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洛、染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太后养成手记》 作者：梁杉 文案 十二岁的白蜀葵，甜美可爱，阳光开朗。 因为白蜀葵惊人的美貌，她的继母孙二娘设下计谋，把白蜀葵卖给了太尉府。 经过在蔡太尉府别业的三年学习，白蜀葵被送到了西北边城的平王府，从此开始了她从奴婢到太后的升级之路。。。 ================= 第一章 虽然已经进入春天了，可是位于北方的汴州小城中牟依旧有些冷。 城东的柳枝巷笼罩在雾沉沉的暮色之中，四周空空荡荡的，偶尔有风经过，刮得对面人家墙头上垂下的刺玫藤蔓瑟瑟作响。 巷口远远走过来一个十一二岁白衣红裙身材袅娜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生得极美，一双眼睛清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正是柳枝巷内白家的女儿蜀葵。 蜀葵轻捷地走到了自家大门前，正要推门，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似乎在说什么“买人”“卖人”。 她下意识就在大门外停了下来，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白家大门虚掩着，里面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了出来，是蜀葵的后娘孙二娘的声音：“……钱妈妈，到底是哪家买人？难不成真的是东京蔡太尉府？” 一个声音中似乎带着笑的女人道：“我的二娘啊，当真是蔡太尉府呢！太尉府派来采买的童妈妈明说了，若是挑中的话，赏六十两身价银子！” 蜀葵闻言心里一惊，背脊瞬间挺直，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堂屋内孙二娘眼睛亮晶晶的，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市价才四两五两银子，太尉府为何出价这么高？” 牙婆钱婆子“啪”地一拍手，笑了：“我的二娘，人家太尉府的要求可高得很呢！” 孙二娘双目炯炯盯着钱婆子：“不知太尉府要求什么……” 钱婆子见她上钩，得意地笑了，伸出一根指头道：“一，须是十岁到十三岁的黄花女儿；二，即使没有有十分的颜色，也须有八九分；三，女孩子不能太笨了，得机灵点儿！” 孙二娘眼睛亮了亮，垂下眼帘，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男人前面那个死鬼女人留下的闺女白蜀葵倒是挺符合条件，等当家的晚上回来，两口子好好商量一番再说。 钱婆子见孙二娘垂目沉思，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道：“二娘，你家大姐儿……”她就是听人说白家的女儿蜀葵虽然才十一岁，可是生得极美，这才过来打探消息的。 孙二娘笑而不语。 钱婆子也不着急，笑着道：“听说你家当家的在金大官人布店当伙计，谁不知道金大官人与东京蔡太尉府也多有来往，不信的话，二娘可以让你家当家的去问问金大官人！” 孙二娘闻言，那张微黑俏丽的脸不由透出些红来。 她掩饰地一笑，正要说话，一抬眼便看见大门闪开了一条缝，忙故意试探着提高声音道：“蜀葵，你回来了？衣服送到金大官人家了吗？” 孙二娘原来是金大官人府里的婢女，后来由金大官人娘子做主，嫁给了在金家布店做伙计的白振祥。 为了供儿子白秀林读书，孙二娘常常带着蜀葵为家主金大官人家的女眷做些精细活计挣些银钱，白蜀葵刚才出门，正是给金家的女眷们送新作的春装去了。 听到后娘十分亲热地叫自己，蜀葵只得推开大门走了进来，含笑道：“娘，衣服已经送到金大官人家了！” 孙二娘给钱婆子使了个眼色，笑眯眯道：“蜀葵，等一会儿我把粥煮上，你拿些钱去鹿家包子铺买六个包子吧！” 蜀葵清泠泠的眼波滑过钱婆子，看向孙二娘：“娘，要什么馅的包子？” 孙二娘边想边说：“要两个鳝鱼包子，两个鸡皮包子，对了，再要两个鸡碎馅包子，秀林喜欢吃！”秀林是孙二娘嫁过来后生的儿子白秀林，今年六岁了，正在前面十字街学堂内读书。 蜀葵甜甜一笑，答应了一声。 孙二娘蜀葵母女对话的时候，钱婆子笑眯眯打量着蜀葵，见她约莫十一二岁，小脸雪白，一双眼睛清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明明鼻子不够挺秀，嫣红的唇也稍显丰润，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就是有种奇异的美，好看得很。 她心下满意，笑容更深了。 鹿家包子铺的包子一向是十五文钱一个，孙二娘数了九十枚铜钱给了蜀葵。 等蜀葵出去了，她这才刻意压低声音和钱婆子搭起话来。 孙二娘对蔡太尉府出的六十两身价银子颇为动心，预备等晚上和丈夫商量此事，因此不肯对钱婆子多说。 白家的房子是租来的，孙二娘一直想买一座房子居住，然后再好好供儿子白秀林读书进学，可是白振祥一个布店的伙计，满打满算一年也不过挣二两银子，还要养活老婆和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哪里还有余钱买房子并供儿子读书进学？ 随着白蜀葵一天天长大，也越来越美丽，孙二娘便开始操心着要把白蜀葵给卖一个大价钱，谁知今日机会就找上门来了！ 钱婆子对白蜀葵很满意，看了孙二娘的态度，知道她心里怕是愿意得很，也不多纠缠，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蜀葵出门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 不管人前人后，后娘对她都亲热得很，可是蜀葵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后娘待她只是嘴上亲，实际上只是哄她干活骗她照顾弟弟？ 想到后娘终日挂在嘴上那句“你弟弟秀林是你终生的依靠，是你嫁人后的出气人，你这当姐姐的，自然要帮扶弟弟”，蜀葵不由惨然笑了——孙二娘可真够精的，那么早就开始忽悠她了！ 原来孙二娘早就打算把她卖掉，还想着哄着她，让她给继续给白秀林做牛做马！ 自从孙二娘嫁过来，为了讨好后娘，蜀葵细心勤快听话，照顾弟弟秀林尽心尽力，可是到了如今，她终于认识到了：有的人的心是你再努力都暖不过来的，比如孙二娘。 大概孙二娘怕她偷听，里面的说话声很轻很低，蜀葵什么都没听到。 既然听不到，蜀葵干脆走了，免得后娘对她起疑心。 蜀葵走得很快，走着走着她索性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起来。 金家布店的掌柜傅堂年正在店里招待客人，一眼瞧见店门外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探头进来，大眼睛乌溜溜的，可爱得很，正是店内伙计白振祥的女儿蜀葵，便笑着回头叫了一声：“振祥，你家大姐儿来了！” 蜀葵见被傅掌柜发现了，索性走了进来，大大方方向傅掌柜福了福：“傅伯伯，我来等我爹一起回家呢！” 第二章 通向库房的布帘被掀了起来，抱着几卷布匹的白振祥走了出来。他把布匹放在了柜台上，这才出来问蜀葵：“蜀葵，你怎么了？” 蜀葵笑嘻嘻道：“爹，我娘让我出来买鹿家包子，我过来等着你，和你一起回家！” 白振祥见女儿跑得小脸白里透红，不由有些心疼，埋怨道：“唉，你这丫头，跑那么快做什么！” 他拿过自己喝水的茶杯，倒了一盏茶递给了蜀葵：“茶是刚泡的，有点热，你慢慢喝，别烫着了” 茶水真的有些热，蜀葵接过茶杯，一边等着爹爹，一边慢慢啜饮着。 白振祥又去库房搬布匹去了。 白蜀葵一杯茶还没喝完，一个身材瘦高的俊秀少年走了进来。少年头戴罩漆纱的无脚幞头，身穿深红圆领袍子，做县衙差役打扮，瞧着十四五岁的模样，正是傅掌柜的独生子傅英。 傅英进来后正要和爹爹说话，一眼看到了白蜀葵，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睛里全是笑意。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伸手在白蜀葵脑袋上揉了揉，笑眯眯道：“蜀葵妹妹，你好啊！” 蜀葵觉得自己都是大姑娘了，还被好看的傅家大哥哥摸脑袋，不由有些害羞，小脸微红，结结巴巴道：“大哥哥，我很好……” 前些时候她曾听到过爹爹与后娘私下说话，似乎是傅家伯伯和伯母寻了媒婆过来问爹爹的口风，想要为傅英哥哥求娶自己。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此事再没了下文，可是后来蜀葵一见傅英，便有些不好意思。 傅英一直把自小认识的蜀葵当做小妹妹，他笑眯眯又揉了揉蜀葵的脑袋——蜀葵头发又黑又软又丰厚，摸着跟摸小狗似的，还怪好玩的。 蜀葵悄悄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了一些，往后退了几步，摆脱了傅英蹂躏自己脑袋的“魔掌”，抬眼看向傅英：“大哥哥，我来等我爹爹一起回家。你来做什么？”傅家哥哥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 傅英举了举左手提的纸包：“我来送茶叶，我爹和白叔一人一匣！”有人给县令叶大人送去了上好的茶叶，叶大人顺手赏了他两匣，他想着爹爹和白叔叔都爱喝茶，便送了过来。 傅掌柜见儿子一见面就逗蜀葵，把蜀葵逗得脸都红了，不由好笑，道：“傅英，你白叔叔刚进库房拿布匹去了，你别老欺负蜀葵！” 他们夫妻都很喜欢美丽可爱乖巧的蜀葵，早有心为儿子傅英求娶蜀葵，只是白振祥的娘子孙二娘有些贪得无厌，开口就要四十两银子的彩礼，家里一时半会儿凑不齐，因此这件事才耽搁了下来。 傅英一直把蜀葵当小姑娘看，笑嘻嘻地问蜀葵：“蜀葵，要不要吃糖？隔壁就是点心铺子，大哥哥带你去买！” 蜀葵原本脸有些热，后来一想，觉得自己想多了，傅英明明只是把自己当妹妹的，因此神情平静了好多，微微一笑道：“大哥哥，你上次借我的那本《词选》挺好看的，有没有类似的书了，有的话借给我看看吧！” 她虽然爱吃糖，可是她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馋嘴的话，她怕傅英嘲笑她。 不过蜀葵很爱看书，可是书肆的书又太贵了，她根本买不起，因此都是隔三差五地向别人借书看。 傅英闻言笑了，道：“我过几日寻到的话，就给白叔叔送过来，让白叔叔给你送带回去！” 他一向机灵能干，在县衙中颇受知县叶大人喜爱，因此常在叶大人书房侍候，倒是可以借叶大人的书出来。 这时候白振祥扛着几卷布匹走了出来。 傅英极有眼色，见状忙迎上去把布匹接了过来：“白叔，我来吧！” 白振祥笑眯眯看着傅英帮自己摆放布匹，口中吩咐女儿道：“蜀葵，去给傅英倒杯茶！” 又看向傅英：“阿英，你上次借给蜀葵的书，她为了早些还你，一个字一个字全抄了下来！” 这些年他和傅堂年一起在金家布店干活，彼此相识多年，他眼看着傅英长大，知道傅英虽然机灵，为人却厚道，他心中喜欢得很，早有心和傅掌柜结亲，只是他家中的婆娘狮子大开口，弄得亲事至今未能定下来。 傅英闻言大为吃惊，看向蜀葵：“瞧不出你这小姑娘倒是爱看书！” 他笑眯眯道：“放心，大哥哥一定给你寻到书！” 蜀葵嫣然一笑：“谢谢大哥哥！” 白振祥接过傅英送的茶叶匣子，眉开眼笑看着傅英，连连道：“多谢多谢！” 他一向沉默寡言，心中欢喜，却说不出什么来。 傅掌柜见白蜀葵眼睛一直看着她爹爹，便知道白蜀葵一定是有事要和白振祥说，就笑着道：“振祥，你先回去吧，店里有我看着呢！” 白蜀葵向傅掌柜福了福，眯着眼睛甜蜜一笑：“谢谢傅伯伯！” 她又给傅英行了个礼，然后笑嘻嘻拉着爹爹出去了。 看到白蜀葵搀扶着白振祥走远了，傅掌柜这才笑道：“真没想到老实木讷的白振祥，居然生出小仙女似的蜀葵来！” 听到爹爹夸赞蜀葵，傅英忙附和道：“那是，蜀葵妹妹真的好可爱！” 他是独生子，一直希望自己也有个妹妹，因此把从小就认识的蜀葵当成了亲妹妹疼爱。 傅掌柜睨了儿子一眼，笑了，心道：这小子还没开窍呢！ 他心中默默思索着：晚上回到家得和傅英的娘好好商量商量，不如当了她那几样首饰，赶紧凑齐四十两银子的彩礼，把傅英和蜀葵的婚事先定下来，免得那白家那个孙二娘再出什么幺蛾子！ 蜀葵心事重重地随着父亲去了鹿家包子铺，买了后娘要她买的鳝鱼包子、鸡皮包子和鸡碎馅包子，让父亲用左手拎着包着包子的油纸包，自己把手放进爹爹右手中，父女俩一起慢慢往柳枝巷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街道两旁还在营业的铺子都挂起了灯笼。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摆着，灯光也随之晃动，影影绰绰的有些吓人。 眼看着快到柳枝巷巷口了，蜀葵在心里思索停当，这才在一棵柳树下停住了脚步，鼓足勇气开口道：“爹，傍晚时牙婆钱婆子去咱家了。” 第三章 “钱婆子？”白振祥不太在意地问，“哪个钱婆子？” 蜀葵仰首看着爹爹，道：“爹爹，就是金雀桥那个牙婆钱婆子啊！” “牙婆？”白振祥一愣，“她去咱家做什么？” 蜀葵伸手拽住了一根垂下来的细柳条，似乎是给自己寻一些依仗。她抬头看着爹爹的眼睛，认真道：“我在大门外面，听到钱婆子和我娘说东京蔡太尉府要买绝色的丫鬟，出价六十两银子。”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父亲，故意把重音放在了“绝色”和“六十两”这两个词上。 白振祥皱着眉头，把女儿的话在心里细细过了两遍：按照大宋朝的行情，一般的小丫头市价是四两，就算是生得好或者善于女红庖厨，也不过十两二十两。京城蔡太尉府买绝色丫鬟，开价就是六十两银子，这不明摆着是给蔡太尉买房内侍候的丫鬟么！ 中牟县距离东京不算远，也算是消息灵通之地，即使是白振祥这样的布店伙计，也能猜到当朝蔡太尉的年龄——蔡太尉的小女儿便是深受皇上宠爱的蔡贵妃，蔡贵妃在宫中盛宠不衰二十年，所出皇子平王赵曦今年都十四岁了，已经离开京城去了地处西北的封地甘州——这样一算，蔡太尉怕是已经六十岁了！ 想到孙二娘要把蜀葵卖到蔡太尉府侍候老迈的蔡太尉，白振祥简直怒火填胸，藏在袖内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见爹爹没有说话，蜀葵想了想，低声道：“爹爹，我娘去得早，我从小没有亲娘疼爱，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要让娘卖了我……”说着说着，想到没了亲娘，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的辛酸，蜀葵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见女儿流泪，白振祥顿时有些慌乱，忙用袖子给蜀葵擦去眼泪，连声哄着：“蜀葵，你放心，不管你娘怎么说，爹爹是不会答应的！” 蜀葵听到爹爹这样说，这才稍微放心了些，仰首看着爹爹，眼睛里犹自蒙着一层水雾：“爹爹，千万别把我给卖了，等我长大，我会孝顺你，会待秀林好的！” 她抿了抿嘴唇，又斩钉截铁道：“爹爹，娘她若是敢把我卖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她！” 白振祥正在生气，听女儿如此倔强，倒是可笑可怜，不由气得笑了：“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放心，有爹爹给你做主！” 一阵带着寒意的夜风倏忽而过，简直要吹透蜀葵身上的薄夹衣，她冷得打了个哆嗦，低下头，把柳条上新发出的嫩芽一粒粒掰掉，淡淡道：“爹爹，我说到做到。” 白振祥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蜀葵的单薄的脊背，低声道：“这件事交给爹爹，回去别声张。”蜀葵这孩子的性子像她死去的亲娘，瞧着温柔和顺，其实性子最是倔强。 蜀葵答应了一声，心里依旧在默默计较着。 听到外面是丈夫的声音，孙二娘满脸堆笑打开门迎了出来：“相公，你和蜀葵怎么才回来？我早就把粥煮好了，也把秀林接了回来，就等你们父女俩了！” 见后娘如此热情，蜀葵笑了笑，没说话。 白振祥也没说话。 不过白振祥一向都不爱说话，所以孙二娘也没有觉得异常，依旧热情地絮叨着，亲自侍候丈夫洗了手，又招呼着蜀葵盛粥，叫儿子白秀林出来给爹爹见礼，一个人制造出四五个人的热闹，忙碌得很。 白秀林是个挺单薄的小男孩，虽然才六岁，却已经在学堂读了一年多书了，他一本正经地出来给爹爹行礼：“见过爹爹！” 见自己这宝贝儿子规规矩矩给自己施礼，白振祥的心暖乎乎的，笑道：“秀林，在家里不必多礼！” 白秀林笑了笑，又抬头看向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的蜀葵，叫了声“姐姐”。 蜀葵胡乱应了一声，用托盘端着四碗粥进了堂屋，摆放好后又去了厨房，把刚带回来的六个鹿家包子放在竹簸箩里。 见孙二娘馏好了几个高粱面馒头放在一边，她便另拿了一个竹簸箩，把这几个高粱面馒头放了进去。 一时全家人开始吃晚饭。 孙二娘把盛放鹿家包子的竹簸箩拉到自己面前，就着油灯细细观察了一番，终于把儿子爱吃的鸡碎馅包子给挑选了出来，递给白秀林，柔声道：“秀林，这是你爱吃的鸡碎馅包子！” 白秀林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觉得鲜香美味，笑嘻嘻道：“谢谢娘！” 孙二娘笑眯眯地又拣出了一个鳝鱼包子递给了蜀葵：“蜀葵，你也吃一个吧！” 蜀葵接过包子，默默吃了起来。 孙二娘为了维护自己的慈母形象，这才给了蜀葵一个鳝鱼包子。不过给了蜀葵一个包子之后她就不肯再给，守着那个竹簸箩，眼看着儿子把其余四个包子全吃了，这才拿了一个高粱面馒头自己吃了起来。 蜀葵没有说话，拿了一个高粱面馒头慢慢吃着。 她早就习惯后娘这样明明偏心得要死，还要在人前假装对自己慈爱，并不放在心上。 孙二娘见蜀葵这样，忽然有点心虚，便一脸慈爱看着蜀葵：“蜀葵，你弟弟是咱们白家的独苗，将来得靠他振兴白家光宗耀祖了，你这当姐姐的，可要帮扶弟弟呀！” 蜀葵望着后娘嫣然一笑，话里有话道：“娘，你待我好，我也会待弟弟好的！”你若是害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子！ 孙二娘看着蜀葵灿若春花的笑，不由一愣，总觉得蜀葵这话不是好话，笑也不是好笑，有些瘆人，强笑了笑，道：“那敢情好！” 用罢晚饭，蜀葵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抹擦了桌子，到厨房刷锅洗碗收拾去了。 白振祥、孙二娘和白秀林三口在堂屋里闲坐。 这时候外面风声似乎更大了，刮得院子里白杨树的树枝“咔嚓”作响，愈发衬出了屋内的温馨恬静。 堂屋东侧靠墙放着的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白秀林坐在方桌北边就着油灯临帖，白振祥坐在方桌南边喝茶，孙二娘坐在靠西墙放着的椅子上纳鞋底。 孙二娘忖度着蜀葵一时半会儿不能从厨房出来，便打算和白振祥开口。 她从鞋底上拔出锥子，把针扎了进去，低头含笑道：“秀林今年快七岁了，学堂马先生说他很有出息，是个读书种子，将来必能高中，让咱家早些给他准备银钱，供他好好读书进学呢！” 白振祥放下茶盏，垂目道：“供秀林读书，凭咱家的家计，你我齐心，倒也不是难事。” 孙二娘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娓娓道：“哪有那么简单，除了给先生的束脩，还得备下给秀林买笔墨纸砚的银子，还得备下将来给学官送礼的银子！再说了，咱家现在的房子还是租的，起码得攒银子买处自己的房子吧？将来秀林考中，进京的话得需要盘缠吧？说来说去，都得银子啊！” 白振祥没有说话，抬眼看着孙二娘，等着她往下说。 孙二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巷口卖豆腐的孙家，由钱婆子做中人，把十四岁的大闺女卖到金大官人府内五娘房里侍候，得了十五两银子，孙家一下子就给他家的大小子娶了亲！” “卖绒线的董大娘，把她小女儿卖给了运河上的行商为妻，自家得了二十两银子，女儿也有了好去处，要不然母女两个都要饿死了！” 说着话，她觑了白振祥一眼，见白振祥端坐在那里，油灯的灯焰微微晃动着，使他的脸显得时明时暗，看不清神情。 孙二娘想了想那白花花的六十两银子，心里热乎乎的，那热气简直从她的四肢百骸里透了出来，她柔媚一笑道：“今天钱婆子来咱家了，说京城太尉府过来采买的童妈妈明说了，若是挑中的话，一个丫头赏六十两身价银子！” 白秀林听到这里，心中很是担忧姐姐，抬眼悄悄看了父亲一眼。 白振祥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睛盯着孙二娘，斩钉截铁道：“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我白振祥不卖自己的闺女！” 他放下茶盏，盯着孙二娘道：“傅掌柜家和我家门当户对，傅家的傅英很好，既然傅家有意，待傅家再央媒人过来，就把蜀葵和傅英的婚事定下来吧！” 白振祥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击在了孙二娘的胸臆间，险些令她吐血。 孙二娘低下头，半晌方缓过一口气，笑了笑，作势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活，心中却在思索着对策。 蜀葵不知何时过来了，扶着门框立在门槛外，一脸平静地看着在门槛内坐着的孙二娘。 就着昏暗微弱的油灯光，她清楚地看到孙二娘的手在微微颤抖。 蜀葵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接下来的日子她一定得小心。 她略一思索，抬起头时已是一脸甜蜜的笑：“我在厨房煮了冰糖梨水，爹，娘，秀林，你们谁要喝？” 白秀林见娘亲面赛严霜，爹爹一语不发，忙开口为姐姐解围：“姐姐，我要喝，给我来一碗吧！”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盛冰糖梨水去了。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用过早饭，白振祥去布店上工，顺便把儿子白秀林送去学堂，家里便只剩下孙二娘和白蜀葵。 和往常一样，白蜀葵在厨房里洗涮收拾，孙二娘在卧室内梳妆打扮。 孙二娘坐在卧室窗前，对着一面菱镜梳妆打扮。 约莫着白蜀葵快要收拾完了，孙二娘推开窗子探头叫了声“蜀葵”。 蜀葵刚洗罢手，答应了一声，一边用手巾擦手一边走了出来。 孙二娘含笑上上下下端详着白蜀葵，见她小脸雪白，眉目浓秀嘴唇嫣红，虽然年纪尚小身量不足，却别有一种稚嫩而清艳的风情，不由心里一动，笑眯眯道：“蜀葵，上午你看着家，我去金大官人府上内院给太太请安，顺便拿新的活计！” 蜀葵笑盈盈答应了一声。 因为要从金府接绣活，所以她家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金府一趟拿衣料和绣线，大部分时间是蜀葵跑腿，孙二娘偶尔也会去一趟。 孙二娘又瞅了蜀葵一眼，含笑道：“趁今天日头好，你去后院把我们三个人换下的衣物都洗一洗吧！” 她家的水井是在后院，衣服洗完顺便晾晒在后院扯的绳子上，倒也方便。 蜀葵答应了一声，自去收集了爹爹、孙二娘和秀林昨晚换下的脏衣服，拿到后院洗涮去了。 孙二娘因为知道自己肌肤微黑，因此并不敷粉，而是涂抹了一层桃花香膏，细细描了眉画了眼，又蘸了桂花油把头发梳得流光水滑，梳了一个虚笼笼的发髻，起身换了件崭新的紫绸窄袖衣和白挑线裙子，又去后院交代了正在洗衣服的蜀葵两句，这才起身离开了。 看着孙二娘高挑的身影摇摇摆摆越走越远，蜀葵心中有些疑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孙二娘今日似乎打扮得格外的妖媚。 她想了又想，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蜀葵知道孙二娘先前是金府的丫鬟，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就由金大官人做主嫁给了她爹白振祥，难道…… 她起身去拧漂洗过衣服，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蜀葵虽然年纪小，却是在这市井之中长大，男女之间的那些韵事，听邻居大娘大婶们说多了，她心里也有了些直觉。 孙二娘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脸红红的，眼睛水汪汪的。 蜀葵给她开门，一打开大门，扑鼻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见过来开门的蜀葵若有所思看着自己，孙二娘一边进来，一边抚着自己热热的脸解释道：“大官人府上太太和各位姨娘请了两个唱的在家吃酒，见我去了，赏了我几杯酒喝，又留我在那里帮着招呼……” 她一边圆着谎，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个白蜀葵，才十二岁，小小年纪，心机却重，看她那双眼睛，总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似的，还是早点把她给卖了得了，也省得被她看出了什么！ 蜀葵见孙二娘身子似乎有些软绵绵的，便接过孙二娘手中的包袱，扶着她进了堂屋，并趁机凑近孙二娘闻了闻——蜀葵闻到了一股极为复杂的味道，夹杂着百合香、酒香和一种极为奇怪的味道。 她扶着孙二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起身又端了一盏茶奉给了孙二娘：“娘，喝杯茶润润口吧！” 递茶的时候，蜀葵又闻了闻，确定孙二娘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百合香，心道：百合香挺贵的，孙二娘怎么买得起？ 孙二娘今日饮了酒，又在金府外书房的山子洞内睡了半日，正有些口干，便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茶水温度不冷不热的，很是适口。 孙二娘瞟了立在一边的蜀葵一眼，心道：这丫头倒是机灵得很，将来去了蔡太尉府，按她的资质，早晚能爬上去，得好好笼络她，让她为秀林尽心尽力…… 一念及此，孙二娘当即笑道：“蜀葵，金家大娘赏了我几块绸缎衣料，都在包袱里，其中有块白绫，约莫够给你做一件窄袖衣，你拿去做件白绫窄袖衣；还有块罕见些的软银罗，我估计够给你做条裙子，你拿去做一条软银轻罗百合裙！” 蜀葵笑着说了句“谢谢娘”，故意顺手拿起孙二娘带回来的包袱，悄悄掂了掂，发现沉甸甸的，便试探着道：“娘，我现在就把那块白绫和那块软银罗拿出来开始裁剪？”这包袱这么重，怕是不只是几块布那么简单！ 孙二娘闻言吓了一跳，慌忙道：“先等等！” 她伸手把包袱给夺了过去，抱在怀里，垂下眼帘，心中有些懊恼：白蜀葵这个小丫头，真是人小鬼大，太讨厌了！ 她伸手抿了抿鬓边散下来的一缕长发，掩饰道：“等我整理好再给你！” 蜀葵心中疑惑，脸上却是不显，抿嘴一笑：“好的！” 她看了孙二娘怀里的包袱一眼，笑着转移话题：“娘，我去做晚饭，您想吃什么？” 孙二娘见事情掩饰过去了，悄悄松了一口气，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走路太多，有些累，待会儿先回房歇一会儿！” 见蜀葵出去了，孙二娘身子软软地松弛下来，缓缓窝进了椅子上，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默默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拎起那个包袱进了里屋。 蜀葵心中疑惑，却也不说什么，一边做着晚饭，一边在心里思索着。 她做什么事都讲究有条有理妥妥帖帖，待炒菜锅里的韭菜鸡蛋菜盒烙好，右边铁锅里的鸡蛋面汤也正好滚了，雾腾腾的热气中金黄的鸡蛋穗都浮了上来，小小的灶屋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待晚饭做好，蜀葵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孙二娘这趟去金大官人府上，一定没那么简单；孙二娘带回的包袱里也一定有不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蜀葵打算这几日好好观察孙二娘，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她刚把晚饭做好没多久，白振祥就带着白秀林回来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罢晚饭，待收拾厨房的蜀葵用托盘端着四碗莲藕茶送过来，白振祥这才开口道：“金大官人命我跟着孙四去湖州贩丝，明日一早就走！” 蜀葵闻言一惊，眼巴巴看着父亲：“爹爹——”从中牟到湖州，这一去可是千里之遥啊！再说了，家里的事也是一团乱麻，万一钱婆子和后娘勾结起来非要卖她…… 孙二娘却一脸喜色道：“相公，这可是人人争抢的肥差啊！我今日去大官人府上给太太请安，听太太跟前的丫头玉秀说了，好几房家人伙计在抢这个差事，还是大官人看你勤谨实在，这才把这差事给你的！” 白振祥虽然舍不得儿女，可是这既是家主金大官人的交代，又的确是挣钱的肥差，因此也别无他话。 蜀葵心中空落落的，有好多话想要和爹爹说，可是孙二娘与白振祥寸步不离，到底没给她和爹爹说话的机会。 到得最后，她只说了一句“爹爹，保重身体，早日回家”。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振祥就起身预备出发。 白振祥在院子里洗脸。 蜀葵见后娘进屋照顾秀林了，这才焦急地低声道：“爹爹，我怕您一走，娘就把我给卖了……” 白振祥一边擦脸，一边笃定道：“蜀葵，你放心！我昨夜和你娘说了，她若是胆敢卖你，我就休了她！” 蜀葵：“……”爹爹，你以为孙二娘真的怕您休了她么？ 见女儿直直看着自己，白振祥以为她没听懂自己的话，伸手抚了抚蜀葵的脑袋，决心再说些话宽慰女儿：“蜀葵，放心，有爹爹护着你呢，爹爹昨日已经和你傅伯说了，等爹爹从湖州回来，就给你和傅英订婚！” 蜀葵：“……”爹爹，我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看着女儿呆呆看着自己，白振祥心里美滋滋的，把手巾搭在了一边的洗脸架上：“等爹爹这趟回来，赚到了银子，正好给你预备嫁妆！” 蜀葵心底有些凄凉，又有些悲哀，还有些酸涩，她突然扑进爹爹怀里，把脸紧紧贴着爹爹胸前，半晌没有说话。 见一向人小鬼大的女儿突然做这种小儿女动作，白振祥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伤感，轻轻着蜀葵的脑袋，安慰她道：“放心，我的乖女儿……” 匆匆用罢早饭，一家人去码头送白振祥。 白振祥随着金家的大船出发了。 孙二娘带着蜀葵和秀林立在运河码头上，眼睁睁看着大船扬帆起航，渐渐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 送罢白振祥，孙二娘把秀林送到了学堂，这才带着蜀葵回了家里。 用罢午饭，蜀葵刚要去厨房洗碗刷锅，孙二娘却笑盈盈吩咐道：“蜀葵，我想吃城西十字街黄家老店的杏片和梅子姜，你去各买二两。回来时再顺路把秀林从学堂接回来。” 蜀葵乖巧地答应了一声，微笑着接过孙二娘递过来的铜钱，一边往自己的旧荷包里装，一边思索着：杏片梅子姜这样寻常的吃食，哪里没有卖的？何必要我特特从东到西穿过整个中牟县城去黄家老店买？难道孙二娘是想把我支出去？ 想到这里，蜀葵心里有了个主意。 她和孙二娘说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第五章 孙二娘见蜀葵出了大门，心头一松，关上大门，把大门合严闩好，这才回房梳洗打扮去了。 今日阳光甚好，风也停了，天气一下子变得暖洋洋的，空气中氤氲着早开的杏花桃花的芬芳。 蜀葵边走边玩，往巷口方向走了一截儿之后，见四周无人，忙转身溜着墙往家的方向跑去。 她家西隔壁的李家正好半开着门，蜀葵往里面看了看，见李家的女儿玉芝正坐在堂屋廊下的长凳子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专心做绣活，忙进了李家，又顺手关上了大门。 李玉芝听到声音一抬头，见是蜀葵，不由一愣，接着便笑了：“蜀葵，你来了！” 蜀葵一溜烟跑了过去，低声笑道：“玉芝，声音小一些！” 她亲热地搂住玉芝，用屁股把玉芝往右边挤了挤，也在长凳子上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我娘让我去买东西，我和你玩一会儿再去。别让我娘知道，我娘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揍我的！” 玉芝知道蜀葵家里那个娘不是亲娘，当即低声笑道：“放心吧！” 又道：“今小舅舅成亲，我爹我娘到乡下外婆家吃喜酒去了，怕是到傍晚才回来。我家里今日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看门，你随便在我家玩！” 和李玉芝闲聊的时候，蜀葵始终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她便听到了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随着“驭”的一声，马似乎在她家大门外停了下来，接着便传来了敲门声，然后便是孙二娘的应门声。 蜀葵忙低声对玉芝道：“玉芝，我家好像来客人了，我去你家东厢房二楼的后窗看看是谁！” 玉芝好奇心不强，自顾自做着绣活，含笑道：“我家楼上的厢房门没锁，你自己去看吧！” 蜀葵得了玉芝的允许，当即冲上楼梯，跑进了李家的东厢房。 李家东厢房空荡荡的，只放着几件笨重家具，打扫得倒是干干净净。 蜀葵深吸一口气，走到后窗边，轻轻拔出插销，把后窗推开了一道缝，往自家天井内看去。 玉芝家就在蜀葵家的西隔壁，房子结构和蜀葵家一模一样，一进大门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正对着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东边是厢房，正房和厢房都是上下两层木制楼房。从玉芝家上得楼去，正好能从玉芝家东厢房的后窗看见蜀葵家天井内的情形。 蜀葵刚过去，便看到孙二娘正立在天井内，似乎正在与门楼下立着的人说话，她重洗梳了头，齐整的发髻上插戴了一支崭新的赤金莲花簪，身上穿了件崭新的白绫扣身小袄，系了一条崭新的石榴红百褶裙，正笑得花枝乱颤，一步步慢慢往后退，手里还牵着一个高大的锦衣男子。 那男子一身宝蓝锦袍，身材魁梧面容英俊，正是中牟首富金大官人！ 蜀葵常去金家，自然认出了金大官人，她心里一惊，藏在衣袖内的双手紧紧攥住，一双妙目一瞬不瞬，眼睁睁看着孙二娘和金大官人搂抱着亲成一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每次孙二娘去金家，都要大半日才能回家；怪不得昨日下午孙二娘才从金家回来，晚上爹爹就说金大官人命他去湖州贩丝；怪不得方才孙二娘让她穿过整个中牟城去买黄家老店的杏片和梅子姜，原来是想把她支开…… 蜀葵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金大官人一把抱起孙二娘，抬脚踢开堂屋门，笑着进了堂屋。 她静静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爹爹如今不在家中；在爹爹回来之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尽力不让自己被孙二娘给卖掉…… 可她该怎么做呢？ 看着自家洞开的堂屋门，蜀葵陷入了沉思。 不过春风一度，孙二娘就催着金大官人起身。 金大官人大剌剌坦着胸膛摊开四肢躺在新铺了锦缎床褥的床上，懒洋洋不肯起身：“昨我被家里的婆娘给撞破了，颇不尽兴，今日必要梅开二度！” 他昨日引着孙二娘进了外书房院子花园内的山子洞玩耍，却差点被家里排行第三和第四的小妾撞破，没能尽兴，因此才急急把白振祥给打发到了湖州贩丝，自己好过来同孙二娘自在玩耍。 孙二娘正立在床边穿衣，闻言回头瞟了他一眼，涩声道：“大官人，我家那位前头娘子留下小丫头子快回来了，莫让她窥破，以后你我不好来往！” 金大官人正是与孙二娘情热之时，闻言不免有些扫兴，便道：“刚把老的给打发走，怎么还有一个小的留着碍人的眼！” 孙二娘闻言，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转身伏在了金大官人身上，腻声道：“大官人，奴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你我清清静静自在来往……” 她昨日之所以去见金大官人，就是为了说动金大官人，把白振祥打发到外面去贩丝，这样既能让白振祥给她的秀林赚钱，又能让他不在她眼前碍她的事。 另外金大官人家中现开着中牟县最大的药铺，她想得到的那些药物，还得着落在金大官人身上。 金大官人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把抱紧孙二娘：一脸玩世不恭的笑：“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你；不过，心肝儿你怎么报答我？” 孙二娘娇笑着顺势贴到了金大官人身上…… 一直到天擦黑，蜀葵才一手牵着秀林，一手拎着从黄家老店买来的杏片和梅子姜回了家。 孙二娘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松松挽着，细腻微黑的肌肤上浮着红晕，浑身香喷喷的，蜀葵闻出是百合香。 看来昨日孙二娘便是与金大官人相会去了。 见蜀葵带着秀林回来，孙二娘抱住秀林亲了一口，口口声声“我的儿”。 看向蜀葵时，孙二娘的脸上却没了笑意，她淡淡道：“蜀葵，我买了些羊肉和萝卜，你先去和面，再洗萝卜剁羊肉盘饺子馅，今晚我们包羊肉萝卜馅饺子！” 蜀葵乖巧地答应了一声，把包裹杏片和梅子姜的油纸包交给了孙二娘，自洗了手去厨房忙碌去了。 孙二娘抱着白秀林，开开心心进了堂屋。 蜀葵才十二岁，力气自然不大，她家的菜刀又大又重，拿起来都费力，更何况要用这把刀来剁肉。 她吃力地双手握刀剁着羊肉馅，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要忍耐。 第六章 孙二娘一直没有进厨房，蜀葵独自一人剁好了羊肉，盘好了饺子馅，又一个人包好了两簰子羊肉饺子。 锅里的水滚了，该下饺子了。 她端起簰子，把胖乎乎的饺子一粒粒推进滚水中，黒泠泠的眼睛眯了起来。 蜀葵不愿意主动害人，可若是被人逼到了绝境，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经过蜀葵一番忙碌，香喷喷的萝卜羊肉馅饺子很快便煮好出锅，摆在了堂屋的方桌上。 蜀葵包的饺子虽然秀气，可是皮薄馅足，孙二娘用筷子夹起一粒咬了一口，鲜香美味汤汁四溢，美味极了！ 见儿子白秀林眼巴巴看着自己，孙二娘忙又夹了一粒饺子吹了又吹，这才喂给了白秀林。 秀林觉得自己大了，不愿意让母亲喂饭，便道：“娘，我自己吃！” 他见蜀葵端了两碗饺子汤过来了，忙招呼道：“姐姐，你也赶紧吃吧！”姐姐忙了半日，一定也饿了！ 蜀葵笑着“嗯”了一声，把盛着饺子汤的碗放好，也坐了下来开始吃饺子。 夜渐渐深了，外面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越来越大，寒气越来越重。 秀林趴在堂屋八仙桌上就着油灯临帖，孙二娘坐在一边陪着他。 蜀葵收拾罢厨房，刚进堂屋，孙二娘便道：“蜀葵，今夜有些湿寒，你去厨房煮点糖姜茶吧！” 蜀葵只得答应了一声，转身又去了厨房。 待蜀葵煮好糖姜水端过来，白秀林一眼看见，便笑着道：“姐姐，你也来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蜀葵最喜欢练习书法了，闻言心里便有些痒痒的，眼巴巴看向孙二娘。 孙二娘刚嫁进来的时候，蜀葵也在巷口的学堂里读书。后来孙二娘生了秀林，便借口女孩子上学堂会让人笑话，让蜀葵回家帮着照顾弟弟做家务了。 虽然只在学堂学了一年多，可是蜀葵天生聪慧，居然能读能写，写的字还挺漂亮。 孙二娘想让儿子开心，便顺着儿子的话笑着道：“蜀葵，弟弟让你写，你便写呗！”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白蜀葵这个小丫头只不过上了几天学，居然认识那么多字，能拿着从傅家借的书读，而且字还写得那么好！ 想到一心想求娶蜀葵的傅家，孙二娘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如今傅英那小子在县衙做衙役，听说还是知县叶大人的亲信，得赶紧把蜀葵给卖掉，免得夜长梦多！ 蜀葵见后娘同意，忙欢喜地走了过去，从弟弟手中接过毛笔，重新蘸了蘸墨水，略想了想，抬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诗——“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 这是傅英借给她的诗集中的诗句，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平常的诗句，可她就是喜欢。 她家后院中有一株海棠，是她生母在世时亲手种的。如今正是春季，许多花都盛开了，而在这样春花灿烂的繁盛之中，后院的海棠花却只是把她那美丽的嫩红蓓蕾，深藏于重重新绿之中，并未开放。 外面一场春雨过后，那些盛开的桃花杏花的花瓣想必会凋零满地沾上湿泥，而那蓓蕾深藏的海棠花，则能够长久盛放…… 蜀葵特别喜欢这句诗。 见姐姐的字写得这么漂亮，白秀林佩服极了，忙重新拿了一张纸，撒娇让姐姐教自己写字。 孙二娘笑眯眯看着正在握着笔教秀林写字的蜀葵。 灯下的蜀葵比白日更美，肌肤晶莹洁白，眉目如画，虽然才十二岁，可是已经颇具绝代佳人的雏形了。这样的蜀葵，可不能被金大官人看到眼中，得赶紧托钱婆子出手，只是不知金大官人那药准备好没有……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仿佛看到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蜀葵不但生得如此美貌，还识文断字，字也写得这么漂亮，和钱婆子好好说说，身价银子想必能够再涨个十两八两的…… 因为想到了蜀葵的钱途，孙二娘难得大方起来，起身去了卧室，用拣妆装了些松子、榛子、花生和南瓜子，端了出来，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招呼蜀葵和秀林来吃：“过来歇一会儿，吃点零食再说！” 蜀葵剥了粒南瓜子喂给了秀林。 秀林喜滋滋看着姐姐：“姐姐，再给我剥几个！” 他年纪虽小，却也能看出母亲待姐姐有些奇怪，看着亲热，却始终有些隔膜，就像那冬天的日头一样，亲热中带着一股寒气。 秀林和姐姐最亲了，因此他小小年纪就开始试着缓和母亲和姐姐的关系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越来越大，湿漉漉的寒气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可是姐弟俩聊着天，谈着在学堂里面的事情，嗑着南瓜子，喝着热热的糖姜水，浑身暖乎乎的，开心极了。 这是自从后娘进门之后，在蜀葵的记忆中，难得的开心温馨时刻。 洗漱罢回到楼上东厢房自己的卧室，蜀葵掀开被子躺了下去，直觉一片天旋地转，四肢百骸里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今天她走了太多路，可真是累惨了 身体虽然疲累，可是蜀葵大脑却兴奋得很，心里盘算着怎么在爹爹从湖州回来之前保全自己。 可是左思右想，蜀葵还是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只能略带着些天真地想：如果我能够更多地从金家接些绣活，能够挣更多的银子，能够做更多家务，能够更好地照顾弟弟，后娘会不会觉得家里需要我，不把我卖掉？ 她知道这样想很天真，可是才十二岁的她，能有什么法子呢？ 蜀葵希望自己能够做自己的主，能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这样的愿望，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在淅淅沥沥的夜雨声中，蜀葵的辗转反侧苦思冥想，可是睡意乌云盖顶般压了下来，令她堕入了无边的睡眠的深渊。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 牵着秀林的手送秀林去学堂的时候，蜀葵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新鲜之极的空气，觉得今天一定会艳阳高照春光明媚。 第七章 等蜀葵带着秀林离开了家，孙二娘这才进了东暗间卧室，打开衣柜，探身取出了一个描金小匣子。 她打开匣子，取出金大官人白日新送她的赤金镶碧玉簪，对镜簪在发髻之中，立在窗前对镜顾影自怜着。 金大官人虽然豪富，却素来吝啬，像这样送她这么贵重的簪子，实在是极为罕见，大约是因为前日在金家花园的山洞子里让他肆意妄为的缘故…… 看着镜中自己黑而俏丽的脸，孙二娘觉得脸有些热辣辣的，不由轻啐了一口，心道：大官人内宅那几位姨娘都娇滴滴的，怕是不肯由着大官人糟践，所以他才会在我这里这么疯……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孙二娘忙把金簪取下收好，这才起身出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高挑俊秀做衙役打扮的少年，正是傅家的儿子傅英。 傅英见是应门的不是蜀葵，而是孙二娘，当即恭谨地拱手行礼。 孙二娘打量着这个俊秀少年，笑嘻嘻道：“阿英，你可是稀客，来我家做什么？” 傅英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捧着送了过去，一本正经道：“白叔托我给蜀葵妹妹寻的书，今日有空，就送了过来。婶婶，不知蜀葵妹妹在不在家？” “她有事出去了，”孙二娘随手接过书，水汪汪的眼睛瞟了傅英一眼，“你要不要进屋等她？” 作为公门中人，傅英自然知道孙二娘的底细，不肯多留，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孙二娘悻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小伙子，你的蜀葵妹妹怕是没机会看到你这本书了！哈哈！” 她摇摇摆摆进了自己屋子，顺手把那本书扔在了窗前的妆台上。 没过多久，又有人敲门，孙二娘只得起来应门。 门外是金大官人的贴身小厮元宝。 元宝也不进门，直接从袖袋内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孙二娘，笑嘻嘻揖了一揖，凑近了小声道：“我家爷让小的说与二娘知道，放粥里的时候得多放些糖，也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孙二娘笑着瞟了元宝一眼，道：“知道了！” 元宝知道这是自己主人的老相好，倒是不敢招惹，见孙二娘如此，忙往后退了一步，道了声别，一溜烟跑了。 上午给蜀葵送过书之后，傅英又回了县衙侍候。 知县叶大人名唤叶佳，今年才二十二岁，原是封地在甘州的平王赵曦的奶哥哥，三年前借助平王赵曦的力量，得了中牟知县一职。 因为年轻，他颇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见傅英进了书房，便笑着道：“傅英，书给你那个白家妹子送过去了？” 傅英笑着打了声“是”，拱手行礼：“多谢大人！” 叶大人笑了，道：“只要你勤谨公事，以后你妹子想看什么书，尽管来借！” 傅英笑嘻嘻答了声“是”。 叶大人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傅英：“傅英，我过段时间要调往甘州，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前去？”傅英年纪虽小，却很是机灵，心性也厚道，他用得很顺手，因此预备带着傅英去新任所。 傅英低头略一思索，道：“禀大人，小的愿意。”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想抓住这个机会。 叶大人垂下眼帘，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你先替我往甘州送封信吧！傍晚有商船经过中牟县码头，你中午回去和家人说一声，搭乘这艘船去甘州。” 傅英忙答了声“是”，上前端起青瓷茶壶，为叶大人续杯。 中午白秀林在学堂不回家，蜀葵蒸了一笼卤面，按照家中的老规矩，先用食盒装了秀林的那份，出门往学堂给秀林送饭去了。 送完饭蜀葵回到家，发现后娘不但盛好了卤面，还把早上剩下的红豆花生莲子粥热好了，都在八仙桌上摆着，只等自己回来了。 蜀葵心中有些疑惑，心道：后娘今日待我这么好，到底有什么企图？ 孙二娘见蜀葵拿着筷子意意思思不肯吃，便笑眯眯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卤面吃了，然后笑着问蜀葵：“蜀葵，怎么不吃呢？是不是面不好吃？” 卤面是用萝卜切丝炒羊肉蒸的，味道特别诱人，蜀葵原本就饿得够呛，见后娘吃了，便也开始吃面。 吃完面，孙二娘给自己和蜀葵各盛了一碗红豆花生莲子粥，一脸慈祥招呼蜀葵道：“蜀葵，快喝吧，我放了不少冰糖，甜得很呢！” 见孙二娘自己先喝了一口，蜀葵这才用调羹舀了些尝尝，发现果真甜得很，又甜又糯的。 她很喜欢吃甜食，当下就又舀了一调羹。 蜀葵的一碗红豆花生莲子粥还没吃完，孙二娘又给了添了一勺：“蜀葵，是不是很甜？再多吃一点吧！” 她知道蜀葵很爱吃甜食，只是她一直都把家里的冰糖和蜂蜜收了起来，蜀葵等闲吃不到甜食。 见一向面甜心苦的后娘今日如此热情，蜀葵心中很是疑惑，也不多说，她放下调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坚决不肯再吃了。 孙二娘瞥了一眼蜀葵的碗，心道：饶你小丫头奸似鬼，也须吃我的蒙汗药！ 蜀葵正要起身收拾碗筷，却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身子也开始发软，骨头似乎都酥了…… 她想要说话，可是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般，又像是变木了，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蜀葵的手用力扒着八仙桌，竭力睁开眼睛去看坐在对面的孙二娘，发现孙二娘正得意地看着她笑…… 接下来，蜀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傍晚时分，钱婆子带着一顶小轿进了柳枝巷，直接抬进了白家的大门。片刻之后，两个轿夫抬着小轿出了白家，钱婆子跟着轿子，迅速离开了。 李玉芝跟她母亲一起出来买菜。 看着那顶小轿越走越远，李玉芝心中有些疑惑，看向立在大门口的孙二娘和：“白家婶婶，你家蜀葵呢？” 孙二娘微笑道：“蜀葵去外乡了，我这就去接我家秀林！” 看着孙二娘摇摇摆摆得意洋洋离开，李玉芝总觉得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运河码头被金色的夕阳笼罩着，车水马龙船来船往忙碌得很。 傅英也不用人送，径自背着一个小小的青布包袱，跳上了去甘州的商船，和来迎接的商船老板寒暄着。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一艘大船抛锚起航，上面挂着的“太尉府蔡”的旗帜在风中哗啦啦作响。 见傅英看向那个大船，商船老板笑了：“这是京城太尉府的船，听说是在运河沿岸采买女孩子！” 傅英正在想着到甘州要办的事情，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 在猎猎风声中，他乘坐的船和太尉府的大船错身而过，傅英和白蜀葵也从此错身而过。 第八章 蜀葵醒了过来。她头疼得快要炸了。 睁开眼睛，蜀葵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里。 她心中咯噔一下，背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忙挣扎着爬了起来，惊慌地四处张望。 蜀葵很快便知道自己是在船上的舱房之中——屋子里光线很暗，不管墙壁还是地板，看上去都是木头材质，身下硬邦邦的窄床在有规律地荡漾着。 她宁愿相信自己是在做梦，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做梦。 蜀葵闭目养神片刻，双手扶着床边就要下床，舱门上挂的帘子被掀开了，光线投了进来，一个大眼睛瓜子脸生得很甜的女孩子探头进来道：“咦？你醒了？” 她还没来得说话，那女孩子便回头大声道：“臻妙，去告诉童妈妈，住在甲丑房的人醒了！” 蜀葵坐在床边，眼睁睁看着这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眯着眼睛笑了，道：“我姓徐，叫翠枝，你叫什么名字？” 蜀葵顿了顿，哑声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她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一样，很难受。 徐翠枝倚着舱门，好奇地打量着她，道：“我们如今是在金水河上，正乘着太尉府的大船进京呢！” 又道：“太尉府采买了十几个女孩子，说是都要送到东京太尉府！” 蜀葵心思如电，急急梳理了一遍前因后果，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原来，孙二娘还是把她给卖了。 蒙汗药应该是下在了她喝下的那碗红豆花生莲子粥里。 她晕倒之后，孙二娘怕是通过钱婆子把她卖给蔡太尉府负责采买的人。 白蜀葵愣愣坐在那里，竭力把“孙二娘”这个名字刻进她空白的脑海里——这是她的仇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蜀葵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终究还是无法做自己的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蜀葵垂下眼帘，看着脚下洁净的地板，心里默默忖度着。 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无论到了哪里，她都要开开心心活着。 那个叫徐翠枝的甜姐儿还没有走，见蜀葵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发呆，小脸雪白，嘴唇发干，不由有些同情，便试探着问道：“你要不要喝点水？” 蜀葵抬眼看她，嫣然一笑道：“有开水吗？”她的嗓子有些干，很是难受。 徐翠枝连连点头：“我这就去给你拿！” 她刚抬脚要走，却又转头对着蜀葵笑了：“你真好看！” 说罢，徐翠枝一溜烟走了。 蜀葵：“……” 中牟县本来就位于郑州和汴京之间，她们走的又是水路，经金水河进入了汴河，不过一天时间，她们乘坐的船就到了东京运河码头。 童妈妈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把这批采买的十八个美貌女孩子带下了船，众人分乘十辆马车，在一队骑马家丁的护送下往东京西郊金明池附近蔡太尉府的别业而去。 在别业中一个看守森严的偏院之内，蜀葵与另外十七个女孩子一起，整整呆了两年。 在这两年之内，她们一直在学习各种才艺和礼仪。 两年后，当初一起进入太尉府别业的十八个女孩子，经过不断地优胜略汰，最后只剩下白蜀葵徐翠枝等六个最出色最美丽的女孩子。 负责管理她们的童妈妈并没有掖着瞒着，蜀葵她们都清楚被送出别业的那十二个女孩子的下落：她们有的被蔡太尉当做礼物送人了，有的成了蔡太尉和他那四个儿子的通房丫鬟，有的被赏给了家里小厮，有的不知所踪…… 从第一个淘汰的女孩子被蔡太尉送给别的官员做妾的那天起，蜀葵便明白了，即使在这个别业的偏院之中，优胜略汰依旧在时时进行着，为了避免被随意送人的命运，她一定要像海绵一样不断学习吸收新的知识，成为太尉府需要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童妈妈开始给已经精通歌舞弹唱的蜀葵等六人安排新的课程。 除了专门教授歌舞音乐的老师，蜀葵发现居然还有宫里出来的嬷嬷专门教授她如何侍候男人……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了。 除了白蜀葵和徐翠枝之外，留在太尉府别业的另外四个女孩子分别是刘玉奴，梁七七，秦臻妙，封喜真。 这六个女孩子又分成了两派，其中白蜀葵、徐翠枝以及秦臻妙感情最好，三人常在一起玩，而刘玉奴、梁七七和封喜真三人则常在一起玩。 这日正是三月三上巳节，再加上这些女孩子即将离开太尉府别业，所以童妈妈难得发了慈悲，给白蜀葵她们放了半日假，让她们在别业花园的大湖内荡舟游玩。 刘玉奴，梁七七和封喜真在湖边的亭子里闲聊斗叶子牌。 难得离开偏院玩耍，徐翠枝便约了白蜀葵和秦臻妙，三人一起登上湖边停泊的画船欣赏湖岸上的景致。 花园内春光明媚繁花似锦，远处桃花、梨花、丁香花、紫荆花开得如云似霞，白杨树也发出了嫩绿的新叶；近处湖边烟雾般的柳条在春风中轻轻摆动，端的是风景如画。 白蜀葵和徐翠枝秦臻妙并排坐在一起说悄悄话。 徐翠枝往后看了看，确定舱房里只有她和白蜀葵秦臻妙三人，便低声问蜀葵：“蜀葵，我听人说，太尉府要把咱们送走了，不知是不是要送咱们进宫？” 白蜀葵眼睛依旧望着舷窗外的景致，嫣然一笑，轻轻道：“有可能是进宫，不过……也许是去别处，或许是甘州……谁知道呢……” 蔡太尉的女儿正是当今陛下盛宠的蔡贵妃，而蔡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平王赵曦今年已经十七岁了，镇守西北边城甘州已经三年。 太尉府花了大笔身价银子把她们买下，又用了三年时间来训练甄选培养，下这么大的功夫，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想把她们送进宫中帮贵妃娘娘固宠，要么是为那位十七岁的平王赵曦准备房内侍候的丫鬟。 如果真的如蜀葵所猜测，她宁愿离开富丽繁华的东京，选择去条件艰苦的甘州。 “甘州？”秦臻妙杏眼之中满是不可思议，“是西北与西夏国挨着的甘州么？” 她今年十五岁，比蜀葵还大一岁，虽然既不像蜀葵那样惊艳，也不如翠枝甜美，可是杏眼桃腮，自有一种温柔恬静的美。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平王驻守甘州，平王的母妃正是宫中的贵妃娘娘，而蔡太尉府是平王的外家。” 她低声道：“我听人说这几年西夏一直侵扰甘州边境，甘州边境连年战火……可是，我想离开繁花似锦的东京，去那传说中天高云阔的甘州，去看看那不同的世界。” 自从进入太尉府别业，蜀葵便再也没有机会与外界联系，除了父亲之外，关于家乡的记忆渐渐模糊。 对于她来说，因为继母的存在，家乡代表着她那痛苦的不堪回首的童年，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遗忘，选择走向更广阔的人生。 徐翠枝闻言揽住蜀葵纤细的腰肢，压低声音道：“皇太子早就册立了，皇位没平王的份了，他被陛下放到甘州镇守边关，一年到头打仗，估计一辈子没法离开甘州，这辈子别想出息了，咱们去甘州做什么！” 她依偎着蜀葵撒娇道：“好姐姐，我可不想去甘州，你也别去！” 秦臻妙也道：“东京多么繁华，宫中应有尽有，我也不愿意去甘州，蜀葵，你也别去，咱们三个别分开！” 蜀葵微微一笑，晶莹雪白的脸颊上一对可爱的梨涡时隐时现：“我就不答应你们俩！”她是真的想去甘州，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见蜀葵不答应，翠枝果真急了，扑到蜀葵一阵：“快答应我！白蜀葵，你敢不答应我！” 秦臻妙见白蜀葵就是不吐口，也凑过来咯吱蜀葵。 三个女孩子笑闹成一团，清脆的笑声银铃一般在春风中散开。 决定前路的那一日还是来到了。 这日白蜀葵正立在窗前书案上习字，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自己，似乎是在童妈妈身边侍候的小丫鬟篆儿的声音，便答应了一声，把笔搁在素瓷笔托上，理了理衣裙迎了出去。 篆儿立在廊下屈膝施礼：“白姑娘，童妈妈叫您去呢！” 童妈妈端坐在正中的锦榻上，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吟吟打量着眼前的白蜀葵。 白蜀葵小脸雪白晶莹，一双眼睛黑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明明分开看并不算顶美的五官，可是组合起来就是有种奇异的美，令人心中一悸，移不开眼睛。 童妈妈怕影响自己的判断，便不再看白蜀葵的脸，而是盯着白蜀葵的身子看了又看。 她不由有些犹豫了——按照时下审美，女子总以娇小纤细为美，而白蜀葵虽然腰肢纤细身姿袅娜，可是身材高挑，却算不得娇小！ 白蜀葵见童妈妈盯着自己看来看去，心知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心跳不由有些快。 她悄悄吸了一口气，竭力令自己放松一些，好抓住自己想要的那个机会。 第九章 童妈妈蹙眉看着白蜀葵那过于高挑曼妙的身材，心中颇为举棋不定。 据她这三年的观察，白蜀葵虽然也有活泼娇俏的时候，但是性子还算稳重沉静，最重要的是她的歌舞、诗词、书法等都很优秀，而当今陛下正是喜欢这样素质的女子，送宫里的话，也许能够对贵妃娘娘有所助益。 可是陛下一向喜欢的是那种身材娇小玲珑扇坠型的美人——和白蜀葵玩得很好的徐翠枝秦臻秒，都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与她们相比的话，白蜀葵的身材过于高挑了。 童妈妈思索再三，最终决定先看看白蜀葵自己的选择。 她看着白蜀葵的眼睛沉声道：“蜀葵，你们六个女孩子，如今有两条路，一是进宫侍奉贵妃娘娘；二是去甘州平王府，在王府服役，你愿意进宫，还是愿意去甘州？” 蜀葵闻言心中大喜，悄悄握紧藏在衣袖内的双手，屈膝行了个礼，稳稳道：“禀妈妈，我愿意去甘州。” 机会就在眼前，她一定要把紧紧抓住！ 童妈妈眼睛微眯，身子前探：“蜀葵，进宫的话，你只要好好侍候贵妃娘娘，早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去甘州的话，你便只是王府内一个普通的婢女，也许，永远都是只是婢女。” 王爷年纪小，性子倔，似乎还没开那个情窍，一向不近女色，虽然太尉府奉娘娘的吩咐，预备选几个绝色丫鬟给王爷送过去，可是要还是不要，主动权还是在王爷那边。 蜀葵甜美一笑，两颊的梨涡深深显现：“妈妈，我想去甘州，即使一辈子只是婢女。” 即使一辈子在边陲小城的王府做婢女，也比进入深宫侍候年迈的皇帝，与三千佳丽争宠斗艳勾心斗角强！ 童妈妈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三日之后，童妈妈带着小丫鬟篆儿、丹青以及几个媳妇来到偏院，宣布了白蜀葵、徐翠枝、刘玉奴、梁七七、秦臻妙和封喜真六个女孩子的去向。 白蜀葵、刘玉奴和封喜真去甘州平王府，徐翠枝、梁七七和秦臻妙进宫侍候贵妃娘娘。 童妈妈带着人离开之后，白蜀葵呆呆立在院子里，看着旁边花圃里正盛开的大红月季，心中悲喜交集。 这一次，她终于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命运，达到了去甘州的心愿，原本是该欢喜的，可是看着眼前这几个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女孩子，她心里空落落的——毕竟相处了三年啊！ 刘玉奴、封喜真和梁七七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徐翠枝和秦臻妙泪眼朦胧冲了过来，齐齐抱住了白蜀葵，都哭了起来。 蜀葵尽管竭力忍耐，可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她们这些女孩子，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却都是被父母家人亲手卖掉，交给牙婆的。 自从被家人卖掉，她们的人生就像那运河水面上的浮萍一般漂浮不定。她们朝夕相处的这三年时间，就如同浮萍在水中的偶然相遇，一阵风拂过，她们很快便会随风散开，从此天南海北，再难相聚。 端午节刚过，蜀葵终于离开了呆了三年的监牢一般的太尉府别业偏院，和刘玉奴封喜真一起随着童妈妈再度登船。 大船扬帆向西，往洛阳方向而去。 她们会在洛阳改乘马车，走陆路前往甘州。 在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声中，十五岁的白蜀葵开始了新的冒险之旅。 在路上行了三个月之后，童妈妈终于带着蜀葵等人赶到了大宋的西北边城甘州。 离开汴京出发的时候，正是布谷声声的初夏；如今终于到了甘州，中秋节都已经过去了。 与繁华的汴京相比，甘州似乎要荒凉得多，晴朗的碧空下是广阔无垠的黄土地上，一望无际的白杨林在黄土地上蔓延，直到天际。 进入甘州之后，一路上都是这样的景致，蜀葵觉得天高地阔广大无边，胸臆中涤荡着爽朗的气息，舒服得很。 在甘州城外的长亭，平王府前来接应的人接着了童妈妈一行人。 童妈妈带着封喜真坐在前面的马车上，白蜀葵和篆儿坐在中间的那辆马车上，刘玉奴和丹青乘坐的马车紧跟在后面，跟随着接应的人进了甘州城东门。 马车辘辘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蜀葵悄悄把车窗上的帘子拉开了一道细缝往外看去，发现前方是一个巍峨高大的牌坊式的正门，正门上书“平王府”三个大字，正门两侧两排甲胄齐整的侍卫雁翅排开，看起来颇为庄严肃穆。 篆儿才十二岁，正是淘气的时候，低声笑道：“蜀葵姐姐，难道是要咱们从王府正门进去？” 蜀葵笑了，低声道：“怎么可能？一定是从角门进去，不信你等着瞧吧！” 果真等了一会儿之后，负责接引的人引着她们的车子从角门驶进去平王府。 马车沿着王府正中的一条林荫大道一直行驶，大约一刻钟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一番人仰马翻的忙碌之后，蜀葵、封喜真和刘玉奴由王府的粗使婆子引着进了内宅里面靠东边的一个偏院内。 说是偏院，其实院子挺大，院子里种了几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看着郁郁葱葱的。 蜀葵跟着粗使婆子往前走，抬眼看了看蓝天，再看看眼前高大的白杨和简洁高大的房屋，心情格外的明快爽朗。 粗使婆子引着蜀葵、封喜真和刘玉奴走到院子里，指着东西两边厢房让她们看：“三位姑娘，三间正房已经有主了，东厢房和西厢房还空着，也都是一明两暗三间房，三位姑娘各自选一间屋子吧住！” 她又笑了笑，道：“反正咱们平王府内宅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倒也不用几个人挤一间屋子！” 蜀葵正在看自己即将搬进去的院子，闻言不由笑了。 她知道东厢房光线更好一些，自然也愿意住东厢房，不过她也知道刘玉奴一向惯爱掐尖，而封喜真和刘玉奴交好，俩人是一伙的，她懒得和刘玉奴封喜真争，便含笑不语，等着刘玉奴她们先开口。 第十章 封喜真看了看东厢房，然后眼睛看向刘玉奴。 刘玉奴眼波流转瞟了蜀葵一眼，笑盈盈抢在蜀葵开口前道：“既如此，那我和喜真就住东厢房吧，我们正好一人一间屋子！” 蜀葵见她们选了东厢房，便含笑道：“那我住西厢房好了！”这样也好，她暂时一个人住一明两暗三间房，倒也宽敞清静。 粗使婆子也不多说，直接引着刘玉奴和封喜真住进了东厢房，这才过来西厢房安顿葵蜀葵。 见蜀葵已经把行李都打开了，粗使婆子简单交代了洗衣服、领饭和领热水的地方，然后便预备离开。 蜀葵见状，忙拉住了婆子的手，微笑道：“妈妈，我们这一路风尘仆仆，怪难受的，想先洗个澡，不知道——” 那婆子笑了笑，垂下眼帘，一双眼睛在蜀葵雪白的腕上溜了溜，吞吐道：“老婆子还有别的差事……” 蜀葵会意，微笑着捋下腕上的白银虾须镯子，轻轻塞到了婆子手中：“麻烦妈妈了！” 婆子接过镯子塞进了袖袋里，笑着道：“姑娘且等着吧，片刻后老婆子就把热水给送过来！” 蜀葵忙微笑道谢：“谢谢妈妈！” 婆子离开之后，蜀葵便开始忙着整理行李。 童妈妈千里迢迢把她们送来，应该会安排时间和平王府的管事妈妈做交接的。 她一边收拾行李铺设床铺，一边安心等待着。 西厢房也是一明两暗的结构，屋子里空旷干净，该有的家具全都有，床铺上甚至铺设着崭新的深蓝茧绸寝具，床后还摆着一个新箍的浴桶。 虽然在太尉府的别业呆了三年，蜀葵却也没有多少行李，不过是几包四季衣服外加按例发的几样首饰而已，很快便收拾整理好了。 没过多久，婆子果真与另一个婆子一起抬了热水过来，不但往蜀葵的西厢房送了三桶，而且往刘玉奴封喜真住的东厢房也送了几桶。 看着婆子附赠的皂角胰子，蜀葵不由笑了，心道：这婆子想得还挺周到的嘛！ 蜀葵有些好奇院子三间正房里住的是谁，想了想却没有问婆子——反正刘玉奴一定会打听出来的！ 洗罢澡，蜀葵用木盆装了换下的内外衣物，正要去后院的井边去洗，便听到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蜀葵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见是刘玉奴过来了，便出门含笑迎接。 刘玉奴笑嘻嘻打量着白蜀葵，见白蜀葵明显是刚洗过澡的模样，微湿的乌黑秀发全梳了上去，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髻，雪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宝光流转，身上穿着简单的素衣蓝缎裙，既美丽又清爽。 她笑盈盈走了进来：“蜀葵，我和喜真要去后院洗衣服，你去吗？”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用木盆盛了换下来的衣物，与刘玉奴和封喜真一起去后院洗衣去了。 洗衣服的时候，蜀葵直接问刘玉奴：“玉奴，你知不知道那三间正房住的是谁？” 刘玉奴一脸神秘，压低声音道：“听说是皇太子殿下赏给咱们王爷的两个美人儿，一个叫瑞霞，一个叫锦霞，如今跟着王府内院的管家叶妈妈去城外御霞寺给王爷祈福去了！” 蜀葵搓洗着浸在皂角水中的衣物，没有说话。 刘玉奴一边把衣服浸入清水中漂洗，一边叹息道：“听给咱们安排屋子的严婆子说，王爷一直在边境的金汤城督造军屯，已经大半年没回王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蜀葵还没说话，封喜真柔声道：“玉奴，别管这些了，咱们且安安生生呆在这里好了！” 刘玉奴嗤的一声笑了：“得了吧，别告诉我你们俩不知道太尉府千里迢迢送咱们来甘州是为了什么！英雄莫问出处，只要把王爷侍候好了，咱们即使做不了王妃，可是侧妃夫人总能做的吧？” 蜀葵原本默然，可是听到刘玉奴说什么“英雄莫问出处”，不由笑了，道：“我说，玉奴你是什么英雄啊？” 封喜真闻言笑了起来。 刘玉奴也笑了，片刻后低声道：“我家太穷了，我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家里都巴着我混出头携带弟弟呢！我之所以不肯进宫，就是因为宫里太难熬出头……” 蜀葵没想到看着活泼娇纵一天到晚笑得甜滋滋的刘玉奴居然有这样的心事，她不由想起远在家乡的父亲。 刚发现被孙二娘给卖了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象她报复孙二娘的场景。 蜀葵原本可以在父亲膝下开心长大，嫁给一直疼爱自己的傅家哥哥，认真经营自己的生活，平平稳稳地过完一生——可是，这一切却被孙二娘给打破了，她被迫走上了一条陌生不可测的人生之路。 蜀葵恨后娘孙二娘，三年过去了，那些怨恨如今依旧还在，从不曾褪色。 刘玉奴见蜀葵半日无声，默默搓洗着衣物，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蜀葵，别的人不管怎么样，咱们三个可都是太尉府送过来的，我们可要一心！” 蜀葵饶是满腹心事，闻言不由也笑了，老老实实道：“玉奴，你是知道我的，只要你别在我这里耍你的小心机就行了！” 封喜真在一旁听了，瞟了刘玉奴一眼。 刘玉奴掩口而笑。 她家里穷，娘亲死得早，下面又一串弟弟妹妹，作为长姐她不多长点心不行。再说了，她这人是天生就爱算计爱掐尖爱占个便宜。 别人被她算计过疏远她也就罢了，偏偏白蜀葵把话说到面上了，却又令她讨厌不起来。 刘玉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反正咱们互惠互利结为同盟呗，总比咱们互相拆台的强！” 白蜀葵自然是答应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提防着刘玉奴和封喜真。 到了晚上，见童妈妈那边还没有叫她们过去，蜀葵便和刘玉奴封喜真一起去大厨房取了饭。 用罢晚饭，蜀葵也不去打扰童妈妈，自己呆在房里习字。 她知道刘玉奴和封喜真悄悄去奉承童妈妈了，不过她并不打算去。 这一路奔波，童妈妈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定累坏了，怕是得好好歇一歇；再说了，童妈妈性格冷清不爱热闹，去讨好巴结她，还不如把自己分内事做好呢！ 第二日一早，蜀葵洗漱梳洗罢，正要去给童妈妈请安，住在东厢房的封喜真摇摇摆摆走了过来，道：“蜀葵，童妈妈不在房里，似乎已经离开王府了！” 蜀葵闻言一愣：“童妈妈为何走得这么急？” 第十一章 封喜真细细打量蜀葵，见她似乎也不知道原因，便缓缓道：“我和玉奴早上起来，原想着去给童妈妈请安，谁知一过去，在那边侍候的婆子便告诉我们，说童妈妈一早就带着篆儿和丹青离开王府回东京了！” 她想了想，又道：“平王府的人好像对咱们这些太尉府来的人不是很待见……” 封喜真略一思索，道：“也不能说是不待见……就是没咱们以前想的那么亲热……” 蜀葵心中疑惑，看了封喜真一眼。 封喜真生得很是精致，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洁白如玉，眼睛很美，身材苗条，端的是美丽得紧。 蜀葵认识封喜真三年多了，知道她外表看着纯洁无暇，说话娇嗲嗲软绵绵的，其实心机比刘玉奴还要深，而且惯爱捧高踩低，很是势利，先前徐翠枝和秦臻妙都被封喜真欺负过，就连蜀葵刚开始也上过封喜真的当，因此与封喜真打交道的时候，蜀葵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要细细想了又想，以免又被封喜真给坑害了。 她眼睛看着封喜真，慢慢道：“我也不知。咱们走一步说一步，且等等再说吧！” 第三天傍晚，蜀葵正立在南暗间窗前练字，听到外面脚步声和说话声，她往外一看，发现几个婆子簇拥着两个穿着一式一样红衣彩裙的美丽女孩子进来了。 蜀葵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两个女孩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一模一样，都是雪白肌肤浓眉大眼丰润红唇，高胸细腰身材高挑，真真是一对！ 她不由吸了一口气——这两姐妹应该就是住在正房的瑞霞和锦霞，看来刘玉奴和封喜真遇到强劲对手了！ 锦霞瑞霞回来之后，中间也出来了几次，却都似没有看到蜀葵她们似的，理都不理。 蜀葵不太在意，也当没看到她们。 刘玉奴有些悻悻的，却也没去招惹，而封喜真一向谨慎，更是不会去招惹是非。 来了这几日，蜀葵她们已经了解到平王府的一些情况。平王府虽然占地颇广，王府建筑却颇为朴素，侍候的人也不多，外院除了管家叶富之外，便是侍卫和几个小厮；内院除了内管家叶妈妈和几个女管事，便是些粗使婆子和粗使小丫鬟了，其余便是蜀葵三人和锦霞瑞霞姐妹俩总共五个二等丫鬟了。 平王赵曦常年累月不在王府，王府内院都由他的奶娘叶妈妈管理，叶妈妈不是爱管事的人，王爷又常年不在家，因此内院侍候的人不免有些疏懒，个个都懒懒散散的。 蜀葵心中有些疑惑：平王赵曦是蔡贵妃之子，蔡贵妃是陛下宠妃，可是眼前王府这景象，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皇帝宠妃之子该有的排场啊！ 到了晚上，王府内院的管事叶妈妈派了小丫鬟小春过来，叫蜀葵、刘玉奴和封喜真过去见她。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王府内院各处已经上了灯，到处都明晃晃的，只可惜王府太大，人却太少，愈发显得空荡荡的，有些凄清。 小春打着灯笼引着蜀葵、封喜真和刘玉奴往前走，边走边笑着道：“如今王爷不在王府，林贞宋节他们都跟着王爷去边境了，府里是冷清了些；等到了年底，他们都跟着王爷回来，王府就热闹起来了！” 蜀葵笑着瞟了刘玉奴一眼。 她好奇心挺强的，可是自从有了刘玉奴，她就省了好多事了！ 果真刘玉奴开口问道：“小春妹妹，不知这位林贞是谁？” “林贞是王爷的亲随，是管大厨房的林妈妈的儿子啊！”小春眉开眼笑，“等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刘玉奴见小春性子活泼爱说话，便貌似随意地问了几句。 封喜真配合着她，偶尔恰到好处地插一两句，渐渐就把话题绕到了王爷身上。 小春子似乎很天真，特别的爱说爱笑，很快被刘玉奴引着全说了出来。 蜀葵在一边听了，这才知道，原来如今西夏骑兵不时以打草谷为名骚扰大宋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平王赵曦带了甘州驻军前往边境的金汤城御敌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王府。 说话间众人赶到了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 小院门前挂着一对灯笼，灯笼下花木掩映，正是叶妈妈住的院子。 叶妈妈大约四十来岁，五官清秀慈眉善目，衣饰倒是家常。 她懒洋洋地倚着靠枕歪在锦榻上，一副适意闲适的模样，招呼蜀葵、喜真和玉奴坐下，又命小春上了茶点，然后轻言细语地与她们谈笑着。 刘玉奴伶牙俐齿口才极好，与林妈妈谈得颇为投机。 蜀葵有些不善言辞，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与封喜真坐在一边倾听林妈妈和刘玉奴的对话，听到叶妈妈问到自己，她总是忖度一下再回话。 聊了一阵子之后，对她们三个人的品性，叶妈妈心里基本有数了，便道：“王爷如今不在王府，你们三人暂且在内院服役，等王爷回来再理会吧！” 刘玉奴见叶妈妈并没明说要安排她们做什么，心里酝酿了一番，正要开口追问，发现喜真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想了想，把已经到了嗓子眼里的话全都咽了进去——刚来王府，还是收敛点好！ 第二天，小春过来偏院传话。 大概因为白蜀葵、封喜真和刘玉奴是王爷的外家太尉府送来的人，叶妈妈把她们三人安排进了王爷家常住的庆禧堂服役，负责清扫庆禧堂的院子以及擦拭栏窗台等杂活。 刘玉奴心思活泛，当即问小春：“不知道庆禧堂屋子里面是谁负责打扫？” 小春笑眯眯道：“自然是锦霞姐姐和瑞霞姐姐了！” 封喜真温柔一笑，轻轻道：“王爷回来之后，还这样分配吗？” 闻言白蜀葵看了封喜真一眼，心里很是佩服：封喜真不开口说话则已，一开口就能说到了点子上——若是依旧这样分配，锦霞和瑞霞可是更有机会接近王爷！ 小春看了封喜真一眼，笑了，道：“王爷回王府，最早也得等到腊月底了。干娘说了，在王爷回府之前，先这样安排；等王爷回来了，干娘会重新安排的！” 蜀葵这才知道小春是叶妈妈的干女儿，不由多看了小春一眼，小春细眉细眼的，生得虽然不算美，可是神情举动很是爽朗，很对蜀葵的脾气。 从此以后，按照王府的规矩，每日早上卯时三刻，蜀葵、喜真和玉奴便准时赶到庆禧堂开始清扫院子。 把院子全部打扫一遍，把花木全都浇灌打理一遍，把栏杆窗台全都擦完，她们今天的活才算做完。 没过多久，机灵的玉奴便发现了一个秘密——叶妈妈实在是太懒了，每隔十几二十日才过来走马观花检查一次，因此锦霞和瑞霞姐妹俩并不是每日都去打扫王爷的屋子，而是在叶妈妈来检查前的那天提前得了消息，然后才过去打扫王爷的屋子。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玉奴的心思便有些活动了。 她先和喜真商量罢，又来寻蜀葵说话。 蜀葵正立在南暗间卧室窗前练字，抬眼见玉奴满腹心事向着西厢房这边走了过来，便把笔放在笔托上，在窗内招手叫玉奴进来。 玉奴进了南暗间，看见窗前妆台上摆着的笔墨纸砚，知道蜀葵是在练字，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大家都是丫鬟，一天到晚练字看书，装什么大家闺秀呢，朝夕相处三年了，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她心里实在看不惯蜀葵和大家不一样，面上却也不显，溜了一眼妆台上摆着的写了一半的白笺，笑着问蜀葵：“你和我们一样，不过是二等丫鬟的月例，一个月一两银子罢了，怎么有闲钱去买笔墨纸砚这些劳什子！” 蜀葵一边整理妆台上的物件，一边含笑道：“左右不过是那点月例，不管怎么着，总是要花掉的，花在了这个上面，那花在别处的就少了呗！” 玉奴是要攒银子托人送回老家贴补家用，可是蜀葵与玉奴又不同，蜀葵后娘都把她给卖了，难道蜀葵还要攒钱捎回去给孙二娘吗？ 再说了，她喜欢练字，这又不碍别人的事。 玉奴和蜀葵有些话不投机，便开始转移话题。她举起自己的手，娇嗔地让蜀葵看：“蜀葵，你看我的手！” 蜀葵看了过去，觉得她的手白白嫩嫩的，似乎没什么不妥，便含笑看向玉奴。 玉奴撇了撇嘴：“在汴京的时候，我的手天天用香汁子浸泡，用香膏涂抹，好不容易养得又软又嫩又白，来到王府之后，居然让我天天拿着扫帚打扫院子，我的手都变粗糙了呢！” 见她这样撒娇，蜀葵笑了，开门见山道：“得了吧，你和喜真每每偷懒，大部分的活都是我做的好不好！” 被蜀葵揭穿了，玉奴也不脸红，低声悄悄和蜀葵说道：“蜀葵，咱们在庆禧堂服役多久了？八月到九月底，总共一个多月了吧？可是你见过王爷的面没有？我都打听了，听说王爷到腊月底才回甘州！王爷没在王府，那么大的庆禧堂一天到晚空无一人，咱们这样日日殷勤，岂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听了玉奴的话，蜀葵明白玉奴的想法了——玉奴想要偷懒，却又怕被发现，想拉拢自己一起偷懒，这样的话即使被发现了也是法不责众。 她想了想，看向玉奴：“玉奴，万一被叶妈妈发现呢？咱们每日也就这点活，还是好好去做吧，又不累！” 玉奴“嗤”的一声笑了：“锦霞和瑞霞也都不去呢，她们可是皇太子殿下送来的，即使出事，也有她们顶着呢！” 蜀葵默然。 第十二章 玉奴举起自己白嫩的小手在蜀葵眼前做拨琴手势：“蜀葵，咱们是要侍候王爷的人，这么白嫩玲珑的小手，天生是该涂抹香脂被人小心呵护好侍候王爷的，却每日去做那些粗活，我自己都心疼它们了！” 蜀葵：“……” 她想了想，道：“玉奴，我觉得咱们还是别偷懒的好。” 玉奴见白蜀葵如此油盐不进，心里很不高兴，懒得和她多说，哼了一声抬脚离开了。 第二天，刘玉奴果真说到做到，她和封喜真两人真的不肯起床去庆禧堂打扫了。 蜀葵在东厢房外面叫了好几声，又等了好一阵子，玉奴和喜真却都不肯起床，蜀葵只得自己去了。 蜀葵赶到庆禧堂的时候，天还没亮，空荡荡的庆禧堂似乎被一层灰蓝色的薄雾笼罩着，格外的冷清寂静。 整个庆禧堂前院后院，只有蜀葵一个人在忙碌。 她也不着急，先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把前院和后院的落叶清扫干净，又拿了抹布和皂角，把庆禧堂正房和厢房廊下的栏杆窗子以及后院亭子擦拭了一遍。 忙完这些，蜀葵见还不到中午，便又从后院的水井内打了水，把庆禧堂前院后院那些花花草草都浇了一遍。 一直到中午蜀葵离开，玉奴和喜真都没有过来，而锦霞和瑞霞姐妹也不见踪影。 玉奴和喜真尝到了甜头，索性跟住在偏院正房的锦霞和瑞霞姐妹有样学样。 刚开始她们还隔三差五去一趟庆禧堂打扫院子，渐渐地她们见即使她们不去，蜀葵也天天去打扫，她们索性能偷懒就偷懒，或者在屋子里绣花缝衣服，或者在花园里散步闲聊，或者寻王府内院的小丫鬟玩耍，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也许是觉得蜀葵太死板了，刘玉奴和封喜真很看不惯蜀葵，虽然活都推给蜀葵做了，她俩也占了便宜，刘玉奴和封喜真却不怎么喜欢蜀葵了。 不过因为怕蜀葵告状，刘玉奴和封喜真还与蜀葵保持着面上情，她们看上去对蜀葵似乎比先前更热情了，但是彼此心里都明白，关系便渐渐冷淡了下来。 蜀葵早习惯了自得其乐，除了和刘玉奴封喜真情面上的来往，偶尔也去叶妈妈那里和小春玩一会儿，平常她大都是一个人在庆禧堂洒扫，一个人在屋子里读书练字做做女红，倒也甚是自在。 其实蜀葵倒不是天生勤快，只是她觉得这是叶妈妈分配给她和刘玉奴封喜真的工作，是她们的分内之事，既是分内之事，好好做事是最基本的。 可是渐渐的蜀葵在庆禧堂找到了很多乐趣。 庆禧堂房屋高大轩朗，园林布置自有沟壑，奇花异草处处可见，蜀葵甚至在王爷卧室窗前的花圃内发现了整整一花圃正在盛开的重瓣白蜀葵！ 要知道，北方难得见到蜀葵，更何况是这样白得透明的重瓣蜀葵。 这些白蜀葵的花瓣一层层的，白得透明，娇嫩得很，上面犹带着晶莹的露珠，在风中颤颤巍巍，让人心生怜爱。 蜀葵一心打算着等白蜀葵结了种子，她一定要采点花种种在偏院她窗前的空地上。 不知不觉间，一天到晚空无一人的庆禧堂变成了蜀葵的的秘密花园，蜀葵对庆禧堂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有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感情，她甚至暗中祈祷过，希望王爷不要太早回来，这样庆禧堂似乎就是她一个人的。 时间如流水一般，九月十月倏忽而过，花圃中的重瓣白蜀葵兀自一茬接一茬地花开花落，自顾自地美丽着。 随着白蜀葵彻底开败结出种子，转眼间就进入了十一月，西北边城进入了寒冷的冬季。 这日卯时三刻，天还没亮，蜀葵准时出现在庆禧堂的院子里。 她先去王爷卧室窗前的花圃，心中带着些淡淡的伤感，默默拔去了花圃中已经干枯的白蜀葵。 待把花圃收拾干净，她又拿了把扫帚开始清扫庆禧堂院子里的落叶——庆禧堂花木太多，昨夜刮了一夜风，把枝头的枯花和叶子给刮下来不少，地上厚厚铺了一层，踩在上面软绵绵的。 倒退着扫到了正房廊外，白蜀葵轻巧地向后跃上台阶，拿着扫帚刚要转过身清扫台阶上的落叶，不想一个高挑男子突然掀开正房门上的青竹帘子大步走了出来。 白蜀葵猝不及防，一下子撞进了对方怀里。 白蜀葵懵了，愣了一瞬，这才回过神来，忙推开对方试图站直身子。 触手是软软的丝绸，薄薄的丝绸下是坚实的肌肉，暖意从他的肌肉发散开来…… 对方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也正低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 东方初升的太阳正照在那人脸上，为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真的是一个俊美到了极点的年轻男人！ 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或许称为少年更合适。 白蜀葵的心急跳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来，慌乱地退了一步。 谁知此时的她正处在走廊的边缘，眼看着她就要一脚踩空跌下去，那俊美少年反应很快，伸手抓住了白蜀葵的胳膊，一把便把她拉了回来。 白蜀葵惊魂未定，立在那里轻轻喘息着，大脑一片空白。 那俊美少年看了白蜀葵一眼垂下眼帘确定白蜀葵已经站稳了，这才松开手，下了台阶，向外面走去。 白蜀葵回过神来，已经猜到了俊美少年的身份，忙屈膝低头恭送。 片刻后，白蜀葵不由自主抬起头看了过去，正好那美少年也正在回头看她。 那一瞬他的眼神冷清而孤高，带着一丝审视望着她。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白蜀葵的脸轰的一下红透了，忙低下了头。 赵曦淡淡看了一眼刚才撞到自己身上的那个丫头。 这个女孩子一大早地一个人持续地制造出了无数人的动静，扰得他没法睡觉，原想着应该是个女大力士，谁知竟是如此娇怯怯的一个女孩子！ 为了布置对西夏军队的总攻，他日夜兼程从金汤城赶回甘州召集军队，半夜才回到王府，想着一大早还要召开军事会议，便回庆禧堂补眠，谁知刚闭上眼睛，卧室窗外便传来阵阵没完没了的“窸窸窣窣”声。 好不容易窗外的“窸窸窣窣”声没了，他刚放松了片刻，外面又响起了清扫院子的“哗哗”声。 熬到最后，赵曦索性起身，谁知一出门便撞上了扰得他无法补眠的罪魁祸首。 远远地看见那个娇怯怯的丫鬟屈膝给自己行礼，赵曦略一思索，正要说话，这时候他的亲随小厮林贞引着他那群亲信将军校尉一窝蜂迎了过来，纷纷行礼请安：“见过王爷！” 想到自己但凡多看哪个女孩子一眼，他麾下这些狗腿子就要把人家女孩子给弄过来，仿佛他是色胚，随时都在色迷心窍一般，赵曦不由一哂，在众人的簇拥下抬腿离开了。 第十三章 那俊美少年走了好久之后，白蜀葵的脸犹自热辣辣的，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还热热的，便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发什么花痴呢？太好色了吧，白蜀葵！” 不过转念一想，蜀葵发现自己在庆禧堂服役，欣赏王爷那张好看的脸的机会倒是比旁人多了些，便又开心了起来。 见四周无人，她拖着扫帚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继续打扫地上的落叶。 等蜀葵打扫完庆禧堂，已经是将近中午时分。她原本想着王爷回来了，王府该热闹起来了，谁知一路走回东偏院，她发现王府依旧如同先前一般冷冷清清。 回到东偏院，蜀葵重新梳洗罢，正要去大厨房领饭，刘玉奴和封喜真过来，叫她一起去大厨房领饭。 三人一起出了偏院，往大厨房方向走去。 玉奴新买了一支簪子，正在得意，便笑着让蜀葵欣赏：“蜀葵，看看我这支独占鳌头点蓝莲花簪，漂亮吗？” 蜀葵也喜欢精致漂亮的首饰，凑过去细细看了看，觉得既漂亮又精致，尤其是那朵点蓝莲花。 她笑着点了点头，道：“真好看！” 玉奴嫣然一笑，道：“我让大厨房的孙妈妈帮我捎的！” 她们这些丫鬟虽然不能随意进出王府，可是那些粗使婆子却没有限制，因此丫鬟们常常托那些婆子在外面捎带一些外面的首饰、衣料和胭脂水粉，只用给一些跑腿费就行。 蜀葵闻言笑了。 前些日子因为脸上的肌肤有些干，她也托孙妈妈在甘州城最大的脂粉铺胭脂斋买了盒玫瑰香膏，虽然便宜，用起来却很是润泽。 封喜真则拨开耳畔的碎发，让蜀葵看她新买的赤金茉莉花形耳坠。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会儿，蜀葵想起早上之事，略一思索，嘱咐刘玉奴和封喜真道：“明日一早我去庆禧堂打扫，你们也跟我一起去吧！” 封喜真看了刘玉奴一眼，含笑垂下眼帘。 刘玉奴道：“哎呦呦，我的蜀葵妹妹，既然你那么勤快，就继续勤快吧！” 封喜真掩口而笑，声音柔媚：“蜀葵妹妹既然已经做了好人，何不好人做到底，哪次正好让叶妈妈看到了，也称赞你一声勤谨！” 刘玉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进入平王府有两个多月了，后院那几个管事妈妈的性子都摸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内管家叶妈妈——作为内管家，叶妈妈简直是懒到了极点，一天到晚歪在锦榻上喝茶吃点心，连脑筋都懒得动了，更别提让她老人家走动走动了，也正是因此，玉奴她们才能如此偷懒而不被发现。 蜀葵见她俩得了便宜还卖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 封喜真柔声道：“叶妈妈……也不过仗着她奶过王爷，王爷又没娶亲，连个屋里人都没有，她老人家便成了这王府最大的一尊神……” 蜀葵没想到她俩居然还对叶妈妈有不满，不由诧异道：“叶妈妈这样无为而治，不也挺好吗？至少你们一直没去庆禧堂服役，她便一直没发现！” 刘玉奴和封喜真笑了笑，没说话。 她们之所以来到地处西北的边城甘州，自然是因为想要服侍年轻的平王，从此人生自有另一番际遇。谁知来到王府，她们才发现整个平王府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偌大的内院不但王爷不见影踪，就连婆子丫鬟小厮都没几个，简直是一点奔头都没有，怎不令她们伤心失望？ 玉奴见蜀葵默然不语，便嗤笑一声，道：“蜀葵妹妹，你可别半途而废，一定要继续好好表现。至于我和喜真，等王爷真的回了王府，到了那时，我们一定天天去庆禧堂，专门在王爷经过的地方和王爷巧遇！” 蜀葵：“……”王爷已经回来了呀，姐姐！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王府依旧平静极了，似乎王爷从来没回来过一般。 蜀葵见状，自然更不可能提到自己曾经见过王爷了。 在蜀葵每日的例行忙碌中，渐渐便到了十一月底，终于到了平王府发月例的日子。 蜀葵这几日正在缝制自己的冬衣，一直没得空去领。 王府中叶妈妈管家，倒也不吝啬，只是懒得费心。所有内院的丫鬟婆子都能按照等级领到定量的绫罗绸缎和松江产的清水好绵，但是得她们自己动手为自己缝制衣物。 蜀葵的身体还在发育，从开春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不但个子又长了一截儿，也比先前鼓了许多，瞧着还是娉娉袅袅病西施似的，其实身体并不算瘦弱。 这日傍晚，蜀葵正在房内缝制新的白绫袄，叶妈妈身边的小丫鬟小春走了过来。 见小春过来，蜀葵忙笑着起身迎接。 小春与蜀葵一起坐下，见蜀葵放在一边的做了一半的白绫袄，便拿起看了看。 见针脚细密，小春笑着称赞道：“蜀葵姐姐人生得美，针线活做得也好！” 蜀葵闻言笑了，道：“做得慢些，谁的活计都好！” 小春细长的眼睛含着笑意打量蜀葵，口中道：“瞧不出蜀葵姐姐生得如此娇弱，力气却大！” 蜀葵听她话中有话，便抬眼看向小春。 小春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递给了蜀葵：“姐姐，你这个月的月例。因你一直没去领，干娘便让我给姐姐你送了过来！” 蜀葵道了谢，随手把锦袋放在了一边。 小春笑嘻嘻道：“姐姐，你何不打开看看？” 蜀葵觉得她话中似乎另有含义，便拿起锦袋，松开了系带，把里面的月例银子全倒在了榻上——三个小巧精致的银锭子一下子全落在了锦褥上！ 见状蜀葵愣住了，抬眼看向小春——一个银锭子一两，三个便是三两，这是一等丫鬟的月例；可她是二等丫鬟，月例明明只有一两银子啊！ 小春微笑着把三个银锭子全收到了锦袋里，拉紧系带，把锦袋塞回了蜀葵手中：“姐姐，干娘让我告诉你，内院的事情，她都知道！” 蜀葵：“……” 小春抿嘴一笑，道：“我昨日在管大厨房的林妈妈那里见到了回城来传话的林贞哥哥，林贞哥哥是王爷的亲随小厮，他说王爷在金汤城打了胜仗！” 蜀葵闻言，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那王爷该回王府过年了吧？” 王爷可是王府唯一的主子，如果能够令王爷认识到自己存在的必要性，进而紧抱住王爷的金大腿，就像叶妈妈叶佳母子、林妈妈林贞母子那样，那她以后在王府的日子可要好过多了，而且还不用担心被人送来卖去了！ 要知道，作为奴婢，蜀葵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被王爷随手赏人！ 小春调皮地夹了夹眼睛：“谁知道呢！” “你这小淘气包！”蜀葵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也笑了起来。 第十四章 送走小春，蜀葵坐在榻上想了片刻，收起了针线活，起身洗了洗手，拿了件厚实的青缎对襟袄穿上，起身去大厨房取晚饭去了。 此时外面暮色苍茫，大厨房内虽然点着油灯，光线依旧有些暗，在厨房里做活的孙妈妈正拿了根银挖耳在拨油灯的灯捻，一抬头见到蜀葵进来，眯着眼睛看了看，笑了：“蜀葵姑娘，今日怎么来这么晚？玉奴姑娘和喜真姑娘早就取过饭了！” 蜀葵把食盒放在了锅台上，笑着道：“我在房里缝制过冬的棉袄，一时忘了时间！” 平王府内吃穿住行都是按照个人的身份来的，蜀葵是二等丫鬟，按照王府内的规定每顿饭都有一荤一素两样菜。 孙妈妈给她盛了一碟清炒绿豆芽，又盛了一碗羊肉萝卜炖粉条，装进食盒之后，又问蜀葵：“蜀葵姑娘，要几个馒头？” 蜀葵见那象眼馒头颇为小巧玲珑，便道：“给我两个吧！”她如今还在长身体，晚上若是吃不饱，夜里便容易饿。 临离开，蜀葵见厨房里只有孙妈妈在，另外几位妈妈都在隔壁围坐用饭，便含笑把一粒碎银子塞到了孙妈妈手中，低声道：“孙妈妈，这两日若是出府的话，给我捎一包瓜子、一包炒花生和一包糖炒板栗吧！” 孙妈妈轻轻捏了捏，掂量了一下分量，发现自己约莫能够对半赚，不由眉开眼笑，压低声音道：“蜀葵姑娘，请放心吧，我等一会儿就出府，戌时三刻就能给你送去！” 蜀葵笑着谢了孙妈妈，这才提着食盒离开了大厨房。 如今已是冬季，王府花园里有些萧瑟，刺骨的夜风倏忽而过，道路两侧光秃秃的枝条和发黄干枯的草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着，显得格外的凄清。 蜀葵一边稳步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计划着。 如今王府内院是叶妈妈做主，叶妈妈给她涨了上个月的月例，虽然还没有当众宣布自己由二等丫鬟升为一等丫鬟，可是于情于理，她都得去谢谢叶妈妈。 再说了，只有和叶妈妈处好了关系，她在这平王府才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心中有了决断，蜀葵心里平静了下来，脚步轻捷提着食盒回偏院去了。 用过晚饭收拾罢，蜀葵拿过快要做好的白绫袄，坐在榻上对着油灯继续缝制。 戌时的梆子声刚刚响过，外面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蜀葵听着像是孙妈妈的脚步声，忙起身去迎。 孙妈妈手里拎了个包袱进了偏院门，抬头见西厢房明间的门打开了，便笑着走了过来。 蜀葵接过孙妈妈从包袱里掏出的三个油纸包，见孙妈妈的包袱犹自鼓鼓囊囊的，便笑着问道：“孙妈妈，里面还有别人的东西？” 孙妈妈笑道：“里面有锦霞姑娘和瑞霞姑娘要的几样绒花，还有喜真姑娘要的几味药草。” 蜀葵闻言，装作无意问道：“孙妈妈，什么药草呀？” 孙妈妈笑着道：“是蒲公英和胎菊。” 蜀葵点了点头，道：“都是清热去火的呢！” 心里却道：以前玉奴说喜真家里先前是开药铺的，看来应该不错，封喜真应该懂些药理。 见孙妈妈要出去，蜀葵随手打开孙妈妈给她的一个油纸包，见里面是五香瓜子，便随手抓了一把给了孙妈妈：“妈妈，闲磕牙的东西，可别嫌弃！” 孙妈妈道了谢，笑眯眯去了。 见孙妈妈进了东厢房，蜀葵便把这三个油纸包用洁净的帕子包了，拎着去叶妈妈那里寻小春了。 虽然是冬季，叶妈妈小院中的蜡梅却提前开了，清雅的花香隐隐透出，蜀葵立在大门外面也闻到了。 小春开了门，笑嘻嘻迎了蜀葵进去：“蜀葵，你来得正好，干娘赏了我一包松子糖，我正想着给你送半包去呢！” 叶妈妈正是小春的干娘。 蜀葵眯着眼睛笑了，举了举手中的帕子包，轻轻道：“我得了些瓜子花生，咱们一起吃吧！” 小春拉了蜀葵往里走，边走边道：“干娘的堂屋里有火盆，管大厨房的林妈妈也在，咱们也去堂屋吧！” 蜀葵“嗯”了一声，跟着小春去了堂屋。 堂屋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帘，一掀开棉帘，一股夹杂着茶香的热气扑面而来，暖烘烘的，很是好闻。 如今冬季夜长，王爷又常年不在王府，内院的这些女人往往聚在一起喝茶嗑瓜子闲聊天，连内院管家叶妈妈这里也不例外。 叶妈妈穿着家常的半旧斜襟万字纹深蓝缎袄和黑色缎裙，正端着杯茶一边暖手，一边隔着小炕桌坐在锦榻上与林妈妈说话。 见小春引了个娉娉袅袅的女孩子进来，正是太尉府送来的丫鬟白蜀葵，她便笑着道：“蜀葵来寻小春玩呢，你们俩自在玩吧，不用管我们！” 和叶妈妈相对而坐的是王府大厨房的管事林妈妈。 林妈妈定睛一见，见这个叫蜀葵的女孩子肌肤胜雪，一双眼睛如星子流光，盈盈欲滴，当真是个清艳无比的绝色美人，不由看向叶妈妈。 叶妈妈会意地笑了。 不管是皇太子送来的锦霞和瑞霞，还是太尉府送来的白蜀葵、刘玉奴和封喜真，都是难得的美人，不知王爷将来如何安排，依她的话，她觉得这个蜀葵最美，而且更难得的是心性。 不过给王爷安排通房丫鬟是大事，这几个女孩子她都得再细细观察一番。 林妈妈见叶妈妈笑得意味深长，心下恍然，便笑着打量着白蜀葵。 蜀葵仿若未觉，大大方方地屈膝给叶妈妈和林妈妈问好。 林妈妈约莫比叶妈妈小一些，也过四十岁了，容长脸，大眼睛，肌肤细白，年轻时应该是个难得的美人。 她似乎不太爱说话，微微笑着靠着软枕坐在那里，端详着蜀葵。 小春把蜀葵带来的瓜子、花生和糖炒栗子分别用两个果盒装了，一盒放在西侧的小几上，另一盒捧上去请叶妈妈和林妈妈吃：“这是蜀葵送给我的，分给妈妈和干娘一些吧！” 林妈妈和叶妈妈都笑了。 叶妈妈笑着抬手轻轻打了小春一下：“多谢多谢！我们倒是沾你这小丫头的光了！” 小春作势逃走，与蜀葵在西侧靠墙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吃着瓜子花生，一边听林妈妈与叶妈妈聊天。 叶妈妈有心探查蜀葵，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了蜀葵几句。 蜀葵怕言多必失，因此都是想好了才回答。 林妈妈在一旁听着，见蜀葵不肯说人是非，不由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称是。 在王爷房里侍候，嘴巴一定要闭紧，分清楚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第十五章 蜀葵见众人盏中的茶都吃完了，便低声问小春：“咱俩泡茶去吧？” 小春点了点头，轻轻问蜀葵：“除了清茶，你还会不会泡别的茶？” 蜀葵一边想一边道：“清泉白石茶、蜜饯金橙子茶、盐笋芝麻木樨茶、珍果香草茶和梅桂泼卤瓜仁茶等我都会的。” 小春轻轻道：“干娘和林妈妈都不喜欢喝清茶。” 林妈妈见蜀葵正与小春头碰头低声说话，便笑着问道：“你们俩小丫头嘀嘀咕咕说什么悄悄话呢？” 小春拉了蜀葵起身道：“林妈妈，干娘，原来蜀葵会点茶呢！” 叶妈妈与林妈妈听了小春的话，相视一看，都笑了。 大宋朝流行茶道，王爷平素闲下来的话，偶尔也会饮些清茶，这丫头会点茶的话，那清茶之类更不在话下了。 叶妈妈笑着问蜀葵：“蜀葵，你会点哪些茶？” 蜀葵微微一笑：“禀妈妈，别的不敢说，常见的几样我倒是都会的。” 叶妈妈垂目略一思索，道：“那你和小春去茶房，给我点一道珍果香草茶，给林妈妈点道清泉白石茶！” 蜀葵答了声“是”，与小春一起出去了。 见蜀葵与小春出去了，林妈妈笑着看向叶妈妈：“王爷素日只饮清茶，你何必考较这丫头那些复杂的茶？” 叶妈妈懒洋洋地摊开四肢：“我想尝尝啊！” 林妈妈垂目含笑，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小炕桌，不再说话。 她和叶妈妈当年虽然都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后来也是一起被安排到了王爷身边的，不过王爷是叶妈妈奶大的，自然和叶妈妈更亲，王府外书房的事情虽然都交给了廖妈妈，内院的事情却都交给了叶妈妈管。 叶妈妈想了想，道：“等会儿你考较一下她的针线。” 王爷房里的丫鬟，自然得针线好。 林妈妈答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小春掀开棉帘，蜀葵用托盘端着两个素瓷茶盏走了进来。 林妈妈端起给自己点的清泉白石茶品了品，觉得恰到好处，便看向叶妈妈。 叶妈妈放下手中的珍果香草茶，微微颔首，显见是十分满意。 旁边一直有些忐忑的蜀葵，见了林妈妈和叶妈妈的反应，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点茶手艺，她虽然颇有把握，却担心不合叶妈妈和林妈妈的口味。 吃罢茶，林妈妈问蜀葵：“会做针线么？” 蜀葵点了点头，双目盈盈看着林妈妈——林妈妈这样问，应该是有活计想布置给她。 林妈妈见蜀葵如此精灵，不由笑了，道：“眼看着该过年了，我想做套白绫中衣，只是我嫌王府针线上那些女人活计粗糙……” 蜀葵微微一笑：“妈妈如果不嫌弃，我倒是可以试试！”叶妈妈和林妈妈都是王府内院的管事，如果这两位妈妈对她的印象好，她在王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林妈妈笑道：“如此多谢了！” 小春送蜀葵离开，到了大门口，她握住蜀葵的手悄悄道：“不好意思，给你寻了这许多事……” 蜀葵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还得谢谢你呢！” 她自然知道，小春是在帮她。 小春想了想，低声道：“事情还不一定呢，干妈说你们几个她都要看一看的。”给王爷选房里侍候的丫鬟，自然要慎重一些。 蜀葵抬头看了看大门对面黑魆魆的树丛，轻轻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看来，要想从二等丫鬟升到一等丫鬟，拿到三两银子一个月的月例，真的也不容易啊！ 小春想的是帮蜀葵调往王爷房中侍候，蜀葵想的如何是从二等丫鬟升为一等丫鬟，两人鸡同鸭讲，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居然也聊得颇为热闹亲热。 聊了一会儿之后，蜀葵见夜已深了，只得与小春挥手作别，打着灯笼往东偏院而去。 接下来这几日，蜀葵每日打扫完庆禧堂回到东偏院，便开始给林妈妈缝制贴身穿的白绫中衣，不过几日，便把那套白绫中衣做好了。 蜀葵做事有耐心又细致，并没有做好就给林妈妈送去，而是先把这套中衣洗罢晾干。 这日傍晚蜀葵要去后院收晾晒的衣物，路上碰到了刘玉奴。 刘玉奴正抱着几个颜色鲜亮的抱枕从东厢房出来，迎面遇见了蜀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蜀葵，听说管大厨房的林妈妈让你给她缝制了套白绫中衣？” 蜀葵笑了笑。 “林妈妈算什么，不过管着王府大厨房里的那几个粗使婆子罢了，”刘玉奴眉飞色舞地让蜀葵瞧她怀里的抱枕，“这是内院管事叶妈妈让我为她老人家绣的抱枕，你看，枕套都是紫色锦缎的呢，也只有叶妈妈配使这么好的料子！” 蜀葵看了看，觉得刘玉奴的活计不错，便笑着称赞道：“绣工真不错，料子也好！” 刘玉奴被蜀葵称赞了一番，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看着刘玉奴的背影，蜀葵不由失笑——蜀葵的目的是从二等丫鬟提为一等丫鬟，刘玉奴的目的是进入王爷房里侍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刘玉奴向她示什么威呢！ 蜀葵觉得好笑，抿嘴一乐，径直进后院收衣服去了。 这天晚上，蜀葵用块青绸裹了给林妈妈缝制的白绫中衣，给林妈妈送了过去。 林妈妈接过去细细看了一番，发现针脚细密恰到好处，还能闻到衣服上隐隐浮着蜡梅的清香，心中很是满意，连连点头道：“多谢！多谢！” 蜀葵含笑道：“些许活计，妈妈不嫌弃就好。以后若是有活，妈妈尽管吩咐。” 林妈妈慈爱地看着蜀葵，温声道：“蜀葵，有空的话，多来我这边陪我聊天。” 她丈夫早亡，身边只有林贞一个儿子，如今林贞又常年跟着王爷在外，林妈妈一个人在家，不免有些孤凄。 蜀葵也喜欢林妈妈慈和，笑眯眯道：“到时候妈妈可别嫌我烦！” 林妈妈把中衣重新叠好放在一边，让蜀葵在她身边坐下，问起蜀葵身世。 蜀葵不愿意说那些陈年往事，含糊道：“我亲娘死得早，后娘进了门……”便不肯多说了。 林妈妈见蜀葵不肯说，也不愿勾起她的伤心事，便转移话题，问道：“蜀葵，你厨艺如何？” 蜀葵最爱做菜，尤其爱做各种面食，便笑着道：“妈妈，简单的饭菜我都会的！” 林妈妈凝视着她，温声道：“明晚戌时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蜀葵忙答了声“是”。 第十六章 第二天清晨，蜀葵清扫罢庆禧堂的院子，正拿了抹布抹拭廊下的红漆栏杆，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不由一愣，抬头向大门方向看去。 一群媳妇婆子簇拥着叶妈妈走了进来。 蜀葵忙上前行礼。 叶妈妈早看到蜀葵在做活了，却不多说，开口问道：“蜀葵，和你一起在庆禧堂服役的，是锦霞、瑞霞、玉奴和喜真吧？” 蜀葵略一思索，低头答了声“是”。 叶妈妈不再多说，带着人把庆禧堂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让人叫了蜀葵过去道：“蜀葵，你先回去吧！” 蜀葵见叶妈妈面沉似水，不是平日里那懒洋洋的温和模样，便不再多说，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疾步回到东偏院之后，蜀葵正要去东厢房寻玉奴和喜真，一群婆子却从她后面飞快赶了过来，迅速越过她，分别往正房堂屋和东厢房而去。 蜀葵知道叶妈妈怕是要大动干戈了，因为怕锦霞和玉奴她们误会她看笑话，便回到自己房里，闭门而坐。 外面很快便传来了婆子的呵斥声和玉奴的分辩声，还有瑞霞边哭边吵的声音。 蜀葵靠着妆台立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动静。 婆子似乎在传叶妈妈的话：“……内管家叶富家的说了，罚你们一个月的月例，禁闭两日，两日后方可出屋……” 叶妈妈的丈夫是王府的管家，名唤叶富，可不就是叶富家的？ 在刘玉奴她们的哭闹声中，婆子“咔嚓咔嚓”锁住了正房堂屋和东厢房的大门，一起说着话疾步离开了，大概是去向叶妈妈回话。 婆子们早离开了，刘玉奴她们的哭声骂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蜀葵倚着妆台静静立在窗前，再次下定了决心：决不能靠脸吃饭。 在这王府之内，年轻女孩子虽然不算多，其中美女却是不少的，再美也无足轻重，轻易就被人处置。 蜀葵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好自己分内的活，巴结好内院的管事叶妈妈，最终抱上王爷的金大腿，成为王府得用的大丫鬟，将来成为叶妈妈和林妈妈这样的王府女管事！ 在房内练了半日字，蜀葵心中依旧有些不安，眼看着快到中午了，便拎着食盒出了门——大厨房内人多嘴杂，一定有不少消息！ 到了大厨房，蜀葵这才发现今日府里是真的异常，一向热闹非凡的大厨房里今日居然安静得很，那些平日聒噪得很的婆子媳妇们今日都噤若寒蝉，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一句闲话都不说，而且大厨房里明显比往日洁净整齐得多，连大灶台都擦得锃亮。 给蜀葵打菜的正是她熟识的孙妈妈。 孙妈妈把盛好菜的碗递给蜀葵，随口问道：“蜀葵姑娘，要几个馒头？” 蜀葵低声道：“妈妈，给我十个象眼馒头吧！”刘玉奴和封喜真被关了禁闭，总得给她们捎点吃的吧！ 孙妈妈闻言一愣蜀葵平时都是两个象眼馒头的，难道是给刘玉奴和封喜真捎的？可是叶富家的说了，要饿刘玉奴她们四人两天的…… 见孙妈妈迟疑，蜀葵忙双手合十向着孙妈妈摇了摇。 孙妈妈见蜀葵一双眼睛黑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看着自己，还双手合十摇啊摇的，可爱得很，她不由心里一软，也不说话，直接往蜀葵的食盒里装了七八个象眼馒头。 蜀葵微微一笑，屈膝福了福权作道谢，提着食盒匆匆离开了。 回到东偏院，趁正是饭点无人巡视，蜀葵敲开了东厢房的窗子，从窗子里给刘玉奴和封喜真递过去四个象眼馒头。 刘玉奴哭得眼皮红肿。 她接过象眼馒头，狐疑地看了蜀葵一眼，哑声道：“白蜀葵，不是你告的状吧？” 蜀葵心底坦然，没说什么，只是隔着窗格子看着刘玉奴。 一旁的封喜真盯着蜀葵的眼睛，见她眼底清澈一片坦然，便悄悄拽了拽刘玉奴，柔声道：“蜀葵，谢谢你！” 蜀葵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在院子里犹豫了片刻之后，她最终还是没有去正房给锦霞和瑞霞送吃的——平时里锦霞和瑞霞眼里从来没有她，她何必巴巴地上前？再说了，按照锦霞姐妹俩那傲气的性格，即使她要送吃的，怕是还要怀疑她的用心！ 蜀葵决心等锦霞瑞霞主动寻她再说。 见蜀葵进了西厢房，封喜真这才拿起一个象眼馒头咬了一口，没滋没味嚼了几下，道：“现如今我们得靠着她给我们送吃的，你何苦得罪她？” 刘玉奴恨恨道：“连锦霞和瑞霞都被罚了，咱们这几个在庆禧堂做事的人只有她没事，不是她告的才怪！” 封喜真淡淡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急什么？” 刘玉奴拿起一个象眼馒头，用力咬了一口，倒是不多说了。 傍晚的时候，蜀葵去大厨房拿饭。 一路上蜀葵细细观察，发现王府今日的确不同，每个人都动了起来，内院处处洁净整齐，也有了几分人气，一反往日的萧瑟冷清。 她想了想，发现只有一个解释——王爷怕是快要回王府了！ 用罢晚饭，见距离林妈妈约定的戌时还早，蜀葵打算先洗个澡，便去大厨房要热水。 大约是叶妈妈和林妈妈今日整顿过的缘故，大厨房那些婆子们今日好说话得很，连蜀葵塞的铜钱都不收，迅速帮蜀葵送去了几桶热水。 洗罢澡，蜀葵梳了桃心髻，簪了一支碧玉簪，穿了件白绫袄，系了条碧色缎裙，怕外面冷，又在外面套了件绣着重瓣白蜀葵的墨绿缎袄。 穿戴齐整之后，蜀葵还有些不放心，便又打开镜匣，对镜照了照。 她知道自己美貌，怕引人注意，因此不敢十分打扮，一头乌发整齐地梳了上去，白皙娇嫩的小脸一点脂粉都不施，可是对镜看去，却依旧眉目浓秀樱唇嫣红。 慧雅对镜看了片刻，见没有不妥了，便阖上镜匣，往外走去。 林妈妈住在大厨房后面的夹道里，一明两暗三间小屋子，屋子前面是一个篱笆围成的小小院落，院落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蜀葵很喜欢这个院落，心中暗自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够在王府内拥有这样一处院落。 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门上挂的棉帘缝隙中隐隐透出光来。 蜀葵知道林妈妈一个人独居，不像叶妈妈那里有小丫鬟侍候，便自己推开木板门走了进去。 林妈妈正在屋里看账本，听到蜀葵声音，便起身出来迎接：“蜀葵，进来吧！” 第十七章 蜀葵跟着林妈妈进了屋子，跟着林妈妈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与叶妈妈那里比，林妈妈这里不够舒适，却更简单爽朗。蜀葵知道林妈妈叫她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讲，便不说话，只是笑微微看着林妈妈。 林妈妈一边想着叶妈妈交代的事情，一边打量着蜀葵。 蜀葵今日梳着齐眉额发，乌油油的青丝盘了桃心髻，用一支碧玉簪簪住，眼睛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一张小脸白里泛红，气色好得很。 她看得心里欢喜，便温声问蜀葵：“会记账么？” 蜀葵点了点头。 林妈妈起身拉过放在罗汉床里侧的小炕桌：“来，帮我记账吧！” 蜀葵见小炕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账本，还放着简单的笔墨，不由微笑，先看了看前面记账的格式，这才拿起笔蘸了些墨水，含笑抬眼看着林妈妈，等着林妈妈的吩咐。 林妈妈倚着靠枕坐着，一边想一边让蜀葵记录：“……新鲜鲤鱼，二十斤；肋排，二十斤……” 夜渐渐深了，外面隐隐传来打更的梆子声，蜀葵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亥时了。 林妈妈另拿了本账本出来，让蜀葵帮着算账。 两人正在忙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蜀葵当下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林妈妈。 林妈妈眼里全是笑意，看向房门方向：“是阿贞吗？” 外面传来清朗的少年声音：“娘，是我！” 随着说话声，门上的棉帘被闲了起来，一个穿着深蓝锦袍身材细条的少年走了进来，笑嘻嘻向林妈妈行礼：“娘，我回来了！” 蜀葵忙站了起来，垂目立在罗汉床边。 闪闪烁烁的灯光下，这个少年清俊的脸上满是笑意：“娘，王爷正在房里沐浴，您去给王爷准备宵夜吧！” 蜀葵早已猜到这个清俊少年便是林妈妈的儿子、王爷的亲随林贞，闻言不由看向少年。 林贞也正在看蜀葵，见她垂目立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饱满嫣红的唇微微抿着，雪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瞧着甜净俏丽之极，不由多看了一眼。 林妈妈见状，忙道：“这是太尉府送来的蜀葵姑娘！”蜀葵太美丽了，得赶紧让儿子明白蜀葵的身份！ 林贞一听，全明白了，立时眼观鼻鼻观心，不肯多看蜀葵一眼。 林妈妈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声道：“阿贞，你去侍候王爷吧，待宵夜做好，我自会让人送去！” 因为蜀葵也在，林贞不好多说别的，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林妈妈见儿子出去了，忙起身招呼蜀葵：“蜀葵，随我一起去大厨房吧！” 虽然已是亥时，可是王府内院灯火通明，陌生的小厮侍卫来来往往，倒是热闹得很。 林妈妈带着蜀葵往大厨房走去，边走边低声交代着：“……王爷爱吃我做的鲜鲤鱼馉饳，今晚我预备给王爷煮一碗鲜鲤鱼馉饳做宵夜，你在旁边瞧着怎么做……” 馉饳是大宋朝特有的一种食物，因形状像花骨朵而出名，常用鲜肉、鲅鱼、鲤鱼或者虾仁做馅料。 所谓的鲜鲤鱼馉饳，其实就是把新鲜的鲤鱼片肉，剁成肉茸，加入香料、韭菜调和为馅，包成大如小儿拳花骨朵状的馉饳，煮熟之后盛到碗里，再加入调制好的汤水。 蜀葵听了，心知林妈妈这是在教导自己，不由百感交集，鼻子也酸酸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再也没人待她这么好——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谢谢妈妈……” 两人说着话，脚步不停，很快便赶到了大厨房。 今晚在大厨房轮值的婆子们穿戴整齐，都在那里候着林妈妈，见林妈妈携了白蜀葵过来，便都上前打招呼：“林贵家的，食材都准备好了！” 林贵正是林妈妈已经去世的丈夫的名字。 林妈妈也不多说，径直往里走，口中交代蜀葵：“蜀葵，跟着我进去吧！” 蜀葵脱去外面的大衣服，和林妈妈一起洗手。 洗罢手，林妈妈开始忙碌。她一边教导蜀葵，一边指挥着厨娘把鲜鲤鱼片肉，剁成肉茸，加入香料和韭菜，沿着同一方向搅拌调和为馅，然后包成一个个比小儿拳头稍小一些花骨朵状的馉饳。 蜀葵认真地学习着，尤其是如何调馅和如何调制汤水。 林妈妈见她学得很认真，心中满意，温和地说道：“蜀葵，调制汤水，最好用积年的老母鸡熬的汤，另外可以放一些切碎的蒜苗；王爷不喜欢芫荽，不要放芫荽；冬日夜寒，可以稍稍放些姜末和红辣椒丝，不能太多，王爷不太能吃辣……” 蜀葵双目晶莹，认真地倾听着。 刚包好一簰子馉饳，叶妈妈便带着小春和两个婆子过来了，蜀葵顾不得满手的面粉，忙上前见礼。 叶妈妈含笑上上下下打量她，见蜀葵今日打扮得格外利落，便点了点头，道：“蜀葵，你去洗洗手吧，待馉饳下好，你随我送到庆禧堂！” 蜀葵：“……”庆禧堂是王爷的住处，叶妈妈为何特地让她去送夜宵？ 见蜀葵因为吃惊，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叶妈妈不由笑了，道：“王爷日夜兼程从金汤城赶了回来，晚饭还没吃呢，得赶紧把宵夜送过去！” 蜀葵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先前在庆禧堂遇到的那个俊美到了极点的少年，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她依旧记得东方初升的阳光中那双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的丹凤眼…… 她心里有些乱，心跳得有些快，也说不清为什么，机械地屈膝答了声“是”。 洗罢手，蜀葵拿起自己那件绣着重瓣白蜀葵的墨绿缎袄穿上，过去从林妈妈手中接过食盒，有些忐忑地看向林妈妈和叶妈妈。 叶妈妈与林妈妈四目相对，彼此对蜀葵都很是满意。 蔡贵妃早有心亲上加亲，预备把自己娘家大哥蔡铮的嫡女蔡敏茹嫁给赵曦做王妃，只是蔡敏茹今年才十二岁，年龄还有些不足，因此还得再等两三年。 她生怕自己侄女还没嫁过去，赵曦的心就被那些狐媚女人给勾走了，所以一早叮嘱了赵曦王府里的管事叶妈妈和林妈妈，因此赵曦身边根本没安排丫鬟，贴身伺候的都是些小厮。 叶妈妈虽然懒出了境界，倒也算尽责，赵曦已经十七岁了，如今还是童子身呢！ 眼看着赵曦一年大似一年，蔡贵妃便命娘家太尉府备下了几个绝色丫鬟送到了平王府，想着先放在房里侍候赵曦，待赵曦娶王妃了，再打发出去。 叶妈妈含笑道：“蜀葵，走吧！” 蜀葵答了声“是”，提着食盒紧跟着叶妈妈离开了大厨房，穿过重重院落，往庆禧堂而去。 第十八章 赵曦洗罢澡从浴间出来，身上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卧室窗前的榻上，手中拿着本书在读。 锦榻一侧的赤金枝型灯照得卧室里一片明亮。 赵曦单手支颐坐在榻上，似乎在读书，其实垂着眼帘盘算着心事。这次他率众击退了西夏李元明部，为边境的金汤城换回了几个月的平安。 西夏若想再次进攻，怕是得等到明年四月五月青黄不接时分了。 从十二月到明年五月，总共六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该如何备战呢？ 想到明年的战事，赵曦的血液渐渐兴奋了起来。 侍立一侧的林贞悄悄觑了王爷一眼，见王爷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专心地看着手中的书，心里不由有些急躁——王爷大半日没用过东西了，一定饿坏了！ 林贞正有些着急，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忙迎了出去。 小厮宋节正引着叶妈妈和蜀葵进来。 林贞的视线先落在了蜀葵脸上，倏地滑过，落在了蜀葵手中提的食盒上。 他忙道：“快送进来吧！” 到了卧室门前，林贞撩起深蓝锦缎门帘，示意蜀葵进去，他自己却没有进去的打算。 看着端坐在卧室窗前锦榻上的俊美少年，蜀葵的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求救般看向叶妈妈。 叶妈妈微微一笑，轻轻推了推她：“蜀葵，快进去侍候王爷吧！” 蜀葵被推进了卧室，深蓝的锦缎门帘落了下去，阻隔住了叶妈妈和林贞的视线。 林贞心里觉得怪怪的，低头带着叶妈妈出去了。 赵曦一抬头，发现一个身材细条的女孩子立在房门前。 这个女孩子手里拎着食盒，瞧着约莫十四五岁，乌油油的青丝梳得一丝不乱，一张小脸洁白如玉，星子般的眼睛晶莹清澈，正带着探询看着自己。 他猜到这是叶妈妈按照贵妃娘娘的旨意，给他安排的房内侍候的丫鬟，便淡淡道：“就在这里摆饭吧！” 卧室里静悄悄的，蜀葵心跳依旧很快，她觉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深吸一口气，答了声“是”，缓步上前，拿出食盒里的碗筷一一摆在了王爷面前的楠木小炕桌上。 林妈妈给王爷准备的宵夜很简单，不过是一碗鲜鲤鱼馉饳罢了。 待摆好碗筷，蜀葵已经平静了下来，后退了半步，静静侍立在侧。 屋子里大概生着地龙，并不算冷，但是毕竟是隆冬天气，也没暖和到哪里去。 蜀葵看了看王爷身上单薄宽松的白绫中衣，心中悄悄替他害冷。 刚才那个丫鬟已经把汤碗的盖子掀开了，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赵曦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饿了。 他看向面前的这碗鲜鲤鱼馉饳，发现飘着碧绿蒜苗末的清澈汤水中，六个花骨朵状的馉饳上下浮动，非常诱人。 赵曦拿起放置在汤碗一侧的汤勺，舀了一个鲜鲤鱼馉饳送入口中。 鲜鲤鱼馉饳味道鲜美，而且极有弹性，口感很好；调制的汤水更是美味之极，清醇无比——正是他常吃的林妈妈的手艺。 见王爷用罢了宵夜，蜀葵忙上前收拾碗筷。 赵曦端坐在榻上，左手放在小炕桌上，静静看着这个丫鬟收拾着小炕桌上的碗筷。 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瞧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丫头，就是叶妈妈给他安排的通房丫鬟？ 蜀葵原本没那么紧张了，可是被王爷这么一看，不由有些手忙脚乱，原本去拿汤碗的盖子的，谁知没拿着盖子，反而抓住了王爷那有些凉的手。 蜀葵吓了一跳，忙不迭抬手躲避。 她生怕王爷动怒，眼中带着祈求抬起头去看，却看到了赵曦那长睫毛掩映下幽深难测的凤眼，不禁浑身一凛，反倒更紧张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曦秀致的眉微微蹙着，淡淡地瞥了蜀葵一眼，见蜀葵双目盈盈欲滴，显见是被自己给吓住了。 他懒得和一个小丫头多说，便起身往床边去了。 见王爷离开了，蜀葵狂跳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有条不紊地把楠木小炕桌收拾妥当，悄悄退了下去。 叶妈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正房廊下挂着几盏灯笼，昏黄的灯笼光晕下立着标枪似的一个人，正是王爷的亲随林贞。 蜀葵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略一思索，走到林贞面前，端端正正福了福，低声道：“林贞小哥，王爷的手很凉，也许是该加件衣服了。” 说罢，她屈了屈膝，起身拎着食盒离开了。 到了庆禧堂大门外，蜀葵发现大门两侧的树丛中隐隐有人在值守，便知王爷这里瞧着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其实外松内紧，扈卫着实严密。 夜已经深了，寒风刺骨，蜀葵背脊上的那层细汗被风一吹，顿时变得又凉又黏，难受极了。 她一边走一边默默思索着叶妈妈和林妈妈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让她做侍候王爷的丫鬟？还是让她做王爷的厨娘？ 可是蜀葵在庆禧堂呆了好几个月了，清楚地知道庆禧堂根本没有小厨房！ 眼看着快走到大厨房了，蜀葵还是没彻底想明白，便决定不多想了，把自己分内事做好得了！ 大厨房里还有灯火，原来是林妈妈带着两个夜里轮值的婆子在守着呢！ 见蜀葵进来，林妈妈笑着问蜀葵：“蜀葵，饿了吧？” 蜀葵原本不觉得饿的，被林妈妈这么一问，立时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眨了眨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林妈妈。 林妈妈见她可爱得很，不由笑了，吩咐值夜的婆子：“去把我包好的鲜鲤鱼馉饳给蜀葵姑娘下一碗去！” 蜀葵忙笑嘻嘻谢了林妈妈，从暖水瓶里倒了杯茶奉给林妈妈，然后陪着林妈妈坐下。 婆子很快便把下好的鲜鲤鱼馉饳端了过来。 蜀葵先用汤勺舀了勺汤尝了，觉得简直是平生喝的最美味的汤，不由又惊又喜地看向林妈妈。 见她表情惊喜，林妈妈也觉得开心，轻轻拍了拍蜀葵的肩膀，笑着道：“天气冷，喝了汤暖暖身子再回去睡觉！” 离开的时候，蜀葵想了想，向林妈妈求教：“妈妈，我明日还去不去庆禧堂清扫院子了？” 庆禧堂如今那么多侍卫，她过去的话不知道合不合适。 第十九章 林妈妈略一思索，道：“你明日先不用去，用罢早饭，去叶富家的那里去看看再说！” 蜀葵道了谢，向林妈妈告别后，拿着特地问值夜婆子要的几个油酥饼，跟着送她的婆子回东偏院去了。 回到东偏院，蜀葵见东厢房和正房里面隐约有灯光，便知玉奴她们全都没有睡。 她实在是太累了，就径直走了过去，敲了敲刘玉奴卧室的窗子，把四个油酥饼从窗子内递了进去。 即使在被关禁闭，刘玉奴和封喜真依旧打扮得一丝不苟，她们隔着窗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蜀葵。 蜀葵想了片刻，转身走向正房西边暗间的窗子。 她刚走过去，窗子便打开了，披散着长发的锦霞正高傲地看着她。 蜀葵把用油纸包着的油酥饼递了过去，也不多说，转身就走了。 玉奴锦霞她们房里都有暖水壶，应该能坚持到明日。 蜀葵知道自己即使给她们送吃的，这些人也不会感激她，她只不过求个心安而已。 回了自己的西厢房，蜀葵匆匆洗漱罢便躺倒在了床上。 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躺在床上之后直觉天旋地转满目眩晕，几乎是闭上眼睛的同时便睡着了。 夜里似乎刮起了风，檐下的铁马被风吹得“叮铃铃”一片声响，夹杂着风吹树枝发出的“咔咔”声——这些蜀葵都能听到，却无法从梦里挣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 第二天早上，蜀葵正睡得香，却被小春给叫醒了：“蜀葵，快起来吧，干娘叫你过去呢！” 蜀葵瞬间清醒了，抬头向窗子的方向望去——她的窗子上糊着一层雪浪纸，瞧着阴沉沉的，怕是还没有天亮。 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心里犹自忖度着：一大早的，叶妈妈叫我去做什么？ 小春进来后见蜀葵浓黑的长发披散着，身上的白绫袄也虚掩着，便知蜀葵是刚被自己叫醒，便笑着道：“蜀葵姐姐，你先梳洗，我等着你！” 蜀葵一边答应着，一边拢着白绫袄——小春从外面进来，带来了一阵寒意，蜀葵觉得有些冷。 待蜀葵梳洗罢，小春这才道：“干娘叫你过去，要给你重新分派活计！” 蜀葵原本正对着妆镜细细地往脸上涂抹玫瑰香膏，闻言眼波流转满是喜悦看向小春。 自从昨夜被叫去给王爷送宵夜，蜀葵心里就有了底，知道这是叶妈妈和林妈妈对自己的考验，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过关了！ 小春见蜀葵如此，便笑着凑过来，在蜀葵身上闻了闻：“姐姐身上好香！” 蜀葵有些害羞，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淘气鬼！” 到了叶妈妈那里，蜀葵这才发现林妈妈也在。 叶妈妈打量了蜀葵一番，见蜀葵打扮得干净利落，不由微笑——不愧是太尉府精心培养出来的，蜀葵静立不笑的时候，瞧着如迎风而立的雪白栀子花，清艳无比；而她含笑看人的时候，却又如同春风中盛放的碧桃，甜净娇美。 这样的美貌，这样的品性，放到王爷房里也算妥当！ 她看向一旁端坐的林妈妈。 林妈妈微微颔首。 叶妈妈便开口道：“蜀葵，王爷房中长久无人，未免有些不妥，以后你就在王爷房里侍候吧！” 她的意思是安排蜀葵做王爷的房里人，也就是王爷的通房丫鬟，蜀葵却理解错了，以为叶妈妈是提拔她做王爷的贴身丫鬟。 蜀葵心中欢喜，当即大大方方屈膝给叶妈妈行礼：“谢妈妈。我一定尽心尽力，侍奉王爷。” 见蜀葵不但没有因为害羞扭扭捏捏，相反还落落大方，叶妈妈微微有些讶异，却没有多说，略坐了坐，便道：“让小春带你去庆禧堂吧！” 蜀葵闻言，双目盈盈看向林妈妈。 叶妈妈太懒了，按说蜀葵作为王爷的贴身丫鬟第一次去庆禧堂，须得由她带着，这样方能镇住庆禧堂的那些小丫鬟和粗使婆子。 林妈妈会意，笑着道：“蜀葵是第一次过去，最好是你带她去，这样方能镇住场面！” 叶妈妈实在是懒得动弹，歪在锦榻上沉吟不语。 蜀葵见状，想了想，轻轻道：“妈妈，不知王爷起身没有……” 听蜀葵这么一说，叶妈妈这才想起王爷好不容易回了王府，自己得去见见王爷。 她懒洋洋地又歪了片刻，这才起身道：“走吧！” 小春上前搀扶叶妈妈起来，众人往庆禧堂而去。 庆禧堂大门外面站着不少人，前面是四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后面是四个粗使婆子，整整齐齐立在那里候着叶妈妈。 叶妈妈懒得多说，直接道：“这是蜀葵，以后在王爷房里侍候，你们都听她的吩咐。” 小丫鬟和婆子们答应了一声。 叶妈妈吩咐罢，径直带了蜀葵进了大门。 林贞正在廊下候着，见叶妈妈过来，便洒然行了个礼：“见过妈妈！” 叶妈妈见里面没有声息，便低声问林贞：“王爷起身没有？” 林贞含笑道：“禀妈妈，王爷正在浴间洗澡呢！” 叶妈妈闻言笑了：“王爷还是那么爱洗澡……” 她顿了顿，道：“既然王爷在洗澡，我就不打扰了。这是蜀葵，是宫里的娘娘安排来侍候王爷的，以后王爷房里有她就行了，你们渐渐大了，进出内院不太方便，以后就在外院侍候吧！” 林贞答了声“是”。以前王爷年纪小，他们这些亲随小厮跟着在庆禧堂侍候倒还算妥当；如今王爷房里该放人了，他们这些亲随小厮确实不该在内院侍候了！ 给蜀葵讲了讲王爷的生活习惯和房内物件的摆设之后，林贞就随着叶妈妈离开了。 送走叶妈妈和林贞之后，蜀葵缓步进了堂屋。 在堂屋发了一阵子呆之后，蜀葵这才鼓起勇气出门到了廊下。 四个小丫鬟都在廊下候着，见蜀葵出来，齐齐道：“蜀葵姐姐！” 蜀葵缓缓打量了她们一番，见这四个女孩子态度都甚是恭谨，这才开口吩咐立在左边的两个女孩子：“你们去大门外的门房，问一下林贞小哥，王爷的早饭送来没有。” 那两个女孩子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蜀葵看向其余两个女孩子，含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那个女孩子鹅蛋脸细长眼睛，瞧着颇为沉静，屈了屈膝，道：“蜀葵姐姐，我叫素兰，姓周！” 右边那个女孩子瓜子脸杏眼，生得很是俏丽，屈了屈膝，道：“蜀葵姐姐，我叫红梅，姓朱！” 蜀葵含笑道：“她们两个呢？” 红梅似乎更机灵些，急急道：“她们俩一个是绿竹，一个是粉樱！” 蜀葵又问了几句，得知她们四个都是叶妈妈刚从王爷在城外的庄子里挑选上来的，都是家生子，刚进王府没几日；那四个粗使婆子是先前就在外院做事的，被叶妈妈选进了庆禧堂，看门跑腿兼做些杂活。 安排妥当王爷的早饭，蜀葵这才进了东暗间卧室。 卧室床后的浴间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卧室窗前的锦榻上放着几条雪白的毛巾。 蜀葵立在锦榻前，心中浮想联翩：我尽心尽力侍候王爷，取得王爷的信任，将来成为叶妈妈林妈妈这样的王府女管事，日子也挺逍遥的嘛！ 赵曦洗完澡穿着浴衣出来了。 他的头发很长，上面还带着水滴，长长的披散了下来，一直垂到了腰间。 蜀葵一直严阵以待，见他出来，忙拿着毛巾迎了上去。 赵曦打小都是小厮贴身伺候，见蜀葵上前，顿时有些无措，蓦地后退了一步。 他身着雪白浴衣，拦腰系着一根黑丝带，此时脸色有些苍白，红唇紧紧抿着，蜀葵瞧着竟然觉得王爷颇有些荏弱，以为是自己吓着他了，忙柔声抚慰道：“王爷，奴婢给您擦拭头发。” 赵曦瞥了她一眼，有些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了下来。 蜀葵走上前，用毛巾包裹住了赵曦的长发，从发梢开始，一点点往上擦。 她虽然算得上高挑，可是赵曦却比她高了大半头，蜀葵只得踮起脚跟，尽量不让赵曦难受。 一点凑上前去帮他擦头发。她先擦发梢，稍后往上擦。 擦着擦着，她的脚跟就踮了起来，越踮越高。 蜀葵近在咫尺，淡淡的玫瑰花香与少女体香氤氲在一起，很是好闻。 赵曦从来不曾与女性如此接近过，直觉得蜀葵身上的气息淡雅好闻，令他想要再凑近闻一闻。 蜀葵的双手隔着毛巾着他的长发，赵曦觉得一股电流从发梢直到发根，头皮都麻酥酥的，他的身子顿时紧绷了起来。想要逃走，却又舍不得，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把赵曦的头发擦好，蜀葵觉得大功告成，后退了一步，笑嘻嘻道：“王爷，头发擦好了。奴婢给您梳头吧？” 赵曦闻言，马上想到了方才擦头发时的滋味，顿时耳朵有些热。 他也不说话，拔腿就去了浴间。 蜀葵见王爷要自己梳头，忙追过去问道：“王爷，奴婢给您准备今日的衣服？” 已经进了浴间的赵曦没有回答。 蜀葵忖度了片刻，心道：王爷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吧？ 她眼珠子转了转，便不再追问赵曦，而是自顾自给赵曦准备衣服去了。 第二十章 卧室东侧是一排衣柜，木料纹理淡雅文静，质地温润柔和，分明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蜀葵打开最靠南的衣柜，发现里面是几层架子，分别放着各种冠帽，这才想起王爷因为身份，不同场合得穿戴不同衣冠，忙走到浴间外面，轻轻问道：“王爷，今日戴什么冠？” 赵曦静了一瞬，然后道：“远游冠。” 他今日要接见属地的各级官员，自然得穿戴亲王礼服。 蜀葵答了声“是”，心中明白，自去准备不提。 赵曦收拾罢从浴间出来，发现锦榻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远游冠、绯红亲王袍、白玉腰带、白袜、黑舄和压袍的黄金鱼钥，而蜀葵不见影踪，不由满意——他还真不习惯女孩子帮他换衣服！ 服侍王爷用罢早饭，蜀葵这才吩咐粉樱她们在西厢房摆上早饭，与粉樱四人一起用了。 用罢早饭，蜀葵不肯懈怠，带着粉樱四人把庆禧堂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并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来，端坐在堂屋西侧的金丝楠木圈椅上，默默想着心事。 思索良久之后，蜀葵打算去叶妈妈那里去回话，便交代素兰粉樱等人和婆子们守着庆禧堂。 红梅见蜀葵要出去，忙道：“蜀葵姐姐，外面天气阴沉，怕是要下雪了，我去给姐姐拿把伞吧！” 蜀葵闻言，起身掀开堂屋门上的锦缎门帘往外看了看，发现外面起了风，北风呼啸而去，阴寒似刀，铅灰色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她今日穿着件薄薄的扣身白绫袄，系着条玉色缎裙，穿得有些单薄，被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噤。 红梅极有眼色，已经把蜀葵那件青缎对襟袄寻了出来，亲热地帮蜀葵披在了身上：“姐姐，还是穿件厚衣服吧！” 蜀葵没想到这个小丫鬟如此会事，便笑着谢了她，却没有接红梅又递过来的伞，出门往叶妈妈住的小院而去。 红梅虽然殷勤，可是未免有些太殷勤了，蜀葵觉得自己还是防着点好。 叶妈妈正歪在锦榻上和一个妈妈说话，小春跪坐在一边帮她按摩着腿脚。 蜀葵进去，先含笑屈膝给叶妈妈行礼，见旁边那个妈妈虽然面生，可是发髻上的金簪子明晃晃的，身上的衣服也是上好的蜀锦，便知是位有体面的妈妈。 叶妈妈笑道：“这是王府内院药房管事的云妈妈，蜀葵，以后你应该常和她打交道，先认识也好！” 蜀葵有些奇怪——叶妈妈怎么这样说，谁愿意常和药房的管事妈妈打交道——她面上却是不显，微微一笑，屈膝行了个礼。 这位云妈妈抬着下巴，一双利眼把蜀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并没有欠身回礼的打算。 蜀葵并不在意，微笑着看向叶妈妈，等着叶妈妈问话。 叶妈妈垂着眼皮想了想，开口问道：“王爷没说什么吧？” 蜀葵想了想，抿嘴一笑：“妈妈，从我进庆禧堂到早上送王爷离开，这段时间里王爷只说过三个字。” 叶妈妈好奇地问道：“哪三个字？”她是王爷的奶娘，自然知道王爷素来沉默，心思又重，从来都爱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想事。 蜀葵先是笑眯眯道：“我问王爷，‘王爷，今日戴什么冠’；王爷说，‘远游冠’！” 叶妈妈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王爷打小就不爱说话，你伺候王爷要多用些心，不要让王爷不顺心！” 蜀葵忙收敛笑意，答了声“是”。 叶妈妈又问了几句，觉得很是满意，见小春含笑看着蜀葵，便吩咐蜀葵：“我和云妈妈说话，你和小春去玩吧！” 蜀葵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和小春手挽手出去了。 两人进了东厢房小春的房间。 小春安顿蜀葵在她窗前的锦榻上坐下，又拿了个镂空红铜暖手炉递给蜀葵暖手，然后忙忙地又要出去。 蜀葵见她忙成这个样子，忙拉住她：“不用忙碌，咱们俩自自在在说会儿话就行！” 小春最是喜欢蜀葵，恨不得把自己的好东西都拿给蜀葵，当下笑着挣开蜀葵，得意一笑：“你且等着好吧！” 蜀葵也笑了，双手握着暖手炉等着小春的好。 没过多久小春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托盘里放了一个套着深红棉套的暖壶、两个白瓷茶盏、一碟炒熟的南瓜子和一碟绿豆饼。 小春把托盘放在锦榻上，自己也脱鞋上去，抱了个手炉和蜀葵相对而坐，两人一边喝茶聊天，一边嗑瓜子吃点心。 蜀葵知道小春针线不算好，便问她：“眼看着要过年了，你要做什么衣服？要不要我帮你？” 小春和她熟不拘礼，也不客气：“干妈赏了我一块绿闪红缎子，我预备做件比甲，再配一条白银条纱裙子，裙子我自己做，比甲你帮我做吧！” 蜀葵满口答应了，问小春：“外面那个云妈妈是什么来历？” 小春拿了粒南瓜子剥开，慢悠悠道：“王府除了王爷身边的石先生是名医，还养了两个大夫，不过这两个大夫常常跟着王爷上战场，很少呆在府里；再说了，大夫是男的，给女人看病未免不方便，因此太尉府派了个女医过来，便是云妈妈，专门给咱们这些女子看病，同时还管着王府的药房。” 蜀葵知道了云妈妈的底细，总觉得这个云妈妈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似乎很不喜欢自己，便试探着问道：“不知云妈妈是贵妃娘娘的人，太尉夫人的人，还是四位太太的人？” 京城太尉府除了蔡太尉和太尉夫人金氏，还有太尉的四房儿子及四位太太，也复杂得很。 小春蹙眉道：“仿佛不是贵妃娘娘的人……别的我也不知道……” 蜀葵见她的确是不知道，便不再多问，而是和小春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王爷中午是从不回内院的，她倒是不急着回去。 小春端起杏仁茶喝了一口，这才道：“你们院里的锦霞瑞霞姐妹俩，还有玉奴和喜真，今天早上都放了出来，过来给干妈磕过头了！” 蜀葵闻言，挑眉看向小春。 小春给蜀葵也倒了一盏杏仁茶，这才道：“这四个人心气都高得很，如今你超过她们，进了王爷房里侍候，她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得小心点！” 第二十一章 蜀葵自己问心无愧，却也知道人性如此，便点了点头，道：“我晓得。” 小春叹了口气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蜀葵知道小春死去的娘当年和叶妈妈要好，叶妈妈把小春放在身边，就是打算等小春再大些，好好挑选个人嫁了，因此她也不怕叶妈妈责怪，与小春两个人舒舒服服呆在一起，想聊就聊一会儿，不想聊就各自想心事，倒是惬意得很。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天上却飘起了雪。蜀葵在叶妈妈这里用了午饭，这才预备回庆禧堂。 小春依依不舍，打了伞送出好远，目送蜀葵离去。 等蜀葵回到庆禧堂，细小的雪粉已经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了下来，庆禧堂院子里梧桐树的枯枝上、台阶上、走廊的栏杆上、屋顶的瓦片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下午的时候蜀葵叫了两个粗使婆子，带着素兰和粉樱一起去东偏院自己房里取行李铺盖去了。 她如今是王爷房里侍候的丫鬟，夜里得在王爷房里陪夜，因此她的铺盖、衣服和常用的物件都得搬到庆禧堂。 这时候雪已经很厚了，五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赶到了东偏院。 东偏院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雪，静悄悄的，锦霞瑞霞住的正房和玉奴喜真住的东厢房都是房门紧闭。 蜀葵抬头打量着这个她住了几个月的院子，深吸一口气，压住了那种突如其来的空落落的感觉，抬脚往自己住的西厢房走去。 待收拾好行李，蜀葵等人正要离开的时候，东厢房的门打开了，玉奴和喜真走了出来，齐齐向蜀葵道贺：“恭喜妹妹！” 蜀葵垂下眼帘，回了个礼。 玉奴见短短两日，原本与她们一样的蜀葵已经升入了庆禧堂，连搬取行李也有四个人跟着过来侍候，心中不免有些不忿，忍不住似笑非笑讥讽道：“蜀葵妹妹踩着我们的肩膀一步步爬上去，不知夜里可能安枕？” 蜀葵懒得搭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吩咐粉樱她们：“走吧，路上都小心点，摔着了自己可不是玩的！” 见蜀葵带着人提着行李铺盖走了，玉奴心中酸溜溜的，闷得难受，便提高声音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家都是太尉府出来的，谁也不见得比谁高贵，别先得意得太狠！” 喜真见她浑说，忙用力拉了拉玉奴的手，低声道：“心里明白就行，说出来做什么！” 玉奴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恨恨道：“正房那俩狐狸精是皇太子殿下的人，王爷防着点也是该当；咱们和她白蜀葵一样是太尉府出来的，凭什么她就能到王爷房里侍候？一定是她仗着与叶妈妈的干女儿关系好，告了咱们的黑状！” 喜真眼睛微眯，带着恨意看着蜀葵一行人消失在门外，轻轻道：“放心吧，白蜀葵得意不了很久的……” 大家出身一样，凭什么白蜀葵就能爬上王爷的床？她非把白蜀葵给踩下去不可！ 夜渐渐深了，王爷还没有回来。 见粉樱她们都有些渴睡，蜀葵便打发她们先回去睡了——为了方便叫人，晚上轮值的丫鬟夜里就住在庆禧堂的西厢房内。 待她们都离开了，蜀葵便拿出已经裁好的绿闪红缎子，坐在堂屋的罗汉床上开始给小春缝制比甲。 庆禧堂内如今只剩下蜀葵一个人，四周静极了，外面“簌簌”的落雪声清晰可闻，灯花间或爆响，发出“啪啪”的声音。 蜀葵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想着心事，正在入神，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整齐的见礼声：“见过王爷——” 她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屈膝行礼。 赵曦大步走了进来。 蜀葵看到一双黑色官靴经过自己自己面前，她的视线沿着官靴往上走，洁白如雪的绫裤、洁净挺括的绯红亲王袍……以及底部沾了些雪泥的玄锻面披风！ 她忙起身道：“王爷，奴婢帮您解下披风吧！” 正要掀帘进卧室的赵曦停了下来。 蜀葵连忙上前帮赵曦解披风，只是赵曦的个子太高，她只好踮起脚跟解去披风的系带。 赵曦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似乎是雨后松针的味道，又似乎是新长出的竹叶的味道，很是清雅。 不经意间，蜀葵抬起头，却正迎上赵曦带着审视的视线，与他那双长睫毛掩映下波光流转的凤眼四目相对。 蜀葵一下子愣住了，心跳加速脸红耳热，脑海里回响着一句话——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她知道这样不对，忙低下头，双手颤抖着继续解系带。 好不容易解开了系带，蜀葵忙又转到赵曦的身后去把披风收拢下来。 赵曦以为蜀葵已经把他的披风解下来了，抬腿就要进卧室。 正在收披风的蜀葵猝不及防，被披风一带，整个人一下子趴在了赵曦的背上。 赵曦一下子呆住了，身子瞬间变得紧绷。 片刻后，赵曦感受到了背上的柔软的触感，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轰的一下，赵曦的耳朵一下子变红了。 蜀葵还没意识到赵曦的变化，顺手扶着赵曦的腰站直了身子，自我解嘲道：“奴婢太不小心了，王爷赎罪！” 王爷的腰果真很细啊，而且一点赘肉都没有！ 赵曦面红耳赤，见蜀葵已经站直了身子，便一语不发抬脚进了卧室。 蜀葵进了卧室，却发现王爷不见了。 正在这时，哗哗的水声从卧室床后的浴间传了过来，她这才明白王爷是去冲澡了，不由莞尔一笑——大冬天的每日一早一晚洗两次澡，王爷真是太爱洗澡了！ 蜀葵忙去把自己的铺盖抱了进来，铺在了王爷床前的脚踏上，预备等侍候王爷睡下，她也赶紧睡，明日一早还要起来侍候王爷呢！ 赵曦很快便出来了，身上穿着白绫浴衣。 蜀葵见他头发没洗，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王爷的头发若是湿漉漉的，如何睡觉？ 赵曦浴衣的领口有些松，就着床前的枝型灯，蜀葵一眼便看到赵曦胸前似乎有一道伤口！ 蜀葵顿时吓了一跳，忙道：“王爷，让奴婢看看您的胸膛吧！” 第二十二章 赵曦闻言，秀致的眉微微蹙起，下意识地一听，马上拢紧了雪白浴衣的衣襟，俊俏的脸上满是戒备。 见王爷如此，蜀葵觉得有点好笑，柔声道：“王爷，那里受伤了吧？涂药了吗？” 赵曦垂下眼帘，略一思索，松开了浴衣的衣襟，露出了精壮劲瘦的上半身。 一条狰狞的刀口横贯赵曦的左半边胸膛，伤口刚沾过水，裂着口看着很是狰狞可怕。 蜀葵似觉得有根针轻轻地在她心尖上扎了一下，也不是特别疼，却也不好受，她的鼻子也有些酸，半晌方道：“王爷，您的伤这么严重，怎么能去洗澡？” 赵曦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蜀葵见他根本不会照顾他自己，心里闷闷的，便一把把赵曦推坐在，哑声道：“王爷，您先等着，奴婢去拿药！” 她记得西边暗间的多宝阁里有一个药匣子，里面有纱布和伤药。 赵曦依旧没有说话。 自从十四岁来到位于西北边境的封地甘州，他便开始上战场与西夏人作战，身上各种各样的伤其实很常见，一向都是他的谋士石征宇给他些药物抹一抹罢了，赵曦自己从来不在意，蜀葵真是少见多怪！ 蜀葵早习惯了他的沉默，径直转身，急急出去了。 没多久，蜀葵就拿着伤药和棉纱过来了。 给赵曦涂抹伤药的时候，蜀葵这才发现赵曦身上好几道已经长好的旧伤疤，深深浅浅的，大约这些年他都没有消停，身上一直都有伤。 给赵曦包扎好后，蜀葵服侍他在躺下，展开锦被帮赵曦盖上。 刚把床帐放了一半，蜀葵突然开口问道：“王爷，您饿不饿？”王府中晚饭用得早，如今已经是深夜，王爷又是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饿才怪呢！ 赵曦躺在那里，默默思索着。 他确实有些饿，可是他自小养于深宫，不管是父皇正安帝，还是母妃蔡贵妃，待他都不是很亲近，这样成长起来的赵曦，从来都是懂事的孩子，从来不肯主动提物质方面的要求，也没人听他提。 因此听了蜀葵的话，他虽然真的饿了，却不好意思说自己想用些宵夜。 蜀葵看向赵曦。 赵曦并没有睡着，丹凤眼微微眯着，床头枝型灯的烛光透过床帐照在了他的脸上，密而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上打下羽毛似的阴影，为他平添了几分稚气。 蜀葵心底蓦地生出一抹怜惜，柔声道：“王爷，奴婢让人去给您下碗面！” 赵曦合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蜀葵叫了粉樱和素兰起来，吩咐道“王爷要用宵夜，你们去大厨房，不拘是肉丝炝锅面，还是鸡丝青菜面，让大厨房值夜的厨娘给王爷下一碗！” 粉樱和素兰答了声“是”，一起去了。 没过多久粉樱和素兰便拎着食盒回来了。 素兰把食盒递给了蜀葵，粉樱在一边道：“蜀葵姐姐，大厨房正好备有老母鸡汤，便为王爷下了一碗鸡丝青菜面！” 蜀葵笑着称赞道：“这差事你们办得好，没事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粉樱和素兰闻言，笑着答应了一声，自去西厢房歇息去了。 蜀葵潜意识里把赵曦当做了小孩子，把盛着面的汤碗放在楠木小炕桌上，然后直接把小炕桌搬到了。 赵曦严谨惯了，没想到可以坐在用饭，抬眼看了蜀葵一眼，默默拿起了筷子。 大概是饿久了，赵曦觉得这碗面出乎意料地鲜美，吃得很香，很快便用完了。 待王爷放下筷子，蜀葵忙把提前沏好的香茶递了过去。 赵曦接过蜀葵递过来的香茶，漱了漱口。 蜀葵把食盒递给了外院守夜的粗使婆子，然后回来侍候赵曦，却发现赵曦已经睡着了。 他醒着的时候瞧着很不好惹，睡着了却显得有些稚气，他的唇形很好看，是所谓的仰月唇，上唇稍薄，下唇厚了一点点，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只是有些干燥起皮。 蜀葵心里想着明日吩咐大厨房给王爷炖些清热润肺的汤品，放下了帐子，熄灭了床头的枝型灯，展开自己的铺盖，脱了外衣，躺下睡了。 赵曦习惯了早醒，他醒来的时候，蜀葵还在熟睡。 赵曦坐在发呆——他还不适应房里多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孩子！ 因为雪的映照，窗子外面白晃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赵曦动了动，胸膛上的伤口被牵动，疼痛隐隐传来。 他轻轻吸了口气，浴衣的衣襟，低头去看伤口。 蜀葵起早惯了，到了那个点就醒了。她没有立即起来，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听到传来吸气声，蜀葵当即睁开眼睛，飞快爬起来，跪在铺盖上，伸手便分开了王爷的床帐。 帐子内有些昏暗，可是蜀葵依旧看到了王爷一览无余的胸膛。 蜀葵：“……” 赵曦大脑一片空白，呆滞了片刻，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被这个小丫头给看光了！ 他面红耳赤伸手用力拉上了帐子。 外面传来蜀葵怯生生的声音：“王爷，里面光线那么暗，您不必……害羞……” 赵曦：“……”他的脸更红了，热辣辣的。 赵曦有些恼羞成怒，当即低声喝道：“滚出去！” 蜀葵：“……是。” 她起身抱起自己的外衣，轻手轻脚溜出了卧室，进了对面的西暗间穿衣洗漱梳妆去了。 待妆扮停当，蜀葵拿了伤药和纱布，又去“骚扰”王爷。 她走到卧室门帘外，顿了顿，恭谨道：“王爷，奴婢进去给您敷药吧！” 赵曦正立在床前穿衣服，闻言忙背过身去。 他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听到蜀葵的声音，脸又有些热，他不由有些懊恼，沉声道：“把药给我，我自己敷！” 蜀葵答了声“是”，缓步走了过去，立在赵曦背后，一脸正经地把伤药和纱布递了进去，然后屈了屈膝，退了下去。 赵曦端坐在堂屋的锦榻上，慢条斯理用着早饭。 蜀葵立在一边侍候着。 赵曦一直没有看蜀葵。 蜀葵觑了赵曦一眼，心里不由自主想笑——王爷动不动就脸红，真是容易害羞啊 第二十三章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终于停了下来。 已经进入十二月了，眼看着快要过年了，蜀葵便把王爷的各种衣物都整理了一遍，却发现了一个问题——王爷礼服虽然周全齐备，可是家常穿的袍子和中衣只有寥寥几套，而且明显都穿旧了，尤其是中衣，基本没有新的，甚至全都洗得有些薄透了。 蜀葵觉得奇怪，叶妈妈是王爷的奶娘，即使再懒，待王爷也该细心些的，怎么如此懈怠？ 她并没有声张，而是借给给小春送衣服之际悄悄问了问小春。 小春正在欣赏蜀葵帮她缝制的绿闪红缎子比甲，闻言一愣，起身到门口看了看，见门外无人，这才回来低声道：“王爷每季的礼服和常服都是有定量的，这个自然不会出错；别的衣服因为王爷这两年一直长得快，换得快，干妈又懒得费心，下面的人自然都懈怠了起来……” 蜀葵这才明白了过来。 她其实也能想到，王爷那么害羞，自己又不爱说话，谁能想到他的中衣早该重做一批了？ 蜀葵握住小春的手，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用和人提。” 小春点了点头，笑道：“你若是和干妈提，我在一边给你敲边鼓！” 临离开，蜀葵去向叶妈妈回话，趁机提出了王爷的衣服问题：“妈妈，眼看着该过年了，该开始准备过年的衣服了，不知王爷的衣服……” 叶妈妈正歪在锦榻上，听了蜀葵的话，这才想起自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她想了想，吩咐小春道：“你把针线上的马昌浩家的叫过来！” 马昌浩家的是王府针线上的管事。 小春出去之后，蜀葵趁机道：“妈妈，王爷的中衣也都该换了，不如我去领些白绫、素罗，为王爷制作几套中衣？” 叶妈妈闻言抬眼看向蜀葵，却发现她眉毛贴服，眉心不散，分明还是处子模样，心中不由道：难道王爷还没让蜀葵侍候？ 她想着心事，口中却道：“蜀葵，还是你考虑周全，待会儿我让人去把管库房的孙全家的过来，你跟她去领料子！” 蜀葵见事情如此简单，不由欢喜，嫣然一笑道：“谢谢妈妈！” 叶妈妈却若有所思打量着蜀葵，心道：王爷身边以前都是小厮在侍候，怕是一时半会儿开不了男女之事这个窍，怎么让王爷开窍呢？难道让蜀葵去教他？蜀葵也小着呢…… 叶妈妈虽然人懒心懒，可是一旦行动起来还是很雷厉风行的，她很快便叫来针线上人和王府库房的管事，把事情一件件都解决了。 蜀葵刚回到庆禧堂，几个粗使婆子便抬着几样衣料过来了，全都是蜀葵挑选好的白绫素罗等轻薄料子。 把衣料的事情解决之后，蜀葵便准备了量体的软尺，专等王爷回来，好为王爷量体裁衣。 进入腊月之后，赵曦自然也忙了起来，这几日除了见人之外，他正忙着命人准备送往宫里给父皇、母妃和皇太子殿下的各种礼物。 这天晚上，等最后一个候见的封地官员离开，已经是深夜了。 林贞把新沏的清茶奉上，这才问道：“王爷，已经过了亥时了，您今晚还回庆禧堂么？”王爷在外书房这边也有卧室，平常忙完都是歇在了外书房。 赵曦身心俱疲，身子后仰，闭目养神，半晌后方道：“回庆禧堂吧！” 他以前其实很少在庆禧堂住，因为觉得从外院再到内院，就专门为了睡觉，实在是太麻烦了；可是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回了庆禧堂，他心底便有一种隐隐的渴望，想要回去…… 林贞答了声“是”，退下去自去安排。 他其实是有些纳闷的，王爷以前不太爱回庆禧堂的，如今不知为何，每日不管再晚，都要回庆禧堂。 不多时，林贞、宋节、赵敏和兰锐四个亲随小厮，簇拥着赵曦往内院而去。 夜深了，今晚内院轮值的小丫鬟是绿竹和红梅，因为王爷一向晚归，蜀葵便打发她们先去西厢的值事房先睡下了，有事再叫她们。 正房东暗间卧室里点着枝型灯，满室通明，蜀葵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整理为王爷制作中衣的衣料。 她觉得王爷肌肤白皙，俊美高挑，因此选的是白绫、素罗和宝蓝软锦这三样料子。 整理罢，见王爷还没有回来，蜀葵便起身拿了本《浣兰堂笔记》，倚着绣花锦缎软枕，歪在榻上读了起来。 这是一本时人笔记，讲的是大宋朝乡间的各种小故事，颇为新鲜有趣，还是蜀葵在林妈妈那里见到的，便开口问林妈妈借了来。 这本书是林贞忘在林妈妈这里的，林妈妈也不在意，便让蜀葵拿走了。 赵曦带着林贞宋节四个亲随进了庆禧堂，远远便看见自己卧室隐隐透出灯光，昏黄的灯光为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一抹温暖，令他的心也有些温暖。 他停住脚步，吩咐林贞等人：“退下吧！” 林贞等人齐齐答了声“是”，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蜀葵听到外面的动静，忙放下书，欢喜地迎了出来：“王爷！” 帮赵曦解下外面的披风之后，蜀葵准备了热水和香胰子，预备侍候赵曦洗脸洗手。 赵曦看了一眼，见金盆中水气热腾腾的，里面浮着一块雪白的毛巾，想也不想便道：“你帮我擦擦脸吧！” 蜀葵闻言，微微有些发怔，却很快微笑道：“是，王爷！” 她的理想可是伺候好王爷，最终成长为叶妈妈那样的管事妈妈，不侍候好王爷那可怎么成？ 蜀葵拿起热水中浸的毛巾，拧去多余的水分，走到赵曦身前，预备帮他擦脸。 她发现赵曦的脸软软的，而且毛孔很小，肌肤很细腻，因此不敢用力，轻轻地擦拭着。 只是赵曦个子太高了，蜀葵得踮起脚跟才能够着，所以擦得颇为吃力。 赵曦默不作声地任她擦着，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住了幽深凤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为赵曦擦罢脸，蜀葵突然有些调皮，瞧着赵曦细腻的肌肤，笑着道：“王爷，已经擦完了，要不要给您再涂一层玫瑰香膏？” 赵曦闻言，瞥了她一眼，眼神幽深。 蜀葵顿时被吓了一跳，当下也不敢说笑了，老老实实屈膝行了个礼，自去收拾金盆香胰子等物。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她的性格是偏于活泼的，只是因为长期的自我压抑，这才沉静了下来，可是一旦与人亲近起来，她便爱开玩笑爱说爱笑。 如今侍候王爷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未免有些不尊重，原形毕露了！ 待收拾罢金盆香胰子，蜀葵也整理罢身心，规规矩矩地进了卧室，屈膝行了个礼，殷勤问道：“王爷，今晚给您备下的宵夜是莲子百合薏米粥，现在送上来么？” 赵曦没想到蜀葵胆子这么小，有胆开自己的玩笑，可是自己不过看了她一眼，她立即缩了回去，又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他瞟了蜀葵一眼，蜀葵正好在偷偷看他，两人正好四目相对，迅疾又马上都移开了。 不知为何，赵曦的脸有些热，心跳也有些快，他强装镇定，重重“嗯”了一声。 卧室内点着两座枝型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蜀葵清楚地看到王爷的脸似乎红了，她有些疑惑——她不过是问王爷要不要端宵夜，王爷脸红什么？ 她答了声是，带着疑惑自去外面端王爷的宵夜。 赵曦用罢宵夜，去浴间洗漱了。 蜀葵待他出来，忙拿着软尺迎上去道：“王爷，奴婢给您量量身量吧！” 赵曦一愣。 蜀葵忙解释道：“该过年了，奴婢预备给您缝制几套中衣！” 赵曦垂下眼帘，立在那里等着蜀葵测量。 蜀葵怕王爷不耐烦，利索地测量着。 她距离赵曦很近，近到赵曦能够闻到她身上氤氲着玫瑰清香的少女体香。 赵曦的心跳有些快，身子僵直站在那里，竭力忍耐着。 待蜀葵量完，赵曦耐心也耗尽了，抬腿走到窗边。 见到窗前锦榻上放着一本书，赵曦随手拿了起来，见是易平荣所著《浣兰堂笔记》，便略翻了翻。 易平荣是西北名士，如今正在他这里做清客。 蜀葵见状，忙解释道：“禀王爷，这是奴婢借来的书……” 赵曦瞥了蜀葵一眼，心道：这丫头也识字？ 蜀葵察言观色，忙道：“奴婢小时候上过两年学，一般的字都认识呢！” 赵曦见她双目清澈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开口问道：“这本书好看么？” 蜀葵连连点头：“好看！全都是乡居故事，描写非常生动，让人身临其境，好像也在现场一样，就是有些是鬼故事，怪吓人的！” 见蜀葵说到“有些是鬼故事，怪吓人的”的时候，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表情趣怪，赵曦觉得好笑，微微一笑，道：“不过是虚构的故事，有什么好怕的！” 等老子有了空，把易平荣叫过来给你讲鬼故事！ 蜀葵是第一次见赵曦笑，直觉他俊美的脸如春花月下绽放，静美不可方物，不由暗自惊叹：王爷生得真好看啊！ 她心中惊叹，口中却道：“真的，王爷不信的话，您自己看看吧！” 赵曦闻言，随意翻了翻，把书又扔回了锦榻上。 蜀葵拿着软尺走过来，珍而重之地把书从锦榻上拿起来，放在了金丝楠木小炕桌上，预备明日接着读。 赵曦明明走到床边了，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蜀葵把易平荣那本闲磕牙的书放在了小炕桌上，不由一哂，原本想要说“外面书房里书多，我带你去选几本看看”，可是想了想，他又懒得多说，径直睡觉去了。 第二十四章 第二日，赵曦就带着人到城外巡视军营去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都不在王府。 因为王爷不在府中，庆禧堂中侍候的人，从蜀葵到红梅、粉樱、绿竹和素兰这四个小丫头，都放松得很。 在蜀葵的安排下，庆禧堂一切都上了轨道，倒也不用蜀葵多费心，只用每日检查监督一番便罢了。 这日早上蜀葵检查罢庆禧堂各项情形，见一切妥当，便拿了针线，坐在堂屋的圈椅上为王爷缝制中衣。 她耐心地忙碌了半日，正有些腰酸背痛，粉樱进来回报，说小春过来了。 蜀葵忙迎了出去。 小春原来是寻蜀葵玩的，她挽着蜀葵的胳膊，道：“蜀葵姐姐，今日天气这么好，咱们俩去迎春亭那边踢毽子吧！” 迎春亭是外面花园里的一个大亭子。说是亭，其实是一个四面透风的花棚子，每到春天，亭子的四柱和亭盖上爬满迎春花，很是好看。 蜀葵闻言笑了：“天气很好么？” 她笑盈盈故意仰头去看天。 此时已近午时，冬日散发着毫无热力的光，前面花墙的墙头上、树枝上还积存着一层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幻出千奇百怪的光影。 小春笑着撒娇：“走吧走吧！陪我玩吧！” 蜀葵伸手在她脸上扭了扭：“好了，姐姐陪你去玩！” 她交代粉樱素兰她们守着庆禧堂，自己与小春往迎春亭方向去了。 蜀葵和小春刚踢了一会儿毽子，身上就都出了一身汗，便停下来歇歇。 小春见蜀葵脸上浮着一层细汗，肌肤更显晶莹，便拿了蜀葵的帕子，替她去拭汗。 蜀葵仰着脸让小春帮她拭汗。 正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哟，我的蜀葵妹妹，你这王爷跟前的大红人今日怎么有空了？难道是为了巴结叶妈妈的干女儿，好去得什么巧宗！” 是刘玉奴的声音。 蜀葵轻轻拉下小春为她擦汗的手，挽着小春的手转身看了过去，见刘玉奴与封喜真两人一起立在不远处。 她笑了笑，道：“你们这是去哪儿呢？” 刘玉奴打量着蜀葵，见她如云乌发全梳上了去，挽了一个懒髻，用一支红宝石镶银桃花簪簪住，耳上一对红宝石镶银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滴溜溜晃动，身上穿着件玫瑰红百蝶穿花纹遍地金修身袄，系着条素白百褶裙，愈发显得面容娇艳身材婀娜，心中不由又妒又恨，冷笑了一声道：“当真以为自己是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小春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刚要讽刺刘玉奴，却被蜀葵拉了回去。 蜀葵原本想要反唇相讥，略一思索，却还是把那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进去，似笑非笑看着刘玉奴。 她如今若是想收拾刘玉奴，有的是法子，也不急在这一时。 封喜真一直站干岸看笑话，此时见白蜀葵清艳的脸上带着笑，可是莹澈眼中却殊无温度，不由心中一凛——白蜀葵一向与人为善，看人时眼神总似一汪，温暖而清澈，哪曾有过如此时这般淬了冰的时候？ 白蜀葵应该是真恼了！ 封喜真忙装模作样拉了拉刘玉奴的衣袖，假意劝道：“玉奴，你怎么乱说话！” 刘玉奴“哼”了一声，被封喜真拉走了。 走出好远之后，封喜真这才埋怨道：“你这是做什么？如今白蜀葵在王爷房中侍候，正是当红，你何必在此时得罪她？若是想拾掇她，大可等咱们的计划成功后再……” 刘玉奴也知道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喃喃道：“我就是气不过她那样子……还没进王爷房里几日呢，红宝石簪子红宝石耳坠都插戴上了……” 封喜真哑然失笑：“什么呀，她戴的是石榴石镶银桃花簪子和石榴石耳坠，还是在太尉府别院时童妈妈给她的！” 刘玉奴闻言，滴溜溜的一双杏眼看向封喜真：“难道她跟了王爷，王爷什么都没赏她？还戴着劳什子石榴石首饰？” 封喜真垂下眼帘，淡淡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以前见过她戴这支簪子和这对耳坠子。” 刘玉奴鄙夷一笑：“没用的傻子，跟了王爷，居然连套宝石头面都没混上！” 见刘玉奴和封喜真走远了，蜀葵这才看向小春，先是嫣然一笑：“小春，谢谢你！” 小春悻悻地不理她。 蜀葵握着小春的手摇了又摇，道：“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咱们理她们做什么！” 她的目标是做叶妈妈林妈妈那样的王府女管事，刘玉奴和封喜真的目标是成为王爷的通房丫鬟乃至侍妾，原本是没有利害冲突井水不犯河水的，偏偏刘玉奴跟疯狗一样咬她。 蜀葵自忖若是她和刘玉奴易地而处，她一定会好好巴结刘玉奴，因为说不定刘玉奴在王爷面前随口的一句话都能帮她的大忙！ 小春因为早晚是要离了王府嫁人的，因此颇有一种超然的态度，叹了口气，道：“刘玉奴有点傻啊，何苦逞一时之快得罪咱们！” 蜀葵听她说得老气横秋，不由笑了，伸手拧了拧小春圆溜溜的苹果脸：“管她们呢，咱们继续踢毽子！” 进入腊月之后，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腊月二十三小年就近在眼前了。 蜀葵这段时间紧赶慢赶，终于为赵曦做好了六套中衣，两套素绢、两套白绫和两套素锦，全都用清水洗了晾干，叠好放进了卧室内的楠木衣柜内。 这日下午蜀葵和小春一起去看林妈妈。 蜀葵上次从林妈妈这里寻到了那本《浣兰堂笔记》，这次食髓知味，缠着林妈妈让林妈妈给她再寻一寻，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两本书。 林妈妈被她缠得直笑：“蜀葵，妈妈我又不读书，你缠我做什么！” 蜀葵最会撒娇，拉着林妈妈的手摇啊摇：“妈妈，您就找找吧！” 林妈妈被她纠缠不过，只得起身去了原先林贞的房间。 林贞十二岁以前跟她住在这里，后来他去了王爷跟前侍候，就搬到外书房院子里去了，不过林妈妈隐隐约约记得林贞房间里放着他的几个旧衣箱，里面好像有几本书。 她寻了半晌，方才在林贞的旧衣箱里寻到了两本被翻得卷边破旧的书，拿出来给了蜀葵：“蜀葵，只找到了这两本，我不识字，你看看这是什么书！” 蜀葵接过书一看，发现放在上面那本是《大周朝英雄演义》，是前朝末年英雄演义故事。 她略翻了翻，拿起下面那本书，发现这本书虽然整整齐齐的，似乎没被人翻过一般，可是封皮的硬纸发黄发脆，显见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一丛翠竹，一个美人，书名是《竹林旧事》。 蜀葵以为又是随笔故事，便随意翻开看了看，谁知一眼便看到这样一行字——“她卧在窗前锦榻之上，画窗洞开，秋风瑟瑟，生凉”——一见“”二字，蜀葵的脸顿时红了，慌忙看向林妈妈和小春。 林妈妈和小春都是大字不识一个，两人没发现蜀葵的异样，正在聊叶妈妈预备在庆禧堂为王爷安排小厨房的事。 蜀葵心跳很快，想要把书还给林妈妈，又有些舍不得。 她一边心跳如雷，一边轻轻翻看着这本《竹林旧事》，又看到了一行字——“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媚眼盈盈，好似两汪秋水，使人一见动摇”。 又翻看了一会儿，蜀葵发现这本《竹林旧事》居然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个乡间大夫的女儿，因缘巧合之下，在竹林边救了一个俊美的贵公子，这个女孩子发疯一般地爱上了这位贵公子。 这个故事文笔简单，可是很是动人，单是翻看了几页，蜀葵的心里便痒痒的，颇想一口气看完。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样的书该不该带到庆禧堂。 蜀葵思来想去了半日，对书的喜爱终于占了上风，最后强自镇定，和林妈妈说道：“妈妈，这两本书借我看看吧！” 林妈妈浑不在意道：“这两本书白摆放在家里，没人看的，送给你了！” 蜀葵道了谢，红着脸把两本书卷好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又交代林妈妈道：“妈妈，待林贞小哥回来，你可千万别告诉他这书我拿去了！” 林妈妈是积年的老人儿，自然懂得宅子里男女授受不亲，当即道：“那是自然，放心吧！” 晚上回到庆禧堂，蜀葵早早催粉樱她们歇下了，自己在王爷卧室窗前的锦榻上铺好铺盖也睡下了。 舒舒服服躺进被窝里之后，蜀葵刚拿出那本的《竹林旧事》，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闩上堂屋的门了。 她实在是太急着看书了，便想着等一会儿再去闩门，先看书吧！ 蜀葵趴在被窝里，珍惜地翻开书，对着一旁摆放的枝型灯读了起来。 这本书虽然简单，作者笔力却着实老道，读着读着，蜀葵的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流淌。 这本《竹林旧事》竟是一个悲剧，贵公子原是一位王爷，这个女孩子得偿所愿，进入王府，成了王爷的侍妾。 后来出身高贵的王妃嫁入王府，赐了刚刚生子的侍妾一杯毒酒，她眼睁睁看着初生的儿子，带着无限的担心和不甘离开了人世。 蜀葵拿起帕子用力擦去眼泪，深恨作者坏心眼，那么美好的开端，却有这么一个不堪的结局：这个女孩子为何非要爱上王爷？既然爱上了，藏在心中就行，为何非要与王爷在一起？王爷既然要娶王妃，她为何还要留在王府，最后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 她气恨恨地把书往地上一扔，把枝型灯熄得只剩下一盏，钻进缎被里悻悻然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 这段时间赵曦都在西北边境的金汤城练兵。 眼看着该过小年了，王府过年之事该张罗起来了，他的谋士石征宇催他回府，赵曦这才带着林贞宋节一干亲随回了甘州。 他赶回王府的时候已是半夜。 赵曦已经习惯回庆禧堂了，因此一回王府，径直便回了庆禧堂。 庆禧堂大门外值事房内看门的婆子见王爷带着林贞宋节进来，忙引着赵曦往里走：“王爷，奴婢去叫蜀葵姑娘？” 赵曦摇了摇头，又摆手示意林贞他们退下，自己往堂屋而去。 堂屋门居然没有闩上，赵曦轻轻一推就开了。 赵曦见卧室门上挂着的锦帘边缘隐隐透出光来，便掀开锦帘进了卧室。 卧室中一灯摇曳，蜀葵躺在锦榻上睡得很香。 她平时一嗔一笑表情生动，睡着了却老实得很，大红绣被紧紧裹住她，只有那张粉嫩晶莹的小脸露在外面。 赵曦端详了片刻，刚要抬腿走开，却发现锦榻前的地下有一本书，便探身过去拿了起来，对着灯光翻开看了看。 赵曦发现这本书可真是岁月久远了，他不过是随便一番，书页的碎片就扑簌簌往下落。 随意翻到一页，赵曦看到了这么一句“两体相挨”，这一看不打紧，赵曦俊俏的脸不由漾起一抹绯红，丹凤眼也变得水汪汪的。 他不愿再看，也不愿蜀葵看，便打算把书给藏起来。 赵曦觉得蜀葵既然能找来这么老态龙钟的书，说不定不止这一本，便打量了四周一眼，正好发现蜀葵枕边还有一本，拿起一看，却是一本更为破烂的《大周朝英雄演义》。 不知怎的，赵曦心里莫名有些酸楚——蜀葵这么爱读书，却只能寻到这些破破烂烂的旧书！ 想到这么破旧的书也被蜀葵当成了宝，赵曦心里不由有些淡淡的酸楚，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蜀葵早上醒来，忽然觉得不对，总觉得卧室里似乎有些不同。 她坐起来发了阵子呆，这才慢慢起来穿衣。 走到西暗间用盥洗罢，蜀葵的大脑总算是清醒了些，这才想起东暗间卧室有哪些不同了！ 她轻捷地跑入卧室，果不其然看到了床帐垂了下来，床前的脚踏上摆放着一双虽然洁净却磨得发白的靴子——王爷回来了！ 蜀葵突然一阵惊喜，欢天喜地跑过去扯开了帐子，一眼便看到了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的赵曦。 她刚要说话，却发现王爷大概是在换中衣，刚换了一半就被自己揭开了帐子，衣襟还没来得及拢上！ 蜀葵一时有些发懵。 赵曦丹凤眼水汪汪的，气得俊脸通红，沉声道：“出去！” 蜀葵这才清醒过来，忙答了声“是”，合拢了帐子，喃喃解释道：“王爷，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赵曦两颊发热：“……出去！” 她方才盯着他看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看到！ 蜀葵刚要退下去，忽然想起王爷身上那件雪白中衣好像破了一个口子，忙走到衣柜那里，取了一套自己做的素锦中衣走到床边，恭谨道：“王爷，奴婢另外为您拿了一套新中衣，您换上吧！” 说罢，她把这套中衣从帐子下面塞了进去。 赵曦：“……”还说没看到！ 到了外面廊下，蜀葵不由低头暗笑：王爷真是容易害羞啊！ 正在这时，粉袄红裙的红梅走了过来，笑盈盈问道：“蜀葵姐姐，我去大厨房为王爷取早饭，姐姐，王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蜀葵闻言，招手叫了粉樱过来，道：“你和红梅一起去吧！ 她想了想，吩咐道：“让大厨房给王爷准备些清粥，再备下几样清淡的蔬菜，再来一碟象眼馒头即可，不用油腻的东西。” 听说王爷是在西北边境的金汤城练兵，西北边境多的是牛肉羊肉，少的是清粥蔬菜，得给王爷补回来。 一直到用罢早饭，赵曦一句话都没说，一直静默不语。 蜀葵也不敢多说，周到地伺候着，生怕触了他的逆鳞。 蜀葵捧了一盏香茶奉上。 赵曦接过蜀葵递过来的香茶漱口。 这时素兰在门外禀报道：“蜀葵姐姐，林贞和宋节两位小哥在值事房候着王爷，说是安王府来了客人，要见王爷。” 蜀葵闻言，眼波流转看向赵曦。 安王赵昀是当今皇帝正安帝的第二子，生母是正安帝的宠妃傅淑妃，封地在大宋东北的沧州。 赵曦闻言，起身就走，预备去外书房见人， 蜀葵看了赵曦一眼，见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被黑玉腰带极熨帖地勾勒出腰线来，显出了高挑颀长玉树临风的好身材，心道：出去还不到一个月，王爷的个子似乎又长了些！ 这时她才想起王爷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还是一个少年呢！ 蜀葵忙道：“王爷，且等片刻，奴婢给您取披风！”外面那么冷，没有披风怎么行！ 赵曦闻言停住了脚步，丹凤眼眼波流转，看向蜀葵。 蜀葵眯着眼睛对着他笑了笑，飞快消失在卧室的锦帘后。 赵曦没等多久，蜀葵便捧着披风出来了。 蜀葵踮着脚尖帮赵曦系披风的系带的时候，赵曦淡淡问道：“早上那套中衣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蜀葵一脸得意的笑，一边系带子一边道，“王爷，奴婢的手艺还不错吧？” 赵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的凤眼：嗯，好像是挺不错…… 送走王爷后，蜀葵这才想起自己从林妈妈那里借来的两本书，忙去锦榻边寻找，可是里里外外寻了半日，也没有寻到。 蜀葵正在暗自着急，却听到素兰在外面廊下回报道：“蜀葵姐姐，林贞小哥带着几个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说是王爷让送回来摆在卧室的！” 闻言蜀葵有些好奇：王爷让林贞送回来的究竟是什么？ 她忙起身出去迎接。 林贞指挥着小厮抬了两个金丝楠木箱子进了卧室。 蜀葵想到自己把林贞的两本书给弄丢了，心中内疚得很，对林贞便有些格外的讨好：“林贞小哥，辛苦了，放这边吧！” 又问林贞：“王爷有没有别的吩咐？” 林贞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深思，道：“王爷说让蜀葵姑娘您看着办！” 不知王爷是何心思，亲自在书房里整理了大半日，最后整理出了这两箱子物件，吩咐他亲自送过来交给蜀葵处理。 蜀葵闻言，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谱。 第二十六章 刚送走林贞，蜀葵正要回去看那两个大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值事房的婆子匆匆走了过来，回报道：“蜀葵姑娘，住在东偏院的喜真姑娘来寻您说话，现在正在值事房候着呢！” 蜀葵略一思索，道：“我这就去见她。” 封喜真今日梳着堕髻，穿着件银红锦袍，愈发显得双目晶莹，俏丽非常。 她原本正立在值事房门口低头沉思，听到脚步声忙抬头去看，见婆子引着白蜀葵过来了，不由一愣：白蜀葵怎么会亲自出来迎她？ 封喜真带着笑迎了上去，亲亲热热挽住了蜀葵：“蜀葵妹妹，近来好么？” 蜀葵含笑道：“我很好，你呢？” 她引着封喜真往东边梅林方向走去：“今日太阳很好，梅林那边的红梅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封喜真今日到底是什么来意呢？ 封喜真温温柔柔挽着蜀葵，一起往梅林走去。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闲聊。 封喜真很会奉承人，话说得很漂亮，蜀葵虽然心里都明白，却依旧被她捧得颇为飘飘然。 在梅林散了一会儿步之后，见封喜真一直不入正题，蜀葵不免有些急躁——她还记挂着王爷让林贞送过来的那两个金丝楠木箱子呢！ 封喜真察言观色，见蜀葵隐隐有些不耐，便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绘了一朵玫瑰花的小瓷盒子递给了蜀葵：“蜀葵姐姐，这是甘州最大的脂粉铺子含香楼出产的玫瑰香膏，是用玫瑰花瓣淘澄后加了香脂制成的，可以涂抹肌肤，也可以用来做口脂，很滋润艳丽！”她在里面加了些料，若是长期用了，肌肤会黯淡生斑。 蜀葵素来喜欢这些香膏脂粉，便旋开了盖子，发现里面的香膏色泽艳丽，细腻润泽，气味清新，心中很是喜欢。 封喜真一直在观察蜀葵，见状含笑道：“这是我刚让孙妈妈捎的，不值什么钱，姐姐既然喜欢，拿起用吧，我那里还有一盒呢！” 蜀葵垂下眼帘笑了：“原来是孙妈妈捎进来的，我寻孙妈妈也捎一盒好了，何必要你的！” 她眼波流转看向封喜真：“喜真姐姐，你太客气了！” 封喜真让了又让，可是蜀葵就是不肯收下这盒玫瑰香膏。 让了又让之后，封喜真看她是真不愿意收下，只得又扯了几句，把这盒玫瑰香膏收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到庆禧堂大门外，封喜真又奉承了蜀葵几句，可是蜀葵就是不吐口带她进去， 见蜀葵是打定主意不带她进庆禧堂了，封喜真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蜀葵。 蜀葵进了庆禧堂，抬手闻了闻犹带玫瑰香膏味道的手，心里隐隐猜到了封喜真的用意——借她接近王爷。 她一边往正房走，一边想：这种事王爷自有分寸，我才不拉这皮条呢！ 打开其中一个金丝楠木箱子之后，蜀葵又惊又喜看着箱子中一摞摞书，蹲下来抽出一本，发现是《花间词》；又抽出一本，原来是《山河集》！ 她强抑住满身心的雀跃，起身打开了另一个金丝楠木箱子——依旧是满满当当一箱子的书！ 蜀葵欢喜极了，就仿佛饕餮得到了一顿丰盛之极的大餐，又仿佛狗熊跌进了蜂蜜池子里，简直是开心极了。 她也不嫌累，也不叫人进来帮忙，独自一人把这些书全整理好，整整齐齐摆放在西暗间卧室的多宝阁内。 摆好这些书之后，蜀葵全身出了一层透汗。 她得意洋洋立在多宝阁前，看着这些书，心中特别感激赵曦：王爷真是一个有功必奖善于驭下善解人意的好主子，我只不过帮王爷做了几套中衣，原本便是我的分内活，王爷竟然如此厚赏，知道我喜欢读书，就赏给我这么多书！ 有这样的主子，她只要好好侍候，何愁将来不能成为王府的女管事呢？ 蜀葵颇有一种得遇明主的欢欣鼓舞，她预备以后伺候王爷要更加用心，以回报王爷的知遇之恩。 直到晚上，赵曦送走了安王赵昀的使者，这才回了庆禧堂。 二哥赵昀之所以派使者过来求见，表面上是为了打听他给父皇和宫里各位娘娘的新春贺礼，其实是想要拉拢赵曦，与赵曦结盟。 赵曦从来都不是父皇的宠儿，也没有成为宠儿的野心。 他给父皇的贺礼中规中矩，不过是几幅前朝名人的字画，倒是给母妃蔡贵妃和弟弟赵晨的礼物颇为用心。 蔡贵妃最喜欢珠宝，因此赵曦给她预备了四匣宝石。 赵晨今年才十二岁，虽封了定王，却还没有前往封地建州就藩，因此赵曦给弟弟准备的是一套汴京的宅子，就在赵曦在长宁坊的宅子隔壁，赵晨若是在宫里住烦了，可以出去散散心…… 洗完澡从浴间出来，赵曦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径直走到锦榻边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瞥了蜀葵一眼，潋滟的凤眼波光流转间仿佛带着无限的风情。 蜀葵原本正拿了毛巾在一边候着，可被王爷看了这一眼，她竟有些心跳加速，忙深吸一口气，试图赶走这种陌生的情绪。 她上前用毛巾裹住了王爷湿漉漉的长发，轻轻擦拭着。 夜里刮起了北风，外面檐下的铁马被风吹着一片声响，没多久又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令这个深冬的雨夜愈发的凄清。 卧室里暖融融的，地龙持续地发散着热力。 赵曦还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声音，思绪万千，一会儿想起了在深宫之中度过的寂寞童年，一会儿想起了金汤城外血流成河的战场，一会儿想起了战场上死去的那些同袍…… 听到睡在锦榻上的蜀葵均匀的呼吸声，他又想起了这个女孩子，以后会是自己的枕边人…… 蜀葵也没睡着，静静倾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铁马声，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令她觉得寂寞彷徨。 这时床那边传来赵曦略带着些疲惫的声音：“蜀葵，我睡不着。” 蜀葵：“……王爷，要不，奴婢给您讲故事？” 赵曦：“……好。” 蜀葵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披上缎袄，拿了自己睡前刚开始读的《周史》，走到床前，在脚踏上放了个绣垫坐了下来，开始给王爷读史。 她那么爱看书，可是这本周史她刚看了两页，眼睛就快睁不开了，可见其催眠效果，给王爷试一试看有没有效果。 在蜀葵略微沙哑的声音中，赵曦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七章 这日闲来无事，蜀葵正与小春在迎春亭踢毽子，封喜真和刘玉奴一起走了过来。 封喜真喜滋滋道：“蜀葵姐姐，我们也加入你们吧！” 蜀葵灵巧一跳，伸手接住了毽子，笑盈盈道：“好啊！” 这次刘玉奴把她的锋芒全收拢了起来，变得腼腆多了，对蜀葵和小春也很友好。 封喜真更是温柔和善，不叫“妹妹”不开口。 四个小姑娘笑意盈盈踢了一阵子毽子，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各自散了。 蜀葵和小春没有立即离开。 春待刘玉奴和封喜真走远了，这才嘀咕道：“小心点她们吧！” 蜀葵笑着和她挥手作别。 蜀葵身上出了一身汗，回到庆禧堂便准备洗澡。 庆禧堂只有王爷的卧室后附有浴间，随时都有热水，其他人洗澡都得临时烧水。 蜀葵虽然在王爷房内侍候，却不愿为了方便去使用王爷的浴间，一则怪怪的，二则也不合规矩，三则王爷那么纯洁，谁知道王爷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过庆禧堂虽然还没有小厨房，可是正房西阁子被布置成了茶房，要茶要水的倒也方便。 待她洗罢澡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候了。 蜀葵先吩咐红梅和绿竹去针线上寻管针线的管事妈妈，催促庆禧堂侍候的人过年份例衣物，又吩咐绿竹去大厨房交代王爷晚上的宵夜，然后又叫了两个婆子去领除夕夜庆禧堂要挂的灯笼，一时忙得不亦乐乎。 待到了晚上，蜀葵这才松快了下来。 她服侍赵曦用罢宵夜，见赵曦拿了自己给他读的那本《周史》倚在床头看，便悄悄拿了一本专门记录各种鬼故事的周人笔记摊开放在小炕桌上，自己坐在锦榻上一边缝着鞋帮，一边读着鬼故事。 看两三行字，再纳几针，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蜀葵最爱一心多用，她一边忙着这边，还分出眼睛与心力观察着赵曦那边，察觉到该去添茶了，便放下自己这边，去那边添茶倒水。 读罢周朝关于二王夺嫡那段历史的记录，赵曦放下书，闭目养神。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当今陛下儿子倒是不多。 先皇后嫡出的皇太子赵旭，已经二十二岁了，这皇太子也当了十四年了。 傅淑妃之子安王赵昀，已经二十一岁了，封地在大宋北方边境的沧州，也是野心勃勃。 蔡贵妃膝下便是赵曦和弟弟赵晨。 赵曦今年十七岁，封地在西北边境的甘州。 定王赵晨，今年才十二岁，封地在东南的建州，还未就藩。 如今陛下龙体衰弱，太子性格偏狭没有容人之量，三王夺嫡的局面早晚要出现…… 在这样的态势下，自己该如何自处呢？ 赵曦默默筹划着。 蜀葵过来给赵曦添茶，见他秀致的眉微微蹙着，双目紧闭，便知他有烦心之事，便也不多说话，添罢茶便离开了。 赵曦把事情理顺，心底清明，便想瞧瞧蜀葵在做什么。 他起身走到锦榻边，却发现蜀葵端坐在锦榻上，左手拿着正在缝制的玄缎鞋帮，右手却端起小炕桌上放的小茶盅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小炕桌上摆的书，接着开始绣玄缎鞋帮，简直是忙得不亦乐乎！ 赵曦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见蜀葵自得其乐得很，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由微哂，抬腿往浴间洗澡去了。 过了一会儿，蜀葵这才发现王爷去了浴间，忙放下自己那一摊子，去给王爷预备毛巾和洁净衣物。 临睡前，赵曦坐在床上，睨了正为他放下帐子的蜀葵一眼，心里不免有些不甘心——蜀葵这个通房丫鬟当的也太惬意了吧？ 可是想了又想，赵曦发现自己又不能做什么，难道能吩咐蜀葵：“蜀葵，今晚陪我睡吧？” 这也太猥琐了！ 可是就这样便宜蜀葵的话，赵曦未免又有些不甘心，他躺了下去，悻悻然吩咐道：“晚上还给我读《周史》。” 蜀葵闻言顿时笑了：“是，王爷！” 她心中开心，笑眯眯地得寸进尺：“王爷，我在锦榻上给您读，好不好？这样的话声音远远而来，更利于您入睡！” 赵曦：“……嗯。”真会让自己舒服啊，白蜀葵！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除夕。 平王府的规矩是除夕之夜王府举办宴会，专门让府里侍候的人乐一乐，男仆们都在外院管家的院子里开宴，女仆们则在叶妈妈那里开了几桌，这一夜王爷不用大家服侍，众人自在吃酒玩耍。 蜀葵正在叶妈妈那里听候吩咐。 听了叶妈妈的安排，她先是一喜——可以好好玩耍了，接着蜀葵便有些忧虑——大家都玩去了，王爷怎么办？ 蜀葵略略想了想，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妈妈，咱们都吃酒去了，那王爷——” 叶妈妈笑了：“放心吧，王爷自有石先生等几位清客陪着吃酒，吃罢酒王爷回去就睡下了，不须担心！” 虽然也叶妈妈这样说了，蜀葵心中依旧有些担忧，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来到平王府半年多了，她一直在悄悄观察，发现王爷虽然是主子，可是叶妈妈等管事妈妈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蜀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叶妈妈她们待王爷面上瞧着挺恭谨，可是这些似乎都是浮面上的，总像是冬日的太阳一般，瞧着也挺灿烂的，却没看上去那么暖和，也不算贴心。 譬如王爷的中衣，难道就没人发现王爷中衣早该淘换了吗？ 再比如宵夜，就连挺负责任的林妈妈，也很少主动给王爷做宵夜，似乎没人想过，王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政务繁忙睡得晚，夜里会饿。 蜀葵发现王爷也很少会主动要求什么，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 想到这里，蜀葵心中不由有些怜惜赵曦…… 夜色渐深。 王府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叶妈妈这里更是热闹，她甚至命人叫来了几班小唱，众人一边饮酒一边听戏，格外的开心。 叶妈妈的院子是个小四合院，每个房间里摆一桌，每桌八个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蜀葵安排好两个粗使婆子在庆禧堂外面的值事房值夜，自己带着粉樱她们四个去了叶妈妈那里。 她们这一桌就摆在小春屋子里，同桌的有刘玉奴封喜真以及粉樱素兰她们四个，总共八个人。 八个女孩子正是爱玩的时候，刘玉奴一起哄，大家便开始划拳猜枚喝酒。 蜀葵发现封喜真和刘玉奴似乎在合力灌她酒，便悄悄警惕了起来，好几次该她饮酒了，蜀葵都是把酒含到嘴里，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吐到帕子里。 即使如此，蜀葵还是喝了好几杯，她饮酒容易上头，很快便双目盈盈面红耳赤，显见是快要醉了。 刘玉奴与封喜真相视一看，彼此会意。 刘玉奴满斟了一杯，起身走到蜀葵身边，揽住蜀葵道：“蜀葵妹妹，姐姐再敬你一杯，祝愿妹妹前程似锦，更得王爷宠爱！” 蜀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亮了杯底给刘玉奴看，刘玉奴这才满意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一转身，蜀葵就端起茶杯，佯作饮茶，把口中的酒全吐在了茶杯中。 这时候各房的人开始串酒桌敬酒，觥筹交错猜枚划拳，竟是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蜀葵装作喝醉，起身到外面吐去了。 蜀葵一直在观察刘玉奴和封喜真，等她回去，却发现刘玉奴不见了。 蜀葵的背上当即冒出了一层细汗，紧张地四处寻找。 封喜真见蜀葵进来，忙迎上去便要敬酒。 蜀葵见状，忙笑着后退道：“我……实在是扶不住了，容我吐一吐再来喝……” 众人闻言都大笑了起来。 蜀葵忙给小春使了个眼色。 封喜真正要拽住她，却被小春给拦住了：“喜真姐姐，咱俩饮一杯！” 蜀葵一边笑着与众人说话，一边往外挤，很快便挤了出去。 她刚跑到院门外面，便看到一个人正扶着门口的老梨树吹风，定睛一看，原来是林妈妈！ 蜀葵忙走过去低声道：“妈妈，我有些不放心，您陪我回庆禧堂一趟吧！” 她听说以前王爷除夕夜宴饮罢酒都是在外书房睡下了，可是如今王爷只要在王府，每晚都回庆禧堂休息，蜀葵实在是担心得很！ 明亮的气死风灯下，林妈妈发现蜀葵急得脸色发白，额角出了一层细汗，忙答应了一声，随着蜀葵便往庆禧堂疾步而去。 与叶妈妈院子里的沸反盈天热闹不堪相比，此时的庆禧堂分外的冷清，虽然灯火通明，却无声无息，仿佛是另外一个沉睡的世界。 蜀葵和林妈妈走到庆禧堂大门外的值事房外，往里面看了看，发现屋子里点着灯，可是空荡荡的，值夜的婆子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心里有些发慌，轻轻推开了虚掩的大门，与林妈妈一起走了进去。 庆禧堂正房毫无声息，窗子上和门上挂的锦缎门帘边缘隐隐透出些灯光来。 蜀葵与林妈妈急急往正房而去。 快要走到正房门前的时候，突然卧室里传来一声惨叫。 第二十八章 蜀葵一惊，握住了林妈妈的手——是刘玉奴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难道王爷已经…… 王爷十七八岁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即使和刘玉奴有了什么，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以后刘玉奴会和王爷很亲近，蜀葵心中就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人拿针尖在她心脏上轻轻扎了一下似的，不算疼，却难受…… 除夕之夜，王府中侍候的人聚在一起饮酒作乐，热闹得很。 赵曦这里却很是清静，他不见外客，单与易平荣、石征宇、穆宁等清客在外书房饮宴。 赵曦酒量素来不行，不过几杯酒便有了醉意。他原本有了酒都是在外书房内歇下的，可是这段时间赵曦已经习惯了在庆禧堂舒舒服服睡觉，便坚持回了庆禧堂。 他知道侍候他的人也都在外院喝酒，想着林贞他们一年到头跟着他，难得松快一天，便自己进了庆禧堂，让林贞、宋节、赵敏和兰锐四个亲随小厮也去前面喝酒去了。 庆禧堂内无一人，蜀葵自然也带着小丫鬟们去叶妈妈那里饮酒去了。 赵曦回到卧室，觉得蜀葵不在，屋子里空荡荡的，他百无聊赖，便走到窗前榻上坐了下来，顺手拿过蜀葵这几日正在读的一本书，倚着靠枕读了起来。 这段时间蜀葵渐渐占据了他卧室窗前的这个锦榻，锦榻上摆放的靠枕是她喜欢的绣深绿藤蔓的浅绿缎子靠枕，楠木小炕桌上摆的是她常看的书和她饮茶用的白瓷绘莲花茶盅，锦榻东北角落里放着蜀葵的针线簸箩，里面有她扎花的花绷子…… 不知何时开始，蜀葵一下子闯进了他的生活…… 赵曦坐在榻上读书，身周满是蜀葵特有的馨香，他身处其中，舒适放松极了。 卧室内静悄悄的，远处的丝竹声隐隐约约丝丝缕缕传来，别有一种静谧之美。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曦知道蜀葵性急，有时走路很快，还以为是蜀葵，便没有动，依旧坐在那里。 门帘被掀开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俏生生走了进来，巴掌大的瓜子脸洁白如玉，杏眼顾盼神飞，笑容甜美，声音柔媚：“王爷，您是要茶还是要水？” 她屈膝行礼的姿势很美，凸显出了她那丰满圆润的和腰肢。 赵曦秀致的眉微微蹙着：庆禧堂如今这么没规矩了么？一个陌生的丫鬟就能随意进来？蜀葵是如何管理庆禧堂的？孙沛和梁卿这俩猢狲眼睛瞎了么？ 刘玉奴又惊又喜地看着端坐在锦榻上的这个俊美少年：原来，王爷生得这么好！ 她以前只是远远看过一眼王爷，只知道王爷身材高挑玉树临风，没想到王爷居然生得如此俊美！ 刘玉奴眼睛闪闪发亮，慢慢走了过来，走到锦榻前，再次屈膝行礼，声音柔媚：“奴婢玉奴见过王爷。” 赵曦垂下眼帘，正在思索着如何追究责任整顿王府。 刘玉奴见满室烛光照映下，王爷垂着眼帘若有所思，浓长的睫毛扑撒了下来，分明秀美之极，不由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去摸王爷正拿着书的手。 赵曦再也无法忍耐，抬脚踹了过去。 在刘玉奴的惨叫声中，赵曦起身，对着窗外叫了声：“孙沛，梁卿，还不过来！” 蜀葵和林妈妈立在堂屋门外眼睁睁看着从大门外忽然冲进来两个青衣人，迅疾进入了堂屋。 接着里面便传来“见过王爷”的请安声。 片刻后，那两个青衣人拽着刘玉奴出来了。 刘玉奴脸色惊恐，踉踉跄跄被拽了出来，一见立在门口的蜀葵，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嘶声叫道：“蜀葵！蜀葵救我！蜀葵救救我！” 蜀葵心中一凛，刚要去掀堂屋的锦缎帘子，却被林妈妈扯住了衣袖。 林妈妈脸色苍白，向着蜀葵缓缓摇了摇头。 王爷叫了他的侍卫首领孙沛和梁卿出来，看来是生气到了极点，还是不要轻易触怒他的好。 蜀葵来不及多想，赵曦已经缓步而出，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立在阶下候着的孙沛，淡淡道：“孙沛，此事由你来处理吧！” 这个除夕之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平王府所有侍候的人，无论男女，都被集中在了王府外院的大广场上，由王爷的亲信、侍卫首领孙沛立在前面，宣布对今夜之事的处理。 刘玉奴擅闯王爷内室，被当众打了三十杖，发往城外庄子为奴。 封喜真知悉刘玉奴之事，却未检举，被当众打了二十杖。 庆禧堂今夜轮值的婆子孙氏和钱氏，玩忽职守贪图小利，被当众打了二十杖。 叶妈妈管理内院不力，被罚了一年月银。 白蜀葵管理庆禧堂不力，被罚了半年月银。 等蜀葵回到庆禧堂，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赵曦已经穿戴整齐，看着跪在地下的蜀葵，淡淡道：“这次是罚半年月银，下一次便是当众杖责二十，你可记住了？” 因为他常年不在王府，王府内风纪松弛，人人惟知高乐。如今他要常住王府了，自然要好好治理一番，而昨夜这件刘玉奴擅闯事件便正好做了引子。 这件事若是不处理，以后类似的事情便会更多，王府便越发没了规矩，所以即使涉及到了蜀葵，他也一定会处理。 他从来没有对蜀葵说过这么多话，蜀葵心里却有些发苦，轻轻道：“奴婢记住了。” 蜀葵从来没有这样怕过赵曦。 什么是当众杖责呢？ 想到刘玉奴和封喜真被当众摁在行刑凳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血肉模糊，蜀葵的心就有些发紧。 原来王爷始终是王爷，她始终是她。 赵曦立在窗前，凤眼微眯看着窗外沐浴在灰蓝色晨曦中的庭院，默默地想着心事。 蜀葵从来没有跪过这么久，膝盖都有些麻木了，身子也有些僵直。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转过身来，眼神清冷声音冷淡：“起来吧！” 蜀葵答了声“是”，想要起来，可是双腿发麻，一时站不起来。 她咬了咬嘴唇，正要双手摁着地板起来，眼前却出现了赵曦修长白皙的手。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心中不由一阵错愕，不知赵曦这是要做什么。 第二十九章 赵曦也在看她，他的睫毛浓密纤长，衬得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深幽难测，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也在赌气的模样。 蜀葵迟疑着伸出手来，她的手很快便被赵曦温暖的手给握住了。 赵曦轻轻一用力，把蜀葵拉了起来。 见蜀葵身子发抖，似乎还没有恢复过来，赵曦便没有立即松开手。 蜀葵终于能够自己稳稳站在那里了，忙松开了赵曦的手，屈膝行礼：“谢王爷。” 赵曦低头看着自己被蜀葵松开的手，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看了蜀葵一眼，道：“今日初一祭祀，准备礼服吧！” 蜀葵抬眼飞快溜了赵曦一眼，见他神情平静，这才轻轻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赵曦的亲王礼服。 一刻钟后，蜀葵随着穿着绯红亲王袍的赵曦出了庆禧堂。 林贞宋节等亲随正守着八抬八簇肩舆明轿候在庆禧堂外面，见王爷出来，忙齐齐见礼。 蜀葵带着粉樱等四个小丫鬟，立在庆禧堂大门内，恭送王爷的仪仗离开。 先前赵曦进出庆禧堂，身边都只带着林贞等四个亲随，蜀葵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亲王仪仗。 轿前是金吾卫传道，后面是手拿藤棍的排军，接着便是二十个护军。 轿后又是数十王府侍卫骑著骏马跟随，乃是孙沛梁卿等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王府外院而去。 王爷离开之后，蜀葵带着粉樱她们回了庆禧堂。 她这半日也没闲着，把粗使婆子一个个叫来问了问，这才把事情给弄清楚了。 原来昨夜刘玉奴打扮得花枝招展过来，说是蜀葵正在吃酒，嘱咐她过来拿东西，还塞给了在值事房守夜的两个婆子一人一块银子。那两个婆子贪图银子，又想着刘玉奴是与蜀葵一起被太尉府送来的，因此便放了进去，没想到便出事了。 蜀葵思索一阵子之后，先制定了一个章程和奖罚措施，然后把在庆禧堂服役的四个粗使婆子和粉樱素兰等四个小丫鬟召集了过来，宣布章程和奖罚措施。 婆子们和粉樱她们刚被王爷吓破了胆，对蜀葵自然是无有不从，此事遂定。 蜀葵办完了这件事，觉得头目有些眩晕，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夜一夜未睡。 她进了卧室，把自己的铺盖在锦榻上铺好，几乎是在躺下的那一瞬间便堕入了无边的睡眠。 接下来几日，蜀葵一直都没离开庆禧堂，王爷罚她的理由是管理庆禧堂不力，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因此她老老实实呆在庆禧堂，开始严格实施她制定的那些章程和惩罚措施，好让庆禧堂侍候的人都形成规矩。 等她觉得一切妥当，已是元宵节了。 元宵节这天下午，赵曦在前院设宴招待封地上的各级官员，蜀葵担心出事，便哪儿也不去，老老实实坐镇庆禧堂。 蜀葵在卧室锦榻上做了半日针线，眼睛有些累，便拿了件浅粉绣花披袄披上，起身到后院去散步——庆禧堂后院种了几株红梅，腊月的时候还没开放，蜀葵预备去看看开放没有。 庆禧堂前院通往后院的抄手游廊两侧爬满了藤蔓如今这些藤蔓早已失去了夏日碧绿的色泽变得晦暗枯干在冬日寒风中瑟瑟直响。 蜀葵刚刚走到前方转弯处，却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从南隔壁的花墙内传了过来，蜀葵听到她们提到了“王爷”“白蜀葵”“刘玉奴”“太尉府”等字眼。 蜀葵当即上前走了几步，倚在栏杆上侧耳倾听着。 是红梅和绿竹在说话。 红梅的声音很特殊，说话时带着微微上扬的余音，给人娇滴滴的感觉：“……你不知道么？说书的是怎么说的？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刘玉奴生得那么美，她想亲近王爷，都送上门了，王爷怎么可能拒绝？可是为何却被揭穿了？还不是白蜀葵带着林妈妈去捉奸了！哼，这下子好了，太尉府一共送来三个人，已经被她设计撵走了一个，以后怕是要只剩下她白蜀葵一个，王爷也不得不用她一个了！” 蜀葵是平生第一次亲耳听到别人说自己坏话，脸有些热，忍不住在心里反驳道：你们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想去守护王爷的贞操；而且我去的时候，刘玉奴已经被王爷给赶出来了！ 这时绿竹嘻嘻笑了起来，似乎在推搡红梅：“咱们也能常常见到王爷，你这小蹄子生得也不错，你也可以去王爷面前献殷勤啊！” 红梅哼了一声道：“我才没那么贱呢，什么幺蛾子，不就是生得有几分姿色么” 绿竹笑了，道：“白蜀葵那是有几分姿色？人家是美人好不好！你敢说咱们王府里谁比她更美？” 红梅似乎是啐了一口，倒是没再说什么。 蜀葵也是第一次被人在背后夸赞美貌，她默默道：我就是因为长得美貌，才被后娘给卖了；我宁愿长得普通一点呢！ 墙内已经无声无息了，蜀葵笑了笑，看梅花去了，自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她对红梅绿竹她们，并没有那么大的期望值，因此遇到这种事也不会特别生气；只是任凭她们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子，蜀葵也没那么大的度量。 过了两日，蜀葵去给叶妈妈回话，待和小春一起把叶妈妈哄开心了，蜀葵便给小春使了个眼色。 小春微微颔首，笑着道：“蜀葵，我上次去瞧你，怎么听你在说那个什么红梅绿竹？” 蜀葵叹了口气，道：“庆禧堂里那几个小丫鬟，年纪渐渐大了，心也大了……唉，我尽量教导吧！ 小春掩口笑了：“那你可有得忙了！” 叶妈妈歪在锦榻上，闭着眼睛听蜀葵和小春聊天。 蜀葵趁机道：“妈妈，庆禧堂里人手有些不够，城外庄子里还有没有适龄的丫头，有的话我再选几个吧！” 叶妈妈闻言略一沉吟。 蜀葵知道叶妈妈虽然懒得想事，可若是想了的话，脑子就特别清晰，便笑着道：“我想要几个实在肯干，又不爱传闲话的！” 叶妈妈听她说得这么明白，自己便不再多想，道：“过几和外面管事的说一声！” 蜀葵知道叶妈妈懒，自己若不趁热打铁催着她把这件事办了的话，这“过几日”便真的成为浮云了。 她笑着道：“妈妈，这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正好我在这里侍候您，让小春去跑一趟腿传个话不就行了！” 叶妈妈笑眯眯道：“随你们罢了！” 小春笑着起身出去了。 送蜀葵出去的时候，小春故意拉着蜀葵的手：“我可是帮了你大忙，说吧，怎么谢我？” 蜀葵嫣然一笑：“许你一个如意郎君好了！” 小春闻言脸红了，追着蜀葵要打。 蜀葵拉住她，轻轻道：“你若是看上了谁，尽管和我说，若是对方也有意，我尽力帮你求王爷！” 小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用力甩开蜀葵的手，转身跑进了院子。 寒冷的元月匆匆而过，转眼间便进入了二月，二月二龙抬头那日，蜀葵正带着丫鬟婆子浇院子里的花木，小春奉叶妈妈之命，带着十几个刚从庄子里选出来的小丫鬟过来了。 见红梅绿竹她们都在，小春便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道：“蜀葵，干妈说了，这些女孩子，你随意选几个使唤，剩余的都分到花园里做粗活！” 蜀葵答应了一声，微笑着打量着这些小丫鬟，见她们都梳着双丫髻，穿着深蓝褙子白挑线裙子，倒是有几个瞧着顺眼的，便笑着道：“我先选几个使唤，若是不趁手再换人吧！” 小春答应了一声。 蜀葵含笑看了一边立着的红梅绿竹她们四个一眼。 红梅和绿竹心怀鬼胎，在一边听了，脸有些发白。 粉樱和素兰心底坦然，眼睛清澈。 蜀葵心中早有决断，便选了四个丫鬟，问了她们的名字，当场为她们改了名——眼睛大而又神的，就叫善睐；脸圆圆的，就叫明月；个子细高的，就叫细竹；身材矮小的，就叫玲珑。 四个小丫鬟都是王府的家生子，知道被选中进了庆禧堂，俱欢喜极了，齐齐行礼：“谢姐姐起名！” 蜀葵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扫了红梅她们一眼。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她即使被王爷罚了半年月银，她还依旧是庆禧堂的管事大丫鬟！ 大约是感受到了些什么，红梅和绿竹两人对蜀葵格外的恭谨巴结。 蜀葵心里明白，面上却是不显，只是不着痕迹地开始提拔性格严谨做事周全的素兰和老实肯干沉默寡言的粉樱；对于新选的善睐四个小丫鬟，她也慢慢地观察着；而绿竹和红梅，渐渐地在庆禧堂就被边缘化了，只能做些洒扫等粗活。 过了几日，替赵曦进京给贵妃娘娘请安送礼的廖妈妈回来了。 她先去外书房见了赵曦，把贵妃娘娘的书信奉了上去。 待赵曦看完信，她又行了个礼，道：“禀王爷，贵妃娘娘有句话叫奴婢说给王爷听呢！” 廖妈妈轻咳了一声，道：“贵妃娘娘说，王爷房里该放个侍候的人了！” 赵曦闻言，脑海里马上浮现出蜀葵笑盈盈的模样来，他俊脸微红，强自镇定吩咐林贞：“廖妈妈这一路辛苦了，赏！” 林贞拿了一个封子给了林妈妈——封子里是一张大宋最大的银号庆昌源发行的银票，面值是五十两白银。 