就慢悠悠睁开了眼睛,看见自己眼前放大的俊脸。   她强忍着再次晕过去的想法,狠狠眨了眨眼,看着陆鹤州,“你……你真的是陆太傅,不是我在做梦?”   陆鹤州面无表情,“没错,就是你在做梦。”   岑悦顿了顿,伸手到他腰上,狠狠下手掐了一把,“你说什么?”   陆鹤州呲牙咧嘴,“悦悦,疼疼疼疼疼,你快松手,真的好疼啊,你不松手我就喊了啊……”   “你喊!”岑悦颇有几分油盐不进的架势,看着陆鹤州,单手掐腰,另外一只手拧着陆鹤州的腰,“喊!”   陆鹤州无奈抽了抽唇角,使劲挣扎开了岑悦的魔爪,“我……我才不喊!”   他小声说,“我又不是个傻子,你爱喊你就喊!被人听见了,我还要不要面子!”   岑悦道,“可你还是骗了我,你还口口声声说不会骗我,结果呢?这么大的事情,你都瞒着我,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   陆鹤州无奈至极,“我也是没有办法,悦悦……当时我被人追杀,是何等情景你也看到了,真正死里逃生。”   “如今那些人布下天罗地网找我,我只好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暂时不告诉别人我的身份。”陆鹤州也觉得自己委屈,“不然我肯定不会骗你的。”   岑悦看着他,没好气道,“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处处都是你的道理,可是你真的无辜吗?”   陆鹤州低眉顺眼,做出一副受气包小媳妇儿样,“我错了,我不无辜 ,我今天经历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他说的诚恳去,还装模作样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眼泪,“希望悦悦不要生我的气,悦悦宽容善良又大度,怎么可能会生我的气呢?”   岑悦活生生被他气笑了,噗嗤一声,又连忙板起脸来,“少来,不听你的甜言蜜语!”   陆鹤州无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悦悦你也太难哄了,不管我给你什么,你都不当回事,完全不消气。”   他想了想,看着岑悦,问起来,“悦悦,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不在意我。”   他倒是委屈上了。   可怜巴巴看着岑悦,一脸单纯无辜。   岑悦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争辩,这话说的,竟然还成了她的错了。 第23章   陆鹤州看着她,一脸正直。   身为一个政客,若是要脸,是走不远的。大家素来都是不要脸的,各种谈判,一向看的都是谁更无理取闹。   不管别人怎么看,好处拿到手里才是真的,反正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不可能传到外面去。   岑悦伸出手,敲了敲他的脑门,“你无理取闹!”   世上怎么有这样的男人,一点道理都不讲,明明她看别人家,都是女人无理取闹,男人宠着惯着的多,到了她这里,反而给反过来了。   岑悦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养家糊口的压力感。   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那种黑瘦的中年男人,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肩膀,站在自己家里,还要忍受婆娘的撒泼。   岑悦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肉,不让自己笑出来。   不能让陆鹤州知道她在想什么,否则怕是要打架,堂堂陆太傅,被人想成个恶婆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岑悦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体,“不说这个了,陆……陆太傅,你怎么会在我们这里啊?你怎么不在京城?”   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还没有想这么多,因为对政事什么都不明白,所以也不清楚,一品官员到底能不能出现在这里。   可是陆太傅……   陆太傅日理万机,怎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还身受重伤,那么狼狈的躺在山脚下。   “这个……”陆鹤州顿了顿,似乎是难以启齿,“这个改日再说吧,咱们先解决别的事情,我们再进城一趟,去找刘渝北。”   岑悦疑惑的看着他,“找他干什么?”   “借几个人。”陆鹤州解释,“是这样的,我觉得那个知府有问题,怕他对我不利,所以想从刘渝北那里借几个人过来。”   岑悦眨眼,“为什么会对你不利?”   陆鹤州极有耐心,“我之前被人追杀,说不定与他有关系,就算无关也无所谓,总归是小心无大错。”   岑悦想了想,算是明白了。   “其实……其实我也觉得知府不是好人。”岑悦压低了声音,靠在陆鹤州耳边说,低低的声音扑在耳朵上,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他是岑望洋未来的岳父,看得上岑望洋这种人,怎么会是好人呢?”岑悦不屑地撇撇嘴,“就算人不坏,也肯定是很没有眼光的。”   堂堂知府,把自己的千金嫁给一个贫民家庭出来的举人,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进士的举人。更何况,如此低嫁,岑望洋家还敢幻想纳妾。   这知府家人,实在是愚钝。   那知府千金,也太好欺负了些。   陆鹤州笑了笑,“是好是坏,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摸了摸岑悦的脑袋,拉着对方的手,慢悠悠走出门去,锁上大门,往县城而去。   刘渝北歇脚在全县城最大的酒楼里面最好的房间里,这会儿坐在椅子上,一脸嫌弃。   “这破地方,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还不如睡野外呢!”刘渝北不满意的嘟囔,“野外虽然冷,虽然脏兮兮的,但好歹没有别人身上的味儿!”   “主子息怒,是奴才们办事不力! ”地上跪了一溜人,一个个垂着头在请罪。   陆鹤州推门进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渝北看见他们,连忙站起来扑过去,委委屈屈道,“表哥,小表嫂,你们来了。”   “怎么了?”陆鹤州扬眉,“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刘渝北更委屈了,可怜巴巴道,“刚才那床上,掉下来个女人的肚兜,好恶心啊。”   刘渝北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红的,还绣着牡丹花,一看就是刚从身上脱下来的,不知道在这里干了什么,我一想就要起鸡皮疙瘩了。”   “我今天就是睡野外,也绝对不住这里。’”   陆鹤州莞尔一笑,“你不用住这里,也不用住野外,知府府上,你觉得如何?”   刘渝北想了想,“四品官员的府邸啊……那还勉强住得,表哥要过去吗?”   他说着,还瞟了眼岑悦。   陆鹤州瞪他一眼,“看什么呢?”   “不是我要过去,是有人要请我们过去,不去不行。”陆鹤州冷笑,“我们在此处等一会儿,自然就知道了。”   刘渝北自小生长在宫里,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见的多了,论及生活常识不如任何人,但提起官场上的事情,他一样了如指掌。   听陆鹤州这样说,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便笑道,“我明白了,那知府我看着一副清明的模样,没想到竟然不是个好的。”   “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竟也包藏祸心。”刘渝北摇了摇头,“表哥,我们还是太年轻了,若是父皇在这里,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陆鹤州道,“知府是陛下亲自任命的。”   刘渝北顿了顿,安静了一瞬,似乎有点尴尬,但随即又笑起来,“那就不怪我了,只能怪对方藏的太深了。”   陆鹤州拉着岑悦坐在他对面,给岑悦倒了杯水,“悦悦,喝杯水歇歇,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你可别睡着了,看不见就遗憾了。”   岑悦噗嗤一笑,“我一定瞪大眼睛看着你。”   刘渝北在一旁抽了抽唇角,控诉道,“表哥,你能不能收敛点,你的表弟我还是个孩子,你们当着我的面如此恩爱,是不是不大合适!”   陆鹤州只当作没听见,“悦悦,水烫不烫?”   岑悦摇了摇头,“不热,温温的正好,你要喝吗?”   脉脉柔情在两人之间传递,他们两个人中间似乎有一条红线,连接着两个人的心思。   周围又似乎是有一道屏障,只围绕着他们,让人无法插.进两人之间,破坏他们的气氛。   刘渝北哀叹一声,托腮看着他们,“表哥和表嫂,当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陆鹤州这才分了个眼神给他,“多谢!”   刘渝北道:“你可真是我亲表哥,我算是看明白了,所有的哥哥姐姐都是一样的,有了男人女人,就不理会弟弟了。”   陆鹤州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道,“你小小年纪,哪儿来的那么多感想,你今年才十六岁,正是好好读书的时候,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   刘渝北不服气,“小表嫂是不是比我还小一点?”   陆鹤州哑口无言。   “表哥你不是人,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小表嫂还是个孩子呢!”刘渝北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你现在居然说我,说不定我媳妇儿,今年才六岁!”   陆鹤州道,“我又没有喜欢小孩子,十年前悦悦年纪小是真的,如今她已经大了,我再喜欢上她,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刘渝北不情不愿地嘟囔,“都是你的歪理。”   兄弟多年,陆鹤州当然不是禽兽不如的人,但刘渝北真的不忿,不管自己怎么指责他,都能被他扳回一局。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让他觉得自己太柔弱无助可怜了。   刘渝北一脸沧桑,“表哥,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娶上媳妇儿。”   “她才六岁,你再等个十几年吧。”陆鹤州呛他,“不过也说不准,人家一着急,提前出生了,明年就能嫁给你。”   刘渝北道,“表哥,你别闹,我说真的呢!”   “姻缘的事情,是上天注定的。”陆鹤州无奈道,“我自然不知道,你问我,我又不是掌管姻缘的月老。”   “再者说,我碰见悦悦,本也是阴差阳错的天意。”陆鹤州叹口气,“本来我没打算来这边的,结果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也就这么一次,就被人刺杀了。”   “也是因此,认识了悦悦。”陆鹤州笑起来,“这就是缘分,我偶然改道,就碰上了悦悦。”   刘渝北啧啧称奇,“那倒是巧合了。”   陆鹤州便把那日的情形同他复述一遍。   刘渝北越听脸色越凝重,过了半晌,竟然一拍桌子,怒道,“放肆,这清平盛世里,竟然有人敢对京城来的长官下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过表哥,你出京的时候,分明带了许多人,怎么不见?”刘渝北疑惑道,“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人来找你。”   陆鹤州笑了,“我身边有奸细,那天很明显察觉到,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人,不让他们害我,怎么会让人找到。”   陆鹤州眼神里飘过一丝阴森,“来日回了京城,还要继续算账,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是如何找来的?”   刘渝北尴尬地笑笑,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岑悦,“我,我是听闻,在那个破村子里面,有个绝色美人,刚被退了婚……结果到了地方,就听见有人说闲话,我进去一看,看见了表哥的衣服。”   他原本就是去寻美的,没想到有意外的   收获,刘渝北自己都很吃惊。   陆鹤州的衣服,还搭在庭院里,那是一件掺了银丝的锦袍,刘渝北曾见他穿过,当初妹妹裕华还夸赞过,所以刘渝北印象十分深刻。   看到第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表哥的。   他捂住脸求饶,“表哥你不许打我。”   陆鹤州神情复杂,悠悠叹口气,“我看你是皮痒了,且,你不是说,特意出来找我的吗,我这还生死未卜的,为何还有心情,去各处看美人。”   这么一句话,问的刘渝北哑口无言。   憋了好半天,才来了一句话,“因为我相信,表哥有我没我,都可以过的很好。”   这句倒是实话。   表哥在他心里,是全天下除了父皇以外,最厉害的人了,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能难倒他的。   刘渝北继续求生道,“我若是知道那人是小表嫂,定然不会这般轻狂,可若非如此,我也找不到表哥。然而现在想来……表哥,小表嫂何至于名气这么大,竟连十里八村的人全都知道了?”   陆鹤州摇了摇头,“你还记得说这话的,是什么人吗?”   刘渝北想了想,“记得。”   “是个书生,面白,瘦高,生的文弱。”刘渝北比划了一下,“表哥认识他?”   陆鹤州点了点头,“那是悦悦的前未婚夫,已经退婚了,想来,是岑望洋想借悦悦做些什么,恰好被你撞上了,也是阴差阳错。”   他倒是没有生气的。   岑望洋这一家三口做的事情,早晚要付出代价,现在何必浪费自己的精力与他们置气,最后伤了的,是自己的心思。陆鹤州想的十分清明。   刘渝北好奇地追问,“前未婚夫?”   这个前字,似乎有些料在里面?   他最爱听这样的八卦了。   刘渝北目光灼灼。   “这不是你该问的。”陆鹤州白了他一眼,“来日有空了,我再慢慢与你说,现在我想,我等的人,也该到了。”   府城距离这个地方,没有多远,半个时辰的车马就足够了。   那些人也一定可以看见他进了这里。   那位知府若当真有心,也该到了。   陆鹤州敲了敲桌子,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看来人气势汹汹地推开屋门钗。 第24章   进屋的是岑父和岑母,两人耀武扬威,看着陆鹤州和岑悦,信誓旦旦的模样,好似戏台上的小丑。   他们身后跟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下巴上留了一撮胡须,垂过下颌,身材略显瘦弱,站立的姿势,如同青松,看上去似是旧书里面,那等廉直正派的文官。   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样一个人,竟然包藏如此祸心。   陆鹤州冷嗖嗖一笑。   “知府大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知人诚不欺吾,放在以前,我断然不敢相信,知府大人你,竟是这样大胆的人物。”   “太傅大人何意?”   “本官前日被人追杀,不知知府大人是怎么做这一府长官的,竟然在自己的管辖地出现刺杀长官这样的大事,依本官看,就这等治安,知府大人年年上上的政绩考核,怕是要存疑了。”   知府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却顾左右而言他,含笑道,“太傅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他神色淡然自若,丝毫没有被拆穿真面目的窘迫,心智坚定,让陆鹤州都忍不住赞叹。   陆鹤州已经确定了,这位知府就是害自己的人。   因为若非如此,一个本本分分的官员,一个老实人,听说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情,该是震惊的。   若已经知道了此事,那么在苦主,同样是长官面前,也该是痛哭流涕请罪才是。至少,也该面色战战兢兢,心里愧悔不安,哭求兼之请罪。   陆鹤州十年官宦生涯,为了防止有人欺上瞒下,对于人心,尤其是下官的心,揣摩的万分清楚。   知府含笑道,“怎么,太傅大人,臣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您这么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在看知府大人的脸,为了好好记得,人啊,表里不一才是常态,看着正直清廉的人,也要多加考察,才能确定对方人品,多谢知府大人教本官。”   “太傅大人客气,这是下官该做的,大人还没告诉下官呢,大人别来无恙啊。”   他就这样打太极,丝毫不提起刺杀之事。   陆鹤州却知道,他不是想混过去,而是想拖延时间,好调集兵力,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免再被他陆鹤州跑掉了。   不过陆鹤州也不在意,只同样笑道,“托陛下鸿福,自然无恙,只可惜有人万般谋算,最后也只落了个空,当真可怜可叹,你觉得呢?”   陆鹤州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人一网打尽。   有刘渝北在,他就是叫了十万兵马,也只有乖乖退兵的,二皇子的名头,可不是一般地好使。   陆鹤州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想看看眼前这个淡然无极的五品官,听说刘渝北的身份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落不落空,现在说了还不算,太傅大人莫不觉得自己说的太早了。”知府面色安然,“今日下官带了许多人过来伺候太傅大人,太傅大人定然会走的万分安详,日后到了阎王面前,也要替下官表一表,这侍奉上官的功劳。”   陆鹤州哂笑,“只你有人,我便没有吗?”   “你以为,我敢在这里等着你过来,便是全无准备的?”陆鹤州敲了敲桌子,看着他,非常认真地问,“知府大人,你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本官。”   知府脸色终于微变,却还是很自信,“你不可能有人,你的随从,除却被我们收买的,尽皆被引开了,如今你独木难支,我便不相信,还有人愿意帮助你!”   “你们这里,自然无人相助本官。”陆鹤州托腮,“若是换个别的官员过来,只有被你生吞活剥的,可本官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忘记了?”   “我出身宜州陆氏,我的家族是当朝第一世家,我出行之时,岂会不安排好自己的安危。”陆鹤州慢悠悠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永远想不明白,我们的做派。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   “俗话说的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见过哪个世家子弟出行不做二手准备的。”   他看向刘渝北,“渝北,你说是不是?”   刘渝北配合地点头,“表哥所言极是。”   那知府脸色微变,“世家,哼,好一个世家!你们所谓世家,也不过是蒙受祖上恩泽,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等寒门出身的官员,个个都是依仗自己的真才实学走到这一步,结果还要被你们所谓的世家压迫!”   陆鹤州的话,似乎是戳中了他心里面的痛点,让他瞬间变了脸色,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   “世家才是这天下的毒瘤,你们把持朝纲,架空陛下,打压有才学有能力的人,我今日所为种种,不过是为国除害,还天下百姓一个清明盛世,一个没有世家的平等天下!”   陆鹤州嗤笑,“为国除害?就凭你,你有什么资格呢?这天下,是我们的先祖随着高祖皇帝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我陆氏流了无数的鲜血,才获得了今日的地位,你们说分一杯羹便想分一杯羹,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的眼神里全是鄙夷,“而且出身如何其实并不重要,枢密使赵大人亦是出身草莽,然人家正直清廉,为国尽忠,如今也能官居一品,天下的世家何其之多,可有谁敢小看他呢?”   “可你是怎么做的?”陆鹤州质问他,“本官自认,自入朝以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未曾做过一件对黎民百姓不利的事情,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欲置我于死地。”   他冷笑一声,说出的话掷地有声。“皇天在上,我倒不是,自己何时成了国之害!”   刘渝北同他一唱一和,“表哥自然不是,父皇在上面看着,自然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表哥如今位极人臣,也不知道引来了什么蛀虫。”   那知府瞳孔微缩,看向刘渝北。   这个人刚才喊的那两个字,他听的一清二楚。   父皇!   他还叫陆云川表哥。   那知府的脸色,终于大变,胜券在握的神情,也在一瞬间瓦解。   陆云川的姑母,正是当朝贵妃,他的表弟,自然是当朝二皇子,刘渝北!刚才陆云川,也确确实实,叫他渝北 。   知府踉跄一步,看着他们,“你……你是二皇子……”   刘渝北笑嘻嘻地,“你是不是要连孤也一起除掉,当真是好大口气,孤很赏识你,毕竟我也许多年,没有见过你这般不自量力的人了。”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进那知府,“你敢连孤一起除掉吗?”   那知府脸色煞白如同上好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他本就生的瘦弱,这一下子,更显得病殃殃的。   刘渝北也好,陆鹤州也罢,乃至于岑悦,都没有升起一丝怜悯之心。   这个人,刚才还口口声声要除掉陆鹤州,他们又不是以身饲鹰的佛祖,做不到心无芥蒂地怜悯一个仇人。   “臣,臣不敢。”那知府不知道是如何挤出的声音,可是除了认输求饶,他别无他法。   二皇子,这可是二皇子。   若是二皇子在这里出事了,不管是不是他害的,甚至不管是不是人害的,哪怕是他自己病死的,皇帝恐怕都会杀了本地所有官员泄愤。   这是皇帝的爱子,是尊贵无匹的皇族,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如今在二皇子跟前认输,不过是死自己一人,若连着二皇子一起杀了,那他九族,一个都别想跑。   做的再干净,再天衣无缝,也逃脱不了皇帝的怒气。   知府眼眶瞪的大大的,满脸都是颓败之色,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一日,尊贵的二皇子,竟然会亲自南下,来寻找他的表哥。   不过是一个表哥罢了!   他眼中还带着几分愤恨不甘。   陆鹤州握住了岑悦的手,把玩着她干净的指甲,眼角余光瞥见了对方的眼神,不以为意地开口,“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是败在运气上吧?”   “不然呢?”   含着滔天怨气的声音,让岑悦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陆鹤州伸手捋平了她的眉眼,“不要皱眉,不好看。”   跟岑悦说完话,陆鹤州才转头回答对方的话,“不然呢?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这天下的世家子弟多如牛毛,单我陆氏,除却我和兄长,族中子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缘何只有我走到了这等地位。”   他的笑容不含一丝温度,“若是二皇子不来,我便会让江南的驻军前来援救我,你当知道,江南守将苏将军,是我亲舅舅。”   “你说,他愿不愿意为了我这个亲外甥,来着一趟?”陆鹤州低声问他,“都不需要动用军队,一支骑兵,悄无声息就足以解决你们,到时候死无对证,谁知道苏将军动用了军队?。”   那知府忽然瘫在地上。   “所以,所以你早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一出,是为了引蛇出洞。”   陆鹤州不言语,就当他的猜测是真的,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对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忽然仰天泣道,“输了,输了!”   “可怜我辛辛苦苦谋划十年,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他眼神狠厉看着陆鹤州,陆鹤州一把将岑悦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了她。   知府忽然跳起来,瘦弱的身体在一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潜力,直往陆鹤州身上扑去。   陆鹤州只看见他手间一道寒光闪过,金属的寒冽光芒闪过去,似乎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而他却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评论有红包   然后看着我这么勤奋的份上,求求金主爸爸们收一下预收吧。   《江陵郡主》by承流   江陵郡主林曼芝,身份高贵,盛宠不衰。   诸位皇子对她蠢蠢欲动,想要借她的圣宠,夺得太子之位。   唯有元后所出的太子殿下,高贵冷漠,不屑一顾。   曼芝:他跟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可唯有太子殿下自己知道。   他曾为了林郡主,在无数个夜里,相思成疾 第25章   说时迟那时快, 匕首的尖尖已经逼近眼前,将要接触到陆鹤州的身体, 斜地里却伸出一只脚来, 一下子踹到了那知府的身上。   “啪”一声巨响,知府瘦弱的身体, 整个拍在地上,一身着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房间里。   刘渝北坐在椅子上, 翘起二郎腿, 看了眼知府,慢悠悠道, “不自量力!”   倒是丝毫没有担心之意。   岑悦呆住了, 眼前似乎还泛着刀尖的寒光, 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她紧紧拉住陆鹤州的衣袖,咬牙道,“你……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话, 语气里隐隐约约带了点哭腔。   陆鹤州回头看她一眼。   岑悦莹白如玉的脸上,正淌着眼泪,透明的液体如同珍珠一般,慢慢从她脸上滑下来, 顺着下巴淌到了地上, 发出轻轻的声响。   陆鹤州微微叹口气。   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眼泪,揽住岑悦纤瘦的肩膀,安慰道, “我这不是没受伤吗,你哭什么?”   岑悦使劲摇了摇头,“你明明可以躲过去的。”   可是在危险来临之际,他的第一反应竟是伸手将她拉到身后,保护起来,而不是自己躲开。   她那个瞬间,心里的感觉简直无法言说,当看见那把刀的时候,只恨自己来不及推开他。   岑悦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如果今天陆鹤州因为保护她而受伤了……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若不是自己太弱小了,也不必让他处处操心。   陆鹤州叹口气,擦去她的眼泪,无奈道,“悦悦,你何必如此,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你是我最喜欢的姑娘,我当然要保护好你。”   他陆鹤州一生就喜欢过一个人,如果保护不了对方,还不如以死谢罪,今天的事情,他做的理所应当,觉得是自己该做的,却不知道这在岑悦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以前的时候,她每每出门,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岑望洋和岑父岑母,从来没有人保护过她,陆鹤州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岑悦拿手背擦去自己的眼泪,声音里还带着哭后的沙哑,“你……你以后不许这样了,我可以保护自己的,你如果因为我受伤了,你是不想让我活了。”   陆鹤州愣了愣,看着岑悦认真的眼神,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了,就像悦悦所言,如果自己因为她受伤,悦悦一定很难过。   将心比心,如果悦悦因为嘴贱受伤,陆鹤州可能会气到杀掉自己。   他叹口气,揉了揉岑悦的眼角,温声细语地哄她,“我道了,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我会保护好我们两个的,谁都不受伤,好不好?”   岑悦这才点了点头,一边破涕为笑,“你知道我的心思就好。”   陆鹤州道,“我当然知道。”   二人相视一笑,坐在一侧的刘渝北撇了撇唇角,“你们够了啊,表哥你说,要怎么处置这逆贼?”   陆鹤州淡淡一笑,“严刑拷打,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钉子,把他的行动都问清楚了,再做决定。”   刘渝北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随从,“你们听见了吧,就按太傅大人的意思办事。”   “是。”   那知府被一脚踹的拍在地上,这会儿依然站不起来,只能恶狠狠瞪着陆鹤州,却没有丝毫办法。   陆鹤州冷淡瞥他一眼,目光却转向了早就已经目瞪口呆的岑家父母。   岑父和岑母走进来,听见陆鹤州和那知府的对话时,就后悔了。   他们说,这个人是太傅。   再不识时务,可岑家人也知道,太傅大人的权势,不是知府可以比的,他们家这般跪舔这位知府,结果得罪了更厉害的人物。   这会儿,两个人都慢悠悠地挪着,准备向外走了,趁着无人注意,逃开去。   陆鹤州皮笑肉不笑,“你们想去哪儿。”   岑父和岑母噗通一声跪下,“太傅大人,我们不是故意的,都是知府大人让我们干的,全都是他指使的,我们是无辜的,请太傅大人饶命。”   陆鹤州慢悠悠反问道,“饶命?”   他笑了,“你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我饶命?你们万般逼迫悦悦的时候,怎么没想着饶了她呢?”   陆鹤州眼中全是厌恶,“你们还敢跟我说饶命,当真好笑,今日不除掉你们,日后传出去,我还混不混了。”   他提醒了岑家父母,岑母转移身体,面朝岑悦,使劲磕了你个头,“岑悦,岑悦,看在我们养育你一场的份上,你就放过我们吧,你帮我们求求情。”   岑父也道,“对啊,岑悦,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爹有一点红烧肉,都是留给你和望洋吃的,你想想爹这么多年抚养你的艰辛,你给我们求求情吧。”   岑悦冷笑,“给我和岑望洋吃?”   分明是给岑望洋,她最后舔一舔盘子上的渣子都要挨打,每天吃的喝的,都是最下等的糙面。   岑悦以前惦记着岑家的养育之恩,一直不肯撕破脸皮,可是这一件件事情下来,那点情分早就消磨光了。   更不用说,因为这两个人,陆鹤州险些死在那知府手里,岑悦现在对他们,只余下厌恶和愤恨,说起感情,早就一丝不剩了。   可笑这夫妻二人,竟然还想要她帮忙求情,是觉得她岑悦性子软和好欺负吗?   可是他们忘记了,性子好的人,被逼急了,往往是最狠心的。   “我不会为你们求情的,你们爱怎么样便怎么样,一切都按律法来,不会有任何人徇私枉法。”岑悦看着岑父岑母,“你们还是盘算一下,自己会被定个什么样的罪名吧。”   陆鹤州直接说了,“谋害太傅和皇子,与逆臣勾连,按照法理,是要同罪论处,满门抄斩的。”   他欣赏着岑家父母焦急恐惧的神情,笑了笑,“只是你们夫妻到底对悦悦有养育之恩,我虽然说早已经恩断义绝,可未免有人说悦悦凉薄,我自然不会要你们性命。”   岑父岑母的眼中,泄露出一丝惊喜,“谢谢太傅大人,多谢太傅大人。”   “不用急着谢我。”陆鹤州不接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儿子身上有举人的功名,我会禀告陛下,撸掉他的功名,而你们家人,就判流刑。”   岑父岑母并不知道何为流刑。   他们一生都长在那个村子里,村子里的人,是犯不下什么大罪的,但凡有杀人的,也都杀人偿命,直接死了,从未有人被流放过。   这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岑父忍不住问,“流刑是什么?”   “流放三千里。”陆鹤州好心解答,“这总该听得懂了吧。”   岑父和岑母瘫痪在地上,两个人抱头痛哭,岑母道,“流放三千里,我们年纪一大把了,这还不是要我们的命,你们怎么这般狠毒啊……”   岑父更是直接破口大骂,“岑悦,你这个小蹄子,我当年就不该把你捡回来,看着你饿死就行了,还省了我十来年的粮食,更省得今天被恩将仇报!你这个白眼狼,你不怕我夜里去找你吗!”   陆鹤州神色微冷,想给他一巴掌,岑悦却拉住了他,自己对岑父说,“欠你们的我已经还清了,这么多年来,我在岑家做牛做马,供岑望洋读书,给你们两口子干活,让你们享受,你们当年说是救了我,其实也只是拿一碗糙米饭,买个了任劳任怨的丫鬟。”   岑悦很冷静,“今天任你说破天去,这个白眼狼我也做定了,就算你们都骂我,我也不能放过你们。”   “你……”   陆鹤州看着岑悦,缓缓勾唇一笑,拉住了岑悦的手,“咱们不管他了,出去走走,这里刘渝北会处置的。”   他本来还担心,悦悦会心软,会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个姑娘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本身陆鹤州最大的顾忌就在岑悦身上,如今悦悦能自己立起来,便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如今悦悦既然不在意这对夫妇,那么不管刘渝北怎么处置,他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刘渝北不满意地喊,“表哥,什么叫我会处理的?难道你不会吗?”   陆鹤州面不改色,拉着岑悦的手往外走,“我自然不会,二皇子聪慧绝伦,一定能把所有事情办好的,臣就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   说完话,人就直接没有了踪影。   刘渝北撇了撇唇,自怜自艾道,“我可真是可怜的小宝宝,还要被兄长欺凌。”   他一心顾影自怜,自然也没有看到,知府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第26章 (二更) ...   刘渝北自己折腾完了, 才转头看向几人,笑眯眯道, “我觉得咱们很有缘分, 今天既然能相聚,孤也不能亏待了你们。”   “知府你……就判个斩刑, 全家除五岁以下幼童,全部流放。”刘渝北把玩着手里的杯盏, 似乎自己说的不是关乎人生死的大事, 而只是老友间的游戏,“岑家……就按照表哥说的办, 孤会拟折子给父皇, 你们觉得怎么样?”   知府瘫软在地上, 低着头遮掩住自己狠厉的眼神。   陆云川, 你有恃无恐,今日胆敢独自出门往龙潭虎穴里面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哪怕自己死了, 也要拉个垫背的。   二皇子他不敢动,可陆云川,杀就杀了,权倾天下的世家子弟, 皇帝说不定也已经忌惮他多年, 如今他除了这个害虫,说不定陛下心里高兴,还会饶他一命。   这样想着, 知府的表情,已经带了几分扭曲的兴奋。   他陷在自己的幻想里出不来,似乎已经看见陆云川死后,自己光明锦绣的前程。   刘渝北站起身,拍了拍手,指着自己的几个随从,淡声道,“你们几个,去接管府衙,把人先关进去,按照表哥所言,严刑拷打,问清楚他的计划。”   如今虽然因为自己在,他们不敢行动,表哥和自己已经安然无恙,可就怕还有别的计策,日后待他们走了,这些人埋下的钉子,对付新的长官。   毕竟十年谋划,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被打散,如今一击即中,也不过是毁掉了他们核心的计策,可别的旁枝末节,也不可轻忽。   刘渝北背着手走出门去,身后呼啦啦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一堆人来,寸步不离地跟上去,一时之间,周围便被围的水泄不通,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任是谁,也别想靠近他一步。   陆鹤州和岑悦走出客栈的大门,相互拉着对方的手,慢悠悠往大街上走去。   县城里这个时间段正是热闹的时候,和上次来不一样,此时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小贩,宽阔的街道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品。   岑悦的手指扣紧了陆鹤州的,抬起头看向远处,另外一只手指向一旁的摊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陆鹤州看过去,摇了摇头,问她,“什么?”   他着实没有见过。   那似乎是陶器,却做成了人物花鸟的形状,又不大像陶器,纹理要更细腻一些。而且如今除却官窑,大概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做出这般精巧的陶器来。   陆鹤州疑惑的走过去。   “这是什么?”   那小贩十分热情地看着他们,“这个是我们当地的特产,泥泥狗,公子看一看,是不是很逼真。”   陆鹤州拿在手里翻看,吃惊道:“竟是泥捏的?”   “是啊,公子好眼力,以前还总有人问我是不是陶器,也不想想,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儿去烧啊。”小贩感慨一声,热情地介绍,“公子要不要给夫人买一个,拿着玩也是好的,若是家中有小公子,做孩子的玩具,再好不过了。”   他专挑好话说,“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男的俊女的美,当真是天生一对,我在这儿许多年,还未曾见过您二位这般相貌的人呢。”   岑悦站在陆鹤州身后,脸不期然红了红,小声道:“我们还未成亲呢。”   一口一个夫人,她都觉得臊的慌。   小贩一愣,“还未成亲啊?”   他看着这女子虽梳着少女的发髻,可和眼前的公子举止亲密,还以为是一对夫妻,夫君带着爱美的妻子出来游玩,未曾想人家还未成亲。   他笑道:“是我眼拙了,不过公子当真不要买一个吗,小姐还未嫁到府上,不如买点小玩意儿哄一哄?”   陆鹤州却道,“你也不算眼拙,虽未成亲,却也快了,这样吧,你把个兔子和鸟儿,还有那个小老鼠都给我包起来,我要了。”   岑悦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抿唇一笑,指着另外一只小老虎,“这个我要了,一起包起来。”   “诶,好嘞。”小贩很高兴,四只,这可是一笔大生意了,他殷勤的包好了,递给陆鹤州,“公子,一只四文钱,四只十六文,算您十五文。”   陆鹤州拿出荷包,随手抓了把钱给他,“拿着吧。”   “公子,这……多了。”小贩一脸为难,“我们做的是良心生意,不能占你们便宜,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陆鹤州摇了摇头,“这是感谢你为我解惑,若非是你,我还不晓得,这泥巴能做出这般精巧的物事来,这点钱,不算什么。”   那小贩观他气度不凡,想来不是缺钱的人物,也不多说,只笑出一口白牙,“那就多谢公子了,祝公子和小姐,百年好合啊。”   陆鹤州莞尔一笑,“多谢你吉言。”   陆鹤州接过他手里的包裹,拉住岑悦的手,笑问,“悦悦为什么要买这只小老虎?”   岑悦反问:“那你为何要买那只小老鼠,明明那么难看!”   陆鹤州一笑,“谢谢悦悦。”   他属虎的,悦悦属鼠,没想到她这么心细,看见了他的举动,也跟着做了。   岑悦拉过包裹,将那只小老虎拿到自己手里,“这只我留下了,那只小老鼠,你自己留着。”   陆鹤州点了点头,“我有悦悦,悦悦也有我,我倒是不曾想,我的悦悦,竟然这般有情调,我不如你,日后还要多加学习。”   岑悦细白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嘴硬道: “谁,谁有情调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要是不想要,那就全给我好了。”   她伸手就要去抢陆鹤州手里的东西,陆鹤州岂会愿意,只举高了手臂,到岑悦够不着的地方,悠闲道,“悦悦什么时候比我高了,再来和我抢东西吧。”   岑悦却不服输,努力了几把够不着,便下意识扒住陆鹤州的腰,抱着他的手臂往上爬。   陆鹤州只觉得自己身上扑过来一个香香软软的身体,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馨香传入鼻孔中,软软的手臂和腰肢磨蹭着他的,让他一瞬间,有些不好的想法,身上某些不该动作的地方,也不由自主产生了动作。   岑悦努力想扒出陆鹤州往上爬,然而她怎么可能扒得住,不过是往上爬了一下,她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一双细软的手臂,也跟着下来,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事。   岑悦微微低头看了一眼。