廖妈妈接了封子，稳稳地屈膝谢恩，这才起身去了——她还得去见叶妈妈呢，贵妃娘娘有话要交代叶妈妈 第三十章 这日蜀葵月信来了，身子有些困倦，见下午无事，便歪在锦榻上睡下了。 一直到了傍晚，蜀葵才醒了过来——粉樱在外面敲窗子呢！ 粉樱一直在外面廊下候着，听到里面有动静，忙隔着窗子回报道：“蜀葵姐姐，叶妈妈派了人来叫你过去呢！” 按照王府的规矩，她们这些小丫鬟没有得到允许，是不能擅自进入正房的，因此她在廊下回话。 蜀葵还有些眩晕，她揉了揉太阳穴，心里默默思索着：叶妈妈这时候叫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呢？ 她一边揣度着，一边麻利地下了锦榻，穿上衣裙，又去西暗间卧室梳洗。 叶妈妈小院的正房中，叶妈妈难得地端坐在锦榻上，林妈妈和云妈妈端坐在靠东摆放的圈椅上，三人手中俱端着一盏茶慢慢吃着，等待着蜀葵。 小春心中有些焦急，强自镇定立在一边侍候茶水。 云妈妈见一盏茶都快吃完了，白蜀葵还没有到，不免有些忿忿，道：“白蜀葵这小蹄子刚被王爷罚过，摆什么架子呢！” 叶妈妈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小春忙看向林妈妈。 林妈妈淡淡笑了笑，道：“去叫蜀葵的人不是刚过去么？咱们王府这么大，总得让她得了信走过来吧，难道她能插着翅膀飞过来？” 云妈妈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叶妈妈：“叶家姐姐，太尉府送来的那个封喜真不是还在东偏院安置着，要不也安排进王爷房里；再送信给太尉府，让太尉府再送几个女孩子过来，反正这些小蹄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得了王爷的宠就一个个上头上脸的，让她们自己斗去吧！” 林妈妈没想到云妈妈居然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她难道不知道王爷在这方面特别各色，至今还没过女人么？ 叶妈妈听得不耐烦，开口斥责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把王爷当成什么了！” 云妈妈先前在太尉府，一直在大太太房里侍候，颇受大太太宠爱，这才被派到平王府的，没想到王府这位管事妈妈这么厉害，居然敢说到她脸上去。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道：王爷不受陛下宠爱，还不得仰赖贵妃娘娘，仰赖蔡太尉府，在老娘这里摆什么谱呢！等我们姑娘嫁入王府，且看老娘如何拾掇你们！ 房里气氛正有些凝滞，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掀起门上挂的锦帘，回报道：“禀妈妈，蜀葵姐姐过来了！” 房里的几个人闻言，都看向门口方向，只见小丫鬟掀着帘子，一个身材细条的女孩子缓步走了进来。 云妈妈以前见过白蜀葵，不过长久未见，早已忘记了她的模样，此时便定睛看了过去。 白蜀葵今日梳着双花苞头，左右两个花苞上各扣着一枚银镶石榴石玫瑰花，其余乌黑长发柔顺地垂了下来，衬得那张白嫩的小脸愈发美丽清艳。 她穿着一件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系着一条宝石红绣花缎裙，愈发显得身姿婀娜。 看来这个女孩子能成功地在王爷房中立足，确实有一定的资本啊！ 云妈妈的眉头皱了起来：童妈妈怎么把如此娇媚的女孩子送到了平王府？看来得给大少夫人写封信说说此事了！ 即使童妈妈是太尉府老夫人的人，此事也不能善了！ 叶妈妈和林妈妈也在打量着蜀葵。 她们发现蜀葵的眉毛轻柔地平贴在眉骨附近的肌肤上面，眉根一丝不乱分明还是处子模样，不由都愣住了——进王爷房里那么久了，蜀葵怎么还是处子模样？难道王爷…… 叶妈妈和林妈妈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发白。 云妈妈也在打量白蜀葵，也发现了白蜀葵尚是处子，不由一愣，心道：王爷快满十八岁了，正是血气正旺的时候，这个丫鬟又这么美貌有风情，王爷为何不动她？难道王爷不举？ 她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心道：得赶紧让人给大少夫人报信！趁贵妃娘娘还没把姑娘指给王爷，免得误了姑娘终身！ 转念一想，云妈妈告诉自己：暂且不急，看看情形再说！ 她笑着看向叶妈妈：“王爷这是……” 叶妈妈有些厌烦地看了云妈妈一眼，道：“我去卧室找本书！” 她给林妈妈使了个眼色，起身进了卧室。 林妈妈也起身跟了进去。 云妈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能真的也跟进去，只得默默端坐在那里，等着叶妈妈和林妈妈自己出来。 蜀葵有些无措，忙看向小春。 小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蜀葵这才放心了些。 林妈妈进了卧室，见叶妈妈正弯着腰在衣箱里找东西，便走了过去，低声道：“大姐，我问过阿贞，阿贞说王爷是真的没有过女人，王爷是不是——” 叶妈妈头也不抬，道：“王爷身边一直都是小厮在伺候，许是不明白男女之事！” 林妈妈蹙眉道：“王爷再过几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叶妈妈终于找到了一本书，珍而重之地拿了出来，让林妈妈看。 林妈妈不识字，不过也不打紧，因为这本书是配图的。 瞧着上面一幅幅生动得不得了的图画，林妈妈的脸有些红，低声道：“这本书给王爷送去么？” 叶妈妈瞪了她一眼，低低道：“你傻了？王爷一向正经得不得了，这样的书敢给王爷送去，还不是找死？” 林妈妈有些懵：“那给谁……” 叶妈妈稳稳地拿了一块绸缎，把这本书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又拿了一个螺钿剔红匣子，把用锦缎裹好的书装了进去：“这本书可是有些年头了，还是宫中的珍藏呢！当年……”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闭口不言了。 林妈妈悄悄打量着她，却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叶妈妈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那时候大家一起在潜邸服侍贵妃娘娘，据说叶妈妈那时曾经受过圣宠…… 蜀葵正有些忐忑，忽然听到叶妈妈的声音从卧室内传了出来：“蜀葵，你进来吧！” 蜀葵答了声“是”，撩开卧室门上挂的锦帘，进了卧室。 叶妈妈在床边坐着，林妈妈站在一边，见蜀葵进来，都笑了。 蜀葵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端正地屈膝行了个礼，抬眼认真地看着叶妈妈。 叶妈妈打量着蜀葵，见她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清澈，便笑着问道“蜀葵，在太尉府的时候，童妈妈教没教如何侍候男人？” 蜀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两颊热热的。 叶妈妈见蜀葵耳朵和脸红得快要滴血，眼睛水汪汪的，眼泪似乎马上就要流出来了，也不好再问，便道：“这个螺钿剔红匣子里的东西，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好好伺候王爷！” 蜀葵答了声“是”，接过了叶妈妈递过来的螺钿剔红匣子。 叶妈妈见她接了，这才叮嘱道：“王爷正在外院设宴招待封地上的各级官员，怕是快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侍候吧！” 蜀葵答了声“是”，悄悄退了出去。 小春正在担心蜀葵，见蜀葵抱了个螺钿剔红匣子出来，忙看向蜀葵。 蜀葵含笑和云妈妈打了个招呼，这才示意小春跟她出去。 到了廊下，蜀葵左手抱着螺钿剔红匣子，右手握住小春的手，微笑道：“没事！” 小春担忧地看着她：“你被罚了半年的月银，手里的钱够使么？” 闻言蜀葵也有些无奈，即使在王府里，也处处离不了银子。 再说了，她如今是一等大丫鬟的月例，每月是三两银子，六个月可是十八两银子，足够一般人家几口过一年了。 她叹了口气，道：“谁让我自己不小心！” 小春想了想，道：“我这里倒是攒了十几两银子，你若有急需，尽管来找我借！” 蜀葵心中感动，温柔地凝视着小春，道：“小春，谢谢你！” “是借给你，又不是送给你，”小春故意道，“记得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蜀葵眯着眼笑了。 回到庆禧堂，蜀葵先去洗了个澡。 洗罢澡从西厢房出来，她这才想起叶妈妈给的那个螺钿剔红匣子，便披散着长发，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倚着熏笼，一边晾长发，一边打开了匣子预备开始研究。 揭开锦缎，蜀葵把那本书拿了出来。 往后翻看了几页之后，蜀葵立即面红耳赤脸热心跳——这明明是一本配图的房中术！ 她欲待把书扔一边，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匆匆翻看了一遍。 这本书讲的是房中的各种姿势各种诀窍…… 看到那些具体的春宫图时，蜀葵的脸红得滴血一般…… 正在这时，绿竹在廊下禀报道：“蜀葵姐姐，王爷回来了！” 蜀葵吓了一跳，急急起身要去藏那本书，却发现无处可藏，慌乱间见锦榻东侧摆着她的妆匣，想到王爷从来不动这些东西，蜀葵便打开了妆匣，把书放进了妆匣里面。 藏好书，她松了一口气，这才用手把头发挽上去，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住，这才出去迎接。 第三十一章 赵曦被林贞和宋节搀扶了进来。 蜀葵迎上去接住赵曦，搀扶着他进了正房。 林贞忙跟上去交代道：“蜀葵姑娘，王爷今日多喝了几杯，姑娘你——” 蜀葵回头嫣然一笑：“我晓得，得给王爷备下醒酒汤！”她虽然和林贞不熟悉，可是因为从林妈妈那里拿了林贞三本旧书，旧书上还有林贞的笔记，因此觉得林贞亲切得很，似乎是自己的同学一般。 她的笑容炫目灿烂，林贞立时止住了脚步，低下头去。 宋节也跟了上来，拉了林贞一把，低声道：“王爷有人照顾，咱们走吧，今晚该咱俩在外书房轮值！” 以前王爷由他们四个贴身侍候，可如今王爷身边有丫鬟侍候了，他们还是得避些嫌疑的。 林贞回过神来，与宋节一起离开了。 蜀葵把王爷安顿在了床边坐下，自己去吩咐值夜的粉樱和素兰去大厨房要醒酒汤。 待粉樱和素兰领命而去，蜀葵这才回了卧室，发现王爷已经倒在了。 她忙走了过去，一边搀扶赵曦起来，一边道：“王爷，穿着衣服睡觉会着凉的，奴婢帮您脱去外衣吧！” 喝醉的赵曦乖巧得很，很听蜀葵的话，乖乖地坐了起来，俊俏的脸微微仰着看着蜀葵，那双潋滟的凤眼波光流转，仿佛带着无限的风情，乖乖地看着蜀葵，等待着蜀葵给自己服。 他的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蜀葵都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心想：王爷这样的风情，哪个女人能抵挡啊！ 她心里想着，手下却很麻利，很快便把赵曦的远游冠取下来放在了床前的楠木小几上，然后又取下了压袍的黄金鱼钥，也放在了楠木小几上。 忙完这些，蜀葵又去解赵曦腰间束的的白玉腰带。 赵曦垂着眼帘，嘴唇微抿，乖乖地任凭蜀葵摆布。 解腰带的时候，蜀葵又忍不住叹息道：王爷瞧着不算文弱啊，腰为何这么细？ 解下腰带之后，她又脱去了赵曦身上的绯红亲王袍，脱去了他脚上的白袜和黑舄，然后掀开锦被，把只穿着雪白中衣的王爷给塞了进去。 赵曦躺在那里，那双湿漉漉的凤眼凝视着上方犹在忙碌的蜀葵，哑声道：“蜀葵，我渴了。” 蜀葵闻言，忙道：“我这就去倒！” 她想起蜂蜜水解酒，便去堂屋用温开水调了些槐花蜜，倒了一盏，送到了卧室里，扶起赵曦，一口口喂他喝了。 赵曦这才舒服了一些，躺回，闭上了眼睛。 蜀葵见他似乎睡着了，便轻轻放下帐子，又熄灭了床头的枝型灯，悄悄退了出去。 这时候粉樱她们取了醒酒汤回来了。 蜀葵略一沉吟，吩咐道：“王爷已经睡下了，醒酒汤先放这里，待王爷醒了再说！” 又道：“我照顾王爷，你们俩先去睡吧，不过得警醒些！” 粉樱和素兰不像红梅那么爱出头爱表现，都是老实人，齐齐答了声“是”，一起退了下去。 回到卧室，蜀葵又去看了看赵曦，见他无声无息，似乎睡熟了，便把自己的铺盖抱过来在锦榻上铺好。 躺下之后，蜀葵身体疲累，可是大脑却很清醒，傍晚时去见叶妈妈的情形老是在脑海中翻腾。 蜀葵心想：叶妈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我爬王爷的床？ 想到王爷凤眼微眯看人的小模样，还有王爷垂下眼帘独自一人想心事的样子，蜀葵的心里就有点痒痒的，骨头也有些麻酥酥的，颇有些跃跃欲试，可是她马上想到了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刘玉奴，当即清醒了过来。 王爷是生得很好看，可是……可是我的目标是成长为叶妈妈那样的王府管事妈妈啊！ 她正纠结于如何让叶妈妈明白自己的想法，忽然听到床帐中传出赵曦的声音：“蜀葵！” 他的声音清冽之极，带着泠泠余韵，很是好听。 蜀葵正有些心怀鬼胎，听到赵曦叫她，不由吓了一跳：王爷正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时候，难道他…… 蜀葵摸了摸自己的和，觉得自己还是很爱惜它们的，绝对不能让它们因为自己的贪恋美色而受苦，便决定装睡，不搭理王爷。 赵曦知道蜀葵没睡着。 卧室里就他和蜀葵两个人，屋子里太静了，静得他能听到蜀葵紊乱的呼吸声。 他有些不耐烦，冷冷地又叫了一声：“蜀葵！” 蜀葵除夕夜被赵曦吓破了胆，一直有些战战兢兢，此时听他这样叫自己，简直是吓得屁滚尿流，当即怯怯道：“王爷，奴婢在……” 赵曦仰躺在，觉得胸腹四肢之间似乎有股小火在烧，骨头有些作痒，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闭上眼睛，双手紧攥成拳，低叱道：“还不滚过来！” 蜀葵不敢再磨蹭了，乖乖地起身滚了过去，立在帐外等带着赵曦的吩咐。 此时的她与赵曦就隔着一层帐子，赵曦能够闻到她身上特有的玫瑰花香和少女体香氤氲在一起的气息，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僵…… 赵曦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莫名的委屈：“继续读《周史》。” 蜀葵闻言大喜，当即道：“王爷，奴婢这就去给您读书！” 王爷每次睡前听《周史》，都是很快就睡着了！ 赵曦隔着帐子，隐隐约约看着帐外风姿绰约的蜀葵，心里的小火更旺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微微蜷缩着身子，无奈地等待着身体的反应平息下去。 蜀葵轻手轻脚走回锦榻那边坐了下来，拿起《周史》，翻到上次读的地方，乖乖地读了起来：“……时中原荡覆……” 在蜀葵轻而沙哑的读书声中，赵曦仿佛回到了那个王朝倾覆王孙流离的乱世，身心渐渐沉静了下来…… 他刚刚就藩时曾经带着谋士石征宇和小厮林贞宋节外出游历，足迹遍布大宋以及大宋周边的东夷、南越、西夏和北辽，甚至穿过沙漠，去了西部的克克部族。 在这次长达一年半的游历中，赵曦发现，如今的大宋朝，并不像国人想象中那么强大，能够绵延万代永世长存。 一方面，大宋强敌环伺举步维艰。因为大宋朝的富庶，东夷、南越、西夏和北辽，甚至大宋的那些属国和境内的一些部族也开始蠢蠢欲动。 另一方面，大宋朝内部也充满着各种问题，王朝继承人根基不稳内乱酝酿，官员贪污腐败草菅人命，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北方军阀坐拥雄兵划地而治…… 在赵曦看来，整个大宋如同火山顶上的大厦，看似高高在上巍峨雄奇，实际上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作为当今天子正安帝的儿子，他不求君临天下，但求能够一展抱负，革除弊端，富国强兵，成为国之栋梁…… 在对未来的浮想联翩中，赵曦进入了梦乡。 蜀葵等了半日，终于确定他睡着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轻轻放下书，熄了灯，躺下也睡了。 西北春日多风。外面似乎起风了，风声呜呜，窗格上糊的窗纸被吹得“啪啪”直响。 没过多久，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外面那样寒冷阴湿，卧室内却温暖馨香，而赵曦就近在咫尺，很令人有安全感，蜀葵在这样的温暖馨香安逸中进入了梦乡。 早上起来，赵曦端坐在堂屋的楠木圈椅上，单手支颐似在沉思，实际上却在看正在忙忙碌碌安排小丫鬟摆饭的蜀葵。 蜀葵原本是细条条的身材，如今胸前越来越鼓，身材越来越窈窕…… 看着看着，他想起了廖妈妈特地传的那句话——“贵妃娘娘说，王爷房里该放个侍候的人了”…… 赵曦的脸渐渐红了，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他般的眼波…… 这是一种陌生的情感，陌生到令赵曦害怕，令他想逃离。 蜀葵俏生生走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起身后看向赵曦，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便嫣然一笑，禀报道：“王爷，早饭摆好了！” 赵曦抬眼看她，发现蜀葵正看着自己笑，晶莹雪白的脸颊上一对梨涡时隐时现，特别的甜美可爱，他的喉咙不由有些干，轻咳了一声，背脊挺直，道：“你收拾一下行李，我——” 蜀葵黒泠泠的眼睛里犹带笑意，专注地看着赵曦，赵曦顿时有些慌乱，顿了顿，这才缓缓道：“我要去边境的金汤城巡视屯田。” 闻言蜀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要去多长时间？” 赵曦垂下眼帘不看蜀葵：“大约两个月时间。” 蜀葵轻轻“啊”了一声：“这么久啊……” 想到要两个月时间不见赵曦，她心里不由有些空落落的。 赵曦抬眼看向蜀葵，见她正殷殷看着自己，心脏不由颤了一下，当即像被灼烧了一般移开视线。 去金汤城巡视屯田一事，其实没那么急的，他只是想离开王府，他从来没有这么久地呆在王府过…… 待赵曦开始用饭，蜀葵立在一边，眼睛看着一边楠木小几上联珠瓶内的一枝桃花，在心里说服自己：人和人相处久了，自然会有感情，王爷要离开，我心里不好受，这都是正常的…… 她好不容易给自己心里难受找到了理由，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用香茶漱口罢，赵曦刚走到廊下，却听到蜀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爷何时出发？” 第三十二章 赵曦面无表情，淡淡看了蜀葵一眼，抬脚出去了：“明日一早出发！” 他头也不回离开了。 林贞、宋节等亲随在大门外面候着王爷，见他出来，便簇拥着他立刻庆禧堂，往外书房方向去了。 蜀葵见王爷如此冷面冷心，心中颇为悻悻，可是看了一眼廊下立着的红梅等人，她收敛表情，端庄地吩咐道：“粉樱，你和红梅去看看后花园里的花木有没有损折，有的话报过来，让府里管花木的人来补上。” 昨夜一夜风雨，她有点担心后花园里的那些花木。 蜀葵不放心红梅，因此给红梅搭配了为人稳重做事靠谱的粉樱。 粉樱答了声“是”，自带着红梅往后花园去了。 蜀葵把这些丫鬟一一分配了任务，自己回正房去了。 她先把叶妈妈给的那本春宫图锁进了装银子的皮匣内，然后开始为王爷收拾行李。 天晴了一天，天黑之后又起了风。 风越来越大，急雨随即铺天盖地而来，急急打在屋顶的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面这样热闹，愈发衬得屋子里静得出奇。 赵曦洗过澡出来，因长发还有些潮湿，一时还不能睡下，他就拿了本书倚着楠木小炕桌坐在锦榻左侧读。 蜀葵一时无事，拿了南朝刘义庆的《幽冥录》倚着锦缎靠枕侧躺在锦榻右侧读。 正好读到了一个挺吓人的故事，蜀葵有点怕，便把书放下了。 蜀葵有些无聊，便凑过去看赵曦在读什么。 她没看清赵曦读什么书，却先发现赵曦的指甲该剪了，便道：“王爷，奴婢给您修剪指甲吧！” 赵曦眼睛盯着手中的书，却听话地把右手先伸了过来。 蜀葵翻身从放在东侧的针线簸箩里取了剪刀，左手轻轻捏着赵曦的手指头，右手拿着剪刀小心地修剪着。 把赵曦的十个手指头都剪完又用矬子磨平整后，蜀葵依旧恭谨得很：“王爷，我给您剪剪脚趾甲吧！” 赵曦：“……” 他抬眼看向蜀葵，清冷凤眼之中满是审视，却没有说话。 蜀葵权当他同意了，便抬过赵曦的长腿，拿了锦垫垫在脚下，小心翼翼地剪了起来。 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弟弟白秀林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是她剪的。 想到秀林，蜀葵不由自主想到了后娘孙二娘，又想起了爹爹。 虽然三年时间过去了，可是蜀葵对于孙二娘的恨，从未因时间流逝而减退，对爹爹的思念也在对孙二娘的恨中渐渐消减，她甚至有些怨恨父亲为何贪恋美色，娶了孙二娘这样的狠毒女人。 赵曦表面上在专心读书，实际上一直在悄悄窥探蜀葵。 蜀葵的手又白又嫩，胖乎乎的，手指软软的，这样柔软的小手碰触着自己的脚，赵曦觉得舒服极了。 他还有一个发现——蜀葵似乎挺喜欢为他剪指甲的，她的脸上带着微笑，专注地剪着指甲，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可是不知为何，蜀葵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虽然还在认真修剪，可是却仿佛只是在完成任务一般，不见得那么开心了。 蜀葵出去洗手了，赵曦若有所思望着她的背影。 在手上打上香胰子之后，蜀葵一边着泡沫，一边计划着王爷不在王府这两个月自己的计划——艺多不压身，她预备寻林妈妈学习厨艺呢！ 蜀葵是这样打算的，跟着林妈妈学好厨艺，即使将来做不成王府的管事妈妈，或者被逐出王府，她也可以去做富贵人家的内院去做厨娘，也不至于会饿死自己。 赵曦正在想着心事，蜀葵走了进来，眯着眼睛一脸甜蜜地笑：“王爷，奴婢方才服侍得怎么样？” 闻言赵曦的背脊悄悄挺直，心道：来了！ 他抬眼看向蜀葵，淡淡道：“很好。” 看着赵曦那波澜不惊的脸，蜀葵笑容更加甜蜜，声音温柔得淌了蜜一般：“那王爷赏赐奴婢什么？” 赵曦见她谄媚得天真可爱，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依旧冷清：“你想要什么？” 蜀葵见有戏，忙趁热打铁：“王爷，让奴婢预支两个月的月银，可好？” 她要拜林妈妈为师，按理得给林妈妈送去拜师礼。 王府之中虽然有吃有喝，可是女孩子用的那些琐碎的东西全都得自己出钱去买，没了月银的这两个月，蜀葵以前积攒的那些银子已经花了大半了，总不能真的去寻小春借银子吧！ 赵曦先有些错愕，接着又有些怜惜——蜀葵这么巴结，只不过为了几两月银…… 蜀葵的脸有些红，低着头自顾自接着道：“奴婢打算跟着林妈妈学习厨艺，这拜师礼总要送的，这才斗胆向王爷开口……” 她半天没等到赵曦的回应，便抬眼看向赵曦，发现赵曦眼睛看着前方，秀致的眉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曦的睫毛特别的浓长，衬得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愈发深幽难测。 蜀葵见状，不由一愣——这么一件小事，王爷就摆出这么一副心事重重满脸算计的模样？ “王爷若是觉得不妥，那就算了吧，就当奴婢说着玩！”她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不过蜀葵心眼很活，马上转移了话题，“王爷，您的头发已经干了，现在就睡么？” 赵曦闻言，抬眼看向蜀葵，他这才发现蜀葵今日与往日似有不同，往日蜀葵都是把刘海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今日却梳着齐眉额发，乌油油的青丝松松挽了一个髻，其余皆顺滑地垂了下来，愈发衬得那张小脸洁白如玉，含水星眸中似蕴着一丝委屈……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蜀葵的手。 蜀葵呆住了，低头看着赵熙的手。 赵曦的手白皙修长，看着很是秀气，可是此时蜀葵才发现他的手居然能够包住自己的手。 她有些迟疑地看向赵曦：“王爷……” 赵曦顿了顿，松开了蜀葵的手，道：“我要睡了。”起身往床边走去。 第二天清晨，送走王爷之后，蜀葵有些倦倦的，便吩咐小丫鬟们各司其职，自己回房习字去了。 每当心不静的时候，蜀葵就习字，很快就能静下来了。 这次也不例外，蜀葵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正在这时，今日当值的小丫鬟善睐在外面廊下回报道：“蜀葵姐姐，王爷让林贞哥哥回来送东西！” 蜀葵忙把手中的笔放在了笔托上，理了理衣裙，起身出去招呼。 林贞正立在正房廊下候着，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镶螺钿牡丹花纹彩锦匣子，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听到里面的脚步声，林贞抬眼去看，只见一个穿着白绫竖领对襟窄袖衣，系着玄丁香色织金裙子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那女孩子一双眼睛黑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笑盈盈扫了林贞一眼，然后微微福了福：“林贞哥哥” 林贞被她这一番打量，浑身麻酥酥的，似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由心中一悸，忙正色道：“蜀葵姑娘，王爷命属下把这个交给你。” 蜀葵接过林贞递过来的镶螺钿牡丹花纹彩锦匣子，想了想，问道：“王爷还有没有别的话交代？” 林贞摇了摇头。 目送林贞离开之后，蜀葵正要抱着匣子回屋，不知何时过来看热闹的红梅问了一句：“蜀葵姐姐，这匣子里是什么呀？” 蜀葵瞟了她一眼，道：“我不知道啊！” 说着话，她抱着匣子进了正房。 红梅被她呛了一下，有些生气，冷哼了一声，轻轻跺了跺脚，睨了一眼一旁立着的善睐和明月，道：“我还没用早饭呢，你们俩谁去大厨房帮我把早饭拿过来！” 善睐和明月相互看了一眼。 今日廊下该她们两个轮值，她们只管听蜀葵姐姐的话，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别的一概不管。 善睐口齿伶俐，笑着解释道：“红梅姐姐，今日该我和明月在廊下轮值，蜀葵姐姐交代过不要擅离职守……” 红梅虽然比她们早进庆禧堂，却和她们一样，也是三等丫鬟。大家都是三等丫鬟，谁又比谁高贵，何必在她们面前摆谱！ 红梅见善睐和明月这俩小丫头都敢给自己脸色看，不由大怒，刚要动手，忽然想起了白蜀葵就在屋里，便冷笑了一声，道：“山不转水转，不定谁将来是主子谁是奴才呢，且等着吧！” 说罢，她抬腿走了。 善睐和明月悄悄笑了笑，也不多说，依旧安安生生立在那里——她们俩占理，自有蜀葵姐姐给她们撑腰，她们才不怕红梅这蹄子呢！ 蜀葵抱着匣子回了卧室，打开匣子一看，发现里面满满的全是小银锞子。 她细细看了看，发现每个银锞子都是一两重，而且上面刻着“平王府”三个隶书小字，大约是王爷素日放在外面赏人用的。 蜀葵心尖微颤：王爷不会是专门给我的吧…… 可是转念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王爷让林贞送这个过来，怕是为了庆禧堂日常杂用。 如此一想，她就起身拿了本账册出来，数了数银锞子的数量，提笔在账册上记录下了一行字——“某年某月某日，收到林贞送银一百两”。 自从执掌庆禧堂，但凡有进出，蜀葵都在账册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以备人查账。 此时的赵曦已经出了城。 初春季节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湿漉漉的空气中似乎蕴含着稚嫩的青草、初发的树叶和被雨水打落的桃花的味道，很是好闻。 赵曦骑在马上，心道：蜀葵这丫头想要预支两个月月银，我让人给她一匣子银锞子零用，这下她应该没怨言了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轻松极了，在侍从的簇拥下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第三十三章 这天下午蜀葵先到叶妈妈那里回了话，又和小春玩了一会儿，然后特意叫上小春，和小春一起往林妈妈那里去了。 她觉得厨艺挺有用，因此想拉上小春一起学，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此事。 小春想学，又怕麻烦，因此有些犹豫。 蜀葵一路竭力劝说她，终于把小春给说动了。 红梅等蜀葵一离开庆禧堂，便寻了个理由，也离开了庆禧堂。 今日在大门外当值的婆子知道红梅今日不当值，便也没有多问。 红梅打了把伞，直奔王府内院的药房而去。 她是王府的家生子，早打听过了，王府中这些管事妈妈，内管家叶妈妈和管大厨房的林妈妈是宫里贵妃娘娘的人，管外书房的廖妈妈是王爷的人，而管药房的云妈妈则是太尉府的人。 王爷虽然还没有定下亲事，可是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知道贵妃娘娘怕是想亲上加亲，打算让王爷与外家蔡太尉府联姻，娶蔡氏女为王妃。 红梅想了又想，她知道白蜀葵是叶妈妈奉贵妃娘娘之命安排进王爷房里的，要想扳倒白蜀葵，自己上位，还得从来自太尉府的云妈妈身上着手。 刚走到云妈妈门外，红梅便遇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正是蔡太尉府和白蜀葵一起送来的封喜真。 封喜真今日挽了一个堕髻，插戴着翠梅花钿，雪白的一张瓜子脸粉妆玉琢，眼睛水汪汪的，身上穿着白藕丝对襟裳和浅粉挑线裙子，露出一双大红潞紬白绫高底鞋，瞧着分外的婀娜。 她抬眼看了红梅一眼，认出是在庆禧堂伺候的小丫鬟，便笑了笑，娉娉袅袅去了。 红梅原本是颇为自矜的，可是如今见了封喜真，心里不禁惴惴：如此美貌的封喜真尚且不敌白蜀葵，我真的能扳倒白蜀葵么？ 可是想想成为王爷侍妾之后的诸多好处，红梅又重新鼓足了勇气，抬手敲门：“云妈妈在吗？” 进门之后，彼此试探着聊了一会儿，红梅便陪笑奉上了一对银戒指：“新得了一对戒指，妈妈瞧瞧怎么样！” 云妈妈接过红梅递上来的银戒指，和封喜真刚才送来的玉镯子比了比，心里有些嫌弃红梅的礼物寒酸，不过想到红梅是在庆禧堂当差，便笑了笑，道：“多谢了，还是你这孩子有孝心！” 红梅笑盈盈奉承了几句。 云妈妈略说了几句话，便试探着开始探问庆禧堂的情形：“王爷这些日子常回庆禧堂歇宿，这可真是罕见啊！” 红梅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还不是庆禧堂里有人引逗着王爷！” 云妈妈一听，原先着的眼皮掀了掀，眸子一闪。 红梅觑了云妈妈一眼，见她正看着自己，便鼓起勇气道：“王爷把蜀葵看得如珠如宝，疼爱得很！” 云妈妈缓缓道：“这话怎么说呢？” 红梅略一思索，便添油加醋叙说了起来。 云妈妈一边听，一边忖度着：得赶紧给大少夫人捎信，贵妃娘娘虽然向着娘家，但是毕竟有她自己的考量，而太尉府也不止长房这一房，还有二房、三房和四房，不拘哪一房，适龄的女孩都不少，必须及早下手，可不能让王爷房里有丫鬟成了气候…… 待心中计议一定，云妈妈看向红梅：“王爷既然这么宠白蜀葵，白蜀葵想必是侍候过王爷了？” 她特意把重音放在了“侍候”这两个字上。 王爷既然这么宠白蜀葵，为何从来没让人来要过避子汤？若是白蜀葵事后没有服用避子汤，万一白蜀葵在大姑娘嫁过来之前有孕，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红梅一愣，喃喃道：“这……这个……奴婢不知……不过王爷倒真是疼宠白蜀葵，别的人看都不看一眼的……” 云妈妈温婉一笑，道：“你回去后好好看看，若有什么蛛丝马迹赶紧来和我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看来，这个白蜀葵是真的有心要抢在王妃进府之前怀孕了！ 红梅答了声“是”，又说了几句，这才告退。 蜀葵和小春到了林妈妈的小院。 林妈妈听了蜀葵的话，含笑看向小春：“小春，蜀葵要跟着我学厨艺，你要不要也跟着学？” 小春还没说话，蜀葵便在一边笑眯眯道：“小春，你今年也十四了，明年及笄就能出嫁了，还不跟着林妈妈好好学学，将来好伺候你婆婆！” 叶妈妈疼爱小春，舍不得小春嫁到别家，最近已经露了口风，打算等小春及笄，就求了王爷，把小春嫁给自己儿子叶佳，因此蜀葵才这样开玩笑。 小春闻言，粉面含春，追着蜀葵乱打，只是不依。 蜀葵任凭她打了几下，这才抱住她轻轻道：“傻姑娘，我特意叫上你一起学的，将来学好了厨艺，你的阿佳哥哥一定会喜欢！” 小春脸更红了，眼睛水汪汪的，只是不依。 林妈妈笑吟吟看着两个小姑娘玩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脸上笑意越发加深。 最后小春终于答应了蜀葵，和蜀葵一起到林妈妈这里学习。 林妈妈便道：“你们先去和叶家的说一下，若是她同意的话，以后每日晚饭前半个时辰你们到大厨房，我教你们做一道菜！” 蜀葵开心极了，与小春一起谢了林妈妈，便去寻叶妈妈回话去了。 叶妈妈正歪在锦榻上与来访的廖妈妈在抹骨牌，听了蜀葵和小春的话，她懒懒道：“那好啊，等你们学会烧菜，让我也尝尝吧！” 蜀葵与小中欢喜，脆声答了声“是”。 待蜀葵与小春出去了，廖妈妈这才开口道：“这就是你和林家的安排进王爷房里的女孩子？” 叶妈妈“嗯”了一声。 廖妈妈笑了：“生得倒真是好，单看不算出众，可是凑到一起看，简直是我见犹怜，怎么看怎么好看！” 叶妈妈微微笑了：王爷在男女之事上太纯情，到了如今还是青瓜蛋一枚，王爷的第一次，不找个差不多可以匹配的女孩子的话，简直是糟蹋了王爷。 可廖妈妈是王爷的亲信，是王爷生母那边的人，这话不能在廖妈妈面前说，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着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蜀葵每日安排好庆禧堂的事务，上午端坐房里看书做针线，或者到庆禧堂的后花园莳花弄草；下午午睡起来，和小春一起到大厨房里跟着林妈妈学做菜，做好菜一起试吃，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极了。 这日蜀葵让粉樱和素兰在庆禧堂守着，自己带着善睐和明月去花园里摘梨花花瓣做香膏，谁知意外地遇到了锦霞瑞霞姐妹俩。 锦霞没说话，瑞霞打量了蜀葵一番，然后道：“白蜀葵，你怎么胖成这个样子了？” 蜀葵：“……” 善睐听这话不是好话，便笑着回了一句：“我们蜀葵姐姐日子过得舒心顺遂，自然会圆润些嘛！” 瑞霞听了，睨了善睐一眼，一言不发与锦霞一起离开了。 待她们走远了，蜀葵眨了眨眼睛，问善睐和明月：“我近来是不是肥了很多？” 善睐和明月都笑了。 善睐笑着道：“姐姐这阵子跟着林妈妈学做菜，倒是比先前了一些！” 明月也笑：“姐姐了一些，也很好看的！” 蜀葵这下子全明白了——自己原来真的肥了不少！ 这天夜里，蜀葵洗罢澡回了正房，披散着长发坐在锦榻上，一边读书一边晾头发。 想起白日瑞霞的话，蜀葵心里一阵懊恼，生怕自己肥成了却不自知。 她忽然想起王爷浴间的墙上嵌有西洋穿衣镜，便放下书起身去了浴间。 此时已是三月底暮春天气，晚上倒也不冷。 揭开镜袱后瞧着亮晶晶的穿衣镜，蜀葵心里一动，索性把衣服全脱了，光着身子立在镜前左照又照，仔细端详，看自己到底胖了多少。 夜深了，庆禧堂大门外值事房内，轮值的董婆子和章婆子正嗑着瓜子说闲话，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董婆子走到窗前，透过缝隙往外看。 庆禧堂的大门口和前方的甬道上挂着两排灯笼，照得外面如同白昼。 马蹄声似乎在前方停了下来，几句对答隐约传来。片刻之后，一群身穿甲胄的士兵簇拥着一个高挑的黑衣青年走了过来。 董婆子慌忙叫了章婆子一声：“快起身迎接，王爷回来了！” 章婆子一边慌乱地拂去身上的瓜子壳，一边道：“王爷回来了？怎么都没人提前回来报信？蜀葵姑娘还不知道吧！” 董婆子没有搭理她，掀开门上的竹帘，先迎了出去。 章婆子忙也跟着跑了出去。 赵曦淡淡看了两个守门婆子一眼，道：“不须通报，我自己进去就是。” 这个时辰蜀葵想必已经睡下了，何必再惊扰她？ 董婆子章婆子答了声“是”，轻轻推开大门，与林贞等亲随一起恭送王爷进了庆禧堂。 正房堂屋门虚掩着，赵曦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浴间灯架上点着一排蜡烛，整个浴间被照得亮晶晶的。 蜀葵看看穿衣镜中确实比先前了不少的自己，再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本来她的就偏，如今这些日子好像又大了一些…… 正在这时，她觉得门外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 蜀葵一惊，转身就要去拿搭在屏风上的真红罗衣和素纱百褶裙，谁知还没够到衣服，浴间的门便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明亮的灯光映在那人脸上，只见那人凤眼朱唇容颜俊美，正是赵曦 第三十四章 两人四目相对，赵曦立刻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 两人此时距离很近，蜀葵发现赵曦虽然没再看自己，可是他的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闪身用力吹灭了左手边架上那一排蜡烛。 浴间里顿时暗了下来。 赵曦心脏剧跳，脸和耳朵俱都热得难受，他垂下双手，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抿着嘴看着前方的蜀葵。 他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蜀葵距离他很近，他能够看到她。 蜀葵身上散发着他熟悉的体香，令赵曦想距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虽然处在黑暗中，不用担心赵曦看见自己的裸着的身体了，可是蜀葵依旧紧张极了，身子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赵曦轻轻了一下，盯着蜀葵，从她那弧度美好的脸看到了颈部，一直看到蜀葵隆起的，视线停了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言不发拉过蜀葵，低头吻了下去——他吻住了蜀葵的鼻子！ 蜀葵被赵曦抱在怀里，身体更加僵硬，开始瑟瑟发抖。 赵曦虽然是第一次亲吻，却也无师自通，他一手揽住蜀葵腰肢，让她贴近自己，一手抬起了蜀葵的下巴，重新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在这样旖旎的时刻，原本紧张得发抖的蜀葵却慢慢放松了——赵曦根本不会接吻！ 赵曦凉而软的唇贴着她的唇，却一直只是紧紧贴着，并没有别的深入的动作。 这样笨拙的赵曦取悦了蜀葵，她心里一动，渐渐放松了下来，微微地张开嘴，试图引出赵曦的下一步动作。 殊不知赵曦也快紧张死了，他紧紧贴着蜀葵柔软的唇，用力磨蹭着，却始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被这样笨拙的赵曦吻着，蜀葵心中却有些甜蜜，有些欢喜，还有些淡淡的悲凉，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赵曦的唇。 赵曦浑身一颤，凭着本能行事，了蜀葵的舌头。 蜀葵被他吻得舌头发疼，身体，不由自主贴在了他身上。 赵曦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蜀葵察觉到了赵曦身体的异常，原本已经软瘫的身子再次僵硬，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着她用力推开了赵曦，拿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跑了出去。 到了锦榻前，蜀葵颤抖着双手，飞快地穿上了衣裙。 穿好衣服后，她往浴间方向看了一眼。 浴间里的灯被她熄灭了，光线有些暗，她什么都没看到。 蜀葵深吸了一口气，急急出去了。 正是暮春天气，夜风中也似带着花香，令人沉醉。 蜀葵趴在栏杆上想静一静，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赵曦的吻在她脑海里不停闪现——他的味道很是清淡，像雨后的竹林，像山间的清风，又像刚掐的薄荷叶子……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庆禧堂的庭院在月光的清辉下如同白昼，只是院子里花木过于繁盛，葳蕤花木在月光下黑魆魆的，有点吓人。 蜀葵没来由地想起了先前读过的那些鬼故事，浑身不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回房去，可是房里有赵曦在，想到赵曦方才抵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硬硬的物件，她心中怕得很，心道：那么大，真吓人！ 想到赵曦那个物件的大小，蜀葵脸都白了，只得竭力压抑住对夜色的惧怕，拢紧外衣的衣襟，继续呆在廊下。 正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 蜀葵一惊，忙回头去看，发现赵曦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尴尬极了。 蜀葵扭头不敢看赵曦。 赵曦的身体已经平复了，他脸有些红，立在门前看着倚着栏杆背对着自己的蜀葵。 蜀葵一个人立在月光中，纤细的身子仿佛快要消失在白溶溶的月光中一般……赵曦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蜀葵那极之白皙之处，心里一阵悸动：蜀葵身材明明那么纤细，可是那里却那样……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走到蜀葵身旁，也趴到栏杆上去看月光下的庭院。 蜀葵静静趴在栏杆上，知道赵曦陪着自己，她一点都不害怕了。 此时的月色很美，那黑魆魆的花木原来是月季丛，月季已经盛放，夜风带来阵阵月季花香，真是静谧而又温馨——突然，“咕——”的一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蜀葵一脸无辜看向赵曦。 赵曦发现蜀葵的眼睛水汪汪的，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忙移开眼睛，定了定神，眼睛看向前方，道：“我饿了……” 蜀葵闻言眯着眼睛笑了——她跟着林妈妈学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一展厨艺的机会了。 她看向赵曦，柔声问道：“王爷想用些什么？叶妈妈让人在咱们庆禧堂安置了小厨房，王爷想用些什么，只管说，奴婢去准备！” 赵曦垂下眼帘，略一沉吟。 蜀葵想了想，道：“王爷，小厨房里有刚送来的蛤蜊，养在清水里，泥纱已经吐得差不多了，奴婢给您下一碗青蒜蛤蜊面，可好？” 赵曦是真的饿了，便“嗯”了一声。 蜀葵闻言，屈膝行了个礼，欢天喜地去了。 夜风清凉如水，令蜀葵躁动的心渐渐沉淀了下来，她开始整理自己的内心。 蜀葵思来想去，觉得王爷离开，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看到王爷回来，她心里就欢喜，她应该是真的喜欢看到王爷。 但是，若她陪王爷上了床，也不过是以色侍人的通房丫鬟，以后指不定落到哪步田地呢！ 如果能够凭借厨艺取得王爷欢心，那她就能够稳稳地一直在王爷身边侍候，而不需要担心年老色衰什么的了…… 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之后，蜀葵彻底冷静了下来。 路过西厢房的时候，她唤醒了今日轮值的细竹和玲珑，三人一起去了设在东厢房的小厨房，把轮值的厨娘给叫醒了。 细竹洗菜，玲珑和面，厨娘烧火，蜀葵用香胰子细细洗了手，开始在小厨房里忙碌。 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多时便备好了两个小菜——一碟切好的白玉瓜和一碟现摘的红。 蜀葵用青椒和蒜蓉炒的蛤蜊下了青蒜蛤蜊面，用盖碗盛好，装进了食盒里，又装了一小瓶金华酒。 待一切妥当，她留下细竹和玲珑善后，自己提着食盒回了正房。 第三十五章 赵曦洗罢澡出来，见蜀葵已经在卧室窗前的小炕桌上摆好了宵夜——一碟红樱桃，一碟切好的白玉瓜，红樱桃和白玉瓜都用缠丝白玛瑙碟子盛放，瞧着很是新鲜，另有一个描金白瓷大盖碗，盖子盖得挺严实。 蜀葵正在摆放乌木筷子，见王爷进来，便含笑掀开了碗盖：“王爷，您看这面怎么样？” 她刚掀开碗盖，一股海鲜鲜香夹杂着青椒香、蒜香和面香便扑鼻而来。 赵曦走近一看，见碗中蛤蜊鲜美，椒丝青翠，面条白玉一般，不由食指大动。 他这一日一直在骑马赶路，早饥饿不堪了，便在锦榻上坐了下来，拿起乌木筷子默不作声吃了起来。 蜀葵做的青蒜蛤蜊面鲜香美味，汤头也美味得很，赵曦吃得很安静，只是最后连汤都喝得一口不剩。 收好碗之后，蜀葵侍候赵曦用了些白玉瓜和樱桃，为他斟了两盅金华酒。 见赵曦饮罢酒俊脸微红，丹凤眼水汪汪的，蜀葵知道他已经有了酒意，便服侍赵曦用香茶漱了口，招呼赵曦睡下了。 第二日王府众人才知道王爷深夜归来，府中一番热闹自不必说。 赵曦一旦回到王府，不但府中热闹，封地上的各级官员也都忙碌了起来，络绎不绝前来王府候见，力求把平王不在的这一个月积压下来的公事全都处理完毕。 早上送了王爷离开庆禧堂，蜀葵便带领今日当值的粉樱和素兰把庆禧堂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放下心来。 王爷中午并不回来，蜀葵忙完这些，便叫了细竹和玲珑过来，和她们两个商议王爷的晚饭——昨夜实验了一次之后，她觉得细竹和玲珑用着颇为顺手，因此有培养这两位专管庆禧堂小厨房之意。 这边蜀葵忙碌自是不提，那边红梅也没闲住。 红梅昨夜原不当值，只是她得知王爷是昨夜回来的，一起床便寻到昨夜当值的细竹和玲珑旁敲侧击了一番，非要追问昨夜王爷回来的情形。 细竹被她缠磨不过，便道：“昨夜蜀葵姐姐做好宵夜，就自己给王爷提过去了，我和玲珑什么都不知道！” 红梅心道：白蜀葵避开细竹和玲珑自己侍候王爷，难道她和王爷…… 她自己私心揣度了一会儿之后，又拿了一包盐炒南瓜子去寻值事房当值的婆子。 值事房一般是到午后才换班，因此当值的还是董婆子和章婆子。 红梅陪着董婆子和章婆子磕了一会儿南瓜子，这才佯装无意地问道：“妈妈，早上王爷要避子汤没有？” 闻言董婆子还好，章婆子嘴快，“噗嗤”一声笑了：“咱们王爷什么时候要过避子汤？” 红梅一听，当即开始脑补起来——蜀葵单独伺候王爷，王爷早上未要避子汤，这说明什么？说明蜀葵企图利用王爷的宠爱，妄想坏了王府规矩，企图在王妃进门之前诞下王爷的子嗣！ 脑补一番之后，她再也坐不住了，和董婆子章婆子道了别，寻了个理由便出去了。 云妈妈正在药房看着人捣药，听说庆禧堂的红梅求见，忙迎了出去，亲自把红梅让进了自己住的屋子，热情地招待了一番。 听了红梅的讲述，云妈妈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她先夸奖了红梅几句，把红梅哄走了，自己则坐在罗汉床上想心事。 虽然贵妃娘娘和大太太都有心撮合王爷与二姑娘，奈何大房嫡出的姑娘只有二姑娘蔡敏茹，而二姑娘今年才十三岁；庶出的大姑娘蔡敏蕙倒是大一些，今年十四岁了，可是王爷毕竟是亲王，虽然年轻，可是他是陛下亲子，性格又一向强悍，谁敢提出把太尉庶出的孙女嫁给王爷做王妃？ 就算贵妃娘娘再跋扈，可是她又不是平王的……她也不敢直接提出来！ 想想宫里面那些秘事，想想贵妃娘娘，想想太尉府，再想想自家的大太太，云妈妈当真是思绪万千。 片刻后，云妈妈终于做出了决定，打算按照大太太信中的指示，安排自己人做王爷的房里人，免得白蜀葵那丫头独占王爷宠爱，将来一家独大尾大不掉。 她起身重新妆饰了一番，这才起身往外院寻廖妈妈去了。 红梅一离开，董妈妈便瞅了章妈妈一眼，低声斥责道：“红梅是什么身份？你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她面前浑说什么！” 章妈妈闻言，这才有些后悔，喃喃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董妈妈见她可怜巴巴的，顿时有些同情，便出了个主意，道：“我在这里守着，你进去寻蜀葵姑娘，把事情说一遍，也让蜀葵姑娘有个防备！” 章妈妈一想，觉得董妈妈说的大有道理，当下便匆匆进了庆禧堂去寻白蜀葵。 蜀葵与细竹玲珑拟好王爷的晚饭菜单，刚打发细竹和玲珑去了，粉樱便进来回报，说章妈妈求见。 蜀葵合上手头的簿册，含笑道：“请章妈妈进来吧！” 章妈妈进来后，见堂屋里只有蜀葵一个人端坐在圈椅上，忙上前低声道：“蜀葵姑娘，我有一件事要和姑娘说……” 听了章妈妈转述的那句“早上王爷要避子汤没有”，蜀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心中恨恨，气得手都有些抖：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看来这个红梅留不住了，势必得想办法撵出去！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蜀葵这才稳住了情绪，褪下腕上的一对白银虾须镯子递给了章妈妈，含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王府里自有王府的规矩，无论是谁，犯了王府的规矩王爷都不会轻纵了。这件事你和董妈妈做得好，以后都这样方对。这对镯子拿去吧，你俩一人一个！” 章妈妈欢天喜地接了银镯子，道：“多谢姑娘了！” 她对着蜀葵福了福方才退了下去。 蜀葵缓了口气，叫了素兰进来：“你去寻细竹和玲珑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问她们。” 红梅既然去值事房当值妈妈那里去打听，难保不去寻昨夜当值的细竹和玲珑打听，还是先确定一下方好。 细竹和玲珑很快过来了，当下便把早上红梅询问她俩之事说了一遍。 蜀葵生气她俩不早来说，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她们。 细竹和玲珑被看得面红耳赤，玲珑胆子最小，竟然哭了起来。 细竹见玲珑被吓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蜀葵饶了她们。 蜀葵见这俩人真的知错了，这才缓缓道：“除夕的时候，王爷因为府内流言处置过人，你们那时候还没进来，原不知道此事，以后切莫再大意了！” 细竹和玲珑忙答应了。 蜀葵又抚慰了她们几句，这才让她们去了。 她略想了想，又叫来粉樱和素兰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外面打听一下，看红梅去哪里了！” 粉樱和素兰做事素来稳妥，把事情交给她们，蜀葵很放心。 粉樱和素兰齐齐答了声“是”，自去外面了。 蜀葵坐在屋子里，试图把这件事条分缕析弄清楚。 根据章妈妈的话和细竹玲珑的话，红梅怕是想弄清楚她和王爷昨夜发生什么没有。 可是，红梅究竟是去向谁告状呢？ 因为王爷提前从边境的金汤城回来，所以廖妈妈正忙着安排人从库房内搬出新置办的黄花梨木家具，置换了先前外书房使用的楠木家具。 云妈妈过去的时候，廖妈妈正在库房门外指挥着众人把换下来的旧楠木家具搬入库房。 看着那一水的楠木桌椅几榻，云妈妈羡慕极了，试探着道：“廖家的，还是你这差使好……这些家具想必王爷都不要了吧……” 廖妈妈瞥了她一眼，道：“王爷要不要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是王府的物件，王府的物件主人都是王爷。” 她和云妈妈这些人虽然都是王府的管事妈妈，可是背后的人却是不同，她是王爷的亲信，可不惯着太尉府大太太派来的这位云妈妈！ 云妈妈碰了个钉子，不由有些讪讪，敷衍了几句，这才引开了话题。 觑着廖妈妈得空了，她这才道：“廖家的，有一件事事关王爷，我不得不来寻你了！” 廖妈妈见她郑重，便道：“去屋里说吧！” 听了云妈妈的话，廖妈妈沉吟不语。 如果云家的说的是真的，叶家的安排进王爷府里的那个叫白蜀葵的丫鬟，每次侍候罢王爷都不喝避子汤，那她可真得去找叶家的说说了。 不过即使云家的说的是真的，这自然是王爷的家事，她云家的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云妈妈见廖妈妈沉吟不语，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便又加了一句来威胁廖妈妈：“若是宫里的贵妃娘娘知道……” 廖妈妈听她提到贵妃娘娘，便笑了笑，思忖道：不管怎么说，现在还不是王爷能够得罪贵妃娘娘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神情和缓了些，起身客气地送云妈妈出去。 待云妈妈走了，廖妈妈略坐了坐，饮了一盏茶，命人叫了王爷身边的亲随林贞进来，温声问道：“林贞，我有事要回禀王爷，王爷现在得空么？” 林贞长身玉立，清俊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回妈妈话，王爷正在会见甘州知府胡大人，接下来会见朱守备和夏提刑，另外还有州学的袁大人，怕是得等到晚饭后才有空了！” 廖妈妈沉吟片刻，道：“请帮我通禀王爷，就说我有事要回禀王爷，王爷若是有了空闲，让人来叫我就行。” 林贞答了声“是”，起身离开了。 第三十六章 得知红梅是去了管药房的云妈妈那里之后，蜀葵略一思索，看向粉樱：“云妈妈的底细，你们知道多少？” 粉樱想了想，道：“蜀葵姐姐，我寻婆子们打听过了，大家伙都知道云妈妈是太尉府送过来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素兰一向沉默寡言，闻言便轻声细气道：“我哥哥在药房专管切药，云妈妈让他帮忙往驿站送过一封信，似乎是送到京城太尉府，交给太尉府大太太房里的一位妈妈……” 蜀葵闻言，想起了京城蔡太尉府中四房之间的复杂关系，半日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微笑着夸奖了素兰和粉樱几句，便让她们退下了。 这一日赵曦一直在见人，一直到了傍晚，林贞这才觑了个空，把廖妈妈的话回禀了赵曦。 赵曦阖上眼睛，身子合着圈椅一起往后仰，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疲倦：“你去带廖妈妈进来吧！” 西北的这批官员，并不全是他的人，有的是正安帝的私人，有的来自北方军阀派系，有的是皇太子赵旭的人，有的是蔡太尉派系的人……见这些人的时候，他得先稳住这些人，以待以后有了实力，逐渐全换成他自己派系的人…… 廖妈妈屈膝行罢礼，起身去看赵曦。 赵曦正靠着圈椅椅背闭目养神，他似乎瘦了一些，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青晕，似乎很久没睡好了。 廖妈妈心里一阵难过，却依旧问道：“王爷，您昨夜有没有要蜀葵……要是要了的话，一定得让她喝避子汤。” 赵曦原本阖目养神，闻言眼睛立时睁开了，丹凤眼中仿佛淬了冰：“太尉府的人又干涉了？” 廖妈妈顿了顿，道：“云家的去找我了，说担心蜀葵恃宠生骄。” 赵曦垂下眼帘，似乎在沉思，半晌方淡淡道：“你敷衍着她即可。” 廖妈妈沉吟了一下，问道：“叶妈妈那边……” 叶妈妈是王爷的奶娘，和王爷之间自有一份情谊在，因此虽然知道叶妈妈是贵妃娘娘的人，廖妈妈却也不敢在王爷这里多说什么。 赵曦声音清冷：“这个交给我来处理。” 廖妈妈答了声“是”，轻轻退了下去。 蜀葵正在小厨房带着细竹和玲珑为赵曦准备简单的晚饭，粉樱急匆匆走了过来：“蜀葵姐姐，王爷回来了！” 王爷不在堂屋。 蜀葵一进卧室，便看到端坐在窗前锦榻上的赵曦。 旁边的枝型灯上面燃着无数支蜡烛，照得四周亮堂堂的。 赵曦端坐在那里，漂亮的丹凤眼显得异常疲惫，这种疲惫，是他俊美的脸和华美的绯红亲王袍所掩盖不住的…… 蜀葵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她屈膝行罢礼，柔声问道：“王爷，现在摆饭么？”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 蜀葵走了出去，交代了素兰去小厨房取饭，自己却回到了卧室，走到赵曦身侧，解下他发上的玉冠，把他乌黑柔顺的长发打散，然后轻轻按摩着赵曦的头。 赵曦闭上眼睛，身子不由自主靠在了蜀葵身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晚饭很简单，依旧是一碟糟鲥鱼、一碟黄雀鲊、一碟凉拌苦菊和一碟酒浸江鳐，另外还有一碟象眼馒头和一碗绿豆粥。 蜀葵觉得赵曦在金汤城呆了这么久，金汤城位于草原之上，想必他每日吃的大都是牛肉羊肉，怕是早腻了，因此准备的都是极清淡的小菜。 到了晚间，赵曦一时睡不着，倚着枕头歪在床上看书，忽然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气，抬眼去看，却发现蜀葵抱着一个插满了雪白栀子花的青瓷大花瓶走了进来。 蜀葵把青瓷大花瓶放在了窗台上，拿出自己的铺盖在锦榻上展开，然后拿出一本诗集看了起来。 栀子花实在是太香了，很快卧室里便流荡着栀子花的清香。 蜀葵刚帮赵曦放下帐子，便听到赵曦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蜀葵，继续给我读《周史》吧！” 蜀葵答了声“是”，拿起床前小几上放置的《周史》，翻到自己做了标记的那一页，又弯腰熄了床头的灯，起身回到锦榻上坐下，倚着锦缎靠枕开始读。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突然道：“蜀葵，明日把放在窗台上这个青瓷大花瓶里面的水倒去一半。” 蜀葵有些疑惑，没有立即答话。 “花瓶还摆在窗台上，”赵曦声音很低很轻，“会有用的。” 蜀葵答了声“是”，心里却道：在窗前摆一个插了栀子花的空花瓶，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呀？ 第二日赵曦离开之后，蜀葵按照他的吩咐，把青瓷大花瓶里的水倒了一半，依旧插着那一大捧栀子花。 虽然这样做了，可是蜀葵始终有些疑惑，便拿了个小喷壶，一边往栀子花上面喷水，一边想着心事。 这几日王府之内瞧着平静如水，实际上波涛汹涌，管事的几位妈妈都瞧出了异样，只有叶妈妈还被蒙在鼓里，一天到晚懒洋洋歪在那里，等闲不肯动弹一下。 见王爷都回来两日了，叶妈妈觉得没法再拖下去了，便拾掇了一番，亲自去见王爷。 赵曦虽然待人冷淡，对自己这位懒到连害人都懒得害的奶娘，还是有感情的。 他示意林贞给叶妈妈看座：“妈妈，坐。” 若是王府内别的管事，包括王爷的亲信廖妈妈在内，是万万不敢在王爷面前坐下的，但是叶妈妈一向秉承“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人生准则，顺势坐了下来。 她知道王爷公务繁忙，便也不废话，直接道：“王爷，您房里该放个通房丫鬟了！” 赵曦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叶妈妈觉得自己上次已经给王爷提过通房丫鬟之事了，但是王爷似乎没意识到蜀葵的正确使用方法，因此叶妈妈决定开门见山点醒王爷：“王爷，难道您不满意蜀葵么？” 赵曦方才还是很镇定的，正端起素瓷茶碗预备饮茶，听闻奶妈此言，顿时手一抖，清澈的茶液差点洒出来。 他忙强作镇定，把素瓷茶碗放回了左手边的黄花梨木小几上。 意识到叶妈妈正等着自己的回答，赵曦沉吟了一下道：“尚可。” 叶妈妈觑着赵曦俊俏的脸，见他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想起赵曦打小就是心里再喜欢也不主动说出来的性子，便故意试探着道：“王爷若是不满意蜀葵，我这就另选一位安排进王爷房里！” 王爷打小就是这个样子，越喜欢什么，就越表现得好像很不在意一样，别人不知道，可她作为王爷的奶娘，可是清楚得很！ 赵曦淡淡道：“再换人的话，太麻烦了。” 叶妈妈眉开眼笑道：“有王爷这句话就好，奴婢这就去安排！” 她眉开眼笑起身告辞了。 赵曦：“……” 他依旧端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在黄花梨圈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林贞进来添水，见王爷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可是脸却微微透出些红来，耳朵也有些红，眼睛也水汪汪的，忙行了个礼：“王爷，您有没有觉得……有些冷？”难道王爷发烧了？ 赵曦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滚出去！” 林贞：“是。” 他提着热水壶屁滚尿流滚了出去。 蜀葵闲来无事，想起昨日经过王府花园，在湖边发现了一大丛翠绿的薄荷，便在庆禧堂西厢房的台阶下面开辟了一长溜的土地，然后带着粉樱和素兰拿着工具直奔湖边而去。 她们很快便满载而归，把用铲子挖出的那些薄荷苗都种在了西厢房的台阶下来，然后透透地浇了水。 蜀葵忙得额头上出了一层晶莹的细汗，却兴奋得很，一边用香胰子洗手，一边道：“你们等着瞧吧，今天明天这些薄荷苗或许有些蔫，到了后天你们看看，绝对是茁壮成长，而且会荫出一大片薄荷……” 她十分喜爱莳花弄草，平时不太爱说话，可是此时谈起这些养花经，简直是滔滔不绝。 粉樱和素兰她们还没见过这么活泼聒噪的蜀葵，因此听得很是专注。 正在这时，在外面值事房轮值的邱婆子陪着小春进来了。 小春笑嘻嘻打断蜀葵的长篇大论：“蜀葵，干娘叫你过去呢！” 蜀葵意犹未尽地交代粉樱和素兰半个时辰后再给薄荷浇一次水，自己跟着小春出去了。 走到了王府花园中僻静之处，蜀葵这才低声问小春：“叶妈妈寻我有什么事？” 难道是红梅告状之事发作了？ 小春：“这次是干娘突然吩咐我开叫你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你见了干娘就知道了！不过应该不是坏事，因为干娘的表情还是挺开心的！” 确定不是坏事之后，蜀葵轻轻抚了抚胸，这才松了一口气，便一边走路，一边把红梅之事给小春讲了。 小春闻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低声问蜀葵：“你预备怎么处理她？” 蜀葵眼波流转游目四顾，确定四周无人了，这才轻轻道：“她不是三等丫鬟么？叶妈妈前些日子说了，让我选两位三等丫鬟报上去，晋为二等丫鬟，我打算把粉樱和素兰报上去，把她和绿竹晾在那儿。” 小春“哼”了一声，道：“太便宜她了！” 蜀葵微微一笑，道：“我让和她一起住的善睐盯着她，若再有什么异动，寻机禀了叶妈妈撵出去算了！” 小春这才满意，道：“你是庆禧堂的管事大丫鬟，若是过于心慈手软，有些人反而会骑到你头上去！” 蜀葵瞟了小春一眼，笑了。 她虽然不强势，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若是有人欺负她，她早晚会还回去！ 蜀葵不由又想起了远在中牟的后娘孙二娘。 她顺手从旁边的月季花上扯下一片即将凋谢的花瓣，一边走一边蹂躏着…… 第三十七章 叶妈妈把小春赶了出去，预备和蜀葵说话。 她早已经想好了，因此也不给蜀葵说话的机会，滔滔不绝交代着：“蜀葵，王爷你侍候得好，庆禧堂你也管理得很好，我很满意，以后要更加努力。你的月银是停到六月份吧？不用管了，我已经吩咐过了，以后你每月的月银是五两银子，从这个月开始！” 蜀葵：“……” 叶妈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接着道：“蜀葵，你是大姑娘了，该打扮打扮自己了，等你回去，我会让人给你送去些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 蜀葵：“……妈妈，我——” 叶妈妈上上下下打量了蜀葵一番，自顾自道：“蜀葵，以后要多吃些饭，把身体养得好一些，身体好才能更好地伺候王爷么！对了，还有，你一个人若是伺候不了王爷，就过来和我说一声，我再选一个送到庆禧堂——” 蜀葵闻言，以为叶妈妈要再选一个大丫鬟进庆禧堂，忙道：“妈妈，虽然忙了一些，不过我还是可以坚持的！” 叶妈妈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有些累，便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 蜀葵有些疑惑：好好准备准备？准备什么？难道是准备涨月银么？ 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叶妈妈已经闭上眼睛了，她只得退了出去。 走在花团锦簇的花园之中，蜀葵看着四周盛放的碧桃、梨花和月季花，想想自己眼看着要涨上去的月银，心情舒畅之极——真是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真是没想到，叶妈妈这么赏识自己，以后可要更加努力啊！ 眼看着快要走到庆禧堂了，蜀葵又品砸出一些不对来，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信息…… 傍晚的时候，叶妈妈果真命四个婆子抬了一个描金雕花的樟木箱进了庆禧堂。 这四个婆子笑嘻嘻给蜀葵行礼道喜：“恭喜蜀葵姑娘！” 蜀葵被她们笑得有些发憷，心道：不就是月银涨到五两么？值得这么庆贺么！ 不过想到五两银子都能买个小丫鬟了，她在王府服役，每年能挣六十两银子，十年的话，可就是六百两银子了，将来满可以回到家乡去寻孙二娘报仇了！ 想到这里，蜀葵也开心起来，拿出二百钱赏了那两个婆子：“妈妈们拿去吃酒吧！” 婆子们欢欢喜喜去了。 那些小丫鬟中有机灵一些的，譬如粉樱和善睐，心里早明白是什么事了，原本想向蜀葵道贺讨赏的，可见蜀葵面无表情进了正房，似乎不是真正开心的模样，她们便都偃旗息鼓不敢吭声了。 蜀葵一个人呆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心脏跳动得很快，总觉得自己哪个地方想岔了……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想了一遍之后，渐渐地，蜀葵终于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道叶妈妈的意思是——让她今夜开始做王爷的通房丫鬟！ 蜀葵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失望，心里乱糟糟的。 不知怎么的，她竟然又想起了那夜王爷的吻…… 想到王爷生涩的动作，不知所措的模样，她心里又有些甜美 可是想到自己终究要成为以色侍人的通房丫鬟，她的心脏又微微有些刺痛，就像被人用针尖轻轻扎入一样，不是剧痛，却确实是疼的…… 到了晚上，赵曦洗罢澡出来，老老实实坐在锦榻上，等着蜀葵拿了毛巾给他擦拭头发。 等了一会儿，没见蜀葵过来，他便抬头去看，却发现蜀葵拿着毛巾正立在一边，似乎在发呆。 因是暮春，天气温暖，蜀葵也穿得很是单薄。 她似乎也刚洗过澡，黑泠泠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看上去比往日更美。 她今日的打扮很是素净，丰厚漆黑的长发分为两部分，上面盘了个堕髻用一支白玉梨花簪簪住，余下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了下来，耳洞只塞了两粒茉莉花。 蜀葵的身上穿了一件玉色交领窄袖衫和一条宝石蓝刺绣八幅裙，看着淡雅秀致，白皙莹洁的脸上脂粉未施，唇色却嫣红莹润…… 赵曦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悸动，默不作声等着蜀葵。 白蜀葵鼓足勇气走到赵曦身边，这才发现赵曦的长发滴着水，洇得他身上的白绫浴衣都有些透明了，不由脸一红，慌忙道：“王爷赎罪！” 赵曦没有吭声。 蜀葵给赵曦擦拭头发的时候，发现赵曦的耳朵有些红，这才知道他也在紧张。 有了这个发现，蜀葵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心道：我就是不搭理王爷，难道王爷能强了我？ 想到这里，她开始变得坦然起来。 擦拭罢赵曦的长发，蜀葵大大方方拿了件浴衣交给赵曦，含笑道：“王爷，您身上这件浴衣有些湿，您去换一下吧！” 赵曦接过浴衣，瞟了蜀葵一眼，见蜀葵也正在看自己，不由心脏剧跳了一下，慌忙避开了蜀葵的视线。 见王爷如此害羞，蜀葵心中好笑，方才那些害羞和担忧全不见影踪，抿嘴一笑，把浴衣放在一边，起身出去了。 赵曦换过浴衣之后，坐在床上开始看书。 他虽然状似专注地在看书，可是却时不时地走神，视线总看向蜀葵的方向。 单是看着蜀葵，赵曦的心里便有一种心弦被人用羽毛轻轻拂动的感觉，很舒服，很熨帖…… 蜀葵欠身往赤金香炉里放了些薄荷香料，心道：薄荷有清心怡神解毒败火的功效，希望对王爷有点用…… 忙完这些，蜀葵和先前一样，拿了本书倚在锦榻上读。 夜里刮起了风，檐下的铁马被风吹得一片声响，没过多久又下起了雨。 正房后面是一丛丛芭蕉，雨滴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给这个暮春之夜增添了无限的凄清。 赵曦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每次夜间下雨，他都会成夜成夜地失眠。 窗前锦榻上的蜀葵也没睡着。 原本暮春天气暖和得很，她便换上了薄被，每夜睡得甚是舒适，谁知今夜下起了雨，温度竟然这么低，简直是寒意逼人，冷得她简直是没法睡觉。 想要起来换被子吧，蜀葵又怕自己把王爷给吵醒了，因此只得勉强忍耐，预备等王爷睡沉了，再去取厚被子。 正在这时，蜀葵忽听到赵曦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蜀葵，过来！” 蜀葵一下子愣住了，身子也僵在了那里。 赵曦的声音低低的，却不容拒绝：“过来！” 第三十八章 蜀葵深吸一口气，掀开薄被下了锦榻，走到了床边：“王爷，您要什么？” 赵曦闭着眼睛道：“陪我躺一会儿！” 蜀葵：“……” 愣了片刻之后，她掀开帐子，缓缓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赵曦侧过身，掀开身上的锦被，伸出胳膊把蜀葵揽入了怀中。 他没有说话，蜀葵身子僵直，也不敢说话。 卧室里静极了。 外面的风雨声越来越大。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柔软馨香的身子，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温暖柔软的蜀葵，就在他的怀里，实实在在的，安安稳稳的，在这风雨之夜，带给孤独的赵曦温暖和慰藉。 大雨从夜里开始下，到了大清早还在下。 得了王爷小厮的传话之后，云妈妈兴高采烈地亲自出马，浓浓地熬煮了一锅加了料的避子汤，用食盒装了，命粗使婆子拿着，带着为自己打伞的婆子前呼后拥往庆禧堂而去。 看来还是廖妈妈给力，不过是和她说了一声，王爷就老老实实按规矩让白蜀葵那狐媚子饮避子汤了！ 到了庆禧堂外面值事房，云妈妈等了又等，还不见王爷传唤，不由有些焦躁。 今夜轮值的婆子正是董婆子和章婆子，都是被蜀葵收服的人，一句话不肯多说，只是敷衍着云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出来一个小丫鬟：“云妈妈来了么？王爷让送汤药进去呢！” 云妈妈喜滋滋站了起来：“来了！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木屐踩水的声音，原来是叶妈妈冒雨来了。 叶妈妈看了从值事房出来迎接的云妈妈一眼，道：“等王爷离开了，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贵妃娘娘既然交代让她给王爷安排通房，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这件事她还是监督一下吧！ 夜里等王爷一睡着，蜀葵就溜回自己的锦榻上了。 早上她拿了衣服服侍王爷起床，却发现王爷站在床边，手里正拿着一个白瓷瓶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蜀葵凑过去一看，发现王爷拔开白瓷瓶子的瓶塞，把瓶口对准铺着宝蓝锦褥的床上一倒，一线鲜红的血液从瓶口流了出来，全落在了锦褥上。 忙完这些，赵曦把白瓷瓶子递给蜀葵：“悄悄处理了。” 蜀葵接过瓶子，眼睛瞅着被血液洇湿了一片的锦褥，脑子里一激灵，顿时明白了赵曦的用意，忙答了声“是”，面红耳赤自去处理白瓷瓶子。 王爷一直不离开，叶妈妈和云妈妈只好让董婆子通报了一声，这才进了庆禧堂。 正房里只有蜀葵。 蜀葵低眉敛目一脸羞涩地迎了叶妈妈和云妈妈进来。 叶妈妈打量了蜀葵一眼，道：“王爷呢？” 蜀葵含羞道：“王爷去东厢房书库了。” 叶妈妈有些心急，便道：“带我去卧室看看吧！” 看看王爷床上有些凌乱的锦被，叶妈妈看了一眼蜀葵，见她羞得脸都红透了，便走到床边，一把掀开了锦被。 锦被下面的锦褥上，一片血渍洇湿开来。 叶妈妈这才满意，看了云妈妈一眼。 云妈妈得意极了，亲自捧着一碗避子汤送了上来。 正在这时，赵曦掀开锦帘走了进来，见到云妈妈正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蜀葵，他秀致的眉蹙了起来：“药太热了，先放那吧！” 云妈妈很怕王爷，忙答了声“是”，轻轻地把药碗放在了锦榻上的小几上。 赵曦看向一边低着头装鹌鹑的蜀葵：“等药放凉，你把药喝了！” 蜀葵一脸羞涩答了声“是”。 赵曦又看向云妈妈和叶妈妈，俊俏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你们都出去吧！” 云妈妈和叶妈妈答了声“是”，齐齐退了下去。 赵曦走到窗前，拿下摆在窗台上的青瓷大花瓶，把花瓶里插的那捧栀子花递给了蜀葵，然后端起了药碗，一下子全倒入了花瓶之中。 他把那捧栀子花又了花瓶中，伸出右手食指在碗底蘸了蘸，拉过蜀葵，在蜀葵嘴角抹了抹，低声道：“等一会儿当着小丫鬟的面用帕子拭拭嘴角！” 蜀葵声音颤抖：“是。” 赵曦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蜀葵：“我离开之后，你再让人把空碗送到外面。” 蜀葵心里百感交集，眼睁睁看着赵曦的背影，轻轻答了声“是”。 云妈妈心眼多，临走前专门留了个亲信婆子，等着把盛药的空碗收回来。 刚回到住处，封喜真就过来请安了。 云妈妈见封喜真美貌，待自己又巴结得很，便有心栽培她，因此颇为热情地招呼封喜真坐下饮茶。 刚饮罢一盏茶，那个婆子才回来了。 云妈妈笑着吩咐封喜真：“喜真，你去东厢房，把我绣了一半的绣绷寻出来，继续绣完吧！” 封喜真如何不知云妈妈这是要支走她？ 她答应了一声，微微一笑起身出去了。 婆子凑过来，笑眯眯低声回报道：“药全喝了！是您安去的小丫鬟把空碗送出来的，我背着人细细问了，那小丫鬟说看到白蜀葵沾了沾嘴角，帕子上印下了褐色的印迹！” 云妈妈这才放下心来，吩咐那婆子：“准备笔墨，我要给大太太写封信！” 她又叹息了一声：“咱们二姑娘还是太小了些啊，今年才十三岁，若是她今年十四岁了，大太太也好向贵妃娘娘开口，求贵妃娘娘把婚事定下来了！” 雨缠缠绵绵整整下了一天。 外面下着雨，外书房内光线有些暗。 林贞、宋节、赵敏和兰锐四个亲随抬进来了两个大樟木箱子，轻轻放在了书房内的空地上，无声地行了个礼，齐齐退了下去，站成一排，立在书房外面廊下做警戒。 赵曦端坐在靠北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宝椅上，手边小几上放着一盏清茶。 两个穿着便服的青年降临背脊挺直端坐在靠东墙摆放的圈椅上，专注地倾听赵曦说话。 赵曦指着这两个大樟木箱子，沉声道：“这里有两箱黄金，你们两人一人一箱，用这些黄金在驻地悄悄招兵买马，端午节那日来向我回话。谁招的人马多，谁先提为从五品的游击将军。” 两个青年将军闻言，起来齐声道：“谨遵王爷之命！” 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湿漉漉的，带着树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 赵曦立在廊下，目送麾下的两个青年将军李可和朱建明离去。 他麾下有一批青年将军，是他从军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人承载着他的政治理想，总有一天，会为他带来他想要的一切。 而李可和朱建明，只是这批人中的两个。 为了自己的理想能够实现，赵曦愿意暂时的委曲求全，向皇太子赵旭、向蔡贵妃、向蔡太尉府屈服。 眼看着光线渐渐暗下去了，候在一侧的林贞轻轻问道：“王爷，天色已晚，您今晚——” “回庆禧堂。”赵曦打断了林贞的话。 林贞答了声“是”，自去布置。 第三十九章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便有些心神不定，心跳很快，她总觉得赵曦修长的手指似乎还在，总在轻轻抹她的嘴角，而那药物的味道似乎一直在房间里氤氲…… 想到从昨夜到今早这一切，她心中又有些迷茫，不知将会发展到哪一步。 葵一向爱观察爱思考，从东京太尉府别业到甘州平王府，她其实想得很清楚：若想被王爷信任，除了忠心之外，还得有用处，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定位自己，是忠心的王府女管事，还是给王爷暖床的通房丫鬟？ 想到了最后，她索性不想了，悄悄把大花瓶里的药汁倒了，还把花瓶给涮了又涮。 忙完这些，蜀葵索性叫了粉樱和素兰过来，吩咐她俩打着伞去花园里剪些月季花回来插瓶——大花瓶里的栀子花早就有些蔫了！ 粉樱和素兰答应了一声，拿着木剪和花篮便出去了。 待一切妥当，蜀葵便万事不理，蒙头大睡去了。 休息足够了，才有精力想事做事嘛！ 下午的时候，细竹和玲珑冒着雨过来见蜀葵，和她商量王爷的晚饭菜单——蜀葵已经正式安排她俩在庆禧堂的小厨房，跟着王爷命廖妈妈新安排进来的厨娘范娘子学厨。 蜀葵上午睡了大半上午，此时精神很好，正在整理叶妈妈派人送来的绫罗绸缎和胭脂水粉，闻言略一思索，问道：“负责采买的小厮送来了些什么？” 负责庆禧堂小厨房采买的小厮郑辉是王爷身边的小厮，每日清早往庆禧堂送来食材。 细竹抿嘴笑了：“蜀葵姐姐，王爷麾下的李将军给王爷送来了些新鲜的野山羊肉，郑辉小哥全送到了咱们小厨房，另外就是您昨日定下的青菜之类。” 蜀葵想了想，道：“今日天气湿寒，除了王爷份例上的几样菜肴之外，让厨娘给王爷做碗羊肉糊汤面；剩下的羊肉都给大厨房送去吧！” 细竹和玲珑答了声“是”，自去忙碌去了。 叶妈妈命人送来的那些绫罗绸缎蜀葵收了起来，那些胭脂水粉蜀葵细细挑选了几样，其余叫粉樱她们几个拿去分了。 红梅虽然今日不在庆禧堂当值，也分了些胭脂水粉。 她拿着那些胭脂水粉，自己在屋子里想了会儿心事：王爷昨日要白蜀葵伺候了，今日叶妈妈就给白蜀葵送来这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白蜀葵并不见得比我漂亮多少，若是我能得了王爷宠爱，岂不是能把白蜀葵给压下去了？ 她想了又想，终于下定了决心，用那些新得的胭脂水粉搽摸了一番，又重新梳了头，换了套时新衣裙，便往庆禧堂而去。 到了庆禧堂门口，红梅笑吟吟问值事坊里的宋婆子：“王爷还没回来吧？” 宋婆子正在用饭，随口道：“还不到王爷素日回来的时候呢！” 红梅见状，抬手抿了抿鬓角，转身往外走去。 眼看着王爷就要回来了，她若是和王爷走个碰头，装作不小心撞上王爷，说不定王爷心中怜惜，今晚就收了她也未可知呢！ 夜幕已经降临了，林贞和宋节提着灯笼一前一后照路，孙沛带着几个侍卫簇拥着赵曦由角门进了内院。 一行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北走，很快便看到了一个垂花门。 林贞打着灯笼走在最前面，他刚穿过垂花门，便觉得一侧有人扑了过来。 林贞反应很快，当即抬腿踢了过去。 那团黑影被踢飞到了一边的女贞丛中，一阵阵压抑的声传了过来。 林贞忙带着灯笼过去，对着那人一照，发现是庆禧堂的小丫鬟红梅。 红梅腹部被踢了个正着，疼得脸都白了，原本准备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哀求地看着林贞：“林……林贞哥哥……” 林贞默不作声回到赵曦身前，压低声音禀报道：“王爷，是庆禧堂的小丫头红梅！”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就是去云妈妈那里告状那个。” 王爷早吩咐过他们寻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丫鬟给打发了，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赵曦淡淡道：“由你处理吧！” 他继续向前走去。 林贞答了声“是”，点了两个侍卫出来，低声吩咐道：“这个丫头冲撞王爷，送到城外庄子里做粗活吧！” 侍卫答应了一声，走到女贞丛中，打着灯笼对着红梅确定了一下。 红梅还以为王爷要见自己，一脸惊喜：“王爷——” 可是转瞬之间，那侍卫却闪电般攫住了她的脸，另一个侍卫配合默契，拿出一团物件，塞住她的嘴，然后一起拖了她出来，往外走去。 红梅竭力挣扎着，可是那两个侍卫的手如铁钳一般，根本挣扎不得，她这才觉出了巨大的恐怖。 可是已经晚了。 到了晚上庆禧堂点卯的时候，负责点卯的粉樱发现红梅不见了，四处寻了一圈没有找到，这才急急来向蜀葵回报。 此时王爷正立在西暗间的书桌前挥毫泼墨，蜀葵正在一边伺候。 听到外面传来粉樱和轮值丫鬟轻轻的说话声，蜀葵忙寻机走了出去。 粉樱正在着急，见蜀葵出来了，忙上前低声回报：“蜀葵姐姐，方才点卯的时候，红梅不见了，我让人在住处和庆禧堂都找了，也没找到！” 蜀葵正要命人到处去寻找，值事房轮值的婆子却带着王爷的亲随林贞进来了。 从林贞那里得知红梅因冲撞王爷，被送到城外庄子里做粗活了，蜀葵心里一下子松快了下来。 红梅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地钻营，从来不肯安安生生呆在庆禧堂，蜀葵早就想把红梅撵走了，没想到王爷先出手了！ 蜀葵进去的时候，赵曦瞟了蜀葵一眼，没有说话。 蜀葵见赵曦已经搁笔了，便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赵曦画的是月光下的一个孤独的阁楼，阁楼上有一个雕花木窗，月光柔柔的照进来，窗前似立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站在窗前远眺，窗外一条小路不知伸向何方，小路的两旁是刚刚发出嫩叶的白杨树…… 见蜀葵看着自己的画不作声，赵曦也没有说话，垂目看着自己的画。 画中这个场景，常在他的梦里出现，从他离开嵩山行宫的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 那时候他还不到两岁，蔡贵妃还以为他没有记忆，可是他却记住了那一幕，阁楼窗子中那个女人伫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 赵曦永远记得那夜的月光。 蜀葵轻轻道：“王爷，我把这幅画收起来吧！”她总觉得这幅画应该画出了王爷的心事，还是藏起来的好。 赵曦抬眼看向窗外，淡淡道：“送给你吧，不用送出去装裱了！” 蜀葵嫣然一笑：“王爷，我会好好保存的！” 赵曦抬眼看她，形状美好的丹凤眼幽深难测。 蜀葵笑着岔开话题，道：“王爷，今日郑辉送来了些西瓜，您尝尝吧！” 赵曦见她说着话，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哑然失笑：还以为他不知道，蜀葵最喜欢吃水果了，西瓜尤其是她的心头好！ 他瞥了蜀葵一眼，道：“让人送一个西瓜进来吧！” 蜀葵笑盈盈答应了一声，亲自去选了个又大又完美的西瓜，让人清洗干净，准备了刀和勺子，用托盘端着送进了西暗间。 赵曦正在画画，见她进来，便吩咐道：“你吃了吧！” 蜀葵：“……” 赵曦眼波流转，扫了蜀葵一眼，见她有些呆滞，心道：傻丫头！ 他低头继续画了起来。 如今才三月，根本不到西瓜成熟的时候，不过西北盛产各种水果，一向往京城进贡反季节水果，负责的官员每次往京城运送水果，都要给平王府送来一份。 以前赵曦不太在意这些东西，都分给封地上的官员了，如今他知道蜀葵爱吃水果，便让廖妈妈各样都留一些，汇总送到庆禧堂来。 譬如今日这西瓜，便和送往京城的西瓜出自同一块瓜田。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蜀葵想起昨夜自己是在王爷床上睡的，不由面红耳赤，脸上有些烧。 她悄悄觑了赵曦一眼，见他拿了本书慢条斯理地倚着靠枕读，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便悄悄把自己的铺盖在锦榻上展开，然后悄无声息拿了本书趴在小炕桌上看了起来。 赵曦的眼睛虽然盯在手中的书上，却还是发现了蜀葵偷偷摸摸的动作。 他心道：谁稀罕你陪啊，自作多情！ 不过睡下之后，赵曦觉得怀里空荡荡的，想起昨夜抱着蜀葵睡觉的温暖充实，赵曦不由有些后悔，想要叫蜀葵过来吧，却又有些抹不下来脸。 不知过了多久，蜀葵躺在锦榻上还没睡着，听着王爷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了又想，心道王爷是不是渴了？ 蜀葵忙轻轻道：“王爷，我给您倒杯温开水吧！” 赵曦“嗯”了一声。 把水递给赵曦之后，蜀葵怕他又让自己去陪着，便把话说在前面：“王爷，您最近不是在读那本《唐书》，奴婢给你读书吧！” 赵曦：“……嗯。” 蜀葵坐在锦榻上，对着一旁的枝型灯，倚着锦缎靠枕，舒舒服服读了起来。 赵曦以为自己会继续失眠的，没想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四十章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转眼之间阴雨绵绵的西北春天就离去了，阳光明媚的初夏来了人间。 蜀葵这段时间做了不少针线活，她给赵曦做了几套中衣，还做了两双快靴和两双便鞋；除此之外，她自己做了两套衣裙，做了一双浅绿缎攒珠绣鞋和一双宝相花纹浅粉绣鞋，还给小春做了一条软银轻罗百合裙。 这日蜀葵带着粉樱去给叶妈妈和小春送东西，路上正好遇到了封喜真。 封喜真依旧打扮得很出挑，桃花眼盈盈含水，浅粉窄袖衣和白纱罗百叠裙衬得她柳枝般的身材娉娉袅袅，看上去就如春风中初开的桃花一般，又美又娇嫩。 她原本正拈着一朵纯白月季花正边走边放在鼻端轻嗅，一眼见到蜀葵走了过来，忙笑微微上前见礼。 蜀葵忙伸手去扶她，谁知却被封喜真握住了手。 封喜真亲热地握着蜀葵的手，含笑：“蜀葵妹妹这是去做什么？” 蜀葵微笑：“我去叶妈妈那里，给小春送些东西！”她试着把手往外抽了抽，却没有抽出来。 封喜真闻言，笑了笑，道：“蜀葵妹妹，你何时有空，我去寻你玩耍吧！” 蜀葵想了想，道：“若是有空的话，咱们一起玩！” 两人说了几句亲热之极的闲话，这才挥手而别。 待封喜真走远了，粉樱才低声道：“蜀葵姐姐，我听说如今锦霞和瑞霞姐妹俩日日呆在东偏院，除非出来取饭，连院门都很少出的；倒是这位封喜真，三天两头往云妈妈那里跑，又是帮着分药，又是帮着切药，殷勤得很呢！” 蜀葵想了想，道：“她家原本就是行医的，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情，才不得不把她给卖了。” 蜀葵心里其实全明白，封喜真大概是觉得自己当初攀上了叶妈妈，所以才会派到王爷身边；封喜真之所以巴结云妈妈，目的怕还是想到王爷身边侍候。 天要下雨娘要嫁，她只管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得了，管这些做什么！ 小春正有事要去找蜀葵，两人在沁芳桥走了个碰头。 蜀葵见小春给自己使眼色，顿时心领神会，交代粉樱道：“你把东西给叶妈妈送去吧，我和小春等一会儿就过去！” 粉樱答应了一声，拿着东西自去了。 小春拉着蜀葵的手往沁芳溪边走，边走边低声道：“我听干妈说，太尉府要再送几个女孩子过来呢！” 蜀葵闻言一愣，抬眼见小春正殷殷看着自己，方才明白小春是在为她担心，心中不由感动，挽着小春的手，微微一笑，道：“我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罢了，这些事，不该我操心的，也操心不了！” 小春细细咀嚼一番，竟觉得蜀葵说的大有道理，默然良久后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来了又有何意思！唉！” 蜀葵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最近不是新买了几样首饰么？让我看看吧！” 小春闻言，来了兴致：“走吧，去我那里看！” 此时赵曦正在外书房会见皇太子赵旭派来的信使。 这位信使名叫李子超，是赵旭身边的谋士，赵旭曾经称赞他“国士无双”。 赵曦看着手中皇太子的亲笔信，心中怒火熊熊燃烧，脸上却波澜不惊，显见平静之极。 李子超一直在观察着赵曦，此时见赵曦已经看完了皇太子的书信，便故意叹息了一声，道：“西北幅员辽阔矿藏丰富，平王您坐拥宝地，富可敌国。皇太子殿下近来手头颇近，不得已只得向平王开口了！” 赵曦秀眉微蹙：“李先生，此话小王怎么敢当？” 李子超一脸矜持，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皇太子殿下得到密报，平王赵曦近来出手颇为大方，给宫中诸贵人送礼极为丰厚，因此派他来试探赵曦，顺便打打秋风。 赵曦垂目思索良久，方道：“皇太子若是急需，小王作为皇太子手足，自是倾尽全力为殿下筹措，只是西北贫瘠，小王心有余而力不足……三日后，必给李先生一个交代。” 李子超拱了拱手，得意洋洋而去。 他离开之后，赵曦坐在那里良久不言。 他的封地内的确是发现了一个金矿，就在金汤城西北方向约一百里的金沙山下，这就是他一趟又一趟地往金汤城跑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赵旭的鼻子这么灵，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派了他这条好狗李子超前来敲诈勒索…… 过了约一盏茶工夫，赵曦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林贞很快近来了。 赵曦略一沉吟，看向林贞：“皇太子送来的那两个女人如今怎样？” 林贞当即道：“禀王爷，锦霞和瑞霞一直呆在东偏院，极少外出，也甚少与王府之人来往。” 赵曦修长的手指在黄花梨木小几上点了点，道：“太尉府送来的那个封什么呢？” 林贞想了想，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禀王爷，封喜真近来几个月与云妈妈来往密切，几乎隔几日便上门奉承。” 赵曦凤眼幽深看向林贞：“寻个机会撵出去吧！” 这个封喜真若是老老实实呆在王府，他不介意养一个闲人；既然她一心想要投靠太尉府大太太，那留她在王府做什么？撵出去算了！ 不知怎么的，赵曦想起了同样来自太尉府的蜀葵。 赵曦自觉并不善于与人相处，尤其是女人，可是和蜀葵在一起，却特别舒服。 他和蜀葵在一起，话都不用多说，蜀葵就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想要什么。 到了晚上，他们俩一个在床上，一个在锦榻上，各读各的书，或者一句话不说，或者偶尔搭一两句话，交流一两句，这样枯燥的夜也变得灵动了起来，有意思了起来。 他有很多心事，可是不能讲给别人听，便用画画来派遣。连打小伺候他的林贞宋节他们都看不懂的画，可蜀葵一看，心里便明白，也不说透，而是变着法的抚慰他…… 想到蜀葵柔软馨香的身体和吻她时清甜怡人的滋味，赵曦的脸不觉有些红…… 第四十一章 第二日，赵曦在城外御霞寺设宴给李子超接风，他本不善饮，竟被李子超灌了个酩酊大醉。 众人开始骑着马下山，谁知刚到山下，天气突变，又下起了暴雨，每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林贞见赵曦身子有些摇晃，忙搀扶着他道：“王爷，马车快要来了！” 赵曦骑在马上，觉得头重脚轻，头晕沉沉的，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怕是要病倒了，想都不想，低声吩咐道：“先回王府，直接回庆禧堂。” 林贞答了声“是”，那边宋节已经指挥着车夫把几辆马车赶了过来。 几人一起伺候着赵曦在马车里坐好，往甘州城方向而去。 李子超依旧陪同的人也都换了马车，坐车进城。 马车到了庆禧堂，提前得到消息的蜀葵单独迎了出来。 马车中坐着的赵曦虽然坐得板直，可是脸色白得快要透明了，精致的眉目蒙上了一丝病意，眼皮发肿，往日的潋滟凤眼如今没有了神采嘴唇也有些发白发干色泽暗淡，看上去简直是摇摇欲坠。 蜀葵一下子愣住了：“王爷……” 赵曦觉得太阳穴好像有重鼓在敲痛不可忍。他闭上眼睛声音嘶哑低沉：“这件事不要走漏一点风声……”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狠意。 如今皇太子赵旭的亲信李子超就在甘州城中，北方军阀集团的首脑傅明义的使者也到了甘州，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病倒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 蜀葵和林贞齐齐答了声“是”。 把王爷安顿入卧室之后，林贞低声叮嘱蜀葵道：“宋节已经叫大夫去了，我让兰锐带着人在大门口守着，庆禧堂的人一律不准进出。” 蜀葵想了想，问道：“粉樱、素兰和小厨房的厨娘可以信任么？” 林贞点了点头。 蜀葵心里有数了，向林贞福了福，便去照顾赵曦去了。 赵曦这几年鞍马劳顿，身体原本就到了极限，今日在山上饮了酒又吹了风，还被暴雨给淋了，在马车上已经开始高烧。 夜间服了大夫的一剂药之后，赵曦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昏迷了过去。 看着昏迷不醒的赵曦，蜀葵的眼泪控制不住，一直往下流。 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所以她对着赵曦流了一会儿眼泪之后，便开始振作精神照顾赵曦。 蜀葵不懂别的，却记住了大夫离开时的交代——王爷这是过度劳累，体内积毒过深，夜间多喂王爷喝水——因此过了一会儿，她就又端了半碗温开水过来，先用小银匙舀了些水尝了尝，这才开始喂赵曦。 她以前帮后娘孙二娘带过弟弟白秀林，知道如何给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喂水。 对昏迷不醒的赵曦，蜀葵就把他当婴儿照顾。 蜀葵用小银匙舀了一小勺水，把银匙伸进赵曦嘴角，手拿着银匙在赵曦嘴角轻轻一转，水就顺着嘴角旁的口腔壁进入了赵曦的喉咙，既喂赵曦喝了水，却又不至于呛住他。 喂完一盏水，蜀葵用自己的帕子揩了揩赵曦嘴角的水迹。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抚上了赵曦的嘴唇——她刚喂过水，赵曦的嘴唇柔软湿润温热。 赵曦依旧沉睡，并没有因为见到蜀葵就醒过来。 蜀葵凑过去倾听着赵曦的呼吸。 他的呼吸时紧时慢，有时轻有时重，蜀葵从浓重的药味中依稀闻到了赵曦身上的那种清冽淡香。 她的脸往前移，终于贴住了赵曦的脸颊。 他的脸热得烫人。 蜀葵呆呆想着：难道他真的就要死了…… 她捂着脸坐在床边，又无声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后，蜀葵拭了拭泪，起身走到门外，寻到一直在廊下候着的林贞，低声问道：“林贞小哥，不知府里大夫的医术……” 她知道赵曦极为信任林贞，这才来询问林贞。 若是王府大夫医术高明，那就继续让他们医治王爷；若是不行的话，那就赶紧让人在外延请名医。 林贞见蜀葵似是刚刚哭过，眼皮泛红，睫毛也湿漉漉的，眼睛却黑泠泠的，饶是如此，她依旧美得令人心颤……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王府的这两个大夫，是王爷重金礼聘而来的，医术自是高明，蜀葵姑娘请放心。只有一点，药只能用大夫从外面带进来的药，绝对不能用王府药房送来的药。” 蜀葵闻言，悚然而惊，抬眼深深看了林贞一眼，屈膝行了个礼，转身回房了。 回到房里，她又去看赵曦，发现赵曦嘴唇干得都发白起皮了。 蜀葵便进浴间用香胰子洗净原本就干净的双手，然后用手指蘸了凉开水，一点一点抹在了赵曦嘴唇上。 为了更好地看护赵曦，蜀葵索性合衣在赵曦床边凑合了一夜。 她夜里喂了赵曦好几次水，天一亮，就先去吩咐粉樱和素兰在廊下烧水的阁子里熬上药，又吩咐小厨房的厨娘煮上大米绿豆粥。 忙完这些，她这才去梳洗。 素兰侍候她梳妆。 蜀葵脸色苍白，神情却平静得很，洗漱罢，又细细涂抹了些玫瑰香膏，在唇上涂了些新淘澄的桃花胭脂。 素兰为蜀葵梳了个简单的堕髻，用一对素银玫瑰簪固定。 蜀葵拿出一对梨花形银耳坠戴上。 看着镜中眉目如画清丽依旧的自己，蜀葵在心里叹息一声，道：“我去看看王爷……” 愈是事态紧急，她愈是要稳住自己。 王爷病重，她若是蓬头垢面侍候，王爷看了，难道不难过？ 还不如打扮得清清爽爽，尽心尽力侍候王爷。 赵曦高烧昏迷，喂他喝药自然是艰难得很，蜀葵用小银匙一点一点从嘴角喂，待一碗药喂完，她脸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蜀葵正在更换赵曦额头降温用的凉毛巾，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林贞略带着些兴奋的声音自外面窗外传来：“蜀葵，石先生来了！” 他所说的石先生便是赵曦的谋士石征宇。 石征宇前些日子代赵曦去沧州联络安王赵昀，今日方赶回了甘州。 除了是名士之外，石征宇还有一个家传本领——医术，他是天下闻名的全科名医，因此石征宇赶到，林贞才会那么兴奋。 第四十二章 蜀葵忙迎了出去。 石征宇见一个白衣绿缎裙清艳逼人的少女迎了出来，知是王爷唯一的通房丫鬟白氏，便微微颔首，跟着蜀葵和林贞进了王爷的卧室。 为王爷望闻问切一番之后，石征宇缓缓道：“大夫开的药倒是对症，只是王爷积毒已深，单是服用药物，未免慢了一些。” 蜀葵眼巴巴看着石征宇，等着石征宇接下来的高见。 石征宇略一沉吟，道：“在下以为，王爷此病，须得以银针为主，以汤药为辅，循序渐进拔出体内之毒！” 蜀葵一直在专注地倾听着，到了此时，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道：“王爷中了毒？” 石征宇看向林贞。 林贞微微颔首，示意蜀葵是自己人。 石征宇缓缓道：“幸亏发现得早，还来得及。” 蜀葵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端端正正想着石征宇行了个礼：“请先生施为。” 林贞悄悄觑了蜀葵一眼，见她身着雪白扣身衫子，系了条深绿缎裙，俏生生立在床边，一双黒泠泠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尚在昏迷中的王爷，显见是担心之极。 他低下头，收住了心中那一抹悸动。 石征宇刚收了针，赵曦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先看到的是立在床边的蜀葵，见蜀葵眼睛湿漉漉的，眼皮微肿，便知她刚哭过，心里不由有些难过。 石征宇交代了几句，便跟着林贞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赵曦和蜀葵。 蜀葵在床边坐了下来，凑过去摸了摸赵曦的额头，发觉依旧烫手得很，眼圈立刻红了。 赵曦艰难地伸出手，握住了蜀葵的手，仿佛又变成了深宫中那个生了病却无人照顾的小男孩，恨不得抓住一点点可能的温柔和照顾，哑声道：“蜀葵，我浑身疼……嗓子疼……”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撒娇的机会，可是如今看着蜀葵为他流泪，他就老想向蜀葵撒娇，让蜀葵陪着他心疼他关心他…… 见一向冷清自持的赵曦变得如此软弱，蜀葵一阵心疼，眼泪不由扑簌簌往下落：“如何会病成这样？” 见蜀葵落泪，赵曦心脏微微有些抽疼，轻轻握了握蜀葵的手。 他有些精神不济，便阖上了眼睛。 此时的赵曦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因为睫毛过于浓密，看上去像是画了眼线一般，眼尾上挑，好看极了…… 蜀葵看着这样好看的赵曦，愈发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疼可怜了，她反握住了赵曦的手，握了一会儿之后，起身预备去端药。 赵曦还不知道自己那病美男的模样成功地唤起了蜀葵的爱心，以为蜀葵要走，忙睁开眼睛，小孩子一般拉着蜀葵的手不让她走。 蜀葵温柔地看着赵曦，见他身上穿着她做的白绫中衣，盖着宝蓝缎被躺在，满头乌云般的长发铺在枕上，一双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跟个小狗似的可怜兮兮的，令她的心都融化了…… 她柔声道：“我去看看石先生开的药熬好没有！” 赵曦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蜀葵都快走到卧室门口了，却又往后看了一眼，见赵曦正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轻轻道：“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赵曦的脸顿时红了，垂下眼帘不说话了，可是想到蜀葵把他当小孩子，他的心里又甜甜的…… 他自小早慧，人人都认为他性格深沉诡谲难测，只有蜀葵把他当小孩子看，把他当小孩子一般疼爱…… 没过多久，蜀葵便端着凉好的汤药过来了。 赵曦还没尝，先闻到了药的苦味，便蹙眉道：“好苦！” 蜀锦见他表情这么幼稚，不由笑了，指着托盘里的那盏蜂蜜水让赵曦看：“呶，蜂蜜水在那里呢！一口气把药喝了，我喂你喝蜂蜜水！” 赵曦还想撒娇。 蜀葵瞟了他一眼，作势舀了一口尝尝，哄小孩似的：“不苦啊！” 赵曦以为蜀葵真的尝药了，再也寻不到理由，只得乖乖地由蜀葵扶着，一口气把药给喝了。 药一进口，赵曦脸都白了——实在是太苦了！ 蜀葵强势地一手横在赵曦后面，一手握着药碗，终于成功地逼着赵曦把一碗药全咽了下去。 赵曦没想到一向看上去娇怯怯的蜀葵居然是女大力士，简直是目瞪口呆。 蜀葵趁机端了蜂蜜水，喂他一口口把蜂蜜水喝了。 药汤中有安神成分，再加上赵曦早已体力不支，喝完药没过多久，他的眼睛便的，眼皮沉重得很，都有些睁不开了，脑子也有些慢了…… 他勉强睁着眼睛看着蜀葵，哑声道：“蜀葵，陪我躺一会儿……” 蜀葵无法拒绝这样的他，轻轻“嗯”了一声。 赵曦很快便睡着了。 蜀葵脱了外衣，掀开锦被也躺了进去，很快也睡着了——她也累到了极限。 到了和李子超约定的那一日，赵曦靠着靠枕倚在，命林贞去请李子超和傅明义的使者一起过来。 待林贞领命而去，赵曦吩咐蜀葵道：“等一会儿人来了，你到西暗间看会儿书。”蜀葵太美貌了，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蜀葵。 蜀葵知道赵曦这是让自己回避，便答应了一声，又弯腰看了看赵曦苍白的脸，柔声道：“脸色还不大好，不要花费太多时间。”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 蜀葵见他如此柔顺，心里不由甜甜的，起身出去端了药进来，服侍赵曦喝了。 听到外面禀报，说客人来了，她这才去了西厢房回避。 林贞引着一群人进来了，打先的两人正是李子超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青年。 这两位客人离开没多久，又有人引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进来了——这是贵妃娘娘从京中派来的亲信。 蜀葵在西厢房里看了一阵子书，待客人全都离开了，这才放下书，起身出了西厢房。 赵曦正躺在，无声地在心中盘算着。 这次皇太子赵旭派了亲信李子超过来，想从他这里敲诈走一大笔黄金。 赵曦自然不打算助长赵旭的贪欲，他给赵旭的黄金还不到赵旭目标的十分之一。 傅明义是安王赵昀的舅舅，谈的还是双方联合之事。 赵曦势单力薄，若要抗衡皇太子赵旭，按照“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原则，安王赵昀是他的天然同盟，自然得敷衍一番。 贵妃娘娘派了大太监明恒过来见他，自然不是为了来瞧他的病。 贵妃娘娘命明恒带给赵曦一个名单，希望他把名单上这些人安西北军营；另外七月二十乃当今陛下的生辰，钦定为长春节，举国庆祝，贵妃娘娘希望他能携带厚礼进京朝贺。 赵曦还在韬光养晦，可是皇太子赵旭已经开始对他磨刀霍霍，因此对于傅明义赵昀舅甥提出的结盟，他早晚是要答应的，只不过前提是要得到相应的利益…… 至于贵妃娘娘那边，他有些迟疑…… 名义上，蔡贵妃是他的生身之母，一个大大的“孝”字那里…… 第四十三章 蜀葵见状，便悄无声息地在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拿起针线做了起来。 她和赵曦朝夕相对，知道他一旦表现出这种若有所思的模样，一定又是在算计什么了。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而在石征宇的医治下，赵曦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开始到外书房见人理事。 蜀葵忙碌了这些日子，乍然放松了下来，便寻了个空去看小春——这些日子王爷病倒，整个庆禧堂都被封了起来，她也没法子和外面联系，算一算时间，整整十几日没见小春了，蜀葵确实想念小春了！ 小春正从堂屋出来，见蜀葵进来，顿时喜出望外，疾步迎了上去：“蜀葵，你可出来了！”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蜀葵见小春怀里抱了个精致的彩锦匣子，便笑着问道：“这是什么呀？” 小春的脸顿时红了，眼睛水汪汪的，低声道：“到屋子里我再告诉你！” 两人进了小春住的西厢房，在窗前的榻上坐了下来。 小春摁开彩锦匣子的消息，递给了蜀葵。 匣子的大红丝绒衬底上嵌着一对镶宝凤蝶金钗，瞧着精致异常。 蜀葵拿出这对镶宝凤蝶金钗，定睛看了又看，简直是爱不释手。 小春见她喜欢，笑眯眯道：“我帮到头发上看看！” 蜀葵实在是喜欢这对金钗，眼睛亮晶晶，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小春跪坐在榻上，解开蜀葵的发髻，重新帮她挽了个桃心髻，然后把那对镶宝凤蝶金钗一左一右插戴了进去，自己笑眯眯端详了一下，这才拿起放在窗台上的那柄银刻鎏金的莲花纹靶镜递给了蜀葵：“呶，照照吧！” 蜀葵拿着靶镜照了又照，觉得桃心髻又简便又爽利，金钗精巧别致熠熠闪光，心中喜欢得很。 她虽然手中也有几件首饰，却都和这对金钗没法比，因此一下子没舍得取下来，拿着镜子照了又照过干瘾。 小春见她实在是喜欢，便道：“蜀葵，你若是想戴，我借你戴几日吧！” 蜀葵勉强咽下了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好啊”，依依不舍地把那对金钗从发髻上拔了下来，把自己的碧玉簪插了进去，笑着道：“你这物件太珍贵了，若是被我弄丢的话，卖了我也赔不起呢，我可不敢借！” 女孩子谁不喜欢漂亮的首饰？只是这种金钗太珍贵了，可得小心一点！ 小春闻言，脸又有些红，接过那对金钗摆弄着。 蜀葵见她神情有异，便笑着问道：“这对金钗谁送你的呀？” 小春扭捏了一会儿，这才告诉了蜀葵。 原来小春快要及笄了，叶妈妈的儿子叶佳如今在甘州金汤任知县，命亲随送了这对金钗回来作为贺礼。 蜀葵一听，便明白叶妈妈怕是要为小春和叶佳定亲了，大为欢喜，笑嘻嘻道：“恭喜恭喜！” 小春脸更红了，低头摆弄着衣带不肯说话。 两人正说着话，窗外传来一阵说话声，蜀葵抬头一看，见叶妈妈这边的粗使婆子姜婆子正引着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走了进来。 那青年头戴罩漆纱的无脚幞头，身穿深红圆领袍子，做县衙差役打扮，正侧脸与婆子说话。 小春也凑过来看，轻轻道：“这便是阿佳哥哥的亲随，名字叫傅英，是阿佳哥哥从中牟任所带到甘州来的。” 蜀葵闻言，心跳有些加速，当即挺直背脊集中注意力看向窗外。 那青年似乎正在低头微笑，看侧面依稀正是傅英！ 到了此时，蜀葵反倒有些近乡情怯了，颓然坐了回去。 小春见蜀葵脸色苍白神情有异，忙问道：“怎么了？” 蜀葵眼睁睁看着傅英随着姜婆子走到了堂屋外面的廊下，顿了顿，方才道：“这个傅英，是我家……我爹好友的儿子，我从前一直叫他大哥哥的……” 小春惊讶地看着蜀葵，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想了想，安抚道：“蜀葵，你是不是想问……家里人的消息？” 蜀葵脸上带着笑，可是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家里人？什么家里人！他们把我给卖了，我才不稀罕知道他们的消息呢！” 可是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爹爹，蜀葵抹了一把眼泪，心脏一阵抽痛：虽然爹爹一直未曾来寻找她，可她还是想知道爹爹的消息…… 小春见蜀葵这样，当即道：“蜀葵，你且等着，我去替你问问！” 蜀葵低低“嗯”了一声，扯出自己的绣帕，垂首拭去眼泪，又理了理衣裙，这才起身到明间候着。 片刻后，小春急急带着傅英走了过来。 虽然隔着细竹丝门帘，可是蜀葵依旧把随着小春过来的青年看得清清楚楚——虽然长高了，也长开了些，可是大样儿是不变的，正是傅英！ 傅英正在廊外等着见叶大人的母亲，却被小春叫了过来，他正有些纳闷，便发现明间门上挂着的细竹丝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身材高挑袅娜的女孩子走了出来，乌发如云小脸雪白晶莹，一双黑泠泠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眼睛静静看着自己，正是多年没见的白蜀葵！ 他呆呆看着蜀葵，半晌方道：“你是……蜀葵？” 白蜀葵鼻子一酸，眼中溢满泪水，笑盈盈福了福：“大哥哥，是我！”她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家乡的人！ 见蜀葵流泪，傅英想起蜀葵家中的情形，心下一沉，不由叹息了一声。 蜀葵咬了咬嘴唇，终于问了出来：“大哥哥，我家……我爹他……现在怎么样了？” 傅英四年前那日黄昏搭船去了甘州，几个月后他替叶知县办完事回到中牟县，却得知蜀葵被孙二娘给偷偷卖到外乡去了。 他原想着与蜀葵此生再难相见，没想到居然在西北的平王府里见着了。 傅英打量了一下蜀葵，见蜀葵长高了不少，比先前更美了，梳着桃心髻，穿着月白绣花夏衫，系了条大红遍地金罗裙，分明是姑娘打扮，一双眼睛正盈盈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他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妹妹且等候片刻，待我去向老太太传了我家大人的话，再来和妹妹细说。” 他此时心乱如麻，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打算先把叶大人派他的差事办了，再过来和蜀葵好好说话。 第四十四章 蜀葵素来聪慧，此时见了傅英的反应，心知家里一定出事了，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屈膝答了声“是”。 姜婆子进去向叶妈妈回话，一出来却不见了傅英，正在往傅英蜀葵这边看呢，见傅英走了过来，她忙一拍手道：“傅小哥，正寻你呢，快过来吧！” 她心中却有些疑惑：王爷房里的这位蜀葵姑娘，似乎认识叶大人身边的这位傅小哥…… 小春见蜀葵没有说话，可是脸色苍白，眼睛含着一汪泪，心中很是担忧，便道：“蜀葵，咱们到屋里去候着！” 蜀葵缓缓摇了摇头，道：“屋里不大方便……就在这里等着吧！”她如今的身份甚是尴尬，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麻烦的好。 小春知道按照蜀葵的身份，蜀葵绝对不能单独和外男说话，便轻轻握住她的手，陪她站在那里。 蜀葵心中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却不敢深想，她抬眼看向天空，今日阳光灿烂天空碧蓝，天气出奇的好，好得让人心里难受…… 没过多久，傅英便从堂屋退了出来。 他拿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了引他进来的姜婆子手中，低声道：“这位妈妈，那边有我一个熟人，且容我过去说句话！” 姜婆子看了看在西厢房廊下立着的白蜀葵，笑着道：“傅小哥尽管去说，我到大门外面等着！” 傅英点了点头，抬腿走了过去。 蜀葵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过来，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心却开始砰砰乱跳，希冀着自己会听到家里的好消息。 傅英走到廊下，看了看蜀葵，又看了看小春，略一思索，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看向蜀葵，低声道：“蜀葵，你家里出事了！” 饶是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蜀葵依旧一惊，心乱如麻看向傅英。 傅英见蜀葵小脸雪白，白得都快要透明了，一双黑泠泠的眼睛只是看着自己，眼泪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来，他的心里不禁一阵难受，低声道：“白叔叔跟船贩丝回来没多久，就得了急病连夜去了。我当时被大人派到甘州送信，没在中牟，等我回去，才得知白叔叔的事。” 蜀葵垂下眼帘，一语不发。 傅英见她的衣袖微微震动，知道她的手在发抖，刚要伸手去握蜀葵的手，突然想起蜀葵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慌忙缩了回来。 他细长的眼睛凝视着蜀葵，缓缓道：“我回去的时候，孙二娘已经让人把白叔叔送到化人场一把火烧了，骨殖扔到城外的运河中了……” 大宋朝买不起墓地的穷人，都是在化人场烧了，骨殖扔到河中水葬。 蜀葵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停地流着。 小春见她流泪，心里难受，拿了帕子去拭蜀葵脸上的泪。 傅英见她没有哭，只是流泪，樱唇微微颤抖，双手绞缠在一起，不禁心如刀绞，垂下眼帘继续道：“不久我便随知县大人来到了甘州金汤县任上，我爹娘也跟着我搬到了甘州，如今在城西买了处宅子居住。去年我爹曾遇到了奉了金大官人之命来甘州贩布的乔伙计，才得知孙二娘如今带着秀林进了金大官人府里，做了金大官人的第六房小妾。” 蜀葵用丝帕捂住嘴，只是流泪。 傅英看着蜀葵，三年没见，蜀葵已经长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可是在他眼中，蜀葵始终是那个沉静中带着些活泼，娇娇地叫自己大哥哥的小妹妹。 他想起了自己离开中牟码头那个傍晚，谁曾想到，那时候蜀葵就在东京蔡太尉府的大船上。 真是命运的捉弄啊…… 傅英抬眼看着蜀葵，心道：若是当时我再上心一些，催着爹娘早点向白叔叔求亲，为我和蜀葵订下婚事，是不是蜀葵就不会被孙二娘卖掉？白叔叔就不会死？就没有了后来之事？ 可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等到蜀葵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被小春扶到了屋里，而傅英已经离开了。 此时屋子里空荡荡的，小春也不在。 蜀葵这才意识到，她的爹爹已经永远地去了。 她扑倒在榻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小春去给蜀葵倒茶去了。 她捧着茶盏立在南暗间门外，听着蜀葵压抑的哭声，想到自己早已离世的爹娘，眼泪也流了出来。 待蜀葵的哭声渐渐没了，小春走了过去，在榻边坐了下来，抬手抚了抚蜀葵单薄的背脊：“蜀葵，喝口茶吧！” 蜀葵双手撑在榻上坐起身，机械地接过素瓷茶盏，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一股热流顺着喉咙下去，刺激得她的胃都疼了。 蜀葵的心脏也在一抽一抽地疼：她爹爹去了，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是真正的孤女了…… 她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小春眼中带着忧虑望着蜀葵，低声道：“傅英已经离开了，他让我好好劝解你，还说再过几日，他再来看你。” 蜀葵从衣袖中抽出自己已经皱了的丝帕，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一直往外流。 她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整理着思绪，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爹爹死得太蹊跷了！ 想到这里，蜀葵纷乱的大脑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她想起了孙二娘与金大官人的奸情，接着又想起了秀林的相貌——秀林似乎与她生得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半晌之后，蜀葵起身预备回庆禧堂。 小春把她按了下去：“你眼睛都红肿了，这样子怎么能见人？我去打些凉水，你洗罢脸，重新妆扮一下再回去！” 蜀葵心事重重，轻轻“嗯”了一声，任凭小春来安排一切。 小春麻利地打了水，看着蜀葵洗了脸，又帮她拾掇了一番，这才放她离开。 临离开，蜀葵握着小春的手，低声嘱咐道：“下次傅英过来，一定让人去叫我，我有事要问他！” 小春自然是满口答应：“傅英随着阿佳哥哥在金汤城，并不远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到时候我一定去叫你！” 蜀葵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姜婆子正同一同轮值的马婆子在叶妈妈大门外候着，见蜀葵出来，不由打量了一下，却发现蜀葵脸白得快要透明，眼皮有些红肿，分明是哭过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猜疑。 马婆子是被云妈妈用小恩小惠收买了的人，早得了云妈妈的叮嘱，要她多注意与小春来往多的白蜀葵。 她见姜婆子神情不对，待蜀葵走过去了，这才用胳膊肘轻轻捅了姜婆子一下，道：“怎么了？盯着白蜀葵看什么？人家可是王爷贴心的人儿，可别把人家给瞧恼了！” 姜婆子终于忍不住八卦之心，拉着马婆子道：“我和你说件事，你千万别和别人说！” 马婆子笑：“哟，老姐姐，我能和谁去说？快说吧！” 姜婆子便道：“方才叶大人不是派了身边的傅小哥过来给他娘叶富家的请安么，傅小哥原来与白蜀葵认识呢，他们刚才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话。送傅小哥的时候，我就觉得傅小哥神情不对；如今再看白蜀葵，她也是哭过的样子！” 马婆子眼珠子一转：“难不成白蜀葵与傅小哥……” 她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傅小哥是哪里人？” 姜婆子想了想，道：“似乎是叶大人从中牟任上带回来的！” 马婆子想起了白蜀葵似乎也是东京附近县城之人，心里不禁一动，却不肯和姜婆子多说，独自在心里揣度着。 用罢晚饭，马婆子趁人不注意，寻机往药房寻云妈妈去了。 云妈妈的屋子里点着两盏纱罩灯，照得屋子里明晃晃的。云妈妈正坐在榻上饮茶，封喜真穿着家常衣服，坐在旁边对着小炕桌上的纱罩灯做针线。 马婆子和云妈妈见了礼，故意看向一边坐着的云妈妈，做欲言又止之态。 云妈妈笑了：“喜真是自己人，不碍的，有话尽管说！” 这段时间封喜真有空就来她这边帮忙，殷勤得很，云妈妈很喜欢她，渐渐把她当成了心腹。 马婆子这才凑近云妈妈，低声道：“今日王爷房里的白蜀葵去寻小春玩，正好叶佳派了个姓傅的亲随过来寻叶富家的回话，那个傅小哥似乎与白蜀葵先前认识，白蜀葵和他说着话，居然哭了！” 云妈妈闻言一愣：“白蜀葵真的哭了？你听到他们说什么没有？” 马婆子想了想，道：“哭是真的哭了；至于他们在说什么，我离得有些远，并没有听到” 封喜真一边做着针线，一边似笑非笑道：“妈妈，那个傅小哥生得怎么样？” 马婆子凝神一想，当下笑了：“那个傅小哥从背后看与咱们王爷有些像，生得还怪秀气的！” 封喜真闻言，笑吟吟看向云妈妈。 云妈妈笑了笑，抬起左手细细瞧了瞧，觉得左手小指上那枚莲花银戒指最不值钱，便笑着捋了下来，给了马婆子：“你做得好，这枚戒指拿去玩吧，以后多来我这里走动，有什么消息叶方便告诉我！” 马婆子紧紧攥着那枚银戒指，黑瘦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那是自然！” 第四十五章 马婆子离开之后，屋子里一时有些静。 封喜真笑微微把自己的绣绷递到云妈妈眼前：“妈妈，您瞧这朵梅花绣得怎么样？” 云妈妈盯着那朵梅花看了看，笑了：“给我这上年纪的人做衣服，绣这么精致做什么呢！” 封喜真嫣然一笑：“妈妈，这裙子做好，您穿上一定好看！” 她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妈妈，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您这里呆着，好像没看到庆禧堂来要避子汤呢！” 云妈妈闻言笑了笑，试着转移话题，问封喜真：“叶富家的还没给你活计？” 王爷年纪虽小，性子却刚硬得很。 她上次拉了叶家的做大旗，上赶着往庆禧堂送了避子汤，王爷总算给了叶家的面子，没说什么。 如今王爷不说让送，她怎么敢送？只是不送的话，万一白蜀葵怀孕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也没什么，若是白蜀葵真的怀上了，悄悄禀了京城太尉府里的大太太，想办法打掉就是！ 封喜真闻言，神情有些黯然：“妈妈，我又不像白蜀葵，不会去巴结叶管事……” 云妈妈一脸慈爱的笑：“放心，有我呢！” 封喜真怯生生看向云妈妈：“妈妈，您真像我的亲娘……” 云妈妈闻言，笑容愈发加深：“我这辈子没儿没女，也想认个干女儿呢！” 封喜真当即起身盈盈拜倒：“干娘！” 云妈妈抬手抚了抚她的肩膀：“乖！我的乖女儿！” 与内管家云妈妈、管大厨房的林妈妈和管外书房的廖妈妈这些积年的老人儿相比，她来得晚，在这王府里根基太浅了，得试着培养些亲信了，这个封喜真生得既美，又是一个聪明人，还愿意投靠自己，倒是可以栽培一番…… 回到庆禧堂，蜀葵不动声色，先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然后自己回到西厢房里睡下了。 她自小就是这个模样，每当遇到无法解决或者无法承受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先去睡觉。 即使是天大的事，待她睡醒了有了力气再说。 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便是如此；她父亲续娶孙二娘的时候，她亦是如此。 睡觉既是蜀葵逃避现实的避风港，又是她休养生息恢复精神的法宝。 睡起来后，蜀葵让素兰带着人往西厢房里送来了热水，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开始梳妆。 看着镜中的自己，蜀葵略想了想，吩咐素兰：“王爷卧室外面的白蜀葵花已经开了，你拿竹剪去给我剪一朵吧！” 素兰一向沉默寡言，答应了一声，很快便剪了几朵白色的蜀葵花送了过来：“蜀葵姐姐，你挑选一朵吧！” 蜀葵打量着这几朵白色重瓣蜀葵，随意挑选了一朵，递给素兰道：“帮戴到了发髻上吧！” 她离开家已经四年了，父亲也去世四年了，无所谓戴孝了，她也只不过是略尽心意罢了。 爹爹死得蹊跷，她如何能够甘心？孙二娘她是一定要报复的，爹爹的死因她是一定要查清的！ 素兰立在一侧，帮蜀葵把那朵白色重瓣蜀葵插戴到了堕髻一侧，一句闲话都没说。 如今庆禧堂的这些丫鬟，蜀葵最信任的便是粉樱和素兰，其次是善睐和明月，再次便是细竹和玲珑了。 她已经开始着手培养这几个人，尤其是粉樱和素兰，如今堪称她的左膀右臂，很是得力。 到了晚上，赵曦回了庆禧堂。 蜀葵带着人侍候他洗手的时候，赵曦抬眼看向蜀葵，发现她今日打扮得素净得很，梳着简单的堕髻，只戴了朵白色的鲜花，耳朵上也是银丝珍珠耳坠，白皙得快要透明的脸上脂粉皆无，眉毛不画而翠，樱唇不点而红，天然美丽，身上穿着雪白的白绢窄袖衫和鸦青缎裙，瞧着腰肢纤弱得很，心里不由有些类似怜惜的情绪。 赵曦凤眼眼波如水，缓缓扫过侍候他洗手的这几个丫鬟。 素兰虽然沉默寡言，却极有眼色，当即引着几个小丫鬟下去了。 赵曦看向蜀葵，原本想要问她今日怎么了，可是想了想，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声道：“去倒杯茶。” 蜀葵答了声“是”，自去倒茶。 夜深了。 赵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侧身透过透明的鲛绡帐看向睡在窗前榻上的蜀葵。 月光如水，透过透明的纱窗倾泻了进来，屋子里流荡着熏蚊子的薄荷油的味道，香气中浸淫着清凉，很是好闻。 蜀葵似乎睡得正香，声息平稳得很。 赵曦的心也静了下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待王爷那边没有声音了，蜀葵这才用薄被蒙住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原来，爹爹四年前就离开了人世，四年前她就成了孤儿…… 第二日早上，蜀葵正踮着脚帮赵曦整理他身上的月白便袍，却听赵曦道：“蜀葵，五月二十我出发去京城，你收拾一下行李吧！” 蜀葵一愣：“王爷，您去京城做什么？” 她心思疾如闪电，马上想到了中牟县距离京城不远，自己若是能跟着王爷回京，也许能寻机回中牟一趟，查探一下爹爹的死因。 蜀葵此时距离赵曦很近，近到赵曦能够感受到她的身子瞬间变得紧绷，他略一思索，缓缓道：“七月二十乃长春节，我需进京朝贺。” 蜀葵低头理了理赵曦腰间的黑玉腰带，自言自语道：“长春节……” 赵曦的腰被她摸得麻麻的，身子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长春节是陛下的生辰。” 蜀葵“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了过来，继续整理着赵曦腰间的黑玉腰带，心里兀自想着：王爷的腰好细啊，好想用手丈量一下…… 她想着想着，手便拢了上去，口中却道：“王爷这次进京，衣食住行什么的，得有人照管啊！” 赵曦被她摸得浑身麻酥酥的，实在是受不了了，便推开蜀葵，抬腿便走了。 蜀葵没得到他的回话，一时有些着急，便追了出去，却见赵曦迈着长腿大步流星去了，似乎身后有人在追他一般。 她有些好笑，可是笑容还没凝聚起来便散了。 蜀葵叹了口气，决心继续攻克王爷，务必让王爷带她进京。 第四十六章 时光飞逝，转眼便进入了五月。 从凉爽的四月一下子过渡到了五月，气温一下子升了上去。蜀葵一向怕热不怕冷，饶是穿得再单薄，并且呆在屋子里不动，她依旧觉得热得难受。 这日，蜀葵拿了一把团扇，倚在锦榻上一边缓缓扇着风一边想着心事。 无论如何，她都得想办法跟着王爷进京，然后想办法回中牟县一趟，寻找爹爹骤然去世的真相。 思索良久之后，蜀葵心中主意已定。 拈着团扇快速扇了几下之后，她起身叫了素兰、粉樱、善睐和明月进来，一一吩咐了一番。 整个下午赵曦一直在外书房见他麾下那些将军校尉，谋士石征宇和易平荣自然是陪着他。 他这次出发进京为陛下贺寿，最早也得过了年才能回来，因此除了甘州的政务之外，西北边境的防务也得预先妥善安排。 除了谋士石征宇和易平荣之外，赵曦还打算挑选六千骑兵，由李可带着随扈进京；其余将士都留在西北驻守，由他的亲信大将敬宝珍和柳杞节制。 至于甘州政务，他预备交给他的谋士王海潮和甘州知州胡晓晨。 待甘州防务安排妥当，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赵曦早命林贞提前包下了甘州城中最大的酒楼碧峰阁，便带着两位谋士石征宇易平荣及众位将军校尉骑马出了王府，浩浩荡荡往碧峰阁而去。 这些将军校尉都是赵曦在抗击西夏的战场上带出来的，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个个都是骄兵悍将，唯一怕的人便是赵曦。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将军校尉还油鞋腼腆，三杯酒下肚之后，他们便开始撒野，一个个端着酒杯上前给王爷敬酒。 气氛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喝到最后，赵曦留下石征宇和易平荣应付这些骄兵悍将，自己晕晕沉沉被林贞赵敏扶上了马，在众亲随的簇拥下往王府而去。 进了内院，赵曦有心醒酒，便下马步行。 林贞他们自然是紧紧跟着王爷。 夜已经深了，王府内院虽然灯火通明，却少有人行，赵曦一路走，一路听着道路两旁草丛各种昆虫鸣叫的声音，虽然晕乎乎的，脑子却清醒得很。 蜀葵得了回报，急急迎了上去。 见明亮灯光下赵曦白皙俊俏的脸微微泛红，丹凤眼水汪汪的，蜀葵便知赵曦喝了酒，忙上前去搀扶他。 赵曦酒意上涌，扶着蜀葵，竭力调动舌头吩咐林贞他们：“你们都退下吧！” 林贞抬头看了身材高挑的王爷一眼，又看了袅娜纤细的蜀葵一眼，默默行了个礼，与众人一起退了下去。 蜀葵有心巴结赵曦，好让赵曦带她进京，因此把赵曦伺候得密不透风，殷勤得很。 她把赵曦安顿在了堂屋的楠木罗汉，先侍候着赵曦洗手擦脸，又端了一水晶盘葡萄，一粒粒拈着喂赵曦，声音也温柔得很：“王爷，葡萄解酒，您多吃一点！” 赵曦虽然晕乎乎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大脑却清醒得很，一边享受着蜀葵的温柔殷勤，一边思索着：蜀葵今夜殷勤得过了，她到底有何目的呢？ 他双目微阖，看向蜀葵。 灯光下蜀葵正俯身喂他吃葡萄，顺滑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衬得白皙的小脸更加洁白晶莹，一双大眼睛宝光璀璨，似乎是揉碎了所有的星光在里面…… 赵曦觉得身上有些热，他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要洗澡……” 蜀葵侍候他有些日子了，自然知道赵曦生性好洁，酷爱洗澡，因此早命人准备好了热水，便搀扶着赵曦进了卧室。 到了浴间门前，蜀葵正要扶着赵曦进去，赵曦却用手抓住门框，整个人贴在门框上，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去。 蜀葵正要说话，抬眼见赵曦耳朵都红了，顿时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又害羞了！ 她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王爷，奴婢退下了！” 蜀葵离开之后，赵曦这才摇摇晃晃进了浴间。 赵曦洗澡的时候，想到他醉意朦胧的，蜀葵心中担忧得很，她生怕赵曦跌倒，却又不敢冒险进去赏鉴王爷，便一直守在外面。 等到赵曦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晃悠出来，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上前侍候。 第二天赵曦用早膳的时候，蜀葵自然又把他侍候得密不透风。 赵曦心中纳闷，却并不说破。 见赵曦用罢早膳起身离开，蜀葵恭送王爷出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王爷，您还去东京么？” 赵曦抬眼看向她，心思急转，面无表情：“我的行程没有变。” 蜀葵眨了眨眼睛，边想边说：“王爷，从甘州到京城，得走一两个月吧，您这一路可是够辛苦的，奴婢实在是忧心……” 赵曦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逗逗蜀葵，于是赵曦一本正经道：“有林贞他们一路侍候，没关系！”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溜溜达达下了正房廊下的台阶，往大门方向走去。 蜀葵话还没说完，目的还没达到，当然不想放赵曦走了，可是她又不能拽着王爷不让走，只得悻悻地看着身高腿长的赵曦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傍晚时分，赵曦怀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极隐秘的期待回了庆禧堂。 为了巴结赵曦，蜀葵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四道跟林妈妈学的美味的家常小菜，命人摆在了正房堂屋之中。 听得王爷回来，她忙热情万分地迎了出来。 一进正房，赵曦便觉得一股夹杂着薄荷清香的凉阴阴的气息拂面而来，满身心的顿时一扫而空。 他抬头看了看，发现罗汉床西侧摆放的金盘里白烟袅袅，正是冰山在散发着冷森森的寒气。 蜀葵在一边察言观色，见状笑眯眯道：“王爷，今日天气暑热，奴婢下厨给您做了几样小菜，备了些冰镇薄荷酒，您先试试看合不合口！” 赵曦心中很是期待，俊俏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微微颔首。 蜀葵嫣然一笑，指挥着粉樱她们侍候王爷洗手。 赵曦洗了手，在罗汉坐了下来，抬眼去看小炕桌上摆的菜肴，发现上面摆了四个素瓷碟子，分别盛着清炒枸杞芽、野鸡丝炒鸡髓笋、烤河虾和煨牡蛎，另有一个素瓷酒瓶和一个盛着晶莹润泽米饭的素瓷碗。 蜀葵知道赵曦讲究食不语，便不再啰嗦，静静地立在一边布菜，侍候赵曦用了晚饭。 赵曦洗罢澡从浴间出来，直接在躺了下去。 蜀葵为他放下鲛绡帐，拿了琉璃灯罩，轻轻罩在帐子外面小几上放着的烛台上，然后拿了柄团扇在床前脚踏上坐了下来。 她一边隔着鲛绡帐轻轻给赵曦扇风，一边拿了本书问道：“王爷，奴婢今晚给您读《史鉴》吧？” 《史鉴》是五百多年前的周朝名臣范明为当时的皇太子编撰的一本编年体史书，以政治军事为主，专门教授皇太子治国之道。 赵曦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蜀葵读了一会儿《史鉴》，悄悄觑了赵曦一眼。 莹澈的灯光透过透明的鲛绡帐照在了赵曦的脸上，赵曦闭着眼睛，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畔，他那雕像般完美的五官似乎被镀上了一层光晕，当真是好看得很。 蜀葵心道：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漂亮的男人！ 又想：王爷这么好看却不自知，根本没意识到他自己有多好看，真是暴殄天物啊！ 赵曦仿佛意识到蜀葵在偷看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看向蜀葵，眼神一片清明。 蜀葵做贼心虚，忙垂下眼帘掩饰。 她不忘自己的目的，趁机道：“王爷，您若是离开了甘州，晚上奴婢就不能给您读书了……” 赵曦缓缓阖上眼睛，声音清冷：“宋节读书也不错。” 蜀葵：“……”她原本打算反驳的，可是她早就听说过王爷身边贴身侍候的四个小厮——林贞、宋节、赵敏和兰锐——其中顶数宋节聪慧，有过目成诵的本事，她根本反驳不了王爷的话啊！ 赵曦见蜀葵吃瘪，心中愉悦之极，声音偏偏依旧清淡得很：“蜀葵，继续读吧！” 蜀葵悻悻道：“是，王爷。” 在蜀葵与赵曦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斗智斗勇中，五月二十这个出发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了。 想到王爷就要出发去京城了，而自己还没取得随王爷入京的资格，蜀葵便心急如焚，简直恨不得直接跪倒在赵曦脚下，抱住赵曦的，苦苦哀求他带自己进京。 五月十九这日晚上，赵曦没有回庆禧堂，而是由石征宇以及另外几位谋士陪着在外书房用了晚饭。 用罢晚饭，石征宇等人陪着赵曦在外书房里谈天说地，正说得热闹，小厮兰锐进来禀报，说管药房的云妈妈求见。 赵曦闻言，没有说话，俊俏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石征宇察言观色，含笑道：“王爷，听说这位云妈妈是京城蔡太尉府派来的……” 赵曦秀致的眉微微蹙起，淡淡道：“让她等一会儿吧！” 石征宇微笑点头，众人便继续聊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用过几道茶后，赵曦这才吩咐候在一边的兰锐：“带她进来吧！” 兰锐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石征宇知道云妈妈管的是内院的药房，负责给王爷的房里人备避子汤，她过来见王爷，谈的怕也是王爷房里的私事，因此不欲多留，他给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云妈妈来见王爷，是为了庆禧堂已经很久没有让药房备下避子汤。 她觉得自己是王爷的外家派来的，管理的是王府内院的药房，是占理的一方，因此气势很足。 谁知负责通禀的小厮进了外书房后，便如黄鹤一般杳无音讯，云妈妈耐着性子在门外的值事房里等了又等，里面却没有一点消息。 等着等着，云妈妈越想越不对，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来。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可是太尉府的人，王爷还得仰仗太尉府呢，怎么敢薄待自己？ 正在这时，方才进去通禀的小厮兰锐走了出来：“云妈妈，请！” 云妈妈是第一次进王爷的外书房院子，只觉得院子里种着几株梧桐树，阔朗得很。 外书房是院子套院子的结构。 进了内院门，云妈妈发现内院里种了不少女贞。 一进书房，一股夹杂着清茶苦香的寒气便扑面而来，云妈妈不由打了个寒战。 她不敢多看，忙对着端坐在锦榻上的王爷跪了下去。 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茶盏，淡淡道：“起来说话吧！” 云妈妈敛声屏气立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原本构思了半日的说辞一句都记不得了，只得吞吐道：“禀……禀王爷，蜀葵……蜀葵姑娘她……她侍候您……有……有些日子了……可……可庆禧堂一直……一直未……未曾要过避子汤，奴婢担忧得很……因此想来禀报王爷，想看看用不用……” 赵曦闻言，脸一下子热辣辣的，面红耳赤道：“不用！” 云妈妈：“……” 赵曦羞愤交加，又补了一句：“用的话我会吩咐的！” 云妈妈见王爷发怒，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磕了几个响头，匆匆退了下去。 到了外面，被犹带热气的晚风一吹，云妈妈被磕得晕乎乎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头脑发热走了一步烂棋——她怎么能直接去见王爷？若是想要控制王爷房中之事，直接去寻那个白蜀葵不就是了！ 毕竟白蜀葵是太尉府送过来的！ 云妈妈恨自己头脑发热做了蠢事，抬手轻轻在脸上扇了一下，喃喃道：“真是傻子哟！” 赵曦抬起左手捂住脸，脸上的热度良久未退…… 他不愿听到有人把他和蜀葵在房中的之事放在台面上来说，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此时蜀葵刚洗过澡，正带着素兰粉樱在庆禧堂后面的花园里散步。 粉樱性格严谨，素兰做事妥当，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沉默寡言。 蜀葵虽然不算沉默寡言，却偏偏喜欢与沉默寡言的人呆在一起，譬如王爷，她觉得和王爷呆在一起就特别舒服。 素兰和粉樱默默跟在蜀葵后面，一句废话都不肯多说。 蜀葵的嘴巴很严实，王爷要出发进京的消息她一点口风都没露，庆禧堂的人并不知道。 夜凉如水，夜风中似乎带着月季花的香气，很是好闻。 蜀葵默默地思索着：明日就是五月二十了，王爷明日傍晚就要出发了，一定得想出法子啊！ 她在一对并蒂开放的雪白月季花前停了下来，凑过去闻了闻月季花沁人心脾的芳香，心道：各种法子都用过了，王爷还是不肯就范，难道真的要…… 蜀葵深吸一口气，悄悄握紧了拳头：为了能探查爹爹去世的真相，豁出去算了！ 云妈妈离开之后，赵曦又在外书房坐了一阵子，待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他这才叫了负责文书与书信的宋节进来，继续处理公事。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随意往西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已经快到子时了——书房靠西墙摆了一个黄花梨木高几，高几上放着一座西洋金自鸣钟。 他这才察觉到疲倦，就吩咐了一声，预备回庆禧堂。 林贞等亲随小厮和孙沛梁卿等侍卫早已准备停当，当下便簇拥着王爷出了外书房，一路分花拂柳往内院而去。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蜀葵早早地让今夜轮值的丫鬟善睐和明月去西厢房休息了，庆禧堂正房内如今只剩下了她自己。 饶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蜀葵还是有些紧张，总觉得心跳很快，手脚都没处放似的。 赵曦进去的时候，蜀葵正呆呆坐在锦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卧室里的灯都罩上了水晶灯罩，灯光莹润澈洁，愈发显得蜀葵眉眼漆黑，嘴唇嫣红，肌肤雪白，美貌得惊人。 赵曦垂下眼帘，径直走向浴间。 蜀葵这才发现赵曦回来了。 她飞快起身，刚要追上赵曦实施自己的计划，可是无论如何迈不开腿——她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蜀葵立在锦榻前，眼睁睁看着赵曦进了浴间，看着浴间门阖上，就像看到一个已经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般，心里失落得很。 她倚在窗前，任凭带着凉意的风拂过面颊，试图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说服自己。 可是一想到爹爹不明不白没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去了，疑似凶手孙二娘却风风光光进了金大官人府上做了六姨娘，蜀葵的心脏就似进入冰水中一般，针扎一般的疼痛扩散开来。 蜀葵苦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藏在白纱裙内的膝盖，心道：若是能查清爹爹去世的真相，为爹爹报仇，再大的代价她也愿意付出！ 想到这里，蜀葵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浴间门外，决心再试一次。 浴间内传来哗哗的水声，王爷大概还在冲澡。 蜀葵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寻了个话题切入：“王爷，行李全都准备好了，林贞他们何时来取？” 第四十八章 浴间内静了下来，片刻后赵曦清冷的声音自浴间传出：“明日午后林贞带人来搬运行李。” 蜀葵大脑急速转动着：等王爷出来，我是直接扑上去抱住王爷大腿哀求，还是流着泪摆出梨花带雨的姿势让王爷生怜？ 想了想王爷幽深难测的凤眼，蜀葵决定自己还是简单粗暴一些更真诚。 蜀葵正在酝酿着情绪，浴间内传来赵曦的声音：“庆禧堂这些丫鬟，你打算带谁进京？” 蜀葵：“……带……带谁……进京？ 浴间的门打开了，赵曦正立在那里，他衣服整齐得很，只是脸上湿漉漉的。 他面无表情看着蜀葵，精致的凤眼黑泠泠的，似乎带着泪意，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似乎一眨眼睫毛上的水就要滴下来了。 赵曦的眼睛便是世间所谓的吊梢丹凤眼，眼尾上微微上挑，黑白分明分外清澈，特别好看…… 蜀葵目瞪口呆盯着赵曦，脑子里乱哄哄的，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呆呆的傻傻的蜀葵成功地令赵曦感到了愉悦，他淡淡道：“不愿意么？那就算了！” 蜀葵怎么会任由这样的机会溜走？她马上嫣然一笑，屈膝行了个礼，脑子飞速转动：“王爷，我带素兰和善睐去吧，！” 素兰虑事周全，善睐能言善道，可以带进京城去；粉樱稳重大方，明月温柔沉默，适合留守庆禧堂。 赵曦瞥了她一眼，便要转身回浴间。 蜀葵忙又追了上去，笑眯眯道：“王爷，大厨房的乔五夫妇也带上吧，我喜欢他们的手艺！” 大厨房的大师傅乔五叔和他的娘子乔五婶，厨艺极为高妙，他们的女儿玉洁在东京王府服役。两口子昨日得了些风声，因此托了小春前来说项，求蜀葵跟王爷说说，他们两口子想要跟着王爷进京，好去看看女儿。 赵曦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直接进了浴间。 蜀葵觉得似有无数烟花在自己眼前砰砰砰盛放，绚烂美丽，她都笑成傻子了！ 赵曦刚脱掉薄袍，便听到外面传来蜀葵傻兮兮的声音：“王爷，您饿不饿？” 见蜀葵巴结自己也傻傻的，赵曦唇角弯了弯，声音却依旧淡淡的：“你上次做过的那个番茄面还不错。” 蜀葵当即欢喜道：“我这就去小厨房做！” 赵曦无声笑了——蜀葵大概是真欢喜，这段时间在他面前，她一直自称的“奴婢”的，如今也变成“我”了！ 蜀葵叫醒了值夜的善睐和明月，又把厨娘也叫了起来，几个人去小厨房忙碌。 她一边认真地用香胰子洗手，一边让厨娘备下番茄、黄豆芽、葱姜蒜和面。 蜀葵此时心花怒放踌躇满志，一点也不嫌麻烦，厨娘和面的时候，她先用开水把番茄烫一下，麻利地剥去了番茄的皮，把番茄切成碎丁。 见厨娘已经开始擀面条了，蜀葵便开始炒番茄丁。 油一烧热，她先用葱姜蒜炸锅，然后放入切好的番茄丁，翻炒几下之后，又放入黄豆芽翻炒，然后加水熬煮。 忙完这些，蜀葵见厨娘已经把擀好的面下到开水里了，便吩咐道：“去拿一个素瓷盖碗！” 待面条煮好，蜀葵用笊篱把面条捞在素瓷碗中，又浇上煮好的番茄汁，盖上碗盖，笑盈盈用托盘端了，往正房而去。 堂屋内灯火通明，屋角的金盘内冰山散发着冷幽幽的白气，屋子里很是凉爽。 蜀葵做宵夜时出了一身透汗，此时全变凉了，畅快得很。 闻到番茄面的香味，赵曦穿着雪白的浴衣从卧室走了出来。 蜀葵心中感激他，更是分外的尽心，安顿赵曦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又笑盈盈把筷子递给了赵曦。 赵曦接过筷子开始吃面。 蜀葵做的番茄面很好吃，面条很有嚼劲，番茄汁酸鲜可口，黄豆芽也是脆脆的，非常的美味。 赵曦吃面的时候，蜀葵见他长发湿漉漉地披散了下来，便起身去卧室拿了一条大布巾。 她跪在罗汉床边上，用大布巾裹住赵曦的长发吸收着水分。 赵曦头发很敏感，被她弄得头皮麻酥酥的，心里觉得怪怪的，却竭力忍耐着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吃着面。 此时夜已经深了堂屋的门上挂着细丝竹帘，因屋子里烛光明亮成群结队的蚊子和小虫在竹帘外飞来绕去，庭院角落里蛐蛐的鸣叫此起彼伏。 外面那样热闹，堂屋内却安静得很，静到赵曦的筷子偶然碰到碗壁的声音都清晰得很。 赵曦慢条斯理地吃着番茄面，感受着蜀葵摆弄着他的长发，心中无限的安宁满足。 第二天蜀葵带着礼物去向叶妈妈和小春辞别。 得知蜀葵要随王爷进京，小春心里难受极了，把新得的一瓶玫瑰油送了蜀葵做临别礼物。 蜀葵也舍不得小春，她低下头，鼻梁中间酸酸的，很是难受。 出了叶妈妈的院子，蜀葵又去看林妈妈。 林妈妈因为儿子林贞要随王爷进京，心里正在不自在，见蜀葵来了，更是伤心，握着蜀葵的手细细交代了半日。 傍晚，一行车马在身穿甲胄的骑兵的扈卫下，逶迤出了平王府正门，往甘州东门而去。 蜀葵带着素兰和善睐坐在宽大舒适的红锦檀香车内，听着辘辘车声和哒哒马蹄声，离开了她呆了一年却始终没有机会去见识的甘州城，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历险。 七月初一，驻守西北边陲的平王赵曦一行人抵达京城西郊长亭，与前来迎接的蔡府众人会合。 作为平王赵曦的外家，蔡太尉的四个儿子倾巢而出，迎接四年未曾进京的平王赵曦。 赵曦婉拒了舅舅们的盛情邀请，命林贞护送着行李及女眷乘坐的红锦檀香车进城去他在长宁坊的宅子，自己预备进宫面圣。 林贞带着士兵护送着行李和马车进了京城西城门，直奔距离皇宫不远的长宁坊，拐入了一个僻静的小巷，直接进了小巷深处一个颇为朴素的宅邸，驶入了高木森森的院子。 林贞吩咐小厮在前院看着士兵们搬取行李，自己却引着蜀葵乘坐的红锦檀香车驶到了内院的月亮门前。 善睐先跳下了车，笑嘻嘻扶了蜀葵下来：“蜀葵姐姐，这就是咱们王爷在京城的宅邸呢！” 蜀葵笑着伸手扶着落在后面的素兰下了车，一转身才发现廖妈妈正带着两个媳妇迎了出来，忙屈膝行礼：“妈妈提前来了？” 廖妈妈是半个月前赶到京城的，她奉了王爷之命，提前过来收拾整理王爷在长宁坊的这座宅子。 见蜀葵带着两个小丫鬟给自己行礼，廖妈妈忙上前扶起了蜀葵：“蜀葵姑娘何必多礼！” 又看向林贞：“阿贞，王爷呢？” 林贞拱手施了个礼，微笑道：“廖妈妈，王爷进宫面圣去了！” 又道：“廖妈妈，这边交给您老人家，我去前院忙去！” 廖妈妈抬手在他肩膀上排了一下，笑着道：“去吧去吧，这边有我呢！” 第四十九章 蜀葵带着素兰和善睐跟在廖妈妈后面，进了内院的月亮门，沿着靠东墙的长廊往北走。 大概是刚收拾过不久，长廊的栏杆和柱子都漆着红漆，栏杆和柱子上攀爬着苍翠的藤蔓，间或点缀着一朵朵金红色的凌霄花，似用蜜蜡雕就，精致得很。 栏外靠东墙种着大株的芭蕉，西边却种着一株株高大苍翠的梧桐树。 正是盛夏，芭蕉和梧桐油绿盎然，令人暑意顿消。 蜀葵穿着月白交领窄袖衣，系了条浅粉软缎百褶罗裙，走在这林木森森的长廊中，竟然觉得有些寒浸浸的。 走到长廊的尽头，廖妈妈引着众人往西走。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前面出现了一个朝南的红漆大门。 门前的值事房外候着两个粗使婆子，见廖妈妈带了一个白衣粉裙的清艳少女过来，知道是王爷唯一的房里人白姑娘，便齐齐上前行礼。 蜀葵自然不敢领受她们的礼，忙侧身错开，又回了个礼。 廖妈妈含笑道：“白姑娘，前面便是内院，王爷吩咐把姑娘您安排到内院休息。” 蜀葵笑盈盈道了谢，随着廖妈妈进了内院。 内院是赵曦家常歇止之处，自然布置得适合赵曦的审美，一色的黄花梨木家具，简单素净，显得格外的空旷疏朗。 廖妈妈离开之后，蜀葵尽管有些疲倦，却依旧勉力而为，指挥着在内院侍候的婆子和丫鬟们收拾整理。 整整忙乱了半日，到了下午时分才安排妥当。 蜀葵也累得够呛，见众人各就各位一切停当，便自己进了东暗间卧室休息——名义上她是王爷的房里人，自然在王爷房里歇止。 卧室临窗放着一张锦榻，阳光透过窗子上糊的碧蝉纱照了进来，为锦榻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碧影，也令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 蜀葵把自己的铺盖在锦榻上展开，合衣躺了下去。 她原本想着略躺一会儿就起来的，谁知她实在是太累了，刚刚躺下便堕入了黑甜乡。 赵曦与四位蔡姓舅舅分别之后，在西华门外递了牌子候见。 他并没有等多久，正安帝身边的大太监安初原迎了出来，亲自引着赵曦去了崇平殿。 崇平殿里帘幕低垂，弥漫着冰山的寒气和浓郁的龙涎香的气息，有些闷。 赵曦进殿之后，定了定神，看向端坐在御塌上的正安帝。 四年未见，正安帝瘦了很多，清俊的脸上满是倦意，只有一双与赵曦一模一样的丹凤眼依旧幽黑深邃，静静凝视着赵曦。 赵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波，略一思忖，觉得适当地表现慕孺之情似乎不错。 确定之后，赵曦疾步上前，在正安帝膝前跪了下来，抱着正安帝的腿，叫了一声“父皇”，额头抵着正安帝，一声不吭了。 正安帝端坐在那里，怔怔看着赵曦依旧有些单薄的肩膀，心道：阿曦今年多大？他是五月十三出生的，过了十八岁生日没多久…… 他还不到二十岁，可是肩上的责任却那么重…… 想到赵曦早逝的生母玉栀，正安帝心中也是一阵凄惶，早已干涸多年凤眼也湿润了，半晌方道：“阿曦，西北呆得习惯么？” 赵曦抬眼看向正安帝，薄薄的眼皮有些发红，凤眼之中湿漉漉的：“父皇，西北什么都好，只是……只是儿子觉得孤独……” 他把脸贴在正安帝腿上，无声地流着泪。 赵曦从来都知道，他没有皇太子赵旭那样的嫡长子身份，没有安王赵昀那样的显赫的外家，不像幼弟赵晨有宠冠后宫的母妃护着……他所能把握的只是父皇偶然闪现的舐犊之情，因此，他要把父皇对自己的这点子罕见的情感发挥到极致，为自己谋取利益。 正安帝一向性格冷清，此时却被赵曦哭得心都软了，他从旁边的碧玉匣中抽出一张明黄帕子，为赵曦擦去眼泪，这才缓缓道：“既然回了京城，就多呆一阵子吧，也好好陪陪朕！” 赵曦答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正安帝看着赵曦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五官，想起年轻时遥远的往事，想起和自己青梅竹马却在嵩山行宫孤独死去的玉栀，心中一阵悲戚，半晌方道：“你去飞云殿瞧瞧你母妃，然后再去东宫见太子。” 赵曦答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到了大殿外面，赵曦看着外面那株茂盛翠绿的梨树，微微怔了怔：这棵树还在啊！ 看着这株自己幼时亲手种植的梨树，赵曦心情有些复杂，不由转身看向殿内。 崇平殿内帘幕深深，他自然什么都没看到。 想到父皇今年其实才刚四十岁，却已经两鬓半白华发早生，赵曦无声叹了口气。 大太监安初原迎了上来，亲自引着赵曦往飞云殿而去。 蔡贵妃端坐在红木坐榻之上，看着身材高挑的赵曦，实在没办法像赵曦小时候一样特意表现自己的母爱。 她默然片刻，干巴巴道：“阿晨在资善堂读书，本宫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你暂且等一等吧！” 资善堂是大宋皇子未出阁前读书之处，赵曦就藩之前，也在里面读过书，自然知道，因此答了声“是”，静立在那里，别无他话。 蔡贵妃看了看赵曦，发现比起四年前，赵曦似乎长开了，也更英俊了。 她依稀记得四年前赵曦才十四岁，身姿纤细，秀美异常，没想到不过四年时间，赵曦变得如此英气逼人——修眉凤眼朱唇，再加上宽肩细腰长腿如临风玉树雨中青松一般立在那里，依稀是陛下当年的模样…… 蔡贵妃叹了口气，心道：真是奇怪，陛下这四个皇子，也只有赵曦生得像陛下年轻时的样子…… 她看看这样的赵曦，再想想自己娘家那几个侄女，原先准备好的那一大篇说辞，便有些难以开口。 她的父亲蔡太尉属意让太尉府大房嫡出的二姑娘蔡敏茹做平王妃，可是蔡贵妃知道，蔡敏茹今年才十三岁，无论是年龄、性格还是阅历，都无法和赵曦匹配。 看着这样的赵曦，她实在是无法开口啊！ 看来还是得细细谋划，得让赵曦心甘情愿娶了蔡氏之女，从而尽心竭力扶助阿晨…… 第五十章 想到这里，蔡贵妃艳丽的脸上现出一抹慈爱的微笑，看向赵曦：“阿曦，你已经十八岁了，本宫该考虑你的婚事了！” 赵曦垂下眼帘，道：“母妃说的是。只是儿子镇守西北，西夏人劫我边户，掠我牛马，年年开启战端，西北局势未稳。方才儿子觐见父皇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西夏未灭，何以家为’。西夏不灭，儿子发誓不提婚事。” 蔡贵妃：“……” 赵曦居然敢违逆她，她原本是很不高兴的，可是转念一想，她娘家大哥蔡铮的嫡女蔡敏茹今年才十三岁，要成亲的话，起码也得蔡敏茹及笄了再说！ 她抬眼审视着赵曦，心道：赵曦应该知道他的生母出身卑贱，他这样说，难道是因为他也打算和太尉府结亲，好给自己寻找一个靠山，只不过他想娶的是大房的嫡女敏茹，怕自己随便给他订下太尉府的庶女，这才往下拖的？ 赵曦凤眼清澈而平静，看着蔡贵妃。 他根本不愿意和蔡太尉府结亲。 赵曦之所以在蔡贵妃面前这样说，自然是因为他知道蔡贵妃想让他娶蔡家大房的嫡女蔡敏茹，而赵曦也想让蔡贵妃以为他想娶今年才十三岁的蔡敏茹，一切不过顺水推舟虚以委蛇罢了！ 蔡贵妃见赵曦坦然看着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含笑道：“敏茹今年是小了些，不过姑娘家长得快得很，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赵曦垂下眼帘，笑了笑，没有吭声。 正在这时，宫女进来禀报，说定王爷回来了。 听说儿子赵晨回来了，蔡贵妃脸上笑意加深，急急道：“快让晨儿进来！” 和赵曦不同，十三岁的赵晨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自然是疼爱非常，一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蔡贵妃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赵晨。 没过多久，一个俊秀细条身穿素白纱袍的少年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先给蔡贵妃行了个礼：“见过母妃！” 然后笑吟吟看着赵曦，眼中满是欢喜，拱手行礼：“见过阿曦哥哥！” 赵曦虽然不爱说话，可是待赵晨这个弟弟还是很亲的，他扶起赵晨，含笑道：“阿晨，最近书读得怎么样了？” 赵晨下巴抬起得意洋洋道：“阿曦哥哥，太傅常常夸赞我呢！” 赵曦想了想，问道：“太傅？季本申季太傅么？” 赵晨连连点头：“正是当代大儒季本申，父皇很看重他，特地让他来教太子和我读书呢！” 当今陛下正安帝膝下共有四子，长子便是皇太子赵旭，今年二十三岁；次子乃安王赵昀，今年二十一岁，封地在沧州；三子便是平王赵曦，今年十八岁，封地在甘州；而四子定王赵晨，今年十三岁，封地在富庶的建州，却因年幼，还未就藩。 赵曦：“……”他都不忍心告诉赵晨，季本申是什么大儒啊，明明是个滑稽鬼诙谐鬼，专门逗父皇开心的！ 接着赵曦便有些疑惑：父皇怎么安排了这样一位太傅？ 蔡贵妃含笑看着这两兄弟聊天。 赵曦又陪着蔡贵妃说了会儿话，这才带着赵晨一起去东宫求见皇太子赵旭了。 谁知皇太子赵旭去嵩山礼佛了，赵曦和赵晨扑了个空，恰巧遇到了同样来见皇太子的安王赵昀。 赵曦知道皇太子这是故意晾他们，并不放在心上，便索性和赵昀一起，微服带了赵晨到东京有名的酒楼谪仙楼喝酒去了。 廖妈妈安排好前院的事，眼看着快到傍晚了，便带着两个媳妇去了内院。 素兰和善睐正坐在内院庭院里的葡萄架下做针线，见廖妈妈进来，忙起身迎接。 廖妈妈打量着这两个小丫鬟，见名叫素兰的那个丫鬟瓜子脸细长眼睛，虽然生得不算美丽，可是模样很是很是沉静；而那个叫善睐的，眼睛果真大而有神，明眸善睐。 她笑着问道：“蜀葵姑娘呢？” 善睐看向素兰。 素兰微微一笑，道：“妈妈，蜀葵姐姐有些乏了，刚去里面睡下了，我去叫她吧！” 廖妈妈忙道：“不必了。我只不过来交代一下，宅子里的厨房在前院，你们想吃什么，尽管让门外值事房的婆子们去要！” 素兰善睐答应了一声，送廖妈妈出去了。 等蜀葵睡醒，天已经黑透了。 她刚从锦榻上起身，素兰和善睐在外面听到声音，忙走了进来。 善睐声音清脆：“蜀葵姐姐，你醒了！” 素兰默默端了盏温开水，一手扶着蜀葵，一手端着茶盏，一口口喂她喝了。 蜀葵正睡得口干舌燥，喝了这盏温茶，觉得舒服多了。 善睐叽叽喳喳道：“蜀葵姐姐，你饿不饿？我们都已经用过晚饭了，乔五叔和乔五婶已经进了京城宅子里的大厨房，我吃的是牛肉面，素兰吃的是几样菜和粥，挺好吃的！” 蜀葵原本没觉得饿，被她这么一说，立刻觉得饿得难受。 素兰知道蜀葵的口味，便柔声道：“蜀葵姐姐，乔五叔炒的菜和乔五婶煮的粥味道都还不错，我去给你要几样吧！” 蜀葵“嗯”了一声。 素兰离开之后，善睐伺候蜀葵重新洗脸梳妆。 她一边为蜀葵梳理长发，一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蜀葵姐姐，傍晚的时候太尉府的大太太派了个刘妈妈过来，送了好些水果呢，有几匣子水果刘妈妈说是大太太指定给姐姐你的，等一会儿我给姐姐拿过来！” “太尉府大太太派来的刘妈妈说了，太尉府老太太命大太太过来看看咱们宅子里的情形，大太太过几日就过来……” 蜀葵被她吵得脑仁都疼了，捂住耳朵道：“善睐，求你了，让姐姐我清静一会儿吧！” 善睐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果真安静了一会儿。 蜀葵梳罢妆，善睐带着两个宅子里原先的小丫鬟端了水过来，侍候着蜀葵洗了手，又擦了些玫瑰香汁子。 这时候素兰提着食盒回来了：“蜀葵姐姐，饭菜摆在哪里？” 蜀葵想了想，道：“就摆在堂屋吧！” 素兰见堂屋东边靠墙摆着一张黄花梨雕花高几和一对黄花梨雕花高椅，便把食盒都摆在了高几上。 她正要揭开食盒盖子，善睐见了，忙道：“素兰，饭菜摆在高几上，蜀葵姐姐用饭多不方便，还是摆在小炕桌上吧，这样的话，蜀葵姐姐可以舒舒服服坐在罗汉床上用饭……” 蜀葵嫌善睐聒噪，见锦榻西侧的花架上放着一个绿玉斗，便吩咐善睐：“我瞧见后窗外有栀子花，你去剪些栀子花过来，养在那个绿玉斗里！” 善睐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了蜀葵和素兰，蜀葵和素兰相视一看，都笑了。 蜀葵笑道：“善睐这个小丫头，虽然她说得都对，可她真是聒噪啊！” 素兰抿着嘴笑。 蜀葵伸了个懒腰道：“饭菜摆在小炕桌上吧！” 素兰答应了一声，揭开食盒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红烧鸡块，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碗烩小鱼，一碗清炒小青菜，另有一碟四个象牙小馒头，并一大碗碧盈盈的绿畦香稻粳米粥。 蜀葵一见，食指大动，便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开始用饭。 素兰这才走到外面，指挥着两个小丫鬟抬了几个精致的描金匣子进来，都放在了罗汉床另一侧，等蜀葵用罢晚饭来看。 蜀葵刚用罢晚饭，正在漱口，善睐就回来了。 她喜滋滋捧着插好了雪白栀子花的绿玉斗让蜀葵看：“蜀葵姐姐，好看不？” “好看好看！”蜀葵含笑瞟了她一眼，见她懵懂无知，不由笑意加深，“快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水果！” 善睐凑过去一看，见罗汉床上摆着四个打开的匣子，分别盛放着苹果、香梨、葡萄和桃子，果香浓郁，而且看上去都漂亮精致。 她乐滋滋道：“我喜欢吃桃子！蜀葵姐姐，我去洗桃子去！” 见善睐拣了一碟子桃子拿出去洗了，素兰忙低声问蜀葵：“蜀葵姐姐，大太太送来的东西，敢不敢……” 她今年才十四岁，生得也笨笨的，实际上自有一副水晶心肝，知道蜀葵是王爷的通房丫鬟，而太尉府明摆着想与王爷亲上加亲，因此担心太尉府大太太使诈。 蜀葵闻言，凝神想了一会儿，笑了，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太尉府大太太是什么身份？我在大太太眼中，和她脚下的泥、灯前飞过的小蛾子是一般的，实在是无足轻重……她何必费心害我……” 大概只有她和王爷知道，她不过是王爷放在房里的一个幌子罢了，太尉府其实是不必担心的。 素兰忧心忡忡：“蜀葵姐姐，还是防着点的好！” 蜀葵笑了，故意道：“好了，我不吃还不行！” 素兰这才满意，道：“这些水果我先收起来！” 善睐很快便端着洗好的桃子回来了：“蜀葵姐姐，王爷已经回来了，正在前院陪着安王和定王喝酒呢！” 蜀葵略一思索，抬眼看了看屋角钟架上放置的西洋金自鸣钟，吩咐素兰道：“屋里有鲜葡萄，你拿些去洗了，榨一盏葡萄汁送过来，等王爷回来好醒酒！” 如今已经是亥时三刻了，王爷酒量不大，估计快要回来了！ 素兰刚把醒酒用的葡萄汁送过来，赵曦的两个亲随小厮林贞和赵敏便搀扶着他回来了。 蜀葵知道赵曦醉酒之后瞧着呆呆的，其实脑子里清醒得很，便喂他喝了盏葡萄汁，然后伺候他在床上躺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赵曦醒了过来。 他觉得喉咙疼得难受，下面那个部位也涨得发疼憋得难受，不禁轻轻了一声。 第五十一章 蜀葵一向警醒，听到声音立刻醒了过来，掀开身上的薄被便坐了起来，一边穿绣鞋一边问道：“王爷，您渴了么？” 赵曦含糊道：“有点渴……” 蜀葵忙道：“堂屋水晶壶里有晚上准备的凉开水，我这就去倒水！”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 蜀葵很快便一手擎着水晶罩灯，一手端着盏凉开水过来了。 她走到床边，把水晶罩灯和茶盏都放在了床前小几上，起身分开纱帐挂在了玉钩上，这才端起茶盏要去喂赵曦。 见蜀葵过来了，而自己那个部位还没有消退，赵曦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双手薄被上，一动也不敢动。 蜀葵见赵曦还在躺着，忙凑过去看，却发现赵曦面色凤眼微湿雪白的牙齿咬着嫣红的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忙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赵曦闭上眼睛，低声道：“没……没什么……” 他下面涨得发疼，蜀葵此时距离他很近她特有的甜蜜芬芳气息更是扑面而来，令他更是心猿意马情难自已。 赵曦吸了一口气，刚要自己坐起来，免得被蜀葵发现他身上的异状，谁知蜀葵担心他，正好探身要去喂他喝水，两人撞在了一起，蜀葵手中茶盏里的凉开水全都倾倒在了赵曦身上。 蜀葵吓了一跳，忙把茶盏放在了床前小几上，拿了帕子便去擦拭赵曦身上的水。 她隔着薄被触到了一个邦硬直竖的物件。 蜀葵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看向赵曦，心里忖度着：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大？还直竖竖的？ 赵曦见蜀葵看自己，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垂下眼帘不敢看蜀葵。 蜀葵的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好奇地隔着薄被捏了捏。 赵曦顿时头皮一紧，大脑一片空白，似有一股电流穿过，下面当即喷薄而出。 蜀葵这时候终于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脸热辣辣的，当即起身就走了。 到了外面，蜀葵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 此时夜雨淅沥，夜风凉阴阴的雨滴飘了进来，落在了蜀葵热辣辣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令她脸上的热度降下来——蜀葵已经明白方才赵曦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自己刚才的蠢相，蜀葵的脸便热得快要烧着了，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蜀葵的心素来宽得很，过了一阵子之后，她便冷静了下来，心道：男人睡觉时有反应应该是正常的吧？不管怎么说，尴尬的是王爷又不是我，我就装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好了，免得王爷见了我不好意思！ 蜀葵再进卧室的时候，发现赵曦背对着她，似乎睡熟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纱帐，熄灭了床头放置的水晶罩灯，自去锦榻上睡下了。 赵曦并没有真的睡着，他的脸热得发烫，心也跳得很快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在男女之事上，他从来没有经验，想到方才自己的反应，赵曦简直是羞愤交加，心中隐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 他在军中多年，那些将军校尉喝了点酒之后，说话一向荤素不忌，赵曦自然听了不少荤话。 赵曦可是记得朱建明曾经酒后当众吹嘘过，说他能够一次一个时辰的…… 想到自己只是被蜀葵隔着薄被碰了碰，便…… 赵曦简直是无地自容…… 第二天早上，赵曦洗过澡从浴间出来。 蜀葵神情坦然得很，见王爷身上穿的是她准备的宝蓝绣银纹的袍子，她便拿了条黑玉腰带帮他围上。 她绕到赵曦身前，一边低头帮赵曦整理着腰间的玉带，一边轻声道：“王爷，昨日太尉府大太太派了位刘妈妈过来，送了四样水果，我让人收起来了！” 赵曦低头看了看蜀葵，发现蜀葵发髻间插戴着一朵雪白的栀子花，便轻轻嗅了嗅，道：“放坏了就扔了吧！” 蜀葵顿了顿，答了声“是”，又道：“太尉府的大太太说过几日要过来查看家务呢！” 赵曦发现蜀葵发间的栀子花甜香怡人，便又悄悄嗅了嗅，没有说话。 蜀葵整理好赵曦腰间玉带，因为没等到他的回答，便后退一步，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见她大眼睛黑白分明瞧着自己，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有些怜惜，低声道：“忍着让着就是了，她说什么，只要不危及自己性命，就暂且应了。实在不行的话，让人去前院叫我；我怕不在的话，林贞过去也是可以的。” 蜀葵没想到王爷这么信任关心自己，心里暖乎乎的，低低答了声“是”，望着赵曦嫣然一笑：“谢王爷！” 一想到自己成功地抱上了王爷的，成了王爷信任的人，成为王府管事妈妈的理想的实现指日可待，蜀葵就兴奋得很，大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王爷，奴婢一定会忠心耿耿侍奉王爷的！” 赵曦：“……” 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蜀葵这句表忠心的话听着有些怪……这句话若是林贞宋节他们老说倒是合适得很，可是蜀葵……蜀葵她……她是…… 赵曦神情古怪地看了蜀葵一眼，也不搭理蜀葵，抬腿便离开了。 蜀葵觉得赵曦有些奇怪，她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追了出去：“王爷，午饭要不要回来用？” 赵曦头也不回：“再说吧！” 今日二哥赵昀约他去延庆坊的摘星楼见面，他估计自己中午是不会回家了。 一刻钟后，赵曦骑着马从大门缓辔而出林贞赵敏等人骑着马紧紧跟在后面。 赵曦骑着马想着心事。 昨夜之事已经成了他脑海里的禁区，赵曦根本不愿去想，因为太丢人了，简直是他十八年人生中最大的耻辱啊！ 每每想到昨夜之事，赵曦胸中便有喷薄欲出的懊恼与捶胸顿足的冲动，恨不得拉着蜀葵解释一番…… 见王爷落荒而逃一般大步流星离开了，蜀葵不由想到王爷昨夜的窘状，低头暗笑不已。 上午的时候，蜀葵正带着素兰和善睐整理王爷的行李，廖妈妈带着两个媳妇过来了。 听小丫鬟回报说廖妈妈来了，蜀葵忙带了素兰和善睐出去迎接。 廖妈妈含笑道：“蜀葵姑娘，外家老太太派童妈妈过来，让我带你去太尉府让老太太看看呢！” 第五十二章 蜀葵听说是童妈妈，心中不免有些百味陈杂，颇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想了想，道：“妈妈，且等我重新梳了头换了衣服再去，这样方显得恭敬些！” 她上午一直在房里忙碌，因此妆扮未免有些随意，见童妈妈怕是不合适的。 一年没见童妈妈了，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光鲜一些。 廖妈妈是伶俐人，自然明白蜀葵的想法，她微笑着打量了蜀葵一番。 蜀葵留着齐眉额发，梳了个简单的堕髻，剩余乌油油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衬得白皙的小脸更加洁白晶莹，一双大眼睛宝光璀璨，似乎是揉碎了所有的星光在里面。 她的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绿底梨花刺绣饰边的交领小夏衫，系了条月白熟绢裙子，裙下隐约可见是一双绣着深绿蓝藤蔓的遍地金扣花绫鞋。愈发显得身材窈窕丰盈有致…… 廖妈妈不由在心里赞叹：这位白蜀葵当真是一个美人儿啊，当年太尉府也算是颇有眼光了！ 她含笑道：“蜀葵姑娘，衣服倒是妥当的，只重新梳头就可以了！” 蜀葵眼巴巴看着她：“真的吗？” “真的！”廖妈妈笑着吩咐素兰和善睐，“给蜀葵姑娘梳桃心髻吧！” 白蜀葵如今的模样看着太媚了，不太适合年高有德的蔡老太太的审美；桃心髻看着整齐些，也没那么引人注目。 蜀葵自然是无有不从，特地从首饰匣中拿出了一支碧玉簪递给了素兰：“用这支碧玉簪吧，和衣服比较搭配！” 廖妈妈在旁边看了，发现这支碧玉簪枉担了碧玉簪之名，不过是支成色不好的绿玉簪子，估计价值不会超过二两银子，便开口赞叹道：“蜀葵姑娘真是兰心蕙质，这支碧玉簪很是朴素，太尉府的老太太和几位太太见了，想必都不会挑理的！” 闻言蜀葵愕然，接着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素兰也是莞尔。 善睐笑得最是响亮，一边“哈哈哈哈”笑，一边用手捶着梳妆台。 廖妈妈：“……” 蜀葵一向光风霁月，笑盈盈拿了自己的首饰匣子让廖妈妈看：“妈妈，您看！” 廖妈妈定神一看，发现这是一个镶螺钿蜀葵花形彩锦匣子，只是上面裹的那层彩锦颜色暗淡，想必有些年头了。 蜀葵眼睛笑成了弯月亮，打开梳妆匣让廖妈妈看。 梳妆匣内东西倒是不多，瞧着一目了然——一对素银玫瑰簪，一支石榴石镶银桃花簪子、一对梨花形银耳坠和一对石榴石耳坠。 蜀葵得意洋洋道：“这都是在太尉府别院的时候童妈妈给的，童妈妈见了，想必很亲切呢！” 廖妈妈一直以为王爷对蜀葵专房专宠的，一定疼爱得很，没想到蜀葵的首饰这样寒素。 见蜀葵还犹自未觉，得意洋洋让自己看她这些宝贝，廖妈妈不由有些淡淡的酸楚，忙掩饰一笑，道：“那是自然！” 童妈妈正带着两个太尉府的婆子在内院的值事房内候着，见廖妈妈带着蜀葵出来，忙含笑迎了出去。 蜀葵一见童妈妈，觉得亲切得很，笑盈盈便要见礼，却被童妈妈搀扶住了。 童妈妈见蜀葵气色甚好，笑着道：“蜀葵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她早知道蜀葵会是个绝色美人，现在看来，果真是越来越好了！ 蜀葵眯着眼睛笑：“妈妈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和童妈妈说了几句之后，她的心情便稳了下来，说话颇有条理。 众人客气地寒暄着，沿着东走廊一直走到月亮门外，分别登上了月亮门外停着的两辆车——廖妈妈和蜀葵同乘一辆车，童妈妈和她带来的两个婆子同乘一辆车。 马车辘辘，出了宅子，往蔡太尉府方向而去。 从后门进了太尉府之后，走了大约一刻钟，马车才在一重院落前停了下来。 待蜀葵和廖妈妈下了车，童妈妈便笑着道：“前面就是老太太住的春晖堂了！” 蜀葵正抬眼去看院门上方写着“春晖堂”三个大字的匾额，一个容长脸长条身材的大丫鬟就迎了过来，打量了蜀葵一下，笑着和童妈妈说道：“童妈妈，老太太正在佛堂诵经，让您直接带廖妈妈去见大太太呢！” 童妈妈自然知道现在老太太把家事都交给了大太太，便笑着答应了一声，引着蜀葵和童妈妈转身往南走：“咱们去正房见大太太吧！” 正房外面廊下立着几个鲜衣丽服的丫鬟，看见童妈妈带了人进来，自有一个俊俏丫鬟迎了上来，和童妈妈说了几句，这才进去禀报。 片刻之后，这个叫玫红的丫鬟走了出来，笑着道：“你们来得巧，大太太要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正在梳妆，倒是可以见一见你们！” 廖妈妈忙奉承了几句。 太尉府大太太出身好，架子大，廖妈妈虽然是平王府的人，还是平王赵曦的亲信，可是太尉府大太太见了她，照样连个好脸色都欠奉。 玫红笑了笑，引着童妈妈、廖妈妈和蜀葵进了正房。 大太太便是蔡太尉长子蔡明文的嫡妻许氏。 许氏出身晋州大族，因此一向高傲得很，一般人等闲难入她的法眼。 童妈妈她们进去的时候，大太太已经穿好了诰命衣裙，戴好了诰命金冠，正端坐在紫檀木雕花罗汉床上，端了一盏燕窝在吃。 见廖妈妈蜀葵屈膝给自己行礼，大太太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燕窝，一言不发。 童妈妈立在一边，见大太太如此，不由有些急，皱着眉头给大太太的贴身丫鬟玫红使眼色。 她知道大太太从来高傲得很，怕是连平王赵曦都有些不放在眼中的，更何况是赵曦王府里的管事妈妈和房里侍候的通房丫鬟？ 只是如今是大太太想把亲生女儿嫁到平王府做王妃，给通房丫鬟来个下马威也就是了，何必为难平王府的管事妈妈？ 玫红心里全都明白，可是她知道大太太脾气有些执拗，自己可不敢轻易开口，免得引火烧身，因此垂下眼帘不肯出声。 蜀葵都快坚持不住了，见蔡大太太依旧一言未发，她只得勉力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第五十三章 待一盏燕窝终于吃完了，蔡大太太才淡淡道：“都起来吧！” 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酸麻的膝盖站了起来。 见廖妈妈身子有些摇晃，蜀葵忙搀扶住了廖妈妈。 蔡大太太看起来四十来岁，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个美人，只是太瘦了，虽然浓施脂粉，依旧显得憔悴得很。 她打量了蜀葵一眼，见蜀葵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清艳美丽媚态天生，心里不由一阵子厌恶，可是想到府里老太太的叮嘱，便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看向蜀葵：“你便是蜀葵？” 蜀葵恭谨地答了声“是”。 蔡大太太摆了摆手：“蜀葵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童妈妈、廖妈妈和玫红等人鱼贯而出，紫纱帘子落了下去，堂屋里顿时只剩下了蔡大太太和蜀葵。 蔡大太太看向蜀葵：“作为奴婢，忠心事主便是本分。你是太尉府出去的人，太尉府的主子们便是你的主子，须得忠心侍候，这才是你的本分。” 蜀葵垂眉敛目，恭谨地答了声“是”，心里却道：“屁啊！” 蔡大太太又教训了蜀葵一阵子，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对着蜀葵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拿东侧靠墙摆放的红木高几上放置的一个锦袋：“锦袋里有些银子，是赏给你的！” 蜀葵不卑不亢拿了锦袋，收在袖中，屈膝谢了。 她自然是颇想把锦袋直接扔到蔡大太太那洋洋得意的脸上去，可是她如今还没有这个本钱，只能屈辱地接受蔡大太太的赏赐。 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太尉府。 廖妈妈低声问蜀葵：“蜀葵，大太太和你说了什么？” 蜀葵笑了笑，从袖袋里取出那个锦袋，松开系带，倒出了六个小小的金锞子。 她把金锞子一分为二，三个给了廖妈妈，剩下的三个装进了锦袋里。 廖妈妈欲待推辞，蜀葵狡黠一笑：“妈妈，太尉府的赏赐，不要白不要！” 廖妈妈也笑了，推心置腹道：“太尉府四位太太中，顶数大太太出身高贵，也顶数大太太性格乖张，你别在意，敷衍一二便可，反正咱们是平王府的人，大太太也管不到咱们身上！” 蜀葵知道廖妈妈这是好话，笑着“嗯”了一声，道：“妈妈，我晓得了！” 这天一直到了深夜，赵曦才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 安王赵昀的亲娘舅正是出身北方军阀集团的镇北将军傅明义，傅明义想要拉拢赵曦进己方阵营，通过赵昀在摘星楼宴请赵曦。 北方军阀集团势力强大，连正安帝都不得不礼让三分，赵曦自然得给傅明义面子，因此又是大醉而归。 赵曦睡下之后，蜀葵轻手轻脚从玉挂钩上取下纱帐放了下来。 她把帐子外面小几上放置的水晶罩灯擎在手里，正要走，却又有些依依不舍，便又立在纱帐外看了看。 赵曦已经睡熟了，他的呼吸一向很浅，卧室里静极了。 因为睡着了，赵曦的眼部线条愈发明显，因为睫毛过于浓密，整个眼部像是画了眼线一般，眼尾上挑，好看极了…… 想到赵曦那夜在黑暗的浴间吻过自己，蜀葵的心里又涩又甜，又带着难言的酸楚。 她放下水晶盏灯，掀开纱帐凑过去在赵曦眉眼处轻轻吻了一下，又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然后把脸虚虚贴在赵曦胸前，隔着中衣轻嗅着赵曦身上的味道。 赵曦身上常有一种淡淡的清雅味道，似乎是雨后松柏之香，又似乎是雨后青草的清香，很是好闻，即使如今夹杂着些酒气，也依旧不难闻…… 蜀葵知道，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喜欢上了赵曦。 可是她也知道，这份情愫她永远只能埋在心底，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偶然咀嚼品味，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甚至是赵曦。 想到这里，似有一个无形的手握着她的心脏，轻轻挤一下，再挤一下，既有些舒服，更多的却是酸楚…… 赵曦动了动。 蜀葵吓了一跳，心脏怦怦直跳，忙悄悄坐起来，拉好纱帐，端着那盏水晶罩灯悄悄离开了。 赵曦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外面还在下着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屋子里光线暗得很。 他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坐了起来。 见锦榻上蜀葵还在睡，赵曦也不惊动她，自己起身去了浴间。 蜀葵醒来的时候，赵曦已经收拾好预备去前面书房了。 他穿好衣服从浴间出来，见蜀葵只穿着中衣，头发也有些乱，正呆呆地坐在锦榻上发愣，不由有些好笑，道：“蜀葵，我要出去几日，你收拾一下行李，午后林贞会过来取。” 蜀葵眼神呆滞看向赵曦：“王爷要去哪里？” 赵曦见她头发乱乱的，跟个小狗似的，忍不住走了过来，在蜀葵脑袋上揉了揉，试了试手感，觉得瞧着虽乱，可是摸着还是颇为顺滑。 蜀葵刚醒，脑子转得有些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任凭赵曦着。 赵曦见蜀葵没有反抗，便趁机揪了揪蜀葵白皙粉嫩，甚至有些透明的耳朵，道：“我要去运河行宫。” 皇太子殿下一直在给他和赵昀下马威，先在嵩山礼佛，让他们扑了个空；如今又去了运河行宫，他和安王赵昀商量好了，今日要一起去运河行宫见太子，向储君问安。 听到“运河行宫”四个字，蜀葵的大脑瞬间清醒——运河行宫距离中牟县城只有十几里地！ 她的眼睛顿时睁得又圆又大，伸手一把拉住了赵曦的手：“王爷，您真的是要去运河行宫？” 蜀葵的手软软的暖暖的，赵曦的手被她握住，觉得心里痒痒的，低头一边看着蜀葵白嫩丰满的手，一边心不在焉道：“自然是真的。” 蜀葵眼睛亮晶晶的，仰首满脸期待看着赵曦：“王爷，请把奴婢也带上吧！” 赵曦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蜀葵最现实了，平常私下里和他说话，都是“你”“我”相称；一旦要利用他了，便立刻尊卑分明，叫他“王爷”自称“奴婢”。 第五十四章 蜀葵见赵曦迟疑，心里有些着急，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温柔谦卑。 她双手紧紧握住赵曦的手摇啊摇：“王爷，求您了！” 赵曦心思急转，缓缓道：“蜀葵，你想回家去看看？” 他记得以前曾让人查过，蜀葵是中牟县人。 蜀葵连连点头，大眼睛熠熠生辉，笑得一脸谄媚，小小梨涡时隐时现。 她对着赵曦双手合十摇啊摇：“王爷，拜托了！奴婢好想回去看看！” 见一向很注意修饰的蜀葵此时长发乱糟糟的，小脸雪白，大眼睛水汪汪的，瞧着跟小狗似的，可爱得很，赵曦的心顿时一般下来：“等我忙完正事，再带你回中牟县好了。” 蜀葵略想了想，这才发现王爷应允她了，顿时欢喜极了，一把抱住了赵曦的腰，脑袋贴在赵曦的身上：“王爷，谢谢您！” 赵曦：“……”他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 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开始变化，赵曦忙用力推开蜀葵，抬腿便走了。 蜀葵：“……” 王爷明明心软得很，为何总是对她表现得那么疏远呢？ 整个上午蜀葵都在精神百倍地收拾行李。 素兰和善睐见状，颇想上前帮忙，却都被蜀葵慨然拒绝了。 蜀葵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不用的话手脚难受：“我自己来吧！” 想到就要回中牟县了，爹爹去世的真相便要揭开了，蜀葵心跳很快，不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的话，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素兰见善睐还要说话，便悄悄扯了扯善睐的衣袖，示意善睐出去。 到了外面，善睐低声道：“素兰，蜀葵姐姐不让咱们帮忙收拾王爷的行李，是不是以为咱们会王爷……” 素兰听她这样说，忙道：“怎么可能？你没看蜀葵姐姐今日心事重重么？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心里！” 她蹙眉看向前方那一片深碧浅绿的竹林，低声道：“再说了，廖妈妈早说过，王爷房里规矩大，除了蜀葵姐姐，王爷是不爱别人动他的东西的……” 善睐听了，顿时觉得豁然开朗，方才那股憋闷感一扫而空，笑嘻嘻道：“咱们俩要做蜀葵姐姐的左膀右臂，将来让蜀葵姐姐去求王爷，从王爷的小厮里面挑选一个好看又温柔的做丈夫！” 素兰没想到善睐的居然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念头，不由目瞪口呆。 “我敢和你打赌，”善睐得意洋洋道，“蜀葵姐姐一定回答的！” 素兰想了想，觉得善睐说得还真挺有道理：蜀葵姐姐那样热心，谁对她真心，她就对谁加倍真心回报，只要她们俩好好扶助蜀葵姐姐，蜀葵姐姐必不会亏待她们的！ 她的眼前闪过王爷书房里管理书信往来的小厮宋节俊秀的模样…… 素兰顿时觉得脸有些热，慌忙用手摸了摸，当真有些烫手呢！ 中午的时候，赵曦回来了，手里居然还提着一个宝蓝锦缎的包袱。 蜀葵惊讶地迎了上去：“王爷，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中午不回来的么？ 赵曦的俊脸臭臭的，把手中的包袱塞到了蜀葵手中：“一会儿就出发，先换上衣服吧！” 蜀葵接过包袱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套小厮穿的衣服，、外衣、腰带和靴子都有，不由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低头含糊道：“我怕是要在运河行宫耽搁几日，皇太子殿下也在行宫歇止——” 皇太子赵旭一直有个很大的问题——他特别喜欢漂亮女人，看见漂亮女人就动心。 而且据赵曦收到的信报，不知道怎么回事，女人但凡经了赵旭之手，没有不对赵旭死心塌地！ 想到蜀葵的美貌，再想想赵旭对女人的吸引力，赵曦实在不敢让美丽的蜀葵出现在手段特别高明的赵旭面前。 好在赵旭倒是不好男色，因此赵曦才让林贞按蜀葵的身量备下了这套衣服，预备让蜀葵扮做他的小厮跟着他。 虽然赵曦说得含含糊糊，可是蜀葵通过脑补，已经全都明白了，她凑到赵曦眼前，笑盈盈道：“王爷是担心皇太子殿下看上我，对吧？哈哈哈哈！” 见蜀葵这个傻丫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还把这当做玩笑，赵曦有点恨铁不成钢，瞥了蜀葵一眼。 蜀葵见他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忙柔声解释道：“王爷，我故意逗你玩的！放心啦，我会小心翼翼的，绝对不在皇太子殿下面前露出马脚！” 得了她的保证，赵曦这才放下心来：“去西暗间换衣服吧，我带你出去！” 蜀葵活泼地答应了一声，抱着包袱往西暗间去了。 赵曦还没看几页书，卧室门上的的珠帘就被掀了起来，一个白白净净的青衣小厮走了进来，肤色白腻眉睫乌浓嘴唇嫣红，不是蜀葵又是谁？ 赵曦虽然觉得蜀葵这样打扮，还是能看出是女孩子，可是见蜀葵满怀期待看着自己，便不忍心打击她，微微颔首，道：“还行。” 他心中却道：到了运河行宫，还是尽量让蜀葵呆在房里得了，免得被皇太子瞧见。 赵曦想了想，看向蜀葵：“会不会骑马？” 蜀葵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会！” 她在太尉府的别业还真学过骑马，蜀葵再次感谢当年负责教养她们的童妈妈。 赵曦不是很相信地看了她一眼，道：“走吧！” 林贞和赵敏正牵着马在内院的月亮门外候着，见王爷大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细条的陌生小厮，不由都是一愣。 林贞见过蜀葵几次，很快便认出了是蜀葵，他一向很能沉住气，垂下眼帘并没有多说什么。 赵敏忙上前禀报道：“禀王爷，孙沛和梁卿带着扈卫在前院等着呢！” 赵曦微微颔首，打先走向自己的马。 认镫上马之后，他看向一旁的蜀葵，见蜀葵顺利地上了那匹安南矮脚马，赵曦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赵曦在众人的簇拥下骑着马出了门。 还没出城，蜀葵便觉得有些难受了，她骑的马虽然温顺，可走起路来还是有点颠的，颠得她的肚子很是难受，也有些磨得慌。 虽然难受，蜀葵却始终一声不吭，紧紧控着马跟在王爷的后面。 到了京城西门外，赵曦一行人与先等在这里的赵昀一行人会和。 见林贞他们跟着王爷纷纷下马，蜀葵忙也跟着下了马，趁人不注意轻轻抖动着，试图缓解的疼痛麻木。 安王赵昀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材高挑，衣饰华贵，举止优雅，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他并未注意到混在赵曦从人中的蜀葵，含笑上前，与赵曦聊了几句，兄弟便一起上了马，并辔而行，沿着运河边的马道向西疾驰而去。 蜀葵不肯掉队拖累别人，竭力控马追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众人行得很快，傍晚时分便赶到了运河行宫。 运河行宫依山而建，坐落在运河之畔，背山面水，红墙朱门，高木森森屋宇阔朗轩昂，一向是皇族夏季避暑之处。 赵曦自带了小厮赵敏，与赵昀一起去正殿见皇太子。 他下了马，把缰绳扔给林贞，低声道：“你带她去皇太子命人给咱们安排的院子，就在那里守着，不要过来了。” 林贞答了声“是”。 赵曦仰首想了想，压低声音吩咐道：“你传我的话，让孙沛带人去中牟县城，多买些熟食回来，预备今日的晚饭；另外让他们预备些水果、冰雪并成串熟林檎等吃食，用食盒装了，送到内院去给白姑娘！” 据他对皇太子赵旭的了解，知道这位大皇兄瞧着光明磊落，其实性格执拗偏狭，今晚也许真的会饿他们一顿。 林贞忙答应了。 待王爷和安王随着太子的亲信太监离开，林贞便带着蜀葵等人，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去了他们这几日歇止的院落。 赵曦的人被安排在了行宫外院的浴莲院。 浴莲院是临水而建的一个大院落，是外院套内院的结构，外院房舍极多，而内院便是浴莲榭了。 浴莲榭建在水边，是一个三层结构的木楼，前面是姹紫嫣红的月季园，后面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夏天居住极为舒适。 进了浴莲院，林贞让小厮引着梁卿以及扈卫去了外院安置，自己带着小厮打扮的蜀葵进了浴莲榭。 见林贞带了个小厮进来，在浴莲榭服役的众宫女齐齐过来见面。 林贞淡淡道：“我们王爷好清静，不用人侍候，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们离开之后，林贞有些局促地看向蜀葵：“白……姑娘，你先在这里歇着吧，我就在内院门外守着，若是有事，去叫我一声就行！” 蜀葵很喜欢林妈妈，因此她对林贞也有些爱屋及乌；再加上她从林妈妈那里得了几本林贞的书，对林贞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好感，便微微一笑，道：“林贞小哥，能不能帮我预备一套笔墨纸砚？” 林贞闻言，略一思索，道：“浴莲榭的书房里一定有，我带你去寻！” 蜀葵忙道：“既如此，我自己去找吧！” 林贞闻言，如释重负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白蜀葵是王爷的通房丫鬟，作为贴身侍候的小厮，他觉得自己还是得注意分寸。 浴莲榭里只剩下蜀葵一个人，她便开始一层层的探险。 一楼是起居室，二楼是书房，三楼才是卧室。 蜀葵果真在二楼书房里寻到了笔墨纸砚。 今日她的心颇不宁静，因此想借习字来平静心绪。 蜀葵正在二楼书房内习字，忽然听到下面传来林贞的声音。 她凝神听了听，确定是林贞的声音，忙把笔架在笔托上，起身下了楼。 林贞送了一个奇大无比的食盒过来，正在一楼候着。 见蜀葵下来，他上前一步，道：“白姑娘，我送来了些水果零食，都整理齐备了，你随意用些吧” 蜀葵很爱吃水果，一阵惊喜，走上前去看。 她拉开食盒的一层层抽屉，发现第一层放的是切好的甜瓜、西瓜、水蜜桃、香梨和水木瓜等水果，都盛在水晶盘里；第二层是沙糖绿豆、水晶皂儿、黄冷团子、鸡头穰、冰雪细料餶飿儿和凉水荔枝膏等冰雪，皆用水晶碗装了；第三层有素签、成串熟林檎、脂麻团子、江豆儿、羊肉小馒头之类吃食，都用素瓷碟子盛着。 她抬头又惊又喜看着林贞。 林贞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道：“行宫这边没有给咱们准备晚饭，这是王爷吩咐人快马从中牟县城买回来的，你先将就用些吧！” 蜀葵闻言一愣。 林贞垂下眼帘，含糊道：“给王爷也留一些吧！” 皇太子上次派了亲信谋士李子超去甘州寻王爷打秋风，王爷嫌皇太子胃口太大了，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给黄金，皇太子现在怕是要报那次之仇。 蜀葵这才意识到赵曦虽然贵为亲王，可是日子似乎并不好过。 她默默送林贞出去。 到了浴莲榭外面，林贞都下了台阶，忽然回过头仰首看着蜀葵：“白姑娘，浴莲榭外面全是咱们王府的人，外人等闲进不来，你不如还换回女装吧！” 她明明是个可爱明媚的小姑娘，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男装，实在是太怪了，万一被别人看到，人家说不定还以为王爷好男风！ 蜀葵听了，眯着眼睛笑了：“嗯，知道了。” 她觉得还行，不过看林贞这个反应，若不是他实在受不了，怕是也不会对自己直言相告了。 暮色苍茫中，赵曦和赵昀各带了一个亲随小厮，跟着皇太子的亲信太监丁大通去正殿觐见皇太子殿下。 丁大通带着小太监引着他们到了临水殿前，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去禀报。 赵昀和赵曦兄弟两个并肩立在栏杆后面，静静望着前方被夕阳映成了金色的水面。 临水殿大殿内有对话隐隐传来，可是细听的话，却又听不清里面说的是什么。 赵昀今日穿着一件绣金色云纹的月白纱袍，愈发衬得他肌肤白皙唇红齿白玉树临风；赵曦今日穿的是一件暗银纹白纱袍，比二哥赵昀还要高一些，身形高挑气质清冷。 兄弟两人候了一刻钟之后，确定皇太子又放了他们一回鸽子，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不由相视一笑。 赵昀低声道：“我是从来和赵旭不对盘，倒也罢了；你怎么得罪赵旭了？” 他的母亲傅淑妃因为出身高贵，又深受正安帝宠爱，一直与深受正安帝爱敬的嫡妻、皇太子赵旭的生母先皇后作对。 而赵昀则自小就与皇太子不对脾气，私下里都是直呼皇太子的名讳，赵旭对他也从来不曾客气过。 不过赵曦一直低调得很，等闲不肯违逆皇太子的，怎么也被皇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 赵曦见二哥如此坦白，索性大大方方道：“他派了李子超去找我打秋风，开口就要一万两黄金，我实在筹措不出来。” 反正他不说，赵昀也自有渠道知道，比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反倒显出合作的诚意。 赵昀闻言笑了，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鄙夷，道：“真是小家子气！” 赵曦见四周无人，低声道：“二哥，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赵昀秀丽的眉挑了起来：“明日咱俩再来候见，他一定会见咱们的！你我兄弟再等一会儿，给足赵旭面子好了！” 赵曦微微一笑，继续看那暮色苍茫的水面，看赵旭到底预备晾他们多久 第五十六章 待天彻底黑透之后，那个进去通禀的丁大通这才施施然走了出来：“两位王爷，真不好意思，殿下今日接见大臣，饮了几盏酒睡下了，如今还未起身……” 殿下觉得安王和平王这两个兄弟桀骜不驯，处心积虑要晾晾他们，因此才让他们饿着肚子站在殿前吹风。 而此时皇太子殿下就在临水殿内，正在由美人服侍着泡澡呢！ 赵昀赵曦交换了个眼色，客气了几句，便一起告辞而去。 赵敏打着灯笼，护送王爷回了浴莲院。 林贞正在外面守着，见王爷过来，忙上前行礼。 时近初秋，行宫又位于运河旁，夜间更是凉意逼人。 赵曦心事重重走近浴莲榭，刚要登上台阶，一抬头便见楼前灯笼下，一个笑容灿烂身姿婀娜的女孩子迎了出来，正是蜀葵。 他心底的阴霾在看到蜀葵灿烂笑容的那一瞬间，全都一扫而空，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三两步便上了台阶，与蜀葵一起进了浴莲榭。 林贞与赵敏一起立在阶下，看着王爷一边走，一边听蜀葵说着话，两人一起消失在浴莲榭的帘幕之内。 林贞想想蜀葵白日穿男装时的模样，再想想蜀葵今夜梳着朝云近香髻，穿着真红色绣花交领夏衫，系了条月白齐胸裙子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白日不伦不类的蜀葵，不过是改回了女孩子打扮，便变得容颜清艳身姿婀娜，真是神奇！ 赵敏见林贞低头沉思，便在他肩上拍了拍，道：“走吧，咱们去外面守着。”今晚该他和林贞在内院门口轮值。 蜀葵先侍候赵曦洗了手，然后也不问赵曦，直接摆出了几样精致果品吃食，含笑道：“王爷，些许用些吧！” 赵曦抬眼看她，凤眼幽深难明。 蜀葵看这这样的赵曦，心里很是怜惜：别人看赵曦，都觉得他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可是蜀葵在他身边呆久了，却知道这表面的光鲜下有无数的龌龊。 皇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却这样对待赵曦…… 想到赵曦那高傲之极的性情，蜀葵一颗心软得快要化了，她迎着赵曦的目光，笑盈盈道：“先暂且用些吧，等回了京城，我下厨给你做几样拿手的！” 赵曦怔怔看着蜀葵，此时的他，从蜀葵眼中看出了怜惜和柔情，这种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和怪异，却舒服得很，怎么说呢？他的那颗心似浸入了之中，温暖舒适放松……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猝不及防，令赵曦感到了茫然，他呆呆地在红木高椅上坐了下来，食不甘味地吃了些东西。 蜀葵正在整理床铺，听到赵曦的脚步声，知道他洗罢澡出来了，便转身看了过去。 赵曦刚刚洗完澡，长长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胸前，白皙的脸上泛着一层水气，丹凤眼湿漉漉的，整个人带着一股清新湿润的气息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雪白的浴衣，是蜀葵给他准备的，瞧着格外的好看，如同谪仙一般。 蜀葵的心颤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王爷，床已经收拾好了，您现在就睡？” 赵曦心不在焉走到床边，转身看蜀葵：“你睡哪儿？” 蜀葵指了指窗前的锦榻：“我睡那里，方便王爷夜里要茶要水。” 一时无话。 赵曦心事重重，哪里能睡得着？ 他怕自己翻来覆去吵醒了蜀葵，便侧身一动不动躺着。 浴莲榭的窗子朝南，窗子开得又大，月光如水倾泻了进来，照在睡在窗前锦榻上的蜀葵身上。 她似乎睡着了，一点声息俱无。 赵曦闭上眼睛，继续思索明日之事。 赵旭明日必会来个下马威，到时候该如何应对，实在是一个问题。 如今赵曦势力还不足以与赵旭抗衡，只能继续忍耐，不过与赵昀结盟，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得瞒着贵妃娘娘和太尉府…… 赵曦从来没想过要做皇帝。 他和谋士石征宇探讨过这个问题，赵曦想要的是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贵妃娘娘当做扶助赵晨上位的棋子，被太尉府掣肘，被皇太子拿捏…… 再次确定自己的目标以及实现目标的道路之后，赵曦觉出了异常的轻松，不由自主翻了个身，继续思索。 蜀葵还没有睡着，听到赵曦辗转反侧的声音，便轻轻问道：“王爷，您还没睡？” 赵曦“嗯”了一声，突然兴致很好，问道：“蜀葵，你对将来有什么想法？” 他虽然询问蜀葵，心中却笃定得很：蜀葵是我的房里人，自然是想好好伺候我，将来若是诞下儿女，再抬了姨娘，然后一步步从姨娘到侧妃，这一生也算是平安喜乐了。 听了赵曦的问题，蜀葵沉默片刻，道：“我没有家了，没有别的路可走，所以一直打算着好好伺候王爷您，成为您信任的人，这样等将来我年纪大了，能像廖妈妈、叶妈妈和云妈妈一样，做王府得力的管事妈妈。” 赵曦：“……”他也不知为何，那颗心就似被浸入了加了醋的冰水中，又是酸，又是凉，又似针扎一般，难受得很。 蜀葵半晌没等到王爷的回应，还以为王爷对她的话不满意，心中不由一阵忐忑，忙补充了一句：“王爷，做不了管家妈妈，让我做王府里面专管花卉草木的管事也行！” 她一直很喜欢莳花弄草，若是让她管理王府的花卉草木，把爱好当做工作，自然也很不错。 赵曦：“……” 蜀葵见他依旧没有声音，心中忐忑极了，想起小时候在学堂读书，先生讲“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心道：亲王一怒，虽不至于“流血漂橹”，怕是也厉害得很…… 她想起了刘玉奴的下场，心中更加害怕，便怯怯地表白道：“王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忠心侍候您，一定不会搞行贿受贿那一套的……” 赵曦依旧没有说话，此时的他颇有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委屈感。 没有得到回应，蜀葵还以为王爷睡着了，便悻悻然拉高绣被蒙住头，预备酝酿睡意。 谁知她刚蒙住头，便听到王爷的声音：“蜀葵，你刚才说你的家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七章 蜀葵一听，心里一动，血液也痒酥酥地加快了流动，手脚都有些蠢蠢欲动：这可是一个求王爷帮忙的好机会啊！ 她不过是平王府的一个小丫鬟，想出门一趟都千难万难，更何况是要去查清父亲去世真相！ 而王爷可不一样，王爷那么聪明，那么睿智，若是王爷能帮她出出主意，或者允许她出去几次，那可就太好了！ 此时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大风摇撼着浴莲榭岸边的一棵杉树，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卧室的外窗被风刮得“咣当”作响，屋子里也冷得不像是夏季。 蜀葵忙坐了起来，用力阖上外窗，插上了窗闩，风一下子被关在了外面，屋子里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她觉得刚才被风一吹，浑身冷飕飕的，便跪坐在锦榻上，把绣被裹在身上，摆出长篇大论的架势来：“王爷，你听我细说！” 卧室里没有等，赵曦的眼睛早适应了黑暗，看清楚蜀葵摆出的架势，他不由想起了方才蜀葵给自己的刺激，便故意道：“我才不想听你细说呢！” 蜀葵：“呃……” 她这才想起，王爷是王爷，自己是自己，自己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奴婢，哪有立场让王爷来听自己那些糟心事？ 这样的认知令蜀葵心中莫名的难过，鼻子酸酸的，眼睛居然也有些湿润…… 蜀葵裹紧身上的绣被，竭力驱赶这如影随形的寒意。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她自己了，也只能自己依靠自己了。 她小时候就没了母亲，如今又没了父亲，好羡慕那些父母双全有父母疼爱的人啊！ 赵曦见她吃瘪，半晌没了声音，不知为何，他心中不但没有占了上风的快感，反倒有些隐隐的担心。 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却又拉不下脸来向蜀葵道歉，便翻了个身，背对着蜀葵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赵曦忍不住悄悄起身，看向床边的蜀葵。 见蜀葵依旧坐在那里，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赵曦的心瑟缩了一下，针扎一般，他默然片刻，轻咳了一声：“怎么还不说？” 蜀葵：“……” 赵曦柔声道：“说吧，我听着呢！” 听了他的话，蜀葵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仰起脸，想了又想，却又不想说了——说什么呢？把自己的伤心事说给别人听，别人又体会不到那种刻骨的孤独悲伤，不过是给别人添些谈资罢了！ 蜀葵记得平王府庆禧堂卧室后窗的外窗装着透明的西洋玻璃，下雨的时候，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横流，可是屋内的人只是看到雨水在玻璃上流，却丝毫感受不到雨水的冰冷…… 她原先单方面把王爷当成亲近的人，真是太傻了！ 等了良久，赵曦才听到蜀葵有些低哑的声音：“王爷，没什么，不过是些奴婢的家事罢了……王爷，您要不要喝水？奴婢给您倒杯水吧！” 赵曦和蜀葵赵曦相处了这么久，听她又开始“王爷”“奴婢”的称呼，自然知道她是把自己拒在千里之外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知难而退轻易放弃的人。 赵曦换成平躺在床上的姿势，淡淡道：“四年前，你被你继母孙氏卖给了太尉府派往中牟采买丫鬟的童家的；没过多久，你父亲刚从南方回来就暴病而亡；三年前，你继母孙氏带着你的幼弟改嫁，做了中牟首富金光明的第六房小妾。这些都是我的暗卫三个月前给我的信报。” 从小到大，他的身边都是别人安排的钉子——有父皇的，有贵妃娘娘的，有赵旭的，有太尉府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所以他一旦有了能力，便开始一颗颗拔除身边的那些钉子。 正因为如此，当他打算把蜀葵当做自己信任的人时，便安排了人去调查蜀葵的身世。 蜀葵机械地计算着时间——如今是七月份，三个月前正是四月份，那时候她每晚给赵曦读书，常常下厨给赵曦做宵夜，赵曦生病她日夜照顾…… 她觉得难过、伤心和失望如藤蔓一般，缠满了她的全身，令她冷得发抖。 蜀葵以为自己还算机灵，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傻乎乎的小虫子…… 赵曦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蜀葵应该会觉得难过，因为自己对她的不信任。 可是他必须说出来，只有他说出来，才能去得蜀葵的信任，帮助蜀葵解决问题。 进京前的那段时间，蜀葵确实有些异常——蜀葵先是一心想要跟着他进京；进京后，听他说要去运河行宫，蜀葵又缠着他要去距离行宫不远的中牟县！ 半日，蜀葵听到自己问道：“那王爷现在信任我么？” 赵曦淡淡道：“我若是不信你，你的下场和太尉府送去的那个丫鬟，和皇太子殿下送到甘州王府的那两姐妹一样。” 他顿了顿，道：“我很少相信人。” 蜀葵心里有些苦，又有些释然，一直默不作声。 赵曦有些不耐烦，道：“还不说么？” 老子都把身段放得这么低了，白蜀葵你还拿捏什么？ 蜀葵吓了一跳，也不“王爷，你听我细说”了，老老实实开门见山道：“我爹死得太蹊跷，我怀疑他是被我后娘孙氏勾结了奸夫害死的。” “奸夫？你知道是谁？”赵曦秀致的眉在黑暗中挑了挑，“有证据么？” 见王爷关注此事，蜀葵立刻忘记了方才两人间的暗流汹涌，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甩掉自己身上的绣被，随意套上绣鞋，径直走到赵曦床边坐了下来，眼睛亮晶晶的：“王爷，第一，被我后娘孙氏偷卖之前，我曾经发现我后娘与那个金光明在我家，而且据我观察，他们应该不止一回——” 赵曦：“……”？这是女孩子该说出的话么？ 蜀葵觉得有些冷，索性掀开赵曦脚头的锦被盖住自己的双腿，这才继续道：“第二，我父亲身体一向健壮，从来不生病——我身体这么好，就是随了我爹爹的身体——可是为何我爹爹从南方贩丝回来不久，就突然去世了呢？” “第四，我后娘孙氏原是金宅的丫鬟，后来不知为何，由金光明的大老婆做主，嫁给了我爹爹做续弦，而我的幼弟白秀林，和我爹长得一点都不像。” 蜀葵把自己的理由都说了一遍之后，便静等着赵曦开口。 赵曦此时正浑身僵硬——蜀葵此时和他处在一个锦被之下，她那柔软温暖的身子挨着他的腿，虽然隔着衣服并未直接接触，却依旧令他心猿意马手足无措，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他悄悄移了移自己的长腿，以和蜀葵保持距离，然后淡淡道：“我答应你，等此间事了，我陪你去中牟查探你父亲突然去世的真相。” 蜀葵闻言，欢喜极了，简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悦了，她突然掀开锦被，一下子爬到赵曦身旁，双手捧住赵曦的脸，一左一右用力亲了两下：“王爷，谢谢您！” 她怕赵曦发怒，飞快地滑下了床，一溜烟跑回了锦榻上。 赵曦：“……” 第五十八章 在锦榻上躺下之后，蜀葵回忆了一下方才的触感，恍惚记得赵曦的脸软软的细细的。 她记得赵曦的唇也是软软的，刚要细细地回想一番，谁知一下子便堕入了黑甜乡。 蜀葵早上醒来，发现赵曦早离开了，卧室里只剩下她自己。 外面的风早停了，正滴滴答答下着雨，屋子里也冷得很。 蜀葵躺在锦榻上，裹着温暖的绣被，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道：秋天果真已经来了啊！ 到了下午，赵曦和赵昀终于见到了始终不肯下凡见人的皇太子赵旭。 赵旭身材比赵曦稍矮一些，身材高挑，四肢修长，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懒洋洋的优雅，只是生得秀美得很，桃花眼中总似蕴含着笑意，不笑也似在笑，令人看了心中便有些欢喜。 此时三兄弟正并排坐在临水殿前钓鱼，秋雨淅沥，雨丝却被上方大伞遮住，始终没有飘到他们身上。 赵旭很快便钓到了一条小鲤鱼。 他的亲信太监丁大通上前，把小鲤鱼从金钩上取了下来，放进了一边放置的水桶之中。 赵旭含笑道：“今日要多钓几条鱼，晚上让人收拾了，做成酸辣鲤鱼汤，愚兄与两位弟弟一醉方休！” 赵曦没有说话，含笑而已。 赵昀微微一笑，道：“大哥盛情，兄弟们自然奉陪到底！” 赵旭笑了起来。 到了晚间，建在湖边的临水殿灯火通明，皇太子举行的宴会正在这里举行。 临水殿四面廊下挂着无数气死风灯，令临水殿附近的松林、竹林、栀子花丛和殿前的盈盈碧水都笼罩在气死风灯白晃晃的光里。 临水殿大殿中央的地平上放着两排锦凳，上面坐着宫廷乐师，正在用笙、箫、七弦琴、瑟、笛、胡琴、箫和鼓等乐器演奏着大宋如今最流行的《雨霖铃》。 大殿正面是一个大大的大宋山河刺绣屏风，屏风前的锦榻上歪着当今皇太子赵旭。 赵旭桃花眼含着一丝笑意，懒洋洋地靠着锦缎靠枕歪在锦榻上，倾听着乐师的演奏，修长的手指和着节拍轻轻敲击着。 赵昀和赵曦分别坐在大殿东侧和西侧摆着的红木罗汉。 赵昀神情放松，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手中拈着金盏，欣赏着音乐，品尝着美酒。 他的身后立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侍候，都生得艳丽，正是赵昀喜欢的类型。 赵曦也不复先前的端正，而是倚着红木小炕桌，单手支颐，仿佛不胜酒力。 他的身后立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皆容颜清丽身姿纤瘦，正是传说中赵曦喜欢的类型。 虽然参与者只有赵旭、赵昀和赵曦兄弟三人，可是歌舞丝竹一样不少，都是皇太子亲赏鉴过的，自然是美妙之极。 待歌舞献过之后，赵旭率先向两个弟弟敬酒三杯。 赵曦自然跟着二哥赵昀一起满饮了。 他酒量一向有些浅，不过三杯酒饮下，白皙的脸便透出红晕来丹凤眼也变得水汪汪的，瞧着颇有几分含情脉脉的韵致，欣赏着前方的歌舞。 赵旭瞟了赵曦一眼，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向假正经得很，从来不曾招惹这些，他送过去的锦霞瑞霞两个妖姬如今还在内宅闲着呢！ 他从来都讨厌赵曦这样假正经的人——你不是觉得自己干净么？那我就把你拉下水，让你在污泥中打一个滚！ 赵旭见时机正好，便给一旁侍立的亲信太监丁大通使了个眼色。 丁大通会意，微微颔首，悄悄退了下去，自去安排此事。 赵旭笑着举起金盏敬酒。 赵曦已经不胜酒力，却依旧一饮而尽。 他今晚确实喝了不少酒，是真的喝醉了，大脑还算清醒，可是头晕目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赵旭含笑看了看赵昀，又看向赵曦，心中得意非常。 很快三个宫女用金盘端着素瓷盖碗鱼贯而入，分别摆在了皇太子、安王和平王前面的红木案上。 赵旭神态雍容：“弟弟们都有酒了，这是愚兄亲自钓上来的鲤鱼，御厨精心烹制了酸辣鲤鱼汤，解酒最有奇效。” 见太子已经开始品尝刚送上来的酸辣鲤鱼汤，赵曦看了赵昀一眼，接过宫女奉上来的银调羹，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 味道果真不错。 看赵旭似笑非笑看向自己，赵曦又舀了一调羹汤。 没过多久，赵曦便觉得身体似乎有些异常，身体发热，心跳很快，下面隐隐有了反应…… 赵旭约莫着赵昀和赵曦快有反应了，便笑吟吟看向他们。 赵曦一脸平静的看着他，漂亮的丹凤眼犹如夜幕下的深海，幽深难测。 赵旭故意问道：“三弟，怎么了？” 赵曦当机立断，起身含含糊糊道：“大哥，我有些不舒服。” 他抬腿便走。 赵旭并未阻拦，嘴角挂着一丝狞笑，看着赵曦踉踉跄跄离去。 酸辣鲤鱼汤里的药是他手下的药师前不久才提炼出来的，药性霸道得很，服用后若是不能及时纾解，后果可是严重得很。 他早让丁大通查探过了，这次赵昀和赵曦过来，都没有带女眷。 赵曦想回去就回去吧，若是他能活活忍过去，那他就没了生育能力；若是他找了清俊小厮出火，那赵旭正好抓住了赵曦这个把柄——要知道，正安帝可是最厌恶男风之好的，连赵旭这么好奇心强并且胆大妄为的人，都不敢尝试一下男色…… 赵旭眼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看向赵昀。 赵昀脸色，见赵曦走了，他忙用力推开依偎着他的美貌宫女，起身紧随着赵曦踉踉跄跄离开了——再焚身，他也不能表演活给赵旭看！ 赵曦一出临水殿，留在殿外候着的林贞和赵敏便迎了上去：“王爷！” 赵曦低声道：“快扶我回去！” 不管怎么说，先回到浴莲榭再说！ 林贞和赵敏答了声“是”，一左一右搀扶着赵曦，疾步而行，沿着东边宫道往浴莲榭方向而去。 王爷还没有回来，蜀葵自然没有睡。 她洗罢澡出来，立在卧室的后窗看东边的宫墙。 朱色宫墙上挂着一排琉璃宫灯，远远望去，莹澈的灯光透过柳树，如同一串暗夜珍珠一般闪闪烁烁。 蜀葵正要走开，忽然发现宫道尽头闪出了几个人，中间那人身形高挑，似乎是王爷！ 她匆忙从妆台上拿了那支家常插戴的碧玉簪，一边急急向楼下走去，一边随意地把微湿的长发挽成一个懒髻，用碧玉簪固定住。 第五十九章 林贞和赵敏把王爷送回了浴莲榭。 见蜀葵迎了上来，林贞忙低声问道：“王爷，要不要叫石先生过来看看？” 赵曦声音沙哑：“不必先送我回楼上卧室。” 这件事太丢人了，先试着忍一忍，实在再叫石征宇过来。 把赵曦安顿在卧室之后，蜀葵待林贞和宋节退了下去，这才低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赵曦身子热得快要爆炸，手脚都没处放，他声音嘶哑：“去给我倒一杯凉水！” 蜀葵答了声“是”，急急下了楼。 待她回来，发现赵曦自己脱去了外衣，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亵裤侧躺在，两条长腿一条蜷曲，一条平展着，双脚的脚趾似乎都在竭力蜷缩着。 蜀葵忙走了过去，扶起赵曦起来喝水。 的锦帐被蜀葵用金钩高高挑起，床头小几上放置着一盏琉璃罩灯，莹澈的灯光照在赵曦的脸上，赵曦白皙的脸上泛着蔷薇色，脸上颈上和出来的锁骨处都冒出了一层细汗，丹凤眼水汪汪的，薄唇嫣红，似在竭力抵御着什么。 他怕蜀葵发现自己的异常，因此直接伸手从蜀葵手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这一盏凉开水仿佛如热油浇在了亟待燃烧的炭火上，“哧”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 “咔嚓”一声，素瓷茶盏摔碎在了地板上。 赵曦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蜀葵忙上前去抱他：“王爷，到底怎么了？” 她正要起身去叫人，可是她的手腕忽然被赵曦伸手抓住了。 他那修长的手指如铁钳一般紧紧攫住了她，蜀葵整个人落到了他的身上。 蜀葵被吓得脑海一片空白，浑身，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曦那晦暗难明的丹凤眼。 赵曦伸展开四肢，猛地一翻身，整个人覆了蜀葵的上面。 蜀葵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赵曦。 到了此时，她才发现赵曦眼睛的异常。 平常的他，凤眼或若，或若深潭，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冰冷，幽黑，如同动物，充满了野性，令她恐惧。 蜀葵试图说服赵曦放开她，一边徒劳地去推赵曦，一边哀求着：“王爷，是我啊！我是蜀葵啊！” 赵曦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滴，理智早已离他而去，剩下的全是原始野蛮的冲动：这本来就是我的女人！蜀葵本来就是我的女人！ 他用力蜀葵身上的衣服，分开了蜀葵的…… ……下面传来般的剧痛。 蜀葵疼得身体僵直，整个人似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除了她自己的心脏的跳动声。 被野兽般的控制的赵曦也不好受，漂亮的凤眼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嫣红的唇微微颤抖，俊俏的脸上现出欢愉和痛苦交织的神情，汗水一滴滴落下…… 蜀葵疼得哭都哭不出来，恨不能立即晕过去…… 她竭力推拒着，鬓乱钗横，乌发散乱，挽发的碧玉簪掉了下来，落在了枕畔，蜀葵的长发散乱开来。 随着赵曦动作加大，那支碧玉簪落到了床下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玉碎声…… 蜀葵的双手发着抖，脸上身上全是汗，她侧脸咬住赵曦的手臂内侧，这才忍住了几乎喷薄欲出的尖叫。 即使被控制，赵曦依旧感觉到了手臂内侧传来的疼痛，在蜀葵最用力咬下的那一瞬间，赵曦也到了顶点…… 不知过了多久，蜀葵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 她额头上的汗全变凉了，黏着发丝贴在脸上。 蜀葵闭着眼睛，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她侧着脸睁开眼睛去看，发现赵曦的右臂上面有几枚深深的带血的牙印…… 赵曦再次抱住了蜀葵……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蜀葵缓缓闭上眼睛，倾听着四周的声音，等待着身体的剧痛渐渐退潮。 房里有金自鸣钟指针走动的声音，有外面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有赵曦剧烈的心跳声…… 蜀葵突然觉得似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颈部，她伸手抹了一下，发现是血！ 蜀葵又抹了好几把，全是血！ 赵曦的鼻孔一直在流血，他的脸白得发青！ 蜀葵一把把赵曦推在床里，轻轻推了推他：“王爷！王爷！ 赵曦一动不动，血继续从鼻孔溢出，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蜿蜒流动。 蜀葵心脏狂跳，从爬起来，寻了套衣服胡乱穿上，又用锦被裹住赵曦，然后飞快地向楼下奔去。 外面风狂雨大浴莲榭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刮得晃晃悠悠庭院中黑魆魆的树木在风雨中东倒西歪，呼呼的风声带着大雨弥漫在天地之间。 蜀葵立在廊下，大声叫道：“林贞！” 她知道今夜该是林贞值夜，因此才试着叫了一声。 浴莲榭内院门外的值事房内，林贞和赵敏正坐在灯前，忽然听到雨声中传来的声音，忙齐齐冲了出去。 蜀葵双眼含泪，一把抓住了林贞的手：“王爷出事了，快去请石先生！” 林贞心脏剧跳了一下，马上吩咐赵敏：“我去看王爷，你去请石先生！记住，千万别声张！” 赵敏答应了一声，冲入雨帘之中迅疾离去。 一进三楼卧房，林贞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血腥味中夹掺杂着一种极为暧昧的味道，他诧异地看向蜀葵。 蜀葵一心在赵曦身上，根本没有发现林贞的神情。她急急走到床边，用衣袖去拭赵曦脸上、颈部和身上的血。 林贞上前，俯身伸出手指在赵曦身上探了探，头也不抬安慰蜀葵道：“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蜀葵跪在床边，不停地擦拭着赵曦鼻孔中涌出的血，眼泪一颗颗往下落…… 方才赵曦对她施暴的时候，她恨不得把赵曦手臂上的一块肉给咬下来；可是看到这样濒临死亡的赵曦，她的心脏却在阵阵抽痛…… 这是她暗恋的少年。 这个少年虽然常常面无表情若有所思，拒人于千里之外，却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照顾蜀葵…… 蜀葵伸手握住了赵曦的手——赵曦的手有些凉，手心冰冷潮湿。 她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根本没注意到，不知何时，赵曦修长的手指反过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那么紧，那么用力，带着对生的渴望，对蜀葵的不舍…… 第六十章 石征宇很快便赶了过来，赵敏提着石征宇的药箱紧紧跟在后面。 石征宇给赵曦施针的时候，蜀葵呆呆地看着，一想到才十八岁的赵曦也许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离开这个世界，她的心脏就似被浸入了冰水之中…… 待治疗完毕，石征宇见赵曦身上雪白的中衣依旧被鲜血浸透，心中一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递给蜀葵道：“白姑娘，王爷已经没有大碍了，把这瓶药汁喂王爷喝下，让王爷好好睡一觉吧！” 蜀葵忙答应了一声，正要送石征宇出去，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依旧被赵曦紧紧攥住。 她面红耳赤用力挣了挣，谁知赵曦攥得太紧，根本挣脱不开。 石征宇眸子深沉，扫过赵曦紧紧攥着蜀葵手腕的手，微笑道：“白姑娘留下侍候王爷吧！” 此时蜀葵简直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只得目送石征宇与林贞赵敏离开。 那药喂赵曦喝下之后，蜀葵侧身躺在赵曦床边和衣而睡。 一闭上眼睛，她便觉得天旋地转，身心俱疲累到了极点，全身的骨头像是被巨石碾过一遍似的，酸疼难忍，动一动都难受。 赵曦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侧身躺在一边的蜀葵。 昏过去前发生的事情他全记得。 赵曦撑着床铺起身，先是发现了自己中衣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接着发现了身下被鲜血浸透的锦褥。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双手微微颤抖，急忙俯身凑到蜀葵鼻端，在发现蜀葵均匀呼吸的那一瞬间，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高悬的心这才缓缓降回了原位。 赵曦紧紧地把蜀葵抱在怀里。 床头小几上的琉璃罩灯早就熄灭了，另有一盏赤金莲花烛台摆在那里，上面的蜡烛快要燃尽了。 外面在下雨，雨滴“啪啪啪啪”敲打在琉璃瓦上，寒气自窗纱透了进来，屋子里很是湿冷。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从她身上汲取着温暖。 过了一会儿，赵曦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紧紧抱着蜀葵，呆坐在那里想着心事。 以前的他，只是想着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到了如今，赵曦才发现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之仇他记住了。 至于蜀葵……赵曦默默地想：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思索片刻之后，赵曦抱着蜀葵下了床。 把蜀葵安顿在锦榻上盖好绣被之后，赵曦起身回到床前，先把的铺盖全都揭了起来，团成一团扔在了床边，然后寻了一套中衣，起身进了浴间。 待一切停当，赵曦命林贞叫了石征宇过来，两人在二楼书房密谈良久，终于商议出了结果。 天还没亮，赵曦一行人便披着油布斗篷骑着马冒雨离开了运河行宫。 下雨天，睡觉天，赵旭正在高卧，却被亲信太监丁大通给吵醒了。 他翻了个身，懒洋洋道：“什么事？” 丁大通恭谨的声音自屏风外面穿了过来：“禀殿下，卯时三刻，宫门大开，平王一行人当即离开了！” 赵旭闭着眼睛问道：“我这位弟弟没忘记什么东西吧？” 赵曦中了那么烈的，也许浴莲榭会留下一具被赵曦折腾死的尸体呢！哈哈！ 丁大通的声音再次传过来：“禀殿下，平王什么都没留下。离开的时候，平王怀中好像抱了一个人，不过平王穿着避雨的油布斗篷，所以并不能肯定。” 赵旭“咦”一声，想了想，有些弄不明白，便转移话题，问道：“我的安王弟弟呢？” 丁大通想了想，禀报道：“禀殿下，安王纳了您安排的碧霞和紫霞。” 赵旭把脸贴在软罗枕头上，得意非常，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却还是不算放心，吩咐丁大通道：“你亲自去问一下在浴莲榭服役的宫女，看看赵曦到底有没有带女人过去！” 如果能断定赵曦住进浴莲榭时没带女人的话，那么他到底用什么泄的火……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把柄啊！哈哈！ 丁大通答了声“是”，自去布置此事。 一直到被泡进了热水里，蜀葵这才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眼睛，便发现了自己的危急处境，刚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正坐在赵曦的腿上，两人都在浴桶中泡着，温暖的水散发着浓郁的药的气息，淹到了她的颈部。 蜀葵浑身僵直，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她刚试着挣扎了一下，腰肢却被赵曦卡住了。 赵曦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蜀葵这才发现身下赵曦的异常，顿时整个人定在了那里。 和昨夜中了烈性时相比，此时的赵曦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即使泡在药浴之中，他的脸依旧热辣辣的，耳朵也早红了。 他紧紧抱着蜀葵，低声道：“咱们已经回家了……这是特殊的药浴，能缓解……疼……疼痛……消……消肿……” 蜀葵：“……” 她用力推开赵曦，起身扶着桶沿艰难地跨了出去。 赵曦：“……”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 他不敢去追蜀葵，默默地回忆着自己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出原因，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的雨虽然停了，可是屋里却依旧冷得很，蜀葵在中衣外面套了件交领素青杭绢夹衣，系了条月白熟绢裙子，这才走到妆台前预备梳理长发。 她刚要在妆台前的锦凳上坐下，却发现受了伤的地方依旧针扎一般地疼。 蜀葵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下，拿起桃木梳开始梳理长发。 赵曦出了卧室，发现堂屋的八仙桌上满满当当十几样小菜和几样面点，另有一对青瓷盖碗，大概是稀饭。 他看向蜀葵，发现蜀葵脸色苍白，唇色浅淡，正垂着眼帘立在那里。 赵曦不敢再看，走到八仙桌边坐了下来。 蜀葵见他坐下，便先拿了一个象眼小馒头递到了赵曦手中，又盛了一碗绿豆大米粥放到了赵曦面前，然后开始给赵曦布菜。 见八仙桌上摆的有一碟红糟鲥鱼，是用质感如玉的官窑白瓷盛放，鲜红的红糟鲥鱼陪着白玉般的碟子，瞧着色彩鲜明很是诱人，蜀葵便夹了一小块红糟鲥鱼放到了赵曦面前的空碟子里。 赵曦默不作声，夹起来吃了。 蜀葵又瞧了瞧，见一碟薄荷叶拌鲜核桃仁似乎不错，瞧着清爽得很，便用乌木筷子夹了些，放到了赵曦面前的碟子里。 赵曦是最讨厌吃薄荷叶的，却依旧夹起来吃了。 蜀葵和赵曦都不说话，堂屋里静极了，只是偶尔传出乌木筷子碰到碟子发出的声音。 素兰和善睐在廊下候着，心里都纳闷得很。 清晨的时候，王爷把马一直骑到了内院里面。 从马上下来之后，王爷的油布斗篷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王爷抱着这团物件直接冲进了堂屋。 现在想来，王爷怀里抱着的应该是蜀葵姐姐…… 素兰抿嘴笑了：王爷看着那么冷清，没想到对蜀葵姐姐却那样温柔…… 用罢早饭赵曦便离开了。 临出门，他转身看了蜀葵一眼，低声道：“锦榻上有给你的礼物。” 说罢，他落荒而逃一般，急急离开了。 蜀葵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慢慢走回了卧室。 卧室窗前的锦榻上果真放着一个崭新的匣子——是一个极为精致的描金绘月季花的首饰匣子。 蜀葵端坐在锦榻上，把这个描金绘月季花的首饰匣子放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轻轻摁开消息，打开了匣盖。 匣盖一打开，蜀葵只觉眼前一片灿然流光，原来里面是一套绿宝石赤金头面——黄金赤澄，金光流转；宝石颗颗碧透，粒粒莹澈，大的有大小，小的也有黄豆大小。 匣子里面铺着黑色丝绒底座，赤金镶绿宝石的钗子、簪子、步摇、耳坠、项链、手镯错落有致地嵌在里面，宝光璀璨，美得令人心悸。 蜀葵心跳很快，她不敢再看了，慌忙阖上匣盖，随手把首饰匣放在了一边。 她趴在小炕桌上，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 外面又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外的树叶上、屋檐上、庭院里的青砖地面上，发出细密清脆的“啪啪”声。 带着湿意的风透过窗子上糊的蝉翼纱吹了进来，吹得蜀葵打了个寒颤，她坐起身，拢紧手臂，呆呆看着糊着蝉翼纱的窗格子。 她这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昨夜王爷要了好几次，每次都……万一她怀孕了…… 想到这种可能，蜀葵的脸再度变得苍白。 蜀葵清楚地知道，她这样的身份，如果没有主母的同意，是不能诞育儿女的。 再说了，即使生儿育女，可是孩子生下来便是庶子庶女，岂不是对孩子不公平？ 平王府如今还没有王妃，王爷还没有未婚妻，可是早晚会有，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怀孕！ 想到这里，蜀葵不由紧张起来，仿佛前方便是悬崖一般，一颗心怦怦乱跳，腿有些软，她起身在卧室里绕着圈子的走，简直是无计可施。 第六十一章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善睐的声音：“蜀葵姐姐，王爷让人给您送早饭来了！” 蜀葵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用早饭。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周身，见还算妥当，便哑声道：“进来吧！” 善睐和素兰提着食盒进来了。 素兰默不作声摆放早饭。 善睐过来侍候蜀葵净手，她一边帮蜀葵卷起衣袖，一边道：“蜀葵姐姐，王爷待你真好，知道您没用早饭，特地让人吩咐厨房送了过来，已经快到午时了，您这可算是早饭和午饭合为一顿饭了……” 蜀葵没有说话。 善睐给蜀葵递擦手的手巾的时候，才发现蜀葵精神似乎不太好，脸白得快要透明，一向宝光璀璨的眼睛此时看着恹恹的，而且嘴唇还有些肿…… 她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忙住口不言了。 见蜀葵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素兰便捧了碗冰糖燕窝粥放在了蜀葵面前，柔声道：“蜀葵姐姐，先尝尝这碗冰糖燕窝粥吧！” 她也看出了蜀葵的异常，不过她比善睐更能存住事，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蜀葵“嗯”了一声，拿起素瓷调羹在燕窝搅了搅。 燕窝粥熬得正好，散发着冰糖特有的甜香，成功地勾起了蜀葵的食欲。 素兰立在那里给蜀葵布菜，她知道蜀葵的口味，便夹了一筷子油盐炒枸杞芽儿放到了蜀葵面前的碟子里。 蜀葵用早饭的时候，素兰悄悄打量她，暗自记在了心里。 用罢饭，蜀葵依旧懒懒的，见外面还在下雨，便交代善睐和素兰看着小丫鬟，自己想睡一会儿。 素兰和善睐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蜀葵刚刚在榻上睡下，便听到素兰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蜀葵姐姐，我给你按按吧！” 想到自己身上的酸痛，蜀葵轻轻“嗯”了一声。 素兰在锦榻边坐了下来，把一方洁净丝帕展开，搭在了蜀葵的肩上，开始轻轻按捏。 她的手法很好，蜀葵觉得舒适了许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蜀葵睡醒起来，发现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赵曦还没有回来。 她看着屋角放置的西洋金自鸣钟，心中依旧有些着急。 蜀葵是见识过避子汤的，如今此事也只有避子汤可以解决，只是她一个内宅女孩子，去找谁要这避子汤？唯有找那罪魁祸首赵曦了！ 她咬着唇，呆呆坐在锦榻上，心中犹自恼恨不已。 素兰过来送炖盅。 蜀葵掀开盖碗一看，发现是一盅红豆薏米百合汤，不由抬眼看向素兰。 她自然知道红豆和薏米都有利水消肿之效。 素兰迎着蜀葵的视线微微一笑，低低道：“蜀葵姐姐，这是我交代厨房炖的，您尝尝吧！” 她知道，蜀葵姐姐和她一样，也是父母双亡，在王府内院做奴婢。 在这个世界上，她们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了。 她们这样的人，若还不互相取暖互相帮衬，那可真是注定要一生孤苦了！ 蜀葵心中明白素兰的心意，不由有些温暖，握住素兰的手，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两个人心中都明白。 早上安顿好蜀葵之后，赵曦出了内院门，却没有立即出去，而是带上今日轮值的亲随小厮宋节和兰锐，主仆三人直奔外院东偏院去见石征宇。 自从赵曦有了记忆以来，他那父皇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一般，等闲不肯下凡来关注一下自己那几位子女，更何况赵曦连受宠的亲娘都没有，所以赵曦的成长中根本缺少一位男性长辈的引导，全靠他自己摸索。 后来有了石征宇，一切便都解决了——对赵曦来说，在他心中，石征宇完全替代了父亲这个角色，他有了解决不了的问题，一般都去和石征宇商量。 只是这次的事情赵曦实在是太难开口了，每每一想到，他就有面红耳赤的倾向，更何况是开口去谈？ 东偏院小巧秀丽，院中遍植花木，一栋精致的木质结构的小楼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月季花林中，颇为幽静。 此时整个小院沉浸在细雨之中，更是增添了一份悠闲的情调。 赵曦进去的时候，石征宇刚刚睡了个回笼觉，正倚在起居室的窗前单手支颐看外面的雨，见赵曦沿着月季花间的小径过来，他含笑招呼了一声“王爷过来了”，并不起身，而是笑眯眯看着赵曦进来。 赵曦和他熟不拘礼，根本不在意这个，更何况此时他心事重重。 石征宇自然知道王爷有很多事要和他商量，也不主动去问，而是吩咐小童清明去做泡茶的准备，自己含笑看着赵曦在锦榻右侧坐了下来。 清明和另一个小厮端午很快便在锦榻前摆放了一张红木茶桌，茶桌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素瓷茶具。 摆好之后，清明和端午侍候着石征宇重新净了手，这才退了出去，与王爷的小厮宋节兰锐一起在外面候着。 红泥炭炉上的水烧开之后，石征宇用开水烫了茶具，然后捏了茶叶放入素瓷壶中，先往素瓷壶中注入开水温润茶芽，待茶香飘出，便倒入素瓷罐里，然后再次注入开水。 石征宇用棉垫包住素瓷壶轻轻旋转，待茶的清香缓缓溢出，便端起素瓷壶，细细地往素盖碗中冲入浅绿的茶液，然后奉给了赵曦一盏：“王爷尝尝吧！” 赵曦一盏静静看着石征宇的动作。 在满室氤氲的毛尖的飘渺幽香中，赵曦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端起素瓷茶盏，开始品茶。 一道茶饮罢，石征宇这才开口道：“王爷难道不想报仇么？” 昨夜太子殿下给王爷所下之药霸道得很，若是王爷没带着白姑娘过去，此时怕已成了废人。 这个太子殿下，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真的不是做大事的人！ 赵曦凤眼微眯：“我自然想要报仇。” 他看向石征宇：“先生，我打算借助蔡氏家族之力对付赵旭，同时与赵昀暗中定下盟约。” 石征宇眼神清澈，看着赵曦：“王爷，此话不算十分准确。在蔡氏家族那边，您是在帮助蔡氏家族，扶助赵晨上位，取代赵旭，蔡氏家族应该感谢您帮助您！” “而在赵昀和他背后以傅明义为代表的北方军阀那边，您表面上帮助蔡氏家族扶助赵晨，实际上对于蔡氏家族和贵妃娘娘的偏心，您非常愤怒，因此愿意暗中与赵昀结盟，齐心协力对付赵旭。” 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微一笑道：“王爷，是他们得求着您啊！” 听了石征宇的话，赵曦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石征宇的想法其实和他不谋而合，可是主动权的归属却完全不同，按照石征宇的想法，他完全可以既报了赵旭之仇，又能达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效果。 赵曦起身，深深对石征宇揖了一揖：“多谢先生！” 石征宇起身，不卑不亢地还了礼，两人坐下，继续细谈。 谈话告一段落之后，赵曦开口道：“先生，有没有哪一种药物，能令人鼻子流血，却又不伤人的身体？” 石征宇想了想，道：“有。” 赵曦垂下眼帘：“请先生给我一粒吧！” 石征宇试探着问道：“王爷是要进宫？” 见赵曦微微颔首，他便起身取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盒子过来，把盒子递给了赵曦，交代道：“提前一个时辰服用，方有效果。” 待敲定细节之后，赵曦想起了自己的心事，脸渐渐有些发热。 石征宇自从赵曦十三岁就在他身边辅佐，此时见赵曦白皙俊俏的脸渐渐泛起红晕，丹凤眼水汪汪的，便知他有难以出口的心事，便缓缓道：“王爷，若有烦心之事，请尽管讲出来。” 赵曦垂下眼帘，略一沉吟，最后厚着脸皮问道：“先生，不知是否可以调制消肿的药膏……” 石征宇一愣，接着便明白了过来，微笑道：“是用在女子隐秘之处么？” 赵曦的脸热辣辣的，简直红得快要滴血了，他轻轻答了一声“是”。 石征宇一生无儿无女，在心里早把赵曦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因此见了赵曦害羞的模样，心中暗自觉得好笑，面上却很是正经道：“王爷自去忙碌，等王爷晚间回来，派小厮来取就是！” 赵曦不敢再留，匆匆起身，面红耳赤地行了个礼：“多谢先生！”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石征宇看着赵曦细雨之中大步而去的背影，不由笑了——既然要敷衍蔡氏家族，那么王爷便暂时不能缔结婚姻，不能有子嗣，所以王爷大概还需要安全又不伤身子的避孕汤药，王爷脸皮不好意思说，他还是主动配好给王爷送去得了！ 离开东偏院之后，赵曦回到外书房换了亲王礼服，坐了大轿冒雨往宫城而去。 到了西华门外，赵曦先命人递了牌子候见，然后在轿中服下了石征宇给的丸药。 他特意选这个时间来，便是因为他知道正安帝好茶，用过午膳之后往往不肯午休，而是品一会儿茶，然后开始接见臣子处理政务。 此时正安帝应该刚用过午膳，正在崇平殿品茶。 第六十二章 果然不出赵曦所料，没过多久，正安帝身边的大太监安初原便带着两个打伞的小太监迎了出来，含笑行礼罢，温温柔柔道：“王爷请！” 又道：“陛下正在临竹阁品茶，请王爷随咱家去吧！” 他亲自打着伞，引着赵曦去了临竹阁。 赵曦略觉得有些不安——安初原乃总管太监、正安帝的亲信，每次自己进宫，安初原总是亲自来接，这多少有些奇怪。 正因为如此，他待安初原更是客气有礼。 一行人冒着细雨来到了临竹阁。 临竹阁是一个坐落在翠绿竹林中的凌空楼阁，四面通透，悬着浅绿的轻纱，如今细雨微风，吹拂得薄纱轻轻飘荡着，映着四面的翠绿竹林，简直美得犹如仙境。 赵曦跟着安初原走了进去。 靠南的雕花长窗前摆放着御座，正安帝正坐在御座上品茶。 赵曦进去之后，垂下眼帘，略一思忖，然后动作缓慢做出虚弱之态缓缓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正安帝看了安初原一眼，安初原急急上前，扶了赵曦起来，请赵曦在一边的锦凳上坐下。 正安帝吩咐安初原：“给阿曦倒杯茶！” 赵曦接过茶盏，默不作声坐在那里。 正安帝端详着赵曦，发现几日不见，赵曦似乎瘦了些，身上的亲王礼服都显得有些宽大了。 他细细一看，这才发现赵曦脸带病容，白皙的肌肤白得快要透明，衬得眉睫乌浓，嘴唇更是病态的嫣红，他想起赵曦生母玉栀当年的病症，心中不由悚然一惊，问道：“阿曦，你这几日去哪里了？做什么了？” 赵曦一脸疲态，似思索着缓缓道：“儿臣也没去哪里，这几日一直在候见皇太子殿下，昨日终于在运河行宫见到了，还有幸获得皇太子殿下的邀请，与二哥一起参与了皇太子殿下的宴会，今日一早才回到住处。” 正安帝专注地看着他：“你的住处？还是长宁坊那个宅子么？” 赵曦没想到正安帝还记得他的宅子，便轻轻道：“正是长宁坊那个宅子……儿臣也没有别的宅子。” 正安帝也想到了赵曦的尴尬——他的封地在贫瘠的西北，赵曦又没有别的产业。 沉吟片刻后，正安帝看向安初原：“去把那个檀木匣子拿过来！” 安初原忙道：“陛下，全拿过来么？”这可是陛下的私蓄，按旧例是要入陛下私库的。 正安帝没说话，只是看了安初原一眼。 安初原身子一凛，忙退了出去。 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等待着药性发作。 正安帝也不说话，眼睛凝视着窗外的竹林，间或让赵曦给自己添茶。 没过多久，安初原便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过来了。 正安帝看了一眼，道：“给平王吧！” 赵曦有些疑惑地接了安初原递过来的檀木匣子，浓秀的眉微微挑起，看向正安帝：“父皇，这是……” 正安帝凝视着赵曦：“给你些私房钱，拿去花吧，花完了再来找朕要！” 阿曦挑眉看他的样子，和玉栀倒是像得很。 赵曦自然是推辞了一番，最后收了下来——正安帝难得赏赐他，不要白不要，正好可以用来做西北的军费——只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银两。 父子俩正在默默饮茶，正安帝看了赵曦一眼，正要说话，却发现赵曦的鼻孔正在向外流血！ 他的心脏剧跳了一下，当即开口叫安初原：“安初原，快去宣太医！宣李启阳过来！” 李启阳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也是正安帝的亲信。 安初原答应了一声，亲自带着小太监疾步而去。 正安帝心脏怦怦直跳，也不让太监和宫女靠近，自己拿了洁净的明黄帕子上前，一手托住赵曦的下巴，一手用帕子去拭赵曦的鼻血。 鲜红的血不停地往下流，赵曦却是一脸的不在乎：“父皇，没事，昨夜和今早都流了好多，流一会儿就不流了！” 正安帝一边擦拭着鼻血，一边问道：“是从昨夜开始流的？” 昨夜阿曦不是在参加太子的宴会？ 赵曦“嗯”了一声，俊俏的脸上挂上了笑意：“昨夜儿臣喝醉了，睡到半夜就开始流，可把房里侍候的……人给吓得够呛……” 他早查探过了，他的生母玉氏当年正是正安帝在潜邸时的房里人，赵曦打算引起正安帝对他和他的生母玉氏的内疚，将来好借正安帝之势，给蜀葵一个名分。 正安帝闻言，垂下眼帘，片刻后轻轻问道：“房里人？你的通房丫鬟？” 他曾接到过暗卫回报，赵曦身旁只有一个女人，便是赵曦的通房丫鬟白氏。 赵曦仰起头，好方便正安帝擦拭血迹。 他那漂亮的丹凤眼中漾起开心的笑，口中却满是嫌弃：“嗯，父皇，白氏侍候儿臣两年了，人虽然笨了些，也还算尽心！” 正安帝把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明黄帕子团了团放在了一边的檀木高几上，另抽了方明黄帕子去擦拭赵曦的鼻血，口中道：“既然侍候你尽心，找个机会给她个名分吧！” 赵曦心中欢喜，脸上却愈发平静，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太医李启阳带着几个随从跟着安初原急急赶了过来。 为赵曦诊过脉之后，李启阳抬眼看向正安帝：“陛下，平王爷没有大碍，只是……” 正安帝命安初原留在这里照顾赵曦，自己率先走到北窗边。 李启阳忙跟了上去，低声禀报道：“陛下，王爷大概是昨夜误服了烈性春药，以致虚火上升……” 见正安帝凤眼微眯，李启阳忙道：“陛下，还是得提醒平王爷，这种药药性过于霸道，若是及时纾解还好，否则……也便废了……” 正安帝低头思索片刻，叹了口气，轻轻吩咐道：“此事万万不可声张。” 阿旭这孩子甚肖其母先皇后，气量终究不够。 李启阳答了声“是”。 赵曦被安置在了正安帝的御榻上休息。 他服了李启阳开的汤药后便睡着了。 正安帝坐在床边守着赵曦。 他凤眼微眯凝视着赵曦，试图在赵曦脸上找出玉栀的影子。 可惜的是，赵曦生得太像他了，根本没有遗传到玉栀的模样。 正安帝叹息了一声，起身走到南窗前，眼睛看着前方层层叠叠的碧绿竹林，脑海中却浮现出玉栀巧笑嫣然的样子——她进潜邸那一年，才十四岁吧，而他也才十五岁…… 可是为了笼络先皇后背后的景氏家族和傅淑妃背后的北方军阀集团，他一直不肯让玉栀生育，直到玉栀意外有了赵曦…… 想到孤独凄清死在嵩山行宫的玉栀，正安帝早已干涸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为了保护赵曦，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赵曦冷淡之极；可是如今看来，他这样做，却只是令赵曦不被人重视，令赵曦被人暗害，却不敢声张…… 正安帝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檀木雕窗的边缘，双目微眯看着远方，在心中筹划着。 赵曦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睡醒。 他这几日忙碌得很，一直睡眠不足，今日倒是补回来了。 赵曦自知自己不是正安帝的宠儿，因此倒是自觉得很，陪正安帝用了晚膳之后，便主动提出回自家在长宁坊的宅子了。 正安帝也知自己不能对赵曦好得太明显，考虑到赵曦身体虚弱，便命人送来一套崭新的亲王礼服让赵曦换上，又让安初原安排了小轿，送赵曦到西华门换乘大轿。 回到长宁坊宅子，赵曦刚回到外书房坐定，宋节便拿了一叠拜帖进来了。 赵曦翻看罢，一一作了安排，又叫了林贞进来，让林贞去东偏院寻石先生拿药。 待处理完了琐事，赵曦取出正安帝赐给他的檀木匣子，打开了消息。 檀木匣子内铺设着明黄缎内衬，里面放着一叠银票…… 赵曦在金汤城拥有一个金矿，还在西北豢养了一支私人军队，过手的银钱并不算少了，可是他看到这叠银票的面额之后，还是吃了一惊。 赵曦缓缓靠回了高椅的椅背上，心道：永正帝这是要做什么？这么一大笔银子给了我，总不会是因为觉得作为父亲亏欠了我吧？亦或是心中很是疼爱我，怕我手头太紧不自在？ 想到这两个可能，赵曦自己先嗤之以鼻了：怎么可能？想入非非什么呢！ 他把银票收了起来，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做好准备就是。 这一日蜀葵在房里坐卧不安，足足担心了半日，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又能怎么办？等王爷回来问问他吧！ 这样一想之后，蜀葵顿时轻松了下来，下午睡了一下午，用罢晚饭又与素兰善睐一起做了会儿针线，把她先前给赵曦缝了一半的那件白绸交领中衣给做好了。 因为怕光线不好，蜀葵命人在堂屋里点了枝型灯，枝型灯上层层叠叠嵌着无数的蜡烛，照得堂屋内恍若白昼。 三人做着针线聊着天，开心得很，正在热闹间，外面忽然传来小丫鬟请安的声音。 蜀葵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带着素兰和善睐出去迎接。 外面雨早停了，夜晚的空气潮湿寒冷，赵曦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玄缎披风在夜风中高高扬起烈烈作响 素兰拉了善睐一下，两人悄悄退了下去。 第六十三章 蜀葵踮着脚尖，解开了赵曦颈中系披风的丝带，把玄缎披风解了下来，搭在了卧室的黄花梨木衣架上，轻轻问道：“王爷用过晚饭了么？” 赵曦轻轻嗅着她身上芬芳的体香，有些心猿意马，随口道：“没呢！” 蜀葵还真以为赵曦到了现在还没用晚饭，不由有些心疼，忙道：“我让人去厨房，给王爷要碗用鸡汤下的鸡丝青菜面吧！” 赵曦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悄悄摸了摸袖袋中藏着的药膏——刚才在外书房，他已经试用过这个药膏了，药膏抹到手上，很是清凉，应该会有用。 用罢丫鬟送来的鸡丝青菜面，赵曦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觉得舒服了许多。 蜀葵知道赵曦生洁，酷爱洗澡，见赵曦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有一层细汗，便道：“王爷，要不要让人预备洗澡水？” 在京城不像在甘州平王府那么方便，浴间并不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热水，而是得预先让人预备。 赵曦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了卧室。 洗罢澡出来，赵曦一直在悄悄观察给他擦拭长发的蜀葵。 蜀葵发现了赵曦的异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王爷，怎么了？” 赵曦的有些红：“没……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赵曦睡下了，蜀葵去给赵曦拿书，发现赵曦又在偷看自己，便转身看向赵曦：“王爷，到底怎么了？” 赵曦红着脸问道：“蜀……蜀葵，你……你那里还……还疼吗？” 蜀葵脑子轰的一声，目瞪口呆看着赵曦。 赵曦没想到蜀葵会是这个反应，简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他知道自己是男人，不能轻易退缩，便垂下眼帘，把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盒递了过去：“这是涂那里的药膏……” 蜀葵梦游一般从赵曦手中接过瓷盒，转身出了卧室，去西暗间取书去了。 进了西暗间，蜀葵身子软软倚在门内，半晌没有动。 她的身子软绵绵的，脸热辣辣的，心跳如鼓…… 等蜀葵回去，发现赵曦已经睡着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早上赵曦一大早就出去见人了。 他前几日一直忙着应付皇太子赵旭，根本没时间会人，许多该见的人都没有见。 不管怎么说，这次难得入京，该见的人还是得见一见的。 赵曦刚送走京兆尹胡青，宋节便进来禀报：“禀王爷，大舅老爷过来了！” 赵曦淡淡道：“请进来吧！” 与蔡氏家族的往来，他一定得掌握住主动权，让蔡氏主动提出有利于他的条件，否则蔡氏凭什么让他为赵晨取代赵旭做牛做马？ 蔡太尉的长子蔡铮缓步而入。 他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脸上还带着年轻时代英俊容貌的余韵，衣着华丽而低调，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一份优雅在。 舅甥俩见礼罢，在书房分宾主坐了下来，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开始互相试探。 蔡铮印象中的赵曦，一直是一个腼腆文静的美少年，谁知四年没见，这个腼腆文静的美少年外甥变得滑头了许多，好似无论他说什么，赵曦都答应了，可是细细一想，蔡铮发现赵曦其实什么都没答应。 蔡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赵曦，不得不承认，赵曦已经成长为一位俊俏高挑而有担待的男人了。 他收起自己原先准备的动之以情，开始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试图说服赵曦出力，以助蔡氏家族扳倒皇太子赵旭。 赵曦和蔡铮商谈半晌，最后开始谈到细节，他看向蔡铮，问道：“我听说赵旭看上了外祖父安排进宫的秦美人？” 蔡铮没想到赵曦远在西北，宫里这些秘闻却也都知道。他微笑了一下，道：“阿曦，你有什么主意？” 赵曦垂下眼帘，含笑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蔡铮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就按阿曦你的主意办吧，这件事交给你负责好了！” 赵曦唇角含笑：“大舅舅，那人……” 蔡铮一拍手：“都交给你调配！” 若是按照赵曦的计策，计中有计，不愁赵旭不上当。 待与蔡铮商谈已毕，达成了共识，赵曦这才微笑着开口道：“大舅舅，此次事毕，我有一件家事，需大舅舅出面斡旋呢！” 蔡铮此时正被赵曦画的美轮美奂的空中楼阁给引诱得心情激荡，因此慨然道：“阿曦，究竟是何事？” 赵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欲言又止道：“我有一个丫鬟，一直在房内侍候……” 蔡铮一副男人之间彼此心领神会的神情，用力拍了拍赵曦尚有些单薄的肩膀，哈哈笑了两声道：“阿曦，你是打算收她做妾？” 赵曦微微一笑：“是的，大舅舅。” 蔡贵妃用一个“孝”字束缚住了他的手脚，企图通过婚姻把他与蔡氏家族捆绑在一起，从而让他此生此世为赵晨做牛做马，可是他赵曦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蔡铮笑道：“这是一件小事，放心交给大舅舅吧，我会去与你母妃关说此事的！” 这都不算事情，一个小妾而已，哪个男人娶妻前房里不放几个人？在他看来，这根本都不算事情，亏得赵曦还作为条件认认真真地提出来！ 对蔡氏家族来说，只要未来的平王妃姓蔡，其它都不是问题！ 看来，即使赵曦再聪明，毕竟还是个孩子，把这些事情看得太重了。 等一会儿回去，就让自己太太在府里挑选几个出挑的丫鬟送过来，让赵曦好好见见世面，免得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牵肠挂肚！ 赵曦起身，恭而敬之地长长一揖：“多谢大舅舅！” 早上送走赵曦之后，蜀葵闲来无事，见雨后初晴，阳光灿烂，便带着素兰善睐和几个小丫鬟在内院的庭院里采玫瑰花瓣。 王爷拿回来的药膏瞧着不太起眼，不过是淡青色的半透明药膏，闻着有淡淡的草叶之香，谁知具有奇效，她那里原本还肿痛难忍，可是夜里抹了一次，早上又抹了一次之后，竟然奇迹般消肿了！ 见这盒药膏居然有此奇效，蜀葵便收了起来，以备不测。 蜀葵预备采一些玫瑰花瓣淘澄些香膏。 几个小姑娘采着玫瑰花瓣聊着天，正说得热闹，便见内院门外值事房的婆子引着廖妈妈和两个媳妇进来了。 善睐忙让蜀葵看，低声道：“蜀葵姐姐，廖妈妈来了！” 蜀葵扭头去看，见廖妈妈提着一个小食盒走了过来，忙笑着带了素兰等人上前迎接。 廖妈妈一边寒暄，一边打量着蜀葵，见她大眼睛亮晶晶的，小脸白里透红，气色好得很，便知蜀葵没有不妥。 她含笑道：“蜀葵姑娘，外面太阳有些大，咱们去里面说话吧！” 丫鬟媳妇们都侍立在廊下，堂屋内只剩下廖妈妈和蜀葵。 廖妈妈打开自己提来的小食盒，取出了一个盖碗，推到了蜀葵这边：“蜀葵姑娘，这是王爷让给你送来的药……” 蜀葵：“……妈妈，这……是避子汤么？” 廖妈妈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视线从蜀葵身上移开——她的心中也有一丝难过：蜀葵明明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 她低声道：“正是。是王爷特地交代石先生开的方子，命我看着人熬制的，须得连喝七日，才有避孕之效。” 蜀葵脸色苍白，怔怔看着眼前这碗冒着浓烈药味的深褐色汤药，心里百味陈杂。 她明明知道，王爷是不会让她诞下皇室子嗣的；可是知道归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的心里总有一丝希冀——万一王爷愿意让她生下孩子呢？ 可是这碗深褐色的药汤打破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廖妈妈见蜀葵一直没有行动，以为她想偷着怀上王爷子嗣因而不愿意喝，忙低声劝解道：“蜀葵，你我心中都明白，有的人生来是人上人，有的人生来便是人下人，王爷乃当今圣上亲子，身份高贵，皇室血统不容玷污。你想生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还不如认命的好，这样的话，王爷见你驯服，将来或许还有机会……” 又道：“这药是王爷亲自吩咐让我熬制的，蜀葵姑娘千万别让我们这些人为难……” 蜀葵见廖妈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犹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她垂下眼帘，把空碗放回了桌子上，苦中作乐地想：这碗避子汤中似乎带有薄荷成分，饮下之后有清凉的后味，而且苦中带甜，倒不是特别难喝！ 可是廖妈妈说错了，她并没有想要借怀上王爷的子嗣飞上枝头变凤凰。 蜀葵清楚得很，她只是一个奴婢，即使王爷同意她诞育子嗣，未来的平王妃也决不能容。 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则别想着改变这个规则。 见蜀葵脸色苍白神情萧瑟，廖妈妈便不再停留，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素兰和善睐见廖妈妈走了，忙进来看蜀葵。 善睐见蜀葵神情不对，忙问道：“蜀葵姐姐，你怎么了？” 蜀葵抬起头，见素兰和善睐都关心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有些感动，竭力调动面部肌肉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看我身体不好，送了些药过来！” 善睐还要追问，却发现素兰悄悄拽了拽她的裙裾，忙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进去。 蜀葵心里难受，想一个人呆着，悄悄舔舐自己的伤口，便笑着道：“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歇，你们也去歇歇吧，索性咱们在京城宅子里也没什么事！” 素兰知道蜀葵怕是想单独呆一会儿，便答应了一声，牵着善睐出去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蜀葵呆坐了半晌，这才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脚步虚浮蹩进了卧室。 有的人受了伤，愿意把心事讲给别人听，希望用听众的安慰来减轻自己的痛苦；有的人受了伤，却愿意躲到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而不愿意把伤口露给别人看，从而换取廉价的同情或者幸灾乐祸的讥笑。 蜀葵正属于后者。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拿出自己的铺盖去了西暗间，在西暗间的罗汉床上展开，然后脱了外面的衣服，躺了下去。 在用绣被蒙住头的那一瞬间，蜀葵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是眼泪就是不停地往外涌…… 第六十四章 送走蔡铮之后，赵曦又忙碌了半日，接连见了不少人。 待该见的人都见了，赵曦看了一眼时辰，见还有时间，便伸了个懒腰，歇息了一会儿，这才进了内室。 没过多久，一个头戴皂纱帽，身穿月白儒袍的高挑青年从内室走了出来，凤眼朱唇，俊俏异常，左手拿着眼纱，右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分明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书生。 宋节正立在书案边整理书信，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赵曦一边往外走，一边叫道：“林贞！” 林贞在外面应了一声，走了进来，道：“禀王爷，马已经准备好了！” 赵曦把眼纱戴上，带着林贞出去了。 宋节恭送王爷出去，起身继续收拾整理书房。 赵曦的四个贴身小厮中，定数宋节心思缜密做事有耐性，因此被安排在了外书房。 赵曦从后门离开长宁坊宅子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 同样戴着眼纱的林贞骑着马在前，赵敏戴着眼纱骑着马殿后，护着乔装改扮过的赵曦专走僻静街巷。 一直到了夜幕深沉时分，林贞率先打马进了一个幽静的小巷，在一个斑驳的旧门前下了马。 他上前敲了敲门，低声隔着门缝说出了“长宁坊”三个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林贞进去与开门人说了几句，这才出来引着赵曦进去了。 武功高强的赵敏自然又是在后面殿后。 赵曦一行人随着开门人沿着一条游廊往前走去。 夜色越来越浓，四周一片静寂，他们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靴子踩在青砖地平上发出的“磔磔”声。 游廊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一盏灯笼，上书“安王府”三个字。 到了游廊的尽头，开门人领着赵曦等人一路畅通无阻穿过一个穿堂，进了一个钻山耳房。 钻山耳房内洁净而空旷，靠北一侧放置有高椅和小几，小几上放着一盏银烛台，烛焰晃动明明灭灭。 开门人是一个青衣小厮，向赵曦行了礼：“王爷，我家王爷很快就过来。” 赵曦点了点头，在高椅上坐了下来下来。 他刚刚坐定，通往内院的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门上挂的锦帘被掀起，一身玉色便袍的赵昀走了进来。 赵曦起身迎接。 到了灯光下面，赵曦这才发现了赵昀的异常——赵昀身材细条，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向是风度翩翩俊美无俦的贵公子形象；可是如今的赵昀面色白里透青，嘴唇也有些发白，瞧着颇有些弱不胜衣。 他看向赵昀：“二哥，你——” 赵昀摆了摆手，待跟他和赵曦的人都退下去，这才道：“还不是赵旭……” 赵曦默然。 赵昀悻悻然道：“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带了房里丫鬟过去；我就倒霉了，如今内院多了两个亮闪闪的大钉子，一个叫碧霞，一个叫紫霞。如今我想要见你一面，还得如此小心谨慎。” 赵曦淡淡道：“这样的钉子，随时都可以拔掉！” 他在甘州王府也有两颗这样的钉子，而赵曦从来没有把这样的钉子放在眼里。 赵昀也笑了，道：“此时还不宜得罪赵旭，你我只得暂且忍耐。” 赵曦看了赵昀一眼，道：“二哥，给赵旭备下圈套之事我来做，引他入毂二哥出马吧！” 赵昀略一思索，身子前探，与赵曦细细商议起来。 谈罢正事，赵昀不肯放赵曦走，让人送来几样精致酒菜，要与赵曦一起小酌几杯。 赵曦被这位二哥缠得受不了，只得留了下来。 蜀葵在西暗间睡了大半天，一直到下午才起身。 她一向好修饰，虽然心里难受，却依旧洗了个澡，在脸上薄薄敷了一层桃花香膏润肤，又找出一件半新不旧的牙白色素面妆花窄袖衫穿上，又系了条宝石红缎裙。 换好衣服，蜀葵走到妆镜前，揭开镜袱凑近照了照，见眼皮还是有些微肿，不由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善睐的声音：“蜀葵姐姐！” 蜀葵答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素兰和善睐正在廊下等着她，看来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蜀葵见状，忙问道：“怎么了？” 素兰看着蜀葵，欲言又止。 善睐伸手握住蜀葵的手，急急道：“蜀葵姐姐，方才太尉府的童妈妈奉了大舅太太之命，送来了两个女孩子，如今廖妈妈正在和童妈妈说话！” 蜀葵闻言一愣，心脏似被人握在了手中恶意捏弄，难受得很。 她勉强笑了笑，道：“是吗？” 善睐握着蜀葵的手，发现蜀葵的手瞬间变得冰冷，心中很是难过，低声道：“蜀葵姐姐，你别担心，我和素兰都站在你这边！” 蜀葵苦笑了一下，道：“王爷毕竟是王爷，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两个人？这都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口中虽然这样说，她的心却蹙缩成了一团，似被浸入了冰水之中，针扎一样的疼，难受极了。 蜀葵低着头，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心道：若早知道有这一天，当初若没跟着去运河行宫倒也好了，只是默默喜欢王爷，也不会因为王爷有了新人而难过了。 她没有说话，心中却已下定了决心。 赵曦是生性好洁，特别爱洗澡；蜀葵却知自己是心里好洁，她不愿意陪着一个有别的女人的男人。 她心里只有王爷一个人，也想要王爷心里也只有她一个人；若是王爷有了新人，她还是她，却不是那个喜欢王爷的她了，她只是尽忠职守的平王府大丫鬟白蜀葵！ 素兰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了蜀葵另一只手，一双眼睛热切地看着蜀葵，却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蜀葵等人往那边看了过去，原来是廖妈妈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蜀葵定睛一看，见跟廖妈妈的人依旧是以前见过的两个媳妇，不由一愣：太尉府新送来的那两个女孩子呢？廖妈妈怎么没带她们过来？ 廖妈妈见蜀葵她们迎了上来，忙含笑道：“蜀葵姑娘，咱们进屋里谈吧！” 第六十五章 蜀葵引着廖妈妈进了西暗间，请她在靠窗的黄花梨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又倒了一盏茶递给了廖妈妈。 她心里虽然难受，却也知道自己越是难过，越不能在人前露了端倪，尤其是在廖妈妈这样的管家妈妈面前。 廖妈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款款道：“太尉府大舅太太命童妈妈送了两个女孩子过来，说是大舅老爷的吩咐，王爷身边侍候的人太少了，让放在王爷房里侍候。” 她说着话，眼睛觑着蜀葵，观察蜀葵的反应。 蜀葵微微一笑，道：“但凭妈妈安排。” 廖妈妈见蜀葵如此反应，心下满意，觉得蜀葵颇识大体，便接着道：“我让人把她们安排在了内院西边的偏院里了，派了两个小丫鬟陪着她们，等王爷回来再做安排。” 不知王爷回来会如何安排新送来的那俩丫鬟，先安排人看着她们是正理。 蜀葵含笑道：“妈妈如此安排甚好。” 送走廖妈妈之后，蜀葵起身进了卧室，带着一种类似缅怀的情绪逡巡了一圈，却发现不知不觉间王爷的卧室内到处都是她的东西——在东边黄花梨木架子上摆放的衣箱、摆放在窗前锦榻上的针线簸箩、靠西墙摆放的妆台…… 这样的情形令蜀葵越发心酸，她无声叹了口气，心道：王爷是不缺女人的，与其等新人到来，自己灰溜溜地搬出去，不如主动搬出，免得到时候太难堪了。 做出决定之后，蜀葵一鼓作气，吩咐素兰和善睐带几个小丫鬟先把东厢房给收拾了——东厢房也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如今里面放了不少杂物，充作了杂物间，倒是可以腾出来。 到了傍晚，素兰过来回话，说东厢房收拾好了，让蜀葵过去看看。 蜀葵便跟着素兰去了东厢房，看看有没有需要添减的。 素兰做事甚是妥当，东厢房一明两暗三间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屋内虽然没有几件家具，该有的却也都有，看起来洁净而明朗。 蜀葵心中满意，随着素兰又进了南暗间卧室。 南暗间卧室里摆着一座彩绘了双雀闹乳燕穿柳的桐木架子床。 床头放了座桐木顶箱立柜，立柜旁靠北墙摆了个桐木雕花妆台，上面洁净而空旷，什么东西都没摆。 妆台一旁是一个桐木洗脸架，上面放着洗脸用的莲花型铜盆。 而朝西的窗前放置着一个桐木长榻，上面的桐木小炕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陶瓶，里面插着一枝雪白重瓣蜀葵。 蜀葵原本脸上虽然笑盈盈的，心里着实有些愁云惨雾的感觉，可是看了素兰带人为她拾掇的新卧室，她心里不由暖暖的，眼中溢满笑意看向素兰：“素兰，谢谢你！” 素兰笑得眼珠子都看不见了：“蜀葵姐姐，你跟着我看这里！” 蜀葵有些好奇，跟这她走到后窗边，一起探头往外看。 原来东厢房后面是一个似已荒废的花圃，在丛生的野草间，居然长了许多棵正在盛开的蜀葵，有开白色花朵的，有开银红花朵的，有开浅粉花朵的，还有开大红花朵的，姹紫嫣红开得热闹极了。 蜀葵这才明白陶瓶中那枝白蜀葵从何而来，不由也笑了。 到了晚间，蜀葵悄悄把自己的梳妆匣搬到了东厢房，又把自己的衣服用具都搬到了东厢房，只把常用的铺盖留在了王爷的卧室里。 她担心自己一下子全把东西搬到东厢房，王爷会发现异常，因此打算先把自己常用的物件搬走，待王爷习惯后，她再开始在东厢房里住。 赵曦回来的时候又是深夜。 他虽然有些酒意，却并不严重，只是微微有些眩晕罢了。 林贞和赵敏扶着王爷进了内院。 在廊下候着的善睐和素兰远远看见了，先齐齐屈膝行礼，然后素兰掀开门上挂着的细竹丝帘子，善睐向里通报：“蜀葵姐姐，王爷回来了！” 蜀葵正拿了本《异事录》在堂屋里对着灯读，听到善睐的声音，忙起身迎了出来。 廊下挂着廖妈妈新近让人送来的一对琉璃屏画灯，灯光清冷。 林贞和赵敏一眼便看到一个身子袅娜的女孩子俏生生立在廊下灯影里，清艳美丽，仿佛如仙子一般，正是王爷的房里人白姑娘。 他俩不敢再看，一齐垂下眼帘。 蜀葵见送王爷回来的是林贞和一个黑里俏少年，便又看了一眼，方认出这个黑里俏少年是王爷身边的小厮赵敏，不由一哂——这个赵敏生得倒是挺秀气，怎么这么黑？ 赵敏今年才十五岁，还有些好奇，抬眼去看蜀葵，没想到蜀葵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之下，他的心顿时跳得有些快。 赵敏忙下头去。 等他再抬起头，却发现蜀葵已经扶着王爷进了屋子。 林贞看了赵敏一眼，示意他一起离开。 赵曦放松地在锦榻上坐了下来，背后靠着锦缎靠枕，两条长腿长长地探了出去，声音中带着深深地疲倦：“洗澡水准备好没有？” 蜀葵垂下眼帘，看着赵曦腿上的白绫裤和脚上的粉底皂靴，轻轻道：“禀王爷，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赵曦蹙眉看向蜀葵，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 他狐疑地看了看蜀葵，没发觉什么异样，便起身进浴间冲澡去了。 蜀葵这才出去，吩咐善睐去厨房要一碗葡萄汁过来，好给王爷醒酒。 待赵曦洗罢澡出来，蜀葵中规中矩地把准备好的擦拭长发用的大丝巾递了过去。 赵曦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暗自思索着：到底哪里不对呢？ 他总觉得今晚似乎哪里不大对。 见赵曦穿着雪白浴衣在床边坐了下来，蜀葵便又问了一句：“王爷，奴婢让人准备了醒酒用的葡萄汁，要不要送上来？” 赵曦正在想心事，心不在焉道：“送进来吧！” 待喝到酸甜沁凉的葡萄汁，赵曦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往日在他面前亲昵体贴的蜀葵，今晚一直保持着一种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想到这一点之后，赵曦手中端着盛葡萄汁的水晶碗，眼睛却悄悄观察着蜀葵。 蜀葵见王爷在慢慢啜饮葡萄汁，便转身出去预备给王爷漱口的清茶。 赵曦看着蜀葵的背影，心里暗自猜想着：接下来蜀葵是不是该恭恭敬敬奉上茶盏，说什么“王爷，您漱口的清茶”？ 片刻后蜀葵用托盘端着漱口的清茶进来了。 见赵曦已经把空水晶盏放到了床头的小几上，蜀葵便走上前，微微屈膝，双手捧着茶盏奉了上去。 赵曦不动声色接过茶盏，心道：老子的枕边人也给我搞举案齐眉毕恭毕敬这一套，我倒是看看白蜀葵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侍候着赵曦在床上睡下之后，蜀葵立在床前，把纱帐从玉钩上放了下来，又弯腰把纱帐的下端掖进了锦褥下面。 床头小几上放置着一盏水晶罩灯，莹澈的灯光透过纱帐照在赵曦的脸上。 赵曦懒洋洋瞥了蜀葵一眼，潋滟的凤眼波光流转间仿佛带着无限的风情，然后闭上了眼睛侧身躺了下去。 他这一眼令蜀葵浑身酥麻心跳加速，她忙熄了灯，轻轻退了下去——蜀葵的铺盖已经在窗前锦榻上展开了。 蜀葵一离开，赵曦的眼睛便睁开了。 纱帐几乎是透明的，赵曦清清楚楚看到蜀葵脱去外衣，解开裙子，只穿着一身浅粉色中衣亵裤坐在锦榻边，探身熄灭了锦榻边的灯。 第二天早上，赵曦才发现异常——放衣服的立柜空了一半！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发现卧室里蜀葵的那些东西全没了！ 卧室里原先满是蜀葵的物件——满是粉渍脂痕的妆匣，绣了一半的绣花绷子，边角绣了蜀葵花的帕子——他起初颇不习惯。 谁知如今他好不容易习惯了，这些物件却都不翼而飞了，只有他送给蜀葵的那个描金绘月季花的首饰匣子还在黄花梨木的多宝阁上摆着。 赵曦心知蜀葵有异，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蜀葵浑然不觉，深觉自己十分演技精湛，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如此冷静。 赵曦用早饭的时候，在廊下候着的素兰在外面禀报：“禀王爷，廖妈妈求见。” 蜀葵见赵曦还没用罢早饭，便低声道：“王爷，奴婢先出去看看。” 赵曦没有理她。 蜀葵出了堂屋，发现廖妈妈正候在廊下，正在和两个极美貌的女孩子说话。 她抬眼打量着这两个女孩子，发现这两个女孩子堪称春兰秋菊各具姿态，其中一个身材丰润五官明艳，另一个弱质纤纤清丽异常。 蜀葵心里不由酸溜溜的，脸上却漾起得体的笑：“廖妈妈，王爷正在用早饭，妈妈且等候片刻！” 廖妈妈笑着答应了一声。 蜀葵这才又回了堂屋。 见蜀葵进来，赵曦放下茶盏，淡淡吩咐蜀葵：“让廖妈妈进来吧！” 蜀葵低眉敛目答了声“是”，心中却道：怕是知道廖妈妈要带美人儿给他看，他才这么着急吧！ 她的心里难受得很，呼吸都有些困难，眼神茫然，呆呆看着前方门上挂的细竹丝门帘，心里乱糟糟。 廖妈妈自己进来了，行礼罢，恭谨道：“禀王爷，昨日下午太尉府的童妈妈过来了，说是奉大舅老爷之命，选了两个丫头给您送过来，让您放在房里侍候。” 第六十六章 赵曦抬眼看向静立一侧的蜀葵，见蜀葵一双黑泠泠的大眼睛只是看着挂在门上的细竹丝门帘，便顺着蜀葵的视线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门外影影绰绰立着的两个人影。 他不太高兴，淡淡道：“随你安置吧！”这个廖妈妈有些不知进退了，什么人都能带到内院来么？ 察觉到王爷的不悦，廖妈妈不由一凛，忙道：“禀王爷，奴婢把明秋和慧心两位姑娘安排在内院外面的西偏院住下了！” 赵曦垂下眼帘，丹凤眼幽深难测，话中有话道：“如此甚好。” 廖妈妈离开之后，赵曦又默默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了。 蜀葵垂下眼帘，屈膝恭送赵曦出去。 上午宫里来人宣召赵曦进宫，赵曦给林贞使了个眼色。 林贞会意，送小太监出去的时候，把一张银票塞给了前来宣诏的小太监，然后低声问道：“陛下只宣了我们王爷么？” 小太监把银票紧紧攥在手里，抿嘴一笑，低声道：“还有太子殿下、安王和定王呢！” 听了林贞的回话，赵曦叫来赵敏吩咐了一番，打发赵敏去寻大舅老爷蔡铮，然后在外书房换了亲王服饰，乘坐了亲王品级可以乘坐的八抬大轿，出了长宁坊宅子往皇宫方向而去。 安初原正带着几个小太监候在宣德门外。 待赵曦的大轿在宣德门外停下，安初原马上带着小太监迎了上来，深深行了个礼，笑容可掬道：“王爷，今日是朔日，陛下正在大庆殿，命咱家来接王爷去平政殿！” 赵曦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非正安帝的宠儿，大总管安初没必要待自己如此恭谨亲热，因此心中暗暗提防，下了大轿含笑向安初原回礼：“劳烦中贵人了！” 安初原忙扶住了赵曦：“王爷折煞臣了！” 赵曦耐心地和他周旋，摆出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之态，扶着安初原道：“总管如此多礼，小王愧不敢当！” 说着话，他已经把一摞银票塞到了安初原手中。 安初原一愣，他虽然接惯了官员和宗室的贿赂，但是从平亲王手中接过银票，却还是平生第一次。 这银子可有些扎手，让他拿也不是，不拿却又舍不得。 略一忖度之后，安初原把那摞银票塞进了袖袋里，笑容更加灿烂，亲热地引着赵曦进了宣德门。 崇平殿里依旧帘幕低垂，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的气息。 赵曦进殿之后，才发现皇太子赵旭、安王赵昀和定王赵晨都在这里，便定了定神，看向端坐在御塌上的正安帝，然后端端正正行礼。 见礼罢，赵曦在赵晨身旁的锦凳上坐了下来。 正安帝今日精神不错，含笑打量着他这四个儿子。 这四个儿子中，唯有赵曦和他生得最像，简直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看向赵曦，温声道：“阿曦，身子好些没有？能不能饮茶？”既然他的忽略并不能帮赵曦避祸，那他就改变策略再看看。 赵曦一脸平静，起身恭谨回禀：“多谢父皇关怀，儿臣身子无碍，可以饮茶。” 赵曦酷爱演戏，因此觉得正安帝也是在演戏，暗自忖度着：正安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何屡次演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赵旭似笑非笑看着眼前这一幕父慈子孝的戏码，心里颇不以为然：赵曦虽然记为蔡贵妃之子，可是熟知宫廷内幕之人，谁不知道赵曦的生母乃是潜邸婢女出身？父皇一向忽略赵曦的存在，把赵曦当透明人，这会儿做什么戏呢！ 赵昀和赵晨倒是一切如常，对他们来说，父皇的关心并不是罕见之事，因此倒也不嫉妒赵曦。 这天家父子五人难得凑齐，一边品茶一边闲聊，气氛倒是热烈得很。 赵曦话一向不多，他捧着青白釉茶碗，看着茶碗中碧色茶液，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他已经让赵敏去通知蔡铮了，按照时间，那人该来了！ 他刚端起青白釉茶碗品了一口茶，在外面侍候的安初原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陛下，徐美人给您送礼来了！” 徐美人是陛下新近宠爱的美人，一向能够直接出入平政殿，只是如今太子殿下和三位王爷都在里面，不知道陛下会如何理会。 正安帝听了，似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凤眼一亮，微微一笑道：“让她进来吧，朕倒是要看她送朕什么礼物！” 赵旭一听是徐美人过来，不由有些心跳加速，忙起身道：“父皇，儿臣等……” 此时出去，正好能在外面与徐美人擦肩而过。 赵昀、赵曦和赵晨也跟着站起身。 正安帝浑不在意道：“不必回避，她是你们的庶母，见了也无妨！” 安初原引着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笑容甜美身材窈窕的嫔妃走了进来，正是正安帝新近专宠的美人徐氏。 赵旭知道自己不该看，可是眼睛似自己有了主意一般，一直黏在徐氏身上。 赵旭和赵曦见状，相视一看，四目相对，彼此会意。 赵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 他虽然不曾体会过男女之情，却也知道，每个人命中都有一个劫数，而赵旭的劫数，便是这个徐美人，正安帝的宠妃。 徐美人性情似极为活泼，捧了一个插了一枝雪白栀子花的翡翠花瓶让正安帝看：“陛下，这是臣妾刚采的栀子花，很香吧？” 正安帝接过花瓶，栀子花的甜香流水般弥漫在周身，他隔着栀子花凝视着徐美人，似乎要从她的眉目间寻找什么。 可是，徐美人虽然生得很像玉栀，却毕竟不是玉栀啊！ 起码玉栀的性格并不如此活泼娇俏…… 正安帝又抬头去看赵曦，发现赵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顿时有些疲倦，把插了栀子花的翡翠瓶放在了一边，看向徐美人：“你先回去吧！” 徐美人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盈盈如水的眼波缓缓扫过众人，在看到赵旭的时候，含羞低下头去。 赵旭心神激荡眼神灼热，目送徐美人离去。 赵曦凤眼微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静静看着这一幕。 第六十七章 在甘州的时候，蜀葵管理平王府内院，不算那些粗使婆子，内院名册中单是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加起来就有二十多个，因此蜀葵每日总是有事要忙。 如今到了京城，长宁坊宅子人口更简单，内院中事情自然不多，对蜀葵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这日赵曦离开之后，蜀葵安排罢内院之事，闲来无事，想起该领这个月的月银了，便吩咐善睐带两个小丫鬟去账房，领内院在册众人这个月的月银。 她这次带进京这两个丫鬟素兰和善睐，素兰沉默寡言做事靠谱，善睐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因此蜀葵常常把重要的事情交给素兰负责，而需要出面与人打交道的事情则交给善睐。 善睐临出门，蜀葵把内院名册递给善睐，叮嘱道：“要按照名册上的人名去领，不要多领或者少领。” 过了半个多时辰，善睐才带着两个那小丫鬟回来了——其中一个小丫鬟抱着一个钱匣子。 蜀葵倚在堂屋的罗汉床上懒得动，见善睐进来，便笑眯眯道：“善睐，你索性把这些月银给大家发放了吧！” 善睐答应了一声，先把蜀葵和素兰的月银数了出来，然后出去给小丫鬟和粗使婆子送月银去了。 蜀葵随意地把盛月银的锦袋放在一边，倚着锦缎靠枕与素兰说话。 素兰见蜀葵瞧着懒洋洋的，与素日精神奕奕的模样大不相同，忙问道：“蜀葵姐姐，你没事吧？” 蜀葵蹙眉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没力气懒得动。” 素兰想起先前在甘州老家的庄子里的时候，邻居家的大嫂怀了身孕，也是这个反应，她的心中不由很是担心，眼睁睁看着蜀葵，却没有立即说出来。 善睐发放完月银，一阵风地走了进来，急急道：“蜀葵姐姐，你猜我刚才在内院外面西夹道那边的花圃里发现了什么？” 蜀葵知道她性急，便故意吊着她：“我才不猜呢！” 善睐兴奋极了，脸红扑扑的：“蜀葵姐姐，是一大片可以吃的那种玫瑰啊！” 蜀葵闻言，也颇感兴趣，坐起身道：“就是以前你说过的那种……可以用来做玫瑰酱、榨玫瑰油的玫瑰么？” 善睐连连点头：“蜀葵姐姐，咱们现在就去吧！” 蜀葵在屋子里呆了半天，也有些无聊，便让素兰看家，自己带着善睐和几个小丫鬟采玫瑰花去了。 内院门口值事房轮值的粗使婆子见蜀葵带小丫鬟出来，都热情得很，上前寒暄着。 蜀葵含笑与她们说了几句，便带着丫鬟们往西走去。 善睐指着前面的花圃道：“蜀葵姐姐，你看，是不是和昨日咱们采的玫瑰不一样？我家先前在的那个庄子就是专门为王爷种这种玫瑰，这种玫瑰花能榨出玫瑰油，王爷在那边有上千亩的玫瑰田，玫瑰油卖到大宋内外，每年的出息可不少！” 蜀葵第一次听说这个，很感兴趣，一边走一边专注地听着。 到了花圃边，蜀葵立在花圃外面，拈着一朵玫瑰花细嗅，善睐则带着小丫鬟采玫瑰花。 善睐爱说爱笑，一边采玫瑰花，一边叽叽呱呱和蜀葵说个不停。 正在这时，花圃旁的红漆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见是蜀葵她们，忙开了门，笑着道：“是蜀葵姐姐啊！” 蜀葵含笑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两个极美貌的女孩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这两个女孩子一个身材丰润五官明艳，另一个弱质纤纤清丽异常，正是昨日太尉府送来的那两个女孩子。 见这两个女孩子打量自己，蜀葵便主动道：“我们是在内院里侍候的人，过来采些玫瑰花回去做些玫瑰酱！” 这两个女孩子打量着蜀葵，见她生得清艳美丽，极为出众，便知她应该就是平王身边唯一的通房丫鬟白蜀葵。 身材丰润五官明艳的那个女孩子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蜀葵姐姐，我是明秋，以后请姐姐多多照顾了！” 弱质纤纤清丽异常的那位态度明显有些高傲，干巴巴道：“我是慧心。” 她和明秋都是太尉府大房嫡女蔡敏茹的贴身丫鬟，原本便是准备要给未来姑爷的。蔡大太太得了丈夫蔡铮吩咐，要选两个绝色丫鬟送给平王赵曦，便自作主张把女儿身边的明秋和慧心这两个绝色丫鬟先送了过来，为蔡敏茹嫁过来做铺垫。 慧心在太尉府的时候听人说起过白蜀葵，还想着那次太尉府一次往平王府送去了三个人，只有白蜀葵脱颖而出得到王爷宠爱，应该是厉害人物，谁知一见，也不过如此！ 她斜斜睨了蜀葵一眼，觉得这样一个人，早晚会被自己姑娘踩在脚下！ 白蜀葵虽然生得面善，却也不是好相与之人，一向秉承“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加倍还回”的原则。 见这个慧心傲气得很，她也不肯多理，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善睐她们采摘玫瑰花。 那慧心怎么看蜀葵怎么不顺，见她指挥着小丫鬟们采摘玫瑰花，便似笑非笑道：“蜀葵姐姐，这玫瑰花应该是王府的产业吧？” 你一个通房丫鬟怎么敢把王府的物品当成自己的私物，想动就动？ 蜀葵瞥了她一眼，爱答不理道：“是啊，所以我才带着她们来采摘啊！” 她抬高下巴，笑盈盈招呼善睐她们：“不要什么都采，只要那些含苞待放的，做玫瑰酱的话，还是花苞做出来好！” 慧心冷冷一笑，对白蜀葵的贪吃非常的不屑。 蜀葵原本没打算采多少玫瑰花的，可是见这个慧心这么讨厌，便让善睐她们把花圃里的玫瑰花苞采得干干净净，故意气慧心。 慧心实在是看不惯，可又暂时不是白蜀葵的对手，站着看了一阵子，悻悻地离开了。 明秋倒是和善，不但有说有笑，而且也带着小丫鬟参与了进去，帮善睐她们采摘玫瑰花苞。 这天晚上善睐足足熬了一大锅玫瑰酱，蜀葵见了简直是骇然失笑，便让善睐和素兰把这些玫瑰酱分了许多份，用白瓷罐子盛了，给廖妈妈送去了两份，给那些粗使婆子也都分了些。 晚饭时蜀葵没有食欲，便吃了盏用玫瑰酱冲的茶，谁知没多久她便开始反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素兰见了，吓得脸色苍白，都快要哭了，背着人悄悄问蜀葵：“姐姐，你是不是……” 蜀葵：“……” 第六十八章 听了素兰的话，蜀葵被吓得脸都白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又笑了：“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王爷和她……才过去几天，她怎么可能有身孕？ 素兰见蜀葵这么笃定，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吁了一口气，道：“蜀葵姐姐，你可万万不能有身孕啊……” 蜀葵想起王爷自从那次之后，也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举动，便觉得王爷怕是对她无意，那夜之所以那样，应该是因为被人下了药的缘故。 她垂下眼帘道：“放心吧，不会的。” 晚上赵旭在东宫举办宴会，宴请赵昀、赵曦和赵晨三个弟弟。 赵旭等人觥筹交错，下面琴师奏乐歌童吟唱，热闹得很。 酒酣耳热之际，赵旭借酒盖脸，指着立在下方唱曲的两个歌童问赵曦：“三弟，你瞧这两个歌童如何？” 赵曦淡淡看了一眼，道：“还不错。” 赵旭桃花眼中带着一抹得意，懒洋洋道：“他俩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色艺俱全，送给二弟你吧！” 运河行宫那一夜，赵曦并没有叫浴莲榭的宫女去侍候，怕是从了男风。 既然如此，他就把这两个绝色歌童送给赵曦，看赵曦接是不接。 赵曦不接的话，那是不给他面子；赵曦若是接了的话，那父皇得知此事，必定更加厌恶赵曦。 赵曦默然不语。 赵昀猜到了赵旭打的鬼主意，但是并不准备开口，微笑而已。 赵晨是第一次参加兄弟们聚齐的宴会，见太子殿下居然当众赠送三哥赵曦一对绝色歌童，吃惊得很，瞪大眼睛看着事态的发展， 赵曦看向赵旭：“太子殿下，臣弟一向不喜歌舞音乐。” 赵旭笑了，桃花眼微眯道：“三弟何必推辞！” 赵曦淡淡道：“既然太子殿下非要赐歌童与臣弟，那臣弟就却之不恭了！” 赵曦的大轿离开太子东宫，上了宣德门外大街，往长宁坊而去。 在书房换下沾染了酒气的常服之后，赵曦直接去内院了。 进了内院，赵曦在一丛女贞前停住了脚步，沉声问林贞：“你知道安初原在宫外的住处么？” 林贞恭谨答道：“王爷，安初原的宅子在永定坊，离咱们这里不远！” 赵曦略一沉吟，道：“你去宋节那里取一万两银票，改换装扮现在就去见安初原，把太子送我两个绝色歌童之事告诉安初原，他知道该怎么做。” 林贞答了声“是”，目送蜀葵出来迎了王爷进去，这才离开。 赵曦回到堂屋，虽然看上去很是平静，可是蜀葵心细，还是发现了赵曦的异样。 她知道王爷好清静，待丫鬟们侍候他净了手，便让她们退了下去。 赵曦今晚在东宫几乎没用什么东西，连酒都是直接倒在了衣袖里藏的手巾上，到了家实在是有些饥饿。 他虽然饿了，却不肯主动说出来，而是等蜀葵问他要不要用宵夜。 蜀葵见他端着一盏茶端坐在堂屋的高椅上，并不像素日那般晚上归来，要先洗澡什么的，便猜出赵曦没有用晚饭。 她瞧着赵曦这个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觉得颇为可恨；可是待要饿他一饿吧，她又知赵曦性格执拗，他咬定牙关不说的话，说不定真会饿一晚上。 蜀葵还是心疼赵曦，在心里叹了口气，柔声问道：“王爷，要用什么宵夜？” 见蜀葵还是关心自己的，赵曦心里舒服了许多，瞥了蜀葵一眼，道：“你去给我下碗面吧！” 他不知怎么的，就是特别想吃蜀葵亲手做的面。 赵曦这样嘴硬，蜀葵却觉得心里甜甜的，她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没过多久，蜀葵便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 她先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撒了些香菜的牛肉面，又取出了四样小菜摆好，把筷子递给赵曦。 赵曦觉得蜀葵做的牛肉面面条筋斗，牛肉卤很是入味，汤头也很美味，便默不作声把面吃完了。 他吃面的时候，蜀葵闲来无事，便坐在赵曦的左手边，单手支颐看他吃面。 待赵曦把整整一碗面都吃完了，蜀葵把一盏清茶推到了赵曦手边，笑着道：“王爷，面是我拉的，不过牛肉臊子是厨房的大师傅乔五叔做的，小菜是乔五叔的娘子乔五婶备下的，我可不敢把人家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赵曦见她如此老实，不由笑了。 他本来就生得俊俏异常，平时又不爱笑，此时对着蜀葵微微一笑，这笑如明月当空春花乍放，实在是好看极了。 蜀葵呆呆地看着赵曦，都移不开眼睛了。 见蜀葵呆头鹅一般，赵曦笑意加深，低声说了句“傻丫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蜀葵正要说话，突然有些恶心欲呕，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赵曦见状，飞快地调动他那有限的生活常识，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小心翼翼问蜀葵：“蜀葵，你是不是……有孕了？” 见蜀葵似怒非怒睨了他一眼，赵曦忙又道：“如果真的有了，那就生下来，只是……” 只是孩子将来怕是要被人瞧不起，活得要不容易一些，他自己就是婢生子，自然知道其中的辛酸。 蜀葵见他欲言又止，不由有些狐疑，蹙眉问道：“只是什么？” 赵曦伸手握住她的手，凤眼中满是坚定：“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照顾孩子的！” 他有自信会给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创造一个光明的未来，定不让蜀葵和孩子受委屈！ 蜀葵：“……” 被赵曦这样看着，蜀葵的心怦怦直跳，一抹绯红在她的脸颊上浮起，可是听了赵曦的话，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真是一言难尽。 她甩开赵曦的手，起身道：“你傻啊，哪有人那……那个了才两三天就……就怀上了！而且我还喝了好几次避子汤！” 赵曦：“……” 他的脸涨得通红，丹凤眼水汪汪的，整个人都窘在了那里。 蜀葵见他呆成这样，不由好笑，转身往卧室走：“我去放洗澡水！” 赵曦依旧有些害羞，人坐在那里，眼睛却看着蜀葵的背影——蜀葵刚才有些热，把穿在外面的褙子给脱掉了，只穿着一件浅绿扣身衫，系了条白纱压泥金边的裙子，愈发显得细腰翘臀，身姿美好。 可是在从蜀葵腰肢往下看时，赵曦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蜀葵，血！你身上怎么流血了！” 第六十九章 蜀葵下意识地伸手在身后上摸了一下，一下子摸了满手的血，不由也呆住了。 见蜀葵裙子后面那一大片都被血浸透了，赵曦担心极了，心脏怦怦直跳。 他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起身道：“我去让人请石先生！石先生是全科名医，一定有办法的，蜀葵，你放心！” 蜀葵已经满十六岁了，心中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忙阻止道：“王爷，千万别去！” 赵曦转身看着她。 蜀葵发现赵曦脸似乎都白了，心里不禁暖暖的，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我……我是……是月信来了……” 月信对于女孩子来说，是非常的事情，把这样的事情拿出来和王爷说，蜀葵实在是有些害羞。 赵曦呆滞了片刻，慢慢地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些害羞，低头便进卧室了。 蜀葵悄悄回了东厢房新布置好的房间，自己安顿自己。 她简单洗了洗，换了条亵裤，又另取了一条绣双蝶扑牡丹的玄色缎裙系上。 因依旧有些恶心，而且部隐隐作痛，蜀葵便先在东厢房卧室内的躺了下来，预备缓过劲儿再去王爷房里。 谁知她因为过于疲倦，闭上眼便睡着了。 赵曦洗罢澡出来，拿了本书坐在，一边读书一边等蜀葵过来，谁知一本书都快要翻完了，蜀葵依旧杳无影踪。 他这才想起蜀葵这两日的异常，便把书扔在一边，起身去锦榻上看。 看着整齐平展的锦榻，赵曦明白了——蜀葵这是离屋出走了！ 赵曦立在那里，呆呆看着空荡荡的锦榻，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还有些被抛弃的失落感。 站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有些没意思，便自己睡去了。 到了半夜，赵曦醒了。 屋子里静极了。 放置在堂屋的西洋金自鸣钟发出“咔咔咔咔”的走动声，即使在卧室中也听得很清楚。 一直类似孤独的情绪在赵曦心中蔓延…… 既然睡不着觉，赵曦决定起身去前面书房处理政务。 下床之后，赵曦伸手去衣架上拿外衣，眼睛不由自主往窗前锦榻上看了一下，却看到了平躺在锦榻上正在沉睡的蜀葵！ 赵曦心脏剧跳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蜀葵发髻了，乌黑的长发柔顺地铺满了浅粉绣花的枕头。 因为睡得很沉，她没了醒着时的灵动，却多了几分静美娇憨。 蜀葵的身上整整齐齐盖着大红锦缎被子，露出了雪白的交领薄绸中衣。 赵曦方才的孤独冷清早就不见影踪，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周身弥漫着淡淡的玫瑰清香，又夹杂着蜀葵特有的温暖体香，很是好闻。 静静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之后，赵曦终于终于鼓足勇气，掀开蜀葵的锦被，侧身紧挨着蜀葵躺了下去。 和床相比，锦榻自然是有些狭窄，他只能侧身躺着，可是即使如此，赵曦依旧觉得满足得很。 他紧紧贴着蜀葵温暖馨香的身子，闭上了眼睛。 蜀葵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身子发冷，不由自主往温暖的地方蜷缩，一蹭一蹭地蹭进了赵曦怀中。 赵曦抱着蜷缩成一团的蜀葵，心中无限的满足，很快也睡着了。 蜀葵早上醒来，还没睁开眼睛便觉得不对——身边多了个人！ 她当即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赵曦静谧睡颜的那一瞬间，高高悬起的那颗心才缓缓落了回去。 蜀葵这才发现，赵曦的手还在她身上放着，而且正好覆在她的之处，他的长腿紧紧贴着她，那极为坚硬之物正硬邦邦顶着她…… 她轻轻地把赵曦的手拿开，变成侧躺的姿势，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曦，有点害羞，有点幸福，有点好笑，那颗心在胸腔怦怦怦怦跳个不停…… 赵曦阖着眼睛睡得正香，看着他那浓长得不似真人的睫毛，蜀葵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 眼看着快要触到睫毛了，蜀葵怕吵醒了赵曦，便半路转道，手指轻轻落到了赵曦的鼻子上。 赵曦的鼻子挺秀笔直，很有男子汉气息。 她摸了一会儿之后，又摸上了赵曦的脸颊。 赵曦瞧着偏于瘦削，脸上却软软的，肌肤细腻得很，蜀葵趁他没睡，还轻轻捏了捏——嗯，手感不错！ 探索过赵曦的脸之后，蜀葵的手贱兮兮地继续往下，直接隔着薄薄的白罗亵裤握住了赵曦那个部位。 赵曦其实已经醒了，可是蜀葵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得闭着眼睛继续装睡，可是蜀葵根本不知道收敛，握住了他那里之后还用手箍住捏了好几下，赵曦实在忍了。 蜀葵正在好奇地，瞬间天旋地转，赵曦抱着她猛地一翻身，整个人了她的身上！ 蜀葵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睁睁看着上方的赵曦，整个人似已傻了。 赵曦的身子紧紧贴着她，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赵曦薄罗中衣下的身体坚硬而温暖，极富弹性，似乎蕴涵着一种爆发力，而那个部位，正好了她的腿上。 赵曦居高临下看着蜀葵，他那清澈的凤眼变得水汪汪的，带着几分稚气的迷茫，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有几缕垂到了前方，拂到了蜀葵的脸侧。 蜀葵觉得脸被赵曦的长发拂得有些痒，便用手拨了过去，身子随之。 赵曦一直一动不动，便是为了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蜀葵一直扭来扭去，还是令他难以自抑。 蜀葵那温暖柔软之处在他胸前蹭来蹭去，赵曦全身肌肉猛然绷紧，深吸了一口气，身子一沉，嵌入了蜀葵之间，凭着本能动作着。 此时的蜀葵已经发现赵曦的痛苦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闭上眼睛，竭力回想着当年在太尉府别院学到的房中术。 片刻后，蜀葵低低道：“你先躺好，我来帮你……” …… 赵曦凤眼紧闭，浓长的睫毛颤抖着，雪白的牙齿咬住了嫣红的下唇，随着极乐的来临，他整个身子弓了起来。 蜀葵正要起身，却被赵曦抱了回去。 赵曦声音暗哑：“再睡一会儿吧！” 蜀葵背对着赵曦，在赵曦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在赵曦温暖的怀抱中，很快便睡着了。 赵曦身心疲倦，却舒服得想要叹息，他抱着蜀葵温暖柔软的身子，把脸埋进蜀葵散发着馨香的发中，没过多久也睡着了。 林贞和赵敏一大早便候在内院值事房外面，等着王爷出来要向王爷回话。 谁知他们从卯时一直等到了辰时，内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贞莫名地有些焦躁，抬脚进了值事房，问值事房内轮值的婆子：“王爷还没起身么？” 婆子察言观色道：“应该还没起来吧！” 林贞默不作声又出去了。 他知道王爷一向不爱管那些琐碎之事，但是无论甘州王府还是长宁坊这座宅子，王爷都把外书房和内院治理得很严。 外书房且不说，单说这内院，到了夜间子时以后，除了侍候王爷的白姑娘，便只有两个夜间轮值的丫鬟能呆在内院里面了。 林贞虽然是王爷的亲信小厮，却也不敢坏了王爷的规矩，因此只能在门外值事房候着。 他和赵敏正等得不耐烦，一个生得很面善的圆脸丫鬟带着两个小丫鬟从内院门内走了出来，笑吟吟和粗使婆子说道：“蜀葵姐姐让我们去厨房取王爷的早膳！” 粗使婆子看了林贞一眼，笑道：“王爷醒了么？” 那圆脸丫鬟笑着点了点头，自带着小丫鬟去了。 林贞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敏走过来，轻轻在林贞背上捶了一下，低声道：“王爷昨夜大概是太累了，咱们继续耐心等着吧！” 林贞听到赵敏话中那句“王爷昨夜大概是太累了”，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蜀葵巧笑嫣然的模样，当下心中一凛，再也不敢多想。 趁王爷用早膳，蜀葵回到东厢房，拿了些新的白绸垫到了月信带内，又清洗了一番，重新用玫瑰香胰子净了手，这才又去正房侍候。 赵曦已经用罢早膳，正端着茶盏饮茶，见蜀葵进来，大眼睛清澈莹润，的樱唇有些肿……他不由想起了清晨那一幕，俊俏的脸泛起了一层红晕，丹凤眼亮晶晶的。 蜀葵觉得嘴唇有些胀痛，便悄悄摸了摸，觉得确实有些肿了…… 见蜀葵伸手去摸她的樱唇，赵曦顿时忆起清晨那销魂蚀骨的感觉，脸都快要发烧了，他放下茶盏，起身落荒而逃。 蜀葵：“……”咦，王爷怎么走得这么急？ 到了内院大门外，赵曦一眼看到了拿着食盒来送避子汤的廖妈妈。 他蹙眉看向廖妈妈：“把药停了吧！” 他虽然常识不足，却也知道蜀葵月信都来了，怎么可能有孕？ 廖妈妈心中很是疑惑，却依旧答了声“是”。 她一向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做事极有规矩，最怕出现突发状况。 廖妈妈看了眼提着食盒的粗使婆子，觉得怕是白蜀葵在王爷那边吹什么枕边风了，心里烦得很。 第七十章 赵曦在外书房坐定，想起蜀葵，俊脸之上红晕犹存。 林贞进来回话。 他先躬身行礼，然后恭谨道：“禀王爷，小的昨夜去了永定坊安初原的宅子，见到了安初原。安初原收下了那一万两银子，小的把太子送您两个绝色歌童之事告诉安初原。今日早上，安初原派了家中的小童过来回话，只有四个字。” 一开始处理公事，赵曦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凤眼微眯看向林贞。 林贞垂下眼帘，道：“王爷，安初原说，‘幸不辱命’。” 赵曦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点了点，道：“我知道了。” 林贞忙又问道：“王爷，太子殿下送的那两个歌童清风和明月，该如何处理？” 赵曦想了想道：“放在外院做杂役吧，你交代一下叶富，好好看着他们，别让人欺负他们，也得提防着他们。” 林贞忙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此事。 宋节很快便抱着一摞文书进来了，开始一一向赵曦回报。 赵曦先问了句：“石先生都看了么？” 宋节忙道：“禀王爷，石先生都看过了，都做了标记！” 待处理完这些文书，赵曦叫了林贞进来，思索片刻，问道：“明日便是长春节了，往宫里送的贺礼现在放在哪里？” 林贞忙道：“禀王爷，礼物是石先生安排的，如今都在外书房的库房里！” 赵曦想了想，道：“请石先生过来，我和石先生一起去库房看看！” 穿着一身宽大白儒袍的石征宇很快便洒然而来，与赵曦见了礼，两人一起往库房而去。 赵曦进京不久，库房里放的全是石征宇押送进京的给预备送给京中权贵的礼物。 给正安帝备下的贺礼除了一幅唐代山水外，还有六箱甘州特产的玫瑰油和甘州特产的雪山蚕丝织成的各种丝织品，都是极为珍贵之物，在京城价比黄金。 赵曦全看了一遍之后，抬眼看向石征宇：“石先生，礼单得重新写了。” 石征宇浓秀整齐的眉毛夸张地扬起：“王爷舍不得了？” 赵曦垂下眼帘道：“唐代山水不变，玫瑰油减为两箱，雪山蚕丝减为六匹。” 作为一个不受正安帝宠爱封地贫瘠的亲王，即使是正安帝的寿辰，赵曦也不打算送过于贵重的礼物，反正他送得再多，正安帝也不会喜欢他；他送得再少，正安帝也不能更漠视他。 石征宇知道王爷一定还有吩咐，便静静看着赵曦，等带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赵曦淡淡道：“多出来的玫瑰油和雪山蚕丝一分两半，一半送给枢密使李染成，一半送给京兆尹胡青，直接送给他们的内眷！” 他麾下的将军李可是李染成的亲侄子，而胡青的长子胡晓晨如今担任甘州知州，李染成和胡青都是他需要笼络的人。 石征宇闻言不由抚掌而笑：“还是王爷有见地！玫瑰油和雪山蚕丝这些东西，男人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女人可就不一样了，李染成和胡青的内眷若是得了这些东西，明年他俩绝对会找王爷你再要！” 赵曦微微一笑，道：“咱们送往西夏贸易的那些玫瑰油和雪山蚕丝，价格不要订得太贵，而且只收金银；得到的金银在西夏大量收购牛羊和皮毛。” 他要让西夏贵族习惯用这些奢侈品，只能卖掉牛羊来换。 而他用金银大量收购牛羊，为了养殖更多的牛羊，西夏人会毁掉他们开垦出来的耕地作为草场。 长此以往，待到西夏缺少粮食的时候，便是他进攻西夏的时候。 石征宇又惊又喜看着赵曦：“王爷，此计甚好，只是耗时较长。” 赵曦看了他一眼：“咱们不是已经开始了么？” 石征宇再次抚掌大笑：“王爷说得有理！” 对于西夏的连年进攻，不少人都主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是赵曦心中清楚得很，对于西夏这样的骑射为主的国家，想要一下子在武力上击溃他们，己方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既然如此，不如缓缓地进行内部的分化瓦解…… 两人正要出库房，石征宇突然微笑道：“王爷，这些玫瑰油和雪山蚕丝，一般的女子都喜欢的。” 赵曦诧异地看向石征宇，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 石征宇忍着笑道：“王爷，您的内宅……” 王爷年纪虽青，大事却处理得很好，可是在这些小事上却糊涂得很。 赵曦这才明白了过来，想起了蜀葵，心中不由有些慌乱，也不理石征宇，大步流星地去了。 见王爷害羞成这个样子，石征宇不禁莞尔：王爷在男女之事上，还是一个雏儿啊！ 傍晚时分，赵曦亲自带着人把寿礼和给蔡贵妃的礼物送到了宫里，然后来到宣德门外递牌子候见。 飞云殿蔡贵妃拈着赵曦的礼单，看着上面一样样礼物，笑意渐渐加深——赵曦越来越孝顺了，自从四年前他去了甘州封地，每年过年和长春节，他都要命人从甘州送来大批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各色礼物，如今飞云殿的花费可大都是赵曦负担着呢！ 作为贵妃，蔡贵妃的花销一向大得很，以前是太尉府负担，如今太尉府四房人闹家务，对飞云殿的供应变得时有时无的，蔡贵妃都有些捉襟见肘了，幸亏四年前赵曦开始供应飞云殿的花销。 蔡贵妃都不敢想象若是没了赵曦这几年的接济，她这边的排场该怎样维持下去。 徐美人正在陪伴蔡贵妃，也瞥见了那个礼单，她虽然不认识字，可是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页，便觉得平王的礼物应该很丰厚，因此笑盈盈奉承道：“贵妃娘娘，平王待您很孝顺呢！” 蔡贵妃睨了徐美人一眼，笑着道：“你这小蹄子倒是会说话！” 她把礼单递给徐美人：“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 徐美人一则早收了平王送的礼，二则深知蔡贵妃性情，所以不肯挑选蔡贵妃的赏赐，故意掩唇而笑：“贵妃娘娘，您欺负臣妾！明知道臣妾不识字！” 见徐美人如此柔媚娇俏，蔡贵妃心中闪过一丝厌恶，心道：就是这样浅薄粗陋的贱婢哄住了陛下，二十五年前的玉栀如此，二十五年后的徐翠枝还是一样！ 她随手把礼单放在一边，微笑道：“那我匀你一箱玫瑰油吧！” 徐美人自然知道玫瑰油只产于甘州，价比黄金，十分珍贵，当即起身谢恩。 蔡贵妃把玩着手中的碧玉盏，轻轻问道：“太子昨晚……” 徐美人闻言，脸上娇美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脸色苍白，半晌方道：“臣妾实在抗拒不了……太子他……他……亲了臣妾一下，又说……说了不少疯疯癫癫的话……” 蔡贵妃得意地笑了，握住徐美人的手，细细交代着：“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切记要吊住太子，不要轻易让太子得手。” 见徐美人脸色苍白，她便又柔声抚慰道：“放心，你弟弟已经进了太学读书，以后定会前程似锦光宗耀祖！” 徐美人低低应了一声。 她是太尉府送进宫里的宫女出身，她的父母弟弟如今都在太尉府掌握之中，她又能怎样？只能做蔡贵妃的棋子，走一步是一步了！ 徐美人离开之后，蔡贵妃吩咐飞云殿总管太监去接引赵曦过来。 赵曦给蔡贵妃行罢礼起身，在一边的锦椅上坐了下来。 蔡贵妃看了赵曦一眼，觉得赵曦愈发俊俏高挑风神如玉，再想想太子都一步步吃了赵曦的算计，而自己的阿晨年纪还小，一副不解世事的模样，她心里不由一阵烦躁。 见蔡贵妃神情不虞，赵曦便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懒得与蔡贵妃表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蔡贵妃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挂起慈母的笑，霭声道：“阿曦，你大舅母奉了你大舅舅之命，给你送去了两个婢子？” 赵曦答了声“是”。 蔡贵妃笑容加深，故意做出话中有话的样子：“那两个婢子原是敏茹的贴身丫鬟，听说是给敏茹准备的陪嫁丫鬟……” 赵曦知道蔡贵妃想借此逼他做出承诺，让他明确答应与蔡敏茹的婚事，便坦然道：“母妃，儿臣在父皇那里说过了，‘西夏未灭，何以家为’，父皇大为赞同。” 蔡贵妃笑容顿时收敛，徒留袅袅余韵。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竭力挤出笑意来：“阿曦，御史台那些官员，一天到晚盯着皇室，为子嗣计，祖宗的法度你还是得遵守……” 赵曦故意一脸迷茫看着蔡贵妃：“母妃，儿臣为国效力难道不对么？御史台为何要与儿臣为难？” 蔡贵妃没想到赵曦如今如此油盐不进，简直是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正在尴尬之际，宫女进来禀报道：“禀报娘娘、王爷，陛下派了安总管过来宣王爷过去呢！” 赵曦起身，给蔡贵妃施了个礼，起身离去了。 蔡贵妃看着赵曦的背影，心中一阵厌烦——赵曦和他死去的贱婢亲娘玉栀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鸟！ 玉栀虽然与陛下青梅竹马，可是因为出身卑贱早早失宠，被软禁在嵩山行宫。 若不是因为赵曦这些年对她恭恭敬敬，她这才出手帮了他，赵曦不知还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呢，怎会有如今的局面？ 大庆殿前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广场。 赵曦跟随着安初原走在广场中间用琉璃铺成的甬道上。 太监手中的灯笼如一串珍珠，蜿蜒行在甬道上。 夜风吹起了赵曦亲王袍服的下摆，发出猎猎声响。 赵曦抬眼看向前方高大巍峨的大庆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理想。 他会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去，瓦解赵旭的根基，平定西夏外患和岭南蛮族的内乱，解决北方军阀形同割据的局面，使大宋王朝富国强兵，实现自己的抱负。 第七十一章 穿过大庆殿，走到僻静之处，安初原轻轻咳嗽了一声，跟着的小太监知机，当即拉开了与安初原和平王的距离。 安初原这才压低声音道：“王爷，幸不辱命。” 赵曦含笑拱了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崇平殿外面，安初原正要进去通报，只听得殿内传来一声怒喝：“你这畜生，他是你的弟弟！你怎能这样害他！” 接着便是“咔嚓”一声脆响，似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赵曦秀致的眉微微蹙起，立在那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太子似乎辩解了几句，正安帝越发暴怒：“朕偏心？朕偏心的话会对他不管不问？会把十四岁的阿曦扔到西北？会让他去面对如狼似虎的西夏人？赵旭，你有没有作为太子的度量？有没有长兄的自觉！” 里面传出“噗通”一声，应该是赵旭跪下的声音，接着便是赵旭的辩解声。 正安帝愈发震怒，大声喝道：“传朕的旨意，太子行事狂悖，在东宫闭门思过三日！” 赵曦静静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听着大殿内的对话。 片刻后，赵旭跌跌撞撞从大殿里冲了出来，见赵曦站在廊下候见，他立即刹住了脚步，桃花眼发红，白皙的脸也通红。 赵旭用手指着赵曦，恨恨地低声道：“卑贱的婢生子，敢给我玩阴的，迟早弄死你！” 赵曦眼神平静如水：“大哥，您的声音可以再大一些，父皇就在大殿里面。” 他凤眼微眯逼近赵旭，声音压低到只有他和赵旭能够听清楚的地步：“赵旭，四年前之事，我一直刻骨铭记，我会一一讨回来！” 赵曦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凛人的寒意，赵旭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他虚张声势地用手指了指赵曦，恨恨道：“赵曦，你，你给我等着！” 说罢，他急匆匆离开了。 跟从赵旭的太监们一窝蜂般急急跟了上去。 安初原引着赵曦进了平政殿。 正安帝端坐在御榻上，因为余怒未熄，瘦削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见赵曦进来行礼，他的眼神变得平静了一些，抬手示意赵曦过去挨着他坐下。 赵曦看着正安帝，与正安帝极为相似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正安帝旁的那个位置，他见过赵旭坐过，也见过赵昀坐过，还见过赵晨坐过，而他却永远都是一个旁观者…… 正安帝凝视着赵曦。 他看到赵曦眼中的迟疑，不禁心里一酸，想到了四年前去世的赵曦的生母，心中更加难受。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锦褥，柔声道：“阿曦，过来坐下，陪父皇说说话。” 赵曦走了过去，试探着坐了下来。 正安帝一句不提赵旭，只是与赵曦闲聊。 赵曦思维缜密，边想边说，并不肯出了纰漏。 正安帝为了像一个慈父，先问赵曦：“刚才去见你母妃了？” 赵曦“嗯”了一声。 正安帝循循善诱：“送了什么礼物给你母妃？” 赵曦拣了几样显眼的说了。 正安帝微笑：“阿曦待你母妃倒是挺孝顺的嘛！” 赵曦瞥了正安帝一眼，低下头道：“虽然母妃她……可是毕竟母妃是十月怀胎，冒着难产之险把儿臣带了世上，儿臣自当孝顺母妃，容让阿晨弟弟，为母亲准备礼物，就算倾尽王府之力，儿臣也甘之若饴。” 正安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了。 他凝视着赵曦，见他穿戴等一切妥帖，气色也好，便知他房中那个白氏照顾得好，就问道：“阿曦，你房里还只有那个白氏？” 赵曦垂下眼帘，淡淡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儿臣志在为我大宋朝解决西夏大患，不愿在儿女之事上分心，更不愿早谈婚事。” 他看向正安帝：“父皇，若是哪里需要打仗，尽快交给儿臣，儿臣喜欢打仗！” 正安帝点了点头，安抚赵曦道：“放心，朕记着呢！” 他又絮絮问赵曦：“听说太子送了你两个歌童？” 赵曦点了点头，一脸懵懂道：“儿臣不爱听人唱歌，听说礼部尚书闫志飞喜爱谱曲，就把那两个歌童送给闫志飞了！” 正安帝：“……” 闫志飞爱谱曲，爱听曲，家里豢养着南曲班子，赵曦这次送礼倒是送对了人。 赵曦眼神清澈看着正安帝，仿佛最单纯的孩子一般，心中却在忖度着：正安帝究竟怎么看我送那两个歌童给闫志飞这件事？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结交外臣？ 对他来说，闫志飞品轶虽高，却不过是用处不大的礼部尚书，若是正安帝对此反应颇大，那赵曦就收敛一下自己的触角；若是正安帝对此没有反应，那赵曦就得寸进尺，试着结交京中那些位高权重具有利害关系的大臣。 正安帝觉得自己似乎是老了，越来越心软，看着眼神纯净懵懂的赵曦，心里总是温软异常。 他看着赵曦，柔声道：“阿曦，明日是朕的寿辰，你还要来宫里参加大朝会，不如今晚就歇在崇平殿吧！” 赵曦抬头看着正安帝，凤眼之中闪过一丝迷惑：父皇这几日怎么待我这么亲切，到底有什么打算？ 如今正是初秋时候，天气凉爽晴空万里，傍晚时分蜀葵闲来无事，便让小丫鬟们抬了张摇椅放在内院里的月季花圃旁边，她躺在摇椅上摇啊摇，手里拿了本时人笔记《小窗琐记》读着玩。 正在这时，廖妈妈过来了。 蜀葵听了素兰的回报，忙起身要去迎廖妈妈。 因王爷不在内院，廖妈妈也不等人通报，长驱而入，已经过来了。 见蜀葵有些慌乱地立在那里，身后是一张铺设的锦褥的摇椅，摇椅上还放着一本书，分明是刚才正在摇着躺椅看着书，舒服得很呢！ 廖妈妈原本还觉得白蜀葵不错，做事挺有分寸，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近来她越来越看不惯白蜀葵了，觉得白蜀葵依仗王爷宠爱，忘了自己只是一个通房丫鬟，有些不知进退。 她看着蜀葵，翘起嘴角似笑非笑道：“蜀葵姑娘的日子过得倒是比王爷还逍遥呐！” 蜀葵轻易不肯得罪廖妈妈这样的管事妈妈，忙笑着解释道：“禀妈妈，内院人少，事情也少，我都安排好了，有些疲倦，就想着歇息一下。” 廖妈妈笑了笑，心中很是不快，却很快转移了话题：“蜀葵姑娘，王爷方才让赵敏回来传话，王爷今夜不回来了。” 蜀葵忙答了声“是”。 廖妈妈又打量了蜀葵一番，见她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石榴红褙子，裙子也是简单的白挑线裙子，发髻上只簪着一支梅花银钗，脸上脂粉未施，显得颇为朴素，心里这才满意了一些，絮絮道：“姑娘在王爷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王爷性子，一旦翻脸可是不讲情面的。姑娘身份在那里放着，要做别的丫鬟的表率，凡事要知道收敛，不要过得太舒服了！王爷既然要你来经管内院，你须得尽心尽力，让王爷安心……” 她絮絮叨叨讲了半日，蜀葵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却做出耐心倾听的模样，低头不语。 廖妈妈说得有些口干，见蜀葵还算恭敬，眼见着天都快黑了，她便带人离开了。 等廖妈妈离开了，蜀葵、素兰和善睐都笑了。 善睐吐了吐舌头，道：“廖妈妈好啰嗦！” 蜀葵微笑而已。 廖妈妈虽然啰嗦，性子也有些执拗左性，她却知道廖妈妈没歪心思，一心忠于王爷，不像甘州王府里那个云妈妈，她得时时提防着。 接下来的四五天，赵曦一直在参加长春节庆祝，并没有回长宁坊。 这日清晨，蜀葵闲来无事，便带着素兰和蜀葵到内院后面的花园去玩，谁知竟然在花园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大片玫瑰田。 外面市面上卖的玫瑰油太贵了，当真是价比黄金，蜀葵月银虽高，却也买不起，可是她又很喜欢玫瑰油，因此一直打算着自己采些玫瑰花淘澄些玫瑰汁子，因此见了这片玫瑰田，蜀葵欢喜极了，率领素兰和善睐采了不少玫瑰花。 当天中午，蜀葵在内院的西厢房内摆开阵势，和素兰善睐一起把那几篮子玫瑰花细细碾碎，一点点地用洁净的细纱布滤去渣滓，再滴入蜀葵从小春那儿得来的玫瑰油，忙了整整大半日，最后她们也只制成了三小瓶玫瑰香汁，蜀葵、素兰和善睐正好一人一瓶。 蜀葵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月信彻底结束，又有了玫瑰汁子，便让人备了热水和香胰子，在东厢房自己的卧室内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素兰和善睐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东厢房外，一边低头做针线，一边候着蜀葵在里面要热水。 善睐爱说爱笑，嘴巴闲不住，一边认真绣花，一边笑着问素兰：“素兰，蜀葵姐姐真大方，就做了三瓶玫瑰香汁，还给咱俩一人一瓶。为了做玫瑰香汁，她那点子玫瑰油全都用完了，玫瑰油还是小春送给蜀葵姐姐的呢！” 素兰低头穿针，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她们听到一阵脚步声，忙抬头去看，发现王爷带着林贞立在前面的甬道上，不由都呆住了。 还是素兰反应更快一些，她把手中的针线放下，拉着善睐起身行礼。 赵曦淡淡道：“蜀葵呢？” 善睐已经缓了过来，指了指身后的东厢房，轻轻道：“禀王爷，蜀葵姐姐在里面洗澡呢！” 赵曦闻言，眼神蓦地变得深幽，垂下眼帘心不在焉道：“你们都退下吧！” 第七十二章 林贞与素兰善睐低着头都退了出去。 到了内院的大门外，林贞转身关上了大门。 善睐偷偷看了林贞一眼，奓着胆子道：“林贞哥哥，蜀葵姐姐万一叫我们……” 林贞冷冷看了她一眼，善睐吓得把剩下的话全咽了进去，一声也不敢吭了。 蜀葵洗罢澡出来，立在床前用大丝巾拭干身上的水滴，拿了盛玫瑰香汁的瓶子，倒了一些涂抹在身上。 前面抹过了，可后背她有些不方便，便开口叫素兰：“素兰，进来帮我涂香汁！” 有人走了过来。 蜀葵以为是素兰，看都不看便把盛着玫瑰香汁的瓶子递了过去：“素兰，我背上有些干，你抹匀一些！” 赵曦接过香汁瓶子，倒了些在手上，觉得芳香湿滑，再看看蜀葵白皙的背脊，不由有些迟疑，喉咙似乎也有些发干，心脏怦怦直跳，不知该如何下手。 蜀葵察觉气氛不对，转身往后看，一眼便看到了立在那里的赵曦。 赵曦头上戴着黑色的儒巾，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圆领纱袍，腰围黑玉带，看上去分明是一位清俊高挑的少年书生。 蜀葵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赵曦，樱唇微启，轻轻地“啊”了一声。 赵曦深吸一口气，弯腰把瓶子放在了床前的小几上。 蜀葵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拢在胸前，正要绕到屏风后面，却一下子被赵曦抱住了。 赵曦凤眼幽深，低头吻住了蜀葵。 他起初非常的温柔轻轻地吻着蜀葵的唇角她的唇着，渐渐就有些剧烈起来。 蜀葵被他吻得呼吸不畅身体，也顾不得遮住前面了，双手用力抵在赵曦的胸前。 隔着两层白色薄绸，赵曦的胸膛坚硬而富有弹性，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穿衣显瘦有肉。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觉得她的身体娇弱柔软，那个部位却又圆润，令他想要蜀葵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蜀葵被他亲得嘴唇又热又麻，被动地承受着，酥软的身体感受到了赵曦身体的变化，心中不由恐惧异常：“王爷，不行！你那里太……太大了！” 赵曦用力拥着蜀葵，轻轻着。 蜀葵知道今日是逃不过去了，带着羞涩轻轻道：“王爷，把方才那瓶玫瑰汁子拿过来，涂些玫瑰汁子试试……” 她和赵曦那个地方实在有些不配套，不用玫瑰汁子的话，那里怕是要像上次一样肿了。 赵曦着抱起蜀葵放到了，伸手把那瓶玫瑰汁子拿了过来。 有了玫瑰汁子的，赵曦这次进入比在运河行宫那一次容易得多，饶是如此，他依旧很不好受。 蜀葵睁眼看上方的赵曦，发现赵曦嫣红的唇微微颤抖，俊俏的脸上现出欢愉和痛苦交织的神情。 随着赵曦的动作，蜀葵鬓乱钗横，乌发散乱。 赵曦动作渐渐剧烈起来。 蜀葵逐渐有了反应…… 她的反应更是刺激了赵曦，他的动作越发剧烈。 蜀葵正在迷乱之际，察觉到赵曦的异常，忙断断续续哀求道：“王……王爷……千……千万不……不要弄……弄到里面……不……不想……不想喝避子汤……” 她真的很怕喝避子汤！ 赵曦俯身吻住了蜀葵，却在最后的那一刻，离开了蜀葵的身体。 两人相拥着睡着了。 还没睡多久，蜀葵就被赵曦给摆弄醒了。 赵曦仿佛不知餍足的孩子一般，不停地纠缠着蜀葵。 弄到最后，蜀葵都有些怕他了，哀求道：“王爷，奴婢那里实在是不……不能再承受了！” 赵曦闻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拉高锦被盖在了自己和蜀葵的身上，然后背对着蜀葵侧躺了下去。 蜀葵以为他生气了，便悄悄探头去看，却发现赵曦脸上浮着一层红晕，凤眼亮晶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蜀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很快便有了一个主意。 她故意“咝”了一声，作出害疼的模样来，用衣袖遮住了脸。 赵曦听到蜀葵害疼的声音，忙从坐了起来，把蜀葵抱在怀里，哑声道：“那里还疼么？我去给你拿药！” 觉得赵曦像是心疼自己，蜀葵心里甜蜜蜜的，忙依偎着赵曦道：“算了，我忍忍也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赵曦趁着内院没人，抱了蜀葵回了正房卧室，还是给蜀葵涂了先前石征宇给的那种药，只是蜀葵又被他弄了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赵曦就起来了。 他没有吵醒蜀葵，自己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出去了。 赵曦刚在外书房坐定，他带进京的将军李可便进来了。 李可一直带着军队驻扎在京城外的庄子里，这次过来是向赵曦核领秋季军服。 赵曦在军费开支上素来大方，便让宋节发了对牌，让李可去寻石征宇领取秋季军服。 李可办完事情，原本已经告辞要走了，却又突然转过身，朝着赵曦用力吸了吸鼻子。 赵曦诧异道：“怎么了？” 李可笑嘻嘻道：“王爷，您这屋里好香，是玫瑰香气！” 赵曦：“……李可，你的鼻子是狗鼻子么？” 李可见王爷的脸突然红了，以为他身体不适，忙关切地问道：“王爷，您是不是——” 赵曦面红耳赤：“快给老子滚出去，叽叽歪歪什么！” 李可脸皮厚得很，心知自己一定是哪句话说错了，却也不怕，笑嘻嘻拱手行了个礼，飞快地出去了，到了门外，还探头进来又补充了一句：“王爷，属下可真滚了啊！” 赵曦：“……滚吧！” 待书房里只剩下自己，赵曦狐疑地抬起手臂嗅了嗅，觉得自己周身似乎真的弥漫着浓郁的玫瑰香气。 他坐在书案后想了想，脸不由自主更红了——一定是昨夜用了蜀葵的玫瑰汁子的缘故…… 想到与蜀葵在一起的销魂蚀骨滋味，赵曦顿时有些坐卧不安起来，骨头作痒，手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一直在叫嚣着要回内院去。 赵曦竭力忍耐着突如其来的冲动，单手支颐坐在书案后默默整理着思绪。 片刻之后，赵曦忍耐不住，起身回了内院。 第七十三章 一看到王爷离开，素兰和善睐便进了内院。 卧室里静悄悄的，蜀葵还在睡，她们也不敢让小丫鬟进来侍候，便拿了针线坐在正房外面廊下守着。 见到王爷忽然进来，素兰和善睐都有些吃惊，忙起身行礼。 赵曦眼神清冷声音冷淡：“都退下吧！” 素兰和善睐忙把针线簸箩放在一边，急急离开了。 到了内院外面，善睐拉着素兰的手走到东边的夹竹桃旁边，吃吃笑了起来。 素兰见她傻笑个不停，便微笑着等着善睐笑完。 善睐终于不笑了，拉着素兰的手，低声道：“素兰，王爷好像很宠爱蜀葵姐姐啊！” 素兰微微一笑。 善睐的脸红红的，双手捧着脸道，“咱们王爷生得真好看啊，刚才王爷和咱们说话的时候，我的心怦怦直跳！” 素兰笑了笑，伸出手指在善睐额头上点了点，轻轻道：“善睐，当初进京前，王爷就让林贞小哥去和咱们说了，之所以带咱俩进京，就是要咱们侍候蜀葵姐姐，记住这点好好侍候就行了，别有那种不该有的想法！” 善睐眯着眼睛笑：“我都知道，心里都明白，只是看到好看的人，谁不想多看两眼呢！” 素兰轻轻啐了她一口：“你这小花痴！” 赵曦撩开卧室门上挂的珠帘进了卧室。 珠帘落了下来，一粒粒玉石珠子撞击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泠泠的余韵。 蜀葵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这声音当即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坐了起来，眼睛似睁非睁：“谁呀？” 她身上倒是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只是中衣带子未系，松松垮垮的，她前方的白皙丰满半遮半掩，别有一种当人心魄之美。 卧室里弥漫着玫瑰清香和一种暧昧的气息，令赵曦原本就有些躁动的心越发的急切起来。 他看向蜀葵，发现她小脸绯红，眼睛水汪汪的，腰肢纤细，而高高鼓起的胸脯正在剧烈起伏…… 赵曦不禁有些呼吸困难，心脏怦怦直跳，垂下眼帘哑声道：“是我。” 蜀葵一听是赵曦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衣衫不整，该露的不该露的全在外面露着，顿时又羞又臊，忙背对着赵曦开始整理衣带。 赵曦再难忍耐，走了过去，扶着蜀葵的下巴吻了下去。 蜀葵的唇温暖清甜，她软软地倚在赵曦怀中，丰满圆润之处在薄薄的丝绸下起伏着，呈现出迷人的圆弧形状。 赵曦将手覆盖上去，听到蜀葵娇软地轻哼了一声。 他的背脊一阵酥麻，轻轻扯开了蜀葵刚刚系好的衣带，埋头贴了上去…… 一时事毕。 蜀葵昏昏沉沉又睡着了。 赵曦到浴间冲了个澡，神清气爽又出去了。 刚到外书房，宋节就进来禀报：“禀王爷，安王爷派人送来一个帖子，说是要在府里请客，请您务必过去！” 赵曦接过帖子翻开看了看，吩咐宋节道：“你去石先生那边一趟，就说我今日有事需要外出一趟，外书房的事情请石先生多费些心。” 宋节答应了一声，一溜烟去了。 到了安王赵昀在京中的宅子，赵曦被负责接引的小厮引着往后面花园走去。 这个小厮是赵昀的亲信，名唤琴心，最是机灵，他笑嘻嘻地引着赵曦、林贞和赵敏一行人往里走，边走边介绍着：“禀王爷，我们王爷吩咐了，待您一到，就请您先去后花园的书斋等着，我们王爷正在陪客，一会儿就过去” 赵曦默默无言。 林贞最是机敏，笑着问道：“琴心，不知安王今日为何请客？” 琴心笑嘻嘻道：“我们王爷的房里人有了身孕，王爷欢喜，摆酒请客，公明正道抬了姨娘！” 赵曦闻言一愣。 赵昀的王妃姓傅，正是他的舅家表姐。 只是不知为何，赵昀与傅氏王妃一直没有子息。 赵曦突然想起来蜀葵跟了自己这么久，似乎也该给蜀葵一个名分了…… 只是他和赵昀不同，赵昀是傅淑妃的亲生儿子，沧州路总管傅明义的亲外甥，赵昀想抬自己宠爱的女人做姨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而对赵曦来说，此事就要从长计议了——因为蔡贵妃是他的“生母”，她一直插手他的内宅，名义却也光明正大得很——大宋朝以孝治天下，一个大大的“孝”字就活活压在了赵曦的头上，令他缚手缚脚。 赵曦默默思索着：无论如何，他都得给蜀葵一个名分…… 思索停当之后，赵曦也不参加酒宴了，悄悄和赵昀说了一声，起身带着跟随的人离开赵昀这里，径直去了太尉府。 蔡铮正在书房与清客闲聊，听说赵曦来了，忙出了书房，立在廊下略一思索，先叫来小厮交代了一番。 待小厮一溜烟往大房居住的博雅院方向去了，蔡铮这才整了整衣服，带着人昂首迎了出去。 蔡铮和赵曦这对舅甥见面，也没那么多废话，蔡铮直接引着赵曦去了博雅院，进了正房堂屋，分了宾主坐下。 赵曦正与大舅父蔡铮说话，忽然看到屏风处似有碧色衣角一闪，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蔡铮也察觉到了屏风后的动静，忙解释道：“是你表妹敏锐……阿曦，你还没见过敏茹呢！” 他转过身子，一脸严肃看向屏风方向，道：“敏茹，真是淘气，还不来见过你曦表哥！” 蔡铮话音未落，只听屏风后传来一阵娇嫩的笑声，随着一阵环悦耳的佩声由远而近，一群白衣紫裙的丫鬟簇拥着一个娇美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这女孩子大约十三四岁，肌肤雪白晶莹，小脸只有巴掌大，大眼睛黑幽幽的顾盼生姿，小肿嘴花瓣似的，身上穿着件大红玫瑰花刺绣饰边对襟夹衣，系了条浅粉色马面裙，黑而软的长发用玫瑰花金环扣住，其余全瀑布似的垂在身后，看起来玉雪可爱乖巧无比。 她娉娉婷婷走了过来，大眼睛凝视着赵曦，声音甜蜜无比，带着股娇憨撒娇劲儿：“敏茹见过阿曦哥哥！” 赵曦碍于蔡铮的面子，点了点头，默然端坐。 第七十四章 蔡敏茹大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她常常听到家中长辈提到这位王爷表兄，一直以为他多年来镇守西北戎马倥偬，一定是位大老粗，没想到居然是一位俊俏高挑的青年王爷。 她想起母亲私下曾经提到过贵妃娘娘和祖父打算让太尉府与平王府联姻，太尉府四房的女孩子中要出一位安王妃…… 蔡敏茹忍不住又看向赵曦。 赵曦当真是好看得很，当得起玉树临风君子如玉四个字！ 她忍不住想，太尉府四房中未婚又未定亲的适龄女孩子可是不少，她才十三岁，若是论年龄的话，蔡敏茹不觉得自己能占优势。 不过蔡敏茹觉得自己也有大大胜过那几位姐姐之处——她虽然才十三岁，可是身体发育得很好，身材也高挑，只要她愿意，阿曦表哥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想到这里，蔡敏茹心如鹿撞，含羞看向赵曦，鼓起勇气问道：“曦表哥如今住在哪里？” 蔡敏茹一双大眼睛顾盼生姿，声音也娇娇嫩嫩的，此时双目亮晶晶凝视着赵曦，自有一种稚嫩妩媚的风情。 赵曦心里却有些不耐，垂下眼帘，淡淡道：“我如今住在长宁坊宅子里。” 蔡敏茹嫣然一笑，继续搭讪：“是距离皇宫很近的长宁坊么？阿曦哥哥进宫觐见陛下的话，倒也方便！” 赵曦秀致的眉微蹙，答了声“是”。 蔡敏茹正要再开口，却听到父亲在一旁咳嗽了一声。 她知道父亲这是提醒自己该退下了，便故意瞅了赵曦一眼，眼神中带着些幽怨之色。 赵曦很不习惯蔡敏茹这样的妾妇之态，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 蔡敏茹只得在众丫鬟的簇拥下离开了。 蔡铮一直在观察赵曦的反应。 他一直知道赵曦对与太尉府联姻的态度，因此听人汇报说平王来访，便故意安排了今日这一场戏，谁知敏茹如此娇美可爱，赵曦居然毫不动心。 赵曦很快便把话题引到了前段时间他和蔡铮的协议上。 蔡铮倒是一条汉子，说到便要做到，慨然道：“阿曦你放心，大舅舅这就让你大舅母递牌子进宫去见贵妃娘娘！” 这次太子被陛下申斥，多亏了赵曦，不值得为抬一个丫鬟做姨娘这样的小事得罪赵曦。 送走赵曦之后，蔡铮刚回到正堂，蔡敏茹便过来了。 她倚着父亲站着，娇娇地撒娇：“爹爹，我要嫁给曦表哥做王妃，你得帮我！” 蔡铮最钟爱这个嫡女，当即柔声道：“敏茹，让爹爹怎么帮你呀？” 蔡敏茹大眼睛熠熠闪光：“我母亲不是说，曦表哥的婚事姑母便能做主么，爹爹，你去让姑母为我做主！” 蔡铮慈爱地看着女儿，心中却在不停地计算着，如何让贵妃娘娘出面，牛不喝水强按头，逼着赵曦娶了敏茹，从而把赵曦拉到赵晨与蔡氏这条大船上，为这条船的顺利前行做牛做马…… 离开太尉府之后，赵曦直接去了城外，训练他在城外庄子里的六千士兵。 晚上回到长宁坊宅子之后，赵曦身体疲累之极，却没有立即回内院，而是坐在书房里想心事。 石征宇过来寻一个重要文书，见赵曦这么晚了还在书房内坐禅，不由讶极而笑：“王爷，您在这里做什么？” 赵曦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在红木书案上敲了敲，有些迟疑地问：“女子究竟喜欢什么礼物？” 他送给蜀葵那些珠宝首饰，也没见蜀葵戴出来，也许她不喜欢吧…… 石征宇闻言笑了，一脸狡黠道：“王爷，没有人不喜欢银子，要不，直接送银票？” 赵曦想了想，心不在焉道：“好了，我知道了！” 石征宇心中暗笑，施施然离开了。 赵曦想了又想，叫了林贞进来，吩咐道：“去寻廖妈妈打开库房，把用白玉瓶装的那种玫瑰油拿出来两箱，另外再把雪山蚕丝拿出来两匹。” 他这次进京带了不少玫瑰油和雪山蚕丝，以送给宫中贵人和京城权贵，赵曦早就想送给蜀葵了，只是实在是抹不开脸。 林贞答了声“是”，抬眼看着赵曦，等着王爷接下来的吩咐。 赵曦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走到窗前，淡淡道：“你带着人送到内院，让人交给白氏。” 林贞一愣：白氏？ 他机灵得很，马上明白王爷口中的“白氏”便是蜀葵，当即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赵曦走回书案边，取出了正安帝给他的那个檀木匣子，随意从里面拿出了一叠，又觉得似乎不够，便又拿出了一叠，然后汇总放入了袖袋中。 其实送送东西给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是很寻常的小事，只是这次是送东西给蜀葵，他总觉得有些紧张…… 晚上蜀葵在东厢房自己屋子里练字，素兰和善睐在一边做着针线陪着她，三个人说说笑笑挺开心。 蜀葵正在听善睐说笑话，值事房轮值的婆子便进来回报，说廖妈妈来了。 蜀葵一愣，忙带着素兰和善睐迎了出去。 林贞是男子，不方便进内院，便把事情都拜托给了廖妈妈，自己在内院门外候着。 廖妈妈也不搭理给她见礼的蜀葵，面如严霜自顾自指挥着婆子把那两箱玫瑰油和那两匹雪山蚕丝放到了正房堂屋。 看着婆子们摆放这些东西，她心里闷得很——不管是玫瑰油和雪山蚕丝，都是极珍贵的东西，王爷往宫里给贵妃娘娘送，也没送这么多！ 想到这样稀罕的物件，都是给蜀葵这个小丫鬟的，廖妈妈心里就有些气不顺：真没想到蜀葵这小蹄子如此有手段，刚开始看着还不错，谁知一旦糊弄住了王爷，便开始原形毕露要这要那！ 蜀葵见廖妈妈面赛严霜，似乎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便也不多说话，面色如常地谢了廖妈妈。 廖妈妈这会儿看蜀葵，怎么看怎么不顺。 她是赵曦生母当年身边的老人，自认为是赵曦的亲信，因此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板着脸道：“蜀葵姑娘，这都是王爷让赏你的！” 蜀葵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廖妈妈瞥了她一眼，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别做那不知尊卑的事情——” 蜀葵原本还想忍着的，闻言大怒，她抬眼看着廖妈妈，似笑非笑，待廖妈妈话音停顿，便见缝插针道：“妈妈说的是！” 廖妈妈：“……” 她原本预备好的教训蜀葵的长篇大论，一下子全被蜀葵堵了回去，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见廖妈妈张了张嘴，似乎又要开始喋喋不休教训自己，蜀葵便看向善睐，眨了眨眼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善睐会意，看了看墙角的西洋金自鸣钟，道：“快到亥时了！” 素兰加了一句：“蜀葵姐姐，王爷快要回来了吧！” 蜀葵微微一笑，看向廖妈妈，一脸的为难：“妈妈，您看……” 廖妈妈平生最讲尊卑，一听说王爷要回来了，忙交代了两句，便带着跟她的媳妇和婆子离开了。 蜀葵含笑恭而敬之地把廖妈妈送了出去。 见廖妈妈被蜀葵给撮走了，善睐和素兰不由相视一笑：这些管事妈妈是最难对付的，还是蜀葵姐姐有主意！ 廖妈妈离开之后，内院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廊下草丛中的蛐蛐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蜀葵在廊下的灯影下站了一会儿，转身轻声吩咐善睐和素兰：“把廖妈妈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抬到西暗间去吧！” 近来廖妈妈待她是越来越刻薄了…… 不过她从来不曾害怕过！ 对蜀葵来说，有些事情可以忽略，有些事情必须得面对，她从来不怕！ 夜深了，蜀葵有心让素兰和善睐好好歇歇，便道：“你们今晚不用在内院值夜了，回东偏院歇着吧，内院有我呢！” 善睐正要说话，却被素兰拽了一下，她只好把话给咽了下去。 到了内院外面，素兰在善睐脑袋上拍了一下，轻轻道：“傻瓜！多明显啊，蜀葵姐姐是想与王爷单独呆一会儿，你个傻丫头掺和什么呢！” 善睐笑嘻嘻着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还真有些傻。 蜀葵心中有了决定，心情轻松闲适，便继续去东厢房习字。 一直到手腕有些酸痛，蜀葵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一边轻轻晃着手腕，一边欣赏自己写了一晚上的成果。 要去洗澡的时候，蜀葵想起了廖妈妈晚上带人送来的玫瑰油，便老实不客气地进了西暗间拿了一瓶，起身进了浴间。 一直走到了正房阶下，赵曦还没看到蜀葵出来迎接，以为蜀葵等不及他回来，已经睡下了，便放轻了脚步，拾步而上。 谁知他刚走上台阶，正房明间门上挂着的细竹丝帘子便被人从里面撩开了，蜀葵俏生生出来迎接。 廊下挂着一排透明羊皮灯，灯光莹澈，清清楚楚照出了蜀葵甜蜜的笑脸。 赵曦心绪瞬间放松了下来，凝神一看，发现蜀葵应该是刚洗过澡，散发着湿漉漉玫瑰香氛的长发松松挽了发髻，只在鬓边插戴了一朵玫瑰红重瓣蜀葵，愈发衬得肌肤雪白柔媚异常。 他的视线往下移动，发现蜀葵身上的玉白绣花对襟夏衫未曾系带，露出了里面的玫瑰红绣花抹胸，那雪白丰润极之处呼之欲出…… 赵曦心跳有些加速，又怕这样子的蜀葵被人看到，下意识地一把抱起蜀葵，掀开门帘进了明间。 第七十五章 蜀葵修长的灵活地盘在了赵曦腰间，双臂揽着赵曦的颈部，嘴唇赵曦的耳垂，轻轻道：“王爷，今夜内院没有别人……” 廖妈妈既然把她当成狐狸精来防备，那她就放纵自己一次，真的当一次狐狸精，好好赵曦，她如此喜欢的赵曦…… 赵曦早已被蜀葵磨蹭得有了反应，闻言暗自咬了咬嘴唇，抱着蜀葵进了卧室，把蜀葵放在了卧室窗前的锦榻上，自己直接压了上去…… 第二天赵曦离开的时候，蜀葵还昏睡不醒。 下午的时候，赵曦刚送走前来拜访的京兆尹胡青与其弟胡素，飞云殿总管太监俞明真便来了。 俞明真是来传蔡贵妃的话，他微笑着给赵曦行了大礼，起身后轻声细语道：“禀王爷，贵妃娘娘说了，王爷身边是该放个人侍候了，王爷看谁好，就抬了谁做姨娘吧！” 赵曦略点了点头，懒得多说，直接吩咐一边侍候的宋节：“把昨日刚得的那幅归雁图拿过来！” 飞云殿总管太监俞明真与喜欢银子的崇平殿总管安初原不同，俞明真要雅一些，更喜欢名人字画，赵曦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俞明真听到“归雁图”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 临离开，俞明真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归雁图》，美滋滋地向赵曦告别：“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咱家自当尽力！” 赵曦一笑，倒是没多少什么。 送走俞明真，赵曦脚步轻快回了外书房。 在书房坐定，赵曦默默思索片刻，叫了小厮赵敏进来，交代道：“你去西跨院叫孙沛和梁卿过来，我有事要交代。” 蜀葵自从来到京城，还没出去过呢，他想带蜀葵出去散散心。 赵曦知道自己这两次成功算计了赵旭，已经明确得罪了赵旭，赵旭一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怕是以后要使出不少阴毒伎俩了。 他这次带蜀葵出去，至少得带上得力的扈卫，孙沛和梁卿是甘州平王府内的暗卫统领，很有些本事，这次出门他预备带上。 昨夜蜀葵与赵曦在锦榻上弄了一次之后，就被赵曦抱到了睡下了。 到了早上，赵曦又要了一次。 他今年十八岁，正是强烈的时候，大清早的像不知餍足的孩子一般，最后弄得蜀葵活活晕了过去。 等蜀葵醒来，她只觉虽然快乐的余韵还在，可是身子仿佛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痛难耐，真是想再睡一会儿再起床。 可是宅子里还有管内宅事务的廖妈妈，而廖妈妈最近好像很不待见自己，蜀葵哪里敢睡懒觉？ 赵曦离开没多久，她也就强撑着起来了。 素兰和善睐见王爷走了，忙带着小丫鬟进来侍候。 素兰侍候着蜀葵起来洗漱梳妆，善睐带着小丫鬟收拾正房卧室的铺盖。 洗漱罢，蜀葵刚在妆台前坐下，便听到了立在一旁整理妆匣的素兰惊呼了一声。 蜀葵和正在整理铺盖的善睐等人都看向素兰。 素兰定了定神，笑道：“没事没事！” “你这小蹄子，大惊小怪的！”善睐埋怨了一声，转身继续指挥小丫鬟，“把这些都卷起来吧！” 蜀葵却了解素兰并不是轻易就大惊小怪的人，便用只有她和素兰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问道：“怎么了？” 素兰看了善睐和小丫鬟一眼，把妆匣的抽屉拉出了一截，让蜀葵往里面看。 蜀葵定睛看了过去。 抽屉中原本摆着几个胭脂盒粉盒香脂盒，如今这些盒子罐子上面却放着厚厚一叠银票！ 蜀葵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素兰缓缓阖上了抽屉，含笑问道：“蜀葵姐姐，今日梳什么发髻？” 她心中不由感叹：看来王爷真的很疼爱蜀葵姐姐呀，给蜀葵姐姐这么多银票！ 蜀葵深吸了一口气，嫣然一笑道：“桃心髻吧！” 她已经猜到这银票是赵曦放到她妆匣里去的，却又想不起赵曦是何时放进去的，便垂下眼帘凝神回忆思索着。 昨夜赵曦把她从锦榻抱到去之后，她很快就睡着了，赵曦应该是趁她睡着放进去的…… 想到昨夜和今晨的旖旎情景，蜀葵的心晃晃悠悠的，似荡秋千荡到了最高处；又酥酥麻麻的，如昨夜今晨那极乐之时的销魂滋味…… 善睐做什么事请都很麻利，蜀葵刚刚梳好桃心髻，她已经带着丫鬟把的绣被、锦褥和枕头全换成了洁净干爽的，换下来的锦褥枕头锦被等也都收了起来，预备拿到前面东偏院浆洗——按照王府规矩，王爷使用的物品的清洗整理都是她们这些内院丫鬟来做。 待一切妥当，蜀葵强撑着酸涩不堪的身子起身，把内院诸事安排妥当，这才回到房里坐下。 她浑身绵软无力，特别想回到东厢房自己卧室睡个昏天黑地，还是蜀葵知道廖妈妈这几日很是看不惯自己，怕被廖妈妈寻出不是，因此强撑着坐在那里，与素兰善睐一起做针线。 善睐见蜀葵神情恹恹，似乎没什么精神，便劝她道：“姐姐，你既然累了，就去歇会儿吧，何必在这儿撑着？我和素兰招呼着，若有了事情我们再去叫你！” 蜀葵想了想，微微一笑，交代善睐道：“善睐，你去寻廖妈妈回话，就说咱们内院的胭脂水粉都用完了，问问廖妈妈能不能派个妈妈帮我们跑跑腿！” 说完这个，蜀葵轻轻道：“若是廖妈妈不在府里，你就回来告诉我！” 廖妈妈管理内院，常常需要出门，蜀葵得确定廖妈妈不在家，这才敢青天白日睡大觉。 善睐自然听懂了蜀葵话中之意，连连点头，笑嘻嘻起身，一阵风般出去了。 素兰见快到午时，便问蜀葵：“蜀葵姐姐，午饭想用些什么？我这就去取！” 蜀葵认真地想了想，道：“大师傅做的虾仁馄饨挺好吃，让厨房给我下碗馄饨吧！” 素兰笑了：“那我和善睐也吃馄饨！” 见素兰要去了，蜀葵忙又交代了一句：“我的那碗多放点红辣椒油！” 不多时，善睐先回来了。 她的脸跑得红扑扑的，隐隐泛着细汗：“蜀葵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第七十六章 蜀葵却笑着先把一盏温茶递给了善睐：“瞧你一脸的汗，喝口水再说！” 善睐确实渴了，便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蜀葵已经猜善睐的好消息一定是廖妈妈不在家了，却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善睐，等着善睐宣布“好消息”。 善睐喝完了一盏茶，这才道：“王爷在城外运河边有一个别庄，这次扈卫王爷进京的士兵全在别庄里住着，廖妈妈去别庄给士兵安排过冬的厚棉被了，听说到了傍晚才会回来呢！” 蜀葵听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下子能轻松半日了！ 王爷性格并不严苛，只要她们不出格，王爷是不会理的；倒是廖妈妈，先前性子还算平和，如今不知怎么回事，性格变得暴躁了许多，而且总是有些看不惯蜀葵，动不动就要当众发作几句，弄得蜀葵都有些怕廖妈妈了！ 正在这时，素兰带着小丫鬟提着食盒回来了。 蜀葵心情轻松，和素兰善睐一起，舒舒服服一人吃了一大碗放了不少红油辣椒的馄饨。 用罢午饭，蜀葵让善睐和素兰带着小丫鬟们在内院门内玩耍，她自己则回了正房卧室，把铺盖在窗前锦榻上展开，脱了外衣舒舒服服躺了下去。 她实在是太累了，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睡到半下午蜀葵这才醒了过来。 素兰和善睐进来侍候。 素兰服侍蜀葵洗漱梳妆，善睐则叽叽咕咕把午后蜀葵睡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告诉了蜀葵。 原来下午善睐和素兰正带着丫鬟在内院门口玩踢毽子，住在西偏院的明秋和慧心走了过来，起初还能一起玩，可后来慧心说了一句“瞧你们这穷酸样”，惹恼了善睐她们，双方不欢而散。 蜀葵听了善睐的话，不由笑了，道：“和她们生什么气呢，喜欢玩就一起玩，不喜欢就走开，搁得住生气？” 善睐气哼哼的，口口声声要寻机也取笑明秋和善心一次。 蜀葵想了想，缓缓道：“她们是太尉府送来的。” 善睐口无遮拦，道：“姐姐你也是太尉府送来的！” 素兰原本正在梳理蜀葵的长发，听了善睐的话，怕蜀葵生气，忙忧心忡忡看向蜀葵。 蜀葵却笑了，笑容苦涩，带着些自嘲之色：“我听廖妈妈说，明秋和慧心在太尉府，侍候的是大房嫡出的姑娘蔡敏茹，她们在太尉府可是被人称作副小姐；我是谁？我是太尉府买来送人的丫头罢了！” 素兰和善睐听了，都有些发怔，不敢吭声了。 蜀葵见她俩害怕，便笑着道：“要记住，咱们不去主动招惹别人，可别人若是欺负咱们，咱们也不要怯场。若是实在不是对方的对手，那就暂且避一避，悄悄集聚自己的实力，将来好还回去——咱们总不能一辈子被人欺负吧！” 善睐和素兰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蜀葵的话还怪有意思的，便都笑了起来。 素兰服侍蜀葵梳妆，善睐到外面招呼去了。 素兰把蜀葵的长发梳理整齐，正在和蜀葵讨论今日梳朝云近香髻还是桃心髻，便听到外面传来善睐等人的声音：“见过王爷！” 蜀葵一愣，抬头看向卧室门口方向，却见穿着石青纱袍的赵曦缓步而入。 她忙站起身，与素兰一起屈膝行礼。 赵曦看了蜀葵一眼，淡淡道：“让她们都下去吧！” 蜀葵答了声“是”，给素兰使了个眼色。 素兰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院子里很快便静了下来。 屋子里也很静。 赵曦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蜀葵端坐在妆台前，拿起玉瓶，把剩下的那点玫瑰汁子全倒在了手心，对着妆镜全抹到了脸上，轻轻按摩着。 待玫瑰汁子全被肌肤吸收了，蜀葵又拿出胭脂浅浅忘唇上涂了一层。 她五官清艳，肤色晶莹剔透，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其实根本不用妆饰，只是蜀葵毕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梳妆打扮对她来说与其是取悦别人，不如说取悦自己。 蜀葵没完没了磨磨蹭蹭地涂脂抹粉梳发挽髻，赵曦看了半日，刚开始还觉得有趣，看着看着就觉得太浪费时间了，便淡淡说了一句：“蜀葵，你再磨蹭一会儿的话，咱们今日不出去了！” 蜀葵原本正在往耳朵上戴耳坠，闻言当即又惊又喜看向赵曦：“王爷，今日要带我出去么？” 自从来到京城，她一次门还没出过呢，还不知道京城到底是什么模样。 蜀葵早就想出去逛逛了！ 赵曦瞥了蜀葵一眼：“等你把耳坠戴好我再说！” 蜀葵甜蜜一笑，眼波一般看着赵曦，手指却麻利地把耳环戴好了。 赵曦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肯与蜀葵对视，移开视线看向多宝阁上摆放的那个描金绘月季花的首饰匣子，这才想起蜀葵根本没动过这套首饰。 他看向蜀葵。 蜀葵今日梳着桃心髻，发髻上簪着一支碧玉簪子，耳朵上的耳坠也是极寻常的一对珍珠耳坠，都是她素日常佩戴的。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旧绿底绣梨花刺绣的衫子，系了条月白熟绢裙子，也都是家常衣服。 见蜀葵这样寒素，赵曦想起衣饰华贵的蔡敏茹，心中莫名地有些难受，他走到多宝阁前，把那个首饰匣子取了下来，径直丢到了妆台上，蹙眉道：“首饰给你了怎么不戴？” 蜀葵正要起身，见状抬眼看向赵曦，清澈的大眼睛里有着不确定。 赵曦见她这样，心中愈发难受，摁开消息，把首饰匣子推到了蜀葵面前“本来就是给你的！” 他虽然态度不好，可是蜀葵却欢喜得很，凝神看着匣子内黑丝绒底座上嵌的赤金镶绿宝石的钗子、簪子、步摇、耳坠、项链和手镯，简直都有些眼花了。 她很快做出了选择，挑选出一支赤金镶绿宝石梨花形簪子，替代了发髻上簪着的那支碧玉簪。 插上那支赤金镶绿宝石梨花形簪子之后，蜀葵对镜照了又照，只觉簪子上面镶嵌的绿宝石宝光璀璨，心里美滋滋的。 赵曦实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道：“还去么？” “去！去！去！”蜀葵一脸灿笑转过身，伸手拉住赵曦的手：“走吧！” 赵曦乍一被蜀葵拉住手，不由有些紧张，清澈的丹凤眼凝神看着蜀葵。 蜀葵忽然想起了那叠银票，忙仰首低声问道：“王爷，早上我在梳妆匣发现了一叠银票……” 第七十七章 “给你的零花钱，你拿着随意花用吧，”赵曦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淡淡道。 他身材高挑，此时垂下眼帘去看蜀葵，却正好看到了蜀葵胸前那一抹雪痕，秀致的眉当即蹙起：“蜀葵，换件衣服去！” 蜀葵一愣，随着赵曦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面红耳赤，忙去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出来，蜀葵径直走了过来，试探着去握赵曦的手，却被赵曦反手包住了。 赵曦手指修长，手却有些凉。 蜀葵的手肉肉的软软的暖暖的。 赵曦握着蜀葵的手，心中有一些怜惜，有一些欢喜，还有一些满足…… 他没有说话，任凭蜀葵拉着出去了。 眼看着快到内院门内了，赵曦轻轻一挣，挣脱开了蜀葵的手——他怕下人看到了蜀葵与他的亲密，以后对蜀葵不利。 蜀葵一愣，看了赵曦一眼，发现赵曦面容沉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心里一动：我刚才一时过于欢喜，拉了王爷的手，是不是冒犯了王爷？ 蜀葵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是王爷的通房丫鬟，在房里无论如何狎昵，在外面须得谨守主仆本分。 想到这里，蜀葵满心的欢喜便有些消退了，鼻子不知为何有些酸，她抬头看了赵曦一眼，往后退了半步，立在了赵曦后面，屈了屈膝，低声道：“奴婢一时忘情，请王爷赎罪。” 赵曦知道蜀葵误会他了，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解释。 管家叶富早安排好了一辆马车，此时正在内院门外候着。 赵曦在前，蜀葵紧跟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内院门口。 刚从城外别庄赶回来的廖妈妈带着几个婆子，与素兰善睐并排立在内院门口，见蜀葵跟着王爷过来，忙屈膝行礼。 林贞和赵敏牵着赵曦的马立在马车前方，而孙沛和梁卿则带着几个青衣扈卫候在前方。 素兰和善睐上前，搀扶着蜀葵上了马车。 赵曦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蜀葵上了车。 想到刚才自己挣脱蜀葵的手时，蜀葵看向自己时眼中那一抹水光，赵曦的心里很难受，好像被什么东西一揪一揪的，他叫了一声“蜀葵”走上前去。 蜀葵已经坐进马车里了，听到赵曦叫她，忙探头出来看他。 赵曦见金色夕阳中蜀葵双目盈盈如水望着自己，他心里也说不清什么滋味，默然片刻，忽然转头叫了赵敏一声。 赵敏小鹿般跑了过来，笑眯眯从身后变出了一个围了一圈轻纱的帷帽：“王爷，您是要这个吧？” 他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生得格外的白皙清秀，跟个女孩子似的，其实性格活泼得很，而且武功奇高虑事周全，是赵曦最得力的小厮之一，每次出门都要带上的。 赵曦接过帷帽递给了蜀葵：“等会儿下马车时戴上！”他不想外人见到他的女人。 蜀葵笑盈盈答应了一声，接过帷帽放在了马车的倒座上。 赵曦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似的，眼睁睁看着蜀葵，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蜀葵还以为他要交代什么，便一直看着赵曦等待着。 素兰和善睐也在一边立着，有些好奇地看着王爷——王爷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谁不喜欢多看几眼呀！ 廖妈妈眉头微蹙，觉得王爷对白蜀葵有些太着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得再好好说说蜀葵，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因为王爷一时的宠爱就变得轻狂无比。 赵曦看见一边立着的素兰和善睐，这才想了起来，沉声道：“这俩丫鬟不是侍候你的丫鬟么，让她们跟着你去吧！” 他故意把重音放在了“侍候你的丫鬟”这几个字上。 蜀葵闻言，生怕素兰和善睐不高兴，忙低声道：“王爷，奴婢也是——”她自己都是丫鬟，怎能使唤素兰和善睐？ 赵曦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素兰平时不爱说话，可是到了重要关头，反应总是很快，她当即拽了拽善睐。 善睐也反应了过来，两人一起走上前屈膝行礼：“奴婢给白姨娘请安！” 赵曦没想到这俩丫鬟这么有眼色，心中很是满意，吩咐道：“你们俩以后贴身侍候白姨娘。” 素兰和善睐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齐齐答了声“是”。 蜀葵：“……”这也太儿戏了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巴巴看向赵曦。 赵曦迎着她的视线，丹凤眼微微眯着，瞧不出有什么情绪。 廖妈妈看得心头起火，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林贞拉住了。 林贞轻轻摇了摇头。 廖妈妈知道林贞是王爷的心腹小厮，见他提醒自己，只得强压住怒火，跟着众人一起行礼：“给白姨娘请安！” 蜀葵的心脏怦怦直跳，脸颊热辣辣的，声音微颤道：“起来吧！” 她松开手中的玉色车窗帘，心脏犹自怦怦跳个不停，还没适应自己身份的改变。 管家赵富上前，拱手问道：“王爷，现在就出发么？”王爷命他在延庆坊的金水楼包了一个雅间，也该过去了。 赵曦点了点头，凤眼深幽扫了素兰和善睐一眼。 素兰和善睐这会儿都机灵得很。 善睐笑嘻嘻道：“王爷，我们跟着去侍候白姨娘！” 她和素兰也上了马车。 赵曦翻身上马，打先走了。 随着车夫的一声鞭响，马车紧随在后缓缓驶了出去。 蜀葵端坐在马车中，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忧虑，真的是百味陈杂一时难以言表。 她喜欢赵曦，希望能够长长久久地看到他照顾他，自然也希望能够与他长相厮守…… 可是蜀葵对自己的身份地位认识得很清楚，她知道，若是想长长久久呆在赵曦身边，与其成为他的姬妾，不如成为他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 可是，赵曦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她只能努力地走下去了…… 素兰和善睐坐在对面的倒座上，都开心得很，她们压低声音又恭喜了蜀葵一次：“恭喜蜀葵姐姐！不，姐姐如今是白姨娘了！” 蜀葵闹了个大红脸，小脸绯红道：“等回去了我再和你们俩说！” 见蜀葵眼睛水汪汪的，脸泛绯红，显见是害羞得很，素兰和善睐都笑了起来。 第七十八章 等赵曦等人赶到延庆坊，已是傍晚时分。 作为京城最繁华之处，傍晚时分的延庆坊依旧热闹非凡，街道两边全是各种店铺，有经营金银首饰的金银楼，有经营成衣的铺子，有经营脂粉丝帕的脂粉铺子，还有专卖各种头巾的铺子，街边还有不少卖西瓜、甜瓜、杏和桃子这些水果的车子。 延庆坊摘星楼二楼靠窗的雅间内，穿着便服的赵旭正在自斟自饮，两个小厮在一旁侍候着，便衣侍卫都在外间呆着。 赵旭刚刚结束闭门思过，心里正郁闷着呢，便换了便装，带着人出来到摘星楼饮酒。 因屋内有些闷，赵旭命小厮打开临街窗子，端了个酒盏倚着窗子，一边吹风，一边饮酒，一边赏看街上景致，看着活生生的人间百态。 赵旭正看得有滋有味，忽然见到人流中一群青衣扈卫骑着马簇拥着一个头戴黑纱罩帽身穿月白纱袍的青年缓缓行了过来，他定睛一看，认出了被簇拥在中间的人正是他的三弟赵曦！ 而赵曦的后面，紧紧跟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车厢为了凉快四面镂空，悬挂着浅绿轻纱做帘子，此时正好一阵风把浅绿轻纱吹起，金色夕阳投射入车窗内，赵旭清清楚楚看到车窗内坐着一个极为清艳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似乎在与对面倒座上的人说话，晶莹洁白的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低头间却又温柔妩媚无限…… 赵旭所经过的美人虽多，却从不曾见过这样稚嫩清媚出自天然的风情，当下心里一动，把身子往外探出了一些，试图看得再清楚一些。 马车继续朝前行驶，浅绿轻纱垂了下去。 赵旭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跟在赵旭后面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车流人流之中。 赵旭所见美人虽多，却都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清艳天真的的风情，垂下眼帘沉思起来。 他生而高贵，乃正安帝的嫡长子，先皇后唯一的儿子，打小便是尊贵的皇太子殿下，他习惯了不被拒绝，因此看上什么，总是要弄到手里。 赵旭记得先前曾得到信报，赵曦房里只有一个女人——是蔡家送到甘州平王府的，好像姓白——难道这就是那个白氏，赵曦的通房丫鬟？ 赵旭叫来小厮，交代了一番。 小厮恭谨地答了声“是”，匆匆离了雅间，下楼出了摘星楼，出门向东追踪而去。 虽然是初秋，傍晚时分却很一点都不热。 延庆坊到处都种着梧桐树，凉爽的晚风夹着梧桐树特有的清新气息吹进了马车中，栀栀觉得舒适得很，便含笑道：“咱们来京城的时候，还是初夏，城外麦田里的麦子还是绿的；如今已经是秋天了，转眼间中秋节就要到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善睐美滋滋地笑：“蜀葵姐姐也变成白姨娘了！” 素兰也笑着点头。 要知道，在大宋朝的高门内宅之中，从丫鬟到通房丫鬟很容易，可是从通房丫鬟变成姨娘，可是难如登天！ 听了善睐的话，蜀葵却并没有那么开心，她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有些茫然。 马车在东京最大最高级的成衣店清雅居前停了下来。 清雅居做的一向是高门绣户的生意，除了做成衣生意，还兼卖女子用的各种纯天然高档胭脂水粉等物，幕后老板便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德雅长公主。 素兰忙把帷帽递给了蜀葵：“白姨娘，把帷帽戴上吧！” 乍一听到“白姨娘”这三个字，蜀葵身子一僵，觉得怎么听怎么违和，她默默接过帷帽，小心翼翼地戴上。 素兰又替蜀葵检查了一遍，觉得一切妥当，这才与善睐一起先下了马车，然后搀扶着蜀葵也下了马车。 赵曦见蜀葵下了马车，便走了过去，想了想，低声交代道：“蜀葵，这是清雅居，不管是衣服、首饰还是胭脂水粉，你需要什么便选什么。等一会儿我过去结账就是。” 蜀葵闻言，一颗心似被浸入了温软的之中，说不出的熨帖，可是鼻子却有些酸，眼睛湿润了。 她抬头隔着帷帽上垂下的轻纱看着赵曦，眼睛里盈满泪水。 不管赵曦心中有没有她，在这一瞬间，蜀葵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爱了很久的男人，低声对她说“蜀葵，这是清雅居，不管是衣服、首饰还是胭脂水粉，你需要什么便选什么。等一会儿我过去结账就是”。 或许以后她会因为成为赵曦的姨娘饱经磨难与困苦，可是有了此刻的幸福，蜀葵愿意忍受未来的磨难与困苦…… 赵曦见蜀葵没说话，便又交代道：“我去对面的书画店看看，半个时辰后来接你！”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 叶富早命人提前到清雅居做了安排，因此早有店中的管事娘子带着店中众位娘子迎了出来，行罢礼便簇拥着蜀葵三人进了店铺。 清雅居店内收拾得颇为雅致，栀栀在清雅居二楼的锦椅上坐了下来。 清雅居的管事娘子立在一边介绍着店内货品，又奉上了几本货品名录。 蜀葵先挑选了几套内外衣物，又各自搭配了绣鞋。 选罢衣服，蜀葵又一套套地看首饰图册，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套四季花簪。 管事娘子见蜀葵选定，便亲自取出了盛放那套四季花簪的描金锦匣，双手奉了过来。 素兰心细，忙先伸手接过，然后捧上来让蜀葵看。 蜀葵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锦匣内的黑丝绒底座上整整齐齐嵌着两排共二十四支赤金镶各色宝石花簪，从一月的风信子和水仙、二月的桃花和迎春花、三月的玉兰和海棠、四月的牡丹花和蜀葵……一直到十二月的梅花和蜡梅，总共二十四支簪子，支支璀璨夺目精妙绝伦，美得令人心悸。 看着这样美的首饰，蜀葵心跳都快了起来——她一眼看中了这套首饰！ 蜀葵深吸一口气，看着清雅居的管事娘子，试探着问道：“不知这套四季花簪需要多少银两？” 第七十九章 管事娘子一直在笑吟吟观察着蜀葵，平王府的管家命人来交代的时候只说了是平王的姬妾要来清雅居，别的却没提到。 这套花簪做工用料都是最好的，整个清雅居只有这一套，价钱自然也有些偏高，她担心报了价，平王的这个姬妾买不起，到时候彼此不好看。 她微微笑了笑，道：“这套花簪是德雅长公主亲自设计的，所用的黄金、宝石也都是最好的，全天下独一份的东西……” 蜀葵一听，便明白人家这是含蓄地告诉自己这套首饰贵得很，让自己掂量一下。 她想了想，转移话题道：“你们有没有胭脂水粉的图册，拿来让我瞧瞧吧！” 若是二三十两银子的话，即使不动王爷放到她妆匣里那叠银票，蜀葵自己也能买得起，可是如今听这位管事娘子的口气，这套首饰怕是很贵，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蜀葵虽然喜欢得紧，恨不能立即买下这套首饰，带回去好好欣赏，可是她也知道凡事都得量力而行，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 虽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可是看着这套花簪，蜀葵心里实在是喜欢得很，便又端详了一会儿。 正在这时，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在二楼入口处响起：“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 这个声音很好听，清泠泠的，似乎带着玉碎的余韵。 是赵曦的声音。 听到赵曦的声音，蜀葵直觉得满心的欢喜弥漫全身，嫣然一笑起身道：“王爷！” 管事娘子见状，忙行了个礼，笑道：“王爷，承惠三千六百两纹银！” 赵曦淡淡道：“让她再挑选一些，汇总后结账。” 管事娘子忙答应了一声。 赵曦看向蜀葵：“再选一些吧！”他知道按照蜀葵的性子，自己不发话，她一定不会放开去选。 蜀葵心里暖融融的，笑盈盈道：“我再选些胭脂水粉！” 她和素兰善睐早就得买新的胭脂水粉了，如此甚好，正好一下子全买齐备。 见蜀葵只是选了几样胭脂水粉，赵曦便直接问管事娘子：“有没有大毛衣服？” 管事娘子见大生意上门，眉开眼笑道：“有有有！” 她笑着把绘着大毛衣服的图册奉给了蜀葵。 蜀葵怕赵曦着急，略翻了翻，选了一件玉色云缎面披风和一件大红羽纱面银狐银狐斗篷。 赵曦见蜀葵已经选定了，便留下林贞结账，自己带着蜀葵先下楼去了。 蜀葵落后了一步，紧紧跟在赵曦后面。 她抬眼看着赵曦高挑英挺的背影，心中满是温柔的牵念…… 离开清雅居后，马车行了良久，善睐犹在咋舌不已：“天啊，整整六千两银子啊！蜀葵姐姐，王爷待你可真好！” 又道自言自语道：“六千两银子啊，都能打个和蜀葵姐姐一模一样的银人儿了！” 素兰忍住笑，道：“傻丫头，如今可不是蜀葵姐姐，是白姨娘了！” 善睐吐了吐舌头：“姨娘，我错了！” 蜀葵满腹心事，见状先笑了笑，道：“不过是称呼变了罢了，人还是那个人……” 想了想，她又道：“今日之事，回去之后切记谁都不要提，尤其是廖妈妈那边。” 见蜀葵神情严肃，素兰和善睐脸上的笑意顿时都收敛了，齐齐答了声“是”。 她们心里都有数，平王府内院人虽然不多，却也复杂得很，她俩是蜀葵的人，在府里一定得谨言慎行，免得被别人给钻了空子。 在金水楼用过晚饭后，赵曦一行人回了长宁坊。 赵曦没回内院，径直去外书房见石先生去了。 林贞护着蜀葵乘坐的马车直接驶入东边甬道，在内院门口停了下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蜀葵洗罢澡出来，把给素兰和善睐选的几样簪环和胭脂水粉拿了出来，笑着道：“来，一人一份！” 素兰和善睐又惊又喜，忙屈膝谢了：“谢谢姨娘！” 这些可全是大宋最贵的清雅居出产的呀，随便拿出一件都抵得上她们几个月的月银了！ 蜀葵又被闹了个大红脸，嗔道：“走吧走吧！” 素兰和善睐又说笑了几句，这才拿着各自的簪环脂粉退了下去。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蜀葵一个人，她把锦榻旁的枝型灯全都点着，一个人倚着靠枕歪在锦榻上，一边晾微湿的长发，一边把今日新买的那套四季花簪取了出来，一支支细细欣赏着。 赵曦见过石先生，从外书房回来，发现蜀葵还在赏玩今日买的那些首饰，不由大惑不解——他实在理解不了蜀葵对珠宝首饰的喜爱！ 见蜀葵起来迎接，赵曦瞥了她一眼，道：“我先去洗澡！” 蜀葵闻言一愣：“先”去洗澡？ 她总觉得赵曦似乎话里有话…… 见蜀葵小脸绯红眼睛水汪汪看着自己，赵曦不禁恼羞成怒，道：“你……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 说着话，他转身往浴间走去。 屋子里灯火通明，蜀葵清楚地看到了赵曦变得通红的耳朵尖，不由甜蜜地笑了起来。 赵曦洗澡的时候，蜀葵见还有些空闲，便把今日买回的首饰衣服收好，把盛放着胭脂水粉的盒子瓶子在妆台上归类摆好。 她正在忙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丝绸摩擦特有的窸窣声。 蜀葵扭头一看，发现赵曦正背对着她立在衣柜前找衣服。 她这才想起自己忘记给赵曦准备洗澡后穿的浴衣了。 此时的赵曦光着上身，只穿着雪白的纨裤立在床前，白色纨裤被纱带系着，松松垮垮挂在细瘦的腰上，愈发显得身高腿长，全身没有一丝赘肉，劲瘦的身上肌肉匀称颇具爆发力…… 蜀葵的脸渐渐红了。 赵曦找出中衣穿上，一转身便看到蜀葵在盯着自己看，脸泛绯红，眼睛水汪汪的，娇羞异常。 他不禁有些害羞，移开视线，握拳虚虚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见赵曦如此羞涩，蜀葵不由笑了起来，轻轻走到赵曦身前，投入他的怀中，双臂伸出紧紧环抱着赵曦，脸贴在赵曦颈窝，轻轻嗅着他身上清新的味道。 赵曦被蜀葵抱得心里小鹿乱撞，下意识地向后躲，却被蜀葵紧紧箍住腰肢，牢牢抱着，他只好柔顺地接受了。 抱了一会儿之后，蜀葵松开赵曦，双手勾着赵曦的下巴，让他低头。 赵曦乍惊之下，忘记了反抗，眼睁睁看着蜀葵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他感觉到软软的热热的——原来蜀葵吻住了他！ 蜀葵口中清甜之极，在唇舌绞缠中，赵曦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悸动在体内涌起，很快便反客为主，紧紧抱着蜀葵亲吻着。 赵曦的吻灼热而急切，他的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清香，似乎有着令人迷醉令人狂乱的作用，蜀葵很快便有了反应，修长的双腿隔着薄薄的丝绸轻轻磨蹭赵曦的腿。 赵曦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恨不得把蜀葵给吞进肚子里去，他抱起蜀葵放到了床上…… 蜀葵双眼湿润，一瞬不瞬地看着赵曦。 赵曦正处在紧要关头，拼命紧咬着红唇，额上、脸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二天早上，素兰和善睐进来侍候蜀葵起床洗漱。 善睐见蜀葵白里透红，唇色鲜艳，隐隐透着光泽，只是瞧着有些疲惫，忙问道：“姨娘，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蜀葵浑身酸疼，简直动也不想动，她怕善睐看到她身上的痕迹，忙道：“你们去厨房取饭去吧！” 善睐还要细问蜀葵要什么早饭，素兰瞧出了蜀葵的尴尬，忙拉了善睐一下，道：“姨娘哪一日早上不是用些清粥小菜？走吧！” 她拉着善睐出去了。 到了庭院里，见四下无人，素兰恨铁不成钢地在善睐脑袋上敲了一下，轻轻道：“傻丫头！” 善睐这时也回过神来了，满脸羞红道：“我知道了！素兰，多谢提醒，我自己带着人去取早饭去，你进去侍候姨娘吧！” 素兰微微一笑，道：“你去吧，我再等一会儿！” 等善睐带着小丫鬟取了早饭回来，蜀葵已经洗漱梳妆罢，正拿了本书歪在堂屋的罗汉床上看。 善睐和素兰正服侍着蜀葵用早饭，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中间还夹杂着音调很高声音很尖利的女声。 蜀葵也听到了，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她放下筷子，轻轻吩咐善睐：“善睐，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善睐答了声“是”，放下手中的东西，退了下去。 蜀葵用罢早饭，接过素兰递过来清茶漱了漱口。 她正在用帕子轻拭唇角，善睐涨红着脸走了进来：“姨娘，是慧心和明秋在外面闹呢！” 蜀葵抬眼看向善睐：“她们闹什么？” 第八十章 善睐气哼哼道：“这俩小蹄子大概是听说您抬了姨娘，心里不忿，在那里嚷嚷着姨娘经管内院，每日过手的银钱无数，却连她们那几两月银也贪！” 蜀葵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又从何说起？” 她略一思索，心里便明白了，当下吩咐素兰：“去把叶管家给我的内院名册拿过来！” 平王府内院的事情确实都是蜀葵经管的。 蜀葵做事细致，每次领月银，都是让素兰她们拿着名册去领的，也是凭着这个名册发放的月银。 她基本上能够肯定，不管是管家叶富，还是女管事廖妈妈，都没有让她把明秋和慧心的名字加到内院名册上。 素兰很快便把与账册放在一起的内院名册拿了过来。 蜀葵翻了翻，发现名单里确实没有明秋和慧心的名字，便把名单给了素兰，淡淡道：“你带几个力气大点的小丫鬟去处理此事。” 又吩咐善睐：“你去寻廖妈妈，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请廖妈妈过来处理！” 明秋和慧心这俩小丫鬟还不够资格让她出手！ 廖妈妈近来虽然有些看不惯她，可是廖妈妈做事公正，一心为王爷、为王府着想，蜀葵都是不担心廖妈妈护着明秋和慧心。 素兰答了声“是”，拿着名单退了下去，叫了四个体格健壮的丫鬟跟着，自去处理这件事。 素兰离开之后，蜀葵拿了把竹剪刀，慢悠悠立在窗前修剪吊兰的枯叶。 待一盆吊兰修剪完毕，她这才带了两个小丫鬟也出去了。 到了内院门内的影壁后，蜀葵停下脚步，低声吩咐道：“咱们在这里听着吧！” 明秋和慧心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在内院门口和值事房今日轮值的婆子嚷闹，口口声声要进内院寻白姨娘讲理，要问白姨娘为何克扣她们的月银。 这俩婆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论如何就是拦着她们不让进内院。 正在热闹间，素兰带着四个小丫鬟走了出去。 她手里拿着写着内院众人名字的名册，端端正正立在那里，声音沉稳：“是谁说我们姨娘克扣了她的月银？” 见白姨娘的贴身丫鬟出来了，明秋和慧心互相使了个眼色，齐齐走上前道：“正是我们！” 新抬的白姨娘原是太尉府花几两银子在外面买的人，和她们这些太尉府的家生子相比，原本就差得远，更何况她们可是未来的平王妃的贴身丫鬟，是太尉府大老爷大太太亲自命人送到王府的。 她俩倒是要看看这个新抬的白姨娘，敢把她们怎么了！ 内院蜀葵规矩大，因此内院的婆子和小丫鬟们不敢围观，此时在内院门外围观的婆子、媳妇和小丫鬟都是廖妈妈手下的人，她们知道近来廖妈妈不待见白姨娘，因此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围观。 众人见是素兰出来，而不是新抬的白姨娘出面，觉得没热闹看了，不禁都有些失望。 素兰淡淡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们一番，道：“原来是明秋和慧心啊！我们姨娘管的是王爷内院的人，你们俩是王爷内院的人么？” 明秋和慧心今日之所以敢来闹，便是觉得自己是太尉府大房的二姑娘蔡敏茹的贴身丫鬟，而蔡敏茹又是未来的平王妃，她们被太尉府送了过来，自然是要提前给王爷暖床的，便是王爷内院的人了。 因此听了素兰的话，慧心便洋洋得意道：“我们是太尉府给王爷的，自然是王爷内院的人！” 素兰听了，正中下怀，便摊开名册，翻到贴着廖妈妈给的内院人名单的那一页，脆生生道：“这是管内宅的廖妈妈前日才给我们姨娘的内院的人的名单，两位姐姐是太尉府出来的，自然高明得很，不如过来瞧瞧，看看名单上有二位姐姐的大名没有！” 明秋和慧心闻言，不禁都有些发怔——她们明明是太尉府送给王爷的房里人啊，怎么会不在内院名单中呢？ 素兰瞟了小丫鬟一眼，道：“拿去让两位姐姐看看吧！” 明秋不死心，上前把名单翻看了几遍，当真没找到自己和慧心的名字，不由面如死灰，默然不语。 一直很嚣张的慧心见状，也有些傻眼。 素兰扫了四周看热闹的人一眼，似笑非笑道：“王爷驭下甚严，廖妈妈治理内院十分严正，两位姐姐在府里喧闹，不知廖妈妈会如何处理呢！” 正在这时，善睐引着廖妈妈过来了。 素兰上前，行了个礼，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讲了一遍。 廖妈妈听了，看了一边立着的自己的亲信钱德媳妇一眼，问道：“钱德媳妇，是这样么？” 钱德媳妇点了点头，出列答了声“是”。 廖妈妈看向明秋和慧心，道：“这件事原该老婆子我出面说明的。两位姑娘是太尉府的人，并非我们平王府的人，所有的月银都该由太尉府来发放，和我们平王府有什么关系？白姨娘管的是王爷的内院，两位姑娘怎么会寻到白姨娘这里？” 不知道太尉府大太太是怎么想的，明秋和慧心人都送来了，身契却没送来，这俩丫鬟也不是省心的，以至于如今闹出这些事来！ 明秋和慧心脸色苍白，正要开口，廖妈妈却问已经身边的婆子道：“马车备好了么？” 婆子忙道：“已经备好了！” 廖妈妈皱眉道：“那还不送明秋和慧心两位姑娘上车？” 王爷早吩咐了，让她找个机会把太尉府送来的这两个丫鬟给送到京城外面的别庄去，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明秋和慧心竟然自己跳出来寻王爷新抬的白姨娘的事！ 想到昨日傍晚成了姨娘的蜀葵，廖妈妈心里也说不清什么滋味，总觉得闷闷的：眼睁睁看着一个小丫鬟，居然糊弄住了王爷…… 明秋和慧心一听，顿时傻眼了。明秋还算镇定，慧心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明秋见状，也啜泣起来。 廖妈妈是最讨厌人撒泼的，她皱着眉头瞪了钱德媳妇一眼，道：“还不带着人扶了明秋和慧心两位姑娘去西偏院收拾行李！” 钱德媳妇答了声“是”，挥手带了几位媳妇婆子上前，拖了满脸是泪的明秋和慧心往西偏院而去。 立在影壁后的蜀葵听到这里，向小丫鬟轻轻摆了摆手，回内院正房了。 第八十一章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素兰和善睐才回了内院。 蜀葵端了盏茶，慢慢饮着，听善睐讲述着。 善睐兴奋得很：“……明秋和慧心还不肯走，可是廖妈妈厉害得紧，让钱德媳妇带着人把她们的行李收拾了，又逼着她们上车，让车夫送她们往城外别庄去了！” 蜀葵心中却在想：廖妈妈一向对王爷忠心耿耿，她有今日举动，一定是王爷授意的……可是王爷为何要把明秋和慧心赶走？难道王爷不怕得罪太尉府？ 想了好一阵子蜀葵都没想明白，她便不再理会此事了。 廖妈妈正在外书房院子里的练功房向王爷回话：“……禀王爷，已经把明秋和慧心送走了。” 赵曦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凤眼微眯盯着悬在前方的沙袋，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飞身而起，抬腿踢向沙袋。 硕大无比的沙袋被他踢得飞了起来。 廖妈妈吓了一大跳，忙往后退了一步。 在一边侍候的林贞见了，笑着道：“妈妈，王爷还要再练一阵子呢！” 廖妈妈知机，忙回禀了一声，退了下去。 赵曦转身一个回旋踢，一脚便将荡了回来的沙袋又踢了回去。 如今已经不是四年前了。 四年前的赵曦，不过是个不受正安帝待见的闲散皇子，需要仰赖蔡府与蔡贵妃之力；如今的赵曦，早已拥有了与蔡家分庭抗礼的实力，他不愿事事都被蔡家和蔡贵妃指手画脚。 今日之事，不过是他拿跳出来生事的明秋与慧心做筏子，试探一下蔡家的反应罢了！ 赵曦冲罢澡从练功房出来，却发现廖妈妈还在练功房外候着，不由一愣，脸上却是丝毫不显，丹凤眼平静无波看向廖妈妈。 廖妈妈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个礼：“王爷，奴婢需要单独向王爷回话。” 赵曦向后摆了摆手，林贞和赵敏往后退了几步。 廖妈妈这才低声道：“王爷近来一直没让奴婢往内院送避子汤，不知——” 她这几日悄悄看了，觉得依王爷待白蜀葵的情形，应该是很宠爱白蜀葵，可是为何没让她往内院送避子汤呢？难道王爷想让蜀葵怀孕？ 想到这里，廖妈妈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急切，声音急促：“王爷，王妃未嫁入王府之前，姬妾是绝对不能先诞下王爷的子嗣的！” 赵曦抬眼看着前方一丛茂盛的芭蕉，心道：那日与蜀葵在一起之时，蜀葵说她讨厌避子汤的味道。既然她那么不愿意喝，我以后不弄在里面也就是了…… 廖妈妈等了半日，没等到王爷的吩咐，便悄悄觑了王爷一眼，却发现王爷似乎正在发呆，白皙俊俏的脸似乎有些红。 廖妈妈不禁有些奇怪，正要说话，却听到王爷开口道：“以后不用往内院送避子汤了。” 听了王爷的话，廖妈妈心一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咚咚咚”在青砖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王爷，请不要沉溺儿女私情！” 等她抬起头来时，赵曦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额头上渗出来的血，他却是最恨这种伤害自己的身体要挟别人的行为的，当即理也不理，抬腿便走了。 林贞和赵敏忙追了上去。 廖妈妈直挺挺跪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王爷颀长的背影越拉越远，最后消失在一丛女贞之后，鲜血从她的额头上蜿蜒流了下来 她顾不得擦，扑在地下放声大哭。 二十多年前，她与王爷生母玉栀玉姨娘一起在潜邸服役，与玉姨娘情同姐妹；后来陛下登基，玉姨娘被软禁在嵩山行宫，她又奉陛下之命继续侍候玉姨娘，对玉姨娘和王爷母子忠心耿耿…… 她一心巴望着王爷能够为生母玉姨娘报仇，一步步走上大宋最尊贵的位置，谁知王爷竟为了白蜀葵那个婢子，待她如此冷酷！ 石征宇正在东偏院药房内配药，小厮进来回报：“先生，王爷来了！” 石征宇正在忙碌，头也不抬道：“等我忙完就出去迎接！” 赵曦熟知他的性子，独自一个人缓缓踱了进来，转悠着看四壁摆放的药柜。 石征宇忙里偷闲看了王爷一眼，见王爷长发微湿披散了下来，身上穿着白纱薄袍，腰间围着黑玉带，愈发显得俊俏高挑，显见是刚洗过澡，不由有些奇怪，便道：“王爷，这么晚了，您来做什么？” 赵曦已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便拿了出来，开口问石征宇：“石先生，这就是上次你告诉我的那种香汁子？” 他的物件与蜀葵的那里似乎有些大小不匹配，两人在一起那几次，每次进入似乎都很困难，因此他便想着来石征宇这里弄些用的香汁子。 石征宇抬头看了一眼，见赵曦手指指的正是自己昨日刚提炼出来的各种香汁子，忙道：“王爷，您别拿，这些都是别人交了订金定制的，很贵的！” 他医术高明，乃全科名医，不过他的个人爱好偏于研制各种无毒无害无刺激的房中使用之物，而且为此声名远扬，生意络绎不绝，很是为他赚了些银子。 赵曦轻轻笑了笑，随手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大面额银票，展开后在石征宇眼睛前面晃了晃——石征宇最是爱财，一向号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不信石征宇见了这张银票会不动心。 石征宇停下了手中的活，眼珠子随着赵曦手中那张银票转来转去，最后银票战胜了他的操守，他慨然道：“王爷，那边总共六瓶，白姨娘的体质都能用的，全拿走吧！” 赵曦正在洋洋得意呢，听石征宇嚷嚷着“白姨娘的体质都能用的”，不禁又羞又恼，抬手在石征宇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休要胡说！” 石征宇见赵曦脸都红了，不由心中暗笑，抢过那张银票，然后拣了六瓶香汁子用洁净的纱布打包塞给了赵曦，笑着道：“王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回内院去吧！” 赵曦面红耳赤，把用纱布包的香汁子放进袖袋里，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理都不理，溜溜达达地去了，很快就看不见了。 石征宇美滋滋地收起银票，招呼小厮们进来：“快快去药田里采摘各种药材，咱们今晚要熬夜了！” 别人定制的药物都被王爷截胡了，他得熬夜再制。 第八十二章 用罢晚饭，蜀葵洗了个澡，拿了本书倚在堂屋的罗汉等赵曦。 谁知一直等到过了戌时，赵曦还没回来。 蜀葵一向很会自得其乐，便让素兰和善睐先去休息，自己拿了花篮和竹剪去庭院里剪栀子花去了。 内院东厢房前的栏杆外有一大片栀子花，如今栀子花还在花期，夜间放在妆台上，满室的清香。 距离中秋节越来越近，夜空中的月亮出奇的亮，银白色的月光照在内院庭院的茂盛花木上，黑魆魆的有些吓人，可是空气中流荡着栀子花的清香，别有一种幽静的意境。 蜀葵正在栏杆边专心剪栀子花，忽然被人从后面揽住了腰肢，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整个人瘫了下去。 背后那人轻笑一声，道：“胆小鬼！” 原来是赵曦！ 蜀葵那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这才缓缓回归了原位，她倚着赵曦的身子，轻轻吁了口气，娇嗔道：“你……你也太坏了吧！” 赵曦的手臂箍着蜀葵纤细的腰肢，只觉得触手绵软，不禁心荡神迷——他和蜀葵在一起之后，赵曦才发现蜀葵看着纤细，实际身上肉却不少，只是骨架小，看不出来罢了 大宋朝以女子苗条为美，赵曦以前也觉得女子该纤瘦一些，可是经过了蜀葵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很喜欢蜀葵的娇嫩…… 赵曦见蜀葵身后便是东厢房前的栏杆，便揽着蜀葵的腰肢轻轻把她推向栏杆，然后俯下身来，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握住了蜀葵的下巴，先是看着蜀葵的眼睛，接着便低头吻住了蜀葵的嘴唇。 蜀葵的唇很软很香，几乎是随着他的凑近立刻张开。 赵曦激动得快要发抖，伸出舌尖在蜀葵唇间轻轻撩拨，然后顺势钻了进去。 赵曦的唇微凉湿润，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想到赵曦在吻自己，蜀葵的心便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似乎马上就要跳出胸腔了！ 赵曦只觉得蜀葵全身上下皆是那样的芬芳柔软，简直舍不得放开。 蜀葵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身子软软地往下滑。 赵曦的手伸进了蜀葵衣领内，隔着中衣轻轻着。 蜀葵那里本来就敏感，被他这一，立即软如有了反应…… 赵曦抱起蜀葵，把她摆成背对着自己的姿势。 蜀葵吓了一跳，忙道：“王爷，被人看见……” 赵曦轻轻着，丹凤眼亮得吓人，轻轻道：“没有人……在内院……” 他有了一个新发现：原来多亲蜀葵一会儿的话，那些香汁子不用也可以。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彻底地放开自己，感受赵曦带给她的快乐…… 一时事毕。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恨不得把蜀葵摁进自己身体里去，或者合水吞下也行，抑或把蜀葵变成小小的一个，放到他的怀里，这样他到了哪里，就能把蜀葵带到哪里了…… 夜深了，整个金明池宫苑笼罩在月色之中，除了皇太子殿下居住的秋声院。 秋声院书房灯火通明，一排禁军哨兵立在书房前面守卫着，东宫总管太监丁大通带着几个小太监候在书房外面廊下，等候着太子殿下的差遣。 赵旭正在书房里练字——他闭门思过出来，把这几日自己临的字交给了正安帝，谁知正安帝直接递给了新任太傅任平云。 任平云看了他的字，拿了本《多宝塔碑》递给他：“殿下先临着吧！” 任太傅历经三朝，乃朝中重臣，却拨冗来教导他，赵旭自然知道轻重，无可奈何，只得抽空在书房里临帖。 亥时的梆子声刚刚响过，守在书房外面的丁大通便领着小太监春明进来了：“殿下，春明回来了！” 春明正是被赵旭派去打探赵曦小妾白氏消息的小太监。 他进了书房，给赵旭行了个礼：“启禀殿下，奴才昨晚一直跟着平王府的马车。平王先带着白氏去了清雅居，花了六千两银子给白氏买了些首饰衣裙脂粉；然后又带着白氏去金水楼用了晚饭，然后直接回长宁坊的宅子了。” 赵旭缓缓把笔搁在了笔架上，抬眼看向春明：“没有别的消息？” 春明忙道：“殿下，奴才想办法收买了平王宅子里的一个园丁，得知昨日平王方抬了白氏为姨娘。奴才听说平王内宅也就白氏一个姬妾，平王甚是宠爱。” 赵旭垂下眼帘，默默思索着。 正在这时，丁大通又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殿下，绿意阁的人传了消息出来，说徐美人还没睡，一个人在院子里赏莲花呢！” 听到丁大通提到肖想了很久的徐美人，赵旭突然有些意兴阑珊，道：“好累，侍候我洗漱吧！” 他转身去了内室。 丁大通和春明面面相觑，竟不知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赵旭都进了浴间了，见还没人进来侍候自己，不禁怒道：“都死了么？还不进来侍候！” 丁大通忙带着小太监春明和冬秀进去了。 清晨的时候蜀葵先醒了。 昨夜在庭院中赵曦动作有些剧烈，弄得她身上有些酸软。 蜀葵怕赵曦大清早的又不依不饶，便悄悄起身，去东厢房洗漱去了。 素兰正服侍蜀葵梳妆，善睐急匆匆进来回报：“姨娘，宋节在外面候着，说有急事要见王爷！” 蜀葵忙起身去看赵曦。 赵曦已经起来了，正在浴间洗漱。 听了蜀葵的话，他直接道：“让丫鬟带宋节进来吧！” 宋节很快便跟着善睐进来了，他约莫十五六岁，娃娃脸，大眼睛，看着很可爱。 赵曦在明间罗汉坐定，看向宋节：“怎么了？” 宋节低头行礼，声音有些沙哑：“禀王爷，刚收到邸报，桂州蛮人首领蒙昼造反，桂州城陷……” 赵曦闻言，背脊瞬间挺直。 宋节声音颤抖：“蒙昼带领蛮军血洗桂州城，桂州知府玉柏玉大人……战死……” 赵曦半日无声，良久后方道：“你先下去吧！” 宋节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蜀葵在卧室内候着，外面明间赵曦和宋节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赵曦虽然没怎么说话，可是她清楚地察觉到了赵曦的异常。 第八十三章 赵曦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呆坐在那里。 很少有人知道，桂州知府玉柏，正是他嫡亲的舅舅，他生母玉栀的亲哥哥。 见赵曦情绪异常，蜀葵也不说话，轻手轻脚走了出来，沏了一盏赵曦爱喝的明前毛尖，估计茶可以入口了，这才奉给了赵曦。 赵曦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叶自喉咙滑下，令他冰冷的胃肠感到了些许温暖。 半晌赵曦方道：“小时候，我在宫里过得并不好，有时甚至还会……挨饿……” 那时候他才六岁，有一次生病高烧不退，给他诊病的太医是景皇后的人，说他是食积，让“关到房里饿一饿”。 他名义上的母亲蔡贵妃根本不管，所以他便被关在寝殿里，一天只给一顿稀得连米粒都难找到的稀粥。 发着烧的赵曦活活被饿了三天。 三天后的深夜，有一个小太监趁看守的太监睡着，悄悄从窗格中了十六个象眼馒头——窗格并不大，也只能象眼馒头。 靠着这十六个裹了素菜馅的象眼馒头，赵曦顽强地活了下来。 后来，他才知道，为了想办法把这十六个象眼馒头送到宫里给赵曦，当时还只是尉氏县尉的玉柏，花了五百两银子给宫里的太监送礼。 这些往事他不能和别人说，这些恩情他只能记在心里，只望有朝一日能回报舅舅。 谁知舅舅竟这么去了…… 蜀葵没有说话。 她跪在罗汉，轻轻把赵曦揽到了怀中，紧紧抱着赵曦，心中无限怜惜。 赵曦没有和她多说，可是她从赵曦的反应看了出来，这位战死的桂州知府玉柏，应该是赵曦很亲的亲人——否则，无法解释一向坚强的赵曦那湿润的眼睛。 对于赵曦的悲伤，蜀葵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她愿意陪着赵曦度过这段悲伤的时光。 蜀葵左手揽着赵曦，右手在赵曦紧绷的背脊上一下一下着，试图缓解赵曦的情绪。 赵曦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温馨柔软的女性怀抱，温柔体贴的，令他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有些恍惚，道：“岭南的桂州发生蛮人叛乱，知府玉柏被叛军杀死……” 蜀葵似自言自语道：“不知朝廷会不会出面安置桂州这位玉知府的家人……” 她知道赵曦沉默寡言，觉得赵曦此时的情绪异常，应该和他刚才提到的被叛军杀死的玉柏有关，因此特意提到了玉柏的家人。 这句话提醒了赵曦，他略一思索，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蜀葵怀中起身。 蜀葵见他要出去忙碌正事了，忙把茶盏奉给了赵曦。 赵曦接过茶盏，把茶盏里的余茶一饮而尽，抬眼看向蜀葵——无论如何，他是要去桂州平叛的，可是一旦他离开，该如何安置蜀葵？ 略一思索之后，赵曦心中有了决断，他看向蜀葵：“这几日天气不错，你出去散散心吧！” 蜀葵闻言一愣，呆呆看向赵曦。 赵曦垂下眼帘，道：“金水河与汴水的汇合处有一个菩提庵，香火颇为旺盛，明去菩提庵拜一拜。” 蜀葵见赵曦神情认真，知道他这样吩咐一定有他的用意，便起身答了声“是”。 赵曦凝神看向挂在明间门上的细竹丝帘子，片刻后又道：“你先收拾一下，让你那两个丫鬟也跟着去，明让兰锐带着人护送你过去。” 蜀葵凝视着赵曦，又答了声“是”。 见赵曦起身欲走，蜀葵忙道：“王爷，要不要换套衣服？” 赵曦今日戴着皂纱折上巾，身上穿着白罗中单和银纹玄缎圆领长袍，这原本是蜀葵为他准备的便服，在家穿非常舒服，可若是觐见陛下或者接见官员，这套装束便有些过于随意了。 赵曦低头看了看，道：“不用！” 他看了蜀葵一眼，起身离开了。 蜀葵赶了出去，立在廊下，看着赵曦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被葱郁花木簇拥的甬道上。 赵曦在外书房坐定，让林贞去请他的谋士易平荣。 与易平荣谈了一刻钟之后，赵曦又叫了赵敏进来，吩咐赵敏选几个得力的侍卫扮成行商护送易平荣前往桂州，寻找已经阵亡的桂州知州玉柏的家眷。 易平荣和赵敏刚刚离开，赵曦最得力的谋士石征宇便进来了。 石征宇直接切入正题：“王爷，听说桂州蛮人首领蒙昼造反，血洗桂州城，杀了桂州知府玉柏。” 赵曦没有说话。 石征宇看向赵曦，发现赵曦薄薄的眼皮微微泛红，便直接问道：“王爷怎么看蒙昼造反一事？” 赵曦淡淡道：“蛮人不服归化，多次背叛，滥杀无辜百姓，威不足制则恩不能怀，不如尽杀之。” 石征宇声音放轻：“可朝廷是不会让王爷您去桂州平判的。” 不管是皇太子赵旭，还是以傅明义为代表的北方军阀集团，亦或是以蔡太尉为首的蔡氏家族，都不会坐视王爷建功立业继续坐大的。 赵曦唇角挑了挑：“不试试怎么知道？” 石征宇眼睛一闪：“王爷您有何打算？” 赵曦起身道：“递牌子进宫，求见陛下！” 无论怎么说，正安帝还是需要有人出面平定桂州叛乱。 赵曦跟着安初原进了平政殿，等了大约两刻钟，正安帝这才散了大朝会回来了。 正安帝坐在书案后面，拿了块明黄布巾轻轻擦拭他那套心爱的檀木茶台。 赵曦立在一旁，试图把话题引到桂州蛮人叛乱屠城一事上，可是正安帝沉默以对，并不肯就这个话题深入地谈。 赵曦悄悄叹了口气，略一思索，正要再接再厉，继续劝说正安帝，却听到正安帝道：“阿曦，你想要领兵平定桂州蛮人叛乱？” 桂州的消息是昨夜传入京城的。 正安帝思来想去，今日早朝又与重臣们讨论了半日，区区一个桂州蛮人造反，居然没有可用之将前往桂州平叛——如今正是八月秋收季节，北方辽国虎视眈眈，傅明义需要镇守北方，不能轻易调动；蔡太尉虽然是沙场老将，然而年已老迈，无法再上沙场。 早朝之上反复讨论也没有结果，最后还是枢密使李可染举荐了尚在京城的平王赵曦，朝中重臣这才发现，如今大宋真的能打并且马上就能出征的武将也就平王赵曦了！ 正安帝其实也有让赵曦挂帅出征之意，只是担心朝中各派杯葛，怕赵曦即使大胜归来，也得不了什么好去。 赵曦闻言，抬眼看向正安帝，凤眼之中满是不敢置信，心脏狂跳起来——他太想打仗了！ 深吸一口气之后，赵曦看向正安帝，丹凤眼亮晶晶的，声音中包含热切：“父皇，儿臣愿意打仗！愿意平定桂州蛮人叛乱，愿意为我大宋领兵挂帅！” 第八十四章 正安帝凝视着赵曦。 赵曦今日头戴皂纱折上巾，身上穿着白罗中单和银纹玄缎圆领长袍，腰围黑玉腰带，整个人高挑秀雅如临风玉树。 这是他和玉栀的儿子啊！ 正安帝与赵曦极为相似的丹凤眼瞬间湿润了，哑声道：“阿曦，过来坐下，陪朕喝茶。” 在正安帝对面坐下之后，赵曦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铁观音沉香凝韵的后味在蔓延在他的口中，令他的心愈发沉静。 赵曦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书案上为正安帝讲起了桂州、云州、越州和木兰关一带的战争形势。 一直到了下午后半晌，赵曦这才离开了平政殿，跟着接引太监往蔡贵妃居住的飞云殿而去。 他身体疲惫，可是丹凤眼熠熠闪光，显见兴奋之极。 同壮丽巍峨的平政殿相比，蔡贵妃的飞云殿显得秀丽许多。 飞云殿大殿小巧秀丽，两侧的金狻猊吐出的青烟萦绕着，令大殿恍若神仙宫殿。 穿着真红大袖的的蔡贵妃端坐在正殿内的宝榻上，水红披帛委曳于地，显得十分端庄高贵。 她今年刚四十岁，依旧拥有着美貌，是正安帝后宫宠妃之一，饶是如此，她如今每月能见正安帝的次数依旧屈指可数。 入宫二十多年后，蔡贵妃已经明白，与其指望不可预期的圣宠，不如依靠家族的力量，好好培养自己的亲生儿子赵晨。 若赵晨能够继承帝位，那她便是大宋朝的太后，大宋朝最尊贵的女人。 想到刚刚得到的密报，蔡贵妃双目带着探寻看向赵曦——大概是因为赵曦生母玉氏的身份过于低微，正安帝一直当赵曦不存在，从来都不闻不问，可是这次为何会让赵曦领兵挂帅，前往桂州平定蛮人叛乱？ 赵曦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作势尝了尝，放下茶盏，看着蔡贵妃，等着蔡贵妃发话。 蔡贵妃想了又想，终于下定了决心：“阿曦，你这次出征，把阿晨也带去吧，让他也见见世面！” 她得给赵晨积攒政治资本了，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 蔡贵妃了解赵曦的实力，作为一个皇子赵曦是失败的，可是作为一个将军，在西北与西夏的作战中赵曦百战百胜，当得上“胆大心细，用兵诡谲”这八字评价。 赵曦当即答应了下来。 对答几句之后，蔡贵妃和赵曦无话可说了。 赵曦离开飞云殿的时候，蔡贵妃亲切地交代了一句：“阿曦，去御书房看看阿晨吧！” 赵晨年纪还小，还未去建州封地就藩，正安帝安排他在御书房与皇太子赵旭一起跟着新任太傅任平云读书。 赵曦微微一笑，道：“母亲，我须去太尉府拜访外祖父，让阿晨明日去长宁坊我的宅子吧！” 蔡贵妃只得答应了下来。 出了宣德门后，赵曦骑着马带着林贞和宋节上了宣德门外的大道，孙沛和梁卿带着扈卫骑着马跟在后面。 赵曦勒马向后看去，只见巍峨皇城在夕阳中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他一夹马腹，迎着夕阳往前疾驰而去。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略略休息了一会儿，便把素兰和善睐叫了进来，吩咐道：“明要带你们去菩提庵烧香，都去收拾一下吧！” 得知能够出去散心，素兰和善睐也都欢喜得很。 素兰倒也罢了，抿嘴浅笑而已；善睐却坐不住了：“姨娘，菩提庵在哪里啊？是在城内还是城外？我们怎么去？得走多长时间？” 听她连珠炮地问了好多问题，蜀葵和素兰都笑了起来。 蜀葵笑着道：“听王爷说，菩提庵位于金水河与汴水的汇合处。”照这样说的话，菩提庵距离中牟县倒是很近…… 善睐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一天之内怕是回不来吧？” 蜀葵想了想，道：“王爷派兰锐跟我们去，到时候自有安排。” 善睐一听，笑了：“姨娘，兰锐倒是生得好，人都叫他黑里俏呢！” 蜀葵闻言，想了想王爷的小厮兰锐的模样，不由笑了——兰锐五官很是俊俏，只是肌肤黝黑，叫他黑里俏倒也恰当！ 她们三人随意说了几句，善睐有些坐不住，便道：“姨娘，我出去收拾行李了！” 蜀葵知道她的性子，倒也没阻拦她。 一直到深夜，赵曦这才回到了内院。 蜀葵服侍赵曦用了宵夜，见他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有心想让赵曦放松一下，便道：“王爷，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赵曦挑眉看她，心里不是很相信蜀葵的按摩水平。 蜀葵见他不信自己，便起身从妆匣里拿了一盒青草药膏让赵曦看：“这是我让善睐去寻石先生要的按摩用的青草药膏，善睐说石先生说这种药膏用来按摩，可以缓解疲劳，我今天试用了一下，觉得还不错。” 赵曦垂下眼帘：“那就试试吧！” 听赵曦答应了，蜀葵颇有些跃跃欲试，笑嘻嘻道：“你先趴在床上，我去净了手过来给你按摩！” 等蜀葵洗罢手过来，发现赵曦穿着白罗中衣趴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 蜀葵凑过去细看，这才发现赵曦的眼下有些发青，看来极度缺乏睡眠，疲累得很。 她的心里又酸又涩，心脏微微收缩，很是难受。 顿了顿，蜀葵故意嗔道：“喂，你得把衣服都脱了，不脱我怎么按摩！” 赵曦闻言睁开了眼睛，丹凤眼中满是惶惑，却没有说话。 蜀葵嫣然一笑，骑在赵曦身上，三下五去二剥去了赵曦的中衣，倒是把亵裤给留了下来。 赵曦回过神来，正要反抗，可是蜀葵已经挖了些药膏抹到他背上了，他只得闭上眼睛趴在床上，任凭蜀葵宰割了。 蜀葵轻轻地把药膏在赵曦背上晕开，然后开始打着圈均匀按摩。她虽非专门推拿的大夫，可是架势摆得十足，轻重倒也适当。 药膏气味清新，抹在身上似有一股凉意晕开，再配着蜀葵的按摩，很是舒服。 赵曦此刻满腹的心事，静静趴在那里，丹凤眼微微眯着，大脑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如今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是蔡太尉的门生，只要把赵晨给带上，不愁蔡太尉不支持桂州平叛，所担忧的只是平叛后面临的鸟尽弓藏…… 蜀葵把赵曦后背按完，这才发现赵曦睡着了，忙拿了锦被展开，轻轻盖在了赵曦身上。 她担心赵曦趴在那里睡着不够舒服，想了想，悄悄凑近赵曦。 赵曦似乎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覆了下来，好像小扇子一般，眼睑下有些发青，清俊的脸瘦削憔悴得令人心疼…… 蜀葵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 见赵曦没有反应，蜀葵又在赵曦脸颊上吻了一下——赵曦最容易害羞了，若是他醒着，发现蜀葵吻他，一定会躲开的！ 见赵曦果真睡熟了，蜀葵便开始摆弄赵曦——她用力抱起赵曦，把赵曦摆成了舒服一点的侧睡姿势。 忙完这些，她起身把枝型灯上的蜡烛都熄灭了，脱去外衣也上了床，把脸贴在赵曦背上，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赵旭正在御书房的偏殿和赵晨一起跟着太傅任平云读书，忽然听到外面廊下传来东宫太监总管丁大通的咳嗽声，他心里一动，便借口更衣，离开了御书房。 丁大通当即跟了过去，低声把正安帝有意命平王赵曦领兵平定桂州叛乱之事说了。 赵旭闻言，险些气了个倒仰。 赵曦在西北的兵力名义上虽然只有六万，可是赵旭推测，经过这几年的经营，赵曦麾下至少要有十万人马。 他本来就担心赵曦的势力继续膨胀，没想到父皇倒好，直接让赵曦领兵前往桂州平叛，这不是直接往赵曦手中送人送钱送功绩么！ 回到东宫之后，赵旭马上命人召集东宫属官、谋士和门客商议。 到了最后，还是他的谋士李子超的一句话最得他的心——“殿下，平王与蔡氏联合，又有陛下支持，平王平叛一事怕是改变不了了。您与其徒劳无功地反对，不如现在就开始布局，寻找平王的破绽，这样的话，平王凯旋归来之时，便是他被群起而攻之之时。” 李子超见赵旭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继续道：“平王既然联合了蔡氏一族，您可以与以傅明义为首的北方军阀结盟。要知道，此次平王北伐，傅明义一派未必同意啊！” 赵旭与众人商议之后，马上命人着手与傅明义联络。 安排停当之后，赵旭心里打着小鼓：“赵曦要去桂州平叛了，那个白氏应该会留在京中吧……” 果然没过多久，小太监春明便来禀报：“禀殿下，奴才得到从平王府传来的消息，说平王府的白姨娘今日要带人去菩提庵烧香！” 赵旭愈是欢喜，脸上的表情却愈是淡定，轻轻问道：“是距离运河行宫不远的那个菩提庵么？” 春明答了声“是”。 消息是他从收买的那个平王府园丁那儿得来的，应该不会有错。 赵旭桃花眼微眯，心中隐隐已经有了计划。 第八十五章 蜀葵早上醒来，发现赵曦已经不见了。 她坐在锦榻上发了会儿呆，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要带素兰和善睐去菩提庵。 素兰和善睐一直在外面廊下候着，听到里面的动静，忙进来侍候。 素兰服侍蜀葵梳洗，善睐一边为蜀葵准备今日要穿的衣裙，一边叽叽咕咕道：“姨娘，您得快一些，兰锐已经带着车夫和跟的人在内院外面候着了！” 蜀葵闻言，觉得不能一直让人候着自己，当下便加快了动作。 兰锐正带着人在内院门外候着。 车夫钱武子有些急，探头问兰锐：“兰小哥，白姨娘怎么还没出来？” 兰锐冷冷瞟了他一眼，道：“王爷吩咐让咱们在这里候着。” 钱武子吓了一跳，当即一缩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正在这时，廖妈妈的亲信钱德媳妇过来了。 车夫钱武子正是钱德媳妇的的儿子，钱德媳妇见儿子清早就过来，到如今还在内院外面候着，不由有些心疼，走上前问道：“武子，怎么还在这里等着呢！” 钱武子瞅了兰锐一眼，没敢吭声。 钱德媳妇见儿子这样，心疼得很，可是当着兰锐的面又不敢多说，便匆匆进了内院值事房，低声问轮值的婆子：“王爷早早出门去了，白姨娘怎么还没起身，难道白姨娘都不送王爷出门么？” 轮值婆子只是笑，并不肯与钱德媳妇多说。 其实大多数时候白姨娘都会恭送王爷出门，只有极个别例外。 不过这些是内院隐私，她不打算与外人多说。 钱德媳妇一看，自我感觉全明白了：白姨娘早上大概是不怎么起来侍候王爷的！ 她是个深沉人，得了这个信息，却依旧不动声色，和婆子谈起了正事。 向廖妈妈回话的时候，钱德媳妇佯装无意道：“妈妈，刚才我去内院传话，白姨娘还没起身呢！” 廖妈妈正在看着账簿算账，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有说什么：菩提庵的主持安心，原本也是侍候王爷生母的丫鬟，前些年被王爷安置在菩提庵做主持。 王爷让白姨娘去菩提庵拈香，到底有什么用意？ 钱德媳妇笑着继续道：“我问了看门的婆子，这才知道每日王爷出门，白姨娘都没有出来送。” 廖妈妈闻言很不高兴，把这件事暗自记在了心里，只待应景就发作出来。 按照她的想法，王爷不如直接娶了太尉府大房嫡出的二姑娘蔡敏茹，以取得太尉府的支持，像白蜀葵这样的，不过是个玩意儿，真犯不着太在意。 钱德媳妇刚离开，善睐便从门内探出头来，笑嘻嘻问兰锐：“兰锐，白姨娘出来了，马车准备好没有？” 兰锐答应了一声，招手示意钱武子把马车再赶近一些。 刚安排好马车，兰锐一扭头，便看到素兰和善睐簇拥着一个眼睛极好看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个女孩子梳着攒珠髻，戴着串珍珠围髻，身上穿着浅绿罗衫，系了条素白绣花百褶裙，身材高挑婀娜，果真是难得的美人，尤其是她的眼睛——她的双目若星子一般，令人移不开眼神…… 兰锐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白姨娘了，忙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蜀葵瞧着眼前这个向自己行礼的青衣小厮，想起善睐所说的“黑里俏”，不由多看了兰锐一眼，心道：善睐说的没错，这个兰锐确实是黑里俏啊！ 兰锐心跳有些快，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待善睐和素兰扶着白姨娘上了车，他吩咐了钱武子一声，马车辘辘而行，驶上了从内院到外院的甬道。 菩提庵位于汴水和金水河的交汇处，虽然在东京和中牟县之间，可是距离中牟县的距离却更近一些，因此快到午时，兰锐一行人才赶到了菩提庵。 作为千年古刹，菩提庵的香火一向旺盛，兰锐等人一路行来，路上络绎不绝都是去菩提庵烧香的人。 兰锐刚在山门前下马，一个中年尼姑就带着几个尼姑迎了上来。 善睐和素兰扶着蜀葵下了马车。 菩提庵内外种了不少桂花，此时已经进入八月，正是桂花吐蕊绽放的时节，甜净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之中，好闻得很。 蜀葵下了马车，深深吸了一口桂花香，觉得身心轻快愉悦，抿嘴笑了——怪不得赵曦叫她过来，这菩提庵真是一个好地方！ 中年尼姑上前稽首：“小僧乃菩提庵知客静心，主持在静室等候白檀越多时。” 蜀葵忙还了礼，随着静心往山门走去。 兰锐理所当然带了两个小厮跟了上去。 蜀葵怕静心生气，忙看了兰锐一眼，对静心解释道：“静心师父，这孩子才十五岁，能跟进去么？” 兰锐：“……” 静心笑道：“兰锐小哥是常来常往的，不妨的！”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 兰锐跟着后面，双手背后，眼睛四处逡巡，查看周围情形。 四周全都是各家的女眷，所乘坐的马车倒也普通，唯有菩提庵山门左侧的桂树下面，停放着一辆崭新的翠幄璎珞檀香车。 这种马车极为名贵，因此只有富贵高门才会备了给府里女眷使用。 兰锐悄悄招手，叫了小厮林瑜上前，低声嘱咐道：“去看看那辆翠幄璎珞檀香车是谁家的！” 林瑜答应了一声，嘴里叼了根青草杆，慢悠悠汇入人群去了。 进了山门之后，静心引着蜀葵等人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一个面容清秀的中年尼姑迎了出来。 静心忙介绍道：“白檀越，这便是我家主持。” 中年尼姑视线在蜀葵脸上停留片刻，微微一笑，道：“贫尼安心，白檀越请！” 蜀葵与安心见了礼，随着安心静心进了正殿。 正殿内香烟袅袅，鲜果鲜花俱全，可是供奉的却是一个牌位。 蜀葵定睛一看，见上面写着“显妣孺人玉氏生西之莲位”。 她心思如电，马上联想到了赵曦昨日的异常，想到了那位被叛军杀害的桂州知州玉柏…… 一番联系之后，蜀葵心道：难道王爷的生母并非蔡贵妃，而是这位玉氏孺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平静了下来，规规矩矩拈香跪拜。 安心立在一旁，含笑看着蜀葵拈香跪拜，眼睛有些湿润了。 自从前往甘州就藩，四年来王爷从未再来过菩提庵。 这次王爷虽然没来，却让他唯一的妾室前来上香，主子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第八十六章 离开那个院子之后，安心引着蜀葵等人在一重重的院落间穿行。 菩提庵历经千年，院落重重，占地极广，到处古木参天，幽静异常，令人不由自主静穆了起来。 安心引着蜀葵等人进了一个弥漫着桂花香的院落。 院子里静得很，带着运河水气的风轻轻吹过，带来清脆的鸟鸣声和不知何处传来的哗哗的流水声。 蜀葵回头看了看，见兰锐带着两个小厮跟在素兰善睐后面，这才放下心来。 院子是小小的四合院，房舍虽有些旧，却洁净齐整。 院中桂花正在盛开，蜀葵抬头看着挂满米粒大桂花的枝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甜香扑鼻。 安心含笑道：“白檀越，这个院子如何？” 蜀葵一愣，眼睛中满是疑惑。 兰锐忙上前一步，先行了个礼，然后道：“王爷的意思是让姨娘先在这里用过午饭再说！” 赵曦了解蜀葵，知道只要有美食，即使别的稍有不足，蜀葵还是能够忍受的，因此让兰锐交代安心，先用美味的素斋吸引蜀葵。 