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岑悦仰着头,陆鹤州低着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一脸茫然而无奈。   岑悦把那只小老虎揣进怀里,也不管他手上那些了,面无表情地离他远了一步,“大街上……你……”   陆鹤州放下自己高举的手,微微遮掩了一下某处,言简意赅道:“怪你,谁让你动我的。”   岑悦瞪大眼睛看着他,吃惊的神情宛如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张口结舌道:“你……你不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吗?”   陆鹤州却反问她,“悦悦,你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要脸吗?”   岑悦无言以对。   只能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使上面滚烫的红晕消下去,“我们走吧,别……别丢人了。”   真的丢人,他们这样大眼瞪小眼,站在这里不走,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万一他们看出来,掩藏在陆鹤州宽大衣袍下的异样。   那他们就不用做人了。   还不知道人家会怎么议论。   比如这样,今天大街上,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居然当众……   甚至越传越离谱,说不定会变成他们在大街上直接干了不知廉耻的事情,岑悦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疾走了几步,离陆鹤州远一点,有回头看了看他的表情,心里更加佩服,难怪人家能做太傅呢,心智之坚定,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比如说他现在,某个说不出口的地方还硬着,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的地方,不仅没有丝毫羞涩,甚至还能一脸淡然的走着,全当没有这回事。   与他相比,岑悦觉得,自己实在是输了。   输的太惨了。   陆鹤州追上她,“悦悦,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走那么快?”   岑悦低声道,“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丢人!”   话说的掷地有声,陆鹤州无奈扯了扯唇角,“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自己也管不住他,为什么要因此觉得丢人,我又没有当众做不知羞耻的事情。”   他摊了摊手,“人之常情罢了,大多数人碰上喜欢的姑娘投怀送抱,都会如此的,怪不得我。”   岑悦完全听不进去他的歪理邪说,分明就是他老不正经,还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真当她是个好骗的吗?   陆鹤州闷笑两声,也不再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而只是拉着岑悦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这是他观察了好半天才看到的,一个死胡同,没有人经过,最妙的是这胡同斜着,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他看了看四周无人,手下一用力,就将人抵在墙壁上,笑问,“悦悦,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岑悦直觉有些危险,咽了咽口水,摇头道,“陆鹤州,你别乱来啊……”   她太紧张害怕了,声音里带着颤意,语气变得软绵绵的,如同是三月新生的柳条儿,挠在人心上,刺激的人心痒痒的。   陆鹤州摸了摸她的脸蛋,“我不乱来,悦悦,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在成亲之前,他肯定不会动她的。   但提前收一点利息,陆鹤州觉得还是可行的。   他低头看着岑悦如同雪花般美好的脸蛋,整个眼睛里,都只余下那双红润饱满的唇,那里面正因为紧张的呼吸,吐露出温热的气息,碰上冬日寒冷的天气,化作白白的雾气,迷惘了他的双眼,也迷乱了他的心。   陆鹤州缓缓低下头,将她压的更紧了几分,腰腹都碰着她的,将娇小美丽的女孩子,整个笼罩在自己怀中。   却微微抬起了她的头,慢慢地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岑悦只觉得,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淹没了自己,他高大挺拔的身体,带来无法言说的压迫感,他的呼吸之中,都喷出滚烫的热气,烫的她脸颊发红,心都要热化掉了,身体更是融化成一滩水。   因此在他的唇压下来的时候,她竟然也没想着推拒,也没有力气推拒,只看见男人的脸,慢悠悠地蹭到自己脸上,连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陆鹤州却突然捂住她的眼睛,“悦悦,闭眼。” 第27章 (三更) ...   岑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乖乖闭上了眼睛,可陆鹤州的唇最终也没有压下来。   岑悦只听见, 耳边忽然就传出一阵巨响。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便吓了一大跳,连忙又把眼睛闭上, 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鹤州声音低沉喑哑,附在她耳边说:“没事, 收拾几个魑魅魍魉。”   身后是小小的胡同, 胡同里面烟尘飞散,陆鹤州将岑悦整个人护在怀里, 以免她身上沾染了血污, 想了想, 又捂住她的眼睛, 不给她看。   自己却是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群黑衣人,手里拿着刀剑冲他而来,气势汹汹, 大有不杀掉他不罢休的意思在里面,而另外一波人,身着银色锦袍,手上皆是韩光凛凛的宝刀, 护在陆鹤州身前, 整齐划一的穿着和兵器,一看便知是哪家训练好的护卫。   两拨人缠斗在一起。   那群黑衣人似是死士,个个打起架来都不要命, 一刀一枪都带着杀气。   然而毕竟只是州府里训练出来的,州府中本身无人教他们,再怎么样不要命,他们的能力也有限,不像那群护卫,一招一式都不浪费,杀气凛凛。   黑衣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过一会儿,就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也被绑在了一起。   护卫中有一人走过来,拱手道:“二公子,您无事吧?”   陆鹤州没有松开捂着岑悦眼睛的手,只点了点头,“无事,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我先离开,一会儿再说。”   “是。”   出了胡同,他才松开岑悦。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可岑悦还是能猜到几分的,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看着陆鹤州,“到底怎么回事?”   “是那个知府,派了人在外面刺杀我。”陆鹤州神情凉薄,“只是他却不想,我岂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陆鹤州记得,刚刚自己就与他说了,真正世家的做派,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出行之时,必然会安排好自己的安全,上次若非没料到自己的亲身护卫里出了奸细,也不会给他们得逞。   可他怎么会让同样的错误,在自己身上出现两次。   刘渝北过来的时候,不仅带了他自己的护卫,还有从陆家带来的,跟随陆鹤州十几年的人,世世代代都在陆家,半点都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只不过是为了引出藏在暗地里的凶手,两个人只暗示了一番,并没有直言,这群护卫自然也没出现,而只是隐匿于暗处。   果不其然,那知府竟然是片刻都等不得。   陆鹤州笑了笑,不再说这件事,而是将岑悦抱在怀中,低声问他:“是不是吓到了?”   岑悦摇头,“我还没有这么胆小,只是没有想到罢了,他……他是个傻子吗?怎么做上知府的?”   陆鹤州噗嗤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悦悦说的,正是我心中的疑惑,回头我得去吏部问责,这样的人,是怎么做上知府之位的。”   岑悦睁大一 双眼睛,看着从身后胡同里走出来的人,眼中全是好奇。   她歪头看向陆鹤州,“这是你的护卫吗?”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气派的护卫,以前在大街上见过知府出行,那些衙役们,都没有这样的精神气。   陆鹤州道;“是我们的护卫。”   那护卫首领面无表情走过来,“二公子,按您的吩咐收拾好了,不知您准备何时回京,侯爷和夫人都惦记着,让属下催一催您。”   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是平淡无波的,不带丝毫起伏。   岑悦更加好奇,凑近了陆鹤州,小声问,“这是活人吗?”   陆鹤州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景楼,你听见了吗,人家小姑娘都怀疑不是个活人,你这样的,如何去找媳妇儿。”   景楼不理会自家主子的恶趣味,转头看向岑悦,微微点头示意,“二少夫人。”   岑悦听见这个称呼,脸色便是一红,轻咳道:“我不是你们少夫人……”   景楼便面无表情嘲讽:“原来我们的活人二公子,也没有找到媳妇儿!”   这样的话语,配上他平静无波的语气和神情,显得嘲讽意味更浓厚了几分。   陆鹤州气到朝他踢了一脚。   岑悦却莞尔一笑,微微垂下睫毛,心里松快了许多。   陆鹤州和眼前的护卫关系这样好,互相打趣互相嘲讽,如同兄弟一般,想来是没有什么门第之见的,那她寒门出身……想来也不至于被嫌弃的太厉害.   陆鹤州跟景楼说了一通废话,之后才道:“再过几日,了结了此处的事情,我就准备回京了,你准备一下。”   景楼点头,“是。”   接下来的事情,岑悦自然是一概不知的,陆鹤州也不想拿这些污糟事脏了她的眼和耳朵,平日也不提这些,只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常常陪着她出去玩。   而州府的事情,大都自己悄悄处理了。   直到岑望洋找来的时候,岑悦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   岑望洋的神情,可以说怒恨交加,自从岑父和岑母出事,他便躲了起来,陆鹤州也没有费心派人去寻,只等着他自投罗网,岑望洋这样被宠着长大的孩子,不可能沉的住气的。   只是没想到,他出来是出来了,却直接找了岑悦。   这会儿岑望洋身形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穿了好几日,脏兮兮的,和他以往讲究臭美的形象,分外不符合。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混过层层护卫到了自己跟前,岑悦只听见他的怒骂声。   “岑悦,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我爹娘再不对,也辛辛苦苦养育你多年,对你有养育之恩,若不是他们,你早就死了,今日却恩将仇报,跟一个野男人勾结,陷害他们!”岑望洋恨的眼睛都在发红,“你们竟然还要害死他们。岑悦,你何其恶毒,我们岑家当年就不该救你,也不会有这一日了!”   护卫赶来,想将岑望洋抓起来,却被岑悦制止了,“让他说。”   她很想看看,岑望洋到底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岑望洋继续骂她,“这么多年以来,爹娘虽然对你不好,可我对你如何?是,我是为了知府家的小姐跟你退了婚,可这么一件事,就足以消磨这么多年的恩情吗?”   岑悦却忽然笑了,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岑望洋,轻启红唇,“你对我如何?”   “我辛辛苦苦干活供你读书,供你爹娘享福,我惦记着恩情,答应了同你的亲事,哪怕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岑悦看着岑望洋,“我觉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谁能报恩报一辈子,你们对我的恩情我惦记着,所以哪怕你们岑家和知府勾结,刺杀太傅大人,他还是留了你们一命,岑望洋,你还想如何?”   岑望洋咬牙:“岑悦,救命之恩,除了同样用救命之恩,便没有别的能偿还!”   “你无情无义,我也不与你计较,只要你把我们岑家的恩情还了,日后我自然不会再纠缠你。”岑望洋看着她,“我爹娘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住流放之苦,你去跟太傅大人说,饶了他们。”   “如此,他们曾经救了你的性命,你还给他们一条性命,才算的是两清。”岑望洋突然冷静下来,“否则你如今恨我们,恨不得我们去死,可日后想起此事,你确保自己不会后悔吗?”   “午夜梦回,岑悦,你不怕自己的良心被鞭打吗?”   岑望洋毕竟是年纪轻轻就考上举人的人,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更知道从何处入手,直击人心。   他也不再说别的废话,“若不是因为救了你,若不是因为你捡到了陆太傅,若不是因为你,我爹娘根本不会卷到这件事情里面,不管他们的心思有多坏,岑悦你记住,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当年他们一时心善,从村口救了你!”   岑悦微微怔了怔,“可是岑望洋,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我,他们为了讨好知府大人,也会去做的事情!”   岑悦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除却退婚的事情,你没有做别的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会去替你求情人,让他饶你一命,可罪犯之子,本就是没有资格科举的,你的功名自然也就没有了。”   “他们救我一命,我还他们儿子一命,也算是公平。”岑悦吐了口气,“日后我们尘归尘,土归土,互不相识,你可明白!”   “岑悦!你放过我爹娘!”   “此事悦悦说了并不算,你缘何不来求本官。”陆鹤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岑悦抬眼望去,陆鹤州今日穿着黑色的袍子。上面用银线绣了华丽的纹路,在阳光下走动时,会折射出绮丽的光芒,衬的他整个人都华贵不凡。   岑悦微微怔了怔,眼前的这个人,彷佛已经不是那个,和她一起窝在那间破屋子里的陆鹤州了。   岑望洋跟她一起回头,自然也看见了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他犹记得自己被这个人暴揍时候的痛苦,心里当即就瑟缩了一下,可父母的事情要紧,父母恩重如山,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们。   岑望洋直起身体,“陆太傅,您高高在上,身份尊贵,何必与我们区区小民一般见识,我爹娘不过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他们连太傅的官职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如何会勾结知府杀害你。”   “他们也不过是想讨好知府大人而已,从未有过大逆不道的想法,虽然阴差阳错对您不敬,可……不知者无罪,如何值得您亲判流放之刑。”   陆鹤州拢了拢自己的袖子,“你想要如何?”   “我要你放过他们!”   “倒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子。”陆鹤州随口道,“我可以放了他们,不过两个老百姓,能闹出什么风浪,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岑望洋眼中闪现一丝惊喜。   “如你所言,他们毕竟对悦悦有恩,我怕悦悦日后心中有愧疚,所以今日杀不杀这二人,其实都无所谓,但是我有个条件,只要你能办到,我就放过你的父母。”   岑望洋问:“什么条件。”   陆鹤州慢悠悠的开口,却让岑望洋愣了愣,“你帮我把你那位未婚妻找出来。”   岑望洋纠结了一下,“太傅大人……我并不知道她藏身何处!”   陆鹤州似笑非笑,“看来你的孝心,也不过如此,你父母的性命,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女人?”   岑望洋跪地,“我……她腹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我岂能做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把她交出来,就是要她的命。”   别说岑悦,连陆鹤州都吃了一惊。   难怪岑望洋分明喜欢岑悦,却还是退了婚,执意要娶那位知府千金,原来……竟是如此。   陆鹤州沉默了一瞬,“你放心就是,本朝律法,不伤孕妇,我让你把她找出来,也不是为了杀她,而是她身上带着她父亲的秘密,我必须知道。”   “你可明白?”   岑望洋咬了咬牙,“我……”   “我们这些天,一直躲在村子里的旧房子里,就是……我家的旧屋。”   岑悦微愣,“那屋子如何住人?”   岑家的旧房子,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那屋子早就不能住了,有一点风雨,便扑簌簌从上面落灰,阴天下雨,还会漏水,最难受的是那厨房,完全用不得。   岑望洋惨然一笑。   不能住又如何,还不是活命要紧。   陆鹤州对他的感官却改变了几分,本以为岑望洋是那种无能的小人,为了攀附权贵不惜一切,却不想,还是个有担当的孝子。   只可惜……愚孝,而且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懦弱而无能。   “我找到人,便会把你父母送回去,你们记住我的话,就算今日放了他们二人,你的功名也没了。”陆鹤州淡淡道,“悦悦还了你们性命,日后你们岑家死活,都与她无关,你们别再妄图,拿这一点恩情,反复要挟她!”   岑望洋低头,声音嘶哑,“是。”   他慢慢站起身,扶着墙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看了眼。   身后,陆鹤州搂着岑悦纤细的腰,低头说着什么,亲吻的姿势,刺得他眼睛发疼。   其实……其实他一直不敢说,他真的很爱这个姑娘,只是怕父母觉得她美色误人,对她更不好,才一直没有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到了后来,他跟姜小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便已经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跟她在一起了。   悦儿是那样刚烈的女子,不可能容忍这一切的。   岑望洋看着陆鹤州低头吻了吻岑悦的额头,只觉得眼睛热热的。   日后她跟着陆鹤州走了,他再想看一眼,都难了。   岑望洋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前走,今日闹这一场,他的目的达成了,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输的太惨了,除了救下父母的性命,他失去了一切。   而身后,岑悦却皱起眉头,“你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我……”   陆鹤州拿手捂住她的嘴,“悦悦你听我说,前几日因为我差点受伤,你恨透了他们,可是……这么多年的恩情不是假的,我怕你真的后悔,而且他们两个本就无关紧要,就算没有他们,事情也不会改变。”   “我没有必要非杀了他们,若是这样能换你一辈子心安理得,那一切都无所谓,你明白吗?”   岑悦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我懂了。”   她搂住陆鹤州的腰,将脸靠在对方怀里,“谢谢你……”   陆鹤州顺势抱住她,说出的话便不正经起来,“别跟我客气,若是真的要感谢我,不如亲亲我?”   岑悦羞红了脸,陆鹤州本来没有抱希望,却吃惊的看见岑悦仰起头,踮起脚尖,往他唇上,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一下。   陆鹤州微怔,看着岑悦的神情,忽然抱住对方的腰,将岑悦压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岑悦睫毛微扇,透露出她的紧张。   陆鹤州这次没有让她久等,呼吸几乎在一瞬间就压了下来。削薄的唇狠狠压上她的,使劲在岑悦水润的唇上肆虐着,只让那双红唇染上自己的味道,   岑悦只觉得自己呼吸不畅。   忍不住张开唇齿,使劲呼吸着,却让陆鹤州找到了机会,唇舌放肆的闯进她口中,在她带着清甜香气的口中扫荡。   从唇齿到舌头,全是他的味道。   岑悦的脸,红成了初升的太阳,艳艳的色泽,美好的让人把持不住。   陆鹤州的手一只放在她腰上揽住她的柔软无骨的腰肢,另一只,便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细腻的触感,让他心旌荡漾,恨不得早早娶了她,日日都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怀着这样的心思,陆鹤州接下来办事都快了几分,赶在半月之内,便把此处所有的事情都给弄好了。   而景楼早就按照他的吩咐,准备好了车驾,在此处这么久,陆鹤州终于可以回京城了。   与来时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身边,多了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出发这日是一个清晨,如今已经立冬,天气寒冷,一呼一吸之间,都冻的不行,岑悦受惯了这样的日子还不觉得如何,倒是陆鹤州跟刘渝北两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受不住这样的寒冷。   岑悦只看景楼黑着脸,又返回城里面,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人,抬了几个暖炉和手炉,全塞给了陆鹤州和刘渝北。   可他眼中的嫌弃,还是被清晰的解读了出来。   刘渝北大声嚷嚷,“景楼,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楼语气照例是没有波澜,“殿下身子骨弱了些,二少夫人尚未喊冷,您二位也需要多多锻炼。”   岑悦很郁闷,自从第一次见面,景楼就喊她二少夫人,无论她强调了多少次都没用,后来逼急了,景楼只说:“二公子定然会娶您的,您早晚是二少夫人,何必费劲去改称呼。”   却无论如何,死守着这个称呼不放,不过岑悦看着,陆鹤州倒是非常满意。   另一旁,陆鹤州和刘渝北两个人都纠结坏了。   京城是冷,可他们行动之间,都有暖炉火盆,烧的旺旺的,不管走到何处都丝毫不冷,大冬天里都穿着风流倜傥的单衣,如何见识过这样的入骨的寒意,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不算什么。   景楼这个人,就是太爱较真。   陆鹤州啧啧两声,并不与他计较,只是靠近了岑悦,撒娇一般问道,“悦悦,你会嫌弃我怕冷吗?”   他一双眼睛,这会儿消散了全部的算计,显得澄澈无辜,岑悦便受不住了,只好说,“当然不会。”   他拿这双眼睛看着自己,自己都忍不住怜惜,如何会嫌弃他。 第28章   因为刘渝北害怕孤单, 死缠着要跟陆鹤州和岑悦做一辆车,赶都赶不走, 这会儿他们三人便坐了同一辆车。   刘渝北听着陆鹤州撒娇似的语气, 打了个冷颤。   这还是他那个表哥吗?撒娇……天哪,让裕华看见, 怕不是要气死,这个一向对她不假辞色的陆太傅, 对别的姑娘露出这样的神情。   刘渝北搓了搓胳膊, 有点心疼自己那个妹妹。   可怜一腔深情,一朝错付, 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陆氏地位显赫, 表哥更是年轻有为, 身份不凡, 哪怕是他们皇家,也不好逼婚,只能任由裕华公主缠着陆鹤州, 但表哥如今有了喜欢的姑娘……   刘渝北在心中叹了口气。   如今看来,表哥对着岑家姑娘是一片真心,情深义重,出乎他的意料, 裕华是掺和不进来了。   他这边想着, 陆鹤州的声音炸在耳边,“你唉声叹气干什么呢?”   刘渝北回神,看向陆鹤州, 笑道,“表哥,我在想,你和岑姑娘两情相悦,着实令人艳羡。”   陆鹤州脸色好了几分,若刘渝北不说接下来的话,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会一直好下去,却死活都料不到,这个表弟,这般想找揍。   刘渝北笑嘻嘻道,“只是我这里是羡慕,让裕华看见了,怕要醋意大发,嫉妒不已了,她喜欢了你那么久,你都毫无回应,往常还能说你不近女色,才屡屡拒绝于她,如今有了岑姑娘,你让裕华的面子往哪儿放?”   陆鹤州不以为意,淡然道,“公主金枝玉叶,尊贵不凡,谁敢落她的面子,而且总不能因为公主喜欢我,就要我一生不婚娶,来保全她的颜面吧?”   刘渝北道:“这个自然是不行的,若是这样,舅舅和舅母不得气死,母妃怕也要打死裕华。”   “只是……表哥你也知道裕华那个臭脾气,父皇就这么一个闺女,对她骄纵的厉害,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刘渝北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岑悦漂亮的小脸蛋,“我就怕裕华对岑姑娘不利。”   不说为了陆鹤州,就凭岑悦这般美貌,裕华恐怕都要跟她过不去。   他这个破妹妹,刘渝北简直不想认,不知道跟谁学来的毛病,完全见不得有人比她好看,若是人家家世好了,不过奚落一番就过去了,碰上那种出身平平的美貌女子,非要欺负人家不可。   岑悦美貌绝伦,待回到京城,被裕华看见了,再得知就是她抢走了表哥……刘渝北不敢想象。   陆鹤州却并不担心这些事情,“公主自然尊贵,我们做臣子的,不好冒犯,只是我陆氏早些年的时候,跟随高祖皇帝打下江山,高祖皇帝亲自许诺,若无罪名,任何人不得欺辱我陆氏家人。”   “若裕华公主辱我妻子,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陆鹤州看了刘渝北一眼,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自明,“想来,届时陛下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是公主不对在先。”   他弯唇一笑,“二殿下觉得如何?”   刘渝北撇了撇唇,往后依靠在马车里备好的靠枕上,慢悠悠道,“话是这么说,换了我自然不敢跟祖宗规矩作对,但是裕华……裕华什么时候懂过事?”   “她但凡行事有半分分寸,也不会到现在都嫁不出去了。”   俗话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到了他们家,这唯一的公主殿下,到了婚龄,却连个求亲的都没有。   裕华只比自己小三个月,十六岁正是一个姑娘最娇嫩美丽的年华,可她凶名满京华,与之相伴的,是日日跟在陆太傅身后,对陆太傅痴心一片的名声。   可表哥又不喜欢她。   京城中但凡有一点出息的大家族子弟,也不会任由自己头上,时时刻刻悬挂着一顶硕大的帽子啊。   怪只怪,裕华往常行事太过于极端了,喜欢表哥的时候,恨不得昭告天下,逼迫表哥与她成亲,欺负人也是如此。   刘渝北叹口气,“我这个妹妹啊,一点都不像是黄家人,这个脑子,八成是随了她母妃,蠢的让人难以想象。”   岑悦眨了眨眼,看向陆鹤州,语带疑问,“裕华?”   陆鹤州点了点头,“是陛下的女儿,刘渝北的妹妹裕华公主,她……她从十四岁那年就追着说喜欢我,可是悦悦,你相信我,我从未回应过她。”   岑悦眉眼微微弯起来,带着荡漾的妩媚之姿,“我相信你。”   她当然相信啦。   刚才刘渝北絮絮叨叨一通,都是在说裕华公主不好,如果陆鹤州看得上这样的姑娘,那就让人怀疑他的眼光了。   更何况,提起这位公主时,陆鹤州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目光坦坦荡荡的,连脸皮都不曾眨一下,若是真有些什么,他肯定做不到这样安然。   岑悦弯起唇角,“你跟我说一说京城的事情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到地方了,会不会丢人啊?”   岑悦还是有点担心的,她相信凭借陆鹤州的本事,可以把她保护的好好的,可岑悦并不想拖他的后腿,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被人嘲笑。   陆鹤州这样好,若是自己成了他的污点可怎么办?   陆鹤州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必担心这些,你是我认定的妻子,在很多人面前,你便是规矩。”   做了太傅夫人,便是正经的一品诰命是陆氏嫡脉的二少夫人,无论是谁,也不敢说她一句不好。   哪怕悦悦做的和她们不一样,她们也只有捧着的份。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的,陆鹤州想了想,拉过刘渝北,“你同悦悦说。”   刘渝北反手指着自己,“我?”   陆鹤州点头,“是你。”   刘渝北不忿自己被他拉来做苦力,气势汹汹地问,“你自己怎么不说啊。”   陆鹤州不言语。   若是他跟悦悦说,肯定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炫耀,就像是一只公孔雀,借着开屏时最美丽的容貌吸引母孔雀。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吸引悦悦的目光。   若是由他来讲述这些事情,还不知道要偏到何处去。   然而这样羞耻的话怎么能给刘渝北说,陆鹤州只是翻了个白眼,看着刘渝北,“你讲还是不讲?若是不讲,你书房里面那套书,我倒是可以跟陛下说一下,赐你一套更好的。”   刘渝北瞪他一眼,“表哥,你卑鄙!”   陆鹤州看着他,刘渝北终是败下阵来,“我说还不成吗,你不许跟父皇告状!”   “你若听话,我自然不去告状。”   刘渝北便看向了岑悦,“其实京城里也没有什么,全是人罢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到时候找个嬷嬷教你,学个大差不差,大面上挑不出错就好了。”   刘渝北道,“来来来 ,我跟你说说表哥的家人。”   岑悦洗耳恭听。   “表哥应该跟你说过,他出身宜州陆氏,陆氏是当朝第一世家,贵重显赫。”   岑悦点头,“说过。”   “陆氏的族人你不必在意,他们也不需要你去接待,你只需要知道,表哥家里都有什么人就好。”刘渝北伸出一只手数着,“表哥家中总共七个人。”   “先是我舅舅舅母,舅舅承袭侯爵,是为长乐侯,舅母同样出身世家,如今便是一品侯夫人。”   “舅舅舅母膝下,共有两子一女,长子是我大表哥陆允州,册封世子,娶妻江陵徐氏女。”   “次子就是二表哥,原名叫陆鹤州,现在叫陆云川,你随便叫,先皇后已去,也不必避讳这些了。”   “再者就是一个女儿,我表姐陆挽挽。”刘渝北的唇角抽了抽,陆鹤州也慢悠悠往后挪了挪,似乎是觉得很不动声色了,岑悦却敏锐的发现了。   睁大一双困惑的眼睛,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   刘渝北便干笑两声:“表姐她……素常最爱读书,各类杂书都爱看,你若是无事,不要跟她说太多话,别打扰了人家看书。”   陆鹤州无奈道,“挽挽性格有些怪异,年近二十不愿出嫁,非说什么早嫁不好,还说什么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绝对不嫁给要纳妾的男人。”   陆鹤州叹口气,“倒是有些家族,家规里有说男子除非四十无子,否则不可纳妾但她又不喜欢,爹娘逼不动她,只能任由她去了。”   也就是陆氏显贵,外人不敢轻易说闲话。   否则他这个妹妹,早就被人抨击的体无完肤了。   岑悦眨了眨眼睛,没有多说陆挽挽的事情,还未曾见过人家,贸然议论,太不礼貌了,她只是问刘渝北。   “侯爷和夫人,世子和夫人,陆鹤州和陆小姐,这才六个人,你刚才总共七个人,还有一个是谁。”   陆鹤州脸色就不大好,不用刘渝北说,自己开口了,“是我父亲的庶女。”   他皱起眉头,“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一生未曾纳妾,世人都羡慕我母亲命好,可……可四年前,父亲忽然从外面接回一个姑娘,称是自己的女儿。”   “此时,我们家人才知道,他竟然在外养了一房外室,有五年之久。”   当时那个小姑娘才四岁,小小的躲在陆侯身后,造不成任何威胁,可陆家却没有一个人喜欢她。   一向光正的父亲,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他们兄妹三人,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这几年来,父母不逼迫挽挽成亲,也有这个原因。   挽挽总说,“成亲做什么,看着我的男人和父亲一样,从外面给我抱回来个女儿吗?”   长乐侯自然无话可说。   夫人自己心冷,也不想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自然就随她去了。   当然,他们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这么些年以来,该给对方的,陆夫人丝毫不少,也是正儿八经当做侯府千金娇养的,不比任何一家的姑娘差。   可若是想跟陆挽挽一样,有兄长疼爱,母亲补贴,却是不可能了。   岑悦微微顿了顿,“你父亲……”   她有些心疼陆夫人了。   若是夫君从一开始就有妻有妾的,一辈子搭伙过日子,大家都没有真心也就罢了。   可对他真心实意那么多年,发现自以为是的婚姻,其实全是假的,完美的夫君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还生了孩子……   陆夫人肯定很伤心。   陆鹤州握住她的手,“这件事情,让母亲很难过,四年来跟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了,我们做子女也不好说,悦悦……四年前我就发誓,日后决计不会让我的妻子这般难过。”   岑悦与他对视,轻轻点了点头。   刘渝北托腮坐在一侧,“舅舅这件事着实不地道,舅母不理他也是应该的,母妃也气的不行,我还记得那天,她差点砸烂自己最喜欢的屏风。”   陆贵妃和嫂子关系好,这么多年来,一直艳羡着嫂子和兄长的感情,结果一朝梦碎,甚至比陆夫人还难受,见到长乐侯之后,立马就把人给骂的狗血淋头。   如今她是君,兄长是臣,长乐侯也只能任由她骂,偏偏还是自己的妹妹,骂了也没有办法从别人身上找补。   岑悦眨了眨眼睛。   刘渝北含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表哥家里不复杂的,就这么几个人而已,小表嫂你不要担心,他们肯定都会喜欢你的。”   岑悦腼腆地笑笑。   陆鹤州道,“你不要觉得他在哄骗你,我家里人都会喜欢你的,我母亲喜欢漂亮姑娘,不管出身脾性,只要生的好看,她都喜欢。”   提起自己母亲的爱好,陆鹤州这个亲生儿子也忍不住叹口气。   每次看见长的好看的姑娘,都要拉到身边说话,恨不能拐回家作女儿做儿媳妇,没少惹得挽挽吃醋。   她看见了悦悦,只怕要喜欢的天天留在身边不还给自己。   岑悦眨眼。   “至于兄长和嫂子,你就不用管了,嫂子脾气好,兄长不管后宅的事情,没什么的,挽挽脾气怪,却是个好相处的。”陆鹤州一一与她分说,“只有我父亲,这个老头子,为了让我母亲理他,这么多年没少折腾。”   陆鹤州揉了揉眉心,“他可能为了让我母亲服软,故意跟我母亲对着干,到时候你不理会他就好了,我母亲要是真想做什么,他拦不住的。”   岑悦点了点头。   其实有些搞不明白,这些所谓的世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觉得每个人都怪怪的。   有闲云野鹤的世子,有性情怪异的小姐,还有喜好美人的夫人……   岑悦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男人,觉得自己还算是运气好,如此看来,陆鹤州倒是他们家最为正常的人了。   还被自己碰到了。   岑悦弯唇一笑,手指轻轻揪住了陆鹤州的衣袖。   陆鹤州反手握住她的手,揣到自己怀里,一本正经道:“你的手冷了,我给你暖暖,你若是觉得自己冷了,不要忍着,我有暖炉。”   岑悦动了动自己的另一只手,那里暖融融的,一点都不觉得冷,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感觉到冷了的。   岑悦想了想,将另一只手也递给他,“这只手也冷了。”   陆鹤州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握住。   只苦了刘渝北,本来是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做一辆车,非要和人家挤的,结果不仅被陆鹤州抓住当了不要钱的苦力,这会儿还要冒着眼瞎的危险,看着人家小两口调情。   刘渝北一口气没叹出来,又被陆鹤州下一句话噎了回去。   “渝北,你给悦悦讲讲,你们宫里面的事情,日后她要经常进宫的。”   刘渝北第一反应是反驳他,不愿意做这个苦力。   但是他实在无聊,叹了一口气,屈辱的张开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刘渝北:我堂堂一个皇子,被我表哥当苦力使   陆鹤州:我是有点过分……   刘渝北:得意.jpg   陆鹤州:(接上条)居然想把你赶出去,我不是一个好表哥 第29章   “宫中比陆家复杂几分, 不过小表嫂也不用害怕,你的身份在这里, 没有人敢为难你。”刘渝北先安抚她, “我母妃会护着你的,只是你要谨记一个忌讳, 万万不可犯了。”   “什么?”   “不要在太后面前,穿绿色的衣裳。”刘渝北叹口气, “往年裕华穿了件绿裙子, 太后干脆将人赶了出去,这还是亲孙女儿呢, 换了别的人, 还不知道如何。”   岑悦疑惑至极, “这是为何?绿色怎么了?”   绿色很好看啊, 花草树木的颜色,一眼望去,便让人心生好感, 只觉得眼前一片明亮,为何会有这样的忌讳。   刘渝北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挺直了脊背,一本正经道:“此乃皇家密辛, 你是我表嫂我才同你说的。”   “皇祖母并不是皇祖父的原配妻子, 或者说,皇祖父也不是皇祖母结发的夫君。”刘渝北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陆鹤州。   “当年皇祖父微服出巡,到了江南地界, 偶遇一美貌少妇,那少妇生的国色天香,容颜冠世,真正是倾国倾城的样貌,他一见倾心,便蓄意接近,那少妇为了避嫌,便多番避让,谁知被她夫君所知,一心认定她和皇祖父有染,便将人关了起来,差点折磨死,传闻那时候,皇祖母就穿了一身绿裳。”   刘渝北叹息一声,“皇祖父救了她,却不想更加做实了她与人有染,不贞洁的恶名,那少妇的娘家人和婆家人,一起逼迫她投井自尽,以全名声。”   “皇祖父心悦于她,岂会愿意,便想将人带回京城,可偏偏对方不肯和离,非要那少妇性命。”   “这也太过分了。”岑悦微微皱眉,“且不说并没有什么,便是真的……总也罪不致死,夫家如此我尚且能理解,不是自己的女儿,自然不心疼,可娘家人竟然也……”   岑悦简直无法理解。   大豫先祖曾在塞外生活,受了胡人影响,是以他们如今算得上是民风开放。前几代帝王在位时,常有公主和贵妇人蓄养男宠,普通人家,也不拘束于处子之身。   这家人仅凭着区区怀疑,便要人家性命,着实过分了些。   “谁说不是呢?”刘渝北一个大男人都无法想象,“我也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反正……后来皇祖父为了救人,似乎杀了那个男人……”   刘渝北道:“这件事……我们皇家一直讳莫如深,从未有人敢提起过,只是当初母妃怕我招惹皇祖母不高兴,才同我说了。”   “皇祖母的来历大家都知道,但是其中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人听说过。”刘渝北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我听母妃说过,很久以前父皇同她提起,自己还该有个姐姐。”   “皇祖母她当年和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女儿,后来也不知道如何了。”刘渝北皱眉,“只可惜了那个孩子,父亲死了,母亲被人带走,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搓磨。”   “后来父皇似乎还派人去寻过,只是人海茫茫,那一家子早就败落了,那个姐姐,自然没有了踪影。”   岑悦皱起眉头,“既然明明知道,那个还孩子会被欺负,为何太后离开的时候不带她一起?”   她的语气有些尖锐。   “先皇贵为皇帝,难道连个孩子都带不走吗?”岑悦咬了咬唇,“那家人难道还敢抗旨不遵?”   刘渝北也这么想,只是不敢说出口,听见岑悦这样说,当即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瞎说,长辈的事情,岂有我们说话的手道理。”   他想,可能就是不想带着吧。   太后好不容易重获新生,能够摆脱原来的生活,进宫做皇妃,做皇后,岂会带着和前夫的女儿,提醒自己不光彩的过去。   而皇祖父……那毕竟不是他的女儿,他自己的女儿尚且不在意,又岂会分一点眼光给别人的女儿。   陆鹤州拉住岑悦的手,“事情并非如此,不必觉得太后有什么问题,只是真相不好言说,日后有机会了,我慢慢告诉你就是。”   刘渝北瞪大眼睛,“表哥你说什么?这是假的?”   陆鹤州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觉得呢?那家人敢抗旨不遵,不顾皇帝之意,非要处死自己家的媳妇儿吗?”   用脚趾头想想都是假的。   一切都不过是先皇编出来混淆视听的,省得有人质疑他为君者的英明神武,因为真相一旦被知道了……那就是千夫所指。   刘渝北闭口不言,   陆鹤州又道:“我让你同悦悦说宫里面的情形,谁让你说这个了?”   他叹口气,“你一边玩去吧,我亲自跟悦悦说。”   对上岑悦的眼睛,陆鹤州的神情就温柔了几分,语气也带了丝丝缕缕柔情,跟她解释缘由,“我姑母是贵妃,如今宫中皇后无宠,她代为掌管六宫,我们家人时常出入宫廷,所以要你知道一下。”   岑悦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我明白的。”   陆鹤州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炫耀的心,“宫里面,如今四妃立了三位,四妃之首是我姑母,册封贵妃,第二位便是淑妃,淑妃亦是世家女子,生了大皇子刘渝朔和裕华公主,大皇子只比渝北大了三个月,尚未娶妃,然后就是三皇子刘渝宗的生母贤妃,贤妃的父亲是翰林院修撰,出身平平那个,但学识很好,陛下亦敬重三分。”   “你在宫中,所需要注意的,也只有他们,别的人都不敢欺负你。”陆鹤州想了想,“若说还有谁需要在意一二,便是养在太后膝下的明鑫郡主,这位郡主深得太后宠爱,不过她素常不跟我们一起说话,安静的很,你若遇上了,只管打个招呼过去就是。”   岑悦乖巧点头,“我明白了。”   她一一盘点,“贵妃娘娘是二皇子的生母,也是你的姑母,淑妃娘娘是大皇子和公主的生母,贤妃是三皇子的母亲,陛下也只有四个孩子们?”   “是啊,父皇膝下子嗣单薄,仅得我们四人。”刘渝北靠在一旁懒懒道,“所以看见亲戚朋友家的孩子,他也喜欢的紧,尤其喜欢女儿,连表姐那个古怪的性子,父皇都觉得好。”   反正在父皇眼里,小姑娘都是柔软可爱的,性格不管怎么样,都是各有千秋的可爱。   岑悦眼睛弯起来,像是月牙一样,“我听你们的话,似乎陛下脾气很好?”   刘渝北道:“这是自然的,父皇是最好的父皇了。”   提起自己的父亲,刘渝北才来了兴致,“父皇对我们很好,小的时候,他再忙都会亲自来检查我们的学业,偶尔有了时间,还会陪我们练武。”   “而且父皇脾气好,一点都没有人家那种爱猜疑的毛病,对我们兄弟如出一辙的信任。”   刘渝北眼睛都是亮的,“他还直接跟我们说了,不许我们兄弟争权夺势,若是让他知道了,一个都不饶。”   陆鹤州看的好笑,摇了摇头,对岑悦道,“陛下是个圣明君主,做人臣子的,遇上这样的君主,是我的幸运。”   他没有多说别的,却比刘渝北的一大串更有说服力。   岑悦握住他的手,“那可真好。”   时间就在他们一天天的啰嗦中度过,一个月后,便是深冬,马车渐渐走到了京城。   到隔着窗户看见京城大气恢宏的城门时,岑悦心里,终于激动起来。   城楼是石头垒的,大气古朴,因为常常有人经过,墙根下已经有了破损,走近了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城门的门洞里,来来往往走着人,城门口还有挑着担卖菜的农民,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是和山野之中完全不同的情景。   岑悦心中,终于有了真实感。   她到了京城,离开了那个生活十几年的地方。   她眨眼看着眼前的风景,半晌叹了一口气,看向坐在一侧陆鹤州,“京城真热闹,我从未见过这么多人。”   陆鹤州莞尔一笑,“到了城里面,人更多,不过回家就清静了。”   岑悦眯眼看着他笑。   马车渐渐驶入城楼,因着上面挂了个硕大了“陆”字,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车架,守城的士兵自然不敢拦着,只象征性看了一眼,便放人进去了。   岑悦小声靠在陆鹤州身边,在他耳边说,“原来进城还要检查啊?”   “不然混进来刺客怎么办?”陆鹤州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把玩着,“安全起见,麻烦一点也是没有办法。”   京城不必别处,住满了达官贵人,万一有人被刺杀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第30章   进了京城, 刘渝北便跟他们分头走了。   “表哥,你们先回家吧, 我要去给母妃报信, 省得她担心。”刘渝北骑着马,回身对陆鹤州道, “表哥闲了就去宫里见见她,她忧心着呢。”   “我知道了。”陆鹤州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回答他, “你跟姑母说,我待会儿就进宫了。”   “好。”刘渝北挥动马鞭, 马儿便绝尘而去, 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   景楼看着陆鹤州, 问:“二公子,回侯府还是太傅府?”   “回侯府。”陆鹤州嘱咐他,“你先派人回去报信, 别让父亲母亲担忧。”   “是。”   陆鹤州重回到马车里,看向乖巧端庄坐着的岑悦,便哑然失笑,“你不要紧张, 不是与你说了吗, 我家里人都很好相处。”   岑悦干笑,“我,我就是紧张啊……没关系的, 你不用管我。”   陆鹤州无奈握住她的手,“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何况我的悦悦这么美,一点也不丑。”   岑悦对他的情话没有丝毫反应。   这会儿,她满脑子都充满了杂七杂八的念头,一会儿想着陆家人不喜欢她怎么办,会不会阻挠她和陆鹤州在一起。一会儿又想着,待会儿见了人要怎么表现才最好,该怎么称呼陆鹤州的家人。   她问陆鹤州,“待会儿我见了你父母……该怎么叫,叫伯父伯母会不会显得不尊重,还是说我该叫侯爷和夫人?”   陆鹤州失笑,“哪有这么麻烦,你叫伯母就好,至于我父亲……你今天不一定能见到他,若是见了,就叫伯父,他若是有意见,我也不乐意。”   岑悦抓紧他手,只觉得自己一双手都在颤抖,上面冷汗涔涔,手心有有些湿润。   陆鹤州从马车上的盒子里抽出一条帕子来,将她的手翻过来,心知这种紧张是无法缓解的,索性也不说她,只是细致地给她擦干手。   “悦悦,若是我母亲问你问题,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岑悦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显得尤为无辜。   陆鹤州笑了,“到时候只管照实说,不要想着母亲会不高兴,所以就不敢说,只要你不骗她,她就不会不高兴,知道吗?”   岑悦微微叹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真麻烦。”   “不麻烦!”   “麻烦……”岑悦跟他对着斗嘴,却被人一把捂住嘴。   陆鹤州手指竖到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就趴在窗子上看着外面。   岑悦一愣,小声用气音问,“你看什么呢?”   “一个朋友,改日带你认识。”陆鹤州缓缓一笑,“挺好玩的一个人,我刚才看见他围着一个姑娘转,许不是春心萌动了吧。”   岑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男人真是幼稚,看人家追姑娘,也能这么美滋滋的?她简直无法想象,有这么好玩吗?   陆鹤州似乎是解读出她的嫌弃,解释道,“主要是这个朋友,他早些年说过不成亲生子,绝对不做家族的牺牲品,结果今天就……看人家把自己说的话咽进去,这个比较有意思?”   岑悦就好奇了,问他,“那你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他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娶妻生子,想来为了对付人家的流言蜚语,应该也说了什么话吧。   “自然说过,但我没有这么傻,我说的是没有遇上有缘人,便不成婚,这不是现在遇上了吗?”   陆鹤州拿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悦悦猜猜看,我的有缘人是谁。”   岑悦脸颊泛红,狠狠拍了下他的手,“我不知道是谁!”   陆鹤州摇头,唏嘘不已,“口是心非!”   岑悦瞥他一眼,“我便是口是心非了又如何?”   “不如何啊。”   还能如何,别说只是口是心非了,哪怕你是口蜜腹剑,我也心甘情愿死在你手里。   陆家住在城西,京城的格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皇宫处在正中间。   长乐侯陆府,就在城西距离皇宫最近的一条街上,和隔壁的太傅府,丞相府,靖国公府四共同占了一条大街。   马车驶过太傅府,远远看见长乐侯府的牌匾时,还有些困惑不解,“你们住的这样近,为什么还要分开来?”   “不是我要分开住,是我身份在这里,不得不分开。”陆鹤州指着太傅府,“这里和丞相府对着,是我们的官邸,平常办公什么的,都非常方便,可等我不做这个官职了就要搬出去。”   “如今为了方便起见,我日常起居都在那边,但是侯府这边,才是我家。”陆鹤州絮絮叨叨。   “说句不好听,太傅府换了无数个主人,连里面的景致都乱七八糟的,谁都不愿意住,但是我和丞相都住自己家里的话,平常找对方就麻烦了,所以只好一起委曲求全。”   他跟丞相的职权多有重合,很多政务要两个人一起下大印才能实施,大家都不爱在内阁里办事,毕竟那儿又冷又潮的。   只好商量商量,住到官邸来。   何况历代的太傅都是住在这里的,没有到他破例的道理。   岑悦懂了,“原来是这样,那等你换了官职,难道还要再搬一次?”   “自然。”陆鹤州道,“不过一般的官职,犯不着让我搬家,我去衙门就是了,如今要在官邸办事……因为事情太多了,一直留在衙门里,我年纪轻轻的,也熬不住何况张丞相的老胳膊老腿。”   陆鹤州感慨一声,“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他说话间,已经到了长乐侯府门前,二人并不下车,只看见下人打开了侯府的大门,驾着马车直接从正门穿进去。   府内的下人衣着打扮皆是一样,在院内规规矩矩奔走,连跑起来的步调都出奇的一致,“二公子回来了,快去回禀夫人。”   马车停在宽阔的大院子里,有人抬了轿子过来,请两人上轿,穿过精美的花园,走过几处游廊,眼前豁然出现几座院子。   下人们放下轿子,陆鹤州从一旁下来,将岑悦拉出来,问一旁的丫鬟,“夫人和世子夫人呢?”   “在这儿呢。”门内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岑悦只见一个淡金色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跑过去,一把讲陆鹤州搂在怀里,“我的儿,你可回来了,你没事吧。”   陆鹤州被抱着,一动不敢动,面上全是生无可恋,“母亲,孩儿甚好。”   “好什么好,我都听报信的人说了。”陆夫人抹了把眼泪,“你又是被追杀,又是流落荒野,又是被人欺凌的,好在什么地方了?”   岑悦面无表情站在一侧。   陆鹤州眼珠子转了转,“好在我给你找了个儿媳妇儿回来。”   岑悦下意识后退一步。   陆夫人连忙擦了擦眼泪,看向乖乖巧巧站在一侧的岑悦,满脸都是惊喜,“这……这姑娘可真好看!”   岑悦怯怯跟她打招呼,“伯……伯母好。”   陆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好好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年方几何,家里还有什么啊??”   岑悦含笑,“我叫岑悦,年方十五……家里没有人了。”   “岑悦,可是岑参的岑?”陆夫人问,“那个写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的?”   岑悦听不懂,更不知岑参是谁,只茫然无措看着陆夫人。   陆鹤州看不下去了,“母亲,就是那个岑,你别吓着悦悦了,她还小呢。”   陆夫人恋恋不舍地松开岑悦的手,“儿子,你是从什么地方捡回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陆鹤州道:“您该问这个漂亮姑娘是怎么捡回的您儿子的!如你所听到的,我被人刺杀,受了重伤,好不容易逃到一处山下,是悦悦救了我。”   陆夫人听着他的话,得知眼前的姑娘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简直越看越喜欢,又拉住了岑悦的手。   “是你救了我们家二小子?”   “是。”   “真是多亏了你,我这个心啊,自从他离开就没有一天放下过,若不是你救了他……”陆夫人嫌忌讳,没有说下去,“总之多谢你了。”   岑悦束手无策地看着陆鹤州,她没有跟这么温柔的长辈相处过,这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陆夫人身后,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年轻妇人慢慢走过来,她和陆夫人的打扮极为相似,除却不及陆夫人奢华。   陆鹤州安静的后退一步,“大嫂。”   那年轻妇人正是长乐侯府的世子夫人,陆鹤州的嫂子,大名徐燕婉,据说是个极为端庄温柔的女子。   徐燕婉掩唇,声音柔柔的,“母亲,先让他们进去吧,二弟和姑娘一路风尘劳苦,让人家站门口,可不是咱们家的规矩。”   “是我太高兴,一时疏忽了。”陆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叮嘱自己大儿媳妇儿,“燕婉,你着人把晴明院收拾出来,给岑姑娘住。”   徐燕婉含笑扶住她,“母亲放心就是,儿媳会安排好的,倒是二弟。 ”   她扶着陆夫人走在前头,陆鹤州便与岑悦并肩走在后排,岑悦只觉得手心一痒,一低头就看见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手心挠着。   当着长辈的面,岑悦也不敢说话,只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   陆鹤州缩回手,一本正经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岑悦很想揍他一顿。   陆鹤州声音极小,附在她耳边说,“我就说我家里人很好相处的,你这下子不担心了吧。”   岑悦抿唇一笑。   这位侯夫人和世子夫人,的的确确都是和善的人,比她想的温柔许多,她心里面的担忧,自然而然去了大半。 第31章   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 就到了陆夫人居住的正院,徐燕婉扶着陆夫人进去, 还不忘回头招呼岑悦, “岑姑娘慢点走,这儿的石子路且不好走动呢。”   岑悦低头一看, 只见脚下全是圆润光滑的鹅卵石,在花园里铺出一条路来。   陆鹤州含笑, “太医说母亲的身体不好, 平常穿着袜子多走一走鹅卵石的路,活血通络, 对身体有好处。”   “你可别小看这些鹅卵石, 这全是早些年的时候, 父亲命人从北地极寒的雪山上找到的, 就这么一点,便价值万金。”   岑悦便低头看了一眼,又看向走在前头的陆夫人, 虽然已经是寒冬,陆夫人身上穿着厚厚的锦衣,脚下的鞋子,却还是很薄的底子。   岑悦心里, 觉得不大对劲。   岑悦咬了咬唇, 疾走了几步,赶上陆夫人,似乎是很不好意思。   陆夫人和善的看着她, “怎么了?”   “夫人,虽然常走路是好的,但是冬日天气寒冷,都说寒从脚起,您穿的鞋子薄了,容易着凉。”岑悦声音小小的,觉得自己可能讨人嫌了。   陆夫人这些年一直这样都没有人说,自己一来就质疑人家,会不会显得太轻狂了。   可……可事实的确如此。   陆夫人讶异地抬眸,徐燕婉也看向岑悦,“这是什么说法?”   她们这样的世家女子,从未听说过这样简陋的话语,她们自然知道受寒不好,但觉得不冷,便不算是受寒。   而且平常身子骨不好,都是靠药膳补的,很少有人告诉她们,平民百姓是如何保护自己的身体的。   这些最简单的道理,反而因为太简陋了,而不被她们所知道。   岑悦既然说了,自然是要说完整的,“我老家流传的话,冬天脚冷,上面穿的再热对身体也不好。”   “更何况……”岑悦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敢说出口的揣测,“那鹅卵石来自雪山,定是寒意十足,千年浸染,定然消弥不掉,夫人日日踩着……怕是已经寒气入体了。”   “夫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您的体质问题,若是不知道的话,还是请教一下太医吧。”   陆夫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岑悦心里一颤。   陆夫人看向陆鹤州,“老二,你去太医院找个太医过来……不,你去外面医馆里面,寻个大夫过来。”   陆鹤州胆战心惊,“母亲……”   “去。”陆夫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燕婉,你把陆灵意给我带来,让她在这儿跪着。”   徐燕婉和陆鹤州对视一眼,两人心知事情并不简单,也不敢耽搁,急匆匆听从陆夫人的话,跑了出去。   岑悦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夫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陆夫人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你没错,是有人要我的命,若不是你来了,我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呢。”   岑悦瞳孔一缩,“夫人……”   陆夫人拉着她的手坐在亭子里,笑容凉薄冷淡,“岑悦……是吧,我便叫你悦悦吧,你说说看,这次的事情,会是怎么一回儿事?”   陆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心悦这个姑娘,那么岑悦将来,肯定是嫁到他们家,做陆家的二少夫人,那这些阴私之事,她总该知晓一二。   何况……不管是鲁莽,还是关心则乱,这姑娘发现不对就直接告诉了她,而没有跟别人一样隐瞒,已经足够让她感激了。   岑悦摇了摇头,“夫人……你不要为难我。”   陆夫人便笑了笑。   “你明白就好。”   她明白怎么一回事,只是不好说出口。   陆夫人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拿起放在石桌上煮的咕咕叫的茶水,往白瓷的杯盏里倒了一杯。   她举手投足都优雅十足,带着天生的雍容贵气,到了这个时候,都丝毫没有惊慌失色。   岑悦不由得有些佩服。   陆夫人莞尔一笑,“悦儿,我原本以为,我的家是最美满的,公婆慈善,夫君爱重,后宅没有妾室,儿女双全,一个女人做到我这个份上,算得上一生顺遂了。”   岑悦听着,却觉得有些难过,因为她已经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将来还会发生什么。   陆夫人抬起头,看着亭子上的壁画,“直到后来……陆灵意的出现,让我的梦彻底碎了,我恨透了她,可作为一个嫡母,我还是只能善待她。”   “悦儿。”陆夫人悠悠叹口气,“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他将来定然不会跟他父亲一样,你尽管放心,过了今日……我们家可能会生出大变故,你且好好陪着他。”   “老二还年轻,我怕他受不住,做了什么傻事。”   岑悦握住她的手臂,焦急地唤了一声,“夫人……”   “我从来不是个委屈求全的性子。”陆夫人笑意阑珊,声音却淡泊,“有人想要害我,我就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说话间,徐燕婉快步走了过来,身后两个婆子,押了个瘦弱的小姑娘走过来。   那小姑娘生的极好看,白生生娇怯怯,凄楚可怜,再大一点,张开了,大约就会像是春风里舞动的嫩柳枝,惹得人心旌荡漾。   陆夫人瞥了一眼,“她娘就生的这幅容貌,让她跪下吧,跪到我喜欢 。”   “母亲,您别着急,许是误会也未可知。”徐燕婉走上前安慰了几句,可她也自己知道的安慰没有几分可能,只能强颜欢笑,“不管怎么说,我和大郎二弟,都是站在母亲这边的。”   陆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们都是好孩子。”   陆鹤州很快就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须发皆白,看见陆夫人的时候,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也没有避讳,就在花园里,让大夫给陆夫人把脉。   大夫收了手之后,轻轻叹口气,“夫人的身体,想是年轻时候伤过,一直不好,这些年寒气入体,更是差了几分,夫人难道自己就没有察觉吗?”   “自然是有的。”陆夫人面无表情,“只是太医说,我身体本就虚弱,年纪大了,这是正常的,如今只能慢慢调养,好不好了。”   “胡说。”那太医皱眉,“如何好不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只需几服药,我保你药到病除。”   陆夫人却问:“好不好倒是其次,我倒想问问大夫,若是一直不治,我会如何?”   “身体不好。”那太医捋了捋胡子,“于性命无碍,只是寒气入体,最伤女子生育,夫人若是不及时调养,怕……再不能生养了。”   陆夫人冷嗖嗖一笑,“今日麻烦大夫了,劳烦大夫给我开药,鹤州,你送大夫出去。”   陆鹤州不敢多言,长辈的事情,他们也不好过多参与,只看见就是了。   徐燕婉叹口气,看着陆夫人,“这……儿媳看不明白,所求为何了?”   不能生养?陆夫人儿女双全,还能不能继续生育,有什么要紧的?   陆夫人看向跪在地上的陆灵意,“我记得,八年前那会儿,侯爷给我寻来了这雪山上的鹅卵石,我还感动不已,如今想来,全是为了她了。”   徐燕婉瞬间明白了。   陆家的大女儿陆挽挽已经二十岁了,八年前十二岁,正是快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嫁出去,陆家便没有女儿了,日后再与人联姻……甚至和陆贵妃一样,嫁入皇家,都需要另外一个女儿。   若是陆夫人有女儿,那最好的姻缘,自然是陆家嫡女的。   可若是陆夫人没有女儿呢……这一切,都要落到陆灵意头上,这个外室生的庶女,极有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所以为了保护这个庶女,父亲居然……居然设计让母亲不能生育。   算起来八年前……正是陆灵意出生的时候。   陆夫人神色冷漠,“我还记得,那两年我没少喝药,太医说是给我调养身体的,如今想来,怕不是避子汤吧。”   徐燕婉觉得有些难过,“母亲……”   陆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不用难过,我都能想明白的。”   岑悦低头不语。   这两个人说的如此清楚,她岂会不明白。   虽然她不懂什么联姻,可想也知道,正妻的孩子和小妾的孩子一般大小,那家里定然有所侧重,妾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嫡子嫡女。   陆家老爷就是为了眼前的小姑娘,一心陷害自己的妻子。   如此想来,岑悦只觉得一阵阵发抖。   这也太可怕了,谁能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陆夫人看了她一眼,“燕婉,你带悦儿你先回去吧,她冷了,这儿留我自己就好。”   徐燕婉点了点头,“那儿媳就先走了。”   母亲不想让自己和岑悦掺和到这事情里面,那她自然听话,徐燕婉含笑拉住岑悦的手,“我带你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院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跟我说,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也全给我说。”   岑悦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自己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好,谢谢少夫人。”   她被徐燕婉拉着走,又回头看了眼陆夫人。   陆夫人站在那里,雍容淡漠,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跪在脚下的小姑娘,便当真只是一条垂柳,被衬的黯淡无光。   岑悦小声道:“少夫人,母亲没有事情吗?”   “没事。”徐燕婉含笑,“母亲在侯府多年,有自己的手段,不会吃亏的。”   何况是父亲理亏。   徐燕婉眼中带了冷意,若非家丑不可外扬,今日的事情,断然不能善了。   但是无论如何,陆灵意肯定不能继续做陆家千金,只可惜了她年纪小,还未曾做过什么坏事,就要被自己的父亲连累。 第32章 二合一 ...   岑悦不大理解这些世家内宅的事情, 可她总归是明白什么叫做黑白正义的。   这件事吃亏的是陆夫人,受罪的也只有陆夫人, 这么多年受苦受罪还伤了身子, 陆老爷在她面前,简直是罪无可恕。   就算陆夫人愿意不计较, 恐怕陆鹤州和他那位兄长也不会愿意的,毕竟谁能看着亲娘受苦而无动于衷呢?   岑悦悠悠叹口气。   徐燕婉回头笑道, “你不必担心, 我们都不会吃亏的。”   岑悦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徐燕婉摇了摇头, 只淡淡笑了笑, 却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会得到解决的, 因为不管陆老爷多么偏心,他也只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 同样是陆夫人的儿子。   若是一个太傅和一个世子都保护不住自己的母亲,那要他们还有什么用处?   岑悦低头跟着徐燕婉走路,心中有千万种想法,脸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徐燕婉带着她走到一处院子里。   “岑姑娘……”徐燕婉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 “今日事情忙, 给你准备的院子,怕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先暂且住两日, 待忙过这件事情,我再来替你收拾。”   岑悦忙道,“已经很好了,少夫人不用为我担心,只是您和夫人……保重才好。”   “我懂。”徐燕婉叹口气,“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去找挽挽过去,除了她,我们都不好跟陆灵意动手。”   岑悦点了点头。   徐燕婉引着她进入院子,认识了院子里伺候的仆人,便转身要走。   岑悦讲她送到门口,目送她的背影远去,轻轻叹口气。   这样富贵奢华的家族,为什么不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要折腾这些事情呢?   岑悦想不明白。   那个小姑娘是侯府的千金小姐,不管日后如何,都能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辈子,何必算计这些。   算计来算计去,还是让她自己受了这个后果。   或许……只是单纯的人心不足吧。   “岑姑娘,门口风大,快进屋开吧。”一个嬷嬷走过来,含笑对岑悦道,“大少夫人走远了。”   岑悦回头看她,极为和善地问,“我该怎么叫你?”   “奴婢姓崔,府里面的人都唤我崔嬷嬷,这西朱院,如今正是奴婢管着,姑娘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跟奴婢说就是了。”   二公子回府的时候,带了个美貌少女的消息,几乎全府的下人都知道,众人也全知道,这位姑娘兴许就是将来的二少夫人。   陆家在婚姻之事上,很少在意门第之别,大少夫人徐氏虽然也是世家女子,可门第比之陆家也差了不少,陆家本就是一等一的家族,也没有靠着联姻体现自己家的地位。   只要公子喜欢,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二公子这把年纪了,一向不近女色,好不容易有个美人,不管什么身份,夫人都定然是同意的。   是以院子里的下人们都非常殷勤。   岑悦微微点头,“那就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姑娘快进来吧,这床铺都是奴婢命小丫头拿出来崭新的被褥,在阳光下晒的软软的才铺上去,十分舒适,姑娘可以休息片刻。”   崔嬷嬷招手叫来两个年轻的丫鬟。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陆如,一个叫陆玉,都是陆家的家生子。”崔嬷嬷含笑道,“是大少夫人拨过来伺候姑娘的,日后姑娘住在这西朱院里,就让她们两个伺候起居。”   岑悦倒是觉得没有必要。   可……可她怕露了怯,丢陆鹤州的人,便只笑了笑,没有推拒。   “按理说,我这样的老嬷嬷,素来不能进卧室的。”崔嬷嬷解释,“但因为今日姑娘刚来,怕小丫头们说不好,便自己进来了,还往姑娘见谅。”   岑悦却不懂了,“为何不能进卧室,嬷嬷劳苦功劳,竟然比不上小丫头吗?”   “姑娘有所不知。”陆如脆生生道,“京城里的世家尽皆如此,不独咱们家,因为说是年迈的嬷嬷们虽然大多数都和善可亲,可总有些人倚老卖老,耍滑头欺负姑娘和少奶奶,所以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规矩。”   崔嬷嬷脸上带着几分尴尬。   岑悦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后悔。   这嬷嬷看上去和善可亲,对自己也十分恭敬,想来是个好人,结果却因为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岑悦叹口气,替她解围,“说起来,倒是为了防止那些奸猾之辈,不过单看年龄倒是不对的,人心好坏与年龄无关,只与自己性情有关。”   崔嬷嬷脸色好了些。   岑悦便含笑道,“我不是世家女子,没那么多讲究,可住在别人家中,也不好做主,就委屈嬷嬷了。”   崔嬷嬷一笑,“姑娘说什么呢,这是家中的规矩,没什么委屈的,大家都是这般过来的。”   她淡淡瞥了一眼心直口快的陆如,“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府中的小丫鬟,该见过的也全都见过的,该吃过的也全吃过了,如今做掌事嬷嬷,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过得好了。”   崔嬷嬷叹口气,“你们看着这院子里许多丫头,日后也只得一个掌事嬷嬷罢了,至于别的人,或者发到外院做个粗使婆子,或者就在院子里做做粗活。”   陆如脸色一白。   岑悦心中思衬一二。   这崔嬷嬷虽和善可亲,这一般话连敲带打的,却不平常,看上去这满院的丫头们,的确都比不上她。   岑悦觉得自己轻看了对方。   “嬷嬷说的有理。”她一脸纯稚,全当听不懂崔嬷嬷的意思。   心里面却警醒了些。   一个丫鬟,斗败自己的小姐妹们,独自做了掌事嬷嬷,岂会是简单的人物。   日后看人,不被人家的表象迷惑才好。   岑悦含笑道:“我有点累了,歇息一会儿,嬷嬷你们……”   “奴婢告退。”崔嬷嬷很懂事,“陆如,?陆玉,你们两个伺候好岑姑娘。”   “是。”陆如二位到底年轻,听着崔嬷嬷的话,只觉得前途茫然,心里更是打紧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怠慢。   生怕日后,自己是被送出去做粗使婆子的那一个。   岑悦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   这崔嬷嬷,果真是有一套。   *   陆鹤州知道母亲有事,便听话的送了太医出去,只到底也不敢将母亲自己留在那里,最终还是回去了。   亭子里面,陆夫人一个人坐着,抱着个温暖的手炉,陆灵意跪在地上,瘦小的身体摇摇欲坠。   陆夫人看见他过来,慢慢开口,“你怎么又回来了?”   “孩儿放心不下母亲。”陆鹤州在她身侧坐下,“母亲预备如何?”   他叹口气,“孩儿的太傅府也够大,母亲若是喜欢,也可以搬过去住。”   陆夫人摇头,“我是陛下的亲堂妹,堂堂郡主,更是亲旨册封的长乐侯夫人,这长乐侯府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家,也是我的家。”   “为何他做错了事情,要我搬出去?”陆夫人淡然道,“州儿,我无论如何都不离开,你也不要操心,我是侯夫人,你大嫂是世子夫人,这侯府是我们的,谁也别想欺了我们去。”   陆鹤州便没有多劝。   “母亲,你只需知道,我和兄长,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陆夫人眼里泛起一丝笑意,她欣慰地拍拍陆鹤州的手,“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的声音忽然一顿,目光转向远处,神色也渐渐冷淡下来。   陆鹤州站起身,看着远处而来的长乐侯。   “父亲终于回来了。”他淡淡道,“孩儿见过父亲。”   长乐侯早已得知了消息,这会儿看着陆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夫人……”   陆夫人只冷眼等着他说话。   长乐侯闭上眼睛,“州儿,你带着灵儿避开,这是我和你母亲的事情。”   陆鹤州纹丝不动,“父亲,今日不仅仅是你和母亲的事情,孩儿身为人子,也该知晓一二,至于陆灵意……”   他瞥了眼陆灵意颤抖的身体,“事情因她而起,她怎么能全身而退?父亲莫把孩儿当做傻子。”   长乐侯叹口气,“罢了,你们翅膀硬了……”   “孩儿羽翼丰满,自然要回报父母的。”   “你……”   “父亲是想解决问题,还是欲和孩儿争吵?”陆鹤州问他,“为了母亲安危,孩儿自然寸步不让。”   长乐侯叹口气,慢慢闭上眼,“罢了,你要听,自然也能听。”   他看向陆夫人,慢慢道,“灵意,你起来吧,不必跪着了。”   陆灵意乖巧地站起来。   陆夫人也不在意,只冷眼看着这二人,要看看,他们是如何巧舌如簧辩驳的。   “夫人可还记着,江家幼女江锦娘。”长乐侯慢慢开口,见陆夫人脸色微变,便继续道,“想来夫人还不曾忘记她,当年她寄居陆府,同我两情相悦,结果镇宁王府和我父母一意孤行,定下婚约,要我娶你。”   陆夫人很冷静:“并不是我要嫁给你,不过是门当户对罢了。”   初初得知这件事情,她是非常震惊痛苦的,冷静了这一会儿,陆夫人已经很淡然了,可听见这个男人说这样的话,她心里面,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   多年夫妻,相伴到老,居然只得对方这样的评价。   长乐侯道:“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怪你,这么多年也在很努力做一个好丈夫,不纳妾不狎妓,我已经做到了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陆夫人冷冷看着他。   “可是……可是锦娘离开侯府嫁人之后,没几年便丧夫,被夫家视作克夫的女人,百般折磨,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找到了我。”   陆夫人还未说话,陆鹤州却已经怒不可遏,“所以你们便把持不住,干柴烈火,还生下了这个孽种?”   他想起自己母亲被人陷害,受了这么多苦,便觉得心惊。   “所以你说的……她的母亲是个上不台面的妓子,其实是假的?”陆鹤州指着陆灵意,冷声问道,“她母亲是江锦娘?”   长乐侯不理他的怒火,只是淡然道,“州儿,你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爱锦娘,我愿意为了她失去一切。”   陆鹤州理智分析道:“可你还是娶了我母亲,放弃了她,你若当真如此深情,何不坚持到底,干脆娶了她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如何?”长乐侯终于激动起来,“今日你这般说,你以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我便不同意你与那岑家娘子的婚事,你又能如何?”   “我是你父亲,没有我的允许,谁敢为你留下合婚庚帖?”长乐侯冷笑,“州儿,天底下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那母亲又做错了什么?”陆鹤州看着他,“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便是一辈子不娶妻,也不会同事伤害两个女人!”   陆夫人拉住他,“州儿,你不必跟他争论,没有必要。”   陆鹤州没有说话。   “我不是没有娘家没有靠山的女人,镇宁王府不也是好欺负的。”陆夫人安然道,“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然你知道,我兄长没有女儿,一向拿我当做女儿,你也知道,两个儿子都会跟我一派。”   她慢慢笑了,“到时候,你该想得到自己的下场。”   长乐侯当然想得到。   否则他也用不着费这些唇舌。   “你想如何?”长乐侯问她,“我虽然为了锦娘对不起你,但我想你请来的大夫也说了,我并没有真的伤害你性命。”   “所以我还能跟你心平气和说话!”陆夫人叹口气,“你是我的丈夫,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也无意宣扬出去,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今天的事情,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想做什么?”   “让爵位给老大。”陆夫人语气波澜不惊,似乎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他是世子,早晚要袭爵的。”   “可以。”长乐侯眼都不眨,“如今我早就退下来,他们兄弟二人足以担当大任,不辱没我陆家门庭,还有呢?。”   他不相信会这么简单。   “陆灵意是江锦娘的孽种。”陆夫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我无意与一个孩子为难,你爱养着她就去养着,但陆家只有挽挽一个女儿。”   “灵意是我的女儿,就是陆家的小姐。”长乐侯却不乐意,“没了陆家千金的名头,她该如何议亲嫁人?”   “一个无父的,被长乐侯抚养长大的女儿,我觉得比一个寡妇和人通奸生下的孩子更好议亲,州儿你觉得如何?”   陆鹤州自然是听她的。   “母亲所言甚是。”   长乐侯道:“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有灵意不行。”   “巧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她。”陆夫人巧笑嫣然,“若没有她们母女,也就没有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必受这些苦,我当然不会放过她们,母亲既然死了,母债女偿,天经地义。”   “是我对不起你……”   “你当然对不起我!”陆夫人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可对不起我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江锦娘住在府里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的龌鹾事情,对她如同亲妹妹,人人都说我好。”   “结果呢?”陆夫人恨恨道,“她背着我,和我的夫君生下了一个孩子,还任由我的夫君伤害我?你们两个人,没有一个对得起我!”   “我只问你,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长乐侯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知道自己很对不起妻子,可……可灵意若当真如她所言,这半辈子,就算是毁掉了。   让他如何妥协。   徐燕婉从远处款款走来,声音飘忽,“父亲若是不乐意,儿媳不敢逼迫,只是父亲想好了,挽挽立志不嫁人,那陆家的姑娘在外面有什么样的名声,我们都不需要在意。”   徐燕婉屈身施礼,“母亲何必自己说呢,这天寒地冻的,您该回去好好养着,这里的事情,儿媳相信父亲会有决断的。”   陆鹤州道:“父亲,你还想一错再错吗?”   长乐侯后退一步,满脸颓色,看着陆鹤州,“州儿,父亲对你难道不好吗?”   “父母养育之恩,孩儿不敢忘记。”陆鹤州避而不答,“可母亲生我养我,此恩情孩儿回报不起,自然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辱。”   长乐侯闭上眼睛,“我明白了。”   他看着一旁的陆灵意,眼中的痛苦几乎化为实质,“我答应你的条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了就是。”   “还有什么?”陆夫人叹口气,“日后侯府就是我儿子的,我与你,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做我的太夫人,你做你的老侯爷,我们也不必相见了。”   陆夫人扶着徐燕婉的手站起来,“等我儿子袭爵,我们就再无瓜葛了。”   “夫人……”长乐侯闭上眼睛,“夫人……”   声音痛苦无比。   陆鹤州看着嫂子扶母亲,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父亲何必如此?”   “你不明白。”长乐侯摸了摸陆灵意的脑袋,“灵意还这样小,她跟锦娘一样单纯,我怎么能不为她打算。”   他对于此事,没有丝毫悔改之心。   陆鹤州终于叹口气,“父亲……你对母亲,当真没有感情吗?”   长乐侯惨然一笑,“我对你母亲……自然是有的,她是我最亲的人。”   “可锦娘是我最爱的人。”   他看向陆鹤州,“州儿,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想娶那岑姑娘,便自己想办法,我不会为你做主,你终究会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说完话,拉着陆灵意的手离开。留下陆鹤州一个人。   陆鹤州在他身后道,“父亲,你终究会明白,你错了。”   长乐侯的脚步顿了顿,但最终也没有停下来,只是在远处的风里,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叹息声。   陆鹤州收回目光,看向一旁伺候的丫鬟:“岑姑娘呢?”   “二公子,大少夫人送岑姑娘去西朱院了,这会儿姑娘许是歇下了。”那丫鬟是徐燕婉身边伺候的,这会儿停下来,就为了告诉陆鹤州这么一句话。   陆鹤州点了点头,“你去伺候大嫂吧。”   