安心闻言笑了：“素斋已经备好，白檀越请！” 蜀葵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曦的安排，便安安心心随着安心进了堂屋。 一时间小尼姑进进出出，很快便摆好了一桌素斋。 菩提庵的素斋确实很美味，蜀葵用得非常的开心。 兰锐正在院子的月亮门外候着，林瑜悄悄走了进来，轻声禀报道：“兰锐哥，我刚才去打听了，太尉府大房的大姑娘二姑娘今日也来菩提庵进香，那辆马车正是她们的。” 闻言，兰锐的眉头皱了起来，默然片刻后道：“好了，你下去吧，不要声张！” 他不准备去禀报白姨娘。太尉府是王爷的外家，若是他禀报了，白姨娘说不得得去行礼请安，还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 待蜀葵用罢素斋，静心过来陪她吃了会儿茶，又陪她出了院门，在庵内散步。 到了送子娘娘殿外，蜀葵停住了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她怎么敢求子！ 静心见状，正要说话，却又有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几个满头珠翠的富户娘子走了过来，看来是要进送子娘娘殿内烧香。 蜀葵趁机带着素兰和善睐往后退了几步，一直走到了院中的桂树下面，给这些人让出了一条路。 被簇拥在中间那几位娘子边走边说着话，热热闹闹走了过来，其中有眼尖的丫鬟看见了立在院中桂树下的静心，忙禀报了主子，这些娘子顿时热闹起来，一拥上前，莺声燕语与静心相见。 静心只得低声道：“白檀越，这是中牟县金大户家的各位娘子，贫尼去招呼一二。” 蜀葵原本正要带着素兰和善睐走开，闻言一惊，抬眼看了过去。 一片姹紫嫣红叽叽喳喳之中，蜀葵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孙二娘。她耳畔轰的一声，脸顿时热得发烫，眼睛带着寒意，一瞬不瞬看着孙二娘。 孙二娘穿着白藕丝对衿仙裳，系了条紫绡裙子，蘸了桂花油把头发梳得流光水滑，挽了一个蓬松的发髻，鬓边插戴着一支金莲钗，耳垂上挂着一对赤金莲花坠子，愈发显得脸庞黝黑而俏丽，和四年前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蜀葵没有说话，眼睛微眯，静静地看着孙二娘。 孙二娘并没有认出蜀葵，她紧紧跟在主母身后，笑眉笑眼地奉承着。 在金府中妻妾中，她年纪大了，手里又没有钱，也不是最得宠的，因此对主母很是巴结。 这时候金太太的丫鬟低声道：“太太，那边有人正在看咱们呢，生得好美！” 金府的女眷都爱热闹，闻言都看了过去。 只见院中桂树下立着一个极年少的美人儿，容颜清艳，衣饰华贵，绿鬓如云明眸皓齿，雪白裙裾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天上仙子一般，难描难画。 孙二娘也随着众人看了过去，见那女孩子美到这种地步，顿时有些自惭形秽，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并没有认出蜀葵，在她的心目中，蜀葵永远定格为怯生生地在她面前讨一口饭吃的稚嫩小姑娘。 金府众女眷都疑看到了神仙，怔怔看着桂树下的年少美人。 金太太低声问静心：“师太，那位是——” 静心含糊道：“是贵人的家眷不宜惊扰。” 金府虽然豪富，却并不显贵，金太太听了安心的话，忙低低呵斥了一声，带着众女眷进了大殿。 静心忙指了个尼姑去招呼金府众人，自己走来陪伴蜀葵。 蜀葵见金府众人涌进了大殿，这才轻轻问静心：“师太，金府的人常来庵中烧香？” 静心答了声“是”。 蜀葵微微一笑，又问道：“她家那个六姨娘，师太认识么？” 静心念了声佛，道：“六姨娘是金太太房中丫鬟出身，待金太太很是恭敬，金太太每次过来，六姨娘都陪着的！” 蜀葵嫣然一笑，转身下了青石台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报仇的。 素兰和蜀葵忙上前扶住了她，一起走了下去。 静心也跟了上去。 林瑜带了两个年少的小厮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蜀葵刚走下台阶，走到了前面那重院落，便有一个小丫头从菩提树后探头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叫了一声“玫红姐姐”。 蜀葵一听到她叫“玫红”，当下便停住了脚步——她似乎在哪儿听过“玫红”这个名字。 还没等她想起来，一个身穿玫红褙子的俊俏丫鬟便走了过来，看了蜀葵一眼，理也不理便又走回了殿中。 蜀葵心中一动，猜到大殿中应该是太尉府的家眷，便低声叮嘱素兰和善睐：“是太尉府的人！” 说罢，她一边思索，一边漫步上前，预备见礼。 兰锐疾步上前，低声禀报道：“姨娘，是太尉府大房的大姑娘和二姑娘！” 蜀葵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蜀葵刚走到大殿外面，便闻到一阵香风袭来，接着便是一阵悦耳的环珮声，一群白衣紫裙的丫鬟簇拥着两个美丽的少女从殿中缓步而出。 当先的那位少女大约十三四岁，肌肤雪白晶莹，小脸只有巴掌大，大眼睛黑幽幽的顾盼生姿，嫣红的嘴唇花瓣似的，身上穿着件碧色刺绣饰边对襟夹衣，下面系着条白色绣碧色藤蔓的裙子，黑而软的长发用绿宝石金环扣住，其余全瀑布似的垂在身后，看起来玉雪可爱乖巧无比。 她娉娉婷婷走了过来，瞟了蜀葵一眼，似乎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移开了视线。嗯，从今天开始，每天至少两更 第八十七章 这时候有一个大一些的女孩子跟在她身后缓步而出。 这个女孩子穿着浅紫对襟夹衣，系了条白挑线裙子，神情温柔嘴角含笑看着蜀葵，正是太尉府大房的庶女蔡敏蕙。 蔡敏蕙眼睛落在了白蜀葵身上，心道：这便是平王爷最宠爱的小妾白氏么？ 想到高挑俊俏神情清冷的赵曦，她不由自主有些心颤，定睛看了过去。 此时院中人声扰攘香烟缭绕，可白氏静静立在院中，身上穿着浅绿罗衫，系了条素白绣花百褶裙，身材高挑婀娜，身上并无什么饰物，却天然带着一种清媚之态，阳光隔着绿叶照了下来，在她身上洒下斑斑点点的影子，她静立在那里，静美不可方物。 蔡敏蕙心情颇为复杂，悄悄捏紧了手中的白绫汗巾子。 爹爹和姨娘悄悄提过，说要送她入平王府做侧妃，以扶助嫡妹蔡敏茹…… 没想到平王赵曦的侍妾白氏居然是如此美人，怪不得能够独占平王雨露。将来待她和蔡敏茹一起嫁入平王府，平王府的内宅怕是要掀起风雨了…… 蜀葵猜到前面那位便是太尉府大房的嫡女蔡敏茹，靠后一些的那位是大房的庶女蔡敏蕙，便恭谨上前，屈膝行礼：“见过两位表姑娘。” 玫红在一边道：“二姑娘，大姑娘，这位是平王府的白姨娘。” 蔡敏茹用眼角看了白蜀葵一眼，见她生得果真好得很，五官清艳身材妖娆，果真是狐狸精一般的人儿，心中不由不忿：阿曦哥哥什么审美？怎么会喜欢这样卑贱的狐狸精！ 她和菩提庵的知客女尼静心说了几句，理都不理白蜀葵，径直向前而去。 蔡敏蕙紧跟在蔡敏茹身后，路过白蜀葵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顿，对着蜀葵微微一笑，然后也跟着过去了。 蜀葵一直到蔡氏众人看不见了，这才扶了素兰和善睐的手起来。 她不想在菩提庵再停留，便和静心道了别，带着众人离开了。 谁知今日天公不作美，蜀葵的马车离开菩提庵刚行了两刻钟，天便阴沉了下来，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没多久豆大的雨点便打了下来。 兰锐等人骑的马顿时嘶鸣了起来。 蜀葵忙掀开车帘问兰锐：“附近有没有避雨之处？有的话，我们先去避一避，待雨停了再走！” 兰锐的眼睛被雨水打得快要睁不开了，他用手挡在眼上望了望，道：“前方白白土岗有个十里亭，可以歇一阵子！” 蜀葵的脸也被疾雨打了几下，忙道：“那就去十里亭吧！” 到了十里亭，兰锐等人撑开油纸伞，护着蜀葵、素兰和善睐下了马车，登上了十里亭。 十里亭中已经有人在了，当先的那位公子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穿着玄纱袍，围着玉带，衣着华贵，生得更是秀美异常，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懒洋洋的优雅。 他的桃花眼中带着丝得意，含笑打量着颇有些狼狈的白蜀葵，心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没怎么着呢，就在这十里长亭遇着了！ 跑到十里亭之后，蜀葵这才松了口气，忙着整理自己的衣服——有兰锐给她撑着油纸伞，她倒是没淋着雨，只是裙摆全被雨打湿了，而且沾了很多污泥，脚上的绣鞋也湿透了。 她笑着看向素兰和善睐，见素兰善睐和自己一样，裙摆都是脏兮兮的，不由笑了起来，心道：王爷预测天气真是不准，他还说什么‘这几日天气不错，你出去散散心吧’，结果便赶上了这瓢泼大雨！ 蜀葵正低头去瞧自己的绣鞋，便听到兰锐的声音：“给殿下请安！” 她一愣：殿下？大宋朝如今能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个人！ 蜀葵抬头看了过去，却恰巧和正专注地看她的赵旭四目相对。 赵旭桃花眼含着笑，朝着蜀葵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兰锐：“你是……” 兰锐忙道：“禀殿下，奴才等是平王府的下人，护送王府内眷去菩提庵进香！” 赵旭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又瞟向白蜀葵。 白蜀葵总觉得他的眼神过于灼热了，便垂下眼帘，屈膝行了个礼，沉声道：“见过殿下。” 然后又道：“妾身告退。” 兰锐又行了个礼，撑开伞护送着蜀葵退了下去。 平王府众人都低着头，不顾外面的瓢泼大雨，簇拥着白蜀葵齐齐退了下去。 赵旭笑着瞥了一旁做小厮打扮的小太监春明一眼。 春明会意，当即一挥手，带着一群东宫侍卫闪身跃到了雨中，把平王府众人给挡了下来。 兰锐一惊，抬眼看向春明等人，右手打着伞，左手却悄悄拔出了腰间缠着的软剑。 跟着过来的平王府侍卫们都悄悄把手放在了腰间悬着的刀柄上。 赵旭一脸得意的笑，在两个打伞小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过去，左手握拳虚虚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桃花眼眼波流转，看向蜀葵。 此时的雨愈发大了，兰锐手中的伞被刮得变了形。 蜀葵身上的浅绿罗衫和素白绣花百褶裙都裙被大雨淋透，湿漉漉贴到了身上，几乎呈现半透明状，里面宝石蓝绣花小衣若隐若现，的轮廓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 赵旭耳畔轰的一声，秀美的脸顿时热得发烫，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盯着白蜀葵胸前。 白蜀葵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忙顺着赵旭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她往后一退了一步，双手护胸退到了众人后面。 素兰也发现了蜀葵的异常，忙上前一步，挡在了蜀葵的前面。 这时候东宫的人和平王府的人紧张对峙着，没人注意到白蜀葵的异常。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在雨中破空而来。 兰锐凝神一听，惊喜之极，大声道：“王爷来了！” 蜀葵一听，顿时又惊又喜，用力抹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转身看了过去。 大雨中一群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的骑士在十里亭前勒住了马，然后齐齐下马，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骑士大步走了过来。第三更奉上 第八十八章 赵旭含笑摆了摆手。 春明做了个手势，带着东宫的侍卫退到了一边。 赵曦登上十里亭，伸手拨掉头上的兜帽，面无表情看着赵旭，拱了拱手：“见过大哥！” 赵旭笑意更浓：“三弟也来了！” 赵曦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已经淋得湿透的蜀葵，凤眼微眯，大步上前，把蜀葵揽到了怀中，用油布斗篷严密地盖住，然后迎着赵旭的视线看了过去，淡淡道：“大哥，兄弟告辞！” 他抱起蜀葵，后退了几步，转身大步向台阶下走去。 林贞等人带着侍卫严阵以待，护着赵曦往外走去。 赵旭桃花眼中溢满笑意，看着赵曦抱着白氏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在暴雨中疾驰而去。 看来赵曦还是不了解他这当哥哥的，他最爱有挑战性的女人了，赵曦越是这样，他便越喜欢招惹那个白氏！ 狂风夹着雨水抛洒着，仿佛整个银河从天倾泻而下，即使戴着油布兜帽，赵曦脸上依旧流淌着冰冷的雨水。 蜀葵整个人被赵曦裹在油布斗篷里，什么都看不到，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赵曦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了过来，蜀葵紧紧抱着赵曦，觉得心中无限妥帖——在方才赵曦出现的那一刻，在此刻，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蜀葵习惯了自己依靠自己，自己保护自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去依靠别人。 而今日赵曦的出现，让她已经坚硬的心裂开了一道缝——原来，他的心中并不是没有我…… 这样难得的温暖，令她的心颤抖…… 蜀葵有些怕这种陌生的感觉，她怕自己习惯了这种温暖，可是赵曦却不肯再给…… 她深吸一口气，身子往后缩，贴在了赵曦怀中，开口问道：“王爷，素兰和善睐呢？” 赵曦此时左手环着蜀葵的腰肢，右手牵着马缰在雨中疾驰，听到油布斗篷内穿出的声音，他勒紧蜀葵，沉声道：“她们在马车中！” 蜀葵：“……” 在马上颠得难受，她也想回马车里坐着呢！ 可是她依旧甜甜蜜蜜地往后挤，紧紧贴着赵曦。 此时东京也是暴雨如注，长宁坊街巷中的积水已经没住了马蹄。赵曦纵马到了内院门前，这才抱着蜀葵下了马。 进了浴间之后，他直接把湿漉漉的蜀葵放在了地上，转身便要出去。 蜀葵骑在马上时间长了，腿有些麻，差点摔倒。 赵曦忙扶住了她，直接叫小丫鬟进来预备热水。 蜀葵冷得瑟瑟发抖，眼巴巴看着赵曦。 赵曦见小丫鬟进来了，转身便出去了。 蜀葵正泡着热水澡，外面传来善睐的声音：“姨娘还在浴间里么？” 小丫鬟怯生生答了声“是”。 蜀葵不太习惯这些小丫鬟，便道：“你们出去吧，让素兰和善睐进来！” 这几个小丫鬟答了声“是”，齐齐退了出去。 片刻后素兰便和善睐一起走了进来。 她们也刚洗过澡，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一进来就开始侍候蜀葵。 素兰还好，只是抿着嘴笑。 善睐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姨娘，王爷真宠你啊，明明有马车，却非要抱着你骑马……” 蜀葵先还听了两句，后来便陷入了沉思：今日皇太子赵旭到底是何用意？ 她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赵旭对自己一见钟情呢！ 思索良久之后，蜀葵开口打断了善睐的滔滔不绝：“王爷呢？” 善睐：“……” 素兰抿着嘴笑：“姨娘，王爷带着人去外书房了！” 蜀葵知道赵曦不喜欢内院的丫鬟侍候，大概是在外书房洗澡换衣，便没有再说什么。 待梳妆罢，蜀葵起身看向善睐和素兰：“今日之事，你们和别人说了么？” 素兰和善睐见她神情严肃，略略一想，心中咯噔一下，脸瞬间变得煞白——她们都想到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她们俩扑通一声，全都跪了下去。 善睐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求救般看向素兰——她刚才真是傻了，不过脑子，傻子似的说个不停，这可怎么办？ 素兰抬手在善睐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眼神清澈看向蜀葵，语气坚定：“姨娘，今日之事，我和善睐绝对没有和别人说起。” “你们知道中间的利害就行，”蜀葵这才放下心来，扶了她们起来安抚道，“只要你们没和别人说，别的事还有我呢！” 得了蜀葵的保证，素兰和善睐悬着的那颗心这才缓缓放回了原处，脸上也带上了笑。 素兰给善睐使了个眼色。 善睐笑嘻嘻问蜀葵：“姨娘，晚饭想用些什么？奴婢去厨房交代一声！” 蜀葵想了想，道：“让厨房准备一些鲜鲤鱼和鲜韭菜，晚上我给王爷做鲜鲤鱼馉饳做宵夜。” 善睐答应了一声，带着伞带了个小丫鬟到厨房传话去了。 赵曦在外书房浴间冲罢澡出来，端坐在书案后面，叫了兰锐进来，淡淡道：“说吧！” 一般的大事赵曦都要和石征宇商议，只是今日之事涉及蜀葵，赵曦不打算张扬此事。 兰锐早在心中把今日之事整理了一遍，闻言先答了声“是”，接着便把今日之事全都说了一遍，包括在菩提庵遇到中牟大户金光明的内眷和太尉府大房的大姑娘二姑娘，在十里亭避雨遇到微服的皇太子赵旭和赵旭企图调戏白姨娘等事。 赵曦凤眼微眯，在心中默默搜索计划着。 原本他打算自己带兵平叛期间，让蜀葵寄居在菩提庵，以避免被京城的风风雨雨波及到，可是如今看来，有赵旭在，菩提庵一点都不安全，还不如让蜀葵安安生生呆在长宁坊家中闭门不出呢！ 至于赵旭对蜀葵的觊觎，他心中另有打算。 兰锐禀报完毕，眼巴巴看着赵曦，等待着他的指示。 赵曦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在红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声音低沉：“你去交代一下今日在场之人，今日之事休要再提。”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语气也平淡无奇，可是听了赵曦的交代，兰锐全身的寒毛依旧立时竖了起来，声音微颤道：“是，王爷！” 作为赵曦的亲信，兰锐知道，这样的交代，王爷从来不说第二遍，也从不给人犯错的机会。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宋节的声音：“禀王爷，定王爷求见！”今天第一更 第八十九章 定王赵晨今年十三岁了，还有些佻脱淘气，和赵曦略坐了一会儿他便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边，拨弄着赵曦书房黄花梨花架上的一盆茂兰，笑嘻嘻问道：“三哥，父皇说没说让我们何时出发？” 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钦天监还正在卜算，想必快了。” 桂州形式紧张，一旦蛮人叛军攻入木兰关，局势便会进一步恶化，所以他不会等太久的。 赵晨絮絮叨叨的，缠着赵曦陪他去摘星楼用饭——上次赵曦和赵昀带他去过一次，摘星楼的美食令用惯宫中温火膳的赵晨向往不已。 赵曦被他缠磨不过，只得带赵晨出去了。 在摘星楼用罢晚饭，赵曦趁机带着赵晨去了太尉府。 蔡贵妃既然把赵晨交到了他手中，赵曦便打算把赵晨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他一直不肯答应与太尉府的联姻，太尉府自然不会支持他。 可是俗话说“投鼠忌器”，蔡太尉再不愿意他立下更多军功掌握更多军队，看在赵晨面子上，也不至于做出掣肘之事…… 夜深了，赵曦还没有回来。 蜀葵拿了本《通鉴》歪在窗前的锦榻上看。 善睐和素兰在一边做着针线陪着她。 听到明间的西洋金自鸣钟报了寅时，蜀葵放下书，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 外面的雨还在下，却没有白天时那么大了，廊下花圃中被雨打湿的蜀葵花随风摇曳着，湿漉漉的叶子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亮晶晶的。 蜀葵觉得有些冷，忙关上窗子，走过去看了看素兰手中的针线，道：“怎么又是胸衣啊？” 素兰笑而不语。 善睐凑过来道：“姨娘，您以前的胸衣都有些紧了！” 蜀葵闻言，脸有些红，搭讪着起身走开了。 自从和王爷在一起后，她那里似乎越来越大了…… 赵曦刚从太尉府出来，迎面便碰到了大太监安初原的轿子。 安初原气喘吁吁从轿中出来，叫住了赵曦：“平王，陛下传召！” 从宫里出来，赵曦神情凝重上了马，一路疾行往长宁坊而去。 深夜雨中的东京城静悄悄的，啪啪的雨声与哒哒的马蹄声格外清脆，赵曦想到正安帝的话，心里便有些茫然。 回到内院，赵曦没让值事房婆子前去禀报，带着林贞和宋节往正房走去。 林贞和宋节见王爷情绪有异，一句话不敢吭，默默地打着伞紧跟在他的身后。 甬道的尽头便是正房了。 赵曦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东暗间卧室点着蜡烛，烛火映着窗格子的影子，照在外面铺着木地板的长廊上，一个单手支颐的侧影映在窗子上，正是蜀葵。 这样的场景给这寒冷潮湿的秋夜增添了几分暖意，令赵曦彷徨茫然的心也稳定了下来——无论他身在何方，蜀葵总会等着他的…… 蜀葵正单手支颐，一边看书一边和善睐素兰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她一听便知是赵曦回来了，忙起身带着善睐素兰出去迎接。 林贞和宋节待白姨娘搀扶着王爷进了正房明间，这才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蜀葵一边指挥着丫鬟侍候赵曦净手擦脸，一边忙里偷闲观察赵曦，见赵曦似是满腹心事，便问道：“王爷，晚上我亲手包了些鲜鲤鱼馉饳，要不要下一碗做宵夜？” 赵曦在宫中只是饮了些茶水，晚饭还没用，当下便点了点头。 蜀葵安顿好赵曦，自己带着善睐素兰去了烧茶水的阁子，在那里给赵曦下了碗鲜鲤鱼馉饳。 赵曦正端坐在明间的罗汉想心事，却被一股诱人的香气引诱得走了神，便抬头看了过去。 小丫鬟掀开门上的锦缎门帘，蜀葵用托盘端着一个青瓷盖碗走了进来：“王爷，宵夜来了！” 赵曦今日从早忙到了晚，一刻也没消停，早疲惫不堪了。 一碗美味鲜香的鲜鲤鱼馉饳用完，赵曦饥饿空虚的胃变得暖和起来，人也有些懒洋洋的。 蜀葵忙侍候着他用清茶漱了口，安顿赵曦在卧室睡下，自己轻手轻脚出去，看着丫鬟们收拾了残局。 待一切处理妥当，蜀葵发现卧室里静悄悄的，想着赵曦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走到了锦榻上坐了下来，预备先看一会儿书。 外面雨还在下，饶是穿着夹衣，蜀葵依旧觉得寒意逼人。 她抬眼看向静静垂下的锦帐，心道：这么寒冷的秋夜，王爷年轻火力大，他的怀里一定很暖和…… 只是王爷今晚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知道是不是还为白日之事生气…… 蜀葵眼睛看着铺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的《通鉴》，心里却在浮想联翩，正在这时，帐子里传来赵曦微微沙哑的声音——“还不过来！” 他的语气生硬得很，可是蜀葵却心花怒放一般，轻快地答了声“是”。 外面还在下雨，细密清脆的雨滴声打在树叶上、打在屋檐上、打在青砖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蜀葵发髻，披散着长发，身上只穿着绣桃花的白罗寝衣，却一点都不冷。 赵曦闭着眼睛躺在等蜀葵，等了半日没动静，便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蜀葵正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从坐了起来，凑近蜀葵探头往前看了过去，却发现蜀葵原来正在解胸衣——她已经脱去了外衣，此时只穿着大红刺绣的胸衣，这套胸衣很是繁复，却把蜀葵的完美地约束了起来…… 胸衣是上次从清雅居买回来的，好看倒是好看，只是每次都不太容易，未免有些不方便。 蜀葵正在低头审视着胸衣，冷不防那里被人从后面用手托了起来，她被下了一跳，低低叫了一声。 赵曦立刻吻住了她。 蜀葵隔着锦被赵曦身上，发现赵曦有了反应之后，她忽然起了促狭之心，突然推开赵曦，越过赵曦往床边爬。 赵曦先是一愣，接着反应了过来，见蜀葵快要从自己身上爬过去了，便伸手蜀葵的脚踝把她给拖了回来。 蜀葵隔着锦被赵曦身上，悄悄伸手隔着锦被捏了捏，抬头望着赵曦甜甜蜜蜜地笑。 赵曦不说话，凤眼幽深凝视着她，嘴唇微抿，俊俏的脸上带着一抹绯色。第二更奉上 第九十章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静悄悄的，间或听到几声树叶上的雨滴往下落发出的“啪啪”声。 夜深了，东暗间卧室的窗子依旧亮着灯光。 下了两天的雨，屋内潮湿寒冷，锦帐中却暖融融的，四周流荡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息，芬芳甜蜜，荡人心魄…… 拔步床极有规律的“吱呀”声响了一阵子，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吱呀吱呀”响了起来…… 第二日蜀葵起来，推开窗子往外看，发现雨早已停了，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带走了昨夜的阴霾、狂风和寒雨，令蜀葵的心也敞亮了起来。 她转身看向犹自熟睡的赵曦，一颗心似荡秋千荡到了高处一般，飘飘悠悠的，不够踏实，却也舒服得很。 因为赵曦还在睡，蜀葵不愿打扰他，便去了东厢房洗漱梳妆。 蜀葵端坐在妆台前，素兰和善睐围着她为她梳妆。 看着窗外花圃中被风刮得七零八落的蜀葵花，白蜀葵又想起了昨夜王爷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道：王爷到底有什么心事呢？ 赵曦用罢早饭离开，临出门又回头看了蜀葵一眼，眼神中带着一抹深思。 蜀葵从未见他这么关注过自己，心中颇为忐忑，想要直接去问赵曦，却又不敢，只得与素兰等人一起屈膝行礼，恭送赵曦离开。 赵曦走到了内院门外，想到蜀葵小狗般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由低头微笑。 林贞带着小厮和侍卫正在外面候着，见王爷出来，忙上前道：“禀王爷，大轿已经准备好了！” 赵曦微微颔首，抬腿走向大轿。 今日正安帝在内阁与群臣商议桂州平叛之事，他须得参加。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身子懒洋洋的，颇想回到补眠，可是想了想，蜀葵想起了管事妈妈廖妈妈，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她没敢去睡。 以前在甘州王府时还好，叶妈妈管内宅，廖妈妈管外书房，蜀葵和廖妈妈基本没有交集，处得还行。 如今到了东京，长宁坊宅子里的内宅管事就是廖妈妈了，廖妈妈却整日看蜀葵不顺眼，从来都不肯给个好脸色。 蜀葵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平王府不如积年的老管事廖妈妈重要，因此颇为自律。 蜀葵接过素兰递过来的素瓷茶盏，品了品，发现是明前毛尖，后味甘甜，便慢慢地一口一口喝了。 喝罢茶水，蜀葵也没了睡意，想起自己这里还收着赵曦让人送来的雪山蚕丝织成的素罗，便打算拿出来为赵曦做一套中衣。 素兰和善睐听了蜀葵的话，都笑了：“姨娘为王爷做衣服，那我们做些小活计吧！” 善睐嫣然一笑，道：“我纳鞋底子！” 素兰想了想，道：“姨娘不是要为王爷做布袜么？我替姨娘做布袜吧，姨娘好专心给王爷做衣服！” 三人商量停当，便把衣料拿了出来开始裁剪。 连下了两天雨，如今三人看见太阳都是欢喜的，因此裁剪罢便拿着针线簸箩，搬了小凳子放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做针线。 蜀葵抬眼看了看灿烂的秋阳，笑道：“咱们这会儿还能晒会儿太阳，等到了中午，怕是晒得了！” 善睐闻言抬头看向蜀葵，见金色秋阳下，蜀葵的肌肤白皙得简直快要透明了，不由咋舌：“姨娘，您怎么这么白？” 蜀葵笑了：“我娘生得白，我随她，自小就白。” 她娘活着的时候，因为肌肤雪白，被街坊给起了个外号叫做“白娘子”。 说着话，蜀葵又想起来了前日在菩提庵遇到孙二娘之事。 刚在送子娘娘殿遇到了孙二娘等金大户的内眷，很快便又在前殿遇到了太尉府大房的两位姑娘，难道真的想当年孙二娘吹牛时说的，金大户与京城太尉府关系匪浅…… 蜀葵垂下眼帘，一边慢悠悠走着针，一边竭力回忆着当年金大户的那些生意。 她还记得在中牟县老家的时候，金大户除了生药铺、绸缎铺、布庄，似乎还经营钱庄…… 善睐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问蜀葵：“姨娘，明日便是中秋节了，宅子里明晚要举行中秋夜宴，如今宅子里王爷往下就是您了，您怎么不管这事？” 蜀葵闻言，微微笑了，真心实意道：“京中宅子里，外事有叶管家，内务有廖妈妈，我只管在内院照顾王爷就行了，何必揽权？” 善睐想了又想，其实心里还是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了。 素兰见善睐一副想不通的模样，便笑着道：“姨娘的职责是伺候王爷，又不是做管家妈妈！”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善睐听了，细细一想，觉得大有道理，却又说不出来，便歪着脑袋思索着。 三个人说笑着，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是晚上了。 蜀葵与素兰善睐三人做着活聊着天，可是她们手下的活计一点儿都没耽误，不过一天时间，蜀葵便给赵曦做好了一套白色素罗中衣，素兰纳好了一对鞋底子，而善睐则做好了两双布袜。 今晚赵曦没有回内院用饭。 小厮过来传话，说定王来了，王爷在书房陪着定王用晚饭，让白姨娘不用等着了。 蜀葵洗罢澡，拿了一本书歪在读，读着读着竟然睡着了。 夜深了，赵曦、石征宇和赵晨还在外书房说话。 石征宇端起茶台上摆着的素瓷茶壶，把赵曦、赵晨和自己的茶盏全都斟满，然后开口问正盯着墙上挂的地图的赵曦：“王爷，陛下让明日何时祭天？” 赵曦头也不回：“明日寅时。” 石征宇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问出了第二个问题：“王爷今日与陛下以及诸位阁臣在内阁商议了半日，不知筹得兵马几何？” 赵曦老老实实道：“兵部拨了五万骑兵。” 他看向石征宇：“还有我那些亲兵。” 城外别庄还养着他从甘州带来的六千亲兵，他预备带着石征宇前往木兰关，让石征宇在军中参赞，自然什么都不会瞒他。 石征宇当然知道城外别庄的六千亲兵眼神饱含深意看向赵曦，心里已经明白赵曦的用意了——赵曦大概是想把这六千亲兵拉到桂州战场上练练兵。 石征宇还没开口，赵晨便在一边怯生生道：“三哥，听说蛮人横蛮异常，浑不怕死，咱们的兵力会不会太少了……” 赵曦看了弟弟一眼，见他细条条的，生得很是清秀，分明还是个孩子，便耐心道：“两军作战，强弱之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就要看主将如何审时度势扭转形势了！” 赵晨其实听不懂赵曦的话，却被赵曦激起了心中的热血，当即道：“三哥，我会一直追随你的！” 赵曦：“……” 外面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夜雨令赵曦的心沉静了下来。 他还要见一个人，便让林贞带着赵晨去客房歇下了。 没过多久，宋节便引着一群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的陌生人走了过来。 到了书房外面的台阶下，那群人一抬头，就看到了立在廊下迎接他们的赵曦。 外书房屋檐下挂着几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晃着，散发着清幽的光，映在赵曦俊俏的脸上，却平添了几分冷酷之意。 赵曦的视线落在了身上打先的那个黑衣人身上，道：“小傅大人，你来晚了！” 那人伸手去掉头上的兜帽，抬眼看着赵曦。 他大约二十四五年纪，目若寒星鼻梁挺直，棱角分明的唇紧紧抿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可是抿嘴一笑，却分外的和蔼可亲，正是归德将军傅明真！ 傅明真是安王赵昀的小舅舅，北方军阀集团的主力，也是赵曦这次抗击辽国军队的副手。 傅明真看着赵曦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个礼，道：“傅某有事耽搁了，请王爷恕罪！” 两人寒暄着，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外书房。 蜀葵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有人在吻自己的唇， 她闻出了赵曦身上特有的清香，便故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赵曦的唇。 赵曦愣了片刻，接着就有些激动，整个人蜀葵身上，用力吻了起来。 蜀葵没想到大半夜的赵曦居然如此热烈。 她被赵曦吻得嘴唇舌头发麻，忙用力去推赵曦，谁知赵曦动作愈发的激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起身点着了床前的琉璃罩灯，抱起蜀葵坐在，默然良久。 灯光之下，蜀葵雪白的身子似乎泛着一层的柔光，她下面犹自震颤不已，整个人蜷缩在那里轻喘着，水汪汪的眼睛却看向赵曦，发现赵曦俊俏的脸犹带红晕，雪白的中衣敞着怀，露出了劲瘦的胸膛，可是凤眼深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起身拢紧自己散开的中衣衣襟，一双妙目盈盈欲滴，睨了赵曦一眼，然后爬了过去，钻进了赵曦怀中。 赵曦抱紧蜀葵，半日方道：“蜀葵，我明日便要出征了。” 蜀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怔怔地看着赵曦。 第九十一章 蜀葵声音微颤：“……王爷是要去桂州平叛么？” 如今大宋各地还算安定，只有桂州那边发生了蛮人的叛乱，那么王爷应该是去平定桂州蛮人叛乱了！ 赵曦“嗯”了一声。 怀中抱着蜀葵温软柔软的身体，他那原本冷硬似铁的心竟然也变得柔起来。 赵曦正在想心事，却听到蜀葵声音微颤：“王爷，我跟你一起去吧！” 蜀葵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自不量力，可是她就是想跟着王爷出去，即使受苦，也要呆在能够看到王爷的地方。 赵曦沉默了片刻方道：“你在家里呆着吧，我把兰锐留下保护你。” 他以为蜀葵之所以要求跟他去桂州，是因为担心自己不在府里她没了依靠。 兰锐武力值虽然不如赵敏，却胜在更机灵，更有机变，留下他保护蜀葵，应该是无碍的。 蜀葵呆呆看着赵曦，眼睛已经湿润了。 她喜欢赵曦，可是蜀葵知道，赵曦是王爷，而她是赵曦的侍妾，作为王爷，赵曦想要的不是她的喜欢，而是她的听话与忠诚。 看着赵曦清俊的脸，蜀葵的心微微抽痛，她伸手轻轻描画着赵曦浓秀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和色泽嫣红却紧紧抿着的唇，心脏似被无数的小针轻轻刺着，不算疼，却难受得很。 见蜀葵如此痴缠，赵曦心里空空的，似乎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移开视线不肯看蜀葵：“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丑时一刻出门。” 蜀葵失魂落魄起身，先点着了房内的赤金枝型灯，然后慢慢走到西洋金自鸣钟前看了一眼，发现现在已经是子时了，时间确实比较紧张了，便深吸一口气，预备振作起来，顺顺利利送王爷出门。 她转身看向赵曦：“王爷，您先睡一会儿吧，一切都有我安排呢！” 赵曦狐疑地打量着她，最后还是在躺了下去。 蜀葵走过去帮他盖上锦被，把锦帐放了下来，又立在帐外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出了卧室，到外面去叫素兰和善睐起来。 赵曦这两日累极了，在挨着枕头的瞬间便堕入了无边睡眠。 等他被蜀葵叫醒，大脑还有些发懵。 蜀葵把赵曦扶了起来，温柔地端着茶盏，一口一口喂赵曦喝下提神的清茶。 帐外枝型灯的光芒透过绣花锦帐照了进来，斑斑驳驳的阴影映在赵曦脸上身上，似乎还在微微晃动。 蜀葵认真地看着赵曦，从低垂的凤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紧抿着的嫣红的唇，似乎要把赵曦紧紧刻在自己心里。 赵曦知道蜀葵在看自己，虽然喝着清茶，却依旧有些喉咙发干，脸也热热的，不甚自在地垂下眼帘只做不知。 临出门，赵曦回头又看向蜀葵。 蜀葵正看着他，眼睛里氤氲着泪水，看着可怜极了。 赵曦的心被蜀葵看得有些他凝视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千言万语难以言尽，半晌方道：“保护好自己，真，该走就走。” 他知道即使是长宁坊这座宅子，也不是好呆的。 比起让蜀葵被人磋磨至死，他宁愿她海阔天空地活着。 蜀葵闻言，心里更是空落落的半晌方闷闷道：“知道了……” 此时林贞、宋节和兰锐正立在廊下候着，素兰和善睐立在门外候着，却都垂下眼帘，一声不吭，似乎进入了入定状态。 赵曦知道男子汉要有决断，自己该离开了，不该如此缠绵，他凝视着蜀葵的眼睛，声音沙哑：“要听话，记得么？” 蜀葵看着他的眼睛。 从赵曦的眼睛里，她看懂了赵曦所说的“听话”的含义。 蜀葵“嗯”了一声，忽然扑进赵曦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了赵曦的腰，脸贴在赵曦的胸前，用力嗅了一下赵曦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 赵曦紧抱着蜀葵，低声道：“寅时祭天，骑兵已经在城外集合完毕，待祭天完毕，就要开拔去木兰关了。” “我留下兰锐保护你，你无论到哪里，都要带着兰锐。” “多宝阁上面放着一个玉匣子，里面有些银票，你自己看着用吧！” 蜀葵没有说话，轻轻咬着嘴唇，竭力忍着，生怕自己哭出声。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心中有些茫然。 在听到正安帝答应让他出征平叛的那一刻，他心潮澎湃踌躇满志，因为他知道自己明明是喜欢战争的！ 作为男人，赵曦喜欢冒险，崇尚勇敢。 他期待战场的厮杀和血腥暴力，期待两军对垒时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可是，到了离开这一刻，赵曦才发现，原来他也有牵挂…… 蜀葵用力推开赵曦，含泪的双目看着赵曦，微笑着屈膝行礼：“妾身等着王爷大胜归来” 这个男人，她的男人，就要奔赴战场了…… 赵曦深深看了蜀葵一眼，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林贞等人忙跟了上去。 素兰和善睐屈膝行礼，恭送王爷。 赵曦疾步而行，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花木的暗影之中。 蜀葵追了出去，立在廊下茫然地看着庭院。 卧室窗外花圃中的蜀葵，早已被这几日的秋风秋雨打得致残花落，枯败不堪。 蜀葵端午节左右开花，一直到仲秋才开始凋谢，等赵曦回来，不知这花圃中的蜀葵，究竟是花繁叶茂，还是颗粒，抑或是枯败不堪…… 牵着战马守在内院门口的傅明真、赵晨、李可、孙沛、梁卿等人见到赵曦出来，齐齐躬身行礼，甲胄刀鞘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赵曦在众人的簇拥下，骑马离开了长宁坊，往皇宫方向而去。 在出征之前，他要随着正安帝一起进行那些繁琐的祭天、告庙等仪式。 清晨时分，驻扎在东京南城门外的五万骑兵，汇合了平王府的亲兵，齐齐开拔，向桂州方向而去，酝酿多时的桂州平叛揭开了序幕。 在这场平叛战役中，雄踞大宋西南边境三州三百年的蛮人部落全部臣服，一批追随赵曦南征北战的将星冉冉升起，开始了他们多姿多彩的传奇人生。 第九十二章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蜀葵依旧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倚在窗台上望着窗外发呆。 秋日阳光依旧暖和地照了进来，很是舒适。 已经是仲秋了，又经历了一场连绵的秋雨，庭院中的梧桐树早已不复盛夏时的枝繁叶茂。 一阵清风吹过，蜀葵如梦初醒般挺直了身子：我是什么身份？在这里做什么伤春悲秋之态？若是被廖妈妈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嘴了！ 想到这里，蜀葵起身下了锦榻，叫了素兰和善睐进来，开始处理内院的各种琐事。 用罢午饭，蜀葵正和素兰善睐一起坐在廊下做针线，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白姨娘，出大事了！” 蜀葵认出她是内院门口值事房的刘婆子的小孙女妙真，一向在内院帮着做些杂事，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真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热出的汗，歇了口气才道：“白姨娘，宫里贵妃娘娘派了一位姑姑过来，现在正在廖妈妈那里！” 蜀葵略一思索，吩咐素兰：“去拿一个小银锞子，给妙真买糖吃！” 妙真接过小银锞子，眉开眼笑道：“谢谢姨娘！” 蜀葵见她年纪小小的，眼睛黑黑的，小圆脸白净可爱，便含笑道：“是你祖母让你过来的？” 妙真点了点头：“我祖母被叫到廖妈妈那里帮忙洒扫庭院，见到宫里的姑姑过来，忙让我悄悄来禀报姨娘！” 她年纪虽小，说话却清晰得很。 蜀葵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别声张，悄悄去和你祖母说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妙真答应了一声，小跑离开了。 蜀葵低头沉思。 素兰和善睐眼巴巴看着她，等着她的吩咐。 蜀葵思索片刻，抬头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等着呗！” 她吩咐素兰：“安排个咱们的人再去打听一下，拿些碎银子给她！” 素兰答应了一声，起身出了内院，去了丫鬟们住的东偏院，叫了个名叫玉洁的小丫鬟出来，低声吩咐了几句，把手中装着碎银子的荷包递给了玉洁。 看玉洁走远了，素兰这才回来向蜀葵回话。 没过多久，玉洁便回来了。 她今年十二岁，是平王府的家生子，她爹便是甘州平王府内院小厨房的大师傅乔五叔，她娘是厨娘乔五婶。 玉洁先前被廖妈妈分派到了东京长宁坊宅子里服役，与爹娘分隔两地。 她爹她娘得蜀葵之力，这次随着王爷来到了东京，一家三口这才团聚，因此甚是感激蜀葵。 玉洁进了正房明间，先给蜀葵施了个礼，这才娓娓道：“姨娘，奴婢寻了在廖妈妈院里侍候的如宝打听了，如宝说贵妃娘娘派来见廖妈妈的是云姑姑。云姑姑传娘娘的话，说王爷前往桂州平叛，府中没有主事之人，贵妃娘娘特地请托了太尉府大太太，请大房的大姑娘和二姑娘过来做客，顺便帮王爷料理几日家务。” 蜀葵没想到玉洁回事如此有条理，便打量了她一番，发现玉洁杏眼桃腮瓜子面庞，生得颇为美丽，只是身量未足，瞧着有些瘦小。 她点了点头，从腕上捋下一个赤金虾须镯，含笑戴到了玉洁腕上：“戴着玩吧！” 这种赤金虾须镯她有不少，戴着怪好玩的，也方便赏人。 玉洁接过镯子抿嘴一笑，屈膝行礼：“谢谢姨娘！” 蜀葵柔声道：“有空的话，多来找素兰和善睐她们玩！” 玉洁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因为刚才玉洁的话，素兰和善睐都很是紧张，眼巴巴看着蜀葵，等着蜀葵的吩咐。 蜀葵端起小炕桌上的素瓷茶盏，抿了一口里面的已经放凉的凉茶，这才开口吩咐善睐：“你去叫兰锐过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她早就听人说过了，太尉府大房嫡出的二姑娘要做平王府的王妃。 如今王爷前脚离开，太尉府的两位姑娘后脚便要过来“管理家务”，不由得蜀葵不担心。 她不愿意害人，可是却需要防人和自保。 王爷既然说了留下兰锐供她使唤，那她就不客气了！ 眼睁睁看着林贞和宋节都跟着王爷前往桂州出征了，而赵敏早就随着易先生去桂州了，王爷的四大贴身小厮只余下兰锐一个，兰锐心里自是有些不自在。 兰锐正在外书房廊下晒太阳发呆，小厮过来禀报，说白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善睐来了。 闻言兰锐马上跳了起来：难道白姨娘出事了？ 善睐几乎是第一次来外书房，她正带着小丫鬟在外书房的值事房里候着，兰锐便急匆匆过来了：“善睐姐姐，怎么了？” 见兰锐似乎很着急，善睐忙正色道：“姨娘叫你过去呢！” 兰锐悄悄松了口气，叫了两个小厮跟上，一起跟着善睐往内院而去。 蜀葵端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打量了一下立在门外行礼的兰锐，淡淡问道：“兰锐，王爷有没有交代让你听我的吩咐？” 兰锐俊俏的小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拱手道：“禀姨娘，王爷临行前的确吩咐让小的，让小的听从姨娘吩咐。” 蜀葵得到了兰锐肯定的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嫣然一笑，道：“那我问你，如果我想要你护送我离开京城，你能够做到么？” 兰锐的弯月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道：“小的谨遵王爷之命，一切听从姨娘吩咐。” 蜀葵心中满意，含笑道：“兰锐，记住你的话。” 想了想，她又问了一句：“兰锐，如果临时要人去寻你，你是不是都在外书房院子里？” 兰锐答了声“是”。 王爷虽然离开了京城，但是都安排好了，管家赵富总管全府，廖妈妈管内宅，而他则管着外书房。 得知很容易就能寻到兰锐，蜀葵这才放心了一些。 兰锐一走出内院大门，留在外面候着的两个小厮便围了上来：“兰哥，怎么了？” “没事，”兰锐笑眉笑眼道，“走吧！” 刚才在白姨娘那里不过呆了片刻，可是他的背脊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作为王爷的亲随小厮，兰锐自忖有能力带白姨娘离开长宁坊宅子，甚至离开京城，可前提是白姨娘还是王爷的人！ 若是白姨娘和别人私奔，看他怎么处理此事！ 待兰锐离开了，素兰这才开口问蜀葵：“姨娘，您这是……” 蜀葵低头看自己新涂了蔻丹的指甲，声音疲惫：“希望将来不用麻烦兰锐……” 第九十三章 傍晚时分，廖妈妈过来了。 蜀葵忙带了善睐素兰前去迎接。 廖妈妈立在庭院中，看着态度恭谨衣着朴素的蜀葵，心道：王爷在府里的时候，白氏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着王爷出去游逛，还前呼后拥到菩提庵进香，不是得意得很么？如今王爷一离开京城，白氏可不就马上老实了！ 放心吧，待王妃进门，白氏你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爷因为宠爱白蜀葵这只狐狸精，一直不肯答应太尉府的婚事。 若是能够借太尉府两位姑娘之手，把白蜀葵这只狐狸精除掉，王爷便能专心大业，迎娶蔡氏之女为王妃了…… 她压住心中的那份得意，打量了蜀葵一番，笑了笑，道：“白姨娘，宫中飞云殿的云姑姑前来传贵妃娘娘旨意，说如今王爷奉旨平叛，咱们府中没有主子，贵妃娘娘特地请托了太尉府大太太，让大房的大姑娘和二姑娘来帮王爷料理家务。” 蜀葵神情平静，答了声“是”。 廖妈妈见白蜀葵如此镇定，不由有些鄙夷，心道：白蜀葵市井出身，卑贱之极，哪里明白王公贵族高门大户内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她注视着蜀葵，道：“姨娘先歇着吧，我去看着人收拾一下西边的碧玉轩，等太尉府的两位姑娘过来，就住在碧玉轩好了。” 心中却道：快开口啊，快开口说让两位蔡姑娘住在内院正房！ 蜀葵应该会积极巴结两位蔡姑娘，但是如果蜀葵敢开口，她就正好当众发作蜀葵一顿。 蜀葵垂下眼帘，答了声“是”。 内院是赵曦的住处，她总不能说让两位蔡姑娘住在内院吧？这显得多不尊重啊！ 廖妈妈见蜀葵木头人一般，一丝反应也无，不禁有些失望，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廖妈妈离开之后，蜀葵笑盈盈道：“我有些饿了，善睐，你带人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挑几样咱们爱吃的带回来！” 不管怎么说，要先吃饱，才有力气继续明日的战斗！ 善睐和素兰原本正为蜀葵担心，见她笑容满面，这才放下心来。 素兰和善睐出去之后，蜀葵走进了卧室，扑在了床上。 想起方才廖妈妈的嘴脸，蜀葵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润了，她把脸埋进锦被里，闻着被子上遗留的赵曦身上特有的清冽好闻的味道，眼中的泪水悄悄流了出来。 赵曦率领军队奔赴桂州，是为了平叛，为了解救桂州百姓，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牵挂自己。 她要坚强地活下去，等赵曦回来！ 第二天上午，蜀葵正在房里练字，廖妈妈的亲信钱德媳妇来报，说是太尉府大房的大姑娘和二姑娘来了，廖妈妈让她过去见大姑娘和二姑娘。 蜀葵见自己衣饰还算妥当，便让素兰留在内院，带了善睐和玉洁跟着钱德媳妇出去了。 西偏院大门前的值事房里坐着两个陌生婆子，一个穿着深蓝缎褙子，一个穿酱色缎褙子，皆穿金戴银，看着颇有几分体面。 她们见到钱德媳妇带了个极美的女孩子进来，知是王爷唯一的侍妾白氏，便互相使了个眼色，迎了出来，笑吟：“钱家的来了，这是白姨娘么？” 钱德媳妇笑道：“正是我们王爷心爱的白姨娘！” 蜀葵闻言一哂，清泠泠的双目扫了钱德媳妇一眼。 钱德媳妇正在笑，冷不防触到蜀葵视线，顿时一凛，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忙收住了调笑，屈膝行了个礼：“白姨娘，我这就去向廖妈妈回话！” 蜀葵淡淡一笑：“去吧！” 那两个婆子抬着下巴打量了蜀葵一番，也不给蜀葵行礼，其中穿深蓝褙子的那位道：“我们两位姑娘正在明间饮茶，白姨娘且等片刻！” 蜀葵含笑答了声“是”，带着善睐和玉洁在西偏院的红漆大门外面候着。 西偏院大门两侧的花圃里种的全是玫瑰花，如今已是仲秋时节，居然还挂了不少玫瑰花蕾。 蜀葵见善睐摘了一朵玫瑰花，便接了过来，放在鼻前细嗅。 她还记得先前太尉府送来的两个丫鬟明秋和慧心，就是被安排进了这西偏院，如今明秋和慧心不知身在何方，蔡二姑娘作为明秋和慧心的主子，怕是不会轻饶她。 蜀葵带着善睐和玉洁在大门外等了又等，可是值事房内的两个婆子始终没去回话。 善睐有点生气，低声问蜀葵：“姨娘，要不我去催催她们？” 蜀葵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人家明显是要给她下马威，她何必做这无用功。 又等了好久，那个穿深蓝锻褙子的妈妈这才施施然离开了值事房，往院子里去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蜀葵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已是中午时分了。 这时候那个穿深蓝锻褙子的婆子走了出来，道：“我们姑娘让摆饭了，姨娘正好去侍候！” 蜀葵答了声“是”，跟着这位婆子走了进去。 到了西偏院明间外面，蜀葵发现廖妈妈颇用了几分心思，把房子收拾得格外的华贵。 进了明间，蜀葵抬眼看去，发现明间正中间摆着一张红木雕花罗汉床，上面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容颜娇美衣饰华丽，正是太尉府大房的嫡女蔡敏茹。 靠西墙的红木圈椅中也坐着一位年轻姑娘，姿色稍逊神情温柔，正是蔡敏茹的庶姐蔡敏蕙。 她略顿了顿，端端正正屈膝行礼：“见过大姑娘、二姑娘。” 跟在蜀葵后面的善睐和玉洁也跟着屈膝行礼。 红木小炕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大红锦缎软枕，蔡敏茹雪白的小手平放在软枕上，她的贴身丫鬟明智打开香脂盒子，伸出白嫩修长的手指挖出了一坨，轻轻涂抹在了蔡敏茹的小手上，慢条斯理地打着圈按摩着。 蔡敏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慧行跪在罗汉床一侧，轻轻地为蔡敏茹按压着脖颈。 屋子里弥漫着香脂散发出的栀子清香，屋子里静得很，没人说话，也没人开口让蜀葵和她带来的两个丫鬟起来。 第九十四章 蔡敏蕙眼中满含歉意看了蜀葵一眼，又看了看端坐在罗汉的蔡敏茹，意思是自己也无能为力。 太尉府大房的两位姑娘不发话，蜀葵只得继续屈膝蹲在那里。 她的腿被别得酸痛难忍，难受极了。 可是蜀葵知道，若是自己不让蔡敏茹出足气，她怕是不会放过自己，便故意把自己的难受程度放大数倍，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 蔡敏茹见蜀葵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眼看着快要跌倒了，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她瞥了白蜀葵一眼，淡淡道：“白姨娘真是多礼，起来吧！” 蜀葵这才起身。 善睐和玉洁跟在她身后，也起来了。 她们三人保持屈膝行礼的姿势，足足保持了一刻钟时间，此刻都有些站不住。 善睐在后面，见蜀葵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忙上前搀扶住蜀葵。 蔡敏蕙见状，有意要做好人，怕蔡敏茹再次寻事，忙道：“敏茹妹妹，让丫鬟们摆饭吧！” 蔡敏茹虽然年纪比她小，却因为是嫡出，不管在太尉府还是在府外，处处都压蔡敏蕙一头，蔡敏蕙早也习惯了处处以蔡敏茹为先，表现得很是恭谨。 蔡敏茹端坐在那里“嗯”了一声。 蔡敏茹忙起身吩咐丫鬟们上菜。 蜀葵一向极有眼色，也不等吩咐，立在一边帮着传菜。 待蔡敏茹和蔡敏蕙坐定，她又立在一侧摆筷斟酒布菜，使出浑身解数，把蔡敏茹和蔡敏蕙侍候得密不透风。 蔡敏蕙没想到这位白姨娘年纪小小的，瞧着颇为柔弱袅娜，没想到居然这么会侍候人。 她深深看了蜀葵一眼，记在了心里。 蔡敏茹是太尉府长房的姑娘，她也是长房的姑娘，大家都是蔡太尉的亲孙女贵妃娘娘的亲侄女，蔡敏茹想嫁给赵曦做平王妃，她也想嫁给赵曦，成为平王府的女主人！ 如今蔡敏茹才十三岁，而她已经满十四岁快十五岁了，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一时蔡氏姐妹用罢饭，蜀葵指挥着丫鬟们收拾了，又奉上清茶请蔡敏茹和蔡敏蕙漱口，然后才奉上沏了两遍的碧螺春。 蔡敏茹把青瓷茶碗放在了手边，抬眼看向依旧侍立在一边的白蜀葵，心里依旧厌恶得很——阿曦哥哥那样清俊高洁的人，怎么会抬这样一个狐狸精一般的贱婢做姨娘！ 一定是白蜀葵这贱婢主动阿曦哥哥！ 这样一想，她心里愈发厌恶白蜀葵，见侍候她的丫鬟都轮班去用午饭了，便有心继续磋磨白蜀葵。 蔡敏茹眼珠子一转，声音清冷：“白姨娘，我坐了半日，肩有些累，来帮我捏捏肩吧！” 蜀葵早就饿了，却竭力忍着，若无其事走了过去，斜签着身子在罗汉床边缘跪了下来，开始为蔡敏茹捏肩。 大概是蜀葵捏肩技术太好了，蔡敏茹有些昏昏欲睡，这才道：“好了，这里用不着你了，你退下去吧！” 蜀葵恭谨地答了声“是”，带着善睐和玉洁慢慢退了下去。 见白蜀葵带着那两个两个小丫鬟离开了，蔡敏蕙似笑非笑道：“敏茹妹妹，听说平王表兄非常宠爱白姨娘，堪称专房专宠，你今日为何如此……” “我不过想出口气罢了，”蔡敏茹嘟着嘴道，“我就是看不惯姓白的这种狐媚子！” 蔡敏蕙瞅了蔡敏茹一眼，话中有话火上浇油道：“你这样磋磨她，对她来说不疼不痒的，也说不上伤筋动骨，若是她将来寻阿曦哥哥告状……” 蔡敏茹听到蔡敏蕙也叫赵曦“阿曦哥哥”，顿时恼了，大眼睛带着鄙夷看向蔡敏蕙：“什么阿曦哥哥？姐姐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 蔡敏蕙闻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嗫嚅着：“原是我口误了，敏茹妹妹原谅则个……” 她的生母倪姨娘原是太尉府的家生子，因温柔体贴得宠，到了三十多岁了，在蔡家老大蔡铮那里还算是得宠，可她们母女却一直烂泥一般被蔡大太太踩在脚底下，早恨得牙痒痒了。 蔡敏茹最讨厌蔡敏蕙这种小妇养的，因此用鼻子哼了一声，理也不理蔡敏蕙，由贴身丫鬟明智和慧行搀扶着进了东暗间卧室。 蔡敏蕙讨了个没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这才面不改色离开了。 侍候蔡敏茹的小丫鬟们见庶出的大姑娘又在二姑娘那里得了个没趣，都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蔡敏蕙佯装没听到，带着贴身丫鬟轻歌离开了。 回到内院之后，蜀葵一进明间，直奔罗汉床，一软，一下子歪在了罗汉。 素兰她们正要上前，被蜀葵止住了。 蜀葵抱住心爱的绣花软枕，有气无力道：“善睐，你和玉洁今日也辛苦了，不用管我，先坐下歇歇吧！” 善睐和玉洁分别在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和善睐都累得很，反倒是年纪更小的玉洁没事人似的。 玉洁笑着道：“姨娘和善睐姐姐都饿了吧？我去厨房叫饭去！” 说罢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爹娘就在大厨房里掌勺，她去叫饭，倒是比别人更便利。 蜀葵看着玉洁的背影有气无力道：“玉洁倒是活力十足！” 她抱着软枕笑着吩咐素兰：“素兰，把卧室妆台上我的妆匣打开，里面有三个镶珍珠银戒指拿出来，玉洁你们三个一人一个！” 素兰笑着答应了一声，自去拿了三个珍珠戒指出来，让善睐先拿着，她自己拿了方帕子在罗汉床边坐下，掀开蜀葵的裙子，把帕子盖在蜀葵的腿上，开始给蜀葵按摩。 蜀葵闭上眼睛，一边享受着素兰的按摩，一边想着心事。 蔡敏茹今日对她的折磨，很可能只是一个开端，厉害的招数怕是还在后面呢，她要做好心理准备，能扛就扛，扛不过就跑。 反正王爷私下给过她不少银子，真不行的话，她就带着银票逃去桂州投奔王爷！ 蔡敏茹一直有起床气，睡罢午觉起来，她觉得心情很是不好，便坐在大发了一顿脾气，把贴身丫鬟明智和慧行以及那些小丫鬟都骂了一顿，这才好受了一些，起身开始梳妆。 梳妆的时候，蔡敏茹突然想起了午睡前蔡敏蕙说的那句话——“你这样磋磨她，对她来说不疼不痒的，也说不上伤筋动骨，若是她将来寻阿曦哥哥告状……” 她不由茅塞顿开，当下吩咐明智：“去把大姐叫过来！” 明智答了声“是”，小跑出去了。 第九十五章 蔡敏蕙正坐在西厢房明间的锦榻上插花——西偏院的三间正房和三间东厢房都被蔡敏茹占着了，蔡敏蕙只能带着两个丫鬟轻歌和曼舞挤在这三间西厢房里。 听了明智的话，蔡敏蕙垂下眼帘，弯起唇角笑了笑，“咔嚓”一声，剪断手中那枝雪菊的茎，有条不紊地了摆在小炕桌上的青釉花瓶中：“且等片刻，我这就去。” 蔡敏茹性格娇纵急躁，正等得焦躁不堪，都快要啃自己的指甲了，听到丫鬟通报说大姑娘来了，忙出声道：“快请！” 蔡敏蕙知道自己这个嫡妹美若嫦娥急若张飞，不禁心中暗笑，微笑着走了进去，道：“妹妹等急了吧？” 她依旧在靠西墙的红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蔡敏茹屏退侍候的丫鬟，待屋子里正剩下自己和蔡敏蕙了，这才道：“大姐，你昨日说的话，我很以为然，只是如何才能让白蜀葵伤筋动骨呢？” 她有些烦恼地啃了啃指甲：“昨瞧无论我怎么磋磨她，她好像都很平静的样子！” 蔡敏蕙还没来得说话，蔡敏茹已经懊恼道：“真讨厌这些做小妇的！” 蔡敏茹眸子一闪，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妹妹，你听我说……” 用罢晚饭，蜀葵闭门不出，呆在房里读书写字。 素兰和善睐也谨遵她的吩咐，交代了在内院服役的小丫鬟们，大家老老实实呆在内院之中，从不轻易到外面去晃悠，以免惹事。 一夜无事。 早上蜀葵梳妆的时候，善睐问道：“姨娘，今日要不要去给两位表姑娘请安？” 蜀葵对着妆镜，蘸了些眉黛轻轻在眉毛上描了一下，懒洋洋道：“表姑娘又不是主母，我何必上赶着去请安侍候？” 昨日是要迎接客人，她这才过去的；今日客人已经安顿下来了，她一个姨娘去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她不去的话，别人也挑不出理。 素兰和善睐都笑了。 素兰轻轻道：“咱们就听姨娘的，呆在内院里面好了！” 一直用罢早饭，蔡敏茹还没等到白蜀葵来请安，不禁有种奋力击出一拳却落空的恼怒——她昨日刚和蔡敏蕙商议好收拾白蜀葵的法子，白蜀葵今日就不出现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傍晚，白蜀葵还没有出现。 蔡太尉府四房之中女孩子甚多，同时又有隔房亲眷彼此往来，一天到晚都热闹得很，蔡敏茹早习惯了那种热闹繁华。 如今不过在平王府呆了两日，她发现平王府的日子淡得白开水一般，便觉得寂寞得很，有些厌烦了。 用罢晚饭，蔡敏茹无聊得想要尖叫，便开始言语尖刻地讽刺蔡敏蕙：“都是你出的主意，要来阿曦哥哥这里做客！阿曦哥哥又不在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蔡敏蕙陪笑道：“我们要来解决白蜀葵那个狐媚子呀！” 蔡敏茹这才想起这次过来的目的，耐着性子问道：“她一直不来，我总不能去请她吧？” 蔡敏蕙垂目一笑：“她不来，咱们就让丫鬟去叫她！” “对哦，”蔡敏茹娇俏地一拍手，“大姐，你不是最爱做好人么，让轻歌去叫她吧，就说你寻她说话！” 蔡敏蕙自作聪明，把她当刀子使，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蔡敏蕙：“……” 她忍住嘴里的苦涩感，没有接蔡敏茹的话茬，起身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轻歌进来，吩咐道：“你去内院请白姨娘，就说我们这里有些好茶，请她过来品茶聊天！” 轻歌轻轻觑了蔡敏茹一眼，见二姑娘脸上带笑，眼中却庶无笑意盯着自己，不禁一凛，忙答应了一声。 赵曦没在府里，蜀葵反倒静下心来，开始读她以前一直嫌枯燥读不下去的的史书，这两日一直在读《通鉴》，还做了不少笔记。 她读了半日书，到了傍晚有些疲倦，便让素兰和善睐守着正房，自己带了小丫鬟玉洁去后面的花园散步去了。 玉洁虽然才十二岁，可是乖巧得很，蜀葵有心再培养一些亲信，因此渐渐开始使用玉洁。 后花园向阳的墙角处有一丛野菊开得甚是茂盛，蜀葵掐了几朵，编成了一个小小的花环戴在了手腕上，正要给玉洁也编一个，却听到玉洁道：“姨娘，善睐姐姐来了！” 蜀葵转身看向后花园的月亮门，发现善睐拎着裙裾飞奔而来，忙带着玉洁迎了上去：“善睐，怎么了？” 善睐跑得满脸通红：“姨娘，大表姑娘身边的丫鬟轻歌过来请您去品茶聊天！” 蜀葵一愣，略一思索，问道：“你和素兰是怎么回答的？” 善睐眯着大眼睛笑：“素兰姐姐说您在后花园散步，只是后花园庭院深深，不大好找，吩咐我耐着性子寻您呢！” 蜀葵闻言笑了，道：“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素兰的法子虽然能拖延一时，却不能拖延一时，该面对的，她还是得面对。 走着路，蜀葵问玉洁：“玉洁，太尉府的两位表姑娘的膳食是大厨房管着？还是另开了小灶？” 玉洁杏眼瞪得圆溜溜的：“自然大厨房管着啦，难道她们到别人家做客，也要开小灶么？” 蜀葵和善睐都笑了。 蜀葵轻轻捋动着手腕上的野菊花环，心里计划着：蔡敏茹和蔡敏蕙的膳食都由大厨房管着，而大厨房的大师傅便是玉洁的爹爹乔五叔，为首的厨娘则是玉洁的娘乔五娘…… 等蜀葵到了西偏院正房，丫鬟已经把红木茶台摆好了，茶台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素瓷茶具，蔡敏茹正端坐在茶台后面，等着红泥小炭炉上面的水烧开。 蔡敏蕙含笑立在一边，欣赏墙上悬挂的一幅山水画。 她这个嫡妹，无论在家里如何蛮横霸道，可是一旦有了外人在场，马上变成了高贵典雅的大家闺秀。 也真是好演技！ 红泥炭炉上的水烧开之后，蔡敏茹用开水逐个烫了烫素瓷茶具，然后捏了茶叶放入素瓷茶壶中，先往壶中注入开水温润茶芽，待茶香飘出，便把茶液滤出，然后再次注入开水。 做完这些，蔡敏茹抬眼看向白蜀葵，挑起嘴角笑了笑。 第九十六章 蜀葵恭谨地立在一侧欣赏着。 蔡敏茹不但人美，就连泡个茶也分外的优雅，不愧是高门出身的大家闺秀！ 待茶的清香渐渐溢出，蔡敏茹轻抬右手，端起素瓷茶壶，把莹澈碧绿的茶液倾入一排摆放的三个茶盏中。 蜀葵见每个茶盏都只是七分满，不禁抬眼看向蔡敏茹——蔡敏茹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难道真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浮躁？ 蔡敏茹大眼睛微微眯着，带着些得意看着白蜀葵：“白姨娘，请！” 白蜀葵那么多礼，来接茶时一定会屈膝行礼，那她趁机…… 白蜀葵的眼睛看着红木茶台上摆成一排的三个素瓷茶盏，再看看蔡敏茹轻轻放到红泥小炭炉上的茶壶，心中一动，略一沉吟，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见白蜀葵果真屈膝行礼，伸手去捧放在茶台上的素瓷茶盏，蔡敏茹嘴角微挑得意一笑，垫着棉垫的右手伸了出去，握住了放在红泥小炭炉上的茶壶，把壶嘴对准了白蜀葵那张千娇百媚的脸，然后用力倾倒下去。 一直在旁紧张等待的蔡敏蕙、明智、慧行和轻歌等人，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以便在最合适的时候惊呼出声。 白蜀葵一直在注意蔡敏茹的手，见状迅疾地往右边一闪，避开了一头一脸浇下来的滚烫开水。 蜀葵闪躲得太快了，蔡敏蕙、明智、慧行和轻歌四个人的惊呼声刚刚喊出，便不得不咽了回去。 白蜀葵闪得太急，蔡敏茹一时没收住手，结果热水直接浇到了铺着大红地毡的地面上，蔡敏茹的脚正好在茶台下面，她的脚背和脚踝也被溅上几滴，疼得她尖叫一声，一下子便把手中的茶壶扔到了地上。 白蜀葵一直在警惕这，见状一下子躲到了蔡敏茹身后。 结果在场的人除了躲得及时的白蜀葵和故意摔壶的蔡敏茹，蔡敏蕙、明智、慧行和轻歌四个人都或多或少溅上几滴开水，这下都尖叫了起来。 素兰听到声音，和小丫鬟一起探头进来看，见状不禁也呆住了。 白蜀葵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却口口声声问：“两位表姑娘没事吧？” 蔡敏茹和蔡敏蕙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虽然只是被开水溅上了几滴，却觉地痛苦难耐。 蔡敏蕙还好，蔡敏茹厉声喝骂同样也被烫着的明智：“还不去叫大夫！” 明智忙忍住脚上腿上的疼痛，起身奔了出去。 见这边兵荒马乱，蜀葵忙趁机告辞，带着素兰溜了回去。 进了内院，蜀葵马上既不瘸也不拐了。 她疾步进了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思索了一阵子之后，吩咐素兰道：“你去叫玉洁进来！” 玉洁正在廊下西阁子里看着炭炉烧水，听到素兰叫自己，忙答应了一声，交代另一个小丫鬟妙真看着烧水，自己走了出来。 蜀葵见玉洁进来，先问道：“玉洁，外面天黑透没有？” 玉洁抿着嘴笑了，道：“姨娘，外面天早黑了，刚才妙真的祖母看着人把廊下的羊皮灯都点着了！” 蜀葵哦了一声，含笑道：“你现在去大厨房一趟，和你娘说我找她有事，让她来见我！” 玉洁答了声“是”，却知道姨娘一定还有事要交代，便一动不动，眨巴着杏眼看着蜀葵。 蜀葵见她如此精灵，不由笑了，接着补充道：“记得让你娘悄悄过来，不要和别人提我找她！” 玉洁答应了一声，这才退了出去。 素兰见玉洁出去了，这才低声问道：“姨娘，方才您烫着没有？” 蜀葵摇了摇头，笑盈盈吩咐善睐道：“让人准备水，我要洗漱净面！” 洗罢脸，蜀葵拿出赵曦送她的玉盒，从里面挖出些淡绿色的半透明药膏，轻轻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种药膏是赵曦从石征宇那里要来的，除了能够滋润肌肤，还是很好的烫伤药品。 可是蜀葵是不会主动送到西偏院的。 她慢慢涂抹着药膏，想象着蔡敏茹她们被烫伤的脚面，心中畅快得很。 蜀葵对镜涂抹完毕，这才吩咐素兰：“从钱匣子里取六个银锞子出来！” 这些银锞子是王府用来赏人的，因此精巧异常，分量也不重——一个只有一两重。 素兰取了银锞子，拿出来让蜀葵看。 蜀葵笑着扫了一眼，道：“你先拿着吧，等一会儿有用！” 两人正说着话，善睐在外面廊下道：“姨娘，乔五婶来了！” 蜀葵和素兰相视一看，都笑了。 她扶着素兰的手，袅袅婷婷走了出去。 乔五婶听了女儿玉洁传话，又悄悄拉住女儿问了半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心道：白姨娘不会是想借我们夫妻的手做什么尴尬之事吧？ 她有些害怕，欲待不去，可是白姨娘令他们一家团聚，又把玉洁选进了内院服役，着实对她家恩重如山。 想了又想之后，乔五婶叹息了一声，硬着头皮跟着女儿悄悄去了内院。 她们娘俩生怕被人看见了，一直拣没有等的偏僻小路走，明明半刻钟就能到的路程，被乔五婶和玉洁娘俩走成了一刻钟。 乔五婶跟着善睐进了明间，一抬头便看到明间的灯影里端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绣花寝衣的美人，跟仙女似的，顿时紧张万分：“见……见过姨娘，姨娘安好！” 蜀葵打量着乔五婶，见她似乎比在甘州时更肥了些，不由莞尔，道：“乔五婶，我很好，你却比在甘州时富态了不少呀！” 她发现乔五婶似乎以为自己要利用她做什么坏事，紧张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为了缓解乔五婶的紧张情绪，蜀葵先谈笑了几句。 说笑了一会儿之后，见乔五婶没那么紧张了，蜀葵这才进入正题：“乔五婶，咱们大厨房的饭菜一直很好，味道火候都不错，只是……” 乔五婶忙道：“大厨房有什么不妥，姨娘尽管吩咐！” 蜀葵嫣然一笑：“若是能味道再淡一些，菜肴煮得再烂一些或者生一些，粥熬糊一两次……那就太好了！” 乔五娘一下子呆住了，瞠目结舌道：“姨娘，这……” 蜀葵含笑看了素兰一眼：“素兰，拿几个银锞子给乔五婶买花戴！” 乔五婶抚摸着素兰递过来的六个银锞子，心中渐渐清明了起来。 她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咱们府里人的口味我们夫妻都是知道的，客人那边我们却不清楚！” 蜀葵见她明白了，弯着眼睛笑了，吩咐善睐送她出去。 善睐送乔五婶到了外面，又叮嘱了一句：“别那么急，慢慢来！” 乔五婶答了声“是”，又交代了玉洁几句，这才悄悄离开了。 第九十七章 善睐送罢乔五婶，回来寻蜀葵回话。 蜀葵不知怎么的，想到从明日开始，蔡敏茹和蔡敏蕙的饭菜会越来越难吃，心里便欢喜得很，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善睐和素兰见她开心，也都笑了。 善睐笑得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两位表姑娘可是金尊玉贵的人儿，不知道能不能耐得住咱们府里的粗茶淡饭！” 蜀葵抿着嘴笑，可是笑着笑着便想起了赵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了。 夜间善睐和素兰都在西厢房歇下了，蜀葵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倚着窗子向外看去。 虽然已经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可是天上的月亮依旧又大又圆又亮庭院中的葳蕤花木沐浴在月光之中，黑魆魆的，其实是有些吓人的。 蜀葵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赵曦。 她算了算，发现赵曦已经离开好几日了，不知道他率领大军走到了哪里…… 蜀葵在家里，要和蔡敏茹蔡敏蕙姐妹斗智斗勇，活得虽然艰难，却也算多姿多彩，而且到底物质上舒适得很。 而此时的赵曦还在行军路上，一路风餐露宿风吹雨淋…… 即使率领大军赶到了木兰关，可是蜀葵听人说过蛮人俘虏了汉人，男的活剖心肝下酒，女人被称作两脚羊，孩子则被称作小羊羔，通通都要吃掉…… 想到这里，蜀葵心中愈发担心赵曦，更是没了睡意。 她默默地想：要是能弄到一张大宋的舆图就好了，就能推算出赵曦到哪里了…… 盘算一会儿之后，蜀葵还是没有睡意，她索性直接拿出《通鉴》，倚在榻上读了起来。 时光易逝，转眼几日便过去了。 这日依旧是善睐带着玉洁和妙真去取的早饭。 早饭摆好之后，蜀葵用丝巾沾去手上的水珠，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蜀葵作为王爷侍妾，按照份例，早饭是三荤三素六个菜，只是蜀葵早饭一向用得简单，因此善睐只要了两荤两素四个菜——两荤分别是青椒炒鸡和清炒蛤蜊，两素分别是凉拌荆芥和素炒木耳菜，都是蜀葵家常爱用的菜。 善睐一边摆饭，一边笑着道：“姨娘，我方才亲眼看了，乔五叔和乔五婶给西偏院准备的饭菜，都煮得烂烂的！” 蜀葵闻言，这顿早饭吃得格外的香，最后还额外加了一碗御田的碧粳米熬成的粥。 这顿早饭蔡敏茹根本没吃好。 她原本是娇养惯了的人，哪里用过不可口的饭菜？前些日子倒也罢了，平王府的饭菜虽然不甚合她的口味，却也可以勉强用一些。 这几日倒好，每日的膳食都会出些问题，不是肉炖得太烂了，就是汤太淡了，或者是菜太咸了，反正就没有一顿饭让蔡敏茹满意。 眼看着红木雕花八仙桌上摆着的炖得稀烂的羊肉萝卜，还有卖相不好的酿鲥鱼，以及醋放多了的十香菜拌鲜核桃仁，蔡敏茹实在不能忍了，扔下筷子起身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蔡敏蕙在太尉府一向跟着她姨娘吃饭，饭菜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因此觉得平王府的饭菜还算可口。 见蔡敏茹如此，她忙劝解道：“一则咱们原是客人，二则我听说府里厨房的大师傅是平王特地从甘州王府带进京的……” 这句话提醒了即将爆发的蔡敏茹，她气鼓鼓坐了一阵子，最后只得忍了下来——她是要做平王妃的，等她嫁给了阿曦哥哥，成了名正言顺的平王妃，到时候一定把王府改天换地，里里外外全换成她的人，尤其是这厨房的大师傅！ 蔡敏蕙见蔡敏茹听了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挺怕蔡敏茹像前几日一样爆发，最后殃及池鱼，连她自己也不好受。 蔡敏茹正在烦，一眼瞥见蔡敏蕙居然还坐在那里用饭，不由鄙视得很，冷哼了一声道：“大姐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这样的猪食你也吃得这么香甜？” 蔡敏蕙刚吃了一口小油卷，顿时被蔡敏茹的话噎得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她竭力保持着端庄仪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待喉咙顺畅了，这才笑着道：“妹妹和我开玩笑呢！” 蔡敏茹哼了一声，继续生闷气。 到了中午，眼看着炖得变了色的排骨炖莲藕，蔡敏茹实在不能忍了，端坐在那里吩咐明智：“把这桌菜全给我砸了！” 又吩咐慧行：“去请廖妈妈！我不信这府里还没人管事了！” 玉洁在外面和西偏院的小丫鬟秀清一起玩，见二表姑娘的丫鬟慧行要去请廖妈妈，因为担心自己的爹娘，忙飞奔回来向蜀葵禀报。 蜀葵见她急得鼻尖上冒出一层细汗，忙安抚道：“放心，你爹娘不会有事的！” 玉洁可怜巴巴瞅着蜀葵，声音都是抖的：“姨娘，我爹娘真的……真的不会有事？” 蜀葵笃定地笑了：“放心吧，我给你打包票！” 廖妈妈虽然不喜欢她，对王爷、对平王府却忠诚得很，而且极为护短。 乔五叔和乔五婶是王爷特地从甘州千里迢迢带进京城的，廖妈妈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一两道做得不可口的饭菜，让乔五叔和乔五婶受到惩罚。 玉洁将信将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出去继续探听消息。 廖妈妈带着钱德媳妇和另一个亲信卢旭媳妇，跟着慧行去了西偏院。 她尚在路上，就在慧行那里问清楚了事情起因，心里不禁有些不以为然——蔡二姑娘还没嫁进来呢，就开始寻事了！ 进了西偏院，廖妈妈发现丫鬟们正蹲在正房明间地上，一点点地在卷地上铺的红毡地毯——红毡地毯上油迹斑斑，还有几片雪白的瓷器碎片。 廖妈妈见了，心疼极了——这些素瓷是当今陛下在御窑亲手烧制出来的，不过赏了王爷一套而已，平时连白蜀葵都没资格用的，因蔡敏茹身份高贵，因此拿出来给蔡敏茹使用，没想到如今全被蔡二姑娘给摔碎了！ 她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先端端正正给蔡敏茹蔡敏蕙行了个礼：“见过两位表姑娘！” 因为太生气了，她特意把重音压在了“表姑娘”的“表”字上。 蔡敏蕙机灵得很，自然听出了廖妈妈话外之音，忙看向蔡敏茹。 蔡敏茹虽然性格暴躁，却也是在高门长大，听话听音的本事还是有的，不由更是生气：连个老婢子都敢这样和我说话了！ 她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见廖妈妈似笑非笑道：“给两位表姑娘用的这些素瓷，正是当今陛下在御窑亲手烧制出来的，不过赏了王爷一套，我们王爷平时爱惜得很，也就是表姑娘做客，我才让人摆出来使用的！” 蔡敏茹蔡敏蕙姐妹俩闻言，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摔坏御制器具，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第九十八章 蔡敏蕙神情幽怨看向蔡敏茹，一脸的担忧：“妹妹，你怎能……唉！” 蔡敏茹见自己这位庶姐又要和自己做切割了，心中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昂首看着廖妈妈：“廖妈妈，平王府的厨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日准备这样的饭菜，难道是故意要逐客么？” 廖妈妈眉头跳了跳，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屈膝给蔡敏茹行了个礼：“奴婢先给表姑娘道歉了，王府简慢，让表姑娘见笑了。” 她也日日在用乔五夫妻俩做的饭菜，怎么就没觉得不好吃？这位蔡二姑娘还是太骄纵了！ 蔡敏茹见廖妈妈服软，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缓缓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拿起绣帕拭了拭嘴角，瞥了廖妈妈一眼：“廖妈妈，我还没用午膳呢！” 廖妈妈眼睛一直看着蔡敏茹，见她这样不尊重，不由心中失望之极——这样浅薄的女子，怎么能成为平王妃？如何能辅佐王爷争夺大位？ 无论如何腹诽，她面上却依旧谦卑得很：“奴婢这就去吩咐。” 无论如何，还是不得罪蔡家的人的好！ 廖妈妈刚到大厨房，大师傅乔五和厨娘乔五婶就带着几个帮厨涌了出来，连声向廖妈妈喊冤。 乔五婶更是声泪俱下，拉着廖妈妈的衣袖要廖妈妈做主：“廖家的，您每日吃的饭菜，也是我们大厨房做的，您说一声，真的难吃么？” 廖妈妈照例先抚慰了大厨房众人几句，然后声气渐渐严厉起来，把大厨房众人给训斥了一顿，最后交代了一句：“重新给两位表姑娘准备午膳，若是表姑娘再抱怨，各位这个月的月银就没了！” 大厨房众人眼睁睁看着廖妈妈带着钱德家的和卢旭家的扬长而去，都有些愤愤不平。 乔五婶叹息了一声：“大家伙快去准备吧，别让两位表姑娘再不满意！” 众人很是激愤：“若是表姑娘故意不满意呢？众口难调，我们又能说说什么？大不了拼着一个月的月银不要得了！” 乔五叔没说话，默默走回了大厨房。 众人议论着也跟了进去。 新送来的午膳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看着卖相很好，食材也很新鲜，可是就是不可口。 蔡敏茹气得摔了筷子，气鼓鼓坐在那里。 蔡敏蕙安慰道：“又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妹妹暂且忍耐吧！” 蔡敏茹用鼻孔喷出两股气：“贵妃娘娘邀请咱们来做客，怕是不知道王府敢这样怠慢咱们！” 蔡敏蕙垂下眼帘，半日没说话，心中却道：阿曦哥哥不在府里，你不请自来，可是王府依旧给你准备了无数好东西，连御制的瓷器都拿出来让你家常用了，你还有这么多不满，贵妃娘娘若是听信了你的，才是真的偏心之极！ 廖妈妈每日午后必要睡一会儿的，此时却被蔡敏茹气得睡不着，正在房里坐着生气，小丫鬟进来禀报：“妈妈，大表姑娘身边的轻歌姐姐来见您！” 闻言廖妈妈眉头扬了扬，道：“请进来吧！” 轻歌走进来，先给廖妈妈施了个礼，这才微笑道：“妈妈，我们姑娘让我来给妈妈道歉呢，真是太麻烦您了！” 她说话不紧不慢的，生得也不美丽，笑容却和煦之极，令人心生好感。 廖妈妈搭讪道：“你们姑娘太客气了，原是我们该做的！” 难道这位大表姑娘也有些野心，想成为平王妃？ 她的眼睛打量着轻歌，心中筹划衡量着：蔡大姑娘虽然也是太尉的孙女贵妃娘娘的侄女，但是因为庶出这个身份，平王妃是难成，不过侧妃倒是可以的…… 只是不知太尉府到底有多重视蔡敏蕙…… 午睡起来，蜀葵先去洗了个澡。 洗罢澡出来，她在妆台前的锦凳上坐了下来，默默想着心事。 素兰立在蜀葵身后，解开蜀葵包住长发的大丝巾，拿起碧玉梳开始为蜀葵梳理长发。 善睐在旁边整理着蜀葵要穿的衣裙，叽叽咕咕道：“姨娘，你不知道今日西偏院闹得呀，连廖妈妈都惊动了……不过她们也没讨到好去！” 蜀葵待善睐说完，忙道：“善睐，衣服寻好的话，你去外书房看看，兰锐到底找到舆图没有！” 前几日蜀葵让善睐叫了兰锐过来，交代兰锐去寻一幅大宋的舆图，兰锐当时答应了下来，可是不知为何，好几天过去了，舆图还没有送过来。 善睐闻言，眼睛一亮：“衣服已经寻好了，姨娘，我去外书房看看！” 说罢，她目光炯炯看着蜀葵，等着蜀葵答应。 蜀葵见状，不由笑了，道：“去吧！” 善睐答应了一声，急匆匆跑了出去。 蜀葵和素兰见状，不由相视一笑——善睐最近似乎待兰锐有些不同！ 素兰一边梳理着蜀葵顺滑的长发，一边笑盈盈道：“小善睐长大了哟！” 蜀葵正拿起香膏，闻言笑道：“你和善睐都是我身边亲近的人，若是有喜欢的人，我给你们做主，不过——” 素兰心中欢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姨娘的下文，心里不禁痒痒的，最后耐不住了，红着脸问道：“姨娘，不过什么？” 蜀葵看着妆镜中的素兰和自己，笑盈盈道：“只不过得两情相悦，咱可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素兰害羞得不得了，细长的眼睛水汪汪的：“姨娘，您真是的！” 蜀葵见她害羞成这个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素兰红着脸为蜀葵盘了个紧紧的桃心髻，又从盛放四季花簪的描金锦匣中取出一支赤金镶红宝石桃花簪固定住，这才道：“姨娘，您看这样行么？” 蜀葵点了点头，起身去看善睐准备好的衣裙，发现是一件浅粉色绣桃花花瓣的交领夹衣和一条素白百褶裙，心中满意，颔首道：“倒是和妆容搭配！” 素兰笑了：“姨娘，我们两人原是商量过的！” 两人正在说话，小丫鬟玉洁进来禀报道：“姨娘，二表姑娘命慧行姐姐来请您过去说话呢！” 蜀葵闻言，略一思索，含笑道：“玉洁，你去和慧行说一声，就说我一会儿就去！” 玉洁答应了一声，去值事房寻慧行回话去了。 素兰忧心忡忡看着蜀葵：“姨娘——” 蜀葵对镜拨了拨耳垂上的垂下来的赤金镶红宝石耳坠，道：“怕什么，走吧！” 世上很多事情，不是躲避就能解决的，该面对，就要勇敢面对。 第九十九章 西偏院的庭院中有一个小小的赏花亭，亭外遍植各种名品。如今正是仲秋，次第盛开，夕阳下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煞是美丽。 蔡敏茹和蔡敏蕙正立在亭子里说话，明智和曼舞两个丫鬟立在亭子外面，假做掐花，实际上查看着周围的动静。 蔡敏茹手中拿着一朵的象牙球般的，一根根着，埋怨道：“这里太没意思了，我想回家了！” 她原本便是京城高门内眷交际场中的红人，一天到晚参加各种高门女眷举办的聚会，如今在这平王府中已经闲置了一段时间了，简直快要闷死了！ 蔡敏蕙见她又打退堂鼓了，忙道：“可是那个白蜀葵……” 自从那次在菩提庵遇到了白蜀葵，她便起了警惕心，好不容易才撺掇蔡敏茹说通了贵妃娘娘，这才来到平王府来做客，不除掉白蜀葵，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蔡敏茹睨了蔡敏蕙一眼，道：“大姐，你有什么办法？” 姐妹俩都不蠢，一向互相猜忌互相利用又互相合作。 蔡敏蕙低声道：“你不是刚接到李文君运河花会的请帖么？到时候带了白蜀葵一起过去，中间让人做了她……” 李文君是当今户部尚书李鹤来的女儿，李鹤来是蔡太尉的门生，因此李文君很是巴结蔡太尉的嫡孙女蔡敏茹，即使蔡敏茹不在太尉府，李文君的请帖照样送到了长宁坊平王府。 蔡敏茹想了想，道：“运河那边园林深密，倒是动手的好地方，只是……” 她虽然娇纵，但是毕竟才十三岁，要她害死一条人命，她还是有些犹豫。 蔡敏蕙瞅了这个嫡妹一眼，心中鄙视蔡敏茹心慈手软，口中却道：“那妹妹有什么办法？” 蔡敏茹没好气道：“再说吧！” 据她这些年对蔡敏蕙的了解，蔡敏蕙若是恨一个人的话，即使她不出手，蔡敏蕙也会出手的。 蔡敏茹这次还真打算坐山观虎斗了！ 蔡敏蕙见蔡敏茹没有好声气，只好把自己那套主意给咽了下去，打算觑着一个机会就要实施。 蔡敏茹意兴阑珊道：“后日李文君的运河花会，咱们也去吧，然后直接从运河别业去咱们府里的别业。” 李文君的花会是在尚书府在运河那边的别业进行，而太尉府的别业也在那边，蔡敏茹打算参加罢运河花会，直接回太尉府的别业，好好与亲朋家的众姐妹在运河别业玩耍几日。 蔡敏蕙见蔡敏茹已经做出了决定，不敢违逆，只得忍了。 正在这时，明智忽然道：“禀报姑娘，慧行带着白姨娘来了！” 蔡敏茹懒洋洋看了过去，见金色夕阳中慧行引着一个高挑婀娜粉衣白裙的女子走了过来，正是阿曦哥哥的侍妾白蜀葵，心里不禁一阵厌烦。 随着白蜀葵越走越近，看着白蜀葵灿若星子的明眸，蔡敏茹心里更是厌烦——白蜀葵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双眼睛实在是好看。 白蜀葵早看见蔡敏茹和蔡敏蕙在亭子里赏花了，便带着素兰走了过去，屈膝行礼：“见过两位表姑娘。” 蔡敏茹这次没有为难她，淡淡道：“起来吧！” 蔡敏蕙打量了一下，见白蜀葵梳着桃心髻，上面簪着一支精致的赤金镶红宝石桃花簪，精致异常，尤其是上面的镶的红宝石，成色特别好，红得极为剔透。 白蜀葵今日戴的耳坠是赤金镶红宝石耳坠，虽然式样简单，红宝石也只有黄豆大小，可是成色依旧不错，很是莹澈。 她心中又妒又恨——作为太尉的孙女儿，她还没有成色这么好的红宝石呢！ 蔡敏茹趴在栏杆上，懒洋洋问道：“白姨娘，你识字么？” 蜀葵恭谨道：“禀表姑娘，些须认识几个字。” 蔡敏茹垂下眼帘：“会写字么？” 蜀葵一边思索，一边含笑道：“妾身写倒是能写，只是写得不好，有污表姑娘青目。” “会写就行，”蔡敏茹眼珠子一转，笑得颇为不怀好意，“走吧，帮我写封回信！” 蜀葵心知拒绝不了，便随着蔡敏茹和蔡敏蕙去了明间。 丫鬟们摆好文房四宝之后，蔡敏茹口授，白蜀葵执笔，很快便把给李文君的回书写好了。 蔡敏茹瞧了瞧白蜀葵的字，发现甚是娟秀，便道：“还不错。后日的李尚书府举办的运河花会，你也跟着我们去吧，也见见世面。” 蜀葵闻言，微微一笑，道：“表姑娘，妾身身份卑微……” 蔡敏茹冷笑一声：“那你就当跟着去侍候我们姐妹罢了！” 蜀葵没有应声，微笑而已。 蔡敏茹一看就没安好心，她是绝对不会去的。 蔡敏蕙一直坐在旁边品茶，见状便笑道：“妹妹，白姨娘都帮你写回信了，你怎么也不赏白姨娘？” 蔡敏茹闻言，睨了蔡敏蕙一眼，挑了挑嘴角：“姐姐说的有理，我是该赏白姨娘！” 她开口叫大丫鬟明智：“去把我不穿的那条朱红裙子找出来，送给白姨娘吧！” 明智闻言，答了声“是”，进了放行李的西暗间。 蜀葵哭笑不得屈膝行了个礼：“谢谢表姑娘！” 明智很快捧了一条朱红纱裙出来了。 蔡敏茹朝着白蜀葵抬了抬下巴。 明智会意，笑着走到白蜀葵身前：“白姨娘，你真是有福，我们姑娘的衣服，都是难得的好料子呢！这条裙子我们姑娘只穿过一次，差不多还是新的！” 蜀葵微笑着接过了这条朱红纱裙。 蔡敏茹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好了，以后若有我不要的衣裙，再叫你过来，你回去吧！” 出了西偏院，素兰低声问道：“姨娘，把这破烂扔了吧！” 蜀葵笑了笑，声音沙哑：“这么好的礼物，怎么能扔呢？我要摆在那里，天天看着！” 这条旧裙子能提醒她，她曾经受的那些屈辱！ 到了明间，蜀葵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恶心自己，便吩咐素兰：“在储物室里随便找个盛放不用的东西的箱子，把这条裙子塞起来，别让我看见，见了心里就烦得慌！”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处理这条裙子。 蜀葵正在小丫鬟的服侍下净手，善睐抱着一个大卷轴回来了：“姨娘，您要的舆图来喽！” 第一百章 素兰把明间罗汉的黄花梨木小炕桌搬到床角，蜀葵和善睐合力把舆图铺在了罗汉。 舆图挺大，看起来是先画在了一大幅布上，然后又用桐油油了，能够防水，而且不易扯烂。 待舆图铺好，蜀葵顾不得歇息，趴在上面去寻找东京。找到东京之后，她又去寻找桂州，然后开始研究从东京到桂州的路途。 善睐立在一边，拿着帕子拭了拭额角的细汗，道：“兰锐说外书房里也只有一幅大宋舆图，是王爷素日所用，不方便给姨娘，他便趁这几日时间，另描画了这幅舆图，昨日中午刚刚画完的，昨日下午他让小厮用桐油油了，今日晾干，正要送过来呢，我就过去了，真是巧呀！” 蜀葵点了点头，把兰锐这番用心都记在了心里。 素兰心细，见蜀葵的手指从东京往在右下方移动，便问道：“姨娘，这舆图的方向怎么看？” 蜀葵还没来得及说话，善睐便得意洋洋道：“我问兰锐了，兰锐说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素兰笑着伸出削葱根般的指头戳了戳善睐的额头：“我问你了么？” 善睐笑了起来。 素兰见蜀葵眼睛看的是东南方向，应该是在担忧王爷，便问道：“姨娘，王爷走了十几日了吧？不知道如今走到哪里了！” 蜀葵眼睛盯着舆图上标出的山川之脉，口中轻轻道：“王爷走了整整十日了，如今应该到宛州了。” 见蜀葵神情专注，素兰和善睐都不好意思再说闲话了，便悄悄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蜀葵叹息了一声，怔怔坐在罗汉发呆。 夜幕渐渐降临，隔壁西偏院的歌声琵琶声隐约传来，可是蜀葵这里却没什么声音，除了偶尔在外面廊下草丛中响起的小虫的低鸣。 迟开的桂花的香味在静夜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 蜀葵身子一软，背对着门口侧身歪在了罗汉，眼泪滑了下来。 她好想赵曦…… 善睐和素兰并排趴在外面廊下的栏杆上，静静看着庭院中沐浴在羊皮灯柔光中的葳蕤花木，心里都有些薄薄的凄凉。 正在这时，玉洁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低声道：“素兰姐姐，蜀葵姐姐，我娘让人来问何时去拿姨娘的晚膳！” 素兰压低声音吩咐善睐：“你带着小丫鬟去取姨娘的晚膳，我进去劝劝姨娘。” 善睐答应了一声，带着玉洁和妙真取饭去了。 素兰刚掀开明间门上的锦帘，便听到黑暗中传来蜀葵沙哑的声音：“是素兰么？” “姨娘，是我！”素兰忙答应了一声。 蜀葵的声音疲惫极了：“把灯点着，再拿块湿布巾过来吧！” 素兰答了声“是”，先进去点着了灯，然后端了净水，服侍蜀葵重新洗了脸。 用罢晚饭淑过口，蜀葵吩咐善睐：“去把那个镂空镶嵌琉璃的灯笼找出来，让素兰看着门，我带你和玉洁出去走走！” 玉洁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蜀葵和善睐走在后面，三人出了内院，沿着花间小路往前而去。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漫天繁星如同一颗颗缀在深蓝丝绒上的珍珠闪闪烁烁，异常的美丽。 王府花木太多，如今虽是秋季，花木却依然葱茏，灯笼照不到的地方黑黢黢的。 玉洁有些害怕，转身问蜀葵：“姨娘，我们去哪儿呀？” 蜀葵听她声音都是抖的，不由笑了，柔声道：“别怕，我们去寻廖妈妈！” 听说是寻廖妈妈，玉洁这才松了一口气——廖妈妈住处离这里倒是不远！ 廖妈妈早年守寡，膝下一男半女皆无，漫漫长夜难以打发，便约了钱德家的和卢旭家的两个媳妇在灯下喝黄酒打叶子牌——钱德和卢旭也跟着王爷去东南平叛了，正好过来陪伴廖妈妈。 叶子牌在大宋朝很是流行，两个人打叫梯子吊，三个人打叫蟾吊，四个人打叫马吊。 廖妈妈三个人打，正是蟾吊。 热黄酒的小丫鬟端了黄酒进了明间，还没递酒先禀报道：“禀妈妈，白姨娘来了！” 廖妈妈一愣。 钱德媳妇握着手中的牌，笑着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廖妈妈想了想，吩咐小丫鬟：“请白姨娘进来吧！” 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 待蜀葵进了明间，陪着廖妈妈打牌的钱德媳妇和卢旭媳妇这才意意思思地放下手中的叶子牌，起身略略屈膝，算是给蜀葵行礼了。 廖妈妈笑着看向蜀葵：“白姨娘，对不住了，我打横坐，实在没法子起来给您行礼！” 蜀葵笑得很和煦：“廖妈妈不必多礼！” “打蟾吊呢？”她瞅了炕桌一眼，发现了炕桌下面的筹码，兴致勃勃道，“我也加入吧，给你们凑成一桌马吊？” 蜀葵年纪虽小，却知道一个道理——想和不太熟的人迅速打成一片，要么一起喝酒，要么一起赌钱。 如今廖妈妈这里，喝酒和赌钱占全了。 闻言钱德媳妇和卢旭媳妇都看向廖妈妈，眼中满是热切之意。 叶子牌自然是四个人玩更有意思，更不用说她们还赌钱，白姨娘年纪小小的，若是加入的话，自然是送钱的冤大头。 廖妈妈笑道：“那自然是好！” 蜀葵一脸欢喜，吩咐善睐道：“你和玉洁回去，把我那个盛放月银的钱匣子拿过来，我要好好玩半夜！” 廖妈妈和钱德媳妇卢旭媳妇一听，都笑了——这白姨娘真是上赶着送钱呢！ 不过白姨娘每月的月银可是她们的好几倍了，倒是屋里这些人中的大财主呢，不宰白不宰！ 她们三个忙起身给蜀葵在罗汉腾出了一个座位，四人开始打马吊。 第一局，蜀葵起了一张三饼子，看自己无用，随手便扔了出去：“三饼子！” 廖妈妈当即笑道：“点炮！” 她拿起三饼子，然后摊开手中的叶子牌让蜀葵看：“白姨娘，我可是单吊三饼子呢！” 蜀葵浑不在意，道：“再来再来！” 她一边洗牌，一边道：“廖妈妈，你自己拿走筹码！” 第二局，善睐快要成局了，一张二饼子和一张九索子，不知道该扔哪张才不点炮，她盯着牌想了又想。 钱德媳妇笑着道：“白姨娘，别想了，快选一张不用的扔出来吧！” 蜀葵于是不再多想，直接把九索子扔了出去。 廖妈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胡了！我卡九索子呢！” 蜀葵笑着把手中的叶子牌扔在了小炕桌上：“真是的，我又输了！” 蜀葵刚把手中筹码输完正在这时，善睐捧着一个钱匣子走了进来。 蜀葵笑着招手道：“管钱的，来得真及时，快来帮我买筹码！” 善睐笑盈盈走了过去。 烛光下蜀葵眼睛灿若晨星：“谁那里筹码多？我先买二十支筹码！” 廖妈妈开心极了：“我这里多着呢，都是赢姨娘的！” 善睐忙数了二十个铜钱递给了廖妈妈。 众人一直玩到过了亥时，还兴致勃勃，丝毫倦意都没有。 蜀葵含笑道：“夜深了，大家都饿了吧？我请客！” 她吩咐善睐道：“拿一串钱去大厨房，让值夜的厨娘给咱们备几样酒菜！” 廖妈妈忙道：“酒就不用了，正好有热好的黄酒！” 蜀葵笑着吩咐善睐：“既然廖妈妈这里有酒，那就不用要酒了，让厨房多准备两样荤菜吧！” 善睐答应了一声，带着玉洁去了。 廖妈妈等人闲来无事，便重整旗鼓，又打起了马吊。 一直到善睐提着食盒过来，蜀葵她们才结束了牌局，开始算账。 今日廖妈妈、钱德媳妇和卢旭媳妇手气都特别好，只有蜀葵一直在输，算是一归三局面。 蜀葵今晚足足输了两吊钱，却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大气得很。 见蜀葵牌风这样好，廖妈妈不由也暗自赞赏。 善睐在靠墙摆着的八仙桌上摆放酒菜，玉洁和另一个小丫鬟取了水和香胰子过来，服侍大家在廊下洗手。 廖妈妈等人洗过手进了明间，发现八仙桌上摆得满当当的，有荤有素有热有凉，除了那些素菜，最合她们口味的是一只烧鸡、一只烤鸭、一盘糖醋鱼、一盘梅菜扣肉，以及一大盖碗酸汤蛤蜊，真是足够丰盛。 钱德媳妇和卢旭媳妇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见蜀葵如此有眼色，当即眉开眼笑拉了廖妈妈和蜀葵入席，众人一起痛饮起来。 廖妈妈虽然性格执拗些，却是积年的老人精，自然明白蜀葵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待用罢酒菜，钱德家的和卢旭家的走了，她忙叫住蜀葵：“姨娘，请留下再饮一杯酒！” 第一百零一章 蜀葵自然留了下来。 她老老实实道：“廖妈妈，两位表姑娘后日要去李尚书府的运河别业，参加尚书府大姑娘举办的运河花会。” 蜀葵抬头看向廖妈妈，苦笑了一下，道：“可是我的身份……” 她鼓起勇气，道：“我不想出入这些场合，令王爷蒙羞。” 大家闺秀们的聚会，她一个平王侍妾像个奴婢一样跟在太尉府两位姑娘后面，这成什么样子？ 廖妈妈一直以为白蜀葵只是一个以色侍人想要往上爬的女孩子，没想到白蜀葵居然真心的为王爷考虑，心中不由有些感动，慨然道：“姨娘放心，这件事一定会帮您的！” 要知道，一般的侍妾，谁会主动放弃跟着表姑娘高门闺秀间交际出风头的机会？ 蜀葵得了廖妈妈这句话，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含笑道：“谢谢妈妈！” 又道：“妈妈，明会有些身体不适，请医延药之事就拜托妈妈了！” 廖妈妈明白了蜀葵用意，不由笑了：“姨娘请放心。” 带着善睐和玉洁回到内院之后，蜀葵洗漱一番，躺回了床上。 她睡的床是素兰刚才特意铺设的，锦褥又厚又软的，锦缎软枕又大又软，就连盖的薄被也轻软暖和，床上还熏了蜀葵最喜欢的玫瑰花香，可是蜀葵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赵曦不在家中，这床似乎也宽大得没边没沿，蜀葵无论是平躺还是侧躺，都是难受，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闭上眼睛，拿了赵曦的枕头抱在怀中，渐渐就睡着了。 第二天蜀葵正带着素兰和善睐在房里做针线，蔡敏茹的丫鬟明智过来请她过去。 到了西偏院，蜀葵上前给蔡敏茹请安。 蔡敏蕙不在正房，正房里只有蔡敏茹一个人。 她实在是太无聊了，正在单手支颐发呆，待蜀葵行罢礼，便懒洋洋问道：“你会弹琴么？” 蜀葵一脸恭谨摇了摇头。 蔡敏茹睨了蜀葵一眼，又问了一句：“会跳舞么？” 蜀葵又是摇头。 蔡敏茹简直是要鄙视蜀葵了：“会唱歌么？” 蜀葵简单明了：“妾身也不会。” 蔡敏茹冷哼一声，道：“身为侍妾，却连这些最基本的技能都不会，阿曦哥哥究竟喜欢你什么！” 她口中的“阿曦哥哥”成功地刺激到了蜀葵，蜀葵微微一笑，美丽的眼睛灿若晨星：“也许王爷觉得妾身内秀呢！” 蔡敏茹“哈”了一声，简直不想看到这个死不要脸的白蜀葵，便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白蜀葵趁势退了出去，顾不得仪态，疾步而行飞快地离开了。 蔡敏茹回过味来，觉得不能便宜了白蜀葵这贱婢，便吩咐慧行：“去把白姨娘叫回来！” 慧行探头看了看，道：“姑娘，白姨娘已经走了！” 蔡敏茹悻悻然道：“算了！” 白蜀葵怎么跑得这么快！ 她懒懒地趴了一会儿，道：“去看看大姑娘在做什么！” 慧行答了声“是”，去了西厢房。 谁知西厢房房门紧闭，蔡敏蕙竟然不在西厢房里，她的那两个丫鬟轻歌曼舞也不在。 慧行心中疑惑得很，过来和蔡敏茹说了。 蔡敏茹懒得多想，便道：“许是去花园赏花了，阿曦哥哥这里的花园倒是不错。” 蔡敏蕙此时确实是在花园里，不过不是赏花，而是在和她的奶娘尹妈妈说话。 她的两个丫鬟轻歌和曼舞立在不远处看着人。 蔡敏蕙捋下腕上的金镯子交给尹妈妈，又塞了个小金锞子过去，低声嘱咐着：“……花会就在运河边举行，让大哥游到李尚书家的别业上岸，潜伏在河边的树林里，待听到一声杜鹃叫声，就冲出去。到时候我穿着大红绣花罗衫，那女人一定不穿大红，让大哥凭这个分清我和那女人，把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给劫走……成事后让大哥速速游水离开……” 尹妈妈的儿子没见过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费事麻烦。 尹妈妈把金镯子戴到了自己腕上，把小金锞子塞进了袖袋里，点了点头：“姑娘，我记住了。” 她是蔡敏蕙的奶娘，早就回家荣养了，谁知姑娘派人把她接到这里，竟然是让她儿子做这件事。 不过她儿子尹大郎素日不学好，一天到晚吃喝嫖赌的，这件事又有银子可拿，又有便宜可占，他如何会不愿意？ 蔡敏蕙狞笑了一下，道：“记得告诉大哥，一定要把她那女人身上的衣裙扯烂，露出身子来！” 尹妈妈点了点头。 待尹妈妈走了，蔡敏蕙这才摘了一朵大红色月季花，摇摇摆摆走向花园的月亮门：“轻歌，曼舞，咱们再去摘几朵花，回去插瓶！” 午饭后蔡敏茹正要卸妆歇息，大丫鬟明智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刚才曼舞来过了。” 蔡敏茹抬手拔下发髻上插戴的赤金镶红宝石莲花钗：“说什么了？” 明智凑了过来，叽叽喳喳把蔡敏蕙在花园与尹妈妈说的话说了一遍。 蔡敏茹听了，冷笑一声，道：“我这位姐姐，总是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想做平王妃，她也配！” 蔡敏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嫁给阿曦哥哥做正妻，白蜀葵不过一个侍妾，到时候自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所以白蜀葵并不是她的首要敌人。 反倒是蔡敏蕙，处心积虑地想要取代她成为平王妃，如今还越俎代庖出手毁了白蜀葵，当真是野心不小。 可惜世上有一句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今日她蔡敏茹就要做一次得利的渔翁了！ 她看着镜中自己的如花美貌，笑容更加甜美：“明智，你去让车夫把大姑娘的车弄坏。” 明智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用罢晚饭，蔡敏蕙故意提醒蔡敏茹：“妹妹，不知道那白姨娘明日能不能去。” 蔡敏茹闻言，当即看了蔡敏蕙一眼，大眼睛中闪过一丝狡诈，叫了慧行过来吩咐道：“去提醒一下白姨娘，让她提前收拾好行李，选好要带去的丫鬟。另外告诉她，不用另外备车了，坐我的车去就行，大姐有自己的车！” 明日从出发开始，一直到到达李家的运河别业，一路上她都要牢牢看着蔡敏蕙，让她无法和外面的人联系。 慧行答了声“是”，自去跑腿。 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天清晨，蜀葵悄悄起床，独自对镜抹了些粉，又用手蘸了些眉黛在眼周浅浅地涂抹了一番。 忙完这些，她这才又蹑手蹑脚回到了床上，很快又睡着了。 善睐和素兰早上起来，在廊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卧室里的蜀葵的传唤，不由有些惶急——刚才表姑娘的丫鬟已经来催过了，让她们早早收拾好，等着出发！ 又等了一会儿之后，素兰实在是太担心了，便道：“反正王爷又不在，我进去看看吧！” 善睐忙道：“我也跟着进去！” 见素兰看她，她忙保证道：“我保证轻手轻脚！” 两人一进卧室，便听到蜀葵了一声，听着颇为痛苦，忙都围了上去，发现蜀葵脸色苍白，眼窝有些陷，连一向嫣红的嘴唇都有些发白，瞧着憔悴得很，不由都慌了：“姨娘，您怎么了？” 蜀葵闭着眼睛，故意哑着嗓子道：“我好冷，头好疼……” 善睐有些慌乱，只顾去摸蜀葵的额头。 素兰却很快稳住了，她吩咐善睐：“善睐，你去寻廖妈妈，就说姨娘病了，请廖妈妈派人去请大夫！” 待善睐跑出去以后，素兰伸手摸了摸蜀葵的额头，觉得并不烫，便又摸了一次，这次确定不烫，她不由呆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蜀葵。 蜀葵睁开眼睛，见素兰这样，嫣然一笑道：“素兰，我装的！” 素兰先是吃惊地看着蜀葵，接着很快便明白了过来，笑了起来，低声道：“姨娘，放心，我会配合您的！” 没过多久，善睐就和廖妈妈一起，引着一位陌生的女医来了。 廖妈妈煞有介事地介绍道：“这位是欧阳女医，一直在东京行医，医术极好，长宁坊这边人家的女眷，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请她上门诊治呢！” 蜀葵一脸病容，似乎动都动不了了，只能看着廖妈妈和欧阳女医眨了眨眼睛。 素兰刚搀扶着蜀葵坐起来，她身子一软便往后倒去，幸亏素兰和立在一边的玉洁反应快——素兰扶住了她，玉洁拿了个软枕塞到了蜀葵身后。 安顿好之后，蜀葵声如蚊蚋：“妈妈，我头好疼，骨头都是疼的……” 廖妈妈忙道：“姨娘放心，欧阳女医医术高明得很呢！” 用罢早饭，蔡敏蕙和蔡敏茹姐妹端坐在明间罗汉床上，等着马车备好就要出发，谁知小丫鬟跑了进来，向蔡敏茹禀报道：“姑娘，刚才车夫来报，说大姑娘的马车坏了！” 蔡敏蕙闻言一愣，正要开口询问，可是蔡敏茹根本不给蔡敏蕙机会，她当即吩咐小丫鬟：“既如此，让大姐坐我的车好了，我的车宽敞，坐三四个人不成问题！” 蔡敏茹的车是一辆极华丽的碧玉璎珞绣锦车，还带着倒座，倒是够坐四个人；而蔡敏蕙自己的车不过是辆小小的翠幄锦香车，没有倒座，只能坐两个人，如今还坏了。 蔡敏蕙张了张口，因为无话可说，只好把要说的话全咽了下去。 蔡敏茹今日不知为何，聒噪得很，拉着蔡敏蕙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蔡敏蕙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又不能直接出去，只得竭力忍耐着。 正在蔡敏蕙竭力忍耐之际，慧行带着白蜀葵的丫鬟素兰走了进来。 素兰瞧着脸色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屈膝行了个礼，恳切道：“启禀表姑娘，我们姨娘昨夜高烧病倒了，如今连话都说不出了，廖妈妈请了女医正在瞧病，今日怕是不能陪着两位表姑娘去参加运河花会了！” 蔡敏蕙心中颇为怀疑，刚要开口询问，谁知蔡敏茹已经起身道：“既然白姨娘去不了了，我们姐妹只好自己去了！” 她亲热地挽着蔡敏蕙的手：“姐姐，走吧！” 蔡敏蕙还没回过神来，便被蔡敏茹一阵风般撮上了停在西偏院门外的碧玉璎珞绣锦车。 随着车夫一声鞭子响，丫鬟仆妇们乘坐的马车簇拥着蔡敏茹的马车沿着甬道往外驶去。 蔡敏蕙坐在蔡敏茹的车中，想到自己那周密无比的计划，心中苦涩无比：原本可以一举毁掉白蜀葵的，这下子不但白蜀葵逃了过去，她还得想办法让人联系尹妈妈和尹大哥取消计划。 只是此时她却被蔡敏茹看得紧紧的，只能到了别业再见机行事了。 欧阳女医大约四十来岁，团团一张圆脸，眼睛细长，肌肤白皙，神情温和。 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她心中有了谱，抬眼看向廖妈妈。 廖妈妈会意，温和道：“女医，尽管开药吧！” 欧阳女医温和一笑，起身开了一个方子，嘱咐道：“白姨娘想是内里有火，夜间又受了寒，我开几剂药吃下就好了！” 她起身开了个药方，拿过来让白蜀葵看。 白蜀葵接过药方，装模作样挣扎着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蒲公英、板蓝根、苦地丁、黄芩等，知道都是清热去火的药物，便把药方递乐回去，气若游丝道：“多谢了，就按照这个抓药吧！” 一时瞧过病，廖妈妈陪着欧阳女医出去了。 蜀葵轻声吩咐素兰：“素兰，取十两银子，去替我谢谢欧阳女医，再问问女医在哪里住。” 素兰答了声“是”，自去取了十两银子，用锦袋装了。 廖妈妈陪着欧阳女医还没走多远，素兰便追了出来。 她把手中的锦袋递给了欧阳女医，微笑道：“多谢女医，这是我们姨娘的一点心意，请不要拒绝。” 欧阳女医见她这样诚恳，只好笑纳了。 她真的是女医，而且医术相当高明，只是她擅长的是妇科罢了。因为她一向只在长宁坊的商人富户家中行走，倒是不曾接触过平王府这样的门第。 素兰微笑着又问了一句：“不知欧阳女医的医馆坐落何处？” 欧阳女医笑了，道：“就在长宁坊最西边的御沟巷，距离贵府不远的。” 素兰答了声“知道了”，含笑恭送廖妈妈和欧阳女医离开。 离开内院之后，欧阳女医看了廖妈妈一眼，道：“我瞧着白姨娘既慧且美，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她身边的这个叫素兰的丫鬟也甚是得力，你不要轻易得罪白姨娘。” 她是廖妈妈的亲表姐，这些话也只有她说得。 廖妈妈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着前方。 她以前真的以为白蜀葵就是个空心美人，现在看来，真是小看白蜀葵了。 第一百零三章 待屋子里正剩下自己人了，蜀葵这才按着锦褥坐了起来。 善睐还不知道蜀葵是装病，见状忙去搀扶白蜀葵：“姨娘，你还在病中，快躺下吧！” 蜀葵闻言笑了起来，笑得善睐和玉洁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素兰走了进来，笑着回禀：“姨娘，我把银子给欧阳女医了，也问出了女医的住处。” 蜀葵掀开身上的锦被就要起身，口中道：“那你记住欧阳医馆的地址，以后在从旁处打听打听，看看口碑如何。” 善睐忙看向素兰：“素兰，你看姨娘！她非要起来！” 这下子连素兰也笑了起来。 她屈膝把一双大红绫绣鞋放到了床前的踏板上，预备服侍蜀葵穿上。 蜀葵一见，忙道：“我还在病中呢，寻个颜色素净些的绣鞋吧！” 素兰笑道：“原是我疏漏了！” 她看向善睐，故意淘气地夹了夹眼睛：“善睐，姨娘要起来了，你去挑衣服鞋子吧！” 蜀葵的这俩贴身丫鬟，一向是善睐管衣服鞋袜，素兰管钱管梳妆。 善睐这会也明白了过来，盯着蜀葵看了又看，终于看出了端倪，也笑了起来。 玉洁此时也在房里，她年纪虽小，却机灵得很，这会儿也看了出来，立在一边抿着嘴笑。 蜀葵和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这才吩咐道：“这件事不要传出去，这段时间咱们内院要关门闭户，夹起尾巴做人！” 她素来是谨慎的性子，做事喜欢妥当一些，因此虽然知道两位表姑娘这一去，短期内不会再回来了，却依旧吩咐了这一句。 众人笑着答了声“是”，散开各自忙碌去了。 时光荏苒，蔡敏茹和蔡敏蕙不在的日子，时间流逝得尤其迅速，转眼便到了九月。 九月九这日傍晚，蜀葵觉得自己的病该好了，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带着善睐和玉洁，拎着几样精致礼物去瞧廖妈妈。 廖妈妈这次对蜀葵甚是客气，没像先前一样冷言冷语没个好脸色。 她把蜀葵让了进去，两人坐下闲聊。 寒暄几句之后，廖妈妈便吩咐陪在屋里的善睐、玉洁和侍候她的小丫鬟玉秀：“你们先出去吧！” 待善睐、玉洁和玉秀出去了，她这才低声道：“姨娘，太尉府出事了！” 蜀葵闻言一愣，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廖妈妈。 廖妈妈叹了口气，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那日大表姑娘和二表姑娘去了李尚书府的运河别业参加花会，谁知中间出了岔子，大表姑娘在运河边树林里散步的时候，被人给玷污了。” 蜀葵心脏剧跳，声音颤抖：“是蔡敏蕙蔡大姑娘么？” 廖妈妈点了点头：“正是。” 蜀葵那颗心缓缓放了回去，低声问道：“那她后来呢？” 廖妈妈端起茶盏，把里面剩余的茶全喝完：“太尉府大太太做主，把她幽闭在了大太太在尉氏县的一个陪嫁庄子里。” 蜀葵脸色苍白，呆坐了片刻，忽然起身，对着廖妈妈，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那日，多谢妈妈了！” 那日她装病，若是廖妈妈不肯配合，出事的人怕就是她了！ 廖妈妈扶起蜀葵，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我心里只愿王爷好，愿王府兴旺，怎么会让人欺侮你玷污王爷的颜面？” 蜀葵垂下眼帘，低声道：“妈妈，我也不会做对王爷不利之事。” 两人把话说开之后，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蜀葵含笑道：“妈妈，今日是九月九重阳节，要不要打马吊庆祝？宵夜由我来请！” 蜀葵既然给了廖妈妈下台的梯子，廖妈妈如何会不接？她笑着道：“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叫钱德家的和卢旭家的！” 在廖妈妈这里玩到深夜，蜀葵带着善睐和玉洁打着灯笼回去。 夜风带着凉意刮在身上，蜀葵有些瑟缩地拢紧了身上披的绣栀子花的浅绿缎披风，想起了四个字——孤衾独枕。 在这重阳节之夜，她又思念远在桂州的赵曦了…… 此时千里之外的桂州，赵曦也没有睡，正在大帐中与谋士和众将军校尉议事。 他们已经攻下了木兰关，解了桂州城之困，如今已经把蛮人叛军围在了蛮人聚集的西玉岭。 大帐中摆着一个长条形的会议桌，赵曦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他的副手傅明真和定王赵晨分列在他的左右手边，而他的谋士石征宇、易平荣及他麾下的将军和校尉则分别坐在会议桌的左右两边。 赵曦提出的议题是——“如何诱降蛮人首领蒙昼”。 提出议题之后，赵曦便端坐在那里，让这些属下自由讨论；讨论过后，再让这些谋士、将军和校尉一个个起来说说自己的看法，最后由赵曦汇总做出决定。 这些将领中，小部分来自甘州来的西北军，大部分来自兵部拨给赵曦的京城禁军。可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一起在战场中浴血奋战，早已培养出了袍泽之情。 这些京城禁军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桀骜不逊，不听从赵曦的节制。 被狠辣嗜血的蛮人叛军偷袭数次之后，这批禁军付出了血的代价，而赵曦指挥着他们用更加血腥的手段反击回去，令他们折服，从而对赵曦心服口服。 听了众人的意见和石征宇的总结，赵曦心中有了决断，脊背笔直挺立，凤眼幽若寒潭缓缓扫视了一圈，然后道：“先以利诱之，然后围而杀之，以儆效尤。” 桂州、云州、越州一带，蛮人部落多如牛毛，且桀骜不驯，更有蒙昼这种部落，嗜血食人，难以教化，不如歼灭。 说罢，赵曦凤眼微眯，等着众人的反应。 这些将领先是一愣，接着俱是惊喜。 自从进入桂州平叛，他们见了无数的人间惨剧：大宋百姓被蛮人捉住，男人被蛮人叛军剥光衣服绑在木架子上，一片片地剖心割肉，当众炙烤吃掉；女人中年老的被当场杀死，年轻的被蛮人叛军掳掠而去，成为军妓；孩子被洗剥干净，片肉蘸了酱汁生吃…… 这样的事情见了太多，这些大宋将士早已不把这些杀人魔当人看了，对他们来说，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了这些杀人狂魔，才能消了心头之恨。 第一百零四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赵曦率领军队把以蒙昼为首的蛮人叛军围困在了西玉岭的重重山脉之中。 到了十月初，赵曦命人放出桂州大狱中的死刑犯，解开这些死刑犯的枷锁，让他们进入西玉岭劝说蛮人叛军首领蒙昼投降。 蒙昼这一支叛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带着剩余的一万余叛军下山投降。 对于这一万多降卒，平王赵曦笑脸相迎温言抚恤，还亲自给了蒙昼一道空名告身札付，当场把蒙昼的名字填注在上面，列衔正五品的武德将军。 蒙昼大喜，率众叩头下拜，心服口服。 当夜赵曦备下酒宴，在西玉岭下举办军中盛宴。 蛮人降卒饮下石征宇调配的毒酒之后，全部躺倒在地，赵曦发动伏兵，全部当场诛杀，只余下首恶蒙昼，被戴上枷锁，由傅明真和定王赵晨带领五千人先行押解进京，赵曦率领大军彻底清理叛军残余后再开拔。 进入十月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似乎瞬间就进入了寒冷的冬季。 廖妈妈主持着给府内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发放了过冬的棉衣。 蜀葵除了给自己做了几套棉衣之外，也自己出钱，给内院的大丫鬟、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一人做了一套棉衣。 进入十一月以后，东京开始了冬雨连绵的日子。 天气潮湿阴冷，而廖妈妈又是节俭惯了的人，以王爷不在王府为由，不准生火烧地龙取暖，这下子可把蜀葵她们给冻坏了。 蜀葵每晚睡觉，都要盖两双锦被，素兰临睡前都要装一个暖瓶放在她脚头。饶是如此，蜀葵常常到了早上起床，双脚还是冰凉的。 自己这样难捱，蜀葵却更加担心赵曦：东京处在北方，尚且如此难受，桂州远在南方，不知该怎样的湿寒，给赵曦带去的棉衣，到底能不能抵御南方的湿寒…… 清雅居不是也定制男装么？要不要给赵曦定制两套狐裘斗篷…… 因为心里有事，一直到了深夜蜀葵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第二天上午，蜀葵先理了理自己的私房钱，发现足足六千两有余，便吩咐善睐去前面外书房叫兰锐过来。 兰锐听了，当即眯着眼笑了：“姨娘，我这就去清雅居一趟，把他们的册子拿过来，您挑选一下图样！” 蜀葵忙道：“让他们把皮毛样品也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兰锐答应了一声，自去处理此事。 蛮人叛乱已经平息。 随着十二月初叛军首领蒙昼被押解进京，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以皇太子赵旭为首的东宫和以傅明义为代表的北方军阀集团一起发动党羽，开始大肆弹劾赵曦，什么草菅人命、杀降卒失信、滥杀无辜等罪名铺天盖地而来。 而以蔡太尉为首的蔡氏家族，也因为不愿坐视赵曦势力扩张，对此一直没有出声。 在这样的风雨欲来中，十二月十八，赵曦率领大军班师回朝，抵达东京郊外。 大军到达黄河北岸之后，便沿着河岸安营扎寨。 赵曦刚洗澡，正在后帐换衣，林贞就进来，隔着屏风禀报道：“王爷，易先生命人传来了新的消息。” 易平荣前些日子先行进京，出面为赵曦联络朝中大臣，林贞也跟着去了。 虽然明知是坏消息，赵曦依旧神情不变，继续穿着外袍。 林贞沉声道：“王爷，易先生传来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太尉府不肯明确答应为王爷辩护。” 赵曦头也不抬，直接道：“第二个消息呢？” 林贞道：“枢密使李大人和京兆尹胡大人慨然应诺，已经上奏章为王爷说话了。” 赵曦手中拿着白玉腰带，良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长宁坊府中……如今怎么样了？” 蜀葵这会儿应该得知了他快要回来的消息，她会不会……有些开心？ 林贞心知王爷想知道怕是白姨娘的情况，忙道：“禀王爷，奴才去长宁坊府中看了一趟，兰锐说姨娘每日足不出户，只带着丫鬟们呆在内院，别的奴才们都不知道。” 赵曦心中百感交集，口气却淡淡的：“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林贞忙道：“禀王爷，白姨娘听说奴才回去，让小丫鬟送了一个包袱给奴才，让奴才给您带过来！” 赵曦没说话，腰带都没围，手里直接拎着白玉腰带走了出去，从林贞手中接过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包袱。 林贞退下之后，赵曦解袱。 包袱里整整齐齐摞着两摞衣物，最上面分别摞着两套白罗中衣，接下来是两套轻薄的棉衣，最下面是两件斗篷——一件是黑缎面玄狐斗篷，一件是宝蓝缎面雪貂斗篷。 赵曦认出了清雅居的标志——看来这是蜀葵在清雅居定做的。 抚摸着这些衣物，想象着身在内宅无法出门的蜀葵是如何托人去清雅居给他定制衣服，赵曦百感交集，鼻子酸酸的，心道：给蜀葵那些银子，她估计花得差不多了吧！这傻姑娘，连存私房钱都不会！ 他是八月十五出发的，如今已经是十二月十八，他离开蜀葵整整四个月…… 一想到蜀葵的柔媚温柔，赵曦不由有些躁动，忙转移注意力，开始考虑别的事情。 这次平定蛮人叛乱，他的确杀戮颇重，赵旭和傅明义两派都不会饶了他。 而他，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来看看人心究竟如何。 正安帝龙体不适，由皇太子赵旭替代正安帝率领文武大臣郊外亲迎，表面上看赵曦的声势一时无两。 迎接仪式结束之后，赵曦的军队留在京城郊外整编，他身边只带着以梁卿和孙沛为首的亲信卫队，随着皇太子赵旭进入了京城。 进入京城之后，赵曦还不能立时回家，等待着他的是兵部交接、皇帝召见、宫内赐宴等种种事项。 因为枢密使李染成亲自坐镇兵部，因此赵曦的交接比较顺利，不到午时就忙完了兵部交接。 他直接去了宣德门递牌子候见。 谁知赵曦在寒风中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平政殿总管安初原才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出来。 给赵曦行罢礼，安初原低声道：“王爷，陛下他……他……王爷还是随咱家进去看吧！” 赵曦见安初原神情有异，忙追问道：“父皇他到底怎么了？” 第一百零五章 安初原警觉地往四周张望了一番，见四周还算安全，这才低声道：“王爷，陛下前段时间不知为何，总是燥热难耐，夜间常常失眠；这几日却又开始不停昏睡，好不容易醒了一会儿，咱家忙趁机回禀了王爷班师回朝之事，陛下吩咐赶紧宣王爷觐见。” 赵曦心下一惊，忙叫过宋节吩咐了一番，这才跟着安初原往里走去。 这时候天上已经开始飘雪。 雪花刚开始还不算大，一粒粒的盐粒一般；等赵曦跟着安初原走到平政殿，已经变成鹅毛大雪了。 赵曦疾步而行，披风都来不及解，紧跟着安初原进了寝殿。 正安帝又进入了梦乡。 守在一边的小太监哭丧着脸：“安公公，陛下刚刚还醒着……” 赵曦看向安初原，凤眼中带着一抹恳求：“安公公，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想跟父皇说句话……” 看着这张与陛下神似的凤眼，安初原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只得道：“王爷，皇太子殿下如今摄政……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其实如今虽然是皇太子摄政，但是朝政基本还控制在陛下的亲信大臣手中，安初原怕的是自己如今站在了平王赵曦这一边，将来皇太子赵旭登基不肯放过他。 赵曦想了想，觉得自己一直在平政殿等下去，容易引起赵旭的怀疑，不如先回府，待明日带了石征宇再来。 想到这里，赵曦做出一副失望之态，叹息了一声，抬眼凝视着安初原：“如此……罢了，明再过来，请问安公公，父皇明日何时会清醒？” 安初原忙低声道：“陛下每日上午都在昏睡，下午倒是要清醒好几次，待陛下醒来，奴才一定提醒陛下，宣王爷入宫觐见！” 得了安初原的这句话，赵曦总算是稍稍满意了一些，随着安初原退出了寝殿。 临离开平政殿，赵曦又塞了一叠银票给了安初原。 安初原捏了捏银票，脸上现出一抹适意的笑：“王爷，请放心！” 他这一生无妻无儿无女，所好的不过是这些阿堵物，那真是愈多愈好，从不厌倦。 赵曦凑近安初原，压低声音道：“安公公听说过名医石征宇么？” 安初原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眼睛便亮了起来：“是全科名医石征宇么？” 他试探着看向赵曦：“石征宇医术着实高明，只是这些年神龙不见首位，只听说过他亲手制的药物在坊间买卖，却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人……” 赵曦微微一笑，如春花乍放云破月出：“石先生如今在我府里。” 安初原大喜，当即向赵曦拱了拱手，声音轻得近似耳语：“王爷，咱家一定会禀报陛下的！” 赵曦垂下眼帘：“多谢安公公！” 雪越下越大了，雪花如风扯棉絮般落下，京城之中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中赵曦带着林贞等人离开宣德门，催马疾行，往长宁坊方向而去。 廖妈妈早得了消息，早就带着府中众人倾巢而出，在大门外候着凯旋而归的平王赵曦。 作为侍妾，蜀葵也带着素兰、善睐、玉洁和妙真四个丫鬟跟在廖妈妈后面，等着即将归来的赵曦。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群身披黑色油布斗篷的扈卫簇拥着赵曦往大门方向而来。 骑在马上的赵曦，看到冒雪迎接自己的王府众人，浓秀的眉头皱了皱——雪这么大，赵富和廖妈妈还把阵势闹得这么大，真是考虑不周。 蜀葵四个月没见赵曦了，心中早已思念之极，可是她自知身份低微，又因为害羞，因此不管在外人面前，还是在素兰她们面前，她都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对赵曦的思念，生怕人家觉得她不尊重。 自从早上得知王爷凯旋而归的消息开始，蜀葵的那颗心便开始怦怦直跳，手脚也轻飘飘的似没处放，整整盼了一天。 现在王爷终于回来了，蜀葵立在人群之中，心脏跳得都快要从胸腔里蹿出来了。 施礼完毕，众人齐齐起身，蜀葵这才鼓起勇气偷偷看向赵曦。 谁知赵曦正好也在看她，两人眼神撞在了一起。 蜀葵的心跳跳得更快了，脸颊也热辣辣的，她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赵曦把从马上滑了下来，把马缰绳扔给了紧跟着他的林贞，负手看向府中众人。 众人忙给王爷让出了一条路。 赵曦的视线不由自主越过人群，落在了蜀葵身上。 四个月不见，蜀葵似乎比先前圆润了一些，也更白更嫩了，瞧着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口下去便是甜蜜的汁水…… 想到这里，赵曦顿时有些心跳加速，忙移开了眼睛，径直往府内走去。 待王爷一行人不见影子了，廖妈妈这才道：“大家都散了吧！” 蜀葵自带了素兰善睐四个丫鬟往内院而去。 不过一会儿工夫，刚刚清扫干净的甬道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走在上面有些滑，素兰和善睐便搀扶着蜀葵慢慢往前走，玉洁和妙真两个小丫头手挽手跟在后面。 眼看着快到内院了，四周已经没有外人了，善睐小声道：“姨娘，王爷是不是去外书房了？” 蜀葵闻言，心里一颤，想到赵曦一向以事业为重，从不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她的心中不由弥漫着一股失望与思念交织的情绪，低声道：“谁知道呢……” 素兰聪慧得很，忙安慰道：“姨娘，王爷再忙，晚上也得回内院休息吧？” 这句话说得令蜀葵眉头渐展，眼睛水汪汪的，雪白的小脸也泛起了一层红晕——不管怎么说，虽然不能立即相见，可是比起这四个月的孤枕独衾，总算是有盘盼头了…… 正在这时，玉洁忽然“哎哟”了一声，刻意压低声音：“姨娘，王爷来接您了！” 蜀葵抬头一看，只见纷飞的大雪中，身披黑缎斗篷的赵曦正立在内院门外，高挑劲瘦的身材在深蓝骑装的包裹下显得英姿勃发，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正在凝视着蜀葵。 第一百零六章 蜀葵一下子呆在了那里，怔怔看着赵曦，鼻子不知不觉有点酸涩，眼睛也湿润了。 赵曦见蜀葵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过来，不由一哂：“还不过来？” 蜀葵闻言，这才清醒了过来，面红耳赤，低着头疾步走向赵曦。 赵曦想要伸出双臂抱她，可是看着跟蜀葵的那四个丫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负手站那里，等着蜀葵过来。 待蜀葵走了过来，他低声道：“走吧！” 蜀葵“嗯”了一声，紧跟着赵曦进了内院。 善睐正要也跟上去，却被素兰一把拉住了。 素兰微微一笑，道：“咱俩在值事房候着吧，值事房内有叫人的金铃，王爷和姨娘若是需要，自会叫咱们的！” 善睐这才明白了过来，忙笑着带着玉洁和妙真进了值事房。 绕过内院门内的影壁之后，赵曦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蜀葵一直紧跟着他往前走，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赵曦背上，撞的鼻子酸酸的。 赵曦转身低头看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方道：“疼不疼？” 蜀葵揉着鼻子摇了摇头：“疼倒是不算疼，只是有些酸。” 赵曦见她确实不像是疼的模样，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却发现蜀葵的手冰凉，心里顿时针扎一样，低声问道：“怎么这么凉？” 蜀葵仰首看他，眼中不知何时浮起了一层水雾：“我怕穿得太好出去迎你，会被人说嘴……” 四个月未见，蜀葵原本觉得赵曦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赵曦，可是赵曦这一问，她马上觉得既甜蜜，又委屈，有些情不自禁，扑进赵曦怀中，紧紧抱着赵曦。 赵曦的心一阵悸动，也抱住了蜀葵。 内院中原本花木葳蕤，影壁后的花圃中满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如今全被白雪覆盖了，别有一番冷森森的韵致。 在飘飞的雪花中，赵曦左手揽着蜀葵的腰肢贴近自己，然后低头吻住了蜀葵。 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渐渐剧烈起来，用力噬咬蜀葵的唇舌，蜀葵被吻得差点窒息，便开始回吻赵曦，和他唇舌绞缠。 在心神激荡身体酥软之际，蜀葵故意了赵曦的唇，用牙齿轻轻啃咬了一下。 赵曦尝到了自己微咸的血腥味，松开了蜀葵，嘶了一声。 蜀葵踮起脚跟又吻赵曦一下，心中却有些惴惴，生怕赵曦发怒。 赵曦的反应却非常直接，他抱起蜀葵，让蜀葵紧紧贴近自己。 蜀葵终于发现了赵曦的异常，她身子微颤，抬眼看向赵曦——赵曦正盯着她，好看的凤眼幽深难明。 原本那么思念赵曦，可是赵曦真的回来了，蜀葵却很是紧张，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只顾着看赵曦的脸，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赵曦见她一直看自己的脸，忽然想到：人人都说我生得好，难道蜀葵喜欢的是我这张脸？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自信，可是赵曦就是觉得蜀葵喜欢自己，只不过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蜀葵自然是喜欢他的聪明机智远见谋略什么的，如今到了箭在弦上之时，蜀葵还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这样的认知令赵曦的感觉有些复杂。 蜀葵伸出双臂揽住赵曦的脖颈，脸贴在赵曦胸前，涩声道：“外面冷，进屋去吧！” 赵曦闻言，身子一下子绷紧，他抱起蜀葵大步向正房的方向走去。 进了卧室之后，赵曦把蜀葵放到了，自己立在床前，刚要去解身上的黑缎刻丝玄狐斗篷，却发现蜀葵坐在，一双碧青的妙目紧紧盯着自己。 赵曦不由有些心跳加速，脸也有些热，当即转身背对着蜀葵开始解衣。 蜀葵看着赵曦背对着自己把斗篷解了下来，挂在了一边的黄花梨木衣架上，又开始脱外面的袍子。 屋子里暖洋洋的，流荡着腊梅的清香，想必是因为王爷回来了，廖妈妈让人生了地龙。 蜀葵心跳很快，有些热，她坐起来，先脱去外衣，只留下穿在里面的镂金百蝶穿花素白缎小袄和大红纱裙，然后了发髻，让顺滑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又脱了鞋袜，顺势歪在了。 赵曦脱得只剩下雪白的中衣亵裤，回头一看，发现蜀葵脱去了外衣，赤着脚懒洋洋蜷缩在锦榻上，长发披散了下来，衬得整个人很是娇小，一双妙目宝光灿烂，雪白的脸颊上梨涡深深——正在甜蜜蜜看着他笑。 他的心瞬间化作，似股股流遍四肢百骸，饶是铁汉，也化为绕指柔。 赵曦转身走了过去，俯身把蜀葵抱了起来。 蜀葵虽然高挑，可是骨架小，整个人丰若无骨，香气微微，正是他熟悉且喜爱的样子。 赵曦心底叹息：这是我的女人啊！ 他那蜀葵放在了，逼近蜀葵， 蜀葵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一双眼睛水汪汪地黑白分明，嫣红的丰唇微启，微微着。 赵曦再难忍耐，一把把蜀葵卷在了身下…… 夜已经深了。 外面面刮起了大风，狂风卷着飞雪摇撼着房屋和庭院里的大树，发出巨大的声音，令人觉得寒冷和恐惧。 正房内的地龙发挥着作用，卧室内暖融融的。 外面风雪呼啸，似乎地动山摇；卧室里却静得很，只有拔步床在微不可见地摇荡着，似乎有着自己独特的节奏。 赵曦终于停了下来，轻喘着看着身下的蜀葵，发现她面色，脸颊上和身上泛着一层细汗，黑黑的眼睛里积存了一层水光，睫毛也湿漉漉的，看上去可怜可爱可疼…… 他的心顿时似被暖洋洋的包围了，怜惜地抱紧蜀葵，翻身变成了蜀葵压着他的局面…… 蜀葵睁开眼睛，发现锦帐低垂，拔步床内光线暗淡，锦被也被叠得严严实实的，把一直盖到了她的颈下——赵曦却不见了。 她掀开锦帐往外看，发现天色已经大亮，雪光透过窗上糊着的雪浪纸进来，原来天早就亮了。 蜀葵刚一动，便觉得浑身像被重物碾压过，酸涩不堪，她又躺了回去。 自从王爷离开，素兰和善睐便守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忙隔着窗子问道：“姨娘，我们进去侍候吧？” 蜀葵闻言，脸一下子红了，忙道：“再等一会儿！”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等我叫你们吧！” 素兰和善睐闻言，都悄悄笑了——姨娘真是太容易害羞了，她们本来就是姨娘的贴身丫鬟，这些何必避着她们？ 蜀葵挣扎着起来，大略收拾了一下，这才叫了素兰和善睐进来吩咐道：“准备洗澡水吧！” 侍候蜀葵洗澡的时候，善睐发现了蜀葵身上的痕迹，不由有些心疼，低声问道：“姨娘，要不要抹药？” 蜀葵闻言，低头往胸前看了看，脸顿时有些发烧，忙藏到了撒着玫瑰花瓣的水中，垂下眼帘道：“不……不用了……” 见姨娘害羞，善睐也不敢吭声了。” 梳妆的时候，素兰端详了一下蜀葵微肿的红唇，低声道：“姨娘，唇上用不用抹香膏了？” “不用抹香膏，”蜀葵忙道，“把那个玉盒子给我，抹些药膏吧！” 赵曦亲她时太莽撞了，把她的嘴唇都亲肿了，到现在还有些热辣辣的…… 梳洗罢，蜀葵看着善睐准备的衣裙，不由哭笑不得：“这么华丽做什么？家常衣服就行！” 除了月白色素面妆花对襟袄和宝石红缎裙，连先前赵曦在清雅居给她置办的大红羽纱面银狐斗篷也被善睐寻了出来。 善睐振振有词：“王爷回来了，姨娘难道不该打扮得出挑点儿？” 蜀葵想了想，吩咐道：“衣裙也就罢了，你把银狐斗篷收起来吧，我不过是王爷的侍妾，何必那么惹人的眼！” 善睐还要说话，素兰拽了拽她的衣袖，认真道：“善睐，我觉得姨娘说得对。” 蜀葵嫣然一笑：“好了，来帮我穿外衣吧！” 玉洁和妙真已经把早饭摆好了，见素兰和善睐搀扶着蜀葵出来，忙齐齐上前行礼：“见过姨娘！” 蜀葵笑着道：“好了，你们歇着去吧，让素兰善睐侍候就行！” 她看了一眼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摆的早膳，见是几样她素日爱吃的小菜，外加熬得黏黏的小米粥，闻着香气扑鼻，顿时食欲大振，这才发现自己真是饿了。 在锦凳上坐下之后，蜀葵竭力忍耐着下面针扎一样的细碎疼痛，低声问素兰：“王爷是何时出去的？” 素兰忙道：“禀姨娘，王爷天不亮就出门了，当时刚到卯时。” 蜀葵闻言，心道：王爷昨夜几乎折腾了，没睡，大清早又出去了，他到底在忙什么呢？ 第一百零七章 赵曦一早起身，冒雪带着林贞、孙沛和梁卿等人骑马出了城，一直往黄河岸边的大军驻地而去。 石征宇、易平荣和李可正带着一群士兵在黄河岸边踏看地形，远远地看见众人簇拥着赵曦疾驰而来，忙齐齐上前迎接。 赵曦从马上下来，向众人拱了拱手权作还礼，看向石征宇：“石先生陪我在河边走走吧！” 众人知道王爷怕是有急事要和石征宇商议，便远远地跟在后面。 赵曦低声把正安帝的病情说了一遍，又简单介绍了如今朝廷的情形。 石征宇专注地倾听赵曦的讲述，随后又问了一句问题，然后看向赵曦，道：“王爷是不是担心陛下病情危急，皇太子摄政，会对王爷不利？” 赵曦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在外殚精竭力为国尽忠，也抵不过赵旭会投胎，想想真是令人气馁。 石征宇笑了，眼睛看向大雪纷飞的冰封河面，沉声道：“王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次桂州平叛，王爷应该心中明白，即使胜利，只要赵旭和傅明义愿意，他们也总能找出漏洞来，既然如此，何必担忧？” 赵曦声音沙哑：“这些我都懂，我也知道此时我应该顺势而为，暂时示弱以韬光养晦扩张实力，然后伺机东山再起，可是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石征宇扭头看了赵曦一眼，道：“王爷心里既然全都明白，那今日这么早过来，是想让石某进宫为陛下诊脉……王爷，石某猜对了么？” 对于忠诚待己的石征宇，赵曦自然没什么隐瞒的，当即老老实实道：“正是如此。” 石征宇洒然地对着赵曦拱了拱手，道：“请王爷静候佳音！” 赵曦还了一礼，道：“劳先生费心了！” 其实他手握十万军队，雄踞西北边陲，即使正安帝驾崩，赵旭继位为新帝，他也有割据一方的实力——只是作为大宋王朝的一员，等闲他不想走到分裂疆土这一步。 石征宇睨了他一眼，道：“如果石某成功，王爷可否答应石某一个请求？” 赵曦狡黠一笑：“只要先生的要求不令我为难，我一定答应先生的要求！” 石征宇顿时笑了起来。 赵曦也笑了。 前方的路也许崎岖难行，但是他只要活着，就不会放弃希望，会一步步朝他的目标前进。 他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想让蜀葵……让他的蜀葵不再向别的女人屈膝施礼，而且能够与他并肩立在一起…… 用罢早饭之后，蜀葵依旧困顿不堪，便抱着一个锦缎抱枕，倚在罗汉床上发呆。 善睐见蜀葵精神不济，便道：“姨娘，昨日廖妈妈让管事媳妇送来了咱们内院的份例茶，我给您沏一盏吧？” 蜀葵闻言，声音懒懒道：“是不是昨日送来的那些普洱？” 善睐连连点头：“正是呢！” 蜀葵想了想，道：“前几日不是收了一套绘着兰花的素心瓷茶盏么？瞧着怪雅致的，用那个给我沏一盏普洱尝尝吧！” 善睐很快便把茶沏好，用绘兰花的素心瓷茶盏盛着送了过来。 蜀葵喜欢饮茶，便强撑着起身，接过茶盏尝了尝，发现味道甚差，茶味不香，水味偏重，汤体也缺少厚重与饱满——这茶真的不好喝！ 再一看，她发现茶汤的颜色也不对——原来廖妈妈让人送来的是最差的普洱！ 蜀葵不由有些生气，想了想，放下茶盏，慢慢忖度着：廖妈妈不至于做这么下作的事情，应该是她手下那些管事媳妇捣的鬼。既然这样，与其闹出来大家面上不好看，不如寻个机会，悄悄提醒廖妈妈一下…… 做出决定之后，蜀葵便不再想这件事了。 她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回卧室补眠，廖妈妈就带着两个捧着账册的家人媳妇过来了。 蜀葵忙迎了廖妈妈进来，恭谨地礼让廖妈妈在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她自己也陪着在另一个圈椅上坐了下来。 因为蜀葵的身份只是姨娘，也不算是正经主子，因此廖妈妈也不推让，大大方方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坐下后，蜀葵微微一笑，吩咐善睐：“把廖妈妈昨日新让人送来的普洱沏一壶来！” 让廖妈妈尝尝这劣等普洱的味道吧！ 茶很快上来了。 廖妈妈用碗盖拨了拨茶液，把素瓷盖碗放在了手边的黄花梨木小几上，直接切入正题：“姨娘，我这几日都在对账，今日是来对内院的这三个月的账目。” 蜀葵知道这件事，便含笑吩咐素兰：“去把咱们九月、十月和十一月的账簿拿过来！” 素兰答了声“是”，很快便捧着一摞账册出来了。 素兰和廖妈妈带来的家人媳妇对账的时候，廖妈妈端起盖碗喝了一口，发现茶不甚好，还不如她自己在屋里喝的那些，发茶叶的家人媳妇应该没把好茶往白姨娘这里送，便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不提。 这些管事媳妇若是怠慢了白蜀葵，廖妈妈是觉得无所谓的；但如今王爷回来了，那么再往内院送这些次品，就是怠慢王爷，廖妈妈是决不允许的。 蜀葵一直在悄悄观察廖妈妈的反应，她知道廖妈妈派人送来的不是什么好茶，却不知道廖妈妈知不知道这件事，想试探试探廖妈妈，这才让善睐沏了刚送来的普洱。 只是看了廖妈妈的反应，蜀葵可以肯定廖妈妈尝出了茶不是好茶了。 蜀葵自己无所谓，可是她知道自己代表的是内院，代表的是赵曦，如果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放过，那以后那些管事的家人媳妇还敢怠慢内院，还敢怠慢王爷！ 计议已定之后，蜀葵嫣然一笑，看了廖妈妈一眼，垂下眼帘道：“妈妈，这茶我尝了，觉得还好，早上让人给王爷沏了一盏，王爷尝了尝就放下了。” 廖妈妈似笑非笑道：“白姨娘，我心里都明白，等一下回去就处理此事，务必会给姨娘一个交代！” 蜀葵忙正色道：“妈妈是知道的，我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如今王爷——” “我都知道，不必多说，”廖妈妈打断了蜀葵的话。 无论如何，她虽然能理解白姨娘，却真是看不惯白姨娘。 廖妈妈抬眼看向蜀葵，发现蜀葵今日换了发式，额发齐眉，乌油油的青丝只梳了一个小小的堕髻，其余全顺滑地垂了下来，愈发衬得小脸白皙细嫩，只是身上穿得有些惹眼，上穿月白色素面妆花对襟袄，下面系了条宝石红缎裙，整个人如同一朵初夏盛开的蜀葵花，脆弱而美丽。 不过细看的话，她发现今日蜀葵的气色似乎有些不好，脸色苍白，眼下青晕明显，嘴唇也肿了，瞧着很是……凄惨，就像夏季疾风暴雨打过的蜀葵花，花瓣都蔫了…… 廖妈妈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白蜀葵这狐狸精不知道夜里又怎么纠缠王爷了，瞧着一副纵欲过度的死样子！ 想到这里，廖妈妈心中更加厌恶白蜀葵了，简直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了。她紧皱着眉头看向查账的几个人：“还没查完么？” 那两个管事媳妇忙道：“廖管事别急，足足三个月呢，得一阵子查呢！” 廖妈妈只得竭力忍耐。 蜀葵这里的账目是蜀葵和素兰对了两遍的，哪里有什么问题？那两个媳妇忙了半日，也没查到什么，便带着账册跟着廖妈妈离开了。 廖妈妈离开之后，蜀葵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是回房睡一会儿呢还是回房睡一会儿呢？ 大概是憋了太久了，昨夜赵曦有点没完没了的，弄得她也累得够呛，身体酸痛不说，精神也有些不济…… 到了最后，蜀葵理智第一次没占上风，起身交代让素兰善睐她们，道：“你们在明间做针线，若是王爷回来，或者廖妈妈来叫，也有人支应；我去卧室睡一会儿。” 素兰和善睐异口同声：“姨娘睡去吧！”姨娘眼下的青晕越来越明显了，真得好好休息一下！ 话一说出口，她俩自己笑成了一团。 蜀葵太疲倦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笑着捏了素兰一下，又拧了拧善睐的耳朵，进卧室睡觉去了。 她确实是累坏了，一挨着枕头，就堕入了梦乡。 借助安初原的力量把石征宇送进宫之后，赵曦难得闲了下来，颇有一种投的浮生半日闲的意趣，便一边沿着宣德门外的大道缓辔而行，一边思索着做些什么去。 想了一会儿之后，赵曦想起了蜀葵那已经有些破旧的首饰箱，便吩咐林贞：“去延庆坊！” 延庆坊乃京城中最繁华之地，应该能够买到用料做工都上乘的首饰箱。 延庆坊果真有不少卖专卖女子用的首饰箱、梳妆匣、拣妆、钱箱以及各式各样的雕花衣箱等精致木器的店铺，而且材质各个不同，从便宜的杨木、桐木直到珍贵的沉香木、檀木、花梨木、香樟木，只要是顾客能想到的，就能够找到卖的店家。 赵曦见了，倒是大开眼界，便给蜀葵选了一整套黄花梨木器具，首饰箱、梳妆匣、拣妆、钱箱以及各式各样的雕花衣箱全都齐备了。 林贞在店内付账，赵曦闲来无事，便先出去了。 谁知他一出去，便遇到了一个他不想遇到的人。 第一百零八章 赵曦一出店铺，便看到了对面冬青树下立着一个披着宝蓝雪狐斗篷的高挑青年。 该青年身材高挑，四肢修长，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懒洋洋的优雅，桃花眼中蕴含着笑意看着赵曦。 正是赵曦最讨厌的人——他的大哥赵旭！ 赵旭微微一笑，朗声道：“阿曦，来吧，大哥请你去摘星楼品茶！” 赵曦抬眼看了一下四周，见孙沛和梁卿布置的暗卫已经就位，便大步流星向赵旭走去，兄弟二人联袂步行向前方不远处的摘星楼走去。 林贞付了账，让小厮押送着这些家具回府，自己也和兰锐一起跟了上去。 虽然大雪甫停，街道积雪难行，可是中午时分的延庆坊依旧人来车往人声鼎沸，两旁酒楼食肆中丝竹声歌声猜枚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赵旭和赵曦兄弟两个联袂而行，二人皆高挑身材，一个容颜秀美，一个清俊异常，气质皆是上佳，走在满是污黑积雪的街道旁，异常的引人瞩目。 赵旭的亲随春明和冬秀，赵曦的亲随林贞和兰锐，紧紧跟在后面。 到了摘星楼，赵旭含笑问赵曦：“三弟，你的包间在几楼？” 他这段时间已经布置好了对赵曦的围攻，志得意满微服出来游逛，没想到巧遇赵曦，当即心里一动，主动邀请赵曦一起吃酒，好提出自己那个不情之请，因此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赵旭主动提出要赵曦安排包间。 赵曦和赵旭一起长大，知道自己这个大哥不要脸之极，笑得越是甜美，坑人的时候就越心狠手辣，因此心中自是警惕，淡淡道：“三楼。大哥请！” 兄弟二人一起上了三楼赵曦的包间。 林贞春明等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摘星楼的幕后老板正是安王赵昀。 赵昀安排的掌柜自是认识赵旭赵曦，忙亲自引着赵旭和赵曦进了三楼的包间。 包间内洁净整齐，显见是经常打扫的，窗前锦榻的中间摆着一个檀木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素瓷茶具，俱用蝉翼纱罩罩着。 赵旭也不谦让，自己现在锦榻上坐了下来，懒洋洋抬手招呼赵曦：“三弟，请！” 赵曦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赵旭泡茶。 赵旭桃花眼中溢满笑意，神情专注手势熟练地煮水泡茶，姿态优雅，毛尖的飘渺幽香就满溢了出来。 他把盛着清澈茶液的素瓷小盏用银镊子夹着，放到了赵曦面前，然后往自己面前也放了一盏。 赵曦端起小盏，作势尝了尝，却不敢真喝。 放下小盏后，赵曦直接看向赵旭：“大哥有何指教？” 赵旭见赵曦懒得做戏了，便微微一笑，道：“赵曦，你应该知道，所有的人现在都在反对你，包括你那亲爱的外家蔡太尉府。你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赵曦神情平静：“大哥想怎样？” 赵旭桃花眼微微眯着，轻轻道：“把你那个叫白蜀葵的侍妾送我，我放你一条生路，让你一辈子安安稳稳做太平王爷。” 他知道自己有点贱，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痒难耐。 自从赵曦离京，他就在长宁坊布了不少人，谁知那个白蜀葵竟然耐得住寂寞，整整四个月时间，一直呆在府中未曾出门。 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想把这个女人弄到手。 见赵曦垂下眼帘似在思索，赵旭抿嘴一笑，自我感觉胜券在握：对于赵曦来说，白氏不过一个侍妾而已，却能换得他后半生的平安，怎么算都是一桩划算生意！ 赵曦垂下眼帘，竭力忍住了挥拳揍向赵旭那张令人恶心的脸的冲动，起身就走。 赵旭一愣：“赵曦，你——” 赵曦扭头看着赵旭，丹凤眼中满是怒意，拳头藏在衣袖中，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转身不顾而去——他不能再看见赵旭这不要脸的东西，再看的话他真的会忍不住揍他！ 兄弟妻不可戏，他们虽然不同母，却是同父的亲兄弟，赵旭简直一点脸都不要了！ 赵旭：“……”不过是要你一个侍妾而已，搁得住这么生气么！ 延庆坊的接到依旧人声鼎沸，马车、轿子和拥挤的人流川流不息，赵曦穿着蜀葵为他准备的玄色缎面斗篷，戴着兜帽，骑着骏马在众亲随的簇拥下离开了延庆坊，往长宁坊方向而去。 进了家门，赵曦没有回内院，而是直接进了外书房院子。 兰锐也被叫了进去。 片刻后，兰锐从书房退了出来。 宋节低声问道：“王爷——” 兰锐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别问。 蜀葵睡得正香，她正在做梦。 她梦见春光明媚桃花灿烂，赵曦在春风中亲吻自己，一触即退那种亲吻。 被赵曦亲了之后，蜀葵的脸红了，她瞟了赵曦一眼，伸手去摸自己嘴唇，觉得热热的。 这时赵曦又凑过来亲她，蜀葵有些害羞，怕被素兰她们看见，便用手轻轻去推赵曦的脸。 她忽然觉得不对：这柔软细腻温热的触觉也太真实了吧？ 蜀葵力捏了捏，然后睁开了眼睛。 赵曦捂着被蜀葵捏红的脸站了起来，闷闷道：“天都快黑了，怎么还在睡？” 蜀葵躺在床上，喃喃道：“就是有些累……” 赵曦闻言，诧异地看向蜀葵。 蜀葵被他看得脸都红透了，一把把锦被拉高，盖住了自己热辣辣的脸。 赵曦心跳很快，全身的血液都往一个地方聚集，他咬了咬嘴唇，最后感情战胜了理智，脱去外衣，掀开蜀葵身上的锦被，一下子把只穿着中衣的蜀葵卷到了身下…… 廖妈妈下午终于得了空，把那些管事的家人媳妇都叫了过来，狠狠骂了一顿：“……别的我不管，谁敢怠慢王爷，我就和谁过不去！” 骂了半日，她犹自怒气冲冲：“许平媳妇出来！” 许平媳妇正是管茶叶蜡烛等日常耗品的管事媳妇，听到廖妈妈叫自己，慌忙出列，“噗通”一声跪在了廖妈妈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廖家的，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以后往内院送东西，一定和外书房一例……” 她原想着王爷不在府中，白姨娘又不是什么金贵人儿，因此不免有些怠慢，谁知就闹出来了。 廖妈妈冷冷道：“许平媳妇，我去白姨娘那里，白姨娘让人泡茶，端出的却是最下等的普洱，难道你不知道内院的人侍候的是王爷么？你既不会做事，便换别人做吧！” 她这个人，只要事关王爷，眼睛里是揉不进沙子的！ 许平媳妇知道廖妈妈的性子，顿时哭倒在地，心中恨极白姨娘：白姨娘一定是故意把这件事给捅出来的，你白姨娘也不过是个姨娘，能比我们这些奴婢高出多少？即使茶叶不好，你就不能忍一忍么？ 处理完许平媳妇，廖妈妈吩咐新上来的管事媳妇周正和媳妇选了最上等的普洱，随她一起往内院送去。 刚到内院门前，廖妈妈便遇到了管家赵富。 赵富正在指挥着小厮从马车上卸货。 廖妈妈见那些物件都用软布裹了，瞧着都是方方正正的，便问赵富：“赵管家，这都是些什么啊？” 赵富笑道：“这是王爷亲自为白姨娘在延庆坊选的家具，是一整套黄花梨木器具，有首饰箱、梳妆匣、拣妆、钱箱以及各式各样的雕花衣箱，精致得很，可得让人轻拿轻放！” 廖妈妈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全是黄花梨木的？那可得不少银子！” 赵富一边指挥着小厮轻拿轻放，一边道：“可不是呢！” 廖妈妈心里都快要烦死了，一股怒气在胸腹之间流荡，恨不能立时三刻发作出来。 正在这时，素兰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出来搬家具。 见廖妈妈也在，素兰忙笑着给廖妈妈行礼：“妈妈好！” 廖妈妈见白姨娘没有影踪，心中更是不喜，瞅了素兰一眼：“白姨娘呢？” 素兰低声道：“妈妈，姨娘在房里呢！” 廖妈妈冷笑一声：“白姨娘架子倒是大，我还是亲自进去给姨娘送茶叶吧！” 她昂首入内，跟她的那些管事媳妇也跟着走了进去。 素兰忙拦住廖妈妈，低声急急道：“妈妈，王爷也在房里！” 廖妈妈：“……这个时候王爷怎么可能在房里！” 素兰面红耳赤，大冷的天，她的脸上都急出汗了，声音竭力压低：“妈妈，求您了，王爷真的在房里！” 廖妈妈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明白王爷是真的在房里了。 她反应也快，当即也不说话，抬腿就走。 那群管事媳妇也都精得很，这会儿全明白了过来，呼啦一声全跟着廖妈妈走了。 见这群多事的管事妈妈全走了，素兰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 走出老远之后，一个管事媳妇喃喃道：“白姨娘这算不算……白昼……白昼宣淫……” 廖妈妈闻言大怒，回身一耳光扇在了这个管事媳妇的脸上：“管住你的嘴巴！” 下人们胆敢议论王爷，简直是该死 第一百零九章 外面的是是非非蜀葵都不知道，此时的她正处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紧要关头。 蜀葵和赵曦其实统共在一起并没有几次，在那有限的几次里，赵曦一般都顺着她，蜀葵若是，赵曦基本不会不依不饶的。 今日赵曦不知怎么了，不像先前那样顺着她了，弄得蜀葵浑身战栗发抖，可是每次快要到了时，赵曦却又停下来她，弄得蜀葵当真是要死要活的。 她急促地着，着，回首看着身后的赵曦，眼睛湿漉漉的，微肿的红唇微微开启，涩声哀求着：“……赵……赵曦……求你了……” 赵曦凤眼幽深看着她，再也无法忍耐，用力抱住了蜀葵……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把蜀葵抱在了怀里，紧贴着蜀葵的背缓缓到倒了下去。 蜀葵疲倦极了，头晕目眩，立时便要进入无边睡眠。 在堕入梦乡之前，她似乎听到赵曦再说：“蜀葵，不要背叛我……” 赵曦抱着蜀葵，很快也睡着了。 待赵曦醒来，发现蜀葵打扮得齐齐整整，正坐在床边看他。 他又闭上了眼睛，伸手握住蜀葵的手，哑声道：“看什么？” 蜀葵调皮地笑：“看你好看啊！” 赵曦刚睡醒，脑袋还有些蒙，停顿了片刻，才意识到蜀葵是在他，不由俊脸微红：“转过去，我要起来了！” 蜀葵故意气他：“我就不转！” 赵曦也不多说，松开蜀葵的手，直接锦被罩住了蜀葵，然后光着身子直接进浴间了。 待蜀葵终于把兜头兜脸的锦被来，浴间已经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她悻悻地起身走到浴间门外，大声道：“要不要换洗衣物啊？” 赵曦没搭理她。 蜀葵跺了跺脚，还是给他准备内外衣物去了。 想着赵曦从昨夜到今日，折腾了自己好几次，看来火气颇大，蜀葵便吩咐善睐去大厨房要几样清淡些的菜肴，还特地嘱咐道：“告诉乔五婶，若是有清热去火的汤水，让送些过来！” 善睐强忍着笑，带着玉洁和妙真去了。 安排好晚饭，蜀葵还有些疲倦，便在罗汉坐了下来。 素兰这才上前低声禀报道：“姨娘，王爷给您买了不少家具，我让人摆在东厢房里，你要不要看看去？” 蜀葵虽然很想去看看，可是身上有些懒懒的，便道：“明日再看吧！” 素兰上前，一边帮她按摩脖颈，一边低声道：“下午的时候廖妈妈亲自过来送茶叶，知道王爷也在房里，便没有进来。” 蜀葵闻言，垂下眼帘沉思起来。 片刻后，她笑了笑，道：“今晚怕是有的闹了！” 廖妈妈知道王爷和她在一起了，岂会不让人送避子汤？ 可是蜀葵早在太尉府别业的时候，就听婆子们说过，避子汤极为阴寒，太尉府有的侍妾喝的次数多了，就再也没了生育能力，所以蜀葵等闲不愿意喝这种阴损的汤药。 不过蜀葵向来心宽，不愿让这些事情令自己不痛快，便笑着问素兰：“新送来的茶怎么样？” 素兰笑了：“我已经试过了，比先前的好了太多！” 蜀葵放下心来，道：“既如此，用罢晚饭，给王爷沏一盏送过来！” 素兰答了声“是”，略一思索，抬眼担忧地看着蜀葵，低声问道：“姨娘，要不要去预备避子汤？” 王爷还没有娶王妃进门，姨娘怕是不能有子，若是不小心有了身孕，王爷知道了，若是逼着姨娘打胎，到时候姨娘怎么能够承受…… 蜀葵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必。” 即使到了最后关头，赵曦还是忍住了，没有弄到里面去。 见蜀葵这么肯定，素兰这才放下心来。是药三分毒，避子汤听说会造成女人宫寒，能不喝还是不喝的好。 用罢晚饭，赵曦去了外书房。 一个小丫鬟守在月亮门边，见到林贞宋节他们簇拥着王爷去了，忙飞快地跑到廖妈妈院里，气喘吁吁禀报着：“妈妈，王爷离开内院了！” 廖妈妈想了想，吩咐一直在她身边侍候的文婆子：“去看看文秀把药熬好没有，熬好的话盛好送过来！” 她以前在甘州王府的时候，就因为管王爷的房里事，被王爷当众给过没脸。 可是她是王爷生母的旧人，不能眼看着王爷坏了王府的规矩，在王妃进门之前让侍妾怀孕。 文婆子很快便把避子汤盛好用食盒提了过来，她的孙女文秀也跟着过来了。 廖妈妈问跟着文婆子过来的文秀：“熬药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盯着的？” 文秀忙道：“妈妈，我也怕人捣鬼，一直在瞅着的！” 她是文婆子的亲孙女，待廖妈妈很是忠心。 廖妈妈这才放下心来，略坐了坐，道：“走吧！” 文婆子忙提了食盒跟着廖妈妈出去。 蜀葵早料到王爷一离开，廖妈妈一定会来送避子汤，因此穿得整整齐齐正候着呢！ 听妙真来报，说廖妈妈来了，蜀葵忙起身候在廊下，迎了廖妈妈进来。 一见到廖妈妈身后文婆子手中提的散发着药味的食盒，蜀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含笑道：“妈妈是来送汤药的么？” 无论如何，她是不能喝下这伤身害己的避子汤的。 廖妈妈知道蜀葵是聪明人，便也不拐弯抹角了，当即道：“白姨娘，正是避子汤！” 蜀葵有话要说，便看向文婆子：“先把药放下吧，你们都先退下，我有话要和廖妈妈说。” 众人都退下之后，蜀葵垂下眼帘，思索着怎么和廖妈妈说清楚。 廖妈妈见蜀葵默然不语，以为她想要怀王爷的孩子，便直接道：“白姨娘，你应该知道，亲王的第一个孩子，只能由未来的王妃诞育，别的无论什么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虽然心里都明白，可是蜀葵听了，心中不免隐隐作痛，她强忍着鼻子的酸涩感，低头道：“妈妈，我都知道。” 又道：“是药三分毒，我问过人了，这种药喝的次数多了，就再也没了生育能力！” 她以前在太尉府别业的时候，听太尉府的粗使婆子说了不少太尉府的秘辛，知道太尉大人的四个儿子都是太尉夫人嫡出，小辈中也极少有姨娘怀孕，就是因为喝多了这避子汤的缘故。 蜀葵从来没想过要怎么样，可是她也是女人，有着女人成为母亲的天性，她不生可以，但是不能是因为她不能生。 她要为了自己争取一下。 廖妈妈默然。蜀葵说的对，她也知道。 可是蜀葵既然做了王爷的侍妾，就该认命。 廖妈妈叹息了一声，道：“这都是命……” 她抬眼看向蜀葵，硬着心肠道：“姨娘还是喝了吧！” 蜀葵知道廖妈妈性格强硬，如果认定了什么，即使自己抱住她的腿大哭也没用，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便用力抹去眼泪，抬眼看向廖妈妈，道：“妈妈，我可以保证，即使不喝这避子汤，我也不会怀孕的。如果您不信，您可以亲自去问王爷。” 廖妈妈见蜀葵如此软硬不吃，顿时也有些怒了，亲自起身从食盒里取出药碗，“咚”的一声放在了蜀葵面前：“姨娘今日是不喝也得喝！” 蜀葵见廖妈妈如此强硬，惶急间灵机一动，端起药碗，装作饮了一口，手一松，“咔嚓”一声脆响，药碗摔在了地上，顿时药汁四溅，廖妈妈和蜀葵裙裾上都溅了些褐色药汁。 廖妈妈见状，当即大怒。 她正要开口训斥，蜀葵却满脸是泪，哭着跑回了卧室。 廖妈妈：“……” 她真是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么无赖的姨娘！ 廖妈妈抬眼看着卧室门上已经落下来的锦帘，怒气渐渐平息了下去。 说实在话，看见蜀葵眼泪的时候，她的心也一瞬，可是想到王府的规矩，她的心很快就变得坚硬起来，起身出去了。 廖妈妈相信蜀葵说的是真的，可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和王爷再谈一谈，除非得了王爷的保证，不然她绝不肯罢休。 廖妈妈感觉自己有理得很，很是气盛，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白姨娘，无论如何，这药你是一定要喝的，即使你摔了一碗，我还可以再给你送来一碗！给我等着吧！” 说罢，她气哼哼离开了。 听到廖妈妈离开的声音后，蜀葵钻进锦被之中，压抑地哭了起来。 素兰和善睐送走廖妈妈回来，立在廊下，听着卧室内隐隐穿出的闷闷的哭声，她们两个也都有些鼻酸。 素兰低下头，没有说话。 善睐呆呆地看着庭院中堆积的积雪，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章 蜀葵哭了一会儿，把心中的烦恼发泄殆尽，便起身去了浴间，用凉水洗了洗脸。 洗罢脸，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善睐离开之后，蜀葵坐在床边，抱了个抱枕想着心事。 等廖妈妈再送避子汤过来，她真的要喝下去？ 她现在还不是廖妈妈的对手，只能借助王爷之势了！ 只是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因为她回来…… 蜀葵叫了素兰和善睐进来，吩咐善睐道：“你去外书房寻兰锐，就说我让你去问王爷何时回来。” 想了想，蜀葵又道：“若是王爷要回来，你就走在后面，悄悄叮嘱值事房的婆子，廖妈妈若是再送药过来，不要阻拦。” 善睐答了声“是”，一边默默牢记蜀葵的吩咐，一边退了下去。 想到王爷不肯为她回来这种可能性，蜀葵心中不由涌起一阵酸楚：这便是以色侍人的酸辛…… 赵曦在外书房见了几个官员，又摆弄了一阵子沙盘，终于等来了石征宇。 石征宇一进来，便低声道：“王爷，如今朝中各个派系都集中火力，攻击您在平定蛮人叛乱中失信杀降，陛下身体虚弱，一时难以控制局势，预备推您出来渡过这次危机……” 这原本便在赵曦意料之中，因此并不是很惊讶。 当年正安帝为了平衡后宫，便把他的生母推了出去，幽禁于嵩山行宫，一直幽禁到死。 对于这样的生身之父，赵曦从来不曾有过期待。 他一边继续摆弄着沙盘，一边淡淡道：“我提出的条件，陛下答应了么？” 对赵曦来说，只要能够保住他的军队，保存住实力，其它都可以商量。 石征宇清瘦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王爷神算，陛下全都答应了，包括您在桂州、云州、越州一带招收的新兵！” 这次赵曦桂州平叛，杀了不少蛮人杀人狂，报了桂州、云州和越州汉人的血海深仇，无数出身三州的汉人青年主动从军。 桂州、云州和越州一带，汉人与蛮人交错杂居，因为蛮人的野蛮凶悍，为了反抗蛮人的欺侮，三州之内的汉人也变得彪悍无比这些汉人青年在汉人与蛮人的拉锯战中成长，自然更是彪悍勇敢能征善战。 进入木兰关时，赵曦麾下有六万兵马；离开木兰关时，赵曦麾下军队足足十万，超出的四万人已经作为赵曦的私军，由赵曦的部将薛明玉带着往西北甘州去了。 对于这支彪悍能战的军队，赵曦是非常珍惜的，因此才通过安初原让石征宇进宫说服正安帝，以为这批军队谋得正式编制。 赵曦微微一笑，抬头看向石征宇：“陛下要我在何处闭门思过？” 石征宇狡黠一笑：“位于中牟的前京畿提刑所。” 赵曦垂下眼帘笑了：原来是在中牟啊，那蜀葵该开心了！ 石征宇和赵曦谈罢正事，见夜深了，便起身离开。 赵曦亲自送他到出去，然后立在廊下目送石征宇离开。 兰锐犹犹豫豫走了进来，立在阶下，抬眼看着王爷，欲言又止。 赵曦瞥了兰锐一眼，淡淡道：“何事？” 兰锐知道王爷烦人回话时吞吐，便鼓足勇气道：“王爷，方才侍候白姨娘的丫鬟善睐过来了，说白姨娘让她来问王爷何时回去。” 王爷规矩很大，王府之中谁也不敢打听王爷的行踪，白姨娘这下子真是犯了王爷的忌讳…… 赵曦闻言，心道：蜀葵从没有让丫鬟来寻过我，难道她出了什么事？ 这样一想，他当即一惊，懒得多说，抬腿就往外走去。 守在一旁的林贞见状，挥了一下手，带着几个扈卫跟了上去。 因为担心蜀葵，赵曦走得很急，林贞他们得小跑才能堪堪跟上。 善睐原本在外书房的值事房等回话，结果她从兰锐那里得到回话的同时，也顺带欣赏了王爷绝尘而去的飒爽英姿，简直是目瞪口呆。 蜀葵正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万一廖妈妈再来逼她喝避子汤，她如何应对，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靴子踩在地砖上发出的“磔磔”声，正是赵曦的脚步声，她当下大喜，忙起身理了理衣裙，迎了出去，谁知她刚出卧室，赵曦已经进了明间，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赵曦先上上下下打量了蜀葵一番，见她眼皮泛红，眼睛湿漉漉的，明显是哭过的样子，便问道：“为什么哭？” 蜀葵原本坚强得很，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设法和廖妈妈斗一斗的，可是如今赵曦只不过问了她一句“为什么哭”，她的坚强勇敢全化成了流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赵曦没想到她居然哭成这个样子，心脏顿时针扎一般难受，当即上前一步，把蜀葵抱在怀里，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让她在自己怀里哭。 蜀葵其实不愿意哭，可是她就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把脸贴在赵曦的颈窝中，双手环抱住赵曦的腰，放肆地流着泪，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能为自己撑腰的家人一般。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觉得蜀葵是那样可怜，那样细弱…… 他小时候被赵旭欺负之后，也总是在想：要是有一个人，像皇后娘娘抱住赵旭一般，也抱住我安慰我，那该多好啊！ 可是他从来没有盼来过这样的拥抱和安慰。 他的生母被幽禁在嵩山行宫，他的生父是别人的父皇…… 赵曦抱着蜀葵进了卧室，在锦榻上坐了下来，把蜀葵紧紧抱在怀里，轻轻道：“傻娘子，别哭了！” 蜀葵也哭够了，她把眼泪全蹭在了赵曦衣服上，抽噎了一下道：“我哪里傻了？” 赵曦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觉得咸咸的，怕是蜀葵的泪水。 他低笑一声，倒是没有说话，心中却道：遇到事情只会哭，难道还不傻么真是可怜可爱的傻娘子！ 待善睐回到内院，王爷早进去了。 善睐先问值事房的婆子：“廖妈妈又过来没有？” 值事房婆子笑道：“善睐姐姐，廖妈妈并没有来！” 善睐想了想，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吩咐值事房的婆子：“廖妈妈说还要来的，姨娘一直在里面候着廖妈妈呢！廖妈妈若是来了，不必多嘴，直接放行吧！” 婆子有些为难：“可是王爷在——” 她未说完的话被善睐的一个眼神给截住了，只得道：“是。” 善睐闪身进了值事房。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之后，廖妈妈叫了文婆子进来，吩咐道：“用双倍的药量，再浓浓地煎一碗避子汤送过来！” 文婆子犹豫了一下：“廖家的，避子汤的药性原本便寒凉得很，若是双份的话，白姨娘今年才十六岁，听说月信也没来两年，若是这样一剂药喝下去，怕是……” 怕是将来痛经都是轻的，甚至还会不孕不育…… 廖妈妈轻哼了一声，道：“没了她，王爷就没有出火的女人了么？年轻美貌的女人到处都是，不差她一个！” 文婆子见廖妈妈主意已定，不敢再辩，自下去煎药。 待文婆子煎好药量加倍的避子汤，廖妈妈亲自提着盛了避子汤的铜制提壶，带着文秀和两个健壮的粗使婆子去了内院，预备白蜀葵若是胆敢再反抗，她便要动粗让人摁着把药给灌下去！ 到了内院门口，值事房的婆子见是廖妈妈，想想正呆在值事房内的善睐，便什么都没说，直接放了廖妈妈一行人进去。 赵曦抱了蜀葵，哄小孩子一般，亲了又亲，又在蜀葵身上摩挲了半日，终于问出了蜀葵的话。 蜀葵声音里委屈得很：“反正我不想喝避子汤！” 赵曦心中已经全明白了，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附到蜀葵耳边，低声道：“我不是……都没……没弄进去么？” 就是因为蜀葵不愿意喝避子汤，所以每次房事，他都是坚持弄到外面。 蜀葵倔强地沉默着，依偎着赵曦，一句话也不肯说。 赵曦轻轻道：“是廖妈妈要你喝避子汤的？” 他早就交代过廖妈妈了，没有他的吩咐，不要往内院送避子汤，怎么廖妈妈又送了！ 赵曦心中怒意升腾。 正在这时，廖妈妈带着讥笑的说话声在外面响起：“素兰，白姨娘呢？不会是不敢喝避子汤，躲起来了吧？让她出来吧，这药已经熬好了，无论如何，她都得给我喝下去！” 蜀葵听到廖妈妈的声音，身子顿时一颤，直往赵曦怀里缩。 赵曦心中无限怜惜，他没想到自己的女人居然会被府中的管事妈妈欺负，而且被欺负到这种地步！ 他伸手抬起蜀葵的下巴，在蜀葵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等着我。” 说罢，他抱起蜀葵起身，把蜀葵轻轻放回了床上，拉了锦被盖上，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廖妈妈见素兰不说话，只是立在廊下拦自己，觉得白姨娘应该是怯了，心中愈发的鄙视：白姨娘既然敢惹我，为何躲在那里还不出现？ 素兰见拦不住廖妈妈，索性立在廊下，静静看着廖妈妈提着盛药的提壶，带着粗使婆子闯进了正房明间。 廖妈妈一进明间，便看到了端坐在罗汉的王爷。 明间点着枝型灯，整个房间明如白昼。 看着面无表情的赵曦，廖妈妈心中一阵恐惧，脸色惨白跪了下去，她手中提的铜制提壶碰到地面，发出了一声脆响。 那两个粗使婆子被赵曦气势所摄，早已身子匍匐在地。 赵曦淡淡道：“廖妈妈，我是不是交代过，没有我的吩咐，不用往内院送避子汤？” 廖妈妈声音颤抖：“是。” 她是王爷生母身边的旧人，若是像先前一样她占了理，廖妈妈也不至于如此害怕，只是这次她的确是违背了王爷的命令…… 赵曦凤眼幽深盯着廖妈妈，声音似淬了冰：“那你手里的提壶里盛的是什么？” 廖妈妈想撒个谎，说是给白姨娘送的补药，可是她一向正直惯了，实在做不住这下作之事，便实话实说：“禀王爷，是给白姨娘备下的避子汤。” 赵曦声音飘忽：“按照王府规矩，违背我的命令，该怎么做？” 廖妈妈涩声道：“违背王爷之命，当众杖责二十，罚三个月月银。” 赵曦声音柔和：“那廖妈妈寻赵富领罚去吧！” 廖妈妈磕了三个头，刚要起身，便看到王爷的皂靴出现在自己眼前，接着便听到王爷柔和却蕴含着杀意的声音：“廖妈妈，我最后再说一次，我自己的女人，我房里的事情，由我自己处理，不用人越俎代庖多管闲事。” 廖妈妈侍候王爷多年，知道这意味着王爷的最后警告，自己再犯的话，自己的命怕是保不住了，当即脸色惨白浑身发抖退了下去。 待外面事情处理完毕，赵曦这才回了卧室，却发现蜀葵居然睡着了。 蜀葵似乎睡得很香，整个人缩成一个圆球蜷缩在锦被下面，小脸白里透红，呼吸声很均匀，只是眼睫毛湿漉漉的，明显是哭着哭着睡着了。 赵曦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又怜惜，立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蜀葵的睡颜，笑了笑，进浴间洗澡去了。 从浴间出来，赵曦掀开锦被，挨着蜀葵躺了下去。 他刚躺下，睡得正熟的蜀葵就自动缠了上来，脸埋进赵曦中衣衣袖里，手灵活地钻进了赵曦中衣里面，放在了赵曦肚子上，修长的腿抬起来了赵曦腿上，然后把脸在赵曦胳膊上蹭了蹭，舒服地哼唧了几声，继续酣睡。 赵曦：“……” 蜀葵睡醒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赵曦已经不在房里了。 她一醒，素兰和善睐在外面听到动静，一起进来，隔着拔步床的垂下的锦帐问道：“姨娘，早饭已经取回来了，您要不要现在起床洗漱？” 蜀葵在翻腾了几下，低声问道：“王爷去哪儿了？” 善睐笑眯眯道：“姨娘，王爷上朝去了！临出门，王爷特地交代早膳要给您准备小米粥呢！” 想到昨夜，蜀葵心中满足得很，当即从爬了起来。 待素兰善睐侍候蜀葵梳妆穿衣罢，小丫鬟玉洁和妙真已经在明间小炕桌上摆好了早饭，都是些清粥小菜。 蜀葵坐下之后，发现素菜是鲜蘑菜心和炒枸杞芽，荤菜是小鸡炖榛蘑和土豆烧狍肉，粥是熬得黏黏的小米粥，主食是牛眼大的玉米面小馒头，都是她平素爱吃的，就接过玉洁递过来的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鲜蘑菜心，发现味道鲜美得很，便又夹了一筷子。 玉洁在一旁侍候，见蜀葵用得香，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道：“姨娘，这是我爹到东京城外的野鸭湖那边打的狍子，我娘下厨给姨娘烧的菜！” 蜀葵听了，微微一笑，道：“得空你记得替我向你爹娘传句话，就说我记住了。” 这次廖妈妈和她针锋相对之事，一定在府里悄悄传开了，乔五叔和乔五婶这样做，意味着他们一家三口站在了自己这边。 对于这样的行为，蜀葵自然会加以肯定。 蜀葵用罢早饭，善睐端了清茶侍候她漱口。 善睐在一边唠叨着：“姨娘，王爷临出门交代了，若是姨娘您出门，让我们记得服侍您穿上挡风保暖的大毛衣服……” 蜀葵听了，心里甜蜜极了，低头笑了。 赵曦天不亮就起身去了外书房。 林贞服侍他换上绯红的亲王朝服，宋节奉上一盏清茶。 赵曦立在书房的窗前，接过宋节奉上的清茶饮了一口，凤眼微眯看向窗外。 此时天刚破晓，天地之间雾蒙蒙的，弥漫着深蓝泛青的雾气，院子里的花树和积雪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并不清晰。 今日正安帝怕是要正式颁下旨意，让他闭门思过了。 赵曦放下茶盏，出了外书房。 孙沛梁卿正带着扈卫守着八抬八簇肩舆明轿候在外书房院子外面，见王爷出来，忙齐齐见礼。 朝堂之上，果真不出赵曦所料，今日端坐在御座上的正是正安帝，前段日子一直摄政的皇太子赵旭正立在丹墀之下。 正安帝勉强支撑着病体端坐在御座之上，英俊的脸苍白之极，眼中满是倦意——虽然石征宇的药有效果，可是他的病并非一朝一夕了，想要彻底恢复，并没有那么容易。 能够跻身大宋朝堂，来上朝的文武大臣没有一个傻子，都知道这段时间大宋朝廷的暗潮汹涌，见正安帝一脸病容，却坚持来上朝，便知决定平王赵曦命运的时刻到了，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俊美冷清玉树临风的平王赵曦。 赵曦静静立在那里，听到安初原的声音从丹墀上传了下来：“……赵曦杀降失信，诏戒谕之，于京畿提刑所旧址思过，交由归德将军傅明真管束……” 赵曦出列：“杀降者臣也，与诸将无关，臣得罪不敢辞，谨遵陛下旨意。” 随着安初原用尖利的声音喊出“有本启奏，无事退朝”，众大臣鱼贯退出。 人群中的赵曦谁也没理，径直出了大殿，大步流星而去。 傅明真俊脸通红，急匆匆追了上去。 谁知刚出大殿，他就被兄长傅明义给拦住了，等他摆脱大哥傅明义，再去寻赵曦，却发现赵曦已经不见影踪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散朝后傅明真陪着大哥傅明义一起去了安王府。 在安王府外书房坐定之后，他的小厮兴哥进来禀报道：“二公子，平王散朝后直接回了他在长宁坊的宅子。” 傅明真剑眉微挑看着他。 兴哥忙又补充了一句：“二公子，奴才已经打听过了，平王府如今平静得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傅明真看向傅明义：“大哥，赵曦把罪名全都承担了下来，可是当初的决定是我们共同做出的……” 傅明义看着自己这个还有些幼稚的弟弟，冷笑一声，道：“赵曦的王爵被削没有？他手中的军权有没有被陛下收回？” 傅明真：“……” 傅明义沉声道：“此次赵曦被幽闭思过，只是各个势力角力的结果，陛下也许还在犹豫，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联合赵旭，压制赵曦的崛起之势！” 傅明真想起在桂州时与赵曦并肩浴血奋战结下的情谊，垂下眼帘，没有接大哥的话。 赵曦从轿中下来，抬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家。 他以前是无所谓家的，只是如今有了蜀葵，似乎有了牵挂一般，长宁坊的这座临时居住的宅子，也成了他的家。 林贞上前行了个礼，轻轻道：“王爷，您——” 赵曦抬眼看向他，沉声道：“让赵富和廖妈妈去外书房见我！” 林贞答了声“是”。 赵曦抬腿往外书房方向走去。 孙沛等扈卫整齐而无声地跟了上去。 蜀葵正倚着锦缎靠枕歪在锦榻上，素兰和善睐正在整理她的私房银子。 待全部计算清楚，素兰负责记录，善睐则负责把银票、银锞子和碎银子分门别类放入王爷新送蜀葵的黄花梨木雕花钱匣子里。 素兰记录完毕，笑着低声道：“姨娘，这些银子差不多够您在甘州开个店铺了！” 蜀葵闻言懒洋洋笑了：“若是在京城开店，还差得远呢！” 她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我们都是奴籍……” 蜀葵虽然是平亲王赵曦的侍妾，却也和素兰善睐一样，都是奴籍，而非良民。 奴籍是不能开店做买卖，不能买房的。 听了蜀葵的话，素兰和善睐都有些心酸，俱低下头，没有说话。 蜀葵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指，默默想着心事。 她从来都认为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她要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而不是单纯地认命。 为了活跃气氛，善睐笑着道：“我刚听人说了件新鲜事呢，说给姨娘听听吧！” 蜀葵好奇地看向她，等着善睐说“新鲜事”。 善睐笑着道：“安王有一个侍妾，原先是安王的房里人，后来因为怀了身孕抬了姨娘，结果前几日这位姨娘不小心流产了，傅王妃大怒，便把她赏给了王府的一个下人！” 蜀葵：“……” 素兰没想到善睐这么傻，居然在姨娘面前说这个，忙给善睐使了个眼色。 善睐这次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做了傻事，当下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蜀葵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勉强笑着问道：“安王就没说什么？” 善睐觑了蜀葵一眼，后悔得都快要哭了，含含糊糊道：“傅王妃是安王爷的舅家表姐……安王爷还得指望傅家帮他打天下……” 蜀葵笑了笑，道：“若真是王妃进了门，到时候要把我赏人的话，希望是个生得好一些的，这样方和我相配！” 她说这话的时候，鼻子一酸，眼睛已经湿润了，便垂下眼帘，以遮掩自己的失态。 善睐后悔之极，看着姨娘这个样子，她眼泪都出来了，便拉着素兰一起出去了。 刚到外面，素兰拉着善睐，正要说她几句，小丫鬟妙真跑了过来：“素兰姐姐，善睐姐姐，廖妈妈来了！” 素兰善睐一愣，忙禀报呆在卧室里的蜀葵：“姨娘，廖妈妈来了！” 蜀葵也是一愣，理了理发髻和衣裙，对镜照了照，觉得没有大碍，这才迎了出去。 廖妈妈脸色苍白，眼皮发红，眼袋很深，似乎刚刚哭过。 她难得地规规矩矩给蜀葵行了个礼：“见过姨娘。” 蜀葵忙给她让座：“妈妈坐下吧！” 廖妈妈摇头拒绝了，直接开口道：“姨娘，陛下下旨，把王爷关在京畿提刑所思过，由归德将军傅明真看守管束。” 蜀葵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不是刚平定了桂州蛮人叛乱么？为何会被关在京畿提刑所思过？而且看管王爷的还是王爷平叛时的副手傅明真！ 想到这是赵曦父皇下的旨意，赵曦心中该是何等的委屈，蜀葵的心似乎被人恶意捏弄一般，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起身看着廖妈妈：“妈妈，王爷呢？王爷现在在哪里？” 廖妈妈充耳不闻，声音平板：“王爷吩咐了，把这个交给姨娘，让姨娘自行决定去留。” 她把一个帖子递给了蜀葵。 蜀葵愣愣地接过帖子，低头打开。 打开帖子之后，蜀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又细看了一遍，这才确信这是一份户帖，户帖登记的居住地是中牟甜水街，而户主就是蜀葵自己。 蜀葵心跳加速看向廖妈妈。 廖妈妈神情复杂：“王爷说了，姨娘若是要离开，衣服首饰细软皆可随意带走，素兰和善睐也可以带走。” 蜀葵拿着户帖的手微微发抖，垂下眼帘一声不吭——原来，她早就不在奴籍了！ 几乎是一瞬间，蜀葵便做出了选择。 她眼中含着泪，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叠好户帖，认真地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然后抬眼看向廖妈妈：“廖妈妈，王爷在哪儿？我要去向王爷辞行！” 廖妈妈咬了咬牙，声音沙哑：“王爷在外书房。” 蜀葵嫣然一笑，吩咐素兰和善睐：“你们赶紧收拾行李，把三间正房里的摆设书籍衣服细软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样都不要留！” 善睐鼓起勇气问道：“姨娘，王爷的衣服也要收么？” 蜀葵笑得很甜蜜：“那是自然，王爷的衣服料子做工都不错，万一将来我男人能穿呢！” 素兰：“……” 善睐：“……” 廖妈妈：“……”白姨娘，要不要这么不要脸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蜀葵不理廖妈妈，独自一个人走了出去。 到了内院外面，蜀葵这才发现小丫鬟玉洁跟了上来，便微微一笑，道：“走吧，你跟着我去外院吧！” 蜀葵慢悠悠走在湿漉漉的青石道路上，脚上的高底碧绫绣花鞋踩在青石道路上，发出“咯咯”的清脆响声。 雪早就停了，王府内道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只是青石铺的道路却依旧湿漉漉的，蜀葵怕摔跤，走得甚是小心缓慢。 王府内人心惶惶，人们都急匆匆来来去去，见了带着小丫鬟过来的蜀葵，也不过是匆忙行个礼而已。 到了外书房院子大门外，蜀葵吩咐得了消息迎了出来的林贞：“林贞，去通报王爷，就说我来向王爷辞行！” 林贞闻言，脸色瞬间有些苍白，低低答了声“是”，又道：“请姨娘稍后片刻。” 说罢，他转身进去通报。 林贞离开之后，蜀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自我感觉素净简单，衣裙和妆容很是搭配——她喜爱修饰，今日也是细心妆扮过的，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髻，头上也只插戴了一枝银镶翡翠梨花簪，脸上薄薄敷了层玫瑰香膏，唇上只点了些桃花胭脂，身上则穿着浅碧绣花缎袄，下面系了条月白裙子。 书房内忙而不乱，宋节正指挥小厮收拾整理书房，把要带走的书籍物品都装入箱子，预备带走。 赵曦端坐在书案后面，手中拿着一柄玉如意正在，瞧着面无表情，其实心中忐忑得很。 正在这时林贞进来禀报：“禀王爷，白姨娘来向您辞行。” 赵曦闻言，整个人僵在了那里，手中的那柄玉如意落在了铺着琉璃地砖的地上，一声脆响之后，断成了几截子。 宋节停下手中的活，怔怔看着王爷。 林贞眼睛湿润了，看着王爷的手。 赵曦的手死死抓住锦椅两侧的扶手，背脊挺直，整个人一动不动。 林贞清清楚楚看到王爷修长的手上的青筋根根绽起，他鼻子一阵酸涩，低头不忍再看。 良久后，赵曦方哑声道：“让她过来吧。” 愿赌服输，自己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就要情愿承担这个结果。 蜀葵是第一次进赵曦的外书房，不免有些好奇，眼波流转四处观看了一番，这才定睛看向端坐在书案后面的赵曦。 赵曦戴黑纱冠，穿着宝蓝缎面圆领袍子，腰里围着黑玉带，凤眼微阖，长睫毛扑撒下来，面无表情盯着书案上放的一本书，并不肯看蜀葵。 蜀葵眼波流转看向赵曦，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赵曦深吸一口气，示意林贞等人退下——被自己的女人当面抛弃，这么丢人的事情，真的没法让人看见。 蜀葵笑得甜美之极：“王爷，妾身来向您辞行。” 赵曦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如此甜蜜，打扮得娇花一般，心里更是难受，扭脸不肯看蜀葵。 蜀葵心中暗笑，悠悠哉哉道：“不过，妾身临离开，还有几件事要求王爷。” 赵曦心塞之极，哑声道：“说吧！” 蜀葵微微一笑，脸颊上一对可爱的小梨涡时隐时现：“王爷给了妾身一个宅子，妾身自是感激不尽。妾身打算招赘一个上门郎君，以后好好过日子。只是妾身虽有房子，却没有多少银子，将来招赘了新夫上门，怕是要受欺侮……” 她笑眯眯看着赵曦：“王爷不如……不如再给妾身一万两银子吧！” 赵曦心道：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算了，随她吧！ 他拉开书案的抽屉，抽出一叠银票，数都不数，直接放到了书案上，涩声道：“拿去吧！” 蜀葵俏生生走上前，把那叠银票全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叠好了袖袋中，然后屈膝行礼：“谢王爷！妾身告辞！” 赵曦低头不肯看她。 蜀葵立在那里好一阵子，发现赵曦一直低着头，便狡黠一笑，踮着脚走了过去，冷不防从后面抱住了赵曦。 赵曦：“……” 他刚要用力挣脱，可是蜀葵胸前那对圆润之处隔着衣服磨蹭着，弄得他一阵失神。 蜀葵见赵曦还没有反应，不由狡黠一笑，双手一左一右分别插到赵曦的腋下，然后用指尖轻轻一搔——她可是最清楚了，赵曦最怕人挠他咯吱窝了！ 果真赵曦的身子弹簧一般弹了一下，整个人慌乱不堪， 蜀葵笑眯眯再接再厉，指尖忽轻忽重又搔了几下。 赵曦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起来。 蜀葵趁机绕到前面，坐在了赵曦上。 赵曦丹凤眼亮晶晶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又是心酸，又是甜蜜，紧紧抱着蜀葵，半日没有说话。 蜀葵窝在赵曦怀中，轻轻嗅着赵曦身上的气味。 赵曦紧紧抱着她，蜀葵闻到了赵曦身上用过香胰子后发出的清淡香气，衣服上淡淡的熏香，以及赵曦特有的少年男子的味道。 她的脸不知不觉间也有点发烧，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跳动。 蜀葵似乎能够听到自己“怦怦怦怦”的心跳声。 她难耐地了一下，结果便发现了身下赵曦的异常。 蜀葵为了掩饰，忙挣扎着起身：“我先回去看着她们收拾行李……” 赵曦再难忍耐，一把抱起蜀葵，把书案上摆放的物品都划了下去，把蜀葵放在了书案之上。 蜀葵羞得满脸通红，眼睛水汪汪的：“王爷，求你了！不能在这里！” 赵曦一声不坑，蜀葵的裙子，分开她的，一把了蜀葵的亵裤，对准位置用力挤入…… 蜀葵疼得发颤，整个人被赵曦固定在了书案上，只能竭力推拒着：“王爷，我……我好疼……” 赵曦舍不得她受苦，便暂时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待蜀葵适应了一些，赵曦这才开始大动。 不过真的开始动作了，他却变得柔情似水…… 不知过了好久，赵曦这才缓过劲来，抱起蜀葵进了内室。 蜀葵浑身已经酥软，似睡非睡地勉力支撑着，把自己彻底交给了赵曦。 林贞不敢靠近外书房，远远立在廊下，饶是如此，他依旧听到了外书房传出的声音——书案晃动发出的“吱呀”声，白姨娘压抑的哭泣声求饶声，王爷的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赵曦挽着蜀葵走了出来。 林贞悄悄觑了蜀葵一眼，见她低眉敛目甚是羞涩，只是脸泛桃红，眼睛水汪汪的。 待王爷带着白姨娘离开，林贞和宋节忙指挥着小厮继续进去收拾。 面对满室狼藉，林贞和宋节都表现得极为淡定，只是耳朵尖都是红的…… 化雪的时候是最冷的，蜀葵身上裹着赵曦的披风，却依旧觉得凉飕飕的，尤其是亵裤被赵曦的地方。 她慢悠悠随着赵曦离开了外书房院子，向内院方向而去。 这时候已过了午时，府内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除了各个门口轮值的人，没有什么人胡乱走动，倒是清静得很。 蜀葵紧紧攥着赵曦的手指头，低声道：“王爷，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赵曦睨了她一眼，故意逗她：“你不是说要招赘新郎君，怎么变卦了？” 蜀葵得意地抿着嘴笑：“我那是故意气你的！” 她扭头眼睛亮晶晶看向赵曦：“王爷，当时你生气没有？” “我？我一个大男人会在意这个？”赵曦一本正经道，“我才不在意呢！” 蜀葵盯着他，小梨涡时隐时现：“真的？” 赵曦斩钉截铁：“真的。” 蜀葵故意道：“那我真的走了！” 说罢，她故意松开了赵曦的手，作势要走。 赵曦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手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把抓住了蜀葵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去：“瞎折腾什么呢！” 蜀葵看着赵曦高挑的背影，心里美滋滋的，紧紧跟了上去。 她已经下了决心，她是真的爱赵曦，那么在她能够拥有他的这段时间内，她要和赵曦好好地在一起！ 素兰和善睐在收拾行李，廖妈妈不放心，便带着两个婆子亲自监视着。 想到白蜀葵如此绝情，廖妈妈心中就痛恨之极：人家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白蜀葵跟了王爷一年多了吧，待王爷还如此绝情，大难到来便要卷包离开，简直是无耻之尤…… 只是廖妈妈心性刚强，自诩为文明之人，因此不肯大声唾骂，便在心中默默诅咒白蜀葵。 素兰和善睐没有说话，认真地整理收拾着——她俩虽然是王府的家生子，可是姨娘待她们那样亲，她们自然是要跟姨娘离开的。 廖妈妈正在生闷气，守在外面的小丫鬟妙真跑了进来，急急道：“王爷带着姨娘回来了！” 众人一愣，忙都迎了出去，却发现王爷真的带着姨娘回来了——王爷的手一直牵着姨娘的手，可不就是“带着”姨娘回来了？ 廖妈妈心中算是明白了，白蜀葵这是不走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临离开的时候悄悄觑了王爷一眼，心道：白蜀葵口口声声要卷包离开，王爷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把这已经离心离德的白蜀葵给留了下来？ 廖妈妈离开了，善睐去大厨房取饭，素兰去廊下顿茶，明间顿时只剩下赵曦和蜀葵。 赵曦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一句俗话——“小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那么他和蜀葵岂不是“小夫妻吵架，地上吵案上和”？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酥麻，便瞟了蜀葵一眼。 正好蜀葵正在偷瞄他，两人瞬间四目相对。 蜀葵当即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看自己的手指头，脸却微微红了。 赵曦为了掩饰，轻咳了一声，问道：“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去京畿提刑所了，你预备带谁去？” 蜀葵早想好了，便道：“素兰和善睐我是一定要带上的，别的都要看她们愿不愿意了，毕竟又不是去享福！” 赵曦瞅了蜀葵一眼，没有说话。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蜀葵闲来无事，便从袖袋里掏出了赵曦给她的那叠银票和她的户帖，都摊到了桌子上，先拿起户帖细细欣赏了一阵子，叹息道：“以后我可是自由的良民了！” 赵曦睨了她一眼，心道：在家从父既嫁从夫，你还想是自由的良民，想得美！ 蜀葵欣赏把户帖，又煞有介事地开始一张张数那些银票。 赵曦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倒是忍住没有说她。 待数好银票，蜀葵起身进了里屋，找出自己的首饰匣子，用钥匙打开了锁，小心翼翼地把户帖放了进去，又把首饰匣子锁好。 赵曦立在一边看着，觉得蜀葵真是可爱之极。 廖妈妈正坐在屋子里，钱德媳妇走了进来，低声道：“廖家的，我打听过了，王爷如今和白姨娘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一个下午都没出院子呢！” 听了钱德媳妇的话，廖妈妈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喜该忧：白蜀葵要抛下王爷卷包离开，她气得要死；如今白蜀葵不走了吗，和王爷好得蜜里调油，她又很是看不惯！ 算了，只要白蜀葵待王爷好，她只有捏着鼻子忍耐了！ 用罢迟来的午饭，闲来无事，赵曦便抱着蜀葵进浴间沐浴洗澡去了。 冬天日短，待蜀葵和赵曦从浴间出来，已是天擦黑时候了。 蜀葵又被赵曦大弄了一次，浑身，昏昏欲睡。 赵曦索性抱着她补觉去了。 待两人睡醒，早已是深夜了。 蜀葵没了渴睡，便命人点了床头的赤金枝型灯，自己坐在床边看书。 赵曦则躺在盘算心事。 蜀葵偶然看赵曦一眼，发现明亮的烛光之下，赵曦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揉碎的星光在里面，他嘴角微翘，双臂舒舒服服枕在脑袋下面，似乎轻松得很。 见赵曦这么惬意，蜀葵有心刺他一下：“我的王爷，明日您老人家就要被监禁起来了，怎么看上去如此轻松适意？” 赵曦含笑看了她一眼，觉得说来话长，懒得解释。 这时候蜀葵发现赵曦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还没有梳，便自告奋勇要替赵曦梳头。 赵曦无可无不可的，把自己交给了蜀葵。 蜀葵给赵曦梳理长发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喝过一次避子汤，结果从不痛经的她，接连疼了两个月。 她心里带着怨怒，便拿起玉梳用力去梳赵曦的长发。 谁知道赵曦连头发都又黑又亮又顺滑，蜀葵还没梳几下，赵曦的长发便黑瀑布一样顺滑地披散了下去。 蜀葵从侧面看了过去，发现赵曦长长的睫毛披撒下来，鼻梁挺秀，侧脸的线条美得像一幅画——她的心一猛地跳了一下，当下便付诸行动，一把把赵曦推倒在了。 赵曦先思考到了京畿提刑所所在的中牟，如何安排他的部将齐飞云带领亲兵驻扎在附近扈卫；然后又开始考虑，到了中牟如何调查蜀葵父亲死亡的真相，冷不防被蜀葵推倒在他的脑子一时没转换频道凤眼微眯有点迷惑地看着蜀葵。 蜀葵淘气地眯着眼睛笑，骑在了赵曦身上。 赵曦心里一乱下面的那物件已经自作主张蠢蠢欲动了，他望着蜀葵哑声道：“你下面不是已经……” 蜀葵没搭理他，俯，嘟着嘴吻向赵曦。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她似乎特别强烈，总觉得那种事舒服得很。 这次是蜀葵平生第一次主动在上面，赵曦被她弄得意乱神迷，如堕云端，不知身在何处…… 赵曦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预先想好，考虑好各种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按照计划一步步实施。 可是遇到了不按牌理出牌的白蜀葵，他时时面对蜀葵带来的惊喜和刺激，倒也觉得有趣得很。 第二天一早，女眷该从内院出发了，蜀葵眼波如水，缓缓扫视了一圈，看到了乔五婶和玉洁母女俩，看到了值事房的刘婆子和她的小孙女妙真，却没看到廖妈妈和廖妈妈的那些亲信管事妈妈们，不由有些发怔。 她心中一向能存住事，便把疑惑藏在了心里，并不肯说出来。 不过蜀葵还是在心底祈祷着：希望廖妈妈不要跟着去中牟！ 若是她陪着王爷幽闭居住，还要被廖妈妈管束着，那可够烦人了！ 这时候赵曦回来了。 蜀葵见他身后跟着林贞、宋节和兰锐三个小厮，以及孙沛梁卿等侍卫，便知道赵曦要带走的人也就这些了。 她知道王爷四大贴身小厮中的赵敏，如今负责送殉国的玉柏玉大人的家眷回原籍了，因此不再府中。 这时候傅明真带着亲兵赶了过来，先见了赵曦，然后便扈卫着赵曦一行车马出了长宁坊，逶迤往西而去。 中牟距离东京本就不远，到了傍晚时分，赵曦一行人便赶到了位于中牟城东的京畿提刑所废址。 所谓的京畿提刑所废址，其实是一个前后两进的大院子。 前院种植了许多松树，即使是寒山瘦水的冬日，依旧苍翠虬劲，颇有几分韵致。 蜀葵的马车径直驶到了内院门口，这才停了袭下来。 凛人的寒风中，蜀葵被素兰和善睐搀扶着下了马车，开始了她和赵曦的中牟思过岁月。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中牟县这座宅子与东京长宁坊的宅子的宅子相比，既简陋又荒凉，可是在这座宅子里，蜀葵是唯一的女主人，没有廖妈妈在这里管束着，没有太尉府的人来指手画脚，蜀葵觉得舒心得很。 蜀葵带着素兰和善睐把整座宅子踏看了一遍之后，便拿着笔开始规划设计。 细细规划了一番之后，蜀葵便开始做主改造布置这里，同时安排过年之事，简直忙得风生水起，连赵曦也被冷落到了一边。 赵曦这几日一直在忙着远程遥控西北的军务和政务，根本没时间管家里的事，索性把家务事全交给了蜀葵。 除夕这日上午，赵曦正在外院书房内召开军事会议——他从桂州、云州、越州三州招募的四万军队，如今正由赵曦的部将薛玉带着在中牟附近的黄河滩驻训。 对于自己这支彪悍能战的军队，赵曦寄予了很大期待，因此很重视这支军队的训练和军需。 外院书房是外院的东偏房，原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如今全被打通，成了一个大通间。 赵曦坐在主位，薛玉坐在他的右手边，易平荣坐在他的左手边，其余部将校尉分别坐在两侧的圈椅上。 待赵曦布置完毕，众将起身，齐齐给赵曦行罢礼，这才退了出去。 赵曦信步踱出了书房，目送众将离开。 薛玉走在最后，郑重地向赵曦行了个礼，起身后笑嘻嘻道：“王爷，今晚便是阖家团圆的除夕了，末将的家在桂州，实在是无处可去……” 他今年才十八岁，生得柳叶眉桃花眼红嘴唇，十分的漂亮，为人活泼，爱开玩笑，可是在战场上却似出鞘的利剑一般，战斗力很强，因此不但赵曦信任他，士兵们也都很敬重他。 赵曦凝神看了看薛玉漂亮的脸，再想想自家内宅中酷好美色的白蜀葵，权衡一番之后，为了自己的内宅平安，赵曦微微一笑，道：“好啊，易先生正好也在，你过来和易先生一起过吧！” 薛玉闻言，做了个鬼脸，大笑着拱手而别。 王爷不愿收留他，那他去中牟城内玩耍一夜去。 赵曦刚回到书房坐下，还没饮罢一盏清茶，宋节便进来禀报：“禀王爷，傅将军求见！” 赵曦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素瓷茶盏中澄碧的茶液，沉声道：“请他进来吧！” 傅明真一进来，便单膝跪了下来：“王爷，对不住！” 赵曦默然半晌，方道：“起来吧！” 傅明真起来后在赵曦对面坐了下来。 赵曦亲自斟了一盏茶，推给了傅明真。 傅明真端起茶盏，慢慢品着，觉得茶液虽然苦涩，可是后味却甘甜得很。 在桂州平叛的时候，赵曦把他也当做自己人，会对他笑，会骂他，有时还会踹他，甚至还会带他们一起在月下骑马奔驰，就像赵曦待李可、薛玉、袁英子、梁卿和孙沛他们一样。 回到京城之后，赵曦重新变回了平亲王，正安帝的第三子；而他也变回了傅氏家族的老二，北方军阀集团的主力之一。 到了此时，傅明真才发现原来他最怀念的是在桂州平叛时的那四个月时光。 只要赵曦愿意，他便能成为人群中的太阳，而他们这些人像星星一样，围绕在赵曦的周围。 赵曦抬手拿起素瓷茶壶，又给傅明真斟了一盏茶。 两人也不说话，却都异常享受这浴血奋战之后难得的平静时光。 傅明真刚离开，兰锐带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向赵曦回话：“禀王爷，属下已经查到了白姨娘原先的家，也问询了几位白姨娘家的几位邻居。” 赵曦凤眼幽深看向兰锐：“结论呢？” 兰锐声音犹带娃娃音，却斩钉截铁：“属下认为，白姨娘父亲之死，绝对有问题。” 他上前半步，把一本簿册递给了赵曦。 赵曦接过来细细翻看了一番，秀致的眉蹙了起来：“连尸骨都没有保存？” 兰锐答了声“是”，又补充了一句：“白姨娘的继母孙氏，出了五两银子给仵作，仵作检验之后出具了文书，孙氏便雇人把白姨娘之父的尸骨送到化人场一把火烧了，骨殖也扔到了中牟城外的运河之中。” 大宋朝买不起墓地的穷人，都是在化人场烧了，骨殖扔到河中水葬，因此孙氏的做法虽然不足取，却也无法去苛责她。 赵曦又往后翻：“仵作你见过了，可是化人场专门烧化尸骨的人你还没见呢！” 兰锐背脊上顿时冒出了一层细汗：“王爷，是属下疏忽……” 赵曦抬眼看着他，声音温和：“继续往下查，一定要查出真相。” 兰锐答了声“是”。 内院之内异常荒凉，因为长久没有住人，院中长满了野草。如今正是隆冬时节，这些野草也变成了枯黄的干草，在寒风中瑟瑟直响。 蜀葵这两日命人把院中枯草铲尽，只留下了几株红梅。 虽然风寒似刀，可是这几株红梅却依旧次第盛开，为这荒凉的院落增添了几分色彩。 外面滴水成冰，生着地龙的正房明间内却温暖如春，靠西墙摆放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白玉盆，里面养着水仙花，月白色的花瓣散发着幽幽清香。 蜀葵坐在正房明间的罗汉床上，正端着一盏红枣茶在吃。 善睐带了玉洁，正一样一样地向蜀葵回禀大师傅乔五叔和厨娘乔五婶预备的除夕菜单。 素兰坐在一边，拿了笔记了下来。 如今不比从前，自然一切从简，但是乔五叔竭力发挥了他那高妙的厨艺，备下的除夕夜宴倒也丰盛得很。 蜀葵听了，很是满意，开口问善睐：“预备了什么酒？” 她和赵曦都不爱饮酒，但是毕竟是除夕之夜，还是得应景备下酒。 善睐看向玉洁。 玉洁笑眯眯道：“禀姨娘，备下的是六坛金华酒！” 蜀葵点了点头，吩咐道：“内院留一坛就行，其余五坛都送到外院去吧，外院饮酒的人多！” 外院的三进院子，除了第三进院子做了赵曦的书房院子，第一进青松院住的是孙沛、梁卿等侍卫和林贞宋节等亲随小厮，第二进梧桐院住的是赵曦的那些谋士清客，包括易平荣和如今不见影踪的石征宇，都在梧桐院居住。 想了想之后，蜀葵吩咐善睐：“善睐，你去寻兰锐，问一下外院五坛金华酒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需要添多少！” 这次来中牟，赵富和廖妈妈俱被留在了京城长宁坊宅子，因此赵曦的四个亲随小厮中，兰锐担当了管家一角，俨然成了新任管家，所以蜀葵让善睐去问兰锐。 善睐答应了一声，自去外面寻兰锐问话。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兰锐正看着人往储藏室抬酒坛子，远远地见善睐过来，他不禁有些怕，正要悄悄躲开，却被善睐喝住了：“兰锐，姨娘让我问你话！” 听说是白姨娘问话，兰锐只好站在那里等善睐。 善睐见状，抿嘴一笑，得意洋洋走了过去。 兰锐比她还小一些，她最爱逗兰锐了。 待一切安排停当，蜀葵也有些疲惫，便起身要去庭院里看看红梅花。 素兰见了，忙放下笔起身：“姨娘，外面冷得很，还是穿件挡风的衣服再出去吧！” 说着话，她也不待蜀葵同意，走进卧室取了那件在清雅居定制的大红羽纱面银狐银狐斗篷，展开后为蜀葵披上。 蜀葵吩咐素兰和玉洁：“你们也穿上大衣服，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去！” 她前些日子，叫了裁缝上门，给素兰、善睐、玉洁和妙真四个丫鬟各制了一件缎面皮袄，倒也暖和得很。 素兰玉洁笑着答应了一声，穿上缎面皮袄，簇拥着蜀葵出去了。 蜀葵折了一枝梅花，擎在手中慢慢在院中散着步。 她一边散步，一边和素兰玉洁说着闲话：“这个院子太大了，待明年春天，咱们请了花匠上门，在院子里种几个桃树、杏树、梨树，到了开花时节，一定满园繁花！” 玉洁连连点头，又忙忙提了个建议：“姨娘，咱们再让人种些月季和玫瑰吧，花好看不说，还香得很！” 蜀葵素来爱花，自是答应了。 三人正聊得开心，内院门口传来刘婆子的声音：“给王爷请安！” 蜀葵抬头一看，见寒风中赵曦疾步而来，身上的宝蓝缎面披风被风刮得猎猎直响。 她一见赵曦便欢喜，忙迎了上去，笑靥如花：“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赵曦心里正在思索着明日带蜀葵出去的事情，有些懒得说话，伸手直接握住了蜀葵的手，发觉有些凉，便道：“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做什么？不怕冻病了！” 蜀葵睨了他一眼，道：“我何时生过病？” 赵曦垂下眼帘，思索了一番，发现自从认识蜀葵，他好像真的没见蜀葵生过病。 他抬眼疑惑地打量着蜀葵，心中颇为纳闷：蜀葵生得袅娜纤弱，居然很少生病，真是奇怪！ 蜀葵见他只是看自己，不由笑了，上前挎住赵曦的手臂，道：“我瞧着柔弱，其实身体还算强壮呢！” 听她用“强壮”形容自己，赵曦不由笑了。 见素兰和善睐已经退了下去，庭院里只剩下他和蜀葵，赵曦便一把抱起了蜀葵，调笑道：“你很强壮么？” 蜀葵依偎着他笑了。 赵曦常年作战，身材高挑，瞧着并不强壮，其实很有力气。他像抱一个小孩子一样轻松地抱着蜀葵进了明间。 素兰玉洁把菜肴摆好金华酒热好就退了下去，明间内只剩下蜀葵和赵曦两个人。 屋里暖和得很，蜀葵喝了几钟酒，有了酒意，脱得只剩下月白小袄和大红缎裙，坐在赵曦怀中吃酒。 赵曦见她云鬓蓬松满脸春意，眼睛水汪汪的，樱唇红艳艳的，衣襟半掩露出一抹雪痕，分明妩媚到了极点，哪里肯忍着 蜀葵饮了一口酒，趴在赵曦身上要喂赵曦喝下。 赵曦喝下了蜀葵度过来的酒，顺势抱紧蜀葵，翻身压住了她…… 夜渐渐深了，不知何时起了风，北风呼啸而过，吹得庭院中的红梅几乎快要随风飞去，很快便下起了雪。 一粒粒碎雪飞舞着，风雪声压住了房内蜀葵的低泣声…… 雪花飞舞中，爆竹声声声炸响，新的一年在漫天飞雪中来到了人间。 按照大宋朝的习俗，过了夜间子时便是大年初一了，而大年初一这天是要拜年的，晚辈给长辈拜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可惜赵曦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等闲不肯见赵曦；赵曦名义上的生母是当今陛下宠妃蔡贵妃，早把赵曦这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儿子”给忘到了爪哇国，自然也不需要赵曦去拜年。 而蜀葵则更绝，爹娘俱无，更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两人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被外面隐约传来的爆竹声吵醒，便又起来，继续饮酒。 蜀葵有了些酒意，忽然变得感性起来。 她端着一盏金华酒，放到嘴边饮了一口，随着酒液咽下，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她在罗汉床上依偎着赵曦，低声道：“小时候，我娘还没去的时候，每年到了除夕，我爹和我娘便带着我熬年。我娘炒了几个小菜，我们一家三口坐在炕上，我爹我娘喝酒，还让我也学着喝酒，那时候我们一家好开心好热闹……” 赵曦搂住蜀葵，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蜀葵美丽的眼睛浮起了一层水雾，脸上的表情却似在笑：“后来，我娘没了，我爹又娶了孙二娘，又生了白秀林。到了除夕，一家人还是很热闹，可是，热闹是他们的，不是我的……” 她泪眼朦胧看向赵曦：“爹死了，在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一个，我常常觉得孤独，所以我想要嫁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得要好看些的男人，我这么美丽，我们的孩子一定也好看，我身体也好，到时候我就生一大堆孩子，多热闹啊！” 蜀葵的脸磨蹭着赵曦的脸，低声道：“所以我不愿意喝避子汤，我怕等将来我可以生孩子了，却再也生不出来了……我不想给丈夫纳妾，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赵曦抱紧了蜀葵，凤眼中溢满了泪水。 他也常常觉得孤独。 看着赵旭、赵昀和赵晨有母亲疼爱，他也羡慕得很。 赵曦低头在蜀葵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在她脸颊上、唇上吻了好几下，然后把蜀葵紧紧抱在怀中，低声道：“我们将来会有很多孩子，到时候会把你活活烦死，再也不会觉得孤独……” 说完，他低头去看蜀葵，却发现蜀葵已经睡着了，洁白晶莹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子…… 赵曦不禁哑然失笑，用力抹去眼泪，一手抱着蜀葵，一手拿了一盏酒放到唇边饮下，和蜀葵一起度过这除夕之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年初一，蜀葵一直睡到了午后才醒。 她一睁开眼睛，便发现赵曦还在她身旁睡。 这可太难得了，赵曦一向勤快得很，基本上每次蜀葵醒来，他都已经起来了。 