他大步离开,往西朱院走去。   西朱院大门开着,丫鬟和婆子们各司其职,都在忙碌中,看见陆鹤州进来,一众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二公子?”   崔嬷嬷迎上来,“二公子怎么过来了?”   “岑姑娘呢?”陆鹤州问。   “姑娘已经歇下了。”陆如站在门口喊,“可要奴婢把人叫醒?”   陆鹤州刚想说不必了,就看了窗子边闪过一个人影,接下来就看见岑悦出现在陆如身后,只是她毕竟在休息了,这会儿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衫。   陆鹤州走过去,笑着看她,“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他挥手让伺候的人离开,拉着岑悦的手走进屋里,附在她耳边小声问,“怕我走了?”   岑悦避而不答,而是问:“夫人那边……”   “都解决了。”陆鹤州语气有些淡然,似乎不想提起这件事情,但还是很耐心的向岑悦解惑,“过几天兄长袭爵,陆灵意也被逐出陆家族谱,没有事情了。”   岑悦低头,“那你父亲呢?就没有什么惩罚吗?”   她知道自己这样问很失礼。   但这件事情最大的错误是陆老爷造成的,结果损失让别人承担,这也太不公平了。   “自然是有的。”陆鹤州叹口气,“兄长袭爵,父亲就要交出自己的权力,以后他就是个无权无势的老人,对于不可一世的长乐侯而言,还不算是惩罚吗?”   “而且他心里面最在意的陆灵意,以后不是陆家女儿,婚姻大事便好不起来,他得操心痛苦一辈子,直到他死或者陆灵意死。”   陆鹤州说完,又叹口气,“其实陆灵意也没做过什么,只可惜她生在那个人肚子里,只能被迁怒了。”   岑悦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了。”   表面上处置的是陆灵意是,实际上折磨的是陆老爷。   只是陆鹤州一定很难过吧。   自己一向和乐的父母,背后居然是这样的不堪。   她安慰地拍了拍陆鹤州的手背,“不要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陆鹤州反握住她的手,将人拥进怀里,“悦悦不要担心我,我没什么的,我一个大老爷们,还不至于被这点事情打倒。”   岑悦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拆穿他。   怎么可能不伤心,只不过是怕自己担心,才装作坚强的样子,岑悦都明白,自然也不舍得让他白费了一片苦心。   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气氛难得温馨。 第33章   陆鹤州心里却还有一点岑悦不知道的惆怅。今天父亲说, 不会允许他们的婚事,不会给他们做主。   陆鹤州知道他不是乱说的, 婚姻大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没有父母同意, 自然没人会给他办合婚庚帖,哪怕他是太傅, 也不能开这个后门。   陆鹤州有些惆怅。   想要绕过父亲成亲, 那就只有……只有请皇帝陛下赐婚了,有了圣旨赐婚, 父母之命就不重要了。   改日入宫的时候, 就去求一道圣旨。   陆鹤州心里没底。   皇帝一向看重他, 还想让他娶裕华公主, 要是知道他想娶一个农家女子……事情恐怕有点棘手。   只是不管如何,都需要勉力一试。   陆鹤州低头看了眼岑悦。   岑悦问:“怎么了?”   “看悦悦长的越发标致了。”陆鹤州慢悠悠调侃,“我都快移不开眼睛了。”   岑悦眼睛里像是落了满天星辉, 笑起来的时候,恍若星河弯曲,“甜言蜜语!”   陆鹤州笑着蹭蹭她的头顶。   这样发愁的事情就不要告诉悦悦了,说了也是让她跟着自己担心。   还不如等着解决了之后再告诉她, 让她好好感动感动, 说不得一高兴便投怀送抱了。   陆鹤州想了想,“最近侯府里可能比较乱,你要不要跟我去太傅府住?那儿没有人, 清静!”   岑悦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她道:“我倒不怕乱,就是想……你们遭此大变,夫人一定很难过,少夫人又忙碌,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或许还可以宽慰夫人一二。”   “这样也好,最近我也住回家来就是。”陆鹤州叹口气,“悦悦平日无事,可以陪母亲去说话,若是府里有人对你不好,你也可以告诉母亲。”   他想了想,“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那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岑悦弯起眼睛笑,“我又不傻,不用你教。”   “悦悦当然不傻,是我担心你。”陆鹤州莞尔一笑,“悦悦难道还不许我担心了?”   “没有的事。”岑悦摸了摸鼻子,“我喜欢看你担心我。”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走动声,陆鹤州干脆没有松开岑悦,而是直接抬眼看过去,“谁?”   陆玉颤颤巍巍走进来,“二公子,岑姑娘……”   陆鹤州不悦。   “你做什么?”   “二公子恕罪。”陆玉跪地,“奴婢……奴婢是路过,想去针线房……”   陆鹤州眯起眼睛,“去针线房为何鬼鬼祟祟的?”   岑悦拍拍他的手,自己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陆玉,“你到底要做什么?现在不说,是等着我们用些手段吗?”   陆鹤州讶异地看了眼岑悦。   没想到悦悦这么有本事,才一小会儿,就学会怎么管教下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总之现在看岑悦,不管对方做什么,都觉得是好的。   陆玉颤抖了一下,咬紧牙关不语。   陆鹤州托腮,想看看岑悦如何解决。   岑悦复又坐下,朝外面喊了一声,“崔嬷嬷,你进来!”   崔嬷嬷应声而来,“姑娘,发生了什么?”   她像是看不见陆鹤州,眼里只有岑悦这一个主子,说话也全是对着岑悦。   “陆玉偷偷摸摸窃听我和二公子说话。”岑悦眨了眨眼睛,“被抓到了尚且不改,嬷嬷觉得该如何处置她?”   崔嬷嬷面无表情,“姑娘,下人偷听主家的事情,按照咱们府上的规矩,只要贬去做最低等的粗使下人,让他们再也没有偷听的机会。”   岑悦看向陆玉,“那就这么处置吧。”   “你……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偷听吗?”陆玉瞪大了眼睛,似乎非常震惊。   陆鹤州换了个姿势,对岑悦改观了几分。   本以为悦悦是只小黄鹂,结果发现居然是只老鹰,手段如此娴熟,完全看不出来是农家女子。   岑悦语气不变,“我问过你了,是你不说,那我就只能按照规矩处置。”   陆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崔嬷嬷便直接指挥人把她带走了。   陆鹤州困惑地看着岑悦,“悦悦,你为什么这么处置?”   岑悦茫然地看着他,“不是规矩如此吗?”   岑悦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就想着凡事按规矩来总是没错的,也没有必要讲别的,万一做错了呢?”   “我做的不好吗?”她看着陆鹤州,眼睛清亮有神。   陆鹤州慢慢笑了,“不,你做的很好。”   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是刘渝北背着他跟悦悦说了什么 ,才让悦悦变得如此厉害。   如此想来,悦悦一举一动,果真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岑悦羞涩一笑,“真的吗?”   “真的,悦悦连我都不信了?”陆鹤州笑起来,眼神里带着些许宠溺,“悦悦很厉害,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多少经过家族教育的世家女子,都做不到这么好。   岑悦抿唇微笑,与他对视,看着他眼中的宠溺深情,脸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偷来了一抹云彩,将白皙的脸颊,映出璀璨的绯红。   在陆家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岑悦说不害怕是假的,若不是自己……也不会发生这样的风暴了,岑悦有点害怕陆夫人讨厌自己。   所以第二天去见陆夫人的时候,她很努力克制住自己说话的欲望,一直表现的很乖巧。   陆夫人房间里已经有了两个人。   徐燕婉和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青春洋溢,神采飞扬,头上不似普通女子一样插满了珠翠首饰,而只拿一根发带绑起来,十分清爽脱俗。   岑悦心想,这位大约就是陆鹤州的那个妹妹,陆挽挽了。   陆挽挽正坐在一侧跟母亲说话,听丫鬟禀告岑姑娘来了,便回头直勾勾盯着房门,直到岑悦进来,她便开口赞叹,“好一个人间仙子!”   岑悦还未来得及反应,徐燕婉和陆夫人便噗嗤一笑。   岑悦懵懂看着她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徐燕婉站起来拉住岑悦,“你别理会这个猴儿,以前她头一次见我,也是这么一句话,都把我整懵了,结果母亲告诉我,挽挽看见每个姑娘,都是这么夸人家的。”   陆挽挽道:“非也非也,我只是看见漂亮姑娘才这么夸!”   陆夫人无奈摇头,“你啊你啊,你看哪家姑娘和你一样,口无遮拦?”   陆挽挽理直气壮道:“这天下间只有一个陆挽挽,自然没有人和我一样,若是当真有人和我一模一样,那母亲才要发愁呢。” 第34章   陆挽挽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陆夫人无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拿指尖指着她, “悦儿见谅, 这就是个猴儿,日后说了什么, 你只管当是孩子话便罢了。”   她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啊你, 全是你的歪理。”   话中虽然是指责, 可语气中含着的温柔宠爱却很清晰,这是亲生的母女才会这样亲密无间。陆夫人对徐燕婉已经很好很好了, 温柔慈爱, 比岑悦见过的所有婆婆都好。   可婆媳毕竟不是母女, 陆夫人和徐燕婉之间, 到底还是缺乏了这样一种流转在无形间的亲昵。   徐燕婉自己当然知道,她也不会奢望婆母对自己像挽挽那样,跟人家亲生女儿比, 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而且在这京城里,没有几家媳妇儿比她过得更好,还求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挽挽笑眯眯地走上前, 挽住岑悦的手臂, 拉着她坐在一旁,“你叫岑悦?”   岑悦点头。。   陆挽挽摸着自己的下巴,“你是我二嫂, 可你又比我小,我该怎么称呼你,母亲,你女儿愁坏了。”   陆夫人无奈叹口气,“不许这样口无遮拦的,婚事未办,可不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你何时才能够注意一点。”   陆挽挽吐了吐舌头,“我错了还不行吗?”   “知错就好,悦儿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陆夫人向岑悦笑,“挽挽比你略大两岁,日后你们便算作是好朋友,叫名字就是了,咱们家里也没有这些讲究。”   岑悦含笑应了,看着陆挽挽神采飞扬却没有什么心机的眼神,心里一软,道:“以后我叫你挽挽,你叫我悦儿吧。”   陆挽挽自己是懒得动脑子的,见她决定了,便十分快乐地点了点头,“悦儿,悦儿,你名字真好听啊。”   陆夫人和徐燕婉都笑了,两人摇头的频率都十分一致,岑悦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昨日的事情,对陆夫人的影响并没有很大,她今天神情轻松淡然,和人聊天说话的时候也不见悲苦之意,岑悦放心了一些。她还是有一些忐忑的,怕陆夫人心情不好,自己被牵连,如今你好我好,她才能真正安心。   可还没有容她安心下来,陆挽挽张口便说,“悦儿,昨天是你看出来我母亲的事情?”   岑悦心里一惊,还以为她是要兴师问罪,扭脸看去,却见陆挽挽没有怒火,便点了点头,“是我。”   陆挽挽猛然一拍桌子,“幸亏有你,不然我们还不知道父亲居然……居然这般恶毒,等日后母亲的身体真的不好了,我们哭都不知道往哪儿哭!”   “你这话说的。”陆夫人笑了,“不碍事的,别担心了。”   陆挽挽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又不是我们做的丑事,自然是谁做错了事情谁来负责!”   “我把你宠的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陆夫人脸色沉了沉,“燕婉,你跟你妹妹说说,是为什么?”   徐燕婉道:“挽挽还小呢,不懂也是有的。”   “挽挽,你需得知道,咱们陆家不是一支一脉,陆氏一族有几千人,咱们作为陆家嫡支,身上肩负的是陆家的生死荣辱,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外人会说父亲不好,可同样也会带累陆家的名声,日后陆家无数子孙,该如何谈婚论嫁。”   “你大哥将来要袭爵,你二哥位极人臣,多少人眼红嫉妒,若家中这般丑事被人知晓,人家会如何攻讦你的兄长?”徐燕婉为她解释,“为了陆家,为了你哥哥,咱们只能咽下去。”   她亦觉得憋屈,可世家便是如此,你受了家族荫蔽,就要负起自己的责任,长乐侯走到今天,宜州陆氏的支持功不可没,他们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置家族于不顾。   岑悦微怔,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她听过无数遍,可……可从未有人告诉她为什么,总之不管发生了,都必须一床被子遮过去,今日徐燕婉所言,让她有些吃惊。   她觉得有道理,又觉得不太对。   所谓家丑,难道家里人犯了罪,也要遮掩吗?   陆挽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母亲,我都明白,可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咽不下去也得咽。”陆夫人坐在那里,语气幽凉,“挽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岑悦心中悚然一惊,看向陆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件事情还没完?   她还以为,昨天的处置就是全部了,如此看来,陆夫人还有别的手段?   陆挽挽也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什么意思?别跟我打哑谜了,我听不懂。”   岑悦迟疑地问她,“陆夫人……”   陆夫人笑了,“悦儿很聪明,如你所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再过几年,陆灵意就该议亲了。”陆夫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是镇宁王府的郡主,在京城里的人脉,姓陆的恐怕不大清楚,他们得罪了我,日后京城里面大些的家族,不会有人愿意跟陆灵意联姻。”   长乐侯想不到这一点,在他眼里只要陆灵意是他女儿,一定会有很多家族上赶着来的。   岑悦呆呆道:“到时候……世子已经袭爵,老侯爷自然……”   自然是没有能量再为女儿保驾护航的,只能看着女儿低嫁,这才是最大的折磨,他视为最重要的珍宝的陆灵意,也因为他一时糊涂,落得这样的境地。   陆夫人欣慰地点头,“正是如此。”   岑悦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丝敬佩之情,“夫人当真厉害,岑悦佩服。”   原来昨天那两个看似出气的条件,已经算计了那么多。   岑悦心里警醒,日后跟人谈话,万万不可着眼于眼前,而要把目光放长远了,因为只看眼前,你永远不会知道,人家给你挖了个多大的坑。   她还是太年轻生嫩,跟陆夫人这样的人物比,几乎算得上是没有什么手段。   “陆灵意……”陆挽挽低头,“陆灵意只是个小孩,母亲便没有什么直接处置爹爹的办法吗?”   这话一出,岑悦倒十分喜欢陆挽挽了。没想到这位侯府千金,竟有这种悲天悯人的胸怀,还可以做到不迁怒别人,这连陆夫人都做不到。   陆夫人道:“有,我自然是有的,可挽挽,你太善良了。”   陆挽挽问:“善良不好吗?”   “当然是好的。”陆夫人看着她,终究叹息一声,“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陆灵意的父母使我背负这么大的耻辱,所以将来我也要她背负耻辱,你父亲使我身体受损,我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损伤他的身体。”   她毫不避讳,“我找人打断了他的腿。”   陆挽挽瞪大了眼。   岑悦也满脸震惊。   打,打断了腿?   为什么陆夫人一个优雅的贵夫人,能够做出这样简单粗暴的事情。   “我身体受寒,每到阴天下雨都十分不舒服,昨儿问了太医,说人骨头断了之后,哪怕接好了日后遇上阴冷的天气,也会酸疼酸疼的你。”   “也让他尝尝我吃过的苦。”陆夫人说起话来没有丝毫不适,“挽挽,你补会不会觉得母亲太狠心?”   陆挽挽摇头:“我觉得母亲做的很好。”   陆夫人便微微一笑。   岑悦低下头,余光看了眼分明很惊讶,却能做出波澜不惊的徐燕婉。   她忽然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到底是不如人家见识多,碰上这样的事情,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挽挽强调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觉得很好。”   陆夫人拉住她,让她坐下,“今天这话可不许传出去。”   三人低声应了。   岑悦只觉得心中有点暖暖的,今天陆夫人不瞒着她,什么话都告诉她,这是正经把她当成了一家人。   想起以前的时候,岑家人有什么秘密,都是一家三口关上门悄悄地说,把她排除在外。   陆夫人这么大的秘密,却愿意告诉自己。   岑悦缓缓一笑,只觉得心里面全是喜悦,对陆家人的好感,更高了几分。   她唇角不由自主翘起一丝笑意。   “悦儿……”陆夫人却迟疑开口,“我听人说,昨天州儿在你院子里发落了个丫鬟,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一下吗?”   岑悦微愣,不是陆鹤州发落的啊,分明是她……   她随即明白过来,应该是陆鹤州让人这么说的,为了保护她,不然她客居于此,却一来就发落了人家的下人,传出去或许名声不好。   欢喜之意一阵一阵淌进岑悦心里。   陆鹤州为了保护她,自己扛了下来。   只要一想,她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是这样的,那丫鬟叫陆玉,昨儿我和……二公子在说话的时候,她趴在门口偷听,问她为何偷听她也不说,所以我们就发落了她。”岑悦低下头,“事发突然,没有跟夫人说,是我不对。”   “原来是这样。”陆夫人含笑安抚她,“你别担心啊,一个丫鬟而已,发落就发落了,算不得什么,只是她偷听你们说话,这件事情还是要查清除。”   徐燕婉好看的眉眼纠结在一处,“母亲放心,我肯定给悦儿一个交代,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们府上,只有这么几个主子。”陆夫人叹口气,“谁也犯不着跟悦儿过不去,侯爷虽然……但还不至于把手伸到这里来,我估计是外面的人。”   徐燕婉和岑悦都看向她,都很疑惑她什么意思。   “二皇子跟二哥一起回来的。”陆挽挽声音清脆,说起话来干脆不绕弯子,“裕华公主定然也收到了消息,她做出让人监视悦儿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陆夫人点了点头,又安抚岑悦,“你不必担心,我下午进趟宫,去找贵妃娘娘说道说道。”   “我认定的儿媳妇儿,就算是皇家公主,也休想欺负了她去。”陆夫人脸色冷峻,“裕华赶把手伸这么长,就要知道后果。”   陆挽挽和徐燕婉都不以为意。   岑悦对陆家的权势,认知却更深了几分,陆夫人竟然……竟然可以直接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对方可是公主啊。   陆夫人还以为她吓坏了,站起身讲她的手拉到自己手里,安抚的拍了拍。   “悦儿不必忧心,你就住在府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给你挡着,谁也欺负不了你。”   徐燕婉含笑道:“母亲说的是,你不必担心,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   岑悦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怕的。” 第35章   正如陆夫人所言, 有陆家这个保护伞,还有陆鹤州护着她, 她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所谓的皇家公主,也不能轻易得罪陆家。   陆挽挽声音带笑, “悦儿可用不着我们,有二哥在呢, 说起来, 今天二哥是不是进宫了?”   “是啊。”陆夫人随口回答,“你二哥刚回京, 要去找陛下汇报政事, 有的忙呢, 还不知道什么时辰能回来。”   陆挽挽装模作样叹口气, “二哥可真辛苦。”   一屋子女人,便都笑了起来。   她们拿这当笑话,可陆鹤州这会儿在宫里头, 也是真的辛苦。   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说完了这一趟出行的成果。   “陛下,臣这次前去江南,便是如此。”陆鹤州拱手, “不知陛下还有什么指示。”   皇帝点了点头, “爱卿辛苦了,差事办的极好,只是朕昨儿听渝北说……你受了伤, 可有大碍。”   “回陛下,臣被人追杀,的确受了重伤,幸亏被人所救,如今已经无碍了。”陆鹤州低头,“说去这件事情……臣还想求陛下一件事。”   皇帝兴致盎然,“何事?你尽管开口。”   陆鹤州微微一笑,“臣想求陛下为臣赐婚。”   皇帝一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终于想通了,裕……”   皇帝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裕华公主倾慕陆鹤州多年,千方百计讨好陆贵妃和陆家人,只想嫁给陆鹤州,结果陆鹤州对她一直彬彬有礼,却拒绝的很干脆,一点情面都不讲。   没想到出去一趟,居然想明白了。   皇帝心里甚为欢喜。   他一直看重陆鹤州为人,私心里也是盼望着这个优秀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女婿,可陆鹤州无意,他也不能强求。   现在陆鹤州主动求亲,倒是美事一桩。   皇帝正准备说出“朕这就为你和裕华赐婚”的话,结果就被陆鹤州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陛下,臣在江南之时,遭人追杀,幸得一农家女子相救,她救了我看护我,我与她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如今只求陛下成全。”   皇帝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扬起的唇角,慢慢耷拉下去,他似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陆爱卿,你说的是谁?”   陆鹤州打断了他的幻想。   “江南一户农家女子,姓岑名悦 是臣的救命恩人。”   皇帝也不说同不同意,只是苦口婆心道:“陆爱卿,朕也算是你的长辈,今天不急着赐婚,你回去好好想想,你对那岑家姑娘,是男女之情,还是单纯的……感激呢?”   “臣已经二十多岁了。”陆鹤州淡然道,“看得清自己的心思,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自然不肯。   天底下像陆鹤州这般优秀的青年儿郎可不多见,他的宝贝女儿是金枝玉叶,是皇家公主自然要配最好的儿郎,除了陆鹤州,没有人配得上她。   若是陆鹤州被人抢走了,他上哪里找个好儿郎赔给女儿。   “你不必说了。”皇帝语气冷漠了一点,“朕万万不会看你走上歧路,今日的事情,朕便全当做没有听见,日后不必提了。”   “陛下!”   “爱卿,你想清楚了,一个农家女子,你要报恩,认作妹妹,抬进房里为妾,都可以,但她如何做的太傅夫人?”皇帝语重心长地劝说,“她能够为你长袖善舞,应付百官诰命吗?”   陆鹤州抿唇不语。   “朕不会看着你误入歧途。”皇帝一锤定音,“等你想通了之后,再跟朕说吧。”   “你退下吧!”皇帝一甩袖子,“你姑母想你了,你去见见她。”   “是。”陆鹤州低头,“臣告退。”   他抬眼看了看御座上的君王,深深叹了口气,果然不出所料,为了裕华公主,陛下不会允许自己娶悦悦。   陆鹤州低头离开了御书房,御书房门前站了个小太监,是陆贵妃宫中的人,“太傅大人,贵妃娘娘请您过去。”   陆鹤州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举步往陆贵妃宫里走去,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欢笑声,陆鹤州眉眼都皱起来,“告诉姑母,我今天忽然有事,改日再来看她。”   “你小子我都听见你的声音了,还想跑不成?”陆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走出来,“我这儿有什么牛鬼蛇神不成,把我们二公子吓成这样。”   她身后还跟了个含羞带怯的妙龄少女,含情脉脉地看着陆鹤州,脸上一片春意。   陆鹤州全当做没看见,只是躬身行礼:“贵妃娘娘容禀,臣真的是忽然有事,不得不离开。”   陆贵妃扯了扯唇角,“本宫找你也是有正经事,裕华,你先回去吧,本宫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那妙龄少女正是裕华公主,裕华公主闻言,娇嗔地跺了跺娇,娇声喊:“贵妃娘娘……”   “裕华!”陆贵妃淡淡喊她的名字,“听话。”   裕华公主自然不敢不听她的话,只得不大高兴地带着侍女往外走,走到陆鹤州身边时,扬起一个堪比向日葵的笑容,“陆二哥哥,我在外面等你。”   陆鹤州神色淡然,“公主,臣已经定亲了,还望您不要说这样的话,不然臣不好跟未婚妻交代。”   这话一出口,裕华公主自然是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你定亲了,跟谁?哪家的小蹄子?”她一连串问话,然后恍然大悟似的,“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姓岑的小蹄子……”   陆鹤州沉下脸,“公主慎言!”   “岑姑娘是我未婚妻,由不得任何人侮辱,若我再听见公主污蔑她,哪怕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臣也绝不客气。”   裕华公主还想闹。   陆贵妃眉头一皱,“裕华,这是本宫的寝殿你想造反吗?”   裕华公主跺了跺脚,愤愤不平地走出去。   陆贵妃看向陆鹤州,“州儿,你想做什么?真的要娶一个农家女子吗?你不必为了陆家委曲求全……”   陆鹤州摇头,“姑母,我何时委屈过自己?你不曾见过悦悦,不知道她有多好,我保证,等你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陆贵妃皱眉,“再好也是个粗鄙的农家女子,如何配得上你,不喜欢裕华便罢了,何必这么糟践自己。”   陆鹤州也不与她争辩,“姑母,等日后你见了悦悦,你会觉得你自己错了的。”   陆贵妃摇了摇手,“罢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个,我且问你,渝北说你昨天就要进宫,结果没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鹤州纠结了一下,“是出了点事情。”   他把陆家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贵妃,陆贵妃性格跟陆挽挽相似,都嫉恶如仇,他也不担心陆贵妃会向着她兄长。   果然,陆贵妃怒火中烧,“哥哥居然做出这种事情?那江锦娘住在家里的时候,我就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果不其然,居然勾引哥哥……”   “哥哥也不是个好东西!”陆贵妃恼地口不择言,“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了嫂嫂。”   陆鹤州叹口气。   陆贵妃道:“州儿,你回家好好安慰你母亲,别让她为了这些坏东西伤心,好好养身子要紧,哥哥那边,我替她训斥。”   “姑母,算了吧。”陆鹤州叹口气,“家丑不可外扬,不要多说了,父亲也会受到惩罚的。”   陆贵妃冷静了一点。   “罢了,你说的有道理。”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事儿我先不管了,若是他再出什么幺蛾子,你来告诉我,我替你们做主。”   “我明白的。”陆鹤州笑了,“姑母对我们好,我都记在心里头,只是姑母你也别生气了,不值当。”   “怎么能不气。”陆贵妃皱眉,“罢了,不跟你说了,既然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回去吧,好好安慰你母亲。”   “是。”陆鹤州道,“那我就告退了。”   陆鹤州走出宫门,果不其然看见裕华公主守在那里,他全当不存在,径直走过去。   裕华公主恼羞成怒,“陆云川,你给我站住。”   陆鹤州回头,面色安宁,“公主有事吗?”   “你给我说清楚,你跟那个姓岑的是怎么回事,你凭什么娶她,你是我的!”   陆鹤州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公主慎言,臣与公主并无关系,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由不得公主置喙。”   他的语气和声音都冷漠无比,裕华公主听了,便有些生气,忍不住逼近了,恼怒道:“陆云川,本公主说了要嫁给你,就一定要嫁给你,我就不信,你敢抗旨不遵。”   “公主若无事,臣就告退了。”   疯言疯语,不必在意。   若是她能说动陛下颁旨,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陆鹤州没什么压力地离开皇宫,直接回了侯府。   侯府里面安安静静的,后花园中,陆夫人带着三个年轻姑娘喝茶,光秃秃的花园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陆鹤州走过去,“母亲,大嫂。”   陆挽挽仰起头,“二哥,你回来了?”   陆鹤州含笑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不抱着你那堆宝贝儿书了?”   陆挽挽道:“二哥你这样的男人,活该单身一辈子,悦儿坐在这里,你只顾跟我说话,也不怕人家生气!”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胡说什么呢。”   他的目光转向岑悦,抓住小姑娘的胳膊,“母亲,我找悦悦有点事情,先走了。”   陆挽挽道:“唉唉唉……原来不是看不见悦儿,只是跟我们客套几句,其实你眼里只有悦儿,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陆鹤州道:“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我该不该跟悦悦说话,陆大小姐,你给你哥哥一个准话?”   陆挽挽悻悻坐下,“你走吧。”   陆夫人和徐燕婉都笑了,“你们两个……”   岑悦也捂住嘴笑,这兄妹二人斗嘴,是很少见过的可爱活泼。   别人家,也不见陆挽挽这样可爱的姑娘。   陆鹤州拉住岑悦的手,“我们走吧。”   岑悦声音软软地,如同是柔软的棉花,“去干嘛?”   陆鹤州跟她开玩笑,“把你带去卖掉。”   岑悦抽出自己的手,“你这样的人,知道去什么地方卖人吗?别到时候被我卖了都茫然无措的。”   “我可要求求悦悦,别把我卖掉。”陆鹤州含笑看她,“我带你去看个东西,你别问,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岑悦便乖巧点了点头,任由陆鹤州拉着她往前走。   陆府很大,陆鹤州兄弟住在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里,两座比邻的院子,一模一样的构造,看着倒是公平。   岑悦就被陆鹤州拉着走进其中一座。   岑悦本来以为,自己会在院子里看见什么惊喜,或者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结果进去之后,发现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   别说惊喜了,连个让人惊讶的东西都没有。   她困惑的看向陆鹤州,结果陆鹤州却面不改色,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岑悦好不容易才忍住自己心里的疑问,跟着他往外走。   绕过正房和耳房,陆鹤州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岑悦,“悦悦,待会儿不要吃惊啊。”   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让岑悦更加的迫不及待。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焦急,软声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这个。”   陆鹤州牵着她的手,再绕过一片假山石,后面的风景便全部出现在眼前。   原来这个看似普通的院子,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岑悦惊讶地瞪大眼睛。   张大了嘴巴看着陆鹤州,颤抖着声音问,“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36章   陆鹤州笑着问她, “你喜欢吗?”   岑悦咽了咽口水,努力维持着淡然, “这是你的院子, 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们的院子。”陆鹤州道,“我今天已经跟陛下请旨赐婚了, 等将来圣旨下来,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到时候你自然要跟我住一起的。”   岑悦懒得理会他, 只说,“就算我们住一起, 我也不会跟你泡温泉的。”   陆鹤州带她来看的, 就是一个温泉, 六尺见方的池子, 里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看上去便非常舒服。   若只有自己一个人,岑悦肯定忍不住跳下去泡一泡。   可陆鹤州还在这里。   他不仅在这里, 还是他带自己过来的,甚至这还是他的院子。   陆鹤州看着她的表情,便一下子就清楚了她的想法,笑眯眯道, “悦悦若是喜欢, 你可以搬进来住,反正接下来我要住那边,这里没有人。”   岑悦摇头, “少夫人一番好意,给我收拾了院子,我岂能辜负人家的心思。”   其实这都是借口,她只是不想住罢了。   陆鹤州心里也明白,却不拆穿她,只是笑着逗她,“大嫂的心意要紧,那我就不要紧了吗?”   他目光灼灼看着岑悦,唇角都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要看看,岑悦会怎么回答。   “是啊。”岑悦漫不经心道,“你不要紧的。”   陆鹤州觉得自己自取其辱了,实在想不到,悦悦会这么狠心,一点情面不留,直接说他不要紧,这是因为太熟了,所以悦悦不在乎他了?   陆鹤州心中思衬着。   是不是应该跟悦悦保持距离,省得悦悦嫌弃他。   岑悦觉得自己有点无情,想了想又安慰他,“你是自己人,少夫人是外人吗,不能让外人说我失礼。”   陆鹤州一怔,低头对上岑悦的眼睛,陡然笑了起来,“你……”   他搂住岑悦的腰肢,“悦悦,我真喜欢你。”   岑悦乖乖被他搂着,慢悠悠道,“可你总是喜欢折腾我,你再这样欺负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她声音软绵绵的,哪怕是这样的威胁都不带丝毫威慑力。   陆鹤州笑着蹭了蹭她柔软白皙的脸颊,“我是喜欢你,才要逗你玩的。”   他怀着温柔缱绻的情思,也盼着岑悦回应他,结果岑悦的确给了他回应,可却是推开他蹭在自己脸上的脸。   岑悦满脸嫌弃,“扎的慌。”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懂什么,这叫男人味。”   他嘴硬了一番,最后还是无奈解释,“早上洗脸的时候,忘记了胡子长出来了。”   他还是怕岑悦嫌弃自己的。   岑悦看看他忐忑不安的眼神,忽然伸出绵软的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岑悦的手虽然柔软,可常年做粗活,手心里早就有一层薄茧,摸在脸上,刺刺麻麻的,按理说该是不怎么舒服,陆鹤州却只觉得温暖无比。   他也不管岑悦刚才的嫌弃,又将人抱在怀里,“悦悦,你真好。”   岑悦眉眼弯弯,笑着想要说话,门口却走进来个人。   景楼看见两个人搂搂抱抱的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二公子,太后传您和夫人进宫。”   “太后?”陆鹤州扬眉,“我知道了。”   岑悦疑惑的看他。   陆鹤州刚回来,怎么就要被叫走?   陆鹤州心里自有成算,却不多说,只是笑道,“想来是太后娘娘想我了,我去见见她,很快就回来。”   岑悦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陆夫人是镇宁王府的郡主,应该算得上是太后的侄女儿,陆鹤州也勉强能称她一句舅外祖母,这会儿见一面……也属于正常吧。   岑悦心里安慰自己,心却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陆夫人在大门口等着儿子,宣旨的太监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看见陆鹤州,便笑着打了个千,“太傅大人。”   “不必多礼。”陆鹤州抬手,“母亲,我们走吧。”   陆夫人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做了马车,马车的车声渐渐响起来,陆夫人才敢说话。   “这是怎么了?”   陆鹤州道:“我想还是为了裕华公主的事情。”   他简单将今天裕华公主在陆贵妃宫外拦自己的事情和母亲说了,又评价道:“可能是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去找太后做主了吧。”   陆夫人安心下来,“若是如此倒也无妨,反正太后也别想逼你,不过太后不是这般是非不分的人,就怕是裕华公主说了别的。”   “我跟她没有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关系。”陆鹤州立马甩干净自己,“公主金枝玉叶,应该不会撒谎吧,太后那么聪明,应该不会被公主蒙骗的……”   说这话,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声音都慢慢弱了下来。   陆夫人道:“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到了太后寝宫寿宁宫,陆夫人神色依旧淡淡的,对这全天下最富贵奢华的地方,没有任何惊讶之意。   她的父亲和先皇一母同胞,她的祖母曾经也是太后,自小出入宫廷,陆夫人眼皮子自然没那么浅。   “见过太后,陛下。”陆夫人带着陆鹤州行礼,婉转笑道,“陛下日理万机,今儿怎么有空见妹妹?”   皇帝大笑,“你还记着朕是你兄长,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朕和母后?”   “这不是州儿出事了,臣妹心情不好,怕冲撞了陛下和太后,如今一切都好了,臣妹不是马上就过来了。”陆夫人笑吟吟道,“就算今儿太后不召见我,我下午也要过来的?”   太后这才开口,“哦,你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有事,天大的喜事。”陆夫人眉梢眼角都得意地扬起来,“太后,州儿之前去江南,被人追杀受了伤,幸得岑悦相救。”   “他们两个小年轻,互生情愫,我看着也高兴,就想求太后也好,陛下也罢,给我们一道赐婚的圣旨。”   太后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容,她拉过陆鹤州,仔细打量了一番,“你们家老二生的好,又有本事,就是一直没有定亲,哀家也操心了许久,如今终于有了。”   她吁一口气,“这下哀家就放心了,哀家寡居之人,不好给人赐婚,皇帝来吧。”   皇帝一脸懵,看着太后,“母后……裕华……”   太后回头,淡然道:“裕华是金枝玉叶,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非得上赶着去找对她无意的?”   皇帝有苦说不出,那个宝贝女儿就喜欢陆鹤州,赐婚给谁都不乐意,他有什么办法,母后没有被裕华折腾过,自然不清楚其中的事情。   皇帝只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本来是想要借着母后,给陆家人施压的,结果自己这个堂妹三言两语,就把母后哄的反戈一击,连自己亲孙女儿也不顾了。   太后定定看着他,“皇帝,你怎么还不下旨?”   皇帝当然是不舍得自己女儿受委屈,可母后在这里,他也不能这样说,只好道:“朕就是觉得,朕也没有见过那位岑姑娘,贸然赐婚,到底不好,半月后便是母后的千秋寿宴,届时你们将岑姑娘带进宫,给朕看看,朕若是满意,自然就给你们赐婚了。”   太后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   但裕华毕竟是亲孙女,也不好让她太伤心。   “罢了,这样也好,哀家也想见见你相中的媳妇儿是怎么样的。”太后安慰了两句,又懒懒道,“哀家乏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母后,那朕便先走了。”   太后点了点头,看着这群人一起离开,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怅然。   皇帝太心软,平常多么精明的一个人,遇上自己的孩子,就糊涂的不得了。   那陆家二小子摆明了对裕华无情无义,何必强求,就算他们逼迫陆家娶了裕华,日后就能幸福吗?夫妻两个面和心不合,已经很痛苦了,何况那陆家老二,连个面和都不愿意给。   也就皇帝和裕华两个人看不清楚,觉得人家娶了,自己就成功了。   太后悠悠叹口气。   早点让陆老二成亲,断掉裕华的心思,才是为她好,自己的亲孙女,太后岂有不疼的,为了她好,今天才会这么做。   出了寿宁宫,皇帝慢慢走着,陆鹤州和陆夫人自然只能慢慢跟着他,一步都不敢错,只听皇帝道,“陆二,朕就裕华这么一个闺女啊。”   陆鹤州道:“陛下,臣也只有一位妻子。”   他眼神清明坚定,迎着皇帝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陛下应该明白的,情之一字……”   皇帝叹口气,“你别跟朕说话,朕头疼。”   他话音刚落,一旁等了半天的小太监见缝插针,“陛下,贵妃娘娘请您过去呢。”   皇帝道:“贵妃说是什么事了吗?”   “回陛下,没有。”小太监低着头,“左不过是,裕华公主刚才闹了一通。”   陆鹤州和陆夫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恨不得捂住耳朵,当自己不知道。   皇帝瞥了眼陆鹤州,“罢了,你们先出宫吧,摆驾,去金钰宫。”   “恭送陛下。”陆鹤州和陆夫人看着远去的龙辇,无奈道,“多亏了姑母。”   出宫回家,徐燕婉和岑悦都站在门口,翘首企盼,等着他们回来,陆鹤州心里一暖,陆夫人笑道,“这么冷的天,等在这儿做什么?”   徐燕婉道:“悦儿担心,我就带她过来了,事情如何?”   “不碍事。”陆鹤州道,“姑母在呢,陛下生不了多久的气。”   徐燕婉便不再多问,“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服侍母亲,悦儿你也去歇着。”   岑悦乖乖应了。 第37章   徐燕婉扶着陆夫人离开, 原地只剩了岑悦和陆鹤州。   岑悦站在那里纠结了一会儿,对着自己的手知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鹤州也便十分耐心地看着她。   “今天……太后叫你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岑悦仰起脑袋, 清亮的眼睛里,带着倔强的疑惑。   “是陛下的意思, 想要我娶裕华公主。”陆鹤州怕她多心,也就没有多加隐瞒, “自己说服不了我, 便找了太后,想太后给我施压。”   他无奈叹口气, “可太后却答应了咱们的婚事。”   岑悦一愣, 呆呆地“啊”了一声。   事情怎么突然急转直下, 变成这样了。   “我跟太后说心有所属, 太后就答应我了,不过陛下不肯给我赐婚,要我带你去太后的寿宴, 到时候见一面再说。”陆鹤州叹口气,“我估摸着,他是想找你麻烦。”   岑悦便忐忑不安,“那, 那该怎么办?皇上啊……”   “你也别怕, 到时候只管跟着母亲就好了。”陆鹤州安慰她,“没人敢得罪母亲的。”   岑悦哪容易这么被安抚,那是皇帝啊, 她真的害怕。   就好像一下子,心被放进了油锅里炸,翻来覆去,宛如汤煎,一点都安定不下来。   她的脑海里已经有很多想法了,万一她说错了话,皇帝要砍头……岑悦打了个冷颤。   她对皇室最大的了解,便是看过的戏曲里面,皇家人动不动就是杀人,砍头,凶神恶煞,碰上了就没有好下场。   更不要说,她抢了公主的男人,皇帝铁了心找麻烦。   陆鹤州心里便有点后悔,不该跟她说这么多,但是不说的话,她没有心理准备,到时候恐怕应付不来。   “真的不用担心。”陆鹤州想了想,换个角度安慰她,“到时候是太后的千秋,陛下事母至孝,对太后极为孝顺,无论如何都不会在那一天发难的。”   岑悦眨了眨眼,“可是我要抢公主的男人?”   “谁是她的男人!”陆鹤州极力否认,“我跟裕华公主没有任何关系,我爱娶谁就娶谁,她管不着。”   “若不是父亲给我做主,我更不用在意他们了。”   “真的悦悦,陛下对太后特别特别孝顺,一向都是太后说一他不说二的,到时候实在不行,你就找太后求情。”陆鹤州拉着她的手,“有我在,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岑悦对他的鬼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是人家皇帝已经说了,她不去也不可能。   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岑悦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一大清早,被丫鬟按着穿上陆夫人送来的礼服,戴上繁复华丽的首饰,岑悦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当即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人,哪儿还像是村子里那个做粗活长大的岑悦,活脱脱是个贵族女子。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这样一衣服,她一个平民女子,竟然也能装成哪家有底蕴的千金小姐。   陆如夸赞,“姑娘就是生的好看,平常素衣常服便是淡雅出尘的仙子,今天换上这一身,便是公主娘娘也比不上。”   岑悦脸色微红,“瞎说什么呢?”   “陆如这话可没有瞎说。”另一个丫鬟笑眯眯道,“姑娘就是生的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崔嬷嬷站在门口催促:“姑娘,该出发了,夫人也要出门了。”   岑悦笑了笑,提着裙摆走出去,“你今天跟我进宫吗?”   “是的。”崔嬷嬷笑言,“小丫头们不懂规矩,我去陪着姑娘,也好提点一二。”   “有劳嬷嬷了。”岑悦缓缓勾唇,扶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往门外走去。   陆夫人倒是还没出来,徐燕婉和陆挽挽两个人却已经等在了大门口,看见岑悦,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   陆挽挽心直口快,“悦儿肤如凝脂,美貌绝伦,我二哥真是赚了。”   徐燕婉笑着拍了她一下,“小小年纪,还没有嫁人的姑娘家,瞎说什么呢?”   “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陆挽挽扬眉,“反正我又不嫁人,要那劳什子名声做什么?我二哥简直是个人才,在外面被人追杀,都能碰见美人相救,我怎么就不行?”   她十分困惑的挠了挠头。   徐燕婉懒得理会她,只挽住岑悦的手,对她解释,“老二先进宫去了,他是太傅,今儿要安排手底下人的位置,不能陪你,你就跟着我们,不要走远。”   岑悦乖巧点头,徐燕婉善解人意,知道她害怕,就眉眼弯弯笑道:“没事的,太后娘娘很和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谢少夫人。”岑悦咬唇,“我都明白的。”   陆挽挽道:“悦儿,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打不死她。”   “你就不能像个姑娘吗?”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温润如玉。   几个女人同时回头,只见来人穿着件侯府世子的官服,却难得有种淡然出尘之感。   徐燕婉松开岑悦,温柔喊了一声,“郎君。”   岑悦第一次看见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侯府世子,就愣了愣,这个人和陆鹤州长的很像,容貌俊美,却难得的是宛如谪仙的气质。   陆宴明笑着走过来,低头问徐燕婉,“这就是老二的那位岑姑娘?”   徐燕婉点头:“是啊,郎君还未曾见过她,以后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这么久不出现。”   “最近有些忙碌。”陆宴明好声好气的解释,他和徐燕婉站在一起,正是一对璧人,温雅公子和窈窕淑女,当真相配。   陆挽挽啧啧两声,在背后编排自己哥哥,“你别看我大哥跟个神仙似得,其实他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会,不要被哄骗了。”   陆宴明道;“陆挽挽,你之前看上的那个金玉楼的摆件,是不想要了?”   陆挽挽当即挤出一个灿烂又讨好的笑容,“哪儿能呢,我大哥温和大度,仙人之姿,绝对不会跟妹妹计较的,哥你最好了。”   陆宴明拿手指推开她的额头,“你啊……有你这么个妹妹,我的神仙早晚装不下去。”   徐燕婉温柔似水,拉住他的手臂,“好了,郎君且别说了,待会儿小心挽挽挠你。”   陆挽挽吐了吐舌头。   岑悦站在一旁,温和的笑着。   几个人觉得疏忽了她,陆宴明道:“岑姑娘见谅,这一时忘形……”   “没有。”岑悦浅笑,“我看着世子和少夫人感情真好。”   徐燕婉低头羞红了脸,陆宴明浅笑,“自然。”   陆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过来,“行了,大家都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可别搁我跟前显摆了,上车,咱们该进宫了。”   “是。”   岑悦第一次进宫,陆鹤州又不在身边,便觉得十分忐忑,陆挽挽陪着她,也没有办法安慰,只能安安静静陪着,直到宫廷里。   下了马车,岑悦看着眼前高耸巍峨的宫门,心里便觉得震撼。   红墙黄瓦,远远望去,在阳光下隐隐反射着光芒,宛如万丈金光被锁在了宫墙内。   岑悦咽了咽口水。   陆夫人笑着握住她的手,“你不用害怕,贵妃娘娘也在呢,没人能伤害你。”   不过一个裕华公主罢了,陛下虽然疼爱女儿,但跟陆贵妃相比,十个公主也不算什么。   陆夫人笑眯眯地,“常常有人疑惑,我陆家的姑娘进宫,怎么就做了个贵妃,没有做皇后?悦儿是不是也在奇怪?”   岑悦的确有些好奇,只是觉得其中有什么秘密,没好意思问出口。   陆夫人拉着她往宫中走,“这事说来话长,贵妃和陛下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就定了婚约,只是到了婚嫁之龄,我的公公,也就是贵妃的父亲去世,她要守孝三年,又恰逢先皇病重,太医说时日无多,驾崩前放心不下陛下,要看他成亲,看他有人辅佐才好。”   “可贵妃守孝,天大的理由也没有孝期成婚的。”陆夫人叹口气,“没有办法,为了让先皇瞑目,陛下便另娶了别人家的姑娘为太子妃,后来登基之时,总不能让结发妻子屈居人下,便立为皇后,再后来贵妃进宫,只能做了贵妃。”   皇后不得宠,反而陛下和贵妃情深意重,这在京城里不是什么秘密,虽然看上去皇后凄惨了些,可她这个皇后之位,本来就是白捡的,陛下册封为后,也没有对不起她。   何况陆贵妃好好一个自幼定亲的,现在只能做个贵妃,心里的憋屈不比任何人少。   因此多年来,陛下对贵妃,一直都是千依百顺的,贵妃所出的二皇子,也受尽宠爱。   皇后无子,他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这话本不该跟你说。”陆夫人道,“只是我看你太担心了,便向你透个底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咱们陆家的底蕴厚的很,谁也别想招惹咱们。”   岑悦这才明白,陆家人为何如此淡然,若是事情如此,陛下对陆贵妃情深意重,自然不会对陆家有什么动作。   她听过的几出戏文,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宠妃祸国殃民的事情,太多了。   有陆贵妃这层关系,陆家若不横行无忌,就太可惜了。   这样说着,她的确是安心了,若是皇帝对她不利,陆贵妃肯定不高兴的。   说话间就到了一间宫殿前,陆夫人跟她介绍,“这叫宁安殿,是皇室办宴会的场所,今儿先聚在这里给太后贺寿,接下来还要去听戏,看节目,好玩着呢。”   岑悦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多说,便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听她一一解说。 第38章   岑悦乖巧可人, 又向来懂事,陆夫人自然对她更喜欢了几分, 拉着她的手, 将她介绍给了殿内几个早到的贵族夫人。   这些人不知道岑悦来历,只见陆夫人带着一个美貌绝伦气度非凡的年轻姑娘走过来, 都以为是她家的亲戚,也全都客气对待。   徐燕婉站在一旁, 含笑应酬, 岑悦便学着她的样子做事。   陆夫人看着,赞赏的点了点头。   本以为悦儿出身寒微, 要慢慢教养, 可她的确聪慧, 学什么都快。   大概不出半年, 就真正能变成个贵族女子了。   可斜地里却插出一个声音来,“我怎么看着这姑娘有几分面善,不知道是在何处见过?”   陆夫人转头, 说话的人是她的婶子,北平王妃已经很大年纪了,这会儿颤颤巍巍说着,众人都笑了。   陆夫人扶着她坐下, “婶娘见的人多, 说不得就是悦儿像哪个人。”   她没好意思说是北平王妃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而是选择模糊过去, 也省的让悦儿被人注意了。   “这倒是,我一把老骨头,多少年没有出门,怎么会见过这般嫩生生的姑娘。”北平王妃声音带着年迈人多嘶哑,“我看这丫头确实面善,想来也是缘分,丫头,这串佛珠是我从护国寺求来的,你拿着玩吧。”   岑悦手足无措地看着陆夫人。   陆夫人接过那串佛珠,递给岑悦,笑嘻嘻道:“既然皇婶大方,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悦儿你收着,皇婶难得给东西饿。”   岑悦抿唇浅笑,想着徐燕婉教的,微微屈身行礼,“多谢王妃。”   “你们年轻人自去玩吧,不必在我面前拘礼。”   自然有人上来解释,“王妃性子最为豪爽,你们只需当作是寻常老祖母就好了,太生疏反倒不美。”   岑悦慢慢笑了:“那……那民女就腆颜了……”   北平王妃看着她慢慢勾起的浅笑,脑海里嗡的一声,终于知道岑悦像谁了。   她出了半身冷汗,仔细瞅着岑悦的脸,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想法的缘故,越看越像,再看下去,似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北平王妃没敢说出口,只矜持地点头,“好。”   ……这个姑娘……生的分明和太后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   那会儿的老人如今已经不剩几个了,这一代的年轻人长大成人的时候,太后年纪大了,整日间锦绣加身,妆容端庄浓重。   他们不知道,太后最初进宫的时候,容颜明媚,一笑宛如将全部的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北平王妃也有很多年没有看见过太后的真容。   隔着厚厚的胭脂再看时,太后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样貌。   她默默将自己的震惊压下去,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出来。   太后的来历她一清二楚,当年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很多人都知道,若是那女儿有了孩子,大概……大概也就是这般年纪,若这件事被自己揭露出来……哪怕自己在宗室里年老德勋,皇帝怕也不会放过她。   北平王妃心思不宁,直到皇帝扶着太后的手出现,她才略微回神。   抬眼看看太后,却越发觉得,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太后坐在座位上,底下的无数臣子命妇齐齐行礼,高声为太后贺寿。   太后乐呵呵地,皇帝站起身,“儿子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拍了拍座椅的把手,“好好,皇帝孝顺,快坐下吧。”   一旁几个皇子跟着拜寿之后,裕华公主身为唯一的公主,笑着走到太后跟前,声音娇娇嫩嫩的,“皇祖母,裕华祝您万寿无疆。”   太后笑着拉起她,“好,好孩子。”   裕华公主顺势坐在太后旁边,撒娇道:“皇祖母,今天是您的大寿,孙女儿想求您一件事,咱们双喜临门好不好。”   她声音极大,满屋子的人都听得见,一时之间,屋子里变的悄无声息,寂静无言,落一根针都能听见。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站在大臣最前面的陆鹤州身,个个都意味深长。   裕华公主痴恋太傅大人多年,大家都知道。   今日所谓双喜临门,莫不是……   陆鹤州皱了皱眉头,眼神冷了几分。   太后自然也明白自己孙女儿的意思,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好不让她说,便笑道:“双喜临门,莫不是淑妃有孕了?”   淑妃脸色一僵,裕华公主却不理会太后故意转移话题,直接道:“当然不是母妃的事情,是裕华的事情,裕华想要求皇祖母给我赐婚。”   皇帝乐呵呵在一旁抬轿子,“裕华看上了哪家公子?”   裕华公主目光转向下方,抬起了下巴,神色志得意满,“父皇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儿臣喜欢陆太傅,想求父皇和皇祖母赐婚。”·   裕华公主性情向来如此,满京城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也没有人说什么。   人家是公主,金枝玉叶,再怎么胡闹,都有皇帝老爹兜底,他们可不敢胡说。   皇帝哈哈大笑,“陆爱卿是人才,是朕之肱骨,裕华好眼光!”   裕华公主得意的看向岑悦,笑眯眯的挽住太后的手臂,“皇祖母可愿意给孙女儿赐婚。”   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父女二人,是想要借着她的寿宴,大庭广众逼婚,让陆家老二下不来台,只能答应。   她高兴的神情,一下子冷淡下来。   皇帝自然看的清楚,心里慌了慌,但是看向一旁娇生生的女儿,实在不舍得她蹉跎一生,大不了日后再慢慢向母后赔罪。   陆鹤州想要说话,却被站在一旁的陆宴明拉住了手臂,陆宴明面不改色,“别急,挽挽在呢。”做主   岑悦脸色白了白,徐燕婉拉住她的手臂,朝陆挽挽使了个眼神。   陆挽挽带着困惑的声音响彻大殿,“怎么,我二哥被贬官了吗?难道信任的太傅也姓陆?”   她一脸迷惘,眼睛无神,一看就不是假的。   皇帝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陆挽挽一脸好奇,却还是很礼貌,“那就恭喜这位新太傅了,说起来还真是巧合,最近莫不是做太傅的都要娶亲?我二哥也要成亲了呢。”   陆贵妃掩唇轻笑,“州儿那位未婚妻,本宫还没有见过呢,今天过来了吗?说好了要给本宫相看的。”   陆挽挽笑眯眯的,“当然来了,就等贵妃娘娘召见呢。”   她拉过岑悦的手,将人带到前面来,语气骄傲得意,“姑母,我二嫂是不是特别漂亮。”   陆贵妃刚想满意的点头,顺带给裕华公主一个没脸,却听的上座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的声响落在耳朵中,她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   这一眼,只看见太后呆呆望着底下的姑娘,眼神晦涩难辨。   陆贵妃不解,皇帝也是一愣,猛然站起身。   太后收回目光,神色之间带着几分躲闪的回避,“这位……这位就是陆家老二那个救命恩人了吧,郎才女貌,着实般配,皇帝,前些日子哀家就说让你赐婚,今儿你和裕华,还拿人家姑娘开玩笑,你看看吓得人家脸都白了。”   之前一直不乐意赐婚的皇帝,这下竟然干脆的点了点头,“是朕的错,本想着陆爱卿素常对什么都不上心,想逗他玩呢……”   他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眼前的姑娘,生就这般样貌,简直……皇帝知道,自从自己登基,母后就一直在找一个人。   那是她的女儿,是自己的同母异父的姐姐。   几十年前的事情,皇帝亦有所耳闻,也曾想过找到自己这个姐姐,许给她荣华富贵,以安母后的心,可是多少年过去,都杳无音讯。   皇帝看着岑悦,问她:“只是朕给太傅赐婚,也不能随便就下旨了,挽挽,这位姑娘姓什么……”   “民女岑悦。”岑悦声音柔柔的,有气无力的感觉,这是吓得了。   皇帝很和善,“岑悦……岑悦,朕问你,你何方人氏,父母何人,家中都有什么亲眷?”   “民女一介孤儿,父母皆在十年前的饥荒中去世,如今无父无母,更无亲眷。”   岑悦回答的时候,语气平静淡泊,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而只是陌生人,当然……父母于她而言,也真的是陌生人。   皇帝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太后,太后果真是呆呆看着岑悦,眼睛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光芒,想来是泪光。   若眼前的女子……是母后的……那么素未谋面的姐姐,大约已经没了,母后该多难受。   太后慢慢道:“哀家看着岑姑娘十分投缘,今日岑姑娘便留在宫中,陪伴哀家吧。”   太后看向皇帝:“皇帝,哀家没个好孙女儿,今儿见了这姑娘,就跟见了亲人似得,可否……”   皇帝哪儿敢说一个不字,哪怕太后这话贬低了裕华,他也是不敢质疑的,否则母后……母后定然会很伤心。   “自然可以。”皇帝含笑,“朕也觉得岑姑娘投缘,这就下旨为岑姑娘和太傅赐婚。”   “多谢陛下。”陆鹤州声音平淡,抬眼看向岑悦的时候,却多了三分担忧。   太后为人厚道,喜欢悦悦也正常……可为何要将人留在宫里?   陆鹤州确实不放心,就笑道:“只是悦悦不曾进过宫,也不懂宫里的规矩,怕冲撞了太后,还是不要留在宫里了。”   “无妨。”太后慢悠悠开口,“哀家看这姑娘机灵,明日便让她回去了,太傅不必忧心。”   陆鹤州笑容都僵硬在脸上。   岑悦也忐忑不安,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太后,不知道该不该谢恩。   还是陆挽挽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悦儿,谢恩。” 第39章   岑悦连忙按照陆夫人教的那样行礼, “民女谢恩。”   太后唇角衔着温和浅淡的笑意,“起来吧, 这孩子可怜见的, 来哀家这里。”   陆挽挽笑着将岑悦推过去,曼声道:“太后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不比有的人,见到悦儿出身平凡就不当回事, 臣女觉得啊, 无论何等出身,都是陛下的子民。”   太后点了点头, 笑道:“要不然都说长乐侯夫人教子有方, 儿女都是1通透的人。”   “太后娘娘谬赞了。”陆夫人上前一步, “小女不过胡诌几句, 得娘娘如此夸赞,着实不安。”   岑悦忐忑不安走到太后跟前,太后握住她的手, 仔细打量了一番,回头笑着跟陆夫人说话:“你还谦虚呢,这京城里头谁不羡慕你,夫妻恩爱, 两个儿子都有出息还孝顺, 连女儿都这么厉害,哀家都嫉妒你了。”   皇帝在一旁打哈哈:“母后这话说的,难不成朕就不孝顺了?”   “皇帝当然是好的。”太后微微一笑, “哀家只是遗憾,身边没有女儿陪着。”   皇帝心里叹口气,面上却笑着,指着岑悦道:“话虽如此,母后不是喜欢这小丫头吗,不若认作孙女儿,日后也好时常陪伴您,母后觉着如何?”   皇帝这话,似乎就是心血来潮,安慰太后的遗憾之情,众人也不觉得奇怪。   陛下事母至孝,太后喜欢的东西,只要不出意外,陛下都会给弄来,现在不过是认个孙女儿,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片子,着实算不得什么。   可北平王妃却低下了头。   果然……果然是这样。   这位岑姑娘,日后可要发达了。   陆家也着实运气好,随便捡个媳妇儿,就是太后亲戚,真是比不得。   陆鹤州微微皱了皱眉头,没看懂皇帝要干什么,他一直想自己娶裕华,没道理对悦悦这么好,难不成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太后握紧了岑悦的手,“丫头,哀家问你,你还记得自己父母是什么地方的人吗?”   十年前,这孩子也有五六岁了吧,或许记得呢?   岑悦点了点头,声音清脆:“我记得,南郡人。”   太后呼吸一紧,手下更用力了几分,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岑悦觉得有些疼痛,试探性地喊了声:“太后……”   太后回神,强笑道:“哀家觉得皇帝的提议很好,哀家喜欢这姑娘,就认做孙女儿好了,不过……”   她顿了顿,看向皇帝:“哀家的孙女儿,也算半个皇家人了,皇帝……”   皇帝孝顺,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姑娘跟太后过不去,很大方道:“母后说的是,既然是皇家人了,朕便封她为郡主吧,至于封号……”   皇帝笑的有些促狭:“陆爱卿,你最了解岑姑娘性情,你拟一个给朕。”   事情道发展太出乎意料了,沉稳如陆鹤州,一时之间也搞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如此大方?   只是不管皇帝做了什么打算,目前来看,对悦悦都是有好处的,他也没有必要把好处往外推。   陆鹤州拱手行礼:“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岑悦也弱弱谢恩,“谢陛下隆恩。”   皇帝笑了,“免礼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事情像是失控的马儿,一路奔向无法预料的方向,岑悦还没搞明白情况,一旁的裕华公主先不乐意了。   “父皇,皇祖母已经有我这个孙女儿了,为什么还要认?”她指着岑悦,愤怒的质疑,“父皇和皇祖母是觉得我不配做皇祖母的孙女儿,不配做这个公主吗?”   皇帝有点为难。   太后却淡声道:“裕华,今天是哀家的寿宴,你回去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来质疑哀家。”   “我做什么了?”   “哀家给你留面子,不想直说。”太后懒得理她,只是看向淑妃,“淑妃,你是裕华生母,平日里你贤良淑德,看上去是个好的,怎么就不会教女儿?”   “还是说,把自己的眼光留给了儿子,女儿是连管都不想管了?”   淑妃被太后责骂,连忙跪下,“太后恕罪,是臣妾无能,没能教导好公主……日后一定严加管教。”   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儿,太后也不想说的太过分,只淡淡道:“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就好,裕华是皇家公主,本身是好的,若非你教养不当,也不至于如此,你回去后,抄金刚经百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是……”淑妃虽然很郁闷,但也只好答应。   裕华今天所作所为,着实令人不满意,逼迫太后赐婚,又在寿宴上质疑太后,这要是放在前朝,她这个公主就等着直接被责罚吧。   如今……太后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淑妃拉过裕华公主,将人按在桌位上,狠狠瞪了一眼,裕华公主才不得不老实下来。   一双眼睛,却恨恨瞪着岑悦。   要不是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抢走了她看上的男人,现在还要抢走她的父亲和祖母。   岑悦,岑悦。   裕华公主恨的咬牙切齿。   若是眼睛能杀人,岑悦可能已经在她的眼光里死了几千几万遍。   太后拉着岑悦坐在自己身侧,温和地问:“丫头,你母亲……你可记得她多大年纪了?”   岑悦摇头:“太后……母亲过世多年,民女着实记不得了。”   “记不得就算了。”太后叹口气,“你也不要跟哀家客气,日后跟裕华一样,叫祖母就好。”   岑悦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是。”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也明白她窘迫不安,感慨道:“你是个好姑娘,哀家喜欢你,等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现在啊我也不逼你。”   岑悦感激地笑了笑。   皇帝回头看着岑悦,忽而一笑,“悦儿今年几岁了?”   岑悦一愣,不懂他为何问这个,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民女今年十五。”   回答十五,也没有问题,毕竟年关这会儿,说几岁都好。   皇帝点了点头,“十五啊,正是好年华,朕的三个儿子,长子十七,次子十六,三子也十六,悦儿日后,就叫哥哥吧。”   岑悦点头:“是,多谢陛下。”   大皇子坐在底下,跟三皇子交头接耳,“这姑娘长的倒是好看,陆老二有福气,就是不知道有什么魔力,皇祖母和父皇这么喜欢她。”   底下人都很吃惊。   若说赐封郡主还可以说是为了太后,那对几位皇子的称呼,便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岑悦是皇帝承认的皇家人了。   这岑悦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农家孤女,生的乖巧美丽,着实招人喜欢,可如果说喜欢到这个地步……还是有点虚的。   天底下乖巧可爱的姑娘多了去了,怎么偏偏是她岑悦?   北平王妃扶着侍女的手站起身,举着茶盏笑道:“老身今天以茶代酒,恭喜太后娘娘又得一个好孙女儿,日后郡主和裕华公主陪在太后身侧,太后有福气了。”   太后举起酒杯,“王妃说到了哀家心坎里,日后啊两个丫头在身边,哀家算了了一桩心愿。”   太后清楚,北平王妃是看出来了。   当年的老人不剩几个,北平王妃是其中之一,这话是告诉她,此事不会告诉别人。   可其实看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她不曾做过恶事,当年的事情她是受害者,她的女儿同样无辜。   如今补偿给外孙女儿,也实属正常。   皇帝笑道:“倒是让皇婶抢先了,朕也恭喜母后又得一个孙女儿。”   皇帝话出口,底下人有再多疑惑,也只能压下去,齐齐举杯:“恭喜太后娘娘喜得孙女,娘娘万寿无疆。”   太后喜不自胜。   陆鹤州眉头一直紧皱着,低声问一旁的陆宴明,“兄长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陆宴明摇头:“我也奇怪,按理说陛下和太后,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啊。”   何况在刚才,皇帝还对岑悦恶意满满。   嫌弃她抢了自己看好的女婿。   结果一转头,又是给太后认孙女儿,又是册封郡主,就差当做自己女儿疼了。   陆宴明一惊,仔细观察着岑悦的眉眼。   他低声道:“你觉不觉得……岑悦眉眼和陛下……有三分相似。”   陆鹤州眉头一跳。   陆宴明倒吸一口冷气,“你说,岑悦会不会是陛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本就该是公主……”   “你想啊,太后问她籍贯,随后就确定了她的身份,会不会是陛下跟南郡女子有过露水情缘……”   陆鹤州没有说话。   陆宴明虽然压低了声音,可站的近的人,也听见了,都觉得他的解释合情合理,难怪陛下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原来……原来这个也是亲闺女啊,原来陆太傅还是女婿。   哪个女儿嫁都是一样的。   太后认孙女儿也合情合理了。   本来就是亲孙女儿,不好直说,才用了这样的借口,也……也挺正常的。   众人都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再也不敢探究岑悦的身世了。   身世什么都的,就随风而去吧。   没必要知道的。   知道了是要被陛下穿小鞋的。   做人啊,不可以太好奇。   陆鹤州也觉得合情合理,悦悦之前说,她父亲小时候想把她卖掉,如果不是亲生女儿,而是妻子带来的拖油瓶,这么心狠手辣……倒是可以理解了。   否则他想不通,哪有人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陆鹤州觉得自己有点沧桑,所以闹到最后,还是没躲开皇家女婿的命运吗?   陆宴明笑道:“这样挺好的,少了多少阻碍啊,你该高兴才是。” 第40章   陆鹤州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说话。   话虽如此,看上去也是有理有据的, 可到底只是猜测, 猜测永远不能算做事实,皇帝和太后对悦悦这样好, 定然有所图谋,只是想不通……悦悦一个平民女子, 有什么可图的?   他们这边窃窃私语, 女眷们自然也不甘落后。   “夫人真是厉害。”一年轻妇人含笑,“大儿媳妇儿出身世家, 教养好本领强, 小儿媳妇儿又深得太后陛下宠爱, 我们可羡慕着呢。”   陆夫人笑着跟人扯皮, “什么羡慕不羡慕的,不过都是寻常人,你要是说燕婉有本事, 我倒没什么可说的,可悦儿……悦儿生的乖巧伶俐,当然没人会不喜欢她。”   这女人口口声声之间,都在说羡慕自己, 可话语里酸味, 几乎都要吐出来了。   什么叫做陆夫人就是厉害,说的好像是她设计了这一出,特意让岑悦邀宠一样!她要是有这个本事, 还不如自己上。   只不过陆夫人也着实惊奇,为何陛下和太后对悦儿如此好。   悦儿讨人喜欢不假,可总没到让人看一眼就把持不住的地步。   陆夫人含着笑意打量四周,眼神忽然落在了北平王妃身上,在无数震惊吃惊的神态里,北平王妃孤身一人坐在桌位上饮酒,脸上虽然似乎也带着惊讶,可……陆夫人了解她。   真的惊讶,北平王妃不会如此。   皇婶年纪很大了,知道的事情也定然比她们年轻人多上许多。   陆夫人拢了拢自己手机上的金钏,含笑应对面前的夫人们。   这场宴会搞的所有人都装了满肚子说不出口的困惑。   陆夫人等在最后,所有人都走光了之后,才含笑叫住了北平王妃,“皇婶留步。   北方王妃脚步一顿,“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看天色晚了,不放心皇婶自己回去,我们送你。”陆夫人殷勤地扶着她的手臂,“我都好久没有跟皇婶一起走路了。”   大家都是通透人,北平王妃懂得也多,闻言浅浅一笑,“那就走吧。”   徐燕婉和陆挽挽都不明白自己母亲要做什么。   出了宫门,陆夫人的声音才慢慢响起,“皇婶可知……今天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北平王妃笑了笑,“这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你们没有往这上面想。”   陆夫人一愣。   北平王妃想了想,声音慢吞吞的,磨砂似的老人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刺耳,“当年太后在宫外,有个女儿呢。”   陆夫人愣愣地松开她的手臂,北平王妃扶着丫鬟的手臂,上了自家的马车,最后回头看了眼陆夫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需得知道,慎言!”   陆夫人点了点头。   看着北平王妃绝尘而去,陆夫人顿了顿,拉住徐燕婉和陆挽挽,“走吧。”   两人不敢多言。   陆夫人的神情有些呆滞,她们觉得……或许事情很复杂。   陆夫人慢慢道,“回家,回家我慢慢跟你们说。”   她们回到家里的时候,陆鹤州在宫里善后,尚未回来,长乐侯倒是先行一步,坐在大堂里等着。   “你回来做什么?”陆挽挽看见他,恼怒的哼了一声。   长乐侯愣了愣,“挽挽,连你也怨恨爹爹吗?”   这么多年来,他可丝毫没有对不起陆挽挽,陆挽挽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给摘下来的。   可是连女儿都怪自己。   他不过是为灵意谋划了一二。   陆挽挽道:“我不能怨你吗?你害的人是我亲娘!”   陆夫人出言制止他们的矛盾,“挽挽,没你的事情,侯爷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长乐侯道:“我想问你,岑悦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今天怎么回事,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了。”陆夫人语气淡然,说起话来十分干脆,“你已经问了,可以走了吧。”   长乐侯顿了顿,“你当真不知道吗?”   “你觉得呢?”陆夫人反问,“悦儿不过是州儿从民间带回来的女子,偶然得了陛下和太后青眼,仅此而已,你想怎么样?你已经拿婚事为难了州儿,还嫌不满意,认为自己做的不够绝?”   陆挽挽怒目而视,“真过分!”   长乐侯一阵阵心塞,“我只是问一问,我自己的儿媳妇,连问问都不行吗?而且陆挽挽,你那是什么态度,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爹!”   “你是陆灵意的爹!”陆挽挽斩钉截铁,不留情面,“从你伤害我娘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是我爹了,你以后也只有陆灵意一个女儿!”   “挽挽闭嘴。”一个清润淡然的声音传来,陆宴明和陆鹤州并肩走进来,容貌相似的兄弟两个,脸上的神情却截然不同。   陆宴明带着笑意,“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问一件事。”长乐侯见他态度好,气消了一点,问起来,“你们可知,今天宴会上,陛下和太后……”   陆宴明依然呆着笑意:“我们当然不知道,父亲问错了人,您若是当真好奇,可以去问问陛下。”   陆鹤州笑了笑,“兄长所言甚是。”   长乐侯这才明白,这兄弟两个,哪儿是对自己态度好,不过是两个笑面虎罢了。   陆夫人只觉得神清气爽,“很晚了,你们都去睡吧,我也累了,侯爷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也请回吧,陆灵意这么小,孤身一人住着,怕是不方便。”   她扶着丫鬟的手款款离去,长乐侯无计可施。   陆鹤州走出大堂,脸色沉了沉,担忧之意浮现出来。   也不知道悦悦如何了。   在宫里,有没有被人欺负。   他叹了口气。   宫中,岑悦忐忑不安的站在太后跟前,太后拉着她的手,她却不敢松开拳头,因为害怕太后感受到,手心里湿热的汗意。   殿里只有皇帝太后和她三个人,岑悦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也无计可施,只能强行撑着。   太后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悦儿你别怕,哀家不会伤害你的。”   岑悦怯怯点头。   全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和自己独处,任由是谁,都不可能平静吧。   太后也不强求,只是笑着问:“悦儿,哀家想问你几件事情?”   “太后娘娘想问什么?”   “你说你是南郡人士,十年前饥荒,父母俱亡,是吗?”   岑悦犹豫了一会儿,“其实……其实也不是。”   太后眼里有一丝明显可见的喜色。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饥荒,没有吃的,爹爹饿的厉害,想要把我给卖掉换粮食。”岑悦咬住下唇,“然后……然后我娘在夜里的时候,带着我跑了出来。”   “中间发生了什么,我记不住了。”她摇了摇头,“我就记得最后,我娘将我放在那个村头,自己走了,我想……我想她……”   岑悦其实知道结果的。   她爹等着把女儿卖给烟花之地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换粮食吃,结果被媳妇儿偷偷带走了,她娘要是回去,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可如果不回去……岑悦知道,自己的娘亲长的很好看,特别小的时候,地痞无赖们就喜欢骚扰她。   她一个美貌的妇人,在混乱的难民中,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太后整个人都呆住了,随机,竟捂住脸哭了出来。   皇帝唤道:“母后……”   “是我对不住她……是我不好……”太后脸上悲怆至极,“我……我以为他们会善待她的,我以为……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母后,这不是你的错。”皇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若那个人真是自己的姐姐,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母后心里的愧疚,可想而知。   现在说什么,似乎都是干巴巴的。   岑悦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太后娘娘是怎么了?”   她怎么看不明白呢?   太后哭声一顿,慢慢看向岑悦,“悦儿,你还知道什么,一一……都同哀家说来。”   岑悦摇头:“我都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那么小……”   若非这件事印象太深刻,想来也是记不住的。   太后眼神苦涩,“是我为难你了。”   她拉住岑悦的手,“来你坐下,哀家给你讲个故事,你……你不要怨恨我。”   岑悦一脸困惑。   太后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淌下来,她不愧是先皇不惜一切娶进宫的女人,这把年纪了,脸上生了褶子,老态龙钟,依然掩盖不了年轻时候的美。   太后缓缓张口叙述。   很多年前,多到她数不清的那一年,她在江南的水乡里嫁给了一个男人,早些年的时候,那男人也曾柔情似水,可后来忽然就变了,变得粗鄙,变得穷凶极恶,她带着女儿,日日都要担惊受怕。   后来有一天,她出门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气度不凡,看着她的时候,目光痴迷又眷恋。   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她也没有当回事。   可没想到,再过一些时候,她又见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是公爹的贵客,在家里面,所有人都拿他当主子供着。   