蜀葵闭上眼睛养神，待清醒了一些，便从床上爬起来，单手托腮看着熟睡的赵曦。 赵曦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眉毛浓秀，长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了一片扇形阴影，鼻梁挺秀，嘴唇微抿，整张脸看上去精致得如同一幅画。 蜀葵一想到自己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个男人，心里便觉得幸福得很。 她悄悄凑了过去，在赵曦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觉得赵曦的唇温暖柔软，便凑过去，飞快地又吻了一下，然后躺了回去，小狗般钻啊钻，终于钻到了赵曦怀中，满足地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待蜀葵睡着了，赵曦睁开了眼睛，被长睫毛遮住的丹凤眼流光溢彩，满是笑意。 蜀葵再次醒来，发现赵曦已经不在房里了。 素兰和善睐进来侍候蜀葵梳洗。 素兰一边用碧玉梳为蜀葵梳理着长发，一边道：“姨娘，王爷交代了，让您今日做市井寻常娘子打扮！” 蜀葵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就猜想到赵曦也许是要待她出去逛逛——按照大宋朝习俗，大年初一除了拜年之外，还有阖家游园的习俗。 赵曦进来的时候，发现蜀葵已经妆扮完毕了， 她梳了市面上常见的堆髻，头上堆满珠翠，脸上薄薄施了一层粉，愈发显得眉目浓秀粉面朱唇，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绣花立领窄身袄，系了条羊皮金沿边挑线紬大红缎裙，露出了一双玫瑰红高底绣鞋，扶着素兰娉娉袅袅走了出来——正是市井中新婚妇人的打扮！ 只是蜀葵年纪小小的，分明是个刚成亲的娇娇的小娘子！ 赵曦心跳有些快，移开了视线。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见他头戴黑纱幞头，身穿石青圆领便袍，洁净挺括的便袍下是洁白如雪的绫裤，脚上则是普通的皂靴，分明做书生打扮。 她甜蜜蜜笑着迎了上去，屈膝行礼：“见过相公！” 赵曦被她这么娇滴滴叫了声“相公”，不知为何，心里甜得很，便含笑道：“娘子，起来吧！” 蜀葵顺势起身，双目盈盈走了过来，得意洋洋道：“王爷，咱们这样出去，别人绝对看不出你我的真正关系！” 赵曦一愣，想了想，这才明白蜀葵所谓的“真正关系”指的是他和蜀葵并非真正的夫妻。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蜀葵。 蜀葵貌似没心没肺地笑着拿了一件玄缎披风抖开：“王爷，给你准备的披风！” 赵曦系好披风的带子，开口问蜀葵：“你呢？” 蜀葵笑眯眯接过素兰递过来的大红刻丝缎面皮袄，道：“那些斗篷太惹眼了，一般富户的小娘子穿的都是这种缎面皮袄！” 她在素兰的侍候下穿上了皮袄，转过身让赵曦看。 这种大红刻丝缎面皮袄穿在身上甚是臃肿，愈发显出了蜀葵小小的脸和婀娜纤细的身材，倒也不算太差。 蜀葵跟着赵曦走到了内院门口，发现兰锐已经备好了车马，只等着他们了。 赵曦骑马在前，蜀葵乘坐的马车在后，在中牟城东的街巷中穿行。 蜀葵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悄悄看着外面既熟悉又陌生的街巷，心中有些茫然。 马车紧跟在骑着马的兰锐和赵曦的后面，驶进了柳枝巷。 此时的柳枝巷热闹得很，各家各户都大开大门，街巷中人来人往，小孩子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燃放爆竹玩耍。 蜀葵有些近乡情怯，放下车帘不敢再看。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赵曦下了马，走到马车前搀扶了蜀葵下了车。 虽然刻意换了装束，但是赵曦和蜀葵的外貌气质实在是太过引人瞩目，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蜀葵立在那里，仰首看着眼前这个门楼——门楼已经破旧不堪，别人家门上都挂着崭新的桃符，只有这一家的门上空荡荡的，门楼上垂下刺玫的枯藤，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兰锐装模作样上前，用力敲了敲门。 自然是没人应答。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西隔壁的李家两口子也在人群中看。 李玉芝的娘李大娘盯着蜀葵看了好一阵子，终于凭着那双会说话般的清泠泠眼睛认出了白蜀葵，试探着问道：“小娘子，你，你是白振祥的女儿白大姐儿吧？” 看眼睛的话，李大娘觉得像是蜀葵，只是蜀葵被孙二娘卖了这么多年了，李大娘也有些记不清楚了，而眼前这个小娘子打扮得很是齐整，因此她不敢轻易相认。 蜀葵闻言看向李大娘，发现四五年不见，李大娘多了不少根白头发，眼角也添了不少皱纹。 她眼睛有些湿润，微笑道：“李大娘，我是白大姐儿啊！” 李大娘闻言，盯着蜀葵端详了又端详，终于能够肯定是白蜀葵了，笑了起来：“真的是你啊，蜀葵！” 众邻舍也都打量着，也都认了出来。 其中有几位悄悄议论着：白家大姐儿自小生得便好，长大了出落得更美了！ 李大娘疑惑地看向赵曦：“这位是——” 听说白蜀葵被孙二娘卖给高门做丫鬟了，那么这位清俊高挑极为好看的小哥是谁？ 蜀葵瞟了赵曦一眼，鼓足勇气道：“这是我家相公……” 说出口后，蜀葵怕赵曦不高兴，忙看了赵曦一眼。 赵曦似乎心事重重，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这个样子，蜀葵心里“咯噔”一下，忙转移话题，询问李大娘：“李大娘，我爹，我继母和我弟弟呢？” 李大娘叹了口气，道：“大姐儿，此事说来话长，请进我家里，听我细细说来吧！” 留下兰锐在外面守着后，蜀葵和赵曦随着李大娘李大叔进了李家堂屋。 李大娘一边给蜀葵和赵曦让座，一边指挥着李大叔去烧茶，忙得不亦乐乎。 待蜀葵赵曦坐定，她这才说了起来：“大姐儿，你走了没多久，你爹从南方贩丝回来，发现你被孙二娘卖了，当夜就和孙二娘闹了大半夜，我们隐约听到你爹说要去京城寻你。一直到了天快亮时候，你家才安静了下来。” 蜀葵没想到爹爹当年曾经要去寻她，鼻子一酸，眼中溢满泪水。 她怕人发现，便低下头，从衣袖中掏出丝帕，轻轻在眼角拭了拭。 李大娘继续道：“因为孙二娘不肯放你爹去寻你，你爹和孙二娘接连闹了好几日。大概过了六七日吧，夜里你爹和孙二娘又吵了大半夜，谁知大清早的孙二娘便开始嚎哭，说你爹得了急病连夜去了……” “孙二娘说你外婆家的亲戚在南方，早已没了来往，孙二娘便请了人，把你爹送到化人场一把火烧了，骨殖扔到城外的运河中……” “没过多久，金大官人便派了个轿子把孙二娘抬走了，孙二娘如今成了金府的六姨娘，可是过上了神仙日子……” 见蜀葵低头用丝帕一直在拭泪，赵曦心里不太好受，伸手握住了蜀葵的手。 蜀葵眼中都是泪，没有看赵曦。 听罢往事，蜀葵拭去眼泪，声音沙哑问李大娘：“大娘，玉芝如今怎么样了？” 提到自己的独生女，李大娘脸上总算带上了些笑意：“玉芝是去年出嫁的，如今已经给我们生了一个外孙女啦！” 蜀葵闻言，含着泪笑了，从腕上褪下一个赤金虾须镯塞给了李大娘：“大娘，这是我给玉芝压箱，您可不要推辞！” 李大娘一见这赤金镯子，眼睛一亮，假意推辞一番之后，方眉开眼笑接了过去。 临离开李家，蜀葵又问了一句：“李大娘，秀林如今在哪儿，您知道吗？” 听蜀葵问白秀林，李大娘脸上现出鄙夷之色来：“白秀林现如今改名了，叫金秀林，现如今也进了学，在清和书院读书呢！今日是大年初一，他应该还在清和书院呆着。” 蜀葵听出了李大娘话中的漏洞，略一思索，开口问道：“李大娘，他既然改为金秀林了，为何不跟着孙二娘去金府过年？” 李大娘尴尬地笑：“谁知道呢！” 她觑了蜀葵一眼，陪笑道：“这些事情，我们外人怎么知道！” 四邻八舍都传着说，金秀林原是孙二娘在金府做丫鬟时怀上的，是金大官人的种，所以才会跟着孙二娘进了金大官人府上，才会改姓金。 不过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在蜀葵面前说。 蜀葵其实心中一直在疑惑：白秀林是她的亲弟弟，还是孙二娘和金大官人生的孩子？ 她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也正在看她，丹凤眼中带着一抹沉思。 蜀葵猜到赵曦也在怀疑，不由苦笑了一下，辞别了李大娘李大叔，登车离开了柳枝巷。 第一百一十八章 马车驶出了柳枝巷，蜀葵掀开车帘，眼中满是恳求看着骑在马上的赵曦：“去清和书院看看，好不好？” 她爹猝死那一夜，秀林也在家中，应该目击了爹爹死亡的过程，她一定要见到秀林问一问。 可是她又怕赵曦嫌麻烦不肯去，因此心中惴惴不安。 赵曦淡淡看了她一眼，直接吩咐兰锐：“去中牟县清和书院。” 他最看不得蜀葵怯生生看他的样子了，每次蜀葵一这样看他，他一定会听蜀葵的。 清和书院中空荡荡的，守门的老头子听说是寻金秀林，便道：“金小公子清早便带着老家人和小厮出去了，却不知去哪儿了！” 兰锐沉吟了一下，把一粒碎银子塞给了老头子，笑嘻嘻继续问：“老伯，那您知道金小公子去哪儿了么？” 老头子摸了摸那粒碎银子，发现约莫够十几日的酒钱，顿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对兰锐说道：“这位小哥，请明日一早过来，金小公子是一定在的！” 兰锐得了老头子这句话，走过来向蜀葵禀报。 蜀葵在车里坐着，听了兰锐的话，心中颇为失望，却也只得先离开。 至于明日还能不能来，得看赵曦同不同意了。 不过她也不愿意让赵曦为难，无论怎么说，赵曦如今还在幽居思过之中。 赵曦骑着马护着蜀葵的马车回到住处，还没到大门口，远远地便看见了带着几个士兵立在大门外候着的傅明真。 傅明真见赵曦回来，忙上前迎接。 赵曦下了马，吩咐兰锐把马车直接赶入内院。 蜀葵见状，忙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低低道：“妾身备下酒菜，等王爷回来！” 赵曦瞅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蜀葵甜蜜一笑，放下了车帘。 待看着兰锐赶着马车进去了，赵曦这才看向傅明真：“小傅，何时？” 这么冷的天，傅明真守在门口等着他，应该有急事。 傅明真忙道：“王爷，陛下派了安公公过来，如今正在外书房候着王爷呢！” 赵曦点了点头，抬腿进了大门。 孙沛等穿着便衣的扈卫都跟了上去。 傅明真待赵曦等人进去了，低声交代守门的士兵一番，这才离开去寻薛玉。 安初原奉了正安帝之命，过来看看平王赵曦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他正在外书房会客室内坐着，手中端着一盏清茶，一边品茶，一边候着赵曦。 当赵曦进去的时候，房间光线有些暗淡，安初原见一个青年书生走了进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位头戴黑纱幞头，身穿石青圆领便袍，脚蹬普通皂靴做书生打扮的青年正是赵曦。 见到这样的赵曦，安初原一愣，差点老泪纵横：“王爷您不过是奉旨闭门思过而已，也不耽误您出去瞎晃啊，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赵曦见安初原如此夸张，微微一哂，在锦椅上坐了下来：“安公公，父皇派您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安初原细细打量了赵曦一番，见赵曦似乎清瘦了一些，便叹了口气道：“有石先生为陛下诊治，陛下龙体稍安，只是担心王爷，因此命咱家过来看看！” 赵曦笑了笑，道：“我很好，请公公替我向陛下传达。” 安初原点了点头，又同赵曦攀谈了会儿，便要告辞离开。 赵曦还用得着安初原，岂会让安初原空手而归。 他含笑看向安初原：“不知安公公有没有需要栽培的子侄？” 安初原闻言，心里一动，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虽然暂时倒霉，却毕竟手握西北军政大权，想要栽培一个人，倒是不难。 他试探着道：“咱家大哥倒是有一个侄儿，今年十六岁……” 赵曦凤眼含笑：“我新成立的军队倒是有一些职缺，只是不知道安公公舍不舍得令侄！” 安初原当即起身，向赵曦长长一揖：“咱家替舍侄求王爷了！” 赵曦吩咐宋节取来一道空名告身札付，当场问了安初原侄子的名字，亲手把名字填注在上面，列衔正九品的仁勇副尉。 安初原欢喜极了，连连道谢。 有了这道告身札付，再去兵部和吏部盖个戳，他侄子安琳可是直接踏入了官场，以后跟着赵曦，自然是步步高升。 正安帝的这四个儿子中，人人皆认为平王赵曦最不受陛下宠爱，可是安初原侍候正安帝多年，却知赵曦在正安帝心中，自有特殊地位，是皇太子和其他皇子所比不上的。 送走安初原之后，赵曦又在外书房枯坐了一会儿，想起蜀葵还在候着他用晚饭，忙起身回内院去了。 蜀葵有事要求赵曦，因此一回内院，便命玉洁叫了乔五婶过来，细细交代了一番，定下了几样赵曦爱用的精致菜肴，又让玉洁去储藏室取薄荷酒。 待乔五婶和玉洁离开，蜀葵这才摇了摇脑袋道：“真沉啊，快帮我卸了这满头金晃晃的劳什子！” 素兰和善睐都笑了。 善睐一边小心翼翼地拔下一支赤金寿字簪，一边道：“我的姨娘哟，这些劳什子可都是赤金的哟，可不明晃晃的！别人想要插戴了满头，可不一定有呢！” 蜀葵不由也笑了：“我们中牟县居然是这样的审美，妇人出门，居然真的要满头珠翠！” 素兰笑着道：“岂止中牟县呢，全大宋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京城中流行的不是满头金晃晃，而是更稀罕金珠宝石罢了！” 蜀葵闻言，点头称是——她自己就特别喜欢宝石。 卸罢簪环，蜀葵梳了个简单的攒髻，拣了一支蓝宝石百合簪固定，又卸了妆，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赵曦回来，见蜀葵迎了出来，素净得很，不由想起蜀葵白日那满头珠翠粉白轻红的模样，当下心中暗笑。 蜀葵今日热情得很，亲自迎了赵曦进来，服侍他净了手，又引着赵曦在罗汉床上坐下，笑盈盈道：“王爷且等片刻，我这就让人摆放！” 赵曦见蜀葵如此，知她有求于己，便心安理得享受蜀葵的服侍，只等着看蜀葵何时吐口。 第一百一十九章 善睐、素兰和玉洁摆饭的时候，蜀葵颇为体贴地询问赵曦：“王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妾身给您按按吧！” 赵曦瞟了蜀葵一眼，然后眼波流转，看向自己的袍子下的。 他的意思是自己骑了半日马，有些酸，蜀葵若是真要侍候他，那就给他按按吧！ 蜀葵随着赵曦的视线看了过去，却以为赵曦指的是两的那物，当下满脸通红，睨了赵曦一眼，不搭理他了。 赵曦：“……” 善睐她们知道王爷和姨娘恩爱得很，因此摆好酒菜便退了下去。 蜀葵看了看，见小炕桌上摆一碟切好的鲜红的西瓜、一碟切好的白玉甜瓜、一碟清炒秋葵、一碟蒜蓉丝瓜、一碟卤鸡翅和一碟红糟鲥鱼，总共六样精致小菜，俱用描绘了四季花卉的精致素瓷碟子盛了，另有一瓶用白玉瓶盛放的薄荷酒和一对小小的白玉酒盏。 赵曦看了看，见有蜀葵最爱吃的甘州反季西瓜，便用银叉扎了块西瓜递到蜀葵唇边。 蜀葵还没被赵曦侍候过呢，顿时又惊又喜，张开嘴唇了那一小块西瓜。 赵曦见蜀葵嫣红莹润的唇了那块西瓜，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跳加速，俊脸渐渐泛起一层红晕。 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面前白玉酒盏，心道：明明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老是被蜀葵，看来我的定力确实不行…… 蜀葵觉得西瓜甚是甜美，便趁机撒娇：“再喂我吃一块吧！” 赵曦瞟了蜀葵一眼，便用银叉又扎了一小块西瓜递到了蜀葵唇边。 蜀葵连吃了好几块西瓜，便投桃报李，斟了一盏碧绿的薄荷酒，端起来去喂赵曦。 赵曦蓦地想起昨夜蜀葵用嘴度酒喂他，不由有些紧张，把那盏酒全给喝了，顿时感觉一股热辣辣的感觉溢满身体。 蜀葵又夹了一块红糟鲥鱼喂赵曦吃了。 赵曦知道蜀葵爱喝薄荷酒，便给她斟了一盏，喂着她饮下。 蜀葵最爱撒娇，当即又让赵曦连喂她喝了三盏薄荷酒。 四盏酒饮下之后，蜀葵便有些眩晕了，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她伸手从赵曦手中夺过酒壶，先给自己斟了一盏，端起酒盏饮下，然后直接从罗汉床内侧走到了赵曦那边，一把推倒赵曦，自己跨坐在了赵曦身上。 赵曦双手撑在后面，这才没有彻底倒下去。 蜀葵已经忘记了自己哄赵曦喝酒的初衷，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是觉得委屈——凭什么每次房事，赵曦都要在她上面？ 她用力揪住赵曦的衣襟，嘟着嘴问道：“赵曦，为什么每次那个，你都要摁住我不让动？” 赵曦：“……” 蜀葵哼了一声，用力赵曦的衣襟，谁知了半日也没扯破。她有些生气，便用力继续。 赵曦被蜀葵磨蹭得早有了反应，凤眼微眯凝视着蜀葵，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再也忍耐不了，自己动手了衣襟，好方便蜀葵动作…… 大年初二早上，蜀葵先醒了。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而且是赵曦身上睡着了。 看着赵曦熟睡的脸，蜀葵悄悄滑下了床，赤着脚跑进了浴间。 用罢早饭，赵曦并没有离开。 他端起清茶饮了一口，见丫鬟们都不在房里，便轻轻问蜀葵：“昨晚的事情你都记得么？” 蜀葵一脸呆滞：“我……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她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她喝醉之后会变得傻大胆，而酒醒之后，醉酒时做的所有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曦“哦”了一声，瞅了蜀葵一眼，没有说话。 自从带着蜀葵来到这里，蜀葵已经借酒强压他两次了，再加上以前在东京长宁坊宅子的那一次，总共三次了。 蜀葵被赵曦看得脸红耳热心跳加速，却硬着头皮不肯承认自己记得。 赵曦见蜀葵如此厚脸皮，便若无其事起身道：“没事的话我走了！” 蜀葵见他真的要走，心里一急，忙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赵曦的腰：“王爷，我有话要说！” 赵曦被她一抱，哪里还走得了了？ 他故作矜持道：“有话快说！” 蜀葵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低声道：“王爷，我想调查我爹的死因……” 赵曦“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今日有何打算？” 蜀葵没想到赵曦这么好说话，又惊又喜，双臂环着赵曦的腰绕到赵曦身前，仰首看着赵曦，眼中满是惊喜：“王爷，你带我再去清和书院一趟吧！” 赵曦被蜀葵弄得有点不自在，一把抱起蜀葵放在了一边，道：“我等着你，快去收拾吧！” 蜀葵爱妆扮，每次带她出门，她都要拾掇半日。 蜀葵笑嘻嘻答应了一声，叫了素兰和善睐进来，去卧室收拾去了。 赵曦坐在明间喝茶，不过等了一刻钟时间，素兰和善睐便搀扶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出来了。 蜀葵今日碧袄白裙，头上梳着桃心髻，只簪了一支碧玉簪，打扮得甚是素净，俏生生走到赵曦面前，屈膝行礼：“相公，妾身准备好了！” 赵曦垂目微笑，起身道：“走吧！” 他牵了蜀葵的手，向外走去。 素兰提着衣包跟了上去，衣包里装着蜀葵今日要穿的绣柳条鹅黄缎面皮袄。 到了清和书院门前，赵曦留下小厮林瑜看着马车，自己带着林贞兰锐进去了。 门房老头子一见是昨日那个出手极阔绰生得极好的青年书生，当下笑眉笑眼行了个礼，道：“金小公子今日没有出去，正在书斋内读书呢！” 赵曦闻言，含笑道：“我去叫内子一起去看金小公子！” 门房老头子想着这位小哥俊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妻子不知该美成什么样子呢，便伸着脖子去看，谁知这清俊小哥从马车里扶着一个穿着绣柳条鹅黄缎面皮袄的小妇人，却是戴着眼纱，并不能窥得全貌，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引着众人进了清和书院，往书斋方向而去。 蜀葵立在书斋门外，看着书斋内正埋头读书的少年，百感交集。 金秀林正在专注读书，察觉到外面的异常，抬头看了过去，不由一愣，忙站了起来：“你们是——” 赵曦看着这个看上去才十来岁的孩子，心道：单看长相的话，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不是蜀葵的亲弟弟！ 蜀葵摘下眼纱，勉强笑了笑，轻轻道：“秀林，你还认识我么？” 金秀林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美貌的小妇人，喃喃道：“姐姐……” 第一百二十章 四年多不见，白秀林也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小小少年，先前的婴儿肥已经不见了。 蜀葵立在那里，专注地看着秀林，观察着白秀林的反应，然后开口道：“秀林，我是姐姐啊！” 白秀林闻言，身子一震，上前一步打量着白蜀葵，终于认了出来——这个美貌的小妇人正是自己的姐姐白蜀葵！ 他的眼眶立时红了，叫了声“姐姐”，往前跨了一步，却似又想到了什么，立时又往后退了两步。 蜀葵忍住泪水，走进了书斋里，拉了张椅子在白秀林书案前坐了下来。 赵曦没有进来，他示意兰锐关上书斋的门，自己带着林贞、兰锐和善睐立在外面，让蜀葵自己和白秀林谈。 白秀林低头不说话，蜀葵便起身四处看看。 书斋的窗户糊着厚厚的纸，屋子里烧着炕，暖烘烘的，书案上甚至放着一个精致的果篮，里面有苹果、雪梨和橘子。 蜀葵拿了一个橘子剥开，一粒粒喂给了白秀林吃。 白秀林一边吃，一边哭，却始终不肯再叫一声姐姐。 蜀葵喂完了一个橘子，这才开口问道：“现在是谁供应你读书？” 他住在清和书院里，看书斋的摆设，日子应该还过得去，束脩怕是不便宜。 白秀林低下头，泪水落在了地上：“是娘。” 蜀葵看他：“娘从哪儿弄的钱？” 白秀林哽咽着道：“娘……改嫁了……” 蜀葵一步不肯放松，声音高了起来：“娘可不是改嫁，做人家的小妾，怎么能是嫁！” 她自己不也是做人妾的，能叫嫁么！ 若不是孙二娘，她能落到这一步么？ 她好好地按照爹爹的安排，嫁给傅英哥哥，一夫一妻快快活活过日子！ 白秀林抬头倔强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泪水。 蜀葵按捺住怒火，凝视着他，轻轻问道：“听说爹爹是夜间突然去世的，爹爹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白秀林用力抹了一把泪，大声道：“我不知道，那夜我在睡觉，等我起来，爹爹已经得了急病死了，是县里的仵作来验的尸，怎么可能有错！” 蜀葵藏在衣袖中的手瞬间攥紧：“仵作？哪个仵作？是谁请的？” 她昨日从李大娘那里已经得知是县里马仵作验的尸了，却故意又问白秀林。 白秀林眼中现出恐惧，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接着他便开始大声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娘害死爹的吧？” 蜀葵冷笑了一声。 白秀林用手指着蜀葵，大声道：“我知道，你恨我娘，可是若不是娘把你卖了，你能过现在这么好的日子？看看你戴的首饰穿的衣服，若不是娘把你卖到好人家，你能享这福！” 蜀葵闻言大怒，举手一把打落了白秀林的手指，冷笑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孙二娘卖了我，我还得对孙二娘感恩戴德？” 她想起遥远往事，旧仇新恨顿时涌上心来：“若不是孙二娘卖了我，爹爹也不会死；若不是孙二娘卖了我，我会离开家乡这么多年；若不是孙二娘卖了我，我嫁给傅英哥哥，现在一夫一妻过自在日子，会像这样妾不妾婢不婢的被人欺辱！” 蜀葵越说越恨，拿起书案上的水果篮，用力掷在了地上。 赵曦候在外面，里面蜀葵与白秀林的争吵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林贞、兰锐和善睐也在一边候着。 当听到白蜀葵说那句“若不是孙二娘卖了我，我嫁给傅英哥哥，现在一夫一妻过自在日子，会像这样妾不妾婢不婢的被人欺辱”，林贞、兰锐和善睐的脸皆变得煞白，善睐已经开始浑身打颤。 赵曦也听得清清楚楚，他脸上表情未变，可是脸色早已变了。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岁月静好彼此相守，在蜀葵眼中，不过是“妾不妾婢不婢的被人欺辱”…… 赵曦觉得喘不过气来。 想到昨夜的恩爱缠绵，再想想蜀葵方才在书斋内说的话，赵曦的心脏似被浸入冰水之中，针扎一样的疼。 赵曦抬腿离开了。 林贞看了书斋的窗子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兰锐看了善睐一眼，顿了顿，忙跟了上去。 善睐眼睁睁看着王爷越走越远，两只脚却似钉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 王爷若是不要姨娘了，姨娘一个弱女子可怎么办？她得跟着姨娘护着姨娘…… 书斋中白秀林和蜀葵还在对峙。 白秀林没想到姐姐反应这么大，他咬了咬嘴唇，道：“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天晚上爹爹还在吵着要去东京太尉府寻找姐姐，还嚷嚷着要告官，娘一直哭，一直和爹爹闹。 他以为到了白天就没事了，谁知一大早，娘就哭了起来，说爹爹死了。 蜀葵盯着白秀林：“你真的不知道？” 白秀林用力摇头：“我再说一遍，那天早上，娘突然哭起来，我才知道爹爹去了！” 蜀葵从书斋内出来，见善睐还在外面等着，不由一愣。 善睐面如死灰：“姨娘，王爷——” 蜀葵略一思索，再回想一下自己和白秀林吵架的内容，顿时全明白了，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方才在气头上，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蜀葵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开口问善睐：“王爷去哪儿了？” 善睐上前，扶住了蜀葵：“姨娘，王爷出去了。” 蜀葵低头看了看脚下铺着青砖的地面，然后抬头看着前方苍翠的古松，轻轻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确是她的错，她会去向赵曦解释。 如果赵曦真的不接受，那就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善睐答了声“是”，搀扶着蜀葵往外走去。 蜀葵抬头看看湛蓝明净的冬日天空，心中想到了被赵曦赶走这个结果，心脏顿时针扎一般的疼。 可是无论如何，既然事已至此，她就应该勇敢面对。 蜀葵撩开左腕上覆盖的衣袖，确定里面戴的是一个赤金嵌蓝宝石手镯，心里这才安定了一些。 若是赵曦立时三刻不要她了，靠这个手镯，她起码还能支撑好几年。 这几年时间，足够她想好下面的路了，也足够她调查出爹爹死亡的真相，想办法为爹爹报仇了。 心里无论如何笃定，可是蜀葵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泪水不停地往下流，怎么都止不住。 蜀葵用帕子抹去眼泪，扶着善睐走出了清和书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了清和书院之后，赵曦从林贞手中接过马缰，认镫上马，正要离开，突然想到蜀葵孤身一个，若自己抛下她，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顿了顿，一股气涌上来，一夹马腹，纵马跃出。 林贞愣住了，看向兰锐，低声问道：“王爷不等白姨娘了？” 兰锐摆了摆手，示意林贞跟上，自己驱赶着马车追了上去。 林贞看着王爷绝尘而去的身影，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打马追了上去。 蜀葵看着清和书院外面空荡荡的大路，再看看背后清和书院高高的院墙，浑身的力气像是全被抽走了，身子一软，整个人倚在了善睐身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虽然做出了各种的假设，她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万一赵曦只是生气了，却还等着她呢？ 可是看着眼前空旷荒凉的郊野和背后高高的院墙，蜀葵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她提了提裙裾，低头看看自己裙裾下露出的浅碧高底绣鞋，情知无法走太远的路，不由一阵气馁。 善睐左顾右盼，见这里如此荒凉，心中害怕得很，依偎着蜀葵低低问道：“姨娘，怎么办？” 蜀葵心中也有些怕，可是她如今是善睐的主心骨了，一定得坚强起来。 她勉强笑了笑，看了看天上苍白无力的日头，分清楚了方向，道：“那边是东边，我们往那边走吧！” 她的家就在东边。 不，不是她的家，是赵曦的家。 想到要和赵曦分离，蜀葵的心脏就阵阵蹙缩，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是她竭力忍着，不肯流泪。 蜀葵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住善睐的手：“走吧！” 还没走多远，蜀葵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善睐也听到了。 两人相视一看，一起往后看去。 只见一群青衣人骑着马在清和书院门口下了马。 蜀葵定睛一看，认出当先的那人正是金大官人的贴身小厮元宝——元宝这些年变化不大，只是胖了些，壮了些！ 元宝带着这些青衣人大步进了清和书院。 蜀葵觉得有些不对，忙拉着善睐疾步往前走。 刚走到清和书院院墙的尽头，一转弯蜀葵便看到了前方白杨树下立着一个人。 她顿时止住了脚步，眼泪再也忍不住，不停地往下流。 赵曦凝视着蜀葵，见她眼皮都哭肿了，眼睛里含着泪，雪白的肌肤上泪水纵横，瞧着分外的可疼，他心中的怒气“嗤”的一声全没了，看着蜀葵道：“还不过来！” 蜀葵含着泪笑了，拎着裙摆跑了过去，投入了赵曦怀中。 赵曦顿了顿，这才伸手揽住了蜀葵的腰肢。 蜀葵眼波流转，往周围看了看，见善睐随着兰锐坐上了马车前方，林贞牵着马立在远处，这才放下心来，仰首看着赵曦，低声道：“别生气了！求你了！” 赵曦想到蜀葵说的那些话，还有些余怒未熄，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白杨树，不肯看蜀葵。 蜀葵眼珠子一转，扯着赵曦的手摇啊摇：“我有些冷得慌，你陪我坐马车吧！” 她的手的确凉透了，似冰块一般，赵曦抽出手，握住蜀葵的手，试图温暖蜀葵。 见赵曦还是这么疼爱自己，蜀葵心知有救，便继续娇滴滴地撒娇：“我真的好冷……” 赵曦看向蜀葵，见她眼中还含着泪，雪白的脸被寒风冻得发红，想都不想便拉着蜀葵向马车方向走去。 兰锐驾着马车向东而去。 他间或看了善睐一眼，见善睐裹紧身上的皮袄坐在那里，眼中满是笑意，似欢喜得很。 兰锐又侧耳听了听身后车内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到。 他抿嘴笑了。 王爷那么刚硬清冷的人，都快被白姨娘活活气死了，却还是担心白姨娘，站在拐角那里等着白姨娘过来。 白姨娘还没两句好话呢，王爷便软了下来，抱着白姨娘上了马车…… 看来，白姨娘就是王爷的克星啊！ 以后若是被王爷责罚，就想法子求白姨娘好了！ 马车中驶出之后，蜀葵解下外面的那件绣柳条鹅黄缎面皮袄，只穿着碧袄白裙，伶伶俐俐坐在那里，抿着嘴含笑看着赵曦。 赵曦自然舍不得她受冻，当下展开斗篷，抱起蜀葵在怀中，用斗篷严严实实包住，只留蜀葵的脑袋露在外面。 蜀葵被赵曦温暖的体温包围着，周身洋溢着赵曦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真是心满意足。 她把自己冰凉的脸颊贴到赵曦温热的脸上，轻轻磨蹭着，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轻轻道：“这样好幸福啊！” 赵曦被蜀葵磨蹭得浑身麻酥酥的，轻轻道：“你不是说自己‘妾不妾婢不婢的被人欺辱’么？” 说起这个他就生气，他待蜀葵还不够好么？蜀葵真应该去看看别人家的姨娘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样一想，赵曦颇有一种“我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委屈感。 蜀葵尴尬极了，凑过去飞快地在赵曦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开始撒娇：“我和白秀林在吵架，自然是胡说八道了，你难道要和我计较么？” 赵曦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蜀葵见赵曦这样，便知他的怒气已经发作得差不多了，便得意洋洋地依偎着赵曦闭上了眼睛：“我累了，睡一会儿啊！” 赵曦没说话，却抱紧了蜀葵。 蜀葵没再多解释，可是赵曦心中明白蜀葵想要的是什么。 回到家里之后，赵曦一直在内院陪着蜀葵。 用罢午饭，两人索性进了卧室，各自拿了一本书，倚着靠枕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各读各的。 读了一会儿之后，赵曦发现蜀葵没动静，再一看，发现蜀葵已经睡熟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去看蜀葵，发现蜀葵身上穿着浅粉绣花寝衣，如云乌发披散着，嫣红的唇微微嘟着，横七竖八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赵曦伸手拧了拧蜀葵的脸颊，抱起蜀葵，把她摆成舒服的睡姿。 看蜀葵睡得那样香，他也有些渴睡，便紧挨着蜀葵，很快也睡着了。 到了傍晚，蜀葵醒了过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和善睐在清和书院门口遇到金大官人的小厮元宝，但是忘了把这件事告诉赵曦。 她忙推醒赵曦，把事情前前后后说给赵曦听。 正睡觉突然被叫醒，赵曦还有些迷糊，片刻后才恢复了清明，道：“我已经让林贞去审那个马仵作了，等林贞回来再说吧！” 蜀葵嗯了一声，抱住了赵曦。 赵曦若有所思躺在那里，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昨日大张旗鼓地带着蜀葵去了柳枝巷，蜀葵还向李氏夫妇询问她爹爹当年去世的细节，金光明和孙二娘这两人应该得到消息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陪着蜀葵用罢晚饭，赵曦叫了素兰善睐进来陪着蜀葵，自己去了外书房。 林贞刚回来，正在房内洗手换衣，听说王爷去了书房，急急系上腰带便去外书房回话。 他过去的时候，兰锐正在书房内候着。 赵曦立在窗前，手里拿着竹剪修剪着蜀葵给他送来的一盆吊兰，口中吩咐着：“你带几个得力的人再去一趟清和书院，看金秀林还在不在。如果不在，探明他去了哪里；如果在的话，悄悄把他带回来，单独关押在西偏院。” 兰锐答了声“是”，自去执行。 林贞见兰锐出来，忙随着宋节进书房回话。 赵曦“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截有些发黄的吊兰叶子，头也不抬问道：“那个姓马的仵作招没有？” 林贞恭谨地拱手回话：“禀王爷，马仵作当场招认并签字画押了，属下把他关在了西偏院！” 赵曦知道林贞能干，却没料到林贞效率这么高，便抬头看向林贞，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林贞不敢说自己是从王爷和白姨娘的相处中得出的灵感，讪讪一笑，道：“属下打探过了，马仵作十分疼爱他娘子，便用他娘子威胁马仵作，马仵作果真全招了。” 赵曦闻言，不禁一愣，心想：若是有人用蜀葵来威胁我，我会怎么做？ 一想到蜀葵会被人用来威胁自己，赵曦便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到哪里，都要把蜀葵带上，免得她被人用来威胁老子！ 林贞觑了赵曦一眼，继续禀报道：“四年前白振祥并非疾病而死，而是服用了大量砒霜致死。据马仵作供述，因县中富户金光明派了亲信元宝威胁利诱，他被迫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导致白振祥冤死。” 赵曦默然片刻，突然问道：“你认识傅英么？” 林贞闻言心跳猛地加速，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缓缓道：“禀报王爷，傅英原是这中牟县人，在县衙做衙役。因做事妥帖，深得叶大人信重。叶大人奉命调往金汤城，傅英全家追随叶大人到了甘州安家。叶大人甚为倚重傅英，一般机密一些的事情都交给傅英去办。” 今日在清和书院白姨娘和金秀林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深知自己一句话出错，傅英就要倒大霉了，说不定叶佳也要受到牵连，因此很是斟酌了一番才说出了这番话。 对于林贞的小算盘，赵曦心知肚明，却不肯揭穿。 他并不是是非不分的糊涂人，可是一想到蜀葵到了现在，还心心念念着当年差点和傅英“一夫一妻过自在日子”，他心里就闷得难受。 赵曦“咔嚓”一声，又剪掉了一根吊兰叶子。 林贞见状，灵机一动，忙道：“王爷，这盆吊兰是白姨娘亲自送来的，想必是白姨娘的心爱之物，您再这么剪下去，这盆吊兰就要被您剪成秃子了，白姨娘若是知道，岂会开心？” 赵曦没想到林贞居然这么机智，睨了林贞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竹剪，走回书案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林贞眼睛一直跟着王爷，见王爷扔下了竹剪，知道自己的话王爷听进去了，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赵曦放下茶盏，淡淡道：“你和叶佳感情好，那你想办法让他知道，我不想再看见傅英在王府出现。” 林贞彻底松了口气，忙恭谨答了声“是”，又补充了一句：“王爷请放心，此事属下会处理妥当的，绝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赵曦蹙眉看向林贞，心道：林贞看着恭谨，怕是正在腹诽我吃那个什么傅英的醋！ 这样一想，他不由有些烦，连林贞都不想看到了，便冷冷道：“出去吧！” 林贞答了声“是”，飞快退了出去，生怕自己被王爷迁怒。 赵曦得了空闲，便又去摆弄他那个沙盘去了。 如今大宋和西夏在金汤城对峙，双方这一战势必无法避免，他一直在提前制定作战计划。 赵曦还没清静多久，薛玉便和傅明真一起过来找他讨酒喝，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居然还有京兆尹胡青的次子胡晓夕。 京兆尹胡青乃正安帝亲信，其长子胡晓晨却担任甘州知府，因此胡青与赵曦的关系虽然若即若离，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 因为正在调查白振祥之死的真相，赵曦正用得着胡青，所以他对胡晓夕便亲切了许多。 胡晓夕虽然年轻，却是个一点就通的人物，赵曦一句听上去普普通通的客套话——“有空了我要亲自见见令尊”，胡晓夕马上听出了话中之话——被监视居住的平王赵曦有事想要见他爹一面呢！ 赵曦、薛玉、傅明真和胡晓夕都是年轻人，待三杯下肚，便都不再拘束，说说笑笑开怀畅饮起来。 兰锐从清和书院回来，去外书房寻王爷回话，却发现王爷脸色苍白，凤眼水汪汪的，嘴唇嫣红，分明是沉醉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王爷酒量不行的，再喝下去怕是要伤身了！ 宋节和兰锐面面相觑，却又都不敢进去劝，正在为难，兰锐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我有一个法子！” 说罢，进了外书房，走到赵曦身边，凑过去低声道：“王爷，方才白姨娘派了善睐过来，说姨娘寻您有急事呢！” 赵曦正喝得脑子蒙蒙的，闻言当即起身拱手道：“赵某不胜酒力，各位请自便！” 说罢，他摇摇晃晃便要离席。 兰锐忙上前搀扶着赵曦。 傅明真他们也都喝蒙了，口口声声说不让赵曦离开，要一醉方休，却都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醉眼朦胧看着赵曦逃席。 蜀葵洗罢澡，正散着长发歪在窗前锦榻上拿了一本书在看。 小丫鬟妙真急急跑来禀报：“姨娘，王爷回来了！” 蜀葵颇为担心赵曦还在生自己的气，便起身随意挽了个堕髻，披着大红缎面雪狐皮袄迎了出去，正好在廊下迎着了被宋节和兰锐搀扶着的赵曦。 赵曦搂着蜀葵，醉醺醺进了卧室。 蜀葵把赵曦安顿在床上，接过素兰递过来的蜂蜜水喂赵曦喝了解酒。 赵曦一口喝完茶盏里的蜂蜜水，抬眼看向蜀葵：“你不是要嫁给那个什么傅英么，怎么还在这里？” 蜀葵闻言愣住了，呆呆看着赵曦。 床前放着赤金枝型灯，烛光掩映下，赵曦清俊的脸似被镀上了一层光晕，水汪汪的丹凤眼似含着眼泪，真是稚气又委屈。 蜀葵的心一下子软如，凑过去在赵曦唇上轻轻亲了一下，柔声道：“傻瓜，我怎么舍不得你？” 赵曦被她哄得开心极了，一把抱住蜀葵，把脸贴在了蜀葵胸前，嘴里嘟囔着：“我也舍不得你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年初三早上，赵曦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端坐在明间罗汉，蜀葵跪在他身后的锦垫上，一边按摩着赵曦的头，一边道：“我的王爷啊，你酒量不行以后就少喝些，每次宿醉都难受成这个模样……” 赵曦懒得和蜀葵理论，便闭嘴不言，随蜀葵自言自语。 蜀葵口中劝说着，手下不停地按着。 赵曦似听非听，专心想自己的事。 善睐用托盘端了两个素瓷盖碗进来了：“姨娘，我和素兰准备了一盏芹菜汁和一盏雪梨汁！” 蜀葵笑眯眯道：“放小炕桌上吧！” 善睐退下之后，蜀葵掀开盖碗的碗盖，见芹菜汁绿莹莹的，看着就不像好喝的样子，而雪梨汁闻着就散发着阵阵清香，便故意端起芹菜汁放到了赵曦唇边。 赵曦正想着心事，看都不看便喝了一口下去，发现味道奇怪得很，便抗拒着不肯喝。 蜀葵见他得了教训，便把芹菜汁放在了一边，端起雪梨汁递给了赵曦，柔声道：“以后少喝点！” 赵曦睨了她一眼，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蜀葵知道赵曦的性子，他只要答应，就一定会做到，因此开心得很，笑嘻嘻道：“王爷，午饭我下厨给你做碗面！” 赵曦头还有些疼，难受得很，便枕着蜀葵的腿，闭上了眼睛轻轻道：“蜀葵，再给我按按吧！” 蜀葵见他如此羸弱，很是心疼，答应了一声，让赵曦躺得更舒服一点儿，然后开始帮赵曦按摩。 兰锐一大早便来寻王爷回话，谁知他和林贞在内院值事房等了又等，却还没等到王爷的传唤，便央了值事房的刘婆子，让刘婆子的孙女妙真进去禀报一声。 妙真很快便跑了回来：“兰锐哥哥，王爷让您进去回话呢！” 兰锐一听，当下就随着妙真进去了。 内院门内是一个大影壁，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福字，绕过影壁，便是一个庭院，庭院中红梅花正在盛开，映着廊下挂着的一排大红灯笼，倒是充满新年的喜庆。 兰锐跟着妙真沿着铺着青砖的甬道往前走，一眼便看到善睐和素兰正立在廊下。 善睐和兰锐最熟悉，见兰锐过来，对着兰锐抿嘴笑了笑，隔着大红凤尾纹缎门帘禀报道：“王爷，兰锐来了！” 待兰锐上了台阶，善睐低声道：“就在外面说吧！” 兰锐立时猜到里面不方便进去，见周围这几位都是白姨娘的亲信，便行了个礼，开始回禀：“王爷，属下昨晚又去了清和书院，金秀林昨日下午已经被金大官人府上的管家元宝接走了。” 蜀葵身上柔软馨香，手法轻柔准确，赵曦舒服了不少。 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沉声道：“我知道了。” 又道：“去传我的话，让孙沛和梁卿去寻薛玉，再挑选二百个身手利索的士兵，明日开始过来负责警戒。” 兰锐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蜀葵一边帮赵曦按摩，一边思索着，她轻声问赵曦：“王爷，金光明和孙二娘是不是已经知道咱们在查他们了？” 赵曦听到蜀葵说的是“咱们”，心里不知为何，觉得舒服得很，头似乎也不疼了。 他移了移脑袋，往蜀葵那边移了移，好枕得更舒服：“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在查他们？” 蜀葵凝神思索片刻，顿时笑了：“王爷要引蛇出洞么？” 赵曦“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丹凤眼熠熠生辉看着蜀葵：“林贞已经把当年给你父亲检验的马仵作带了回来，马仵作已经交代并签字画押，你父亲的确切死因是砒霜中毒！” 蜀葵闻言，心里一沉，眼圈红了。 见蜀葵眼圈都红了，赵曦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欢快了，便开始撒娇以转移蜀葵的注意力：“蜀葵，我头还是很疼……” 蜀葵闻言，忙问道：“还疼吗？哪里疼？” 赵曦轻轻嗅着蜀葵身上的馨香，喃喃道：“往前一点，对，就是那里……” 他昨晚已经把话说给胡晓夕听了，胡晓夕一定会把话带给胡青。 如今父皇的病情日益严重，到底站到哪一边，是皇位继承人赵旭，是背靠以傅氏家族为代表的北方军阀的赵昀，还是以蔡太尉为靠山的赵晨，亦或是牢牢占据西北边陲的赵曦自己，像胡青这样的正安帝亲信怕是要做出选择了…… 过年一向是合家团聚之时从腊月二十三小年一直到大年三十除夕夜，中牟县首富金光明金大官人家连摆了多日天宴席，宴请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自然是热闹非凡。 大年初一这日，金大官人的大娘子金太太一大早起来，吩咐府里的粗使婆子和丫鬟收拾好了后花园的暖棚，在里面铺设了大红地毡，又在间壁里点了六个火盆，预备自家人聚齐乐一日。 待这一切齐备，金太太又安排了三桌上好酒席，叫了县里四个唱曲的粉头过来，一家妻妾子女齐聚后花园暖棚饮酒听曲合家欢乐。 在这热闹繁华景象中，唯有金光明的第六房小妾孙二娘笑得有些勉强。 到了晚间，金光明进了金太太房里，却被金太太赶了出来——金太太如今有了身孕，正不自在呢，不想看见自家这成性的丈夫。 金光明出了正房，正在犹豫，一抬眼便看到第六房小妾孙二娘打扮得花枝招展过来迎接，想着自己已经好久没去孙二娘房里了，便顺势去了孙二娘房里。 孙二娘命人备了一桌齐整酒席，陪金光明饮了几盏酒，这次说起了正事：“老爷，傍晚时分钱婆子过来了。” 金光明诧异道：“她来做什么？” 钱婆子虽是人牙子，只是他家买人卖人都是寻另一个人牙子景大嫂，和钱婆子倒是没多少交情。 孙二娘摆了摆手，示意在一旁斟酒的小丫鬟退下，这才附到金光明耳边低声道：“老爷，钱婆子特地过来，说白蜀葵今日回了柳枝巷，还去李大家问她那个死鬼爹的事情。” 金光明闻言，满不在乎道：“她一个人么？若是如此的话，让元宝带几个人掳了她，卖到外乡的去！” 孙二娘摆了摆手，道：“听说是带着一个青年书生去的，钱婆子说那青年书生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极俊，一看就气度不凡，像是好人家的子弟。” 金光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这偌大的中牟县，还没人敢惹我金光明！他就算是皇帝的儿子，在这中牟县，也是强龙不压我这地头蛇！” 孙二娘还是有些担心，蹙眉坐在一边。 金光明就是喜爱孙二娘这个调调，揽着孙二娘亲了个嘴，道：“放心吧，有我呢！” 孙二娘依偎在金光明怀里，趁机道：“老爷，我知道你厉害得很，我只是想秀林了……” 她叹了口气，道：“咱们一大家子团聚，多么热闹，只可怜我的秀林大过年的，孤零零一个人呆在清和书院里……他也是老爷您的骨肉啊！” 金光明端着酒盏饮了一盏又一盏，就是不肯吐口。 他是真的不能肯定金秀林到底是不是他的种，所以虽然同意白秀林改姓为金，也愿意供给金秀林读书，却不愿接纳金秀林进入自己的家，也不愿把金秀林记入族谱，因为这毕竟牵涉到将来的家业继承问题。 孙二娘是真的思念儿子了，见金光明如此麻木不仁，便哭着说起了当年之事，最后一直说到了前夫之死。 金光明被她缠得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道：“那我明日让人去看看秀林吧！” 孙二娘忙道：“让元宝去吧！元宝去过几次清和书院，对那里熟悉一些！” 金光明想了想，觉得白秀林的眼睛生得和自己很像，也许真是自己的种，索性好人做到底，道：“那就让元宝带几个家人过去，把秀林接回来住吧！” 孙二娘闻言，欢喜极了，伸手拿起酒壶，给金光明斟上。 大年初二午时刚过，去清和书院接金秀林的元宝就回来了——他果真把金秀林接了回来。 孙二娘和金秀林母子在房里说了一阵子话，孙二娘就脸色煞白，亲自带着小丫鬟跑到外院书房去寻金光明去了。 得知白蜀葵已经寻到了金秀林询问当年之事，金光明并没有放在心上，大喇喇道：“怕什么？我这让元宝带着人把她找出来弄死！” 孙二娘忙催促道：“老爷，那您就快点派人去杀了白蜀葵那小贱人，顺便把跟她在一起的小白脸一起给宰了吧，也让妾身放心！” 金光明便命小厮叫了元宝进来，吩咐了几句，给了元宝二百两银子，让他带着人便宜行事。 元宝这几年没少帮金光明做那杀人越货的事，当即答应了一声，叫了几个凶悍的家丁，怀里掖把刀一起出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元宝带着这些凶徒在中牟县城里里外外转悠了好些日子，简直把中牟县城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再看到白蜀葵和她那个小白脸。 转眼间正月十五元宵节便要来到了。 大宋朝国强民富，又一向重视元宵节，因此每年的元宵节总是要热烈庆祝。 京城每年都会在金明苑办热闹的灯会，立高大的灯轮、灯楼和灯树，盛陈百戏，执丝竹者几百人，令灯火光烛天地，构成了一片灯的世界。 中牟县距离京城不远，自然也沾染了京城风俗，元宵节总是特别的热闹。 正月十五元宵之夜城内到处可见各种彩灯，灯球、绢灯笼、日月灯、诗牌灯、镜灯、字灯、琉璃灯布满大街小巷，而中牟县城内的茶馆、酒楼、瓦舍、勾栏这还可以通宵营业因此热闹繁华之极。 蜀葵对元宵节充满了怀念，正月十四晚上她与赵曦两人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闲坐吃酒，蜀葵便向赵曦讲述了中牟县城元宵节的热闹景象：“……且不说那些彩灯了，元宵节不管是高门富户，还是小门小户的女眷，都要外面穿着妆花锦绣衣服，里面穿着白绫袄，脚踩高底绣鞋，由家人护着出去观灯，叫走百病儿，真是人声鼎沸，热闹得很呢！” 赵曦知道蜀葵是在家闷得慌，想出去逛逛，便斜了蜀葵一眼，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蜀葵见了，心知有戏，便爬到赵曦那边，举起酒盏一饮而尽，然后用嘴哺给赵曦。 赵曦也有了几分酒意，凤眼水汪汪地看着蜀葵，见她粉脸泛红，一双秋水眼转盼流光迷离恍惚，美得令人心悸，便有些忍耐不住，在锦榻上成就了好事。 一时事毕，赵曦抱着鬓散钗横不止的蜀葵，柔声道：“明带你去，不过——” “不过得……得小心金府的人，对么？”蜀葵依偎着他，慢慢接了一句。 赵曦“嗯”了一声，抱起蜀葵去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让蜀葵出去，便是为了吊金光明和孙二娘的胃口，而明日元宵节，便是他引蛇入洞彻底收网的时候。 要知道，金光明的身份可没那么简单，他不仅是蜀葵的杀父仇人，而且是蔡太尉府的代理人，蔡太尉府通过金光明，几乎垄断了大宋的布匹贸易。 他只要掐住了金光明，不愁蔡铮不寻他谈判。 而他，便可以通过蔡铮，让蔡贵妃出面，封蜀葵为平王侧妃，记入玉牒，成为他正式的妾——别的不说，先驳了蜀葵的那句“妾不妾婢不婢的被人欺辱”再说。 见赵曦衣衫不整躺在，怀里还搂着自己，却依旧一副若有所思老谋深算的模样，蜀葵不由一哂，探出身子熄了床头的琉璃灯：“睡吧，我的阿曦哥哥！” 赵曦被她这句“阿曦哥哥”叫得心里一颤，黑暗中一把抱过蜀葵压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蜀葵早上醒来，发现赵曦已经离开了，自己严严实实地被锦被包裹着，大概赵曦临离开，帮她把锦被掖好了。 她懒洋洋地摊开四肢，放松地平躺在床上，开始思索昨夜赵曦的话。 上次离开清和书院，蜀葵亲眼看到金光明的亲信元宝进了清和书院。 秀林才十岁，心里藏不住事，一定会把她去过的消息告诉元宝，再加上赵曦光明正大带她去见李大一家询问当年之事，金光明一定也知道她回来了，也许正在筹划着如何暗中杀死她，以把他和孙二娘当年的凶案永远压下去。 这样看来，今日她和赵曦去永兴坊观灯，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蜀葵虽然报仇心切，却不愿赵曦冒险，那么她该如何向赵曦提这件事呢…… 思索良久之后，蜀葵心中计议已定，这才爬到床边，伸手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素兰和善睐很快便带着小丫鬟玉洁和妙真进来了。 屈膝行过礼请罢安，善睐自带着玉洁去拿蜀葵今日要穿的衣裙，而素兰则与妙真侍候蜀葵起身洗漱梳妆。 蜀葵洗漱罢端坐在妆台前，接过素兰递过来的盛玫瑰香膏的玉盒，刚用白玉棒挖出一点敷在面上，便听得背后传来善睐的声音：“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姨娘也须穿得喜庆一些，选这件月白串枝山茶花罗立领绣袄，再配这条羊皮金沿边挑线紬玫瑰红缎裙吧！若是出门的话，再带上那件大红刻丝缎面貂鼠皮袄就是……” 听了善睐的话，蜀葵有些好笑，扭头看了善睐和玉洁一眼，见善睐和玉洁立在黄花梨木雕花衣柜前，善睐正一本正经地向玉洁传授着如何选择衣裙，不由抿嘴一笑——没想到一向活泼好动甚至有些毛躁的善睐，也逐渐成长为得力的大丫鬟了，而且已经开始教导小丫鬟了！ 这次随着赵曦来中牟，她只带了素兰、善睐、妙真和玉洁四个丫鬟过来，这四人如今算是她房里得力的贴身丫鬟，也该好好培养了。 蜀葵一边轻轻地把涂在脸上的玫瑰香膏晕开，一边问道：“王爷呢？” 素兰含笑道：“禀姨娘，王爷今日一早有客，正在外书房见客呢！” 蜀葵闻言一愣，心道：赵曦如今正在奉旨思过，会有什么客人上门呢？ 她心中虽然疑惑，脸上却是不显，依旧不紧不慢地妆扮着，过了一会儿方开口吩咐玉洁：“玉洁，你去厨房一下，传我的话，今日的早膳，多准备几样王爷爱用的清淡小菜，再备些用御田碧粳米煮的稀粥！” 赵曦既然一大早出去见客，想必还没用早膳，他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常常忘记用饭，蜀葵有些担心他，所以决定先备好赵曦的早膳。 玉洁答应了一声，自去厨房传话去了。 梳妆穿衣罢，蜀葵这才吩咐善睐：“去外书房一趟，告诉兰锐，就说内院备了王爷的早饭。” 兰锐机灵得很，不管赵曦用没有早膳，待赵曦见罢客人，他自会斟酌回话的。 善睐闻言眼睛亮晶晶的，轻快地答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 听到明间门上锦缎门帘落下的声音和善睐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蜀葵和素兰不由相视一笑。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蜀葵含笑道，“只是不知兰锐态度如何……” 素兰低头想了想，道：“兰锐也喜欢和善睐玩笑，不过谈婚论嫁的话，估计得再等等。”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起身带着素兰去了明间。 若是善睐和兰锐两情相悦，她自会给善睐和兰锐做主的。 此时外书房院子内戒备森严，孙沛和梁卿带着数个扈卫笔直立在书房外面的走廊下面，把赵曦的书房团团围住；林贞和宋节一左一右立在书房门口，候着里面的吩咐。 书房内气氛倒是轻松得很，赵曦与京兆尹胡青隔着小炕桌并排坐在罗汉床上，一边品茶，一边说话。 胡青和其长子甘州知府胡晓晨不同，胡晓晨少年老成沉默寡言，而作为父亲，胡青却性格佻达爱说爱笑，和胡晓晨的性格截然相反。 赵曦一向正经，此时垂着眼帘，正襟危坐听着胡青扯淡。 胡青虽然东拉西扯的不肯进入正题，赵曦却从他的扯淡中沙里淘金，筛选出了能够表达胡青真实意图的只言片语，心中还算满意。 胡青扯了半天淡，见赵曦始终不肯接招，便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茶盏后笑嘻嘻直奔主题：“如今大宋朝廷风起云涌，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赵曦淡淡看了胡青一眼，道：“不过是做本王该做的事罢了。” 赵旭是皇子，他也是皇子，大宋的皇位继承，从来不讲究什么嫡长，凭的是能者居上。 在帝位继承上面，只要他愿意一搏，他也是有机会的！ 赵曦抬眼看向前方，声音清晰而坚定：“本王一向认为，兵不足可以练兵，将不够可以求将，时势不利便造时势，如此方为英雄所为！” 胡青闻言两眼发亮，身子前倾：“王爷如今蛟龙困于浅水，他日蛟龙入海，一定风起云涌！只是不知蛟龙何时才能摆脱浅水？” 赵曦乃正安帝第三子，作为正安帝的亲信，胡青深知正安帝对赵曦的真正态度，只是一直不知赵曦的想法，如今得了赵曦的这句话，他当即大喜，立刻表明了自己投靠赵曦之意，同时询问赵曦打算何时离开京城回到甘州。 赵曦抬眼看向胡青，声音淡定而从容：“三月春风和煦，想必是个很好的日子。” 胡青得了赵曦的准话，很是满意，便不在撩闲，直接站起身，向赵曦单膝跪下：“胡某誓死追随王爷！” 送走胡青之后，赵曦立在廊下，看着庭院中苍翠的青松，默默想着心事：二月之前，他要解决掉金光明，为蜀葵报杀父之仇，也让蔡铮来求他；二月之后，他须要策划回归甘州之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兰锐正在外书房门口的值事房内候着，见林贞护送一个戴着帷帽披着藏青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客人出来，忙起身静候。 待林贞引着神秘客人出了值事房，兰锐这才进了外书房院子。 赵曦正立在廊下在想心事，抬眼见到兰锐走了过去，便静静看着兰锐，等兰锐开口。 兰锐正在想着如何向王爷回话，一抬头便见王爷正看着自己，不由吓了一跳，忙行了个礼：“禀王爷，白姨娘房里的善睐刚才过来了一趟，说白姨娘让问问王爷用没用早膳……” 赵曦闻言，这才想起自己一大早起来什么都没用，只是喝了不少清茶。他略一思索，抬腿下了台阶，沿着甬道往外走去。 兰锐和林贞忙跟了上去。 玉洁带着人把食盒提了回来，笑嘻嘻问蜀葵：“姨娘，现在摆饭么？” 蜀葵想了想，担心赵曦回来饭菜都凉了，便道：“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妙真带着兴奋的声音：“姨娘，王爷回来了！” 蜀葵闻言心中欢喜得很，忙从罗汉起身，理了理裙裾，先吩咐善睐和玉洁摆饭，自己带着素兰迎了出去。 赵曦已经走到廊下了，一抬头便看到了蜀葵迎了出来。 蜀葵今日打扮颇为齐整，额发齐眉，乌油油的青丝松松挽了一个髻，其余皆顺滑地垂了下来，愈发衬得一张小脸洁白如玉，大眼睛晶莹闪烁，端的是美丽得紧，只是身上只穿着件月白串枝山茶花罗立领绣袄，系了条羊皮金沿边挑线紬玫瑰红缎裙，在这初春料峭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见此情状，赵曦有些心疼蜀葵，长腿一迈，越过数阶，走到蜀葵身前，伸手握住蜀葵的手，发现温暖得很，这才放下心来，牵着蜀葵进了明间。 一时用罢饭，蜀葵陪赵曦在明间闲坐，想起今晚要去城里观灯，蜀葵有些担心，见丫鬟们都在外面，明间只有她和赵曦两个人，便抬手把小炕桌放到一边，自己往赵曦身边挪了挪。 赵曦见她如此幼稚，不由低头微笑。 蜀葵悄悄又往赵曦那边挪了挪，睨了赵曦一眼，见他依旧正襟危坐，便连挪好几次，一直挪到了赵曦身边，紧紧挨着赵曦，这才开口问道：“王爷，咱们上次去清和书院，离开的时候我看到金光明的亲信元宝带着一群人进了清和书院，怕是要接秀林……” 赵曦抬眼看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蜀葵微微蹙眉道：“我担心秀林已经把我们去找过他的事情告诉孙二娘和金光明了，金光明在中牟县势力很大，咱们今晚出去观灯，万一金光明起了杀心……” 赵曦见她如此认真，不由也认真起来，正色道：“蜀葵，别担心，我早有安排，你紧跟着我就是。” 蜀葵最信任的人便是赵曦了，闻言立刻放下心来，挽着赵曦的胳膊，依偎着赵曦撒娇：“阿曦，到时候我保护你哟！” 赵曦正在想心事，闻言不禁笑了，心道：我还用得着你这弱女子保护？ 他生得极为俊俏，不笑的时候眉睫乌浓，鼻梁挺秀，嘴唇微抿，整张脸看上去精致得如同一幅画；这一笑却如同春花乍放明月当空，实在是好看极了。 蜀葵看得有些发愣，心道：他怎么这么好看呢？ 赵曦见蜀葵呆呆看着自己，不由一哂，笑意加深。 蜀葵心中欢喜之极，起身凑过去，飞快地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敏捷地跳下了罗汉床，穿上绣鞋便跑到了东暗间卧室珠帘前，扭头向着赵曦狡黠地笑了笑，然后撩起珠帘进了卧室。 被她偷亲之后，赵曦凤眼明亮，俊脸也有些红，瞟了蜀葵一眼之后，他想了想，发现自己上午没什么事情，便起身跟着蜀葵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赵曦一把抱起蜀葵，把她放在了，俯身吻了下去。 蜀葵心脏剧跳，浑身早已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放开了蜀葵，盯着蜀葵已经被他亲得发肿湿亮的樱唇，低声道：“想不想要？” 蜀葵的唇被赵曦亲得热热的，怕是已经肿了，她着看着赵曦，眼睛水汪汪的。 赵曦见她只是喘，并不说话，便抬高身子，蜀葵身上的绣袄和中衣，低下头，隔着抹胸在那隆起之处吻了一下，然后左边的突起轻轻咬了一下，放开后又了右边的突起轻轻啃咬着。 蜀葵被他啃咬得又麻又痒，酥酥麻麻的，浑身软如…… 她没有回答赵曦，却抬腿环住了赵曦劲瘦的腰肢，把赵曦缠向自己…… 到了傍晚，蜀葵洗罢澡出来，立在廊下，看着素兰善睐她们搭着梯子，把一盏盏琉璃绣球灯挂在廊上。 赵曦正是血气方刚强烈的时候，没完没了地弄了她一上午，蜀葵到了现在，还依旧有些腰酸背痛。 善睐她们挂完琉璃绣球灯从梯子上下来，笑盈盈让蜀葵看：“姨娘，您看看这样行不行？” 蜀葵含笑点头，道：“不错！” 正在这时，妙真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姨娘，王爷回来接您呢！” 蜀葵闻言，忙吩咐善睐：“快把我的貂鼠皮袄拿出来！” 她刚把貂鼠皮袄穿好，赵曦便进来了，打量了蜀葵一番，见她穿得还算暖和，这才道：“走吧！” 蜀葵忙道：“王爷，这次出去，我不用人跟着了！” 她想了又想，觉得这次出去，实在是有一定的危险性，还是不带素兰善睐好了！ 赵曦闻言，凝神看向蜀葵。 蜀葵仰首看他，嫣然一笑。 两人视线相接，当即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赵曦轻轻道：“你开心就好。” 又道：“一切有我。” 蜀葵开心地答应了一声，把手放进赵曦手中，随着赵曦往大门方向走去。 片刻后，书生打扮的赵曦骑着马，护着一辆青绸锦香车出了后门，往中牟城内最繁华的永兴坊灯市而去。 孙沛梁卿带着便衣打扮的扈卫远远跟在后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幕已经降临，中牟县城的永兴坊灯市却人烟凑集，十分热闹。 为了迎接元宵节灯会，永兴坊当街搭建了百十座灯架，照得整个永兴坊亮如白昼。 街道中各种买卖沸反盈天，观灯男女络绎不绝，简直是繁华热闹之极。 进入永兴坊之后，赵曦亲自扶着蜀葵下了马车，挽着蜀葵的手汇入走百病的人流，一边赏灯，一边慢悠悠走着。 孙沛、梁卿、林贞、兰锐等人则在周围严密地护卫着。 金光明家的门楼上，因金太太身怀有孕不能出来，金光明便让太太在后面正房歇息，自己带着各房姨娘和几个受宠的通房上了外面的临界房子，聚在二楼的栏杆后面吃酒赏灯。 为了巴结奉承金光明，孙二娘把儿子秀林也带了过来，自己也打扮得妖妖娆娆粉白脂浓陪在金光明左侧，让秀林站在自己旁边。 金光明新纳的第八房小妾许梅云立在金光明右侧，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下面灯市中走百病的男女。 她正是年轻爱玩耍的时候，不看别的，只看走百病人流中那些俊俏英伟风流博浪的男子。 在见到那个极俊俏的青年书生的瞬间，许梅云简直是眼前一亮，忙招呼孙二娘看：“六姐儿，你看下面那个男子！这世上居然有如此俊俏的男子！” 孙二娘先看了金光明一眼，见他笑嘻嘻地不以为忤，这才顺着许梅云的指示看了过去。 金秀林也跟着看了过去。 在看到俊俏书生的同时，金秀林也看到了被俊俏书生护在怀里的白蜀葵。 他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忙拉了拉孙二娘的手，低声道：“娘，那个人护着的女子，便是姐姐……” “姐姐？”孙二娘闻言一愣，马上便明白了过来，秀林所说的姐姐便是白蜀葵！ 她心跳开始加速，忙定睛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那女子容颜娇美身姿袅娜，妆扮颇为华贵，可是认真看的话，似乎真的像是白蜀葵的形容。 孙二娘深吸一口气，忙凑到金光明耳朵边低声道：“老爷，下面便是白蜀葵和她那个奸夫！” 金光明大吃一惊，顺着孙二娘手指指示的方向看了过去，见是一个俊俏书生和一个极娇美的小娘子，当下便叫了在后面立着的元宝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最后又强调了一句：“男的弄死就行了，女的要活的，给爷送到城外庄子去！” 如此绝色的女子可是罕见得很，他一定得好好享受享受再说！ 元宝得了金光明的吩咐，当即叫了几个人，拿了朴刀便追了出去。 发现后面有人追上来之后，赵曦揽着蜀葵，径直进了前面的一个窄巷子。 林贞和兰锐紧紧跟了上去。 和沸反盈天的灯市不同，窄巷子里黑灯瞎火静悄悄的。 孙沛挥了挥手，和梁卿兵分两路，一个带着人守在巷口左边，一个带着人守在巷口右边，只等着凶徒落入圈套。 巷子里太黑了，不远处的灯火通明和人声鼎沸近在咫尺，却仿佛隔得很远似的。 蜀葵猜到赵曦是在引蛇出洞，心中颇为紧张，紧紧依偎着赵曦，心道：无论生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赵曦发现了蜀葵的紧张，没有说话，可是放在蜀葵腰肢上的手臂却开始收紧，让蜀葵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这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清亮的男声：“那对男女呢？怎么不见了？” 接着便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元宝哥，我真的看到他们进这个巷子了！” 清亮的男声顿了顿方道：“追！追上去乱刀砍死，不能留下后患！” 元宝知道老爷想要留下白蜀葵享乐，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如何分得清，不如都砍死拉倒！ 蜀葵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对话，不由身子一颤。 可是她知道自己得勇敢一些，便深吸了一口气，挣脱了赵曦的手臂，而是伸手握住了赵曦的手。 赵曦的手一如既往，温热修长，一下子便把蜀葵的手给包住了。 正在这时，蜀葵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金属相接发出的清脆响声，随后便是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 赵曦怕她害怕，便低声道：“蜀葵，我背你吧！” 蜀葵低声道：“我跟着你走就行！” 她不愿意拖累赵曦。 赵曦紧紧握了握蜀葵的手，牵着她疾步而行。 随着一声似乎是砍刀斫着骨头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后面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蜀葵遇到紧急情况，反倒镇定勇敢了起来，她右手拎着裙裾，左手拽着赵曦，小鹿般飞快地向前跑着。 赵曦没想到蜀葵爆发起来居然能跑得如此之快，不由瞠目结舌，便任由蜀葵拉着往前跑。 见前面有灯光透了过来，蜀葵知道快要到巷口了。 她怕巷口有危险，忙刹住脚步，先喘了口气，待气顺了些，这才低声道：“阿曦，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前面看看！” 赵曦没想到蜀葵是真的要保护他，不由啼笑皆非，正要说话，蜀葵却用力把他往墙边一推，自己就要往前走。 赵曦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一颗心似被浸入了温暖的中，晃悠悠的，舒服中却带着些酸涩…… 他一把把蜀葵拖了回来，紧紧抱在怀中，半日方忍住了鼻子的酸涩感，低声道：“是傅明真和薛玉带着人在这里接咱们……” 蜀葵知道薛玉是赵曦的亲信将军，闻言一愣，接着便全想明白了——赵曦带着她经过金家大门前，引诱金光明出手，却早安排好了他的亲信大将薛玉接应，同时也让归德将军傅明真做个见证——金光明可是派人袭击当朝亲王！ 想通之后，蜀葵简直是佩服极了，在黑暗中仰首看着赵曦，低声道：“阿曦哥哥，你真厉害！” 赵曦一直是很厉害的，只是从来没有人如此直白地夸过他，如今被蜀葵这么一夸，简直是浑身轻飘飘的，当即挽着蜀葵的手迎了上去。 薛玉和傅明真带着士兵立在外面，齐齐行礼罢，薛玉装模作样急急上前问道：“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明真是被薛玉以等候王爷为名约出来的，见此情状，心中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悄悄观察着赵曦和他身边这个美丽的女子——他猜到这就是赵曦唯一的女人白氏。 见赵曦待这位白氏小妾如此亲昵，傅明真心里暗暗记了下来。 傅氏家族的打算是，如果这次没能彻底扳倒赵曦，便要想办法与赵曦结盟，而结盟最好的手段便是联姻。 此次赵曦虽然因为杀降失信，被陛下降旨在中牟县思过，其实根基未曾动摇，因此傅氏家族打算与赵曦结盟。 傅明真有一个堂侄女，名唤傅润纹，乃是李可的妻妹。 傅氏家族有意把傅润纹嫁于赵曦为王妃，以与赵曦联姻，从而巩固彼此之间的同盟。 傅润纹年轻美貌心高气傲，必是不同意赵曦身边有如此美貌得宠的妾室。 此时看来，白氏似乎颇受赵曦宠爱，将来怕是不好处理…… 赵曦扫了薛玉和傅明真一眼，淡淡道：“本王携内眷出来赏灯，不知为何有人追杀我们，现在被孙沛梁卿和林贞他们给挡住了。” 正在这时，林贞疾步跑了过来，禀报道：“禀王爷，这伙贼人甚是强悍，负隅顽抗，当场死了两个，生擒六个！” 赵曦看了林贞一眼，道：“这件事交给你处理吧！” 林贞忙答了声“是”。 赵曦看向傅明真：“傅将军，本王的内眷受了惊吓，小王先行告退！” 蜀葵一直在悄悄观察着这两位身穿甲胄的青年将军。 左边那位十七八岁的模样岁，生得柳叶眉桃花眼弯月唇，十分的漂亮，正是赵曦的亲信薛玉，她倒是见过的；右边的那位大约二十四五年纪，目若寒星鼻梁挺直，棱角分明的唇紧紧抿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蜀葵却不认识。 听了赵曦的话，蜀葵很是配合赵曦的演出，紧紧挨着赵曦，做小鸟依人状，低头不语。 傅明真定神看了蜀葵一眼，见她额发齐眉，肌肤如玉，眉目如画，裹在貂鼠皮袄中的娇弱身子似乎还在瑟瑟发抖，怜香惜玉之心油然而生，忙道：“王爷请便，这里有末将在，王爷请放心！” 赵曦点了点头，狐疑地看了蜀葵一眼，见蜀葵垂着眼帘，没有瞅薛玉和傅明真，这才略略放心了一些，接过薛玉递来的马缰绳，先抱起蜀葵放在了马鞍上，接着自己也认镫上马，把蜀葵护在怀里，对着傅明真拱了拱手，一夹马腹，向前疾驰而出。 他总觉得蜀葵之所以喜爱他，和他生得好关系很大，薛玉和傅明真这两位生得都不错，赵曦不愿意蜀葵多看他们一眼，免得蜀葵移情别恋，因此急匆匆带着蜀葵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薛玉略一思索，骑上亲随的马匹，带着一队士兵追了上去。 按照王爷的部署，今夜务必要抄了金光明的家，来个釜底抽薪，把金光明握有的和蔡氏有关的资料全都拿走。 疾驰了一段时间之后，赵曦放慢了速度。 薛玉打马赶了上来：“王爷——” 赵曦看了他一眼，道：“现在去吧！” 薛玉答了声“是”，一挥手，一队士兵疾奔而出，随着薛玉往金家方向而去。 蜀葵低声问道：“王爷，薛将军做什么去了？” 赵曦左臂揽紧蜀葵，纵马疾驰而出，眼看着快要到提刑所了，这才轻轻道：“抄金光明的家。” 蜀葵闻言，知道赵曦已经出手，要彻底解决金光明和孙二娘了，心中一阵快意，想到惨死的爹爹，鼻子一阵酸涩，眼泪落了下来：爹爹，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一直到了内院门口，蜀葵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浑身放松，软软依偎着身后的赵曦，低声撒娇道：“阿曦哥哥，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那会儿她真的认为她的命要交代在那里了！ 赵曦抿嘴笑了笑，自己先下了马，然后抱了蜀葵下马。 他一向喜爱冒险，像亲临战场作战一样，冒险能够带给他无以伦比的享受——只是得小心保护好蜀葵！ 赵曦懒得放蜀葵下来，便直接抱着蜀葵往内院走去。 在门口迎接的素兰和善睐见了，不由齐齐微笑着跟了上去。 脱了外面的大衣服之后，蜀葵和赵曦就着素兰和妙真送来的热水洗罢手，这才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蜀葵接过善睐递过来的茶盏，奉给了赵曦，然后道：“素兰，善睐，你们都退下去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赵曦了，蜀葵这才兴奋地问赵曦：“王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赵曦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看向蜀葵，心道：刚才在外面还娇娇地叫我“阿曦哥哥”，这会儿已经变成“王爷”了——蜀葵真是变化多端！ 想到这里，他也不吭声，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 蜀葵见状，眼珠子一转，当即改变战术，起身从罗汉床内侧走到赵曦这边，娇滴滴坐进了赵曦怀中，了赵曦半日，又是捏脸，又是袭胸，又是摸肚子的，又是在赵曦腿上移来挪去，待赵曦有些忍耐不住了，蜀葵这才洋洋得意地伸手抬起赵曦的下巴，一副大爷模样：“阿曦，快点交代啊！再不交代，我可不客气啦！” 赵曦被蜀葵弄得心猿意马，也不言声，直接抱起蜀葵便进了卧室。 第二日蜀葵醒来，发现自己又中了赵曦的美男计，昨夜被他弄得身酥体软如登极乐，却把要问的事情给忘了！ 她气得恨恨捶床，发誓今日务必要赵曦好看。 薛玉性格有些急，一大早便来到外书房门口的值事房候着了。 今日在值事房轮值的是林贞。 林贞昨夜连夜审问元宝，也是一夜没睡。 得知薛玉也是一夜没睡，而且连早饭还没用，林贞便吩咐小厮送来早饭，与薛玉一起用了。 两人刚用罢早饭漱罢口，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贞忙低声道：“王爷来了！” 薛玉闻言，立时起身，与林贞一起出去迎接。 赵曦今日心情似乎很好，看向立在一边行礼的薛玉和林贞，凤眼中漾过一丝笑意，言简意赅道：“去书房说话！” 薛玉林贞齐齐答了声“是”，跟了上去。 进了外书房，赵曦开口问道：“审得怎么样了？” 林贞知道薛玉性急，便看了薛玉一眼，示意薛玉先说。 薛玉捧着一摞卷宗笑吟吟上前：“禀王爷，昨夜末将会同开封府通判于大人和中牟知县马大人搜查金府，末将收获很大啊！” 宋节见状，上前一步接过卷宗，立在一边的书案前浏览挑拣了起来。 赵曦这才看向林贞。 林贞忙上前一步，禀报道：“禀王爷，属下夜审元宝，也有了收获！” 他恭谨道：“这是元宝签字画押的供词。” 赵曦接过供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头赞许道：“还不错！” 又道：“金光明呢？” 林贞忙道：“禀王爷，金光明如今单独关押在碧篁院，还未提审。” 赵曦略一思索，道：“抓紧时间提审。” 蔡铮这几日就会得到消息，一定要赶在蔡铮到来之前把一切结束。 林贞答了声“是”，退到了一边。 这时候宋节已经把卷宗浏览完毕，挑拣了几封信呈给了赵曦：“王爷，这是蔡铮蔡大人写给金光明的信。” 赵曦接过信，一一翻检过，发现这些信中全都有蔡铮的私章，其中多处提到蔡太尉和金光明的布匹生意和私盐生意，不由微笑：终于得到蔡铮的把柄了！ 宋节又呈上一摞礼单，道：“王爷，这些是金光明给蔡太尉府、给蔡铮蔡大人、户部尚书李鹤来李大人等人的礼单！” 赵曦闻言，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金光明居然把这些也留下来了！” 他翻看了一番，满意得很，吩咐薛玉和林贞道：“你们都做得很好，昨夜辛苦了，先回去歇歇吧！” 薛玉和林贞都是赵曦的亲信，知道赵曦轻易不会夸赞属下，如今夸奖他们，说明对他们满意得很，心中都欢喜极了，恭谨地退了下去。 赵曦含笑看着薛玉和林贞退下，心里忖度着如何奖励他们。 对于属下，赵曦一向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只是该如何奖赏和惩罚，还得看具体的对象。 譬如薛玉，最喜欢的便是上战场杀敌，那便给他创造更多的征战沙场的机会；再譬如林贞，林妈妈对他期望很深，林贞更盼望的是能够摆脱家奴身份，出人头地建功立业…… 一闪念间，赵曦想到了蜀葵：蜀葵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知道蜀葵喜欢珠宝首饰，喜欢漂亮衣服，喜欢读书，喜欢习字，喜欢莳花弄草…… 想到这里，赵曦心里一动，吩咐宋节道：“去叫兰锐进来！” 兰锐这小子一向很会办事，这件事交给他必然妥当。 待兰锐进来，赵曦直接吩咐道：“兰锐，你快马进京一趟，去长宁坊家中的外书房，把暗柜中那两个雕花匣子拿过来。” 兰锐精灵得很，觑了赵曦一眼，试探着道：“王爷，是那个沉香木雕花匣子和那个檀木雕花匣子么？” 赵曦“嗯”了一声。 兰锐又笑嘻嘻问：“王爷，是送给白姨娘么？” 既然是雕花匣子，里面盛的物件一定是珠宝，王爷那么宠爱白姨娘，一定是送给白姨娘的礼物！ 赵曦没说话，凤眼眼波流转，扫了兰锐一眼。 兰锐见王爷默认，忙笑着道：“王爷，女人哪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不过属下听说白姨娘更喜欢宝石！” 赵曦闻言，狐疑地打量着兰锐，这才发现兰锐虽然黑，却生得颇为俊俏。 兰锐一下子就明白了，忙笑嘻嘻解释道：“王爷，属下这是偶然从侍候白姨娘的善睐那里听来的！” 赵曦这才想起每次蜀葵有事，都是派善睐来外书房寻兰锐，心中恍然，看了兰锐一眼，心道：兰锐配善睐，倒也合适…… 兰锐悄悄抹了把汗，恭谨地退了出去，自去备马，预备进京为白姨娘取回首饰匣子。 赵曦刚端起清茶饮了一口，宋节便进来禀报：“王爷，安公公与仁勇副尉安琳求见。” 赵曦端着茶盏略一思索，放下茶盏起身，亲自去迎接安初原。 大仇得报，蜀葵神清气爽，恨不能大笑三声以表欢喜。 她满心的欢喜，颇想拉着一个亲近的人好好聊聊，可是思来想去，觉得旁人都不合适，唯有赵曦能够体会她的心。 蜀葵兴奋极了，打算等赵曦回内院，和他好好聊一聊，非要问出赵曦的打算不可。 心中计议已定，蜀葵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端坐在明间，吩咐素兰叫了管事的媳妇们进来，开始处理家务。 她做事一向颇有条理，家务很快便处理妥当，闲来无事，蜀葵便穿了那件大红遍地锦面貂鼠皮袄，带上素兰到庭院中散步去了。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瞧着灿烂得很，其实一点暖意都没有，庭院中花木虽多，却因为正值初春，显得有些萧瑟。 被初春寒风寒风一吹，蜀葵有些发热的脑子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她是什么身份？赵曦是什么身份？还要向赵曦撒娇谈心，她难道真的把赵曦当成丈夫了？ 这样一想，蜀葵不由悚然而惊，脊背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走到一株红梅前停下脚步，作势赏梅，悄悄想着心事。 蜀葵知道自己的心，她喜欢赵曦，依恋着赵曦，疼爱着赵曦，可是她知道赵曦只是宠她…… 这样想了一会儿，蜀葵不禁有些灰心丧气，刚出来时雀跃的心情一扫而空。 第一百二十八章 素兰见蜀葵一直在看一枝已经枯败的红梅，不禁笑了：“姨娘，这梅花已经开败了，有什么好瞧的？再等等吧，再过一个月，东厢房前面花池里的迎春花就要开了，到时候我陪姨娘去赏迎春花！” 蜀葵听了，更是灰心：如同这枯败的红梅一般，自己不过是以色侍人，待到年长色衰，自有更加鲜艳明媚的女孩子送进来…… 如此思来想去半晌，蜀葵心情跌到了谷底，也不散步了，径直回屋看书去了。 中午赵曦并没有回来，蜀葵一整日都情绪低沉，到了傍晚，她终于发现自己为何不开心了——她的月信来了！ 每次月信到来的前一两日，蜀葵的情绪都会不好，每次都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 想到这里，蜀葵不由暗自发笑，觉得自己傻乎乎的，胡思乱想什么呢！不如趁着还能拥有赵曦，能开心几日就开心几日好了！ 至于以后，因为赵曦的大方，她已经攒了不少体己，将来再想办法开个铺子置买个宅子，这样即使赵曦不要她了，她也能够很好地活下去…… 蜀葵颇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将来就算离了平王府，她有银子有产业有自由，背后有赵曦——作为赵曦的下堂妾，赵曦总不好意思不管吧——她的日子想必能过过得舒舒坦坦的！ 这样一想，蜀葵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起来，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素兰送来的点心，愉快得很。 见外面天色渐暗，蜀葵吩咐玉洁：“你去厨房和你爹娘说一声，就说今晚我要亲自下厨，为王爷做羊肉炝锅面，让他们准备一下食材，全都送到内院阁子里！” 赵曦一般晚上都要回来用饭，若是回不来，一般会提前让人来说的。 如今天都快要黑了，赵曦还没派人过来，说明他晚上会回来用饭。 蜀葵默默想着：赵曦虽然贵为亲王，却一向不会照顾自己，在她没过来之前，赵曦活活把原该豪奢舒适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的，想想都让人怜惜…… 初春之夜寒冷得很，她预备整治几样精致小菜，备一壶好酒，再煮一碗羊肉炝锅面，侍候赵曦舒舒服服饮酒歇息。 玉洁答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因为侄子安琳的前程有了着落，安初原心情好得很，中午没有走，留下来用了酒饭。 酒席摆在了会客室里。 酒宴正酣，宋节进来禀报道：“王爷，兰锐回来了！” 赵曦淡淡道：“让他把东西放在书房暗柜中吧！” 宋节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待宾主酒足饭饱，小厮进来撤下席面，赵曦陪着安初原和安琳回了书房。 宋节奉上清茶，自去外面廊下候着。 安初原把侄子安琳给支了出去，起身给赵曦行了个礼，凑近赵曦低声道：“要咱家说，王爷还是及早做准备吧！中牟虽好，却非久居之地啊！” 赵曦浓秀的眉扬了起来：“安公公，难道陛下……” 安初原郑重地点了点头：“王爷虽然安排了石先生在宫中为陛下诊病，只是陛下龙体日渐衰颓，太子殿下渐掌朝政，只怕将来容不下王爷……” 赵曦郑重地谢了安初原，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雕花匣子，摁开消息，递给了安初原。 安初原定睛一看，见里面却是十枚莹润浑圆散发着莹澈珠光的明珠，个个皆有龙眼大小，颇为珍贵。 他不禁眼睛一亮，眉开眼笑道：“谢王爷厚爱，咱家真是不好意思啊！” 对安初原来说，明珠倒是不罕见，罕见的是这十枚明珠品相如此之好，大小如此均匀，而且足足有十枚！ 赵曦正是用得着安初原之时，自然是敷衍得很：“我久离甘州，很是担心西北局势，父皇那里，还需公公美言！” 安初原眼睛笑成了缝隙，收好礼物，起身告辞。 赵曦在他这里倒是不摆架子，颇为亲切地送了安初原叔侄到廊下，含笑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书房之后，赵曦坐在书案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颇为怀疑自己把脸给笑僵了！ 揉了一会儿脸颊，赵曦打开暗柜，取出了一个沉香木雕花匣子，摁开消息，从里面取出了一串明珠项链，细细检查了一番，见没有瑕疵，这才又放了回去。 送给安初原的那十枚明珠是他命人重金购得的，这串明珠项链却是他生母玉氏去世前托人给他的，对赵曦来说，这串明珠项链，自有特殊的意义…… 走到内院影壁前，赵曦想起昨夜蜀葵追问他以后的打算，却被他糊弄了过去，不由停下脚步，心道：今晚蜀葵怕是不会放过我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好笑，抬腿继续往里走。 林贞等亲随怕白姨娘出来迎接不方便，便都在这里停下了脚步，目送王爷进去。 蜀葵在廊下阁子里做好晚饭，便回了卧室，飞快地洗了个澡，里里外外都换了衣服。 她刚把微湿的长发重新挽好，听说赵曦回来了，忙带着素兰和善睐迎了出去。 赵曦一直悄悄地观察蜀葵，见蜀葵笑容嫣然，便觉得蜀葵忘了昨夜之事，顿时放下心来。 蜀葵亲亲热热地接了赵曦进了明间，亲自服侍赵曦净手洁面，热情得很，口中犹自道：“王爷，今晚的晚饭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您尝尝怎么样！若是味道不错，就夸夸我厨艺高明；若是不好吃，就赞扬我勤快恭敬……” 待一切安顿，蜀葵看着善睐她们摆好酒菜，等她们都出去了，这才请了赵曦坐下。 她亲自斟酒奉给赵曦，又自饮了一杯，顿时眼睛变得水汪汪的，脸颊也泛起了红霞，满是春意。 蜀葵含笑瞟了赵曦一眼，挨着赵曦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夹了些菜肴放到赵曦面前的素瓷碟子里：“王爷尝尝我的手艺！” 赵曦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蜀葵从来不曾待他如此热情过，因此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心道：蜀葵到底有什么幺蛾子在等着我呢？各位亲爱的，从今天开始一天五更哟??‵?′??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虽然心中忐忑，可是赵曦可不愿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输了阵子，便佯作镇定，把蜀葵夹给他的菜肴一一品尝了，发现蜀葵的手艺依旧高妙得很，烧的菜肴很是美味。 蜀葵又斟了一盏酒，嫣然一笑，双手奉给赵曦。 赵曦看向她，这才发现蜀葵今日未曾严妆，只在唇上涂了些桃红香膏，愈发显得肌肤雪白柔媚异常。 因为在笑，她颊上那对梨涡若隐若现，真是可爱极了。 赵曦心里一动，轻轻嗅了嗅蜀葵发上散发的湿漉漉的香气，发现蜀葵刚洗过澡，微微潮湿的长发松松挽了个堕髻，用一支赤金镶红宝梅花簪固定，耳垂上戴着对红宝石坠子，随着蜀葵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蜀葵眉睫乌浓眼波若水，月白绣花夹袄未曾系带，露出了里面的大红抹胸，那极之之处在大红抹胸内晃悠悠地呼之欲出…… 见此情状，赵曦觉得鼻子一热，忙低下头，抬手轻轻拭了拭鼻端。 发现未曾流鼻血之后，赵曦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有些口干舌燥，便端起蜀葵递过来的酒盏，一饮而尽。 酒是热过的梨花春，酒味醇香，却不上头，热热地喝下去，全身似乎都暖和了起来。 蜀葵见到了此刻，赵曦依旧衣衫齐整神情肃穆，不由好笑。 她又夹了些赵曦素日喜欢的菜肴，挨着赵曦喂他吃。 蜀葵装作探身给赵曦斟酒，那之处在赵曦身上触了一下，便又在罗汉挪了两步，去为赵曦取盛着汤面的碗。 把碗放在小炕桌上之后，蜀葵柔声道：“先吃点面吧！” 赵曦被她弄得心猿意马，再难忍耐，一下子抱住了蜀葵，湿漉漉的凤眼凝视着她。 见自己计谋得逞，蜀葵在心里哈哈大笑，脸上神情却格外懵懂：“王爷，我喂你吃面吧！” 赵曦见到了此刻，蜀葵还在淘气，便不搭理她，自己默默地开始吃面。 见赵曦开始吃面，蜀葵便不再引逗他，单手支颐坐在一边，含笑看着赵曦。 她实在是太喜欢赵曦了，单是这么看着他，她心里便欢喜得很。 看着这样美好的赵曦，蜀葵心底升起薄薄的凄凉，思索片刻，立时又有了一个主意。 待赵曦用罢一碗面，蜀葵又服侍他用了些菜肴，略饮了两杯酒。 赵曦见蜀葵此时又换了个模样，明明是媚到了极致的模样，可是神情却那么的宁静庄严，这样强烈的反差令他愈发急切。 蜀葵端端正正坐在那里，雪白修长的手指端起素瓷酒壶，眼波流转看向赵曦，声音柔媚：“王爷，还要么？” 赵曦再难忍耐，起身下了罗汉床，一把抱住了白蜀葵。 蜀葵被他抱得心跳加快，闭上眼睛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樱唇贴近赵曦，轻轻道：“我正值月信，不能侍候王爷，要不要我叫个人进来……” 她自知卑微，可是她就是要试一试，试试赵曦是不是值得她如此的喜爱与恋慕…… 赵曦闻言，全身的血液似都涌到了脸上，心中觉得秽恶之极，一把松开了蜀葵，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抬腿进了卧室。 蜀葵跌坐在罗汉，浑身僵直，紧张地看着赵曦修长高挑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后。 赵曦越想越恶心，忍不住回头珠帘，看着烛光中的蜀葵道：“白蜀葵，你可真……真贤惠啊！不过老子用不着你拉皮条！”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忍无可忍，最后用力甩开珠帘，进了卧室。 把袖袋里预备送蜀葵的沉香雕花匣子用力掷到之后，赵曦直接去了床后的浴间。 听了赵曦的话，蜀葵僵直的全身顿时放松了下来，脸上漾起恍惚的微笑，笑着笑着，她便泪流满面。 原来，赵曦并不是冷面冷心的木头人…… 她用力捂住嘴，竭力压抑住自己的哭声：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戏弄她？给她这么卑微的身份，却让她爱上身份如此高贵的男人…… 赵曦气得怒火填满胸臆，用金舀子舀了凉水直接浇到身上冲澡，以平息自己的无名火。 正在这时，浴间的门被推开了，蜀葵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赵曦转身不肯搭理蜀葵。 蜀葵老老实实道：“阿曦哥哥，我错了，我只是……只是想试试你。” 赵曦背对着蜀葵瞠目结舌，想明白之后又有些啼笑皆非，转身咬牙切齿看着蜀葵，半日后方道：“傻瓜！” 闻言蜀葵鼻子又是一阵酸涩，眼中溢满泪水，她轻轻走了过去，扑进赵曦湿漉漉的冰冷怀中，紧紧抱住了赵曦。 赵曦很想抱住她，可是想想蜀葵方才做的淘气之事，便故意板着脸道：“出去吧！” 蜀葵身上正来月信，若是在浴间受了凉，落下什么病根，那就不好了！ 蜀葵见赵曦还在生气，便把脸贴到赵曦带着寒意的胸前，双臂紧紧勒住他那劲瘦的腰肢，就是不肯出去。 赵曦被她缠得没办法，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挺了子，暗示蜀葵自己的反应，让蜀葵出去。 谁知蜀葵伸手一把握住了他那里，抬眼笑盈盈看着他。 赵曦见她笑得天真清媚，眼睛水汪汪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了，白皙的耳朵也红透了，他不由了一声，声音沙哑：“你这个傻娘子……” 蜀葵默不作声，拉着赵曦出了浴间，走到床前，一把推倒了赵曦…… 赵曦被她弄得欢喜之极，骨头作痒酥麻，浑身轻飘飘的，心道：所谓的极乐世界，也不过如此吧…… 早上蜀葵醒来，觉得颈部有些硌得慌，伸手摸了摸，发现是圆溜溜的一串珠子。 蜀葵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往下看了看，发现是一串龙眼大的明珠，莹润异常，品相很好。 她知道这是赵曦给她的，心里甜滋滋的，又翻了个身了锦被上。 锦被上有赵曦的味道，很是好闻，蜀葵嗅了又嗅，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自己昨夜的狂荡，脸不由热辣辣的，忙把脸埋进了绣花软枕之中，有些懊恼地想：那会儿饮了两杯酒，实在是有些放纵了，今日怎么有脸再见赵曦啊 第一百三十章 即使在中牟县闭门思过，白日的时候，赵曦这里依旧忙碌得很，有时是甘州的文武官员千里迢迢前来回话，有时是朝中和他有来往的大臣前来拜访，有时是他的那些将军校尉前来听训…… 此时赵曦便正在外书房听他那些将军校尉回话。 赵曦端坐在书案后面。 薛玉立在前方，滔滔不绝陈述着在黄河滩驻训的军队这个月来的训练成果， 李可、袁英子等将军校尉分别坐在两侧的圈椅上凝神倾听。 薛玉滔滔不绝说了半日，忽然发现似乎有些不对——王爷似乎在走神，俊脸上神情恍惚，似乎是在回想什么甜蜜之事…… 薛玉性格直爽得很，直接停下回话，开口问赵曦：“王爷，您在想什么？” 赵曦：“……混蛋，老子当然是在想你手下这些兵能不能和西夏兵一战！” 薛玉见自己误会了王爷，忙屈膝行礼：“王爷赎罪！末将又毛躁了！” 赵曦垂下眼帘，声音平静：“继续讲吧！” 薛玉答了声“是”，继续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他一向表现欲超强爱说话，又特别喜欢聊作战战备训练一类话题，一旦展开话题，就有些没完没了。 赵曦耳朵听着薛玉扯淡，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昨夜与蜀葵的旖旎情景，脸不禁又有些热…… 李可是刚从甘州赶过来见王爷的，他一向机灵得很，早发现王爷的异常了，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今日凤眼含水俊脸微红，怎么如此像情窦初开的童男子？ 中午用罢酒饭，李可袁英子诸将随着薛玉去梧桐院歇息去了，赵曦正在思索着要不要抽空回内院看看蜀葵，林贞便和中牟知县马大人一起过来了。 中牟知县马从荣，与前任知县叶佳一样，也是赵曦的家奴出身。 此时马从荣神情皆有些凝重：“王爷，孙二娘把毒杀其夫白振祥一事全揽到了自己身上；金光明则是一概撇清，声称这些都是孙二娘一个人做的，跟他没关系。” 白振祥被毒杀一案是王爷特地交代查办的，如今僵持在那里，他们也有些着急。 赵曦略一思索：“那个元宝是怎么交代的？” 林贞当即道：“禀王爷，元宝也不承认。” 赵曦想了想，道：“还须从孙二娘那里寻找缺口。” 默然思索片刻，赵曦向马从荣和林贞交代了几句，然后道：“你们今晚就这样审吧！到时候我也过去，在后堂听审。” 马从荣和林贞脸上皆有喜色，齐齐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宋节进来，奉上新沏的清茶。 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抬眼看向宋节：“还有多少人在值事房候见？” 宋节忙道：“禀王爷，大约还有十几人！” 赵曦想了想，道：“让他们去见王先生吧！” 今日不知为何，他的心一直有些蠢蠢欲动，根本坐不住，便让这些人去见他的谋士王海潮。 宋节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此事。 赵曦离开了外书房，慢慢散着步沿着甬道往内院方向走去。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比昨日暖和了许多。 赵曦心情也如这初春阳光一样，灿烂而和煦。 他难得悠闲，慢悠悠在前走着，兰锐带着林瑜等小厮在后面跟着。 眼看着快走到拐角处了，赵曦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说话声——“姨娘，这里有一株红梅，还在花期呢！” 赵曦听出是善睐的声音。 兰锐也听出来了，他上前一步，轻轻道：“王爷，是善睐在陪着白姨娘！” 赵曦见兰锐眼睛里满是笑意，便猜到兰锐也有些喜欢善睐，也不说话，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走过拐角，赵曦抬眼一看，发现前方路边的一株红梅前立着一个女孩子，额发齐眉眼睛晶莹闪烁，仿佛揉碎了星光在里面正笑盈盈看着他……不是蜀葵又是谁？ 他蓦地想起昨夜蜀葵的柔媚娇俏大胆，不由心跳加速喉头发紧身体僵硬，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蜀葵心大得很，一见赵曦就满心的欢喜，把害羞都忘了，当即拎起裙裾跑了过来：“王爷！” 赵曦见她只穿月白缎袄，外面没有穿御寒的貂鼠皮袄，怕她受冻，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试了试，发现蜀葵的手很是温热，这才放下心来。 蜀葵牵着赵曦往前走，边走边说：“到那边我和你说话！” 善睐和兰锐知道白姨娘这是有话要和王爷单独说，便互相使了个眼色，都立在那里，没有跟上去。 到了僻静处，蜀葵这才仰首看向赵曦：“金光明和孙二娘审得怎么样了？” 赵曦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抬眼看向蜀葵：“晚上你和我一起去中牟县衙听审吧！” 蜀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欢喜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曦：“真的可以吗？” 赵曦见她如此，不由怜惜极了，低声道：“我何时骗过你？” 蜀葵睨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你懒得骗我！” 赵曦默然。 作为一个武将，无论是官场还是战场，他一向诡谲难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并没有做君子的想法。 可是蜀葵是不同的，蜀葵是他的女人。 他不是懒得骗她，他只是不喜欢骗蜀葵。 蜀葵见赵曦不肯说话，又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娇嗔地轻哼了一声，拉着赵曦一同赏梅去了。 在一旁侍立的善睐兰锐等人见状，不由都暗自发笑：大家都怕王爷，偏偏王爷拿白姨娘没办法！ 用过晚饭，赵曦果真带着蜀葵共乘了一顶暖轿去了县衙。 林贞引着赵曦往内堂走，低声道：“王爷，马大人正要提审孙二娘！” 赵曦点了点头，挽着蜀葵的手进了内堂。 内堂中点着烛台，静谧得很。 赵曦在锦椅上坐了下来，蜀葵却坐不住，起身走到屏风边，悄悄往外堂看去。 外堂点着枝型灯，照得四周犹如白昼。 孙二娘安静地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因为脂粉未施，脸色暗淡枯黄，与蜀葵上次在菩提庵遇见她时的意气风发相比，她瞧着真是老了许多。 因为孙二娘一直不肯招认，知县马从荣便吩咐衙役用拶子给她上刑。 孙二娘的十指被圆木夹紧，疼得满脸都是虚汗，也依旧坚持着：“……我嫌弃白振祥懦弱无能，十分不满；他又因为前面人生的女儿被我卖了，一直与我撕缠不休，非要带着我去寻找女儿，我实在忍受不了，便寻了先前用来药老鼠的砒霜，喂白振祥吃了……都是我做的，和别人无关！” 她和金光明，不能都陷进去，秀林还得托给金光明照顾，不如她把事情全都担下来！ 蜀葵立在那里，定定看着孙二娘。 赵曦走了过来，立在她身后护住她。 这时候马从荣笑了一声，道：“孙二娘，金光明金大官人的供述可是和你不同！” 他吩咐一边的书记：“把人犯金光明的供词给孙二娘看！” 孙二娘早些年在金府学戏，也算认识几个字，她看着书记拿在手中的供词，一行一行看着，眼前一阵阵发昏——供词中金光明把一切都推到了她身上！ 下面的签字画押确实是金光明的字迹！ 看到这样的供词，孙二娘的理智顿时不翼而飞，放声大哭起来：“是他许诺等白振祥死了，就接我进门；是他派元宝给我送来的砒霜，让我毒死了白振祥；是他买通了县中的马仵作……” 屏风后的蜀葵泪流满面，投入赵曦怀中，低声道：“我们回家吧！” 她不愿再听下去了。 第二天午睡起来，赵曦正坐在卧室锦榻上读书，忽然开口道：“蜀葵，孙二娘金光明皆狱中自尽。”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孙二娘和金光明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蜀葵正端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梳妆，闻言先是吃了一惊，扭头看着赵曦，接着便彻底放松了下来——大仇得报，她终于没了这件心事。 她想了想，看向赵曦：“金……秀林呢？他今年才十岁……” 赵曦垂下眼帘道：“据说他回清和书院读书去了。” 罪不及妇孺，他不会对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和孩子出手的。 蜀葵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觑了赵曦一眼，试探着问道：“我想去运河边祭奠一下我爹爹，可以么？” 可怜她爹爹，被奸夫毒死，又被烧化成灰撒入河中，连个坟墓都没有，她想去上坟祭拜也无地可去，只有去河边祭奠…… 赵曦凝视着她：“我明日陪你去吧！” 蜀葵大喜，眼睛里溢满欢喜，放下梳子轻捷地走到赵曦身边，揽着赵曦的脖颈，用力在赵曦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欢喜地离开了。 赵曦：“……” 蜀葵看着那样柔弱，可是在与他闺房相处的时候，每每都要占据主动，诸如强吻他强压他之类的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好像她是男人一样……真是，把老子当什么了…… 看着蜀葵洋洋得意的模样，赵曦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唉，算了，随她便吧，反正外人又不知道他们俩的闺房秘辛。 第一百三十一章 蜀葵离开之后，赵曦拿起书又看了起来，谁知他还没看多久，蜀葵又回来纠缠他了。 赵曦见蜀葵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便装作没看到，继续看自己的书。 蜀葵以为赵曦没发现自己，便蹑手蹑脚走到赵曦身后，正要去蒙赵曦的眼睛，让他猜猜自己是谁，谁知一凑近，发现赵曦正在读的书是《史鉴》，不由抿嘴笑了——这本书她刚读完！ 她凑过去把脸贴着赵曦的脸轻轻磨蹭着：“这本书我读完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和赵曦的脸挨着，她也觉得舒服得很。 赵曦见她像小狗一样亲热自己，不禁笑了，故意调笑轻轻问道：“那你有何感想啊？” 《史鉴》这本书，是五百多年前的周朝名臣范明为当时的皇太子编撰的一本编年体史书，以政治军事为主，专门教授皇太子治国之道，蜀葵一个女孩子能读出什么啊！ 蜀葵紧挨着赵曦坐了下来：“这个说来话长了，感想颇多，简直是一言难尽，我理了理，总结出了四点：第一，大宋朝一定要提高武将的地位，要大力发展军事力量去，但是作为君主，一定要手握军权；第二，作为君主，须要掌握官吏任免之权，同时要形成行之有效的官员考察升迁体系；第三，得有一个统一的……目标，把所有人聚在一起；第四，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大宋富起来……” 她蹙眉边想着如何措辞边说：“这个富，不只是朝廷富有，还得百姓也富起来——像上次蛮人造反，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蛮人的日子过得艰难……” 赵曦没想到蜀葵还有这么多想法，有意引着蜀葵往下说，便轻轻插了一句：“那想要朝廷和老百姓都富有起来，该怎么做呢？” 蜀葵一听，顿时来劲儿了：“自然是生产和通商等加在一起了了！我去拿舆图，和你细细分说，你先等着！” 赵曦含笑看着蜀葵下了锦榻，兴冲冲跑到外面寻舆图去了。 西暗间充当了他和蜀葵的内书房，里面自然挂着一幅舆图。 蜀葵说的这些，他都和石征宇、易平荣讨论过，蜀葵的话其实幼稚得很，可是自己的女人的爱好居然和自己一样，赵曦的心情颇为奇妙——感觉怪有意思的！ 没过多久蜀葵就捧着一摞书跑了进来，咯吱窝还夹着一卷舆图。 赵曦垂下眼帘笑了，起身接过蜀葵拿过来的书和舆图，在锦榻上展开，饶有兴致地与蜀葵讨论了起来。 素兰和善睐在外面廊下候着，听到卧室里面王爷与蜀葵说得开心，不禁相视而笑。 善睐低低笑道：“平时姨娘不爱说话的，还嫌我废话多，今日姨娘怎么也爱说话了起来！” 素兰也笑了：“姨娘是和王爷聊正事，哪像你，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尽说废话！” 蜀葵和赵曦聊了半日，学到了好多东西，兴奋得很，拉着赵曦一直问。 赵曦下午却还要见人，只得哄蜀葵道：“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吧！” 蜀葵只得悻悻然起身送赵曦出去。 到了廊下，蜀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问赵曦：“王爷，下午把兰锐借给我用一下，可以吗？” 赵曦浓秀的眉挑了起来。 蜀葵有些紧张，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想……” “想什么？”赵曦凤眼变得幽深，带着一丝探究看着蜀葵。 蜀葵被他更加紧张了，深吸一口气道：“我想让兰锐去清和书院……” “给金秀林送些盘缠么？”赵曦浑不在意道，“去吧！” “谢王爷！”蜀葵松了一口气，笑盈盈行了个礼，恭送赵曦离开。 虽然她恨孙二娘，可是秀林……秀林毕竟曾经是她的弟弟…… 蜀葵虽然想要自己的心再冷一些硬一些，但是却做不到真的心冷如铁…… 回到房里之后，蜀葵吩咐素兰：“从我的钱匣子里面拿出五十两银子，等兰锐来了，让善睐拿去给兰锐！”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要小额银票。” 素兰答应了一声，很快便取了一叠小额银票，用锦袋装好，拿来回话。 没过多久，门口值事房的刘婆子便来回话：“姨娘，兰锐来了！” 蜀葵想了想，道：“让他过来吧！” 一身藏青骑装的兰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行罢礼便把一个锦盒奉了过来：“姨娘，王爷吩咐属下给您送过来的！” 蜀葵诧异地接了过来，摁开消息，发现里面是一摞银票，不由甜蜜地笑了，心道：赵曦怎么总是怕我的银子不够用呢…… 她把锦匣递给素兰，然后含笑看了善睐一眼。 善睐抿嘴一笑，上前把锦袋交给了兰锐：“你先收着，姨娘有吩咐！” 兰锐收好锦袋，行了个礼，凝神听着蜀葵的吩咐。 蜀葵边想边交代：“你去清和书院看看金秀林的情形，把这银子留给他就行了，其它便宜行事！” 兰锐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到了天擦黑时分，兰锐回来了。 蜀葵见兰锐神情肃穆，马上猜到了：“金秀林不见了么？” 兰锐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禀姨娘，金秀林一直没回清和书院，我带着人寻了半日，也没找到他。后来，我从原先金府的家人那里，得知元宵节那夜金秀林就失踪了！” 蜀葵垂下眼帘想了想，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兰锐离开之后，素兰忙问蜀葵：“姨娘，您是不是担心什么？” 蜀葵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一边把碗着精致的茶盏，一边淡淡道：“他若是失踪，说明他真是恨着我了。” 她笑了笑，道：“我不怕。我等着他回来。” 人活一世，不过是出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她不怕；不过怕也没用。 晚上赵曦洗罢澡出来，蜀葵把这件事说了。 赵曦更是不放在心上。 他做事一向是斩草除根，这次林贞查抄金府之所以放过金秀林，也不过是赵曦看在蜀葵面子上，特地吩咐的。 赵曦就着蜀葵的手喝了水，转移了话题：“明日家里会有客人过来，其中有女客，你准备一下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蜀葵一愣：“很重要的女客吗？” 赵曦凝视着蜀葵，轻轻道：“很重要。” 蜀葵突然心跳很快，她瞟了赵曦一眼，转身走到了梳妆台边，拿起摆在梳妆台边的一支银镶珍珠簪着，口中问道：“客人是什么身份？” 她没有看赵曦，可是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都快要从她的胸腔跳出来了。 赵曦凝视着蜀葵。 怕是连蜀葵自己的都不知道，她若是紧张的话，就会不由自主抓住一个物件摆弄，有时是首饰，有时是玩器，有时是一本书，要看她手边有什么了。 他走到蜀葵身边，与蜀葵并肩立着，伸手握住了蜀葵的手，声音轻轻的：“是我生母的娘家侄女。” 蜀葵心思急转，蓦地想起了上次出征前，赵曦没来由地让她去了趟菩提庵，菩提庵的安心特地引着她去给一位玉氏上香…… 她记得清清楚楚，袅袅香烟和鲜果鲜花间供奉的那个牌位，上面写的是“显妣孺人玉氏生西之莲位”。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阿曦，你的生母姓玉么？” 看来她当时的猜测是对的：世人都以为平亲王赵曦乃蔡贵妃所出，却原来赵曦的生母另有其人！ 蜀葵心思如电，马上联想到了赵曦今日把这个关于身世的秘密告诉，会不会杀自己灭口…… 想到这里，蜀葵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急急思索着：若是赵曦要掐死我，我要不要立即跪下来哀求？ 见蜀葵惊恐看着自己，小脸吓得一点血色都没了，赵曦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白蜀葵，你是傻瓜么？” 蜀葵什么都好，只是想象力太过于丰富！ 蜀葵眨了眨眼睛，声音都有些哑了：“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 赵曦像看傻子一眼看着她，一把拉了过来：“走吧，傻瓜，睡觉去！” 蜀葵：“……” 不知何时起了风。 到了深夜，风越来越大，庭院里的花木被风刮得发出“咔嚓咔嚓”的枝干折断声，就连紧闭的门和窗也在风中“吱呀”作响。 没过多久，雨开始下了起来。 雨滴打在外面的瓦楞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蜀葵窝在赵曦怀中，眼睛却依旧在睁着，看着半透明鲛绡帐外随风摇曳的烛焰。 那烛焰似乎快要被风吹灭了，却又缓了过来，依旧散发着光明。 赵曦至今还没有娶妻，他这样看重这个玉氏表妹，会不会想要娶这个玉氏表妹为妻呢？ 想到这种可能，蜀葵觉得有些冷，悄悄瑟缩了一下。 赵曦揽着蜀葵侧躺着，也没有睡着。 他的手在蜀葵身前放着，凤眼微眯静静看着因风偶尔摇晃的鲛绡帐。 过几日李可、袁英子和易平荣就要出发回甘州了，得再见他们一面，把事情交代清楚，务必要在二月初挑起和西夏的战端…… 正安帝女儿虽然不少，可是儿子却只有他们四个，无论是赵旭、赵昀还是他，亦或是赵晨，在这场帝位之争中，只能有一个人最终胜出…… 若是赵旭胜出，赵旭一直对自己充满恨意，对蜀葵虎视眈眈，赵曦想都不敢想赵旭继承帝位的后果…… 正安帝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他得加快步伐了…… 一想到蜀葵落入赵旭手中的情形，赵曦胸臆之间愤懑极了，简直快要不能呼吸，手指也不由自主握紧了。 蜀葵正在想心事，胸前之处被赵曦握得有些疼，不由“哎哟”了一声。 赵曦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安抚地轻揉着。 蜀葵被他摸得麻酥酥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状况，马上恢复了理智，把赵曦的手拿开，自己起身下了床：“我今晚睡锦榻！” 赵曦：“……” 他想了一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啼笑皆非，哑声道：“回来吧，我保证不碰你！” 蜀葵扭头看他，大眼睛忽闪忽闪：“你骗谁呢！你都……都……” 赵曦那里刚才都顶着她了！ “放心吧！”赵曦更想笑了，他压抑着笑意，像大灰狼哄骗小羊，“我昨晚不就没碰你？” 他虽然和蜀葵在一起时偏于强烈，可是他一向不在这种事上用心，再加上蜀葵正来月信，他也不会想要损害蜀葵的身体。 蜀葵半信半疑，在寒衾孤枕的锦榻和赵曦温暖紧实的怀中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被赵曦给吸引了过去——她又回到了。 赵曦果真说到做到，抱着蜀葵，在蜀葵发上轻吻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蜀葵发现赵曦那里还硬邦邦的，便伸手到赵曦和她之间，用力捏了一下，听到赵曦呼吸蓦地变重，她心中得意得很，转了个身，脑袋抵着赵曦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雨夜，外面凄风苦雨，房内温暖馨香，窝在自己男人温热安全的怀中，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实在是幸福温暖极了。 蜀葵心道：在赵曦娶妻之前，我能够享受一日就享受一日好了…… 在风声雨声之中，她渐渐沉入梦乡。 赵曦难受了半日，发现蜀葵居然睡着了，只得闭上眼睛，继续想心事：听说赵昀又有一个小妾怀孕了，他的王妃傅氏怎么还不出手呢？要不，让人再在傅氏耳边吹吹风？ 不管怎么说，既然赵曦决定支持赵旭，那他便绝对不允许赵旭诞下后代！ 风雨如晦，早上醒来却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赵曦用罢早膳就离开了。 蜀葵又饮了一盏清茶，待心中有了谱，这才把家里的媳妇婆子丫鬟们都叫了过来，开始为即将来到的玉姑娘收拾布置屋子。 眼看着快到中午时分，素兰过来禀报，说后花园东南角的玉梨园已经布置好了。 蜀葵亲自去看了一番，又改了好几处，这才满意。 她笑着吩咐善睐：“你去外书房找兰锐，让他给王爷传话，就说我已经布置好了客人的居处，请王爷过来看看！” 善睐笑着答应了一声，带着玉洁去了。五更完毕，明日继续五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没过多久善睐就回来了，因为走得太急，她脸上浮着一层细汗：“姨娘，兰锐说王爷说了，让您做主就行！” 蜀葵笑了：“他倒是放心！” 不过扪心自问，蜀葵觉得自己为即将到来的玉姑娘也算尽心了，玉梨园内的三间正房布置得极为舒适，不比她和赵曦居住的正房差。 到了下午，赵曦特地抽出时间，陪着蜀葵去运河边祭奠蜀葵的父亲白振祥。 从河边祭奠回来，赵曦护着蜀葵的马车刚进了大门，赵敏便迎了上来行礼：“见过王爷！” 起身后这才又道：“禀王爷，玉公子和玉姑娘已经接过来了，正在外书房会客室候着您呢！” 坐在车中的蜀葵闻言一愣：玉氏兄妹来得这么快，幸亏她已经收拾好房子了！ 赵曦从马上滑了下来，把缰绳扔给了赵敏，自己走到蜀葵的青绸锦香车边，掀开了车帘。 蜀葵眼睛里带着询问看着赵曦，丰润的樱唇微微开启。 不知怎么的，这么近距离看蜀葵，赵曦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他很想在蜀葵脸上唇上亲一下，想捏捏她的脸颊。 赵曦移开视线，低声叮嘱道：“蜀葵，你回去歇息一下吧，等一下会有客人去拜访你！” 蜀葵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清俊的脸，轻轻道：“我用什么身份招待玉姑娘？姨娘？还是——” “女主人！”赵曦飞快地看了蜀葵一眼，松开了手中的锦缎车帘。 蜀葵：“……” 无数的烟花“嘭嘭嘭”在她眼前绽放，五颜六色璀璨夺目！ 此时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善睐带着玉洁在后面的车里坐着。蜀葵鼻子酸酸的，眼泪很快流了出来，她用丝帕捂住嘴，想要笑，却不敢出声，她闭上眼睛，身子软软倚在衬着青锦的车壁上，眼泪顺着鼻翼流了下来。 原来，赵曦都知道。 赵曦知道她的委屈…… 马车辘辘而行，往内院方向而去。 蜀葵用力抹去眼泪，含着泪笑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野心勃勃，她想要拥有全部的赵曦，她绝对不肯和别的女人分享她的赵曦，即使这只是她人生中的某一小段时间。 只要她在，赵曦便是她一个人的，除非她离开。 回到内院之后，蜀葵吩咐素兰：“预备热水，我要洗脸重新梳妆！” 我要用最好的状态站在赵曦的身旁，与他并肩站立。 素兰答应了一声，带着妙真准备去了。 蜀葵笑盈盈看向善睐：“善睐，陪我去挑选衣服！” 善睐轻快地应了一声，跟着蜀葵过去了。 蜀葵刚刚妆饰完毕，外面便传来妙真的声音：“姨娘，王爷带着客人来了！” 闻言蜀葵忙理了理衣裙，又对镜照了照，再次确定一切周全，这才迎了出去。 刚走到廊下，蜀葵便见到赵曦陪着一男一女两个客人走了过来。 男客大约二十一二岁，外面披着玄缎披风，里面穿着玉白袍子，显得格外的清瘦，他生得与赵曦有些相似，轮廓却更加柔和一些，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愈发衬得眉睫浓秀，嘴唇嫣红，分明是一位极为秀美的病美男。 女客大约十六七岁，身材高挑，鹅蛋脸，肌肤白里透红，长眉浓睫，大眼睛高鼻子，嘴稍显有些大了，却大得恰到好处，整个人透出勃勃的生机和活力，和旁边的病美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蜀葵见她发髻上簪着一朵雪白绒花，便猜到这便是赵曦生母的娘家侄女玉姑娘了，忙含笑迎了上去。 赵曦一直在看蜀葵，见她今日妆扮得如此漂亮，心中不由暗笑，脸上却是不显，一本正经地介绍表兄玉繁珂和表妹玉繁珠：“这是玉公子和玉姑娘！” 玉繁珂玉繁珠兄妹相互看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讶异——赵敏寻到他们兄妹之后，他们曾经询问过赵敏，得知表兄平亲王赵曦至今未曾娶妻，身边只有一个妾室白氏，怕就是这个白氏了。 玉繁珠眼中带着审视打量着蜀葵，心道：这个白氏虽然美，却也不见得多倾国倾城嘛！ 只是瞧这阵势，平亲王似乎是让这位白氏当家，可是就算平王府没有王妃主中馈，也不能让一个小妾充作女主人啊！ 玉繁珂收敛了讶异之色，垂下眼帘，长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秀美的脸上又挂上了常见的疲惫之色。 他这些年一直卧病，昔日那些雄心壮志在病榻间全被消磨殆尽，只余一个病弱的身体坚持着。 蜀葵何等聪慧，已把玉氏兄妹的神情看在了眼里，却佯作不知，微笑着屈膝行了个礼：“见过玉公子玉姑娘！” 她走到赵曦右侧，与赵曦一起招呼着客人进了明间——赵曦既然让她见客，说明是把玉氏兄妹当做家人来招待，她自然也客气周到得很。 宾主厮见完毕，赵曦看向蜀葵：“你带着玉姑娘去玉梨园安置吧，我在这里陪玉公子。” 蜀葵答了声“是”，引着玉姑娘和她的贴身丫鬟出了明间，往外走去。 出了内院之后，玉繁珠瞥了蜀葵一眼，微笑着问道：“请问您是——” 蜀葵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玉姑娘，妾身姓白。” 玉繁珠打量了蜀葵一下，笑了，拉长声音道：“原来是白姨娘啊……” 蜀葵含笑答了声“是”——她的身份本来就是姨娘，这没什么可瞒人的，也瞒不住。 她笑盈盈看着玉繁珠，等着玉繁珠的反应。 玉繁珠妆容精致，举止有度，梳着攒珠髻，戴着珍珠围髻，身穿白绫袄，下面是玄缎裙子，瞧着很是端庄。 她含笑挽住蜀葵的胳膊：“那就麻烦小嫂子带我去居住了！” 蜀葵忙道：“玉姑娘折煞妾身了！” 见玉繁珠待自己变得如此亲热，蜀葵觉得怪怪的，脸上却依旧带着和煦的笑，与玉繁珠把臂而行，往后花园方向走去。 素兰、善睐和玉姑娘的丫鬟香草一起走在后面。 玉繁珠一边亲热地与蜀葵有说有笑，一边暗中观察着白蜀葵，这才发现这位白姨娘乍一看穿戴十分寻常，细细一看，才会发现她身上不管是首饰还是衣裙，都是上上品，真正的亲王妃也不过如此了——单是白氏耳朵上那对赤金镶的红宝石耳坠，已经值不少银子了！ 蜀葵发现这位玉姑娘瞧着亲热得很，可是句句话都有好几层含义，她得细细想一想，才明白玉姑娘是在探自己的口风。 含笑看了玉姑娘一眼，蜀葵心道：和这位表姑娘在一起，可真够累的！ 安顿好玉繁珠，蜀葵带着素兰和善睐回了内院。 客人已经离开了，房里只有赵曦。 赵曦正在解开腰间玉带，见蜀葵进来，随口道：“蜀葵，怎么样？” 蜀葵想了想，老老实实道：“表姑娘说话含义丰富，我得想了又想才能弄明白！” 赵曦见蜀葵吃瘪，不由笑了，心道：蜀葵在我这里各种厉害，一向伶牙俐齿的，见了外人，可不就吃亏了？真是典型的“窝里横”！ 蜀葵见赵曦没有生气，便不再纠结此事，缓步上前帮赵曦脱去外袍，口中问道：“我让厨房备了两个接风席面，王爷看摆在哪里好？” 她把重音放在了“两个”二字之上。 赵曦瞟了蜀葵一眼，道：“既然是两个席面，往外书房那边的白杨院送一个，另外那个送到玉梨园好了！” 蜀葵明白这是不用举行家宴，她也不用立在一边侍立了，心中欢喜，仰首笑盈盈看着赵曦，轻轻“嗯”了一声。 见她明白自己心意，赵曦颇为欣慰，口中却道：“玉公子和玉姑娘一路车马劳顿，怕是有些累，咱们就不打扰了，在自己房里用晚饭吧！” 蜀葵又“嗯”了一声，嫣然一笑，双手环住赵曦颈部，踮起脚跟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 赵曦被她亲得俊脸微红，用手卡住了蜀葵的细腰，心道：妈的，蜀葵又抢了老子该做的动作了！ 想起蜀葵在房里占据主动的情形，赵曦心跳有些快，忙松开蜀葵的腰肢，转身进了浴间。 蜀葵见赵曦再一次落荒而逃，不由笑了起来——每次她来了月信，赵曦就变得可怜兮兮的，每次都被她戏弄！ 她从衣柜里取了一套赵曦的内衣亵裤，抱在怀中，洋洋得意地走到浴间外面，笑着问里面的赵曦：“我的王爷，要不要妾身给您预备换洗的洁净衣物？” 浴间里面静悄悄的，赵曦不知道在做什么。 蜀葵以为赵曦怕了她，更加的得意，继续调戏爱脸红的赵曦：“王爷，您再不开口，我可要闯进去了！” 说着，她作势去推门，谁知门一推就开了，蜀葵收势不住，整个人往前跌了进去。 站在门内的赵曦一把抱住了蜀葵，把蜀葵给拖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浴间门。 不多时，浴间里便隐隐传出两人的嬉闹声，热闹得很。 玉梨园的房间收拾得很是妥当，生着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 玉繁珠想着等会儿平亲王怕是要摆家宴为她和哥哥接风，便特地洗了个热水澡，细细梳了妆，另寻了一套衣裙换上——虽然还在孝中，不能穿戴鲜艳，可是有一句话叫“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即使是孝中妆饰，玉繁珠自信也能穿出我见犹怜的效果来。 谁知她刚妆饰完毕，白氏身边那个明眸善睐的俏丽丫鬟便带着一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送了两个食盒过来：“玉姑娘，席面摆在哪里？” 玉繁珠微微愣了愣，接着笑容和煦道：“摆在明间就行！” 善睐带着小丫鬟摆放的时候，玉繁珠佯作无意地问了一句：“白姨娘今日也是一个人用晚饭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善睐把手上的素瓷盖碗放好，这才含笑看向玉繁珠：“我家姨娘在房里侍候王爷用晚饭呢！” 玉繁珠闻言，微微一笑：“白姨娘好像很受王爷宠爱……” 善睐笑了笑，没有说话。 摆好席面，善睐带着玉洁给玉繁珠行了个礼，正要离开，却听玉繁珠吩咐她的贴身丫鬟香草：“去抓一把铜钱！” 香草很快便抓了几个铜钱过来，塞到了善睐手中。 玉繁珠含笑道：“这些钱给你买糖吃吧！” 善睐手中握着那几个铜钱，屈膝行了礼，带着玉洁退了下去。 出了玉梨园，善睐把那几个铜钱递给了玉洁，学着玉繁珠的口气笑道：“这些钱给你买糖吃吧！” 蜀葵对她们都很大方，银子首饰胭脂水粉都尽着她们用，善睐才看不上玉繁珠给的这几个铜钱。 她的言语动作实在太夸张，玉洁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又怕人听到，忙小声道：“善睐姐姐，你当心姨娘知道了说你！” 善睐吐了吐舌头：“可别告诉姨娘！” “那是自然，”玉洁眯着眼笑，“不过姐姐你以后可不要再乱说了！” 善睐不敢再乱说了，急急带着玉洁回去复命。 回到内院，善睐发现素兰正带着妙真候在外面廊下，忙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还不摆饭？” 素兰笑着摆了摆手：“再等等吧！” 善睐抬头看了一下明间门上静静垂下的墨绿绣花锦缎门帘，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打发玉洁和妙真先去用饭，她和素兰一起候在廊下，以备里面叫人。 蜀葵先从浴间出来。 她的脸泛着蔷薇色，眼睛似漾着一汪水，瞧着娇艳又美丽。 蜀葵走到妆台前，拿起盛玫瑰香膏的玉盒，用手指拧开，蘸了些玫瑰香膏轻轻抹在了唇上。 正在这时，蜀葵听到身后传来赵曦略带些沙哑的声音：“都要用晚饭了，还抹这些做什么？” 她扭头一看，发现赵曦也出来了，正从衣架上拿外袍。 蜀葵有些含羞，没有回答，径直先出去了。 赵曦问出口之后就后悔了，俊脸有些热辣辣的，索性走回浴间，用凉水洗了把脸，这才又出来了。 待赵曦用过晚饭，蜀葵巴结得很，接过善睐递来的清茶，亲自奉给赵曦漱口。 赵曦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蜀葵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他心里忖度猜测着，神情却平静之极，坦然地接受着蜀葵的殷勤。 蜀葵服侍赵曦漱罢口，又亲热地问道：“王爷，我给您捏捏肩膀吧！” 赵曦点了点头，凤眼如水扫过一边侍候的素兰和善睐。 素兰和善睐被王爷视线扫到，顿时如披冰雪，忙一起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蜀葵根本没发现素兰和善睐被赵曦给撵走了，她跪在罗汉床边，一边给赵曦捏着肩，一边捧着赵曦：“王爷，上次你给我讲《史鉴》，讲得真好，我觉得大有收获，简直是茅塞顿开……” 赵曦垂下眼帘，淡淡道：“好在哪里？” 蜀葵一愣，忙道：“嗯，王爷深入浅出——” 赵曦闻言，俊俏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深入浅出…… 蜀葵发现赵曦的异常，诧异地探头去看：“王爷，你怎么了？” 赵曦实在是受不了了，却又拿蜀葵没办法——蜀葵明明还来着月信呢！ 他一言不发，起身往卧室走。 蜀葵愣住了：“王爷，你干嘛呢？” 赵曦闷声道：“老子想睡觉了！” 蜀葵：“……” 瞧着赵曦进了卧室，蜀葵嘟着嘴嘀咕道：“你又没来月信，怎么也阴阳怪气的……” 早上蜀葵送赵曦出门，又问了一句：“王爷，要不要叫裁缝过来，给玉公子和玉姑娘做些衣服？” 昨日迎接玉繁珂和玉繁珠兄妹的时候，蜀葵心细，发现玉氏兄妹的衣服式样都有些旧了，担心赵曦心粗，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实在是太喜欢赵曦了，颇有些爱屋及乌，想着赵曦重视玉氏兄妹，便也重视玉氏兄妹，这才和赵曦提了一下。 赵曦闻言，想了想道：“你来安排吧！” 他昨日也发现了玉氏表弟和表妹的衣服式样有些旧，不合如今的风气，其实他派赵敏去接他们的时候，已经吩咐赵敏把一万两银子的安家费给了玉氏兄妹…… 目送赵曦离开后，蜀葵见今日阳光灿烂，甚是和暖，便带上素兰和善睐去了内院库房，亲自选了几样颜色素雅的上好绸缎，让婆子们抬到了正房明间。 忙完这些，蜀葵这才吩咐善睐：“去玉梨园请玉姑娘过来挑选衣料！” 没过多久玉繁珠便带着香草过来了。 蜀葵自然是到廊下迎候，接了玉繁珠一起进了明间，含笑指着罗汉床上摆着的八端绫罗绸缎道：“玉姑娘，我刚让婆子们从库房搬来的，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玉繁珠走过去一一看了看，见都是极为贵重之物，心中一喜，抬眼看向蜀葵：“这……” 蜀葵嫣然一笑，道：“玉姑娘选几样喜欢的，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玉繁珠瞅了蜀葵一眼，微笑道：“不知是你们王爷的吩咐，还是……”还是你白姨娘自作主张？ 蜀葵和赵曦在一起，常常不动脑子；不过和玉繁珠在一起，她心中一直有防备，当下便听懂了玉繁珠话中之意，含笑道：“自然是王爷的吩咐！” 玉繁珠一听是亲王表哥的吩咐，而不是这个白姨娘讨好卖乖，这才放下心来，似笑非笑看着蜀葵道：“我瞧着都还好……” 蜀葵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吩咐善睐：“既然玉姑娘都喜欢，你带着几个婆子把这些全送到玉梨园吧！” 善睐答应了一声，指挥着婆子们把这些绫罗绸缎往外搬。 玉繁珠见了，忙给香草使了个眼色。 香草会意，悄没声也跟着善睐她们去了。 蜀葵全看在眼里，却装作没看到，请玉繁珠在靠东墙摆放的圈椅上坐下，又吩咐素兰摆上瓜果茶点。 寒暄几句之后，玉繁珠一双眼睛滴溜溜把蜀葵上上下下给打量了一番，开口道：“听说京城清雅居极为有名，高门仕女的衣裙首饰都是在清雅居定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蜀葵含笑道：“京城倒是有这个风气。” 玉繁珠眼睛直勾勾看着蜀葵：“那白姨娘身上的衣服……” 她记得清清楚楚，白姨娘昨日穿了件白绫袄，系了条娇绿缎裙，头上挽了简单的桃心髻，插着一支赤金镶翡翠簪子，瞧着还算朴素；今日却穿了件镂金百蝶穿花素白缎小袄，系了条浅粉色马面裙，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很是娇美。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昨日，还是今日，白姨娘所穿衣裙的衣摆上都绣着小小的一丛兰草，正是清雅居的标志！ 想到一个卑贱的姨娘，都穿得比自己这个王爷嫡亲表妹还要华贵，玉繁珠心里极不舒服。 蜀葵没想到玉繁珠眼神这么好，垂下眼帘，笑容浅淡，声音萧瑟：“这都是先前在京城的时候置办的，如今……唉……” 玉繁珠这才想起平亲王如今正在落难之中，一阵默然，然后道：“白姨娘，我们去看看你的首饰吧！” 她看这个得宠的白姨娘极为不顺，便想着坑白姨娘一次，给她个下马威。 第一百三十五章 蜀葵沉吟了一下，道：“我那些玩意儿，实在是不值一提，怎么好意思在玉姑娘面前献丑。” 玉繁珠眼睛盯着蜀葵脸畔的珍珠耳坠子，口中道：“我不嫌弃！” 蜀葵：“……”我嫌弃好不好！ 她笑了笑，吩咐一旁侍立的素兰：“把梳妆台左边抽屉里放的那个绘着花的锦匣子拿过来吧！” 蜀葵把重音放在了“花”这三个字上。 这几年下来，蜀葵的首饰也算不少了，绝大部分都是赵曦送她的，分别装在几个首饰匣里，其中绘着花的锦匣里盛的是蜀葵前些年的旧首饰。 素兰一直管着蜀葵的首饰，一下子便听懂了蜀葵话中之意，答了声“是”，很快便从卧室取了那个绘着花的锦匣子。 蜀葵接过锦匣子，摁开消息，递给了玉繁珠，颇为不好意思道：“玉姑娘，没什么好物件，实在是有污青目……” 玉繁珠拿着锦匣伸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确实都是些寻常之物，没什么好物件，想了想，便预备选出一些看着花哨却又不值几个钱的首饰。 挑拣了一番之后，玉繁珠拣出一支石榴石镶银桃花簪和一对石榴石镶银坠子，拿在手里把玩着。 平王府中白姨娘这么受宠，是她的劲敌，不如趁机先在平亲王表哥面前害她一害！ 蜀葵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见玉繁珠拿着她的桃花簪和坠子爱不释手，便笑着道：“玉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物件，拿去玩吧，玩够了赏人也使得的！” 玉繁珠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直接把蜀葵的石榴石镶银桃花簪和石榴石镶银坠子收到了袖袋里。 蜀葵觉得和玉繁珠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玉繁珠搭讪着。 眼看着快要到中午了，蜀葵见玉繁珠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便有意提醒玉繁珠该离开了。 她叫来善睐吩咐道：“快到用午饭时间了，你去外书房问一下兰锐，看王爷回不回来用饭！” 善睐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玉繁珠听说平亲王表哥有可能回来用午饭，顿时眼睛一亮，举止却愈发的矜持起来，也不提离开回避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蜀葵搭讪着，最后见蜀葵装傻，便直接问道：“你们王爷常常回来用午饭么？” 蜀葵原想着自己让善睐去问赵曦回不回来用饭，玉繁珠该主动回避了，谁知玉繁珠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肯离开，不由有些诧异：难道这位玉姑娘有别的心思…… 想到这里，蜀葵看向玉繁珠的眼神便带着几分玩味了，决心寻个机会试探一下玉繁珠的真实心意。 没过多久善睐就回来了：“姨娘，王爷今日有客，说让您自己用午饭呢！” 她是蜀葵调教出来的丫鬟，自然得了蜀葵几分真传，把重音放在了“自己用午饭”五个字上，希望这位玉姑娘能够识趣一些。 玉繁珠听了，知道亲王表哥不会回来了，也懒得和白蜀葵这种低贱的侍妾周旋，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玉繁珠，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玉洁：“去厨房取饭吧！” 和玉繁珠相处实在是太累了，她今日要大吃一顿，以补充因玉繁珠而流失的元气！ 见蜀葵没骨头一般懒洋洋瘫在了罗汉床上，素兰和善睐都笑了起来。 善睐的笑容一闪即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预备等姨娘用过午饭，再和她说这件事。 用午饭的时候，蜀葵发现了善睐的异状——善睐一向爱说爱笑，此时眉头紧锁，应该是有什么心事——难道是因为今日见了兰锐？ 用罢午饭，蜀葵叫善睐跟着她进了西暗间内书房。 西暗间说是内书房，其实都是蜀葵在用，家具精致小巧，还摆了几样花卉盆景，颇具女儿气息。 蜀葵走到书桌边，转身问善睐：“我瞧你有些不开心，究竟出什么事了？” 善睐是她的贴身丫鬟，事情若是她能解决，蜀葵一定会尽力解决了。 听了蜀葵的话，善睐低下头，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蜀葵见她如此为难，忙道：“无论出了什么事，你得先说出来啊，说出来了我才能给你做主呀！” 善睐眼睛有些湿润了，忙上前一步：“姨娘，蔡大老爷来了，王爷在外书房招待蔡大老爷！” “蔡大老爷，”蜀葵略一思索，道，“太尉府的大老爷么？” 善睐连连点头：“姨娘，正是！” 蜀葵心中咯噔一声，半晌方问道：“蔡大老爷来做什么？” 善睐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面看了看，见外面空荡荡的，这才转身低声道：“姨娘，兰锐告诉我，说……说蔡大老爷是来谈太尉府和王府的联姻……” 蜀葵整颗心似被浸入了冰水之中，被冻麻木了，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过了半晌，她才轻轻道：“这不是早晚的事情么？没有蔡王妃，还有朱王妃刘王妃韩王妃……” 善睐眼泪涌了出来。她用衣袖拭去眼泪，眼巴巴看着蜀葵。 蜀葵觉得疲惫极了，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先去睡一会儿再说，这件事不要和别人再提，不然会连累了兰锐……” 她想好好歇歇，然后再整理自己的思绪。 善睐轻轻答应了一声，搀扶着蜀葵进了卧室，服侍她睡下。 待蜀葵闭上了眼睛，善睐这才离开了卧室。 素兰正在外面候着，见善睐出来，忙低声问道：“姨娘怎么了？方才还开开心心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要去睡了？” 善睐摇了摇头，道：“姨娘累了，咱们在廊下候着吧！” 姨娘既然吩咐了不要她说出去，那她就把这件事烂在肚里好了。 此时外书房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闲人都没有。 兰锐走到影壁边，探头看了看，见林贞和赵敏标枪般立在廊下，便知道王爷还在书房内与蔡大老爷谈判，就缩回头，去值事房睡下了——今晚轮到他值夜，他得空先睡一会儿再说。 蔡铮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赵曦伙同京兆尹胡青，抄了金光明的家，应该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证据，今日既然赶过来，得劝说赵曦心甘情愿把证据交出来…… 按照父亲和贵妃娘娘的意思，他还是要促成太尉府和王府的联姻——只有婚姻，才能把赵曦牢牢绑在赵晨和太尉府的战船上！ 放下茶盏，蔡铮抬眼看向默然端坐的赵曦：“阿曦，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若王府和太尉府能够联姻，舅舅保证让你在三个月内回到甘州！”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赵曦听了，幽深凤眼中一抹讥诮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状态。 蔡铮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阿曦，你要知道，蔡氏既能让你一夜之间封王，成为威名赫赫的平亲王；也能让你朝夕之间跌下来，重新变成那个不名一文的不受宠皇子！” 赵曦嘴角挑了挑，笑了笑。 图穷匕见，蔡铮脸上的笑变成了狞笑：“阿曦，比如这次你去平定桂州蛮人叛乱，天下人谁不知道你为国为民立下大功，可是我们就是能够做到，让你凯旋归来的同时跌落尘埃！” 赵曦垂下眼帘，依旧沉默。 蔡铮哈哈大笑起来，盯着赵曦，复述着正安帝的圣旨内容：“……赵曦杀降失信，诏戒谕之，于京畿提刑所旧址思过，交由归德将军傅明真管束……” 赵曦心脏一阵阵收缩，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他抬眼看向蔡铮：“兹事体大，舅舅，请容我考虑一下，一个月后，我一定给舅舅一句准话。” 先稳住蔡氏再说。 从他前往桂州平定蛮人叛乱九死一生，而蔡氏却在背后陷害他开始，他已经在感情上和蔡氏家族做了切割。 从他抄了金光明的家开始，蔡氏便失去了主动权，可惜他们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以为他赵曦还是昔日的赵曦！ 蔡铮知道联姻决定着赵曦最终站在哪一边，干系甚大，也确实得给赵曦考虑的时间，便含笑起身，洒然道：“阿曦，一个月后舅舅再来！” 赵曦不再是当年任蔡氏捏圆搓扁的小孩子，对付赵曦，就像驯服野马一般，也得讲究马鞭和草料的交替使用，不能一味地强逼。 送走蔡铮之后，赵曦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里，半日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叫了宋节进来，吩咐道：“你去一趟梧桐院，让易平荣、李可和袁英子准备一下，陪我骑马去黄河边军营看看薛玉！” 明日李可、袁英子和易平荣就要出发回甘州了，赵曦预备布置给他们一个任务——一赶回甘州，就挑起和西夏的战端！ 春季之时，西夏粮食短缺，对甘州虎视眈眈，双方早晚会有一战。 既然朝廷让他在中牟思过，那他就让朝廷主动放虎归山！ 至于从金光明那里得到的蔡氏罪证，赵曦预备先收起来，待时机成熟，在伺机抛出来，务必做到一击即中。 宋节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玉繁珂带着小厮秀树出来散步，正好遇到了骑马外出的赵曦一行人，忙上前见礼。 赵曦心中念着舅舅当年的恩情，有心栽培玉繁珂这个表弟，以报答舅舅的救命之恩。 见玉繁珂看着脸色苍白甚是病弱，似是缺少活动，便道：“阿珂，我要骑马去黄河滩，你也去吧！” 玉繁珂闻言，心中很是欢喜，却依旧先端端正正给赵曦行了个礼，这才吩咐秀树去牵他的马。 蜀葵午睡起来，去浴间洗了个澡，心中全想明白了：赵曦那样聪明，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一定有他的用意，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想？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有时候遇到一些事情，她要努力争取，尽自己的努力，即使不成，以后也不会难过后悔，比如她希望赵曦也能够喜欢她一些。 可是也有一些事情，她与其尽力争取，不如顺其自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比如如今赵曦与太尉府联姻之事。 她爱赵曦，既然爱赵曦，又何必用爱为名义，去破坏赵曦的大事？ 蜀葵跟了赵曦这么久，清清楚楚地知道，赵曦对帝位的执着…… 只是想通归想通了，蜀葵心中依旧有些淡淡的惆怅挥之不去。 她也不让人侍候，一个人立在妆镜前梳妆。 梳罢妆，蜀葵让素兰妙真看家，她带着善睐和玉洁去后花园看初开的迎春花去了。 这夜赵曦没有回来，蜀葵读了一会儿书，早早就睡下了。 明日乃正月二十，按照蜀葵订立的家规，每月逢十便要进行全府大扫除，而每月的二十则是发放全府上下人等月银以及内外院对账的日子，所以每月的二十那日，蜀葵都忙碌得很。 早上起来，用罢早饭，蜀葵便开始处理家务。 她先吩咐各处的管事组织人把这座宅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让善睐带着玉洁前一处处检查，把检查的结果回报到她这里。 忙完这些，蜀葵开始在素兰的辅助下发放月银。 玉繁珠上午闲来无事，便在花园里散步，却发现花园的园丁先是一大早起来便勤谨地忙碌着，待到了半上午，又成群结队往外走，实在是有些怪。 她吩咐香草道：“去打听一下，看她们出去做什么！” 香草很快就回来了，神秘兮兮道：“姑娘，她们说今日是王爷房里的白姨娘发放月银的日子！” 玉繁珠闻言眉毛皱了起来——难道白蜀葵这样一个姨娘，居然管着王府的帐，把王府的财政大权抓在了手里？ 香草不太会看人眼色，兀自喋喋不休：“听说白姨娘受宠得很呢，王爷把府里的管家之权都交给了她，除了身份不是王妃，和王妃也差不离了……” 玉繁珠折断一枝白梅，拿在手里把玩着，怡然自得地浮想联翩：我是平亲王的亲表妹，爹爹对平亲王又有大恩，我若是进了王府，纵使做不了王妃，做侧妃总可以吧？ 平亲王表哥既然能够让白蜀葵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姨娘管理家务，若我做了侧妃，我岂不是更有资格管理王府内外家务？纵使王妃进门，又能奈我何！ 等到了那时，白氏也不过是我脚底的泥，任我践踏…… 想到这里，玉繁珠吩咐香草：“你去外院一趟，看看哥哥在哪儿住。若是找到了，就传我的话，让哥哥来见我！” 香草闻言，小脸泛红，喜滋滋答了声“是”，急急去了。她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对于俊美的玉繁珂，自然而然地心生恋慕。 玉繁珠看着香草匆匆而去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一个五两银子买回来的小丫鬟，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她的阿珂哥哥，是这些贱婢能够玷污的么？ 一直到午时，香草这才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她先擦了把汗，这才屈膝行了个礼，回禀道：“姑娘，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公子被安排进了白杨院，谁知过去一问，才知道王爷带公子骑马去黄河滩了！” 玉繁珠听到平亲王表哥重视自家兄长，心中自是欢喜，道：“你辛苦了，先去喝口水吧！” 看着香草喝水时发出的“咕咚”声，玉繁珠心道：这个香草太粗鄙了，带着她出门真是丢人，得问平王府再要几个好丫鬟，将来也是个助力。不过这件事不能交给白姨娘，她一定会起坏心思的，得想办法让平亲王表哥亲自出面，给我寻几个容貌平凡些却得力能干的丫鬟…… 玉繁珠摸了摸耳朵上垂下来的银镶石榴石耳坠，想起了自己先前定下的计策，心中得意极了。 终于把家中上下人等的月银发放完毕，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 善睐沏了一盏蜀葵爱喝的蒙顶甘露，奉给了蜀葵，笑着道：“姨娘，中午想用些什么？玉洁都等急了！” 蜀葵接过茶盏尝了尝，觉得味道甚是清醇，便又啜饮了一口，放下茶盏伸了个懒腰，吩咐等在一边的小丫鬟玉洁：“你娘前日送来的羊肉锅子不错，今日中午还用羊肉锅子吧！记得要多放些小米椒！” 玉洁笑着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她今年十三岁了，一直跟着善睐，如今越来越顶用了。 素兰正跪在罗汉床上，放轻力道给蜀葵按捏着肩膀。 见玉洁去了，素兰低声问蜀葵：“姨娘，要不要请玉姑娘过来？” 蜀葵想了想，道：“我自己用，也安静些！” 对她来说，品尝美食是一件特别开心快乐的事，做这样开心快乐的事的时候，何必让自己不喜欢的人在场呢！ 想到玉繁珠，蜀葵想起了昨日玉繁珠索要她的旧首饰之事，不禁陷入了沉思。 玉繁珠的父亲是桂州知府，玉繁珠也算得上官家小姐，怎么会看上不值什么钱的石榴石首饰？ 难道她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蜀葵又想到了赵曦，赵曦从来不在意家务的，可是却亲自交代她安置玉繁珠，可见他颇为重视自己这个表妹…… 若是赵曦发现，自己把不值钱的旧首饰给玉繁珠…… 想到这里，蜀葵悚然而惊：她知道赵曦待自己好，可若是有心人刻意破坏赵曦和她的感情呢？ 蜀葵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液令她的脑子愈发清醒起来。 她放下茶盏，吩咐善睐：“你快些去寻兰锐，就说我的吩咐，让兰锐现在就去中牟最大的珠宝铺子，选一套上好的银镶珍珠头面回来！” 玉繁珠正在孝期，只能给她置办珍珠之类的头面了。 善睐有些惊讶，却依旧答了声“是”，急急去了。 素兰聪慧，想了想，道：“姨娘，您让兰锐去选购银镶珍珠头面，是准备送给玉姑娘么？” 银镶珍珠头面，自然是给孝期之人戴的，姨娘应该是要送给玉姑娘的。 蜀葵点了点头，道：“且看看吧，希望是我多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蜀葵饮罢茶，觉得精神很好，便吩咐素兰：“让账房们进来吧，现在就开始校对内外账目。” 这次赵曦奉旨到中牟思过，并没有把外管家叶富和内管事廖妈妈带过来，而是把家都交给了蜀葵，由蜀葵直接面对那些管事。 蜀葵素来要强，认为事情自己不做倒也罢了，若做便一定要做好，因此自从接管家事，她便把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至少让赵曦来看，他觉得自己的日子比先前过得要舒服得太多了。 对完账目，送走账房先生，蜀葵看了看屋角摆放的西洋金自鸣钟，发现已经是午时一刻了，不由失笑，忙吩咐玉洁摆饭。 玉洁带着厨房的两个媳妇，很快便把羊肉锅子送了过来。 蜀葵正要进卧室换衣服，善睐一路小跑跑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锦缎包袱。 一看到蜀葵，善睐便气喘吁吁屈膝行礼：“姨娘，兰锐把您要的物件给买回来了！” 蜀葵微微颔首，示意善睐和素兰跟着她去东暗间卧室。 到了卧室，善睐解开锦缎包袱，露出了里面大大的檀木雕花匣子：“姨娘，这便是兰锐买回来的银镶珍珠头面！” 蜀葵摁开消息，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铺垫着黑缎，黑缎上面嵌着一套极为精致的银镶珍珠头面，步摇、珠花、压鬓、掩鬓、耳环、项链、手镯和其它饰物样样俱全，更难得的是上面镶嵌的珍珠颗颗都有花生大小，莹润瑰丽，散发着幽幽的光华。 蜀葵喜欢得很，看了又看，最后依依不舍地阖上盒盖，笑嘻嘻吩咐善睐：“摆到锦榻上吧，等王爷回来我好向王爷买好！” 素兰和善睐都笑了起来。 蜀葵在素兰的服侍下脱去了外面的大红通袖衣，在月白窄袖袄外面加了件宝蓝禙子，这才在锦榻上坐了下来，由素兰和妙真侍候着洗手。 洗罢手出来，蜀葵发现炭炉和羊头汤锅子已经在八仙桌上摆好了，玉洁正指挥着媳妇们把一碟碟的荤素菜肴摆在了八仙桌上。 闻着好闻的汤锅味道，蜀葵也觉出饿来，含笑道：“薄荷酒送过来没有？” 玉洁的娘乔五婶惯会酿酒，她酿制的薄荷酒甜甜的凉凉的，喝了也不上头，蜀葵很喜欢吃锅子的时候喝。 玉洁眯着眼睛笑了：“姨娘您看！” 蜀葵顺着玉洁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和一对白玉盏，便笑了：“把调配好的酱料也拿过来吧！” 玉洁答应了一声，用托盘送上几样酱料让蜀葵挑选：“姨娘，厨房准备了六样酱料，您用哪一样？” 蜀葵一见，不由笑了，道：“都放在桌子上吧，我自己看着用！” 见汤锅、炭炉、食材和酱料都齐备了，蜀葵便笑着道：“你们也都饿了，不必伺候我，都下去用饭吧，我想一个人用呢！” 众人也都有些饥肠辘辘，听了蜀葵的吩咐，都欢喜得很，行罢礼便都退了下去。 蜀葵一个人坐在八仙桌边，拿起筷子，面对着满桌的美食，简直是踌躇满志。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蜀葵一听，便知道是赵曦回来了，忙起身迎接。 素兰和善睐正带着小丫鬟在廊下小阁子里用饭，听到声音也都出来了。 赵曦把甘州之事安排妥当，送走了袁英子李可他们，这才在林贞等人的簇拥下一路疾驰回了家。 进家门之后，赵曦让林贞送了玉繁珂回白杨院，自己则直奔内院。 到了内院正房门前，赵曦下了马，扭头看着出来迎接自己的蜀葵，凤眼之中漾起了笑意——无论在外多么疲惫劳累，可是一回到家，就能看到自己的女人欢欢喜喜出来迎接自己，作为男人，赵曦自然是喜欢的。 蜀葵不过是独宿了一夜而已，却似乎好久没有见到赵曦了，一见到他，心中便欢喜得很。 她上前握住赵曦的手，先打量了一番，总觉得赵曦似乎瘦了一些：“好像瘦了呢……” 又嘀咕道：“原本就瘦，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快进来吧，刚摆好的羊肉汤锅子！” 赵曦不由微笑：他这两日确实辛苦了些，不过也没到蜀葵所说的瘦了的地步。 他反手握住蜀葵的手，牵着蜀葵进了明间。 蜀葵出来一会儿而已，锅子里的羊肉汤已经烧沸了，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见赵曦在洗手，蜀葵便夹了几片薄薄的羊肉片去汤中涮了几下，待够了“七上八下”，她把羊肉片蘸了些酱料，用手托着喂赵曦吃了。 赵曦觉得蜀葵喂的羊肉好吃极了，便道：“你也赶紧吃吧，不用管我！” 蜀葵却不理他，只管等着他。 赵曦洗罢手，在八仙桌边坐了下来，两人开始涮羊肉锅子。 一时用罢饭，丫鬟们收拾了，蜀葵陪着赵曦进了卧室，在锦榻上坐着饮茶。 蜀葵想起自己让了兰锐给玉繁珠买的那套银镶珍珠头面，忙笑着捧了过来让赵曦看：“你看，我让兰锐去给玉姑娘买回的珍珠头面，还没来得及给玉姑娘送去呢！” 赵曦见了，想起待自己恩重如山的舅舅，心下一阵黯然。 他招手让蜀葵过来，一把把蜀葵抱在了怀里，半晌方道：“蜀葵，多亏你了！” 蜀葵心中有些惭愧，喃喃道：“我不是很喜欢她，只是她毕竟是你的表妹……” 赵曦见她这样老实，不由笑了，松开蜀葵，在蜀葵唇上用力亲了一下，道：“爱见就多见，不喜欢就少见，反正你又不是和她过日子，咱们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该做的做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 蜀葵依偎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赵曦抱着温香软玉，自然有些心猿意马，起身把蜀葵放在了锦榻上，俯身吻了下去。 蜀葵被他咬的有些疼，抬脚去踹赵曦，却被赵曦握住了脚踝。 两人正在房里嬉闹，外面传来素兰的声音：“王爷，姨娘，玉姑娘求见！” 赵曦：“……” 他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 蜀葵轻轻问道：“见不见？”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赵曦伸手端起旁边小炕桌上放的茶盏，饮了一口，发现茶水有些凉，很是适口，索性全喝了下去。 待身体的反应平复了下去，赵曦这才道：“见吧！” 毕竟是舅舅的女儿。 蜀葵依旧躺在锦榻上，曼声道：“那你拉我起来！” 赵曦上前，拦腰抱起蜀葵，大步走到妆台前，把蜀葵放在了锦凳上，自己转身脱去外袍，重新换上了一件宝蓝锦袍。 蜀葵整理好发髻，扭头一看，见赵曦新换的锦袍和自己身上的褙子同色，都是宝蓝色，再看赵曦的眼睛，发现他的凤眼中似乎含着水光，不由抿嘴笑了——赵曦一旦动了情，眼睛最先有反应，泛着一层水光，仿佛要应了“柔情似水”四个字。 赵曦见她笑，以为自己哪里不妥，便问道：“怎么了？” 蜀葵抿着眼甜蜜地笑：“阿曦，你的眼睛水汪汪的，人家一看就知道怎么了！” 赵曦：“……表妹还小，知道什么呀！” 蜀葵失笑，道：“玉姑娘都十七岁多了，比我还大，小什么呀！” 她自己刚满十七岁呢，玉繁珠已经快十八岁了，可不是比她大？ 赵曦闻言一愣：“表妹都这么大了……” 得问问繁珂表弟，表妹有没有许人家…… 蜀葵瞟了赵曦一眼，起身走到窗边吩咐道：“请玉姑娘进来吧！” 玉繁珠带着香草坐在内院门口的值事房内，含笑问刘婆子：“怎么里面还没有回话？白姨娘难道在睡午觉？” 刘婆子含蓄道：“我们王爷方才回来了。” 王爷两天不在家，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不知怎么的和白姨娘亲热呢！ 玉繁珠一脸天真，笑盈盈道：“是么？那我正好见见王爷！” 刘婆子：“……” 她实在无话可说，只得闭口不言。 这时候刘婆子的孙女妙真走了过来：“姨娘请玉姑娘过去呢！” 玉繁珠闻言起身，把一绺垂下来的碎发掖进了耳后，又摸了摸耳朵上垂下来的银镶石榴石耳坠，嘴角现出一抹得意的笑。 刚走到廊下，玉繁珠就看到了出来迎接的白蜀葵，她的脸上立时便浮起怡然的微笑，与蜀葵亲热地寒暄着。 蜀葵一边与玉繁珠说着话，一边看了一眼玉繁珠发髻上簪的那支银镶石榴石簪子和耳朵上的银镶石榴石坠子，心下了然。 两人携手进了明间。 蜀葵把玉繁珠让在了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自己隔着小几摆放的另一张圈椅上坐了下来。 素兰用托盘端了三个金边白瓷盖碗，先往罗汉床上摆放的小炕桌上放了一盏，又奉给了玉繁珠一盏，这才把第三盏奉给了蜀葵。 玉繁珠觑了一眼罗汉床小炕桌上摆着的金边白瓷盖碗，知道平亲王一定会出来，心里一阵欢喜，面上却是不显，微微笑着与蜀葵闲聊着：“房内摆设如此文雅，看来白姨娘可是位才女啊！” 蜀葵想了想，含笑道：“才女我可不敢当，只是认识几个字罢了！” 她看了玉繁珠一眼，笑着转移话题：“不知玉姑娘可许了人家？” 玉繁珠闻言，心里一喜，面上却显得羞涩得很：“还没呢……” 正在这时，东暗间卧室门上的锦帘被掀了起来，长身玉立的赵曦走了出来。 玉繁珠的视线一直没曾离开赵曦，眼神很是灼热。 先前哥哥还说平亲王表哥很不受圣宠，一向落魄；如今看来平亲王位高权重，人物俊俏，真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啊！ 这样的男人，即使给他做妾，也是好的！ 赵曦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玉繁珠忙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微微颔首，示意玉繁珠坐下。 玉繁珠白净的肌肤上浮着一抹绯红，大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等着赵曦说话。 赵曦垂着眼帘，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拨着茶碗里浮在上面的茶叶，并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 玉繁珠实在忍不住了，便和蜀葵说起话来：“白姨娘，谢谢你送我的簪子和耳坠，我很喜欢呢！”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发现赵曦也看了过来，便笑着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就好！” 玉繁珠脸上神情有些萧瑟：“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宦囊羞涩，我一直没什么好首饰，多谢你昨日相赠……” 父亲曾经花了五百两银子救过平亲王表哥的命，一定要表哥发现白姨娘待自己不好，送自己最廉价的首饰，从而厌恶白姨娘！ 赵曦见玉繁珠说得这样凄惨，想到惨死的舅舅，心中颇不好受，便看向蜀葵：“把你给玉姑娘准备的头面拿出来吧！” 玉繁珠闻言，脸上神情顿时滞了滞：“……” 蜀葵起身应了一声，带着素兰进了卧室，很快便捧着那个大大的檀木雕花匣子出来了，笑盈盈道：“玉姑娘，自从你昨日选了那两个小玩意儿，我心里很是惭愧，便特特吩咐人选了套珍珠头面。” 玉繁珠很快便缓了过来，笑靥如花让香草接了头面，又郑重地向赵曦道谢：“谢谢王爷赏赐！” 蜀葵：“……”明明是我给让人给你买的好不好！ 赵曦没有说话，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你们聊吧，我去外书房见人！” 说罢，他起身径直走了。 玉繁珠没想到自己这位平亲王表哥说走就走，便笑着道：“王爷真是潇洒得很呢！” 蜀葵笑着看了她一眼，解释道：“王爷从来不见女客……”你就不要没事来献殷勤了！ “真的吗？”玉繁珠先是眼睛一亮，接着便满脸娇羞，“那我可真荣幸……” 蜀葵：“……” 玉繁珠刚回到玉梨园，守门的婆子就来禀报：“玉姑娘，玉公子来了！” 兄妹两人在明间坐下之后，玉繁珠打量了哥哥一番，见他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可是眼中带着喜色，脸上气色也好多了，便问道：“哥哥，你和平亲王表哥一起出去两天，都去哪儿了？” 赵曦是下定了心思要栽培玉繁珂这个表弟，因此带着玉繁珂见了不少人。 玉繁珂想到这两日见的那些风云人物，眼中又满是笑意：“去了两三个地方，见了不少人，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抬眼看向妹妹，道：“王爷说了，要助我读书出仕呢！” 玉繁珠闻言，心中也是欢喜，心道：王爷对哥哥这么好，对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应该不会拒绝我做他的侧妃……我该如何向王爷表达我的心意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玉繁珂如何不了解妹妹？见她眉眼含春若钟情少女，心里全都明白了，直截了当劝说道：“阿珠，王爷救你我于滔天战火，是我家的恩人，你切勿起别的心思！” 他知道自己妹子心高得很，常说什么“宁为贵人妾，不为凡夫妻”，因此担心玉繁珠会因为看王爷位高权重又生得好，而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玉繁珠见哥哥和自己话不投机，眼珠子一转，转移了话题：“哥哥，难道王爷真的要娶蔡贵妃的娘家侄女？蔡家女儿明明不是他的亲表妹！我才是平亲王表哥嫡亲的表妹呢！” 玉繁珂闻言淡淡看了自己妹子一眼，忍耐着怒气道：“贵族高门联姻，讲的不是亲情，是利益。” 他这个妹子，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偏偏还油盐不进，谁的话都不听！ 若不是身体不好，他真想把这个不省心的妹子给揍一顿，让她清醒清醒。 玉繁珠狡黠一笑：“总是讲恩情的吧？” 玉繁珂见妹子有些发疯，便厉声道：“阿珠，等我挣来了前途，自会给你寻一个妥当的婆家，千万不要闹出笑话！” 玉繁珠冷哼了一声，起身走到里间，不肯搭理玉繁珂。 玉繁珂见父亲母亲都没了，妹妹还这么不懂事，不禁叹息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哥哥离开之后，玉繁珠想了又想，选了几样上好绸缎，预备给平亲王做几件衣服。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又带着一群媳妇管事检查了宅子里的厨房、针线上、打扫上、园艺上等各个部分，待一切妥当，已经是天擦黑时候了。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晚饭也懒得用，便趴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让素兰给她按捏肩膀。 素兰见蜀葵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忙低声问道：“姨娘，是不是月信还没结束？” 蜀葵摇了摇头，道：“月信早上起来洗澡的时候就没有了，只是今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素兰闻言笑了，轻轻道：“是不是还有那位自作聪明的玉姑娘？” 蜀葵听她用“自作聪明”四字来评价玉繁珠，不由也笑了起来，想了想却正色道：“玉公子和玉姑娘的长辈对王爷有恩，他们兄妹都是王爷重视的人，你去和善睐她们说一下，千万不要冒犯了玉公子玉姑娘！” 素兰见蜀葵这样严肃，忙答应了一声。 她还没按多久，就发现蜀葵在锦榻上睡着了。 素兰忙起身拿了锦被为蜀葵盖上，自己到外面守着去了。 赵曦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是素兰和善睐带着小丫鬟出来迎的。 见王爷的视线越过了她们四个，素兰忙低声道：“王爷，姨娘今日忙碌了一日，实在是太累了，在锦榻上睡着了！” 赵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向正房走去，径直进了卧室。 卧室内只有妆台上点着一盏月色罩纱灯，朦朦胧胧的，似月光一般。 而窗前锦榻上，蜀葵蜷缩着睡得正香。 赵曦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先俯身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轻轻嗅了嗅蜀葵身上的味道，又在蜀葵额头上亲了一下——他和蜀葵等闲不分开，每晚都睡在一起，结果昨夜他睡在黄河滩军营中，没了蜀葵，居然失眠了。 蜀葵睡得很沉，一无所觉。 赵曦在锦榻的踏板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趴在锦榻边缘看着蜀葵。 蜀葵还是那个模样，可是他就是看不够，怎么看怎么喜欢…… 也许是因为他孤独太久的缘故吧！ 赵曦看着蜀葵，不由自主想象起了他和蜀葵的孩子的模样，不禁微笑了起来——孩子不管是生得像他，还是像蜀葵，都一定很可爱…… 浮想联翩一番之后，赵曦先去浴间洗了个澡，只穿着雪白浴衣走了出来，抱着蜀葵回了。 早上蜀葵醒来，发现赵曦在一边挨着她睡得正香。 蜀葵促狭得很，起身了赵曦身上，还故意晃啊晃，想试试感觉，谁知赵曦身上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她正要从赵曦身上下来，谁知赵曦迅疾翻身，一下子把她了下面。 蜀葵见赵曦凤眼发亮盯着自己，心下会意，伸手隔着中衣捏了捏赵曦已经有了反应的物件，眼睛却看着赵曦，娇媚地眨了眨。 赵曦被她捏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凑过去吻住了蜀葵…… 一时事毕，蜀葵累得浑身趴在床边，看着赵曦冲了个澡从浴间出来，神清气爽背对着她立在衣架前穿衣。 赵曦今日依旧要去黄河滩和薛玉一起练兵，因此需要穿骑装。 蜀葵慵懒地趴在床边看着赵曦，见他连上衣都没有穿，只穿着白绫裤和皂靴笔直站在那里，愈发显得身姿高挑挺拔，宽肩细腰长腿，线条流畅的象一道剪影，实在是好看极了。 想起方才赵曦冲锋陷阵似的英姿，蜀葵的脸一下子热热的，她捂住了脸，不不好意思再看赵曦。 可是不看的话，蜀葵心里又痒痒的，她索性起身，蹑手蹑脚走到赵曦身后，突然从后面环抱住了赵曦劲瘦的腰，然后把热辣辣的脸贴在了赵曦肌肉贲发的背脊之上，轻轻磨蹭着：“阿曦哥哥……” 赵曦原本正拿着白罗中衣要穿，被蜀葵这一突然袭击，他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四周静极了，静到他们似乎听到了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蜀葵轻笑了一声，踮起脚跟用力在赵曦肩膀上咬了一下，然后双臂向前，环住了赵曦的腰肢，整个人贴在了赵曦身后， 赵曦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把蜀葵抱到前面，让她扶着衣架，背对着自己…… 当蜀葵再次醒来，发现赵曦还没离开，正拿了本书坐在看呢！ 她累得浑身酸痛，声音也有些沙哑：“你怎么还在呀？” 赵曦瞟了她一眼，道：“老在家里闷么？” 蜀葵闻言一喜，趴在床边，眼睛看着赵曦，试探着道：“自然是闷的……” 赵曦听了，眼睛看着书，口中道：“若是闷的话，半个时辰内用罢午饭，哥哥带你出去玩耍！” 蜀葵一听，立即嗤之以鼻：“你才比我大多少？瞎说什么是什么哥哥啊！” 她今年十七岁，赵曦十九岁，蜀葵觉得赵曦和自己年龄差不多。 赵曦从善如流立即改口：“那老子带你出去玩耍！” 蜀葵：“……滚！” “滚”字说出口之后，蜀葵这才想起和自己说话的是当今陛下之子平亲王赵曦，脸顿时吓白了，呆呆看着赵曦。 第一百四十章 赵曦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了蜀葵身上的锦被。 蜀葵心里后悔极了，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恃宠生娇，一时忘情，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赵曦的身份，活该被罚…… 赵曦凤眼幽深看着蜀葵——蜀葵身上的，肌肤雪白，比起先前，似乎了一些，整个人泛着一层莹润的柔光、 他扬手对着蜀葵的肉肉的小就打了下去。 触手柔软而富有弹性。 蜀葵发现赵曦打的一点都不疼，玩心大起，故意把脸埋进绣枕之中，故意“嘤嘤嘤”哭了起来。 赵曦瞧着高挑俊秀，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是因为童年时的孤独寂寞，他的灵魂中一直隐藏着一个未曾长大的小男孩，跃跃欲试地喜欢嬉闹，而能和他嬉闹的人只有蜀葵。 他原本只是想和蜀葵闹着玩，没想到蜀葵反应这么大，当即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出手没轻没重，蜀葵是被自己打疼了，忙进行补救。 赵曦把蜀葵抱在了怀里，一边温柔一边轻轻安慰：“蜀葵，很疼吗？我帮你揉揉啊！” 蜀葵装模作样把脸埋进赵曦怀中，仿佛还在伤心地哭泣。 赵曦更加慌乱了，忙不迭地安抚着：“要不，我让你打回来还不行？” “真的？”蜀葵闻言大喜，当即探头出来，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 看着蜀葵一点泪痕也没有的脸，赵曦：“……” 又上蜀葵的当了！ 蜀葵得意洋洋伸出两根手指，拧住了赵曦的脸颊，发现触手很是柔软，原本想要用力拧一拧欺负赵曦的，却有些舍不得，只得轻轻拧了一下，悻悻地松开了手。 赵曦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道：“快起来吧，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蜀葵瞪圆了眼睛：“真的？” 赵曦点了点头。 蜀葵也不撒娇了，直接推开赵曦，大大方方自己穿衣服去了。 赵曦：“……” 他就知道，安抚蜀葵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好吃的！ 只是看着蜀葵的曼妙身体，赵曦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心知不能再看下去了，便起身去了浴间。 半个时辰后，一个高挑的白袍青年带着一个白袄碧裙的小娘子出现在中牟县城的一个早点铺子前，他们身后远远近近跟了不少青衣装扮的从人。 蜀葵挽着赵曦的胳膊，看着铺子前摆着的热腾腾的早饭，开心极了，叽叽咕咕道：“先前我家常常是我去买早饭，要么是松针小笼包配小米绿豆粥，要么是小茴香油条配胡辣汤，要么是水煎包配豆腐脑……” 赵曦含笑看着她：“那你最怀念哪一个搭配？” 蜀葵笑得甜美极了：“阿曦，都尝尝好不好？” 赵曦看看蜀葵瞧着颇为纤弱的身子，再看看蜀葵说的那几样早点，不由笑了：“好！” 蜀葵把自己想品尝的早点都点了一遍之后，往后看了一眼，见跟他们出来的随从也都在外面卷棚下坐了下来，便吩咐早点铺子的老板：“老板，给那几桌的客人，每人都照我点的上一份，我付账！” 老板是个胖墩墩的大娘，探头看了一眼，猜到那些青衣人是跟这位美貌小娘子和俊秀青年的人，于是笑着大声道：“好嘞！” 用早饭的时候，蜀葵特地夹了一个松针包子喂给赵曦吃，嘴里叽叽咕咕介绍着：“阿曦，这是我家乡特有的松针包子，包子小小的，里面的肉馅很有特色，我也做过呢——把肉按照肥三瘦七的比例混合，用刀背捶茸去筋之后再剁，再加入盐、姜汁、鸡蛋、胡椒和清水调匀，包成小小的包子，放入垫了松针的蒸笼去蒸——阿曦，是不是肉香中带着松针的清香？” 赵曦尝了尝，含笑点头。 他从没见过蜀葵如此开心，心知是因为蜀葵见到了久违的家乡风味。 想到一个月后他便要带着蜀葵离开蜀葵的家乡中牟县，前往遥远的西北边陲，蜀葵这一生也许再难回来，赵曦便默不作声，蜀葵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蜀葵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蜀葵见赵曦吃了松针包子，便又舀了一勺胡辣汤喂到了赵曦嘴边：“阿曦，尝尝吧！” 赵曦见蜀葵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便知有诈，却依旧喝了下去。 好辣！却又不是辣椒的味道！ 他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蜀葵笑眯眯道：“是不是很辣？所以叫胡辣汤啊！” 她自己舀了一口，觉得肉香浓郁，真是胡乱的辣，是记忆中胡辣汤的味道。 蜀葵吃了几口之后，突然开口问赵曦：“阿曦，我们会一直呆在中牟么？” 她心中清楚得很，赵曦志向远大，如果被困在中牟这样一个小地方，不啻于龙困浅水，对赵曦来说，他如何能够忍耐？ 赵曦凝视着蜀葵，伸手揩去蜀葵嘴角的汤迹，低声道：“一个月之内，我们会离开中牟。” 蜀葵听了，心脏怦怦直跳，却不敢多问，低头舀了一勺胡辣汤放入口中，品味着家乡的味道。 赵曦虽然听蜀葵说着话，却一直颇为警觉地观察着周边——赵旭真是一个疯子，不知怎么的就是盯上了蜀葵，往赵曦的宅子里安插了好几个内线，都被赵曦给剔了出去。 因为怕蜀葵太闷，所以赵曦才带蜀葵出来逛逛，可是他也担心赵旭趁机出什么幺蛾子，因此一直很警觉。 正在这时，负责警戒的赵敏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王爷，春明带着几个人在东边探了探头！” 春明是赵旭身边得力的小厮，他出现说明赵旭还在派人监视赵曦。 赵曦淡淡道：“知道了。” 蜀葵出来一趟太难，还是等蜀葵用罢早饭再说吧！ 蜀葵飞快地喝了几口胡辣汤，又夹了一个松针包子放入口中，伸手在赵曦手上拍了拍，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 回到内院正房，蜀葵正在服侍赵曦换衣服，便听到妙真在外面禀报道：“姨娘，玉姑娘来看您了！” 蜀葵一愣，仰首看向赵曦。 赵曦浑不在意道：“你出去见她吧，我在屋子里看一会儿书！” 他下午还要去黄河滩练兵，上午倒是有空陪蜀葵，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蜀葵答应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玉繁珠这时候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玉繁珠温柔地笑着，与蜀葵互相见了礼。 她如今总算是看清楚平亲王府的形势了，如今平亲王尚未迎娶王妃，白蜀葵在王府一家独大。 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玉繁珠决定先拉拢白蜀葵，哄白蜀葵站在她这一边。 蜀葵迎了玉繁珠进了明间，陪着她在靠西墙放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聊了几句之后，玉繁珠见小几上放着一本边塞诗集，便拿起来翻了翻，含笑问蜀葵：“白姨娘喜欢读边塞诗？” 蜀葵笑了笑，道：“我不是很喜欢边塞诗，这是王爷昨晚放在这里的。” 玉繁珠心道：原来平亲王表哥喜欢边塞诗啊！只可惜这个白蜀葵不学无术，平亲王表哥喜欢的诗也读不懂！ 她看向蜀葵的眼神中便带了些鄙视，脸上却依旧洋溢着怡人的笑：“白姨娘家常爱做些什么呢？” 蜀葵不想和她多聊，便道：“不过是管管家务做做针线罢了！” 听了蜀葵的话，玉繁珠更是看不起蜀葵，心道：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女人，连最基本的抓住男人心的手段都没有，真是烂泥不上墙！ 两人聊了几句，蜀葵一直淡淡的，玉繁珠也觉得有些冷场，便开口道：“白姨娘，我想做些针线，需要些衣料……” 蜀葵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含笑道：“玉姑娘需要什么料子，尽管开口！” 玉繁珠见蜀葵如此大方，索性狮子大开口：“一匹红绸、一匹白绸、一匹白绢，一匹白绫，一匹青织金绫，一匹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缎子……嗯，勉强也算是够了！” 蜀葵专注地听了，吩咐素兰道：“你拿上对牌，带几个婆子去仓库取了，直接送到玉梨园！” 素兰答了声“是”，自拿了对牌去办理此事。 玉繁珠觉得自己是平亲王的表妹，而白蜀葵是平亲王的小妾，因此要了这么多绫罗绸缎，却丝毫没有感谢蜀葵的意思，而是笑着道：“白姨娘，请替我谢谢王爷！” 蜀葵心中骂着娘，脸上笑容却愈发灿烂。 玉繁珠又坐了一会儿，见白蜀葵实在是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便起身告辞了。 蜀葵目送着玉繁珠带着丫鬟消失在影壁后面，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卧室寻赵曦去了。 谁知她进了卧室，却发现赵曦在锦榻上睡着了，手中的书也掉在了铺着地毡的地上。 蜀葵不由有些心疼——大概是因为前几日她月信来了，赵曦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纾解，所以昨夜和今日早上他有些没完没了的，弄了好几次，以至于现在累得看着书就睡着了——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展开锦被盖在赵曦身上，自己在锦榻边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赵曦的睡颜。 赵曦生得可真好看啊！ 小小的鹅蛋脸，修长浓密形状美好的眉毛，好看的丹凤眼，高挺的鼻子，浅粉的仰月唇，再加上高挑劲瘦的身材，真是天之骄子…… 想到自己能拥有这个男人人生中最美好的这段时间，蜀葵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凄凉。 她俯身在赵曦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阿曦，我爱你！” 不是皇四子，不是平亲王，而是他和她闺房中的昵称“阿曦”…… 这时候外面传来善睐的声音：“姨娘，您画的画裱好了！” 蜀葵怕吵醒赵曦，忙起身出去了。 听到卧室门上锦缎门帘放下来发出的声音，赵曦睁开了眼睛，凤眼之中幽深难明…… 接下来这段日子赵曦都是白日在黄河滩练兵，深夜才回到家里，日日早出晚归的。 玉繁珠假借探望蜀葵，过来了好几趟，却每次都扑了个空，一次都没见到平亲王，心中便有些不乐。 她也试着去问白蜀葵，谁知白蜀葵瞧着怪客气的，可是真是滑不留手，无论她怎么问，却都问不出来赵曦的具体行踪。 玉繁珠又试着贿赂府里的粗使婆子，谁知婆子们没人敢收她的礼物，她自然也没打听到什么。 这日香草见玉繁珠闷闷不乐，心知是因为没见到王爷，她有心巴结，便试探着道：“姑娘，要不我去寻公子打听一下，看王爷什么时候在府里？” 闻言玉繁珠修得细细的眉毛一挑，道：“小心点，别露了行迹！” 哥哥最是正经，她怕又引来哥哥的啰嗦教训。 香草答了声“是”，欢天喜地跑了出去——她早就想去看公子了，只是苦于寻不到理由！ 玉繁珂正在白杨院向赵曦的谋士穆宁请教文章，听小厮秀树说香草来了，以为自己妹子有什么急事，便和穆宁说了一声，自己去见香草了。 香草眼睛滴溜溜转，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说正题。 玉繁珂急着要回去听穆宁谈论文章，有些不耐烦，便蹙眉道：“妹妹到底让你来做什么？” 穆宁可是天下知名的文学大家，没想到也被平亲王网罗到了府中，能听穆宁谈文论字，可是极宝贵的机会，他真心不愿错过。 香草这才扭扭捏捏道：“姑娘有件事要面见王爷，可是一直没遇到……” 听了香草的话，玉繁珂不耐烦道：“王爷今日一直都在内院啊，怎么会见不着？” 他方才去外书房，也没见着平亲王，听小厮说平亲王还没起身，因此猜到了平亲王一直在内院。 香草得了这个消息，心中欢喜，对着玉繁珂娇媚地笑了笑，扭手扭脚行了个礼：“公子，那我回去向姑娘复命！” 玉繁珂看见玉繁珠香草这对主仆就有些头疼，当下便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求你们别再来烦我了！ 内院正房庭院里的一株榆叶梅开花了，蜀葵正笑嘻嘻缠着赵曦给她折最高处那一枝榆叶梅，妙真便走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禀王爷、姨娘，玉姑娘求见王爷！” 蜀葵闻言，又问了一遍：“玉姑娘是见我还是见王爷？” 妙真嘴唇抿了抿，道：“姨娘，玉姑娘是要见王爷！” 蜀葵听了，笑眯眯看着赵曦。 赵曦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说着话，他伸手就把最上面那枝榆叶梅折了下来，递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花枝，放在鼻端嗅了嗅，笑盈盈地自言自语：“不知玉姑娘有什么事……” 赵曦瞥了她一眼，道：“走吧，回屋去吧！” 蜀葵答应了一声，跟着赵曦进了明间。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玉繁珠走在前面，香草捧着一个锦缎包袱走在后面，主仆两人进了庆禧堂。 到了明间门外，小丫鬟撩起了碧纱帘。 玉繁珠一眼便看到了明间里端坐在罗汉床上的平亲王赵曦，简直是心花怒放——她这几日准备好了一切，一直想要见到平亲王，只恨平亲王踪迹难觅，没法送出代表她心意的礼物，没想到老天爷如此知情识趣，这就把等闲难得一见的平亲王表哥给送了过来。 她从香草手中接过包袱，示意香草出去。 蜀葵立在赵曦右侧，面容平静看着玉繁珠。 玉繁珠今日应该是着意妆扮过了，身上穿着月白色绣着深绿花鸟的修身袍子，系了条深绿缎裙，愈发显出了高挑健美的傲人身段；乌黑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只在垂髻上簪着一朵银镶珍珠扣环；白皙柔嫩的鹅蛋脸脂粉未施，浓长而弯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大眼睛灼灼地盯着赵曦。 玉繁珠环视了一下屋内，见只有平亲王、白蜀葵和她三个人，便娉娉袅袅屈膝行礼：“见过平亲王表哥！” 赵曦正端着茶盏啜饮，听了玉繁珠的称呼，差点被茶水呛住。 他把茶盏放在了手边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蹙眉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玉繁珠解开锦缎包袱，露出了里面的一个长方锦匣。 她把锦匣打开，含笑道：“表哥，我们兄妹受表哥恩惠良多，无以为报，我给表哥做了几件衣物，表哥请不要嫌弃！” 蜀葵见锦匣里整整齐齐叠着一摞白色中衣，瞧着质料有白绫的，有白罗的，还有素绢的，不由一惊：一般成年男子的中衣，都是由最亲近的人来制作，玉繁珠这是何意？ 蜀葵眼波流转看向赵曦，观察赵曦的反应——玉繁珠是赵曦的亲表妹，虽然大宋朝不提倡表亲通婚，但是不管是高门，还是普通百姓，表亲通婚亲上加亲的可是不少，譬如安亲王赵昀娶的王妃就是他的舅家表姐傅氏！ 赵曦看了蜀葵一眼，垂下眼帘淡淡道：“我一向只穿白氏缝制的中衣。” 蜀葵闻言一惊，抬眼看向赵曦——赵曦在男女之事上一向不开窍，难道是没明白玉繁珠的心意？ 玉繁珠原本满含期待凝视着赵曦，闻言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泫然欲泣看着赵曦，声音颤抖：“表哥……” 赵曦皱着眉头沉声道：“前朝大家班昭著有《女戒》，其中有‘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更有‘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你回去好好读读吧！” 玉繁珠原本眼泪都涌出来了，正要表演梨花带雨，没想到赵曦还有这么一记重击等着她，顿时整个人呆在了那里，接着回过神来，又羞又恼，双手掩面哭着转身奔了出去。 赵曦凤眼微眯，看着玉繁珠冲出去。 蜀葵有些担心，忙道：“我去看看吧！” 赵曦淡淡道：“你去做什么！” 蜀葵见他神情不对，便不敢吭声了。 赵曦抬眼看着蜀葵：“以后咱们有了女儿，你先教她把《女戒》读了！” 蜀葵闻言，不乐意了，开口道：“我们的女儿，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凭什么叫她读《女戒》！” 她可是把《女戒》细细研究了一遍，发现都是些胡说八道！ 赵曦正要说话，蜀葵振振有词道：“像《女戒》这种东西，咱们需要用来束缚别人的时候，它就有用；可是说到咱们自己，就要把它当成屁，‘噗’的一声给放了！” 赵曦知道蜀葵一向伶牙俐齿，却没想到她一个深闺女子，居然用词如此粗鄙，可是细细一想，他确实也不想要《女戒》这种东西束缚自己的女儿。 他看着振振有词的蜀葵，心道：你之所有反应如此强烈，那是因为你妇德、妇言、妇容和妇功，哪一样都不符合！ 《女戒》云，“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 如此看来，蜀葵也算有些小聪明，因此没了妇德；她一直伶牙俐齿，算是不合妇言；她容颜美丽，不符妇容；她针线书画都不错，算是没了妇功。 不过，这样的蜀葵，他觉得还算不错…… 蜀葵正说得起劲儿，见赵曦若有所思打量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虚，转念一想：她怎么能和赵曦生下女儿呢？说这些不是白说么？ 这样一想，蜀葵顿时觉得万念俱灰，当下闭口不言。 赵曦见她原本慷慨激昂的，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便端起茶盏喂到蜀葵唇边：“说了那么多话，渴了吧？” 蜀葵悻悻看了赵曦一眼，倒是就着赵曦的手，把茶盏里面的茶水全喝了。 喝罢茶，蜀葵突然发现自己跑题了，而且是离题万里，忙用力把话题给拉了回来，想了想，开口问赵曦：“阿曦，玉姑娘的心思，你……明白么？对玉姑娘的心思，你怎么看？” 赵曦听了，秀致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明白又怎么样？不明白又怎么样？” 他凤眼微眯看向蜀葵：“难道别人喜欢我，我就一定要有所回应，把对方给娶到王府里么？” 蜀葵闻言一愣：赵曦可是难得表达这么直接。 赵曦脸上闪过一丝厌烦：“这样的话，我的王府哪里塞得下！” 蜀葵：“……阿曦，你也太……太自信了些吧！” 赵曦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有说话。 蜀葵不由笑了起来，心道：说的好像天下女人都爱你一样！阿曦，你可真是自信到了不要脸的地步啊！ 赵曦略一思索，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在外面候着的善睐忙掀开锦帘走了进来。 赵曦想了想，吩咐道：“去白杨院请玉公子过来，就说我有话说！” 善睐出去之后，赵曦修长的手指在小炕桌上轻轻敲了敲，抬眼看向蜀葵：“等一下你进卧室去。” 玉繁珂虽然显得病弱一些，可是长相秀美飘逸，赵曦担心蜀葵会移情别恋——蜀葵太喜欢看他的脸了，因此赵曦总觉得蜀葵十分好色，她之所以爱自己，是因为自己生得好看！ 虽然玉繁珠不着调，但是玉繁珂却是个人才，须得好好栽培……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玉繁珂很快就跟着善睐过来了。 对自己这位端正坚贞却不迂腐的表弟，赵曦还是很看重的，温言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入国子监读书一事，并着人在国子监附近的竹影胡同给你安排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宅子内已经安排好了侍候的人，一应费用也由平王府负担。我如今奉旨在此思过，此地不宜久留，你收拾一下，选好日子，让赵敏护送你和表妹进京吧！” 玉繁珂闻言百感交集，郑重地向赵曦拱手行礼：“谢谢大哥！” 好男儿志在四方。 他最怕的便是平亲王念着亲戚之情，把他兄妹圈养起来，虽然能够锦衣玉食，却与权贵豢养的宠物无异——如今这个安排，实在是他最希望的！ 赵曦略一沉吟，问道：“表妹婚事订下来没有？” 玉繁珂闻言，俊脸微红，心知自家妹子怕是又闹出了笑话，忙道：“大哥，待在京城稳住脚跟，我立刻着手去安排这件事！” 赵曦想了想，道：“我在京城的宅子里有一个管事的廖妈妈，做事还算妥当，让她去管这件事吧！” 玉繁珂忙答应了一声，又郑重地谢了赵曦，这才告辞了。 等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蜀葵，赵曦这才放松了下来，单手支颐想着心事——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甘州那边的消息了！ 蜀葵没想到赵曦待玉繁珠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心中既欢喜，又有些淡淡的惆怅——若是轮到要她离开，赵曦会不会也这样的快刀斩乱麻？ 接下来段时间，赵曦继续忙碌着在黄河滩练兵，日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会宿在军营，好几日不回家。 而蜀葵则忙碌着送玉繁珂玉繁珠兄妹离开。 玉繁珠自然是不愿意离开的，甚至带着香草又过来了两次，可是因为赵曦不在，蜀葵又把话说得密不透风，她最后只得黯然离去。 待把玉氏兄妹送走，家里一切恢复如常，蜀葵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是二月多了，棉衣早换成了薄薄的夹衣，而园子里的桃花、杏花、海棠花开得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渲染出了完美的春日景象。 这日赵曦依旧宿在军营没有回来。 傍晚的时候刮起了风，到了夜里，雨开始下了起来。 蜀葵躺在，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想着这几日都没回来的赵曦，想起了赵曦温暖坚实的怀抱，她顿时觉得屋子里又湿又冷，被窝也难以暖热，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又翻了一个身，侧身向外。 外面风雨依旧，蜀葵似乎听到风雨声中夹杂着马靴底踏在青砖地上的声音。 蜀葵侧耳细听，听出了是赵曦的脚步声。 她当下大喜，心脏狂跳，马上掀开锦被坐了起来。 蜀葵飞快地穿上鞋子，来不及穿外衣，只穿着寝衣便急急跑了出去。 一身甲胄的赵曦立在廊下，正和今夜轮值的素兰和妙真说话，听到蜀葵的脚步声，便抬头看了过去。 蜀葵殷殷看着赵曦。 廊下挂着几盏琉璃绣球灯，在风雨中发出白惨惨的光，赵曦头上的兜鍪和身上的甲胄都被雨淋，被廊下的琉璃绣球灯一照，愈发显得湿漉漉的。 蜀葵忙道：“全身都淋吧？快进来换衣服吧！” 赵曦抬眼看着蜀葵。 蜀葵此时身上只穿着白绸绣花寝衣，长长的黑发披散了下来，衬着黑泠泠的大眼睛、嫣红柔嫩的唇和雪白柔嫩的肌肤，看着如同小仙子一般。 他不由有些口干舌燥，当下不由自主跟着蜀葵进了明间的门。 待门上挂的锦帘垂下，赵曦不由分说，一把把蜀拉进怀里，低头用自己的唇堵住蜀葵嫣红的唇亲了起来。 赵曦身上的甲胄又湿又硬，硌得蜀葵难受，还把她的寝衣浸，蜀葵用力推拒着赵曦使劲挣扎。 她的身体玲珑而，散发着诱人的幽香，赵曦紧紧贴着她的身子，沉迷在蜀葵的气息中，身体的某一部位已经有了反应。 蜀葵原本被赵曦得浑身可是想到赵曦浑身淋透了，忙道：“阿曦先进去浴间冲个热水澡吧！” 赵曦又吻了蜀葵一会儿，这才放开了她。 蜀葵伸手摸了摸赵曦的脸，触手柔软湿凉，还带着雨水的痕迹，心中一阵怜惜，牵着赵曦的手去了浴间。 赵曦这些日子睡得极少，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原本还勉力支持着，可是一见蜀葵，所有的疲惫都涌了上来，他忽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老是想向蜀葵撒娇。 见蜀葵要离开浴间，赵曦一把拉住了蜀葵的手，声音沙哑中带着委屈：“蜀葵，你帮我服……” 蜀葵最他撒娇了，当下便任劳任怨，帮赵曦解了甲胄，脱去马靴，又帮他把里面的衣服都脱了，这才扶着赵曦坐进了浴桶里，打开传送热水的铜管开始放水——内院被赵曦改造过，浴间有铜管与庆禧堂小厨房隔壁的热水房相连，随时都有热水供应。 赵曦穿在里面的袍子、裤子、中衣和亵裤也都湿透了，蜀葵想到赵曦冒雨回来看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又是欢喜……真是百感交集。 她默默地捡起这些衣服，全放进洗衣篮中，然后走到浴桶边去看赵曦。 赵曦泡在热水中，可怜兮兮看着蜀葵：“蜀葵，你来帮我洗……” 蜀葵的心软成了一汪，搬了张小凳子在浴桶边坐了下来，开始帮赵曦洗澡。 给赵曦抹香胰子的时候，蜀葵发现赵曦实在是太累了，眼睛都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 蜀葵凑上前细看，发现赵曦眼下有些发青，看来极度缺乏睡眠。 她心里又酸又涩，心脏微微收缩，却加快了帮赵曦洗澡的速度。 谁知刚打了一遍香胰子，蜀葵还没来得及搓洗，便发现赵曦下面已经有了反应…… 蜀葵又好气又好笑，麻利地把用丝巾把赵曦全身搓洗了一遍，用清水冲了，这才把他扶了出来，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她正在擦拭赵曦湿漉漉的长发，一直闭着眼睛的赵曦忽然睁开了眼睛，专注地看着蜀葵，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因为洗澡而变得嫣红的唇…… 此时他的凤眼水汪汪的，带着渴望看着蜀葵，蜀葵如何能够拒绝？ 她凑到赵曦耳边，低声道：“你坐在这里别动……”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 蜀葵跨坐在赵曦身上，低头吻住了赵曦…… 一时事毕，赵曦抬起身子看着蜀葵。 蜀葵长发散乱在枕上，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一丝慵懒似睁非睁，看来也累得够呛。 他熄灭了一边的烛台，抱着蜀葵躺了下去，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蜀葵醒来，发现赵曦又不见了！ 蜀葵用早饭的时候，善睐进来低声禀报道：“姨娘，我问兰锐了，兰锐说王爷今日没去黄河滩军营，而是奉诏进宫了！” 闻言蜀葵一愣，心道：听说正安帝已经病榻很久了，如今都是皇太子赵旭在监国，这个时候宣赵曦进宫，到底是正安帝的旨意，还是赵旭的安排呢？ 真是让人担心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外面还在下着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下着，白石小径两侧的桃花花瓣湿漉漉的，落得到处都是。 总管太监安初原亲自打着伞，引着赵曦向临竹阁走去，小太监们井然有序地跟在后面。 赵曦因为胸有成竹，面容平静，随着安初原缓步而行。 安初原温温柔柔道：“多亏王爷举荐了石先生为陛下看脉，陛下的龙体可比先前康泰了呢！” “辛苦安公公了，”赵曦淡然一笑，道，“安琳在薛玉麾下，甚是妥当，安公公请勿挂念！” 安初原闻言，脸上浮现府忧虑之色，低着头悄悄叹了口气，引着赵曦进了临竹阁。 人皆如此，既想让孩子有一个好前程，却又舍不得孩子受一丝罪。 这么久没进宫了，赵曦发现细雨中的临竹阁依旧是往日模样——竹林翠绿，楼阁凌空，四面通透，绿纱薄透，细雨微风中，层层绿纱轻轻飘荡着，映着雨中青翠欲滴的竹林，美得犹如仙境。 靠南的雕花长窗前摆放着御座，正安帝正坐在御座上品茶，旁边的赤金香炉中香烟袅袅，檀香的气味弥漫着。 赵曦进去之后，端端正正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正安帝声音虚弱：“阿曦，过来让朕看看……” 赵曦起身，安静地走到正安帝身前，俊脸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正安帝勉强抬手拍了拍左手边的扶手，示意赵曦在他左手边坐下。 赵曦默默坐了下来。 方才的几个动作似乎耗尽了正安帝的气力，他软软靠回身后的明黄软枕，凝视着赵曦——这么久没见，赵曦似乎一点都没变……不，还是变了些，他身上少年的稚气渐渐消退，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正安帝见赵曦神情，便知道赵曦还记恨自己颁布旨意，让他在中牟思过。 他垂下眼帘，想了想，轻轻问赵曦：“阿曦，你可愿意回甘州？” 赵曦闻言，顿时心跳有些加速。 他悄悄握紧藏在衣袖内的拳头，竭力稳住自己，抬眼看向正安帝：“父皇，这是何意？” 正安帝竭力伸手，把旁边小几上的一摞文书递给了赵曦：“你看看吧！” 赵曦虽然早知这些文书的内容是什么了，却依旧装模作样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一脸震惊看向正安帝：“父皇，西北——” 正安帝悲悯地看着赵曦，心道：这孩子还是有些嫩啊，戏演得还不够逼真，殊不知，“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他演得有些过了。 他喘了口气，咳嗽了几下，这才道：“西夏大将李述评联合北辽耶律允进攻西北……” 李述评是当年西夏王的长子，一向骁勇善战，屡次率军进犯大宋。 赵曦起身，做出心事重重的模样，沉声道：“父皇，儿臣愿为我大宋解决西夏北辽大患！” 正安帝此时力气耗尽，他示意赵曦过去，握住赵曦的手，低声道：“好好经营西北，我把连州和肃州也给你……” 无论赵旭还是赵曦，都是他的儿子，这两个儿子他都想保全，唯有让赵曦离开大宋的政治中心，山高水远边陲称王方能同时保全赵旭和赵曦这两个儿子。…… 赵曦脸色苍白，凤眼中带着一抹倔强，看着这个怕是不久于人世的男人——他的生身之父。 正安帝闭上眼睛，声音嘶哑：“阿曦，走吧……”远远地离开吧！ 赵曦面无表情疾步而行走出了宫门。 身披暗青油布斗篷的林贞和赵敏紧紧跟着他为他打着伞。 正在这时，一群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的人迎面走了过来，一下子挡在了赵曦的面前。 赵曦停住脚步，抬眼看了过去。 林贞和赵敏的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出。 那群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的人中间走出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他径直走到赵曦面前，懒洋洋伸手去掉头上的兜帽，桃花眼中总似蕴含着笑意，笑微微看着赵曦：“三弟！” 原来是当今监国，皇太子殿下赵旭！ 赵曦垂下眼帘拱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行罢礼，他抬头看着赵旭，凤眼微眯，仰月唇紧紧抿着，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赵旭缓缓前行，逼近赵曦。 赵曦屹立不动，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赵旭微微一笑，走到赵曦左侧，与赵曦错身而立，低声道：“三弟，你设的好局！” 赵曦淡淡道：“臣弟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赵旭冷笑一声，越过赵曦向宫门方向而去，雨中传来了他的声音：“三弟，走着瞧吧！” 赵旭的声音很好听，在雨中听来，清泠泠的，似乎带着玉碎的余韵。 赵曦静立片刻，抬腿向前走去。 愿赌服输。 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后悔，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雨一直在下。 蜀葵缓步走到廊下，隔着栏杆看着雨中盛开的桃花，伸手拉了一枝凑到眼前看，发现桃花花瓣被雨打得有些零落，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木屐声由远而近。 蜀葵抬头一看，发现是妙真。 妙真见蜀葵就在廊下，忙禀报道：“姨娘，玉姑娘求见！” 蜀葵有些诧异，心道：玉繁珠还没搬走几天呢，怎么就回来了呢？ 她微微一笑，道：“请玉姑娘进来吧！” 玉繁珠很快便带着香草进来了。 蜀葵俏生生立在廊下迎接。 她今日梳着利落的桃心髻，簪了支碧玉簪，身上穿着天青色窄袖衣和湖蓝色绣花长裙，愈发显得清澈动人。 见到蜀葵似乎愈来愈美，玉繁珠心里很是不忿，面上却漾着春风般的笑，与蜀葵寒暄着。 蜀葵引着玉繁珠进了明间，陪着她坐了下来：“玉姑娘，在竹影胡同住得还适应么？” 玉繁珠微微一笑：“竹影胡同的宅子很好，王爷安排的下人也很恭顺，只是我很想白姨娘，这才特地过来看你！” 蜀葵实在不想昧着良心说自己想念玉繁珠，便笑着岔开可话题。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玉繁珠笑着道：“白姨娘，我记得在你这里看到过一本时人边塞诗集，里面的一首诗我很喜欢，你帮我抄写下来，可以么？” 蜀葵不觉得这是什么难办的事，便笑着答应了，引着玉繁珠进了西暗间她的书房，很久便帮玉繁珠把那首诗抄写在了一张花笺之上。 玉繁珠拿着花笺，看着上面蜀葵的字迹，赞不绝口：“白姨娘，你这字体颇似隶书，很有古风啊！” 蜀葵微笑而已。 用罢午饭，玉繁珠又坐了一会儿，见实在是等不到赵曦了，只得告辞离开了。 立在廊下目送玉繁珠离开之后，蜀葵总觉得今日玉繁珠过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把今日之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蜀葵心道：玉繁珠为何特特要我抄写的诗呢？难道她自己不会抄写么？ 想了一阵子，她实在是想不出原因，便叫了玉洁进来，吩咐道：“你娘上回炖的老母鸡参汤甚好，让她晚上再炖些送过来！” 赵曦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辛苦了，得好好补一补了！ 玉洁答了声“是”，又问蜀葵：“姨娘，今日还是备八样例菜么？” 蜀葵想了想，道：“例菜太油腻了，还是照我昨晚订的菜单上吧！” 她觉得赵曦今晚应该会回来赵曦口味清淡，因此蜀葵让人把晚饭准备得细致清淡一些。 赵曦回来得很晚。 蜀葵迎了他进来，先吩咐玉洁去厨房去要宵夜，然后看着人侍候赵曦脱衣洗手。 洗罢手，赵曦让侍候的人退了下去，这才看向蜀葵，沉声道：“蜀葵，我们要回甘州了！” 夜已经深了。 夜黑如墨，大雨倾盆。 赵旭戴着黑色油布兜帽，穿着黑色油布雨披，在暴雨中一马当先往竹影胡同疾驰而去。 到了竹影胡同口，赵旭从马上滑了下来，把马缰绳扔给了紧跟着他的小厮春明，自己大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春明把马交给了跟着的侍卫，自己仅仅跟着赵旭，口中不停地规劝道：“殿下，玉家是平亲王的亲娘舅家，万一平亲王在玉家布置有暗哨呢？这样的小事，交给奴才来做就行了，您何必亲涉险地？” 赵旭一边走，一边颇为不正经地道：“因为我喜欢冒险啊！” 他从小就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喜欢动荡不安紧张刺激的生活，过于平淡的日子对他来说，就像坟墓一般，会把他活活闷死的！ 听了赵旭的回答，春明当即闭口不言了——他侍候殿下这么多年了，早该适应太子的性格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虽然只来过一次，可是赵旭十分的记路，即使在磅礴大雨中，他依旧找到了玉家的位置。 在崭新的红漆大门上连敲六下之后，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生得极普通的小丫鬟紧张地站在那里，声音都有些颤抖：“是……是春明哥哥么？” 赵旭也不去掉兜帽，故意模仿着春明的声音，轻轻道：“是我。” 那小丫鬟嘀咕了一句“怎么几日没见，哥哥就长高了”，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赵旭：“我们姑娘说了，说白蜀葵平日很寂寞，很仰慕你们公子，让你们公子多多加油！” 赵旭接过信封，轻笑一声，继续模仿春明的声音：“放心，我会转达给我们公子的！” 他把一个荷包扔到了小丫鬟怀里，潇洒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回到东宫，赵旭洗罢澡出来，发现外面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赵旭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雨中湿漉漉的被雨打落不少的桃花，开口道：“春明，过几日，你和景明去一趟甘州。” 景明是他的另一个亲信。 立在他身后的春明眨了眨眼睛。 赵旭伸手拈了一瓣湿漉漉的粉红桃花，道：“你们去云平坊，找舒长安，按照我的安排行事。” 春明答了声“是”。 赵旭拿起从玉宅得来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花笺，看着花笺上漂亮的字体，心道：白蜀葵的字倒是漂亮…… 想到白蜀葵那娇娇的模样，赵旭的心有一些雀跃，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每次想到白蜀葵，总会想到雨中的复瓣白蜀葵花，那种花淋过雨后花瓣白得透明，娇嫩得很，赵旭老是想把那花瓣捋下来，几下，甚至想撕下花瓣给吃了。 他对白蜀葵也是这种感觉，仿佛执念一般。 其实也没见过几面，可他就是想逗逗白蜀葵，看白蜀葵竭力抗争，看赵曦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泛起恨意。 他就是喜欢抢赵曦喜欢的。 听了赵曦的话，蜀葵闻言，先惊后喜，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阿曦，真的么？确定了么？” 看到蜀葵开心，赵曦也开心了起来，凤眼之中满是欢喜，声音也带着些雀跃：“是真的，陛下已经正式颁布了旨意！” 蜀葵欢喜极了，一下子抱住了赵曦——她早就思念甘州了，思念甘州王府，思念庆禧堂，思念小春、叶妈妈和林妈妈！ 赵曦在蜀葵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今晚开始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出发！” 蜀葵愣住了：“这么急？” 赵曦点了点头：“西北有战事，我要上战场了。” 蜀葵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逝，重新投入赵曦怀中。 她伸开双臂，环抱着赵曦劲瘦的腰肢，脸贴着赵曦，倾听着他的心跳声。 蜀葵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要和你分开。 过了半晌，赵曦哑声道：“回去再说。” 薛玉的大军已经做好了开拔准备，明日一早赵曦便带着蜀葵出发，离开中牟，往甘州而去。 用罢晚饭，赵曦歪在锦榻上看书，蜀葵指挥着素兰善睐她们收拾行李，正在忙碌间，宋节过来禀报：“王爷，太尉府大老爷、二老爷来了！” 听说蔡铮和蔡钥来了，赵曦不禁一笑，心知蔡铮这是来寻自己算账，这次见面，怕是要撕破脸了，便懒洋洋起身，带着宋节往外书房去了。 赵曦倒是不怕蔡家，他所忌讳的是蔡家背后的蔡贵妃——无论怎么说，蔡贵妃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蔡贵妃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他的名声须不好听。 此时雨还在下。 外书房客室中，蔡铮与蔡钥兄弟二人端坐在锦椅上，一个身材纤瘦身着墨色春袍的俊俏少年立在一侧，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蔡铮蔡钥兄弟俩都站了起来，那个身着墨袍的少年也看了过去。 客室的门被推开，小厮引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一进来便拱手道：“小王来迟了！” 墨袍少年定睛一看，发现这位功勋卓著的青年王爷生得修眉凤眼，鼻梁挺直，很是俊俏，身材也颇为高挑，月白色银纹锦袍被黑玉腰带极熨帖地勾勒出腰线来，显出了玉树临风的好身材。 大概是因为长眉入鬓的缘故，赵曦天生带着股眉目如画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睛，寒星一般，瞧着冷冷的，虽然口口声声说抱歉，却未曾见一些温度，分明敷衍得很。 少年随着蔡铮蔡钥上前，朝着赵曦拱手行礼：“见过表哥！” 赵曦含笑看向蔡铮：“大舅舅，这位是——” 蔡铮压抑住怒火，含笑道：“这是你二舅舅的长女，闺名唤作敏茱！” 赵曦见这位做男装打扮的表妹蔡敏茱大约十四五岁，生得很美，明眉皓齿，明丽中带着洒然之气，气质极好，令人一见便生出好感，就猜到了两位“舅舅”的心意，却故作不知。 宾主坐下之后，赵曦看向蔡铮含笑道：“大舅舅，你我的赌约，我赢了！” 蔡铮心知上了赵曦的当，中了他的缓兵之计，心中有苦却也说不出，只得与赵曦敷衍着，希望赵曦能够看上蔡氏诸女中最优秀的蔡敏茱——蔡府原本是打算把蔡敏茱嫁给定王赵晨，以期蔡敏茱有朝一日母仪天下的，如今为了笼络赵曦，只得舍了敏茱了！ 赵曦立意要与蔡氏决裂，因此虽然面带春风，言语间却丝毫没有一丝放松，最后蔡铮蔡钥兄弟只得带着蔡敏茱失望而去。 蔡敏茱跟着伯父和父亲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又回头向后看去，发现赵曦依旧立在廊下目送他们离开，昏黄的灯光给他增添了一抹萧瑟的气息…… 她不由心里一动，有一种类似怜惜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客人离开之后，赵曦缓步而行，去了外书房。 