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可公爹亲口说不许得罪,她便只有绕着走的。   可……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夫君回来,竟然说她跟那男人有染,拿鞭子将她抽个半死,襁褓里的女儿吓的哇哇大哭。   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那个男人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就帮她要来了和离书,她想要回自己家,公婆也答应了让她带走自己的女儿。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第二天一觉醒来,她光着身子睡着床上,身旁是那个人,那一刻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改嫁。   再后来,她又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宫里,做了皇帝的妃子,那个男人……正是皇帝。   他告诉自己,她的女儿已经被夫君掐死了。   她只觉得心如死灰,一辈子就只能这样过下去,后来她有了皇帝的孩子,生活才有了一丝生机。   直到那一年,先皇驾崩前,握住她的手,满脸悔恨,“其实你那个女儿,还活着,我不该困着你这许多年。”   迟暮的老人笑得勉强,“我知道你不快活,可我还是自私的把你困在我身边,现在我要死了,恨也好怨也罢,我都不在意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那一刻,太后觉得天地都变了颜色。   那个被掩藏在记忆里的小婴儿还活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活着又能怎么样?哪怕公婆善待,可……没有父母的孩子,能过多好呢。   归根究底,是她欠了那个孩子。   皇帝登基之后,她做了太后,就一直在找那个孩子,老家早就没了踪影,人海茫茫,寻不到一丝踪迹。   她已经绝望了,今天却看见岑悦。 第41章   岑悦沉默不语。   她不晓得自己能说什么, 太后和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她娘, 就是当年那个被抛弃的女婴, 是太后的女儿,是皇帝的亲姐姐, 可她这一生,却过的凄惨无比, 飘零日久, 最后惨死。   岑悦不明白为什么太后找一个人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下落,只要是人, 总会有踪迹吧。   她娘死了十年, 皇帝登基二十年, 整整十年时间, 竟然连一个人都寻不到吗?   可她知道自己其实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皇家的富贵权势,到来自于先皇,跟她娘也没有什么关系, 哪怕身为皇帝的亲姐姐,也并非皇家血脉。   只是心里面,难免不平。   太后泣道:“我记得那会儿派人去找她,老家人都说她被爷爷奶奶带走了, 我又去找到了那家人……我的公婆也都死了, 家业凋零四散,问周围的邻居,都说不曾见过他们带着一个小女孩儿。”   如今想来, 不是丢了就是卖了。   她的女儿,她掌上的珍珠,这辈子过的有多苦。   岑悦微怔,慢慢开口,“原来是这样啊。”   故人西去,旧日的亲友不知道他们搬去何方,后来的朋友干脆不知道他们有个孙女儿。   那个女婴,就好像不曾存在过,如何找得到?   太后紧紧握住岑悦的手,“悦儿,你知道你娘的名字吗?”   岑悦摇头,半晌又点头,“我隐约记得,好像有人叫她阿瑶,哪两个字却是不知道的。”   太后的眼泪,又如同瀑布般汹涌,“阿瑶,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皇帝活了几十岁,第一次见到自己母亲这么哭泣,就连父皇驾崩她都没哭,今天却伤心欲绝,像是失去了一切。   皇帝顿了顿,道:“母后节哀吧,阿姐虽去了,可悦儿还在,她无父无母,只剩您一个亲人,还要您保护她呢。”   皇帝也是害怕太后心里难受,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再心灰意冷……   这个年纪的老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所以不管说什么,都得先给她找个活下去的理由。   岑悦一个孤女,进入皇室,若无人庇佑……自然举步维艰,皇帝相信,为了她,母后也会振作的。   太后慢慢止住了哭泣声,抬起头看着岑悦如花似月的容颜,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陛下说的对,我要保护悦儿,我要给她最好的。”   太后脸上有些僵硬,可还是强行扯出一抹笑意来,“悦儿不怕,外祖母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她以前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让女儿凄凉一生,如今贵为太后,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住女儿的女儿,这样……日后见到了女儿,才不会被责怪。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现在,就做个合格的外祖母。   岑悦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皇帝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母后,找到悦儿是一件喜事,该高兴才是,今天是母后寿宴,这是最好的礼物,朕想着不如再添点彩头?”   “什么?”太后问他。   皇帝笑了笑,“父皇有两个女儿,可都不是朕一母同胞,她们身为长公主,跟朕也不是一条心,朕想着,不如把阿姐认回来,封做公主?”   皇帝以为太后会高兴的。   熟料太后却摇了摇头,“不必如此,若是阿瑶做了公主,悦儿的身世就会被人所知,我……我身份尴尬,还是不要连累她了。”   太后想了想,“哀家记得,以前看的话本里,有个小姐千里迢迢上京寻父,最后发现自己是公主,皇帝你是个男人……多一桩风流债也不算什么,悦儿便算作你的女儿。”   岑悦和她生的像,老人家们自然有记得的,若强行说没有血缘,反倒是让人怀疑,不如说是皇帝的女儿。   孙女儿长的像祖母,就很正常了。   “只是如此,再封做郡主,身份便尴尬了。”太后惆怅道。   皇帝眼都不眨,“那就封公主。”   左右不过是一个女娃,算不了什么,公主郡主也不差什么,他只裕华一个女儿,认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贵妃早说想要个小闺女,可我们没这个缘分,依朕看,把悦儿记在贵妃名下,这样的话,悦儿和陆家老二,还算是中表之亲,亲上加亲,更好了,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看向岑悦,“悦儿,你愿意吗?”   岑悦没什么不愿意的,皇帝和太后显而易见是为了她好,而且陆贵妃身为最尊贵的妃嫔,记在她名下,身份倒要越过裕华公主了。   她只道:“但凭陛下和太后处置,只是……只是劳烦陛下给太傅大人递给信。”   岑悦脸色红了一点,“我,我怕他担心。”   皇帝笑了,“该他担心,不过一晚上罢了,明天朕就跟他说清楚,他拐走了朕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太后无奈道:“悦儿不用担心,哀家想……陆夫人一向聪慧,心里有数,这会儿大约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岑悦点了点头。   “你在哀家面前不用拘谨。”太后温柔的笑了笑,“傻丫头,我是你的祖母,不是太后,你懂吗?”   “是,祖母。”岑悦也明白太后对自己好,心下不免有些感动,便乖巧地喊了一声。   太后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皇帝道:“母后和悦儿在这里吧,我去找贵妃说一声,她那个脾气,要是不说清楚了,可有的闹腾。”   太后也笑了,“你去吧,明天让贵妃过来,她们母女见上一面。”   “好。”皇帝站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室内只余太后和岑悦二人。   太后含笑道:“天色也晚了,哀家就不拉着你说话,刚才已经让人为了收拾了偏殿,你去睡吧。”   “多谢太……祖母。”   “我可不是太,祖母,我是祖母。”太后摇头,跟她开了个玩笑,“去睡吧。”   她看着岑悦的背影,眼神温柔又慈和,有悦儿在,她终于活了过来。   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保护好悦儿,让悦儿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太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裕华还惦记着悦儿的男人,更不用说在自己的寿宴上演这么一出戏,这丫头和淑妃,是时候教训教训了。   太后面不改色,淡然道:“传哀家懿旨,明日卯时,淑妃和裕华公主,前来听训,哀家有话要说。”   “是。”伺候的女官在门外应声,“太后可要去歇息?”   “嗯。”太后轻轻嗯了一声,“明天让她们母女,跪在门口等哀家起身,不必请进来坐。”   “是。” 第42章   第二天清晨, 岑悦早起,按照崔嬷嬷的提示去给太后请安, 不期然就在门口看见两个跪着的身影。   淑妃身板笔直, 紧紧抿着唇,一眼都不看旁边的裕华公主, 裕华公主尚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罚,满脸愤怒不情愿。   岑悦朝他们屈身行礼, 随机走了过去。   “我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娘娘起了吗?”岑悦浅笑,问门前伺候的宫女。   “还没起呢, 姑娘进来等会儿吧。”宫女对她很是客气, “等太后娘娘起来了, 我来通知姑娘。”   岑悦点了点头, 径直走了进去。   裕华公主瞪大了眼睛,满脸愤怒,“凭什么她可以进去!”   宫女慢条斯理道:“公主恕罪, 这是太后的意思。”   “皇祖母怎么这样?”裕华公主怒道,“我可是她亲孙女儿,还比不上岑悦一个外人?”   这个岑悦,抢了她的男人, 还抢走她的祖母和父皇, 简直是个妖精,就是个祸害!   “公主慎言。”宫女面无表情提醒她,“太后娘娘已经认了岑姑娘做孙女, 册封郡主的圣旨过两日下来,岑姑娘就同是皇家人了。”   她可不是什么外人。   裕华公主气的想站起来骂人,却被淑妃冷冷瞪了一眼,淑妃语气冷漠,“裕华,你想做什么?”   这个女儿已经连累她至此,还不消停。   她就不该裕华生出来!   淑妃皱起好看的眉毛,这个女儿一直以来追着陆太傅,丢尽了皇家颜面,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淑妃教女无方。   如今还得罪太后,看来是没法要了。   淑妃悠悠叹口气,早嫁早了,省得这丫头做事没有遮拦,连累了自己和儿子。   陛下宠爱她,把她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可她一旦做错了事情,皇帝可不会管是不是自己宠的,只会找她这个母亲的麻烦。最后被牵连的也只能是自己。   淑妃知道自己凉薄,别人说起来也向来不敢争辩,可她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跟自己不亲近的女儿,实在没有必要为她的行为买账。   裕华公主不知道自己母亲心里谋划什么,不然定不敢如此嚣张,如今她却仗着皇帝宠爱,很少把淑妃放在眼里,这会儿也是一脸嫌恶。   “母妃便不能大胆一点,这样唯唯诺诺,得到了什么?”裕华公主嫌弃自己的母亲,“您和贵妃都是位列四妃,正一品的妃位,她就敢肆无忌惮跟父皇闹脾气,压皇后一头,连太后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可母妃你呢?”   “今儿这事换了贵妃,太后娘娘定然不会罚跪。”   “我自然跟贵妃没法比。”淑妃神色冷漠,“你如果觉得自己可以,就尽管去,只是别连累我。”   淑妃冷笑一声,“裕华,陛下只得你一个女儿,所以对你千娇百宠,可若贵妃有个闺女,你以为你能有立锥之地?”   陛下对贵妃的情分,岂是寻常能比的,皇后身为陛下的结发妻子,如今也甚少出现了,还不是为了避讳陆贵妃锋芒。   人家是长乐侯府的嫡女,是陆太傅的亲姑姑,和陛下自小青梅竹马,甚至还有先皇定下的婚约。   这样的情分,淑妃自认拍马也赶不上。   唯有裕华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才觉得自己可以和贵妃一较高下。   裕华公主冷笑:“母妃当真是胆小如鼠。”   她哗一声站起来,冷脸往屋里走,宫女阻拦不及,只得道:“公主,太后娘娘尚未起身,请您谨言慎行!”   “放肆,你连本公主都敢拦,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裕华公主猛然推开她,直接冲进太后内室,岑悦本来坐在外面,急匆匆跟了上来。   太后晨睡刚醒,就看见他们一起进来,面无表情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皇祖母。”裕华公主冷笑,“请恕孙女儿不敬,孙女儿想问问您,我做错了什么,要一大早吹着冷风罚跪。”   岑悦扶着太后坐起来,太后慢悠悠道:“裕华,你还不知错吗?”   “裕华无错!”   “无错……”太后咀嚼着这两个字,反问她,“你觉得在哀家的寿宴上逼迫哀家为你赐婚不叫错?还是说,你觉得今早冲进哀家内室不叫错?亦或者,你根本没将哀家放在眼里,所以如今桩桩件件,你都觉得不是错?”   裕华公主后退一步,脸色白了白,“裕华并无此意。”   “裕华……”太后慢悠悠道,“你是哀家的亲孙女儿,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是皇家公主,哀家这些年疼你宠你,自认对你很好了,可是你……你就这般报答哀家吗?”   “你看看你所作所为,配得上一国公主的名头吗?”太后痛心疾首,“你喜欢男人,主动要他跟你在一起,这不算什么,咱们皇家并不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体统。”   “可你不该失了皇家体面,人家屡屡拒绝,你还低声下气,你是个公主爱!”太后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昨日的事情,你可知若陆家老二亲口说不愿意跟你成亲,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你就什么都不考虑,只在意你自己,裕华,你配得上做一国公主吗?”太后看着她冷声问,“你今日前来质问哀家,哀家就字字句句跟你说清楚。”   “皇祖母……”裕华公主后退一步。   岑悦替太后拍了拍胸口,“太后,小心凤体。”   太后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只看着裕华公主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想明白了,就来跟哀家说,要是想不明白,日后就不用过来了。”   裕华公主自幼生在皇家,她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太后话中的意思。   她再也不敢得罪太后,只顿了顿,行了了礼,匆匆忙忙跑出去。   太后闭上眼,“让淑妃也回去吧。”   岑悦犹豫地看着她。   太后笑了,“悦儿,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   “太后为什么要罚跪?明明您还是很疼爱裕华公主的?”岑悦想不明白,看起来太后的模样,对裕华公主也是真心,并非假意,何必人让人怨恨她?   太后却深深叹口气,“裕华不懂事,昨天当众逼迫陆云川娶她,却被陆挽挽四两拨千斤堵了回去,外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恐怕个个都认为皇室公主是嫁不出去的厚脸皮。”   “皇家的女儿,便是如前朝公主那般蓄养男宠,亦或者像是朝文大长公主一样,休夫自住,也不可丢了颜面。”太后悠悠叹口气,“裕华太低声下气了,这样的名声出去,日后谁会敬她?”   “哀家今日罚她,再将人送回去,世人便知道裕华公主做错了事被太后罚了,现在被送回去,便是改了。”   岑悦怔了怔,半晌道:“太后娘娘一片慈心。”   “其实也不全是如此。”太后顿了顿,“裕华昨日所为,有一部分是为了针对你,我也是敲打一二,让她们明白,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岑悦一怔,眼睛里就蓄满了眼泪,“谢谢祖母。”   太后握住她的手,“跟我还客气呢,我们祖孙两个,日后就相依为命。”   岑悦含笑点头。   太后是个好人,对她也很好。   可岑悦总惦记着,当初刘渝北说,太后跟着先皇回来,故意把女儿留在那里的事情,她打小就学过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所以还是打算,有机会去问问陆鹤州。   这满京城里里面,陆鹤州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她惦记的人,这会儿正在御书房里跟皇帝说话。   “陛下,不知叫臣前来,所为何事?”陆鹤州问。   “是岑姑娘的事情。”皇帝摆了摆手,“不用害怕,是好事。”   陆鹤州看着他,“请陛下明示。”   皇帝也没打算瞒着他,“太后的来历,朕想你也知道,太后在民间嫁人之时,曾有过一个女儿,也是朕一母同胞的姐姐。”   陆鹤州心里隐约有个猜测。   果然,皇帝又道:“那岑悦,就是朕姐姐的女儿,是太后的亲外孙女。”   陆鹤州顿了顿,“陛下,岑悦是山村中一孤女,身世与她一样的人,天下间数以万计,不知陛下和太后是如何确定的?”   “确定不了……”皇帝沉默了一下,“只是岑悦和太后年轻时候长的一模一样,想来没错,而且……而且事已至此,就算是错的,也只能将错就错。”   他看着陆鹤州:“太后早就心如槁木,如今岑悦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所以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是真的,陆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陆鹤州点了点头:“臣遵旨。”   “朕与太后商议,岑悦的身世尴尬,不如认到朕的名下,算是朕流落在外的女儿,册封郡主,算到你姑母名下。”   陆鹤州也没有什么意见,“任凭陛下处置。”   “爱卿是个聪明人。”皇帝满意地点头,“既然爱卿也同意了,那就早日给朕拟出封号,朕等着下旨认女儿。”   “陛下,昨日臣已经想好了。”陆鹤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折子,“还请陛下过目。”   皇帝接过来看了一眼,“景华,明华……”   他读出声,似笑非笑看了眼陆鹤州,“爱卿私心颇重啊?”   景华也好,明华也罢,都是极为大气疏阔的封号,寻常的公主郡主甚少用,因为觉得女儿家压不住,可陆鹤州倒是一点不客气。   “陛下明鉴。”陆鹤州也不在意,“臣的妻子,臣自然要多加维护。”   皇帝笑了笑,拿朱笔圈了景华二字,道:“宣翰林待诏。” 第43章   陆鹤州脸上浮现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十分矜持地毛遂自荐,“陛下, 臣也可以拟旨, 不用劳烦翰林待诏了。”   皇帝只是放下朱笔,不咸不淡问了句:“爱卿很闲啊, 前几天丞相跟朕抱怨,说忙不过来……”   陆鹤州觉得皇帝在针对他。   这不是错觉, 往常皇帝从来没这么阴阳怪气跟他说过话。   他娘是陛下的亲堂妹, 陛下算是他舅舅了,加之还有姑父这层亲戚, 所以一向文武百官里面, 皇帝对他的宠信, 都令人侧目。   甚至连丞相都明里暗里说过不少酸话。   陆鹤州一时之间有些迷惘,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慈祥又和蔼的陛下,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他满目迷茫, 忍不住问:“陛下,臣可有得罪陛下的地方?”   皇帝冷笑一声,“朕的两个女儿,都喜欢你, 你得罪朕可不轻!”   “陛下容禀, 裕华公主跟臣毫无关系,臣自第一次就拒绝公主了,这件事着实不能赖到臣头上, 至于悦悦……”   “景华公主!”皇帝打断他,惜字如金地提醒,“尚未成亲,你给朕检点些!”   陆鹤州很不服气,“陛下,悦悦是臣带回来的,若是没有臣,你们父女也无法相认,没这么过河拆桥的。”   “朕是皇帝。”皇帝坐在那里,慢悠悠道,“陆爱卿,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君臣?朕说的话,你也敢质疑,你好大胆子!”   陆鹤州忍气吞声,算了,他是悦悦名义上的爹,是自己岳父,不能得罪。   悦悦一辈子举目无亲,还不容易找到了亲人,不能因为自己,就跟人家闹翻了。   陆鹤州就是这么有自信,觉得如果在自己和陛下太后里面选,悦悦肯定选自己。   “是,至于景华公主,我们两情相悦,更算不上什么过错,臣不懂到底怎么得罪了陛下。”   皇帝沉默不语。   本来就是故意找茬,这小子还非要自己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大约是不想干了吧。   皇帝顿了顿,淡然开口,“罢了,朕懒得跟你计较,你来拟旨,不许乱写。”   “陛下,臣做了这么多年太傅,还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皇帝只冷冷一笑。   你有分寸,你有个屁的分寸。   你要不是朕妹妹的儿子,你要不是贵妃的侄子,你早就被朕打死了。   居然还能说自己有分寸了!   皇帝觉得自己对他的脸皮叹为观止。   陆鹤州站在案板前写好圣旨,又问了句:“陛下,那公主日后住在什么地方,我娘还等着她回去住。”   “景华既然是朕的女儿,自然住宫里。”皇帝不给他希望,“太后喜欢她,她陪太后住着,朕会赐下公主府,待你们婚后,她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陆鹤州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本来是可以自己养着,天天住一块的人,一夜之间,连个面都见不到了,这落差未免太大了。   而且他也不放心岑悦。   悦悦第一次进宫,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心中肯定忐忑不安,而且定然不敢跟陛下和太后说,这两个人再和蔼,毕竟不是自己人。   陆鹤州想一想她自己把什么都压在心底里不敢说,觉得心都要疼碎了。   “陛下,臣想求见公主。”   皇帝狐疑的看着他。   陆鹤州无奈至极:“陛下,您在担心什么,我一不会害她,二又抢不走她,见个面而已,您至于跟防贼一样看着我吗?”   陆鹤州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表达不了内心的愤慨,“再者说了,悦悦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的,皇宫里头没一个熟人,肯定害怕坏了,我不去看看她,就等着她自己难过吗?”   皇帝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沉吟一瞬,点了点头,“你过去吧……唉算了,你跟朕走。”   陆鹤州看他。   皇帝摸了摸鼻子,“这要是撞见裕华了,你预备如何?”   陆鹤州不留情面道:“臣与公主,没有丝毫关系。”   皇帝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感慨道:“朕越发不明白了,裕华她们两个,好好的小姑娘,都看上.你什么了?”   陆鹤州面不改色:“这您要去问问公主,我也很好奇她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吗?”   皇帝:……   “闭上.你的嘴,别跟朕说话了。”   “是,臣遵旨。”   皇帝领着他到太后宫里,岑悦正陪着太后用早膳,看见他们过来,十分惊喜。   太后笑道:“皇帝和州儿用早膳了吗,坐下吃点吧。”   “一大早起来上早朝,朕也的确饿了,至于陆爱卿,年轻力壮的,也不至于受不了,就算了吧。”   太后嗔怪地看他一眼,“皇帝……州儿别理会他,坐下陪哀家吃点,皇帝哀家跟你说,要是饿坏了他,你等着他娘和贵妃跟你不愿意。”   皇帝道:“饿不坏的。”   绝口不提贵妃和陆夫人的事情。   这个妹妹和媳妇儿,真的招架不住。   皇帝很有自知之明。   岑悦坐在太后身侧,看见陆鹤州,唇角小小抿了一下,眼睛里却不由自主流露出浅淡的笑意。   陆鹤州朝她眨了眨眼。   皇帝眼毒,自然看得出岑悦眼中的绵绵情丝,只觉得有点心累,无奈道:“得了,有你们说话的时候,别眉来眼去了。”   岑悦脸色一红。   太后敲了皇帝一下,“悦儿还是个姑娘家呢,你瞎说什么!”   皇帝道:“母后,朕是有正事要说。”   太后道:“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   “朕已经给悦儿拟定了封号,这一辈的公主,排行为华,母后觉得景华二字如何?”皇帝不慌不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排挤陆鹤州,“或者母后觉得不好,再改别的?”   “景华?”太后咀嚼着这两个字,“大气开阔,有皇家风范,不输给裕华,是好封号,皇帝有心了,就用这个吧。”   “母后喜欢就好。”皇帝微微一笑,“悦儿可喜欢?”   “很好,我很喜欢。”岑悦矜持一笑,“多谢陛下。”   “以后要叫朕父皇了。”皇帝笑了笑,“你有自己的父母,不想叫朕也是正常的,可既然要认在朕名下,戏就要做全了,知道吗?”   岑悦摇了摇头:“民女的父亲曾想卖掉我,我心里从不拿他当父亲,只是怕玷污了陛下,能有陛下做我的父亲,是我的福分。”   皇帝这么疼爱裕华公主,就算到了贫穷人家,肯定也是个好父亲,跟她那个卖女谋生的爹,完全不一样。   岑悦总觉得叫皇帝为父亲,是将他跟那个男人相提并论,简直是一种侮辱。   “你这是什么话?”皇帝震惊了,“什么叫玷污?”   “这样吧,日后你就当没那个爹,你就一个爹,那就是朕,跟裕华一样叫父皇,不要想别的。”   岑悦乖巧点头,唇角的笑意荡漾起来,“父皇。”   “乖女儿。”皇帝乐呵呵一笑,“陆爱卿,看朕闺女多好,便宜你了。”   陆鹤州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多一个人疼爱悦悦,是件好事。   悦悦前半生那么凄苦,如今到了享福的时候。   用完早膳,皇帝放下餐具,“悦儿,你跟陆爱卿出去走走,朕有点事跟母后商议。”   岑悦乖巧点头。   太后也看出来了,他就是想让岑悦跟陆鹤州单独相处,不然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陆鹤州牵住岑悦的手往外走,美滋滋道:“我可终于见到你了。”   岑悦眉眼弯弯,“才一晚上,怎么你说的像过了好久没见?”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陆鹤州想了想,低头在她耳边说话,“悦悦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这样简单的话语,岑悦就是个傻子也不至于听不懂,当下耳根就红起来,也不知道是羞涩的还是被他呼吸间的热气熏的。   绯红的颜色,很令人想入非非。   “悦儿一点都不想我。”陆鹤州埋怨她,“我来找你,你还嫌我说的时间长了,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岑悦没想到他这么幼稚,一时间自然惊讶地走不动路,可心里却万分受用。   喜欢的黏着自己,不管男人女人,都会觉得高兴幸福。   她反握住陆鹤州的手,低声道:“我也想你。”   陆鹤州弯下腰,将耳朵对准她的唇,逗她,“悦悦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岑悦目瞪口呆。   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陆鹤州年纪轻轻就聋了。   日后可怎么办。   她想了想,在陆鹤州耳边喊出来,“我也想你。”   声音很大,屋内的太后和皇帝都吓了一跳,更不用提直接被传入耳朵的陆鹤州了。   他捂住耳朵,一脸震惊:“悦悦,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把我给搞成聋子!”   岑悦一脸无辜:“你说你听不清楚的。”   我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听不懂你们城里人的话。   陆鹤州:……   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古人的话里面,字字句句都是精髓,不管你做了什么,都能找到合适的句子。   陆鹤州叹口气,“说起来,我之前说给你安排读书,老师都找好了,可惜没法子进宫。”   岑悦愣了愣,“读书啊……”   她还以为陆鹤州只是说笑,没想到他不声不响连老师都找好了。   所以……他是真的想要兑现承诺,不是哄骗自己玩的?   岑悦眨了眨眼睛,“我也想读书,怎么办?”   陆鹤州脱口而出:“早点嫁给我……”   他停下来,尴尬的笑笑,有点快了,“这样吧,你去跟太后说,宫里如今有女先生,可以教你读书识字,再过一段时间,我找陛下把你接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悦悦:我的亲爹是个坏蛋   悦悦:我的干爹似乎有点二   悦悦:我的男朋友,他像个老父亲一样,教育我好好学习   悦悦:四舍五入我就有三个爹了嘻嘻嘻   来晚了,小段子赔罪 第44章   岑悦眨眼笑了笑, “那我去跟祖母说,每天回你那儿读书, 晚上回来, 好不好?”   陆鹤州只觉得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   原来悦悦也不想离开我。   这样想着,陆鹤州脸上自然而然露出了笑意, 他的手不是很老实地摸上岑悦的腰肢,“好啊……只是太后会同意吗?”   “会的。”岑悦很有自信地点头, “祖母很疼我, 读书识字是件好事,她没有道理不让我做。”   陆鹤州想了想, 握住她的手指, “我跟你一起去说。”   岑悦乖巧点头。   屋内皇帝和太后说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两个人一起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母子就已经在讨论关于别的事情了。   太后笑道:“怎么不去花园逛逛,虽然冬天了, 御花园还是有很多漂亮的鲜花的,悦儿不认识路,州儿你可以带她过去。”   太后对岑悦的疼爱,陆鹤州越发清晰, 原本太后就对他亲近, 看见他都是直接叫陆家老二的,像对待自己家晚辈子侄。   可今天,忽然换了称呼, 跟他父母一样,叫一声州儿。   若说这里面没有岑悦的缘故,陆鹤州打死也不相信。   这许多人疼爱岑悦,陆鹤州自然是高兴的,但心里面还是不由自主出现了些许落差,以前在那个小村子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悦悦也就是他一个人的。   现在身边的越来越多,悦悦有了自己的亲人,将来还会拥有很多朋友,再也不是属于自己的,想起来还是有些难过。   陆鹤州心里叹口气,面上含笑道:“有件事情要和太后陛下商议。”   “什么事?”皇帝问。   “回陛下,之前回京的路上,臣答应了悦悦,要给她找老师读书,这几日先生已经找好了,也住进了我家,若是悦悦住在宫里,怕是不方便。”陆鹤州先阐明原因,“且那些先生男女混杂,又不能入宫,沉怕耽搁了悦悦的学业。”   陆鹤州面不改色:“所以臣想求陛下和太后娘娘,允许臣带悦悦回去读书。”   太后和皇帝都皱起眉头,读书当然是件好事 悦儿之前在山野中长大,恐怕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只是……太后有点犹豫,她们才刚刚相认,就让悦儿跟着别人住,到底不方便。   “宫里也有教习嬷嬷。”皇帝道,“虽然比不上正经先生,但教人读书识字,总归是够了。”   岑悦叹口气,看着太后和皇帝道:“祖母,父皇,可是我想跟着先生学习,我从小没有读过书,一直都羡慕人家,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求你们成全我。”   岑悦朝太后眨眨眼,似乎是刚想起来一样:“祖母,我不在宫外住,这样吧,我白天过去上课,晚上回家来,好不好?别人家的小孩子上私塾也是这样的。”   太后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可行,就对皇帝道:“哀家觉得,悦儿有这个心就值得鼓励,既然她执意跟着先生读书,咱们长辈也不能拖后腿,就这样吧。”   太后既然发话,皇帝自然没有不允许的。   只是嘱咐了陆鹤州两句,就放人走了。   陆鹤州心满意足带着岑悦出门。   太后看着他们的背影,眉眼间带了几分笑意。   “母后……”皇帝有些犹豫,“悦儿一个姑娘家,到底不太好。”   太后摇头:“你有什么可怕的,悦儿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还管别人怎么看?而且她是公主,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谁有敢说个不字。”   “到时候旁的不说,哀家头一个不乐意。”   皇帝无奈道:“母后所言极是。”   皇帝夸自己母亲,早就有经验了,平常闲着无事,不管太后做了什么,身为一个孝子,都该无条件支持。   皇帝无疑是个合格的孩子。   皇帝叹口气,又道:“陆老二是个好孩子,满朝文武你也难找他这样的,只可惜……”   皇帝没有说下去,太后也没有接话。   只可惜什么呢。   太后想,大概还是为了裕华,这一年来,能让皇帝感慨的说出这种话都,唯有裕华公主了。   太后不想搭腔。   好在皇帝也不需要,他只是随口说了句话罢了,遗憾是真的遗憾,但如今岑悦也是自家孩子,万万没有从她手里抢人的。   岑悦再跟着陆鹤州出门,两个人神情都兴高采烈地,陆鹤州抓着她的手不送开,“悦悦,你真好。”   岑悦眉眼弯起来,笑容明媚温柔:“我哪里好了?”   “悦悦为了我去跟太后提要求。”陆鹤州言简意赅,“很好很好。”   悦悦分明很紧张,跟太后说话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可还是坚定的说完了自己的要求,非要跟陆鹤州在一起 。   陆鹤州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看见岑悦颤抖的手指时,就已经心软的一塌糊涂了。   岑悦低下头,声音温柔:“那你就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我都随你这么好了。”   “悦悦不说,我也会对你好的。”陆鹤州莞尔一笑,握着岑悦的手,放在脸上蹭蹭,“悦悦是我最喜欢的人。”   岑悦先有些不好意思了,抽出手道:“你说这些干什么,怪肉麻的。”   陆鹤州手中一空,还有点遗憾,看见岑悦略带羞涩的神情,却更加惊奇了。   悦悦脸皮越发薄了。   不过是拉拉手,就脸红地受不了。   日后该怎么办。   陆鹤州心里跑马车,表面上倒是一片温柔和煦:“是我不好。”   岑悦抿唇,“你不用……”   她一怔,听着身后传来的喊声。   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清脆,如同黄莺出谷,“陆云川!”   陆鹤州顿了顿,看向岑悦身后,面无表情地沉下脸,行礼道:“臣参见裕华公主。”   行礼时一丝不苟,是真正臣子对皇家公主该行的礼数,中间不参杂一丝一毫别的情绪。   裕华公主有些恼怒。   刚才……就刚才,她分明看见,陆鹤州对眼前的姑娘笑得温柔又甜蜜,跟平时完全不同。   可为什么到了自己面前,就还是那幅死样子?   裕华公主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不上这个女人了,父皇和皇祖母更喜欢她,陆云川对她另眼相看,她好在什么地方?   裕华公主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冷声问:“陆云川,你为什么对本公主这么冷淡。”   陆鹤州只是淡淡道:“公主是天之娇女,金枝玉叶,臣理当敬重,只是不明白公主此言何意,难道臣尊敬公主有什么不对吗?”   他扯着岑悦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后,淡淡跟裕华公主对视。 第45章   裕华公主眼眶慢慢红起来, 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问他:“陆云川, 我哪里不好,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陆鹤州叹口气,却还是没有留一丝情面:“公主哪里都好, 只是并非臣心中所属。”   对她留有情分,给她希望, 才是害了她。   陆鹤州心里明白, 自己对裕华公主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小时候拿她当妹妹, 长大了拿她当陌路人, 仅此而已。   看在自幼一起长大的份上, 他还是委婉劝了句:“公主, 天下大好男儿何其多,您没必要看着我,我不值当, 如果你是觉得我官位高,我可以辞官。”   裕华公主震惊地瞪大眼,颤着嘴唇,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你就对我如此无情?”   连辞官的话都能说出口?   陆鹤州摸了摸鼻子:“公主恕罪, 臣的确无意于公主。”   他拉着岑悦的手, 转身就变了脸色,温柔道:“悦悦,我们走。”   裕华公主不可置信地摇头, 眼里的泪水如同珍珠般砸下来,她高声喊:“陆云川,你会后悔的。”   陆鹤州置若罔闻。   反而是岑悦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你这样真的好吗,她是公主啊。”   陆鹤州面不改色:“你也是公主,不要怕她。”   “裕华年纪小不懂事,向来冲动,我也不好跟她计较,只是我既然心里有人了,断然做不出来朝三暮四钓着人的事情。”陆鹤州细细与她解释,“如果我表现的没有这么绝情,让裕华误解,再生了别的心思,那才是真的害她。”   岑悦便明白了。   对不爱的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打消她的想法。   “我就是怕她针对你。”   “她不敢。”陆鹤州漫不经心道,“不提她了,我带你去看看渝北,他最近被陛下关起来读书,闷的快长蘑菇了。”   岑悦也很喜欢这个有趣二皇子殿下,闻言来了兴致:“好啊。”   刘渝北和他的两个兄弟一起,都住在北辰宫,三兄弟一模一样的制式,过去的时候,岑悦看见了三个年轻男子。   看见他们,另外两个人齐齐笑起来,“陆太傅怎么过来了?”   唯有刘渝北兴致勃勃地看着岑悦:“悦儿也来了,快坐快坐。”   大皇子眉毛一抬:“这位……就是皇祖母新收的孙女儿吗?”   陆鹤州淡淡道:“大皇子,悦悦是陛下的女儿,是您的妹妹,陛下赐号景华。”   三个皇子皆是一愣。   三皇子绷不住问:“父皇的沧海遗珠?”   刘渝北拍了拍大腿,感慨不已:“我说为什么跟悦儿一见如故,跟见了亲人一样,原来本身就是亲人,妹妹你好,我是你二哥。”   他突然坏笑起来,“那这么算起来,表哥岂不是我妹夫了?”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   大皇子从腰间摘了块玉佩递给岑悦:“你来的匆忙,我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既然是妹妹,我们做哥哥的不好让你空手而归,这个玩意儿,景华妹妹先拿着吧。”   岑悦手足无措地看了眼陆鹤州,陆鹤州朝他点点头。   岑悦这才接到手里,矜持一笑:“谢……谢皇兄。”   刘渝北道:“皇兄总是快人一步,悦悦,你接着这个。”   他从自己荷包里翻出个东西,扔给岑悦。   岑悦一脸疑惑的看着手中绯红色的珠子,“这是什么东西?”   “二弟果然出手大度。”大皇子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景华妹妹不认得,这是火炎石,冬天带在身上,可保身体温暖,是难得的宝物,贵妃娘娘得了两块,分给老二的。”   岑悦道:“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大皇子打断了他的拒绝,“景华妹妹别怕,二弟那里的宝贝多的是,今天既然是新来的妹妹,出手磕掺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 。”   这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大皇子每一句话都像带了刺,岑悦有些不敢收。   陆鹤州含笑道:“你跟渝北认识这么久,既是妹妹又是表嫂,他却一样礼物都没有送过,这是应该的,收下就是。”   刘渝北笑嘻嘻道:“表哥说的是,景华妹妹先收下,二哥这里的宝贝多的是,等回头整理整理,再给你送点。”   三位皇子的待遇都是一样的,但架不住陆贵妃得宠,陆家又有权有势,所以二皇子手里边,从小到大积攒的奇珍异宝,装满一个屋子是没有问题的。   岑悦听他们两个这样说,也便没有继续客气,收下了那块石头,装进自己的荷包里。   三皇子坐在一旁,终于找到了插话都余地,“……景华与我,谁年纪大一点?”   陆鹤州愣了一下,有点记不住三皇子的生辰。   刘渝北飞快地问:“悦儿和三弟是同一年的人,悦儿几月的生辰?”   “我八月……”岑悦其实也不记得了,十几年没有过 ,现在脑海里很迷茫,只隐约记得……可能是八月,也可能是四月……   “那我大景华妹妹几个月。”三皇子含笑,“妹妹等我一下。”   他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宫殿,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盒子,“妹妹,三哥没什么送你的,这个你拿着。”   岑悦眨眨眼,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眼睛就是一亮。   几个大男人都看过去。   里面一排西游记故事的糖人,捏的栩栩如生,质朴活泼。   刘渝北情不自禁感慨:“果然年龄一样的人才有话说。”   陆鹤州酸溜溜道:“悦悦喜欢这个。”   岑悦眼睛亮晶晶地,朝着他点头,随口道:“我喜欢,等我们回家的时候,你也带我过去捏好不好。”   陆鹤州心里的那点酸意一下子散开来,眉开眼笑地回答:“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捏。”   刘渝北沉默了一下,看着自己的老表哥,摇了摇头,“表哥,你知道你笑的像什么吗?”   陆鹤州扬眉看他。   “我没你这么傻的表哥。”刘渝北吐槽了句,“你笑的就跟……跟孙悟空见了桃一样。”   陆鹤州低头看了眼岑悦手里偷桃的猴,孙悟空活灵活现,十分可爱,可这根本改变不了,他毛手毛脚,一副吃了蜜的嘚瑟样。   陆鹤州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   几个男人同时哄笑出声。   大皇子含笑道:“二弟也不怕陆太傅拧你耳朵,到时候可别求救。”   这会儿兄弟俩人说话,倒是真心了一点,没有刚才那话里带刺的感觉了。   “表哥才不会呢。”刘渝北笑眯眯道,“表哥对悦儿,可不就像是孙悟空对桃子一样,爱得不得了。”   众人都无话可说,无处反驳。 第46章   陆鹤州冷冷一笑, 刘渝北下意识躲进大皇子身后,颤抖着抱紧自己的手臂, “表哥, 你可不许欺负我,不然我就去和父皇说, 不让景华妹妹嫁给你了!”   “父皇最疼我了,肯定会答应我的。”   陆鹤州朝他一笑, 慢悠悠道:“依我看, 你是嫌皮痒了,不如我去告诉姑母, 看看她的意思。”   刘渝北撇嘴:“表哥你真阴险, 悦儿你看到了吗, 这样的男人你也愿意嫁, 不是哥哥说,到时候哥哥找来全天下的好男人给你挑,我这个表哥, 就让他孤独终老去吧。”   陆鹤州伸手就想打他,被岑悦拦下来,岑悦浅浅一笑:“别的人再好,可我不喜欢啊。”   刘渝北一脸懵逼。   岑悦歪头想了想:“喜欢一个人, 本来就不是因为他好, 而是因为他是他,是这个人,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都会喜欢她。”   陆鹤州心花怒放,对刘渝北的气怒,一下子便被安抚好了。   他笑着拉起岑悦的手:“我们走吧。”   刘渝北喊道:“表哥别走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陆鹤州声音从远处传来:“身为太傅,有教导诸位皇子之责,我会禀告陛下,二皇子顽劣,当严加管教。”   “不要。”刘渝北冲上来抱住他的手臂,“表哥,亲表哥,我知错了还不行吗,父皇会关禁闭的。”   陆鹤州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刚才挖我墙角,就没想到这一天?二殿下年纪也不小,该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大殿下和三殿下,可比你稳重多了。”   陆鹤州也有点发愁。   论亲戚,刘渝北是亲表弟,关系也很好,这孩子天资卓绝,也是个好苗子,陆鹤州自然是希望他做储君,做下一任天子的,   只是被陛下和贵妃宠的不谙世事,活脱脱一个刁蛮公子,若是如今再不改回来,日后……他未必当得起一国之君的重担。   陆鹤州心思转了转,“你回去抄帝策,一百遍,抄完给我。”   刘渝北瞪大眼:“一百遍,表哥你是要我的命?”   “刘渝北!”陆鹤州皱眉喝道,“你再胡说一个字,就加一百遍。”   刘渝北委委屈屈的闭嘴,后退了一步。   大皇子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笑眯眯道:“二弟年少,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太傅大人不如换个惩罚。”   陆鹤州只道:“大殿下,臣是太傅,理当替陛下分忧,教导诸位皇子。”   大皇子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陆太傅是陆贵妃的亲侄子呢,向着老二,理所应当。   至于自己和三弟,无论如何都争抢不过他,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还有什么不平的。   岑悦咬了咬唇,拉着陆鹤州道手走出去,脚下踢着一颗小石子,突然抬起头问他:“陆鹤州,为什么我觉得,你对三位皇子……很不一样?”   陆鹤州怔了怔,忽然叹了口气,“你都明白,渝北却看不懂。”   “悦悦,我是太傅,身上责任重大,这么多年也不曾渎职,三位皇子幼年时候皆是由我启蒙,我自认没有藏私。”他慢悠悠道,“只是渝北毕竟是我亲表弟,有些不能跟大皇子三皇子说的话,却可以跟他说,而且……三位皇子里面,的确属他资质最好,大皇子多疑阴鸷,三皇子愚钝,唯有他聪颖过人,心胸开阔,就算没有这层亲戚关系,要我选一个帝王,也定然是他,所以对他自然严苛一点。”   “只可惜……”陆鹤州感慨一声,“姑母只此一个儿子,宠得如珠如宝,陛下爱屋及乌,也将他疼的不食人间烟火,说起话来没个遮拦。”   “这般心思单纯,如何做皇帝?”陆鹤州叹息一声,“悦悦可明白我的意思?”   岑悦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皇帝和皇子是不一样的。   刘渝北现在单纯,看上去好相处,作为父亲,皇帝自然喜欢他,可若是做储君……就算皇帝在偏心,也要考虑一二,他合不合适。   陆鹤州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姑母自小养的娇气,嫁人后又顺风顺水,天真烂漫,不懂得这些,我若是再不操心,他就废了。”   “你真不容易。”岑悦低头,“可是……陛下为什么不管。”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慈母多败儿,严父管不住慈母,自然也没办法。”   皇帝倒是想管刘渝北,可每次严格一点,贵妃就要生气,搞到最后 ,皇帝就全交给了他。   “罢了,不提这个了,我改天去找陛下说说。”陆鹤州笑着看她,“悦悦,陛下说要给你赐下公主府,你喜欢什么地方?”   岑悦眨眼:“公主府?”   “你是公主,将来嫁人之后,要自立门户。”陆鹤州跟她解释,“你喜欢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岑悦摇头,“我都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地方?”   陆鹤州笑了:“那我帮你选吧,等陛下问你的时候,你就按我说的告诉他。   岑悦乖巧点头。   陆鹤州没打算住在长乐侯府附近。   如今还未成婚,自然要住在家里,可婚后家长里短的,悦悦又是公主,身份自然不同,若住的近了,难免会有矛盾。   且长乐侯府附近的黄金地段,如今也没有大宅子或者大片地了。   “康平街。”陆鹤州想了想,“康平街那一带,有好多家私塾,诸多读书人出没,学风清正,是很好的地方。”   岑悦眨了眨眼,“好。”   她对读书这项活动,还是很敬重的,虽然岑望洋这样的读书人很讨厌,但读书毕竟是件好事。   岑悦笑起来:“我记着小时候,岑望洋给我讲孟母三迁的故事,最后就搬到了一片私塾附近,所以才成就了亚圣孟子。”   陆鹤州揉揉她的脑袋,声音低沉喑哑,“那我们也住在那里,悦悦也给我生个小亚圣好不好。”   岑悦没听清他说什么,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陆鹤州浅笑,附在她耳边,声音清晰了一点,“悦悦,等以后,你也给我生个小亚圣,实在不行,就生个小悦悦。”   岑悦眨巴了一下眼睛,耳根子一下子红的像火烧,陆鹤州想笑,可惜没有笑出来。   岑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使劲将他推开。   可惜两个人都忘记了,身后就是一片荷花池。   冬天里荷花没了,荷叶也枯萎了,荷花池有点名不副实,可池子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陆鹤州脚下一滑,竟然被直接推了进去。   岑悦一愣,就要去捞他。   陆鹤州呛了两口水,浮出水面,无奈道:“你给我回去,这池子没多深。”   他站起来,也就到腰间,池子底下还铺了鹅卵石,不用担心会陷进淤泥里。   只是冷,刺骨的冷。   或许这就是耍流氓的代价,果然话不能乱说,惹急了连兔子都会咬人,何况悦悦也不是个真兔子。   陆鹤州从池子里面走出来,冷风一吹,就是个冷颤。   岑悦扯着他跑起来。   陆鹤州一时没明白她干什么,无奈道:“我没事,你别着急。”   岑悦急匆匆道:“这么冷,你别受了风寒,先去换身衣服洗个澡。”   “我去哪儿洗?”陆鹤州反手拉住她,“我先回家,你自己认识太后宫里的路吗?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岑悦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头,稍微想了想,带着他往刘渝北几人住处走去。   刘渝北正苦逼地抄书,就看见两人去而复返,他高高在上的表哥,还一身泥水,看上去狼狈不堪。   “表哥,你怎么了?在宫里也有人敢欺负你?”   是谁不要命了!   刘渝北一脸震惊。   陆鹤州随口道:“我自己不小心滑池子里了,你的衣服拿一身,给我换上。”   刘渝北连忙差人去准备,又道:“表哥你还是先沐浴,去去寒气吧,这个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鹤州蹙眉:“这不合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我就是规矩!”刘渝北无奈至极,“悦儿,你看着他,别让他跑了,这么出宫,非得染上风寒不可,我让人去请太医。”   岑悦乖乖点头,看着陆鹤州,满脸愧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是我自己的事。”陆鹤州打断她的自责,笑了笑,“悦悦,怪我自己,不怪你,要不是我瞎逗你玩,也不会这样了。”   “乖,你去帮我看看,衣服来了没有。”陆鹤州摸摸她的脑袋,低声笑道:“不用觉得愧疚,如果真的不安心,你就去跟太后说说,出宫来看我?”   岑悦居然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跟祖母说的。”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一下子,居然把人推到水里了,冬天天气这么冷,那池子里肯定寒气入骨,陆鹤州还不怪她。   岑悦心里难受坏了,低着头不说话。   陆鹤州笑着低头,蹭蹭她的额头:“你啊,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真的没事,冷一点算什么,我长了这么大,什么阵仗没见过?”   “这不一样。”岑悦抬眼看他,“以前是别人对你不好,可是我不能对你不好。”   “那悦悦就以后对我好一点。”陆鹤州低声道,“等成亲之后,有件事得听我的,不许反悔。”   岑悦单纯,不知世事,加之心里愧疚不安,就特别乖巧地点了点头,也没有注意到,陆鹤州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悦悦这么单纯,还是挺好的。   至少她就不知道,自己在谋划什么,等以后想反悔了也晚了。   陆鹤州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今天这顿凉,没白挨。 第47章   陆鹤州一高兴, 自然松懈下来,警惕之心也去了大半, 因此险些生出事端来。   刘渝北的宫殿里, 自然什么都有,陆鹤州坐在浴池里, 听太医的话,多泡了一会儿。   门口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他没有睁眼, 只以为是来送衣服的宫人, 便淡淡道:“衣服放在外面,你出去吧。”   那宫人并未回答, 陆鹤州只感觉到自己肩上绕来一只手臂, 一只女人的手臂, 女人家的脂粉气, 也扑入鼻中。   他猛然睁开眼,啪一声将人甩进水里,跳起来喊了声:“来人, 抓刺客。”   自己却是裹上一旁的衣服,冷着脸走出去。   那人的容貌他隐约看见了,是刘渝北宫里的宫女。   宫里人急匆匆赶来,陆鹤州穿着中单, 冷脸坐在那里, 瞪了一眼刘渝北,“二殿下,宫里出了刺客, 刺杀我,该当何罪!”   那宫女已经从池子里爬了出来,衣衫见水尽皆湿透,勾勒出玲珑曲线,她趴在地上磕头:“殿下恕罪,太傅大人饶命,奴婢不是刺客,奴婢只是鬼迷心窍,想攀附大人,求大人饶命。”   陆鹤州怒极反笑:“放肆,我跟殿下说话,有你插嘴的吗?”   刘渝北正色道:“表哥,你先去换身衣服,这件事我来处理,表哥放心,我定然不会徇私。”   陆鹤州点了点头,站起身拉了岑悦的手,往外走去,脸上还带着怒火,“幸而我反应及时,一把将人甩开了,否则说都说不清楚。”   岑悦抓住他的手臂:“别气了,我相信你没有这样的想法。”   “人心险恶。”陆鹤州叹口气,“悦悦,你今儿看到了,以后在宫里面,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小心,不可被人害了去。”   岑悦也是心有余悸,没想到只是洗个澡,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你放心吧,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有祖母在,也不会有人敢害我的。”   陆鹤州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想把你装口袋里揣回家,把你自己留下,我真是一点不放心。”   岑悦眨眨眼。   陆鹤州道:“我去跟陛下商议赐婚的事情,早写定下来吧,太危险了。”   “好。”岑悦不矫情,小小抿唇一笑,“我去跟祖母说,祖母疼我,肯定会同意的。”   陆鹤州换了衣裳,两个人等了一会儿,刘渝北就慢悠悠走过来了,神情难看的像是吃了屎,“表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陆鹤州扬眉。   “那宫女儿说是裕华指使的,说你……那个啥了,景华就会看不上你,她就可以趁虚而入,可我自己的妹妹我清楚,裕华又笨又蠢,但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刘渝北顿了顿,“而且她那么喜欢你,有谁多看你一眼,都恨不得挖了人家的眼睛,何况是这种事情。”   陆鹤州也不觉得是裕华公主做的。   裕华公主那么蠢,根本想不到这么做。   他看着刘渝北:“你刚才说,事情不简单……”   刘渝北点头:“我让人杖毙了她,在她脖子上,看见了一个花纹,表哥你还记得,当初在江南刺杀你的人,有没有什么特点?”   陆鹤州一时没明白。   刘渝北道:“她身上有单瓣莲花的纹路,蓝色的。”   电光火石之间,陆鹤州想起来,当年刺杀自己的人,箭矢之上,皆有一朵蓝色莲花那是……南邬族的标志。   南邬族遁世多年,他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南邬族?”陆鹤州一怔,“南邬族的人,怎么进的宫?还做了你的侍女?”   “所以我才说事情不简单。”刘渝北摊手,“定然是有人帮助她,这个人能把手伸进宫里来,想来地位不低,而且还……一心置你于死地。”   陆鹤州摸了摸鼻子:“定然是冲我来的,当年是带兵剿灭南邬族判贼,逼迫他们遁世,他们恨我,想要我性命,也是理所应当。”   刘渝北愤怒道:“可当年分明是南邬族族长上书,求朝廷派兵帮他们镇压叛乱,并且提出来这样的报酬,如何算得到表哥身上。”   陆鹤州道:“应该是叛党余孽。”   “罢了,你跟我去御书房,跟陛下商议此事,悦悦你也跟我们走。”   刘渝北道:“我让人送她回去吧。”   “我不放心。”陆鹤州随口道,“没事,陛下不会在意。”   “好吧。”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皇帝放下朱笔,含笑问道,“悦儿也来了?”   “父皇,我们过来是有要事禀告,刚才在儿臣寝宫,有南邬族余孽出没,意欲刺杀表哥。”   “南邬族?”皇帝的震惊不比任何人少,他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当年陆爱卿有功,叛党对你自然恨之入骨,接下来爱卿且小心着点,出入都要带侍卫,朕会着人去查证。”   “陛下……”陆鹤州问,“您觉得,能插手宫女选拔的,会是什么人?”   “小选素来是皇后负责……”皇帝声音一顿,“皇后……朕知道了,爱卿放心,朕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   “臣静候佳音。”陆鹤州拱手。   皇帝道:“这几天,渝北不要回自己宫里了,住朕这里。”   刘渝北一怔,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那个宫女是他宫里面的人,今天对陆鹤州出手不成,还暴露了身份,那么同党,难保不病急乱投医,做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如果做这件事的主谋有皇后……那对付刘渝北倒是正常,陆贵妃独宠六宫,压的皇后毫无地位,更无盛宠,皇后恨他们母子,理所当然会对他们下手,也理所当然。   而这宫里头,最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插不进去手的地方,自然是皇帝这里。   皇帝叹口气:“贵妃……送贵妃和母后一起住些日子,等事情解决了再说,悦儿……近日你就和母后待在一起,哪儿都不要去,知道吗?”   岑悦点了点头:“好。”   皇帝道:“来人,传内务府总管。”   陆鹤州道:“陛下,那臣先送悦悦回太后那里去。”   “去吧。”   陆鹤州没管皇帝怎么处理的,接下来几天,都按部就班上朝下朝 处理公务,直到七天后的早朝。   皇帝坐在龙椅上,语气平淡,“朕意欲废后,众爱卿可有意见?”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   “陛下三思,皇后娘娘贵为国母,身份与众不同,岂可轻言废立,着实不妥当。”   “臣附议,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多年来并未有过错,陛下若是废后,恐天下人非议。”   “陛下宠信陆贵妃,对皇后娘娘视而不见,如今废后,只怕贵妃难辞其咎!”   “陛下三思!”   皇帝淡然道:“朕已经三思而后行了,废后的事情,也非做不可,且……朕有充足的理由废掉皇后,倒是诸位爱卿,既不知道朕为何废后,又不了解皇后为人,倒是对朕床笫之间的事情清楚的很!”   皇帝啪一声扔了手边的茶盏,“诸位爱卿给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大殿里悄无声息,刚才义正言辞说话的人,跪了一地,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个个都战战兢兢。   陆鹤州上前一步,拱手道:“请陛下明示。”   “皇后系朕之发妻,朕居东宫,迎其为妃,朕居紫宸,册尔为后。”皇帝叹息一声,“朕自认敬重有余,皇后身份尊贵不凡,后宫无出其右者。”   “然,皇后勾结外族,令南邬族判贼入宫为宫女陷害皇子,刺杀忠臣,更兼透露钦差行踪,险些酿成大错,置朕于不义,置万民于水火。”皇帝声音冷漠,“这般人品,岂堪为后!朕如今若不废后,待百年后,如何面对朕列祖列宗?”   没有人敢说话。   “朕今日下旨,废掉皇后,众爱卿可还有疑问?”   “陛下圣明。”陆鹤州淡然道,“臣在江南巡视之时,遭南邬族余孽刺杀,前些日子在二皇子宫中,又险些死于南邬族之手,却不想……”   他摇了摇头,“臣叩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呼喊声震耳欲聋。   皇帝浅浅一笑:“既然如此,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早朝结束,陆鹤州去了御书房,“陛下,南邬族当真是皇后作为?”   皇帝叹息一声:“是她无疑,朕查阅了宫女进宫的册子,那个宫女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亲自验身,亲自指定入宫的。”   “同样的人,还有七八个。”皇帝语气漠然,“在你离京之后,皇后宫中派人往江南送了一封信,朕问皇后,她也供认不讳。”   陆鹤州便不再多言。   皇帝靠在椅背上,脸色沧桑,“你说,朕是不是对不住皇后。”   “陛下,贵妃娘娘是臣亲姑母。”陆鹤州只说了这句话,他自然是向着陆贵妃的。   皇帝摇了摇头。   “朕也对不住贵妃,她本该做皇后的,可为了父皇,朕辜负了她。”皇帝看着天花板,“朕记着皇后刚嫁给朕的时候,还是个温柔单纯的姑娘,朕虽然不喜欢她,但也不想伤害她。”   他心里只爱陆贵妃一个人,后来贵妃嫁给他,后宫三千佳丽,在他眼里就没了色泽,只是为了皇嗣,宠幸了别的女人。   再后来儿女双全了,后宫的女人,包括皇后在内,都变成了摆设。   皇后地位不可动摇,可陆贵妃盛宠,她出身又好,自小骄纵,难免冲撞皇后,皇后也不敢与她计较,一天天下来,心思憋屈,自然而然走错了路。   “朕原先,没想废后。”皇帝低头,“可皇后说,她做一天皇后,将来就不会放过贵妃,朕没有办法……可到底是对不住皇后。”   陆鹤州沉默了一会儿:“陛下,这是皇后咎由自取,您唯一对不住她的,就是冷落她,但一个人做错了事情,本就该受罚,若是姑母做了这样的事情,臣也不会包庇。”   陆贵妃被人抢走了属于她的皇后之位偶尔,做了妾室,心里的委屈并不比皇后少,可她却不曾做过一件坏事。   其实一切都是借口,只是想做坏事罢了。   皇后作为皇后,除了丈夫的爱,别的都有,权力,地位,什么都不缺,古往今来的皇后,大多数都跟她一样,不得宠不得圣心。   可人家也没有跟她一样,勾结外敌,陷害朝臣。   朝代更迭,得宠的皇后又有几人?   皇后做的,太过僭越了。   皇帝叹口气,“罢了,你退下吧,让朕自己静静。”   “臣告退。”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陆鹤州也没兴趣关注皇后的事,这是皇帝该烦恼的,他只要拉着岑悦的去玩就好了。   陆鹤州走出门,恰好碰见陆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走过来, “姑母?”   “州儿。”陆贵妃站定,朝宫殿里看了一眼,“陛下如何了?”   陆鹤州低声道:“陛下心情不大好,姑母您……”   “没事。”陆贵妃淡淡一笑,“悦儿这会儿在太后宫里头,你去看看她,陛下这里交给我就行。”   “是。”陆鹤州目送她走进去,心里有点惆怅,姑母看上去……也不大高兴啊。   陆鹤州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纵然说的冠冕堂皇,但就像早朝时候一样,不明真相的人,定然把罪责归于深受宠爱的陆贵妃。   恐怕有的人还要写她是祸国妖妃,害死了皇后,害的皇帝再也没有孩子。   高兴的起来才怪。   陆鹤州漫步走向太后宫中,岑悦和太后一起,拥着暖炉在院子里听戏,裕华公主也赖在太后身侧,他看见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晚了。裕华公主含笑道:“太傅大人看见本宫就想走,难道本宫是洪水猛兽?”   “公主何出此言?”陆鹤州道,“公主金枝玉叶,臣敬仰不及,岂会躲着公主,只是偶然想起还有事情,所以先行一步。”   裕华公主道:“如果这里只有景华妹妹和皇祖母,太傅大人怕就没有事情了,罢了,本宫晓得自己讨人嫌,不在这里碍太傅大人的眼了,皇祖母,裕华告退。”   “裕华懂事了。”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岑悦,“悦儿,去吧。”   两个孩子既然铁了心想在一起,她做长辈的,也不好阻拦,既然拦不住,还不如多创造一点机会,日后感情好,总归是件好事。   岑悦抿唇浅笑,脸色微红,跟着陆鹤州走出大门,笑眯眯问:“你怎么过来了?”   “刚刚忙完得了空,”陆鹤州莞尔,“就干脆过来看看你,你在宫里这几天,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都很好。”岑悦安抚他,“一切都很好。” 第48章   陆鹤州平静地看着她:“悦悦!”   “裕华公主……”岑悦斟酌了一下措辞, “她最近对我挺好的,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就……很不正常。”   岑悦想了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她之前跟祖母说, 全都改了,再也不会做那些事情了, 情真意切的, 但就是感觉不对劲。”   陆鹤州抿唇,“没事, 我会查清楚的。”   他也不相信裕华公主会改了自己的性子, 那姑娘从小养成的性格, 这几年变本加厉, 若是说一夕之间改掉了,那还有什么改不掉的?   陆鹤州皱起眉头,她打的什么歪主意?   岑悦笑着去拉他的手, “算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这几天我跟着宫里的嬷嬷,读了好几本书, 还认识了好些字。”   陆鹤州来了兴致, 笑道:“你都看了什么?”   岑悦歪头,“看了一本三侠五义,我本来没太看懂, 是嬷嬷给我讲的,但是她说这本书不正经,不让我跟别人说,因为我年纪大了,如果从三百千开始学,那太慢了。”   陆鹤州闻言笑了,“挺好的,我以前也看过这样的话本子,三侠五义写的文辞隽美,意趣盎然,甚好,你还看了什么?”   “还有论语。”岑悦笑起来,“论语里面好多大道理啊,我都听不懂,还要嬷嬷给我讲。”   “等将来,我教你。”陆鹤州浅浅一笑,“悦悦只看了这些吗?”   岑悦眨眼,“这才几天,我能看多少啊?”   陆鹤州摸了摸鼻子,“这样也好。”   岑悦抽出自己的手,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嫌弃我读书少?”   “当然不是。”陆鹤州重新将人的手扯住,慢悠悠道,“悦悦很棒。”   他忽然怔了怔,将岑悦护在怀里,冷眼看着眼前一幕。   皇后穿着素衣,除去了所有的簪环,只剩一只素白的玉簪子挽着头发,正往这边来,皇后被废,打入冷宫,而冷宫,正在这个方向。   皇后与陆鹤州插肩而过时,忽然停下脚步,冷冷道:“你们陆家人,果然好手段。”   陆鹤州闲淡道:“臣不懂娘娘的意思。”   她已经不是皇后了,也当不得皇后娘娘的称呼,只喊一声娘娘,已经是尊重了。   “不懂?”皇后冷笑,“陆云川,陆鹤州,你冲撞了本宫名讳,表面改了名字,可你家人还是口口声声喊你旧名,可曾将本宫放在眼里?”   “你的姑母,不过是个贵妃,是个妾室,结果处处僭越,到处都要压本宫一头。”皇后冷笑,“她还有个儿子,等她儿子做了皇帝,她做了太后,哪里还有本宫立足之地!”   陆鹤州淡淡看着她:“娘娘,你的皇后之位,本就是捡来的。”   皇后眼里全是恨意,“所以呢?所以本宫就活该被你们陆家人欺辱?你们以为本宫愿意做这个皇后?陆鹤州,陆云川,本宫变成这样,全是你们陆家咄咄逼人的过错。”   “我记得您嫁给陛下的时候,我还年幼。”陆鹤州语气淡然,“当初您在自己家里,被继母欺负,父亲也不拿当回事,你的继母想把你嫁给一个老男人做继室,陛下娶您为太子妃,相当于把您从火坑里救了出来。”   “那又如何?”皇后怒极反笑,“本宫这样,和嫁给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陆鹤州扬声,“进宫,您是太子妃,是皇后,至高无上,日后新皇登基,您自然也是太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说到底你不过是自己想做恶事,何必退给别人!”陆鹤州冷笑,“你说我的名字,我家喊我十几年,陛下亲口说我不用改,可我还是改了名字,这还不够尊重吗?”   皇后后退一步。   陆鹤州纹丝不动:“娘娘是觉得,我们陆家合该捧着你,贵妃娘娘也该捧着你,乃至于陛下和太后都该捧着你,才算是对得起你吗?”   皇后冷冷瞪着他。   陆鹤州冷笑:“当真是无稽之谈!”   陆鹤州拉着岑悦离开,皇后眼中发红,看着陆鹤州,眼神突然癫狂起来。   她颤抖着手臂,举起手来,慢慢抽出头上的玉簪子,一头情丝披散下来,眼神里的癫狂越发清晰。   押送的太监一时都没能压住她,眼睁睁看着她朝陆鹤州冲过去,尖锐的簪子直朝着胸口而去。   陆鹤州感觉到耳边的风声,眼神一凛,来不及躲避,只能拿手臂挡了一下,锐利的簪子就刺入了手臂里。   皇后眼神疯狂,一把拔.出簪子就想再刺,陆鹤州伸出一脚,将她踹远了,喊道:“去请太医和陛下。”   几个小太监也吓坏了,“太,太傅大人……”   陆鹤州眼神凛冽:“快去!”   岑悦捂着陆鹤州的伤口,拉着他往太后宫里走,太后还在看戏,见他们回来,震惊道:“这是怎么了?”   陆鹤州简要把事情说了。   太后啪一声拍了下桌子:“她是疯了,来人,传哀家懿旨,废皇后在宫中伤人,贬为庶人,居于冷宫,永世不得出,你们几个快去叫太医。”   “臣已经让人去找了。”陆鹤州道,“太后息怒,臣没事,只是小伤口。”   皇后多年养尊处优,力气有限,且一个簪子也不是刀剑,伤的不深,只是血流的多了一点。   岑悦站在一旁,眼睛雾蒙蒙地,一言不发。   陆鹤州笑着安慰她,“别哭,你一哭,我不疼也要疼了。”   岑悦摸了摸眼泪,“我没哭。”   “好,你没哭。”陆鹤州含笑,“这么一点小伤,你第一次看见我,我伤的比这重多了,你也没有心疼,还把我拖回去。”   岑悦声音哽咽:“这能一样吗?”   太后深深叹口气,也没有说话。   陆鹤州摸了摸她的脸,轻笑道:“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你看看你,哭的把人都泡软了,真实一池水。”   “你……你还有心情说笑话。”岑悦抹了抹眼泪,“我不哭了,你老实一点,又流血了。”   陆鹤州乖乖道:“好好好。”   太后站在一旁,眼神温和无比。   悦儿和陆家老二,当真是天生的一对,他们过的幸福,日后九泉之下见到女儿,她也好说话了。   是时候让皇帝赐婚了。   早点尘埃落定,就不必操心太多,陆家老二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   太后看着陆鹤州,慢慢道:“陆老二,过几天你好了,去钦天监一趟,让他们算算你们的婚期。”   陆鹤州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看见岑悦鲜红欲滴的耳根,忽然笑起来,“谢太后恩典。” 第49章   太医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只说皇后突然发难,没有准备, 所以伤势不严重, 岑悦才放心。   皇帝和陆贵妃问讯,也急匆匆赶来。   陆贵妃看见侄儿手臂上的伤口, 心疼道:“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不离她远一点?”   陆鹤州含笑道:“姑母, 没事的, 小伤。”   “小什么小!”陆贵妃斥责,“你看看流了多少血, 你这是活生生要担心死人了。”   陆鹤州乖乖听训。   皇帝叹口气:“废后看来是疯了……你们放心, 朕定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陆贵妃哭哭啼啼道:“州儿之前在江南就受伤了, 现在又伤了一次, 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人嫉恨上,都是我的错。”   哪怕明知道她是装的, 皇帝也没办法,只得道:“是朕太心慈手软了。”   陆贵妃问:“那陛下预备如何?”   “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密旨赐死,葬入妃园寝。”皇帝冷淡道, “后世不得祭奠。”   太后缓缓开口:“人都死了, 也没有必要这样,妃园寝也就罢了,给她封个妃, 日后祭拜之事只按照普通妃子的分例,贵妃以为如何?”   太后开口,陆贵妃只得道:“妾身没有意见。”   “哀家知道你委屈。”太后轻轻叹口气,“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我还不不知道你的性子吗,这会儿只怕气的肺都要炸了。”   陆贵妃不说话。   “只是你委屈,皇后便不委屈吗?”太后语重心长道,“哀家和陛下,因为亏欠了你,这些年来做什么都由着你,因为你在,皇后活生生被压下去了多少风头,她是六宫之主,她心里当然比你更难受。”   “不是我逼她做皇后的,当年先皇要陛下娶亲,别人都顾忌我不敢答应,就她上赶着,谁逼她了!”陆贵妃有点生气,“她嫁给陛下之前,难道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吗?还是说她怀着挤掉我,让我无处立足,抢走陛下的心思?”   太后哑口无言。   陆贵妃只觉得自己委屈的厉害。   皇帝轻轻叹口气,“是朕的错。”   “朕当年,就不该听父皇的。”皇帝看着远处,“否则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陛下,姑母。”陆鹤州无奈叹息,“不过一件小事,何至于如此,废后的身后事如何,姑母也不必动怒,反正你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我还不是心疼你。”   “姑母。”陆鹤州看着她,“您跟陛下这么多年的感情,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闹腾,当年陛下也是没有办法,先皇临终前唯一的愿望,他不得不这样。”   “我知道。”陆贵妃抹了抹眼泪,“我也没有怨过,我就是生气……凭什么我们要被人这么欺负!”   “吃亏是福。”岑悦声音细细软软的,“贵妃娘娘,您现在过的不好吗?您已经够幸福了,所以上天给你一点不完美的地方,可是比起很多人,你真的很好。”   岑悦道:“人生总是有苦有甜的,娘娘一辈子幸福安康,所有的苦涩都在这一件事情上,总比别的苦要好。”   陆贵妃一愣。   岑悦温柔看着她。   陆贵妃擦去眼角的泪光,“就你这丫头会说话。”   皇帝和太后都松了一口气。   陆贵妃一手一个,拉着岑悦和陆鹤州道:“陛下,我先送州儿回家,悦儿是我闺女,我带回去玩两天。”   太后摇头笑了,“你啊……去吧。”   人尽散去,太后看着皇帝,“皇帝,该决定了。”   皇帝迟疑道:“渝北到底不稳重……”   “那别人呢?”太后坐下,“你可曾考虑过渝北以外的孩子。”   皇帝摇了摇头,道:“渝北天资聪颖,是个好孩子。”   “那陛下,就早定国本吧。”   “朕会考虑的。”   *   皇后被赐死的时候,天空中雷电交加,大雨如同盆泼般淌下来,皇后被灌下鹤顶红,清清楚楚躺在冷宫的破席子上 。   一个高挑的身影,穿着黑色的披风,盖住了脸庞,只留下一双眼睛,悄无声息站在了皇后面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后看着她,“我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岑悦……是太后的外孙女,是她跟别的男人生的孽种的孽种!”   那人裸露在外的眼睛微微一动。   皇后看着她,无声笑起来,渐渐就没了声息。   那个身影撑着伞,无声无息走出去。   *   岑悦在陆贵妃宫里住了两天,陆贵妃独宠六宫,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她又年轻,屋子里布置的华丽亮堂,岑悦很是喜欢。   陆贵妃笑眯眯道:“你喜欢我这里,改天你住的屋子,我去帮你布置,十几岁的小姑娘,压得住年轻鲜嫩的颜色,到时候肯定更好看。”   “我以前见过人家装饰金银,可都是俗气的厉害。”岑悦笑说,“结果贵妃娘娘这里,却是华美不俗的。”   “当然。”陆贵妃有点骄傲,“我这些金饰,都是老师傅亲手做的,精美绝伦,岂是民间的小家小户可以比的?”   陆贵妃指着桌子上的黄金摆件,“就这个,价值连城,一般人可买不起,不过悦儿不必担心,太后疼你,到时候给你的嫁妆定然丰厚,你现在算是我女儿,我这里自然也会有嫁妆给你,再加上内务府的,就是三份,你想要什么都有。。”   岑悦眨眨眼:“现在说这个干嘛。”   “你还害臊了?”陆贵妃失笑,“怕什么,陛下已经让钦天监挑日子了,到时候直接给你们赐婚,我估计州儿中饱私囊,肯定让人家找个近的。”   岑悦脸色泛红。   “罢了,不逗你了。”陆贵妃莞尔,“我们出去走走吧,御花园里头,听说有一片白梅开了,我带你去赏花。”   岑悦跟着她走出去。   白梅林就在陆贵妃寝宫不远处 ,两个人带着一群下人,浩浩荡荡走过去。   岑悦满是震惊:“好美啊。”   陆贵妃笑着说:“陆府在城外有个庄子,种的全是梅花,有机会了让州儿带你过去,你们住两天,好好玩。”   岑悦却停下脚步,沉默不语。   陆贵妃一愣,侧耳听见两句话,脸色也冷淡下来。   “景华公主……孽种”   “太后的……”   只隐隐约约这几个字,陆贵妃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岑悦的身份不是个秘密,但不能跟人说,更不能让人用贬低的语气议论。   她冷冷道:“把人带过来,本宫要看看是哪个宫的狗奴才,敢造主子的谣!”   岑悦脸色略略苍白。   陆贵妃看了她一眼,温和道:“悦儿气的脸都白了,我跟你说,别生这些气,这群嘴巴上没把门的奴才,不打不知道改!”   岑悦点了点头,陆贵妃道:“你也坐下,你是公主,没必要跟她们一样站着。”   那几个嚼舌根的宫女,很快被押送过来。   陆贵妃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杯,杯盖轻轻划过茶叶,她淡淡喝了一口,“你们是哪个宫的?”   宫女们低头不语。   陆贵妃手里的杯子落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她整个人也看上去很无害,可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同。   “你们去查,查出来了,从管事的到杂役,都给我打个八十大板,倒是辛苦了慎刑司行刑的人,罢了,本宫有赏。”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饶命啊!”其中一个宫女,听见八十大板就绷不住了,颤抖道,“娘娘,奴婢是西槿楼的宫女,是西槿楼照看花儿的,只是跟大家说几句闲话,求娘娘饶命。”   慎刑司的行刑官个个都有毛病,打人的时候没一个不下死手的,八十大板下去,肯定没命了。   “闲话?”陆贵妃漫不经心重复,“你跟本宫说说,是什么样的闲话?”   “是……是关于景华公主的。”那宫女看了眼岑悦,颤颤巍巍道,“宫里这两天流言满天飞,说景华公主不是陛下的女儿,而是太后和别人的孽种!”   “放肆!”陆贵妃拍了下桌子,怒喝道,“无稽之谈,悦儿的身世清楚明白,你们倒是一张嘴就污蔑人,宫中就是这样的规矩吗!”   陆贵妃怒气冲冲:“景华公主是陛下的女儿,此事没有什么疑问,这流言,追着给本宫查下去,查出来源头,本宫定不轻饶。”   陆贵妃环顾四周:“这宫里,也该换换风气了!”   几个宫女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陆贵妃拉着岑悦:“悦儿,这群奴才编排你,看着你是外面回来的,就拿这种话污蔑你,其心可诛,你想怎么处置她们?”   岑悦面无表情的问:“按照宫规处置,主动坦白的可以从轻发落。”   陆贵妃满意地点头:“甚好,甚好,悦儿不愧是公主,虽然没有学过,却能顾全大局,实属不易。”   岑悦抿唇微笑。   她知道,陆贵妃这是在保护她。   根本不跟人争论她的身份,一口咬定对方造谣陷害,这样他们的心思就会转移到宫女们有没有有陷害岑悦头上去。   不得不说,是个好法子。   岑悦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陆贵妃道:“就按公主吩咐的做。”   送走了这些人,岑悦却心事重重的,脸上也没了个笑模样。   陆贵妃看着她,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岑悦主动开口,“贵妃娘娘,我觉得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不然身世的事情,本身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何况父皇和祖母身边的人,全都守口如瓶?”   陆贵妃微微沉默一下:“我觉得很有可能,悦儿别怕,我先送你回太后那里,这些事情,我会帮你查证清楚的。”   岑悦乖巧点头。   回到太后宫里面,岑悦和陆贵妃向太后交代了这件事   太后明显愣了愣:“有人这么说你?”   岑悦乖巧点头,“是,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话,但大致就是我的身世。”   “这样……”太后沉吟了一会儿,“你的身世……也不算什么,哀家会帮你解决掉一切的,你放心就好了?”   岑悦乖巧点头,“谢谢祖母。”   “谢什么?”太后婉转一笑,“悦儿,你是我的孙女儿,我当然要保护你,不要谢来谢去的,否则哀家也要生气了。”   岑悦莞尔一笑:“那我不谢了。”   “这才对。”太后含笑摸着她的手,“你们今天撞见了,也是件好事,否则到时候手足无措,咱们就真的没法子了。”   陆贵妃:“太后,宫里头有人找她麻烦,我宫里现在想来不安全,就让她跟着您住,也安全一些你。”   太后点点头,“你想的周到,既然这样,悦儿就乖乖住下。”   至于贵妃,自然要去寻找正经事情做。 第50章   陆贵妃去干了什么, 岑悦不知道,太后虽然知道, 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坐在椅子上,神情十分难看, “这件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为什么会传到外面去?”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 向太后保证,“母后放心, 朕一定会查清楚的。”   太后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哀家……哀家对不住她们母女, 如果真的有拿身世攻讦她们, 这是要哀家的命。”太后紧紧抿着唇角, “哀家早就想死了,若不是为了陛下,我也活不到如今, 可为了一个孩子,让另外一个受一辈子罪之后还要忍受污名,哀家……哀家宁愿一死了之。”   皇帝顿了顿,“母后, 您放宽心, 好好护着悦儿,别的事情都交给朕来处理。”   他看了眼岑悦,轻叹一声, “朕这就去查。”   皇帝很发愁,母亲是一定要结果的 ,那样威胁的话都说了,若是不给她结果,还不知道日后如何。   “宣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皇帝敲敲桌子,“再把陆云川找来。”   皇帝略微想了想,这个流言既然是在宫里流传的,那散布流言的肯定也是宫中人,只皇宫人诸多,要查起来难免艰难。   几个人到齐了之后,皇帝道:“宫里最近有一则流言蜚语,攻讦太后,贬低景华公主,朕很是生气,只是不知道谣言来源,更无法制止,刑部有办法吗?”   刑部尚书道:“陛下,刑部擅长办理内宅案件,这件事,臣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只是……只是后宫有许多贵人,臣查证不便,陛下,万一宫中主子们阻拦,臣当如何?”   