宋节正指挥着小厮们收拾书籍打包行李，见赵曦进来，齐齐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见书房内乱糟糟的，便不再进去，转身去梧桐院看他那些幕僚清客和亲信将校去了。 林贞赵敏忙跟了上去。 通往梧桐院的道路两旁皆种植着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梧桐树的叶子刚刚萌发，不像夏日那般碧绿油润，却另有一番风味。 赵曦缓步而行，默默想着心事。 西北金汤城的局势比并没有像他在蜀葵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西夏如今和北边的辽国勾结了起来，组成联军攻打金汤城。 虽然他留守在甘州的亲信大将敬宝珍柳杞与李可一起，多次击退了联军的进攻，可是根据最新情报，北辽与西夏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由西夏大将李述评带领，全力进攻金汤城；另一路由北辽大将耶律允率领，一路急行军，悄悄逼近甘州西南的南州…… 赵曦的计策是表面上薛玉率部跟着他前往甘州，实际上他依旧前往甘州，而薛玉则半路改道，杀向南州。 等赵曦结束与这些幕僚清客和亲信的会议出来，他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亥时了。 赵曦带着林贞赵敏向内院走去。 夜深了，整座宅子万籁俱寂，没有一点人声，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道路两旁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林贞和赵敏跟着赵曦进了内院，一直送到了正房廊下，这才退了下去。 一想到有硬仗要打，赵曦的心就怦怦直跳，浑身洋溢着莫名其妙的兴奋感。 他步伐轻捷，身心愉悦，简直恨不得大叫几声表达自己的兴奋与激动：他要靠战功一步步往上走，成为这个王朝的统治者，让蜀葵成为大宋最尊贵的女人，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匍匐在她脚下！ 素兰带着妙真守在廊下，见赵曦回来，忙起身行礼。 见王爷往明间看去，素兰忙道：“王爷，姨娘有些累，先睡下了！” 赵曦脚步顿了顿，抬脚进了明间。 卧室妆台上摆着的碧玉莲花灯中蜡烛已经快要熄灭了，烛泪往下流淌着。 卧室内静悄悄的，蜀葵已经睡熟了，卧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薄荷气息，想必蜀葵晚上用的薄荷香胰子洗的澡。 赵曦浑身鼓荡着亟欲发泄的精力，很快便把蜀葵给吻醒了。 蜀葵稍微清醒一些便反客为主，翻身骑在了赵曦身上，俯身吻他。 赵曦的唇柔软、温暖，带着一股清澈的茶香，蜀葵轻笑一声，赵曦的唇，轻轻咬了一下…… 卧室里拔步床“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外面雨还在下，滴滴答答，淅淅沥沥，仿佛老天在轻松地拨动着琴弦，天地之间充溢着静谧和安乐…… 第二天清晨，薛玉率领大军护着赵曦的车队往西北方向而去。明天继续五更哟 第一百四十六章 蜀葵的马车宽大舒适，素兰和善睐跟她坐在一起，一路陪着她聊天读书，虽然路上辛苦，却也能够忍受。 玉洁跟着爹娘同坐一辆马车，妙真与祖母刘婆子同坐一辆马车，另有不少装着行李的马车逶迤而行。 因为是随着军队一起行进，所以行程赶得很急，不过三月十五，赵曦一行人已经赶到了距离甘州不远的连州。 赵曦带着薛玉指挥军队安营扎寨，林贞骑马护着蜀葵和素兰善睐的马车进了安州城外的驿站。 派去做先导的兰锐已经提前过来把驿站包了下来，此时便引着林贞护着马车进了驿站。 林贞自去向赵曦复命，兰锐则指挥着众人搬运行李箱笼安排房间。 兰锐准备的是一个外院套内院的套院——王爷带着白姨娘住在内院，他和林贞则护着王爷的幕僚清客住在外院，其他服侍的人都住在偏院里。 蜀葵看着素兰、善睐、妙真和玉洁收拾布置房间，待一切妥当，这才叫了乔五婶过来，安排了今日的晚饭。 赵曦命薛玉指挥着士兵在驿站周边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当晚便在军中与诸位将领一起用了饭， 用罢晚饭，蜀葵便洗澡去了。 洗罢澡出来，蜀葵发现素兰她们已经铺设好了卧室——驿站的那些用具自然是一概不用的，卧室摆放的全是她家常用的那些锦绣枕褥梳妆用具。 一路急行军，蜀葵实在是太疲惫了，今日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素兰拿了方大丝巾，裹住蜀葵湿漉漉的长发，轻轻着，吸着发上的水分。 善睐用托盘端着一个素瓷花卉盖碗走了进来，笑盈盈道：“姨娘，乔五婶给您炖的百合莲子汤，最是滋润了！” 蜀葵用舀了勺百合莲子汤慢慢吃了，问善睐：“王爷在做什么呢？” 善睐有兰锐这个内应，消息往往很灵通。 善睐附到蜀葵耳边，低声道：“姨娘，我听兰锐说连州知府是王爷的亲信，王爷正在大营见连州知府！” 蜀葵听了，抿嘴一笑，又舀了一勺百合莲子汤慢慢品尝着，心道：既然连州知府是赵曦的亲信，那是不是说明已经进入了赵曦的势力范围呢？若是的话，那么赵曦该活得自在一些了。 想到赵曦离开甘州进入京城后受到的束缚和委屈，蜀葵心中很是怜惜…… 想到赵旭对自己莫名其妙的骚扰，蜀葵颇为烦恼，不过更令她担心的是，如今太子监国，赵旭早晚会登基为帝，到了那时，赵曦该如何自处？ 赵曦虽然从来不说，可是蜀葵根据种种迹象猜测到赵曦也在做着准备…… 可是无论赵曦是成还是败，她都会与赵曦在一起！ 用罢这盏百合莲子汤，蜀葵笑着吩咐玉洁：“去和你娘说一下，让送四盏百合莲子汤过来！” 这百合莲子粥味道不错，送来四盏，她这四个贴身丫鬟正好一人一盏！ 玉洁答了声“是”，笑着退了出去。 素兰她们明白蜀葵的打算，也都笑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 已经进入了西北，因此到处都是白杨树，驿站里外也都种了不少白杨。 夜间起了风，风声呜呜，吹动着庭院里白杨树上的叶子，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蜀葵拿了本书坐在窗前榻上，一边等待着赵曦，一边对着小炕桌上的蜡烛读书。 一直到了子时，赵曦还没有回来。 素兰便劝说蜀葵道：“姨娘，您先睡吧，王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蜀葵放下书伸了个懒腰道：“再等等吧！” 赵曦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今夜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她想等着赵曦。 此时赵曦确实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驿站外的大道上，黑压压全是人——薛玉麾下的六万骑兵整齐有序地排列着，等待着主帅平亲王赵曦的一声令下。 薛玉牵着一匹骏马，正在恋恋不舍地向赵曦辞行。 他本来就有些话唠，如今临近分别，更是滔滔不绝，简直是没完没了了。 赵曦听得很不耐烦，抬手在薛玉肩上敲了一下：“南州交给你了，要用闪电战术，出其不意，速战速决！” 南州的位置很特殊，从大的方面来说，位于大宋、北辽和西夏三国交界；从小的方面来说，位于赵昀的封地和赵曦封地的交界，一向是兵家必争之地。 薛玉言简意赅答了声“是”，抬眼看向赵曦：“王爷，我要出发了！” 赵曦抬手做了个手势，薛玉做了个同样的手势，这个手势波浪般在军队中传了出去，很快这队骑兵便在月光下出发了。 回到驿站的内院，赵曦才发现蜀葵还没有睡。 蜀葵放下书，笑盈盈迎了出去：“阿曦，饿了吧？想不想吃我做的羊肉炝锅面？” 赵曦原先一直忙碌，也没感觉到饿，听她一说，顿时觉得自己真的饿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蜀葵早吩咐乔五婶在厨房备好了材料，因此不过出去了一刻钟时间，她便带着善睐回来了——善睐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呢！ 打开食盒盖子之后，蜀葵亲自捧出了一个素瓷花卉大盖碗，揭开盖子让赵曦看：“羊肉炝锅面是我亲自做的，另外那几样小菜是乔五婶做的” 见蜀葵亲自侍候王爷，素兰忙带着善睐等人退了下去。 到了外面，素兰见林贞一身黑色骑装，身姿笔挺立在廊下，便走过去低声问道：“林贞，你这是做什么呀？” 林贞笑了笑，轻轻道：“保护王爷安全啊！” 这次王爷带着白姨娘回甘州，这一路皇太子可是制造了不少暗杀事件。 如今薛将军已经率领军队出发了，他们夜间得加强警戒，保护王爷安全。 房间之中，蜀葵从食盒里端出了几样时令菜肴。 赵曦见食盒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玉瓶，便知蜀葵给他备了些酒：“蜀葵，给我斟杯酒吧！” 薛玉已经率领军队出发了，赵曦其实还是有一些担心的，需要用酒来压一压。 蜀葵答应了一声，斟了一盏西风酒递给了赵曦：“这酒是西北产的西风酒，酒的后劲儿很大，小酌一杯酒行了，可不能多饮啊！” 赵曦瞟了她一眼，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却没有说话——他酒量原不甚好，蜀葵老是怕他喝醉伤身体。 饮了一盏酒之后，赵曦觉得酒味甚是醇厚，便自己拿起玉瓶又斟了一盏。 蜀葵在一边看到了，伸手把赵曦斟满的酒盏给抢了过去，仰首一饮而尽，发现太辣了，一叠声地嚷嚷着：“好辣！阿曦，快喂我吃口菜！” 赵曦又好气又好笑，忙夹了一筷子用高汤烧的菜心喂蜀葵吃了。 蜀葵饮罢酒后，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桃红，原本就饱含水意的眼睛愈发的眼波流转，瞧着媚人得很。 她眼波流转看向赵曦，声音娇而软：“阿曦哥哥，再喂我喝点水吧！” 赵曦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眼睫毛长得很，黑压压的，衬得一双凤眼特别的好看，这样一瞟，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意味，蜀葵的心脏不由剧跳了一下，脸也有些发烫，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赵曦端起茶盏尝了尝，觉得水温正好，便把茶盏凑到蜀葵唇边，喂着蜀葵把茶水一口口喝完了。 喂完蜀葵，他发现蜀葵下唇还凝着一滴茶水，便凑过去了蜀葵的下唇。 蜀葵的唇如软香馥，赵曦情不自禁深入。 吻了一下之后，他才察觉了自己的孟浪，脸顿时有些红，悄悄松开了蜀葵。 蜀葵才不管呢，直接凑过去，伸出手臂揽住赵曦的颈部，把他拉向自己，然后用力吻了上去。 吻了一会儿之后，赵曦反客为主，扯开了蜀葵的衣襟，一路往下…… 一轮清冷的月亮高挂空中，整座驿站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中，周围的白杨树枝在夜风中摇动着，将月光划得破破碎碎。 林贞一身青色劲装身姿挺直立在廊下，右手放在腰刀的刀柄上，如一杆标枪一般。 他耳力甚佳，身后卧室里床铺有规律的“吱呀”声、“啪啪”的撞击声和白姨娘低低的似痛苦似哭泣的求饶声，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贞涨红了脸，垂下眼帘，一动不敢动。 第二天清晨，众人预备出发，赵曦带着蜀葵出了门。 林贞悄悄觑了蜀葵一眼，见她双眸清澈，笑容满面，丝毫不像是夜间哭过的模样，不由暗自纳闷。 四月初二，赵曦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西北甘州城。 甘州城以甘州知府胡晓晨和守城将军朱建明为首的文武官员浩浩荡荡迎了平亲王赵曦，前呼后拥往平王府而去。 林贞和兰锐则护着蜀葵的马车从另一条僻静街道去了平王府后门，蜀葵的马车直接从后门驶入王府，往庆禧堂去了。 马车一直行到了庆禧堂门口才停了下来，兰锐上前拉开车门，扶了善睐先下了车，善睐扶了素兰下车，她们两人一起搀扶着蜀葵下了马车。 妙真、玉洁、刘婆子和乔五婶等人都在后面的几辆马车上，也都下了车。 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人，蜀葵微微一笑。 第一百四十七章 管家叶富早提前回来安排过了，因此叶妈妈、林妈妈和林妈妈等人早就候在庆禧堂门前，等候着新进的白姨娘。 这次白蜀葵随着王爷去了趟京城，回了甘州便由从通房丫鬟变成了白姨娘，因此内院众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出来迎接，就连封喜真和长久不出来见人的锦霞瑞霞姐妹俩也都出来了。 蜀葵是叶妈妈和林妈妈安排到王爷身边的，对于蜀葵由通房丫鬟变为姨娘这件事，她们是早就料到的，倒是真心的欢喜。 只有云妈妈和封喜真，心中十分的愤恨不平，可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颜欢笑随众迎接。 众人眼睁睁看着素兰和善睐立在马车边，笑吟吟扶了一个身材高挑袅娜做妇人打扮的女孩子下了马车。 这个女孩子乌发如云，小脸雪白晶莹，下了马车后，她那双黑泠泠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眼睛先含着笑意缓缓扫了一圈——正是随王爷去了京城的白蜀葵！ 不过一年没见，白蜀葵变得更美了，比先前了些，打扮却依旧很是素净，梳着简单的堕髻，插戴了一支银镶翡翠莲花簪，耳朵上是配套的银镶翡翠耳坠，白皙如玉的脸上脂粉皆无，眉毛不画而翠，樱唇不点而红，身上穿着雪白的白绢窄袖衫和鸦青缎裙，雪白的腕上戴着翡翠镯子，素净中带着高雅华贵之气。 叶妈妈见蜀葵出落得这么好，心中欢喜，当即率先行礼：“见过白姨娘！” 众人齐齐跟着行礼。 蜀葵含笑道：“都起来吧！” 一时叶妈妈、林妈妈和云妈妈簇拥着蜀葵进了庆禧堂，其他人都散去了。 蜀葵端坐在明间的罗汉，简单说了几句，便吩咐素兰把给叶妈妈、林妈妈和云妈妈预备的礼物拿了出来，亲自奉给了她们。 叶妈妈三人道了谢，知道蜀葵一路劳顿需要休息，便要告辞离去。 蜀葵忙叫住了叶妈妈：“叶妈妈，请稍待片刻！” 林妈妈知道蜀葵有话要和叶妈妈说，便拉了云妈妈先离开了——她自己也急着回去见宝贝儿子林贞呢！ 见林妈妈和云妈妈走了，蜀葵起身要给叶妈妈行礼：“多谢妈妈！” 叶妈妈忙扶住了蜀葵，笑吟：“姨娘，别折煞老奴了！” 蜀葵坐下之后，这才开口问叶妈妈：“妈妈，小春——” 她离开的时候，小春已经和叶妈妈之子叶佳订了亲，现如今怕是已经成亲了。 听到蜀葵问小春，叶妈妈满月般的脸上现出欢畅的笑：“小春去年腊月已经和阿佳成亲了，现如今正随着阿佳在金汤县任上！” 叶妈妈的儿子叶佳正是金汤城知县。 蜀葵听了，心中欢喜之极，忙吩咐素兰带着小丫鬟把她给小春预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叶妈妈一看，发现是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锦匣。 蜀葵笑盈盈打开锦匣让叶妈妈看：“妈妈，我这是给小春添妆，您看看怎么样！” 叶妈妈一看，发现小些的锦匣中是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大一些的锦匣中是一端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缎子和一端大红蜀锦，顿时吃了一惊——这礼物太贵重了吧！ 蜀葵亲热地握着叶妈妈的手：“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别的亲人，你和小春就是我的亲人！我们自己人之间无须计较太多！” 叶妈妈离开之后，蜀葵想起小春，嘴角漾起欢喜的笑——小春是她的好朋友，小春幸福，她也开心得很！ 待叶妈妈一离开，留守在甘州王府的粉樱便带了明月、玲珑和细竹三个丫鬟上前，一脸喜色齐齐道：“见过姨娘！” 蜀葵见了她们，也是欢喜，笑着吩咐素兰：“把给她们四个的礼物拿出来吧！” 给粉樱她们的礼物都是些精致的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女孩子哪有不喜欢的？ 四个丫鬟都笑着行礼道谢。 一时厮见完毕，蜀葵有些累，便倚着锦缎靠枕歪在锦榻上，沉声吩咐道：“以后咱们庆禧堂，一等大丫鬟总共四个——素兰、粉樱、善睐和明月，二等丫鬟也是四个——玉洁、妙真、细竹和玲珑，其余皆是三等丫鬟。其中四个大丫鬟，素兰管账务和银钱，粉樱管首饰，善睐管饮食，明月管衣服，大家都各司其职，不要懈怠！” 赵曦教会了蜀葵很多东西，其中一条就是驭下不能小气，只有厚待属下，属下才能竭尽全力，因此蜀葵待侍候她的这些丫鬟很大方。 素兰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姨娘这是提了她们的等级，又涨了她们的月银！ 她们齐齐答了声“是”，屈膝行礼。 蜀葵有些疲惫，便道：“准备一下，我想泡个澡！”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眼看着天黑了下来，蜀葵又叫了素兰过来，吩咐道：“我给林妈妈备下的礼物，你送过去吧！” 除了当着云妈妈面给的礼物，蜀葵给林妈妈另外备下了一件礼物——一套赤金头面。 林贞如今也满十七岁了，早晚也会成亲，这样的头面林妈妈正好可以给未来的儿媳妇。 素兰答应了一声，把盛放头面的锦匣用绸缎包好，带着妙真往林妈妈那里去了。 天已经黑了，到了点灯笼的时间，叶妈妈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马婆子和另外两个婆子抬着木梯，一处处点灯笼并更换灯笼里的蜡烛。 她们点罢庆禧堂门口的灯笼，正要离开，便看到素兰带着一个陌生的小丫鬟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锦缎包袱，瞧着里面像是一个匣子。 见素兰走远了，马婆子忙与那两个粗使婆子说了一声，借口解手，悄悄跟着素兰去了。 眼看着素兰往林妈妈那里去了，马婆子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晚上云妈妈正在房里与封喜真闲坐，马婆子走了进来，把看到素兰趁黑往林妈妈那里送礼物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云妈妈听了心中大怒：都是管事妈妈，白蜀葵凭什么多给林妈妈一份礼物！ 她心中生气，却没说什么。 封喜真在一边见云妈妈脸色铁青，便趁机添了一把火：“妈妈，我听人说，今日叶妈妈从庆禧堂出来的时候，两个婆子跟在后面抬着两个极华贵的大箱子呢！” 这句话犹如火里浇油，云妈妈的火气腾地一下燃烧起来，恨恨道：“我会要这贱婢好看的！” 封喜真闲闲道：“人家现在可是王爷面前的红人，听说王爷专房专宠言听计从……” 云妈妈冷冷“哼”了一声，心里计较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封喜真，细细打量着。 封喜真坐在坐榻上，距离小炕桌上的烛台很近。 她今日挽了朝云近香髻，插戴着一排花钿，雪白的一张圆脸粉妆玉琢，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小口搽着桃红香膏，身上穿着白藕丝窄袖衫和桃红裙子，露出一双大红缎绣花高底鞋，烛光中瞧着也是娇美得很。 云妈妈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含笑道：“王爷年纪轻，又是武将，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如今有白蜀葵哄着他，倒也罢了。不过白蜀葵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若是白蜀葵不能伺候王爷，难道能不让王爷找别人么！” 封喜真闻言大喜，忙起身屈膝行礼：“求妈妈成全！” 云妈妈轻轻拍了拍封喜真的脸蛋：“来，咱们再细细计较一番……” 为了给平亲王接风，胡晓晨和朱建明包下了甘州城中最大的酒楼碧峰阁，楼上楼下摆了无数宴席，众人好好地乐了一晚。 宴会一开始，赵曦便被敬了好几杯。 他酒量一向不好，不敢托大，同时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话，众人都有些拘束，不够畅快，因此饮了几杯之后，便借口有了酒意，让谋士王海潮代自己招呼，自己在赵敏等人的扈从下骑马浩浩荡荡回了王府。 蜀葵太累了，先在锦榻上睡下了。 赵曦不肯让人吵醒蜀葵，便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俯身去看睡在窗前榻上的蜀葵。 蜀葵似乎睡得正香，声息平稳得很。 锦榻东边的沉香木架子上摆着一盏水晶罩灯，灯光莹澈，初夏的凉风透过透明的纱窗倾泻了进来，卧室里流荡着蜀葵身上玫瑰花的清香，很是好闻。 赵曦的心也静了下来，在蜀葵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进浴间洗澡去了。 早在赵曦进门的那一刻，蜀葵其实已经醒了，她只是在装睡。 见赵曦进了浴间，蜀葵便悄悄起身，出了卧室，躲在了纱帘外面。 赵曦洗罢澡出来，想着抱了蜀葵去睡，谁知走到榻边却不见看了蜀葵，他心中不由咯噔一声，空落落的。 想到蜀葵抛弃了他，赵曦便慌乱极了，心脏怦怦直跳，当下大声叫道：“蜀葵！” 第一百四十八章 蜀葵悄悄掀开纱帘走了进来，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赵曦：“阿曦哥哥，我在这里！” 赵曦高悬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了下来，接着又有些生气，一把蜀葵的手臂便要往外走。 蜀葵见他生气，忙拦住了他：“阿曦，我错了，对不起！” 赵曦刚刚洗完澡，白皙的脸上泛着一层水气，丹凤眼湿漉漉的，乌黑潮湿的长发披散着，整个人带着一股清新湿润的气息，身上穿着雪白的浴衣，瞧着如同谪仙一般——只是这位谪仙明显是在生气。 蜀葵走上前，环抱住赵曦劲瘦的腰肢，温柔极了：“阿曦，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好不好？” 赵曦闻言，心跳有些加快，声音沙哑：“真的么？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做？”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 酒壮人胆，赵曦俊脸微红，附到蜀葵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说完之后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看都不敢看蜀葵， 蜀葵的脸也红了：“……好吧……” 又瞟了赵曦一眼：“浴间可以吗？”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 这的旖旎，自不必提。 清晨赵曦醒来，发现蜀葵还在熟睡，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他的怀里。 他凑过去在蜀葵蜀葵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把蜀葵拥入怀中，一边轻轻着蜀葵的背脊，一边静静想着心事。 蜀葵睡得正香，丝毫不觉不知不觉把腿伸开，放在了赵曦身上，正好横过了赵曦的某个部位。 赵曦今年才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蜀葵不惹他，他只顾着想南州与北辽的战事和金汤城与西夏的战事，倒也平静；如今被蜀葵这么无意识地一撩拨，他顿时有些难耐，也不再思考那些大事了，直接翻身了蜀葵身上，就着昨夜的余韵，立时便进去了。 蜀葵立刻醒了过来，忙抱住了赵曦劲瘦的腰肢，轻轻道：“阿曦，有点涨，再等等……” 赵曦也有些难受，便深吸了一口气，低低答应了一声…… 一时春风几度。 一时事毕，赵曦抱着蜀葵，几乎是在闭上眼睛的同时，立刻堕入了无边的梦乡。 蜀葵浑身酸痛，犹带震颤，闭上眼睛也很快睡着了。 素兰善睐等大丫鬟一早起来侍候。 见正房内静寂无声，素兰便吩咐善睐她们各自去忙碌，自己带着妙真守在廊下，一边做针线，一边候着里面王爷和姨娘叫人。 这时候旭日高升，庆禧堂庭院全都沐浴在阳光之中。 阳光瞧着灿烂，却一点都不热，舒适得很。 素兰正在做针线，庆禧堂值事房的刘婆子便走了过来。 妙真见自己祖母过来了，怕祖母嗓门大，惊动了王爷和姨娘，忙向刘婆子轻轻摆了摆手。 刘婆子是积年的老人儿，什么不知道？见正房静悄悄的，她便知道王爷和姨娘还没有起来，便压低声音问素兰：“素兰姑娘，宋节小哥过来了，说送来了南州的急报，让老婆子来通禀呢！” 正因为事情紧急，她才亲自过来回话的。 素兰一听，情知事情紧急，略一思索，起身走到东暗间卧室窗外，轻轻叫道：“王爷！” 王爷一向警醒，应该会听到的。 卧室里传来赵曦刻意压低的声音：“何事？” 素兰忙道：“禀王爷，宋节送来了南州的急报，如今正候在值事房呢！” 赵曦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让他等着，我这就起来。” 他轻轻放开了蜀葵，用薄被把蜀葵盖好，这才抬腿下了拔步床，去了浴间洗漱。 赵曦洗漱后便起身去了外书房。 蜀葵又睡了一会儿，想着今日自己得处理内院事务，这才忍着浑身酸痛起来梳洗。 粉樱、素兰、善睐和明月四个大丫鬟侍候她洗漱梳妆。 素兰和明月侍候蜀葵梳妆的时候，粉樱把蜀葵不在王府时王府里的情况说了个大概：“……叶妈妈不管事，但是在上面镇着，云妈妈也闹不起来；锦霞和瑞霞依旧是足不出户，不过是看看书写写字；倒是那个封喜真，投靠了云妈妈，如今差不多算是住在了云妈妈那里，姨娘还是得小心点……” 蜀葵凝神听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也让大家小心点！” 素兰拿着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镶玉牡丹鸾鸟纹掩鬓在蜀葵身上比了比，微微一笑，道：“姨娘，今日善睐给您选的是件镂空刺绣的大红罗衫和罩纱百褶裙，较为华贵，这个掩鬓可以搭配吧？” 蜀葵细细看了看，道：“还不错，耳环也用那对金累丝嵌红宝石耳环吧！” 素兰答应了一声，把从盛放那套头面的盒子打开，细细挑选了一番。 整个上午，蜀葵都在见庆禧堂的管事媳妇们。 她既负责庆禧堂，就要把庆禧堂的一切安排妥当，不被别人说嘴。 管事媳妇们离开之后，蜀葵正放松地倚在罗汉让素兰给自己按摩，妙真走了进来，道：“姨娘，林贞小哥方才送来了六盆兰草，说是林妈妈送给您的！” 蜀葵最喜欢花花草草了，闻言开心极了，忙道：“替我谢谢林妈妈和林贞！” 想到兰草，她有些坐不住，便起身去看。 那六盆兰草都在廊下摆着，花盆皆是雅致的陶盆，蜀葵怎么看怎么喜欢，细细赏鉴了一番，让小丫鬟们往自己东暗间卧室窗前放了一盆，往西暗间书房放了一盆，剩下的四盆，她想了想，让明月准备了各色颜料和画笔，预备给赵曦制造一个惊喜。 待炮制完毕那四盆兰草，蜀葵吩咐善睐道：“善睐，你去叫兰锐过来，把剩下这四盆兰草都送到王爷的外书房里去，就说是我送给王爷的！” 善睐笑着答应了一声，自去寻找兰锐。 王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一直让兰锐为姨娘跑腿并处理一切外事，如今兰锐已俨然成了姨娘的外管家。 赵曦正在书房内与朱建明等将领议事。 早上他接到薛玉送来的急报，得知薛玉伏击成功，击退了进攻南州的西夏与北辽的联军，甚至擒获了北辽的大将耶律允。 薛玉请示赵曦如何处置耶律允——毕竟北辽与西夏是暗中勾结，北辽并未直接向大宋宣战，如果擒获耶律允之事暴露出去，这件事牵扯的范围就大了…… 另外西夏和北辽联军的主力在西夏大皇子李述评的率领下，依旧在攻打金汤城，赵曦的亲信大将敬宝珍、柳杞与李可虽然多次击退了联军的进攻，可是经过长期的战端，士兵有些疲惫，赵曦得做出判断，是否要让留守在甘州的朱建明部和姜涟部前往金汤城换防。 经过一上午的军事会议，赵曦做出了决定：一，薛玉派人押解耶律允来甘州，囚禁在平王府大牢中；二，袁英子率部留守甘州城，赵曦亲自挂帅，率领朱建明部和姜涟部前往金汤城御敌。 做出决定之后，想到即将奔赴战场，赵曦有些兴奋，正要宣布带着众将领前往碧峰阁饮酒，忽然见宋节走了进来。 宋节凑过去低声道：“王爷，兰锐奉了白姨娘之命，送了四盆兰草过来；兰锐还说姨娘问您，外书房里有没有花草图谱这类的书籍，如果有的话，全寻出来让兰锐送去！” 赵曦略一思索，道：“让兰锐等一会儿再说。” 他也不提饮酒之事了，先把这些将领送走，然后叫了兰锐进来：“把你们姨娘送我的兰草都搬进来吧！” 兰锐笑微微答了声“是”，很快便指挥着林瑜等小厮把那四盆兰草搬了进来：“王爷，摆在哪里呢？” 赵曦上前，细细赏鉴蜀葵送他的礼物，发现是四盆都是春兰，品种甚是珍贵，不由笑了，道：“书房里摆两盆，内室摆一盆，会客室里摆一盆吧！” 兰锐答了一声“是”，指挥着林瑜等小厮摆放这些兰草。 赵曦叫了宋节过来，吩咐道：“我这里没什么花草图谱，你带着人去外面书坊好好找找，但凡是花草图谱，都买回来送到庆禧堂。” 宋节答了声“是”，刚要退出去，却又被赵曦叫住了。 赵曦单手支颐坐在圈椅上，想了想，道：“若是有些笔记、史书、怪谈、话本之类的，也挑选一些，一起送去吧！” 宋节答应了一声，自去经办此事。 小厮们都退下之后，赵曦起身去看书房内摆着的那两盆春兰，这才发现了花盆上的玄机——其中一个陶盆正面用金黄颜料寥寥数笔画了月下小舟，旁边题了两句诗——“小舟从此逝，江海尽余生”，字迹圆润，颇似隶书，正是蜀葵的字迹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赵曦不禁哑然失笑，再去看另一个陶盆，发现上面画着寥寥几根柳条，旁边题写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四句诗，也是蜀葵的字迹。 低头笑了一会儿之后，赵曦又去了内室和会客室，发现那两盆兰草也都有蜀葵画的画和题写的诗句，不由又笑了——蜀葵这傻娘子，画画得越来越好，寥寥几笔便颇具神韵；字也越来越漂亮，一个个胖乎乎的，怪好看的…… 想到自己这几日便要前往金汤城，蜀葵又得孤零零一个人呆在王府里了，赵曦有些心疼，心道：趁我还在王府，多去陪陪她吧！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蜀葵叫了玉洁过来，正在布置今日的菜单，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妙真的声音：“姨娘，王爷回来了！” 蜀葵闻言一笑，吩咐玉洁道：“再加一样板栗烧野鸡和一味丝瓜蛤蜊汤，都用那套鸳鸯莲瓣纹金碗盛；再备些西域葡萄酒，用白玉瓶盛了；另外还要备下两个小金莲蓬钟儿，两双牙箸……” 她一向爱整齐，不论是饮茶或者是用餐，要么全是金制器具，要么全是素心瓷器具，这样看着也舒服！ 玉洁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这才起身去迎赵曦。 用罢午饭，赵曦先进了卧室。 素兰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都知道王爷和姨娘恩爱得很，此地不宜久留，便齐齐退了下去。 蜀葵昨夜和今日清晨被赵曦弄怕了，如今身上还有些酸痛，生怕赵曦又想要，便不肯进卧室，而是立在卧室纱帘外撒娇：“阿曦，我想去散步，你陪我去后花园散步吧！” 赵曦心知蜀葵是怕了他，因此不敢进来，不由俊脸微红，有些恼羞交加，当即便走了出来：“走吧！” 蜀葵见赵曦出来了，小鱼一般滑溜溜地从赵曦身旁钻了过去，溜进了卧室。 赵曦：“……”做什么啊？我在的时候你不进去，我出来了你反倒进去了？ 蜀葵在卧室内笑嘻嘻道：“阿曦哥哥，我要换衣服，你在外面等一等！” 因怕赵曦等急了，蜀葵也没叫丫鬟进来侍候自己，自己把发髻上的簪环都卸了下来，随意梳了个堕髻，用一支红玛瑙簪子固定，然后换了件浅粉绣花抹胸，系了一条雪白长裙，又取了件真红纱大袖衫穿上。 赵曦正等得有些急，便进卧室来看，却发现蜀葵身上的真红纱大袖衫敞着，浅粉抹胸有些低，那对雪白丰满隐隐欲出，他有些心跳加速，不容分手走了过去，伸手把蜀葵的抹胸往上提了提，又伸手把大袖衫的系带紧紧绑上。 他的手一直隔着薄薄的丝绸碰触到蜀葵那里，蜀葵被他摆弄得有些酥麻，便笑着躲避着赵曦。 赵曦被她弄得有了反应，当即哑声道：“你若是想出去散步，就不要再动了！” 蜀葵：“……” 她抬起腿在赵曦那里碰了碰，发现真的是剑拔弩张，当即不敢动了，老老实实让赵曦给她整理衣衫。 不过蜀葵还是嘀咕道：“后花园你不是不让旁人进么？就咱们两个在里面，怕什么啊！有谁能看到啊！” 赵曦不搭理她，竭力压抑着心猿意马，帮蜀葵把衣带系好了。 蜀葵见赵曦俊脸微红，怕赵曦生气，忙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赵曦手中，让他牵住，低眉顺眼跟着赵曦去了后花园。 两人手挽着手，连庆禧堂都没出，直接沿着东侧的小夹道进了后花园。 刚进花园，蜀葵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分明是月季花的芬芳，她一脸惊喜仰首看赵曦：“后花园里何时种了月季花？” 她记得先前后花园里种的都是些白杨、翠竹和柳树，根本没有月季花！ 赵曦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知道蜀葵喜欢月季花，上次临去京城，他吩咐人在后花园修了个月季园，想着等蜀葵回来，就可以去后花园赏花了。 他瞥了蜀葵一眼，没有说话。 蜀葵喜不自禁，松开他的手，拎着裙裾追寻着月季花香向前方跑了过去。 赵曦凝视着蜀葵欢喜雀跃的背影，眼神温柔缱绻…… 看着眼前这片姹紫嫣红的月季花海，蜀葵惊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是蜀葵么？” 蜀葵听出了是封喜真的声音，不禁有些吃惊——后花园不是不让人进来么？封喜真是怎么进来的？ 她有些头疼，先往赵曦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赵曦依旧立在那里。 蜀葵略一思索，看向封喜真，发现封喜真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她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封喜真不但看到蜀葵，而且看到了蜀葵背后不远处的王爷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拎着裙裾便跑了过来，生怕蜀葵逃走，害她错过了与王爷的巧遇。 她知道蜀葵喜欢月季花，因此清早的时候趁看门的婆子不注意，悄悄溜了进来，从上午开始就在后花园里徘徊，希望能够遇到蜀葵，然后借蜀葵再遇到王爷——自从王爷回来，她连一眼都没见过呢，王爷那么宠爱蜀葵，说不定会陪着蜀葵出来逛逛！ 蜀葵觉得自己就像落入陷阱的小狗，不得不上前与封喜真寒暄着。 封喜真故作亲热，并不称呼蜀葵为“白姨娘”，而是直呼蜀葵名字：“蜀葵，好久没见你了，我好想你！你这一年来过得怎么样？” 蜀葵见封喜真大热的天，依旧描眉画眼傅粉施朱，打扮得一丝不苟，瞧着艳丽得很，而且身上穿着白藕丝对襟裳子，白藕丝对襟裳子的带子未曾系上，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大红绣花抹胸，那对浑圆高耸之物简直是呼之欲出…… 她对着封喜真敷衍地笑了笑，道：“我很好。” 封喜真悄悄觑了蜀葵后面不远处的王爷，心脏怦怦直跳，兀自寻找着话题：“蜀葵，你这次去京城，见到翠枝、七七和臻妙三个人没有？” 第一百五十章 蜀葵听封喜真提到被太尉府送到宫里的徐翠枝、梁七七和秦臻妙，想起往事，她心中不由一阵感伤，叹了口气道：“在京城的时候，我托人打听过了，只知道如今翠枝封了美人，很受陛下宠爱，是宫里的红人；七七和臻妙，却都没有消息，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 她也想过见徐翠枝和秦臻妙，可是徐翠枝身份太高，而她身份太低，彼此已是云泥之别，难以相见；而秦臻秒似是被陛下赏了人，踪迹难觅。 想到这里，蜀葵心里酸涩异常，叹息一声道：“当年我们在一起，多么热闹，如今风流云散各奔西东……” 封喜真心中丝毫没有感伤之意。 她一边附和着蜀葵，一边觑着不远处的王爷，见王爷背对着这边，根本没有过来的意思，忙道：“蜀葵，那边是王爷吧？我是不是得给王爷见礼？” 蜀葵淡淡看了封喜真一眼，猜到了她的心思，便道：“想去就去呗！” 如果一个男人，要靠自己的女人对别的女人严防死守，他才会不对别的女人起意，这样的男人，蜀葵不要也罢！ 封喜真大喜，忙跟着蜀葵去了。 赵曦见蜀葵与一个陌生女人在说话，便不打算过去，而是立在一丛女贞前等候着。 见蜀葵带了那个女人过了，赵曦不禁皱起了眉头：蜀葵这是做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往他这边带吗？ 封喜真娉娉袅袅走到赵曦身前，一双桃花眼觑着赵曦，身姿袅娜屈膝行礼：“喜真见过王爷！” 行礼的时候，她竭力挺着胸膛，力图令王爷看到自己最骄傲之处。 赵曦看都不看白蜀葵，面无表情看向蜀葵，淡淡道：“蜀葵，内院不是你管的么？难道后花园是谁都能进来的？” 蜀葵见赵曦如此反应，心中欢喜，面上却是不显，忙屈膝行了礼：“王爷赎罪！” 又一脸无奈对封喜真说道：“喜真，你快出去吧，王爷他——” 封喜真见王爷如此生气，吓得花容失色，拎着裙裾急急去了。 想到王爷对她的冷漠冷淡，封喜真跑着跑着便哭了起来，心中深恨蜀葵：一定是蜀葵在王爷那里说了我什么坏话！明明我们都是太尉府送来的，为什么偏偏她那么受宠，而我却被王爷如此嫌弃…… 待封喜真跑了，蜀葵欢喜极了，上前环住赵曦的劲瘦的腰，踮起脚跟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笑嘻嘻道：“阿曦，你可是我一个人的！我才不把你给别人呢！” 赵曦凤眼幽深看着蜀葵，没有说话。 蜀葵不依不饶，凝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她佯装平静，可是心脏狂跳，身子微颤。 赵曦轻轻在蜀葵额头上吻了一下，拥着蜀葵，也不说话。 蜀葵等了一会儿，抬头一看，发现赵曦凤眼湿漉漉的，正在注视着她胸前，不由一阵羞涩，推开赵曦就要跑。 赵曦一把把蜀葵拉了回来，抱紧蜀葵，红着脸低声道：“你若是答应我在那边的竹林里弄一次，我便答应你！” 蜀葵闻言，“哼”了一声，松开赵曦扭头就走。 赵曦咬着嘴唇，也不说话，上前一步拉住了蜀葵，一把把她抱了回来。 蜀葵待要挣扎，却如何敌得了赵曦的气力？最后还是被赵曦抱进了竹林里。 赵曦让蜀葵扶着竹子背对着自己，掀开了蜀葵的雪白长裙…… 一时事毕，蜀葵浑身无力，懒懒地倚着赵曦，半晌没有说话。 刚才到了紧要关头，赵曦又是弄在了外面，他还真是小心…… 不过想到不用喝那劳什子避子汤，蜀葵还是有些开心。 她想了想，倚着赵曦轻轻道：“阿曦，我可不想喝避子汤，万一云妈妈非要我喝……” 赵曦得到纾解的身体简直像是五脏六腑被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畅快不清凉，他神清气爽揽着蜀葵，浑身轻飘飘的，觉得人间至乐不过如此。 听了蜀葵的话，他懒懒道：“你是主子，她是奴仆，不喜欢的话打出去发卖了，或者直接打死，值什么！” 蜀葵：“……算了，咱俩话不投机，我不和你说了！” 心中却道：云妈妈是太尉府大太太的人，难道王爷不怕得罪太尉府了么？ 不过他那么厉害，之所以这样说，一定是能够拿捏住太尉府了！ 想到这里，她仰首看向赵曦，眼中满是崇拜：“阿曦，你好厉害！” 赵曦见她如此可爱，轻笑一声，轻轻抱起蜀葵，道：“走吧，回去陪老子睡午觉！” 蜀葵轻轻啐了一口：“什么老子啊！我还是老娘呢！” 赵曦：“……” 想到娇俏可爱的蜀葵自称“老娘”，赵曦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笑，便笑了起来。 蜀葵也笑了。 回到东偏院自己房里之后，封喜真趴在床上哭了半日，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洗罢脸，坐在床边想了一阵子，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换了衣服，往云妈妈那边去了。 云妈妈正在药圃内看她新种的几株药草，听粗使婆子说封喜真来了，便道：“带她过来吧！” 封喜真走了过来，默不作声帮云妈妈在药圃内施肥浇水。 发现云妈妈正在侍弄一株箭毒羊角拗，封喜真心跳有些加速——她家时代行医，她却是认识箭毒羊角拗这种毒草的，别看花瓣长长的很是好看，却全身都有剧毒…… 封喜真盯着这株箭毒羊角拗，低声道：“白姨娘一直很喜欢莳花弄草。” 云妈妈笑了笑，悠然道：“听说林家的刚送了白姨娘几盆上品兰花，看来白姨娘喜欢花草之事，人人皆知啊！” 封喜真微微笑了：“这倒是……” 她笑容加深，声音甜美：“不过像箭毒羊角拗、钩吻、马钱子、马桑这些，白蜀葵又怎么认识呢？” 云妈妈也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是女医，一生研究药草，自然知道箭毒羊角拗、钩吻、马钱子、马桑这些全是剧毒之物，没想到封喜真年纪轻轻，居然也知道这些毒物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下午赵曦一直陪着蜀葵睡午觉，一直到了后半晌才起身。 蜀葵懒洋洋侧躺在床上，看着赵曦穿衣。 因是夏日，赵曦头戴玉冠，身穿月白色银纹袍子，腰束黑玉带，显得长身玉立，很是好看。 他原本要走了，忽然回头看向蜀葵：“蜀葵，我明日要去金汤城，命人接了叶佳的娘子来陪你吧！” 赵曦知道叶佳新娶的娘子是蜀葵的好朋友，因此这样提议。 蜀葵闻言，立即坐了起来：“你要去金汤？做什么？不会又是打仗吧？” 赵曦见她连珠炮一般问了一串问题，便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我去金汤城，自然是要打仗。” 蜀葵其实早就猜到了，可是心里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她挨着赵曦，低声道：“你要去就去吧！不过得和去接叶夫人的人说明白，叶夫人愿意来的话，就接她过来；叶夫人不愿意来，不要勉强。” 赵曦答应了一声，又道：“我还是把兰锐留给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去做！” 蜀葵没说话，心里闷闷的。 赵曦揽着蜀葵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去了。 他也舍不得蜀葵，可是他是镇守边疆的亲王加武将，不可能一生一世陪着蜀葵读书赏花游园，他有自己的职责。 蜀葵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懒洋洋起身，吩咐善睐道：“你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后花园，问问今日后花园门口是哪几个人轮值，如何便让人混了进去！” 善睐忙答了声“是”。 蜀葵淡淡道：“查到人后带来见我。” 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定下了规矩，就务必要遵守。 赵曦既然把庆禧堂和后花园交给她来管，她就一定要管好。 善睐答应了一声，叫上细竹和玲珑，又叫了两个婆子跟上，径直往后花园门口的值事房去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蜀葵了，素兰奉了一盏清茶给蜀葵，低声问道：“姨娘，发生什么事了？” 蜀葵饮了一口清茶，这才道：“王爷吩咐过不让人进后花园，可是午后我和王爷游园，还是撞上了封喜真。” 素兰一听，忙道：“她怕是想勾引……” 蜀葵放下茶盏，见明间只有她和素兰，便道：“若是能被别人随意勾引走，那样的人我也不稀罕！” 素兰忙抬头看了看，低低道：“我的姨娘，您真是——” 过刚易折，过洁易污。大宅门里，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姨娘在这种事上太在意了！ 蜀葵单手支颐，缓缓道：“别的事情我可以妥协，这件事就不行。” 素兰知道蜀葵对这件事的坚持，便不再劝了。 蜀葵想了一阵子，决定先把庆禧堂的家务管起来，免得再出纰漏。 她叫来粉樱吩咐道：“把庆禧堂包括后花园众人的花名册拿过来，我看一看！” 粉樱忙拿了过来，奉给了蜀葵。 蜀葵一页页翻看罢，吩咐道：“你带一个人，去把花名册上的人都传过来，让在廊下候着，等我训话。” 明月在外面廊下听到了，忙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笑吟吟屈膝行了个礼：“姨娘，我跟着粉樱姐姐一起去吧！” 她虽是一等大丫鬟，却因素兰和善睐专美在前，又有粉樱做事妥帖深得姨娘信重，因此在庆禧堂不是特别显眼，如今有了这个出头露面的机会，如何不出来？ 蜀葵很少注意到明月，闻言便看了过去，发现明月生得婀娜小巧，雪白的一张小圆脸，明眸皓齿，一白遮三丑，算得上美貌。 她点了点头，道：“那你跟着粉樱去吧！” 粉樱和明月刚出去，善睐便带着两个婆子回来了。 两个婆子早知清早封喜真混进后花园之事，心中暗自叫苦，一进明间便跪了下来：“姨娘，原是我们的错，求姨娘饶恕！” 蜀葵理都不理，只等着粉樱和明月集齐众人，再当着众人面收拾这俩婆子，好来个杀一儆百！ 不到一刻钟，粉樱和明月便把在庆禧堂和后花园服役的丫鬟、媳妇和婆子叫了过来，让她们在廊下候着，这才进来向蜀葵回话。 众丫鬟、媳妇和婆子不知道白姨娘叫她们过来做什么，挨挨挤挤站在庭院里，相互之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把一向静寂的庆禧堂变成了热闹的菜市场。 蜀葵背脊挺直坐在这里，凝神听了听外面淡淡道：“让她们在外面静候着，有私自说话的，杖责十下！”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带了两个婆子拿了棍子去廊下传话。 众人吓了一跳，顿时静了下来。 明月上前，拿着名册一个个点名，把众人按照年龄分成了三排站在那里，静候着蜀葵的吩咐。 蜀葵见外面安静了下来，便开口问跪在地毡上的婆子：“你们错在了哪里？” 跪在西边的婆子忙磕了个头：“姨娘，王爷交代不让闲杂人进后花园，可是老奴两人懈怠了，让人跑了进去！” 蜀葵沉声道：“王爷午后游园，却撞到了闲杂之人，很是生气，交代我处理这件事。王爷既然把庆禧堂和后花园交给我管理，我少不得要用些心了！” 说罢，她吩咐素兰：“周妈妈和杨妈妈做事懈怠，罚三个月月银。下次再犯，剥了衣服当众杖责！” 两个婆子听了，又羞又愧又悔，心中暗恨始作俑者封喜真，齐齐磕了个头，低头退了出去，灰头土脸进入立在庭院的众人队伍之中听训。 庭院里静悄悄的，明间内蜀葵发落两个婆子的声音清清楚楚穿了出来，众人不由自主都紧张了起来。 蜀葵在素兰和善睐的陪伴下走了出来，立在廊下居高临下看了过去。 扫过台阶下这几排人，蜀葵吩咐素兰：“把各人的职责念一遍吧！” 待素兰念过职责，善睐又开始读王府内的各项规矩。 众人屏息听着，都不敢妄动。 待一切完毕，蜀葵扫视了一圈，缓缓道：“规矩就是规矩，定下了就要遵守，今后咱们庆禧堂和后花园的人，若有谁胆大违背了这规矩，便要按规矩来接受惩戒；若有谁事情做得好，自然要奖励。” 她知道人都不喜欢繁杂，便没有长篇大论，简明扼要地重申了规矩，便让众人散了。 众人因周婆子和杨婆子的教训在前，谁敢做出头鸟，敛声屏气静悄悄出去了。 众人离开后，庆禧堂又恢复了宁静。 素兰善睐她们见蜀葵不开心，便想办法哄她高兴。 善睐灵机一动，想起了兰锐方才送来的那几箱子书，忙道：“姨娘，方才兰锐送来了三箱子书，还在廊下放着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蜀葵闻言，顿时有了兴趣，先交代素兰和粉樱收拾王爷的行李，自己带着善睐去廊下看书去了。 廊下果真放了三个桐木箱子，蜀葵一一翻看了，发现一箱全是花草图谱和药草集萃，一箱全是话本和史书，一箱全是诗词笔记，真是齐全得很。 蜀葵最喜欢读书了，一下子忘记了眼前的烦恼，先拿出几本花草图谱去卧室读去了，其余书籍便吩咐善睐和明月带着小丫鬟摆在西暗间书房里。 到了晚间，赵曦回来用饭，蜀葵去了庆禧堂的小厨房，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碗馄饨。 馄饨的馅是羊肉加了大葱和姜剁成的，汤则是蜀葵精心用高汤调制的——她在高汤中放了蛤蜊、虾米，味道很是鲜美。 待馄饨煮好捞出，蜀葵把调好的高汤倒入，又放入了切得碎碎的芫荽，滴入几滴香油，这才让玉洁用托盘端着素瓷汤碗进了明间。 蜀葵笑着看了赵曦一眼，揭开了碗盖。 赵曦定睛一看，见馄饨粒粒晶莹，汤浓色白，芫荽碧绿，闻着令人食指大动， 他舀起一个尝了尝，发现小馄饨皮薄馅嫩，很有弹性，而高汤则爽滑鲜香，味道很美。 蜀葵坐在一边侍候赵曦，见赵曦一口接一口的吃她亲手做的小馄饨，便悻悻然道：“不带我去金汤，你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馄饨了！” 赵曦瞟了蜀葵一眼，心道：傻娘子，我怎么舍得带你去那种地方！ 到了最后，他把碗里的汤都喝了。 看着赵曦连汤都喝了，蜀葵有些心酸，更是怜惜赵曦，轻轻道：“你不是说过，以后你到哪里便带我到哪里么！” 赵曦没有说话，自己拿起丫鬟准备的清茶漱了漱口，这才道：“金汤城如今是战场……你等我回来吧！” 蜀葵知道赵曦心意已决，自己难以改变，便不再多说，依偎着赵曦，静静享受两人独处的时光。 第二天凌晨，赵曦便起身，预备出发。 送了赵曦回来，蜀葵心里难受得紧，倚在锦榻上发了半日呆，暗暗祈祷赵曦一切顺利早日归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赵曦离开之后好几日，蜀葵都有些缓不过来，日日懒得动，不过是在屋内读书而已。 她这段时间不但读完了一本草药图谱，还描摹了其中不少图画，还算有些收获。 这日午后，蜀葵闲来无事，正在内书房描摹一本《南疆异草谱》，妙真进来禀报道：“姨娘，叶管家让人来问，说石先生从京城回来了，该如何安置？” 蜀葵闻言一愣：“叶管家？叶富吗？” 妙真连连点头：“姨娘，正是叶富！” 蜀葵垂下眼帘思索着：王府外院是叶富管的，内院是叶妈妈管的，叶富来问她做什么？难道是赵曦的安排，想让她慢慢接管王府家务？ 片刻后，蜀葵吩咐妙真：“你去回叶管家，就说我的话，先前怎么安置，如今还怎么安置，只是务必要让石先生住得舒服些自在些！” 妙真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蜀葵想起那年夏天石征宇救过赵曦的命，这恩情她永世难忘，便叫了玉洁过来，命庆禧堂小厨房预备一桌精致席面，傍晚时送到石先生那里去。 忙完这些，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便叫了善睐过来，吩咐道：“你去叫兰锐过来，我有话要说！” 兰锐是被赵曦留下来特地听候白姨娘使唤的，因此闲来无事，就在庆禧堂外面的值事房里候着，善睐一叫，他便带着小厮林瑜进来了。 蜀葵端坐在明间罗汉床上，含笑看着兰锐，道：“听说石先生回来了，你带着善睐和素兰去石先生那里一趟，送一坛乔五婶酿制的薄荷酒和一坛西风酒过去，再看看还有没有不妥之处，若有的话，尽快来回我！” 兰锐笑着答应了一声，一粒可爱的小虎牙露了出来，可爱得很。 蜀葵见了，忍不住问道：“兰锐，你家里如今还有什么人？” 她想问一问，看谁能做兰锐的主。 善睐在一边听了，脸有些红，悄悄瞟了兰锐一眼，不防兰锐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脸都有些红。 兰锐收敛笑意，道：“禀姨娘，属下原是孤儿，一直跟着王爷侍候。” 蜀葵听了，含笑道：“既如此，你的终身大事，若是需要人为你做主，尽管来找我！” 兰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平时的机灵变通全都不见影踪，诺诺地答应了几声，退了下去。 素兰和善睐屈膝行了个礼，也去了。 蜀葵做事素来周全，想了想，她怕有人到叶妈妈那里传闲话，便吩咐粉樱道：“把我从京城带回来的官窑茶具拿出来一盒，随我去看看叶妈妈！” 叶妈妈正在房里做针线，听说白姨娘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出来。 蜀葵笑盈盈上前行礼，却被叶妈妈给扶住了。 叶妈妈搀扶着蜀葵，急急道：“姨娘，这如何敢当！” 蜀葵坚持行了礼，含笑道：“妈妈，王爷是您奶大的，无论到了何时，我见了您，都得行礼！” 一时厮见完毕，叶妈妈随着蜀葵进了明间。 蜀葵把她让兰锐带着素兰善睐去石先生居住的院子查看的事情说了，又把原因解释了一遍。 叶妈妈从来不是爱揽权的人，自从小春与她的独子叶佳成亲，她便有了告老回家的念头，如今正好借机看看蜀葵管理家务的能力如何。 她真诚地握着蜀葵的手，道：“姨娘，您做得对，以后王府的事情还得您多操心呢！” 又道：“王府内外的家务，以后我们渐渐都要交给姨娘，姨娘不用亲自过来，有事的话，派个丫鬟来说就是了！” 从叶妈妈那里出来，蜀葵的心渐渐稳定了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叶妈妈把家务交给她，她尽力办好就是了！ 傍晚蜀葵刚用罢晚饭，素兰和善睐回来了。 行罢礼，素兰轻轻推了善睐一下，示意善睐向蜀葵回话。 善睐笑盈盈道：“姨娘，石先生那里一切都好，石先生说谢谢姨娘您的关照！” 蜀葵点了点头，含笑道：“你们辛苦了，我让玉洁给你们留了四样菜肴，赶紧去用吧！” 素兰善睐答了声“是”，齐齐退了下去。 蜀葵正要带着粉樱去散步，刚走到廊下，妙真便急急进来禀报道：“姨娘，云妈妈求见！” 云妈妈很快就进来了，后面跟着八个抱着花盆的粗使婆子。 她一进内院，先指挥着粗使婆子把这八盆花木摆在了廊下，这才上前端端正正给蜀葵行礼。 蜀葵立在廊下，看着云妈妈微微一笑：“妈妈这是何意？” 对于云妈妈这样的奸险小人，蜀葵的政策是等闲不肯得罪；不过若是抓到云妈妈的把柄，就把云妈妈彻底踩在脚底下，让她无法翻身！ 云妈妈满脸堆笑，笑得发髻上插戴的金啄针都跟着颤：“给姨娘请安！多谢姨娘的赏，奴婢感激不尽，前日得了些南疆珍贵花草，听说姨娘喜爱莳花弄草，便想着孝敬姨娘！” 蜀葵抬眼看向在廊下一字排开的八盆花木，笑盈盈道：“多谢云妈妈了！” 她心里却在忖度着：云妈妈一向倨傲得很，且与我不和，今日为何前倨后恭？到底是何居心？ 云妈妈一一指给蜀葵看：“姨娘，为了方便您辨认，我把花名都贴在花盆上了。你看，这个叫金钟草，花似金钟，可以摆在书房内；这个叫垂丝花，花瓣丝丝缕缕垂下来，夜间还会散发幽香，摆在卧室里最雅致……” 她又指着一株结满了小樱桃的花木道：“这是棵樱桃树，上面结的樱桃奴婢品尝过的，甜得很！” 蜀葵含笑听着，一直立在廊下和云妈妈说着话，根本没有请云妈妈进去的意思。 云妈妈和蜀葵又搭讪了几句，见没法登堂入室，便笑着告辞离去了。 待云妈妈消失在影壁后，粉樱这才低声问蜀葵：“姨娘，这些花木如何处理？” 蜀葵想了想，道：“让人摆在庭院里，明再细看！” 云妈妈是太尉府大太太的人，如何会真心待她？ 这样的人突然如此殷勤，怕是非奸即盗，蜀葵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粉樱答应了一声，叫了几个小丫鬟过来，把这些花木一盆盆摆在了庭院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临睡前，蜀葵毫无睡意，便又寻出那本《南疆异草谱》，坐在灯前一页页翻看着。 在翻看到一种叫箭毒羊角拗的毒树的时候，蜀葵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忙拿着书凑近灯盏去看那一行字——“有大毒，尤以种子和毒性更烈”。 她深吸了一口气，忙细细研究箭毒羊角拗旁边的图谱。 蜀葵越看越觉得不对，心跳也有些加快。 她想了一会儿，这才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今夜轮值的素兰和妙真很快便过来了：“姨娘，怎么了？” 因为来得太急，素兰还在系着裙带，妙真还在挽头发。 见到她俩，蜀葵不由稳了下来，含笑道：“等你们拾掇好我再说！” 素兰和妙真麻利地拾掇好自己，俱看向蜀葵。 蜀葵沉声道：“拿上那对水晶璎珞灯笼，我们去庭院里看看云妈妈送来的花木！” 素兰和妙真见蜀葵神情严肃，忙答了声“是”，一人拿了一个水晶璎珞灯笼，陪着蜀葵去了庭院。 素兰和妙真举着灯笼，蜀葵拿着图谱，对着云妈妈声称是“垂丝花”的花木比较了半日，终于确定所谓的“垂丝花”便是剧毒的箭毒羊角拗！ 为了更加肯定，蜀葵让素兰和妙真也看了一遍。 素兰认真看了书，又看了云妈妈所谓的“垂丝花”，蹙眉道：“姨娘，这明明是同一种植物啊！” 蜀葵立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道：“你们照着这些花木，我一个个看一遍吧！” 此时庆禧堂内一片寂静，各种花的香气隐隐飘荡，初夏的夜沁凉如水，可是因为紧张，蜀葵、素兰和妙真身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一刻钟后，蜀葵在云妈妈送来的这些花木中挑出了一株树。 这株树枝繁叶茂，上面挂了无数晶莹剔透红到发黑的小，看着特别的累赘可爱。 蜀葵就着素兰提的水晶璎珞灯笼，拿着图谱对着这株树细细比对，发现又是一致。 蜀葵冷笑了一声，道：“这种根本不是咱们吃的那种，这是黑，瞧着和一般一样，味道也特别甜美，可若是吃下去，就算只是一小口，便会很快失声、呼吸困难和抽搐，若是救治不及时，很快就会死去！” 素兰和妙真脸色苍白，都看向蜀葵。 素兰低声道：“姨娘，此事不能纵容……” 蜀葵点了点头，道：“我晓得。” 回到明间后，蜀葵坐在罗汉想了又想，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先问妙真：“今晚庆禧堂值事房是你祖母值夜吧？ 妙真点了点头：“姨娘，正是我祖母呢！” 蜀葵吩咐妙真：“你现在去找你祖母，传我的话，除了拿我的对牌的人，旁人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她既然下定了决心铲除云妈妈的势力，便不能走漏了消息。 妙真答应了一声，跑出去寻她祖母刘婆子去了。 蜀葵这才看向素兰：“你去把大家都叫起来，我有事要吩咐。” 素兰自去传话。 蜀葵把盛对牌的锦匣放在手边，等着众人过来，这才开始一一分派任务：“善睐，你带着玉洁，速速去寻兰锐，叫兰锐带着小厮去带了云妈妈过来！” 善睐和玉洁接了对牌，肃然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蜀葵又叫明月和细竹上前：“你俩去请叶妈妈和林妈妈过来！” 明月和细竹接了对牌，恭谨地退了下去。 蜀葵留下素兰、粉樱和玲珑陪伴着自己，静静等着众人聚齐。 不多时叶妈妈和林妈妈便跟着明月细竹来了。 蜀葵起身迎了叶妈妈和林妈妈进来，把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又取出图谱道：“两位妈妈，请随我到庭院里去看看吧，云妈妈送来的花木全在庭院里放着！” 叶妈妈和林妈妈皆眉头紧蹙，却也知事态严重，便一声不吭，跟着蜀葵去庭院里看。 她们看着图谱，认真对比了那株箭毒羊角拗和那株黑，心中都已确定。 叶妈妈看了林妈妈一眼，恭谨地给蜀葵行了个礼：“姨娘，此事干涉甚大，一定要好好审问云家的！” 蜀葵声音平静：“兰锐已经去见云妈妈了！” 叶妈妈忙道：“姨娘，不如交给兰锐审问！” 蜀葵点了点头，道：“好！” 又道：“我坐在这里等兰锐的消息！” 林妈妈见夜深了，便笑着劝说蜀葵道：“既如此，我们先陪着姨娘回明间坐下，一边饮茶吃点心，一边等着兰锐审问的结果，岂不是更好？” 蜀葵原本满心的紧张，被林妈妈这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便笑着应了一身，与叶妈妈林妈妈一起回了明间坐了下来。 在粉樱等人的侍候下洗罢手，蜀葵笑微微吩咐道：“把新得的明前茶沏一壶送上来，点心干果不拘什么都送上来，再洗一些大！” 如今正是成熟的季节，蜀葵也爱吃，没想到云妈妈竟然送了毒树进来。 想到自己有可能无意地摘一颗毒吃了，蜀葵简直有些不寒而栗了。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小丫鬟准备去了。 不一时，她们便齐齐送了过来。 叶妈妈抬眼看去，见茶壶茶盏是陛下宫窑出产的素心瓷，盛干果、点心和的果盘也是宫窑出产的莲花盏，不由心道：看来王爷真的是很宠白姨娘啊，连这么珍贵的瓷器也都随意给了白姨娘使用…… 蜀葵有心让气氛轻松一些，招呼着叶妈妈林妈妈品茶吃点心，又问起了叶妈妈：“小春成亲有五个月了，不知……” 叶妈妈一听便明白蜀葵所问何事，顿时喜滋滋道：“姨娘，小春随着我家阿佳在金汤城任上，还没准确消息传过来呢！不过……” “不过什么？”蜀葵好奇地问。 叶妈妈看着蜀葵微微一笑：“若是小春有了身孕，我可得向王爷、姨娘辞了差事呢！” 蜀葵正要劝说，林妈妈便笑着道：“姨娘不用劝说她了，就是我，若是阿贞成亲生子，我也要告老回去抱孙子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善睐进来道：“姨娘，兰锐前来回话！”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兰锐带着林瑜等小厮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恭谨行礼：“见过姨娘！” 蜀葵心脏“怦怦”直跳，她深吸口气，盯着兰锐道：“审得怎么样了？” 兰锐面无表情，声音低沉：“禀姨娘，云妈妈全都招了。她妒恨姨娘受王爷宠爱，便寻了有毒的植物送了过来。” 蜀葵没想到云妈妈招认得这么快，总觉得其中有诈，蹙眉道：“供状呢！” 兰锐把一卷文书奉给了蜀葵：“姨娘，这是云妈妈签字画押的供状！” 蜀葵快速看了一遍，见上面云妈妈交代了她为了谋害自己，用毒木毒花毒果假充名贵花木，送到庆禧堂。 读完供状，蜀葵递给了叶妈妈，低声道：“原来除了那株箭毒羊角拗和那株黑樱桃，还有一株相思豆我没认出来呢！” 叶妈妈和林妈妈让小丫鬟给她们读了供状，也都叹息起来。 蜀葵把供状放在一边，看向兰锐，藏在衣袖内的手缓缓握紧：“云妈妈院子里的其他人审了么？” 云妈妈既然要害她，那她便要借助此事，把云妈妈在王府的势力连根拔起。 兰锐忙道：“禀姨娘，其余人单独关押，还没来得及审问。” 蜀葵想了想，道：“审的时候要小心些，咱们不冤枉一个好人。” 她想了想，又缓缓道：“可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蜀葵把重音放在了“坏人”这两个字上。 兰锐机灵得很，知道姨娘这是要帮王爷拔除太尉府在王府的势力，当下会意道：“姨娘放心，云妈妈的党羽，属下一个都不会放过！” 蜀葵与叶妈妈林妈妈商量了一番，吩咐兰锐道：“云妈妈押入王府大牢，单独关押，等王爷回来处置；你带着人去审问云妈妈身边那些人，待一切都水落石出，再来禀报我。” 兰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彻底松了口气，起身送叶妈妈和林妈妈等离去。 众人都散去了，热闹了大半夜的庆禧堂终于平静了下来。 蜀葵呆呆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只余莫名的悲凉。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可是不知不觉间，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打在正房屋檐的瓦片上和庭院的砖地上，发出“啪啪啪啪”的脆响。 夜风带着湿漉漉的寒气吹拂着庭院甬道两侧的竹林上，发出“飒飒”声响。 因为不久前明间里有客人，粉樱让人点着了两座赤金枝型灯，枝型灯上的红烛都在燃烧着。 烛焰结了个灯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愈发显出了这雨夜的寂静和寂寥。 素兰见蜀葵情绪似乎不好，便去了廊下，低声叫了粗使婆子进来，让她们冒着雨把庭院里云妈妈送来的花木都搬出去销毁了。 待庭院里的那些花木都被搬走了，素兰这才进了明间，跪在罗汉床边缘为蜀葵按摩肩膀。 过了半晌，蜀葵低声问素兰：“素兰，我会不会太狠了？” 云妈妈被她关进了王府大牢，云妈妈身边的人正在被兰锐连夜审问，这都是因为她寻根究底，非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素兰低声笑了，轻轻道：“姨娘，您想过没有，若是您没发现云妈妈送来的这些花木是毒树毒花毒草呢？您那么喜欢花草，一定日日相对，若是闻了毒花，碰了毒树，或者吃了毒果呢？那您的命呢？她们对您这么狠毒，您若是不理她们，也只是纵容坏人作恶罢了！” 蜀葵听了，若有所思道：“是啊，今日之事，如果不是这些日子我恰好在研究《南疆异草谱》，那么死的人便是我了。如果我不狠，那我不知道要死在别人手里多少回了！” 素兰一想到蜀葵差点被这起子贱人害死，心中便恨得很，恨恨道：“她们全都死了才好呢！姨娘，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想着对人好，还得防着人呢！” 蜀葵终于想通了，觉得浑身松快，吩咐玉洁道：“去让你娘做一大锅鸡汤面送过来。咱们大家都忙了半夜了，用罢宵夜再睡吧！” 众人答了声“是”，都笑了。 应该快要到寅时了吧？ 若是往日，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可是外面一直在下着雨，从小小的窗子往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根本分辨不出时辰。 云妈妈双手扒着牢房小窗子上镶嵌的木条，呆呆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雨夜，心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虽然兰锐严刑拷打，可是她始终没有招认出给她出谋划策的封喜真。 无论怎么说，她这次是完了，可是白蜀葵也别想好过，只要封喜真能够熬过这一关，就像是在白蜀葵要走过的路上埋下一根大刺，早晚会扎到她的！ 想到这里，云妈妈被乱发绕着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她没办法再活下去了，再活下去，待赵曦回来，一定会利用她来威胁太尉府威胁大太太的…… 她又呆看了一会儿外面，伸手结下了腰带，系在了窗口的木条上，打了一个结，然后把脑袋伸了进去。 第二日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蜀葵夜里睡得太晚了，上午整整睡了一上午，过了午时这才醒了过来。 素兰等人进来侍候。 见姨娘睡眼朦胧坐在床边，素兰笑着上前，道：“姨娘，先喝点温开水清醒清醒吧！” 蜀葵就着她的手，把一盏温开水全喝了下去，这才渐渐清醒了过来，下床穿衣洗漱。 她刚打扮齐整在堂屋的罗汉床上坐下，妙真便进来禀报：“姨娘，兰锐哥哥来了！” 蜀葵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问道：“请他进来吧！” 兰锐很快进来了。 他似乎刚刚梳洗过，小黑脸上还有着湿漉漉的余韵，挺秀的眉毛服帖地显出好看的形状来：“禀姨娘，云婆子昨夜上吊自尽了！” 蜀葵闻言一愣，忙问道：“兰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兰锐一脸平静：“属下连夜审问云妈妈身边的人，早上带着人去提云婆子对质，发现云婆子在窗子上吊死了。” 云婆子自尽，是他的疏忽，待王爷回来，他会老老实实禀明王爷的，不能让姨娘被王爷误会。 蜀葵想了想，问道：“确定云婆子是自杀么？” 兰锐拱手道：“禀姨娘，属下验过尸了，的确是自缢身亡。” 蜀葵缓缓道：“是我大意了……唉，她不死的话，用处更大的……” 云妈妈是太尉府大太太安排进平亲王府的，若是善加利用，倒是一枚好棋子…… 兰锐心里也有这个想法，忙道：“姨娘，是属下疏忽！” 蜀葵才不让底下人帮她承担责任，缓缓道：“这原是我没交代清楚，和你有什么关系？等王爷回来，我自会去说！” 兰锐心中感动，声音有些哑：“谢姨娘。” 善睐在一边侍候。她一向聪慧，此时也听懂了蜀葵和兰锐的对话，心中颇为感动，抬眼看向兰锐，没提防兰锐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害羞，忙都低下头去。 蜀葵略想了想，吩咐兰锐道：“你带着人去把云婆子的后事给办了吧，尸骨火化后，就葬在城外的永福庵。” 兰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用罢迟来的午饭，蜀葵想出去散步，素兰和善睐便带着伞陪着她出了庆禧堂。 雨很小，蜀葵穿着木屐慢慢踱着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刚进平王府时住的东偏院门口。 东偏院看着很是荒凉，墙边的野草绿油油的生得颇为茂盛，大门洞开，里面几株白杨树在雨中孤独地伫立着。 蜀葵抬眼看着大门洞开的东偏院，默默想着心事。 她记得清清楚楚，刘玉奴说过封喜真家里先前是开药铺的，而且封喜真确实懂得药理。 封喜真一向和云妈妈关系亲密，这次事件，封喜真真的没有卷进去么？ 素兰见蜀葵盯着东偏院发呆，忙道：“姨娘，这里面住的是锦霞瑞霞姐妹和封喜真……” 蜀葵微笑道：“我知道，我也在里面住过。” 叹息了一声，她缓缓道：“那时候锦霞和瑞霞正在正房，刘玉奴和封喜真住在东厢房，我住在西厢房……” 明明才过了两年，可是仿佛过了很久似的，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 蜀葵进了大门。 素兰和善睐怕她淋雨，忙打着伞跟了进去。 蜀葵刚进大门，东厢房的门便开了，打扮得明媚鲜艳的封喜真俏生生立在门内，她今日梳着百合髻，插戴着一支赤金莲花簪，雪白的一张圆脸粉妆玉琢，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身上穿着件银红窄袖衫，系了条浅粉裙子，愈发显得俏丽非常。 看着这样的封喜真，蜀葵心情复杂，一时无言。 封喜真微微一笑，屈膝行了个礼：“见过白姨娘！” 蜀葵凝视着封喜真的眼睛，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端倪来，可惜封喜真淡定得很，与蜀葵对视着。 四周的空气似被凝结住了，没有人说话，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蜀葵缓缓道：“喜真，云妈妈死了，想必你也得到消息了。” 封喜真垂下眼帘，做出哀伤之色，叹息道：“云妈妈，唉，她怎么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可见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蜀葵见封喜真如此笃定，便知一时难以寻到她的破绽，不欲多留，转身打算离开。 正在这时，正房方向传来开门的“吱呀”声，蜀葵应声看了过去，发现锦霞和瑞霞立在那里怔怔看着这边。 善睐正要说话，却被素兰拉住了。 蜀葵隔着小雨打量着锦霞和瑞霞，发现不过两年工夫，锦霞和瑞霞也不复当年的鲜艳明媚，显得很是黯淡，就像蒙尘的美玉枯萎的鲜花一般…… 锦霞瑞霞远远地屈膝给蜀葵行礼：“见过白姨娘。” 蜀葵在心里叹了口气，缓步上前，刻意压低声音道：“能走的话就走吧！远远地离开，这天下之大，有很多很好的地方。” 说罢，她转身离开了东偏院。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她是，锦霞瑞霞也是。 锦霞瑞霞是皇太子赵旭的人，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除非她们自己提出离开，否则一生都会生活在东偏院这四角天空下。 如果她们愿意离开，蜀葵当然乐意帮忙——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站在赵曦的立场考虑问题，开始不自觉地为赵曦排忧解难。 转眼又到了蜀葵该来月信的日子。 这几日蜀葵都有些慌乱，生怕该来的月信不肯来。 她和赵曦在一起的时候，因为蜀葵不肯喝避子汤，所以赵曦一次都没弄到里面去，只是蜀葵担心万一有意外，每次到了月信该来的日子她都要担心一番。 蜀葵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林贞却从金汤城前线回来了——他奉赵曦之命护送金汤县令叶佳的夫人回甘州。 林贞先把叶夫人送回了距离平王府不远的叶府，这才回了王府，来到内院给白姨娘请安。 蜀葵正在卧室窗前对着一丛茂兰长吁短叹，听说林贞从金汤城回来了，过来给她请安，忙道：“快叫林贞进来！” 说罢，她也不对花叹息了，急匆匆去了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背脊挺直只等着林贞进来。 林贞很快便进来了。 他先看了蜀葵一眼，——王爷让他看看姨娘的状况的——然后才给蜀葵拱手行礼：“见过姨娘！” 白姨娘瞧着气色很好，打扮得也很是素净，满头浓密青丝梳了上去，挽了一个简单的堕髻，只用了一支珍珠独簪固定。 耳朵上则更简单，只用了两粒茉莉花塞在耳洞里。 衣裙颜色也很淡雅，穿着件绣着茉莉花的白罗单衣，系了条下面是天水碧裙子，腕上戴了个翠玉镯子，显得简单而雅致。 见姨娘与往日一样，林贞心下一宽：王爷这下子该放心了，总是担心姨娘…… 可是想到王爷如今的境况，林贞的心又提了起来，眉头微蹙，心下有些慌乱。 第一百五十六章 蜀葵双目炯炯看着林贞：“林贞，你们王爷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书信给我？”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林贞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林贞垂下眼帘，恭谨道：“禀姨娘，王爷如今……很好，王爷没有书信，不过让属下传口信给姨娘。” 蜀葵闻言，目光盈盈专注地凝视着他，等着林贞传达赵曦的口信。 林贞看了蜀葵一眼，又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干涩：“禀姨娘，王爷说他一切都好，让姨娘好好读书写字，不要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只知道玩耍。” 蜀葵：“……” 她“哼”了一声，悻悻然道：“我什么时候不学无术了……” 林贞低头默然片刻，转身示意后面的小厮递上来一个八角镶金的红木雕花匣子，双手奉了上去：“姨娘，这是王爷给您的礼物！” 素兰接过匣子递给了蜀葵。 蜀葵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满满的全是龙眼大小的淡粉色珍珠！ 她虽然喜欢这些珍珠，何况这些淡粉珍珠如此罕见，可如今她满心都是赵曦，根本没有心思赏玩这些珍珠。 林贞见蜀葵低头看珍珠，便涩声道：“姨娘，这是王爷去波斯的商队带回来的，全是上好的西洋珍珠。” 蜀葵把匣子放在一边，抬眼看向林贞——她总觉得林贞神情有些不对——缓缓问道：“林贞，王爷没生病吧？” 林贞摇了摇头，垂下眼帘，不敢与蜀葵对视。 蜀葵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又问了一句：“王爷没受伤吧？” 林贞顿了顿，然后道：“禀姨娘，王爷没有受伤。” 蜀葵想了想，问道：“那你何时回金汤城？我有些东西要你捎给王爷呢！” 林贞抬眼飞快地看了蜀葵一眼，又垂下了眼帘：“禀姨娘，属下明日一早便走！” 蜀葵若有所思道：“那你下去歇歇吧！” 林贞离开之后，蜀葵坐在那里想心事。 她总觉得心跳有些快，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 素兰端了盏茶递给了蜀葵：“姨娘，先喝盏雨前毛尖润润喉咙吧！” 蜀葵端着茶盏，一口一口喝下茶盏里清茶，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她放下茶盏，叫来善睐吩咐道：“你去叶妈妈那里看一看，帮我问一下，若是叶夫人回来了，就回来禀报我，我去见叶夫人；若叶夫人还没回来，你就在那里等着！” 小春已经成亲，与叶佳在王府外面安了家。 蜀葵一个王府姨娘，不好派人出去，只能出此守株待兔的下策了——作为儿媳妇，小春一回来，总得先过来看婆婆叶妈妈吧？ 善睐离开不久，蜀葵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忙去了卧室，这才发现月信来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在粉樱她们的侍候下重新换了衣服，继续等待善睐的消息。 一直到了天擦黑雨停了，善睐才回来了。 跟着善睐一起回来的是金汤知县叶佳的新婚夫人叶夫人。 蜀葵听了回报，欢喜极了，忙起身迎接。 庆禧堂院子里挂了无数的琉璃罩灯，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 蜀葵一出明间，便看到善睐和一个陌生的丫鬟小心翼翼搀扶着小春走了过来。 她心中欢喜之极，忙疾步上前迎了上去。 蜀葵伸手握住了小春的手，笑吟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小春变化倒是不大，只是脸圆了些，身形富态了些。 小春只是笑。 见小春双手放在腹部，蜀葵不由灵机一动：“小春，你……你有孕了！” 小春满脸羞涩，点了点头，便要屈膝给蜀葵行礼。 蜀葵忙扶住了她，像扶着一个罕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道：“你有了身孕，要小心一点，不要多礼！” 小春见她如此夸张，也笑了，道：“才怀了三个月，还不显怀呢！” 蜀葵小心翼翼扶着小春进了西暗间书房，两人在书房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内书房窗前的书案上点着两盏羊皮灯，屋内光线很是明亮。 小春坐定之后，伸手握住蜀葵的手细细打量着，见蜀葵也比先前丰润了些，也更美丽了，便笑着道：“蜀葵，你更美了！” “我比先前胖了些，也高了些，”蜀葵眉开眼笑道，“我也觉得我更美了！” 小春见她还是如此大言不惭，仿佛回到了昔日时光，放松地笑了起来。 此时在内书房里侍候的是粉樱和明月，都是蜀葵的亲信，蜀葵说话便有些放松。 她笑着问小春：“叶佳对你好不好？” 小春闻言羞涩地笑了，细长的眼睛闪闪发光：“阿佳哥哥待我很好！” 看着这样幸福的小春，蜀葵心中既欢喜，又羡慕，她握住小春的手，道：“他对你好，我也放心了！” 小春抬眼看了看一边侍候的粉樱和明月，然后又看了蜀葵一眼。 蜀葵会意，示意粉樱明月退下，这才道：“怎么了？” 小春低声道：“王爷……还不肯让你怀孕？” 她的这句话令蜀葵鼻子一酸，眼睛瞬间有些湿润了。 蜀葵低下头，竭力逼退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低声道：“王妃不进门，王爷怎么可能让我生？” 她叹了口气，道：“再说了，我如今不过是个侍妾，还没记入玉牒呢，连正式的妾都不是……” 蜀葵看着前方的羊皮灯，脸上带着自嘲的笑：“我和王爷……其实我算什么呢……” 小春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招惹出蜀葵这么多话，心里一阵难过，眼睛也湿润了。 她探身抱住蜀葵，轻轻拍着蜀葵的背脊安慰着。 蜀葵身边的人都是赵曦安排的，她心中自有些不足为人道的的委屈，实在是无人可说，如今见了好朋友，这才发泄了一些，心里也痛快了一些。 不愿小春陪着自己不开心，蜀葵转悲为喜，笑盈盈道：“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咱们谈点别的吧！” 小春抬眼凝视着蜀葵，见她眼中犹含眼泪，不由叹了口气。 想了想蜀葵的处境，想想王爷如今的境况，小春又叹息了一声，把声音放得很低很低：“蜀葵，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呢！” 蜀葵见小春神情不对，忙道：“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小春又看了看屋内，再次确定房内只有自己和蜀葵，这才低声道：“蜀葵，我影影绰绰听到一个消息……王爷采取伏击战，重伤了西夏大将李述评，却在回马时中了冷箭，听说这冷箭还是咱们自己军队里射出去的……” 蜀葵闻言心脏不由猛地抽痛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这是真的吗？” 小春见蜀葵脸色变得雪白，手也变得冰凉，很是担心，忙道：“我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人传说的……” 蜀葵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在瞬间停止了跳动，紧紧揪着，连带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强颜欢笑，又与小春聊了一会儿，这才命人抬了顶小轿过来，亲自送了小春出去。 待小春盛着小轿离开了，蜀葵这才扶着门框站住，缓了缓，吩咐紧紧跟着她的素兰：“你去叫林贞过来见我，快去！” 素兰见她神情不对，忙让粉樱搀扶着蜀葵，自己带着妙真打着灯笼寻林贞去了。 林贞正在林妈妈那里，陪着林妈妈说话，素兰很快就把他带了过来。 蜀葵背脊挺直端坐在罗汉床上，看着换了天蓝色长袍愈发显得长身玉立的林贞，提高声音道：“王爷是不是中了冷箭？” 林贞看着蜀葵，张口结舌，半晌无语，最后道：“是。” 蜀葵盯着他的眼睛：“那你来回话时，为何不说？” 林贞心里难受得很，也说不出为什么。他低声道：“王爷怕姨娘担心，不让说，只说金汤城有军医在，一切都无碍……” 蜀葵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明日一早我和你一起出发！” 林贞抬眼担忧地看着蜀葵，最后垂下眼帘，沉重地答了声“是”。 林贞离开之后，蜀葵又让善睐去叫了兰锐过来。 兰锐行礼的时候，蜀葵直接道：“你陪着我去外院见石先生！” 无论如何，她不但自己要去金汤城看赵曦，而且还要把石先生带到金汤城去给赵曦治伤。 兰锐已经知道了王爷的情况，因此脸色凝重，沉声答了声“是”，引着蜀葵便往外院去了。 外院东偏院小巧秀丽，院中遍植花木，一栋精致的木质结构的小楼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月季花林中，颇为幽静。 此时已是深夜，小楼廊下挂了好几个灯笼，整个小院沐浴在灯笼昏黄的光晕之中，别有一种朦胧的美。 石征宇从来都是个夜猫子，此时正是他精神最健旺的时候，他端坐在书斋中的红木茶台后，正在等候红泥炭炉上的水烧开好沏茶，林贞一脸凝重等在一边。 旁边两个药童拿着石先生手写的单子，正在紧张地配药，预备带到西北军中使用。 石征宇看水还没滚，便看向药童：“你们千万小心点，务必不要出错！” 药童答应了一声，动作更加小心翼翼，速度却也放慢了下来。 林贞眼巴巴看着药童的动作，简直是心急如焚，却情知此事急不得，因此拼命按捺着。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禀报道：“先生，兰锐带着白姨娘过来见您！” 石征宇一愣，想了想，道：“请！” 林贞有些慌乱，忙起身去了山水屏风后面。 他听说白姨娘要过来，没来由地一阵慌乱，想都不想，便躲了起来。 蜀葵跟在兰锐后面走了过来，善睐等人跟在蜀葵的后面。 一见到出来迎接的石征宇，蜀葵也不多说，直接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先生。” 石征宇却是知道白蜀葵在赵曦心中的分量，忙还了个礼：“白姨娘请勿多礼！” 他知道蜀葵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废话，直接引着她进了书斋，宾主在茶台前后坐了下来。 这时候水烧开了，石征宇也不说话，直接开始泡茶。 在满室氤氲的飘渺茶香中，蜀葵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看着石征宇，低声道：“有一件事，需请先生帮忙。” 石征宇天眼看向白蜀葵：“白姨娘，请说。” 此时身在京城的赵旭也得到了赵曦受伤的消息。 赵旭在临竹阁服侍正安帝服药罢，慢悠悠回了东宫。 刚饮了一盏茶，赵旭正在发呆，东宫的太监总管丁大通便带着小太监冬秀走了进来，拱手禀报道：“启禀殿下，春明从西北战场传来了信报！” 春明和冬秀一样，都是赵旭的亲信太监，只是春明素日做小厮打扮，外人都不知他原是小太监。 赵旭闻言，饶有兴致道：“给我看看！” 又自言自语道：“我埋伏了那么多暗线，这下赵曦该死了吧！” 丁大通忙把信报奉了过去。 赵旭展开信报看了，有些得意，又有些遗憾：“哎，春明、景明和舒长安在甘州设了那么多机关，甚至发动了在西北军中的暗线，赵曦居然还没死！被毒箭从背后射中了，他居然还没死！” 冬秀轻轻道：“殿下，那毒是属下从南疆弄来的，颇为霸道，平亲王虽然暂时未死，可是如果没有及时解毒，也活不过一个月。” 赵旭看了冬秀一眼，见他瘦瘦小小低眉顺眼立在那里，可是脸上神情颇为笃定，不由开心起来，微微一笑，道：“这次若是被他逃过一劫，我自有下一着等着他！” 丁大通与冬秀齐齐道：“殿下英明！” 赵旭得意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桃树碧叶间隐藏的小小绿桃子，叹息了一声，道：“白蜀葵可千万别怀孕，若是她生下了赵曦的崽子，我还得帮赵曦养孩子，真是麻烦！” 丁大通和冬秀闻言，面面相觑，心道：殿下真是思想超前，八字还没一撇，连帮平亲王养儿子都想到了！ 赵旭瞎想了一会儿白蜀葵，开口道：“冬秀，明去一趟甘州，若是赵曦不死，你想办法弄死他。” 冬秀善于用毒，又善于化装，倒是可以去甘州试一试。 冬秀答了声“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二天凌晨，甘州城还沐浴在黑暗之中，林贞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护送三辆马车出了甘州城西门，往西北方向而去。 石征宇带着一个常跟的药童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 他倚着身后的靠枕，手里拿着一本书，专注地观看着。 第二辆马车上坐着蜀葵和素兰善睐。 这次出来，蜀葵还是带了她用得最顺手的素兰和善睐。 林贞一行人一路向西，一路极少休息，只有在沿途驿站换马的时候，才停下来补充食水歇息一会儿。 金汤城西北方向约一百里金沙山下的草原上，一座座军帐星罗棋布，围绕着正中间的帅帐。 帅帐前的栅栏外立着一排穿着齐整甲胄举着银枪的卫兵，栅栏内立着平亲王赵曦的扈卫，俱身着甲胄腰挎长刀，静静立在那里。 帅帐外立着五个身着暗青甲胄的将军，正在紧张地等候着什么，正是镇守西北的平亲王赵曦的亲信大将敬宝珍、柳杞、李可、朱建明和姜涟。 敬宝珍性子有些急，探头往帐子里看了看，见赵敏和宋节还在屏风那里站着，便压低声音问道：“赵敏，王爷的伤口还没包扎好么？” 赵敏朝外面摆了摆手，示意敬宝珍不要说话。 敬宝珍吐了吐舌头，忙站直了身子，不敢再窥探。 他是个中等身量的青年，生得肌肤黝黑体格健壮，原本平淡的五官因为两颊深深的酒窝，平添了几分生动和可爱。 敬宝珍原是普通士兵，因作战勇敢有勇有谋，被平亲王赵曦在军中发掘出来，这才凭借战功步步高升的，因此对赵曦很是忠诚。 大帐中屏风后面，侧躺在软榻上的赵曦双眼紧闭，看似睡着了可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颤动，分明还在醒着。 军医拿着在火上灼烤过的银刀，专心致志地处理着赵曦肩背部的伤口。 随着刮骨剜心般的疼痛，赵曦的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粗布床单，他身上的单衣都被汗水浸透了，疼得几乎窒息。 军医治疗结束之后赵曦似刚从蒸笼里下来，额头脸上都是汗。 宋节忙拿了洁净丝帕去擦拭赵曦脸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赵敏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立在一旁。 赵曦睁开眼睛，接过帕子自己在额头上擦了擦，看向军医：“伤口怎么样了？” 军医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说话，而是把刚才揩拭伤口的纱布拿给赵曦看。 看着纱布中那团紫黑色的血污，赵曦心内一阵恐惧——那箭中有毒，而且是剧毒！ 他捂住了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军医忙道：“王爷，赶紧让人去请石先生过来吧！” 赵曦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石征宇远在京城，距离金沙山有几千里之遥，即使去叫，如何能够赶过来？ 他轻轻道：“都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众人都退了下去，帐中只剩下赵曦一个人。 赵曦睁开眼睛，看着雪白的帐顶，想起了还在甘州王府等着他回去的蜀葵。 到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他所牵挂的人原来只是蜀葵。 他的父亲并没有把他当儿子看，他的生母早早死去，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蜀葵了，而蜀葵也只有他…… 赵曦后悔的是，他没有早些给蜀葵一个正式的名分，也没有给蜀葵一个孩子，若是他死了，蜀葵该怎么办？ 赵旭一直对蜀葵虎视眈眈，蜀葵怕是逃不过赵旭的手掌心了…… 想到赵旭的无耻阴毒，赵曦心脏一阵抽痛——到了如今，他才明白什么叫死不瞑目…… 这次他是被自己这边射出的冷箭射中的，幕后的元凶最大的可能便是赵旭…… 想到赵旭，赵曦心脏微微抽搐——早知道有今日，他该早些出手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敬宝珍的声音：“不行，我一定要看王爷！” 赵曦攒了口气，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敬宝珍、柳杞、李可、朱建明和姜涟五个人就涌了进来，其中敬宝珍挤在最前面。 敬宝珍呆呆看着赵曦，发现赵曦脸色白得快要透明，嘴唇颜色浅淡得快要无色，他的眼泪立即涌了出来：“王爷……” 柳杞等人的眼睛也湿润了，其中姜涟直接便哭出声来。 赵曦静静看着他这五员大将，想看看哪一个能让他托付蜀葵。 想到蜀葵，他的心便一阵阵抽痛。 敬宝珍忙用手抹去眼泪：“王爷，您哪里难受？” 李可出身世家，要比别人细心一些，忙拉开敬宝珍，俯身凑近赵曦：“王爷，您是不是担心白姨娘？” 赵曦眨了眨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他自己能够感到体内毒素的蔓延和生命力的逐渐流失，到了此时，还有什么可掩饰的？ 李可鼻子一酸，眼睛也湿润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世英雄的王爷到了此刻，所牵挂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女人…… 他略一思索，沉声道：“王爷，您知道末将的家事。家兄早逝，大嫂为家兄守孝，一直在东京郊外的静和庵修行，由末将供养，静和庵位于末将的庄子里，倒还算平静，末将愿意——”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宋节惊喜的声音：“王……王爷，林贞……林贞带着白姨娘和石先生来了！” 帐中众人闻言，皆一脸喜色，就连赵曦，听到蜀葵来了，黯淡的凤眼也瞬间亮了起来。 李可见状，忙招呼众将：“咱们先回避一下吧！” 敬宝珍等人知道该回避，却又有些好奇，便磨磨蹭蹭退了出去，正好遇到了陪着石征宇进来的白姨娘，不由都有些惊艳——挂不得王爷心里一直念着，白姨娘原来真是一个仙子般的妙人儿！ 看看如此美貌的白姨娘，再想想大帐内缠绵病榻的王爷，众将的心瞬间都沉了下去。 他们还要再看，却冷不防李可走了过来，伸开胳膊老鹰捉小鸡一般把他们都给轰了出去。 蜀葵心急如焚，有些不管不顾，疾步而行，冲进了大帐中。 当她看到无力地躺在软榻上看着她的赵曦时，蜀葵的眼睛立即红了：“阿曦！” 眼前的赵曦瘦得脱了形，脸色白得都要透明了，衬着漆黑的眉眼嫣红的唇，分外荏弱，眼睛湿漉漉的，正眼巴巴看着她。 第一百五十九章 蜀葵的心脏在看到赵曦的瞬间停滞了片刻，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后悔极了，她后悔自己没有坚持跟着赵曦过来，后悔这么晚才过来找赵曦…… 蜀葵深吸一口气，转身道：“石先生，请快一点儿！” 此时不是她后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赶紧让石先生给王爷治疗！ 赵曦已经病倒，她需要更加坚强，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赵曦。 石征宇神情凝重，疾步走了进来，他的小厮拎着药箱紧紧跟在后面。 跟着蜀葵过来的素兰和善睐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石征宇给赵曦看伤口的的时候，蜀葵吩咐素兰和善睐取了水进来，自己先仔细净了手——待会儿她要照顾受伤的赵曦，一切都要小心。 给赵曦看过伤口诊罢脉，石征宇松了一口气，直接拿出一个红玛瑙瓶子，取出了一个朱红色的药丸递给了蜀葵：“用烧酒化开，喂王爷服下！” 蜀葵答应了一声，麻利地要了小半碗烧酒，把药丸化开，扶着赵曦一口口喂着他服下。 石征宇让小厮预备物品，预备给赵曦清理伤口。 正要动手了，他看向蜀葵：“白姨娘，我要给王爷清理伤口了，您不如……回避一下？” 他怕吓着了白蜀葵。 蜀葵伸手摸了摸赵曦被汗水打湿的黑发，声音轻而坚定：“我在这里陪着他。” 赵曦看着也瘦了一圈的蜀葵，心中百感交集，有欢喜，有感激，也有见到亲人的委屈…… 蜀葵知道赵曦生了病就会变得格外的软弱，最爱向她撒娇，便把赵曦抱在了怀里，露出了肩背上的伤口，让石征宇清理。 石征宇用一柄柳叶般的小小银刀清理伤口的时候，赵曦再度疼出了满脸的汗。 他紧紧握着蜀葵的手，闭目等待这一波剧痛消散。 换罢药，石先生道：“王爷，按时服药，每日换一次药，不碍事的！”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拳头大的白瓷瓶子递给蜀葵：“白姨娘，王爷已经没有大碍了，这瓶药你每次倒十粒，用水化开喂王爷服下，一日三次！” 蜀葵见石征宇这样笃定，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接过药，恭谨地谢了石征宇：“多谢先生！” 石征宇看了看白姨娘身后“娇弱”的王爷，微微一笑，道：“姨娘好好照顾王爷吧！” 送了石征宇出去，蜀葵先去细细地用香胰子重新洗了手，这才回来坐在软榻边陪着赵曦，却发现赵曦已经睡着了。 蜀葵俯身过去，在赵曦干裂起皮的唇上轻吻了一下，这才起身查看四周的环境。 赵曦的帅帐的材质一种极细密极厚实的帆布，下面铺着同样质地的厚厚的帆布，用一架简单的白杨木屏风分为前帐和后帐。 前帐是赵曦开会议事之地，空间挺大，四周挂着几幅简陋的舆图，中间靠近屏风的地方摆着兵器架，上面琳琅满目，插着刀枪剑戟，都是赵曦素日收集的宝器。 前帐的中央是一个白杨木的简陋议事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和插着令箭的竹筒，议事桌四周摆着七八个简单的白杨木圈椅。 后帐更为简单，除了简陋的直接铺在帆布上的软榻外，便是一个白桦木的衣架了。 衣架上挂着几件雪白中衣，以及一套青色的铠甲兜鍪。 软榻很窄，也很简薄，不过一个青布薄被和一个洗得泛白的青布枕头而已。 蜀葵心中不由叹息：阿曦给我最好的生活条件，让我生活在鲜花绮罗丛中，日日只是读书赏花妆扮散步，而他自己却生活在这样简陋的大帐中…… 赵敏等小厮发现，随着白姨娘的到来，王爷的大帐迅速变了个模样。 白姨娘仿佛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奇特力量，在她的指挥下，林贞、赵敏、兰锐和宋节四大亲随齿轮般迅速转动了起来，一个个进出大帐，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而她带来的素兰和善睐也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不过半日工夫，大帐四周的栅栏便用雪白的布挡遮了起来，把大帐和士兵的军营分割开来。 孙沛和梁卿带着赵曦的扈卫三步一哨，十二个时辰轮班站岗。 而栅栏内也摆了一个新的帐篷，新帐篷的內帐住着素兰和善睐，外帐则成了小厨房，每日不间断地烧水、煮汤、熬粥，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大帐。 大帐里面的风格便由洁净简单便为舒服舒适方便，而原本因为伤口中毒病情越来越重的王爷，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起来。 赵曦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候。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周围已经变了模样，身下原本用帆布铺设而成的简陋软榻，也变成了柔软舒适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床铺，而且颈下原本邦硬的枕头，也变成了他和蜀葵在庆禧堂卧室常枕的绣花软枕。 他轻轻嗅了嗅，发现四周流荡着淡淡的玫瑰的芬芳——这是蜀葵喜爱的玫瑰香油的味道…… 大帐里静悄悄的，床前的屏风隐隐透出些光来，外面隐约传来蜀葵的说话声：“……王爷快醒了，牛肉汤煮好没有？” “姨娘，牛肉汤已经煮好了，现在就盛么？” ——是善睐的声音。 “等我去看看王爷再说！等一会儿叫你盛牛肉汤的时候，记得撒一把切碎的嫩芫荽，这样色彩鲜明，王爷看了会舒服点，也许会多喝一点呢！” ——是蜀葵的声音。 听着外面的对话，赵曦觉得一颗心似被浸入了温润的水中，舒服得很，他试探着变成侧躺在床铺上的姿势。 随着赵曦的翻腾，临时用白桦树制成的床铺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屏风外的蜀葵听到里面的动静，忙吩咐善睐道：“王爷已经醒了，你去把牛肉汤盛一碗送过来！” 布置完毕，蜀葵这才轻手轻脚进了屏风后，立在那里看着躺在床上的赵曦，眼中满是温柔和怜惜：“阿曦，好一点没有？” 第一百六十章 看见蜀葵，赵曦没来由地想要撒娇，他轻轻道：“蜀葵，我渴了。” 蜀葵原本正要就赵曦命林贞隐瞒伤情之事说他几句，不提防赵曦撒娇，她立即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转身急急吩咐素兰：“先把我晾好的温开水送一盏进来！” 素兰答应了一声，端起水晶壶，倒了一盏温开水递给了蜀葵——原先挂着军事舆图和刀剑，摆着简陋的会议桌和椅子的前帐，如今变成了一个舒适的起居室，小小的圆桌上面甚至还放着一个水晶瓶，里面插着一束草原上的金莲花。 赵曦凤眼一瞬不瞬看着蜀葵，仿佛她是世界上最宝贵的存在。 蜀葵被赵曦如此缠绵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一绺碎发掖到了耳朵后面，走到床前，把茶盏放在了床前的小桌子上，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躺在床上的赵曦。 看到一向一座山般护着她的赵曦，如今被伤病折磨得荏弱苍白，蜀葵心中更是怜爱，她起身把赵曦扶了起来，又把一个锦缎靠枕塞在了赵曦背后，絮絮道：“先喝点温开水，然后再喝一碗肉汤，晚上还有八宝粥，明天早上是蔬菜鸡肉粥……有我在，不出几日，你一定会恢复昔日军中之花的风采……” 赵曦正在喝水，一听“军中之花”四个字，差点喷了出来，想要开口反驳蜀葵，可是胸口犹痛，最后只得暂且忍耐了下来，乖乖地就着蜀葵的手把温开水给喝完了。 蜀葵放下水晶茶盏，见赵曦色泽浅淡的下唇上凝着一滴晶莹的水滴，她下意识地凑过去，一下子便把那滴水滴给舔了。 赵曦：“……” 他苍白的俊脸顿时红透了，凤眼水汪汪的，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蜀葵也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不该挑逗病中的赵曦——她红着脸掩饰地起身，立在屏风口问善睐：“牛肉汤盛好了么？” 善睐笑嘻嘻答道：“姨娘，盛好了，也按照您的吩咐，撒了些切碎的嫩芫荽！” 蜀葵抬手轻轻扇了扇热辣辣的脸颊，吩咐道：“快送过来吧！” 在赵曦十九年的生命之中，平生第一次对“有心无力”四个字有了最直接最深刻的体会。 他红着脸看着蜀葵进来，老老实实地任由蜀葵摆布。 蜀葵喂着他喝了一碗牛肉汤，又给他翻了个身，让他躺得舒服些。 待赵曦醒来，蜀葵侍候他放了水，又喂他喝了一盏温开水，然后笑吟吟问道：“我的阿曦，要不要姐姐我给你擦擦身子？” 赵曦闻言，没有说话，可是凤眼之中满含渴望看着蜀葵——他一向有些小洁癖，在王府之中恨不得一日洗好几回澡；如今受了伤，又不肯让小厮侍候自己，一直只能将就了！ 见赵曦没注意到自己自称“姐姐”，蜀葵得意地笑了，吩咐人准备了一下，上前解开了赵曦雪白的中衣。 不过七八日工夫，赵曦的伤情便开始好转起来，他甚至能在蜀葵的搀扶下在大帐外面栅栏里面这个圈子的草原上转悠一会儿了。 蜀葵便寻了个机会，把云妈妈企图用剧毒花木暗害自己，被自己识破一事告诉了赵曦。 得知云妈妈已经自杀，赵曦默不作声，只是伸手握住了蜀葵的手。 蔡太尉府这些年在他的王府安插了不少人，除掉了云妈妈真，还有别人。 即使是他的奶娘叶妈妈和府里的管事林妈妈，究其根底的话，也是蔡贵妃的人，只不过赵曦用她们的儿子，迫使她们做出了选择罢了。 想到叶妈妈的儿子叶佳和林妈妈的儿子林贞，赵曦眼睛微眯——此次对西夏之战，叶佳护城有功，林贞把蜀葵和石征宇送了过来，叶佳得晋升，而林贞也需要派到军中历练历练了…… 这日上午，赵曦换过药便睡下了。 蜀葵这才出了大帐，指挥着素兰和善睐在栅栏内晾晒刚洗好的赵曦的衣服被褥。 正在这时，宋节引着薛玉走了过来：“姨娘，薛将军来见将军！” 薛玉虽然贫嘴爱说笑，却知这位白姨娘是王爷心上的人，因此甚是恭谨地拱手施礼，丝毫不敢调笑。 蜀葵见薛玉风尘仆仆的，知道他是从南州那边远道而来，一定是有急事才来见赵曦，便轻轻道：“我去叫醒王爷！” 薛玉和宋节跟着她走了进去。 赵曦一向警醒，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已经醒了，他看着蜀葵，凤眼轻轻眨了眨。 蜀葵会意，走过去扶了他起来，把绣花靠枕在他身后垫好，让赵曦靠得舒服一些，然后便退了下去。 片刻后，宋节便走了出来：“姨娘，王爷让我去请易先生、石先生、王先生和穆先生过来议事！” 蜀葵这些时间陪着赵曦在军中，已经知道赵曦养了不少谋士，其中易平荣、石征宇、王海潮和穆宁四位是赵曦的四大智囊，素日最得赵曦倚重。 如今宋节奉命去请这四位议事，看来赵曦一定要商议大事。 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见一身甲胄的林贞正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扈卫和孙沛换岗，这才放下心来。 石征宇坐在內帐的桌子前面为赵曦代笔写折子。 他提笔蘸了些墨，仰首看着赵曦的气色，见他的肌肤隐隐透出光泽来，凤眼清澈，仰月唇泛着光泽，便知赵曦已经没有大碍了。 他凝神思索片刻，道：“王爷，接下来——” “接下来为本王的妾室白氏请封！”赵曦声音平淡，语气却坚定。 易平荣、王海潮和穆宁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王爷擒获北辽大将耶律允，重伤西夏大皇子李述评，立下如许功勋，在折子里向正安帝提出的要求却是请封他的妾室白氏，这合适么？ 他们一向以石征宇马首是瞻，便齐齐看向石征宇。 石征宇凝神思索片刻，看向赵曦：“王爷，请封为侧妃么？” 赵曦道：“正是。” “只是陛下一定不会答应，”他冷冷笑了笑，道，“我之所以为她请封侧妃，是因我知道陛下一定不肯直接封侧妃！” 他凝神思索片刻，道：“陛下会下旨封白氏为夫人！” 不管怎么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让蜀葵的名字记入玉牒再说。 石征宇点了点头，提笔写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布置罢这件事，赵曦又听起了薛玉的回话。 蜀葵并不知道大帐中发生的事情。 见草原上开满了一种金色的小花和一种白色的小花，她便与素兰善睐采摘了一些，预备等一下来插瓶。 因为一时还不能进入大帐，她们三人便在外面闲聊。 宋节急匆匆从大帐里出来，远远向蜀葵拱了拱手权作行礼，便急急出去了，没过多久，便引着大将柳杞走了过来。 柳杞一进大帐，发现大帐中除了王爷之外，尚有石征宇等五人。 他不慌不忙，先给王爷行了个礼：“王爷，末将已经带人检查过，内奸并没有诈死逃脱！” 赵曦坐久了，有些累，闭上眼睛想了想，道：“两军对垒之时，从我方阵营之中射出淬了剧毒的冷箭，这是赵旭的作风。” 他顿了顿，缓了片刻，接着道：“赵旭疑心病极重，这样的事他只信任宦官。” 柳杞一直专注地听着，闻言眼睛一亮。 赵曦睁开眼睛看着他，凤眼幽深：“你知道怎么做了么？” 柳杞想了想，道：“禀王爷，末将已经查出，当时您作战时在您身后的是李可麾下方正阳部，末将预备会同李可，借查夜之机，一个营帐一个营帐查寻。” 他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的模样，生得颇为白皙清秀，即使长期在战场上，却也不曾晒黑，一双眼睛最好看，黒泠泠的，很是清澈。 柳杞当年进京赶考落榜，得了重病流落街头，被赵曦救了，跟着赵曦从军，一步步做到了将军，因此瞧着虽然沉默寡言，对赵曦却最是忠心不移。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赞同柳杞的做法。 他凝神思索片刻，道：“赵旭派出的这些宦官，身上都准备有毒药，要防备他们服毒——死人是没有用的。” 柳杞答了声“是”：“王爷放心，末将一定小心防备。” 他知道奸细服毒的话，真是防不胜防，却又不愿意说出来，以免令王爷失望，总之尽力而为，便是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不留遗憾罢了。 待石征宇等人都离开了，蜀葵这才带着素兰和善睐回了大帐。 赵曦累极了，又躺回了床上。 蜀葵走入内帐，在床边坐了下来，握着赵曦的手陪着赵曦。 待一切停当，众人都退了出去，蜀葵这才凑过去在赵曦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问道：“坐了那么久，累了吧？我给你按按！” 方才还运筹帷幄的赵曦，一见蜀葵，就放松了下来。 听蜀葵说要给他按摩，赵曦轻轻道：“刚才一直坐着，肩膀有些酸痛。” 蜀葵答应了一声，帮赵曦换了个姿势，然后轻轻按摩起来。 为了转移赵曦的注意力，蜀葵絮絮地说着闲话：“……小春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到冬天就要生了，我送什么礼物好呢？一套小孩子用的金饰还是几套小孩子穿的衣物？” 她也不用赵曦回答，自言自语道：“要不都送吧！只是不知道小春肚里究竟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赵曦默默听着。 蜀葵轻轻按压着赵曦肩上的穴位，笑眯眯道：“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小春说了，都要认我做干娘呢……” 听蜀葵说得开心，赵曦心中莫名有些酸楚，半晌方问道：“蜀葵，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蜀葵沉默了良久方道：“如果允许我生的话，我愿意生个女孩子……毕竟女孩子的话，容易活下去……” 未来的王妃绝对不会允许庶长子的存在，若是女儿的话，得以存活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未来的王妃弄死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女孩子做什么？ 不过也未必，据说安王府的傅王妃，但凡是安王妾室生的，可是不管男孩女孩，都不肯留活口的…… 想到这里，蜀葵不由打了个寒颤，更加坚定了只要怀孕，一定要逃走的决心——一定要记好每月的月信日期，若是不小心有了身孕，也能尽早发现，到时候悄悄溜了，藏在甘州城内，等事情过去了，再悄悄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第二天一大早，柳杞就和李可一起过来了。 赵曦见他们看着灰头土脸的，便知倒是找到了奸细，只是奸细已经自尽了，便道：“奸细找到了？” 柳杞和李可臊眉耷眼地齐齐“嗯”了一声。 赵曦凤眼微眯：“奸细呢？” 柳杞声音闷闷的：“服毒自尽了。” 赵曦见柳杞和李可那个倒霉模样，倒是没有真的生气，因为赵旭派来的奸细他抓过好几个了，连一个活口都没有，早就习惯了。 他淡淡道：“滚出去！” 柳杞和李可知道这算是过关了，王爷放过了他们，当即匆匆行了个礼，屁滚尿流滚了出去。 赵曦又好气又好笑：“这些混蛋！” 与此同时，甘州城西门外，一个老头子驾着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缓缓驶入城门，通过城门巡检的检查后向城内驶去，一直驶入了甘州城中最繁华热闹的云平坊。 云平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人流车流熙熙攘攘，叫卖声说话声马车的辘辘声掺杂在一起，分外的繁华。 这两马车缓缓驶过人群，驶入了云平坊专卖书籍和笔墨纸砚的书院街，在其中一个叫书香楼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车夫身旁的小厮跳了下来，打开了车门。 一个额发过眉的清秀小丫鬟拎着一个包袱先下了车，又转身扶着一个身材高挑戴着帷帽的青衣女子从车上下来。 小丫鬟左臂挎着包袱，搀扶着青衣女子进了书香阁。 书香阁专营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铺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货品按照种类摆的整整齐齐，角落里的雕花架子上还摆着几盆兰花，瞧着颇为雅致。 见那主仆进门，小伙计忙迎了上去，寒暄几句后趁着铺子内没别的客人，直接掀开内门上挂的竹帘，小声道：“请去后面吧！” 那小丫鬟大模大样点了点头，看向青衣女子却恭谨得很：“姑娘，请！” 主仆俩进了内门，却原来是一个厢房的暗间。 出了厢房，她们进入了一个林木森森的小宅子，也不用人带，主仆俩直接进了堂屋。 听到外面的声音，一个满身书卷气的青年走了出来，一见这清秀小丫鬟和青衣女子，脸上不禁现出惊讶之色：“春明，景明，你们怎么——” 那清秀小丫鬟声音瞬间变得低沉了许多：“内线自从射出毒箭后就没有消息，怕是已经……” 青衣女子生得秀美之极，偏偏动作粗鲁得很，大剌剌在圈椅上坐了下来，声音清朗：“长安，幸亏我和春明警觉，见势不对，撒丫子跑回来了！” 叫“长安”的青年，正是赵旭在甘州的暗桩范长安。他端起茶壶给春明和景明一人斟了一盏：“先喝杯茶再说！” 春明和景明都端着茶杯，却没有饮下的打算。 见他俩这么警觉，范长安不由苦笑：“咱们都是殿下的人，两位又是殿下身边之人，我怎么敢有什么异动？” 春明这才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景明只是和范长安说笑着，过了一会儿，见已经喝过茶的春明没事，这才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随着温热的茶液滑入喉咙，景明瞬间清醒了许多，看向范长安：“这次行刺失败了，殿下有没有新的指令？” 范长安点了点头：“殿下有了新的指令。” 春明和景明相视一看。 景明道：“来说说吧！” 时光荏苒，转眼间蜀葵到金沙山下已经一个月了，金沙山下的草原也进入了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六月。 和位于中原的京城相比，西北的天空似乎要高得多，蓝得多广阔无垠的蓝天下是连绵起伏层层叠叠的金沙山，金沙山的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一小片一小片的白杨林、松林和白桦林把广袤的碧绿草原分割得支离破碎。 赵曦牵着蜀葵，站在金沙山半山腰一处突出的平台上，向远方眺望着。 林贞、兰锐和赵敏等人跟在后面，也在看四周的景致。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碧绿的草原、大军的营帐、白杨树、白桦树和前方蜿蜒而去的金沙江，都被夕阳金色的余晖罩上了一层金色的细纱。 蜀葵笑着指着山下草原上星罗棋布的营帐道：“阿曦，好多营帐啊！” 赵曦含笑看去，发现那些营帐被绿树环绕着，仿佛一个个白色的孤岛坚守在这绿色的草原之上。 如今正是盛夏，西北的盛夏热得离谱，虽然已经是傍晚了，可是夕阳依旧热辣辣的，众人都不停流着汗。 他看向蜀葵。 大概是爬山爬得太急了，蜀葵洁白的脸颊上浮着一层细汗。 赵曦心底一片温柔，轻声问道：“蜀葵，回去吧？” 蜀葵倒是可以坚持，她看向赵曦，有些担心赵曦身体刚刚痊愈，怕他受不了这样的炎热。 盛夏金色的夕阳照在赵曦清俊的脸上，愈发显得他五官精致，笑颜灿烂，高挑劲瘦的身材在月白纱袍的包裹下，显得很是英姿勃发——看来赵曦恢复得还算不错！ 蜀葵心中欢喜，嘴角翘了起来，伸手握住赵曦的手：“回家吧！” 对她来说，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有赵曦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用罢晚饭，蜀葵先让兰锐去问了石先生，得知赵曦可以泡澡了，便吩咐素兰善睐去准备热水。 自从受伤，赵曦一直都是擦澡和冲澡，还没彻底泡过澡呢！ 洗澡水很快准备好了，盛着热水的浴桶摆在了屏风后。 素兰和善睐备好香胰子、大丝巾和换洗的衣物，笑嘻嘻出去了，临出门还仔细地把帐门合好。 见一切完备，蜀葵这才去了后帐。 赵曦正立在床前腰间的黑玉腰带，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是蜀葵，笑了笑，把腰带挂在了衣架上。 蜀葵狡黠一笑，走上前去解赵曦的衣服。 赵曦被吓了一大跳，忙拢紧衣襟一脸警惕：“蜀葵，你做什么……” 蜀葵笑嘻嘻道：“帮你服啊！” 赵曦被她说得满脸通红，丹凤眼水汪汪的，他挣不过蜀葵，只得连声求饶：“哎，好蜀葵，我自己来！” 蜀葵有心逗他，故意笑得不怀好意：“没事，我不怕累！” 赵曦被她吓得俊脸通红，咬着嘴唇飞快地三下五去二把外面的纱袍和中衣一起脱了，搭到了衣架上。 蜀葵立在那里欣赏着赵曦，见他赤着上身，只穿着月白长裤和皂靴笔直站在那里，身姿高挑挺拔，宽肩细腰长腿，线条流畅得象一道剪影，不由有些心动，上前一步，凑过去看了看赵曦的肩膀。 赵曦的伤口已经脱痂了，浅粉色的新肉已经长出，伤口的色泽和周围的肌肤的色泽很是不同。 她上前一步，从后面环抱住了赵曦劲瘦的腰，把脸贴在了尚佳肌肉贲发的背脊之上：“阿曦……” 赵曦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微微着。 四周静极了，静到他们似乎听到了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蜀葵在赵曦的背脊上轻轻吻了一下。 赵曦深吸了一口气，回身正要去抱蜀葵，谁知蜀葵轻笑一声小兔子般跳了开去。 她立在屏风口，笑嘻嘻道：“洗澡水备好了，王爷快洗澡吧！” 赵曦有些尴尬地看看蜀葵，再看看自己下方明显的隆起，然后又看看蜀葵。 蜀葵嫣然一笑，竟然出去了。 赵曦：“……”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蜀葵含着的声音：“我的王爷，你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万一……” 赵曦：“……” 栀栀轻笑一声，掀开帐门出去了。 听到外面帐门阖上发出的声音，赵曦深吸了一口气，怏怏地脱去了亵裤。 蜀葵没有再出现，倒是兰锐和赵敏进来了，他们俩来回进出了好几趟，又抬进了好几桶热水。 赵曦泡在水里，瞧着他俩进进出出，觉得碍眼得很，便面无表情道：“去让白姨娘进来侍候吧！” 兰锐是个鬼灵精，当即答应了一声，扯着赵敏出去了。 赵曦心想：兰锐他们去请蜀葵，蜀葵总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吧？应该会很快就过来了！ 想到蜀葵就要进来，赵曦的身体立刻又有了反应。 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石征宇的声音：“王爷，我进来了！” 赵曦：“……” 刚因为蜀葵而起的反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石征宇举着琉璃灯，细细看了赵曦的伤口，又给赵曦看了脉象，最后笑微微道：“王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无论做什么，都无碍的！” 赵曦垂下眼帘，道：“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口气有些生硬，便道：“多谢先生！” 石征宇也是男人，怎么不了解赵曦的心思，笑微微起身欲走，临出门却又转身道：“王爷，行房是无碍的，不过前段时间用了太多药，若是想要受孕，怕是至少要等三个月时间！” 王爷已经向正安帝上密折为白姨娘请封了，一旦白姨娘的名字记入玉牒，她便有了为王爷诞育后代的资格，只是王爷还未娶王妃，所以还是要慎重一些的好。 赵曦闻言，满脸通红，忍无可忍道：“出去！” 谁会愿意自己的房事被人拿到面上说？ 石征宇见王爷害羞，心中不由好笑，笑嘻嘻出去了。 赵曦正有些不耐烦，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甜蜜地叹息一声，心中充满了期待。 帐门被掀开了，一阵带着花香、青草香和夜间露水气息的夜风吹了。 蜀葵捧着一套洁净的白绫中衣走了进来，从屏风口探头进来，笑盈盈道：“阿曦，我帮你洗澡吧！” 赵曦整个身子都藏在了水下，只有脸在外面露着，乌黑的长发湿漉漉披散了下来，清俊的脸上湿漉漉的，连眉毛都是湿的，丹凤眼平静无波，不动声色看着蜀葵：“好啊！” 见赵曦表现得如此莫测高深，蜀葵心中却笃定得很，笑嘻嘻走过去，把给赵曦预备的放在床铺上，又把手中的香胰子和擦身用的手巾放在了浴桶边的小桌子上，然后故意装模作样地往浴桶里看了一眼。 赵曦：“……” 饶是他心中早有了打算，却也被蜀葵得满脸通红。 见赵曦一脸即将被不得不认命的倒霉模样，蜀葵心中暗笑，大大方方走上前，抬起赵曦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赵曦早有准备，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蜀葵刚吻住赵曦，忽然发现自己的腰肢赵曦给掐住了，正要挣扎，赵曦突然从水中站起，一把便把她给抱了起来。 赵曦一手抱着蜀葵，一手脱去蜀葵的脚上的绣鞋，然后紧紧抱着蜀葵，两个人一起浸入了浴桶中。 蜀葵先还竭力挣扎着，可是赵曦的力气大得吓人，处处禁锢住了她。 她很快便身子软瘫了下去，只能贴在赵曦身上…… 赵曦素了太久，第一次结束得很快。 蜀葵有些意犹未尽，懒洋洋坐在赵曦身上，脑袋搁在赵曦肩上，静静贴着赵曦。 赵曦垂目看她，见她媚眼如丝丰唇微启，懒洋洋倚在自己身上，瞧着说不出的媚人，当即又有了反应。 蜀葵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睁圆眼睛看着赵曦。 赵曦微微一笑，凑过去吻住了蜀葵…… 第二日一早，赵曦早早洗漱罢，坐在外帐里趴在会议桌上批示文书。 蜀葵因陋就简，坐在他身边梳妆，梳妆匣首饰匣什么的都放在了会议桌上。 素兰和善睐在一边侍候着。 素兰拿了对珍珠耳坠在蜀葵脸颊边比了比：“姨娘，您看这对耳坠怎么样？” 蜀葵看了看发髻上插戴的一排赤金镶碧玉排梳，道：“换那对泪珠形状的碧玉坠子吧！” 素兰答了声“是”，重新拣出了蜀葵说的那对泪珠形状的碧玉坠子，帮蜀葵戴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宋节的声音：“禀王爷，安公公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赵曦心中清楚安初原是来传旨顺带看他的侄子安琳，却不动声色，并不急着出去迎接，而是先瞟了蜀葵一眼。 天气炎热，蜀葵每日的妆扮都很素雅浅淡，今日依旧是淡雅妆扮，只是描了描眉，在唇上涂了些玫瑰香膏，衬着洁白细嫩的肌肤，越发显得眉目如画容颜清艳。 她今日穿着件碧色罗衫，系了条雪白纱裙愈发显出了高胸细腰的美好身段。 只是今日蜀葵又与往日不同，她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单薄的眼皮微微泛红，嘴唇有些肿，瞧着便是饱受蹂躏的模样…… 想到这里，赵曦心里有些燥热，忙转移了注意力，去看蜀葵穿衣打扮可还得体。 见蜀葵衣裙整齐妆容合宜，赵曦这才起身迎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蜀葵呆呆地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赵曦陪着前来传旨的大太监安公公出去。 她起身走到会议桌前，拿起安初原送来的那一套礼服看了看，发现礼服虽不是正妻服饰，却也华贵之极。 旁边锦匣里放着用珍珠宝石装饰的花冠，华丽而璀璨，令人视线难以移开。 蜀葵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素兰和善睐笑吟吟走了进来，齐齐屈膝道：“见过夫人！” 蜀葵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从此以后，她是白夫人了，是赵曦的正式妾室了…… 赵曦姓赵，她却是白夫人，仿佛她自己嫁给了自己一般。 蜀葵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不过，以后总算能够名正言顺地呆在赵曦身边了，这倒是好事…… 想到这里，蜀葵不由自主微笑起来，胸臆之中似鼓荡着一股春风，令她心潮澎湃难以自抑，想笑，却又有些酸楚。 要珍惜能够留在赵曦身边的时光，开心地陪他度过吧！ 这段时间平亲王赵曦指挥着西北军队，抵挡了由西夏大皇子李述评率领的西夏军队和北辽大将耶律允率领的北辽军队的侵略，伤了李述评，俘获了耶律允，取得了大宋立朝以来难得的大捷。 消息传到京城，缠绵病榻的正安帝大喜，强扶病体亲自上朝，指派枢密使李染成、礼部员外郎白正奇与总管太监安初原前往金汤城前线劳军。 枢密使李染成、礼部员外郎白正奇与总管太监安初原来到金汤城军营，当众宣读了劳军旨意。 从傍晚时分军营中便开始了狂欢，作为主帅，赵曦自然参与其中。 初见礼部员外郎白正奇，听到李染成介绍对方姓白，赵曦便对白正奇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待白正奇格外的热情，还时不时悄悄打量着白正奇，弄得白正奇心中纳闷得很，恨不能直接问这位一向高傲的平亲王一句——王爷，您如此关注微臣，到底有何用意？ 酒至酣处，李染成、白正奇和安初原上前向平亲王敬酒。 赵曦端起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然后含笑看向白正奇：“不知白大人仙乡何处？” 白正奇心中忐忑，恭谨道：“禀王爷，微臣是东京人士，世代居住在京畿尉氏县。” 得知白正奇出自京畿名门白氏，赵曦闻言，心中一喜，抬眼打量着白正奇。 白正奇大约四十岁的模样，生得五官端正身材高大，书卷气很浓，一看便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只是不知名声如何，家世是否清白，得让人好好查查…… 李染成见状，正要说句话为白正奇解围，赵曦却举起酒盏，含笑同白正奇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酒宴间赵曦借口更衣，叫了赵敏进来，低声嘱咐道：“去查查白正奇的底细，要细致一些。” 赵敏抬眼看向赵曦：“王爷，是那位礼部员外郎白正奇白大人么？” 赵曦点了点头。 赵敏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赵曦缓步而出，看着前方笼罩在夜色中的草原，默默想着心事：白这个姓虽然算得上大姓，可是朝中姓白的官员却少得很，更何况是身份、地位、品行和家世都合适的，眼前这位白正奇看来就颇为合适，得好好结交利用才是…… 大帐中安静得很，蜀葵端坐在前帐的会议桌前，对着烛台细细描摹着从甘州带过来的一本《西北本草图谱》。 她喜欢画画，又喜欢植物，描摹图谱正好满足了她这两个爱好，因此蜀葵很是上心。 素兰和善睐陪着她坐着，素兰在绣荷包，善睐在给丝帕锁边。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人间，大帐栅栏外面的斗酒声高歌声隐约传来，可是大帐周边却没什么声音，除了偶尔在大帐外草丛里响起的小虫的低鸣。 善睐做好了手边的活计，起身伸了个懒腰：“夫人，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蜀葵头也不抬，专注地描摹着一片花叶：“反正还不到子时！” 素兰笑了，放下荷包，走到帐门口，往外看了看，支着耳朵听了一阵子，这才道：“那边还热闹着呢，似乎还在猜枚劝酒呢！” 蜀葵闻言，抬头凝神思索半晌，心道：如今西北军虽然暂时取得了胜利，可是西夏军队方面只是主帅李述评受了伤，这么长时间下来，李述评身上的伤早该好了。 今夜西北军这边如此热闹，隔了不远的西夏人岂会不知？ 若是西夏今夜趁机偷袭呢？ 她越想越觉得担忧，便吩咐善睐：“去看看兰锐在栅栏外面不在，他若是在的话，让他去寻王爷，就说我要见王爷！” 善睐答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素兰以为蜀葵是担心王爷饮太多酒，抿嘴笑了。 蜀葵兀自沉思着。 没过多久，一阵杂乱的靴子声由远而近，其中伴随着一阵刀剑和甲胄相触发出的清脆响声。 大约是走到栅栏边了，扈从的人都停了下来，只剩下一个人向大帐走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蜀葵知道是赵曦回来了，含笑拈着笔抬眼看了过去。 随着一阵浓郁的酒气袭来，赵曦走了进来。 因今日宴请朝廷大臣，所以他头戴远游冠，身着绯红亲王袍，腰束白玉腰带，再加上身材高挑，简直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蜀葵嫣然一笑，觉得她的阿曦穿什么都好看得很。 素兰见状，忙起身退了出去。 大帐内只剩下自己和赵曦了，蜀葵更是懒得动，单手支颐，笑盈盈看着赵曦，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 只有他和蜀葵两个人的时候，赵曦也不在乎这个。 他大步走了进来，隔着会议桌在蜀葵对面坐了下来。 酒气在大帐内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 在烛台昏黄的光晕中，蜀葵和赵曦相视一笑。 蜀葵把提前让素兰准备的鲜葡萄汁斟了一盏递给了赵曦：“阿曦，你先喝了葡萄汁解酒，我有话要和你说。” 赵曦乖乖地接过水晶盏，把里面深紫色的葡萄汁一饮而尽，然后小孩子般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凝视着蜀葵，等待着蜀葵训话。 见他这个样子，蜀葵又好气又好笑，忙道：“今夜全军庆贺胜利，都在饮酒，难道不怕西夏趁机夜袭么？” 赵曦闻言抿着嘴笑了，丹凤眼在烛光中熠熠闪光，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中：“蜀葵，今夜敬宝珍和柳杞没有饮酒，他们麾下的军队饮的也是水，而不是酒。” 蜀葵恍然大悟，低声道：“那你——” 赵曦又是一笑，伸手把蜀葵手中还拿着的笔夺了过去，放在了笔托上，轻轻道：“我陪你啊，夫人！” 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故意道：“什么‘夫人’，又不是赵夫人！” 她悻悻道：“别人都是从夫姓，只有我是白夫人，好像我自己嫁给了我自己，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蜀葵一向伶牙俐齿，很有些歪理，论起歪理邪说来，赵曦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每每望其旗靡不战而降。 听了蜀葵的话，赵曦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他从来不是轻易许诺的人，除非已经做到。 赵曦已经开始为蜀葵筹划了，只是事情没有成功，他不愿拿来说嘴。 蜀葵见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便笑着道：“算了，你叫我‘夫人’做什么！还是叫我‘娘子吧’！” 每次赵曦一说不过她，就叫她“傻娘子”，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赵曦抬眼看着蜀葵，百感交集，最后叫了声：“傻娘子！” 蜀葵轻轻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在赵曦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抱住了赵曦。 赵曦心神荡漾，他揽住蜀葵的腰肢让蜀葵坐在了自己腿上，然后对准蜀葵的唇就吻了下去。 刚挨着蜀葵的唇赵曦就觉得又香又黏又甜，感觉怪异极了，他忙松开了蜀葵用指头搓了搓自己的嘴唇，然后对着烛光看着自己红通通油腻腻的手指头，看向蜀葵：“……” 看着赵曦唇上沾染的一抹玫瑰红，蜀葵一脸狡黠的笑——她特意抹的玫瑰香膏！ 不过赵曦的仰月唇上沾上些玫瑰香膏，倒是有种奇异的魅力…… 赵曦饮了大半夜的酒，早已头重脚轻轻飘飘晕乎乎了，被蜀葵这么一戏弄，他也不生气，伸手拿过蜀葵的白色绣花丝帕，在唇上拭了几下。 蜀葵凑过去，抢过丝帕道：“我的哥哥，我来帮你擦！” 赵曦看着近在咫尺的蜀葵，闻着蜀葵身上散发的幽香，不由小腹一紧，低头又吻住了蜀葵…… 蜀葵坐在赵曦身上，在起伏间能够感受到赵曦如丝般顺滑的肌肤，以及两人肌肤相触时产生的麻酥酥感觉，舒服得发出媚人的叹息…… 第二天早上蜀葵醒来，发现赵曦已经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光溜溜睡在床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单薄的绣被。 她刚动了动，有些简陋的床铺便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外面候着的素兰和善睐当即走了进来，笑吟：“夫人！” 蜀葵见她们两个笑容如此灿烂，便懒洋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素兰和善睐笑容更加明媚。 善睐一脸兴奋：“夫人，昨夜发生大事了！” 蜀葵心知必是昨夜赵曦所说的敬宝珍和柳杞夜袭北辽大营一事，看素兰和善睐表现得如此开心，敬宝珍和柳杞的夜袭一定是成功了。 她心里明白，却故意笑着问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善睐激动得脸都红了，大眼睛亮晶晶的：“夫人，敬宝珍将军和柳杞将军昨夜率军偷袭西夏大营，西夏人被打得溃不成军，连西夏大将李述评都被敬将军和柳将军捉了过来！” 蜀葵闻言，心中也是激动——生擒李述评，可是赵曦一直以来的目标啊！ 她含笑问道：“王爷呢？” 善睐笑道：“王爷正在与枢密使李大人，还有白大人和安公公商议呢！” 素兰端起水晶壶，往水晶盏中倒了些温开水，走过来要侍候蜀葵喝下。 蜀葵想起自己还光溜溜的，忙道：“你们先出去一会儿，待我穿上衣服再说！” 善睐一边为蜀葵挑选今日的衣裙，一边笑道：“夫人，您身上哪个地方我和素兰没看过？怕什么羞呢！” 蜀葵拢紧身上盖的绣被：“……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子……” 素兰笑着扶起蜀葵，喂着她把一盏温开水喝完，这才和善睐一起侍候蜀葵起床。 到了晚间，赵曦回来了。 蜀葵见他脸上并没有喜色，便道：“阿曦，怎么样了？” 赵曦抱起蜀葵用力亲了一下。 把蜀葵放下后，他才凝视着蜀葵，缓缓道：“蜀葵，我们赢了！” 蜀葵心中欢喜，用力抱住了赵曦，在他脸颊上左左右右亲了好几下。 赵曦被蜀葵亲得脸都红了，挣扎了好几下，却没有挣脱蜀葵的桎梏，最后只得认命不再反抗。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见赵曦红着脸，跟个小媳妇似的，蜀葵心中暗笑，松开了赵曦想了想，道：“李大人、白大人和安公公他们来到金汤，不只是要劳军吧？” 赵曦“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陛下已任命李染成为主官，与西夏和北辽展开谈判，我们且等着谈判结果吧！” 他瞟了蜀葵一眼，凤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大宋和西夏双方谈判的时候，西北大军陈兵金沙河畔，若是让老子不满意，老子越过金沙河，再揍西夏一顿！” 赵曦的目的很简单，先把西夏揍怕，再去揍北辽，起码给大宋边境百姓换来一年的休养生息！ 蜀葵笑嘻嘻揽住了赵曦的腰：“阿曦，你好厉害！” 赵曦：“……” 他想起了昨夜蜀葵哭泣着求饶的模样…… 蜀葵发现赵曦俊脸微红，神情有些奇怪，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发现有些热，便问道：“阿曦，你怎么了？” 赵曦凤眼亮晶晶，笑盈盈看着蜀葵，却不肯说， 昨夜朱建明喝醉了，说他有一次带着他女人，以天为帐，以地为床，在草原上胡天胡地快活了一场！ 赵曦心中很是向往，颇想带着蜀葵感受一番，却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 蜀葵狐疑地打量着赵曦，最后也没问出什么来。 半个月后，大宋与西夏的谈判取得了初步成功，西夏后撤五十里，让出了二百年前占领的鸣沙山，并派出了以小皇子玉菩萨为首的使团前往甘州谈判；而一直与西夏结盟的北辽军队，也开始后撤，等候北辽朝廷派人到甘州与大宋进行单独的谈判。 而赵曦也以养伤为名，留下柳杞和朱建明驻守前线，携着蜀葵回了甘州。 回到甘州之后，赵曦护着蜀葵的马车回了庆禧堂。 蜀葵的马车在庆禧堂外面停了下来。 赵曦下了马，把马缰绳扔给赵敏，起身走到马车前，伸手搀扶着蜀葵下了马车。 叶妈妈早带了众人出来迎接，见王爷扶了白蜀葵下来，忙齐齐上前行礼：“见过王爷、夫人！” 蜀葵扶着赵曦的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含笑瞟了赵曦一眼。 赵曦抬眼看向正在行礼的叶妈妈等人，沉声道：“都起来吧！” 他挽着蜀葵的手，缓步进了庆禧堂。 赵曦原本是不必先回庆禧堂的，只是为了给初封夫人的蜀葵立威，这才亲自送了蜀葵回来。 待王爷和白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庆禧堂门内，叶妈妈这才让众人散了。 赵曦公务繁忙，却特地抽出时间陪自己回庆禧堂，蜀葵明白赵曦是为了给自己立威，心中自然欢喜。 两人换了衣服出来，蜀葵从粉樱手中接过一盏清茶，亲自奉给了赵曦，笑盈盈道：“阿曦，庆禧堂的家务事有我呢，饮罢这盏茶，你去忙你的吧！” 赵曦微微一笑，慢慢把这盏茶饮完，交代蜀葵道：“晚上你自己用饭吧，我怕是回来得有些晚！” 甘州近日风云际会，连远在沧州的赵昀也找了个借口赶了过来，再加上在甘州城等待与北辽和西夏谈判的李染成、白正奇、安初原三人，赵曦今晚于情于理都得安排一场接风宴。 蜀葵笑道：“我知道，你今晚要给人接风，我不会等你的！” 赵曦：“……” 他懒得再说，抬腿走了。 蜀葵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 正在这时，明月走了进来，笑着禀报道：“夫人，大家在外面候着，都要给您贺喜请安呢！” 蜀葵放下茶盏，含笑吩咐素兰：“把红包都拿出来吧！” 她早让素兰准备好了红包，此时正好用得上。 一直忙了半下午，庆禧堂这才安静了下来，蜀葵有些累，便进了卧室，在锦榻上躺了下来。 明月斜签着身子坐在锦榻边沿，拿了一对美人拳为蜀葵捶腿。 粉樱立在一边，等候着蜀葵分派礼物。 蜀葵双目微阖，低声道：“我懒怠动，让素兰安排吧” 素兰从外面进来，含笑道：“粉樱，我把礼物都已经分好了，每份礼物上都贴好了签子，有叶夫人的、叶妈妈的、林妈妈的……你带着人先给叶夫人送去吧！” 粉樱答应了一声。 正在给蜀葵捶腿的明月听了，心里一动：去给叶夫人送礼物，可是件美差——能得不少赏银，也能离开王府逛逛，虽然要走一些路，可是东西都有婆子和小丫鬟拿着，自己又不出什么力气…… 想到这里，她笑着看向蜀葵：“夫人，我陪粉樱一起去吧！” 蜀葵知道明月和粉樱交好，便轻轻“嗯”了一声。 明月大喜，笑微微起身，顺手把美人锤递给了素兰。 素兰如何不知道明月的小算盘？只不过不在意罢了！她接过美人锤，在锦榻边缘坐了下来，开始用美人拳为蜀葵捶腿。 蜀葵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蜀葵这才睡醒。 夏季天热得难受，屋子里的金盘内虽然摆着冰山，可是蜀葵依旧觉得身上黏腻腻的，索性进浴间痛痛快快泡了个澡。 洗罢澡，蜀葵刚从浴间出来，被派去给小春送礼的粉樱和明月就回来了。 蜀葵原本正在梳妆，听说粉樱和明月回来，忙扭头去看。 粉樱行了个礼，回禀道：“夫人，叶夫人挺着大肚子在家里忙成一团，听说您回来了，她开心得很，说明日一早过来看您呢！” 蜀葵听了，在心里算了算日期，含笑问道：“她已经是六个月身孕了，还在忙什么呢？” 粉樱想了想，正要答话，明月却抢着道：“夫人，听说因为这次对西夏和北辽作战，王爷麾下的各位将军都立下大功，陛下允许各位将军为女眷请封诰命。叶大人这次护城有功，王爷的请功折子里也写了叶大人，叶大人要为叶夫人请诰封，因此叶府忙碌得很！” 粉樱抿了抿嘴，倒是没说什么。 蜀葵扫了明月一眼，又看了粉樱一眼，见粉樱面容平静，便没说什么。 明月说了一车轱辘话，玉洁在一边都听傻了：“夫人，明月姐姐说的是什么啊？” 蜀葵含笑道：“她说的是叶大人要为叶夫人向朝廷请封诰命！” 玉洁笑嘻嘻道：“哦，姨娘一说，我才明白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啊，明月姐姐却说得那么复杂！” 众人都笑了起来。 明月有些不高兴，脸上带着笑，看了玉洁一眼，心道：这个玉洁，仗着年纪小，夫人又宠爱，未免有些上头上脸了，居然敢嘲讽我！ 玉洁抿嘴一笑，浑不在意。 明月姐姐太爱掐尖了，惯爱抢人风头，连粉樱的风头也抢，玉洁不喜欢，故意刺刺她的。 蜀葵没空理会丫鬟间的暗潮汹涌，她抬眼瞧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既为小春开心，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小春她们身为正妻，与丈夫并肩而立，自然夫荣妻贵，荣耀无比；蜀葵自己却永远只是赵曦的妾室，无论如何封赏，赵曦也只是她的主子，而不是丈夫。 蜀葵心中清楚得很，她今年十七岁了，赵曦今年十九岁了，大宋皇子都是二十岁大婚，赵曦的婚事早晚就要提上日程了。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得很。 众人见状，情知明月的话触动了蜀葵，都看向明月。 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讨乖卖好，没把话说得体，估计触着蜀葵的痛处了，心里很是后悔，脸涨得通红。 蜀葵不愿沉浸在不好的情绪中——人活着多有意思啊，何必想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便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口问粉樱：“叶夫人说没说什么时候过来？明日有没有可能过来？” 赵曦担心赵旭的奸细混进了甘州城，不让她出门，蜀葵只能请小春过来了。 粉樱神情有些飘忽不定，想了又想，这才缓缓道：“禀夫人，我听叶夫人身边的如意说，叶夫人已经提前答应了别人家的邀约，明日也许要去别人家赴宴……” 蜀葵沉默片刻，问道：“哪个别人家呀？” 粉樱故作轻松道：“是神威将军朱建明家请客，朱夫人提前给叶夫人下了帖子。” 蜀葵闻言笑了笑，不再说话。 甘州城文武官员的女眷中也有一个圈子，但是这个圈子是不会接纳她的，因为她虽然是平亲王赵曦的女人，却只是赵曦的妾室，而那个交际圈子只接纳正室夫人。 她已经到甘州这么长时间了，从未接到过任何邀约。 蜀葵不愿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便带着粉樱和明月出去散步去了。 如今已经是七月了，白日虽然还热得慌，晚上却凉爽得很。 蜀葵被这清凉的晚风一吹，渐渐就想开了——这样的场合，她若是过去的话，一屋子的正室夫人里面混着她一个妾室，好像是有些怪异！ 这样一想，蜀葵便释然了：人生短暂，不如多给自己寻找快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蜀葵心情渐渐松快了起来，她凝神想了想，笑着吩咐粉樱：“今天不是刚送进来不少预备贡上的水果么？你去安排一下，用新得的那套西域白玉盘盛了，再用白玉壶盛一壶葡萄酒，摆到庭院里的葡萄架下！”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不提。 蜀葵带着明月又散了一会儿步，一直等到素兰带着妙真提了个琉璃绣球灯来接她，这才慢慢走了回去。 蜀葵走回庭院中，发现庭院中的灯笼都熄灭了，只有葡萄架那边隐隐透出些光来，便带着素兰她们走了过去。 绿盈盈的葡萄架下，摆着一张梧桐木原木小圆桌，圆桌四周摆着两张梧桐木原木圆凳，圆桌南侧的月季花丛旁，放着一个锦榻，锦榻上方挂着鲛绡帐，影影绰绰能够看到里面齐整的衾枕。 蜀葵见了，不由一笑，奇道：“咦？你们今晚想要我睡在外面么？” 粉樱笑了，道：“夫人，如今晚上屋子里还有些闷，倒是外面凉快些，要不，您今晚试试？” 在蜀葵的这些贴身丫鬟中，顶数粉樱生得普通，可是她瞧着粗粗笨笨的，其实最是心细，知道蜀葵今晚不开心，便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蜀葵兴致勃勃道：“好啊，那粉樱你得陪着我！” 粉樱眯着眼睛笑：“夫人，如果王爷不反对的话，奴婢我倒是没意见！” 素兰她们闻言都笑了起来。 善睐道：“粉樱，你想得美呢！夫人的意思是夫人睡在鲛绡帐内纳凉，你在旁边铺一张竹席睡下，夜间好方便伺候茶水，顺带喂饱蚊子！” 粉樱笑盈盈指着旁边放置的香炉让大家看：“用薄荷香熏着呢，哪里有蚊子！” 她做事素来妥当，自然什么都想到了，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被这些丫鬟一逗，蜀葵原先还剩下的那点烦闷顿时一扫而空，她忍着笑走到了小圆桌边。 小圆桌上摆着一个透明的白玉罩灯，罩灯旁摆着用六个半透明的白玉盘和一个白玉酒壶。 白玉盘雕刻成了莲花形状，很是精致，一盘西瓜片，一盘紫葡萄，一盘红酥杏，一盘白梨片，一盘红樱桃，一碟绿玉瓜，看着清爽极了。 白玉酒壶隐隐透出些紫红来，盛的正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蜀葵笑着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粉樱立在一边侍候，把一个精致的白玉叉子递给了蜀葵：“夫人，您用这个吧！” 蜀葵接过白玉叉子去扎红酥杏，谁知扎了几次都没扎着，众人都笑了起来。 见粉樱她们笑自己，蜀葵也笑了，道：“快给我换个银叉子吧，这种白玉叉子我实在是侍候不了！” 粉樱早有准备，便把银叉子递给了蜀葵。 赵曦在外书房见的人正是安亲王赵昀。 赵昀在沧州封地已经与舅舅傅明义商量好了，既然双方要结盟，共同对付赵旭，赵曦便要表现出结盟的诚意来，别的地方都可以推让，但联姻之事势在必行，不过经历过多少次谈判，必需要把联姻之事敲定。 因此这次过来，赵昀直接带了位傅氏女过来了，正是赵曦麾下大将李可的妻妹，傅明义的堂侄女傅润纹，如今安置入了李府的内宅，与李可的夫人傅秀纹住在一起。 赵曦还没拿到至关重要的那张牌，因此并不肯明确表态。 兄弟两个谈了半日，眼看着暮色苍茫，赵曦便留下赵昀用晚饭。 赵昀的爱妾新近小产了，心中郁闷之极。他虽然坐拥美妾若干，无奈娇妻妒悍，心中满腔的愤懑，却又不能向赵曦这个做弟弟的诉说——若是说了，赵曦吓都吓死了，如何敢娶傅氏女？ 傅王妃那些雷霆手段，赵曦虽未直接参与，也算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起码算得上帮凶了，因此赵曦心中清楚得很，也不肯多提此事。 赵昀赵曦哥俩均心怀鬼胎，却又不能说透，便一杯一杯地干杯。 赵曦总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容易醉，怕说出不该说的话，便下意识地有所控制，最后把赵昀给灌得酩酊大醉。 赵昀虽然醉了，却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份理智，一言不发，被赵曦搀扶着去了东客院。 东客院位于平王府的东南方向，园林齐整，房舍俢洁，是王府招待贵客的地方。 瞧着小厮们安置着赵昀睡下了，赵曦吩咐小厮林瑜在这边听用，自己起身带着赵敏等人出了东客院。 这时候夜有些深了，白日的葳蕤花木在夜间变得黑黢黢的。小厮打着灯笼，却也依旧只能身前的一小片路。 想到赵旭的步步紧逼和赵昀方向的结盟条件，赵曦心头顿时被阴霾所笼罩，边走边思索，在赵敏等亲随的簇拥下，抄近路穿过下人住的东偏院那一带，往内院走去。 夏日的夜虽然凉爽，可是封喜真心里却燥热无比——王爷已经从金汤城战场回来了，她岂不是有希望了？ 她实在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来冲了个澡，穿上单薄的夏衣，搬了张小凳子走到东偏院门口，也不点灯笼，半开着大门，坐在门楼内纳凉顺便晾干湿漉漉的长发。 当那一串灯笼分花拂柳逶迤而来的时候，封喜真先是吓了一跳，可是一想，便明白了：这个时候过来，又这么多灯笼，应该是王爷在这里经过！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起身扶着大门站了起来，心道：我若是这会儿走出去，和王爷走个碰头，王爷会不会注意到我？ 转念一想，封喜真又觉得不妥——万一王爷的扈卫把她当刺客了呢？ 她接着又想：要不我出去立在那株白杨树下唱歌，让王爷听到我的歌声？ 可是摸了摸自己披散在身后的顺滑长发和身上的半旧夏衣，封喜真气馁地把倚在大门内，探头眼睁睁看着众小厮扈卫簇拥着王爷从大门前经过又走远，消失在幽深的花木深处。 她倚着大门，默默地在心中计划着。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赵曦进了庆禧堂。 粉樱等人忙齐齐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蜀葵瞅了赵曦一眼，拿着银叉子扎了个红酥杏放入口中。 红酥杏熟透了，又面又甜，隐隐还透出些酸来，很是美味。 赵曦眼波流转，看了看专心吃杏的蜀葵，再看看一边挂着的鲛绡帐和帐下的锦榻，轻轻道：“你们都退下吧，今晚内院不用留人！” 众人答了声“是”，都退了下去。 蜀葵抬头去看，发现赵曦立在那里凝视着自己，束发的白玉冠莹润纯净，在白玉罩灯的光晕中泛着冷月的清辉，俊美得令人心颤。 他身上还穿着出去时穿的那件白色纱袍，腰间围着黑玉带，愈发显得高挑瘦削——赵曦一向有些苦夏，每到夏季，便会变瘦一些。 她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怜惜，便含笑招呼赵曦：“阿曦，过来吧！” 赵曦走了过来，把另外那个圆凳搬过来，挨着蜀葵坐了下来。 蜀葵用银叉子扎了片西瓜，笑盈盈递到赵曦嘴边：“阿曦，尝尝甜不甜！” 凑近赵曦，她闻到了赵曦鼻息间萦绕的酒香，便低声道：“你饮酒了？陪安王爷饮的么？”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赵曦今夜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赵曦尝了尝，觉得甜得很，便道：“很甜，再来一块吧！” 又道：“是陪着二哥喝的酒。” 蜀葵想了想，道：“真的要和安王及傅氏结盟么？这岂不是你辛辛苦苦经营西北，却为他人作嫁衣裳？” 赵曦凤眼幽深凝视着蜀葵：“焉知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蜀葵闻言，眼睛一亮。 赵曦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便开始转移话题：“蜀葵，西瓜很甜，再给我一块！” 事情待成功了再告诉蜀葵岂不更好？若是不成，自己却和蜀葵先说了，到时候岂不是当着蜀葵的面自打自脸？多丢人啊！ 蜀葵知道赵曦做事一向诡谲，觉得他怕是还没彻底信任自己，不欲让自己知道太多，心中一阵酸涩，微微有些失望，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是太尉府送来的，赵曦凭什么全心信任自己？ 这样一想，她便不再难受，嫣然一笑，用银叉子扎了片西瓜喂赵曦吃了。 日久见人心，赵曦总会明白她的。 赵曦吃着西瓜，眼睛却观察着蜀葵——蜀葵今日妆扮得颇为艳丽，满头乌发简单地挽了个堕髻，插戴着一支硕大的赤金红宝玫瑰簪，肌肤晶莹白嫩，妙目水光流转，在这莹润的灯光之下，真是美极了。 只是她似乎刚刚哭过的样子，薄薄的眼皮微微泛红，睫毛湿漉漉的，眼睛黑泠泠的…… 赵曦心中一阵怜惜，斟了一盏葡萄酒，自己先尝了尝，觉得酒劲不算冲，这才放到蜀葵唇边，喂着蜀葵慢慢吃了。 蜀葵吃罢酒，瞟了赵曦一眼，笑盈盈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陪客人么？” 赵曦凝视着蜀葵。 瞧着这样强颜欢笑的蜀葵，赵曦的心脏一阵阵地抽搐，又酸又涩，难受得紧——到底谁让蜀葵不开心了？ 蜀葵见赵曦情绪似乎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她伸手握住赵曦的手：“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我们俩一起想办法解决！” 蜀葵的手柔软温暖，轻轻盖在赵曦手背上，令赵曦阴郁的心似乎被暖阳炙烤过一般，浑身上下都是熨帖的，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好了起来，反手握住蜀葵的手：“蜀葵，继续喂我！” 蜀葵笑着看了看被赵曦握住的手：“那你先放手啊！” 赵曦闹了个大红脸，慌忙松开蜀葵的手，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等着蜀葵投喂。 蜀葵最喜欢照顾赵曦了，便用银叉子扎了块绿玉瓜喂赵曦吃了。 赵曦又被蜀葵喂着饮了几盏酒，想起蜀葵爱吃杏，便反客为主，低头扎了一粒红酥杏喂给了蜀葵。 这种红酥杏是西北特产，只比葡萄大一点点，色泽红艳，味道酸甜酥面，因为产量低，所以一向都是贡上，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蜀葵最爱吃这种又酸又甜又酥的杏了，张开嘴唇了那粒红酥杏，伸出舌头卷了进去。 见蜀葵嫣红莹润的唇了那粒红酥杏，舌头又……赵曦不由心跳加速，凤眼一瞬不瞬盯着蜀葵，脸上渐渐泛起一层红晕——他想起了朱建明所说的在月下草原上“以天为帐，以地为床，胡天胡地快活了一场”…… 蜀葵还不知道赵曦心里在想什么，端起一盏酒慢慢饮下。 见蜀葵因为饮酒，白皙细嫩的肌肤渐渐泛起桃红，美得令人心悸，赵曦的脸热得发烫，心也跳得很快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面前摆放的白玉雕成的酒盏。 蜀葵饮了些酒，顿时有些豪放起来，伸手一拽衣襟，露出里面的玫瑰红绣花抹胸。 她瞟了赵曦一眼，故意慢慢地把抹胸往下拉，露出了一抹雪痕。 赵曦紧张极了，用银叉子扎了片绿玉瓜吃了，又端起面前的白玉酒盏，把里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蜀葵见赵曦脸都红了，凤眼水汪汪的，心中暗笑，起身走到赵曦身后，从后面抱住了赵曦，轻轻磨蹭着，然后伸手探到前方，隔着衣服开始挑逗赵曦。 赵曦难耐地闭上了眼睛…… 早上醒来，蜀葵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室床上，而赵曦背对着她睡得正香。 盯着赵曦背脊上嫣红的齿痕看了半日，蜀葵终于全都想起来了——她昨夜又了赵曦…… 赵曦洗罢澡从浴间出来，发现蜀葵已经不在床上了，想起昨夜蜀葵的大胆，他低头笑了。 来到明间之后，赵曦见蜀葵不在，便问带着小丫鬟摆饭的粉樱：“夫人呢？” 粉樱忙屈膝行礼：“禀王爷，夫人在庭院里看花呢！” 赵曦垂下眼帘，略一思索，问道：“昨夜夫人为何不开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想起昨夜自己趁着喝醉对赵曦做过的那些事情，蜀葵就觉得脸热辣辣的，实在是没办法面对赵曦了，便趁赵曦去浴间洗澡，自己带着素兰悄悄出去散步了。 庭院中距离大门口很近的地方有一丛蜀葵还在开花，大约是夏季最后的蜀葵花了，蜀葵信步而行，走到花丛边赏花。 她刚赏了会儿花，门房刘婆子便走了进来，一看到蜀葵，她当即一脸欢喜：“禀夫人，叶夫人求见！” 蜀葵闻言，忙道：“她如今在哪里？” 刘婆子忙道：“叶夫人在值事房候着呢！” 蜀葵听了，急急带着素兰去迎小春。 因为怀孕，小春的小腿有些肿胀，她正坐在值事房里休息，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忙由贴身丫鬟如意搀扶着起身。 蜀葵疾步走了过来，见状忙搀扶着小春：“你怎么过来了？” 小春半拉身子都倚在了蜀葵身上，笑嘻嘻道：“我想你了呀！” 蜀葵心里美滋滋的，扶着小春道：“王爷在里面，咱们进去的话不太方便，我陪你去后花园走走吧！” 小春欣然应允：“走吧！我昨日请女医看了脉象，女医也让我多走走呢！” 两人说着话，蜀葵搀扶着小春，慢悠悠往后花园走去。 素兰知道蜀葵有话要和小春说，便与如意并排走在后面 蜀葵对小春的肚子好奇极了，伸手摸了摸，觉得鼓鼓的，咋舌道：“不是才六个月么？怎么这么大？” 小春笑她缺乏常识：“我的姐姐，都六个月了啊，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 蜀葵一想到小春会生出一个可爱的孩子来，心里就欢喜得很，便旧话重提：“可是说好了，到时候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要认我做干娘的！” 小春笑眯眯的：“那是自然，到时候我教孩子，把你的宝贝都哄过来！” 蜀葵笑了，道：“那我等着，看你的孩儿能不能哄走我的东西！” 她从小就喜欢孩子，每次和柳枝巷邻居家的小伙伴玩过家家游戏，蜀葵总是要求扮演娘亲，求玉芝她们扮演她的孩子。 略知人事之后，蜀葵便希望自己嫁人后能和丈夫生好几个宝宝，将来即使因为继母，和娘家来往不多，也不觉得寂寞。 跟了赵曦之后，她渐渐明白，自己有可能一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小春笑眯眯道：“以后我有了老二，你若是有空，帮我带带老大，让我轻松些！” 她也是从王府出去的，自然知道王府的规矩，若是未来的王妃心慈还好，若是王妃严厉容不下，蜀葵这辈子怕是不能诞下子息了。 想到这里，小春心中也是难受，便想了这个法子安抚蜀葵。 蜀葵听了，惊喜莫名，眼睛亮晶晶看着小春：“真的？你不是哄我吧？” 小春握着蜀葵的手笑眯眯道：“我和我家老爷生得都很普通，孩子怕是随我俩了，不过孩子若是常常看到你这样的美人儿，说不定也会变好看些呢！” 蜀葵没想到小春的理由这么奇葩，不由笑了起来。 她想了想小春的模样，觉得其实孩子像小春，也是很不错的。 想着想着，蜀葵想到了她和赵曦若是能生一个孩子，她和赵曦生得都好，又都是细高挑的身材，将来孩子无论像她还是像赵曦，孩子一定很好看…… 想到这里，蜀葵悚然而惊：何必做不可能的幻想，让自己心情更糟糕？ 她当即转移话题，问小春：“我听明月说，你今日要去朱府赴宴的，怎么过来这边了？” “别人家的宴会哪有见你重要？”小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昨日是我们府里有事，我才来不了的；今日事情都齐备了，我也能脱开身了，自然是要来见你了！” 蜀葵闻言，心里甜蜜蜜地，紧紧挽着小春的胳膊：“我们去那边亭子里坐一会儿吧！” 小春正好有些累，便随着蜀葵去了。 赵曦今日正式与赵昀进行谈判。 外书房秘室内摆着一张长条形红木桌子，红木长桌的东边摆了一排红木高椅，平亲王赵曦坐在中间，他的四位谋士石征宇、易平荣、王海潮和穆宁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红木长桌的西边同样摆了一排红木高椅，安亲王赵昀坐在中间，他的四位谋士坐在他的两侧。 经过一日激烈的交锋，赵曦与赵昀终于达成了初步的合作，只剩一项还未谈成。 赵曦支持赵昀推翻赵旭，取代赵旭成为皇位继承人，而赵旭答应赵曦两个条件，其中第一个条件是登基后保留赵曦的亲王爵位、西北的自治和西北的军队；第二个条件是赵昀登基之后，须要同意由赵曦主导西域商道。 为了巩固与赵曦的合作，赵昀答应了赵曦的条件，自己也提出了最重要的条件——让赵曦娶他的外家傅氏之女。 赵曦没有立即答应这个条件。 到了晚上，赵曦与赵昀一边饮酒一边继续谈。 赵曦虽然没有答应那个条件，但是赵昀没有放弃希望，预备再磨赵曦几日，争取说服赵曦。 饮了一盏酒后，赵昀醉醺醺道：“都说我家那婆娘美貌，我告诉你，她那堂妹润纹才真算得上美貌，就像那盛开的玫瑰花，又红又香又美，只是刺多扎手！” 赵曦闻言，心里一动，抬眼看向赵昀。 他这个二哥生得俊得很，颇受女人的欢迎，正因为如此，傅王妃才把他看得密不透风，若安王府再添一个美貌彪悍同样出身傅氏的女子…… 想到这里，赵曦垂下眼帘，默默谋划着。 赵曦说着话，醉眼朦胧乜斜了赵曦一眼，想看看自己装疯卖傻如此卖力地宣传，赵曦究竟动心没有。 发现赵曦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模样，赵昀不禁一阵头疼——赵曦从小就是这样一幅莫测高深的模样，真是令人腻歪！ 赵昀也从来没见过赵曦沾花惹草，而且赵曦的内宅只有白氏一个姬妾。 这样无欲则刚的赵曦，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要不，设计让赵曦亲眼见见润纹……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赵昀赵曦兄弟两个各怀鬼胎，彼此热情地劝酒，导致酒宴结束之后赵曦真的醉了。 他一醉便思念蜀葵，醉醺醺起身，预备回庆禧堂陪蜀葵。 想到他和赵昀订立的盟约，赵曦心中满意得很——他虽然拥有十万军队，雄踞西北边陲，可是赵昀有以镇北将军傅明义为代表的北方军阀支持，军队是赵曦的两倍，治地是赵曦的三倍，赵曦只能一步步来，慢慢实现自己的目标。 想到那美如图画的未来，赵曦的心中似有一个小猫伸出爪子，轻轻一下一下地挠，他非得和蜀葵聊一聊，心里才会平静一些。 谁知赵曦刚要起身，兰锐便走了进来，笑眉笑眼道：“禀王爷，白夫人有话要属下传给王爷！” 赵曦喝得有些茫，跌坐在锦椅上：“她说什么了？” 兰锐垂下眼帘，道：“禀王爷，白夫人说她今晚留客人住下了，请王爷在外书房宿一夜。” 赵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蹙眉道：“留客人？什么客人？” 究竟是什么客人，居然比我在蜀葵心目中还重要！ 兰锐觑了赵曦一眼，垂下眼帘：“禀王爷，是叶大人的夫人。” 赵曦听说是小春，想到回甘州前蜀葵认真地准备给小春的礼物，他心里不由酸溜溜的，悻悻然想道：我都喝醉了，蜀葵不但不照顾我，还去陪不相干的人…… 兰锐说着话，从身后的林瑜手中接过一个食盒，道：“王爷，白夫人给您准备了醒酒的葡萄汁，让属下带了过来！” 赵曦饱受妒忌折磨的心这才好受了一些，声音沙哑道：“给我斟一盏送上来！” 兰锐答了声“是”，把食盒放在一边小几上，打开食盒，取出半透明的白玉壶和白玉盏，斟了一盏葡萄汁奉给了赵曦。 赵曦接过葡萄汁慢慢喝了，然后黯然起身洗漱去了。 当夜他便宿在了外书房的内室里。 上午赵曦见了留在甘州谈判的枢密使李染成。 与李染成在书房密探半日之后，赵曦亲自送了李染成出去。 送走李染成之后，赵曦想要回庆禧堂看看蜀葵，便命赵敏去看看客人离开没有。 赵敏很快便回来了：“禀王爷，白夫人陪叶夫人在后花园莲池赏花！” 赵曦：“……把内室收拾一下，我要睡午觉。” 赵敏觉得王爷的语气很是黯淡，不敢吭声，忙带着小厮收拾整理内室去了。 叽叽咕咕谈了一天之后，蜀葵与小春晚上一起宿在了后花园的颐莲阁。 她们俩是少时相识，那时候蜀葵才十五岁，而小春才十四岁，因为气味相投性格契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一年她俩各自有了不同的生活轨道，难得聚在一起，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 两人说得最多的还是甘州各级文官和武将的八卦，这是两人最感兴趣的话题。 蜀葵命人备下精致席面摆在颐莲阁中，她与小春秉烛夜谈。 因为小春有孕，两人便不敢饮酒，索性以温开水代替。 两人正说到了赵曦的亲信大将朱建明家的八卦。 蜀葵饶有兴趣地问小春：“朱将军的夫人真的是小妾扶正？” 小春夹了一块孜然羊肉吃了，然后道：“现在的朱夫人牛氏原是朱将军的通房丫鬟，后来前面那个朱夫人孙氏进门，见牛氏恭谨，就摆酒把牛氏抬了姨娘。后来孙氏得病去世，牛氏身怀有孕，有高人瞧了，说牛氏怀的是男胎。朱将军怕自己的长子成了庶长子，便做主把牛氏扶正。牛氏也算有福，头一胎便生了儿子，如今也算坐稳了正室之位。” 蜀葵听了这些八卦，兴致盎然，单手支颐，等着小春继续八卦。 小春又夹了一粒莲子吃了，这才道：“牛氏自己是丫鬟出身，因此特别讲究身份，嫌弃我是丫鬟出身，我们老爷是王爷的书房小厮出身，一向不和我来往的，只是这次我们老爷给我请了封诰，她这才高看了我一眼，家里举办宴会，也给我下了帖子！” 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我才不去巴结她呢！再说了，牛氏人一直很巴结李可的夫人傅氏，我才不稀罕去看傅氏的那张晚娘脸！” 蜀葵一愣，“李可夫人姓傅？出身沧州傅氏？” 她只知道赵曦的亲信李可出身高门，是当今枢密使李染成的亲侄子，不过她还没见过李可夫人呢！ 小春夹了一个辣炒蛤蜊放在了蜀葵面前的碗里，道：“李可夫人正是沧州傅氏之女，安亲王府傅王妃是她的堂姐。” 又道：“傅氏出身很高，一向看不起丫鬟出身的和妾室扶正的，因大家交际，她每每给牛氏脸色看，偏偏牛氏厚着脸皮巴结……傅氏的妹子叫傅润纹，如今来了甘州做客，也住在李可府里，听说生得极美……” 小春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有管不住之势：“蜀葵，听我家老爷说，安亲王和傅家都想把傅润纹嫁给平亲王做王妃，你还是小心点吧！” 蜀葵正听得起劲，没想到小春说着说着，居然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忙问道：“这位傅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小春沉吟片刻，道：“一时说不清，过几找个由头请客，也给她们发个帖子，到时候你去看看吧！” 蜀葵心里酸溜溜的，有些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她心章很是清楚，赵曦明年便满二十岁了，婚事势在必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得这么快——生得美、家世又好、对赵曦大业有帮助的傅润纹被傅氏送到了甘州，怕是要赵曦相看的吧？ 想到赵曦会爱上傅润纹，会与傅润纹成亲，会和傅润纹做与她做过的亲密之事，蜀葵的心脏蹙缩成一团，似被人恶意玩弄，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竭力压抑着心底的痛苦，垂下眼帘，道：“等我和王爷说了再说吧！” 万一赵曦怕她见到傅润纹，不肯让她出去呢？ 第一百七十章 赵曦回到空荡荡的庆禧堂，没情没绪又独宿了一夜。 早上醒来，赵曦洗漱罢便去了外书房坐下，见林贞进来，便冷着脸吩咐林贞道：“你现在就去叫叶佳过来，让他快点把他老婆给接走！” 林贞刚刚回来，还不了解内情，忙答应了一声，出来才拽住赵敏询问。 赵敏把前因后果说了，忿忿道：“叶佳也太过分了，自己老婆留在王府做客，他就如此放心？不怕扰了王爷？” 叶佳虽然已经贵为县太爷，却也是王爷的小厮出身，和赵敏他们都熟得很。 林贞默然片刻，道：“我去寻叶佳！” 他如今是从五品职衔的武将，叶佳虽是文官，品位却没他高。 蜀葵正要留小春再住几日，谁知兰锐便来禀报：“夫人，叶大人来接叶夫人了，正在外书房见王爷。叶府的马车已经在庆禧堂外面候着了。” 听了兰锐的话，蜀葵虽然很是不舍，却也只得送了小春出去。 此时赵曦正在外书房内给叶佳脸色看——蜀葵以前差点订婚的那个傅什么是叶佳的亲信，如今害得蜀葵冷落他的元凶是叶佳的老婆——叶佳怎么是他的丧门星啊！ 当然，此时的赵曦，把自己担心蜀葵寂寞，特地指示叶佳把夫人从金汤城送回甘州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叶佳看着王爷像是生气了，看自己好像很不顺眼，心中也纳闷得很，却也不敢多问，接了夫人便离开了。 等叶佳携夫人一离开，赵曦便自顾自溜溜达达往庆禧堂方向去了。 赵敏和林贞带着扈卫跟在后面，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瞧着王爷进了庆禧堂，众人都不禁莞尔，却又不敢笑出声来——王爷待白夫人，真是太痴情了，竟然是一刻都不舍得分开，竟然叫了叶佳过来，让叶佳把叶夫人给弄走了！ 只有林贞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脚上的皂靴，没有说话。 赵曦并不知道自己的亲随都觉得自己太痴情，脚步轻快进了内院。 送走小春之后，蜀葵犹自兴奋得很，吩咐粉樱备下文房四宝，再准备几本诗词歌赋，预备给她未来的干女儿取一个好听意头又好的小名——这可是小春离开的时候交给她的任务！ 小春说了，这一胎若生的是女孩子，请蜀葵来给姑娘起名，希望自家姑娘像蜀葵一样美丽聪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常常理性战胜感谢的白蜀葵，也被小春哄得开心得很，满心都是给未来的叶大姑娘起的名字。 赵曦进了内书房，见蜀葵坐得笔直，正在写着什么。 他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蜀葵在素笺上写了一竖排名字：叶清美，叶亭亭，叶灵，叶春雨，叶芝…… 赵曦有点懵：“蜀葵，你这是……” “我给小春的女儿取小名呢”蜀葵笑盈盈看了他一眼，道“你来帮我看看，哪个名字更适合做女孩子的小名！” 赵曦心里酸溜溜的，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等我女儿出生，你再费心想名字吧！” 蜀葵闻言，笔尖悬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方淡淡道：“你的女儿，自有王妃取名，用不着我费心。” 且不说她不能有自己的女儿，就算她有了，将来王妃会让她自己抚养么 蜀葵的话，像一把尖刀，瞬间刺入了赵曦的心脏。 他默然片刻，抬腿离开了。 蜀葵见他离开，也陷入了沉默，最后握着笔蘸了些墨，写下了“叶星辰”三个字——每个孩子，岂不都是爹娘的星辰？ 写完这三个字，蜀葵把笔放在了笔托上，慢慢走回了对面的卧室。 进了卧室，她才发现赵曦并没有离开，正歪在锦榻上看书。 蜀葵走过去挨着赵曦在锦榻上坐了下来，默默思索着：看来人都是贪婪的，若是以前，我能呆在赵曦身边都觉得是幸福的。可是如今，我渐渐就想着最好能生一个孩子，还想自己抚养…… 她正在冥想，忽然听到赵曦清冷的声音传来：“蜀葵，你是不是不愿我娶王妃？” 蜀葵想了想，看向赵曦，认真道：“阿曦，你将来若是娶了王妃，就放我离开吧！” 听了蜀葵的话，赵曦的心脏一阵蹙缩，难受极了，他凤眼微眯，盯着蜀葵。 蜀葵坦然看向赵曦。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会伤了赵曦的心，可是想到赵曦娶了王妃，从此与王妃双宿双飞，蜀葵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的疼，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放弃。 赵曦看着蜀葵的眼睛。 蜀葵整张面孔，顶数这双眼睛好看——她的眼睛生得极美，清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 此时蜀葵坦然看着他，眼睛清澈，宝光灿烂…… 赵曦意识到，蜀葵是真的打算离开…… 他的心似被浸入了冰水之中，针扎一般的疼。 赵曦冷冷道：“你是自请离去吗？说吧，看上谁了？我直接把你赏给他，倒也便宜！” 蜀葵没想到赵曦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煞白看着赵曦。 她一直想着一夜夫妻百夜恩，赵曦不会娶她，但是也不至于会为难她，没想到赵曦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蜀葵心脏一波波的疼痛不断袭来，她勉强笑了笑，起身离开了赵曦。 走了一半，蜀葵回过头来：“王爷，既然要把我赏人，索性帮我寻个生得好看品性又好的，免得将来我过得不如意，还得来求王爷做主！” 赵曦气得牙齿咬着下唇，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蜀葵曾经从林贞那里借过书，便冷笑一声，道：“林贞怎么样？生得好，品性好，有前程，离我又不远，将来你过得不如意，还可以过来求我帮忙！” 蜀葵都快走到卧室门口了，闻言扭头道：“王爷既然帮我选好了？那我还有什么话说？一切凭王爷安排！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前头，我只做正妻，不做小妾！” 说罢，她甩下卧室门上的珠帘，抬脚出了卧室。 赵曦被蜀葵气得肝疼，目瞪口呆看着蜀葵扬长而去，心道：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真是诚不我欺也！ 他气得躺到了锦榻上，闭上眼睛不说话。 赵曦一向深沉，自从懂事便不与人争辩，只是一旦遇到白蜀葵，往往破功，每次一吵架就重新变回了幼稚的少年。 出了卧室之后，蜀葵想了想，又探头进来，大声道：“对了，王爷，记得多给些陪嫁，你把我惯得花钱大手大脚，奢侈惯了，陪嫁少了我没法过日子！” 赵曦简直是目瞪口呆，差点儿被气得从锦榻上跳起来：你都要和别的男人跑了，还要问我要陪嫁，还说是我惯得你花钱大手大脚！ 我承认你是我惯的，但是你不能得寸进尺啊，拿了我的银子做嫁妆，去侍候别的男人！ 赵曦越想越生气，简直是怒气填满胸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蜀葵和赵曦吵了半日架，被赵曦给气了个半死，一路走到了廊下，觉得饥肠辘辘饿得难受，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用午饭，只顾和赵曦吵架，忘了让人摆饭了！ 因为白夫人和王爷吵架，丫鬟们都不敢听，纷纷躲了起来，蜀葵寻了半日，才发现素兰和玉洁在烧水的小阁子内坐着。 她忙叫了素兰和玉洁出来，吩咐玉洁道：“去和你娘说一声，让她快快做一碗牛肉面送过来！” 今日就简陋些算了，牛肉面做的最快了，随便吃碗面得了！ 玉洁答了声“是”便要离开，却被蜀葵招手叫住了。 蜀葵想到赵曦也没用午饭，还在卧室内生气，不由有些心疼，便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玉洁，还是送来两碗牛肉面吧！” 玉洁不由自主也压低了声音答应了一声。 蜀葵想了想，又道：“再加几样清淡些的小菜！” 玉洁答应了一声，小跑离开了。 蜀葵立在廊下，趴在栏杆上看廊下花圃里的白色蜀葵花。 素兰陪着她立在那里。 虽然已经是夏末了，可是这花圃里的白蜀葵花居然又开了一季，花瓣重叠雪白晶莹，很是美丽…… 看着看着，蜀葵便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赵曦的情景。 她记得那时候正是清晨，东方初升的太阳正照在赵曦的脸上，为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赵曦真的是俊美到了极点 虽然两年时间过去了，可是蜀葵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情景，她记得赵曦就是立在廊下居高临下看着她，确定她已经站稳了，赵曦才松开手，下了台阶离开了。 想到这里，蜀葵心一下子变——唉，看在赵曦生得如此俊美而且对自己这么好的份上，对他温柔一些吧！ 没过多久，玉洁便提着一个食盒飞也似地过来了。 蜀葵肚子饿得咕咕叫，便接过食盒吩咐玉洁和素兰：“你们先去歇着吧！” 她自己提着食盒回了卧室。 蜀葵一出去，赵曦便后悔了——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蜀葵不会把他的气话当真了吧？ 想到蜀葵把他的话当真，果真吵着要嫁给林贞，赵曦背脊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林贞生得还算不错，人也上进，而且是他的那些亲随中最爱读书的，的确符合蜀葵的要求蜀葵不会真的看上林贞了吧…… 他正倚着锦缎枕头闭目养神思索对策挽救，忽然听到一阵珠串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知是蜀葵珠帘进来了。 赵曦不知自己该如何下台，索性装作睡着了，闭着眼睛不理蜀葵。 蜀葵麻利地把食盒放一边，把锦榻上的小炕桌摆好，然后打开食盒，端出用素心瓷盖碗盛的两碗面放在了小炕桌上，又把用素心瓷小碟子盛放的四个小菜摆好。 她觑了一眼赵曦，发现赵曦虽然闭着眼睛，可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分明是在装睡！ 蜀葵不动声色，先把两个素瓷盖碗的碗盖揭开，放在了食盒里，又把乌木筷放在了素瓷碗上，然后挨着赵曦坐了下来。 赵曦依旧闭着眼睛不理蜀葵。 蜀葵从来不是死板的人，“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她伸手捏了捏赵曦的脸颊：“我的王爷，快起来吃面，吃完面，再去给我准备嫁妆！” 赵曦气得笑了，坐起身正要拂袖而去，可是他是真的饿了，便抬头看了过去。 小炕桌上摆了两个洁白细腻的素瓷碗，素瓷碗里满满地盛着牛肉汤和细细的面，面上还漂着几片薄薄的萝卜、碧绿的碎芫荽和的青蒜苗，另外还有不少粒牛肉丁，整碗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赵曦有点舍不得离开了——他早饭午饭都没用，只顾着和蜀葵生气，早饿了！ 赵曦见蜀葵已经开始吃面了，转念一想，心道：算了，先吃了面再说吧！ 他便不再客气，在蜀葵对面坐了下来。 赵曦尝了尝面汤，发现汤清如白水，可是味道却极为鲜美，一口汤下去，赵曦觉得自己的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牛肉面也光滑爽口，美味得很。 于是蜀葵和赵曦都不说话，两人面对面坐着，就着小炕桌慢慢把两碗牛肉面给吃了。 蜀葵叫玉洁和善睐进来收拾了碗筷，送来了漱口的清茶，与赵曦都漱了口。 她起身正要跟着玉洁和善睐出去，却听到后面传来赵曦带着赌气的声音——“蜀葵，过来帮我宽衣，我要睡午觉！” 蜀葵回头看了一眼赵曦，见他端坐在锦榻上，跟个小孩子似的看着自己，似乎有点紧张地等着自己的回应。 看到这样的赵曦，蜀葵的一颗心一时之间化成了一汪。 她走了过去，挨着赵曦坐了下来，整个人依偎在了赵曦身上。 赵曦又惊又喜，悄悄伸出手臂，揽住了蜀葵纤细的腰肢。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蜀葵瞧着比先前了些，可是看上去依旧那么纤弱…… 赵曦心中怜爱之心大起，悄悄把蜀葵抱在了怀中。 过了半日，蜀葵悻悻道：“不是说要把我赏给林贞么？怎么还要搂着我呀？” 赵曦也不说话，直接抱着她去了——反正蜀葵伶牙俐齿的，他也说不过蜀葵，还老是被蜀葵给气个半死，还是秉承他的长处只做不说好了！ …… 不知春风几度，蜀葵浑身酥软，一点劲儿都没有了，任凭赵曦动作着…… 赵曦最后抱着蜀葵睡觉的时候，心旷神怡地想：俗话说“小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诚不我欺也！ 蜀葵窝在赵曦怀中，身心舒适极了，迷迷糊糊地想：不管怎么说，阿曦应该知道我的立场了，他日王妃进门，我是一定要离开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用罢晚饭，赵曦去了外书房，他的四个谋士石征宇、穆宁、王海潮和易平荣正在那里候着他。 赵曦还没到的时候，石征宇四人正在商议赵曦的婚事。 王海潮和易平荣认为，既然要和安亲王赵昀及赵昀背后的傅氏家族结盟，那么最有诚意的态度便是答应联姻，以婚姻结两家之好，用联姻来巩固双方联盟。 石征宇和穆宁则认为王爷麾下的西北军实力渐长，王爷的封地甘州、肃州和连州三州因为西域商道的开辟，已经日渐富强，如今朝廷既离不了以王爷为首的西北军驻守边关，又离不了西北上缴的赋税，因此联姻对王爷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王爷的婚事还得王爷自己说了算。 双方都是高智商人士，势均力敌，互相不能说服，因此一直到赵曦过去，还在彼此说服着。 赵曦耐心听取了他们各自的观点，道：“此事日后再议，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朝廷与西夏和北辽的谈判。” 他今年年底又要赴京觐见，婚事势必会再次提起，不如到那时再说；至于目前，最重要的是在谈判中为大宋、为西北三州争夺更多的利益。 石征宇四人见王爷凤眼微眯，仰月唇紧紧抿着，便知王爷不欲别人议论他的婚事，于是彼此相视一看，大家都是聪明人，彼此会意，绝口不提王爷婚事。 穆宁拿出新近的邸报，奉给了赵曦：“禀王爷，朝廷派往南州与北辽谈判的是皇太子赵旭。” 赵曦早已料到了此节，接过邸报看了起来。 穆宁在一边道：“王爷，陛下很重视与北辽和西夏的谈判，甘州这边派了枢密使李染成，南州那边由皇太子出面倒也合理——只是我们的胜利果实，怕是要被赵旭给摘走了！” 赵曦眼睛看着邸报，淡淡道：“咱们已经得到了连州和肃州。” 以前他的封地只有贫瘠偏远的甘州，这次正安帝为了拉拢他与西夏北辽联军作战，把相邻的连州和肃州也给了他做封地，这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赵曦深深明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能够到他和赵旭赵昀这个地步的人，没有一个傻子，何必要什么都独占了？ 与其咄咄逼人贪得无厌，不如韬光养晦，一小步一小步，逐渐扩张壮大自己的实力，以期有朝一日能够控制自己的命运，并且控制别人的命运。 送走石征宇四人，赵曦并没有立即回去休息，而是吩咐宋节叫了负责守卫甘州城的李可过来，叮嘱道：“这段时间，须要做好甘州城的防务，加强城门检查，不放进一个奸细，尤其是——” 李可屏住呼吸，抬眼看着赵曦，等着赵曦的吩咐。 赵曦声音压得很低：“尤其是赵旭的人。” 赵旭既然已经去了南州，南州距离甘州并不算远，按照赵旭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怕是会想办法混入甘州捣乱的。 李可答了声“是”：“请王爷放心，末将明日一早就去安排！” 赵曦若有所思地摆了摆手，示意李可退下。 他总觉得心跳很快，好像有什么遗漏，又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想不起来。 蜀葵下午被赵曦接连弄了两次，浑身震颤，两腿都有些合不拢，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睛便进入了黑甜乡，一直睡到天擦黑才起身洗了个澡。 她正坐在妆台前梳妆，妙真拿着一封帖子走了进来：“夫人，叶夫人命人送来了帖子！” 蜀葵心知是昨日她和小春说好的那个聚会，便展开帖子看了起来。 原来小春为了能让蜀葵看看傅润纹，便以在府里举办莲花花会为由，发出请帖，请诸位女眷明日去叶府赴会。 蜀葵好奇心很强，特别想看一看赵曦未来王妃的模样，自然是想要去了。 她默默地思索着，如何让赵曦答应她去。 赵曦一直到了深夜才回来。 蜀葵趁赵曦洗澡，也进了浴间，直接道：“阿曦，小春家里明日举行莲花花会，也给我下了请帖！” 泡在浴桶里的赵曦睁开眼睛看向蜀葵：“你想去？” 蜀葵连连点头：“想去，特别想去！” 赵曦懒洋洋道：“那就去吧！” 蜀葵整日闷在家里，怕是还要和他怄气，不如多让她出去玩耍，这样她的心情也会舒畅一些，不过得多派些人跟着保护她…… 蜀葵没想到赵曦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心中欢喜极了，凑过去在赵曦湿漉漉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欢天喜地出去了。 赵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瞬间便有了反应的身体，对自己的身体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也太容易被蜀葵诱惑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赵曦就出去了。 蜀葵实在是太兴奋了，也睡不着，就起身开始梳洗。 素兰拿着碧玉梳一下一下梳理着蜀葵的乌黑长发：“夫人，今日梳什么头？” 蜀葵心中有事，随口道：“梳个简单的桃心髻吧！” 要去见有可能是未来的平亲王妃的女人了，何必打扮那么出挑？ 素兰口中答应了一声，心中却自有计较。 她陪伴了蜀葵这么久，是蜀葵最亲近的丫鬟，自然与别人不同，知道蜀葵说王妃进门便要离开，绝对不是随口说着玩，因此预备把蜀葵打扮得漂漂亮亮，不在那个高门贵女面前失色。 素兰打开首饰匣，寻出了一套精致的红宝石头面，然后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就为蜀葵梳好了桃心髻，又选了支金累丝镶红宝石镂空碧叶桃花分心为她簪上。 蜀葵自己拿起配套的泪滴状红宝石耳坠，对着镜子自己戴上。 素兰又取出镶红宝金钏套在了蜀葵的左腕上。 善睐一直在观察素兰为蜀葵选的首饰，见选的是赤金镶嵌的红宝石饰物，便选了件正红刻丝玫瑰纹对襟长衣和一条素白雪山蚕丝百褶裙，含笑道：“夫人，这套衣服怎么样？” 蜀葵想了想，道：“还行吧！” 要去见有可能成为赵曦未婚妻的女人了，打扮得漂亮一点儿吧，给自己挽回些自尊，给那个幸运的女人留一个深刻些的印象，反正以后她要离开，怕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外面还有些暗，天空缀着稀稀落落几颗星，天地之间似乎浮着一层灰蓝色的雾气，惟有东方天际已经泛出鱼肚白。 此时时辰尚早，饶是甘州城中最繁华最热闹的云平坊，也静悄悄的没有人烟。 一辆小巧的青绸檀香车缓缓驶过人群，驶入了云平坊专卖书籍和笔墨纸砚的书院街的后街，在一个绿树掩映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车夫身旁的小厮跳了下来，打开了车门。 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纱穿着宝蓝纱袍的男子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掩藏在绿树丛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行了个礼，引着戴眼纱的高挑男子进了大门。 小厮自然也跟了进去。 待大门阖上，车夫这才赶着马车。 进了明间，戴着眼纱的高挑男子径直在正中间的紫檀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随手取下了眼纱，放在了手边的紫檀木雕花小几上。 明明是很普通的动作，可是让他做出来，偏偏就带着一种懒洋洋的优雅。 范长安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迅速行了个礼，起身立在那里，已经湿润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懒洋洋歪在罗汉床上的青年，声音微颤：“殿下……” 青年身材高挑，四肢修长，懒洋洋歪在那里，明明是惫懒模样，偏偏生得秀美之极，桃花眼中总似蕴含着笑意，嘴角翘起，不笑也似在笑，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正是当今的皇太子赵旭。 赵旭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紫檀雕花小几上“笃笃笃笃”敲了几下，桃花眼含着笑，开口问道：“舒长安，我要的那些信炮制出来没有？” 舒长安压抑住内心的躁动，沉声道：“主子，已经做好了，全都按照春明给的花笺上的字迹做的！” 赵旭连夜从南州赶了过来，有些累了，单手支颐倚着小几：“拿来我看看吧！” 舒长安答了声“是”，很快便捧着一摞书信走了出来。 赵旭接过书信，随手拿出一封，见上面的字体软润扁平，偏于隶书，而书信的内容也是些琐碎的小儿女心事，颇为痴缠，不由笑了：“确实很像，内容也像是女孩子的口吻！” 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白蜀葵，不过是因为赵曦太着紧这位白蜀葵了——他打小就这样，但凡是赵曦喜欢的，他就想抢过来。 看过书信之后，赵旭把这摞书信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含笑道：“舒长安，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舒长安郑重答了声“是”，又道：“主子，我已经安排好了，那个宅子就在距离平亲王府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 赵旭没有说话，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檀木小几上敲击着，想象着赵曦和白蜀葵失和互掐的场景，觉得愉快极了。 片刻后，他又开口道：“听说今日白蜀葵要去叶家参加花会。我也要去。” 范长安默然片刻，道：“主子，属下这就去安排。” 自从春明和景明过来传过话之后，他一直在经营与白蜀葵有关的关系，平亲王府防范太严，难以埋下钉子，但是与平亲王府关系紧密的叶佳府邸和李可府邸，要想安插个把人进去，可就太容易了。 赵旭抬眼看向范长安，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在廊下停住了，静默片刻之后，侍立在明间外面的冬秀进来禀报道：“主子，春明和景明来了！” 赵旭懒得说话，手指在紫檀木小几上轻轻敲了一下。 冬秀会意，立即给春明和景明做了个手势。 赵旭看着行罢礼起身的春明景明：“春明怀里抱的是什么？” 春明怀里抱了个锦缎包袱， 春明抿嘴一笑，笑得十分得意：“禀主子，这是奴才刚给您寻到的《洛神赋十三行》！” 主子最喜欢收集书画，一定会很喜欢的！ 赵旭闻言一下子坐了起来，桃花眼亮得吓人：“快拿来我看看！” 春明恭而敬之地打开锦缎包袱，取出里面的卷轴，展开后奉给了赵旭。 赵旭接过卷轴后铺在了紫檀木小几上，细细鉴赏起来。 冬秀在一边侍候，觑了一眼之后默不作声取出了赵旭的私印，静静立在一边，等候着赵旭的吩咐。 景明觑了一眼，见赵旭容颜舒展，桃花眼微微含笑，嘴角弯起，便知自己和春明这次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这的确是王献之的真迹！ 他也不说话，径直进了内室，很快就捧着笔墨出来了。 赵旭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眼前这幅小楷，口中道：“这的确是王献之的小楷！” 他说着话，右手伸了出去。 景明当即奉上了羊毫笔。 赵旭接过羊毫笔，蘸了些墨，笔走龙蛇在《洛神赋十三行》写了一首五言绝句，以表得到国宝的喜悦之情。 放下笔后，赵旭又接过冬秀递过来的私印，细细在落款处盖上了自己的私印——“快雪堂”。 忙完这些，赵旭捧起《洛神赋十三行》，笑眉弯眼细细欣赏了起来。 范长安目瞪口呆看着皇太子殿下毁坏国宝的全过程，心道：原来巴结殿下就这么简单啊！ 他这才明白为何殿下分布在各地的暗桩都是书画铺子了。 妆扮罢，蜀葵起身出了屋子。 今日天气凉爽，凉阴阴的，蜀葵立在廊下，拢了拢身上的正红刻丝玫瑰纹对襟长衣，吩咐丫鬟摆饭。 用罢早饭，又歇了一会儿，蜀葵这才出了门。 蜀葵上了赵曦新为她购置的红锦沉香车。 素兰和善睐拎着衣包和妆匣上了后面的跟的马车。 赵敏兰锐带了王府最精华的扈卫骑着马护着这两辆马车，出了王府，往叶府方向去了。 金汤知县叶佳那个王府丫鬟出身的夫人请客，李可的夫人傅秀纹原本是不打算去的，谁知她的妹子傅润纹听说叶府这次举办莲花花会，平亲王赵曦的宠妾白夫人有可能也过去，便动了心，三言两语撩拨了姐姐几句。 傅秀纹原本耳根便有些软，被妹子一说，也有些心动，想着要亲眼看看这位平亲王赵曦的宠妾，便接受了叶夫人的邀约，这日一早便起身，精心妆扮一番后与妹子傅润纹上了轿子，前呼后拥去了叶府。 第一百七十四章 傅氏姐妹的轿子直接抬进入了叶府的大门，一直抬到了叶府的内院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李夫人挽着妹妹的手下了轿子，内院门口早有穿着统一的蓝绸禙子的丫鬟等在门前接人，见李夫人和傅姑娘下了轿子，便含笑迎上去，导引着往前走。 叶夫人身怀有孕，并没有出来迎接，而是立在内院正房廊下迎候着客人。 见丫鬟婆子簇拥着李夫人和傅姑娘进来，叶夫人亲热地迎了上来，与李夫人和傅姑娘相互见了礼，寒暄着进了起居室。 起居室里满是女客，不少也是李夫人和傅润纹姐妹的熟人，她们姐妹俩瞬间便被人给围住了，见礼声请安声寒暄声不绝于耳，其中尤数朱建明的夫人牛氏最为热情四溢。 傅润纹游目四顾，见周围都是些普通姿色的女子，便知那位出名之极的王爷宠妾白夫人还没来，便安心坐在那里，陪着几个女孩子聊天。 女子在一起聊天，说的也不过是衣服首饰脂粉之类话题，这样的话题傅润纹是丝毫不感兴趣的，可是她一向深沉，虽然不喜欢却丝毫不肯表现出来，反而绘声绘色说起了淘澄玫瑰胭脂的具体流程。 这边正说得热闹，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傅润纹隐隐听到外面廊下的丫鬟传道：“白夫人到！” 叶夫人带着众人都起身迎了出去——她们这些人的丈夫、兄长或者父亲，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是平亲王赵曦的属下，因此无论她们心中怎么想，都还是表面恭敬地出去迎接王爷的这位记入玉牒的宠妾白夫人。 众人齐齐迎到了内院门口，只见平亲王的亲随赵敏和兰锐身着暗青骑装，带着一队王府扈卫骑着马簇拥着两辆马车在内院门口停了下来。 前面那辆马车很是华贵，是辆红锦沉香车。 赵敏和兰锐立在那里，看着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个清艳之极的美人儿下了马车。 叶夫人忙笑盈盈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白夫人！” 众女眷见状，忙纷纷上前行礼：“见过白夫人！” 蜀葵忙侧身一让，不肯真的受礼。 傅润纹扶着姐姐的手立在人群后面，打量着这位亲王宠妾，发现对方大约十六七岁，生得身材高挑袅娜，而且真的非常美貌，堪堪能够配上平亲王。 她微微笑了，心道：这位白氏生得倒是真美，只是出身卑贱，再美貌也不过是个给男人暖床用的妾室，连做我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蜀葵扶着小春向起居室走去。 小春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看傅润纹。 蜀葵定睛一看，见人群后面立着一个青衣丽人。 这位青衣丽人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微丰，肌肤胜雪，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宝光灿烂的大眼睛，青衣素裙完美地衬出了她气度的高华贵重，似皇宫大内清晨湖面上的一朵青莲，美丽又华贵。 想到这样美丽高华的女子，有可能成为赵曦的王妃，蜀葵垂下眼帘，心中不由泛起微妙的醋意。 小春以更衣为名陪着蜀葵进了内室。 素兰和善睐拎着衣包和梳妆匣也跟了进去。 蜀葵一边和小春说话，一边在素兰善睐的侍候下换了衣裙。 小春低声笑着道：“怎么样？看到那个傅润纹了吧？” 蜀葵点了点头，道：“很有气势，确实像个王妃！” 小春担心蜀葵难过，便道：“王爷还没答应，八字还没一撇呢！” 蜀葵拔下发髻上有些松了的金累丝镶红宝石镂空碧叶桃花分心，让素兰重新给她插戴好，这才道：“不是她进门，就是别人进门……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怎么样罢了” 想到同样高贵清俊的赵曦，蜀葵心脏微微抽痛，勉强笑了笑，道：“确实很美丽，和王爷很相配。” 小春有些怜惜她，伸手握住蜀葵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怕，有王爷呢！” 蜀葵嫣然一笑，把脸贴到了小春隆起的肚皮上：“我听听我的干儿子或者干女儿在做什么！” 小春一听，忙笑着道：“孩子夜里还踢我呢！” 蜀葵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很是开心，饶有兴致地听小春讲述着。 众女眷颇等了一阵子，才看到叶夫人挺着大肚子陪着王爷的宠妾白夫人从内室出来，便都迎了上去。 只见白夫人已经换了妆饰，将一头乌发重新绾成一个朝云近香髻，插戴了一支累金丝嵌红宝蝴蝶簪，洁白细腻的小脸上眉睫乌浓，眼横秋水，嘴角漾着一丝笑意，脸颊上一对梨涡时隐时现，端的是甜美之极。 小春是第一次请这些夫人们过来，不免有些紧张。 蜀葵发觉了，便用力握住小春的手，给小春力量。 小春的手被蜀葵握着，怦怦直跳的心渐渐稳了下来，微微一笑，道：“花园已经准备好了，各位请移步后花园吧！” 在场的这些女眷的父、兄或者丈夫大都是平亲王麾下的将领，或者是赵曦治下甘州、肃州和连州三州的官员，因此都知道这位出身沧州傅氏的傅润纹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平亲王妃，而白夫人则是上了玉牒的平亲王宠妾。 对傅润纹和白蜀葵，众女眷都不敢得罪，答应了一声，簇拥着傅氏姐妹与小春蜀葵往后花园而去。 众人沿着甬道进了后花园。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小溪清流潺潺，池塘中秋莲盛开，真是风景如画，众人三五成群各自散开了。 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喜爱爬山，见叶府花园中居然有座小小的假山，便带着丫鬟甘草过去了。 蜀葵最喜欢荡秋千，眼见前面有一架秋千，忙缓步走了过去。 谁知她刚扶住了秋千架，旁边又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秋千架：“我先来吧！” 蜀葵抬眼一看，见是傅润纹。 傅润纹是一双宝光灿烂的大眼睛带着轻蔑的笑意看着白蜀葵，细嫩的手指握着秋千架，并没有让步的意思。 第一百七十五章 蜀葵不打算为这些无谓的事争吵，更不愿提前得罪赵曦未来的王妃，她深深看了傅润纹一眼，嫣然一笑：“既然傅姑娘喜欢，那傅姑娘就先玩吧！” 说罢，她松开秋千架，走到小春身边，道：“小春，我们去那边看莲花吧！” 傅润纹坐在秋千上，静静看着白蜀葵搀扶着小春离开，不禁冷笑一声，心道：这个白氏还真能忍，看来并不简单…… 她是故意试探白蜀葵的，没想到白蜀葵这么能忍。 不过傅润纹今日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要这白氏露出狐狸尾巴不可！ 此时正是七月时候，正是莲花的花期，叶佳请了一位好花匠，养得一池绝好的莲花。 蜀葵与小春走到莲池边，在小亭子里坐了下来，一边欣赏着莲池里的莲花，一边低声聊着天。 素兰、善睐和如意侍立一旁，也欣赏着满池的莲花。 氤氲着莲花芬芳的凉风时时拂过，舒服得很，蜀葵单手支颐与小春聊着天，眼睛则看着莲池。 莲池里的莲花千姿百态不已而足，有的花瓣一层赶着一层，向外层层涌去；有的花瓣像用玉石雕刻成的，在秋阳的照耀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有的花瓣似美女的裙摆，在秋风中随风摆动，真是美得近似仙境。 这样的美景令蜀葵因傅润纹而浮躁的心彻底沉静了下来，她伸出右手握住小春的手，笑盈盈道：“小春，你倒是会打理园子，这莲花池真美，我若是有了自己的家，也要弄个莲湖种满莲花，夏天时欣赏‘接天莲叶无穷碧’，深秋时‘留得残荷听雨声’！” 小春也笑了，道：“我刚在城外梅溪河边买了个园子，我那园子的隔壁如今正在发卖，那园子正好圈住了一个小湖，你若有意，哪日若是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蜀葵很感兴趣，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小春知道蜀葵喜爱美食，为了让蜀葵开心一点儿，便道：“今日的席面，全是我让人在翠峰阁订来的——翠峰阁可是甘州第一酒楼，连王爷请客，也都是在翠峰阁请呢——等一会儿你好好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蜀葵闻言，眼波流转睨了小春一眼，嫣然一笑，挎着小春的胳膊，道：“都有什么好菜呀，我的叶夫人？” 小春一边想，一边扳着指头说：“起码有几样是你一定喜欢的——鲜虾蹄子脍、南炒鳝、洗手蟹和辣炒蛤蜊！” 蜀葵是真的喜欢吃海鲜，听了果真食指大动，对中午的席面充满了向往。 孕妇憋不住尿，小春陪着蜀葵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尿急，急着去解手。 蜀葵便笑着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一边赏花，一边等着你好了！” 小春答应了一声，这才带着如意转身去了。 这时风中隐隐传来丝竹声和悦耳的歌声：“……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蜀葵心有感触，趴在栏杆上，入神地倾听着，不知不觉眼睛湿润了。 “一寸相思一寸灰”，若是没有相思倒是好了，若是她不爱赵曦倒是好了，安安心心做赵曦的姬妾，一心一意讨好巴结赵曦，多要些赏赐攒些私房，即使王妃进门，她也假做驯服侍候着…… 可惜她动了情，爱上了赵曦，因为爱，所以妄想独占，所以得不到只能离开…… 正在这时，小春的贴身丫鬟如意走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白夫人，我们夫人身体有点不舒服，正在山子洞里休息，请您过去陪她呢！” 蜀葵一听小春的身体不舒服，忙让善睐留在亭子里，带着素兰跟着如意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如意，你们夫人身体不舒服？严重吗？需不需要请女医？” 如意一边引着蜀葵往前走，一边道：“白夫人，我们夫人倒是不严重，只是今日客人多，有些累住了，肚子隐隐有些疼，倒是不用请女医……” 傅润纹也与姐姐傅秀纹一起在池塘边赏莲。 她把白蜀葵和如意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方才叶夫人是往花园出口方向去了，这个小丫鬟怎么带着白蜀葵往花园内而去？ 她觉得其中似是有什么关窍，怀疑白蜀葵是借叶府来与情人私会，见白蜀葵跟着叶夫人的贴身丫鬟离开了，忙趁人不注意，悄悄跟了上去。 如意分花拂柳，引着蜀葵穿过茂盛的女贞丛，走到了山子洞前，笑着介绍道：“白夫人，这是我们府里的暖房，夏季我们夫人与大人常住在里面避暑！” 她说着话，轻轻推开了山子洞的门，自己先走了进去，转身笑着道：“白夫人，请进来吧！” 蜀葵与素兰立在洞口看了过去，发现洞口处从上面漏下来些日光，光线并不暗，瞧着很是洁净，壁上糊着红纱，地下铺着大红地毡，看起来颇为齐整。 如意见蜀葵犹豫，便对着蜀葵微微一笑，柔声道：“白夫人，我们夫人正在里面候着您呢！” 见如意笑得清媚异常，极为平常的五官似乎也变得灵动起来，蜀葵不由一愣——虽然没见过如意几次，可是她记得如意生得非常普通，偶尔笑了笑，也是很腼腆的样子，哪像现在笑着这么美？ 她有些迟疑地看了过去，狐疑地打量着如意。 见白蜀葵神情似乎不对，如意微微僵了僵，然后笑得更灿烂了。 她朝着蜀葵上前一步，伸手便握住了蜀葵的手腕。 蜀葵意识到不对，忙往后退，可惜如意的手力气太大了，铁铸一般箍着她的手腕，一把便把她拉了进去。 电光火石之际，蜀葵叫道“素兰，快——” 她的嘴立即被如意捂住了。 素兰来不及多想，猛地冲了进来。 如意把蜀葵往身后一推，自己迎上了素兰，一道手刀砍倒了素兰。 蜀葵被如意一推，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她吓得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电光火石间，蜀葵整个人被人抱个满怀。 第一百七十六章 虽然看不到后面的人，可是蜀葵能够感受到对方硬邦邦却又有弹性的胸膛，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清新的气息，知道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愣了片刻之后，蜀葵开始胡乱挣扎起来。 身后那人轻笑了一声，轻松地把蜀葵的身子扳了过来，左手臂揽着蜀葵的腰肢压向自己，右手摁着蜀葵的脑袋，然后低头去吻蜀葵的樱唇。 山子洞内光线暗淡，可是蜀葵依旧认出眼前这个秀美的小白脸正是赵旭——赵旭那对桃花眼中总似蕴含着笑意，不笑也似在笑，蜀葵印象深得很——她当即用尽力气力尖叫起来，伸手去挠赵旭的小白脸。 赵旭闪了闪脸，避开了蜀葵的指甲，同时用手捂住了蜀葵的嘴。 蜀葵的尖叫声很快就白赵旭捂住了，只剩喉间断断续续的呜咽。 赵旭是头一次做这等偷香窃玉之事，觉得刺激极了，轻笑一声，在蜀葵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嘴唇柔润沁凉，蜀葵觉得自己似被毒蛇亲了一下，简直是又恶心又难受，挣扎更加剧烈了，抬手在赵旭脸上拍了一下。 谁知赵旭看着文弱，力气居然大得很，猫逗鼠一般与蜀葵厮打着，居然颇有乐趣。 蜀葵气喘吁吁，恨不得一口咬死赵旭。 傅润纹身子隐在山子洞外面的树丛中，眼睛微眯盯着被山花掩映的山子洞的洞口——难道白蜀葵真的是来山子洞和情人约会？ 正在这时，她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女人尖叫，似乎是白蜀葵的声音。 片刻后，傅润纹垂下眼帘略一思索，起身离开了——不管白蜀葵是与情人约会，还是被人趁机淫辱，她都会过一会儿再引着人过来的。 赵曦今日秘密见了西夏小皇子玉菩萨的使者。 玉菩萨乃当今西夏皇帝的幼子，西夏大将李述评的异母弟弟，因李述评被赵曦俘虏，西夏皇帝便派了幼子玉菩萨会同宰相高树前来甘州，与以李染成为首的大宋官员谈判。 高树乃李述评的舅舅，自然力主营救李述评，因此玉菩萨悄悄联络上了赵曦，打算与赵曦谈妥条件，悄无声息地把李述评给弄死，扫清他继承西夏帝位的障碍。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玉菩萨的使臣化装成了普通西域行商的模样，带着从人进了外书房。 一个时辰之后，赵曦目送宋节送玉菩萨的使臣离开。 赵曦的谋士王海潮立在一侧，轻轻道：“王爷，玉菩萨的要求，您会同意么？” 待玉菩萨的使臣消失在影壁之后，赵曦方道：“李述评绝对不能死。不但不能死，我们还要确保他完整无缺出现在西夏皇帝的御前。” 西夏皇帝诸皇子中，母族显贵有帝位继承权的只有李述评和玉菩萨，若是答应玉菩萨的条件，让李述评不明不白死去，那玉菩萨岂不要一家独大了？ 一家独大的玉菩萨可不符合大宋的利益！ 王海潮微微一笑，道：“王爷英明，玉菩萨的母族赫者部，力量过于强大了！” 待书房里只剩下自己，赵曦始终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手脚似乎没处放，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令他坐卧难安。 饮了一盏茶之后，赵曦便吩咐宋节备马：“去叶府。” 他与其在这里牵肠挂肚，不如去叶家接蜀葵回来算了。 傅润纹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季英子的夫人颜氏。 颜氏带着丫鬟甘草原在假山上面赏景，见白夫人带着丫鬟进了山子洞，想起丈夫说过王爷极为宠爱白夫人，便打算下来与白夫人打个招呼，也好亲香亲香，谁知刚下来，便听到了那声短促的尖叫，听着似乎是从山子洞里传出来的。 她笑着与傅润纹见礼，然后问道：“傅姑娘，我似乎听到山子洞里传来什么声音……” 傅润纹不认识颜氏，淡淡道：“是么？我没听到啊！” 颜氏想着傅润纹有可能是未来的王妃，正要在敷衍一番，谁知傅润纹抬脚便走了。 想到傅润纹与白夫人之间的关系，颜氏心头一紧，心道：傅润纹不会是设计害了白夫人吧？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傅润纹的背影，心中的良知占了上风，没再多想，带着丫鬟甘草走到山子洞洞外，大声道：“白夫人，您还在里面么？大家都在洞口等您呢！” 蜀葵发现自己打不过赵旭，便假装臣服，然后趁赵旭不备，抬起膝盖顶向赵旭两腿之间。 赵旭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松开了蜀葵，身子弯成了弓，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蜀葵收力不住，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她伸出颤抖的手，飞快拔出了发髻上簪的那支累金丝嵌红宝蝴蝶簪，簪尖对外紧紧握在手中。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女声——“白夫人，您还在里面么？大家都在洞口等您呢”！ 扮成如意的冬秀原本正要抬腿踢向蜀葵，听到外面的声音，略一思索，飞身冲到缩成一团的赵旭身边，扶起赵旭便冲了出去。 蜀葵浑身发软坐在厚厚的地毡上，耳朵嗡嗡直响，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扑到素兰身边，一边查看素兰的情形，一边哑声道：“外面是谁？我不小心跌倒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说出自己被赵旭轻薄了。 不过得赶紧出去寻兰锐过来，让他想办法封锁叶府！ 辨认出来的确是白夫人的声音，颜氏忙带着甘草走了进来。 山子洞有些暗，颜氏和甘草进来后在洞口站了片刻，待适应了洞内的光线，这才看清楚了蹲在大红地毡上的白蜀葵和她身边歪在地毡上的粉衣丫鬟。 蜀葵已经稳了下来，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抬眼看向颜氏，竭力笑了笑，道：“您是——” “外子是王爷麾下的季英子，”颜氏忙行了个礼，“夫人您……” 蜀葵抱着素兰道：“我的丫鬟突然晕倒了，可把我吓了一跳！” 第一百七十七章 颜氏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在素兰鼻端探了探，笑着道：“夫人，您的丫鬟只是暂时晕倒了，没有大碍的！” 她低头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香囊，放到了素兰鼻端。 蜀葵在边上闻到了一股闻着便沁凉的气息，有薄荷，有冰片，似乎还混着别的药物，有些窜鼻子。 她担心素兰，紧张地看着颜氏。 颜氏是太医世家出身，方才那一探，便知白夫人这个丫鬟是被人用手刀劈晕了，倒是没有大碍。 她看向白夫人，这才发现白夫人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簪子，而且簪尖似乎朝外。 颜氏心中大惊，面上却是不显，低头看着素兰。 素兰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蜀葵忙道：“素兰，你可醒了，你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素兰还有些晕，看看蜀葵，再看看蹲在另一边的颜氏和甘草，见有外人，便含糊道：“奴婢也不知道……眼前一黑，就……” 颜氏忙笑道：“怕是气血有些不足，坐一会儿就好了，没有大碍！” 蜀葵得知素兰没有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摸了摸发髻，把那支累金丝嵌红宝蝴蝶簪又插了进去。 颜氏瞧见了蜀葵的小动作，却装作没瞧见，指着坐在地毡上的素兰，吩咐自己的丫鬟香草：“香草，你扶她起来吧！” 她自己却走到蜀葵身边，搀扶了蜀葵起来，又随手帮蜀葵理了理了理裙裾。 颜氏扶着蜀葵、甘草扶着素兰刚出山子洞，善睐就急匆匆寻了过来：“夫人！” 蜀葵刚从黑暗的山子洞里传来，被灿烂的秋阳一照，顿时有些恍惚。 她晃了晃脑袋，急忙叫过善睐，走到一边低低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寻找兰锐，就说传我的命令，寻个理由让人把守住叶府所有能够进出的门，暂时不要放人出去！” 善睐见蜀葵神情郑重，忙答应了一声，急急去了。 见善睐去了，蜀葵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颜氏，屈膝行了个礼：“季夫人，今日多谢了！” 颜氏忙侧身避让了，含笑道：“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怕蜀葵惊魂未定，便笑着道：“夫人，荷塘那边风景很美，我们去那边小亭子里坐坐吧！” 蜀葵余悸犹在，正有此意，便看了素兰一眼。 素兰向她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无事。 蜀葵便与颜氏一起，带着素兰和甘草往小亭子走去。 她们刚到小亭子坐下，小春就扶着丫鬟摇摇摆摆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刚看到善睐急急跑出去了——” 蜀葵见她带着一个陌生的小丫鬟，便问道：“小春，你身边那个如意呢？” 小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蜀葵记得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忙道：“我更衣罢出来，没看到如意，就叫了如心跟了我过来！” 蜀葵微一沉吟，问道：“刚才是不是你命如意带我去山子洞的？” 颜氏听到这里，察觉到白夫人和叶夫人的话事涉隐私，自己似乎不该呆在这里，便起身道：“夫人，妾身——” 蜀葵知道季英子是赵曦的亲信，也感激颜氏的帮忙，当下握住颜氏的手，用力握了握，示意颜氏先坐下。 小春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山子洞是我们老爷夏季避暑之处，我自己都不去的，怎么会让如意带你过去？” 这下蜀葵和小春都意识到不对了，连颜氏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又不好离开，便默不作声陪着蜀葵坐着。 蜀葵想了想，道：“我已经让善睐去寻兰锐了，咱们先在这里候着吧！” 如今形势不明，她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好了，后花园中人多得很，暂时还算安全。 小春脸色苍白，点了点头，由蜀葵搀扶着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蜀葵见小春脸色不对，似乎被吓住了，忙揽着小春劝慰道：“兰锐他们会查清楚的，你不要担心！” 小春倚在蜀葵身上，道：“幸亏你没事，要不然……” 蜀葵是她唯一的好友，若是蜀葵有了三长两短，她以后该怎么办？ 再说了，王爷那么宠爱蜀葵，如果今日之事成真，她和叶佳怕是都过不了这关了。 别的那些夫人姑娘们见小春和颜氏陪着白夫人坐在花丛边的木凳上，纷纷过来凑趣：“哟，叶夫人，你和季夫人霸占着白夫人，把我们都冷落在一边，该当何罪啊！” 小春心乱如麻，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蜀葵笑盈盈握着小春的手，仰首正要说话，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像是皂靴走在青石路上发出的声音中间夹杂着衣服和剑鞘相触发出的摩擦声。 蜀葵心里一动，向后看了过去。 头戴玉冠身穿银纹白袍的赵曦大步走了过来。 蜀葵原本还坚强得不得了，一直在安慰小春，此时见了赵曦，这才觉得心有余悸，情不自禁叫了声“阿曦”扶着小春站起身来。 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的模样，凝视着赵曦。 赵曦瞧着蜀葵，见她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却依旧坚强地站在那里，真是特别的可怜可疼可爱。 在听到白夫人叫出“阿曦”两个字的时候，众女眷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夫人居然敢当众叫平亲王“阿曦”！ 她们俱目光炯炯看向平亲王，期待着平亲王的反应。 自从看到平亲王进来，众女眷便处于一种奇异的静默之中——想要回避吧，可是平亲王实在是太好看了了，难得有机会尽情赏鉴；想不回避吧，实在是于礼不合，若是被丈夫或者家里的长辈知道，又是一场斥责。 既然如此矛盾，那么大家都决定不想了，按照礼节见过平亲王得了。 傅润纹此时也立在众女眷之中。 她随着众女眷给平亲王行了礼，起身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平亲王——原来平亲王如此年轻，如此俊俏，身材如此高挑，气质如此清隽…… 傅润纹下定决心：这样的男人，白蜀葵这样的庸脂俗粉哪里能配得上？只有我这样的女人才堪堪匹配！ 无论如何，我要成为平亲王妃，正式拥有这个美好的男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隔着人群，赵曦凝视着蜀葵，声音清朗：“回家吧！” 蜀葵是他的枕边人，此时他一眼便看出了蜀葵的不妥。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 周围静极了，这些将军和地方官员的女眷，也都算是见过世面了，可是距离平亲王赵曦这么近，还是平生第一次。她们几乎是一瞬不瞬看着这位年轻俊美的亲王，齐齐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其实不知道如何与女人相处，因此一向用高傲冷漠作为保护，微微颔首，示意众女眷平身，幽黑凤眼却依旧盯着蜀葵，等着蜀葵过来。 蜀葵正要走过去，却被傅润纹叫住了。 傅润纹越众而出，摆出最无懈可击的仪容，用最优美的嗓音问道：“白夫人，您没事吧？” 蜀葵看向傅润纹，微微一笑，道：“妾身安好。” 傅润纹一脸关切：“真的没事么？刚才你进山子洞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呢！” 蜀葵还没来得及开口，傅润纹便用嫩白修长的手指捂住用香膏精心描绘的红唇，一双宝光璀璨的大眼睛似是慌乱地瞟向赵曦：“白夫人，对不住……我太冒失了……” 她急急走向赵曦，姿态优美屈膝行礼：“沧州傅氏之女见过王爷。” 起身后，她一脸担忧看向赵曦：“王爷，您千万不要误会白夫人……” 赵曦面无表情看了蜀葵一眼，然后看向傅润纹。 傅润纹激动地看着赵曦，眼睛发亮，整个人似乎都迸射出光芒。 此时的她，美得惊人。 蜀葵立在一边，看了看傅润纹，再看了看赵曦，垂下眼帘，心中暗笑——傅润纹还是不了解赵曦的性格啊！ 赵曦浓秀的眉微微蹙着，忽然开口轻轻道：“你是沧州傅氏的女儿？” 近距离看着赵曦，傅润纹才发现这位平亲王真是完美的男人，不但生得俊美如神祇，连肌肤都细如白瓷，她压抑着内心的躁动，深吸一口气，道：“禀王爷，妾身正是傅氏之女傅润纹！” 赵曦忽然笑了笑。 他的笑如春花乍放明月当空，实在是好看极了，傅润纹呆呆地看着他，视线都移不开了。 赵曦凤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声音清泠：“沧州傅氏也是大家，家教应该颇为严谨，《女戒》自然是常常诵记的。” 傅润纹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是……” 蜀葵忍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角——赵曦这人最护短了，但凡是他的势力范围，都护得很呢！ 赵曦看着傅润纹，面无表情，声音清冷：“既如此，‘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傅姑娘哪一条做到了？”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众女眷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自己做了出头鸟，像傅润纹一样被王爷挖苦；就连傅润纹的亲姐姐傅秀纹，也一动不动低头立在人群中，生怕自己平亲王发现了。 蜀葵仰首看向赵曦。 赵曦背脊挺直立在那里，那么的高挑俊美，如同神祇。 可是这神祇向她伸出手：“蜀葵，回家吧！” 蜀葵的心如同浸入了温润的之中，她走出人群，走到了赵曦身前，把自己的手放入了赵曦手中，然后回头看向小春，示意小春也跟上来。 她在叶府出事，这件事是瞒不住赵曦的，蜀葵担心赵曦迁怒小春，因此打算叫上小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小春悄悄觑了王爷一眼，见王爷并没有反对，便也跟了上去。 傅润纹脸色惨白，身子微颤，却始终背脊挺直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平亲王牵着他那个姓白的狐媚子小妾离开。 周围的女眷被赵曦气场所摄，安静地立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的父兄或者丈夫都是西北军政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傅润纹有可能是未来的平亲王妃。 此时见王爷当着傅润纹的面待白夫人如此亲昵，而且如此不给傅润纹面子，众女眷都有些发懵。 四周静极了众女眷眼睁睁看着愈走愈远的平亲王和白夫人的背影发现一个高挑颀长一个娇弱窈窕真真一对璧人，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 赵曦原本是带着林贞来接蜀葵回王府的，谁知刚下马便被兰锐拦住了。 兰锐低声禀报，说白夫人遇到了袭击，他已经悄悄让人封锁了叶府。 赵曦闻言，心脏怦怦直跳，当下来不及多想便带着林贞疾步而行赶了过来。 带着蜀葵离开了后花园之后，赵曦见四周没有外人，这才握着蜀葵的手，沉声道：“兰锐已经带着人围住了叶府，赵敏正带着人搜查全府，你放心！” 然后他又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蜀葵先道：“王爷，咱们先找个地方细说！” 又看向小春：“小春，你带路吧！” 小春不敢看王爷的脸色，轻轻答了声“是”，引着王爷和蜀葵一行人去了内书房。 在内书房坐下之后，蜀葵见小春脸色苍白，生怕她被赵曦吓住了，便安抚道：“小春，没事了，有王爷在，放心吧！你去看看茶水——” 先把小春支走再说。 小春不敢走，眼神飘忽，看了赵曦一眼。 赵曦：“……” 他睨了他这位“情敌”一眼，淡淡问身旁侍立的林贞：“林贞，叶佳呢？” 叶佳怎么还不把他老婆领走！ 林贞垂目禀报道：“叶大人正带着家丁搜查内院，一会儿就过来！” 蜀葵还不知道赵曦在吃小春的醋，揽着小春的腰，笑嘻嘻安慰道：“小春，不要担心，有我呢！” 她在叶府出了这档子事，生怕小春心里不自在，因此竭力安慰着。 小春原本心中忐忑得很，见蜀葵如此安慰，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亲自摆了茶，屈膝行了礼，退了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赵曦、宋节、林贞和自己，蜀葵这才道：“王爷，我在山子洞里看到了赵旭！” 赵曦闻言，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赵曦神情凝重，凤眼微眯看了宋节和林贞一眼。 宋节和林贞忙恭谨地退了出去，立在正房门外警戒着。 赵曦看向蜀葵，凤眼幽深难测，仰月唇紧紧抿着。 蜀葵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一五一十把今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她自然有顾虑，怕赵曦误会她和赵旭发生了什么，可是蜀葵也知道如果说了一个谎，就要有无数的谎来圆，与其说谎话，还不如把今日之事老老实实告诉赵曦。 赵曦盯着蜀葵，半晌方道：“他亲你了？” 蜀葵背脊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心脏怦怦直跳，耳朵似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垂下眼帘，老老实实道：“是。” 赵曦一瞬不瞬盯着她：“亲哪儿了？” 蜀葵伸出手指，木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赵曦心里闷闷的，起身走到蜀葵身边，俯身从蜀葵袖中掏出雪白丝帕，在茶水中蘸了蘸，一手扶着蜀葵的额头，一手拿着湿透的丝帕细细擦拭了好几遍。 蜀葵身子僵直，一动不动立在那里。 赵曦今日穿的是件天青色圆领便袍，领口处是蜀葵用皂色丝线绣的云纹，里面穿是雪山素绸中衣，都是蜀葵亲手缝制的。 若是平时，看到赵曦穿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蜀葵一定觉得开心，此时却觉得有些发冷——赵曦不会因为赵旭亲过她的额头，就掐死她吧？ 想到大宋史书上纪录的那些节妇故事，蜀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还年轻，还想活下去，还想与赵曦长相厮守…… 她不想自己死了，赵曦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做他和自己做过的亲密之事！ 赵曦伸出长臂，一把把蜀葵抱在了怀中。 他的个子太高了，抱得又紧，蜀葵只能到他的下巴，她难受极了，挣扎着试图去推赵曦。 赵曦松开蜀葵，伸手握住蜀葵的下巴，低头她唇用力啃咬。 蜀葵被咬得有些疼，含糊不清道：“……不……不要亲肿了……还要……见人……” 赵曦每次亲她，都是又啃又咬，老是把她嘴唇亲肿，在家里还好，如今可是在外面，等一会儿如何见人？ 听到蜀葵的抱怨，赵曦这才松开了蜀葵，着看着蜀葵。 蜀葵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已经被他亲得嫣红莹润，已经肿了。 见蜀葵如此媚态，赵曦的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似乎马上就要挣出胸腔了，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低头再次吻住了蜀葵。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突然松开蜀葵的唇，蜀葵的衣服，隔着里面的抹胸了蜀葵左边柔软的突起…… 蜀葵被咬得酥麻难耐，忙用力取去推赵曦。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半天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蜀葵轻轻推开了赵曦，仰首看着他那亮得吓人的凤眼，低声道：“阿曦，回家吧！” 赵曦身上硬邦邦的，即使隔着柔软的丝绸，蜀葵也能感受到他那滚烫梆硬的身体。 赵曦轻轻着，凤眼一瞬不瞬望着她。 蜀葵有些害羞，低头道：“这里多不方便啊……” 赵曦看着眼前娇媚的蜀葵，他喉咙有些干很想再亲蜀葵一下，却怕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反应。 他低头在蜀葵额头上吻了吻，轻轻“嗯”了一声，想起自己方才动情，不由俊脸一红，又有些害羞，抬起左手虚虚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走吧！”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林贞的声音：“禀王爷，兰锐过来回话！” 赵曦立时冷静了下来：“让兰锐进来吧！” 兰锐行罢礼，沉声道：“王爷，如意被人扭断了脖子，死在了山子洞南端的床铺上，外衣和首饰都不见了。属下带人搜索了全府，并没有查到异常之人。” 赵曦心知赵旭既然敢进来，一定是早安排了后路，如今怕是早一路狂奔逃出甘州了。 他面无表情道：“这件事由你继续调查，现在先解除对叶家的封锁，让人安排马车，护送夫人回王府。” 兰锐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回到庆禧堂，赵曦直接抱着蜀葵进了卧室，把蜀葵放在了窗前的锦榻上，翻开蜀葵的裙子，她的亵裤便顶了进去…… 除了初尝欢爱之时，赵曦从来没有这样粗暴过，简直是变着花样的逞凶斗狠，却带给了蜀葵从未曾有过的激情，她最后在哭泣中与赵曦一起到了顶点。 暴风骤雨一般的欢爱之后，蜀葵浑身发麻，软瘫成一团，整个人趴在赵曦身上闭目养神。 她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了，方才赵曦全弄到了里面，自己万一怀孕…… 想到这里，蜀葵背脊上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悄悄握紧双拳，竭力调动大脑，思索着万一真的因此怀孕，她该怎么办。 赵曦倚着锦缎靠枕，左手拿着书在看，右手轻轻着蜀葵的背脊，享受着事后的余韵。 他口中虽然不说，却也担心今日蜀葵受到赵旭的惊吓，因此尽力抚慰着。 蜀葵默然半晌，忽然道：“阿曦，后花园的月季花还开着吧？” 她一直很喜欢孩子，如果因为这次之事身怀有孕，说明这是老天赐给她的宝贝，她就坦然接受好了！ 蜀葵相信自己的能力，自信自己能给孩子很好的生活。 赵曦头也不抬，眼睛盯着手中的《史鉴》：“应该还有。”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脸上现出一抹温柔的微笑：“阿曦，你陪我去后花园散散步吧！” 今日见了傅润纹，蜀葵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赵曦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明年便是加冠之年了，无论如何，他的婚事会被提上日程，没有傅润纹，也会有别的高门贵女。 也就是说，她在赵曦身边呆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蜀葵决定，要好好享受与赵曦在一起的时光，赵曦见她兴致很好，便在蜀葵发上吻了一下，起身抱起蜀葵去了浴间，一番洗浴之后这才带着蜀葵去了后花园。 第一百八十章 庆禧堂去后花园有一个近路，不过要经过一个夹道。 夹道有些背阴，穿堂风缓缓流过，令蜀葵觉出了些寒意。 她瞧了瞧左侧牵着她的手的赵曦，见他的侧脸线条流畅俊俏，却依旧带着冷峭之意，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便有心撒撒娇缓和气氛。 蜀葵眨了眨眼睛，忽然道：“阿曦，我腿有些酸……” 赵曦看着她，心里清楚得很，蜀葵是在撒娇，不过想要他背着他罢了！ 他心里虽然明白，却依旧乖乖地屈膝弯腰，示意蜀葵趴到他背上。 蜀葵轻轻了赵曦的背上，伸出双臂揽在他的身前。 趴在赵曦坚实的背上，一股甜蜜的流淌在蜀葵的胸臆之中，令她全身心都温暖了起来。 赵曦轻松地背起蜀葵，穿行在这幽深阴凉的夹道之中。 蜀葵把自己的脸贴在赵曦修长的颈子上感受着肌肤相触的舒服感觉，心中静谧而甜蜜，什么都不想，安然地呆在赵曦坚实的背上…… 也许赵曦明日便要与傅润纹订婚，也许她很快便要离开赵曦，可是在此刻，她与赵曦在一起。 那就享受在一起的这一刻好了！ 蜀葵柔软的贴在赵曦劲瘦的背上，赵曦心中却没有一丝绮念，只想要永远背着蜀葵走下去，让蜀葵永远和他在一起。 此时的赵旭已经回到了他在南州城知州衙门的住处。 他从来爱洁，回了居住的院子，第一件事自然是沐浴更衣。 赵旭泡在浴桶中，热水刺激了他脸颊、下巴、颈部和手腕被白蜀葵挠的咬的抓的伤口，他不由“嘶”了一声，心道：白蜀葵瞧着柔柔弱弱的，跟小一般，谁知居然是条小疯狗，亏得赵曦受得了她！ 冬秀、春明和景明是他自幼的伴当，自然都在一边侍候着。 春明拿了香胰子正要递给赵旭，一眼看到赵旭那些横七竖八瞧着极为凄惨的伤口，心里不禁一颤，替赵旭害疼：“殿下，很疼么？奴才给您涂点伤药吧！” 赵旭秀丽的眉头蹙了起来：“伤药没用，去看看有没有涂被疯狗咬的伤口的药！” 想到白蜀葵，赵旭觉得伤口更疼了，悻悻道：“牙口倒是好得很……” 冬秀亲眼在场目睹了赵旭被虐的全过程，心知赵旭性格有点怪异，那白蜀葵越是咬他打他，他怕是越发对白蜀葵上心，便一声不吭侍立一旁。 赵旭有些担心自己受到伤害的某个重要部位，便分开，盯着浸在水中那个部位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当时虽然疼彻心扉，却没有外伤。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便伸手拨了拨，发现软软的，丝毫没有反应。 赵旭颇为怜惜地看着自己一直偃旗息鼓的部位，叹息了一声，心道：老子不会被白蜀葵那一腿给顶成太监了吧？ 冬秀悄悄觑了赵旭一眼，见他对着那物长吁短叹，心知赵旭之忧，便特意转移话题，轻轻问道：“殿下，这几日还去甘州么？” 赵旭沉浸在自己有可能雄风不再的烦恼中，懒懒道：“这段时间赵曦会防守严密，咱们怕是无隙可乘，再等等吧，先把谈判之事处理好！” 反正赵曦年底还要进京觐见，无论如何，与白蜀葵早晚会见面的。 冬秀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转移了赵旭的注意力，口中答应了一声，正要上前侍候，却听得赵旭问道；“冬秀，做太监的滋味如何？” 在场的三个小太监冬秀、春明和景明：“……” 没等到冬秀的回应，赵旭也不在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老子将来若是真的太监了的话，一定要把那个白蜀葵给弄过来，让她守一辈子活寡！ 大概是白日受到惊吓的缘故，今日的蜀葵对赵曦有些痴缠。 赵曦在锦榻上坐着看书，她走过去挤着赵曦坐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挨着赵曦发呆。 见她如此依恋自己，赵曦便抱起蜀葵，放在自己怀中，与她一起看书。 晚间赵曦洗罢澡出来穿中衣，蜀葵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赵曦，脸贴在赵曦背脊上，轻轻吻了一下又一下。 赵曦被她弄得难以自抑，索性把蜀葵从身后拨过来搂在怀里。 他在蜀葵耳朵上吻了一下，低声道：“下午才弄过，你下面不疼么？” 赵曦的气息喷在蜀葵极为敏感的耳朵上，她浑身轻颤，伸手握住了赵曦已经剑拔弩张的部位……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蜀葵正要推开赵曦，却被赵曦摁在了那里，最后全都弄了进去。 蜀葵伸出双臂揽住了赵曦劲瘦的腰，用力箍着他不让他离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曦。 赵曦真是太好看了，他的肌肤细腻如瓷，眉睫乌浓，鼻梁挺直，仰月唇嫣红润泽，多么好看的男人…… 这么好的男人，要属于别人了。 蜀葵真想拥有一个他的孩子…… 她和赵曦的孩子，一定也会很好看！ 蜀葵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凑近赵曦，用力吻住了赵曦…… 再来一次吧，既然已经有两次了。 一时事毕。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赵曦抱着蜀葵，凤眼微阖，看似似睡非睡，实际上一直在想心事。 片刻之后，赵曦伸手从床里拿了一个软枕，抱起蜀葵，垫在了蜀葵身下——他知道蜀葵一直很喜欢孩子，提到小春腹中的胎儿，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蜀葵想要孩子，他就给她一个。 要赶在明年王妃进门之前，让蜀葵有一个孩子。 蜀葵睡意正浓，迷迷糊糊缩成一团，埋进了赵曦怀中。 这样的蜀葵令赵曦的心都快要化了，他凑过去在蜀葵温热的唇上吻了一下。 一直等到蜀葵睡熟了，赵曦这才起身出了庆禧堂，带着宋节和林瑜往东客院走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如今已经是初秋，白日虽然炎热依旧可是深夜已经带了些初秋的寒意。 平亲王府外院戒备森严，巡视的王府扈卫提着书着“平亲王府”四个大字的灯笼一队队走过，扈卫手中的银枪锋刃偶尔被灯笼光晕照着，便会闪过一道雪白的银光。 东客院内书房的窗户洞开着，香炉里熏蚊虫的艾草缓缓焚烧着，散发着一种略带清苦的芬芳。 清油书案上摆放着两盏琉璃罩灯，安亲王赵昀正端坐在书案前，盯着面前展开的雪白信纸，清秀的脸上带着一抹果决。 赵昀的两个属下秦玉川和于武志立在一旁，等待赵昀的指示。 赵昀把手中的笔放下，皱着眉头道：“傅家难道没有别人了么？非得傅润纹？” 他已经得到消息，今日白日赵曦在叶佳府上，给傅润纹一个大大的没脸。 作为赵曦的二哥，赵昀还是了解自己这个三弟的，知道这说明赵曦根本没看上傅润纹。 想想傅氏女的傲慢跋扈，赵昀觉得自己能够理解赵曦，换做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娶傅氏女。 想到自己那出身傅氏的王妃，赵昀简直是有些头疼了。 秦玉川立在一旁，略一思索道：“王爷，傅姑娘是傅夫人看中的人。” 闻言赵昀沉默了。 对于他那位强势的舅母兼岳母，他和舅舅傅明义一样毫无办法。 赵昀抬头看向窗外，眼中带着一抹深思：“我现在就给舅舅写信。” 他和赵曦一起长大，自然了解赵曦。 赵曦小时候看着跟一棵细细的青竹似的，瞧着似乎柔弱，可是赵昀清楚地知道，赵曦只是看着平和文弱，若是他认定的事，一定会执拗地坚持到底，谁也无法左右他。 若是赵曦不喜欢傅润纹，赵昀也没办法。 与其因为傅润纹而让己方陷入被动，不如赶紧换一个平亲王妃的人选。 赵昀拿起笔蘸了些墨水，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秦玉川刚要劝说赵昀，可是他张了张嘴，想想傅夫人的性子，再想想王妃的跋扈，他也体会到了王爷的无奈，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得悻悻闭上了嘴——傅将军如果坚持要用傅润纹与平亲王联姻，那就让傅将军自己想办法吧！ 赵昀刚写罢信，小厮明镜便来回报：“禀王爷，平亲王求见！” 闻言赵昀抬头看向秦玉川和于武志，意思是：看，我说的没错吧？ 秦玉川和于武志俱苦笑了一下，实在是无话可说。 他们都是镇北将军傅明义安排给安亲王赵昀用的人，遇到这种情况，能说什么？只希望傅夫人和傅王妃不要再生事了！ 赵昀垂下眼帘，一丝不苟封好信，拿起他的印章蘸了些红印泥后盖了上去，这才把信交给书案旁侍立的小厮明宇：“千里加急送往沧州。” 明宇答了声“是”，接过书信退了出去。 赵昀这才起身，带着秦玉川和于武志去迎接赵曦。 夜已经深了。 赵昀赵曦兄弟二人走在东客院后院的松林之中。 初秋的夜晚特别静谧，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泻了下来，透过林荫道两侧松树的枝干在地上印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微凉的夜风轻轻吹拂着。 赵曦缓缓走在斑驳的月光中，默然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二哥，我们做个交易吧！” 赵昀正在等赵曦的这句话，闻言微微一笑，抬头看向赵曦：“说吧！” 既然白日时赵曦在叶府当众表明了对傅润纹的厌恶，又连夜来见他，估计是要另提一个条件，代替与傅润纹定下婚约。 而赵昀要做的，便是看赵曦的条件是不是够诱人了。 赵曦凝视着前方黑魆魆的树丛，声音清冷：“我不娶傅润纹。” 赵昀含笑看他，等着赵曦的下文。 月光中赵曦的俊脸清冷异常：“十月之前，我负责让赵旭不再监国。” 赵昀闻言，心脏怦怦直跳，眼神热切：“阿曦，你若是能做到，傅氏的婚约我负责拒绝。” 如今正安帝缠绵病榻，赵旭以皇太子的身份监国，辅佐皇帝，参与政务，等于是进入了大宋朝廷的决策层，一旦正安帝有个三长两短，赵旭自然顺理成章继承帝位，因此赵昀和傅明义一直以来的愿望便是让赵旭不再监国。 赵曦看向赵昀，精致凤眼如淬冰雪：“一言为定。” 因为皇子的身份，他已经注定要有一桩政治婚姻，蔡贵妃不会放过对他的婚姻的控制。 既然如此，与其被动地被蔡贵妃安排一个王妃，他不如选择一个可以合作的政治伙伴作为王妃，而不是娶进一个妻子。 赵昀微微一笑：“成交！” 早上赵曦陪蜀葵用罢早膳，端起清茶漱罢口，正要起身离开，发现蜀葵殷殷看着自己，似是依恋得很，便又坐了回去。 他总觉得从昨日开始，蜀葵对他痴缠得很，总是腻歪他，和先前的洒然果决很是不同。 这样的蜀葵，令他莫名的怜惜。 赵曦正陪着蜀葵，兰锐进来回话。 他看看王爷，再看看白夫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当着白夫人的面开口回话。 见兰锐欲言又止，赵曦便道：“说吧！” 兰锐拱手行了个礼，禀报道：“禀王爷，属下昨夜连夜提审了如意的家人。如意是叶夫人从外面买的丫鬟，据如意家人供述，为了给如意的二弟娶亲，如意前些日子让人往家里捎了二十两银子。” “后来属下审问与如意交好的叶府丫鬟得意，得意说曾听如意说过有个极清秀的少年喜欢上了她，还说要娶她。据得意交代，如意说那少年生得跟女孩子似的，眉尖还有颗痣。” 赵曦略一沉吟，道：“歹徒能够在叶府进出，一定有内应。内应找到了么？” 兰锐当即道：“禀王爷，属下昨日在叶府探查，发现昨日叶府只有一个园丁徐二苟不在府里；今日凌晨，甘州知府衙门巡夜的官吏在福庆赌坊门前的僻巷内，发现了叶府园丁徐二苟的尸体。据知府衙门仵作的检验，徐二苟被人用利刃割喉而死。” 兰锐垂下眼帘，继续禀报：“据与徐二苟交好的叶府轿夫交代，徐二苟在外赌博，欠下大笔赌债，不过最近得了一注外财，不但把赌债全给还了，而且还有赌资继续去福庆赌坊玩耍。” 赵曦抬眼看向兰锐，凤眼微眯。 兰锐的弯月眉微微扬起：“王爷，属下昨夜已通知孙沛封锁了甘州四个城门，务必要找出那个清秀少年。”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赵曦的手指在小炕桌上敲了敲，开口问兰锐：“你还记不记得春明的模样？” 他记得赵旭的贴身小太监春明眉尖就有一颗小小的痣，看着很是俏皮。 不过到了如今，春明一定跟着赵旭脚底抹油溜了，继续寻找也不过是些无用功，不过正好可以趁机整肃一下甘州的治安…… 兰锐闻言眼睛一亮，道：“禀王爷，奴才试着把春明的模样画出来！” 他见过几次皇太子身边得力的小太监春明，春明的模样倒是很符合“极清秀的眉尖有颗痣的女孩子似的少年”这句形容。 蜀葵一直在旁边专注地听着，当下便道：“内书房画纸画笔和颜料都很齐全，要不让善睐带着兰锐进去试试吧！” 她既然有了去意，便有心在离开前，把她身边这些亲近人给安排妥当——善睐既然与兰锐有情，就成全善睐和兰锐；素兰她们几个的想法还不知道，得抽空问一问…… 赵曦看了蜀葵一眼，有些好笑——蜀葵真是疼她那几个丫鬟，知道善睐喜欢兰锐，便时时为善睐创造接近兰锐的机会。 不过他瞧蜀葵一天到晚趴在那里描摹草木图谱，画具什么的倒也齐备。 兰锐闻言，有些跃跃欲试，眼睛亮晶晶看向赵曦。 赵曦垂下眼帘：“去吧！” 兰锐答了声“是”，给立在一边侍候的善睐使了个眼色。 善睐害羞得脸都红了，大眼睛亮晶晶的，向着赵曦屈膝行了礼，引着兰锐进了内书房。 明间里一时有些静，蜀葵从小几上拿起《史鉴》，笑盈盈看向赵曦：“王爷，我近日读书，有好多疑问，正要请教您呢！” 她读《史鉴》，读到“郑伯克段于鄢”一节，当时便想到了蔡贵妃与赵曦的母子关系，想到了明年赵曦加冠，蔡贵妃怕是要正式安排赵曦的婚事，因此想要借此试探赵曦。 赵曦没想到蜀葵如此好学，心中大慰，便道：“都有哪些问题？” 若是别人，他才不耐烦解答这些问题；只是这是蜀葵，他再不耐烦也得耐着性子。 蜀葵把书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粉笺。 粉笺上写了一串问题，都是她这些日子积累的。 蜀葵直接拿第一个问题问赵曦：“我读到“郑伯克段于鄢”这一节，有一个疑问，共叔段那么烦人，为何郑伯不一开始就敲打他一番，让共叔段收敛？毕竟是兄弟，何苦看着弟弟作死……” 赵曦闻言，凤眼微闪，看了蜀葵一眼，轻轻道：“这便是‘溺杀’！” 蜀葵略一思索，眼睛亮晶晶看向赵曦：“阿曦，所谓溺杀，便是若你深恨一个人，或者这个人的存在对你威胁很大，可是你又没有借口把他彻底除去，便纵容他，看他一步步作死，然后待他到了天怒人怨之时，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将其一脚踩在烂泥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对吗？” 赵曦微微颔首，心道：孺子可教也！ 蜀葵又问：“郑伯的母亲武姜那么偏心共叔段，为何郑伯最后还要借颍考叔做下台梯子，与武姜和好，还在史书上留下一笔——‘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 赵曦闻言，脸上显出怅然之色，道：“不过是为了‘孝’字罢了！” 他之所以对蔡府和蔡贵妃一再退让一再敷衍，为的不也是那一个虚无缥缈的“孝”字么…… 蜀葵觑了赵曦一眼，明白了赵曦的顾虑。 蔡贵妃明明不是赵曦的生母，待赵曦也不好，可是大宋以孝立国，至少在明面上，赵曦还是得孝顺顺从蔡贵妃，否则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饶是赵曦，也有些承受不起…… 她想了想，道：“若是不想让百姓愚孝的话，倒是可以寻几个因为儿女愚孝或者父母昏聩的事例，想办法传扬开去，让百姓认识到孝是可以的，但是不要一味地愚孝，父母也有不是的地方……” 赵曦听了蜀葵的幼稚言语，却颇以为然，悄悄记在了心里。 过些日子他便要出发入京觐见了，明年是他加冠之年，蔡贵妃一定会插手他的婚事，得提前考虑这件事了。 正在这时，兰锐与善睐从内书房走了出来。 兰锐把手中的画递给赵曦看：“王爷，您看属下画得像不像春明？” 赵曦接过来一看，发现颇为传神，正是赵旭贴身小厮春明的模样，便道：“你拿下去临摹几张，让暗卫在城内各处秘密寻访，不要声张。” 赵旭既然在南州，他一向喜动不喜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流窜到了甘州，预先做些准备也好。 兰锐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素兰和善睐见状，也都悄悄退了出去。 赵曦见蜀葵还拿着她那张写着问题的粉笺，便问道：“还问么？” 蜀葵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想想再问。” 她走到赵曦身边，挨着赵曦坐了下来，身子倚在赵曦身上。 赵曦一时有些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预备十月进京觐见，给宫中以及京中各府女眷的礼物由你来预备吧！”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 赵曦又道：“名单我会让兰锐送过来，你拟好礼单让我看看。” 蜀葵答应了一声，知道赵曦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自己一味痴缠只会误事，便直起身子笑盈盈看着赵曦：“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出了明间，赵曦没来由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蜀葵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粉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曦的心忽然一紧，心道：蜀葵还是太寂寞了啊！ 他公务繁忙，一天到晚在外面忙碌，即使回了内院，也不过是吃和睡而已，哪有时间陪着蜀葵聊天解闷？ 想到蜀葵一日日孤独地守在这四角天空下，赵曦心中那个打算更加坚定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平王府外书房大门口的值事房内，叶妈妈与叶佳母子俩并排坐在椅上，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叶妈妈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想着小春有了身孕，我也该向王爷请辞，圆圆满满回家抱孙子了，谁知还没等我筹划好，家中竟出了这样的事……偏偏白夫人赏脸去了咱们家……” 见母亲烦忧，叶佳不免内疚，涨红着脸道：“母亲，是儿子没管好家宅，让母亲忧心了！” 叶妈妈又叹息一声，道：“小春什么都好，就是没经过大场面，得有人在旁指点……罢了，我待会儿向王爷请辞，回家帮你们小两口管理家务吧！” 白夫人也是丫鬟出身，偏偏就能把庆禧堂里里外外料理得有条有理，把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管理得人人称好，什么大场面也都不惧……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不过小春也有小春的好处，又孝顺，又知足，白夫人……心太大了，不是小家小户能够盛得下的！ 叶佳闻言大喜，道：“母亲，早该如此了！” 他如今是做官的人了，母亲做了一辈子奴婢，也该回家享几年清福了——不过转念一想，叶佳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娘在王府中似乎一直在享清福，从来不曾劳心劳力过！ 想到王爷对他们母子的厚待，叶佳隐隐有些愧悔，便不吭声了。 正在这时，宋节过来了：“叶妈妈，叶大哥，王爷有请！” 待进了外书房，叶妈妈和叶佳齐齐行礼。 赵曦原本正端坐在书案后面，见叶妈妈行礼，忙吩咐叶佳：“还不把妈妈扶起来！” 又道：“妈妈坐下吧！” 叶妈妈是他的奶娘，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叶佳把母亲扶了起来。 叶妈妈在靠西墙摆着的锦椅上坐下后，这才道：“王爷，我是带阿佳向您请罪的！” 她是王爷的奶娘，自然深知自己这个奶儿子的性格，知道王爷性格深沉诡谲，眼中不揉沙子，正因为如此，她才表现得庸庸碌碌，从来不肯在王府揽权。 如今正好借着这件事辞了王府的差事，也好让王爷顺顺当当把王府家务交给白夫人。 听完叶妈妈的话，赵曦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过阿佳确实得整肃家宅了！” 闻言，叶妈妈当即道：“我这次过来，正是想求王爷恩典呢！”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方道：“这次白夫人去了家里，偏偏家里又出了没脸的事，原该整肃了，只是如今阿佳媳妇正怀着身孕，我想求王爷恩典，让我回家养老，顺便帮阿佳媳妇管理家务！” 赵曦抬眼看向叶妈妈，见她青丝间夹杂着根根银丝，眼尾的皱纹已经相当明显，心中也是感慨，便答应了下来，又吩咐宋节取了两千两银票给了叶妈妈。 叶妈妈感激不尽，谢恩后起身道：“王爷，白夫人虽然年轻，可是做事极有条理，庆禧堂被白夫人管理得妥妥帖帖，以后王府内院交给白夫人倒也妥当！” 赵曦点了点头，道：“那就烦请妈妈和她做了交接再回家吧！” 叶妈妈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迟迟疑疑道：“王爷，阿佳媳妇正在我那里，不知能不能见白夫人一面……” 赵曦一听，便道：“相见便见，有什么打紧！” 他不喜欢小春，奈何蜀葵喜欢得很，他能有什么办法？ 叶佳一直在旁边听着，见王爷待自己母亲如此客气，并不曾因为白夫人在他府中险些出事而迁怒，心中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王爷做事雷厉风行，手腕狠辣，他们这些底下人都怕得慌，幸好母亲是王爷的奶娘，王爷待母亲真是难得的客气亲近！ 蜀葵已经做出了决定，心情便沉静了下来。 她一直很喜欢读史书，尤其关注那些治国之策和权谋之道，觉得很有意思。 蜀葵今日打算继续研读《史鉴》。 初秋时分，白日天气颇为炎热，蜀葵便让人在明间用赤金大莲花盘摆上冰山，又让人从内书房搬出那套金丝楠木茶台，放在了罗汉床前。 她的这些丫鬟中，顶数粉樱最会泡茶，因此蜀葵吩咐粉樱：“把兰锐新送来那盒明前毛尖拿出来吧！”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明月玉洁把红泥小炭炉和素瓷茶具都取出来摆好，自己端坐在金丝楠木茶台后面开始泡茶。 蜀葵则舒舒服服倚着锦缎靠枕歪在罗汉床上，在被冰山的凉气浸得凉阴阴的飘渺茶香中，拿着《史鉴》读了起来。 正在这时，妙真进来禀报：“夫人，叶夫人求见！” 蜀葵闻言大喜，忙道：“我去迎接！” 她很快便扶着小春慢慢走了过来。 在明间外负责掀帘的正是明月。 明月掀开明间门上挂着的水晶帘，请蜀葵和小春进去。 小春一进明间，便觉得一股凉阴阴的茶香扑面而来，浑身的毛孔都凉快舒适极了。 她笑嘻嘻打量了一下，罗汉床尾的赤金大莲花盘里放着一座冰山，正散发着寒气；罗汉床上散乱发着几个碧色绣花锦缎靠枕，旁边倒放着一本打开的书；罗汉床前摆着金丝楠木茶台，上面的红泥小炭炉上正咕嘟着水，而茶台上的素瓷茶盏中盛着浅碧色的茶液。 “蜀葵，你倒是真会享受！”小春笑着道，“瞧着这茶倒是挺好看，来，我也尝尝吧！” 蜀葵小心翼翼扶着大腹便便的小春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这才道：“今日天这么热，也没法出去，只能尽力让自己舒服点了！” 见小春想喝茶，蜀葵忙道：“小春，你是孕妇，这茶有些寒，还是不要饮的好！” 她开口吩咐善睐：“廊下阁子里不是炖的有白莲百合糖水么？去盛一盏吧，这个孕妇倒是可以喝！” 善睐答应了一声，自去盛白莲百合糖水。 小春与蜀葵坐在罗汉床上，见明间里的丫鬟都是蜀葵的亲信，便低声问道：“蜀葵，我婆婆说王爷不生气了，是不是真的？” 蜀葵笑着揽着小春的腰肢，笑着宽慰她：“这件事又不怪你，王爷不生气的！” 小春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道：“真是好险啊，以后再请你去，我可得细心点了！” 蜀葵笑眯眯道：“下次过去，我多带些人跟着，把你给吃穷！” 小春笑了，道：“吃不穷我的！我家老爷前些日子刚给了我一个绸缎铺子！” 蜀葵闻言心里一动，忙问道：“绸缎铺子？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春笑着道：“就在城里的云平坊，叫富源记。铺子倒也不大，不过是五千两银子的本钱，请了一个掌柜并两个伙计，生意好的话，一个月也有二三百两银子的出息。” 蜀葵怕小春坐久了累，拿了一个靠枕帮她垫好，让她躺着说话，然后让侍候的人都出去，这才悄悄道：“小春，我也想开个铺子，不过能不能开，做什么生意，还得细细筹划才行。” 她手里如今约有一万五千两银子，白放着的话，等王妃进门，说不定要把她驱赶出去，到时候她若是净人儿一个什么都不能带就被赶出去，那这些银子就全要泡汤，不如买个铺子做些生意，不但银子盘出去了，而且也能钱生钱，多些出息。 另外蜀葵想通过小春，悄悄买个宅子，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而且蜀葵一直觉得，银子这些物件，是喜动不喜静的，与其白白放在手里，不如让银子流动起来，用钱来生钱。 小春听了，大感兴趣：“你自己想做什么生意？” 蜀葵抿嘴笑了：“我觉得女人的钱好挣些，想开个胭脂水粉铺子或者专卖首饰的珠宝铺子，成衣铺子也行，若是能请来好厨子，开个酒楼也不错！” 小春兴致勃勃地给蜀葵谋划了起来：“我那个铺子隔壁有一个成衣铺子要出手，要价五百两银子，你要不要让人去看看？” 蜀葵很感兴趣，当即便细细问了问，觉得还算合适。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善睐用托盘端了两盏白莲百合糖水进来了。 她把其中一盏递给了小春，另一盏奉给了蜀葵：“夫人，叶夫人那盏是常温的，您这盏是用冰水冰过的！” 蜀葵接过莲花盏，笑道：“孕妇不能吃凉东西，我却是无碍的！” 小春见盛白莲百合糖水是正安帝宫窑出产的素心瓷莲花盏，不由大吃一惊：“蜀葵，这可是宫窑出产的素心瓷，是陛下亲手制作的，你怎么拿来家常用！” 蜀葵笑了，道：“是陛下赏赐王爷的，我是沾了王爷的光！” 小春端着素心瓷莲花盏看了又看，心里喜欢得很。 见小春如此喜欢，蜀葵心中不由有些缺憾——库房里其实还有好几套宫窑出产的素心瓷，可是这些是王府的财产，而她只是赵曦的妾室，做不了主…… 她抬头看着明间门上挂着的水晶帘，心中莫名的难受。 外面庭院中绿树成荫，树上的知了嘶哑地一声声叫着。 中午强烈的日光透过外面廊下梧桐树的枝叶照了进来在门口的地平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西边盛着冰山的金莲盘中冷气缓缓升腾扩散着，凉阴阴的。 想到王妃进门以后的日子，蜀葵心底一片悲凉。 半晌蜀葵方道：“小春，我想送你一套，只可惜这是王府的物件，都登记在册的，我做不得主……” 蜀葵现管着庆禧堂，每月过手的银子不少，赵曦的私库也是她经管，不过她秉性要强，除非是赵曦给她的，别的她一概不贪不占。 小春闻言，忙伸手握住蜀葵的手：“我不想要，你别胡思乱想！”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蜀葵，王爷今年十九岁了，明年就二十岁了，男子二十加冠，陛下和贵妃娘娘怕是要给王爷娶王妃了。王妃一进门，若是一个厉害的，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只靠每月的月银，够做什么啊……你也得及早为自己打算了！” 蜀葵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道：“我也在考虑这件事，让我再好好谋划一番。” 她打算明着买一个铺子，暗中再买一个宅子，铺子的事自然要征求赵曦同意，而宅子一事却是万万不能让赵曦知道的。 买铺子一事，赵曦若是同意那便罢了；赵曦若是不同意，她便调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摆事实，讲道理，把赵曦给说动，同意她在云平坊盘一个铺子。 蜀葵身边侍候的人虽多，有些话却不能和她们说，倒是和小春在一起能畅快地聊一聊。 她舍不得小春离开，竭力留下小春用了午饭。 用罢午饭，蜀葵带了小春去东厢房歇午觉。 看着素兰和善睐服侍着小春在榻上躺了下去，蜀葵吩咐她们道：“你们俩都累了，去歇着吧，留玉洁在廊下候着就行！” 待侍候的人都退下，蜀葵这才在一边的竹躺椅上躺了下去，与小春继续聊。 她低声问小春：“云平坊附近的二进的宅子，大约是什么价钱？” 小春侧身躺着，想了想，道：“云平坊繁华热闹，又距离平王府不远，地价一向贵得很，这样一处里外二进的宅子，就算是窄小一些的，也须一千多两银子……” 又道：“我以前在云平坊附近看房子，有一处宅子倒是相宜，门面有五间，到底三层；仪门进去是大厅，两边是厢房；往后进去是内院，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另有东西厢房，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中有玩花厅三间房，当时房主要价是一千五百两银子不还价。我嫌花园窄小，便没有买。” 蜀葵听了，颇感兴趣。 她在心里算了算帐，觉得即使买了铺子，这一千五百两她也能付得起，便嘱咐小春回家后寻了房经纪帮她看着，另外行事需要隐秘些，不要让别人知道。 小春自然答应了。 傍晚时分，叶妈妈来向蜀葵做了交接，顺便向蜀葵辞行。 蜀葵知道叶妈妈要回家养老，心中颇不舍得。 她留下叶妈妈和小春一起用了晚饭，又让素兰从自己的私库取了些绫罗绸缎和珍贵药材送给了叶妈妈，这才亲自把叶妈妈和小春婆媳送出门，看着她们上轿去了。 一直到叶妈妈和小春的轿子消失在东边的拐角，蜀葵这才慢悠悠带着素兰走了回去。 一路上蜀葵一直在忖度着，若是买铺子一事能成，她再瞒着赵曦托小春在外面买一处两进的小宅子，日后若是真的离了王府，也算有个安身之处……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赵曦正在看京城送来的邸报，宋节进来禀报道：“禀王爷，敬宝珍、柳杞、薛玉、季英子、姜涟和朱建明六位将军在候见室候见！” “让他们进来吧！”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发现茶味甚是清苦，便看向宋节。 宋节会意，忙笑着道：“王爷，这是白夫人特特命善睐送来的上等苦丁茶，白夫人说此茶有清热去火之效，让给您沏了！” 赵曦：“……” 他的脸有些红。 他这两日弄了好几次，是有些过分了，蜀葵怕是有些受不了他了…… 宋节见王爷凤眼亮晶晶的，俊脸微红，似是有心事的模样，便悄悄退了下去。 敬宝珍、柳杞、薛玉、季英子、姜涟和朱建明六位将军换防回了甘州，此时正齐齐聚在外书房候见室里等着接见。 听得王爷召见，六个人便齐齐起身，跟着宋节去了。 一时商议罢正事，赵曦便吩咐宋节重新沏一壶苦丁茶进来。 敬宝珍知道王爷这是要与他们闲谈了，便笑着道：“王爷，让宋节再送些点心进来吧！” 赵曦知道敬宝珍爱吃甜食，便当着众将的面含笑吩咐宋节：“让人去庆禧堂小厨房，让他们把给夫人准备的点心送几样过来！” 他从不吃甜点，倒是蜀葵爱吃，庆禧堂的小厨房一般都备有各色精致点心以备蜀葵随时让人去拿。 宋节答应了一声，自去吩咐小厮传话。 敬宝珍待宋节出去，便笑嘻嘻道：“王爷，您待白夫人可真好啊！” 赵曦扫了一眼敬宝珍等人，淡淡道：“我身边统共也就她一个人罢了。” 他亲信甚多，却并不纯粹，譬如李可，是枢密使李染成的侄子，还是傅氏家族的女婿；再譬如甘州知州胡晓晨，是京兆尹胡青的长子。 倒是敬宝珍、柳杞、薛玉、季英子、姜涟和朱建明这六个人，全是他一手提上来的，在他们面前，赵曦还是颇为放松的。 这次他进京觐见，便准备带着这六个人中的敬宝珍、柳杞、季英子和朱建明四人进京，而留下姜涟、薛玉与李可一起镇守甘州。 敬宝珍瞧着粗犷，心里却很精细，试探着问道：“王爷，我夫人打算开一个诗会，请几位交好的女眷聚一聚，不知白夫人……” 赵曦当即问道：“我记得你在京城有一个花园？” 敬宝珍忙点了点头：“末将去年在京城的宝庆坊买了个宅子！” 赵曦抬眼看向敬宝珍：“花园可齐整安全？” 敬宝珍咧着嘴笑：“王爷，我那个房子虽小，可是花园倒还能看；家里没有男仆，都是我的亲兵看守门户，自是安全得很！” 他已经猜到王爷这次进京觐见，应该是要带着白夫人随行，而自家若想请白夫人过去，等白夫人到了京城再请也可以。 赵曦略一沉吟，又问道：“你夫人……” 蜀葵性格平和，他不怕蜀葵惹事，怕的是多事的人惹蜀葵不开心。 听王爷问到自家夫人，敬宝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喜滋滋道：“王爷，我那夫人的祖父可做过国子监祭酒，我夫人也是一代才女！” 朱建明四人都知道敬宝珍的底细，知道他老婆不过是前国子监祭酒庶子所出的庶女，听敬宝珍自吹自擂，吹嘘自家夫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赵曦闻言也笑了。 他这些将领家中的底细他清清楚楚，赵曦满意的是他们的态度——要知道，蜀葵是他的女人，敬重蜀葵便是敬重他。 赵曦含笑道：“等到了京城，尊夫人若是给白夫人下帖子，只管让送到我在长宁坊的宅子！” 敬宝珍眉开眼笑，答应了一声。 柳杞、薛玉、季英子、姜涟和朱建明五人也都是人，在旁边听了半晌，猜到大概是白夫人有些寂寞无聊，王爷这是给大家伙一个巴结白夫人的机会，便不甘落后，纷纷凑起趣来。 季英子的夫人颜氏来自太医世家，陪嫁的人中甚至有两个女医，季英子便笑着道：“王爷，我家有好女医！” 听了季英子的话，赵曦心中一动，便道：“等一会儿你留下，我有话要说。” 他既然下了决心，得开始给蜀葵调养身体了，宫里女医倒是多的是，可惜他不敢用，既然季英子这样说了，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姜涟的夫人来自豪商之家，陪嫁的人中有几个大厨，极善庖厨，便笑着道：“王爷，我家有好厨子！” 听了姜涟的话，赵曦想起蜀葵对于美食的执着，不由笑了，想了想，道：“你等一会儿也留下吧！” 季英子和姜涟见这次的马屁拍对了，不由相视一笑，恨不得击掌庆祝——要知道，王爷素来沉默，他们溜须拍马都不知如何下手，没想到白夫人居然是个缺口。 朱建明倒是有心走夫人路线，可是想了想自家夫人牛氏的风范，愣是没敢开口。 柳杞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率先开口道：“王爷，末将还未成亲，打算请白夫人帮忙看看呢！” 薛玉也未曾成亲，笑嘻嘻道：“王爷，您和白夫人说一下，让白夫人也给属下说一桩婚事！” 赵曦睨了他们一眼，嫌他们吵得有些烦，便统统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季英子和姜涟。 薛玉扒着门框不肯走，笑嘻嘻道：“王爷，末将虽然没有别的孝敬，但是末将家养的母猫下了一窝雪白的小猫，可人疼得很，要不末将细细挑选一只最可爱的，孝敬给白夫人？” 赵曦见他狗腿至此，都有些不要脸了，跟条黏人又耍赖的大狗似的，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抬脚去踹薛玉：“滚吧你，她不能碰猫！” 蜀葵很喜欢猫狗这样的小动物，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旦接触到猫，就会浑身出红疹子，严重时甚至会呼吸困难，因此庆禧堂一向是不养猫的。 薛玉见实在是没法巴结，悻悻然离开了。 他自己喜欢猫，就觉得世上的人都应该爱猫，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不能碰猫的人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待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平静，赵曦抬手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两个紫檀木圈椅，示意季英子和姜涟坐下。 宋节很快便沏了两盏清茶送了进来，摆在了季英子和姜涟座位中间的紫檀木小几上。 待宋节退下，赵曦这才开口问季英子：“你说你家有女医，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英子忙起身回道：“禀王爷，内子出身安庆颜氏，内子的祖父、伯父、父亲、叔父、兄弟和侄子都是太医。安庆颜氏的姑娘出嫁，都会陪送两个家族内培养的女医做丫鬟。内子嫁过来时带来的丫鬟，其中一个姓于，擅长儿科；另外一个姓梁，擅长妇科产科。内子怀孕生产及犬子的养育，都是丁女医和梁女医负责的！” 赵曦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书案上“笃笃”敲了两下，凤眼微眯看向季英子：“擅长妇科产科那个梁女医可靠么？” 季英子咧嘴笑了：“王爷，梁女医自小侍候末将夫人，发誓终身不嫁，一心侍候末将夫人，很是可靠！” 赵曦得了季英子的保证，这才道：“既如此，明日让你夫人带着梁女医来王府见白夫人！” 季英子笑着答应了。 姜涟乖觉得很，见王爷看向自己，忙起身道：“禀王爷，末将的岳父正是江南盐商陶茂春，末将的岳父疼女儿，末将的夫人嫁过来时，岳父陪送了六个大厨，其中有两个厨艺尤佳，一个很会做杭州菜，一个很会做汴京菜！这两个厨子一家人的身契都在末将夫人手中，很是可靠，请王爷放心！” 他一口气说完，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 赵曦不禁莞尔，道：“明日带着你那个会制汴京菜的厨子过来，交给兰锐安置！” 蜀葵是中牟人，中牟距离汴京很近，属于一个菜系，蜀葵说不定会喜欢姜涟家中厨子的手艺。 姜涟响亮地答应了一声。 敬宝珍、柳杞和朱建明联合起来，拽着薛玉一路说笑着出了外书房。 他们刚走到值事房门外，迎面便看到了带着两个亲随过来的李可，便打了个招呼寒暄起来。 李可见敬宝珍他们几个笑容满面，心中不由羡慕极了。 他虽然颇受平亲王重用，可是因为出身的关系，与敬宝珍薛玉这些由赵曦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相比，总像是隔了一层膜，没法像薛玉他们那样在王爷面前亲密肆意。 李可一直在城外军营，昨夜方从夫人傅氏那里得知小姨子傅润纹被王爷当众申斥一事，今日一早便去见他的伯父李染成。 李染成的意思是李家虽然已经投向了平亲王，可是皇太子赵旭在朝堂经营多年，势力太大，平亲王必须与安亲王赵旭联手，方能与皇太子赵旭一斗。 两个政治势力联盟，最好最快最简便的办法便是联姻。 对李家来说，唯有让赵曦娶李可的小姨子傅润纹，李家才能居中取得最大的政治利益。 因此李染成的意思是继续促成平亲王赵曦与傅氏家族的联姻，傅润纹不成的话，沧州傅氏一定还有别的适龄女孩子，唯有联姻，能把安亲王赵昀、沧州傅氏、汴京李氏和平亲王赵曦的盟约固化。 李可含笑目送敬宝珍等人离去，自己继续在值事房坐了下来，等着王爷召见。 一直到姜涟和季英子出来，接引小厮这才来请李可进去。 进了外书房，李可恭谨地给赵曦行了个礼，然后低声说起了朝廷与北辽西夏和谈中三方各自的要求，以及其中的一些密辛。 他的伯父李染成，正是这次和谈的负责人。 李染成和赵曦，早私下结成了联盟，而李可便是他们的中间人。 谈罢正事，李可见赵曦神情放松，便笑微微道：“王爷，内子很是仰慕白夫人，过几日家里举办诗会，不知白夫人是否方便……” 赵曦心知李可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他身子放松地靠向椅背，抬眼看向李可，沉声道：“这次我进京觐见，白夫人会随行进京，这段时间她还要安排进京各项事项，怕是没时间出门交际。” 李可也是聪明人，立刻听出了赵曦话中之意——“白夫人会随行进京”，说明王爷宠爱白夫人，一刻离不得；“这段时间她还要安排进京各项事项，怕是没时间出门交际”，说明王爷甚是信重白夫人，傅润纹得罪了白夫人，已经没有问鼎平亲王妃的可能。 他忙道：“禀王爷，末将的夫人要先送娘家妹子回沧州，然后进京侍奉家母，倒是巧的很！” 赵曦见李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淡淡道：“既如此，到时候让你夫人写个帖子送到长宁坊我的宅子吧！” 蜀葵现在的身份虽然只是夫人，可是早晚是要成为他的侧妃的，进入权贵交际圈是迟早的事，这次进京，须让蜀葵开始出门交际，见见世面，经营一下人脉，顺带解解闷，倒是未尝不可。 李可目的达成，心中欢喜，答了声“是”，这才告退。 蜀葵新得了几盆茉莉，喜欢得很，便吩咐婆子摆在了庆禧堂正房廊下的花架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看。 见那茉莉花雪白晶莹芬芳扑鼻，蜀葵便掐了几朵，去掉耳上的绿宝石耳坠，让素兰帮她把茉莉花塞入耳洞。 善睐见蜀葵喜欢，便剪了些茉莉花，编成手串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茉莉手串，正拿在手中玩，值事房的刘婆子便进来禀报：“夫人，兰锐过来了！” 闻言蜀葵不由灿然一笑，把手中的那枝茉莉花递给了善睐：“善睐，快去带兰锐进来！” 善睐屈膝答了声“是”，大大方方拿着茉莉花跟着刘婆子去接兰锐了。 见善睐走了，蜀葵笑眯眯看向素兰：“素兰，我预备给善睐和兰锐定下亲事，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有的话快快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素兰抬眼看向蜀葵。 秋日阳光灿烂，照在蜀葵雪白的脸上，她的脸白皙细嫩，似乎快要透明了，愈发显得眉睫乌浓嘴唇嫣红，实在是好看极了。 素兰温柔地笑了笑，轻轻道：“夫人您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这些日子，夫人和王爷似乎越来越亲密，夫人也老是缠着王爷，可是素兰却意识到夫人和王爷之间好像出了问题。 她早做出了选择——蜀葵去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蜀葵心中感动，握住素兰的手：“可你哥哥——” 素兰微微一笑：“我哥哥如今在王爷的庄子上做庄头，也娶了嫂子，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我挂念。” 蜀葵抬眼看向兰锐和善睐说笑着过来了，便不再多说。 十月赵曦要进京觐见，自然要提前备好往宫里各位娘娘处送的礼物、往蔡太尉府和京中各位重臣府邸的内宅送的礼物，这些事情赵曦都交给了蜀葵。 兰锐把拟好的往京城送礼的名单，奉给了蜀葵：“夫人，这是王爷让给您送来的名单！” 蜀葵接过名单，细细看了下去，见第一个便是蔡贵妃，第二个却是安亲王赵昀的生母，正安帝的宠妃傅淑妃，第三个是正安帝潜邸时的老人儿刘贤妃，第四个却是新晋的颐和宫徐昭仪。 她眼睛盯着“徐昭仪”三个字，略一沉吟，开口问兰锐：“这位徐昭仪——” 兰锐忙道：“禀夫人，这位颐和宫徐昭仪，便是先前的徐美人，因替陛下诞下一位小公主，因此新晋了昭仪，搬入了颐和宫。” 蜀葵看着兰锐：“徐美人的闺名是不是唤作翠枝？” 兰锐忙道：“夫人，徐昭仪的闺名正是翠枝，她原是……蔡太尉府出身。” 蜀葵这下子确认徐昭仪便是当年自己的好友徐翠枝了，心中自是为翠枝高兴，嘴角翘了起来：“原来是翠枝啊！” 见蜀葵似乎没有因自己提到蔡太尉府而不开心，兰锐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夫人，您看后面排在十一位的梁才人！” 蜀葵看向名单上排在第十一位的嫔妃，发现上面写着“玉珠轩梁才人”不禁笑了，道：“难道这位梁才人，也是出身蔡太尉府？”难道是梁七七？只是不知道秦臻妙去哪里了！ 兰锐忙道：“禀夫人，这位梁才人，正是蔡太尉府出身，据说闺名正是梁七七。” 蜀葵闻言，不禁有些怅惘。 当年在蔡太尉府和她一起的五个女孩子，徐翠枝和秦臻妙与蜀葵交好，梁七七与刘玉奴封喜真交好。 后来，她和刘玉奴封喜真来到了甘州，而徐翠枝、秦臻妙和梁七七则被送进宫去侍候贵妃娘娘。 如今刘玉奴不知所踪，封喜真蛰伏于平亲王府，徐翠枝和梁七七成了正安帝的嫔妃，而秦臻妙据说被正安帝赏人了。 不过两三年工夫，六个女孩子风流云散，各自有了各自的人生……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后，蜀葵吩咐兰锐：“给徐昭仪的礼物，再加重些！” 兰锐答了声“是”，见此时房内的素兰和善睐都是白夫人的亲信，便低声道：“夫人，徐昭仪是咱们王府的人！” 蜀葵闻言，心中一惊，挑眉道：“那梁才人呢？” 兰锐垂下眼帘：“禀夫人，梁才人目前是太尉府的人。” 蜀葵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发现下面便是德雅长公主，而且还特别注明，要另外给德雅长公主的女儿永昌县主准备礼物。 据蜀葵所知，德雅长公主是正安帝的亲妹妹，为人精明，处事公正，颇受正安帝信重，在宗室中颇有威望，而永昌县主则是德雅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据说一向受宠，堪称天之娇女，一般公主都比不上她。 蜀葵瞧着“永昌县主”这四个字，心里一动，含笑看向兰锐：“不知这位永昌县主多大了？可曾许配人家？” 兰锐心中有鬼，想了想，道：“禀夫人，永昌县主刚刚及笄，还没有许配人家！” 蜀葵在心里计算着赵曦今年十九岁，永昌县主十五岁，年龄倒是合适…… 她心中升起不想的预感，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躁动不安，继续看名单，发现里面有一位礼部员外郎白正奇的夫人，便看向兰锐：“这位白夫人，和咱们王府似是未曾有过联系？” 蜀葵说着话，眼睛打量着兰锐，心道：难道这位白大人家中有适龄的姑娘是赵曦未来王妃的人选？ 兰锐忙道：“夫人，这是王爷特地命人添上的，属下也不清楚，不过白大人如今正在甘州，与李染成大人一起主持与西夏的谈判！” 他说话时，眼睛不敢直视蜀葵，看起来有些心虚。 蜀葵含笑道：“不知白大人与白夫人可否有嫡出的姑娘？” 兰锐心知白夫人怕是已经打翻了醋坛子，忙陪笑道：“夫人，这样的事，属下如何得知？” 蜀葵心中起了怀疑，可是当着兰锐的面却不动声色，继续往下看，发现下面真的有几位高门夫人名字的旁边，特地注明了要给对方某位姑娘的礼物。 蜀葵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接下来的时间，她什么也不想，只是把核对送礼名单这件事当做自己的职责，一丝不苟地与兰锐、素兰和善睐讨论了，又一一拟定了礼单。 礼单是蜀葵亲自抄录的。 抄录完毕，她拿起礼单又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了这才交给兰锐：“你把礼单送到王爷那边，若有不妥之处，再来回我进行增减改动。” 兰锐答应了一声，接过礼单退了下去。 素兰见蜀葵呆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道：“夫人，您也忙了半日了，该歇歇了！” 善睐笑嘻嘻道：“我陪夫人去庭院里看茉莉花吧！” 蜀葵摇了摇头，声音疲惫：“我累了，进去睡一会儿，你们不用进来侍候。” 说罢，她起身向卧室走去。 进了卧室，蜀葵走到拔步床边坐了下来，慢慢取下簪环，放在了床前的小几上，然后脱下绣鞋在床上躺下。 她伸手展开绣被盖在了身上。 片刻后，蜀葵拉高绣被盖住了头脸，闭上了眼睛。 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直忙到深夜，赵曦才回了庆禧堂。 蜀葵还在等他。 她今夜温柔得很，待赵曦柔情款款，还用了以前未曾用过的新花样，令赵曦如堕仙境。 蜀葵发现了赵曦的异常，忙颤抖着道：“阿曦，你快……快……出去……” 赵曦没有说话，低头吻住了蜀葵，把蜀葵的声音吞没了。 蜀葵在极乐中伸出雪白长腿环住了赵曦劲瘦的腰，把他紧紧锁向自己…… 一时事毕。 赵曦困倦之极，正要合眼睡去，忽然想起白日让蜀葵拟的礼单，便抱着蜀葵缓缓道：“礼单上凡是特别标出的那几家闺秀，每人都加一样宝石头面，再加一匣子玫瑰油。” 他已经接到了安初原的密信，正安帝正在与蔡贵妃商议他的婚事。 他特地标出的那几家闺秀，其父兄都是朝中重臣，对朝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他如果特特送出礼物的话，赵旭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等他入京觐见，赵旭怕是要出手了。 蜀葵缩在赵曦怀中，觉得很冷，整个人蜷成一团，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又传来赵曦的声音：“你若是想要孩子，我会给你一个的。以后即使有了王妃，我也会宠你的。” 蜀葵没有声音，似是睡着了。 赵曦抱紧蜀葵，在蜀葵馨香的发上轻轻吻了一下，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蜀葵轻轻挪开赵曦的手臂，掀开绣被下了拔步床。 她踩在被赵曦撕破的衣裙上，走到衣柜边，随意拿了一件寝衣穿上，走到窗前打开雕花窗子，面朝窗口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七月十六的夜晚，月亮依旧很大很亮，月光皎洁，初秋清冷的寒气流荡了进来。 蜀葵抱膝坐在锦榻上，觉得真的好冷好冷。 天亮之后，又是忙碌的一天。 上午忙完公事，赵曦累得够呛，坐在外书房喝了一会儿苦丁茶，起身带着赵敏去了外书房东偏院石先生那里。 如今正是七月中旬，外书房东偏院花木繁多，绿树成荫石榴吐艳，另有清溪蜿蜒流过，颇为清幽雅致。 赵曦带着赵敏刚绕过一道林荫小道，便听到一丛石榴花后传来石征宇的声音：“王爷，我在这里！” 接着便是一阵拍水声。 赵曦寻声找了过去，发现小溪边的一株老柳树下，石征宇懒洋洋躺在躺椅上，一双赤脚却在溪水中泡着，溪水哗哗而过，看着就觉出了清凉之意。 见赵曦过来，石征宇含笑道：“王爷，如此泡脚甚是清凉，要不要也试试？” 赵曦正经惯了，倒是没有效仿之意，他吩咐赵敏再去搬一张躺椅，然后走了过去，在石征宇身旁负手而立，看着清凌凌的溪水发呆。 石征宇在赵曦面前从不讲究俗礼，因此稳稳当当在躺椅上躺着，与赵曦说着话。 待赵敏搬了躺椅过来，赵曦便在躺椅上坐下，慢慢也仰躺了下去，口中道：“先生倒是会享受！” 赵敏见王爷也在躺椅上躺了下去，便轻捷地在四周走动警戒着，防着有人窃听。 石征宇乐悠悠道：“有一句诗——‘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半佛半神仙’，我为王爷忙碌这些日子，原该放松放松歇歇了。” 赵曦闻言，凤眼一亮：“先生这是制成那种药物了？” 石征宇扭头看了赵曦一眼，笑眯眯道：“已经在公兔子身上试过了，公兔子与多个母兔子，那些母兔子均未有孕。” 赵曦夙愿一朝实现，心中反倒有些不敢置信。他闭上眼睛想了一阵子，开口问道：“是一劳永逸，还是药效只持续一段时间？” 石征宇笑了笑，道：“吃一粒只能持续一个月时间，但是连续五个月吃的话，想要生育，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他非常佩服自己的本事，笑着道：“不过这种药也有好处，能助男子雄风大振夜御数女！” 赵曦只求守着蜀葵一个人过日子就行了，对什么“夜御数女”不感兴趣。 他心愿得偿，很是满意，道：“先生，这种药太过阴损，还是得慎重使用。” 石征宇点了点头，道：“我总共制成了十粒，药方已经被我销毁了。” 他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递给了赵曦：“王爷，如此奇妙的药，这世上仅剩这十粒了，可不要随随便便就用了哟！” 王爷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善良，明明生了一张俊俏的脸一双纯净的丹凤眼，做出的事却一点都不讲良心！ 不过，生在皇室，哪个人的心是红的手是干净的？ 赵曦若不出手，早死在赵旭赵昀手里了！ 赵曦默然。 石征宇见王爷沉默，转移话题道：“王爷，傅王妃身边那个丫鬟可靠么？其实不如在安亲王身边安插一个人，下药的话倒是更方便一些！”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道：“赵昀身边瞧着松懈，实际上外松内紧，在他身边安插人，没那么容易，还是在傅王妃身边安插人容易一些……” 不管怎么说，既然他已经决定和赵昀结盟，那么决计不肯让赵昀诞下后代。 好在傅王妃自己生不了，妒性倒是坚强，无论如何是不肯让赵昀的姬妾成功生子的。 赵曦之所以催着石征宇把这种男子绝育药物给制出来，便是担心傅王妃不在身边，赵昀鼓捣出孩子来，这样就坏了赵曦的计划。 他闭上眼睛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石征宇：“这次陛下怎么肯放你回来？” 石征宇笑了：“在宫里实在是闷得慌，我是向陛下告假这才出来的，陛下让我逍遥一段时间再回去——我这不就得跟着安初原回京么！” 赵曦闻言，凤眼微眯，脑子里渐渐形成了一个主意。 他改成侧身躺着的姿势：“先生，我和赵昀有一个约定，须得叫赵旭失去监国一职，此事还得和先生商议。” 石征宇听了，知道兹事体大，忙也变成侧躺的姿势，与赵曦低声商议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傍晚时分，内院东偏院依旧静谧之极。 锦霞瑞霞姐妹俩在正房廊下铺了一幅长方形红毡垫子，然后把已经刺绣好的锦缎棉门帘铺在上面，往里面絮了清水好绵，姐妹俩分别跪在两端一针一针缝制着。 赵曦管理王府的原则是不让人吃闲饭，叶妈妈一直秉承这个原则治理王府内院。 因锦霞瑞霞针线好，所以王府针线上把缝制冬天用的锦缎绵门帘的活计交给了她们姐俩。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喵喵叫的声音。 锦霞侧耳细听一阵子，道：“听着是小奶猫在叫。” 瑞霞一向喜欢小猫小狗小兔子，闻言忙起身出门去看。 锦霞怕瑞霞惹祸，忙也跟了出去。 瑞霞寻声一直走到了西厢房前的白杨树下，才发现封喜真背对着自己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转过去一看，发现地下放着一个小小的簸箩，里面铺着锦垫，锦垫上盛着两只雪白的小猫咪，眼睛都是可爱的杏眼，居然还是鸳鸯眼，可爱极了。 封喜真一抬头看见了瑞霞，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的门帘绣好了？” 瑞霞凑过去靠猫咪，口中道：“还没呢，我们绣的门帘是要挂在庆禧堂的，等绣好管事妈妈们还要来验货，麻烦得很，哪有那么快！你的活计做完了么？” 封喜真被分到的任务是为王府小厮缝制份例棉袄，她笑了笑，道：“我的都是粗活，没那么多讲究，胡乱缝了就是！” 她就是知道锦霞和瑞霞做的活计是要用在庆禧堂，这才打这个算盘的。 瑞霞眼巴巴看着小猫：“这猫咪是你的么？真好看！” 她生得冷艳，却对小猫小狗最没抵抗力，一看见就喜欢。 封喜真着小猫，一脸担忧道：“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猫，在房后产了这两只小猫，母猫却不见了，这两只小猫一直在喵喵叫，瞧着挺可怜的！” 这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功夫，送了园丁秦二郎些银子，又让秦二郎又啃又摸上下其手，秦二郎这才趁着运送花肥偷偷捎进来的。 瑞霞蹲下去摸了摸小猫咪，触手温暖柔软，她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忙看向封喜真：“我喜欢猫咪，我来养吧！” 封喜真故意皱着眉头道：“可是不知道管事妈妈们让不让养，咱们王府好像没有养猫狗，要不我还是把这两只小猫咪给扔了吧，免得惹事！” “别扔别扔，”瑞霞忙道，“小猫咪这么小，一定会而被饿死的！” 锦霞看了一会儿，走了过来，见妹妹爱不释手摆弄小猫咪，便道：“瑞霞，咱们去禀明叶妈妈，看让不让养再说吧！” 封喜真起身，拈着裙带微微一笑，道：“你们还不知道么？叶妈妈已经告老回家了，如今咱们王府内院，是由白夫人管家！” 听到是白夫人管家，锦霞和瑞霞都沉默了。 她们姐妹初见白蜀葵，就知道这个高挑袅娜清艳脱俗的少女非池中之物，可是知道归知道，眼睁睁瞧着白蜀葵一步步爬上去，成了独得王爷宠爱的白夫人，她们心中的滋味怎么会好受？ 瑞霞依依不舍地拨弄着小猫咪色的小爪子：“我就养在咱们的院子里，又不抱出去，白夫人怎么知道！” 封喜真嘴角弯了起来，口中却道：“那这和我无关，你可别说是我给你的！” 瑞霞着小猫咪，心神俱醉：“那是自然！” 她又问了一句：“这两只小猫咪好像不一样大，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猫妈妈生的。” 封喜真眼睛闪了闪，垂下眼帘道：“它们看着似乎挺像的，可是明显不是一个猫妈妈生的，眼睛颜色都不一样！” 这两只小猫，一只是秦二郎向邻居家要来的，一只是秦二郎在云平坊偷一个商户人家的，自然不是一个猫妈妈生的。 锦霞翻了翻小猫咪，道：“不同母也好，正好是一公一母，将来可以！” 瑞霞笑嘻嘻撒娇：“姐姐，你好粗俗！” 封喜真瞟了锦霞瑞霞姐妹俩一眼，懒懒地问道：“锦霞，要不要一起去外面转转？” 听说东南边的东客院新住进了一位公子，能够住进王府的客人，自然非富即贵，她过去转悠转悠，说不定会有什么奇遇也未可知。 锦霞打量了一下封喜真，见她一张瓜子脸搽得雪白，一双妙目晶莹水润，身上穿着大红窄袖衫，系了条浅粉绣花缎裙，露出一双大红潞紬白绫高底鞋，分明是细细打扮过出来的。 她心中全明白了，似笑非笑道：“要我说啊，咱们王爷是有大志向的人，对女色是没有兴趣的，有些人还是别白费工夫了！” 这还是送她们来甘州前皇太子说的话。 太子殿下的原话是：“赵曦这人利欲熏心，不是那解风情的人，送你们过去，怕是要耽误你们的青春了……不过，万一他开了窍呢？” 想到秀美飘逸的赵旭，锦霞心尖微颤，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殿下…… 封喜真抬眼看了锦霞一眼，笑了笑，娉娉袅袅去了。 王爷若是对女色不感兴趣，为何白蜀葵一看就是饱经男人浇灌的模样，眼睛水汪汪的，肌肤似透出光来，体态越来越妖娆？ 再说了，即使王爷对女色不感兴趣，可是她不试试怎么能甘心？ 另外她今日的首要目标也不是王爷啊！ 封喜真打扮得如花似玉，在东客院门外的青石小径上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一直到月上中天，却也没见到那位青年公子的踪迹，露在外面的脖颈和胸脯反倒被蚊子咬出了几个红包，只得悻悻地回了东偏院。 傍晚时分，赵昀与赵曦兄弟两个微服骑着马，带着几个从人从偏门出了平亲王府。 第一百九十章 赵昀骑在马上，扭头看了看跟赵曦的随从，认出了林贞，便笑道：“林贞，这附近有没有新鲜些的小店？” 林贞一身青衣小厮打扮，看了赵曦一眼，然后低声道：“禀王爷，梅溪河边的栀子巷有一个小酒店，名唤蚝味居，老板善烹制河鲜海鲜，在甘州城颇有一些名声。” 甘州城虽然地处西北，却有一条大河梅溪河从城中流过，因此被称为塞外江南。 梅溪河边有一条小巷，叫栀子巷，因巷子里种了无数的栀子花而得名。 栀子巷的尽头，有一家蚝味居，是王爷的暗卫的一个据点。 赵曦浓秀的眉挑了起来，凤眼中带着询问看向赵昀：“二哥，要不要去看看？” 他自然知道蚝味居是自己的产业，蚝味居的老板名唤赵灵，正是赵敏的大哥，却故意问赵昀一句， 如今局已布好，就看赵昀肯不肯钻进去了。 赵昀含笑道：“走吧！” 他自然知道赵曦心思诡谲，却也不怕——如今四兄弟中，皇太子赵旭实力最强，赵曦只有与他结盟，才堪与赵旭一斗 害死他而让死敌赵旭得利，赵曦又不是傻子！ 林贞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袖袋，确定赵曦交给他的小瓷瓶还在里面，便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 赵曦赵昀一行人骑着马，不多时便进了栀子巷。 栀子巷的街道铺着从梅溪河里捞出的鹅卵石，街道两侧种植着栀子树，此时栀子花尚在花期，碧绿的枝叶间镶嵌着朵朵白色栀子花，在夕阳的余晖中愈加美丽。 街道很窄，仅容赵昀赵曦兄弟俩骑马并辔而行。 街道两边都是高高的两层或者三层石头垒成的小楼。小楼的石壁上被风雨淋出了一层层的绿苔。 因是夏季，楼上的窗子大都开着，听到街道里清脆的马蹄声，有美丽的女子探头出来看看，见是一队骑着马的青年男子，不由害羞极了，忙缩了回去。 赵昀见状，开心极了，道：“三弟，不防甘州女子如此美丽多情，居然颇有江南水乡气象！” 赵曦笑了笑，没说话。 他满腹心事，对这些不感兴趣。 眼看着走到巷子尽头了，梅溪河近在眼前了，林贞引着众人在河边的蚝味居下了马。 蚝味居院子里种了不少栀子树和夹竹桃，都还在开花，白的花红的花在碧绿枝叶的映衬下，色彩特别鲜明。 店小二满脸堆笑迎了出来，把赵曦赵昀等人迎了进去。 赵昀进去之后，扫视了一圈，见店内桌椅和隔断的屏风用的全是梧桐原木，颇为齐整洁净，便放下心来。 林贞塞给店小二一锭银子，低声道：“二楼我们包了！” 店小二笑嘻嘻道：“大爷有眼光，我们蚝味居的二楼后窗外便是梅溪河，吹着河风饮着酒，别有一番风味！” 见林贞安排好了，赵曦便引着赵昀上了二楼，在临着后窗的桌子边坐了下去。 因赵曦与赵昀要谈机密之事，林贞便让人守在下面楼梯口，自己在楼上侍候。 他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菜牌看了看，点了一道姜丝炒蟹、一道炸河虾、一道青椒炒蛤蜊、一道韭黄炒海蛏，又要了一道酸笋鸡皮汤，这才把店小二打发了下去。 一时菜肴上齐，酒却没送上来，林贞便亲自下去取酒。 片刻后林贞双手抱着一个陶瓷小坛子上来了：“王爷，这是甘州有名的薄荷酒，方才小二才从院中的栀子树下挖出来的！” 赵昀笑了：“我倒是要尝尝这薄荷酒了！” 林贞当着赵曦和赵昀的面拍掉酒坛上的泥封，把坛子里的薄荷酒倒入了青瓷酒壶中，然后把两个青瓷酒盏斟满，分别放在了赵曦和赵昀的面前，然后看了赵曦一眼。 赵曦会意。 林贞悄悄后退了一步，静候一边。 赵曦赵昀一边用着品尝美食，一边看着窗外的河景闲聊。 蚝味居果然名不虚传，海鲜做得极为鲜美，尤其是那道青椒炒蛤蜊。 那道酸笋鸡皮汤也是酸又辣又爽口，简直称得上美味了。 赵曦心里忖度着等将来有了空，一定要带蜀葵那个小馋猫过来尝尝。 他想着心事，端起青瓷酒盏，与赵昀碰了碰，仰首一饮而尽，含笑看着赵昀。 赵昀端着青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然后笑着开口道：“三弟，父皇那么重新赵旭，朝政已经大半交到了赵旭手中，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赵旭失了圣眷？” 赵曦瞟了一眼赵昀，见他把酒盏中的酒饮下了，这才放下心来。 林贞上前，先给赵昀斟满，然后悄悄动了动酒壶上的机关，这才去给赵曦斟酒。 赵曦端起自己面前的青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然后道：“二哥只待事成罢了，何必多问！” 赵昀被赵曦勾起了兴趣，笑嘻嘻道：“不过你为哥哥我做这么多，总有想要实现的愿望，说来让哥哥听听！” 赵曦费心费力地帮他，自然是有目的的，还是先说好再说。 赵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密密匝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幽深的眼波：“我有一个小妾白氏，跟了我多年，还算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出身差些，我有心让她做侧妃，可蔡氏与蔡贵妃一直擎肘……若是二哥能够帮我实现这个愿望，那我一定鼎力支持二哥！” 赵昀秀美的脸颊上现出一抹微笑：“若是二哥做了太子，这种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要他当了皇帝，赵曦纵使再有心机再强悍，到时候也不得不屈服，舅舅非要赵曦娶傅润纹做王妃，又算得了什么事！ 即使封了白氏为侧妃，以傅润纹的手段，白氏此生难有出头之日。 赵曦抬眼看向赵昀，凤眼之中带着一抹笃定：“三月之内，必给二哥好消息，二哥可要让言官提前做好准备，务必一击必中！” 赵昀笑道：“那是自然！” 赵曦端起酒杯与赵昀碰了碰，道：“二哥，一言为定！” 赵昀又是一笑：“立书为证！” 兄弟俩笑着端起各自酒杯一饮而尽，算是达成了这个私下里的协议。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叶妈妈在王府经营多年，自然是事物繁杂，如今要她回家享清福，单是和蜀葵做交接，便忙了整整一天时间。 待一切交接完毕，已经是一天后了。 蜀葵昨夜太累了，早上便起得有些晚。 用罢早饭，蜀葵端坐在庆禧堂正房明间的罗汉床上，手里翻看着一本账簿，发现人人都觉得叶妈妈懒得操心，实际上叶妈妈管家却极有章法，原来王府内院除了她管着的庆禧堂，其它各处之人都各有各的职责。 譬如管后花园的几个婆子，同时负责采摘后花园的鲜花和水果，除了供应王府所需之外，其余的鲜花果品都由婆子们收了发卖，每年年底要向王府缴纳一定银两。 另外居住在东偏院的锦霞、瑞霞和封喜真，居然也都被派了活计——锦霞瑞霞针线活好，负责制作庆禧堂挂四季挂的门帘；封喜真懒惰，交给她的活计是给王府小厮制作四季衣物。 蜀葵放下账簿，叹息道：“叶妈妈这管家的本事，我还是得慢慢学啊！” 此时素兰、善睐、粉樱和明月都在一边侍候。 明月笑吟：“夫人您是刚接管王府家务，您一向冰雪聪明，又会珠算、笔算和筹算，别说叶妈妈了，我觉得等闲的高门贵妇也比不上您呢！” 蜀葵被明月夸得脸都红了，她摸了摸有些热的脸，笑着看向明月。 明月是她四个贴身丫鬟中生得最好的，一张雪白的小圆脸，明眸皓齿，身材小巧，浑身上下洁白如雪，真是一个白嫩嫩的小美人！ 明月不光生得巧，而且很会奉承人，虽然蜀葵觉得她奉承得有些肉麻，可是好听话谁不喜欢听呢？ 蜀葵看向正在默默整理那些账簿的粉樱：“粉樱，账簿看到哪里了？” 粉樱和明月交好，性格却南辕北辙，性格稳妥，不爱张扬。 蜀葵一向认为，像明月这样能说会道会表演的丫鬟固然惹人喜爱，但是像粉樱这样老实肯干做事稳重的丫鬟也得鼓励，因此明月虽然爱表现会奉承，却并不如粉樱更受蜀葵信重。 粉樱把手中的那一摞账簿垒好，不慌不忙起身福了福，道：“夫人，针线上的账簿我已经整理好了，如今正在看大厨房的账簿。” 蜀葵笑着道：“粉樱，辛苦你了！” 粉樱屈膝行了个礼，抿嘴笑了笑，倒是没说话。 明月在一边看了，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觉得蜀葵实在是偏心极了，四个大丫鬟素兰、善睐、粉樱和她，顶数她自己不受蜀葵重视。 她悄悄觑了蜀葵一眼，心道：白夫人怕是妒忌我生得美，怕王爷宠爱我，因此才冷淡我的！ 明月一向觉得自己身材小巧丰满，是大宋朝最流行的美人款式，而白蜀葵生得高挑细弱，跟个竹竿似的，王爷许是没见过世面，才会被白蜀葵迷住。 蜀葵想起了管大厨房的林妈妈，便吩咐素兰：“你去吩咐玉洁，让她把城外庄子新送来的野味，每样挑选两对，让人分别送到叶府和林妈妈那里！” 叶妈妈一走，蜀葵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顿时更珍惜还在王府的林妈妈了，不过如今林贞也在王府，她怕去看林妈妈的时候碰上林贞，而醋王赵曦知道了吃醋，因此才让小丫鬟玉洁去看看。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没过多久素兰便回来了，兰锐也跟着进来了。 兰锐先行了个礼，这才道：“夫人，王爷从季将军府上请了位姓梁的女医，让季夫人带来给您看看，若您同意的话，梁女医以后就在庆禧堂服役。” 蜀葵闻言一愣，心脏猛地一跳，心道：赵曦不会是怕我怀孕了吧？ 她算了算时间，发现赵曦不做防护，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怀孕，这才松了一口气，含笑道：“请进来吧！” 兰锐退下之后，蜀葵接过善睐递过来的靶镜照了照，觉得一切妥当，这才带了众丫鬟起身去迎季夫人。 颜氏是第一次来到平亲王府，心中自是有些忐忑，带着梁女医和贴身丫鬟甘草，随着庆禧堂值事房的婆子进了庆禧堂大门，绕过大影壁，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向内走去。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颜氏一边走，一边游目四顾，看这庆禧堂的景致，发现庆禧堂房屋高大轩朗，花木葱茏，奇花异草处处可见。 引着颜氏往里走的刘婆子发现了，笑着道：“我们白夫人喜欢莳花弄草，因此庆禧堂种了不少呢！” 颜氏眼中含笑，看了丫鬟甘草一眼。 甘草忙掏出一块银子塞给了刘婆子：“妈妈辛苦了，拿去买瓜子吃吧！” 刘婆子知道颜氏是王爷爱将季英子的夫人，两口子是王府的自己人，因此大大方方接过银子，笑眯眯引着颜氏一行人往前走。 绕过一座假山，刘婆子含笑道：“季夫人，我们夫人在前面呢！” 颜氏抬眼一看，发现几个俱穿着白绸窄袖衫绣花青缎褙子的丫鬟簇拥着一个穿着乳白绣花罗衫系了条桃红长裙的高挑美人迎了出来。 她眯着眼睛一看，见那美人梳着堕髻，插戴着一支镶红宝石莲花簪，穿了件白色绣蝴蝶穿花的罗衫，系了条桃红百褶裙，在夕阳下看上去柔美清雅，如一朵带露的栀子花，正是平亲王府的白夫人！ 颜氏疾步上前，屈膝向蜀葵行礼。 蜀葵如何肯受她的礼，笑盈盈侧过身子避开了。 彼此见礼罢，蜀葵挽着颜氏的手，一起进了明间坐下。 寒暄几句之后，颜氏指着梁女医介绍道：“夫人，这位是妾身举荐的梁女医。妾身娘家世代行医，因此妾身出嫁时家里便陪送了她过来。她擅长妇科产科，妾身当初怀孕产子，都是她在一边照管，做事倒还妥当！” 梁女医忙上前行礼。 第一百九十二章 蜀葵一边猜想着赵曦的用意，一边含笑打量着梁女医，见她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中等身量，眼睛明澈，鼻梁高挺，肌肤白净，两颊点点微麻，虽不是美人，瞧着却亲切得很。 她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道：“请坐！” 梁女医这才端端正正坐了下来。 素兰在一边侍候，便道：“夫人，现在就让梁女医给您看看脉象吧！” 蜀葵点了点头。 梁女医恭谨上前，看罢脉象，又问了问蜀葵的起居，然后含笑起身：“夫人身体底子好，脉象稳健，只是内里有火，多用些莲子绿豆等物煮成的粥进行食疗也就罢了！不过——” 见梁女医欲言又止，蜀葵微微一笑，道：“没事，说吧！” 她正好想借此看看梁女医究竟如何。 梁女医这才轻轻道：“夫人虽然年轻底子好，却也得善加养护，晚间需注意休息，不可过度辛劳。” 旁人都没觉得什么，蜀葵一听，便明白梁女医这是说她房事过频，恐对身体有害，让她节制些呢！ 赵曦这几日很是奇怪，有些不知餍足，还每次都要弄到里面去，偏偏蜀葵自己也想要怀孕，俩人一拍即合，自然房事就有些过频了…… 想到这里，蜀葵脸微微红了，眼睛水汪汪看向颜氏，笑眯眯道：“季夫人，您和梁女医，今日一定得留下来用午饭！” 颜氏自然答应了。 用罢午饭，颜氏陪着蜀葵去庭院里散步，寻了个机会问蜀葵：“夫人，您看梁女医怎么样？” 蜀葵知道如今可靠又医术高明的女医不大容易找，赵曦的意思是若她觉得梁女医不错，就留下梁女医。 她握着季夫人的手道：“我的姐姐，你若是同意的话，我可要开口讨要梁女医了！” 颜氏见蜀葵与她亲近，心中也是欢喜，笑眯眯从袖袋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交给蜀葵：“夫人，这是梁女医的身契。她自小在我家长大，发誓一辈子不嫁的，您安排一间屋子，再安排一个婆子侍候她就行了！” 蜀葵见颜氏办事妥当，考虑问题周到，心中很是感激，忙收下梁女医的身契，又郑重地谢了颜氏。 梁女医还得回去收拾行李，下午便又跟着颜氏离开了。 送走颜氏和梁女医，蜀葵吩咐粉樱：“西偏院东厢房不是空着么，你带几个婆子好好拾掇一下，里面的铺盖和摆设都从我的私库里拿，务必要精美舒适！”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又吩咐善睐：“庆禧堂那些三等丫鬟，你去选一个老实懂事的，去伺候梁女医！” 善睐笑着应了一声。 她知道明日梁女医便要进王府，今日得安排好一切，便也出去了。 蜀葵有些累，倚着锦缎靠枕歪在罗汉想心事。 素兰坐在一边拿了美人拳给她捶腿，轻轻道：“夫人，玉洁从林妈妈那里回来，原本想来回话，见您一直在见客，便没有过来，现如今正在廊下候着呢！” 蜀葵正把手放在自己的想着心事，闻言失笑道：“她原本就是我房里的丫鬟，有事便来回话，还在外面候什么呢！” 玉洁在外面廊下听到了，抿嘴一笑，掀开纱帘走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禀夫人，叶妈妈和叶夫人都好，叶妈妈说待夫人有了空闲，便带着叶夫人过来看您。林妈妈知道您挂念她，开心得很，收了礼物，还赏了我些碎银子，说您今日有客，她明日来给您行礼道谢。” 她如今大了些，个子也长了不少，越来越美丽，也越来越懂事。 因是素兰善睐出来的，玉洁既有素兰的稳重，又有善睐的活泼，行动举止又颇有分寸，隐隐有了二等丫鬟的尊重体面。 蜀葵微微颔首：“好了，我知道了！” 玉洁出去之后，素兰见房里只剩下她和蜀葵，便轻轻问道：“夫人，王爷这时候让季夫人送来位女医，到底是什么意思？” 蜀葵失笑：“哪家内院没有几个供奉的女医？这都是份例内的事！” 正在这时，善睐走进来，笑着道：“夫人，兰锐说王爷从姜涟将军家里为您要了个汴京厨子，已经安置进外院了，明日便要大显身手，给您做几样汴京风味菜肴呢！” 蜀葵听了，眼睛一亮，当下便坐了起来：“真的么？” 玉洁爹娘乔五叔乔五婶厨艺虽然高明，可是一直吃他们夫妇做的饭，蜀葵也有些腻了，早盼着换换口味了，只是怕外面的厨子不妥当，这才一直忍着的。 善睐大眼睛眯着：“自然是真的，不信您等着瞧呗！” 蜀葵不禁笑了：“若是真的，我赏你一对珍珠耳环！” 善睐喜滋滋伸出右手，要与蜀葵击掌。 蜀葵忍住笑，与她三击掌，算是定下了赌约。 待赵昀赵曦兄弟俩离开蚝味居回到平亲王府，已是傍晚时分。 赵曦身边的林贞林瑜，赵昀身边的秦玉川于武志，各自带着从人护送着两位主子骑着马进了王府。 到了卷棚处，众人都下了马，林贞林瑜护着赵曦往庆禧堂方向去了，而秦玉川和于武志则簇拥着醉醺醺的赵昀往东客院去了。 赵昀酒量甚宏，饮了不少酒，整个人散发着浓郁的酒气，可是脑子却还算清醒，脚步也算稳健。 秦玉川和于武志搀扶着赵昀刚走到东客院外面的月亮门，前方不远处的花丛中就走出了一个娉娉袅袅的美貌女子。 此时夕阳西下晚风渐起，那女子身上系着的红绸长裙在晚风中烈烈作响莲步轻移走到了赵昀身前，姿态优美屈膝行礼：“奴婢喜真见过公子！” 赵昀笑吟吟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发现她生得很是精致，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洁白如玉，眼睛很美，身材苗条，可是胸前鼓囊囊的，随着她蹲下行礼，衣襟有些散开，雪白的就露出了半拉，瞧着真是让人起火。 他一向无女不欢的，这次住进平亲王府，发现自己身边居然一个丫鬟都没有，因此被迫一直素到了如今，早憋得难受，今日酒后兴致，又见了这主动送上门的美人，如何会拒绝？ 赵昀笑嘻嘻道：“你叫喜真么？你是王府的丫鬟？” 封喜真含羞带怯瞟了赵昀一眼，甜蜜一笑，道：“禀公子，奴婢是住在东偏院的粗使丫鬟！” 既然能住到王府的东客院，这位公子一定非富即贵，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赵昀眼睛盯着她的胸脯，口中道：“你可愿意去我房里侍候？” 封喜真做出羞怯之态：“奴婢愿意……” 赵昀急着出火，懒得再废话，拉着封喜真就进了东客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幕渐渐降临。 赵旭的卧室内热闹得很，赵旭粗重的喘息声，女子的声，中间还夹杂着拔步床晃动的声音，简直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 秦玉川和于武志有些尴尬地立在赵旭卧室外面的廊下，脸都有些热。 大概因为在安亲王府过于拘谨的缘故吧，赵旭一旦离开傅王妃的控制范围，便开始花天酒地。 最烦人的是，赵旭不喜哑干，每次，都弄得惊天动地。 听得里面响起了赵旭冲锋陷阵发出的声音，秦玉川和于武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也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老是听这种动静，谁能受得了？ 谁知赵旭今日如同进入发情期一般，不过静了片刻，里面的拔步床便又开始吱吱呀呀响了起来。 秦玉川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抬手捂住了耳朵。 于武志轻咬下唇，恨不得冲进卧室，把聒噪不堪的赵旭给阉了。 大约春风三度之后，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秦玉川和于武志齐齐转过身去看。 廊下灯笼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云鬓蓬松满脸春意的女人低着头走了出来，身上穿的一件拖到地上的衣服，分明是赵旭的外袍。 卧室中传来赵旭慵懒的声音：“玉川，你送喜真姑娘回去。” 秦玉川最是好洁，让他去送的话，不至于会半路揩油。 不过赵旭倒也不在乎，野鸳鸯罢了，一场露水情缘，谁还给谁盖座贞洁牌坊。 秦玉川答应了一声，送那女子去了。 封喜真在王府内院住了好几年，自然是熟门熟路，专拣人迹罕至的地方走。 平亲王赵曦生性小气，不愿养太多闲人，偌大的平亲王府内院只有白蜀葵一个内眷不说，连在内院当差的人都很少，以至于到了夜晚，除了巡逻的王府扈卫，内院很多地方都罕有人迹，静得瘆人。 到了东偏院门口，封喜真立在门前，回头看向秦玉川。 秦玉川高大英俊，沉默地立在那里，倒是颇有些吸引力。 她屈膝行了个礼，嫣然一笑，轻轻道：“这位哥哥，多谢了，请回去吧！” 封喜真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机会，一定要紧紧抓住那位贵客，非要借此离开平亲王府不可。 要想攀上那位贵公子，最直截了当的法子便是尽快怀上身孕，然后去哭求白蜀葵，让白蜀葵出面把她许给那位贵公子，从此过上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日子！ 因此在未曾怀上之前，可不能让人发现她和那位贵客的秘密。 秦玉川无声拱了拱手，转身进入了夜色之中。 封喜真侧耳细听，这才发现他一个大男人，走路居然一点脚步声都没有，跟猫一般…… 看着秦玉川消失在黑魆魆的树丛之后，封喜真不由打了个哆嗦。 如今正是七月底快八月的天气，甘州地处西北，白日还热得难受，可是太阳一落山凉气便下来了。 蜀葵在庭院里散了会儿步，采了几枝栀子花回来，笑盈盈坐在罗汉床上，看着素兰插瓶。 看了一会儿之后，蜀葵便有些走神。 她自诩坚强得很，离了赵曦也能潇洒地活，只是担心将来她离开，赵曦会不会难受…… 想到赵曦会难受，蜀葵心中顿时一阵惆怅。 她转念一想：到了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有了孩子，有了孩子还要赵曦做什么？ 这样一想，蜀葵又开心了起来。 想到将来会有一个胖乎乎软绵绵的可爱孩子，蜀葵的心都有些醉了。 蜀葵正在臆想中亲吻娇儿，玉洁走了进来，笑盈盈道：“夫人，我娘让我问您，晚上要不要吃砂锅米线。” 闻言蜀葵愣了愣：“什么砂锅米线？” 玉洁兴致勃勃道：“这是我爹跟栀子巷蚝味居的厨子学的，和京城的砂锅米线不一样，京城一般的砂锅米线，用的汤是加了各种药材的高汤，味道有些重了；甘州这边的米线是把米线用滚水煮软捞出，浇上煮了蛤蜊的鸡汤，再放些切碎的韭菜、花生米和碎榨菜，味道鲜美汤头清淡……” 知道新的大厨要进入王府之后，她爹娘简直是坐卧不安，生怕失去了如今被白夫人“独宠”的地位，最后还是乔五叔灵活，通过赵敏找到赵敏的大哥赵灵，跟着蚝味居的大厨学了几招新的。 蜀葵一向嘴馋，当下就被玉洁的描述勾起了食欲，笑着道：“那晚膳就试试你爹做的砂锅米线吧！” 玉洁笑着答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夫人您的例菜还上吗？” 蜀葵想都不想，道：“自然是上了！” 她虽然不吃，却可以让她房里的素兰、善睐、粉樱和明月她们吃。 自从晋封了夫人，蜀葵的例菜也水涨船高，一顿饭便是八菜二汤，倒也丰盛。 玉洁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没过多久，庆禧堂小厨房便送来了八菜二汤的例菜和蜀葵点的砂锅米线。 蜀葵让素兰她们先去用晚饭了，自己看着玉洁摆饭。 玉洁先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紫砂砂锅，又取出了四样小菜。 蜀葵见是一碟撕得细细的黄雀鲊，一碟切成小块的糟鲥鱼，一碟木樨银鱼和一碟十香菜拌鲜核桃仁，皆用雪白的素心瓷小碟装了，看起来色彩鲜明，心中顿时畅快了起来，道：“若是能再配一瓶你娘酿的薄荷酒就更好了！” 玉洁笑眯眯从食盒里又取出了一个素心瓷酒瓶：“夫人，薄荷酒在这里呢！” 蜀葵不由笑了起来。 玉洁和妙真这俩丫鬟，去年看着还是小孩子，谁知不过历练了一年，便都得用了起来——玉洁聪慧娇俏，妙真机灵勤快，都是好的！ 玉洁取出一对素心瓷酒盏，小心翼翼斟了两盏薄荷酒，捧起来奉给了蜀葵。 蜀葵闻着带着薄荷凉阴阴气息的酒香，正要饮下，忽然想起自己如今正在实施偷种计划，不知道敢不敢饮酒…… 第一百九十四章 赵曦一进明间，便发现蜀葵正坐在罗汉，前方小炕桌上摆着四样小菜和一个紫砂砂锅，另有两个素心瓷酒盏。 他下意识就想起了石征宇说过的话。 前段时间在金汤战场，石征宇特特告诉他男人预备要孩子的话，行房前最好不要饮酒，女人也不能饮酒，当下头皮有些发麻，忙走了过去。 蜀葵虽然没有起来迎接赵曦，可是却一直笑盈盈看着赵曦，一双眼睛紧紧黏在赵曦身上。 见赵曦走了过来，她忙吩咐玉洁：“让人送水和香胰子进来，侍候王爷洗手！” 玉洁答应了一声，自出去安排。 赵曦洗罢手换了衣服，出来后在蜀葵对面坐了下来，看了看蜀葵面前斟满酒的酒盏，开口问道：“你饮酒了？” 蜀葵见赵曦神情严肃，有心逗他，便故意道：“饮了啊，怎么了？” 赵曦默不作声取过蜀葵面前的酒盏，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道：“你这段时间不要饮酒。” 蜀葵诧异道：“为什么呀？” 她闻到了赵曦身上扑鼻的酒气，便用鼻子吸了吸，道：“你饮薄荷酒了？” 蜀葵可是有名的狗鼻子，嗅觉灵敏得很。 赵曦“嗯”了一声，端起蜀葵面前的酒瓶，为自己斟了一盏。 蜀葵知道他饮了酒，心道：阿曦告诉过我，说石先生说的，想要孩子就不能饮酒，那今晚千万要避开阿曦，不能和他做那个…… 她担心自己已经怀孕了，因此滴酒不沾，见赵曦一盏接一盏地饮酒，便夹了一筷子用十香菜拌的鲜核桃仁喂赵曦吃了：“阿曦，你用脑过度，快补补脑子！” 喂赵曦吃了几口菜之后，蜀葵尝了尝玉洁送来的砂锅米线，发现汤底味道极为鲜美，米线滋味也好，便用素心瓷小碗盛出来些，看着赵曦用了。 一时用罢晚饭，赵曦去了浴间洗澡，蜀葵歪在锦榻上翻看她让兰锐从外书房拿过来的一摞邸报。 通过读这些邸报，蜀葵看清楚了大宋朝各个政治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阴谋阳谋此消彼长，还怪有意思的。 赵曦在浴间洗罢澡出来，见蜀葵专心致志地歪在锦榻上翻看邸报，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怀着被自己女人冷落的微妙的失意感，赵曦走到了锦榻边，一把抱起蜀葵走到了拔步床边。 蜀葵手里还拿着一份邸报在看。 邸报里表彰一位勤于植树爱民如子的官员——这位青州父母官因为爱护百姓，为了给百姓营造阴凉，他命人在青州所有的官道两旁种了松树，好让百姓经过时乘凉。 蜀葵一边看，一边笑。 把蜀葵放之后，赵曦极有耐性地一层又一层地剥去了蜀葵的衣服，把蜀葵剥得地了锦被里。 锦被和锦褥大概是被丫鬟在熏笼上熏过了，温暖馨香松软，蜀葵被锦被里后，把脸在被子上蹭了蹭，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继续拿着邸报笑。 见蜀葵笑成傻子模样，赵曦在她发上吻了一下，问道：“笑什么？” 蜀葵笑不可抑，指着这段邸报让赵曦看：“我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有人用松树做遮阴树的！” 赵曦找不到她的笑点，她身上，凤眼微眯看着她。 蜀葵没察觉到赵曦压着自己，笑嘻嘻道：“我小时候有一次坐在松树下看书，结果被淋了好些松脂，洗都洗不掉，那件新衣服算是毁了！哈哈哈哈！真是书呆子，居然用松树做遮阴树，难道不怕百姓正在树下歇息，结果‘啪’的一声落下一滴松脂，正好凝在脸上么？朝廷居然还发邸报表彰，不怕全大宋的父母官都效仿么！” 赵曦：“……” 他想了想蜀葵描绘的情形，也笑了。 蜀葵终于笑够了，放下邸报，这才发现赵曦正自己身上，凤眼水汪汪的，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她也有些动情，可是想了想自己的计划，只得压抑自己了。 蜀葵装模作样道闭上了眼睛：“阿曦，我好渴睡……” 见蜀葵如此不高明地装死，赵曦不由笑了起来——他今日饮了那么多酒，怎么敢行房？万一真的如石先生所说，生下一个傻孩子…… 想到这种可能，赵曦的脸都白了，他起身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白罗中单和纨裤，掀开锦被也躺下了。 躺下之后，赵曦把蜀葵整个人捞过来，抱在了怀里，用力搂了搂，又揉了揉，很快便贴着蜀葵睡着了。 蜀葵原是装睡，谁知赵曦的怀抱太温暖，装着装着她也睡着了。 夜里的时候起了风。 风越来越大，狂风吹得庆禧堂庭院里的树枝“咔嚓”直响，摇撼得卧室的雕花窗子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蜀葵醒了过来，缩在赵曦怀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似乎没过多久，雨也下了起来，雨滴敲击在外面铺着青砖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声。 外面下着雨，屋子里也寒意浸骨。 蜀葵轻轻着赵曦温暖的背脊，想到以后离开赵曦，会有无数孤寒的夜晚在等着自己，不由叹息了一声。 赵曦也醒了。 他揽了揽怀中的蜀葵，觉得在这样湿寒的秋夜，抱着又软又香又暖的蜀葵，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一半，要是能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人生就全部圆满了…… 早晨蜀葵醒来的时候，发现赵曦居然还在，而且抱着她睡得正香！ 赵曦很少陪她睡过懒觉，蜀葵顿时开心极了，在赵曦怀里半晌，终于变成了面对面赵曦身上的状态，好奇地看着赵曦的睡颜。 外面还在滴滴答答下雨，卧室内有些暗，拔步虽然挂着半透明的鲛绡帐，却依旧光线暗淡。 可是即使在这样暗的帐内，赵曦的五官依旧好看得很。 他的肌肤光滑而细腻，睫毛浓长得令蜀葵妒忌，因为还在闭着眼睡觉，所以眼尾上挑的形状就更加明显。 蜀葵伸手去赵曦的鼻子，他的鼻子高而挺秀，形状很好看，让蜀葵老是想摁一摁。 她想到就要做到，真的摁了下去。 赵曦一下子被蜀葵给摁醒了。 他迷迷糊糊笑了笑，伸出双臂抱住了蜀葵，闭目养神片刻之后，赵曦抱着蜀葵一翻身，变成了他蜀葵身上的局面。 第一百九十五章 蜀葵刚要说话，突然发现了赵曦身体的异常，忙挣脱开赵曦的桎梏蹿了出去，直接去了浴间。 赵曦：“……”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有些发热的脸。 赵曦其实没想做什么，只是一接触到蜀葵的身体，闻到蜀葵的味道，有时候甚至只是听到蜀葵的声音，他的身体就会自从产生应…… 这样灵敏的身体，真是让人羞愧啊！ 赵曦了一声，翻身趴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蜀葵洗漱完毕，清清爽爽出来，见赵曦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赵曦是活活憋出毛病了，忙走过去坐下，手伸进赵曦中衣内，在他背上摸了又摸。 见赵曦还是没反应，蜀葵颇为心疼，只得道：“要不，我帮帮你……” “好！”赵曦抬头看她，丹凤眼宝光璀璨，满是渴望。 蜀葵：“……” 整个上午，赵曦都在卧室和蜀葵嬉闹着玩，因为太开心了，蜀葵都有罪恶感了，窝在赵曦怀中问赵曦：“阿曦，你一直陪着我，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赵曦低声道：“没关系。” 他这段时间太忙了，确实冷落蜀葵了，今日就好好陪陪她。 蜀葵将近午时才出了卧室，早饭和午饭便合成了一顿。 赵曦还在卧室里看书。 蜀葵妆扮齐整出了卧室。 素兰正指挥着玉洁等小丫鬟摆饭，见蜀葵似乎没什么精神，便有些担心，低声问道：“夫人，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要请梁女医来瞧瞧？” 蜀葵闻言，没来由地想起了她和赵曦上午在卧室的胡天胡地，脸一红，垂下眼帘道：“我没事，就是睡多了。” 她怕素兰继续问，便试着转移话题：“咦？梁女医搬过来了？” 素兰笑着道：“禀夫人，梁女医已经过来了。因当时您还没有起身，我就自作主张，安置梁女医住在了我屋子的隔壁，另外从庆禧堂拨了个三等丫鬟碧桐去侍候。” “如此甚好，”蜀葵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你再安排一下，梁女医的月银暂定为一个月十两。” 素兰答应了一声，从玉洁手中接过蜂蜜水，递给了蜀葵。 蜀葵喝下蜂蜜水，这才觉得清醒了些，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掀开珠帘探头进去：“我说王爷，该出来用饭了！” 赵曦闻言，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了出来。 蜀葵甜蜜蜜挽着他的手，引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又指挥着丫鬟们送上金盆、热水、手巾和香胰子，侍候着赵曦洗了手。 赵曦见蜀葵如此乖巧，心中得意得很，心道：蜀葵多爱我啊，我也得好好疼她！ 午饭中有一道菜是红烧鲍鱼，蜀葵夹了一个鲍鱼放在了小碟子里，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悄悄瞟了赵曦一眼。 谁知赵曦也在看她，然后两人一起看向蜀葵面前的小碟子，两人的脸都红了。 赵曦觉得脸有些热，便垂下眼帘，做出认真用饭的样子，一眼都不看蜀葵。 用罢午饭，宋节前来禀报，说李可求见，赵曦起身出去了。 如今以大宋枢密使李染成为首的大宋使团，正在甘州与西夏的使者玉菩萨和高树谈判，李可此时过来，怕是从李染成那边又得了什么消息。 下午雨小了许多，却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兰锐前来回话，说要送到京城的礼物都备好了，正在库房里放着，请蜀葵去检查验收。 这种事情实在是重要，因此蜀葵免不得要亲力亲为，亲自去查看一番。 她留下粉樱和明月看家，自己套了木屐，披了油布斗篷，带着打着伞的素兰、善睐、玉洁和妙真去了。 恭送蜀葵离开之后，粉樱一如往日，安排了庆禧堂的事务之后，便带了细竹和玲珑坐在堂屋廊下做针线。 明月趴在栏杆上看庭院里的雨。 想到连玉洁和妙真都能跟着蜀葵出去学本事，自己只能和粉樱一起留在庆禧堂当看门狗，她心中愤懑异常。 明月知道粉樱是风雨不动的，便撩拨细竹玲珑道：“玉洁和妙真是二等丫鬟，你们俩也是二等丫鬟，玉洁和妙真那么受宠，你们俩怎么这么老实呢？” 玲珑低头做活，并不受撩拨。 细竹笑了笑，道：“夫人待人和气，处事公平，我们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夫人自会奖励，我们何必要去争宠？” 明月撇撇嘴：“难道我们就一辈子做丫鬟？白夫人自己也是丫鬟出身，偏偏防我们防得跟什么似的，王爷进了卧室，我们连进去侍候都不行！” 粉樱一直没吭声，没想到明月开始乱说话了，忙厉声道：“明月，你的活做完了？” 明月看了埋头做活的细竹和玲珑一眼，怼粉樱道：“我长了张嘴，就是要说话的，难道还能封住？” 说罢，她拿起放在一边的油纸伞，起身下了台阶，往雨中去了。 粉樱皱着眉头看着明月的背影，一言不发。 细竹待明月走远了，这才轻轻道：“粉樱姐姐，我总觉得粉樱姐姐好像怪怪的，要不，你寻个空和夫人说一声？” 粉樱忙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谁都别提，也别和夫人说！” 细竹和玲珑答应了一声。 她们两个和明月，按照夫人的安排，一向由粉樱节制，因此她和玲珑都很听粉樱的话。 蜀葵把那些礼物一一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命人封了，吩咐兰锐安排人从明日开始往京城送礼。 办完这件事，她这才带着素兰等人回了庆禧堂。 赵曦带着林贞等人去城外军营了，说夜里不一定回来，蜀葵便自己用了晚饭。 夜深了，雨又变得大了起来。 蜀葵上午睡了太久，走了困睡不着，便端坐在锦榻上对着赤金莲花枝型灯做针线。 小春已经快七个月身孕了，蜀葵预备给小春腹中的孩子做几套小衣服，如今手上绣的正是一个大红软罗小肚兜。 做了一阵子针线，蜀葵有些累，听到外面的雨声，便放下手中的活计，探身推开窗子往外看，发现雨倒是不大，不过有些湿冷。 她瞥了一眼快要绣好的小肚兜，心中有些忧虑。 蜀葵的月信一向很准，都是二十五日一个周期，上次月信是六月二十二来的，如果准时的话，那么这个月应该是七月十七来，今日已经是七月十八了，月信却还没有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看着外面廊下被雨打得湿漉漉的芭蕉叶子，蜀葵心道：我不会真是怀孕了吧？ 想到自己怀孕的可能性，蜀葵大脑一片空白——她是真的想要怀孕，想要离开前带走她和赵曦共同的孩子，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就怀上啊！ 不过，怀上就怀上了，蜀葵相信自己的能力，无论到了何时，她都会努力把日子过好，把孩子养好。 另外，她托小春看的铺子和宅子，小春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蜀葵正在看着窗外，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忙凝神看了过去，只见甬道上走过几个穿着乌亮的油布斗篷的人，油布斗篷水淋淋的，因廊下琉璃灯的灯光照射，映出一片亮光。 当前那人身材高挑，正是赵曦的形容。 蜀葵原本以为赵曦既然出城巡视，今夜就不会回来了，没想到赵曦连夜赶了回来，顿时又惊又喜，想到自己疑似有孕，她又有些忐忑不安。 心情复杂的蜀葵起身出了卧室，预备去迎赵曦。 今夜在庆禧堂轮值的是善睐和玉洁，她俩也起来了，正在廊下候着呢，见蜀葵起来，便簇拥着她去迎王爷。 一时进了明间。 赵曦身上有些酒气，可是脸并不红，看来饮的不多。 蜀葵服侍赵曦饮了一盏葡萄汁醒酒，然后扶着赵曦进了卧室。 赵曦没有睡意，便歪在窗前锦榻上，与蜀葵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蜀葵见赵曦凤眼清明，并没有喝醉，便趁机说起了自己想在外面买个铺子的事。 赵曦听了，心知蜀葵还是不信任自己，便垂下眼帘道：“你高兴就买吧，可以让兰锐帮你跑腿。” 蜀葵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了，开心极了，抱着赵曦用力在赵曦脸颊上亲了一下：“阿曦，谢谢你！” 她想用买铺子这件事做掩饰，好在外面悄悄买一座宅子，以备将来离开王府后安身。 瞧蜀葵如此欢喜，赵曦心里有些失落，觉得蜀葵不信自己会疼她一辈子。 不过赵曦还算有理智，知道蜀葵这样做是对的，她手中有钱，却没有胡花乱用，而是想着买铺子做生意，真是个聪明娘子…… 他的心情真是难描难画，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赵曦歪在锦榻上，见蜀葵的针线簸箩在一边放着，便随手拨了拨，见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快要做好的大红软罗小肚兜，明显是给小婴儿用的，不由一愣：“你这是给谁做的？” 蜀葵故意逗赵曦：“你猜！” 赵曦心中百味陈杂，不由看向蜀葵的肚子——他虽然想要蜀葵怀孕，可是蜀葵现在就怀孕的话，会不会太快了？他才刚刚结束避孕没几天啊！ 蜀葵一向聪慧，见赵曦欲言又止神情不对，以为赵曦怕她怀孕了，而他却不希望她怀孕。 她心里又酸又涩，故意笑着试探赵曦：“王爷，我……若是有了身孕……” 赵曦心不在焉道：“现在怀上……有点太早了啊！” 就算是前几日他和蜀葵在一起时蜀葵怀上的，这也太早了吧？！ 蜀葵心里失望极了，忍不住冷笑一声道：“王爷说得倒是轻巧，有本事你自己打次胎试试！” 赵曦正在想心事，听了蜀葵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抬眼怔怔地看着蜀葵。 见他还是没事人一般，蜀葵心中酸涩难当，不想搭理赵曦，起身去床上躺了下去。 赵曦想了半日心事，计划了半日，最后怀着心事也去床上睡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蜀葵不想搭理赵曦，便装睡不起来。 赵曦也不叫她，把薄薄的绣被拉好，轻手轻脚下了床，自去浴间洗漱。 因事务繁杂，赵曦这一天都没回庆禧堂。 他上午先见了肃州、连州和甘州三地的官员，然后又去了外院东偏院，与石征宇谈了半日——石征宇要去京城了。 明日安初原要回京，奉旨带石征宇回去伴驾。 赵曦下午又见了李染成、白正奇和安初原，因此在石征宇那里用罢午饭，便又去外书房了。 和西夏的谈判已经告一段落，李染成三人明日便要回京城了，下午议事，明日赵曦便要送李染成、白正奇、安初原和石征宇一行人离开甘州。 晚上的送行宴上，李染成、白正奇和安初原因为谈判颇具成果，所以情绪有些放松，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酒至酣处，李染成敬了赵曦一杯酒，笑着道：“王爷，您得谢谢李某！” 赵曦已经有了酒意，闻言看向李染成。 与西夏的协议已经签订，李染成也不怕泄密了，摇头晃脑道：“王爷，咱们放了李述评，西夏答应以金沙河为界重新划分疆界，多出的这么多疆土，可都是王爷治下土地啊！” 赵曦在李染成和安初原身边均安插的有人，而且李可也和他透露过了，这些赵曦其实已经知道了，因此听了也只是微笑而已。 一直到了子时，李染成三人才坐着官轿出了平亲王府，往官驿而去。 白正奇回到官驿自己的房里，让小厮送了一木桶热水进来，一边端着清茶啜饮，一边舒舒服服泡脚，刚在惬意间，小厮进来禀报：“禀大人，平亲王求见。” 闻言白正奇一愣，忙擦了脚收拾一番起身去迎。 外面还下着小雨，一群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的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那人走到廊下，伸手拨去头上的兜帽，抬眼看向白正奇。 房檐下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晃着，散发着清幽的光，映在那人脸上，凤眼朱唇鼻梁挺直，生得清俊之极，正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平亲王赵曦。 白正奇忙拱手道：“王爷，请！” 心中却在忖度着：我不过区区兵部侍郎，平亲王纡尊降贵夤夜来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曦不像白日那么端着亲王的架子，清俊的脸上带着轻松适意的笑，洒然拱了拱手：“白大人！” 宾主坐下之后，赵曦也不多说——他早已命人把白正奇祖宗三代调查得清清楚楚——拍了拍手，示意林贞和赵敏把刚抬进来放在地上的两个樟木箱打开。 摇曳的烛光中，一箱金锞子和一箱子珍珠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 白正奇瞳孔扩大，惊讶地看向赵曦：“王爷这是——” 赵曦微微一笑：“白大人，听说您膝下有一子一女……” 白正奇忐忑极了，眼睛的余光忍不住看了看那两箱宝物，咽了咽口水，道：“禀王爷，微臣膝下确实有一子一女，不过小女今年才九岁……” 赵曦笑容加深，凤眼熠熠闪光，声音温柔动听：“本王听人说，平亲王府的白夫人是白大人您的嫡亲侄女，不知传言是不是真的？” 白正奇看看赵曦，再看看地上摆着的两箱财宝，终于明白了平亲王夤夜来访的缘由——他要给自己的宠妾白夫人安排一个好出身！ 白正奇从来都是识时务的人，他看向赵曦，微微笑了：“王爷，这并不是传言，白夫人确实是家兄白正勇亲女！” 赵曦凤眼中满是笑意，简直是难得的和蔼可亲：“白大人，来，你我详谈一番！”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也开始忙碌起来。 她先见了叶妈妈和林妈妈，然后开始分拨见王府那些内院管事。 这些内院管事原本便知道王爷独宠白夫人，因此虽然心存轻视，面上却也不敢怠慢。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以前只是远远看过白夫人，只知道影影绰绰是个美人。 及至正式来到庆禧堂拜见，众人悄悄觑了一眼，发现明间罗汉床上端着着一个绝色美人，如云乌发用一根晶莹剔透的碧玉簪挽住，雪白晶莹一张小圆脸上眉如墨画，目若秋波，身材高挑婀娜，穿着件碧色绣花纱衣，系了条白罗裙，虽然没有华衣丽服，却自有贵重端庄之气，正是王爷的宠妾白蜀葵。 待听了白夫人布置安排，众人发觉白夫人胸中颇有沟壑，顿时更加佩服，齐齐唱诺，再也不敢有一丝轻视。 整整忙了一下午，蜀葵终于把众管事打发走了，整个人懒懒地歪在了明间的罗汉床上。 素兰放下手中的笔，把账簿收了起来，走过来见粉樱正在给蜀葵按摩肩膀，便笑着问道：“咦，善睐呢？” 粉樱还没说话，善睐的声音便从水晶帘外传来进来：“我在给夫人沏茶呢！” 接着白衣蓝裙的善睐用托盘端着素心瓷茶盏走了进来。 蜀葵懒懒道：“先放到一边吧，我歇歇再说。” 她瞅了素兰一眼：“你忙了半日，也坐下歇歇吧！” 素来是她这些丫鬟中最能干最稳重的，正因为如此，她负责的事情便比别人多了些，也累了些，蜀葵有些心疼她。 素兰闻言，拿了个小锦垫放在罗汉床的踏板上，自己坐了下去，这样既方便与蜀葵说话，也能歇一歇。 善睐把茶盏摆在了小几上，回头一看，见素兰坐在了踏板上，近近地与姨娘说着话，便笑着道：“素兰你别太带样了啊，哪里坐不了你了，巴巴地坐在踏板上，谁不知你想离咱们夫人近些！” 众人见她伶牙俐齿地不饶人，都笑了起来。 素兰也笑，笑够了方道：“我说不过你，我只去找兰锐，让他把你这伶牙俐齿的小猴子给收了！” 善睐闻言，红着脸出去了。 见善睐难得害羞，蜀葵等都笑了起来。 眼看着该用晚饭了，蜀葵把粉樱也打发了出去，明间里便只剩下她和素兰。 素兰斜签着身子坐在罗汉床边，一边拿着美人拳给蜀葵捶腿，一边道：“夫人，您今天中午是不是又和王爷闹别扭了？” 蜀葵闻言，没有说话，眼睛看着挂在明间门上的水晶帘。 水晶帘晶莹剔透，影影绰绰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致，庭院里的花木似乎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只剩下了有些模糊的轮廊。 就如她此时的心境，纵然是锦绣丛中，却依旧心有不足——单是留在赵曦身边还不够，她想让赵曦也爱她，就像她爱他一样；想让赵曦只有她一个，就像她也只有赵曦一个一样。 如果赵曦做不到，她宁愿离开这绮罗丛锦绣堆！ 素兰见状，便知自己猜对了，低低道：“夫人，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都是这样过的，就算是王妃过了门，王爷能不疼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年长日久，王爷王妃也会让您生下一儿半女，以后就靠着儿女过日子罢了……” 听了素兰的知心话，蜀葵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又时候她也想认命，可她天生是这样宁缺毋滥的性子，她若是爱谁，便一心一意待他，心中眼里一粒沙子都不揉，也要让对方也这样对她。 蜀葵知道人人都是这样过的，可是时间这么漫长，她今年才十七岁，还有几十年的漫长光阴等着她，若是一直油煎似的熬着，木头似的忍着，眼睁睁看着赵曦娶王妃封侧妃纳美妾，这样的日子有何趣味？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能过好，既然如此，何不放手搏一搏？ 若是赢了，她和赵曦一生相守；若是输了，她有铺子有宅子，即使带着赵曦的孩子出了平王府，也可以自自在在过日子，省得一天到晚在这四角天空里和赵曦怄气！ 想到这里，蜀葵的心终于彻底定了下来。 她拿起丝帕轻轻拭了拭眼角，道：“素兰，你若是跟着我，日子和现如今差得远，你愿意么？” 素兰想了想，道：“我愿意。反正跟着夫人，也不会缺了我的衣食，我只赖着夫人便是。” 蜀葵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主仆二人不再多说。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用罢晚饭，蜀葵让素兰和粉樱商量着拟了张礼单，预备让赵曦看了，若是他同意，便赏给叶妈妈，也算是叶妈妈侍奉了王爷这么多年。 素兰和粉樱拟罢礼单，拿来让蜀葵瞧。 蜀葵看了一遍，犹嫌不足，便又加了六端彩色锦缎。 正在这时，妙真进来回报：“夫人，宋节送来了一摞帖子，说都是给您的！” 蜀葵闻言，有些好奇，便道：“让宋节拿来给我看看吧！” 妙真很快便引着宋节进来了。 宋节把一摞帖子奉了过去，然后恭恭敬敬道：“禀夫人，王爷说了，这些帖子让您挑选一下，您若是要去的话，交代兰锐一声，兰锐自去安排扈卫之事。” 兰锐这几日虽然被王爷派了出去，跟着叶大人和林贞一起调查案件，不过忙过这阵子，他便会回来听候白夫人吩咐的。 蜀葵笑着点了点头，吩咐素兰：“给宋节拿个荷包玩吧！” 素兰她们闲时做了些小荷包，专门用来盛放赏人的小金锞子和银锞子。 宋节见了，正要推让，可是见素兰生得眉眼温润，笑容温柔，不由顿了顿，没作声地接了过去。 蜀葵翻了翻那摞帖子，发现都是赵曦麾下那些文臣武将的家眷送来的。 她想起了上次去小春家发生的事，至今还未有确切消息，不禁有些迟疑。 对于毒蛇一样盯着她的赵旭，蜀葵真的有些怕了。 夜深了，雨还在下。 偌大的王府内院，静得可怕。 东偏院廊下的灯笼不知何时熄灭了，也没人去管，院子里显得有些暗。 正房内东暗间卧室内一灯如豆，瑞霞歪在窗前的榻上逗弄她的两只小猫咪，锦霞在屋内踱步，似有很重的心事。 瑞霞被姐姐弄得有些烦，便嗔道：“姐姐，你走来走去累不累啊！” 锦霞走到瑞霞身边，看着瑞霞逗弄小猫咪，忽然低声道：“主子今晚来了甘州！” 闻言瑞霞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眼中满是惊喜。 她一把握住锦霞的手：“主子现如今在哪里？” 锦霞没有回答她的话，却道：“主子过些日子会在云平坊出现，让咱们想办法把白蜀葵引到云平坊书店街一带！” 瑞霞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去：“这谈何容易……” 锦霞握拳道：“既然主子有命，不试试怎么知道？” 瑞霞颓然在榻上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小猫咪的背脊，口中道：“主子是不是看上白蜀葵了？” 锦霞脸色变得有些白，却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候，锦霞忽然听到外面院子里似有高底鞋子踩在水上发出的声音，她不禁一凛，忙伸出手指挡在唇上，示意瑞霞不要说话。 瑞霞一愣。 锦霞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凑到缝隙往外看去，只见一道黑影打着伞从东厢房方向出来，往大门方向去了，看体态姿势像是封喜真。 瑞霞凑了过来，道：“怎么了？” 锦霞道：“是封喜真，不知道她出去做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好事！” 瑞霞和锦霞相视一看，眼睛都是一亮——正愁没法子去巴结白蜀葵呢，这不正好有了见面礼？ 上次云妈妈的事，封喜真绝对是参与了的，可惜白蜀葵没拿到封喜真的把柄，这次封喜真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正好？ 锦霞把手放在瑞霞肩上，眼睛看着瑞霞的眼睛：“我去跟上去看看，若是抓住了封喜真的把柄，我就去庆禧堂求见白夫人，我一出门，你就把大门的门闩插上，等我回来再开门！” 瑞霞一想便明白了姐姐的打算，不由喜笑颜开：“到时候咱们东偏院可要热闹起来了！” 锦霞微微笑了笑，理了理鬓发，拿了把油纸伞便出了门。 为了避免走路有声音，她也不换高底鞋，直接穿着绣鞋便出去了。 见封喜真悄悄往东南方向去了，锦霞远远跟了上去。 瑞霞待姐姐出了大门，这才把大门闩上，搬了张椅子坐在廊下等待着后面的好戏。 于武志与秦玉川在收拾行李，他们明日清晨便要秘密离开甘州回京城了。 昨夜赵昀与那个姓封的妙人儿一番颠鸾倒凤，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因此赵昀便与美人约定今晚亥时时继续相会。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赵昀算是品尝到了这的滋味，有些急不可耐，因此天刚刚擦黑，便去浴间洗澡去了。 秦玉川刚侍候赵昀洗罢澡，便被赵昀赶了出来。 赵昀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吩咐秦玉川：“那个封姑娘快要过来了，你去门口虚掩着门等她过来，带她来见我！” 他这些年也算是历经沧海了，却没料到会遇到封喜真这样的女孩子，明明还是处子，却那样的风骚入骨，简直是亚赛娼妓，赵昀虽然也爽到了，却总有种自己被封喜真的奇怪感觉。 算了，能爽到就行，没想到假正经赵曦的王府里居然有这样的！ 封喜真冒着雨走在黑夜中，走走停停，避过巡夜的王府扈卫，终于赶到了东客院大门外。 一场秋雨一场寒，仿佛刚刚还是炎热的天气，不过一场雨下来，夜间就冷得难受。 封喜真却不怕冷，她直觉一股热腾腾的气息从肺腑之间透出，她要凭着这股气，一步步往上爬！ 她刚走到东客院大门外，大门就轻轻打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声音缥缈：“封姑娘，请！” 正是那个鬼魅似的亲随。 封喜真闪进了大门内，似乎是不小心，丰满的身子撞上了那个亲随的胸膛。 秦玉川吓了一跳，忙后退了半步。 封喜真轻轻一笑，道：“对不住哟！” 扭着腰往灯火通明的正房走去。 锦霞打着伞立在不远处，看着紧紧闭上的东客院大门，心知封喜真勾引的人正是王爷的客人。 她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往回走。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直到了深夜，赵曦还没回来。 蜀葵知道赵曦若是没让小厮回来说，夜间一定是还回庆禧堂的，便踏踏实实在房里一边读书一边等着赵曦回来。 外面雨还在下，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读着喜欢看的书，偶尔抬起头看看窗前架子上随风轻晃的兰草，真是悠闲自在得很。 看书时间长了，蜀葵有些累，便起身拿了个小喷壶，走到兰草边喷了些水。 她刚转过身，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由一喜，忙放下小喷壶迎了出去。 赵曦今日似乎心情很好，凤眼之中氤氲着笑意，洗罢手要进卧室换衣服了，却回头看着蜀葵撒娇：“蜀葵，我有些饿，想吃你下的面！” 他今日一直在忙，晚饭也没怎么用，早就饿了。 看着高高大大的赵曦撒娇，蜀葵的心一下子柔软如水，她伸手握住赵曦的手柔声道：“阿曦，你想吃什么面？” 赵曦垂下眼帘想了想，抬眼看向蜀葵，凤眼之中熠熠生辉：“什么都行，我就是想吃你亲手下的面，你看着弄吧！” 他在外奔波劳心劳力，可是一想到蜀葵在庆禧堂候着他，赵曦心里便觉得暖融融的。 蜀葵心中欢喜，眯着眼睛笑：“那你先歇歇，我这就去弄！” 她带着今夜轮值的粉樱和玲珑去了小厨房，见有些带汤牛肉臊子，便拽了些宽面片，和小青菜一起煮了，捞出来浇上带汤牛肉臊子，用素心瓷大盖碗盛了，让粉樱直接用托盘端回了正房。 赵曦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面，觉得面片虽宽，却极为筋韧，汤头鲜美，牛肉臊子极有嚼头，很是美味。 他吃得虽然不快，最后却把碗里的汤也全给喝了。 蜀葵单手支颐坐在一边看赵曦吃面，见赵曦把一碗面全吃了，顿时大为得意：“王爷，这是我们老家的的特产，叫牛肉臊子扯面，我特地告诉乔五婶让她照着备的材料，好吃吧？” 赵曦接过粉樱递过来的茶盏漱罢口，这才道：“确实不错。” 他瞟了蜀葵一眼，见蜀葵云鬓蓬松，小脸洁白细腻，别有一种慵懒之美，便柔声道：“蜀葵，夜深了，咱们歇息吧！” 蜀葵一看，便知赵曦之意，笑着起身，随赵曦进了卧室，伺候赵曦洗澡去了。 粉樱与玲珑收拾了残局，知王爷和夫人睡觉时不喜欢人在外面候着，便悄悄阖上明间的门出去了。 赵曦昨夜被蜀葵冷落了整整一夜，他年轻欲望强，今晚便有些不依不饶，最后把蜀葵弄得娇声颤气地叫他“阿曦，饶了我吧”，这才不再坚持。 一时事毕，他舒舒服服抱着蜀葵睡了。 蜀葵也是累极，也体贴赵曦劳累，便想着待赵曦醒了再问关于请帖的事，因此阖目窝在赵曦怀中，闭目养神，等待睡意来临。 谁知蜀葵刚朦朦胧胧要入睡，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粉樱的声音：“夫人，刘婆子来回报，住在东偏院的锦霞过来，说封喜真不见了！” 蜀葵一听，睡意一扫而空，当即坐了起来——上次云妈妈下毒一事，封喜真躲了过去，她是暗示过锦霞瑞霞监视封喜真的！ 赵曦也醒了，伸出手臂揽住了蜀葵的腰肢，声音微哑：“谁不见了？” 蜀葵眼睛熠熠闪光，低声问赵曦：“住在东客院的封喜真。你睡吧，我去处理。” 赵曦“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男主外女主内，他是男人，只管外面的事，内院的事蜀葵做主就可以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担心蜀葵受委屈，便也跟着起来了。 蜀葵穿好衣服正要出去，忽然转身问赵曦：“阿曦，封喜真的身契我来处理吧！” 赵曦“嗯”了一声。 今夜轮值的粉樱和玲珑正在廊下候着，见蜀葵出来，忙上前行礼。 蜀葵低声道：“把锦霞领到东厢房！” 东厢房是她收拾了待客的房间，说话倒是些。 玲珑去带锦霞过来，粉樱则陪着蜀葵去了东厢房。 蜀葵在东厢房明间圈椅上坐定，从粉樱手中接过一盏清茶，略饮了一口，精神了一些。 锦霞很快便随着玲珑走了进来。 看着灯影中云鬟雾鬓雪肤星眸红唇柔媚异常的白蜀葵，她心中微微有些发酸，屈膝行了个礼，这才起身。 蜀葵放下茶盏，淡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锦霞看了看侍立一边的粉樱和玲珑，有些迟疑。 蜀葵微微一笑，道：“她们都是我的心腹。” 粉樱和玲珑闻言，心中俱溢满暖意，却都没有吭声。 锦霞这才道：“禀夫人，今夜奴婢正在灯下做针线，忽然听到外面有人从封喜真住的东厢房出去。奴婢因为担心是歹徒，便跟了上去，谁知竟是封喜真。” 蜀葵闻言，心里一动，身子些微前倾，专注地看着锦霞。 锦霞忙道：“奴婢跟了出去，发现封喜真进了东客院。” 蜀葵一惊，忙道：“你确定是东客院？” 赵曦悄悄告诉过她，如今在东客院里居住的正是安亲王赵昀，而赵昀明日一早便要出发离开甘州回沧州封地了…… 锦霞点了点头：“奴婢确定封喜真进了东客院！” 蜀葵垂下眼帘，抚摸着自己左手戴的红宝石戒指，心思如电默默计划着。 她若是想要弄死封喜真，派几个婆子守在东偏院门口就行了，封喜真总会回去的，到时候以此为理由杖毙封喜真，倒是一了百了。 可是想到一条生命要死在自己手中，蜀葵心里总有些过不去，她在想着怎么能让事情最完美解决。 事情涉及到了安亲王赵昀，还是去问问赵曦的建议，然后再处理吧！ 蜀葵留下玲珑陪着锦霞，自己带着粉樱回了正房。 赵曦已经起来了，正在明间等着蜀葵。 听了蜀葵的话，他略一思索便问蜀葵：“你有什么想法？” 第二百章 蜀葵嫣然一笑，道：“我收好封喜真的身契，然后带着粉樱和兰锐去东偏院寻找封喜真，逼着安亲王纳了封喜真。” 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至于封喜真到了安亲王府会怎么样，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我只管拿着她的身契就可以了！” 赵曦听了，觉得虽然幼稚，却是蜀葵想出的法子，应该鼓励一下的。 他伸手摸了摸蜀葵的脑袋，柔声道：“你去吧，我在房里等着你，若是有事，让人来叫我。” 蜀葵闻言，嫣然一笑，伸手拿过赵曦的手，轻轻咬了一下，道：“阿曦，那你不要出面，免得到时候赵昀问你要封喜真的身契！” 赵曦微微颔首，起身送蜀葵出去，自己在明间的圈椅上坐了下来，一边饮茶，一边等着蜀葵回来。 一番颠鸾倒凤之后，赵昀敞着中衣坐在锦帐之中，封喜真依偎在他怀中，媚着眼睛，腻声说着话：“……我的好人儿，奴把身子给了你，可不要负了奴……” 赵昀抚摸着封喜真，满口答应着，却不提他天亮就要离开的事。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秦玉川的声音：“主子，请出来说话！” 赵昀知道秦玉川一向镇定，这时候叫他，一定是有事发生，便推开封喜真，一边掩衣襟，一边下了拔步床。 作为天潢贵胄，赵昀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到了此时，犹自不慌不忙地拿了一件白色便袍穿上，又束了乌玉带，这才缓步走了出去。 封喜真不假思索，悄悄跟了出去。 赵昀出了明间，见秦玉川正立在廊下，便压低声音道：“何事？” 秦玉川看了赵昀身后一眼，道：“主子，兰锐方才带着人找上门了，说他们王府内院的一个丫鬟失踪了，白夫人怕出了事，正带着人搜索内院，如今搜到咱们这里了！” 赵昀闻言，失笑道：“赵曦那个小妾还真是当自己是王府女主人了！” 接着他便笑不出来了，心中狐疑：这不会是白氏和里面那个封喜真做好的局吧？ 秦玉川见赵昀默不作声，便提醒道：“主子，白夫人、兰锐带着一堆人等在外面呢！” 封喜真立在门后，把赵昀和秦玉川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也意识到了赵昀的沉默，不由心中一凛，心道：这位赵公子不会是想杀了我灭口吧？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推开门便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了赵昀，口中大声哭叫道：“公子给奴家做主呀！奴家这可怎么办呀！” 赵昀正在思索对策，冷不防被封喜真抱住了腰，顿时有些懵。 蜀葵带着粉樱、玲珑、兰锐以及几个小厮和婆子原本在大门口候着，听到里面的声音，蜀葵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兰锐会意，立即大声呼应道：“王爷，原来封姑娘在里面啊，快让我们进去吧！” 正拼命抱住赵昀腰肢的封喜真听到兰锐叫出“王爷”，不由一愣——大宋如今只有三位王爷，都是当今圣上正安帝的皇子，安亲王赵昀、平亲王赵曦和定亲王赵晨，不是赵曦，赵晨年纪也不对，那么眼前自己这位奸夫怕就是安亲王赵昀了——她来不及多想，一下子把赵昀抱得更紧了，简直是恨不得缠在赵昀身上。 赵昀见事已至此，倒是冷静了下来，他伸手抬起封喜真的下巴，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有爷呢！” 封喜真泪眼朦胧：“求爷为奴做主！” 赵昀笑了：“别抱着我了，让人看见了不好！” 见封喜真还不肯放开他，赵昀便吩咐立在一边的于武志：“去请白夫人进来！” 他随手摘下封喜真发髻上簪的一朵瑞香花，拿在手里把玩着。 白蜀葵很快便带着粉樱兰锐他们进来了。 见赵昀和封喜真藤缠树树缠藤一般立在廊下，蜀葵低头暗笑，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此时已过丑时，雨已经停了，廊下挂着无数的琉璃绣球灯，把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赵昀看向被众人簇拥着的白夫人。 眼前莹洁光晕中立着一个高挑婀娜做少妇打扮的女子，穿了件雪白绣花窄袖衫，下面系了条宝石蓝紬裙子，裙下隐约可见是一双扣花白绫高底绣鞋，如云乌发松松挽了上去，插戴着一支金镶蓝宝石花簪。 行罢礼，她抬头看了过来，白皙的小圆脸洁白晶莹，隐隐有些汗意几缕黑发黏在了脸侧，衬得眉毛浓秀眼睛又大又黑，嘴唇嫣红微肿。 此时湿漉漉的夜风拂了过来，吹得她的宝石蓝紬裙子猎猎作响，而她那双黑泠泠的大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轻雾，瞧着烟波浩渺，令赵昀一阵心悸。 他一下愣在了那里——这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女子！ 和这个仙子般的女孩子相比，封喜真这样的美人全成了庸脂俗粉！ 赵昀握着那朵雪白香花眼睛怔怔看着蜀葵。 蜀葵见眼前这人身材高挑，把一身素白便袍穿得极为妥帖，更兼目若寒星鼻梁挺直，生得颇为俊秀，而且依稀与赵曦有些相像，便知道这便是安亲王赵昀。 她微微一笑，看向紧张地立在赵昀身边的封喜真。 发现封喜真云鬓蓬松满脸春意，眼睛水汪汪的，嘴唇红艳艳的，衣襟半掩露出一抹雪痕，脸上满是泪痕，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蜀葵眼睛看着封喜真，声音温柔：“喜真，夜里她们来禀报我，说你不见了，你不知道我多着急……” 她深深看了封喜真一眼，接着道：“只是，你怎么在安亲王这里？” 封喜真看着蜀葵，不由一激灵，当即疾行两步，在也不地湿，直接在蜀葵脚下跪了下来，声音哀切：“奴实在是情难自禁……求白夫人做主……” 立在一边的赵昀：“……” 蜀葵在心里为封喜真的演技叫了声好，没有说话，先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抬头看着赵昀：“王爷，喜真姑娘已经是您的人了？” 赵昀猝不及防，见蜀葵一双宝光璀璨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索性做一个光明磊落的男人，大大方方承认道：“是。” 蜀葵面无表情道：“喜真姑娘还未曾许配人家，王爷预备怎么做？” 赵昀紧张地抿了抿唇：“我自会对她负责。” 蜀葵得了赵昀的话，当即后退了一步，低头又行了个礼，抬眼含笑道：“既然王爷愿意负责，平亲王府自当成全。妾身这就陪喜真姑娘去收拾行李。” 她握着封喜真的手，含笑看向赵昀：“王爷放心，妾身很快就会把喜真姑娘完璧归赵！” 赵昀默不作声，眼睁睁看着白蜀葵牵着封喜真，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 待院子里恢复了宁静，秦玉川在一边悻悻道：“王爷，你中计了！” 于武志接了一句：“美人计。” 赵昀摸了摸鼻子，心道：原来白氏是这样一个女人，怪不得赵曦如宝似珠般宠爱…… 进了东偏院，走到东厢房前，蜀葵吩咐粉樱兰锐等人：“你们等在外面。”。 她带着封喜真进了东厢房明间。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想到未来，封喜真心潮澎湃喜不自禁，深吸一口气，上前磕了三个头：“多谢夫人成全。” 蜀葵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封喜真，道：“你的身契在我手里。” 封喜真眼睛一亮。 蜀葵淡淡道：“我是不会给你的。” 封喜真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睛恨恨看着白蜀葵。 蜀葵看着她的眼睛，清清楚楚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饭食，我帮你，是因为你有用，而不是因为我是天生善良。” 封喜真垂下眼帘：“你怎样才会把身契给我？” 蜀葵笑了，道：“封喜真，到了安亲王府，你好好往上爬吧，到了你对我有用的那一天，我们再谈条件吧！” 说罢，她从袖袋里掏出一摞银票，放在了身边小几上，低声道：“多保重吧！” 说罢，蜀葵起身出去了。 封喜真怔怔看着蜀葵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要坚持走下去，不能半途而废。 赵昀预备寅时出发，离开甘州回沧州封地。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傅王妃，这才寻了个理由跑了出来，如今还是得回去了。 距离寅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赵昀老神在在坐在明间，等着白夫人送封喜真过来，想着再见白夫人一面。 谁知等到了寅时，赵昀终于等到了封喜真和她的行李，可惜送她的人却是兰锐和先前跟着白夫人的那个丫鬟！ 赵昀在隐秘的失望中，与来送他的赵曦汇合，一起出了东客院，从后门出了平亲王府，一行人往甘州北门而去。 第二百零一章 赵昀要走水路离开。 到了梅溪河码头，登船之前，赵昀含笑看着赵曦道：“阿曦，十月京城再见，记得我们的约定。” 和赵曦一样，十月份他也得出发进京觐见。 赵曦离不得白夫人，一定会带她过去的，到时候再见吧！ 赵曦拱手作别：“二哥，十月再见。” 送走赵昀，赵曦会直接前往甘州城东的十里长亭，送李染成等人以及石征宇离开甘州奔赴京城。 十月底的京城一定风云变幻热闹得很。 眼看着赵昀的船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赵曦这才调转马头，离开码头，在众人簇拥下往东而去。 到了甘州城东的十里长亭，赵曦与一直候着他的文臣武将会合，为李染成、白正奇和安初原等人送行。 此时十几辆马车密密麻麻停在长亭外的大道上，写着“枢密使李”四个大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李染成、白正奇、安初原三人和被正安帝宣召进京的名医石征宇，立在长亭外与赵曦话别。 与李染成等人话别罢，赵曦凤眼微眯，看向不远处牵着马立着的石征宇。 这次石征宇进京，不久后京中便会发生一件大事。 石征宇会意地微微一笑，示意自己会尽力而为。 赵曦的亲信大将柳杞被赵曦派去护送李染成等人进京。 他带着一队精悍的士兵簇拥车队车停在大道口，只等着出发了。 到了出发的时辰，赵曦带着西北的文臣武将，立在长亭外目送薛玉带领士兵护送着一队马车逶迤转往东而去。 回到平亲王府的外书房，赵曦刚端起一杯茶，赵敏便走了进来，禀报道：“王爷，南州那边的谈判已经结束，属下刚收到南州那边的飞鸽传书，太子殿下昨日傍晚已经离开南州回京城了。” 赵曦微一沉吟，最后道：“知道了。” 按照赵曦的想法，若他处在赵旭的位置，一定会守在京城，在病中的正安帝身前尽孝，而不是四处乱窜。 可是赵旭是个疯子，从来不按牌理出牌，只得尽量提防了。 想到赵旭对蜀葵的觊觎，赵曦心里有些烦，可是想到蜀葵，他的肺腑之中鼓荡着一阵春风，温暖而舒适——自从有了蜀葵，他的人生就开始了变化，变得舒适、整齐、有条理。 蜀葵瞧着纤弱，却有一种力量，一种能够让一切杂乱无序都变得整饬、有序、有条理的力量。 蜀葵昨夜基本没怎么睡觉，因此赵曦一离开，她便回房补眠去了。 等蜀葵醒来，已经是快到午时了。 蜀葵正在素兰和善睐的侍奉下梳妆，玉洁进来，笑眯眯回禀道：“夫人，中午要不要姜府送来的大师傅试一试？” 蜀葵原本正拿着一只蜜蜡耳坠往耳上戴，闻言笑道：“正好让大师傅试试本事，王爷中午也回来用饭，让他好好准备！” 玉洁清脆地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蜀葵妆扮完毕，刚到了明间坐下，庆禧堂值事房轮值的婆子便来回禀，说锦霞瑞霞求见。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之后，蜀葵含笑道：“请她们进来吧！” 没过多久，妙真便引着两个穿着一式一样大红绣花褙子的美丽女孩子进来了，正是双胞胎美女锦霞和瑞霞。 锦霞和瑞霞一进来，便屈膝行礼：“见过夫人。” 蜀葵定睛看了过去，发现这锦霞和瑞霞都是脸庞雪白，浓眉大眼丰润红唇，高胸细腰身材高挑，生得一模一样，简直分不清谁是谁。 她笑吟：“你们哪个是锦霞？” 立在西边的锦霞微微一笑，灵巧地屈了屈膝：“夫人，奴婢是锦霞！” 听到她自称“奴婢”，蜀葵心里觉得有些怪异——锦霞瑞霞姐妹俩因为生得美，又是皇太子送来的，一向有些高傲，从来都是“我”“你”相称的，今日为何会如此前倨后恭？ 心里虽然犯疑，蜀葵面上却依旧如沐春风，含笑道：“昨夜多亏锦霞警醒，提醒了我，我可得赏你们！” 锦霞闻言笑了：“这都是我们姐妹分内之事！” 蜀葵吩咐素兰：“素兰，去把妆台上那对赤金梅花钗拿过来，正好给锦霞瑞霞一人一个！” 锦霞忙道：“夫人若是想赏奴婢，就赏奴婢一套笔墨纸砚吧，奴婢很喜欢临帖！” 瑞霞笑盈盈道：“夫人，喜欢首饰的是奴婢！” 蜀葵见这姐妹俩一唱一和，心中狐疑，却顺势道：“素兰，把这对赤金梅花钗给瑞霞吧！” 又吩咐善睐：“去内书房，把我未曾用过的笔墨纸砚拾掇一套出来，用锦盒装好拿过来！” 待锦霞和瑞霞离开了，蜀葵见明间是素兰和善睐在侍候，便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锦霞和瑞霞只喜欢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从不读书的……她们为何在我面前演戏？” 善睐“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夫人，她们也许只是投你所好，巴结你呀！” 蜀葵倚着锦绣靠枕歪在那里，默默思索着。 她读《史鉴》，史鉴中有一句话叫“上有所好，下必趋之”，意思是居上位的人有哪一种爱好，在下面的人必定爱好得更厉害，上行下效，影响深重。 就像当今的正安帝喜欢制瓷，所以阖朝官员都表现得极为喜欢瓷器，而大宋朝各地涌现出无数的瓷窑…… 优点是大宋瓷器水平大大提升，除了邻近的西夏、北辽和东夷，还卖到了遥远的波斯，大宋瓷器行销天下。 缺点是劳民伤财，甚至影响了某些地方的农业生产。 见蜀葵歪在那里若有所思，善睐好奇地问：“夫人，您在想什么？即使她们巴结您，这不是很正常的么？您喜欢了，就逗逗她们；不喜欢了，就远着些，有什么打紧！” 蜀葵闻言笑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善睐得意洋洋道：“夫人，您是主子，她们是奴婢，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蜀葵见她得意洋洋，差点摇头摆尾了，不由也笑了。 第二百零二章 正说着话，玉洁带着几个小丫鬟把午饭送过来了。 摆好午饭后，玉洁上前回禀：“夫人，荤菜有四道：酿螃蟹、糟鲥鱼、酥酪鸽雏和黄河醋鱼，素菜有四道：高汤白菜、扒龙须菜、菜心竹荪和咸鲜口蘑，汤有两道：韭菜酸笋蛤蜊汤和洛阳燕菜，甜点有四道：沙糖绿豆、黄冷团子、冰雪细料餶飿儿和凉水荔枝膏，水果有水、小瑶李子、红菱、药木瓜和西瓜，另有成串熟林檎、羊肉小馒头、脂麻团子等吃食，酒是夫人爱用的薄荷酒和女儿红！” 蜀葵听了，发现确实都是京畿风味，不由食指大动，笑着道：“其余都好，酒就不必了！” 正在这时，赵曦走了进来。 众丫鬟忙屈膝行礼。 蜀葵歪在罗汉只是不动，笑盈盈看着赵曦。 赵曦穿着一件白色银纹纱袍，劲瘦的腰间系着一条黑玉腰带，瞧着虽然还有些少年的单薄，可是已经初具宽肩长腿的剽悍身形，实在是俊俏得很…… 蜀葵懒得动，赵曦也不和她计较，在丫鬟侍候下洗了手，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候，都退下吧！” 待丫鬟们都出去了，赵曦上前一把拉起蜀葵：“傻娘子，起来用饭！” 蜀葵笑微微撒娇：“那你抱我起来！” 赵曦轻笑一声，真的弯腰把蜀葵抱了起来，走到八仙桌边放在了锦椅上：“坐下用饭，用罢饭我带你去云平坊逛逛！” 蜀葵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也不待赵曦催促，自己拿起乌木筷子开始用饭。 与此同时，甘州城最繁华的云平坊热闹非凡，戴着眼纱穿着黑纱袍的赵旭带着冬秀从书香阁后门走出，慢悠悠向街市走去。 冬秀一边走一边嘀咕：“主子哟，您可真是胆大如斗啊，忙完了正事还不赶紧回去，还来这里逛什么逛……” 赵旭被他唠叨得了，只得道：“好了好了！我就逛一逛，傍晚就离开！” 他和玉菩萨约好今日傍晚时分在甘州城西某处相见，冬秀不知道内情，兀自啰嗦个不停。 不过赵旭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他很容易就不开心，正因为如此，他才拼命地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譬如捉弄白蜀葵。 冬秀见赵旭有些不耐烦了，不敢再啰嗦，悻悻然闭上了嘴。 他从七八岁开始侍候赵旭，知道和他们这些身边人在一起，赵旭表面上开心、快乐、贫嘴、毒舌，仿佛和蔼可亲得很，实际上赵旭始终有些孤独和抑郁，如今赵旭能开开心心悠闲自在地逛街，实在是难得，自己还是闭嘴吧！ 用罢午饭，蜀葵与赵曦一起回了卧室。 赵曦正背对着蜀葵换衣服，没想到蜀葵从后面抱住了他，还在他的背上亲吻了一下。 赵曦一阵心猿意马，哑声道：“蜀葵，你不想出去逛了么？” 蜀葵闻言，立刻松开了赵曦，笑盈盈理了理裙裾：“王爷，妾身到西暗间换装，请王爷自在更衣！” 说罢，她礼数周到地屈了屈膝，退了出去。 赵曦：“……” 真是个淘气包！ 两刻钟之后，一身儒袍做书生打扮的赵曦引着做打扮的蜀葵，悄悄从平亲王府的后门出来，往云平坊而去。 赵曦今日头戴黑纱幞头，身穿月白交领儒袍腰间束着青缎腰带，脚上穿着皂靴，分明是一个俊俏高挑的青年书生。 蜀葵穿着红绣花窄袖衣，系了条素白长裙，体态婀娜，容颜清艳，与赵曦手挽手并肩而行，正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兰锐与善睐紧紧跟在后面。 赵敏带着几个身材矫健的王府扈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下了的雨凌晨的时候就停了，今日艳阳高照，天气晴朗，云平坊人潮如织，青年男女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在书画店选了几幅山水画后，蜀葵进了隔壁的制墨铺子，买了两匣子香墨。 蜀葵难得出门，简直如出笼的小鸟一般，又进了胭脂水粉铺子，买了一大堆脂粉。 买罢脂粉，蜀葵又马不停蹄直奔绸缎铺。 赵曦从来没见过这样兴高采烈的蜀葵，见蜀葵开心，他也开心。 每当蜀葵看中一样物件，赵曦也不用说话，只看兰锐一眼。 兰锐乖乖上前，掏出银票付账。 就这样蜀葵一路走一路逛，一个店都不放过，一直逛到了专卖金银珠宝各色首饰的吉庆街。 吉庆街银楼、珠宝店鳞次栉比，蜀葵逛了没多久，就买了一对累丝嵌红宝莲花鬓钗、一对金镶祖母绿薄荷叶形状手镯、一对金累丝镶白玉镂空梨花分心和一副蓝宝石串珠围髻，另为素兰、善睐、粉樱和明月买了四支赤金花簪，为玉洁、妙真、玲珑和细竹买了四支白玉嵌石榴石钗子，最后又选了八枚赤金镶翠玉戒指，预备八个贴身丫鬟一人一枚。 赵旭逛了一会儿，有些无聊，正要转身回去，却发现衣袖被冬秀拉了拉。 冬秀低声道：“主子，您看对面！” 赵旭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白蜀葵正站在对面台阶上，和跟在后面的赵曦说话。 赵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睛，凝神看去，发现白蜀葵穿着红绣花窄袖衣，系了条素白长裙，体态婀娜，笑容甜美，正在与赵曦说话。 说了几句话之后，白蜀葵突然提起裙裾，向下一跳，直接越过两级，跳到了地面上。 赵旭不知为何，在白蜀葵突然跳下的时候，心也似悬在了那里，看到白蜀葵平安落地，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赵曦似乎有点生气，很快走了下来，抬手在白蜀葵脑袋上敲了一下。 白蜀葵仰首看着赵曦，眉眼间全是甜蜜的笑，双手握着赵曦的手摇啊摇，似乎是在撒娇。 看到这个场景，赵旭的心里怪不好受的，被白蜀葵重创过的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他实在不愿意看下去了，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白蜀葵与赵曦依旧恩爱这个事实简直快要把赵旭给活活气死了！ 赵旭死死盯着对面的白蜀葵和赵曦，简直是妒火中烧，恨得手都是痒的。 第二百零三章 冬秀发现了赵旭的异常，忙悄悄拉了拉赵旭的衣袖，低声提醒道：“主子，咱们赶紧离开吧！” 赵旭眼珠子一转，见春明景明他们都在四周，便甩开冬秀的手，直奔对面的白蜀葵和赵曦而去。 有赵曦陪着逛街，蜀葵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开心过，所有的包袱似乎不翼而飞，她又重新变成了十七岁少女应该有的模样，走路都似跳舞一边，轻快异常。 因为太开心了，蜀葵得意地直接从台阶上跳了下去。 对她来说是很轻易的事情，却把赵曦给吓了一跳。 看到赵曦脸都白了，蜀葵不由笑了起来，正拉着赵曦求赵曦带她去吃好吃的，却听到前方似乎有人叫了声“阿曦”。 声音低低的，清泠泠的，特别好听。 蜀葵握着赵曦的手，抬眼看了过去。 赵曦也看了过去。 看到久违的赵旭，蜀葵马上想起了在叶府山子洞的经历，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看，在看到兰锐和赵敏的时候，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身子却不由自主倚向赵曦。 看到早该出发回京的赵旭近在咫尺，赵曦第一反应是揽住蜀葵的腰肢，然后向四周看了看——若是赵旭胆敢独自出现，就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赵旭。 赵旭自然察觉到了赵曦的意图，微微一笑，轻轻道：“阿曦，哥哥既然来看你，自然是经过深思熟悉。” 在看到缓缓走近的春明和景明后，赵曦面无表情拱手道：“大哥别来无恙！” 赵旭脸皮极厚，风度翩翩道：“我很好，阿曦你也好吧？” 说着话，他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不时地瞟向倚在赵曦怀中的白蜀葵。 蜀葵见他不停地看自己，顿时有些烦，便先屈膝行了个礼，然后仰首看向赵曦，轻轻道：“阿曦，要不，我先回去？” 赵曦也发现赵旭不停地偷看蜀葵，心里自然不得劲，便叫来兰锐吩咐道：“你带着人护送夫人回去！” 兰锐答应了一声，指挥着自己的人赶了蜀葵的红锦沉香车上前，待善睐侍候蜀葵上了马车，便簇拥着马车去了。 从云平坊回来之后，蜀葵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默默想着心事。 粉樱见状，忙悄悄问善睐：“夫人怎么了？” 善睐虽然爱说话又聒噪，嘴却很严，低声道：“你去给夫人沏一盏毛尖吧！” 毛尖清热去火，夫人喝了后也许就没那么生气了。 粉樱点了点头，自去沏茶。 蜀葵接过粉樱递过来的素心瓷茶盏，尝了尝，发现是自己喜欢的毛尖，不由笑了。 毛尖茶味初品苦涩，后味却甘甜，很快便驱散了蜀葵心中的烦闷——人活着谁不会遇到不想见到的人听到不想听到的话，就当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物不存在好了！ 这样一想，蜀葵顿时豁然开朗。 饮罢茶，蜀葵放下茶盏吩咐善睐：“把今日给你们挑选的那些首饰都拿过来吧！” 善睐见蜀葵情绪已经转了过来，自是开心，忙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很快便捧着一摞首饰匣走了进来。 蜀葵看了善睐一眼。 善睐当即明白了蜀葵之意，先把盛着四支赤金花簪的锦匣拿出来打开，让蜀葵看：“夫人，这是四支赤金花簪！” 蜀葵倚着锦缎靠枕，懒懒道：“去把粉樱和明月也叫过来吧，你们四人一人挑选一支！” 粉樱和明月很快就过来了。 听说夫人有赏，四位大丫鬟都有些兴奋，笑吟吟齐齐屈膝行礼。 蜀葵摆了摆手，含笑道：“你们一人挑选一支。” 明月立在善睐她们后面，探头看了看，见黑丝绒底座上嵌着一排四支赤金镶宝石花簪，黄金明晃晃的，宝石颗颗都有花生大小，光晕流转，实在是令人移不开眼睛。 她一眼看中了那支嵌绿宝石梨花簪！ 那宝石绿得那么剔透，简直令人心醉。 明月目光灼灼盯着那支嵌绿宝石梨花簪，正要先下手为强，却听蜀葵吩咐道：“素兰善睐先选吧！” 在明月的愤怒中，素兰选了嵌蜜蜡兰花簪，善睐选了嵌红宝石玫瑰簪。 蜀葵抬眼看向粉樱和明月：“该你们俩了，粉樱——” 明月急急上前一步，一把拿起了那支嵌绿宝石梨花簪，笑眯眯道：“我选这支梨花簪！” 蜀葵的意思是让一向踏实肯干出力较多的粉樱先选的，没想到明月不待她说完，便自己蹿了出来，不由有些不快，却没有表现出来。 粉樱其实也看中了这支嵌绿宝石梨花簪，此时被明月抢了先，只得取了剩下的那支嵌蓝宝石凤仙花簪。 蜀葵淡淡一笑，吩咐道：“让玉洁她们四个进来吧！” 玉洁四人一人得了一对赤金嵌石榴石钗子和嵌白玉的钗子，都欢喜得很。 善睐笑嘻嘻地拿出八枚赤金镶翠玉戒指，八个丫鬟一人一枚，倒是开心得很，齐齐屈膝行礼：“谢谢夫人！” 正热闹间，值事房的刘婆子过来回禀，说宋节派了小厮送来了一匣子拜帖。 蜀葵听了，看了粉樱一眼。 粉樱会意，上前接过盛拜帖的红漆雕花匣子，打开后取出了一叠拜帖，一一看了，见最上面是李可夫人傅氏命人送来的拜帖，便轻轻道：“夫人，李可将军的夫人傅氏求见。” 刘婆子忙道：“禀夫人，来送拜帖匣子的小厮说李夫人的大轿正在王府大门外候着。” 蜀葵且不说话，抬眼看向粉樱。 粉樱翻开第二张大红烫金拜帖：“夫人，朱建明将军的夫人牛氏求见！” 蜀葵想了想道：“让牛氏明日上午过来吧！” 粉樱翻开了第三张，发现是叶佳夫人的拜帖，不由笑了：“夫人，是叶夫人的帖子，她问您何时有空！” 蜀葵又好气又好笑：“她既然有事，随时都可以过来，弄这些张智做什么！” 她抬头吩咐刘婆子：“你转告叶府送帖子的人，就说我明日上午等着她来！” 其余拜帖都是些问候帖，蜀葵吩咐粉樱一一回了帖子，也就罢了。 待处理完这些拜帖，蜀葵这才看向刘婆子：“只有李夫人过来么？” 刘婆子忙道：“夫人，还有李夫人的娘家妹妹傅姑娘……” 第二百零四章 善睐微一沉吟，吩咐善睐道：“善睐，你去接引李夫人和傅姑娘进来！” 她虽然不喜欢傅秀纹和傅润纹姐妹，可是看在李可是赵曦得力大将的份上，还是得给对方点面子。 待善睐出去之后，蜀葵吩咐素兰：“素兰，把王爷前日送我的那套银镶翡翠头面拿出来吧！” 即使傅润纹是未来的平亲王妃，是赵曦未来的妻子，经历了叶府之事之后，蜀葵也不打算一味退让。 李可的夫人傅秀纹陪着一个红一丽人走了进来。 红衣丽人穿着大红绣花缎袍，系了条素裙，显得很是华丽。 穿戴了一身华丽红衣还不足，她还戴着一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愈发显得肌肤胜雪气度高华，正是傅秀纹的妹子傅润纹。 蜀葵打量着傅润纹，发现傅润纹和那日在叶府相见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日的傅润纹，如一朵清淡高华的青莲，今日的傅润纹却似那开到盛极的玫瑰，明艳照人，娇娆欲滴，却快要凋谢…… 彼此见礼罢，傅秀纹和傅润纹姐妹俩在靠东侧的黄花梨雕花圈椅上坐了下来。 傅润纹也打量着白蜀葵。 大红是正室的颜色，因此她今天特意一身大红，来向白蜀葵示威。 蜀葵端坐在正中的罗汉床上，肌肤雪白，眉目浓秀，嘴唇嫣红，满头乌云堆成了一个攒髻，只用了一串银镶翡翠围髻扣着，双耳上戴着的也是一对银镶翡翠耳坠。 傅润纹发现白蜀葵的颈部戴的是一个银镶翡翠龙凤项圈。 和这个项圈比起来，白蜀葵发上的围髻和耳朵上的耳坠什么都不是了！ 这个项圈有一种夺魂摄魄的美，仿佛历经了人世沧桑，最后呈现于世人的面前，用它最繁华最妍丽的姿态。 傅润纹看得眼中起火——这个凤凰于飞项圈明明是王妃才能戴的，怎么戴在了着贱婢的颈中？ 白蜀葵似乎没注意到傅润纹的敌意，她伸手做了个动作，示意请傅秀纹傅润纹姐妹饮茶：“……此茶是从江南送来，味道清甘……” 傅润纹眼睛看着白蜀葵的手。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未曾涂蔻丹，却整齐异常，从这双手，谁也看不出这个女人曾经是最卑贱的丫鬟。 傅润纹又看向白蜀葵的手腕。 白蜀葵的手腕雪白细腻，分明戴着一个银镶翡翠手串，那一粒粒樱桃大的翡翠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发出绿盈盈的光晕…… 傅秀纹看罢白蜀葵戴的银镶翡翠头面，心中惊叹了一声之后，便转向了房内的摆设。 这是王府内院的正房，王爷让他的侍妾在正房待客，这到底表明了什么？得回去和李可再商量商量！ 她和润纹之间的黄花梨雕花小几上摆着一个莲花型素心瓷大盘子，里面放着各种市面上难得见到的水果，全是西北送往京城的贡品。 傅秀纹含笑道：“夫人，妾身妹子明日便要回沧州本家了，今日是来向夫人辞行！” 蜀葵闻言笑了，道：“希望傅姑娘一路顺风。” 她和傅秀纹都看向傅润纹，却发现傅润纹还在盯着她的颈部看。 傅秀纹发现了妹妹的失礼，忙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提醒傅润纹。 傅润纹收回视线，竭力笑道：“白夫人，您颈中戴的项圈，您知道叫什么名字么？” 蜀葵嫣然一笑，道：“这个项圈是王爷送给我的，叫凤凰于飞，出自《诗?大雅?卷阿》，‘凤皇于飞，翙翙其羽’，凤和凰相偕而飞，以喻夫妻相亲相爱。” 见傅润纹眼神鄙夷嘴唇翕动，显见正要开口讥自己，蜀葵接着便话锋一转，道：“我虽不是王爷正妻，可是能够戴一戴这项圈，倒是我的幸运了！” 她已经把姿态放这么低了，傅润纹还能说什么，难道冲上去再踏她一脚吗？ 傅润纹用力咽了咽口水，试图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讥讽强咽了下去，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她咬牙切齿道：“王爷送给你的？” 傅秀纹发现了妹子的异常，忙去拉傅润纹，却被傅润纹甩开了。 傅润纹背脊挺直，眼睛冒火死死盯着白蜀葵：“白蜀葵，你凭什么坐在王府内院的正房洋洋得意地炫耀？你出身卑贱，我出身沧州傅氏，大宋数一数二的高门；你不过是小家碧玉，我是大家闺秀；你学的都是些伺候男人的低贱本事，我却自小被当做王妃培养……你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要窃取原本属于我的位置？这世上居然有你这么无耻的女人！” 傅秀纹吓得脸都白了，拼命地拉着傅润纹，试图阻止她。 蜀葵处变不惊，背脊挺直坐在那里，含笑看着已经愤怒到面容扭曲的傅润纹。 做不了平亲王妃，傅润纹已经疯了！ 这样的傅润纹，不配做她白蜀葵的情敌。 待傅润纹的疯狂告一段落，蜀葵这才吩咐道：“素兰，善睐，我累了，送客！” 说罢，她不再看傅氏姐妹。 傅润纹眼中满是愤怒，试图冲上去和白蜀葵理论，却被傅秀纹拼命拉扯了出去。 待一切归于平静，蜀葵端起素心瓷茶盏，把里面剩余的毛尖全喝了下去。 茶水微凉，味道似乎更好。 一直到白蜀葵的马车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赵旭这才收回了黏在马车上的视线，含笑看向赵曦：“阿曦，哥哥也得告辞了，吴大人还在等着我出发呢！” 赵曦知道赵旭口中的“吴大人”，便是与赵旭一起赴南州与北辽谈判的太子太保吴玉信，却依旧未压抑自己身上的杀气，笑了笑道：“那我送大哥与吴大人会合。” 赵旭既然敢直接在赵曦的势力范围内现身，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他笑得满面春风，声音也似带了泠泠的余韵：“如此甚好，阿曦，请！” 赵曦怀疑赵旭使的是一出空城计，因此也不多说，拱了拱手，上马与赵旭并辔而行，向东城门方向而去。 第二百零五章 兄弟两个一边缓辔而行，一边绵里藏针说着话，彼此试探着，一直出了东城门到了十里长亭。 他们刚在长亭前下马，便见前方一队人马逶迤而来，当先一面大旗在风中飒飒作响，上书“太子太保吴”五个大字。 赵曦知道自己暂时已经没了悄悄弄死赵旭的机会，微微一笑道：“大哥，此去一路顺风，十月京城再见！” 赵旭眼底闪过一丝恚怒，很快便又转成了笑意，他看着赵曦，眼底唇角满是春风：“明年便是阿曦你的加冠之年，哥哥一定会向父皇进言，为阿曦你挑选一位好王妃！” 他一定会好好努力，给赵曦寻找一个举世无双的好王妃！ 兄弟两个各怀机锋你来我往，在臆想中把对方杀死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拱手作别。 看着赵旭与太子太保吴玉信的车队渐渐远去，赵曦叫来孙沛低声吩咐道：“你带着人远远跟着，待出了西北，若是他再次独身潜出……” 赵曦抬手做了个砍下的手势。 西北是他的势力范围，既然赵旭行藏已露，赵曦便绝对不能让赵旭死在西北，但是出了西北，若是赵旭继续作死，那赵曦自然要出手了。 孙沛看了赵曦一眼，双目坚定微微颔首，点了几个人，飞马而去。 见孙沛等人行得远了，赵曦这才拨转马头，向甘州东门方向去了。 赵曦带着赵敏等人刚走到庆禧堂门口的值事房外面，迎面便遇到了寻他回话的兰锐。 兰锐刚从庆禧堂出来，一见赵曦就眯着眼睛笑了。 赵曦见他笑得贼忒兮兮，便蹙眉看了兰锐一眼。 兰锐忙拱手禀报道：“王爷，夫人正在见客，是李夫人和傅姑娘。” 赵曦一时没有意识到所谓的“李夫人”和“傅姑娘”是谁，当下便转身道：“既然有客，我回外书房吧！” 他刚走了两步，突然反应了过来，抬眼看向兰锐：“哪里来的‘李夫人’‘傅姑娘’？” 兰锐一脸尴尬：“王爷，就是李可李将军的夫人和小姨子啊！” 闻言赵曦抬脚就走——一想到李可的小姨子，他便想起这段时间因为李可这位小姨子，自己多了多少应酬，付出了多少许诺，简直是令人厌烦之极！ 走了几步之后，赵曦意识到如今蜀葵正在独自面对傅氏姐妹，顿时停住了脚步。 兰锐见状，忙疾步跟了上去，道：“王爷，您吩咐属下查春明他们在甘州的落脚点，刚才下面的人来回禀，说已经找到了！” 赵曦闻言，步伐稍缓了些，垂下眼帘略一思索，吩咐兰锐：“你去寻薛玉，让他安排人与你一起去搜查！” 薛玉如今暂时兼任甘州提刑所提刑一职，这件事正好可由薛玉出面。 赵曦打算借此事件，把赵旭在甘州的据点给端了。 兰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赵曦立在那里，欲走不走的——他是真想抬腿离开，可是想到蜀葵，他又有些担心。 只是犹豫了一瞬，赵曦便做出了选择，他刚要转身去庆禧堂，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王爷！” 认出是傅润纹的声音，赵曦浓秀的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停了了脚步，侧身等傅润纹赶上来。 傅润纹拎着裙裾追了过来。 傅秀纹怕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带着几个丫鬟媳妇追了过来。 跑到赵曦面前之后，傅润纹一边抬起衣袖掩口微喘，一边抬头看向赵曦。 因为方才为了追赵曦跑得太快，傅润纹细白的微微泛红，额角都是晶莹的细汗。 赵曦眉头微蹙，等着她开口。 傅润纹待气息稳了下来，这才屈膝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赵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傅润纹一双宝光灿烂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赵曦，眼中渐渐浮起了一层水雾。 赵曦有些不耐烦，正要离开，却听到傅润纹哭了起来，不由一愣，抬眼看向跟过来的傅秀纹，示意傅秀纹把妹子带走。 傅润纹酝酿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待泪珠沿着鼻翼缓缓滑下，她湿漉漉的眼睛情脉脉看着赵曦，声音微哑：“王爷，我在您的王府受委屈了……” 按照她的经验，只要她这样一表演，但凡是男的，都会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必定会问“不知姑娘受了什么委屈”，那她正好似是而非地告白蜀葵一状。 赵曦见她语气亲昵，觉得肉麻得很，背脊上不由自主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蹙眉看向傅润纹，随口道：“是么？” 然后看向立在一侧的兰锐：“兰锐，你去查一查，看谁让傅姑娘受了委屈！” 赵曦一向护短，此时心中却道：原来我的蜀葵没有吃亏啊，如此甚好！ 兰锐上前一步，答了声“是”。 赵曦看向傅润纹：“傅姑娘，告辞！” 说罢，他径直往外书房方向去了。 赵敏梁卿等人急急跟了上去。 兰锐看着目瞪口呆的傅秀纹傅润纹，含笑道：“傅姑娘受了什么委屈？不如和属下说说！” 傅润纹哭了一声，捂着脸疾步跑开了。 傅秀纹忙带着人追了上去。 兰锐看着傅氏姐妹一行人跑开，不由低头笑了。 王爷为人堪称完美，除了有些护短，傅姑娘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下午的时候，赵曦与他的三个谋士王海潮、穆宁和易平荣去城外看了梅溪河大坝的修建情况，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回了王府。 赵曦径直回了庆禧堂。 庆禧堂正房外面空荡荡的，只有素兰、明月和妙真在廊下做针线，见赵曦过来，忙起身行礼。 赵曦抬腿往明间走，随口问了一句：“夫人呢？” 素兰忙道：“禀王爷，夫人在卧室睡午觉。” 赵曦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西边夕阳的余晖，低头进了明间。 明月眼睛一直紧紧追随着赵曦，见他进了明间，下意识便要过去，却被妙真伸手给拉了回来。 她正要开口责问，妙真却笑着道：“明月姐姐，咱们在外面候着吧！” 第二百零六章 素兰见状，心中暗赞妙真反应快，含笑道：“等里面摇了叫人的金铃，咱们再进去也不迟！” 明月没再吭声，却也没情绪做针线活了。 她借口累了，要去散步，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东暗间卧室窗外的一丛芭蕉旁，着跟涂了一层绿蜡似的芭蕉叶子，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奇怪得很，卧室里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素兰见明月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便开口道：“明月，你把夫人拣出的那盒子香墨给锦霞姑娘送去吧！” 明月只得答应了一声，拿着那盒香墨出去了。 待明月的身影看不见了，妙真低声道：“素兰姐姐，明月姐姐近来怪怪的，要不要把今日之事和夫人说说？” 素兰点了点头，道：“我来说吧！” 明月最近是有些不像话了，每每不见踪影，可是每当王爷快要回来了，她便又出现了，涂脂抹粉香气扑鼻不说，还打扮得妖妖娆娆的，老是想在王爷面前献殷勤。 赵曦进去的时候，蜀葵已经醒了，正拥着锦被坐在拔步发呆。 一掀开锦帐，赵曦就到了坐在的蜀葵。 蜀葵睡了一下午，小脸睡得白里透红，只穿着寝衣迷迷糊糊拥着锦被坐在，赵曦进来她也没什么反应，看着就像迷路的小狗一般。 这样的蜀葵，令赵曦怜惜得很。 他俯身凑过去，在蜀葵温暖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 见蜀葵还是没有反应，赵曦轻笑一声，凑过去了蜀葵温软馥香的唇，手却直接伸进了蜀葵半遮半掩的寝衣内，直接握住了那柔软的部位…… 锦帐落了下来。 卧室里静悄悄的，角落里的西洋金自鸣钟“咔咔咔咔”走动着，窗前锦榻正中的小几上摆放的素心瓷香炉细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春风一度之后，蜀葵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趴在赵曦身上，盯着赵曦的脸看。 此时卧室内光线有些暗，锦帐之中更是暗得很，可是赵曦好看的面部轮廓依旧清晰。 蜀葵心道：赵曦生得真好看啊！ 她实在太喜欢这样的赵曦了！ 赵曦见蜀葵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便哑声道：“不累么？” “不累啊！”，蜀葵傻傻地摇了摇头，“我又没出什么力气！” 见她傻乎乎的，赵曦的心却软得似要化了一般，他伸手温柔地着蜀葵的背脊。 蜀葵背部非常敏感，被赵曦这么一，她好似打了个冷战，又似肌肤寒毛起电根根竖起，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赵曦立时就感觉到了蜀葵的变化，当下也有了反应，抱着蜀葵一翻身，变成了他在上蜀葵在下的局面…… 到了那要死不死的关头，蜀葵忍不住咬了赵曦一口，低声呢喃着：“阿曦，我好……好喜欢你……” 赵曦被她一激，顿时也到了紧要关头，于是俯身吻住了她…… 一时事毕。 赵曦有些疲倦，拥着蜀葵闭上了眼睛，预备休息一会儿再起来。 两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一起去浴间沐浴去了。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庆禧堂各处已经挂起了绘着秋月花卉的半透明羊皮灯，整个庆禧堂笼罩在一种柔美的氛围中。 玉洁从小厨房过来，见素兰、善睐和妙真趴在廊下的栏杆上低声聊天，便也走了过去，低声问道：“王爷和夫人还没起身么？我爹娘已经把王爷和夫人的晚饭准备好了！” 素兰悄悄摆了摆手，道：“再等等吧！” 玉洁轻轻“嗯”了一声，挨着素兰趴在栏杆上，听妙真讲京城王爷宅邸的一些旧事，都是蔡太尉夫人和太尉府大太太插手管王府家务的事情。 听了一会儿，玉洁含笑道：“咱们王府有了夫人管家，以后王府的家务蔡太尉府怕是不能随意插手了！” 素兰想了想，道：“这个不一定。咱们大宋朝宫廷可是一向有这个规矩，若是新皇登基，宫里有子的先帝嫔妃是可以到其子王府去生活的，万一贵妃娘娘——” 善睐闻言笑了，道：“贵妃娘娘怕是更喜欢定亲王吧，怎么可能会到咱们王府里来？” 素兰低声道：“那可未必，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一句话说得众人都不吭声了。 想象了一下贵妃娘娘住在王府内院的情形，素兰她们都有种遍体发寒的感觉——贵妃娘娘待奴婢可是出名的心狠手辣啊！ 正在这时，卧室内传来摇铃的声音。 素兰忙道：“夫人叫人呢，我和善睐先进去看看，等叫你们再进去！” 赵曦穿戴得颇为整齐，只是俊脸微红，似有些狼狈。 他一见善睐和素兰进来，顿时如释重负，道：“夫人在床里面，你们进去侍候夫人吧！” 说罢，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先出去了。 素兰和善睐忙进了拔步床，撩开了锦帐，发现蜀葵歪在，身上已经穿好了中衣，湿漉漉的长发上裹着一方大丝巾，正笑盈盈看着她们。 蜀葵含笑道：“去帮我搭配一套衣裙送过来，王爷的审美太怪异了，居然用红来配绿！大红罗衫给我配了个碧色缎裙！” 素兰和善睐这才看到床尾堆放着不少衣裙，想必王爷要给夫人穿衣服，却因为眼光不好被轰出去了。 她们都笑了起来。 赵曦一直坐在明间圈椅上品茶，待蜀葵被素兰扶出来，他当即看了过去，心道：嫌我审美不好，我看你心爱的丫鬟搭配得怎么样！ 看到蜀葵梳着蓬松的堕髻，穿着月白杭绢扣身衫子和一条玉色绡裙，愈发显得云鬟雾鬓姿态柔美，赵曦这才算服气，倒也不说什么了。 用罢晚饭，赵曦陪着蜀葵到后花园散步。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进了夹道，丫鬟们都远远跟在后面。 到了花园中，蜀葵闻到了一股早开的桂花香，觉得心旷神怡，便拉着赵曦的手要去看。 赵曦做了个手势，示意丫鬟们不要跟上，然后自己随着蜀葵拐了几道弯，终于到了桂树下。 他顺手折了一枝桂花递给了蜀葵。 见蜀葵把桂花凑到鼻端细嗅，赵曦突然问道：“蜀葵，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第二百零七章 蜀葵闻言，顿时有些害羞，扬起桂枝在赵曦身上轻轻打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谁喜欢你了！” 赵曦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蜀葵被赵曦看得脸都红了，自然想到了傍晚床笫之事，她转身去看桂花，就是不肯看赵曦。 赵曦换了种问法，他从背后拥住蜀葵，轻轻问道：“蜀葵，那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不难，蜀葵顿时笑了起来：“因为你生得好看啊！” 赵曦：“……” 老子长得那么高大威武，哪里好看了！ 他一向自诩为男子汉大丈夫，总觉得说男人好看，总像是沾上了一层脂粉气，可如果是蜀葵说他好看的话，似乎倒也不错，起码蜀葵是喜欢他的…… 蜀葵见赵曦静默不言，便继续开玩笑：“阿曦啊，《史鉴》中有这样一句话，‘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你可得加油哟，免得将来失宠！” 赵曦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左手忽然隔着衣服握住了蜀葵右边的丰满之处，声音低哑：“既如此，那我可得时时固宠，以免失去白夫人您的宠爱……” 蜀葵已经发现了赵曦身体的反应，顿时下了一跳，当即道：“你今日怎么总——” 话音未落，赵曦的手动作了起来，蜀葵顿时软如，任凭赵曦动作了。 在意乱情迷中，蜀葵似乎听到赵曦的她耳边低语：“蜀葵，给我生一个继承人吧……” 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听到了，又觉得似乎是幻觉。 赵旭与太子太保吴玉信一行人一路往东而去，一直行到了夕阳西下时分，前方负责安排食宿的小太监冬令飞马来接，引着众人进了前方不远的临夏县官驿。 冬令年纪虽小，办事却也老道，为太子太保吴玉信安排了一个上院，却为赵旭预备了一个外院套内院的套院。 没过多久，临夏县令接到消息，忙带了阖县官吏前来拜望。 赵旭少不得表现出亲民形象，和蔼可亲地接见了一番。 发。 待得夜深，赵旭洗罢澡出来，问冬令：“吴大人歇下没有？” 冬令忙道：“禀殿下，吴大人旅途劳顿，已经歇下了！” 赵旭单手支颐坐在圈椅上，开口又问春明：“你确定那几封信和那个荷包留在房里了？” 春明忙道：“禀主子，奴才是亲手把盛着那封信的荷包放在卧室的枕下的，应该会被平亲王府的人找到！” 赵旭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养神。 夜风渐起，吹动着驿站院子里白杨树上一两片残叶，发出清脆的“哗哗”声，令人听了更觉清冷寂寥。 赵旭坐在那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想着心事。 春明立在一边，见赵旭的长发还有些湿，便拿了大丝巾裹住赵旭湿漉漉的长发，轻轻着，口中道：“殿下，临夏县这驿站太简陋了！” 赵旭却笑了。 相比令他受尽拘束的京城，他却喜欢像临夏这样的荒凉之地——想必赵曦也是一样，因此在荒凉的西北活得如鱼得水，把西北治理得越来越富庶。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冬秀匆匆走了进来：“殿下，玉菩萨来了！” 赵旭一听，当即吩咐道：“快请进来！” 冬秀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赵旭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依旧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房门上挂的靛蓝帘子被掀起，春明引着一个穿着黑斗篷戴着兜帽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一进来，便抬手去掉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如玉的小脸上嵌着一双灿若明星的眼睛，眼睛黑得发蓝，鼻梁高挺，嘴唇嫣红，分明是大宋与西夏的混血！ 赵旭明白这便是西夏皇帝的小儿子玉菩萨了，依旧稳稳坐在那里：“小皇子，请！” 玉菩萨瞧着似乎不超过十五岁，还是少年的模样，他甜蜜一笑，不以为忤，在一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用熟练的汉语道：“殿下，我们来谈个交易吧！” 赵旭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道：这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懒洋洋道：“好啊！” 整个上午赵曦都在召开甘州、连州和肃州三州的军政会议。 一直到了中午，会议这才结束。 赵曦懒得再去应酬，便命胡晓晨和薛玉这对文武搭档代他在栀子巷的蚝味居宴请众文臣武将。 文官武将们知道赵曦素来不爱饮酒应酬，便纷纷含笑起身告辞，唯有李可被留了下来。 外书房里很快只剩下了端坐在书案后的赵曦和立在书案前的赵曦。 见王爷兀自端着茶盏饮茶，一句话不说，李可不由心中惴惴，眼巴巴看着赵曦。 赵曦放下茶盏，看向李可：“你那个小姨子怎么还不走！”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李可当即脸都白了，躬身道：“王爷赎罪，末将这就去安排人送她离开。” 得了李可的保证，赵曦这才满意了一些，语重心长道：“李可，男人千万不能惧内啊！” 李可沉声答了声“是”，心中却腹诽道：王爷您还没成亲，懂什么啊，等您成亲了，再来教育末将吧！ 见李可臊眉耷眼地立在那里，赵曦便道：“你赶紧派人送你那个小姨子回沧州，再来王府回话！” 务必得让李可早点把傅润纹送走，免得她老是去骚扰蜀葵。 在赵曦眼中，他的蜀葵总是那么好欺负，他总担心蜀葵被人给欺负了，却不知因为他的包容和疼爱，蜀葵也并不是那么好惹的！ 李可回到府中，和傅秀纹商议了一番，最终做出决定——傅秀纹亲自送妹子回沧州，赶紧催着家族给傅润纹定下一门好亲事。 和丈夫商议一番之后，傅秀纹径直去西客院找妹妹说话。 听了姐姐的话，傅润纹平静得很，没有再哭，很痛快地答应了。 见一向骄横的妹妹如此懂事，傅秀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却又说不出什么，只得让人安排，明日便出发，走水路送妹妹回沧州。 待姐姐离开之后，傅润纹抓起小几上摆放的碧瓷壶便摔了出去，在清脆的瓷碎声中，她又接二连三摔了起来。 丫鬟们都不敢靠近，缩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傅润纹把房里摆设砸了个稀烂。 摔着摔着，傅润纹泪流满面。 她都送上门了，赵曦居然还看不上她！ 傅润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挫折，都是白蜀葵在后面捣鬼，她一定会让白蜀葵好看！ 平静下来之后，傅润纹洗了把脸，坐在那里吩咐她的大丫鬟听风和观月：“你们去收拾行李吧，我们明日一早出发回沧州。” 听风和观月忙答了声“是”，自带着小丫鬟们忙碌去了。 第二百零八章 蜀葵早上一醒来，发现床上又只剩下她自己了，赵曦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用罢早膳，蜀葵正坐在妆台前梳妆，忽然想起来昨日约好今日上午要见朱建明的夫人，便吩咐善睐：“你去使个婆子候在王府正门的值事房里，今日朱将军的夫人若是过来，就引着她进来吧！” 善睐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蜀葵妆扮罢起身，见外面阳光甚好，便打算去后花园散步。 临出门，蜀葵叮嘱粉樱道：“若是朱夫人过来，先请她在明间坐下，再叫个小丫鬟来后花园叫我！” 粉樱屈膝答了声“是”。 如今正是初秋时候，太阳瞧着怪灿烂的，谁知出了门，蜀葵才发现原来有风，倒是有些冷，忙让素兰回去拿了件斗篷披上。 到了后花园，蜀葵见花木已经开始凋零，只有桂花、木槿花和月季花还在盛开，颇有几萧瑟之意，心中不由升起薄薄的凄凉，慢慢在小径上走着。 走了一阵子，蜀葵觉得身体有些发热，便带着素兰和妙真回去了。 她们一行人刚走出夹道，便与玲珑遇见了。 玲珑忙道：“夫人，叶夫人已经来了，粉樱姐姐让她在明间候着您呢！” 蜀葵含笑道：“知道了。” 她扶着素兰的手，依旧不紧不慢地向正房走去，心中慢慢思索着朱夫人来寻自己的原因。 满打满算，她就见过神威将军朱建明的夫人牛氏一次。 蜀葵还记得那次是在小春府上，牛氏好似没有看见她一般，理都不理，一直在巴结奉承傅秀纹和傅润纹姐妹俩。 这样势利的牛氏，急急送了帖子要来见她，不知所为何事。 牛氏坐在明间靠东墙放置的黄花梨木圈椅中，等了又等，还没等到白夫人，不由坐卧不安：难道白夫人在摆架子故意冷落我？ 想到将要送出去的几株兰花，牛氏心里犹自惴惴：丈夫说白夫人喜欢花草，送几盆兰花都行了，可是哪有女人不喜欢珠宝绸缎反而去喜欢那些不能花用的花花草草？万一送错了，岂不是白送礼了？ 想到自己误判了形势，以为傅润纹会成为平亲王妃，前段时间只顾巴结傅润纹，倒是把平亲王府正当宠的白夫人给冷落了，牛氏就恨不得捶胸顿足。 正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上的锦帘便被丫鬟掀开了。 随着一阵淡雅的芬芳，众丫鬟簇拥着一个美貌的女子走了进来。 朱夫人定睛一看，认出正是王爷宠爱的白夫人，忙起身莲步轻移走到白夫人身前，然后预备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夫人！” 她虽然因为丈夫的嘱托上门见白蜀葵，可是心里觉得自己是神威将军朱建明的正室夫人，而白夫人不过是王爷的宠妾，因此不是很愿意行礼，所以故意走到白夫人身前行礼，便是打算让白夫人顺势把她搀扶起来，而她便不用给一个做妾的行礼了。 蜀葵最善于观察人心，见朱夫人这做派，便猜到了她的用心，直到朱夫人僵硬地屈膝行下礼，这才解开斗篷递给素兰，笑吟吟扶起了朱夫人：“朱夫人是在忒多礼了！” 她虽是赵曦的妾，可是赵曦的地位在那里摆着，蜀葵不能堕了赵曦的面子，偏要受了牛氏这个礼！ 牛氏饶是心里再不自在，也只得满脸堆笑与蜀葵攀谈着。 分宾主坐下之后，朱夫人和蜀葵轻言细语搭讪着说些闲话，却悄悄打量着彼此，掂量着对方的分量。 牛氏蜂腰削背，身材高挑，外面穿着大红通袖衫，里面是白绫竖领对襟窄袖袄，系了一条锦缎裙子，裙下穿着大红双蝶扑花绣鞋，瞧着很是华丽。 她的头发很好，乌油油的头发梳成朝云近香髻，发髻上插满珠翠，晃眼得很。 牛氏是典型的鸭蛋脸，鼻子高挺，两边腮上各生一酒窝，虽然嘴有些大，嘴唇有些厚，牙也有些大，也有些突出，但是笑起来灿烂得很，颇有一种野性之美。 蜀葵见了，暗暗点头，心道：怪不得朱建明能把牛氏扶正，牛氏确实生得颇为招人。 牛氏也在打量着白蜀葵，见她梳了简单的桃心髻，除了一串明珠围髻，发间别无饰物，耳上戴着一对明珠耳坠，身上穿着修身窄袖白绫袄，系了条软银轻罗百合裙，愈发显得身材袅娜。 白蜀葵最美的还是那双眼睛，真是流光溢彩，晶莹的小圆脸白里透粉，似乎笼罩着一层珠光，堪称明眸皓齿风流婉转。 牛氏虽然不屑白蜀葵只是个小妾，却也不由赞叹：这位白夫人真是绝色啊！ 闲聊了几句之后，牛氏便开门见山道出了自己的来意：“新得了几盆兰草，听说娇贵得很，可惜我从来不懂欣赏，若是落在我的手中，这些兰草怕是活不了多久，想着夫人风雅，便给夫人送了过来，夫人可不要嫌弃啊！” 听说是兰草，蜀葵不禁笑了——她是真的喜欢兰草！ 牛氏见了蜀葵的反应，心道：原来白夫人是真的喜欢兰草啊！ 她忙趁热打铁，让跟着的婆子把六盆上品兰草送了进来。 蜀葵自然喜欢得很，便收了下来，却也没把话说死：“多谢了。我先养着看看吧，若是不成，还让人给你送回去！” 牛氏只管把礼送出，找到和白蜀葵来往的由头，当下便笑着道：“不过是几盆兰草，不值钱的，夫人若是不喜欢，扔了就是，何必费事！” 蜀葵听了这话，颇为不喜，却依旧不动声色，陪着牛氏说了一会儿花，然后亲自把牛氏送到了庆禧堂大门处，眼看着牛氏离开，这才转身回了庆禧堂。 素兰陪着蜀葵回去，悄悄问道：“夫人，牛氏上次慢待您，您何必待牛氏这么多礼呀？” 蜀葵笑了，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王爷，王爷信重朱将军，我自然要给朱夫人面子！” 素兰见小丫鬟们跟得有些远，便低声问道：“夫人，您的月信迟了好几天了，要不要让梁女医过来给您看看脉？” 蜀葵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一直走到了正房明间外面的台阶下这才轻轻道：“再等等吧！” 梁女医是季英子府上送来的，季英子又是赵曦的亲信，若是果真有有了身孕，梁女医一定会先去禀报赵曦的。 可是蜀葵如今还拿捏不准赵曦到底肯不肯要这个孩子…… 第二百零九章 李可离开之后，赵曦又接见了甘州、肃州和连州三州的知府。 三州知府刚离开，宋节便进来回禀：“王爷，孙沛派了个小厮回来回话！” 赵曦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一下，宋节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孙沛被赵曦派去一路监视赵旭，这时候派人回来回话，一定是有了新的发现。 孙沛派回来的小厮很快便进来了。 小厮约莫十六七岁，看着瘦小秀气，似乎有点紧张，行罢礼声音微颤道：“禀王爷，小的是孙……孙校尉的亲随，名唤孙大宝，孙校尉让小的传……传话，说那位主子昨夜住在了临夏官驿，夜间接见了一行黑衣人，那伙黑衣人看着像是西夏人。” 赵曦淡淡道：“传话给孙沛，让他继续追查！” 孙大宝答了声“是”，满头大汗慢慢退了出去。 刚出外书房，他就被门槛绊住，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幸好被宋节扶住了。 赵曦又静静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了庆禧堂。 一进卧室，赵曦就看到蜀葵正倚着锦缎靠枕歪在窗前锦榻上，手中拿着《史鉴》正在读，阳光透过洞开的窗子照了进来，在她洁白细腻的脸上打下斑斑点点的阴影。 他走了过去，挨着蜀葵坐了下来，口中问道：“蜀葵，你不热么？” 蜀葵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了他一眼，笑盈盈道：“今天瞧着阳光灿烂，其实一点都不热呢！” 说着话，她发现赵曦的束发金冠有些歪，便放下手中的《史鉴》，跪在赵曦身后，从自己发髻上取下一柄小巧玲珑的镶红宝赤金梳，帮赵曦梳顺长发，又为他重新戴好了束发金冠。 待把赵曦伺候好了，蜀葵这才笑着挽着赵曦的手：“阿曦，我寻你有事呢！” 赵曦难得悠闲，靠着方才蜀葵倚着的锦缎靠枕躺了下去：“何事？” 蜀葵起身先端了盏沏了一遍的明前毛尖过来，喂着赵曦一口口喝了，这才又拿了些物件过来挨着赵曦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道：“总共有三件事。” 她起身从东边的多宝阁里抽出一张礼单递给赵曦：“第一件事，八月底便是蔡太尉夫人的生辰了，我想着名义上她总是你的外祖母，咱们总得提前把礼送过去。大宋朝以孝治天下，到时候旁人怕是盯着你的寿礼，过重了要说你奢靡，过轻了又说你不孝，寿礼须得仔细斟酌，这是我拟的单子，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增删的？” 赵曦接过礼单一目十行看罢，发现人参鹿茸雪山蚕丝样样俱全，适合上了年纪之人，却又不算豪奢，便道：“甚是妥当。” 蜀葵收起礼单，微笑道：“第二件事是我要买铺子了，想寻兰锐帮忙，可是不知道兰锐被你派去哪儿了？怎么找不着了？” 赵曦闻言，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提前给蜀葵备下的银票，便道：“枕边有一个荷包，你去拿过来吧！” “是我前段时间给你绣的那个玉色荷包吗？”蜀葵起身走向拔步床。 赵曦“嗯”了一声，依旧躺在那里。 等蜀葵拿着一个玉色荷包过来了，他才开口道：“兰锐去查赵旭在甘州城的落脚处了，估计明日便要回来。” 他伸出长臂，温柔地揽过蜀葵的腰肢，示意蜀葵打开荷包。 蜀葵打开荷包，发现荷包里只有一叠银票，别无它物，不由诧异地看向赵曦。 赵曦淡淡道：“给你买铺子的钱。” 他的女人自有他来养，蜀葵若是想买铺子傍身的话，就给她银子去买好了。 蜀葵的鼻子有些酸涩，她趴在赵曦身上，默不作声，等待着那股酸涩之意退却。 赵曦惬意地躺在那里，伸手拔掉蜀葵发上的赤金玫瑰簪放在一边，让蜀葵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轻轻抚摸着，过了一会方道：“第三件事呢？” 蜀葵的头皮被赵曦一摸，麻酥酥的，似乎全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很是舒服。 她正在闭目享受，听了赵曦的话，顿时想了起来，忙坐了起来，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拜帖匣子，拿出了一叠拜帖：“阿曦，这几收到了不少拜帖，都是甘州、肃州和连州的文武官员的家眷送来的！” 蜀葵随手抽出几个道：“有敬宝珍的夫人、季英子的夫人、朱建明将军的夫人，还有甘州知州胡晓晨的夫人，还有别人呢！” 赵曦直接道：“这些都是我的亲信，你自己看看吧，让她们来王府也好，你愿意去他们家也好，不过若是出门，得提前让兰锐或者赵敏林贞他们去布置安排。” 这些帖子早被宋节过滤一遍了，不可靠的人家送来的拜帖根本到不了蜀葵的面前。 蜀葵若是要出门散心的话，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全，必需得王府的人提前去布置。 蜀葵凝视着他的眼睛，清清楚楚道：“李夫人给的帖子上说等年底到了京城，要在京城李府办一个梅花诗会，遍邀京城名门闺秀和高门夫人，要请我也过去呢！诗会听着倒是雅致，我很想去凑凑热闹，只是不知道你带不带我去京城！” 她似笑非笑看着赵曦，等着赵曦回话。 赵曦这才明白蜀葵是想问自己十月去京城带不带她，不由啼笑皆非，道：“即使到了京城，李可府上也不是龙潭虎穴，你怎么不能去？想去就去吧，到时候我陪你去！” 蜀葵闻言，睨了赵曦一眼，道：“李夫人可说了，这次梅花诗会遍邀京城名门闺秀和高门夫人，那德雅长公主的女儿永昌县主想必也要去了！” 赵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和德雅长公主有什么关系？和永昌县主有什么关系？” 蜀葵见赵曦不肯接招，只得悻悻道：“连女眷的诗会你也要去参加么？” 第二百一十章 赵曦见蜀葵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一则永昌县主是我的表妹，嫡亲的表妹；二则我是陪你去，又不是……” 他想起了二哥赵昀，不由笑了：“到时候去做花蝴蝶的是赵昀，不是我！” 赵曦从来对这些男女之事不太有兴趣，觉得男女关系太麻烦了，他们兄弟中，赵昀是对男女之事最有兴趣的，可惜老天有眼，他的妻子是傅静纹！ 蜀葵观察着赵曦，觉得赵曦似乎不太在意那个永昌县主，心里这才满意了一些，脱了绣鞋爬上锦榻，整个人了赵曦身上。 她比先前了些，愈发的丰若无骨，可是对赵曦来说，却一点都不重。 他揽紧蜀葵，轻轻道：“傻娘子！” 傻蜀葵，早晚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经营…… 蜀葵听到了，哼了一声，道：“臭阿曦！” 臭臭的阿曦，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 不过在这样凉爽的初秋午后，这样悠闲地趴在赵曦身上，倒真是难得的温馨时刻，而且还颇有诗情画意…… 蜀葵想了想，问赵曦：“阿曦，给我发请帖那几家内眷，你都认识么？” “我怎么会认识属下的内眷？”赵曦浓秀的眉顿时皱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蜀葵趴在他身上摇啊摇地撒娇：“阿曦，给我唱个歌听吧！” 赵曦有些无奈，想了想，道：“我从来不唱歌的。” 蜀葵不依，赵曦身上摇了摇的撒娇。 她正在觉得温馨无限，忽然发现有一个硬硬的热热的物件，正隔着衣服在顶自己的，满腔的诗情画意顿时一扫而空，抬起上身看向赵曦。 赵曦也正看着她，微眯的凤眼一片幽深。 蜀葵这下子全明白了过来，正要悄悄撤退，冷不防赵曦抱着她在锦榻上一翻身，瞬间就变成了赵曦在上她在下的状态…… 亲热一会儿之后，蜀葵见赵曦蓄势待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月信一直未来，便柔声恳求道：“阿曦，让我在上面吧！” 赵曦听话地松开蜀葵，舒展开四肢，平躺在蜀葵身旁，眼尾微挑的凤眼微微眯着，满是期待看着蜀葵。 以前蜀葵最爱在上面掌握主动权了，这段时间却越来越慵懒，常常猫咪一般缩在他下面，虽然令赵曦男子汉的征服欲大大地得到了满足，但是偶尔改改样式，赵曦还是很期待的…… 一时事毕。 赵曦突然觉得特别的舍不得离开蜀葵，索性不去外书房忙碌了，拥着蜀葵躺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 蜀葵伸手从床前的小抽屉里拿了一本书出来，窝在赵曦怀中背对着赵曦看了起来。 赵曦以为蜀葵又在读《史鉴》，便不打扰她，自己一边着蜀葵，一边想着心事——李染成一行人何时才能到京城呢？西夏划给大宋的金沙河以东的那一大片疆土，能不能顺利得到呢？年底到了京城，正安帝会如何安排他的婚事…… 他想了一阵子之后，忽然发现蜀葵也安静好一阵子了，便凑过去看蜀葵看到何处了。 在看到“两人又在椅上，并肩叠股而坐，亲香嘴，送舌尖，亲热在一处”时，赵曦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蜀葵，你不是在读《史鉴》？” 蜀葵“扑哧”一声笑了：“美男子在怀，我看什么《史鉴》？” 听了蜀葵的话，赵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抱着蜀葵便笑了起来。 蜀葵从他怀中挣了出来，骑在赵曦身上，洋洋得意道：“阿曦，如此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啊！” 赵曦薄薄的眼皮微微泛红，凤眼水汪汪的，唇角含着一丝笑意，声音暗哑：“如何才不辜负？” 蜀葵附身吻住了赵曦，含含糊糊道：“这就是不辜负……” 第二天一大早，蜀葵带着素兰觉善睐，由赵敏林贞带着王府扈卫护送，去甘州城内有名的私家园林兰苑看兰花去了。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赵曦静静立在外书房窗前。 兰锐刚刚离开了外书房。 赵曦思索良久，走回书案边，凤眼幽深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一叠书信和一个旧荷包。 书信他已经看过了，里面的信纸是蜀葵爱用的花笺，花笺上的字圆润秀气，颇似隶书，一粒粒很是可爱，正是蜀葵的笔迹。 荷包是玉色绸缎制成的，上面用白丝线绣着几朵蜀葵花，玉色是蜀葵喜欢的颜色，白色蜀葵花也的确也是蜀葵的喜欢的。 想到信中那些肉麻的词句，赵曦的心一阵阵抽缩——这些全是兰锐在赵旭落脚的宅子的主卧室内搜到的，大概是走得急，他把这些信和这个旧荷包留了下来。 赵曦深吸一口气，想到昨日的甜蜜旖旎，忽然觉得再难忍耐，一颗心似浸入了冰水之中，针扎一样难受。 他闭上眼睛，竭力稳住自己。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宋节的声音：“王爷，该去接白夫人了！” 赵曦开口问宋节：“现在谁在保护她？” 宋节忙道：“禀王爷，赵敏和林贞带着人跟着白夫人去了兰苑！” 听说是林贞在保护蜀葵，赵曦心中莫名的有点酸溜溜的，怪不舒服得。 他当即道：“你出去准备一下，我去接她。” 宋节答了声“是”，自去布置安排。 骑马出了王府后，赵曦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贱兮兮的——蜀葵都给赵旭写了那么多肉麻的信了，都变心了，他还巴巴地去接蜀葵…… 不管怎么说，等把蜀葵接回来再说吧，让她呆在李府，赵曦自己心里总是担心她。 赵曦在兰苑的月亮门前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宋节之后，他凤眼微眯，看向跑来迎他的林贞：“夫人呢？” 一身青色甲胄的林贞沉声道：“禀王爷，夫人在后园的卷棚里坐着！” 林贞如今正式转入军籍，已经升到信威校尉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赵曦闻言，秀致的眉微微蹙起，他一向有些护短，总觉得他的蜀葵年纪小，胆子也不大，虽然在他面前伶牙俐齿，可是一出去嘴巴就笨笨的，总是被人欺负。 他抬腿便进了月亮门。 其实赵曦是关心则乱——既然蜀葵出来玩耍，赵敏林贞他们自然会提前让兰苑的主人做好准备，不放一个游人进去，既然里面没有外人，哪里还会有人欺负蜀葵？ 再说了，白蜀葵是会站在那里任人欺凌的人么？她虽然与人为善，从来不主动欺负别人，可若是别人胆敢欺负她，她一定竖起全身的羽毛竭力抗击，从不屈服！ 这世上怕也只有赵曦，会觉得蜀葵好欺负了。 林贞忙跟了上去。 蜀葵正在兰苑的卷棚内赏花。 虽然在赵曦的脑补中，蜀葵特别的稚弱，说不定会被人欺负，实际上此时的蜀葵开心得很。 赵曦老是担心她，轻易不肯让她出来，今日能够出来，是昨夜蜀葵婉转恳求了好久，订下好多丧权辱国的条款才得到的机会。 蜀葵难得出来，觉得处处都新鲜，又特别喜欢兰花，自然是处处都要看一看。 对于蜀葵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么多这么美的花，赵曦没有在她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人欣赏，未免有些孤独。 因为赵曦是她最亲近的人，蜀葵渐渐养成了习惯，看到好的景致，赏到好的花，吃到美味的食物，总想着能和赵曦分享。 素兰和善睐紧跟在她身后。 蜀葵正在弯腰看一株蕙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像是皂靴走在青石路上发出的声音中间夹杂着衣服和剑鞘相触发出的摩擦声，听着有些熟悉。 她心中一动，抬眼向卷棚正面入口处看了过去。 头戴玉冠身穿素白纱袍的赵曦立在那里凤眼幽深难测，正紧紧盯着蜀葵。 一见到赵曦，蜀葵心中欢喜，情不自禁起身叫了声“阿曦”。 赵曦见她黑泠泠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眼巴巴看着自己，瞧着跟迷路的小狗一般，特别的可怜可爱可疼，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原本要找蜀葵算账的想法一下子被抛在了爪哇国。 他走到蜀葵身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回家再说。” 蜀葵见赵曦神情不对，便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便轻轻“嗯”了一声，柔顺地跟着赵曦走了出去。 回到王府，赵曦直接带着蜀葵去了外书房。 宋节、林贞、赵敏、素兰和善睐都看出了王爷情绪有异，谁也不敢跟进去，都在外书房廊下候着。 蜀葵见赵曦面无表情在书案后坐了下来，心中不由一阵紧张，缓步走到她送赵曦的兰草旁，拿起一边的竹剪，开始修剪那些枯黄的兰草叶子。 赵曦抬眼看向蜀葵，沉声道：“蜀葵，过来！” 蜀葵放下竹剪，走了过去，见赵曦身旁没有别的坐具，便一屁股坐在了赵曦的腿上，整个人窝进赵曦怀中，依偎着赵曦，一句话也不说。 她是被赵曦宠惯的人，这样的动作做得熟练之极，令赵曦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抱紧蜀葵，脸贴着蜀葵的脸颊，脑海中却浮现出兰锐送来的赵旭遗留下来的书信和荷包。 蜀葵窝在赵曦怀中，觉得安逸极了，仰首去看赵曦，发现赵曦垂着眼帘似在想心事，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长得简直不似真人，便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 她还没摸到赵曦的睫毛，手腕就被赵曦给禁锢住了。 赵曦铁一般的手握住蜀葵白嫩的手腕，凤眼幽深盯着蜀葵：“你给赵旭写过信么？” 蜀葵满心的旖旎一扫而空，当下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分辩道：“除了给你写信，我从来没给别人写过信，谁都没写过！” 赵曦凝视着她的眼睛：“荷包呢？送过人荷包么？” 蜀葵原本有些怕的，后来一想，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与其自乱阵脚，不如尽力平静下来，好好应对。 她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每次赏人，大都是让人把金锞子或者银锞子装进荷包里赏人，那些荷包应该也有我做的……” 赵曦松开了蜀葵的手腕，抱紧蜀葵，一阵沉默。 蜀葵察觉到赵曦态度的软化，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点，心道：赵曦问我书信和荷包的事，一定是有人借这两样来诬陷我了，须得见了实证才好辩驳。 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道：“阿曦，我猜应是有人借书信和荷包来诬陷我了，把那些书信和荷包让我看看吧！” 赵曦伸手拉开书案上的抽屉，取出了那叠书信和那个玉色荷包，放到了书案上。 蜀葵挣了挣，探身拿了一封书信看了看，发现确实是自己的字迹，心中一惊：这倒是难以辩驳了！ 她再去读信中的内容。 信的起首便是一句话——“阿旭卿卿如唔”。 蜀葵一见这句话便笑了——这么肉麻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写的！ 赵曦一直在观察蜀葵神情，见她笑了，便道：“笑什么？” 蜀葵笑着指着起首那句“阿旭卿卿如唔”让赵曦看：“这样肉麻的话，我怎么会写？” 她想了想，又笑了，道：“若是我给你写信的话，起首一定直接写‘阿曦’两个字！” 赵曦默默一想，发现蜀葵一向干干脆脆，就连给他写信，也真的从来都不说这些肉麻的话。 他已经意识到这些信是赵旭让人伪造的了。 看了几封信之后，蜀葵又拿起那个旧荷包看。 一看她就笑了：“阿曦，这个荷包的确是我做的，那时候在京城，我赏给玉繁珠的丫鬟香草赏银，就是用这个荷包装了一个银锞子给了她，当时是素兰亲手装的，不信你可以让素兰过来对质！” 赵曦此时也感觉到自己办了一件傻事——赵旭这个布置，其实并不复杂，可是他偏偏就上了当，怀疑蜀葵。 想到这里，赵曦简直是羞愧极了，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收拢双臂，把蜀葵紧紧抱在怀里。 第二百一十二章 蜀葵窝在赵曦怀中，背脊紧贴着赵曦的腹部，能够感受到赵曦薄薄的纱袍部坚硬而温暖，似乎蕴涵着一种爆发力。 她心中一悸，身心均有些荡漾，不由有些慌乱：我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怀春了一般，赵曦一，我就了…… 想到这里，蜀葵有些慌乱难耐，在赵曦怀中了几下，想竭力按捺住身体深处的那种。 刚开始和赵曦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赵曦单方面的舒服，她只是迎合赵曦罢了。 