皇帝道:“朕赐你金牌令箭,见金牌如见朕,若有人阻挠,只管抓起来。”   “有陛下这话,臣定不辜负陛下所托。”刑部尚书行礼,“臣想先问问案件始末,不知道……”   “是贵妃和景华在御花园游玩,听见的流言蜚语,现在涉案的宫人都关在一处,爱卿可以去查问。”   “是。”刑部尚书拱手,“那臣先告退了。”   “去吧。”皇帝的目光转向大理寺卿,“爱卿,朕有事交给你去办,太后的身份,你想必知道,朕让你去江南一趟,查证当年的事情,包括后来那些人的死活,找到了就告诉朕。”   “臣遵旨。”大理寺卿直觉事情不简单,也不敢敷衍,“陛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望。”   “下去吧。”   御书房里只剩下陆鹤州,皇帝道:“爱卿,朕总觉着事情不大对劲,皇后已经死了,后宫里面能插手进太后宫里的人,早就没了,你说他们是怎么知道悦儿身世的?”   陆鹤州抿唇:“陛下……说不定是猜测?”   “我听人说,悦悦和太后年轻的时候,长相极为相似,说不定是有人看见了她,这样猜测。”   “你听谁说的?”皇帝扬眉,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北平王妃。”陆鹤州道,“王妃这般年纪,想来不至于陷害悦悦。”   “宣北平王妃!”皇帝却高喝一声,“到太后宫中,朕有要事询问。”   陆鹤州一愣,看着他:“陛下……”   皇帝解释了两句:“朕可以确信自己和太后身边没有奸细,而且朕说悦儿是我女儿,一般人想不到这些,只要知道北平王妃跟谁说过这件事情,案件便清楚了。”   陆鹤州点了点头:“陛下圣明。”   北平王妃年纪实在是大了,坐在哪里说话都喘气。   “景华公主的身世,我猜了出来,可我也知道轻重,并未告诉过别人。”北平王妃叹口气,“唯一知道的,是废后。”   “废后!”一屋子人都震惊了。   “是,当时我进宫拜见太后,被废后请过去说了几句话,她问我景华身世,我自然不肯言语,但……她诈了我,确定了景华的身世。”北平王妃皱眉,“可废后既然死了,这件事肯定不是她做的,还有什么人知道,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确信,只跟废后说过?”皇帝盯着她,,北平王妃信誓旦旦地点头。   事情似乎陷入了死胡同,见过废后的人不胜枚举,一个个查要到什么时候去。   刑部尚书站出来,“陛下,臣可否问王妃几个问题。”   北平王妃很和善:“你问吧,老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废后问王妃这件事,是什么时候?”   “就在陛下废后的三天前。”北平王妃道,“她突然找上我,问了我这个问题。”   “那么,废后是用什么手段诈了王妃。”   “她说她只是确定一下景华是不是冒名顶替,因为她也找到了太后的女儿和外孙女,”北平王妃平静地叙述,“我脱口而出不可能,她就知道了。”   刑部尚书看了眼皇帝和太后,太后愣了愣。   “臣暂时没有什么问题问王妃了。”刑部尚书道,“陛下,根据臣的调查,这个流言,主要出现在西槿楼附近,哪儿粗使宫女聚集,臣猜测……这人是想要从这群粗使宫女,慢慢发酵流言,没想到就被贵妃娘娘和景华公主撞上了。”   “所以呢?”皇帝只想听有用的。   “臣问了问,捉了几个率先传递流言的,其中一人说,是淑妃娘娘宫里负责扫地的小姐妹跟她说的,并且让她告诉大家,等事情传开了,就求淑妃娘娘,一起被放出宫。”   这个问了问,自然不是问这么简单,办案哪有不用刑的,但满屋子女眷,这样血腥的话,能不提还是不提了。   “淑妃!”陆贵妃皱眉,“你确定是淑妃宫里的人?”   “臣确定,那个小宫女,也已经抓起来了,只是她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没有人指使,臣现在还没有审出结果。。”刑部尚书道,“陛下,臣以为,只要看看,淑妃娘娘宫里有什么接触过废后,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皇帝道:“你去淑妃宫里查!”   陆贵妃淡淡道:“不愧是刑部尚书,人称神判,换了旁的人,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刑部尚书道:“这是臣办案的习惯了,多谢贵妃娘娘夸赞,臣愧不敢当,等案情落实,臣再来领赏。”   他面无表情离开,众人便聚在一起,等他消息 。   暮色四合。   刑部尚书前来请罪。   “陛下,淑妃娘娘宫里,并没有见过废后。”   皇帝微怔,朝他摆了摆手:“罢了,办案不急于一时,你先捋捋案情,明日继续,陆爱卿,宫门快下钥了,你们先回去吧。”   “臣等告退。”陆鹤州看了眼岑悦,朝她微微一笑。   岑悦报之一笑。   两人还未离开,宫门口传来一个冷寂森然的女子声音,“大家怎么都聚在这里?”   岑悦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女子逆光而来,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是站在那里,便觉得气势凛然。   太后笑道:“明鑫回来了?”   那女子一身劲装,走近了才能看清楚,满脸冷淡之色,只听见太后的话,脸上才稍稍有了温度。   “明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不必多礼。”皇帝浅笑,“你跑去剿匪,当真辛苦了,这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自然是有的,明鑫带回来一个人,还在路上,大约过几天就到了,向想来陛下和太后会高兴的。”   “不过陛下待在这里,可是有什么难事?明鑫可否为陛下分忧?”   “是这样的。”皇帝叹口气,与她叙述了一遍。   明鑫郡主看着岑悦,竟深深叹口气,问她:“你还记得自己母亲的容貌吗?”   岑悦一愣。   明鑫郡主道:“我剿匪之时,碰见了个女人,是匪徒窝里的厨娘,被毁了容貌,可眉眼唇角都跟太后娘娘极像,我问了问,可以确定她是太后娘娘找的那个女儿。”   太后豁然站起身,“明鑫……”   “只是她身体不好。”明鑫郡主道,“不能长途跋涉,路上歇了几次,我就先回来了。”   太后呆如木鸡,脑海里一片混沌,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悦也愣住了。   明鑫郡主道:“既然谣言在这里,陛下给景华封号,也没有直言她是您的女儿,只是认作了干女儿放在贵妃娘娘名下,不如顺水推舟,坐实谣言。”   满屋子都被她的大胆震惊了。   陆鹤州道:“明鑫,你有什么好办法?”   “与你何干?”明鑫郡主看了他一眼,冷飕飕一笑,“勾引了裕华又勾搭景华,你当真是好本事!”   陆鹤州无言以对。   岑悦道:“明鑫郡主,请问……”   “你不必跟我客气。”明鑫郡主十分冷淡,“太后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过是报恩罢了。” 第51章   岑悦觉得, 这个郡主,似乎有点不一样。   明鑫郡主挺直了腰板, 面无表情道:“至于案件的事情, 我不擅长这个,我相信刑部尚书会办好的, 陛下,太后, 明鑫一路奔波, 先告退了。”   “回去歇着吧。”太后一脸慈爱。   明鑫郡主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似乎有点僵硬。   等她走后, 陆鹤州和刑部尚书才道:“臣等告退。”   太后坐在椅子上, 脸上似喜似悲, 看着皇帝道:“皇帝, 你觉得……觉得明鑫说的是真的吗?”   皇帝安慰她:“母后,明鑫是个可靠的好孩子,说的一定是真的, 阿姐定然会回来,只是悦儿的事情,母后再考虑考虑。”   平心而论,让岑悦回归自己母亲名下似乎更人性化, 可……可虽然明知道阿姐身世清白, 却架不住人言可畏,悦儿做她的女儿,自然不如做个清清白白的公主。   不管皇室说什么, 别人都会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太后点了点头:“悦儿的身世,不必提了,只要哀家的女儿回来,哀家什么都不在意。”   皇帝几不可察地叹口气。   也好也好。   阿姐回来了,母后就能安心了。   岑悦第二天再见到了明鑫郡主,这位郡主今日依然是件黑色的劲装,英姿飒爽,明媚朗利,看见她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景华公主。”   岑悦想了想,慢慢走过去,扯出一个十分可亲的笑容,“郡主,你……我叫岑悦,你可以叫我悦儿。”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明鑫郡主忽然噗嗤一笑,“你真可爱,比裕华讨人喜欢多了。”   “叫我明鑫就好,别郡主郡主的,也不好听。”明鑫郡主脑后的长发挽在一起,淡声道,“我就是不明白了,那陆云川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都喜欢他?”   岑悦抿唇,歪头想了想:“他真的很好,对我很好,人也有本事……”   明鑫郡主做了个停的手势,无奈摇头:“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跟你们说不通,裕华也是这样,都被情爱糊了眼睛。”   “不过你比她幸运,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不像她,单相思还不死心。”   岑悦问:“明鑫和裕华公主关系很好吗?”   “挺好的。”明鑫郡主淡笑,“自小一起长大,能不好吗,小时候裕华也没这个熊样子,长大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管不住了。”   “或许……或许就是长大了吧。”岑悦微笑,“性情总会变的。”   “你说的对。”明鑫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愿意回你母亲身边吗?还是想做这个公主?”   “我想回母亲身边。”岑悦叹口气,“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记得那个时候,母亲冒着天大的风险,把我放了,没有让我被卖进腌臜地方,我一辈子都感激她。”   岑悦觉得自己前面十几年过的都很苦。   唯一的幸运,就是拥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明鑫郡主点了点头:“知恩图报,甚好!不过太后和陛下为了你好,大约不会同意。”   岑悦微微低头:“祖母说不让提这件事情。”   “我就知道。”明鑫郡主吐槽了句,“不过我也劝你不要这样。”   岑悦疑惑看她。   明鑫笑了:“昨日那么说,是为了诈你,试试你的人品,若是见利忘义之徒,自然不可深交。”   没想到岑悦还真不是。   “至于身份的事情,就算不为了自己,你也要替陆云川想一想,他是太傅,日后你要嫁给他,难道你想让他忍受别人的闲言碎语吗?”   岑悦沉默不语。   “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岑悦慢吞吞道。   “他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的。”明鑫郡主淡笑,“定然不会介意,你也不必怀疑。”   “只是如今他年轻气盛,自然万事不放在心上,但是日后呢?你们要一起一辈子,一辈子那么漫长,万一他在意了呢?”明鑫郡主扯出一抹惨然的笑意,“若是我,定然会选择不要这个男人,可你那么爱他!”   “我爱的人,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男人。”岑悦认真反驳,“如果有一天他变了,或许我就不爱了。”   明鑫郡主一怔,转头看着她的眼睛。   岑悦与她对视,丝毫都不怯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鑫郡主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眼角都飘出了眼泪,“真好,悦儿,你比我想的还要好,日后他陆云川敢欺负你,你只管找我,我明鑫替你做主!”   岑悦骄傲地扬起头颅:“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很好。”明鑫的笑意真诚了几分,“岑悦,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两个人在太后宫门前聊天,明鑫郡主神情忽然一冷,看着一个方向,岑悦奇怪的问:“怎么了?”   话音一落,明鑫郡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在宫墙的角落里揪了个人出来,那人穿着太监的衣服,低着头畏畏缩缩的。   岑悦抬头看了看明鑫郡主。   明鑫郡主声音冷寂:“带去我殿里去,给我审出来,哪个宫的,叫什么,来干什么,别让人死了,不然我就杀了他全家!”   小太监浑身一抖。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小的什么都招。”那小太监似乎是知道明鑫郡主恶名,一点都不敢耽搁,趴在地上就求饶。   明鑫郡主恶名昭彰,她久居军营,审问犯人擅长用军中手段,残忍的无法直视,他们身体素质一般的宫女太监,一般都熬不住。   所以现在,被明鑫郡主抓住了,大部分人都选择直接招认,不去受那个皮肉之苦。   明鑫郡主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儿的笑:“你招什么?”   “是关于景华公主的事情。”小太监脱口而出,“奴才知道景华公主的事情是谁做的。”   “等会儿再说。”明鑫郡主神色冷然,看向岑悦:“悦儿,你想知道吗?”   岑悦点了点头。   “那你说吧。”明鑫郡主抱胸而立,“若有半句假话,我扒了你的皮!”   “奴才不敢。”   “是三四天前,我去淑妃娘娘宫里送奶,娘娘身边大宫女翠儿姐姐把我叫到角落里,问我认不认识西槿楼的宫女太监,奴才是宫中杂役,行走各处,自然是认识的,就介绍给了翠儿姐姐。”那小太监说的井井有条,“然后,然后翠儿姐姐就吩咐她们传流言,还说我是同谋,我要是敢告密,就是死路一条。”   “昨天刑部尚书去淑妃娘娘宫里查案,翠儿姐姐出不来,就托人给我递了纸条,让我来太后娘娘这边查探,事情如何了。”   他哭丧着脸:“奴才刚过来,就碰上郡主了。”   真是倒霉催的。   被陛下当场逮着也比被这位郡主抓着强啊。   明鑫郡主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几天前去的淑妃宫里?”   “三四天前,奴才想想。”他低头,“我记得,就是废后薨之后那天。”   “我知道了。”明鑫淡然道,“来人,去请陛下,我有新发现。”   岑悦却拉住她,抿唇道:“淑妃娘娘,是裕华公主和大皇子的生母,不会连累他们吗?”   “自然会。”明鑫郡主随口道,“不过陛下子嗣稀薄,不会重惩的,你不必忧心。”   岑悦这才安心。   她轻轻叹口气,苦笑道:“因为我生出这些风波来,真是……”   “你想太多了。”明鑫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淑妃的本意,大约是二皇子。”   岑悦不懂,她跟二皇子,也没有关系啊。   “可是你跟二皇子的外祖家有关系。”明鑫一针见血道,“二皇子和贵妃娘娘的依仗之一,就是权倾天下的陆氏,若陆氏名誉受损,天下人都有微词,他们自然保不住第一世家的名号 ,届时朝野内外,支持二皇子的人,都会重新考量。”   “这是一步好棋,可惜淑妃太笨,没有用好。”   在宫里散播流言,这一亩三分地,好找又好查,甚至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根本传不开。   明鑫笑着看了眼岑悦:“若是你,你会如何?”   岑悦微怔,想了想道:“我可能会让人去宫外,在说书摊子上或者什么地方,让他们来传。”   “你比淑妃聪明多了。”明鑫赞赏了一句。   市井之间的传言多如牛毛。   查无可查,天大的流言,除了澄清,别无他法。   可惜淑妃在宫里时间长了,眼里也只剩这一亩三分地。   否则握着这么大的把柄,她肯定能赢的。   “走吧,这件事,也该有个了解了。”明鑫叹口气,拉着岑悦的手腕往宫里走。 第52章   这个了结来的很快。   有小太监的证词, 刑部尚书已经查出来那么多证据,足够证明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翠儿参与了此事, 至于淑妃有没有沾手, 如今还不能定论。   明鑫郡主站在那里,淡声道:“把翠儿宣来问问就知道了, 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审不出来的硬骨头。”   陆鹤州闻讯赶来,这会儿只凑到一边, 拉住了岑悦的手, 用力握紧了,给她传递力量。   岑悦低眉, 朝他笑笑, 声音低的像是泉水落下山崖:“我没事的。”   翠儿被押送过来, 早已经除去了身上的钗环, 跪在地上,面不改色:“陛下,太后, 这件事是奴婢一个人做的,跟娘娘无关,有人想借机陷害娘娘,除掉敌人, 还望陛下和太后不要被奸人蒙蔽。”   皇帝只问:“淑妃是谁的敌人?”   翠儿哑然, 半晌道:“陛下三子,三皇子母亲出身卑微,他自己也愚钝, 储君人选不过大皇子和二皇子,是谁想除掉娘娘和大皇子,自然不言而喻。”   陆贵妃恼怒地站起来:“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本宫陷害她淑妃,顺便想拉下大皇子了?真是可笑!”   “死到临头还想给朕上眼药。”皇帝随口道,“宣淑妃。”   他看了眼翠儿,眼睛里全是冷气,“朕早就立下规矩,朕之三子,日后储君之位,有徳有才者居之,若谁用了阴私手段被朕知道,便不必多想了。”   “贵妃从未考虑夺嫡,倒是淑妃私底下想的多,连这样的话都能编出来,看来你们主仆二人,私底下没有少说贵妃坏话。”   “陛下明鉴。”陆贵妃冷笑一声,“我相信我儿子,自然不会跟有的人一样,干那些缺德事儿,也不怕损了阴德,没命享福。”   陆鹤州唇角抽了抽:“姑母……”   心直口快什么的,真的尴尬。   陆贵妃坐下,看着翠儿:“你敢诬陷本宫,数罪并罚,你等着你的下场。”   “陛下偏心若此,奴婢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翠儿跪地磕了个头,趁着众人不注意,突然跳起来冲向一旁结实的盘龙柱。   说时迟那时快,明鑫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伸手抓住身前掠过的人,竟也活生生被带着拖行了几步。   好在卸下了力气,没让她真的撞上去。   明鑫一把将人甩在地上,“想死,问过我了吗?翠儿,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明鑫的手段,到时候,一层一层剥下你的皮,做成灯笼……”   陆鹤州捂住了岑悦的耳朵,沉默不语地看着明鑫冷淡地神情。   这个郡主……一如当年,令人恐惧。   翠儿笑容无畏,“郡主铁血手段,可奴婢也不能昧着良心陷害娘娘,否则奴婢成什么人了?难道郡主要为了贵妃,屈打成招吗?”   明鑫嗤笑一声:“你还配不上我屈打成招。”   说完,她便站在一侧不再言语。   翠儿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宫殿里的水滴钟滴滴答答响着,过了不知道多久,淑妃迎着光走来,笑容可掬,淡然自若。   看见跪在地上的翠儿时,惊愕地拿手帕捂住嘴,“翠儿……翠儿你是犯什么错了,怎么跪在这里。”   陆鹤州淡声道:“淑妃娘娘,这是太后寝殿,您安静些。”   “太傅教训的是。”淑妃含笑道,“要不怎么说是掌管天下礼教的太傅大人呢,就是知礼数。”   “淑妃,你跪下。”太后冷淡道,“哀家有话问你。”   淑妃捂住心口,跪在地上,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翳,“不知太后召见臣妾,所为何事?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还望太后指教。”   明鑫淡淡道:“翠儿已经招了,你还不认吗?”   淑妃道:“妾身实在不知道郡主所谓何事,若说是景华公主的事情,妾已经许久没跟皇后娘娘单独待在一起过了,就算有什么话,皇后娘娘也不会告诉我,妾身当真是无辜的。”   “无辜?”陆鹤州冷笑,“你是不曾和废后光明正大见面,可淑妃娘娘,臣请问,废后薨逝那晚,难道您没有去过冷宫?”   淑妃瞳孔一缩,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   陆鹤州便心里有数了。   这不过是他猜测,刑部尚书调查中,没有人去见过皇后,但流言确确实实从淑妃宫中出来,那定是有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去见了废后。   那么……只可能是废后薨逝那日。   他受了伤,陆贵妃闹脾气,宫内乱哄哄的,又下着大雨,谁也不会注意一个将死之人。淑妃若是趁机过去,瞒天过海并非难事。   如今看淑妃心虚的模样,想来是猜对了。   陆鹤州看着她,“翠儿已经招人了,废后薨逝当日,淑妃娘娘乔装去冷宫见她,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思来想去觉得对自己有利,便迫不及待用了。”   “太傅大人岂可信口雌黄!”淑妃怒斥,“就算是翠儿说的,焉知不是你们屈打成招,明鑫郡主的手段,本宫早有耳闻,拿不出物证 便想让本宫认罪吗!”   “物证自然是有的。”陆鹤州冷笑,“陛下,臣请求让刑部尚书去搜查,淑妃宫中可有乔装之物。”   淑妃心口一跳,却并不害怕。   那身衣服染了泥污,当天就给烧了。   “陛下,妾身位居正一品四妃,育有皇子和公主,若是被外臣搜了屋子,妾便没脸见人了。”   皇帝看着她:“想来让贵妃去搜,你也不愿意。”   “景华公主要嫁到陆家,贵妃娘娘既然是局中人,自然不能查案。”   “让贤妃去,她整日吃斋念佛,也该做些事情了。”太后淡淡道,“这样,淑妃你总没有意见了吧。”   “太后娘娘明鉴,贤妃妹妹识大体,自然不会诬陷妾身。”淑妃叩首,“陆太傅,若是查不到证据,你可知污蔑正一品宫妃,是何等罪名?”   “杖责八十。”陆鹤州道,“臣自然知道。”   “刑不上大夫,陆太傅果然是无畏。”淑妃冷笑,“污蔑本宫也面不改色,朝廷果然养大了你们世家的胃口。”   “淑妃娘娘此言差矣。”陆鹤州纹丝不动,并没有受她的激将法,“刑不上大夫并非为世家所设,而是为官员们,而且淑妃娘娘别忘记,您也是世家出身。”   淑妃语塞。   “行了,都闭嘴。”皇帝道,“等贤妃过来就知道了,不过……朕倒是没想到,淑妃平日温柔小意,却有一张利嘴。”   皇帝神色莫测,淑妃心里一紧,辩驳道:“妾……妾只是太着急了。”   皇帝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贤妃过来的时候,淑妃犹自不肯认错,直到看见贤妃手里捧着的东西。   那不是衣服,只是一把伞,伞骨上沾着蜘蛛网,网上还带着几只小虫子。   那夜……天色黑暗,她没有看见,冷宫里还有这种东西,更没有注意自己沾到了。   贤妃是个温柔到懦弱的女人,怯怯道:“陛下,太后,在淑妃姐姐宫里发现了自己,宫里日日都有宫女太监们打扫,只有冷宫年久失修,才长了这样的东西。”   她指着蜘蛛网和虫子:“妾无能,只查出来这么多东西。”   皇帝神色变幻莫测,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淡淡下了结论,“淑妃,你是裕华和老大的生母,朕留你一条性命,你搬去西六宫的庵堂,从此吃斋念佛,不必出来了。”   淑妃一怔,跪在地上哭泣:“陛下恕罪,臣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景华公主要嫁给陆太傅,臣妾看裕华太难过,就想了这个主意,是臣妾的错,陛下恕罪啊。”   皇帝满脸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淑妃心中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淑妃,你为了你儿子,朕明白,虽然生气却也可以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朕也盼着他们好。”皇帝告诉她她说错了什么,“所以朕没有重惩你,可是你不该,到了这个时候还拿裕华出来当挡箭牌,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好好反省吧。”皇帝声音冷淡,“陆爱卿,跟朕来御书房,传丞相,枢密史,翰林待诏,六部长官也过来!”   陆鹤州一愣,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他看了眼陆贵妃,心里微微叹口气,对岑悦道:“等我回来。”   到了御书房,果不其然,皇帝是在打算立太子的事情。   “朕也不年轻了。”皇帝声音冷硬,“如今三个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是时候立太子,巩固国本,众爱卿以为如何?”   陆鹤州道:“不知陛下嘱意哪位殿下?”   “朕次子渝北,天性敏慧,孝敬性成,可以继承大统。”   “陛下,俗话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二皇子非嫡非长,怕是不和体统。”丞相道,“臣觉得,大皇子亦聪慧,可为储君。”   皇帝面无表情:“朕打算立贵妃为后,二皇子自然也是嫡子。”   丞相一愣:“陛下,废后被废一事,朝野议论纷纷,都说贵妃娘娘祸国妖妃,蛊惑陛下,陷害废后,若现在立贵妃为后,怕是物议不休,还望陛下三思。”   陆鹤州道:“我怎么不如丞相大人消息灵通,从未听闻有人议论?贵妃娘娘品行高洁,自有陆氏为证,岂畏天下人言!”   丞相讥讽:“太傅大人是贵妃亲侄子,谁敢对您有所说,可臣等却多有耳闻,还望陛下三思!”   “陛下,既然不敢与臣言,那不过也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们说几句话,若因此耽搁了立储大事,反而不美,请陛下早做决断!” 第53章   “我倒觉得陆太傅居心叵测!”丞相冷声道, “贵妃娘娘是太傅亲姑母,太傅偏心也情有可原, 只是如今我看着去, 所谓二皇子聪慧三皇子愚鲁的话,怕是要再斟酌。”   陆鹤州神色冷下来:“丞相最好说清楚, 你此言何意?”   “陛下。”丞相道,“当初几位皇子读书, 由陆太傅监督, 这本没有什么,身为太傅理应如此, 可三位皇子当中, 唯有太傅亲表弟二皇子最为聪慧, 这话从太傅口中说出来, 难免令人多想。”   陆鹤州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假公济私?”   “太傅大人自己心中有数。”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先闭嘴,枢密使, 你觉得,哪位皇子更合适?”   “陛下,臣不懂读书治国的事情,但之前教导几位皇子武术, 倒勉强能看出他们的性情。”枢密使平静道, “大皇子沉稳有余,却过于优柔寡断,二皇子聪敏果决, 然性情跳脱,三皇子直来直去,身手极好,是天生的武将。”   “臣愚鲁,立储之事不敢多言,只是若陛下有意册立贵妃娘娘为后,拿臣自然支持二皇子殿下。”枢密使拱手,“且二皇子虽跳脱,不够沉稳,然年纪尚小,待陛下日后教养,定成大器。”   一旁的丞相脸色铁青:“陛下,其中利害关系,臣已经阐明,还望陛下三思。”   “丞相此言差矣。”陆鹤州道,“陛下有意立贵妃娘娘为后,无论早晚,待到那日,二皇子自然是嫡子,若立了大皇子为储君,届时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   “丞相大人方才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二皇子居嫡,自然当为储君。”陆鹤州面不改色,“而且陛下,臣以为,立储当立贤。”   “古有商纣,因乃嫡子,亡商灭汤,然尧舜不已伦理而以贤德为君,是以贤达闻于天下。”陆鹤州看了丞相一眼,“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丞相脸色青黑,想要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了,“朕以为陆爱卿言之有理,翰林待诏拟旨,册立二皇子为储君,至于大皇子和三皇子,封王赐地,诸项事宜,内阁共议。”   “臣等领旨。”   皇帝站起身,“你们退下吧,翰林待诏留下。”   “臣等告退。”   诸位大臣一起走出门去,殿前台阶上,丞相冲着陆鹤州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陆鹤州含笑:“丞相大人老当益壮。”   枢密使摇头:“他那个臭脾气,你何苦招惹他。”   “枢密使这是要去什么地方?”陆鹤州回神问了句。   “回家去,不如同行?”   “我还有事,且不回去,您先行一步。”   “也是,这样的喜事,太傅大人是要告诉贵妃娘娘的。”   陆鹤州一笑:“贵妃娘娘哪儿用得着我通知。”   枢密使亦笑了,“那就祝驸马爷早日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   两人寒暄几句,陆鹤州转头去了宫内,岑悦就在太后宫门口坐着,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鹤州走过去,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岑悦回神,微笑道:“这么快就过来了?”   陆鹤州坐在她对面,淡淡一笑,“陛下要立渝北为太子,没别的事情,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岑悦顿了顿,看着他纠结了一会儿。   “陆鹤州,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到我母亲名下,不再做这个公主,你……你会不会觉得难办?”   陆鹤州失笑:“你在烦恼这个?”   “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当然你是个公主最好。”他伸手刮了刮岑悦的鼻子,“但你本来就不是陛下的女儿,你的亲生母亲回来了,你也应该回她膝下尽孝,。”   “你不必忧心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外面人的看法,我不在意,只要你高兴就足够了,外面人的议论,也撼动不了我的地位。”陆鹤州叹口气,“陆氏一族赫赫威名,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岑悦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带着些许感动,她伸手抱住陆鹤州的腰,小声说:“到时候,我问问母亲和祖母,如果她们同意,我就不做这个公主了。”   陆鹤州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傻子!”   公主的威风,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张口就要弃掉,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羡慕。   陆鹤州轻轻叹口气,看着明亮的天色,“悦悦,你想要做的,就尽管去做,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后,一直陪着你。”   岑悦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陆鹤州拍了拍她的背:“陛下已经给我们赐婚了,我听见他跟翰林待诏说的话。”   岑悦身体一僵。   陆鹤州揽住她的背:“想后悔也晚了,全天下都知道,景华公主要嫁给陆太傅了,如果你现在悔婚,是要被全天下的人骂背信弃义的。”   岑悦噗嗤一笑,“你这个人……”   她正感动呢,非要说这话。   陆鹤州笑了:“这下子开心了吧,不许胡思乱想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告诉我,知道吗?”   岑悦乖巧点头。   皇帝的圣旨在第二天的清晨颁布,那会儿册立太子的圣旨发下去有两个时辰,满宫人都在忙碌地巴结刘渝北和陆贵妃,混乱之中,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捧着圣旨走了过来。   赐婚的旨意听在耳中。   岑悦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一声一声,如同宴礼上的钟鼓声。   大太监含笑道:“恭喜公主了。”   岑悦按照太后教的,给了赏银,握着圣旨,走路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了。   太后抿唇轻笑:“悦儿很快就是新娘子了,等你母亲回来,一定很开心。”   明鑫郡主看了看手里的书册,扬声道:“估计今儿就到了,我出去看看。”   她刚走出宫殿门口,又折了回来,言笑晏晏:“悦儿,陪我扶太后出去。”   岑悦一怔,眼里散发出惊喜的光彩,再看太后的神情,其中喜悦,一言说不完。   岑悦和明鑫扶着她走出门去。   在宫殿前的花园里,远远走来几个人,那些女子个个戎装甲胄,英姿飒爽,簇拥着一个身形柔弱的妇人,慢步走来。   太后的手都在颤抖。   眼睛里亮晶晶的,那亮晶晶顺着眼角而下,在脸上汇聚成一条条泪痕,慢慢滴落在地上 。   太后。颤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妇人战战兢兢走到跟前。   岑悦捂住嘴,眼泪滚滚而落,十年前的记忆如同海水潮汐,一涌而来,那个美貌温柔的妇人,将她放在村头,最后一个回头,眼睛里的依依不舍,令人几欲心碎。   那人跪在地上,“民妇……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想叫起,可却发现自己失了声,嗓音像是被棉花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岑悦走上前扶起她,张了张嘴,好几次才喊出声:“娘……”   那妇人浑身一颤,呆滞的看着岑悦,“小……小月儿……”   这姑娘的容貌,分明与她一模一样,那妇人颤着嘴唇,喊出女儿的名字。   “娘,是我,我是你的小月儿。”岑悦泪流满面,“娘,你还记得我吗?”   “小月儿……”那妇人一把将岑悦搂紧了,“娘的月儿,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我还活着,我们见面了,娘。”岑悦抹了抹眼泪,“娘你别哭啊,这是好事。”   “娘太高兴了。”那妇人也抹了抹眼泪,“没哭没哭,月儿,你怎么进了宫啊,你……”   太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瑶……瑶瑶……”   妇人看着太后,一脸迷茫。   太后上前去握住她的手,“瑶瑶,我是娘啊,你不记得娘了吗,你小时候,娘带着你去溪边洗衣服,还给你买糖人吃,还有……”   妇人的眼睛从迷茫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声音愣愣的,“娘……”   她记得自己的娘亲,小时候爹爹爱打人,娘总是拦在她面前,被爹爹打的哭,可还是护着她。   后来……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爹爹和娘都不见了,爷爷奶奶带着她搬家,走到半路,连爷爷奶奶也跟着丢了。   她又不认识路,就做了乞讨的乞儿,后来……后来进了个大户人家做丫鬟,被女主人嫁给了好吃懒做的马夫,还生了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后来就是饥荒了。   她迫不得已把女儿丢在村头,怕她被卖去妓馆,心里已经抱着阴阳两相隔的想法了,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三人哭成一团。   明鑫抿唇,叹息道:“太后,先回屋吧,这么多人呢。”   “好,我们回屋。”   太后拉着女儿,几个人回了屋里,明鑫淡声道:“恭贺太后娘娘天伦团聚。”   太后乐呵呵地拉着自己的女儿:“阿瑶,我可算找到你了。”   “娘……”阿瑶喟叹一声,抹去眼泪,“真好,我也找到小月儿了。”   “悦儿……”太后笑了笑,“悦儿现在是公主了,还找了个如意郎君,待会儿我让人过来,你见见他。”   “这……还是算了吧。”阿瑶笑得心酸,“月儿幸福就好了,我……我什么都不懂,就不给她丢脸了。”   “丢什么脸?”皇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笑着跨进门,“母后,朕听说阿姐回来了过来看看,母后没哭吧。”   “就你啊,还调侃母后。”太后摇头,“这就是你阿姐,刚回来,你这就过来了。”   “这说明朕和阿姐有缘分。”皇帝坐在,对一旁的太监道,“把陆太傅叫来,见见他丈母娘。”   阿瑶有些手足无措。   皇帝道:“阿姐不必着急,那姓陆的小子,人品倒是还行,悦儿嫁给他,你尽管放心,而且朕已经封了悦儿为公主,日后她自己开府,任谁也欺负不了她。”   “民妇……民妇放心。”   皇帝笑出声:“阿姐不必拘谨,都是自家人,母后,朕同内阁商议了,封阿姐郡君,您觉得如何?”   “好好好。”太后很满意,“皇帝做事,哀家都喜欢。”   “那就这么说定了。”皇帝道,“悦儿,朕听陆老二说,你想回你母亲名下?”   岑悦微微点头。   “母后和阿姐觉得呢?”   太后还未说话,阿瑶却猛然摇头:“不要。”   “娘……”岑悦一愣。   “月儿,你是公主,一辈子都是公主。”阿瑶握紧拳头,“如果你非要……那我就去死,我不能连累你。”   太后叹口气:“悦儿,你就听你娘的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父母都是盼着孩子好的,咱们知道你是她女儿,你也多多孝敬她就是了。”   “是。”岑悦看着母亲,轻轻叹口气。   她那么抗拒,如果自己坚持,她一定会为了不连累自己,真的做出傻事的。   “既然决定了,那事情就好办了。”皇帝拍了拍手,“钦天监已经算了日子,明年二月初一,宜婚假,届时就把悦儿嫁出去,阿姐,你把悦儿的生辰八字抄一份给母后,到时候算算有什么禁忌。”   阿瑶自然答应了一声。   太后笑了笑,“悦儿早就定下来,也就罢了,陛下,裕华和几个小子,也该成亲了。”   “朕心里有数。”皇帝直接道,“裕华的外祖家来求亲了,为她二表哥求娶公主为妻,那孩子碌碌无为,但是老实,朕已经答应了,只是要晚一些成亲,朕看看是不是装来的。”   “至于几个小子,朕也看好了人家,明年一起赐婚。”   “也好。”太后点了点头,“皇帝考虑的周到。”   母子二人就着子女的婚事说了些话,皇帝看看天色,站起身道:“母后和阿姐暂叙天伦,朕先回去了。” 第54章 完结章   过了一个阖家团圆的年, 皇帝终于把自己儿女的婚事都解决了。   裕华公主还不乐意,跑到太后宫里哭:“皇祖母, 我那表哥, 庸庸碌碌,没有一点本事, 父皇就把我嫁给这样的人,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太后也不知道怎么劝她。   “裕华……人老实, 不会背着你干坏事, 你已经是公主了,还在意驸马是不是有本事干嘛?”   “皇祖母说的好听, 你怎么不让岑悦嫁给一个懒汉, 怎么就给她挑了陆太傅。”裕华不依, “皇祖母, 同样的孙女儿,没有您这样偏心的!”   太后心情好,也不生气, 只是道:“悦儿和陆家老二已经赐婚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嫁陆云川就是。”裕华扬眉,“皇祖母,孙女儿看上了一个外地来的书生, 生的俊美, 人也温柔,我想嫁给他。”   太后皱眉:“一个没有功名的书生?”   “皇祖母,他学识很好。”裕华撒娇, “没有功名是因为得罪了长官,被人黑了,等父皇考一下他的学识,就知道了。”   太后只得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和你父皇说吧,哀家会帮你说情的,只是裕华,你自己挑的人,日后被骗了,可不要怪哀家和你父皇。”   “当然不会。”裕华低眉,“皇祖母放心就是。”   她去了皇帝宫里,皇帝疼她,被她磨蹭的当场就下了圣旨,甚至忘记了去查一下那人来历。   直到裕华公主带着人进宫面圣,满宫的主子才知道他是谁。   “草民岑望洋,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和善道,“姓岑,这倒是巧了,景华也是呢。”   皇帝一笑:“母后,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皇室一下子多了两个人,都是姓岑的,可见有缘。”   岑望洋的眼睛闪了闪。   皇帝打量了岑望洋一番,“是生的不错,俊,裕华眼光不错。”   裕华公主的意义一笑。   岑悦和明鑫携手走进大殿时,便只看见这一幕,岑望洋的身影可以说是非常熟悉,毕竟给他洗了那么多年衣服。   岑悦面无表情地抿唇,径直走过去,含笑道:“祖母,父皇,你们在看什么?”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悦明鑫,你们快看,这是裕华的未婚夫。”   岑悦默默看他一眼。   岑望洋与她对视,两个人都偏头转开了目光。   已经过去的事情,也没有必要揪着不放,岑望洋既然有本事哄的公主芳心暗许,那也是他的造化。   相逢再见,往日种种,便如云烟。   反正无论如何,也不必担心他骗了裕华公主。   岑悦含笑道:“那恭喜裕华公主了。”   裕华冷淡地看她一眼。   明鑫清咳一声:“恭喜裕华了,不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小生岑望洋,江南人士。”   “哦。”明鑫也不过是随口问了句,“这样啊。”   她也没放在心上,拉着太后的手臂,淡然道:“太后,我和悦儿给你准备了惊喜,你要不要跟我们去看看。”   太后好奇地问:“是什么?”   “您去了就知道了。”   明鑫和岑悦拉着太后出门,在夕阳下留下一个背影,岑望洋看着她们,眼睛里慢慢泛起一丝极淡的哀伤。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他含笑看向裕华公主,“公主,我们也走吧。”   *   二月份的时间,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钦天监算来的好日子,迎着绯红的朝霞到来。   景华公主和陆太傅的婚事,是前所未有的隆重,太后娘娘像是搬空了自己的私房,全堆出来给景华公主做嫁妆。   一车又一车的珍宝,走在大街上,令人眼红地恨不得上去抓一把。   岑悦穿着鲜红的嫁衣坐在花轿里。   晃晃悠悠的轿子十分舒适,她手里捧着苹果,慢慢笑了。   上轿子前,母亲握着她的手叮嘱:“悦儿,你一定要幸福。”   岑悦低声喃喃,“娘,我一定会幸福的。”   我经历了半生的苦难,往后的岁月里,会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