可是渐渐的，她好像被赵曦给开发出来了，每次赵曦一碰她，她便动情；每次赵曦还没怎么着呢，她已经…… 赵曦依旧像是在想心事，清澈的凤眼似蒙上了一层水雾，嫣红的唇紧紧抿着，显得有些冷酷。 蜀葵一直在动来动去，虽然赵曦一直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却依旧有了反应。 蜀葵感受到了身下赵曦的变化，顿时停止了，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尴尬得要死，俊脸通红，垂下眼帘根本不敢看蜀葵。 蜀葵见赵曦害羞，顿时变得胆大起来，分开赵曦扣着她的腰肢的手臂，变成了跨坐在赵曦身上的姿势。 赵曦侧过脸，不肯看蜀葵。 蜀葵妩媚一笑，身子往后仰，却拿起赵曦的手，放到了自己身前那之处。 赵曦隔着衣服感受到了蜀葵那处的柔软温润，全身肌肉猛然绷紧。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捧着蜀葵那里，滚烫的脸贴了上去…… 蜀葵低头看赵曦，见他凤眼紧闭，浓长的睫毛颤抖着，雪白的牙齿咬住了嫣红的下唇，似在与做着抗争，便轻轻笑了一声，轻轻抬起身子，在赵曦身上磨了磨。 赵曦再难忍耐，睁开眼睛看着蜀葵，凤眼幽深。 随着一声裂帛声，蜀葵紧咬下唇，发出了一声哀鸣…… 时近傍晚，秋日金色的夕阳从外书房廊外梧桐树繁茂的枝叶间透了过来，在红漆栏杆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令人觉得温暖而舒适。 素兰已经知道里面无事，已经让善睐先回庆禧堂了。 宋节带着几个小厮在隔壁的小阁子里看文书。 赵敏也回外书房门口的值事房去了。 如今外面廊下就素兰和林贞一人一张椅子坐着，静候着里面的吩咐。 书房里静寂无声，只有庭院里的秋蝉在嘶哑地鸣叫着。 林贞看了素兰一眼，见素兰双手托腮，似无所觉，这才放下心来。 他练了多年功夫，耳力颇好，隐隐能够听到书房里面传来的锦椅有规律晃动发出的“吱呀”声。 再细听的话，他又隐隐能够听到白夫人低低的求饶声…… 林贞捂住脸欲待不听，却听到书房内白夫人低低的声音：“阿……阿曦，我……我不…………” 声音似被断成了好几截，却媚人之极，令人心里。 接着王爷似乎应了一声，里面的“吱呀”声便停了下来。 林贞刚松了口气，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有规律的“啪啪”声…… 他再难忍耐，起身走到了庭院的梧桐树下。 夕阳暖暖的，照得素兰有些渴睡，见林贞离开了，她懒得动，便放松2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素兰一直贴身侍候蜀葵，里面虽然没什么动静，可是她一直贴身侍候蜀葵，因此猜也能够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当着林贞的面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装听不见罢了！ 因为傍晚时在外书房的内室睡了一阵子，所以到了晚间蜀葵精神了起来。 洗罢澡出来，她穿了件月白交领窄袖衣，系了条浅粉软缎百褶罗裙，外面套了件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褙子，从明间走了出来，趴在栏杆上看庭院花池中新栽种的。 像这样的初秋夜晚，她这一身其实是有些单薄的，不过蜀葵此时满腔的心事，也没意识到凉意。 想到白日之事，蜀葵还有些后怕——她问了赵曦，总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弄清楚了，这才发现，害她的正是赵旭吗，帮凶则有玉繁珠。 如果今日她反应慌乱，赵曦真的误会她呢？ 蜀葵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和赵曦之间，还是不够彼此信任啊！ 赵曦从外面回来，见蜀葵正立趴在廊下栏杆上，她衣裙华丽，在廊下挂着的琉璃灯的光晕下虽然看着光华灿烂，身影却始终有些寂寥。 他顿了顿，示意侍候的人都退下，自己走到了蜀葵身边，与她并排而立。 蜀葵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阿曦，十月份你去京城，要不，我不去了……” 如果跟着赵曦进京，势必还会遇到赵旭，想想都觉得麻烦。 赵曦笑了，那双好看的凤眼在琉璃灯莹澈的光晕下熠熠闪光：“蜀葵，不要怕，你还有我呢！” 蜀葵见赵曦笑得颇为得意，便试探着问道：“阿曦，赵旭跑到甘州来闹腾，难道他不怕咱们悄悄弄死他么？” 赵曦揽住了蜀葵的腰肢，让她贴近自己，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蜀葵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低声问道：“阿曦，赵旭还不能死，对吗？” 赵曦把蜀葵揽在怀里，轻轻道：“他还不能死。赵旭经营多年，背后又有景氏家族的支持，力量十分强大，他的存在，能够牵制着赵旭、赵晨，以及赵旭身后的傅氏家族和赵晨身后的傅氏家族。” 他凤眼微眯看着幽深庭院：“正因为有赵旭这样的难以撼动的政治势力牵制住蔡氏家族和傅氏家族，大宋朝廷才不至于发生内院。” 三方势力，势均力敌，任何一方想要有所异动，都要冒着被其它两方联合压制的危险， 至于赵曦，则是正安帝亲自扶起来的第四方势力。 蜀葵睨了他一眼：“除非你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打破这个平衡，对吗？” 赵曦低头看她，笑了：“我只管看着他们斗。” 蜀葵忽然全都明白了，赵曦的理想当然是最高的那个位置，只不过他面前横亘着背景比他强大得多的赵旭、赵昀和赵晨。 而赵曦要做的，便是耐心地一步步把赵旭、赵昀和赵晨斗倒，自己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 想明白之后，蜀葵心中有些茫然。 第二百一十三章 察觉到蜀葵情绪的突然低落，赵曦低头在蜀葵脸颊上吻了一下，低声道：“蜀葵，你放心，我总会带着你的。”无论我到了哪里。 一股暖洋洋的情绪在蜀葵胸臆之中弥漫开去，她的四肢百骸似乎都鼓动着春风般的快意。 蜀葵仰首看向赵曦，笑嘻嘻道：“说不定是我带着你呢！” 赵曦低低笑了起来，一把抱起了蜀葵：“那你先带我睡觉去吧！” 这日蜀葵处理罢王府内院的各项家务，有些疲惫，便带着素兰和妙真去花园里散步去了。 后花园因种了不少桂树，此时正是桂树飘香时节，整座花园弥漫着怡人的甜香。 呼吸着桂花的甜香，蜀葵整个人都舒畅了下来，吩咐妙真道：“妙真，你去和管后花园桂花的婆子说一下，就说我想要些新鲜桂花。和她说了之后，你再回去，把新选进庆禧堂的那几个小丫鬟叫过来，你看着她们采摘桂花！” 她想用蜂蜜腌制的鲜桂花泡茶喝，可是一则后花园的桂花有婆子专门负责，须得那婆子说一声；二则蜀葵担心让不信任的人摘桂花被人动手脚，因此才这么麻烦让妙真看着小丫鬟摘桂花。 妙真极为聪慧，歪着脑袋想了想，便明白了蜀葵之意，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看着妙真的背影，蜀葵笑眯眯道：“真是小孩子啊，走路还蹦蹦跳跳呢！” 素兰闻言笑了：“夫人，妙真今年十四岁了，您今年才十七岁，也不过比妙真大三岁！” 蜀葵这才想起自己没比妙真大多少，不由也笑了起来。 素兰陪着蜀葵说着话，往逸翠园方向走去。 到了逸翠园的宝瓶门前，素兰吓了一跳，笑着道：“这门怎么这么窄？样子也怪怪的？” 蜀葵上上下下看了一边，不由笑了：“这就是宝瓶门，一般园林中月亮门最多，不过也有海棠门、葫芦门和鹤子门！” 主仆俩人说着话，进了逸翠园。 蜀葵在一丛木槿花前停了下来，笑道：“原来这个时候还有木槿花开着呢！” 素兰陪着蜀葵赏了一会儿花，忽然想起要和蜀葵说一下明月的事，便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这才轻轻道：“夫人，咱们得防着点明月了！” 蜀葵闻言，抬眼凝神看向素兰。 先前蜀葵瞧着明月，觉得性格还算温柔，这一年来她发现明月渐渐变了，特别的掐尖要强，不过蜀葵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缺点，便没有特意去管。 素兰低头想了想，这才抬头看着蜀葵道：“明月最近很不像话，每每不见踪影，可是王爷快要回来了，她便又出现了，涂脂抹粉，换了新衣服，打扮得妖妖娆娆的，而且老是挤到前面，在王爷面前献殷勤。” 蜀葵专注地看着素兰，等着素兰往下说。 素兰摘了一朵木槿花拿在手里：“妙真和我说了一回，说明月背后嚼您的舌头。后来细竹也和我说了一回，说明月对您有怨言。” “还有一次您和王爷在东暗间卧室，我们大家伙儿都离得远远的，明月非要走到窗前去看芭蕉，我觉得怪怪的，就找了个借口，让她去把您拣出的那盒子香墨给锦霞送了过去。” 蜀葵看向浅紫色的木槿花，默默思索着。 在她身边的四个一等大丫鬟中，明月确实是生得最好的，身材婀娜小巧，一张小圆脸雪白粉嫩，明眸皓齿，倒也算得上美貌。 只是因为明月一向不是很对蜀葵的性子，所以蜀葵待她不像待素兰、善睐和粉樱那样信任，没想到明月悄悄就萌动了春心，而且目标还是赵曦。 思索片刻之后，蜀葵伸手把开得最完美的那朵木槿花摘了下来，笑眯眯簪在了素兰鬓旁，这才道：“明月不过少女怀春罢了，你以后多看着她点，也交代善睐、妙真和玉洁注意她，过段时间我寻个由头，给她选个好人家嫁出去，也就是了！” 赵曦生得那样好，又是亲王，女孩子偷偷喜欢他也是正常的，正要别出什么幺蛾子就行。 素兰点头答应了。 她办事很有效率，果真一回去就悄悄交代了善睐、妙真和玉洁，四个人开始关注明月，等闲不让明月和王爷单独相处。 接下来的几天，赵曦一边等待着京城那边的消息，一边与谋士和亲信商议着如何收回并归化西夏划归大宋的金沙河东岸那一大片土地。 而蜀葵忽然对大宋朝廷的邸报大感兴趣，让宋节带了小厮送来了好几大箱，每日有空没空就坐在那里研究，一旦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便去问赵曦，倒是颇有趣味。 在赵曦和蜀葵的忙忙碌碌中，仲秋八月很快便来到了人间。 这日明月午睡起来，闲来无事，便想着去庆禧堂露一下头，好让夫人知道她并没有偷懒。 经过庆禧堂门口的值事房，明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值事房里的赵敏。 见赵敏在值事房里坐着，明月立时猜到王爷正在庆禧堂里陪着白夫人，她的脸便有些热，想了想，觉得自己身上的裙子不甚漂亮，转身就回去换衣服了。 等明月重新梳了头换了一条崭新的石榴裙过来，却发现值事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刘婆子在里面坐着，不由大失所望。 她悻悻地问刘婆子：“刘妈妈，王爷离开了？” 刘婆子正在剥炒熟的花生吃，闻言笑着道：“是明月姑娘啊！王爷已经走了！” 听说王爷真的走了，明月有些意兴阑珊，转身也出去了。 她闲着没事，又不愿意进去伺候白蜀葵，便去外面闲逛去了。 快到赏花亭的时候，明月抬眼看到了在赏花亭的栏杆旁坐着晒太阳的锦霞瑞霞姐妹俩，便也走了过去。 锦霞瑞霞正在说话，见明月过来，忙互相使了个眼色，笑着和明月打招呼：“明月，过来一起坐吧！” 明月走过去，发现瑞霞怀里抱着两只雪白的猫咪，不由吓了一跳，忙道：“天啊，你们俩居然养了两只猫……” 第二百一十四章 锦霞和瑞霞听出明月话里有话，便相视一看。 双胞胎自有特殊的沟通方式，姐妹俩当即便明白了彼此心里的想法。 瑞霞笑着问道：“明月，养猫怎么了？你瞧我这双猫咪多可爱啊，浑身雪白，猫毛又软又长又有光泽，谁家的猫也比不过我的大宝二宝！” 明月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道：“你们不知道么？白夫人一碰到猫咪，便全身出红疙瘩，甚至还会浑身发肿，连呼吸都困难！” 瑞霞闻言，心里一凛，忙看向姐姐。 锦霞思索片刻，这下子全明白了——她和瑞霞中了封喜真借刀杀人之计！ 封喜真和白蜀葵一起在蔡太尉府别业长大，又被太尉府送到平亲王府，自然知道白蜀葵这个秘密。 她明明知道她们姐妹在为庆禧堂做针线活，却故意招引着她们姐妹养猫，真是用心险恶！ 锦霞忽然想到了殿下——殿下那么喜欢白蜀葵，白蜀葵还与平亲王一起害殿下…… 白蜀葵真是该死！ 为今之计，不如将计就计，为殿下报仇，让白蜀葵不明不白死掉！ “咦？真的有这么厉害？我不信！”锦霞笑着道。 明月凑近锦霞，压低声音道：“真的，凡是沾了猫毛的物件白夫人都不能碰，所以虽然白夫人很喜欢猫狗，但是我们庆禧堂从来都不养猫狗的！” 锦霞瑞霞眼睛闪烁，都没有说话。 明月图一时痛快，说了白蜀葵的机密之后，心里不免有些懊悔，生怕这件事传到了白蜀葵耳中，忙补了一句：“这在庆禧堂我们都不敢提的，你们可千万别和人说！” 锦霞笑了，一把挽住明月的手，亲热道：“放心吧，我们是自家姐妹，这件事我和瑞霞绝对烂到肚子里，咱们以后谁都别再提了！” 虽然得了锦霞的保证，可是明月心里犹自惴惴，坐了没多久她就起身回庆禧堂去了。 看着明月的背影，锦霞和瑞霞姐妹俩不禁相视一笑。 锦霞轻轻道：“走吧，咱们赶紧回去，把给庆禧堂做的棉门帘和绣花靠枕绣好送过去！” 瑞霞抿嘴笑了：“那是自然！” 明月走得很慢，想到自己在锦霞瑞霞面前吐露了庆禧堂的密辛，心中便有些害怕。 不过走了一截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锦霞瑞霞用猫来害白夫人，白夫人若是救治不及时没了命，那王爷会不会注意到自己？ 如果王爷宠爱了自己，自己会不会也能像白蜀葵一样记入玉牒获封夫人？ 也许自己命再好一些，将来为王爷生下儿子，儿子继承亲王爵位，自己就能成为太妃娘娘…… 想到那美如画卷的未来，明月顿时全身心热乎了起来，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到了庆禧堂大门口，明月发现值事房里坐着几个陌生的丫鬟媳妇，便猜到白夫人正在庆禧堂里面招待女客。 庆禧堂既然面有女客，王爷一向真注意避嫌，从不和别的女的狗扯羊皮，这会儿自然是不在庆禧堂的。 王爷既然不在庆禧堂，明月还去献什么殷勤？ 她轻快地一转身，抬脚又回自己住的小偏院了。 能歇着偏要凑上去干活忙碌，傻子才这样呢！ 回到小偏院，明月看到梁女医正坐在廊下看书，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她走了过去，装模作样磨蹭了半日，又扯了无数的闲话，这才开口问道：“梁女医，你是不是只会看产科？” 梁女医一向沉默，也不喜欢明月惯爱掐尖自私自利的性子，因此随口道：“是啊！” 其实她从小就喜欢学医，真的是除了学医治病，别的都不在意的。 这么多年下来，她不止精通产科，其它也都蛮精通的，要不然季英子和颜氏也不会把她送入王府了。 明月听了，心中大喜：梁女医原来真的只会看产科啊，这下子即使白蜀葵被锦霞瑞霞那俩骚蹄子给害了，梁女医一时半会儿也救不了她了！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大笑三声，笑容满脸走开了。 看着明月的背影，梁女医皱起了眉头，心道：明月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懒得在明月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便不再多想，继续沉浸入手中的医书里去了。 蜀葵此时正在招待带着两个儿子来访的颜氏。 粉樱指挥着小丫鬟在正房前的庭院里摆了一套黄花梨木长椅，在长椅上铺垫了厚厚的大红绣花缎枕。 蜀葵与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并排坐在上面，一边闲聊，一边吃茶，一边看善睐和妙真带着颜氏的两个儿子在庭院里玩耍。 颜氏的大儿子名字叫季慈，今年四岁了，小小年纪便具备了剑眉星目的雏形，可爱得很，只是淘气得厉害，在庭院中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连善睐都有些追不上他了。 颜氏的二儿子名字叫季远，今年才两岁，生得雪白粉嫩，眉目如画，跟个女孩子似的，却十分淘气好动，一直追着哥哥季慈跑来跑去， 蜀葵最喜欢小孩子了，眼巴巴看着这两个一直跑个不停的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她瞧见季慈和季远鬓角的绒发都湿透了，便知两个孩子跑累了，该喝水了，就吩咐善睐和奶娘带他们过来喝水。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了过来。 季慈先赶到，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最后放弃了母亲的怀抱，投进了挨着母亲坐着的美人儿夫人的怀抱。 蜀葵大喜，一把抱住季慈，拿出自己的帕子温柔地拭去季慈脸上的汗，又另拿了一方洁净帕子，伸到季慈背部拭汗。 季慈享受极了，招手呼唤弟弟过来：“季远，你也来！” 颜氏忙道：“这可使不得——” 可是季远已经美滋滋扑进蜀葵怀里了——他和哥哥一样，颇喜欢好看的美人儿夫人。 蜀葵怀里抱着两个柔软可爱的孩子，心都快醉了，帮季远也擦了汗，又命玉洁备好温开水，一口口喂着季慈季远喝了。 两个孩子喝了水，便又冲出去玩耍去了。 见蜀葵一直含笑看着季慈和季远，颜氏不禁道：“夫人您既然如此喜欢孩子，还不快点也生——” 话还没说完，她蓦地想起白夫人只是王爷的侍妾，王妃还没进门，王爷不一定同意白夫人生孩子。 颜氏只得把剩下那半句话给强咽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听了颜氏的话，蜀葵心里没来由的有点难过，却不愿意沉浸在不开心的情绪里，便打算寻个由头转移话题。 正在这时，素兰手里托着两个锦盒走了过来。 她是奉蜀葵之命去给季慈和季远小哥俩预备见面礼去了。 蜀葵从素兰手中接过锦盒，一一摁开消息，放在面前的黄花梨木长几上，笑眯眯让颜氏看：“你来看看，是不是很适合小孩子？” 颜氏凑过去一看，发现两个锦匣中均放着一副赤金璎珞圈，明晃晃的，上面各坠着一个大大的镶宝石长命锁，一个镶的是红宝石，一个镶的是蓝宝石，镶红宝石的长命锁刻着“仙寿恒昌”四个字，镶蓝宝石的长命锁刻着“富贵康健”四个字。 颜氏猜到蜀葵是要给她的两个儿子季慈和季远，觉得这见面礼实在是太贵重了，正要婉拒，蜀葵却已经招手叫季慈季远过来，柔声道：“阿慈，阿远，这是我给你们的礼物，你们谁先挑选呢！” 季慈一眼就看上了镶红宝石那个长命锁，却想到自己是哥哥，该让着弟弟的，便把季远推到前面：“阿远，你先选！” 季远想都不想直接拿起了镶蓝宝石的长命锁，口中道：“哥哥喜欢红色！” 蜀葵没想到颜氏的两个儿子如此懂事，心中实在是喜欢极了，把季慈季远揽在怀里，先把镶红宝石的项圈戴在了季慈颈中，又把镶蓝宝石的项圈戴在了季远颈中。 季慈季远小大人一般拱手行礼，奶声奶气道谢：“谢谢夫人！” 蜀葵见他们稚态可掬，喜欢极了，便先在季慈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又在季远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季慈季远是两个小人来疯，蜀葵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蜀葵，便腻歪着蜀葵玩耍起来。 正在这时，善睐拿了一枝桂花来引逗季慈和季远。 季慈和季远马上跑了过去，和善睐玩耍去了。 蜀葵又问起了颜氏的闺中生活。 颜氏性格爽朗光风霁月，当即说起了自己的闺中生活。 她出身安庆颜氏，是有名的太医世家，家族中的男丁几乎都是太医，而颜氏的女子，也大部分都通晓医道，颜氏在闺中时就时常为人诊病。 蜀葵是知道颜氏会简单医术的，没想到颜氏不禁能行医，而且会诊脉开药，顿时大吃了一惊，道：“真的么？这么厉害呀！” 对于有能力的女人，蜀葵实在是佩服极了。 颜氏一向喜欢看美丽的事物，待蜀葵这样的美人自然更是喜欢，当下便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握住了蜀葵的手，右手两根手指搭在了蜀葵脉上。 蜀葵这才意识到颜氏是在给自己看脉，当下便想起自己月信已经迟到将近半个月了，背部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颜氏的丈夫是季英子，季英子又是赵曦的亲信，若是自己有了身孕而被颜氏诊断出来，颜氏告诉了季英子，季英子再去禀报赵曦…… 蜀葵不敢往下想了。 颜氏一边看脉，一边在观察蜀葵。 她已经看罢脉象了，又见蜀葵脸都白了，颜氏心中全明白了，却不动声色，笑嘻嘻道：“夫人身体健旺，无碍的，平时饮食有度，注意荤素搭配，另外有空了多散散步就行了！” 蜀葵也不知道颜氏到底看出来没有。 她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怦怦直跳的心脏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蜀葵竭力装成自然的模样，把手从颜氏手中抽了出来，笑着道：“我们这里的小厨房，新来了一位大师傅，善于烹制京畿风味，今晚你务必要留下来用饭！” 颜氏笑着握住蜀葵的手，道：“夫人，我说实话吧，我们老爷奉了王爷之命，要去金汤城巡视军队，后日便要出发，我今日可得早点回去为我们老爷收拾行李。夫人的大师傅的手艺，我改日再带着两个孩子来领教，反正我们老爷一出发，我大把的空闲时间，到时候夫人可别嫌我们母子三人啰嗦！” 蜀葵一句话引出了她这一大长篇话，不由笑了：“知道了知道了，等你有空了，再带着孩子过来吧！” 到了傍晚，蜀葵送颜氏母子三人出门。 到了庆禧堂门外，见奶娘和甘草带着季慈和季远上了马车，颜氏便握着蜀葵的手，轻轻道：“夫人，借一步说话！” 蜀葵缓缓扫视了一圈，素兰等人会意，纷纷向后退了两步。 颜氏见状，不由佩服蜀葵善于驭下，凑近蜀葵，用仅她和蜀葵能听到的声音道：“夫人，近来不要吃山楂、木瓜、龙眼、螃蟹和甲鱼等物，少吃辛辣食物……三个月内房中之事少行为妙，抑或另用它法……” 蜀葵心中全明白了，双目盈盈满是祈求看着颜氏。 颜氏看着蜀葵，轻轻道：“夫人请放心，妾身什么都不会说的。” 待颜氏乘坐的马车看不到了，蜀葵这才带着众人回去了。 回到房里之后，蜀葵拿了本书，歪在卧室的锦榻上发呆。 真是峰回路转，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颜氏而确定了身孕。 除了最近这几次，她和赵曦以前一直下意识地在避孕，这样还能怀孕，腹中这个孩子真是上次恩赐的礼物，无论如何，蜀葵都会保护这个天赐的宝贝的！ 蜀葵下意识地把手轻轻拢在了腹部，继续思索着对策。 不管怎么说，怀孕一事万万不能让赵曦知道…… 蜀葵想起了小春说过买铺子和宅子的事。 她那时候就有种直觉了，因此特地问过小春，还托小春明着帮她看铺子，暗中帮她物色宅子。 近来得想办法再见小春一面，商议一下买宅子的事。 赵曦原本在房里与蜀葵歇息，却被宋节急急叫了出去——原来朝廷有诏书下达。 赵曦接了正安帝下发的诏书，打发了下诏书的使者，又命人请了三位谋士王海潮、穆宁和易平荣过来议事，商议如何处理经过谈判西夏重新划给大宋的疆域。 这次以李染成为首的大宋官员与以西夏皇帝幼子李染成和西夏宰相高树为首的西夏使团进行谈判，最终西以金沙河为界重新划分疆界，换得了被赵曦俘虏的西夏大皇子李述评。 这些从西夏划来的疆土，被正安帝直接下旨，划给了赵曦，成为了赵曦的治地。 而八月二十，便是西夏与大宋重新勘定边界的日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直商议到了天擦黑，赵曦终于做出了决定——为了有效治理，在金沙河东岸建立一座新的城池，城名就叫金沙城。 建立一座新的城池，并非易事，更何况这座城池位于大宋和西夏的新边界，一定得建造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式城池。 做出决定之后，赵曦来不及用晚饭，先给宋节一个名单，命宋节逐个派人去请这些人过来继续商议。 赵曦正在外书房看着那些文臣武将商议争论，宋节悄悄进来，凑近赵曦低声禀报道：“王爷，夫人亲自带着人给您送来了晚膳！” 赵曦原本没觉得饿，听宋节说蜀葵过来送饭，便立时觉得自己饿了。 见众人还在激烈讨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把准确方案拿出来，赵曦便悄悄走了出去，带着宋节进了东隔壁的小阁子。 小阁子的内灯火通明，正中的紫檀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燃着炭的铜炉，铜炉上锅子沸腾着，旁边齐齐整整摆着十二个碟子，里面盛着牛肉片、羊肉片、小青菜、白菜心、菌类、鱼片之类的涮菜，另有用素心瓷小碟子盛着的六种蘸料和一盘切好的面条。 蜀葵外面的大衣衫已经脱了，身上只穿着一件白绫窄绣衣，系了条大红缎裙，正在看着素兰沏茶。 见赵曦进来，蜀葵笑吟吟上前，帮赵曦脱去外面的袍子，命丫鬟侍候赵曦洗手。 赵曦洗罢手，转身一看，发现蜀葵正夹了一片薄薄的羊肉去汤中涮熟。 在热腾腾的羊肉香中，赵曦顿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似乎能吞下整整一桌子的菜。 他不动神色在蜀葵身旁坐下，心中却道：咦？我怎么被蜀葵传染得也有些馋嘴了？ 赵曦一向对吃穿等物质享受不太在意，可是自从有了爱吃爱穿爱打扮的白蜀葵，他似乎也越来越被蜀葵同化了——喜欢蜀葵给他准备的美食，喜欢蜀葵亲手为他制作的舒适衣物，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蜀葵…… 蜀葵把涮好的羊肉片蘸了些酱料，用小碟子托着喂赵曦吃了。 羊肉片细嫩美味，赵曦连吃了好几片之后，这才有空道：“蜀葵，我自己来，你也用些吧！” 蜀葵把乌木筷子递给了赵曦，自己挨着赵曦坐下：“我已经用过晚饭了，你不用管我！” 她坐在那里，静静看着赵曦用饭。 赵曦吃了一会儿之后，发现蜀葵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浮起微微红晕，放下乌木筷子，拿起清茶喝了一口，开口问蜀葵：“蜀葵，你看什么？” 蜀葵一直在看着赵曦，发现即使是吃锅子，赵曦的一举一动依旧优雅得很。 她凝视着赵曦，轻轻道：“我看你好看啊！” 闻言，赵曦的脸更红了，凤眼亮晶晶的。 他垂下眼帘，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 茶水的温度有些高，令他的嘴唇泛起鲜艳的蔷薇色。 蜀葵的视线落在了赵曦的嘴唇上，心道：赵曦的唇便是所谓的仰月唇吧？真好看！ 腹中的孩子，将来会不会生得像赵曦？ 想到自己有可能会生一个生得像赵曦的孩子，蜀葵的心轻颤了一下，一股甜蜜的暖流顿时流遍四肢百骸，舒服极了。 赵曦又饮了两口茶，放下茶盏道：“我先去那边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 蜀葵答应了一声，起身帮赵曦重新换了件外袍，又拿了丝帕帮端起茶盏喂他饮了几口，这才送赵曦出去。 看着赵曦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小阁子门口，蜀葵心中涌起薄薄的忧伤。 往后的日子，她越发要珍惜和赵曦在一起的时光了。 隔壁外书房里，那些文武官员们已经讨论出了具体结果，待赵曦进来，便一一开始发言。 赵曦胸有成竹，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并一一分派了下去。 子夜时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整座平亲王府笼罩在夜色之中。 在琉璃灯莹洁的光晕中，赵曦挽着蜀葵的手，慢慢走回庆禧堂。 赵曦进浴间洗澡去了，蜀葵端坐在妆台前卸妆。 一时两人睡下。 蜀葵窝在赵曦温暖的怀中，正在似睡非睡间，忽然听到赵曦带着些睡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蜀葵，我这几日要出发去金汤城金沙河那边一趟。” 听了赵曦的话，蜀葵的睡意一下子消失无踪，一骨碌坐了起来：“去做什么？” 千万不要再打仗啊！ 赵曦也坐了起来，把蜀葵揽在怀里，低声道：“我要在金沙河东岸建造一座金沙城。” 闻言，蜀葵心中的吃惊和不舍立即被挤到了一边，脑海中浮现出上次她陪赵曦在金汤城战场看到的舆图，思索片刻，这才道：“金沙河西岸就是西夏的疆域了，若是要在东岸建立城池，那就必须要建成坚固的堡垒，以抗击西夏的进攻。” 她在想象中在金沙河东岸楔下一个个钉子：“不能只有金沙城孤悬在金沙河东岸，得沿着金沙河，在东岸建立无数的堡垒，与金沙城互为策应……” 赵曦凤眼发亮——蜀葵的想法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抱紧蜀葵轻轻道：“城与堡之间，以烽火为信，相互守护驰援，城堡中的百姓，平时为民，战时为兵，战养结合。” 蜀葵听得热血沸腾，当即从赵曦怀中挣了出来，跪坐在赵曦对面，与赵曦热烈地讨论起来。 待两人的讨论告一段落，赵曦拥着蜀葵正要躺下，却听到了清晰的“咕”的一声。 他抬眼看向蜀葵，凤眼含笑唇角微挑。 蜀葵捂着肚子，一脸无辜：“阿曦，我饿了……” 赵曦忍着笑问道：“想吃什么？” 蜀葵认真地想了想，道：“我想吃胡辣汤，就是我们家乡那种口味的胡辣汤。” 她近来老是觉得饿，食量大涨不说，而且老是想吃些平时并不怎么吃的东西。 比如胡辣汤，她知道容易上火，所以很少让小厨房做，可是如今不知为何，就是想吃胡辣汤，特别的想吃。 赵曦坐在床边，正要拿起金铃叫人，却听到身后的蜀葵急急道：“阿曦，你先穿上外衣！” 她嘟囔着摸了摸赵曦肌肉匀称的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身材！” 赵曦瞧着清瘦，实际上因为常年坚持习武，浑身肌肉结实得很。 赵曦：“……” 他虽然不以为然，却从善如流，起身整整齐齐穿好衣服，这才出去叫人给蜀葵准备宵夜。 今夜在庆禧堂轮值的正是善睐和玉洁。 听到叫人的金铃声，她们急急赶了过来。 赵曦立在明间吩咐道：“夫人饿了，去让小厨房做一碗胡辣汤，再烙些千层饼。” 善睐和玉洁答应了一声。 赵曦想了想，又道：“小厨房如今有什么清热去火降燥的甜汤？” 蜀葵爱喝胡辣汤，可惜胡辣汤上火，不能多用。 蜀葵爱用各种甜品，须得给蜀葵准备些清热去火降燥的甜汤。 善睐闻言看向玉洁。 玉洁忙道：“禀王爷，秋季干燥，小厨房给夫人预备了罗汉果川贝炖雪梨、冰糖荸荠莲藕汤和花生百合银耳羹三样甜汤，都是清肺去火的！” 赵曦想了想，道：“都给夫人送一份过来吧！” 善睐和玉洁答了声“是”，急急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中自有值夜的厨娘，胡辣汤又不难做，很快便烙了一张千层饼，煮了一小锅胡辣汤，又把砂锅中炖着的三种汤品各盛了一碗，俱用素心瓷小盖碗盛了，一起送到了正房。 蜀葵穿好外衣出来，发现罗汉床中间的黄花梨木小几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小碗胡辣汤和三小碗甜汤，另有一个精致的小碟子，里面盛着两块切成三角形的千层饼。 食物特有的味道诱人得很，碗和碟子又都是精致的素心瓷，雅致得很，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她端坐在罗汉床上，默不作声吃着千层饼喝着胡辣汤，觉得这些家常食物真是美味极了。 赵曦在一边看着，心中实在不理解这些食物有什么好吃的，蜀葵还吃得这么香。可是看着看着，赵曦便有些担心了，忙阻拦蜀葵道：“蜀葵，好了，差不多了！” 蜀葵吃得太多了，等一会儿睡觉难受怎么办？ 蜀葵听话地放下手中的银调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见蜀葵如此听话，赵曦有些心疼，忙柔声问蜀葵：“胡辣汤上火，再吃点甜汤吧！” 蜀葵笑眉笑眼看了赵曦一眼，美滋滋端过一碗花生百合银耳羹尝了一口，觉得甜蜜温润，好吃极了。 她接连吃了一碗花生百合银耳羹和一碗冰糖荸荠莲藕汤，还有些意犹未尽，笑眯眯看向赵曦：“阿曦，谢谢你！” 赵曦眼见着蜀葵又看向仅剩的那碗罗汉果川贝炖雪梨，看样子还想吃，他实在是太担心蜀葵的肚子了，忙道：“蜀葵，我饿了！” 蜀葵其实已经饱了，只是觉得那碗罗汉果川贝炖雪梨瞧着怪诱人的，此时听说赵曦饿了，忙把那碗罗汉果川贝炖雪梨奉给了赵曦，笑眯眯道：“阿曦，你吃吧，我饱了！” 赵曦最不喜欢甜品了，可是为了不让蜀葵吃那么多，他只好自己一口一口吃掉了那碗甜腻腻的罗汉果川贝炖雪梨。 两人洗漱罢重新躺下，赵曦突然问道：“蜀葵，你最近饭量怎么比先前大了很多？” 第二百一十七章 蜀葵闻言，身子顿时僵了起来，她顿了顿，故意笑着问道：“怎么，怕我变成胖子么？” 赵曦想了想蜀葵变成胖子的模样，抿嘴笑了，过了会儿道：“胖就胖了呗！” 他好像真的觉得无所谓，无论胖还是瘦，只要还是蜀葵就行。 蜀葵悄悄变成了背对着赵曦的姿势，心里默默盘算着。 她的月信一向很准，都是二十五日一个周期，最后一次月信是六月二十二来的，如果准时的话，那么上个月应该是七月十七来，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月信却还没有来…… 这样一算，她应该是一个多月身孕了…… 蜀葵正在专心致志想心事，没提防赵曦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放在了蜀葵的腹部轻轻抚摸着。 赵曦一边摸一边想：蜀葵的腹部好像是凸出了一些，身上的肉似乎也多了些，不过摸起来挺舒服，抱起来更挺舒服…… 蜀葵忽然道：“阿曦，小春已经七个月身孕了，我明日去看看她，可以吗？”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又加了一句：“让兰锐和林贞跟着你去吧！” 蜀葵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赵曦。 赵曦受宠若惊，以为蜀葵是舍不得自己去金沙，忙伸手轻轻抚摸着蜀葵的背，柔声哄道：“好了，我九月也就回来了，你放心！” 蜀葵的脸颊有些痒，她知道是泪水流了出来，便把脸贴到赵曦中衣的衣襟上用力蹭了蹭，然后更紧地抱住了赵曦。 她真的好爱这个男人。 想到要同赵曦分开，她的心便隐隐作痛。 可是没办法，人总做出选择。 既然孩子已经有了，为了保住孩子，她一定要离开。 第二天，赵曦一大早就起身去城外军营视察去了。 蜀葵早上起来，洗漱完毕便坐在妆台前梳头妆饰。 无论如何，她都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见人，这样自己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素兰先拿碧玉梳梳通了蜀葵的长发，轻轻问道：“夫人，今日梳什么发髻？” 蜀葵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了想才道：“今日梳朝云近香髻吧，就插戴王爷新给我的那一套碧玉钗！” 素兰含笑看了一旁帮忙的妙真一眼。 妙真忙把那套碧玉钗找了出来。 一时妆扮完毕，蜀葵刚走到明间罗汉床上坐下，兰锐便进来回报：“禀夫人，轿子准备好了！” 蜀葵含笑道：“轿子既然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吧！” 兰锐答了声“是”，躬身行了个礼。 玲珑掀开锦缎门帘。 蜀葵扶着善睐的手出了明间。 素兰带着妙真提着衣包跟在后面。 在经过兰锐身边的时候，蜀葵不由看了兰锐一眼，发现兰锐似乎长高了不少，肌肤黝黑细腻，五官依旧很是俊俏。 她顿时想起了两年前善睐对兰锐的评价——“兰锐倒是生得好，人都叫他黑里俏呢”，抿着嘴笑了。 兰锐因为把从赵旭落脚处搜到的荷包和书信呈给了王爷，因此心中总觉得有些对不住白夫人，这几日都没怎么出现，今日是白夫人要出门，他实在是推脱不得，这才过来的。 不过他虽然过来了，却依旧有些蔫蔫的，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白夫人经过的时候，兰锐偶然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善睐四目相对。 善睐嫣然一笑，对着兰锐眨了眨眼睛，扶着蜀葵走远了。 兰锐忙跟了过去。 林贞正带着一队王府扈卫候在大门内，见兰锐引着一顶四抬轿子和一辆青锦檀香车过来了，忙挥了挥手，示意扈卫分成两队，护送着轿子从角门出了王府。 到了叶府，林贞与兰锐与李府管家会和，在李府管家的引领下，蜀葵的轿子一直抬到了叶府仪门外面。 叶妈妈和大腹便便的小春早得了消息，在几个丫鬟媳妇的簇拥下正候在仪门门首，见轿子抬了过来，婆媳俩忙含笑迎了上去。 蜀葵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叶妈妈和小春了，故人相逢，自然开心得很，见叶妈妈和小春要行礼，蜀葵忙趋前一步扶住了：“自家人，不必多礼！” 叶妈妈不禁笑了起来，握住蜀葵的手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又絮絮问起了赵曦的情况。 蜀葵一一说了。 小春见婆婆问起王爷没完没了的，便娇嗔道：“娘，您怎么没完没了了，快请蜀葵进去吧！” 她是叶妈妈带大的，一向和叶妈妈亲昵，叶妈妈不以为忤，笑嘻嘻道：“是我老了，见了夫人高兴，有点啰嗦了！” 蜀葵见叶妈妈和小春婆媳感情好，心中自然欢喜，与叶妈妈小春一起进了仪门，边走边笑着道：“妈妈，我知道您想念王爷，毕竟是您奶大的孩子，王爷也思念您呢！只是王爷事务繁忙，所以得您常去王府看看王爷，顺便也看看我！” 她这一番话说得叶妈妈也有些感慨，叹息了一番。 小春掩着口笑了：“娘，蜀葵好不容易来一次，您只顾着说这些伤感的事情！” 叶妈妈笑着轻轻地在脸上打了一下，笑道：“见了夫人，我只顾着伤感了，该打该打！” 蜀葵和小春都笑了起来。 叶妈妈和小春婆媳说笑着，引着蜀葵沿着爬满苍绿藤蔓的游廊进了内院上房。 叶府上房的家具都是鸡翅木的，虽然不算华贵，倒也颇为阔朗整洁。 屋子内布置得清爽朗利，鸡翅木雕花小几上摆着几样细巧茶点，两个青衣丫鬟立在一边侍候茶点。 蜀葵与叶妈妈和小春分了宾主坐下，闲闲地聊着天。 叶妈妈是积年的老人精了，知道蜀葵难得能够出府一趟，却来到自家，一定是要私房话要和小春说，因此聊了一会儿，她便以看厨房的午饭准备得怎么样为借口出去了。 小春见婆婆离开了，偷偷给蜀葵做了个鬼脸，低声问道：“蜀葵，有什么事？” 王府规矩大，王爷性子又严厉，蜀葵能出来一趟，想必很不容易，一定是有事要和她说。 第二百一十八章 看到小春的怪模怪样，蜀葵倒是觉得亲切得很。她看了看屋子里侍立的丫鬟，道：“咱们去你家花园里散步吧！”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小春自然同意了，只是笑嘻嘻提出要求：“那你扶我起来！” 蜀葵见她笨拙地捧着腹部，不由笑了，走过去扶起了小春：“还得两个多月才生产啊，怎么就这么笨重了？” 她记得继母孙二娘怀秀林的时候，都快生了，还利索得很，走路风风火火，哪里都去得。 小春搭着蜀葵的手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婆婆也说我的体态笨拙，猜测我怀的是女儿！” 蜀葵听了，忙抬眼看向小春，眼中满是担心——大宋朝多多少少有些重男轻女，她怕小春受什么委屈。 小春睨了蜀葵一眼，笑了，道：“蜀葵，你别担心，婆婆和相公待我都好，婆婆早放出话了，说男孩子女孩子都好！” 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吟：“如此我就放心了！” 又道：“咱们往莲池那边走吧！” 莲池那边有个小亭子，坐在小亭子里视野开阔，倒是不怕人偷听了。 两人走到了莲池边，在小亭子里坐了下来。 素兰、善睐和小春的丫鬟开心侍立一旁。 蜀葵抬眼看向莲花池，发现原先满池的莲花此时一个都不见了，只余下挤挤挨挨的碧绿莲叶，不由有些感概，吩咐素兰她们道：“你们不用管我们，自己玩去吧！” 素兰善睐知道蜀葵这是有机密话要与叶夫人说，便拉着开心去莲池对面看金鱼去了。 待丫鬟们走远了，小春这才低声道：“蜀葵，怎么了？” 今日秋高气爽，天气好得很，带着桂花甜香的微风轻轻拂过，舒服极了。 蜀葵坐在木制长椅上，倚着栏杆低声道：“小春，你刚怀孕的时候害喜没有？” 如果颜氏的医术靠谱，那蜀葵已经一个多月身孕了，可是却一直没有害喜的状况出现。 她记得继母孙二娘刚怀孕那阵子整天恶心呕吐，吃不得腥荤，闻不得油腻，家里有两个月时间没买过肉。 蜀葵那时候实在是太馋了，她爹爹便带着她出去，专门去夜市买炙羊肉解馋。 小春闻言一愣，细长的眼睛盯着蜀葵，轻轻道：“蜀葵，你……怀孕了？” 蜀葵点了点头。 小春听了，惊喜地握住蜀葵的手：“王爷知道么？” 蜀葵摇了摇头，清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小春。 小春顿时全明白了过来，想到蜀葵的处境，心里有些酸楚，握住蜀葵的手，眼睛瞬间湿润了。 蜀葵抿嘴笑了笑，道：“既然怀上了，我自然会想办法保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害喜。” 小春听了，不由笑了，道：“你傻啊！并不是每个孕妇都会害喜的！” 蜀葵这才明白，也笑了起来。 原来是她太紧张了，有些失了方寸。 小春笑着道：“你若是害喜的话，我有一个既清淡又能补充养分的法子，你可以试试！” 蜀葵凝神看她。 小春连说带比划：“让人把现宰杀的鸡炖了不放盐不放大料，然后把鸡肉撕下来，蘸着酱油吃，特别好吃，真的！” 蜀葵原本就是个馋猫，听小春一说，便有些馋嘴：“那我回头也让人这样给我做了，我先尝尝再说！” 小春美滋滋笑了。 蜀葵又问起了让小春帮着看铺子和宅子的事。 小春忙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呢！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成衣铺子，他们不是要价五百两银子么？我叫了我铺子的金掌柜去问了，听说主家是江南人，如今父母年迈，要回家尽孝，因此要把铺子给盘出去。金掌柜说他们急着出手，四百五六十两应该能谈下来！” 蜀葵听了，便道：“明让素兰来见你，专门办这件事。” 谈妥了这件事，小春又道：“上次我和你提的那个宅子已经卖过了，不过我已经交代房经纪吴大嫂了，让她帮着看着，若是有了，我再去和你说！” 蜀葵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别和别人提，你婆婆和你相公也不要提！” 小春伸出手臂揽住了蜀葵有些单薄的肩膀吗，低声道：“我知道轻重的。” 王妃如今还没有踪影，王爷怎么可能让妾室生子？蜀葵与其被王爷逼着打胎，还不如想个法子金蝉脱壳，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去！ 素兰虽然和善睐开心一起蹲在莲池边看金鱼，眼睛却时不时看向蜀葵那边，生怕蜀葵和小春说话被人偷听了。 她远远地看见叶妈妈身边的小丫鬟万紫走了过来，忙起身道：“万紫来了，咱们去看看万紫有什么事！” 善睐和开心也站了起来。 开心笑着道：“应该是老太太让万紫来问白夫人和我们夫人午饭想用些什么！” 素兰脚步轻捷走了过去，边走边大声道：“万紫，你怎么来了？” 蜀葵与小春正在喁喁细语，商议着细节，听到素兰的说话声，忙转移了话题，开始聊中午的饭菜。 小春笑吟：“蜀葵，上次你过来，我给你从翠峰阁订的席面你最后也没吃到，要不要再来一次？” 蜀葵闻言笑了，道：“这样最好了，上次我没吃到，遗憾了好久呢！” 小春自然满口答应了，招手叫万紫过来，含笑问道：“太夫人是不是让你问午饭的安排？” 万紫今年才十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闻言连连点头：“夫人，您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小春笑着道：“我已经让老爷身边的郁冬去翠峰阁订席面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蜀葵与小春一起起身，带着几个丫鬟往花园门口方向去了。 走在路上，两人又密密商议了一番，敲定了下次小春去王府的日期。 第二百一十九章 正房内席面已经摆好了。 叶妈妈情知蜀葵和小春有贴心话要说，便没有过来陪客。 蜀葵洗罢手，与小春一起入席。 鸡翅木八仙桌上摆着四样精致的小菜，分别是鲜蘑菜心、炒枸杞芽、煨牡蛎和糖醋鱼等，另有一个冬笋烩糟鸭子热锅和一个野菌野鸡热锅，还有薏米红枣羹等甜点，俱用甜白瓷盘盏盛了，很是赏心悦目。 蜀葵食指大动，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小春见蜀葵吃的香甜，也吃了起来。 一时饭毕，小春的两个贴身丫鬟开心和快乐奉上了两盏香茶。 蜀葵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漱了漱口，又把茶盏给放了回去，然后接过素兰奉上的普洱喝了一口。 她刚喝了会儿茶，叶妈妈便带着万紫过来陪客。 蜀葵正与叶妈妈和小春闲谈，林贞进来禀报道：“夫人，王爷命林瑜过来，催您早些家去！” 蜀葵心道：此时刚过午时，我不过出来了半日，赵曦催我回去做什么？难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里想着，口中却道：“知道了，我和叶妈妈说几句话就回去！” 蜀葵上了轿子，在叶妈妈和小春殷殷的视线中离开了。 在王府扈卫的簇拥下，蜀葵的轿子和跟在后面的青锦檀香车进了王府角门，一路往东进了东夹道，然后转而向北，往庆禧堂方向而去。 到了庆禧堂大门口，轿子轻轻落地，蜀葵被素兰和善睐搀扶着下了轿子。 她看了看一直跟着轿子过来的林瑜：“林瑜，王爷为何让你去催我回来？” 林瑜一笑，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麻利地拱手行礼：“禀夫人，德雅长公主从京城派了位嬷嬷进来，给王爷请安。王爷不管内事，便命小的请夫人您回来。” 蜀葵且不急着进庆禧堂大门，笑眯眯问道：“那位嬷嬷如今安置在哪里了？” 林瑜机灵极得很，当即道：“禀夫人，您不在王府，没人敢做主，小的便把德雅长公主府的那位张嬷嬷安置在了咱们王府大门内的候见室里，怕是还在那里等着呢！” 王爷不肯见张嬷嬷，林瑜便知趣地把张嬷嬷安置在了候见室里。 蜀葵听了，含笑吩咐素兰：“素兰，林瑜辛苦了，拿个荷包给林瑜玩吧！” 这孩子年纪小，心眼倒是不少，浑身冒着机灵劲儿。 林瑜接过素兰递过来的荷包，欢欢喜喜道了谢：“谢夫人！” 蜀葵笑微微道：“我已经回来了，你去请德雅长公主的那位张嬷嬷过来见我吧！” 林瑜答应了一声，一溜烟去了。 蜀葵原本正要进庆禧堂，忽然扭头看向静立一边的兰锐：“兰锐，你跟着进来吧！” 兰锐的脸瞬间有些白，轻轻答了声“是”。 善睐是知道内情的，心中很是担心，看了兰锐一眼，然后紧跟着蜀葵进了庆禧堂。 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定之后，蜀葵见粉樱和明月也在房里，便吩咐道：“粉樱和明月出去吧，叫兰锐进来说话。” 粉樱爽利地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明月有些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得跟着粉樱一起退了出去。 蜀葵端坐在罗汉床上，看向拱手行礼的兰锐：“兰锐，我记得你说过，你父母俱无，原是个孤儿，对么？” 兰锐心中惴惴不安，答了声“是”。 蜀葵笑着看了一边立着的善睐一眼，问道：“那你的婚事我来坐主了，你看善睐如何？” 她早晚是要走的，那么在离开之前，要把她身边这几个贴身侍候的丫鬟都给安排好。 兰锐闻言又惊又喜，抬眼看向善睐，见善睐也是又惊又喜的模样，心中一喜，忙道：“属下愿意，求夫人成全！” 蜀葵含笑看向善睐：“善睐，你愿意么？” 善睐眼睛湿润了，走到兰锐身边，与兰锐并肩而立，声音微微颤抖：“夫人，奴婢愿意！” 蜀葵拍手笑了：“如此甚好！素兰，去把我给善睐备下的嫁妆拿出来吧！” 素兰笑眯眯答应了一声，很快便从西暗间内书房取了个锦盒出来，捧给了善睐：“善睐，这是夫人给你备下的嫁妆！” 善睐接过锦盒，眼泪顺着鼻翼流了出来，泪眼朦胧看着蜀葵：“夫人，我还要再侍候您几年……” 蜀葵心中也有些伤感，强笑着道：“我瞧过黄历了，后日便是双数好日子，你和兰锐后日先定下亲事！” 见善睐还要说话，蜀葵忙笑道：“快出去让粉樱她们看看你的嫁妆，告诉她们，谁有了喜欢的人快来告诉我，嫁妆都由我置办！” 善睐还要说话，却发现素兰给她使了眼色，只得与兰锐一起退了下去。 听到外面善睐和粉樱她们的说话声，蜀葵欢喜中又带着些凄凉，轻轻叹了口气。 素兰一直陪着蜀葵，听到她叹气，便低声安慰道：“夫人，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蜀葵叹息道：“我都知道，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妙真的声音：“夫人，林瑜已经把张嬷嬷带过来了，如今在院门口值事房里候着。” 蜀葵忙拭去眼泪，道：“请她来见我吧！” 妙真答应了一声，自去引张嬷嬷过来。 庆禧堂门口的值事房内，张嬷嬷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引逗着看门的刘婆子说话。 偏偏刘婆子是个老人精儿，心底清楚得很，对于这位长公主府的嬷嬷，态度恭谨得很，却一丝话风都不露。 张嬷嬷却也不恼，依旧笑意盈盈的与刘婆子聊天。 她这次来着实是肩负着重大的使命。 德雅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永昌县主从小便喜欢赵曦，原想着长大了她便淡忘了，谁知前段时间刚办了及笄礼，德雅长公主刚要张罗永昌县主的婚事，永昌县主就哭着跪求德雅长公主，说什么非平亲王不嫁。 永昌县主一向受宠，堪称天之娇女，德雅长公主从来没有逆过女儿之意，只是如今女儿看上了自己的亲侄子赵曦，却让她有些头大。 一则皇位继承不明朗之前，德雅长公主不愿意自家卷进夺嫡之争中去，失了如今这泼天的富贵。 二则她听说赵曦身边有一位妾室白氏，极受赵曦宠爱，一向专房专宠，甚至管着王府的家务，德雅长公主担心自己骄横成性的女儿辖制不住这位白氏。 种种考虑之下，德雅长公主便派了自己的亲信张嬷嬷前来甘州，以给平亲王请安为借口，来看看平亲王府的形势，探探平亲王府的内情。 自从到了甘州，张嬷嬷先在王府大门口的候见室里坐了半日冷板凳，又在庆禧堂值事房里傻等了半日，不要说王爷了，连区区一个白氏的面都没能见到，便知道这白氏在王府的势力颇大，根基已深，怕是不那么好对付…… 张嬷嬷正在思忖着回京后如何回禀德雅长公主，便听到值事房外面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祖母，夫人让我来请张嬷嬷呢！” 第二百二十章 刘婆子忙笑着送了张嬷嬷出去，让妙真引张嬷嬷去正房见白夫人。 张嬷嬷带着跟她过来的小丫鬟，不紧不慢跟在妙真后面向前走去，心中却道：这位白夫人，能够哄住精明能干的平亲王，怕是一只妖艳狡诈的狐狸精，不知怎样的难对付…… 张嬷嬷随着妙真进了正房明间，抬眼一看，见明间的罗汉端坐着一个极美貌的，约莫十七八岁，发髻上插戴着一套华贵的银镶祖母绿头面，身穿莲青色月季蝴蝶通袖夹衣，系了条象牙绣花缎裙，愈发显得肤如凝脂眼若。 她知道这位便是平亲王的妾室白夫人，忙屈膝行礼：“奴婢见过白夫人！” 蜀葵含笑道：“嬷嬷何须多礼，快请坐吧！”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张嬷嬷，发现她大约四十一二岁模样，清水眼容长脸，眼角有些细纹，面容端庄，身材颀长，插戴着几支金晃晃的赤金簪环，身穿深红刻丝交领长衣，系了条蜜色马面裙，应该是德雅长公主府中体面的嬷嬷。 德雅长公主冷不丁派了这样一位体面嬷嬷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素兰上前，把张嬷嬷搀扶了起来，安置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张嬷嬷坐下之后，先说明了来意：“前段时间王爷命人送到京中的礼物，长公主颇为感激，命奴婢前来向王爷道谢。” 她是个深沉人，一边带着笑说着话，一边细细观察着白夫人，发现白夫人越是细看越是美丽，容颜清艳身段不说，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也颇有大家之风，心绪不由有些复杂，心道：这样的人才，除了出身差些，别的竟不比京中那些贵妇差，单看相貌举止气度，就算是做亲王妃，倒也是够格的。 想到永昌县主若是嫁入平亲王府，会有这样一位劲敌，张嬷嬷心情有些沉重。 蜀葵听了张嬷嬷的话，微微一笑，叫来兰锐吩咐道：“你去外书房看看，若是王爷有空，寻机通禀一声，就说京城德雅长公主府的张嬷嬷奉长公主之命，要见王爷。” 兰锐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蜀葵这才看向张嬷嬷，温声道：“嬷嬷用过午饭没有？” 张嬷嬷态度恭谨，起身含笑道：“奴婢来得太急……” 蜀葵一脸歉意，先请张嬷嬷坐下，然后道：“嬷嬷请勿多礼，是王府简慢了！” 她吩咐玉洁道：“你去小厨房说一声，让送一桌精致席面过来，摆在东厢房客室！” 玉洁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陪着张嬷嬷坐着。 她不知这张嬷嬷的性格，便微笑着坐在那里，听张嬷嬷说话，偶尔询问两句，倒也得体。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蜀葵发现这位张嬷嬷说话滴水不漏，性子深沉，倒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张嬷嬷见白夫人容颜清艳容光慑人，可是话语不多，言语温柔，谈笑间笑容甜美，不由更加警惕。 没过多久，玉洁带着小丫鬟们在东厢房客室摆好了席面，过来请张嬷嬷入席。 张嬷嬷情知此时白夫人一定是用罢午饭了，便不再推辞，自己跟着丫鬟过去了。 待她用过午饭去见白夫人，却发现白夫人端坐在罗汉，几个丫鬟正侍候着白夫人净手。 张嬷嬷含笑看了过去——细节是最能看出东西的，她倒是要好好看看！ 一个细眉细眼瞧着格外稳重的丫鬟端着一个飘浮着玫瑰花瓣的银盆，沉稳地走到白夫人身前，俏生生立在那里。 另有一个明眸善睐的丫鬟卷起白夫人的衣袖，撩水为白夫人洗手。 待白夫人洗罢手，便有一个杏眼桃腮神情温柔的丫鬟走上前，用雪白的丝帕拭去白夫人手上的水珠子。 另有一个娇俏的瓜子脸丫鬟从玉瓶里倒出些玫瑰油敷在了白夫人的手上，顿时一股玫瑰特有的芳香在房内氤氲开来。 这个丫鬟轻轻把玫瑰油在白夫人雪白的手上晕开，又按摩了一番，然后又拿了一张丝帕把白夫人的手轻轻擦拭了一遍，这才算是洗罢手了。 张嬷嬷饶是见惯了大场面，心中也有些震惊：这位白夫人实在是位人物啊，这分明是王妃才有的排场吧！ 谁不知道，西北特产玫瑰油价比黄金，而宫中宠妃也不过每年几瓶而已，而白夫人竟然用来敷手，她往日的生活该有多奢侈？ 见白夫人洗罢手了，张嬷嬷这才上前与她重新见了礼，坐下来说话。 她刚坐下，妙真便进来禀报：“夫人，兰锐说王爷这会子有空，请张嬷嬷过去呢！” 张嬷嬷含笑起身向白夫人告辞，随着妙真出去了。 目送张嬷嬷离开，蜀葵实在是有些累，便倚着锦缎靠枕歪在罗汉，吩咐粉樱道：“粉樱，你去林妈妈那里一趟，和林妈妈说一下……就说我想请林妈妈帮着主持兰锐和善睐后日订婚之事，看林妈妈愿不愿意辛苦一番。” 粉樱出去之后，蜀葵阖上眼睛，放松身体侧躺在罗汉休息。 素兰见状，忙去卧室拿了一方薄被过来，展开后轻轻盖在了蜀葵身上。 蜀葵原本只是想阖目休息一下的，谁知一闭上眼睛，便堕入了无边睡眠。 粉樱明白蜀葵的意思，见了林妈妈，便把蜀葵要拜托林妈妈的事说了。 林妈妈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粉樱得了林妈妈的保证，便回到庆禧堂来回话，结果刚到明间门口，她就玉洁给拦住了。 玉洁小声道：“粉樱姐姐，夫人睡着了，等夫人醒了再回话吧！” 粉樱点了点头，与玉洁一起趴在廊下栏杆上低声闲聊，等夫人睡醒。 赵曦正在外书房端坐着，他的谋士穆宁和王海潮陪着他坐着，几个负责算账的师爷正紧张地在一边拨着算盘算着帐。 宋节进来禀报道：“王爷，兰锐引着德雅长公主府的张嬷嬷来了。” 赵曦垂下眼帘略一思索，道：“带她去东边小阁子等着吧，我过一会儿就过去！” 明年加冠之后，他的婚事势必提上日程，既然如此，与其被别人掌控婚事，还不如自己主动一些，寻一个能容忍蜀葵的存在的王妃。 无论如何，他是无法舍弃蜀葵的。 德雅长公主派了这位亲信嬷嬷过来，应该是要看看平亲王府的情况，赵曦特意冷落她，让她看清楚蜀葵在王府的地位，然后回去禀报德雅长公主。 在赵曦看来，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双方须得把条件摊到明面上来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张嬷嬷静静坐在小阁子里，端着一盏清茶慢慢啜饮着，等待着平亲王过来。 大约过了两刻钟，她终于听到了外面传来粉底皂靴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知道是平亲王来了，忙放下茶盏起身恭候。 片刻后，几位锦衣亲随簇拥着一个身着朱红亲王常服的高挑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进来之后，漂亮的凤眼淡漠地看向张嬷嬷，仰月唇微微抿着，带着一丝冷酷和高傲，正是当今正安帝的三皇子、平亲王赵曦。 张嬷嬷心里一凛，忙屈膝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赵曦径直走了进去，在锦椅上坐了下来，淡淡道：“起来吧！” 张嬷嬷起身，恭谨地立在那里开始回话：“……长公主多谢王爷厚意，命奴婢前来谢恩……” 赵曦待张嬷嬷还算客气，寥寥几句后便吩咐人赏张嬷嬷银子，把张嬷嬷给打发走了。 打发罢张嬷嬷，赵曦又与穆宁一起计算了修建金沙城所需银两，待一切完毕，他这才想起自己整整一天没见蜀葵了，便起身回了庆禧堂。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赵曦在夕照中进了庆禧堂明间，这才发现蜀葵犹自睡在锦榻上，还没有醒。 他低声问一边侍候的素兰：“夫人睡了多久了？” 素兰看了蜀葵一眼，这才低声道：“禀王爷，夫人睡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赵曦想起蜀葵这阵子似乎总是吃不够睡不够，精力似乎有些不济，便道：“夫人这阵子是不是很容易累？” 素兰答了声“是”。 赵曦记在了心里，挥了挥手，示意素兰出去，自己连薄被一起把蜀葵抱了起来，往卧室去了。 蜀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卧室里已经掌了灯，灯光隐隐透入帐中。 她一骨碌从爬起来，嘟嘟囔囔道：“好饿！” 锦帐外面传来赵曦的声音：“想吃什么？” 蜀葵探出头去，屋内灯火辉煌，赵曦看起来刚习过武，俊俏的脸上浮着一层晶莹的细汗，身上穿着一套镶黑边的白罗中衣，腰间系着条黑色缎带，宽肩细腰长身玉立，很是好看。 她趴在拔步，一瞬不瞬盯着赵曦：“阿曦，我好想吃白煮鸡蘸酱油！” 赵曦转身出去，吩咐人去准备蜀葵想吃的白煮鸡蘸酱油。 蜀葵在听到赵曦安排停当，便撒娇道：“阿曦，来陪我嘛！” 赵曦听到蜀葵小孩子般撒娇，不禁一笑，果真走了过来，坐在床边陪着蜀葵。 蜀葵伸手握住赵曦修长的手指，嘟囔道：“多陪我一会儿嘛！” 赵曦“嗯”了一声，侧身躺在了床边，把蜀葵揽在了怀中。 蜀葵窝在赵曦怀中，没多久居然又睡着了。 赵曦着蜀葵微隆的腹部，俊俏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晚饭赵曦只是用了几口鸡汤青菜面，便放下了乌木筷子，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蜀葵。 蜀葵一无所觉，一个人吃掉了小半拉白煮鸡，又喝了两碗绿豆百合粥，这才觉得饱了。 用罢晚饭漱罢口，蜀葵又缠着赵曦陪她去散步。 赵曦心事重重，接过素兰递来的蜀锦披风，亲自给蜀葵系好丝带，这才挽了蜀葵的手，从东夹道往后花园去了。 一路上，蜀葵提都不提从京城德雅长公主府来的张嬷嬷，而是兴致勃勃问起了西夏的风土人情。 她已经猜到了，德雅长公主的女儿永昌县主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平亲王妃。 赵曦行动力一向很强，他既然已经开始布局，便会像轰隆隆的战车一般碾压过去，无人能够阻拦。 蜀葵自己也无法阻拦。 既然无法阻拦，那就避开好了。 赵曦满怀心事，有一句没一句解答了，发现蜀葵居然也没有纠缠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第二天，蜀葵借口给小春送婴儿衣服，让素兰带着五百两银票去了叶府。 到了晚间，素兰这才回来，低声道：“夫人，我把银票先给了叶夫人，叶夫人正在让金掌柜谈，待谈妥了，就来见您。另外我的户帖的事叶夫人也办妥了，我以后便叫刘素梅了！” 蜀葵点了点头，在心里计议着。 又过了两日，赵曦告别了蜀葵，带着一众文臣武将和谋士清客，出发前往金沙河东岸去了。 因为一路纵马疾行，因此不过五六日工夫，赵曦一行人便赶到了金汤城。 作为金汤知县，叶佳自然是设宴给赵曦等人接风。 宴席间，赵曦饮了几杯酒，酒意上涌，忽然开口低声问挨着他坐的奶哥哥叶佳：“女人如果容易饿，容易累，吃得多，又嗜睡，可是身体也挺健康，这到底是怎么了” 叶佳：“……” 他看了看四周，见众将都在饮酒，似乎没人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道：“王爷，是白夫人么？” 王爷从来都只有白夫人一个女人，那他口中这位“容易饿，容易累，吃得多，又嗜睡，可是身体也挺健康”的女人，自然是白夫人了！ 赵曦没有说话，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的眼波。 见王爷不看自己，叶佳踌躇了一下之后道：“拙荆起初怀孕，似乎也是这个症状，结果医生一看脉象，就说是怀孕了——王爷，要不要请名医给白夫人看看脉？” 赵曦面无表情看着手中的素瓷酒盏，一句话都没有说。 见王爷神情不对，叶佳心中有些害怕，也闭口不言了。 送走赵曦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蜀葵伸手去摸赵曦，却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赵曦昨日就离开甘州了。 想到赵曦，蜀葵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懒怠起床，便懒洋洋地躺下，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心事，这才开始起床梳洗。 用罢早饭，素兰有话要和蜀葵说，见屋子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便笑着道：“夫人，园丁在后花园的菊韵亭种了不少名品，我陪您去看看吧！” 蜀葵放下手中的茶盏，含笑道：“菊韵亭？是后花园颐莲阁旁边的那个小亭子么？” 素兰微笑点头：“正是呢！” 蜀葵起身道：“走吧！” 见明月和妙真也要跟上，蜀葵含笑道：“你们看着家，让素兰陪着我就行了！” 素兰一向不多话，却主动要她去后花园看园丁刚送进来的，一定是有话要和她说。 到了后花园菊韵亭，蜀葵登上台阶，作势立在亭子里看四周栽种的，却逡巡四顾，见四周静寂无人，这才看向素兰，笑眯眯道：“素兰，说吧！” 素兰当下也笑了，不过笑容一闪即逝，她轻轻道：“夫人，眼看着您便有两个月身孕了，您到底是什么打算……” 蜀葵低声道：“若是知道我有了身孕，王爷是绝对不会让我生下来的……” 素兰蹙眉道：“夫人，您又不能自个儿让自个儿怀上，您有了身孕，不还是王爷的孩子，王爷为何——” 蜀葵苦笑道：“虽然不是皇家的规矩，可是约定俗成嫡长子得由王妃生，譬如沧州的安亲王府，因为傅王妃一直未曾生育，所以安亲王虽然姬妾众多，膝下至今只有一个女儿。” 素兰声音很轻，但是坚定异常：“夫人，我听说打胎比生育还要危险，我陪着您逃出去吧！” 听了素兰的话，蜀葵心中感动，微笑道：“我预备通过小春先买一套宅子，然后我想办法带你躲进去，等明年王妃进了门，王爷有了新人，应该不会急着寻找咱么了，到时候我们再做打算。” 蜀葵着一朵墨菊蓬松的花瓣，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到时候我们或者去京城，或者去江南，或者就隐居在甘州城，我觉得我们总是可以活下去的，而且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清澈的大眼睛中闪过一抹坚定：“我总会想到办法的，你放心！” 蜀葵从来不怕事。事情既然发生了，那就想办法解决得了。 赵曦和她在一起，绝大部分时候从来都是弄到外面，这样子她还怀孕的话，说明这是天意。 与其自怨自艾白白流泪，不如好好想办法，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为她腹中的生命争取活下来的资格。 素兰原本担忧极了，见蜀葵如此笃定，那颗浮躁不安的心也沉静了下来，轻轻道：“夫人，不管您去哪儿，一定要带着我。” 见蜀葵看她，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也有用啊，起码我可以帮您带孩子啊！” 蜀葵鼻子有些酸楚，更多的是欢喜，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两人正在说话，妙真带了个小丫鬟跑了过来：“姨娘，叶夫人求见！” 蜀葵闻言，眼睛一亮，忙带着素兰她们回庆禧堂去了。 庆禧堂值事房的刘婆子知道小春和蜀葵感情好，与别人不同，因此把小春让进了值事房内坐下，正立在那里陪着小春说话呢！ 刘婆子见小春发髻上戴着一支嵌红宝累金凤，身上衣裙也颇为华丽，不由大为羡慕，弯腰伸手过去，撩了撩小春的绣着精致花纹的衣袖，嘴里逢迎着：“叶夫人，瞧您这通身的气派，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您月数这么大了，肚子还这么伶俐，怀的一定是男胎，以后想吃香的，就吃香的；想喝辣的，就喝辣的——” 小春嫌她粗鄙，微笑而已，并不作声。 第二百二十二章 蜀葵出来迎接小春，在外面听到了，想着解救小春，便故意笑着道：“咦？客人呢？我来迎接客人，客人却不见了！” 小春左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右手扶着丫鬟开心的手，缓缓站了起来，一边笨拙地往外走，一边道：“夫人，客人在这里呢！” 蜀葵握住了小春的手，两人笑成一团。 小春挽着蜀葵的手，一边缓缓往正房方向走，一边笑着道：“蜀葵，你托付我的事，都有眉目了，我特来向你汇报。” 蜀葵听了，心中欢喜，却故意道：“我七月托你的事，八月才有眉目，你还好意思来见我！” 小春见她横眉挑眼，鼻头皱成一团，真是可爱极了，不由笑了起来：“你且听我细说吧！” 进了明间，蜀葵扶着小春进了西暗间书房，两人并排在西暗间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粉樱知道蜀葵和小春有事要谈，不需要人就近伺候，因此和明月一起上了些精致瓜果点心，又奉上了两盏杏仁茶，然后便拉着明月退了下去。 小春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腰身有些沉重，蜀葵担心她难受，便拿了一个锦缎抱枕垫在了小春腰下，低声问道：“小春，怀孕是不是很难受？” 小春想了想，道：“难受归难受，可是想到这是相公的骨肉，我心里就欢喜……” 蜀葵凝视着小春，见小春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光晕，原先普通的眉眼因为这层光晕，也仿佛灵动了起来。 她心里羡慕得很，手悄悄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心道：这里面是阿曦的孩子，到底会不会像阿曦…… 想到自己将来会拥有一个微型的赵曦，蜀葵不由嘴角微翘。 她笑着开口问道：“小春，说说我托付你的事吧，进行得怎么样了？” 小春闻言笑了，道：“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成衣铺子，我铺子里的金掌柜已经和主家谈好了价钱，总共是四百二十两银子，我已经让金掌柜给兑付了，这是契书，我已经托人在官服登记过了。你上次让素兰送去的五百两银票，还剩下八十两，我也带了过来。” 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书，递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契书一看，见上面记录的名字是“刘素梅”，不由笑了，递给立在一边的素兰看：“素兰，你以后便是刘素梅了！” 素兰接过去一看，也笑了起来。 谈妥了这件事，小春又说起了蜀葵想买的云平坊附近二进的宅子：“房经纪吴大嫂又给我介绍了两处宅子，都是二进的，也都距离云平坊不远，我都去看了，觉得其中鸳鸯街那个最合适，要价一千两；另外栀子巷梅溪河边有一处临水宅子，也不错，只是冬天住着有些冷，要价八百两。” 蜀葵听了，想了想，道：“这件事，须得一些，让素兰今日就跟着你过去，一顺儿把那个铺子和宅子都看了。若是合适，就当场交了订金，到时候宅子也都记在素兰名下。” 她如今虽然已经脱了奴籍，可是赵曦治理西北，对户籍管理得很严，房产地产之类都须登记，若是被赵曦发现她私自买房，那可是不妙了。 赵曦早已把素兰和善睐的身契给她了，小春也给素兰弄了新的身份，铺子和房子记在素兰名下，倒是无碍的。 小春点头答应了。 蜀葵又对素兰交代了一番。 素兰一听，明白蜀葵是在为以后离开做打算，自然是大大赞成。 用罢午饭，小春便告辞离去了。 蜀葵寻了个借口，让素兰跟着也去了。 到了晚间，蜀葵正在西暗间书房看书，外面传来素兰的声音：“夫人，我回来了！” 蜀葵放下书，起身出了西暗间书房。 明间里别的丫鬟都被素兰给支出去了。 见蜀葵出来，素兰忙上前道：“夫人，我已经宅子都买下来了！” 蜀葵走到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亲自斟了一盏茶递给素兰：“喝口茶润润口再说！” 素兰喝罢茶，放下茶盏，这才道：“我随着叶夫人去了云平坊，先去看了那个成衣铺子。成衣铺子附近有好几家绸缎铺子、金银楼和胭脂水粉铺子，我觉得位置不错，来往的女客也多，而且铺子上面还有一个阁楼，如今正闲置着，倒是可以好好收拾收拾……” 蜀葵认真听了，问道：“看来是不错。” 素兰笑眯眯从怀中掏出一个扁扁的锦囊，得意洋洋道：“夫人，我把那个宅子也买了下来，把价钱从八百两压到了七百二十两！” 她跟蜀葵久了，也沾染了蜀葵的脾气，做事考虑周全之后便很是果断。 蜀葵闻言笑了：“那宅子如何？” 对她来说，买铺子和买宅子的银子数目并不算大，因此才交给素兰做主。 素兰今日说了太多的话，如今喉咙都要冒烟了，她自顾自又倒了一盏茶喝了，这才道：“夫人，我买下的是梅溪河边那个宅子。那个宅子在梅溪河边的栀子巷，斜对面便是甘州城有名的蚝味居。宅子的大门瞧着有些小，倒是不显眼。宅子是两进的院子，外院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外加东西厢房；往后进去是内院，内院和外院一样，也有五间房子；内院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临着梅溪河，里面有三间玩花厅，雕花的门窗，只是有些旧了。” 蜀葵见她似是甚渴，便又倒了一盏茶递给了她。 素兰喝罢茶水，接着道：“夫人，这个宅子我悄悄问了周围的邻居，人家说这个宅子倒是没出过什么不好的事，只是临河冬天住着有些冷。” 她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微笑：“夫人，栀子巷我看了，觉得你一定会喜欢。栀子巷因巷子里种了无数的栀子花而得名，街道上铺着圆溜溜的鹅卵石，街道两侧全是栀子树！” 听素兰说的这样生动形象，蜀葵心中很是向往，笑着把手上的翡翠镯子捋了下来，要戴到素兰手中去。 素兰却知这镯子是蜀葵很喜欢的，便不肯收，笑着道：“姨娘赏我个金锞子就行了！” 这样的话，等夫人带着她离开了王府，一个金锞子也够她们支撑个一年半载了。 蜀葵听了，笑着道：“我懒得动，你自己去拿吧！” 素兰老实不客气地拿了一个金锞子，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笑盈盈屈膝行礼：“谢谢夫人！” 蜀葵也笑了起来。 素兰出去以后，蜀葵单手支颐坐在罗汉床上想心事。 铺子和宅子买了下来，她倒是不后悔，只是觉得赵曦待她这样好，而她瞒着赵曦那么多事情，似乎不应该…… 今晚是粉樱和明月轮值。 她俩都被蜀葵支了出来——蜀葵特特让她俩把一匣子精致的点心送到林妈妈那里去。 从林妈妈那里出来，粉樱和明月穿得有些单薄，被夜风一吹，都有些瑟缩。 粉樱还好，明月嘟嘟囔囔道：“大家都是一等大丫鬟，偏偏素兰能够陪着夫人在屋里呆着享福，咱俩悖时没时运的就被派出来走夜路送东西！” 粉樱实在是停不下去了，怼她道：“你没瞧见素兰这几日出去多少趟么？她不比咱们幸苦？” 明月转念又想起了这段时间得意非凡的善睐，哼了一声，道：“还有善睐，不就被夫人许给了王爷的亲随么，得意什么呢！夫人还给了她一匣子珠宝银票！” 粉樱皱着眉头瞅了她一眼，忍着脾气道：“善睐和兰锐好了两年了，他俩多般配啊；再说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得意点儿又怎么了？” “夫人是给了善睐一匣子珠宝银票，可是夫人不也说了么，咱们几个，无论是谁，只要有看上的人，夫人都要给咱们做主，还要比照善睐给咱们准备嫁妆！” 明月见粉樱不爱听自己说夫人、素兰和善睐的坏话，便开始数落林妈妈：“林妈妈也是小气，咱们巴巴地给她送了一匣子点心，也不说给点赏银！” 粉樱实在是忍不住了，怼她道：“林妈妈又不是外面的主子，她也是府里的人，为何要给咱们赏银？再说了，林妈妈就算给你一钱两钱银子，你能看在眼里？” 明月被粉樱怼得无话可说，只得闭口不言，心中却在想：锦霞和瑞霞怎么恁地磨蹭，猫都养了好久了，怎么还没行动？ 接着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忙问粉樱：“粉樱，夫人上个月的月信来没有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粉樱警惕地瞅了她一眼，淡淡道：“来了啊，我还给夫人煮过新缝制好的月信带呢！” 明月心中不是很相信，可是见粉樱口气如此笃定，又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她半信半疑，预备自己好好探查一番，口中却不再提了。 接下来这几日，素兰被蜀葵以各种理由派出去好几次，终于把新买的那个铺子张罗着给开张了。 铺子的新名字就叫“怡兰斋”，与著名的清雅居一样，专卖女装、首饰和胭脂水粉，价格偏中上，虽然比不得清雅居，也算是别具特色。 素兰通过金掌柜介绍，出高价聘请了一位积年的老掌柜和两位年轻伙计，又常常去照管着，怡兰斋的生意渐渐上了轨道。 至于栀子巷那个小宅子，蜀葵则让素兰通过房经纪吴大嫂，寻了个工头去重新拾掇。 素兰每次去怡兰斋，也顺带去小宅子盯进度。 转眼间八月十五中秋节就快要到了，整座王府也忙碌了起来，都开始为近在咫尺的中秋节做准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这天素兰出去了，午后突然下起了雨。 蜀葵依旧是懒懒地，便借口月信来了，安安静静躺在卧室锦榻上睡午觉。 因庆禧堂不用那么多人伺候，善睐便做主让明月和细竹玲珑一起回她们住的小偏院，自己和粉樱留下陪着蜀葵。 明月与细竹玲珑打着伞穿着木屐，边走边说着话。 明月开口问细竹和玲珑：“我记得咱们夫人的月信每个月都提前五日的，八月的话，应该是八月十二吧，怎么来得早了几日？” 能被选进庆禧堂伺候的，可都不是傻子，细竹和玲珑自然也不是。 她们俩笑了笑，都不肯回应明月。 明月得不到回应，撇了撇嘴，倒是不说话了。 三个人沿着院子中间的青石小径上了台阶，各自回各自的房里去了。 她们这个小偏院，虽然是下人住的院子，却小而精致，院落里花木扶疏，雨滴打在廊外的芭蕉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此时芭蕉丛中，正立着一个打着伞的人，正是梁女医。 梁女医自从进了庆禧堂便被闲置在一边，镇日闲得要死，今日生了雅兴，正立在芭蕉丛中听雨，没想到却听到明月和玲珑细竹三个丫鬟的对话。 思索片刻之后，梁女医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下来，蜀葵由善睐陪着在庭院里慢悠悠散了会儿步，待有些累了，就回房去了。 善睐见蜀葵正在缝制一件厚实的白绫中衣，知道是给王爷缝制的，笑着道：“夫人，这样的活计，我们来做就行了！” 蜀葵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起了初识赵曦的情景。 赵曦那么聪明，简直是无所不能，却懒得在意生活细节，以至于堂堂王爷，中衣甚至洗得快要破了。 想到自己离开之后，王妃进门之前，赵曦怕是又要将就一阵子了，蜀葵心头涌起莫名的怜惜，很快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她笑了笑，继续低头做活。 第二天早上，蜀葵见了王府内院的各位管事，把中秋节各项事务都安排妥当。 她正要进去歇息一会儿，妙真进来禀报，说梁女医求见。 蜀葵已经好久没见梁女医了，闻言略一思索，笑着道：“请她进来吧！” 她也怕梁女医发现她怀孕，只是梁女医毕竟是颜氏送来的，蜀葵喜欢颜氏，爱屋及乌，对梁女医也温和得很。 梁女医进来之后，屈膝行了个礼，道：“多日不见，我来看看夫人！” 蜀葵见她如此坦白，不由笑了，道：“那你好好看吧！” 梁女医果真认真地盯着蜀葵看了一会儿。 蜀葵的性子是越是心虚，越是紧张，越是笑嘻嘻，瞧着是毫不怯场的。她笑着问梁女医：“看出什么没有？” 梁女医眼睛明澈看着蜀葵：“我看出夫人近来身体比先前健旺了许多，气色也好得很！” 白夫人肌肤泛着珠光，比先前更加柔美，似多了母性的光辉，明明是怀孕的模样！ 蜀葵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梁女医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到了深夜，小偏院万籁俱寂，人人沉睡，梁女医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在雪白的小纸条上写下了一句话——“已确认白夫人怀孕”。 把小纸条卷好铜管之后，梁女医走到后窗边，从窗外挂着的鸟笼子里掏出了一只灰鸽子。 片刻后，随着“扑棱棱”的声音响起，灰鸽子展翅飞起，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仲秋的金沙河两岸已经枯草衰杨满目萧瑟。 傍晚时分，赵曦正带着穆宁、李可和朱建明等人检查士兵修筑的金沙河东岸的防御工事，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原来是季英子骑着马带了两个亲兵飞驰而来。 见到赵曦，季英子一脸喜色勒住马，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拱手行礼道：“王爷，末将有事要向您禀报！” 赵曦看了他一眼，抬腿走上了刚修建好的堡垒石梯。 季英子忙跟了上去。 赵曦登上高高的堡垒，立在西垛口极目远眺，前方便是金沙河了，金色的河水奔泻而下，发出巨大的轰轰涛声，在金色夕照下，犹如一幅壮美画卷。 这样壮美的画卷，长期被西夏占据，又因为他而回归。 赵曦发誓要将它牢牢锁住，使这壮美河山成为大宋牢不可破的一部分。 季英子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这才道：“禀王爷，梁女医给我传来消息，说……说确认白夫人身怀有孕。” 赵曦闻言，面上表情始终不变，幽深凤眼依旧看着西边的金沙河。 季英子见王爷面无表情，以为王爷不在意也不想要白夫人腹中的孩子，心里有些不忍，便语无伦次道：“王爷，末将觉得……其实……小孩子吧，虽然看着讨厌，可若是自己的孩子，倒是还不错……” 赵曦嫌他说话不清不楚，抬腿就走。 季英子忙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王爷，末将得知内子怀孕的时候，真是不知道亲，就是觉得这是自己孩子，得有责任感，可是末将第一眼看到初生的季慈，那样丑……红通通的一个丑孩子，末将当时眼泪就出来了……” 赵曦虽然走得飞快，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季英子说话。 对于蜀葵怀了他的孩子，其实赵曦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是一直在理智地考虑这个孩子的前程。 他从来都不喜欢小孩子，可是赵曦知道，蜀葵非常喜欢小孩子，看到别人家的幼儿，常常眼睛发亮不愿移开视线…… 正因为如此，他才考虑了这么久。 回大帐的路上，赵曦满怀心事骑在马上，依旧在默默思索着——因为事关蜀葵，所以才会用了那么多心思。 季英子骑着马跟在后面，看着前方王爷挺直的背脊，季英子不由叹了口气。 后日便是中秋节了，庆禧堂自然也该彻底地整理一次，然后把所有的锦垫、锦褥、椅袱、窗纱、门帘和地毯都换成新的。 蜀葵怕自己动了胎气，便把这件事交给了一向细心的粉樱。 送走传话的管事妈妈之后，锦霞和瑞霞姐妹俩关上东偏院大门，冲进了正房，齐齐大笑起来——等了这么久，机会终于来了！ 锦霞抱着大宝，瑞霞抱着小宝，姐妹俩一人抱着一个雪猫，脸上带着恶意的笑，把雪猫放在了崭新的锦缎绣花门帘上。 这个门帘绣的是月夜观雪图，即使沾上了猫毛，谁也看不出些什么。 看着猫在门帘上滚了半日，锦霞道：“好了，也不能太明显了！” 她抿嘴一笑：“这月夜观雪挂在庆禧堂正房门上，白蜀葵进进出出，只要沾上一根两根……再说了，咱们在装锦垫的绵胎的时候，也缝进去不少猫毛了，白蜀葵不是爱倚着锦垫坐么，呵呵！” 想到白蜀葵呼吸不畅活活憋死的场景，锦霞又笑了起来。 瑞霞正在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那这两只猫……” 锦霞一脸的不在乎：“弄死埋了，谁也发现不了！” 瑞霞看着那一双可爱的雪猫，心中实在是舍不得。 锦霞冷哼了一声，道：“是弄死白蜀葵重要，还是猫重要？你若是喜欢，以后等咱们回了殿边，我给你多弄几只猫！” 瑞霞还有些不开心，嘟囔道：“我下不去手，还是你来吧……” 锦霞瞟了妹子一眼，倒是没再说话。 杀个把猫而已，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八月十四这日，锦霞和瑞霞一大早便起来，把她们做的门帘和锦垫都叠好用包袱包了，送到了庆禧堂，交给了管事的于妈妈。 见于妈妈把包袱打开，把锦垫和门帘分别放在了值事房的罗汉，锦霞和瑞霞相视一看，俱得意得很，一起退了下去。 蜀葵刚给赵曦缝制成一条雪山绸亵裤。 她把这条亵裤叠好，放进了那摞她给赵曦制好的衣服内，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月份小的缘故，蜀葵的一点都不明显，穿着裙子更是看不出来。 粉樱正好进来寻蜀葵回话，见她出来，忙搀扶着她走到了罗汉床边，先拿了个锦缎铺好，这才扶着蜀葵坐了下去。 蜀葵有些心惊，含笑故意道：“我又不是孕妇，粉樱你这么小心做什么！” 粉樱笑眯眯不说话，只是看着蜀葵。 她不爱说话，可是心里全明白，早猜到蜀葵怀孕了，只是不肯说出来，只是默默地为蜀葵分忧。 蜀葵看着粉樱明澈的眼睛，心中也明白了。 她也不说破，轻轻交代粉樱道：“我不能碰猫毛，这件事只有素兰你们几个知道，别人却是不知道的，今日送来的那些新摆设，你不要声张，都让送到一个屋子里去，你带着玉洁和妙真好好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混进那些沾了猫毛的物件，若是有的话，速来回禀我。” 蜀葵想了想，接着道：“如果真的发现了问题，我的私库里什么物件都有，到时候全换成私库里的东西，这次送来的这些都不要用！” 她如今有了身孕，为母则强，不得不防着些了。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有些累，却不敢坐下，怕将来不好生产。 她叫了细竹和玲珑跟着，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如今素兰被小春以叫去帮忙为借口叫出去收拾新房子去了，善睐正在忙着准备嫁妆，粉樱在布置庆禧堂，所以常常是细竹和玲珑跟着蜀葵侍候。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中秋的后花园，桂花芬芳盛开，蜀葵探看景致，带着玲珑和细竹逛了半日，这才回了庆禧堂。 她有些累，便不让人侍候，一个人歪在东暗间卧室窗前的锦榻上歇息。 粉樱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低声道：“夫人，确实查出了问题！” 蜀葵闻言，依旧歪在那里，淡淡问道：“什么出了问题？” 粉樱道：“我让人把新送来的物件都送到了值事房后面的小库房，然后带着玉洁和妙真去检查。玉洁在一幅绣着月夜观雪图的锦缎门帘上发现了几根雪白的猫毛。那门帘绣的是月夜观雪图，沾上的又是白色猫毛，若不是玉洁看得细，怕是就疏漏了！” 蜀葵镇定问道：“这幅锦缎门帘是谁送来的？” 粉樱声音很轻：“夫人，是锦霞和瑞霞绣的。而且，我还悄悄问了大厨房送饭的粗使婆子，她们说看到锦霞和瑞霞养了一对白猫，分别叫大宝二宝，原先见过几次的，今日又去送早饭，却不见大宝二宝了。她随口问了瑞霞一句，瑞霞便恼了，说猫早不见了！” 蜀葵坐了起来，看向粉樱：“还有哪些东西是锦霞和瑞霞做的？” 粉樱道：“另外便只有三对锦垫了！” 蜀葵听了，也不说话，兀自思索着。 片刻后，她缓缓道：“你等一会儿去交代玉洁和妙真一下，此事不要声张。” 蜀葵一边思索一边布置着：“你大张旗鼓带几个婆子，把这次进来的物件都放进值事房后面的小库房里，然后当着众人的面，锁上小库房的门，要让人看到，钥匙是在你手中。” 粉樱瞧着普通，其实内秀得很，马上就领会了蜀葵之意：“夫人，若是有人来偷我的钥匙，那她不是主谋便是同伙了！” 蜀葵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得了粉樱这么一位知音，不禁得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粉樱却依旧低调得很，屈膝行了个礼，自去执行蜀葵的“引蛇入洞”之计了。 第二日便是中秋节了。 因王爷不在王府，王府中最尊贵的人便是住在正院庆禧堂的白夫人了，所以一大早众人便来向白夫人磕头问安。 蜀葵让人备了两个樟木箱，里面分别放赏人的金锞子和银锞子，金锞子和银锞子都用大红锦袋装了，倒也喜庆。 她命人把两个樟木箱放在庆禧堂明间门内，预备待人在明间门外铺设的锦垫上磕罢头，素兰负责勾划名字，妙真奉上赏赐的金锞子银锞子，算是给府中众人的佳节赏赐。 因为怀孕，蜀葵十分怜惜自己，生怕累住了自己，因此早早吩咐了值事房管事的刘婆子，待来请安的人差不多聚齐了，再一起有秩序地放进来行礼，免得乱糟糟的。 时辰到了之后，刘婆子这才引着众人进了庆禧堂。 百十个人立在庭院里候着，轮流上前给白夫人行礼。 蜀葵端坐在明间正中的罗汉，细细观察着这些行礼的人，因为懒得多说话，她都是微笑着坐在那里，说了个“赏”字，妙真奉上大红锦袋，素兰则立在一边把名单上的名字勾了。 一时轮到锦霞瑞霞姐妹俩上前磕头。 蜀葵定睛看了过去。 只见前面磕头的婆子起身，退了下去，一对穿着一式一样青衣碧裙的女孩子齐齐上前，在门槛外铺设的锦垫上跪了下去。 这两个女孩子生得一模一样，都是雪白肌肤浓眉大眼红唇，高胸细腰身材高挑，正是锦霞和瑞霞这对！ 也就是这姐妹俩送来的绣品中沾了不少致命的猫毛。 蜀葵垂下眼帘，忍住了心中的怒意，淡淡道：“赏！” 只要是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锦霞和瑞霞自从来到正房前，便一直在悄悄观察，希望能够看到自家精心为白蜀葵准备的那幅绣着月夜观雪图的锦缎门帘，谁知看了又看，正房明间上用金钩挂起的门帘依旧是一幅宝蓝绣月白玉兰花的门帘！ 磕罢头起身，锦霞趁机抬眼望明间内看了过去。 只见白蜀葵端坐在罗汉，精致的黄花梨木雕花罗汉铺设着宝蓝绣花锦褥，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宝蓝绣花锦垫，就连后面的靠枕都是宝蓝绣花的，根本不是自家姐妹绣的大红绣梅花图案的锦垫和靠枕！ 怀着极端失望愤懑的心情，锦霞和瑞霞木然接过妙真递过来的锦袋，谢了恩，退了下去。 回到东偏院正房，瑞霞松开锦袋的系带，口朝下倒了倒，两个小小的银锞子掉了出来。 瑞霞弯腰捡起小银锞子，随手了锦袋里，恨恨道：“白蜀葵什么玩意儿啊，她自己屋子里处处珠光宝气，发髻上随便一支珠钗也值上千两银子了，给咱们也就两个银锞子打发了，还不是金的！” 锦霞没吭声，半晌方道：“该过中秋节了，庆禧堂的摆设不都该换新的了么？咱们也都送去了，可为什么没换呢？” 瑞霞也冷静了下来，不再骂骂咧咧，晃了晃锦袋道：“要不，我用白蜀葵赏的银子去打听打听？” 锦霞点了点头，道：“口风严谨些，给些小恩小惠即可，不能直接送金银。” 如今王府内院白蜀葵管家，她治家严谨，赏罚分明，若是私下收受贿赂被发现，便要按照规矩惩罚，因此王府内院的下人如今规矩得很，如果直接贿赂金银，反倒容易被人怀疑。 不过白蜀葵有一点极受下人爱戴——她赏罚分明，罚得虽严，可是赏得也厚，让人心服口服。 瑞霞没有姐姐聪明，一向都听姐姐的，当下答应了一声，预备寻机出去打探。 锦霞瑞霞不知道的是，此时同她们一样着急的还有别人，正是明月。 明月领罢自己那份赏赐，怕蜀葵背着自己悄悄赏素兰她们东西，便又去了庆禧堂。 到了正房前，见细竹和玲珑都在廊下立着，明月便笑着问道：“细竹，玲珑，夫人呢？” 细竹玲珑还没说话，明间门上挂着的宝蓝绣月白玉兰花的门帘被掀了起来，粉樱出来道：“夫人已经歇下了，别在外面喧哗！” 明月原本打算进去看一看，献献殷勤的，这下子便被粉樱拦在了外面，也不好非要进明间了。 她不肯放弃，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向粉樱招手：“粉樱，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呢！” 粉樱立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走了过来。 明月见粉樱过来，亲昵地伸手去拉粉樱，却拉了个空——粉樱闪开了。 明月不由一愣：“粉樱，你——” 粉樱微微一笑，道：“有话就说吧，拉拉扯扯做什么！” 明月见粉樱笑了，这才释然，跟着粉樱一起走到东暗间卧室窗前的一丛木槿花旁，低声问道：“夫人怎么又歇下了？” 粉樱道：“夫人太累了。” 明月眨了眨眼睛，伸手掐了一朵浅紫色的木槿花拿在手里，装作不在意地问粉樱：“粉樱，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怎么咱们庆禧堂还是老样子？连摆设好像都没换呢！” 粉樱闻言，眼睛一闪，缓缓道：“王爷不在王府，夫人嫌麻烦，就没让换。” 明月装模作样把木槿花放在鼻端嗅了嗅：“那些管事送来了那么多崭新的锦褥门帘抱枕什么的，都怎么处理了？若是扔了的话，多可惜啊！” 粉樱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腰间挂着的那串钥匙，抬眼看向明月，笑了笑道：“怎么可能扔了？如今都放在了值事房后面那个小库房里了！” 她晃了晃腰间挂着的那串钥匙：“你看，钥匙还在我这里呢！” 明月眼睛死死盯了那串钥匙一眼，心中有了一个主意，随便又搭讪了几句，这才离开了。 此时陪着蜀葵在卧室的正是素兰和妙真。 蜀葵躺在窗前锦榻上，素兰坐在一边给她按摩腿脚。 妙真立在窗前，把外面粉樱和明月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道：明月真是个傻子，做坏事的本事都没有，没发现这些日子她都没法子靠近夫人么？没看到粉樱姐姐正一直在引逗着她往下说么？ 妙真年纪虽小，却是个有大主意的人，看到明月因为贪心不足，想要勾搭王爷，如今一步步陷下去，心里很是不屑：做人最重要的是信义，夫人待我们这样好，我们自然要以忠心回报；就算想要向上爬，也不必非得往王爷的爬！ 王爷麾下那么多年轻将领，大部分都未娶妻，主要好好侍奉夫人，到时候禀了夫人，得了这样一桩婚事，一夫一妻地守着，岂不胜过做人妾室！ 粉樱目送明月离开，这才转身回了正房，低声禀报道：“夫人，内奸应该是明月。” 蜀葵懒洋洋歪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串蜜蜡珠串着：“不用急，这几日看好了，咱们张开网，就等这些不长眼的撞进来！” 若是以前，她想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因此能放过就轻轻放过，可如今她有了身孕，一想到腹中的宝贝有什么三长两短，蜀葵的心就揪成了一团，难受得很。 对那些胆敢算计她、坑害她腹中宝贝的人，蜀葵绝对不会手软 第二百二十五章 蜀葵正在想着心事，刘婆子走了过来。 她也不进来，直接立在门口禀报道：“禀夫人，小厮说季夫人求见，现如今轿子正在王府门口候着呢！” 蜀葵一听，欢喜得很，一骨碌坐了起来，笑嘻嘻吩咐刘婆子：“去和小厮说一声，以后季夫人再过来，和叶夫人一样，车轿直接到庆禧堂门口！” 刘婆子答应了一声。 蜀葵又吩咐妙真：“妙真，你跟着你祖母去，引着季夫人进来！” 妙真忙答应了。 蜀葵忙又问了刘婆子一句：“季家那两个小公子来没有？” 刘婆子知道蜀葵喜爱孩子，忙道：“禀夫人，季大公子和季小公子都来了！” 蜀葵闻言大喜，忙不迭吩咐粉樱：“快去叫玉洁多备些小孩子喜欢吃的水果点心送过来！” 粉樱出去后，蜀葵起身揽镜自照，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素兰见蜀葵有了身孕还是如此爱美，不由笑了，道：“夫人，您的头发有些乱了，奴婢重新给您梳头吧！” 蜀葵在妆台前的锦凳上坐了下来，道：“你刚学会那个抛家髻怪好玩的，今日就梳抛家髻吧！” 素兰答应了一声，道：“梳抛家髻的话，前面得插戴一件华贵些的首饰……试试那朵赤金镶红宝石玫瑰花……” 她一边说话，一边麻利地打开首饰匣的小抽屉，挑选出了一朵赤金镶红宝石玫瑰花，递到蜀葵面前：“夫人，这件怎么样？” 蜀葵瞧了一眼，道：“好归好，只是我今日穿的是碧色裙子……” 素兰笑了：“夫人，得了吧，您那么爱换衣服，换新作的那套秋装吧！” 蜀葵眯着眼睛笑了——她确实喜欢妆扮，喜欢穿漂亮衣裙，怪不得素兰打趣她！ 颜氏一手牵着季慈，一手牵着季远，随着妙真进了庆禧堂。 她们一行人刚走过大影壁，便看到蜀葵扶着素兰从明间迎了出来。 颜氏定睛一看，见蜀葵今日未曾严妆，却显得格外娇美，满头乌云梳成了了蓬松的抛家髻，只插戴着一朵赤金镶红宝石玫瑰花，愈发显得肌肤雪白柔美异常，月白绣花对襟夹衣未曾系带，露出了里面的大红遍地金罗襦裙，真是好看得很！ 她笑吟吟正要说话，极其爱美的季慈季远小哥俩已经挣开她的手，离老远就向蜀葵飞奔而去：“美人儿夫人！” 素兰往前走了半步，预备随时护住蜀葵。 蜀葵笑着摆脱了她，轻轻道：“无妨。” 她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自信的。 蜀葵嫣然一笑，双腿微分牢牢站立，张开双臂，一下子便把疾风少年季慈和季远揽在了怀里，笑盈盈在季慈季远脸上颊上连亲了好几下。 季慈季远小脸都红了，欢喜地依偎着蜀葵。 颜氏吓得脸都白了，忙奔上来道：“夫人，没事吧！” 又伸手去抓季远季慈：“你们这俩小混蛋，撞着夫人怎么办！” 蜀葵含笑拉住了颜氏的手：“没事，咱们进屋说话吧！” 见蜀葵没事，颜氏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蜀葵瞧着那么娇弱，谁知却能挡住季慈季远这俩淘气包的冲击！ 颜氏与蜀葵坐在明间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闲谈，两人互有好感，自然愉快地很。 季慈季远脱了鞋子，安安静静爬在罗汉床上玩九连环。 颜氏见明间内立着侍候的丫鬟是素兰，知道是蜀葵的心腹，便低声道：“夫人，妾身帮您看看脉象吧！” 她今日之所以过来，便是担心蜀葵私下有了身孕，不敢让梁女医诊断，就想着自己过来给蜀葵看看脉象。 蜀葵见颜氏如此细心，心中大为感动，便道：“多谢！” 素兰忙在颜氏和蜀葵中间的小几上点了和小锦垫。 颜氏看罢蜀葵的脉象，低声道：“无碍的，好好将养即可！” 她凑近蜀葵，用极低的声音道：“夫人，您像往常一样饮食即可，营养均衡最重要，千万不要像民间那样胡吃海塞，到时候弄得胎儿过大不好生。” 蜀葵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前几老是觉得饿，饭量大增，这几日好多了！” 颜氏笑眯眯补了一句：“夫人若是夜间饿了，用些粥是可以的，千万不要大吃一顿！” 蜀葵点头受教。 在蜀葵的苦留之下，颜氏用罢午饭，这才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 蜀葵颇为依依不舍，送了颜氏母子三人回来，便拿了本书倚在锦榻上看。 素兰在一边做针线，做着做着发现锦榻上没了翻书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蜀葵又睡着了。 她不禁笑了，起身展开锦被帮蜀葵盖上，自己继续做针线。 为了让府中众人好好过中秋节，蜀葵提前吩咐善睐和兰锐备下了月饼、点心、水果和桂花酒，预备中秋节下午发放出去，阖府欢度中秋节。 善睐和兰锐按人备好月饼等物，听说夫人午睡起身，便由善睐进来禀报道：“夫人，所有的月饼、点心、水果和桂花酒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发放么？” 蜀葵饮了一口温开水，点了点头，道：“现在发吧，大家辛苦了作这么久，务必让大家伙儿舒舒坦坦过个中秋夜！” 善睐清脆地答应了一声，自带着几个婆子，去和兰锐一起经办此事。 明月下午无事，正在小偏院自己房里偷懒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敲门声便躺在床上问了一句：“睡啊？” “是我呀，找你玩呢！”外面声音沙哑好听，正是瑞霞的声音。 明月起身，披了一件外衫，把房门打开，迎了瑞霞进来。 瑞霞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上面盖着一块绸子。 她把竹篮放在了明月房内的小方桌上，笑微微道：“我和姐姐让人捎了些甘州有名的蒜香炸鸡，还挺好吃的，想着给你送一些来尝尝！” 瑞霞掀开了竹篮上的绸子，取出了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一揭开，蒜香炸鸡的香味便布满了整个房间，明月忙洗了洗手，拿了一块尝了尝，点了点头道：“确实好吃！” 心中却道：瑞霞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到底来做什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明月吃炸鸡的时候，瑞霞笑嘻嘻打量着四周，试探着道：“明月，到底怎么回事，我和姐姐费心费力绣的门帘和锦垫，夫人怎么都没用啊？” 又吃了几口炸鸡后，明月才道：“夫人懒得让人换，粉樱就让人把那些新送的绣品都放在了值事房后面的小库房了！” 瑞霞闻言故意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姐妹自从来到王府，王爷不待见不说，夫人也不亲近我们。我们原想着好好绣门帘和锦垫，好在夫人面前露露脸，谁知……唉……” 明月一边啃着蒜香炸鸡，一边瞅了瑞霞一眼，心中“呸”了一声：明明是要用沾了猫毛的门帘和锦垫去害白蜀葵，还在老娘这里装模作样！ 她把手中的鸡块啃完，拿起帕子细细擦了擦手，这才道：“若是你们真的想让夫人看到你们的手艺，我倒是有个法子……” 瑞霞闻言大喜，眼睛亮晶晶看着明月：“明月，你有办法么？” 明月笑着看了看瑞霞露在外面的雪白手腕，没有多说。 瑞霞会意，忙从手腕上褪下赤金虾须镯，放到了明月手中：“明月，拜托你了，我们姐妹能不能得夫人青眼，就看你了！” 送走瑞霞，明月转身摸了摸腕上的赤金虾须镯，心里默默计划着。 白蜀葵早就吩咐过了，今夜是中秋之夜，大家伙不须在她身边伺候，到时候令大厨房准备好席面，让众人自己饮酒赏月。 她都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到了傍晚，蜀葵只留下素兰陪着自己，却给内院侍候的丫鬟媳妇婆子们放了假，让她们自在乐去。 婆子们和媳妇们自有自己聚会之处，那些丫鬟们却聚在了她们住的小偏院内。 如今正是金秋时节，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小偏院中各色争奇斗艳，枫树红叶满树，在夕阳中疏景如画。 庭院中的桂花树下摆了两张八仙桌，八仙桌上除了有各种干鲜果品外，还摆有八盘精致的荤素菜肴。 众丫鬟并梁女医图图坐了，赏月唱歌，饮酒吃菜，猜枚划拳，好不欢乐。 粉樱把温好的桂花酒为众人一一斟满，一起举杯共饮。 这桂花酒加热后又加了蜂蜜，味道越发醇厚温润，鲜甜适口，一杯喝下去，只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粉樱似有些热，把外衣，连带着那串钥匙搭在了椅背上。 明月一见，暗暗记在心里，起身为众人斟酒。 众人情绪更加，便用手打着拍子，齐齐唱起了唐代李冶的《明月夜留别》：“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待众人吃得醉了，明月悄悄解下旁边坐着的粉樱的钥匙，借口解手，悄悄出了小偏院，向东走去，很快便进了庆禧堂。 庆禧堂门口值事房里刘婆子正在与三个婆子饮酒，根本没注意到猫着腰进去的明月。 已经是深夜了，绒般的夜空悬着一轮圆月，院落里似乎浮着一层灰蓝色的雾气，空气也寒浸浸的，寒意直透骨髓，明月拢紧了身上的夹衣，直奔值事房后面的小库房。 她和白蜀葵没仇没怨，可惜白蜀葵挡了她的通天路，为了自己那如诗如画的美好前程，她只有先弄死白蜀葵！ 明月怀着一个火热的心，利落地用钥匙打开小库房的锁，轻轻推开了小库房的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进去后明月轻轻关上了门，背对着门用手中的火绒点燃了火折子，很快便在中间的架子上找到了锦霞瑞霞绣的锦垫。 她拿了一对锦缎，轻手轻脚走到小库房门口，正要去推门，小库房的门却一下子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明月吓得脸都白了，瞪大眼睛看了过去，发现粉樱和素兰一人打了一个琉璃绣球灯立在门外，而她们的身后，是被妙真和玉洁搀扶着的蜀葵。 兰锐和林贞，正站在一旁 明月吓得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夫人，都是锦霞瑞霞叫我来的啊！” 看着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明月，蜀葵一句话都不想说，她深吸一口气，吩咐兰锐和林贞：“明月、瑞霞和锦霞，都由你们去审吧！” 说罢，她转身去了。 素兰、粉樱她们忙跟了上去。 林贞和兰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挥了挥手，一起上前拎着明月出去了。 王爷留下他们几个守在王府，临行前特地交代过，要护好夫人安全，若是府里有人胆敢对夫人不轨，只要属实，活活打死！ 到了庆禧堂外面，明月才发现锦霞和瑞霞被捆着手脚塞着嘴扔在地上，四位穿着甲胄的王府扈卫正立在那里看着。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怕是要完蛋了，浑身瑟瑟发抖，膀胱忽然，立时尿了出来，裙子也被打，被拖行而过，在地上留下淋淋漓漓的尿迹。 因为明月、锦霞和瑞霞之事，庆禧堂庭院中处处挂起了半透明的羊皮花卉灯，照得整个院子明晃晃的，仿若神仙洞府。 蜀葵没有走庭院里的道路，而是沿着游廊往前走。 游廊里也挂了无数的羊皮花卉灯，照映着游廊朱红的栏杆和柱子，栏杆和柱子上攀爬着苍翠的藤蔓，间或点缀着串串宝石似的红珠子，瞧着累垂可爱。 栏外种着大株的芭蕉和木槿，时值中秋，芭蕉和木槿都已没有了夏季时的油绿盎然，苍翠泛黄，有些萧瑟。 蜀葵从正房出来的时候没有披披风，如今只穿着件家常月白交领绣花袍子，系了条浅粉软缎百褶罗裙。 在这八月的深夜，她穿的其实是有些单薄的，可是蜀葵却没觉得寒冷。 蜀葵的全身充盈着气力和暖意，因此不但没有觉得凉，反倒觉得浑身热腾腾的——她要做母亲了，她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蜀葵刚拿起新送来的邸报读了一会儿，兰锐和林贞就进来了。 蜀葵放下邸报，抬眼看向兰锐林贞，眼神清澈坚定。 林贞拱手行罢礼，道：“禀夫人，明月、锦霞和瑞霞都招了。” 他言简意赅地把案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按照王爷的规矩，明月、锦霞和瑞霞因为过度自责，夜间自缢身亡。” 第二百二十七章 蜀葵闻言有些吃惊，挑眉看向林贞。 林贞坦然看着她，眼神明净清澈。 据明月交代，她怀疑夫人有了身孕，这才抓紧时间下手的。 既然明月、锦霞和瑞霞敢做下这样的恶毒之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林贞已经让她们付出了这个代价。 蜀葵缓缓道：“把她们葬在城外菩提庵的墓园里吧！” 这三个要害她的人死了，蜀葵一点都不后悔。 为了腹中的孩子，蜀葵一定会勇敢应战。 林贞看向蜀葵，见她眼神悲悯，以为她心软，为明月、锦霞和瑞霞的死难过，便垂下眼帘，轻轻道：“夫人，将来王妃总会进门，像所有的高门一样，王府内宅各种龌龊自不必提，夫人要想活下去，必须要狠起来。” 蜀葵没想到林贞会和她说这样的知心话，抬眼看向林贞。 林贞身材有些像赵曦，也是那种细高挑的身量，生得很是清俊，只是这清俊中带着一丝冷凝，似已出鞘见血的刀，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纯净。 蜀葵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林贞的情景。 她记得那时候她正在和林妈妈说话，门上的棉帘被闲了起来，一个穿着深蓝锦袍身材细条的少年走了进来，笑嘻嘻向林妈妈行礼：“娘，我回来了！” 闪闪烁烁的灯光下，似乎才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满是笑意，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上一对酒窝时隐时现，虽然是娃娃脸，却已经颇为清俊了…… 转眼间两年时间就过去了…… 林贞见蜀葵神情恍惚盯着自己，忙试探着道：“夫人——” 蜀葵仿佛刚从一场梦中醒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些岁月已经远去，再也回不去了，如今的她，只有逆流而上，继续前行！ 她正色看向林贞：“林贞，多谢！” 林贞垂下眼帘，拱手道：“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夫人何须道谢。属下告辞。” 林贞离开之后，蜀葵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拿起银叉子，扎了块蜜瓜吃了。 这时候善睐捧着一叠衣物进来了：“夫人，你给王爷做的衣服已经洗好熨好了！” 蜀葵接过衣服，一件件展开细细检查了一番。 这段时间她给赵曦做了一件宝蓝便袍、两件白罗中单和两条白绫裤子，另外还有两双白绫袜。 蜀葵抚摸着这些衣物，依旧心事重重。 崭新的衣物摸着特别的舒服，上面带着一股清淡的皂角味和温暖的阳光的味道，很是好闻，就像赵曦身上的味道。 赵曦私下有两大爱好，一是爱好练武，每日或早或晚，都要匀出些时间来练一练，出一身汗；二是洗澡，只要有空，他都能找到充分的理由去冲个澡。 正因为如此，赵曦身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似阳光的味道，似深山中小溪的澄澈，似清晨竹林的气息…… 蜀葵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赵曦腹部那一块块坚实有力的腹肌，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脸也红了起来…… 她不敢再想了，把这摞衣服装进提前准备好的匣子里，吩咐善睐道：“你给兰锐送去，让他派人给王爷送去吧！” 善睐一直在一边围观，忙提醒道：“夫人，您要不要写封信放进去？王爷说不定盼着您的家书呢！” 蜀葵摇了摇头。 正因为赵曦正盼着她的家书，她才绝对不肯写。 就像赵曦以为她白蜀葵会乖乖地看着他娶王妃，做梦吧赵曦！ 善睐不懂蜀葵心里在想什么，抱着匣子出去了。 蜀葵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灿烂的秋色，又想起了赵曦。 对于赵曦她的感情是复杂的，她既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他抚摸他；又想抓过他的手臂，在上面狠狠咬一口，以表达自己的生气。 想起赵曦那些热情到了极点的吻，想起了他中衣下富有弹性的坚实身体，蜀葵的呼吸不由有些急促，身子也有些酥酥的，忙走到锦榻上坐下，拿起一本邸报看了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她原本不会这样的，为何怀孕了却偏偏老是想赵曦…… 蜀葵坐了一会儿，心却还有些不定，索性扔下那本邸报，交代素兰和粉樱守着庆禧堂，她带着玉洁和妙真去后花园散步了。 颜氏昨日过来特地交代她，若是想将来顺顺当当生产，一是不能吃太多，另外就是常常散步。 蜀葵把颜氏的建议牢牢记在心里，并严格执行着。 今日阳光灿烂天气甚好，蜀葵带着玉洁和妙真一直走到菊韵，赏了会儿菊花，这才转身往回走。 她们刚走到竹林边，细竹便迎面走了过来：“夫人，朱夫人求见！” 蜀葵吩咐细竹道：“请朱夫人现在东客室等着我吧！” 细竹答了声“是”，拎着裙裾疾步离开了。 蜀葵依旧不紧不慢地向连接后花园和庆禧堂的夹道走去，心中思索着牛氏来寻自己的原因。 牛氏坐在东客室的黄花梨木圈椅上，想到袖袋中揣着的礼单，她的屁股便似扎了刺一般难受，。 想到那些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珠宝将要送出去，她简直是痛彻心腑。 正在这时，牛氏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环珮声，接着门上的锦帘便被丫鬟掀开了。 随着一阵淡雅的芬芳，众丫鬟簇拥着一个美貌的女子走了进来。 牛氏定睛一看，认出是王爷最宠爱的白夫人，忙起身莲步轻移走到白夫人身前行礼：“妾身见过夫人！” 蜀葵笑吟吟扶起了朱夫人：“朱夫人是在忒多礼了！” 分宾主坐下之后，牛氏和蜀葵轻言细语搭讪着说些闲话。 闲聊了几句之后，蜀葵便明白牛氏是有求于自己，便含笑开门见山道：“朱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牛氏正愁不知道怎样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这次的目的之上，见白蜀葵如此干脆利落，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示意蜀葵屏退明间里侍候的丫鬟。 蜀葵笑吟：“她们是素兰和善睐，都是我的心腹，我从来不避着她们的……朱夫人但说无妨！”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到了此时，牛氏也顾不得许多了，起身向蜀葵又行了个礼，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礼单，奉了上去。 蜀葵看了素兰一眼。 素兰会意，上前接了礼单奉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礼单，展开后发现礼单是一叠四幅的结构，便一幅幅展开看了。 第一幅都是些绸缎衣料，绢、纱、绮、绫、罗、锦、缎等俱全，全都是成匹的。 第二幅写着珍珠一斛。 第三幅写着四副头面——金累丝镶红宝头面一副，赤金镶翡翠头面一副，金累丝镶蓝宝石头面一副，素银镶珍珠头面一副。 第四幅更是简单粗暴——裕兴斋银票两千两。 蜀葵在心里约莫算了一下这个礼单所记物品的价值，不由吃了一惊，脸上神情却依旧沉着，状似随意地把礼单放在手边的黄花梨木小几上，等着牛氏自己说明来意。 牛氏一直在观察着白蜀葵，见她如此淡定从容，这么重的礼都不能让她动容，心中也是一惊，试探着道：“妾身这次过来，实在是因为有两件事要求夫人，旁人都不中用的……” 她觑了蜀葵一眼，见蜀葵眼神平静无波，便接着道：“新上任的甘州提刑薛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 见蜀葵浓秀的眉挑了起来，牛氏忙解释道：“就是王爷身边的薛玉薛将军，王爷命他兼任甘州提刑——薛大人前夜集齐甘州提刑所的兵丁，进行了一次全城夜巡，谁知……” 蜀葵见她吞吐，也不着急，慢悠悠等着。 牛氏脸有些红，垂下眼帘道：“妾身的娘家弟弟也被薛大人给拿住了……” 蜀葵有些好奇牛氏的弟弟究竟做了什么违法之事，便问道：“不知令弟所犯何事？” 牛氏迟疑了一下，道：“王爷明令不许官员狎妓，可是前夜妾身的弟弟在灯笼胡同一个私娼家里，被薛将军给拿住了……” 蜀葵听明白了，却下意识地觉得不对——若只为她弟弟狎妓，牛氏不可能送这么重的礼！ 她开口问牛氏：“第二件事呢？” 朱夫人忙道：“我弟弟一向善良纯洁，一心向学，这次出事，纯粹是被那起子坏人引诱过去的，我爹娘的意思是弟弟若是能进国子监读书，就不至于如此荒唐了……若是夫人能求了王爷，给妾身弟弟写一张引荐，妾身全家都感激夫人的大恩大德！” 蜀葵抬眼看向牛氏，眼神清澈：“这件事朱将军知道么？” 牛氏勉强笑着道：“禀夫人，我家将军这不是随着王爷去巡边了么，这事他是不知道的。” 朱建明不在甘州，她弟弟如今尚在提刑所牢里，薛玉又是个软硬不吃的，她的娘家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让她来求白蜀葵这个王爷宠妾的。 牛氏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在骂娘：白蜀葵这贱人了，老老实实收钱办事不行吗？问那么多做什么！ 她堆出满脸的笑，奉承道：“夫人深受王爷宠爱，是王爷手心捧着心里盛着的人，甘州上下谁人不知？对我们家人来说难如登天之事，对夫人来说便只是一句话的事，只要您在王爷面前说一声，妾身的弟弟就能从提刑所脱身，并且有了大好的前程！” 蜀葵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借口更衣，带着素兰进了卧室。 她把礼单交给素兰，悄悄叮嘱道：“你带着妙真去外书房院子见王先生，把事情前前后后给王先生说了，再请教王先生该如何处理！” 赵曦不在王府，却把王海潮留下，以备蜀葵咨询。 蜀葵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却依旧打算咨询一下王先生的意见。 素兰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蜀葵过了一阵子才又去了明间，与牛氏闲聊了几句，含笑道：“我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这样吧，待事情有了眉目，我再通知朱夫人。” 牛氏见蜀葵没有拒绝，心中大喜，又有些担忧自己这份大礼被蜀葵给贪了却不办事，便老实不客气道：“既如此，待事成之时，妾身定当把谢礼送来！” 蜀葵浑不在意——她虽然喜欢珠宝首饰，也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却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该拿的东西千万不要乱伸手。 三言两语便岔开话题后，蜀葵便端茶送客，命人送朱夫人出去。 一直到午时，素兰这才带着妙真回来了。 她跟着蜀葵进了卧室，拿出一摞卷宗递给蜀葵，低声禀报道：“夫人，王先生亲自去问了薛将军。这是牛大光涉案的状子，薛将军让人抄了一份，一并给了王先生。” 蜀葵歪在窗前锦榻上，把卷宗看了一边，心中不由愤怒起来。 原来朱夫人的娘家姓牛，她的弟弟叫牛大光，和灯笼胡同做珠宝丝绸生意的商人姜平安的娘子勾搭成奸。 姜平安与姜娘子多年夫妻，颇为信重妻子，在姜娘子的劝说下，已经多年不曾亲自贩丝的他带了个伙计去南方贩丝。 趁着姜平安去南方贩丝，姜娘子和牛大光把姜家的珠宝店和丝绸铺子全都给搬空了。 姜平安雇了船运了满船的丝从江南回来，半途却被自己带去的伙计给推到江里，幸好被江上船民救起。 好容易逃得命来回到甘州，姜平安却发现自家的珠宝店和丝绸铺子已经被掏空，自家娘子也不见了，家中房屋也被卖了，丫鬟仆役全都不见，最后一问邻居亲戚，才知道自家娘子和朱大福好上了，趁自己外出贩丝，把家里店铺全给包圆送到牛府了。 牛大光无法，只得去了提刑所衙门告状。 薛玉眼中不揉沙子，见人证物证俱在，便把牛大光和姜娘子给收监了，如今正在审讯。 蜀葵放下卷宗，叹息道：“人心怎能如此丑陋！” 素兰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低：“薛将军也去了王先生那里，如今还在王先生那里等着夫人的吩咐呢！” 蜀葵想了想，吩咐素兰：“你去见薛将军，就说我说了，若是好人做了好事而没有好报，坏人做了恶事却逍遥法外，那这个世道就太可怕了，请薛将军尽管秉公执法！” 素兰听了，细长的眼睛亮晶晶的，恭谨地向蜀葵屈膝行了个礼，正要退出，却被蜀葵又叫住了。 蜀葵低声道：“你一个人去，不要声张。那张礼单上的物品，怕都是赃物，把礼单也留给薛将军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蜀葵想了想，觉得自己昨日态度过于暧昧，还是明确拒绝牛氏的好，免得牛氏再来纠缠。 她命善睐叫了兰锐进来，吩咐道：“你拿我的帖子去朱将军府上一趟，请朱夫人过来说话。” 兰锐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既然做出了决定，蜀葵便心无挂碍地开始处理王府内院的家务。 到了下午，蜀葵午睡起来，见秋阳灿烂温暖，便吩咐粉樱：“今日太阳好，我想在庭院里晒太阳，你去安排一下吧！” 粉樱答了声“是”，也不多问就退了下去。 蜀葵有些好奇，便走到窗外往外看。 她的这些贴身丫鬟中，粉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粉樱不像妙真玉洁那样美丽可爱，却自有一种秀丽温润。 她不像素兰那么贴心，可是真的遇到事情了，便会发现她一直在那里默默地守候着。 她不像善睐那样活泼，可是却遇到小丫鬟们不服管，粉樱总是一针见血怼得那些小丫鬟无话可说。 遇到大事、难事、烦事，只要交给粉樱，粉樱总会妥帖地办好。 她永远都不紧不慢胸有成竹，仿佛她在娘胎里时就把这件事给考虑成熟了，如今只剩下一步一步去执行罢了。 蜀葵每次把事情交代给粉樱，一句话都不用多说，粉樱自然会办得妥妥帖帖。 粉樱出了明间，见新选进来的小丫鬟薄荷正拿了把小扫帚清扫梧桐树下的落叶，便招手让薄荷去叫两个粗使婆子去值事房后的小库房。 她自己则先去了小库房，打开了库房门，选了一个黄花梨木的摇椅，用洁净帕子认认真真擦拭了两遍。 粉樱时间算得很准，她刚把摇椅擦拭干净，薄荷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进来了。 粉樱指挥着两个婆子把摇椅抬到了庭院西侧的桂花树旁，然后亲自拿了锦褥出来，细心地铺设在摇椅上，自己先坐上试了试，觉得还算舒适，这才进屋来请蜀葵：“夫人，已经准备好摇椅了！” 蜀葵围观了半日，看得兴致盎然，见粉樱进来，也不多说，只是看着粉樱直笑。 粉樱正经惯了，理解不了蜀葵为什么笑，径直扶了蜀葵出去，伺候她在摇椅上躺下，然后自己掇了张锦凳放在摇椅东侧，一边做针线一边陪着蜀葵。 主仆俩正在享受悠闲的下午时光，妙真却进来回报：“夫人，朱夫人来了！” 蜀葵只得起来迎接。 宾主在明间坐下之后，蜀葵便开门见山一脸歉意道：“朱夫人，真是对不住……薛将军铁面无私……王爷又不在甘州，妾身实在无计可施……唉！” 牛氏自然是失望得很，那种失望情绪简直快要凝聚成实体了。 她皱着眉头看着蜀葵，心道：真是个胆小蠢笨窝囊的女人，作为王爷的宠妾，居然连这一大笔钱财都不敢挣，连这样一件事都办不成！ 牛氏看不上白蜀葵这样小家子气，最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略谈了两句，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出了庆禧堂大门登车的时候，牛氏心中又有一丝庆幸——幸亏昨日只送了礼单，不曾把礼物送来，不然的话，好不容易得的这注财物怕是要打水漂了！ 牛氏离开之后，蜀葵便带着粉樱继续在庭院里晒夕阳。 过了几日，王海潮命小书童来传话，说经过薛玉的审讯，牛大光和姜娘子都招了，赃物却都落到了朱夫人手中，只有蜀葵给的那份礼单上写的那些财物并姜平安娘亲当年的嫁妆被追了回来，其余全都被朱夫人给吞了。 朱夫人现在咬紧牙关说不知道。 看在朱建明面子上，薛玉也不能把她提来审讯，只得暂时把这个案子给了结了。 蜀葵听了，问小书童：“牛大光和姜娘子怎么判的？” 小书童仰着白嫩嫩的小脸，一本正经道：“禀夫人，牛大光和姜娘子按照法律判处‘绞监候’。” 待小书童离开，蜀葵叹息了一声，心道：这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 譬如牛氏，因为足够贪心不要脸，所以别人便拿她无可奈何…… 实际上牛氏这几日并没有蜀葵想象的那么舒坦。 她娘和她爹听了新任提刑薛玉的判词，立时带着家丁大闹提刑所大堂，却被薛玉麾下的士兵给赶了出去。 牛家不肯罢休，便雇了些地痞流氓，企图冲击提刑所，却都被薛玉一一化解。 见实在是无计可施，牛家夫妇便冲到了朱府，当着朱府上下人等的面围着牛氏质问：“你这贱妮子，你拿了你弟弟那么多金银宝贝，不是说能把大光捞出来么！为何让我们人财两空……快把收我家的银两宝贝还给我们，我们自去打点！” 牛氏也不是好惹的，到了她手里的财物岂有吐出来的道理？ 她也不顾骨肉亲情了，一边让丫鬟媳妇婆子拦住爹娘，一边一桩桩细数爹娘卖女养儿的事迹，最后让家丁把这偏心之极的爹娘全给打了出去。 赶走牛家夫妇之后，牛氏在堂屋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想到父母的不做脸，心中愤恨之极；想到自己昧下的姜家的那些珠宝财物田产，心中又美滋滋的。 到了这个时候，牛氏觉得幸亏白蜀葵没有帮忙，若是白蜀葵成功地把她弟弟捞出来了，自己能落下这一大注横财么？ 这样一想，牛氏觉得白蜀葵简直是自己的福星，便决定以后不嫌弃白蜀葵的妾室身份，和白蜀葵多多来往，以期再发一注大财！ 蜀葵还以为自己坑了牛氏一把，等牛氏回过神来，怕是恨上自己，永远不会再来见自己了，因此觉得安心得很。 可是这日上午她正在看新送来的邸报，妙真急急进来禀报：“夫人，小厮来禀报，说朱夫人又来看您了！” 蜀葵：“……” 她实在是不想见牛氏，便道：“就说我今日有事，改日再见罢！” 善睐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夫人，我去交代一下，这几日若是朱夫人过来，就说您有事！” 蜀葵实在是烦牛氏，便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第二百三十章 善睐很快就回来了，笑眯眯回禀道：“夫人放心吧，我把朱夫人打发走了！” 得知牛氏离开的消息，蜀葵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暂时不用见牛氏了！ 玉洁手里擎着一朵雪菊走了进来，笑嘻嘻屈膝行了个礼，问道：“夫人，午饭您想用些什么？” 因为牛氏被善睐打发走了，蜀葵心情愉快得很。她双手支颐想啊想，终于想到了小时候吃过的她生母做的一种食物：“……我记得我娘给我做过一种炖菜，就是把好多种菜，譬如豆腐、白菜、莲夹、丸子、酥肉、蘑菇什么的，用鸡汤炖成大杂烩，然后配饭吃！” 玉洁轻轻一拍手：“夫人，您说的是什锦砂锅啊！” “什锦砂锅么？”蜀葵嫣然一下，“那今天中午就尝尝这个吧！” 玉洁答应了一声，自去小厨房传话。 蜀葵正在看着素兰和粉樱核对八月十五中秋节的账目，忽然问道一股诱人的香味——有鸡汤的味道、酥肉的味道、莲夹的味道，还有碧粳米特有的清香，真是令人食指大动。 “玉洁来了！”蜀葵笑盈盈道。 果真她话音刚落，明间门上的锦缎门帘便被掀了起来，玉洁带着两个小丫鬟薄荷和荆芥用托盘托着午饭进来了。 玉洁把饭菜摆好，便来请刚洗罢手的蜀葵过去：“夫人，小厨房准备的是什锦砂锅和用碧粳米饭！” 蜀葵在八仙桌边坐了下来，发现砂锅里炖有豆腐、素丸子、蘑菇、金针菇、白菜心、酥肉、莲夹等菜肴，全都是她爱吃的。 她拿起乌木筷子，忽然想起了远在金沙河的赵曦：赵曦这次出去没有受伤吧？让送到金沙河的那些衣物鞋袜，他到底收到没有？ 玉洁见蜀葵只是看着砂锅，忙拿了一双乌木筷子布菜。她拣了几样蜀葵爱吃的放在素心瓷碟子内，放在了蜀葵面前。 蜀葵在心里叹了口气，夹了一块豆腐吃了。 乔五叔乔五婶夫妇的手艺越发好了，炖的什锦砂锅非常美味，鸡汤鲜美，汤味浓郁，豆腐海带白菜等既保持着本身的味道，又浸入了鸡汤的鲜美，很有层次感。 蜀葵不再多想，专心致志用起午饭。 此时身在金沙河的赵曦正骑着马疾驰在金沙河东岸。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督查金沙城以及金沙河东岸沿岸堡垒的建造，一天到晚奔波，劳心劳力，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也由小白脸变成了小黑脸，倒是增添了几分男子汉气概。 虽然在金沙河繁忙至此，赵曦却依旧牢固地控制着封地内甘州、连州和肃州三州的政务和军务。 因为年底要进京觐见正安帝，所以身在金沙河的赵曦命他封地内的三州二十四县提刑所突击进行全城夜巡，以整肃军纪巩固统治。 这段时间不单是薛玉在甘州城内进行搜查，扯出了无数的魑魔魍魉，就连金汤城这边，兼任金汤城提刑的柳杞也在进行夜巡。 柳杞面热心冷，做事一板一眼，更兼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段时间集齐金汤提刑所的士兵，隔三差五进行全城夜巡，竟查出了不少问题。 待事情告一段落，柳杞便带着亲信骑马去了金沙河东岸新建的金沙城，去见这段时间一直在金沙河东岸监督建造金沙城的赵曦。 柳杞带着随从在金沙城新建的知县衙门内外堂候着，一见到赵曦带着一群人过来，忙上前行礼，随着赵曦进了外堂。 回报了巡夜之事，柳杞这才道：“王爷，朝廷命令不许官员狎妓，这段时间属下夜巡，发现多名将军校尉狎妓。” 赵曦抬眼看他：“都有谁？” 柳杞从身后跟着的师爷手中接过一份卷宗，双手奉给了赵曦：“禀王爷，有神武将军韩欢、属下麾下校尉莫玉溪、朱建明麾下校尉梁雨、金汤县县尉叶林云、金汤县县衙文书张伟……” 赵曦淡淡道：“不管是谁，全部按律严办。” 这次进京，怕是要在京城耽搁到明年三月了，须得把甘州三州军政要务安排妥当，他才可以放心带着蜀葵赴京。 柳杞忙答了声“是”。 他是赵曦的亲信，自然清楚赵曦的用意。 柳杞离开之后，赵曦从书案上的一摞书信中准确地抽出了三封，一封是林贞寄来的，一封是王海潮寄来的，一封是薛玉寄来的。 这三封书信，完整地拼凑出了姜姓商人被谋杀移产一案的完整脉络。 想到蜀葵独自留在甘州，面对着这些魑魔魍魉，赵曦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蜀葵得学会面对这些，可是他就是舍不得。 赵曦拿起林贞的书信，抽出信纸摊开，垂下眼帘看着信中的文字，一种酸涩的情绪在心中弥漫开来：看来蜀葵是确定怀孕了，而且连林贞都凭借种种迹象猜测到了。 想到蜀葵有了自己的孩子，赵曦正襟危坐，想表现出季英子所说的那种因为妻子怀了自己的骨肉而欣喜若狂的那种情绪，可是他酝酿了又酝酿，最后还是没什么感觉——说没有也不对，他知道怀孕辛苦，还是很担心蜀葵的！ 正在赵曦反躬自省之时，穆宁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王爷，我得了些明前毛尖，来与王爷分享！” 在袅袅茶香中，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然后开口道：“穆先生，今给石先生写一封信，在信中提一提子嗣的重要性。” 石征宇如今在正安帝身边供奉，他为人很是乖滑，接到穆宁的信，一定明白这是赵曦的意思，便会寻机在正安帝面前提起子嗣之事。 穆宁一听，一边猜测赵曦的用意，一边点了点头，道：“王爷，我这就去写！” 正安帝共有四子，长子便是皇太子赵旭，太子妃早早薨逝，赵旭身边虽有姬妾，却无子息；次子安亲王赵昀，封地在沧州，因为傅王妃妒悍，赵昀膝下至今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三子平亲王赵曦尚未加冠，连王妃都没有，姬妾也只有白氏一个，儿女俱无；至于定王赵晨，年纪还小，还未大婚。 王爷暗示石征宇在正安帝面前提子嗣之事，难道……难道王爷想让白夫人生子？ 王爷的心术难以臆测啊！ 穆宁离开没多久，宋节便进来禀报：“王爷，朱将军求见！”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赵曦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王海潮和薛玉都给他写了信，信中都提到了朱建明的小舅子牛大光干的缺德事和朱建明夫人牛氏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朱建明这会儿过来，怕是刚刚得知自己老婆的作为，因此前来说明情况并告罪。 赵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次道：“让朱建明进来吧！” 这次他的确不高兴。 朱建明的婆娘自己不学好，还妄想拉他的蜀葵下水，真是该死！ 谁知朱建明做事一向夸张，人还没到，声音先破空而来：“哎哟，我的王爷啊，末将我错啦……” 赵曦：“……” 朱建明是他的亲信，一向忠心耿耿，且能征善战，牛大光的确有罪，牛氏也的确是该死，但是朱建明却不相干的。 只是朱建明这么夸张，怕是要为他那位牛氏夫人求情了！ 朱建明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膝行了过来，紧紧抱住赵曦的腿放声大哭。 他抱着赵曦穿着雪白绫裤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曦一向有些洁癖，都要烦死了，抬腿便把朱建明给踹开了。 虽然被赵曦踹到了地上，朱建明却破涕为笑：“王爷，您原谅末将我了？” 他得知自己妻子和小舅子做的那些事情之后，简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过去把这一对丢人现眼的姐弟给活活打死。 可是朱建明一向粗中有细，知道对王爷来说，最恶心的怕是自己妻子试图去攀扯白夫人下水，因此得知内情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向赵曦请罪。 赵曦凤眼微眯看着朱建明发红的眼睛：“朱建明，回去告诉你那个娘们牛氏，让她把贪那个姓姜的商人的钱财物归原主！若再有不轨之事，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了！” 那个牛氏狗胆包天，居然想把蜀葵当枪使，幸亏蜀葵聪慧，没有上当！ 朱建明脸色有些发白，忙跪趴在地上，低声道：“王爷，牛氏再不敢了，末将会好好教训她的！” 赵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朱建明。 朱建明被王爷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背脊发凉，忙又道：“请王爷明鉴。牛氏若再犯错，末将绝不偏袒。” 赵曦淡淡道：“记得你说的话。” 朱建明抹了一把泪：“放心吧，王爷！” 他一定会好好收拾牛氏那个贪心的蠢货！ 朱建明离开之后，赵曦起身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光秃秃的白杨树，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他实在是太想念蜀葵了，这两日快些忙完金沙城的事，早点回甘州吧！ 想到蜀葵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以后要怀孕生子备尝辛苦，赵曦的心蓦地软了。 他想了想，把宋节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去西夏工匠那里，看看给夫人打造的首饰打好没有” 来到金沙之后，赵曦发现当地的首饰很有特色，便备了些黄金和宝石，令当地有名的西夏工匠给蜀葵打造几样头面首饰。 宋节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赵曦继续正襟危坐想蜀葵腹中的孩子，企图培养出父子之情来，奈何他今年也才十九岁，表面上已经是俊俏青年模样了，可是内心还藏着一个小孩子。 他自己都没长大，如何能够对未出世的孩子立即衍生出浓烈的父爱？ 父子之情实在是没法子凭空而起，因此赵曦养了良久也是枉然。 可是若是表现不出对那孩子的爱，赵曦又怕蜀葵生气，因此只得竭力培养。 找不到该有的感觉，赵曦正有些焦躁，却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飞快而来——是宋节！ 赵曦正酝酿着要把自己的怒火转嫁给宋节，却见宋节满脸的细汗抱着一个锦匣冲了进来：“王爷，夫人给您捎的礼物！” 赵曦一听，心跳瞬间加快，满腔焦躁不翼而飞，凤眼亮晶晶看向宋节。 宋节先喘了口气，也不说话，直接把一个精致的长方体锦匣奉给了赵曦。 赵曦微微一笑，接过锦匣摁开消息。 宋节立在一边，手里拿着汗巾子擦汗，眼睛却觑着赵曦这边，口中道：“王爷，属下刚出衙门，迎面便遇到了来送信的人，想着是白夫人的礼物，便先给您送了过来……” 对于宋节的喋喋不休，赵曦充耳不闻，垂下眼帘，专注地看着锦盒里面的内容。 锦匣里放着一个宝蓝绸缎包着的包裹。 赵曦揭裹，发现里面是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他一一翻看，发现是一件宝蓝便袍、两件白罗中单和两条白绫裤子，另外还有两双白绫袜，看针线痕迹，应是蜀葵亲手缝制的。 赵曦凤眼含笑把匣子翻了个遍，最后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蹙眉看向宋节：“夫人的书信呢？” 宋节摸了摸脑袋：“夫人捎来的东西都在锦匣里呢，我还特地问送信的人了，被的都没有了！” 见王爷眉头紧蹙，宋节突然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原来白夫人没有给王爷写信！ 想明白之后，宋节也不急着说话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王爷，您也没给白夫人写信啊！” 赵曦：“……” 他并不是不想写，而是每次提笔写了几行就被他撕了——肉麻也不是，冷淡也不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蜀葵写信。 赵曦垂下眼帘，低声道：“给老子滚出去！” 宋节知道这是王爷要暴怒的前兆了，自己得赶紧逃走，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等书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赵曦起身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自从离开甘州，他每日都在奔波劳碌，哪里有空安睡？ 赵曦早疲惫到了极点！ 可是想到蜀葵，赵曦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躺在床上，赵曦在极度的孤单中缩成了一团。 宋节“滚”出去之后，心里兀自猜测着：王爷一向难得发怒，今日脾气如此不好，不会是憋的了吧？ 按说王爷今年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欲望强烈的时候，自从离开了白夫人，王爷便从未再与女人接触，会不会是因为他老人家过度压抑了？ 想到这里，宋节又滚了回去，扒在房门口探头进去：“王爷，金沙本地有西夏与大宋混血的女孩子，生得大眼睛高鼻子，脸白唇红，身材丰满，属下给您寻几个处子——” “滚。” 赵曦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宋节反倒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这是王爷真的生气的前兆，忙飞快地蹿了。 赵曦起身拿起蜀葵给他做的衣服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很想抱住蜀葵好好亲一亲…… 第二百三十二章 转眼便进入九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这日正值九月九重阳节，小春和颜氏忙完家里的事，到了傍晚时分才闲了下来，便联袂来看蜀葵。 她俩的丈夫也都不在身边，自能体会蜀葵的心境，因此彼此商量了一下，便一起来了王府。 蜀葵正因为思念赵曦难受，见她们过来，便振作精神，带小春和颜氏去后花园玩耍。 此时正是刚过中秋，平亲王府后花园别有一番景致，层林尽染，草黄枫红，夕阳西下，显得萧瑟得很。 后花园最深处有一个大湖，一汪碧水中间，一条白石铺就的小道弯弯曲曲穿过湖心亭，直通到对岸的桂花林。 素兰又去看栀子巷那个宅子了，蜀葵便吩咐粉樱去安排。 粉樱带着人在湖心亭中心的圆桌上摆上精致的瓜果点心，在座位上铺设了厚实的锦缎坐垫，令蜀葵三人舒舒服服坐在那里散心。 微风拂过湖面，带来了对面迟开桂花的芳香，蜀葵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笑盈盈道：“想不想听琴？” 她在蔡太尉府别业学到了不少不少东西，其中琴艺还算不错，起码自娱娱人倒还是可以的，只是自矜身份，从未弹给人听。 小春和颜氏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听到蜀葵弹琴，自然捧场，，拍手笑着道：“自然是想了，快来吧！” 妙真很快便把蜀葵的琴抱了过来。 韩璎轻轻弹动琴弦，乐声犹如丝丝细雨般缓缓流淌，正是《相思调》。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戛然而止，颜氏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她悄悄拭去眼泪。 小春也有些伤感，半日方道：“不知我生产的时候，相公会不会回来……” 蜀葵知道叶佳是在金汤城担任知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算了算时间，小春是在十一月初生育，只要那个时间能让叶佳回来一趟，也算圆了小春的念想…… 蜀葵心中虽然已经有了计划，却并不肯轻易许诺，依旧平静地与小春和颜氏闲聊着。 就在蜀葵弹琴的时候，赵曦正呆在金沙河上的一条小船上。 舱房里光线暗淡，空间狭小，仅能摆设一张矮案和两方坐垫。 赵曦端起白瓷茶壶，拿了两个洁净茶盏斟满，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黑衣青年：“在你和玉菩萨之间，令尊还没有确定继位人选？” 他对面的黑衣青年肌肤雪白，眉毛形如弯月，眉毛、眼睛和睫毛都黑的很，好像是画出来的一样，高鼻红唇，分明带着些西域人的特征，正是西夏的大皇子李述评。 李述评抬眼看向赵曦，他的眼形状很好看看，正是所谓的猫眼，只是原本幽黑难测的眼中此时浮现出痛苦之色。 赵曦知道西夏皇族之间的关系，并不比大宋皇族更加温情脉脉，因此心中了然，淡淡道：“我可以让玉菩萨从此不回西夏。” 李述评猫眼微眯看向赵曦：“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抬眼看向李述评：“你帮我打开西域商道，你我合伙做生意！” “怕不只是做生意吧？”李述评冷笑两声，“赵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赵曦难得老实起来：“我要西域的火枪。” 他曾经派人历尽艰险前往西域，辗转购得了一把火枪和一批弹药，大为折服，便命人专门在金汤城矿区研究火枪和弹药，只是至今还未复制成功。 想要通过西域购买的话，西夏占据了从大宋到西域的要道，赵曦很难运大批的武器回来，只得想办法在西夏寻找盟友。 李述评低头思索起来。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赵曦：“通商可以，但是火枪和弹药的数目必需控制。” 赵曦见李述评口风松动，便与李述评细细斟酌起来。 一直到了夜色深沉时分，赵曦命驾船的柳杞把船靠在了金沙河西岸——李述评的属下正乌泱泱候在那里。 李述评一跳下船，柳杞便迅疾一点船桨，箭一般把船驶离。 赵曦立在船头看着边塞夜色。 他今日头戴皂纱折上巾，身上穿着韩璎为他做的白罗中单，外面是一件银纹玄缎圆领长袍，腰围黑玉腰带，长袍被河上的风刮得“扑棱棱”直响，整个人高挑秀雅如临风玉树。 这样寒冷的边塞秋夜，赵曦却觉得浑身充溢着力量，他微笑着道：“柳杞，我们连夜出发，赶往甘州！” 驾着船的柳杞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也是兴奋极了：“末将誓死追随王爷！” 他已经把提刑所的公务都交给副提刑了，走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 赵曦：“……回甘州而已。” 柳杞也笑了。 他其实是想护送赵曦进京觐见，因此这样说。 转眼间已经是九月十二了，赵曦还没有回甘州。 蜀葵是真的想念赵曦了，这日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人都不想见，穿了件半旧的月白家常窄绣衫子，系了条石榴裙，独自一人窝在卧室锦榻上看书。 看了一阵子书之后，蜀葵的心还是没有静下来，她放下书，换成平躺的姿势，双手悄悄放到腹部，试图感受腹中那个小生命。 她最后一次月信的日期是六月二十二，这样算的话，她已经快三个月身孕了，却没有孕吐，没有不适，只是……腹部不像以前那样平坦了…… 蜀葵抚摸着腹部，不知不觉睡着了。 素兰正和粉樱在明间对账，听到里面良久没有翻书声，便撩开珠帘看了过去，发现蜀葵居然又在榻上睡熟了。 她不由笑了，忙蹑手蹑脚走过去，拿了一方薄被展开，轻轻盖在了蜀葵身上。 蜀葵翻了个身，变成侧身朝里的姿势继续睡。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中牟故乡。 在梦里她还是十二岁小女孩子的模样。她独自一个人往前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以前从没到过的地方，她的眼前是一条下坡路，坡很陡，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蜀葵内心雀跃，顺着下坡路直冲下去，路上布满了黄色的料姜石，可是她依旧跑得很快，心底充满了奔跑的快乐。 下坡路变得平缓的时候，蜀葵收住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谷底桃树成林，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绿，一个个沉甸甸的大桃子垂在碧叶之下。 蜀葵大喜，马上跑过去，踮脚摘了个最完美最好看的大桃子，拿到小溪边洗了一下，拿起桃子咬了一口——好甜啊！ 朦胧间她听到赵曦在一边问：“什么好甜？” 蜀葵向后依偎在赵曦怀中，娇娇道：“阿曦，是大桃子啊！大桃子好甜！” 即使在梦中，蜀葵也觉出了不对，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蜀葵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赵曦。 第二百三十三章 蜀葵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呆呆地看着赵曦。 赵曦比先前黑了，也瘦了，轮廓更明显了，看着反倒比先前小了一些似的。 她伸手去摸赵曦的脸颊，发现触手温软，真的是赵曦！ 赵曦坐在榻边，也在看蜀葵。 一个多月没见蜀葵，蜀葵的脸似乎比先前圆了些，肌肤也更润泽了，似乎更好看了…… 蜀葵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一下子扑进了赵曦怀中。 赵曦用力拥住蜀葵，发现了两个问题：一，蜀葵比先前大了一些；二，蜀葵肚子还是平的。 想到蜀葵已经有了身孕，赵曦当即轻轻松开蜀葵，生怕因为过于用力，伤着了蜀葵腹中的胎儿。 蜀葵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进赵曦怀中，用力蹭了几下，把眼泪蹭到了赵曦的袍襟上。 蹭完眼泪，她趁机闻了闻赵曦的味道，发现赵曦身上清清爽爽的，还是先前熟悉的味道。 赵曦像抱着一颗罕世宝珠一般抱起蜀葵，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眼睛却不由自主偷偷瞄向蜀葵的腹部。 蜀葵的腹部瞧着倒是平坦得很。 赵曦凑过去在蜀葵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问道：“梦到什么了？” 蜀葵依偎在赵曦温暖的怀中，低声道：“我梦见了一大片桃林，桃林结满了桃子，累累坠坠的，我就踮着脚选了一个最大最完美的摘了下来。” 赵曦温柔地看着怀中的蜀葵：“后来呢？” 蜀葵眯着眼睛笑了：“我洗了一下，咬了一大口，满口的蜜汁，好甜啊” 蜀葵依偎着赵曦，甜蜜极了：“阿曦，你饿不饿？” 赵曦想了想道：“有些饿了。” 蜀葵忙挣脱他道：“我去让人给你下碗鲤鱼馉饳送过来！” 赵曦“嗯”了一声，懒洋洋坐在那里，凝视着蜀葵。 蜀葵出了卧室，叫来玉洁吩咐了一番，这才又回了卧室。 她走到镜前照了照，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舒适，却都是半旧，已经走了形，便想着要不要去换一身漂亮些的衣裙。 赵曦歪在锦榻上，见蜀葵迟迟不来，便哑声道：“蜀葵，过来陪陪我！” 蜀葵最他向自己撒娇，当即走了过去，依偎着赵曦躺了下去。 赵曦把蜀葵揽在怀里，拉上锦被盖在了身上。 他闭上眼睛，手伸到蜀葵衣服内细细着——蜀葵今日穿的衣裙甚是宽松，摸着倒是方便——蜀葵瞧着没怎么变，其实身上还是丰腴了不少，摸着软绵绵的。 赵曦悄悄了蜀葵的裙带，去摸蜀葵的腹部。 蜀葵窝在赵曦的怀里，已经发现了赵曦的异常，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知道赵曦憋了这么久，一定会有需要的，却又怕赵曦动作太大，伤了腹中胎儿…… 此时赵曦的身体虽然因为挨着蜀葵已经有了反应，他的心中却是毫无旖旎之思的。 赵曦修长的手指停留在蜀葵腹部，试图和腹中的宝宝交流一番，可是摸来摸去，除了觉得蜀葵的腹部了不少之外，也没有特别的感受。 蜀葵身子一动不动，任凭赵曦着，心中却在紧张地思索着应对之策，谁知赵曦摸着摸着便没有动静了，蜀葵凝神一听，听到了赵曦平静的呼吸声，不禁一愣赵曦怎么睡着了？ 为了早些赶回甘州与蜀葵团聚，赵曦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过了，早累得快要支撑不住了。如今回到家里，怀里抱着柔软温暖的蜀葵，闻着蜀葵身上淡雅芬芳的气息，他不由自主就睡着了。 倾听着赵曦的呼吸声，蜀葵心中浮起温柔的牵念——能够这样就睡着了，说明赵曦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她悄悄动了动，贴在赵曦身上也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着了。 玉洁带着小丫鬟薄荷从小厨房端了鲤鱼馉饳回来，见素兰和粉樱守在廊下，忙低声问道：“夫人和王爷呢？” 素兰笑着摆了摆手，低声道：“好像是睡着了！” 玉洁一愣：“素兰姐姐，那怎么办呢？鲤鱼馉饳泡久了可不好吃！” 粉樱想了想，起身走到东暗间卧室窗外，轻轻道：“夫人，鲤鱼馉饳做好送来了！” 不饭不晌的，夫人让小厨房做王爷最喜欢的鲤鱼馉饳，应该是因为王爷还没用饭，还是试着叫夫人一下吧！ 蜀葵一下子醒了。 她眼睛还没睁开，便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随手往后一摸，隔着赵曦的纨裤用力攥了攥，捋了一把，然后用一个孕妇罕见的速度爬下了锦榻，立在卧室珠帘内，把一缕散下来的碎发掖回了耳后，笑盈盈看着赵曦。 赵曦被蜀葵给捋醒了，幽黑的丹凤眼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看着蜀葵，雪白的牙齿轻咬着嫣红的唇。 他刚刚睡醒，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着，实在是引人遐思…… 蜀葵有些脸红心跳，娇嗔道：“阿曦，快起来用些东西再说！” 赵曦很快便换了衣服，收拾得齐齐整整出来了。 蜀葵揭开素心瓷汤碗的碗盖，盛了一碗馉饳，放到了赵曦面前。 鲤鱼馉饳是京城特有的一种食物，把新鲜鲤鱼片肉剁成肉茸，调和为馅，包成花骨朵状的馉饳，煮熟之后盛出，加入调制好的汤水。 小厨房新来的大师傅最善用黄河鲤鱼烹制馉饳，他调制的馉饳馅美味有弹性，汤水鲜香美味，赵曦原本就爱吃馉饳，因此一反常态，接连用了两碗。 蜀葵也陪着赵曦吃了一碗鲤鱼馉饳，见外面天阴沉沉的，便央求赵曦道：“阿曦，天已经黑了，你别出去了，在房里陪陪我吧！” 赵曦原本就没打算出去，可是听了蜀葵的话，他故意扬眉，做出沉吟之色：“我原本要见人的……” 蜀葵心中有些失望，双手支颐看着赵曦，叹息了一声。 赵曦的心蓦地，揽住蜀葵轻轻道：“我陪你看书吧！” 夜间外面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雨滴密密落了下来，发出“沙沙沙沙”之声。 卧室内新换了正红彩绣连珠缣丝帐。 帐内红烛高烧，映得整个卧室都是红的。 拔步床帐幕低垂，床身隐隐晃动着。 赵曦身上雪白中衣的衣襟散开，露出了劲瘦的胸膛，侧身躺在蜀葵身后。 蜀葵被他弄得鬓乱钗横粉脸泛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眯著闪着泪光，直觉心尖发颤浑身，扭头娇娇怯怯哀求赵曦再轻一点儿。 赵曦明明知道蜀葵有孕，哪里敢放纵自己，温柔地贴着蜀葵，一动也不敢动…… 一时事毕，赵曦阖目抱着蜀葵，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史记》中记载周文王只所以能够成为一代明君，就在于他的母亲太任怀文王时，“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从而使 文王“生而明圣，太任教一而识百”。 正因为如此，人人都夸赞“太任为能胎教”。 想到自己方才的荒唐，赵曦的脸有些红，心道：该对蜀葵腹中宝宝进行胎教了！ 只是这胎教该如何进行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赵曦醒来，见蜀葵睡得正香，便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他原本要下床了，却又有些依依不舍，回头又在蜀葵脸颊上吻了一下，这才起身去浴间冲澡去了。 等赵曦用罢早膳，蜀葵还没有起床。 赵曦又进去看了看蜀葵，这才去了外书房——听说他回来，外书房的候见室里来了不少甘州、连州和肃州的官员，都等着要见他。 接见了一批官员后，赵曦有些疲倦，便让小厮用小铜壶盛了一壶清水送进来。 他拿了铜壶，立在窗前挨个浇灌蜀葵送给他的三盆兰草。 这三盆兰草是蜀葵送给他的礼物，蜀葵当时还说过些日子她要过来检查，看这些兰草还在不在世。 为了应付蜀葵的检查，赵曦打算小心呵护这三盆兰草，免得养得不好蜀葵看了不开心。 赵曦刚空闲了一会儿，穆宁便风尘仆仆进来了。 他前几日被赵曦派到肃州查一个案子。 因怕耽误赵曦的大事，穆宁这几日几乎日夜不息地查办案件，一查清案情，他便急匆匆赶回来向赵曦覆命。 见自己这几日都忙成了一条狗，而自家王爷正悠闲自在地拎了把小铜壶浇灌那几盆据说是白夫人送的兰草，穆宁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想到了传说中王爷的“心肝宝贝儿”白夫人，便试探着道：“王爷，我方才进王府的时候，见朱建明家的管家正陪着一辆女眷的马车候在大门外呢！” 赵曦没有说话，继续专心浇花。 穆宁自言自语道：“听说朱建明的夫人牛氏可不简单，刚和朱建明闹了一场，我方才进外书房院子，在值事房遇到了朱建明——朱建明真惨啊，脸都被抓了好几道血印子……不知牛氏来见夫人到底有什么事情……” 赵曦一听，原本悠闲自得的俊脸瞬间凝滞，脑海中浮现出蜀葵挠他的脸的模样，脸都有些白了。 垂下眼帘略一思索，赵曦也不理穆宁了，抬脚便要出去。 穆宁伸手拉住了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王爷，您不能去！” 赵曦抬眼看他：“穆先生，内子——”蜀葵那么柔弱，万一牛氏欺负她怎么办？万一牛氏引诱她学坏怎么办？万一牛氏教她些不三不四的手段怎么办 得交代兰锐一下，牛氏以后过来，连通报都不必了！ 穆宁已经意识到了白夫人对赵曦的影响有多大，已经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注视着赵曦的眼睛，沉声道：“王爷，您难道不知道过度的宠爱便是伤害？” 赵曦凤眼微眯看着穆宁，眼神有些冷。 穆宁不由自主有些怕，却依旧鼓起勇气道：“王爷，您宠爱白夫人，所以把白夫人当成了小孩子，觉得白夫人弱小稚嫩，什么都需要您去帮着她做。可是，如果您一直不肯放手，白夫人怎么成长？难道您想让白夫人一生一世只活在您的羽翼下，做一只弱小稚嫩的金丝雀？” 他凝视着赵曦的眼睛，步步紧逼：“若如此的话，假若您有什么不测，白夫人怎么办？白夫人所出之子怎么办？她总会为您诞育子嗣的，可是白夫人并没有强有力的娘家扶持啊！” 穆宁那句“假若您有什么不测，白夫人怎么办？她总会为您诞育子嗣的，可是白夫人并没有强有力的娘家扶持啊”一直在赵曦耳畔回响。 他垂下眼帘，慢慢走到窗前，静静注视着蜀葵送给他的那三盆兰草，半晌没有说话。 这三盆兰草是从荒山野岭寻到的，如今却被珍而重之地种进了素心瓷花盆之中，这才有了名品兰草该有的待遇。 就像他的蜀葵，在遇到他之前，她一直那么艰难地活着，她原本就有坚强活着的能力。 蜀葵是他的女人，他一直想着要尽自己的力量，护得蜀葵周全，让她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可是被穆宁一说，赵曦才发现自己错了。 如果他真的疼爱蜀葵，就必须让蜀葵经历风雨，在风雨中成长…… 赵曦回到书案后面坐了下来，并没有去干涉蜀葵的交际。 穆宁见赵曦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不由欣慰之极，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眼中浮现笑意。 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忽然开口问穆宁：“穆先生会解梦么？” 穆宁有些错愕，当即道：“略知一二。” 见赵曦还看着他，他只得道“我年轻时读《周礼》，《周礼?春官》中明确提出六大梦：正梦、噩梦、思梦、寝梦、喜梦、惧梦……” 赵曦见穆宁有滔滔不绝掉书袋的趋势，忙道：“先生，不知梦到桃子有何征兆？” 穆宁略想了想，道：“《解梦篇》中有言，梦道人赠桃，吉。谋为有成，功名有就，寿得长生，利获十倍——” 赵曦微微一笑，再次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先生，那孕妇梦到摘桃子吃桃子呢？” 穆宁笑了：“王爷，孕妇梦此，生男大贵！” 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赵曦，果真发现赵曦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便试探着问道：“王爷，您——” 赵曦凤眼熠熠生辉：“没什么，随便问问！” 说着话，他不由自主又笑了起来。 对他和蜀葵来说，生男生女都是好的，只是第一胎若是儿子，他便能趁机令蜀葵更进一步…… 蜀葵醒来，发现拔步床上又只剩下自己了。 想到昨夜和赵曦的绸缪，蜀葵的脸有些热，拉高锦被遮住了脸。 她知道怀孕三个月内尽量不要亲热，可是昨夜赵曦看着可怜兮兮的，而她自己也有些难耐…… 蜀葵摸了摸腹部，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妥的，这才放心了一些。 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之后，蜀葵终于因为耐不住饥饿，从床上坐了起来。 洗漱罢，蜀葵坐在窗前，素兰她们围着她侍候梳妆。 素兰很快便为蜀葵梳好了桃心髻。 见素兰在挑选首饰，蜀葵忙拿过一个崭新的长方体赤金雕花首饰盒递给素兰：“用这里面的首饰吧！” 素兰刚摁开首饰盒的消息，外面便传来妙真的声音：“禀夫人，朱夫人求见！” 第二百三十五章 蜀葵听了，垂下眼帘略一沉吟，吩咐道：“就说我身体不适，正在静养。” 既然她和牛氏话不投机，何必再敷衍牛氏？ 妙真答了声“是”，自去传话。 素兰垂目含笑：“夫人不喜欢，就不必见。” 又道：“您现在应该多见些好人！” 蜀葵一愣，不由也笑了，低声道：“不见恶人，不听恶声！” 这也算是胎教呢！ 素兰微微一笑，摁开首饰盒的消息，发现里面铺设着一层绒，上面整整齐齐嵌着一套精致的赤金红宝石头面，这些首饰实在是太美了，即使在室内也熠熠闪光璀璨夺目，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夫人，这是——” 蜀葵美滋滋笑了：“王爷给我带回来的礼物！” 素兰细细挑选了一番，最后选了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镂空凤簪插戴在了蜀葵发髻的前方，又选了支金累丝镶红宝石镂空玫瑰花分心插戴在了发髻后面。 前前后后端详了一番之后，素兰又取了一对赤金嵌红宝石泪珠形耳环给蜀葵戴上。 一时妆扮完毕，蜀葵起身去了明间，懒洋洋在罗汉坐了下来。 她的身子依旧有些酸软，便倚着锦缎靠枕歇息，看着玉洁带着薄荷和荆芥两个小丫鬟摆饭。 蜀葵有些不明白，昨夜她又没怎么出力，出力的是赵曦，享受的是她，为何赵曦神采奕奕精神百倍出门，而她却累成这个样子？ 她倚着锦缎靠垫，心道：怎么说服赵曦少做一些呢？ 蜀葵伸手摸了摸，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烦恼：真得想办法躲躲赵曦了，不然可真了…… 正在这时，妙真进来道：“夫人，京城那边送来了德雅长公主府和白府的回礼！” 闻言蜀葵又想起了赵曦过些日子便要进京选妃了，不由一阵烦恼，便吩咐善睐道：“善睐，这件事交给你吧！” 眼看着善睐便要与兰锐成亲了，蜀葵打算培养善睐做管家媳妇，因此现在便开始试着把一些家务事都交给善睐安排。 善睐答应了一声，自去见德雅长公主府和白府派来送回礼的人。 到了该用午饭的时间，赵曦还是有些担心蜀葵，便回了庆禧堂。 蜀葵正在庭院里散步，两人正好迎面遇上。 赵曦一见蜀葵，视线不由自主便看向蜀葵的腹部——蜀葵今日穿着件宽松的杏黄色绣银色牡丹对襟袍子，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 蜀葵一见赵曦，心中先是欢喜，上前挽着赵曦的手，正要说话，便想起了刚来送回礼的德雅长公主府和白府，又有些生气，便悻悻然道：“阿曦，德雅长公主府和白府派人来送回礼了！” 赵曦浑不在意道：“这事你来安排吧！” 蜀葵心里闷得很，便不理赵曦，径直往明间走去。 赵曦一愣，忙跟了上去。 蜀葵进了卧室，在窗前锦榻上坐了下来，低着头没说话。 她知道自己该掩饰情绪的，可是想到自己怀着赵曦的孩子，却又不敢让赵曦知道，而赵曦还在牵挂着别的女人做他的王妃，她心里就难受得很。 赵曦跟着蜀葵进来，发现蜀葵在低头垂泪，不由有些发呆——他真的很少看到蜀葵流泪！ 见到一向爱笑的蜀葵流泪，饶是一向淡定，赵曦也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不知道原因，他却先道歉了：“蜀葵，对不住……” 蜀葵知道自己流泪的话不仅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招惹得赵曦反感，可是她的心脏酸涩不堪，眼泪一粒粒往下掉。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抽出帕子拭了拭泪，低声道：“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要娶王妃罢了！” 听了蜀葵的话，赵曦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发慌。 他挨着蜀葵坐了下来，见白蜀葵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滴，看着可怜极了，便卷起外袍衣袖，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白绫中衣的衣袖，一手捏着蜀葵的下巴，然后用右边的中衣衣袖在白蜀葵脸上胡乱擦了擦。 蜀葵猝不及防被他擒住下巴，以为赵曦想吻自己，吓得一颗心怦怦直跳，来不及反应便被赵曦抹去了眼泪。 赵曦见蜀葵那双水淋淋的大眼睛只顾看着自己，觉得白蜀葵实在是太小太可怜了，便抬手在蜀葵脑袋上拍了拍，柔声抚慰道：“乖，不哭了啊！”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把她当小孩子哄了，依旧用哄小孩子的口气道：“听话，别哭了，我带你去光兰苑！” 蜀葵：“……” 她仰首看着赵曦，嫣然一笑：“好啊！” 赵曦：“……” 他其实后悔了。临时起意去兰苑，来不及清场，一定有好多外人，他的蜀葵生得那么好，他怎么愿意带蜀葵出去让别人看？ 赵曦凝神思索片刻，抱起蜀葵吻了起来。 蜀葵一时沉醉，便被赵曦给哄到了。 用罢午饭，赵曦想着孕妇得多散步，便牵着蜀葵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徜徉在碧空之下绿水之畔月，又有心爱的男人陪着，蜀葵心情放松得很，不再想那些烦心之事，脸上的笑意未曾消散过。 走到一株木槿花前，蜀葵见那丛木槿花颜色娇嫩花型可爱，想要掐一朵，便拉着赵曦摇晃着撒娇：“阿曦，我想要木槿花！” 赵曦被蜀葵摇晃得筋酥骨软，当即伸手掐了一朵粉紫色的木槿花，然后细细打量着蜀葵，寻找合适插戴之处。 蜀葵虽然怀孕了，却依旧妆扮得很是美丽，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交领窄袖夹衣，系着一条真红缎裙，头上梳着攒珠髻，戴着赵曦给她的红宝石串珠围髻，耳朵上垂下一对赤金镶红宝石泪珠型耳坠。 赵曦打量了半晌，觉得这朵木槿花无处可插戴，便把那朵木槿花递给了蜀葵：“不适合你，自己拿着玩吧！” 蜀葵睨了赵曦一眼，嘟着嘴接过那朵木槿花，放在鼻端嗅了嗅。 赵曦凝视着蜀葵，觉得蜀葵她有了身孕之后，柔美，已经有了的模样——她的脸庞比先前了许多，拿着木槿花的手指白皙修长，手背却肥肥的，带着几个小窝，白玉雕就的一般，真是可爱！ 他拿起蜀葵的手，在她胖乎乎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 赵曦的唇软软的凉凉的，蜀葵有些怕痒，把手抽了出去，笑着睨了赵曦一眼道：“阿曦，你可真够缠人的！” 闻言赵曦有些讪讪的，立即想到了午饭前的闺房之事，俊俏的脸微微涨红，凤眼含水，都不敢直视蜀葵了——他这次一走就是一个月，足足忍了一个月，见了蜀葵，虽然知道蜀葵有了身孕，也有些顾忌，却依旧有些不知节制了…… 蜀葵走了几步之后，见赵曦没有追上来，便回头去打量赵曦，不禁有些看呆了——赵曦不知在想些什么，正立在原地发呆，他比往日瘦了些，黑了些，轮廓却更加明显，俊俏中多了几分清俊之意，衬着身上月白绣银纹的袍子，立在那树木槿花旁，当真是玉树临风好看得很…… 她不由笑了，道：“阿曦你这傻瓜，站在那里做什么？” 赵曦抿嘴笑了笑，抬腿走了过来，牵着蜀葵的手继续散步。 到了夹道口，赵曦见侍候的人离得远远的，便低声问蜀葵：“蜀葵，你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不知道中午的房事有没有伤住蜀葵…… “怎么了？”蜀葵雪白莹润的脸上一双黑瞳瞳的大眼睛宝光璀璨，好奇地看着赵曦。 赵曦：“……” 他的脸又红了，他腼腆地笑了，凤眼含水望着蜀葵，声音低哑：“蜀葵，我们回去吧！” 蜀葵打量着赵曦，心里觉得有些怪，故意道：“难道你又想——” 赵曦脸彻底红透了，低着头也不理蜀葵，径直进了夹道。 蜀葵满腹心事跟了上去。 第二天赵曦召集亲信开会，布置他赴京后封地上的军政要务。 会议结束，赵曦把穆宁单独留了下来。 穆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看向赵曦：“王爷何时赴京？” 穆宁今年三十岁了，人如其名，生得清秀文气，却身材瘦小，平时颇为沉默寡言，可是每每遇到大事，便很有决断。 他原是金汤人士，十七岁考中状元，进入了翰林院，从此天下知名。 后因母亲去世，穆然报了丁忧，回到金汤城守孝。 三年前西夏攻打金汤城，他全家被赵曦救了。为报赵曦之恩，穆然便不再谋求起复，而是做了赵曦的谋士，专门跟着赵曦参赞军事。 听到穆然问他进京的日期，赵曦笑了笑，道：“总要赶在十月前。” 下午蜀葵正在房内读书，善睐笑嘻嘻走了进来：“夫人，兰锐过来传话，说王爷请您过去见客呢！” 蜀葵闻言一愣，随手把手中的《史鉴》放在了罗汉，瞅了善睐一眼：“王爷要我见谁？” 让她去外书房见的客，是女客的可能性很少，到底是什么人呢？ 善睐眉开眼笑道：“夫人，您去了就知道了！” 她又补了一句：“王爷让兰锐带了顶小轿候在外面！” 其实善睐也不知道到底是要见谁，不过兰锐告诉她是好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 蜀葵见一向知无不言的善睐都不肯和她说，便知善睐怕是也不清楚，于是整理了一下妆容，又在月白衫子外面加了件天青色绣木槿花的褙子，带着善睐和素兰便出去了。 兰锐正候在外面，见蜀葵带着善睐和素兰出来，忙上前恭谨地行了个礼，道：“夫人，请上轿！” 蜀葵坐了小轿，素兰和善睐跟轿，一行人往外书房方向去了。 小轿一直抬进了赵曦的外书房阶下，这才停了下来。 兰锐通报后，这才恭请蜀葵下轿。 穆宁正在外书房内陪着赵曦说话。 两人谈完正事，又聊起了明年京城的会试。 穆宁笑道：“从年底到明年春天，大宋各地的举子齐聚京城，王爷年底进京，正好可以见一见，为咱们西北挑选些人才回来！” 赵曦含笑道：“我正有此意！”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穆先生，本王说的那件事，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穆宁挑眉问道：“王爷所说的女学生，便是白夫人么？” 赵曦微微一笑，起身向穆宁拱手施礼：“内子顽劣，拜托先生了！” 穆宁听赵曦话中提到白夫人，说的是“内子”，而不是“小星”，不禁一愣，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抿了抿嘴唇，又是一揖：“穆先生，拜托了！” “王爷有命，穆某自当从命，”穆宁沉，“只是不太方便……” 他虽然没有当面看过白夫人，可是远远的看过，只记得白夫人身子袅娜风流；以前也听敬宝珍他们说过，白夫人生得极为美貌。 这样的美人儿，王爷放心让他来教么？ 赵曦凤眼中溢满笑意，轻轻一摆手，示意穆宁跟着他去看。 因为赵曦素喜阔朗，因此外书房原是一个三间房打通的大通间，极为宽敞，如今外书房偏西一点的地方，被一个巨大的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隔开了。 穆宁跟着赵曦进去一看，发现屏风后别有洞天——北墙和西墙边分别摆着两座大大的雕花二十四幅密格书架；中间是一大一小两个成直角摆放的黄花梨书案，小书案后摆放着一个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大书案后摆着一个黄花梨圈椅；黄花梨镂花长窗前摆着一个七屏式围板罗汉床。 赵曦含笑看着穆宁，道：“穆先生尽管放心，内子读书的时候，本王自然是在侧旁听的！” 他的话虽然说得漂亮，其实心里还是矛盾得很。 赵曦知道蜀葵好学，想满足蜀葵的求知欲，却又担心蜀葵被穆宁的学识所折服，喜欢上穆宁…… 其实赵曦清楚地很，穆宁和他相比，生得只能算是清秀了，再加上穆宁身材矮小，即使好色如蜀葵，也不至于看上穆宁的，只是赵曦总还不放心罢了。 穆宁：“……” 正在这时，兰锐进来回道：“禀王爷，白夫人到了！” 赵曦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兰锐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见蜀葵进来，赵曦沉声道：“蜀葵，这位是穆宁穆先生！” 蜀葵原先听说过穆宁，知道他原是有名的才子，后来做了赵曦的谋士。 如今听赵曦当着这位穆先生的面直呼自己的名字，蜀葵便知这位穆先生和石征宇石先生一样，是赵曦很信任的人，便屈膝行了礼：“妾身见过穆先生！” 穆宁打量着蜀葵，见她大约十六七岁，将一头乌发绾成一个紧实的桃心髻，只插戴着一支绿汪汪的翡翠簪，愈发衬得小圆脸雪白粉嫩，眉睫乌浓，眼横秋水，脸颊上梨涡深深，端的是甜美之极。 看了白夫人的形容之后，穆宁心道：这位白夫人，确实是一个美人，和王爷正是一对！ 穆宁心知这位白夫人在王爷心中的分量，因此虽然受了这个礼，却也揖了一揖，权作还礼。 蜀葵看惯了赵曦这样的美少年，因此对于穆宁的模样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想到对方的学识名气，很是敬仰罢了。 作为大醋缸子，赵曦立在一边，瞧着似乎淡定得很，其实正密切地观察着蜀葵和穆宁的反应——蜀葵若是看见穆宁眼睛一亮，或者穆宁看到蜀葵眼神不对，那今日之事便罢了！ 赵曦见蜀葵行罢礼拜师礼，便交代道：“蜀葵，穆先生不但是天下有名的才子，而且精于谋略，善做判断，以后你每月逢五之日过来跟着穆先生读书。” 蜀葵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眼看着赵曦，眼中满是欢喜：“是！” 见蜀葵欢喜，赵曦心情也很好，心道：蜀葵，看我对你多好啊！这世上男子，哪有待自己女人像老子这样体贴的？ 不过最重要还是为了胎教，让我儿子在娘胎里便拜大儒为师开始学习，一出娘胎，便是读书人了！ 他看向穆宁：“穆先生，蜀葵以前也读了些书，你不用教她习字；至于《女戒》《女则》这些，更不用教她；每日让她多读些史书，学做策论，知道天下大势治国之策，也就是了！” 穆宁和蜀葵齐齐看向赵曦。 穆宁心道：王爷，您这是教小妾读书吗？人家教儿子也不过如此了！世人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想到王爷如此开明！ 蜀葵则是满眼闪着光，恨不得上前抱住赵曦亲一下——她对诗词歌赋的兴趣倒是平平，最爱读史书，对权谋之术治国之策很感兴趣，没想到赵曦居然连她的个人爱好都考虑到了！ 被蜀葵这么热烈地看着，赵曦的脸不由有些热，便故意板着脸道：“好了，你回去做做准备吧，明日便是初五，你过来上课吧！” 蜀葵欢喜地答了声“是”，屈膝行了个礼，又和穆宁道了别，这才退了下去。 善睐和素兰正在外面候着，见蜀葵出来，善睐上前悄悄问道：“夫人，是喜事吧？” 蜀葵眯着眼睛笑，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喜事！” 善睐机灵，当下便洋洋得意道：“夫人，我没说错吧？！” 蜀葵满心的欢喜快要溢出来了，笑眯眯地伸手在善睐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回去有赏！” 兰锐见蜀葵出来，忙指挥着人把小轿抬上前。 蜀葵坐上小轿，善睐和素兰跟着，一起回庆禧堂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在明间罗汉床上坐定之后，蜀葵赏了善睐和素兰一人一个金镯子，自己坐在那里想心事，真是越想越开心——她的爱好虽多，可是读书却是她最爱的，以前老是追着赵曦问，如今她自己也有先生了，还是天下有名的才子穆宁！ 想到赵曦待自己这么好，蜀葵的心中鼓荡着一阵春风，春风激荡，令她全身心都轻飘飘的。 蜀葵恨不得立时三刻把赵曦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一顿，一番，以表达她的爱意。 末了，蜀葵终于想出了感谢之法——对她来说，能为赵曦做的不过是“食”“色”二字！ 如今她身怀有孕，在“色”字上只能算是勉强应付，不必多想，不过“食”字上倒是可以多下些功夫。 蜀葵细细拟了个单子，叫了玉洁进来，吩咐道：“玉洁拿着单子去小厨房，让你娘按着单子准备食材，晚上我要亲自下厨，给王爷做几个菜！” 玉洁识字，笑着接过单子，看了一眼记在心里，屈膝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蜀葵又想了一会儿，叫了管衣服的善睐进来，低低嘱咐道：“把我那套大红镂空绣花的抹胸和亵裤寻出来，用薄荷香熏一熏，放在枕边。” 善睐有些害羞，答应了一声，自去里间布置。 想到晚上的计划，蜀葵心脏怦怦直跳，她摸了摸热辣辣的脸，懒懒倚在锦缎靠枕上想着心事。 这时候素兰走了进来，低声道：“夫人，方才金掌柜让人捎信过来，说房子彻底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蜀葵闻言，有些心动——这是第一个属于她的房子！ 思索片刻之后，蜀葵的理智战胜了感情，吩咐素兰道：“你去看看吧，路上小心一些！” 素兰笑了：“我晓得。” 蜀葵离开之后，赵曦与穆宁又坐了一会儿，饮了一会儿茶。 薛玉和柳杞在外书房院门口的值事房等了半日，有些急躁，便走进了外书房院子。 在值事房轮值的小厮正是林瑜，知道薛玉和柳杞是王爷的心腹爱将，倒是没有阻拦。 薛玉柳杞进来之后，见宋节带着两个小厮立在书房廊下，便知王爷还在见人，两人闲极无聊，便在外书房院子里你来我往比划起来。 赵曦在书房内听到动静，与穆宁相视一看，一起起身走了出去。 薛玉柳杞见赵曦出来，忙停住了拳脚，齐齐向赵曦行礼，行罢礼便眼巴巴看着赵曦：“王爷，末将——” 穆宁见状，知道薛玉柳杞有话要说，便笑着告辞离开了。 林贞和赵敏有事要去栀子巷寻赵灵，齐齐换了藏蓝色的骑装，戴着眼纱，骑着马去了栀子巷。 如今已是深秋，栀子巷两侧的栀子树已经没了春夏的碧绿青翠，显得有些苍绿萧瑟。 街道很窄，仅容林贞赵敏骑马并辔而行。 走到巷子尽头，已经能够听到梅溪河的水声了，林贞和赵敏在河边的蚝味居下了马。 蚝味居的小老板赵灵迎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林贞，又在赵敏脑袋上拍了一下，权作寒暄。 林贞正要随着赵灵进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便扭头看了过去，却发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正与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进了斜对面的宅子。 他侧耳细听，却听到那戴帷帽的女子道：“……里面的铺排都要用上好的锦缎，颜色要淡雅一些……” 林贞默默看向赵敏。 赵敏也看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压得低低的：“阿贞哥，是素兰！夫人身边的素兰！” 林贞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赵敏不要多说。 进了蚝味居大门，林贞这才问赵灵：“斜对面那个宅子主人是谁？” 赵灵在这里做眼线，周遭自然熟悉得很：“对面宅子以前的主人搬走了，新主人是女人，叫……刘素梅！” 林贞略一思索，看向赵敏：“赵敏，你把事情和你大哥说一声，我去查一下对面宅子！” 赵敏心知此事有异，当即答应了一声。 傍晚时分，赵曦正要起身回庆禧堂，李可过来了。 李可与赵曦密谈了两刻钟，这才离开了。 赵曦刚端起茶盏要润润口，林贞便过来了。 见林贞一脸凝重，赵曦便知他有事情要说。 他看着林贞，等着林贞开口。 林贞垂下眼帘，沉吟了片刻，这才道：“王爷，方才属下与赵敏奉命去蚝味居见赵灵，谁知正好遇到了……” 说道这里，林贞的心忽然颤了一下：万一不是素兰，而是夫人买了这个宅子呢？ 夫人瞒着王爷买这个宅子，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要与人私会…… 林贞的脸有些发白，连嘴唇的颜色都淡了下去。 “遇到了谁？”赵曦把茶盏放到了手边的小几上。 林贞深吸一口气：“禀王爷，属下遇到的正是夫人身边的素兰。属下心中疑惑，便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素兰用刘素梅这个名字，在云平坊有一个专卖女装、首饰和胭脂水粉的铺子，叫怡兰斋；另外素兰又把蚝味居斜对面的宅子给买了下来，如今刚刚修缮完毕。” 赵曦没有说话，垂下眼帘思索着。 蜀葵买铺子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铺子会是在素兰名下。 不过蚝味居对面那个宅子是怎么回事？ 一套差不多的小宅子也得几百两银子了，素兰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素兰怕是替蜀葵出面买的…… 可是，蜀葵瞒着他买这套宅子做什么？ 赵曦略一沉吟，看向林贞：“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王爷面无表情，林贞心中愈发恐惧起来，匆匆退了下去。 林贞退下去之后，赵曦修长的手指在红木小几上轻轻敲了敲，心道：蜀葵胆子倒是壮了，已经开始私下置产了，看来我真是纵着她了…… 罢了，回去好好敲打敲打她，让她再瞒着老子搞东搞西！ 赵曦倒是不气蜀葵置产，气的是蜀葵居然瞒着他。 赵曦紧接着就想到了第二种可能：会不会是蜀葵有了相好，想要与相好在那个宅子幽会？ 想到这种可能，赵曦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离开外书房后，林贞起身回了偏院自己的房间，闷头在床上躺了下去。 想到此事也许会牵涉到蜀葵，林贞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对他来说，忠心王爷已经成了习惯，从未多想过什么，只是这一回，一想到会牵涉到蜀葵，他的心脏就有些闷闷的…… 片刻之后，林贞掀开被子，起身出了屋子。 蜀葵正在庭院里散步，妙真便带着林贞进来了。 林贞行罢礼，上前一步走近蜀葵，用极低的声音道：“夫人，栀子巷临河边的蚝味居，正是王爷的产业。” 说罢，他便拱手行了个礼，退了下去，留下脸色发白呆立在夕阳中的白蜀葵。 蜀葵已经明白了，赵曦已经发现她置产的事了！ 与其被赵曦揭穿，还不如自己承认，免得赵曦顺藤摸瓜，发现她有孕之事！ 夜幕降临之后，赵曦回到了庆禧堂。 蜀葵笑盈盈迎了出来。 赵曦见她虽然梳着堕髻，可是发色润泽，雪白晶莹的脸上似笼罩着一层水气，便知道蜀葵刚刚沐浴过。 他挽着蜀葵的手，低声道：“怎么这时候沐浴？” 蜀葵眼波流转，抿嘴一笑：“就不告诉你！” 她方才下厨做了几个小菜，身上有了油烟味，自然得先沐浴了。 赵曦见她脸颊上一对梨涡时隐时现，可爱极了，想起蜀葵瞒着他私下置产之事，简直是又恨又爱，忍不住伸出双手拧住了蜀葵的双颊。 蜀葵被拧得有点疼，踮起脚跟伸手去拧赵曦的脸。 赵曦猝不及防，被她给得手了，发觉自己脸颊被拧真的有些疼，忙松开蜀葵的脸颊。 他游目四顾，见侍候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这才放松了一些。 蜀葵大获全胜，得意洋洋牵着赵曦的手进了明间。 善睐见状，忙挥手示意大家悄悄退下。 罗汉床旁的黄花梨木灯架上放着一个水晶罩灯，莹润的光晕笼罩着整个房间。 小炕桌上摆着二凉二热四样小菜，另有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和两个水晶盏，分外的温馨自在。 蜀葵与赵曦面对面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赵曦吃了些菜肴，便斟了一盏酒递给赵曦：“阿曦，你把这盏酒饮下，我有话要说。” 赵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酒是上好的桂花酒，绵软而不上头。 蜀葵连敬了赵曦三杯，端端正正做好，老老实实道：“阿曦，我有一些事瞒着你。” 与其费尽心机瞒着，还不如老老实实告诉赵曦，看他怎么办吧！ 赵曦浓秀的眉挑了起来，凤眼清澈看向蜀葵，心道：蜀葵是要告诉老子她怀孕的事，还是告诉老子她私下置产的事？ 蜀葵垂下眼帘，想了想，组织好了语言，这才道：“我手里有些私房钱，想着放着也是白放着，便想着买个铺子，再治买些产业。” 赵曦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丝毫不显，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蜀葵见赵曦神情莫测高深，心中不由有些慌乱，乖乖招供：“我让素兰在云平坊买了个铺子，在栀子巷买了个小宅子。” 赵曦凝视着蜀葵，淡淡道：“买铺子是做生意，那你买小宅子做什么？” 蜀葵顿时有些坐立不安，想了好多条理由，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想着等王妃进门，我手里的私房钱不一定能够保住，与其等人鱼肉，不如先买个宅子，备条后路……” 赵曦秀致的眉挑了起来，凤眼莫测高深看着蜀葵。 蜀葵心里紧张极了，乖乖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她知道买宅子的事怕是暴露了，便想到了这一舍卒保帅之招——先把铺子和宅子招认出来，转移赵曦的注意力，好尽力瞒住她有了身孕之事！ 赵曦垂下眼帘，自己端起水晶瓶倒了一盏酒，端起来一饮而尽，抬眼看向蜀葵的腹部，视线盘旋了一圈，又看向蜀葵：“你这个月的……快来了吧？” 蜀葵闻言，心跳瞬间加快，她低下头，把有些发抖的手藏到了衣袖里，声音轻而发颤：“不知王爷说的是什么？” 赵曦总觉得不好意思提到那两个字，垂下眼帘道：“就是……你的月信。” 蜀葵垂下眼看不敢看赵曦：“月信啊……我月信刚过去呀，你不是知道么，我每个月的月信都会提前五日，这个月都提到月初了……” 说着话，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生怕被赵曦发现什么端倪，逼着她去打胎。 蜀葵心里冰冷一片，她抬眼看了赵曦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若是被他发现，我一定会抗争到底，就算与他决裂，也一定要保护腹中的孩子！ 赵曦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水晶酒盏：蜀葵还要瞒多久呢？ 蜀葵目光炯炯盯着赵曦，随时预备着拍案而起，和赵曦闹个鱼死网破！ 过了半晌，赵曦这才抬眼看向蜀葵：“我饿了，你去给我下碗面！” 蜀葵就像一个鼓足了起的皮球，随时准备弹起，却被赵曦用针轻轻一扎，里面的气“哧”的一声全撒了。 她悻悻然看着赵曦，并没有起身。 赵曦不看蜀葵。 他自己倒了一盏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想到蜀葵腹中怀着他的骨肉，赵曦心中似鼓荡着一股春风，春风肆意流荡，满溢着暖意——他终于知道当了父亲该有的感觉了！ 赵曦看向蜀葵的腹部，凤眼之中溢满温柔。 蜀葵总觉得赵曦的态度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想了半日，最后悻悻道：“我懒得动，让乔五婶给你下一碗鲍汁银丝面吧！” 赵曦是真的饿了，也不挑三拣四了，待玉洁送了乔五婶做的鲍汁银丝面过来，他老老实实吃了面。 漱罢口，赵曦见蜀葵依旧心事重重坐在那里，便不打扰她，自己踱步出了明间，叫了候在外面的小丫鬟妙真过来，吩咐道：“去请梁女医过来。” 妙真眨巴着明亮的杏眼：“王爷，是住在小偏院的梁女医么？” 赵曦道：“正是。快去吧！” 蜀葵在明间里听到了，心中满是恐惧，身子一下子软在了罗汉床上。 梁女医医术高明，一定会发现她怀有身孕的！ 想到这里，蜀葵忙大声道：“阿曦，我不想看到梁女医，我不喜欢她！” 赵曦走了进来，在罗汉床边坐了下来，轻轻道：“蜀葵，你不喜欢梁女医么？” 蜀葵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赵曦。 赵曦飞快地看了蜀葵的腹部一眼，淡淡道：“我麾下有一名军医，名叫梁岚生，极善看刀伤，不过却是一位全科大夫。” 蜀葵简直是苦笑不得，起身道：“我不想见男大夫！” 说罢，她扶着罗汉床起身，也不理赵曦，自顾自去了卧室。 赵曦看着她的背影，凤眼微眯，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三十九章 蜀葵气得要死进了卧室，在窗前锦榻上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想起赵曦一直旁敲侧击，话里话外都是怀疑自己有了身孕，不由一阵火起，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探头出去道：“赵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就是怕我有了身孕，想着让我打胎，好为你娶王妃腾路！” 赵曦目瞪口呆看着蜀葵，心道：这又从何说起？我何时让你打胎了？ 他张了张口，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 蜀葵见赵曦只是看着自己，心中更加伤心：“算了，不和你说了！” 她转身回到锦榻上坐了下来。 蜀葵的心里乱糟糟的，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理起。 想到方才与赵曦的争吵，蜀葵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试图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了一条线来： 方才赵曦又是要梁女医来给她看脉，又是要梁军医来给她看脉，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在试探她？ 她已经是三个月身孕了，现在还看不出来，可是四个月呢？五个月呢？总有一天会被赵曦发现的！ 如果赵曦发现她身怀有孕，会怎么做呢？ 他过几日就要进京选妃了，为了不影响他迎娶高门之女为王妃，很有可能效仿他的二哥赵昀，逼着自己打胎…… 与其失去孩儿还闹得不堪，不如先下手为强…… 理清头绪之后，蜀葵当即做出了决定，她起身把银票全装进袖袋里，出了卧室，走到明间门口。 这时候守在门外的正是粉樱和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素兰。 见是粉樱和素兰这两个做事妥当对她又忠心的，蜀葵心中暗喜，吩咐道：“你们两个进来吧，我有事要吩咐！” 赵曦端坐在罗汉床上，心中还在纳闷。 看到蜀葵叫了粉樱和素兰进来，赵曦没有吭声，想看看蜀葵到底想做什么。 蜀葵叫了粉樱和素兰进来，吩咐道：“把我常穿的几样衣服收拾一下！” 素兰和粉樱看向蜀葵，眼中满是疑问， 粉樱低声问道：“夫人，衣服收拾好放哪儿？” 蜀葵淡淡道：“用包裹装起来！” 粉樱素兰心中全明白了。粉樱自去收拾衣服，素兰却问道：“夫人，首饰收拾么？” 蜀葵心里一阵酸涩，哑声道：“首饰一样都不用拿，到时候还可以给新人用，你出去让兰锐去准备轿子！” 素兰担心地看了蜀葵一眼，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蜀葵在窗前锦榻上坐了下来，想到庆禧堂是王府正房，她如今识趣离开，正好可以把正房腾了出来，方便赵曦迎娶王妃，免得将来王妃进门，她再灰头土脸被赶出去！ 摸了摸袖袋中的银票，蜀葵强压住泪意，心道：老娘手里有钱，没有你赵曦，老娘照样能养孩子！ 待一切收拾齐备，粉樱拎了一个包袱过来回话：“夫人，衣服收拾好了！” 蜀葵抬眼看向粉樱，神情柔和：“我等一会儿要搬出去了，你要留下么？” 她虽然喜欢粉樱，却也得看粉樱自己怎么选择。 粉樱心中早已做出了决定，因此保持了她一贯的淡定：“夫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蜀葵得了粉樱这句话，便道：“你去值事房等着我吧！” 粉樱屈膝行了个礼，拎着包袱出去了。 粉樱离开之后，蜀葵起身去了明间。 赵曦正在明间罗汉床上枯坐着，见蜀葵出来，便抬眼看着她，看蜀葵还有什么幺蛾子。 蜀葵走上前，屈膝行了个礼，起身侃侃而谈：“禀王爷，妾身知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妾身服侍王爷已久，因爱生妒，多次生事，惹得王爷厌烦，妾身自己也很后悔。妾身也想改，可是妾身的妒悍是胎里带的，打小就这样，改不了！” 这些话是她早就想好的，因此说得顺畅极了：“这样的自己，妾身自己也厌烦得很，想必王爷也烦了，所以才逼着妾身看大夫，逼妾身服药，以让妾身屈服——” 赵曦耐心听了半日，再也忍耐不住，插嘴道：“我何时逼你服药了！” 蜀葵双目盈盈看着他，一脸的倔强：“你就是逼我看大夫了，我明明没病，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看大夫，非要叫什么梁女医梁男医过来，你就是想逼着我看大夫，然后逼我服药！” 她就是要胡搅蛮缠，把赵曦气得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赵曦目瞪口呆，他让人去叫梁女医，纯粹就是想着要确定蜀葵的身孕，哪里想什么逼着蜀葵看大夫服药了？ 蜀葵演着演着，自己也被感动了，泪水很快涌了出来。 她胡乱擦了擦，继续声讨赵曦：“我知道你要迎娶对你前程有帮助的高门女做王妃了，你嫌我碍事，因此才如此，既然这样，我不让你为难，我自请离去！” 蜀葵一向温柔得很，对于这样一个胆大包天蛮不讲理的蜀葵，赵曦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眼睁睁看着蜀葵滔滔不绝指责自己，原本还想着解释，可是觉得说来话长，不知从何说起；后来听蜀葵越说越离谱，赵曦也有些恼了，心道：蜀葵这样指责我，想必她自己有外心了，所以恶人先告状先来指责我！ 这样一想，赵曦的心便闷闷的，索性闭口不言，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看着蜀葵，看蜀葵能作到什么地步。 蜀葵见赵曦被自己彻底给说懵了，便趁热打铁，端端正正给还没反应过来的赵曦行了个礼：“妾身自知出身低微为人妒悍，不堪再为王爷妾室，自请离去，祝王爷娶得佳妇，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说罢，蜀葵不待赵曦有所反应，头也不抬，径直退了出去。 赵曦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眨了眨眼睛，眼睁睁看着蜀葵退了下去，心道：蜀葵又没有家了，她能跑到哪儿去？等气头过了，还不是乖乖回来？到时候老子看她怎样给老子道歉！ 蜀葵走出明间下了台阶，脚步顿了顿，心道：只要我现在回去，跪在赵曦脚下认错，我还有机会回去；我若是就此离开，怕是再难回头了…… 想到又要剩下赵曦一个人了，蜀葵鼻子有些酸，眼睛瞬间湿润了。 可是想到腹中的孩子，蜀葵强迫自己要坚强一些。 如果赵曦坚持大周皇室的规矩，那么在孩子和赵曦之间，蜀葵选择孩子。 做出决定之后，蜀葵继续往前走去，她走得并不快——如果赵曦叫住她的话，就表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蜀葵的身后静悄悄的，她始终没有听到赵曦的声音。 蜀葵的脚步停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昂首向前走去。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走下去吧 第二百四十章 玉洁、玲珑、细竹、薄荷和荆芥五个丫鬟静静立在庭院里，眼睁睁看着蜀葵离开。 白夫人刚才和王爷的对话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们虽然和白夫人很亲近，但是她们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家人都在王府，因此只能选择留下。 素兰和粉樱提着包袱立在影壁那里。 刚从小偏院赶过来的善睐和梁女医站在她们身旁。 一向守在值事房的刘婆子拉着妙真，祖孙俩立在素兰她们身后。 见蜀葵过来，她们纷纷上前行礼。 蜀葵看见了梁女医，不禁一愣。 梁女医会意，上前屈膝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奴婢的身契在夫人手中，夫人是奴婢的主子，自然是夫人到哪里，奴婢到哪里了。” 蜀葵：“……” 梁女医说的好有道理，她没法反驳。 蜀葵又看向善睐：“善睐，你——” 因善睐与兰锐订了亲，她已经把善睐的身契给善睐了，善睐不必跟着她走的。 善睐眯着大眼睛笑：“夫人，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你别想抛弃奴婢！” 蜀葵心中感动，看向刘婆子和妙真：“你们——” 刘婆子拉着妙真的手，一脸平静：“我们祖孙是夫人带到甘州的，自然跟着夫人了！” 蜀葵鼻子有些酸涩，哑声道：“既如此，一起走吧！” 善睐和素兰上前扶着蜀葵，往大门外走去。 赵曦端坐在罗汉床上，还没回过神来，总觉得方才的那一幕如此荒谬，怎么可能是真的？ 兰锐走了进来：“王爷，夫人乘着轿子要出去，要不要拦一拦？” 赵曦淡淡道：“拦什么？她既然想要离开，就让她离开！” 兰锐觑了赵曦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答了声“是”，却立在一边，并没有离开。 赵曦抬眼看到兰锐还在，秀致的眉蹙了起来，忍无可忍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带人跟着去！” 兰锐心中暗笑，恭谨地答了声“是”，迅疾退了出去。 夜幕深沉，秋风凉爽，蜀葵坐了顶四抬轿子在前，素兰粉樱众人坐了马车在后，兰锐和赵敏带了八个扈从跟轿，一行人从角门出了平王府，往栀子巷去了。 蜀葵坐在轿中，心中莫名的难受，她虽然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却并没有品尝到胜利的欢乐。 往日想到自己那个小宅子，因为是第一个属于蜀葵自己的房产，蜀葵心里总是很是雀跃，特别想去亲眼瞧一瞧。 如今真的要去小宅子了，蜀葵心里却殊无欢愉。 轿子进入了甘州城中最繁华热闹的云平坊。 虽然已经入夜，可是云平坊因为有夜市，依旧热闹非凡，街道两边的金银楼成衣铺子、脂粉铺子、头巾铺子和书画铺子前都挂着气死风灯，把整个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街边还有不少卖各种吃食的车子，人流车流熙熙攘攘，叫卖声说话声马车的辘辘声掺杂在一起，繁华极了。 蜀葵的轿子刚进入云平坊，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喝骂声，路也被堵住了，轿子被迫停了下来。 蜀葵从轿帘的缝隙中看了过去，发现前方地下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少年，一对看着像是夫妻的中年男女正把他压在地上撕打他，那男的用脚踹少年的脑袋，那女的嘴里犹在骂骂咧咧：“……你这杀千刀的小杂种，踩脏老娘的裙子，老娘这可是在怡兰斋买的裙子，一条须十两银子狗崽子，你赔老娘的裙子！” 少年一边护住头脸，默不作声，默默忍耐着。 看着这个无助的孩子，蜀葵想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她不禁有些心软。 打量了一下这女人身上那条紫红色的布裙之后，蜀葵基本上能够肯定这女人是在狮子大开口了，便隔着轿帘低声吩咐赵敏：“把讹人的那一对给拉走打一顿，赏那小孩子十两银子” 踩脏裙子而已，如此打骂一个孩子，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既如此，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蜀葵知道赵曦身边这些亲随中，要数林贞和赵敏武力值最高，因此吩咐赵敏。 赵敏答应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分开人群挤了进去，先把十两银子塞到了挨打的少年手中，然后简单粗暴地扯过那对还在打骂小孩子的男女，一手一个，跟拖死狗似的，拖着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他很听蜀葵的话，细致认真地把这俩男女给揍了一顿，这才意态遐然出了小巷子，疾步而行追赶轿子去了。 围观的人群见这青衣青年如此简单粗暴地处理矛盾，都有些害怕，于是围观的人群自动散开了。 那孩子抹了把脸，从地上爬了起来，定定看了蜀葵这边一眼。 蜀葵这才发现自己看走眼了，这孩子长胳膊长腿的，竟是少年模样，再看他的脸，虽然肮脏污秽，却依旧能够看出肌肤甚白，一双眼睛灿若明星，黑得发蓝，而且鼻梁高挺，嘴唇嫣红，分明是大宋与西夏的混血！ 那少年似乎发现轿内蜀葵的视线了，深深看了一眼，端端正正朝着蜀葵的轿子行了个礼，低着头闪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很快就不见了。 见人群散去，轿夫抬起轿子继续往前走。 蜀葵坐在轿中，想起方才那个少年，心里不由想起了“美玉蒙尘”四个字。 不过她很快便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开始盘算以后的日子。 蜀葵不能想赵曦，想到赵曦她心里就难受。 进了栀子巷宅子，蜀葵下了轿子。 素兰提前雇好的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上前磕头行了礼。 蜀葵吩咐她们引路，一行人往内院去了。 赵敏低声问兰锐：“咱俩怎么办？” 兰锐睨了他一眼，道：“外院这么多房屋，住不下你么？” 赵敏笑了笑，自带着自己手下那几个人去寻找住处；兰锐则在外院堂屋坐了下来，候着内院的吩咐。 蜀葵进了内院，见内院处处挂着精美的花卉白纱灯，灯火通明，房屋素洁，花木扶疏，颇有几分雅趣，便点了点头，吩咐道：“让大家先安顿下来，其它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素兰答应了一声，扶着蜀葵进了内院正房：“夫人，今日倒是巧，我带着人把这里都铺排好了，枕垫被褥全是崭新的！” 蜀葵点了点头，轻轻道：“辛苦你了！” 素兰见蜀葵似是累得很，便不再多说，搀扶着蜀葵在正房罗汉坐了下来，让粉樱陪着蜀葵，自己出去安排大家的住处。 当夜蜀葵便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粉樱她们离开之后，房里只剩下蜀葵自己，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在赵曦面前，她还坚强的很，因为她知道，赵曦心里有她，不会真的伤害她。 可是到了这里，蜀葵知道，她得依靠自己了，毕竟这么多人要指着她吃饭了。 蜀葵掀开东暗间卧室的纱幔，进了卧室，走到拔步床边坐了下来，脱去绣鞋躺在了，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 大概是锦被太薄了抑或是秋夜太冷了，蜀葵觉得从脊椎骨涌起一股寒意，寒意渐渐发散到四肢，骨头缝似乎都是冷的，使她冷到瑟瑟发抖。 她起身从床里又拉了一床铺子，展开后了上面。 两床被子身上，蜀葵仿佛得到了一点点的温暖，她蜷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既然选择了离开，那就坚强面对未来吧！ 到了半夜，外面下起了雨。 赵曦静静坐在明间里。 他其实已经明白了，今日闹成这个样子，其实蜀葵就是想找到一个离开的借口！ 赵曦弄不明白的是：蜀葵为何要离开？ 蜀葵和他那样恩爱，蜀葵腹中也有了他的孩子，蜀葵为何要离开？ 赵曦单手支颐倚着罗汉的小几坐着，不知道在明间坐了多久，赵敏走了进来：“王爷，夫人已经在栀子巷宅子安顿下来了，兰锐让我回来禀报您一声。” 明间内点着两座枝型灯，整间屋子亮堂堂的，赵曦孤孤单单坐在那里，在灯影中愈发显得形单影只。 听了赵敏的回禀，赵曦低声道：“你多带几个人去栀子巷宅子。” 赵敏答应一声，想着王爷还有话要交代，便继续候在那里。 赵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把小厨房那个姓周的大师傅也带去吧，他做的菜是京畿口味……” 他知道蜀葵很喜欢吃新来的大师傅做的家乡风味，正好让赵敏把那个大师傅给蜀葵送去。 赵敏答了声“是”，想了想，道：“王爷，夫人已经睡下了，您放心吧！” 赵曦摆了摆手，示意赵敏退下。 赵敏离开之后，赵曦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了卧室。 他倚在卧室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空荡荡的卧室。 卧室里到处是蜀葵的痕迹。 锦榻上扣着蜀葵看了一半的书，小几上放着一只玉镯，多宝阁上放着他从金沙城给蜀葵带回来的十二生肖玉石摆件…… 赵曦妆台前，随手拉开了蜀葵的妆匣，妆匣里满当当的，那些胭脂水粉香膏玫瑰油都还在，蜀葵一样都没带走。 盯着满满当当的妆匣，赵曦的心有些发凉——蜀葵看着那么多情，却又如此无情，似乎随时都能舍弃她曾经喜爱的一切，包括他。 想到蜀葵决绝而去的背影，赵曦觉得自己的心似沉入了无边的冰水，针扎一样的疼。 外面雨还在下，卧室的窗子是开着的，风雨摇撼着窗子，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赵曦懒得管，他走到拔步床边，怔怔看着蜀葵命人新换的正红彩绣连珠缣丝帐，想起了昨夜的情景。 昨夜蜀葵在帐内点了红烛，红烛映着正红帐子，整个卧室都是红的。 后来蜀葵被他弄得鬓乱钗横粉脸泛红，扭头娇娇怯怯哀求他再轻一点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眯著闪着泪光。 可他怎么舍得伤害她，伤害腹中他们的孩子？ 赵曦在坐了下来，见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只绣枕摆得不端正，便伸手拿了起来，预备重新摆好，谁知他一拿起绣枕，就看到绣枕下面摆着一套大红色。 赵曦怔怔看了一会儿，方伸手拿了起来，发现是一套大红镂空绣花的抹胸和亵裤，料子柔软，很好看。 他闻着这套上淡淡的薄荷幽香，突然想起了晚上蜀葵亲手给他做的几样小菜，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蜀葵本来是想好好陪他的！ 赵曦若有所思，在躺了下来，拉开锦被盖住自己，闭上眼睛想着心事。 四周到处都是蜀葵的味道，一种极清雅的味道，是蜀葵的体香，他每次一闻到，就会有反应…… 外面的风停了，雨却越下越大，雨滴打在青砖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赵曦不由自主想起了蜀葵：雨这么大，蜀葵会不会冷？会不会怕？ 他越想越担心，最后懒得多想，直接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起身去了明间，吩咐候在廊下的林贞和林瑜：“备马！” 林贞忙道：“王爷，夜已经深了，又下着雨，不知去何处？” 赵曦眼睛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看都不看他：“栀子巷。” 林贞心中隐隐有些欢喜，忙答应了一声，自去让人预备油布斗篷和马匹。 夜间雨越下越大，蜀葵躺在空荡荡的，听着外面“啪啪”的雨声，睡在暖不热的被子下面，真是凄寒得很。 蜀葵心里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便起身披上外衣，悄悄出了房门。 外面雨下得很大。 因是冬季，庭院里的花木也没了春夏时的葳蕤茂盛，光秃秃的，没了花木的遮掩雨中的庭院显得空荡荡的。 蜀葵立在廊下，双手搂在胸前，依旧感觉到了冷。 她正在想着心事，忽然看到卧室外面的廊下似乎立在一个人。 蜀葵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忙凝神看了过去。 廊下挂着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下，那人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立在那里，身姿笔直修长，瞧着很是熟悉。 蜀葵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这个人，心脏怦怦直跳，身子开始发热：原来赵曦是在乎我的！ 看着立在不远处的这个人，蜀葵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轻轻握住并微微揉挤，一阵阵的心悸——原来他心里有我！ 蜀葵觉得鼻翼有些痒，伸手一摸，发现全是泪。 第二百四十二章 蜀葵的心一阵柔软，她缓缓走上前，仰脸看向赵曦：“阿曦，你来了！” 赵曦也看着她。 待蜀葵走近了，他才发现蜀葵脸上全是泪，看着这样的蜀葵，赵曦突然明白了：原来蜀葵与我闹，全是因为她想知道，我是不是也爱她，就像她爱我一样！ 蜀葵仰脸看向赵曦，气死风灯下，她眼睛里溢满了泪水，柔嫩的红唇微微颤抖，赵曦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一把把蜀葵抱了上来，紧紧抱在自己怀中。 他找到蜀葵的唇，吻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终于松开了蜀葵。 蜀葵倚在赵曦怀中，依旧仰首看他。 赵曦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哑声道：“老夫老妻了，看什么呢！” 听到赵曦说“老夫老妻”，蜀葵心中鲜花怒放，欢喜极了，她嘴角上翘，柔声道：“看你生得好看呀！” 赵曦被她说得脸都红了，扭过头不肯看蜀葵。 蜀葵发现赵曦似乎又害羞了，不由笑了起来，牵着赵曦的手道：“阿曦，回屋吧！” 眼看着快要进房门了，赵曦忽然听到蜀葵嘟囔了一句：“又湿又冷的，我自己睡不着……” 听了蜀葵的话，赵曦心中暗喜，心道：蜀葵还是离不开老子啊！ 他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被蜀葵拉进了房里。 进了卧室，蜀葵怕赵曦冒雨过来着了凉，便命人给赵曦送来了一盏热茶，自己单手支颐，隔着小几坐着，微笑着看赵曦饮茶。 赵曦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他瞅了蜀葵一眼，发现蜀葵一直在看他，心里舒坦极了：蜀葵真是喜欢我，一直看着我，既然她这么爱我，我也好好疼她，不再让她受委屈！ 此时的赵曦，被美色迷了心窍，没意识到两个问题： 一，蜀葵之所以一直看他，是因为蜀葵觉得他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因此移不开视线。 二，这次两人吵架，其实是蜀葵故意挑起的，而他则是举了白旗全面投降。 赵曦喝罢热茶，起身身上的油布斗篷，立在那里脱去外衣。 旁边的枝型灯点满了蜡烛，柔和的烛光给赵曦罩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晕，此时他身上穿着件黑色锦袍，深红锦绣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愈发显得背脊挺直玉树临风。 蜀葵看了他一眼，万端心情难描难画，最终没有说话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赵曦。 她如今有了身孕，腹部还未明显隆起，却是大了不少，软软地贴在赵曦身上，即使隔着衣服，也令赵曦心猿意马起来。 蜀葵意识到了赵曦的变化，笑嘻嘻隔着衣服捋了一下，然后笑着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赵曦抬眼看她。 蜀葵穿着白色绣花寝衣，大概行动之间钩住了系着衣襟的丝带，衣襟有些散开了，露出了里面大红的绣花抹胸，抹胸有些松，雪白的胸脯隐隐露出一抹出来。 赵曦觉得喉咙有些干，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睛。 蜀葵发髻有些散乱，一缕碎发柔顺地垂了下来，轻轻地拂在她雪白的脸畔。 赵曦走了过去，吻住了蜀葵。 外面雨一直在下。 赵曦一直在不停地亲吻啃咬着蜀葵，蜀葵雪白的身体上到处是青青红红的印迹。 蜀葵被逗得再难忍耐，扭头哀求道：“阿曦……” 看着蜀葵湿漉漉的眼睛，赵曦不再忍耐，从背后拥住了蜀葵，低声道：“你的身孕——” 蜀葵闻言，整个人僵在了那里，满腔旖旎之思不见影踪，呆呆地看着赵曦。 赵曦进入，虚虚蜀葵身上，低声道：“傻瓜我早知道了！” 蜀葵不敢再看他，闭上了眼睛。 赵曦侧躺着抱着蜀葵，因为顾忌到蜀葵的身孕，不敢大动，只是浅尝辄止而已。 一时事毕，赵曦把蜀葵紧紧抱在怀里，拉上了锦被，把下巴抵在蜀葵头顶的发间，闭上了眼睛，手放在了蜀葵腹部，低声道：“蜀葵，你放心，有我呢！” 蜀葵觉得似在梦中一般，赵曦的那句“蜀葵，你放心，有我呢”，一下子解除了她所有的心防。 她一直担心的事，原来在赵曦这里这么简单。 赵曦紧紧拥着蜀葵，很快进入了梦乡。 蜀葵等赵曦睡稳了，这才起身点着烛台，静静看着烛光之下的赵曦。 睡着的赵曦，俊俏的脸上多了一抹稚气，嘴巴微微嘟着，看着可爱极了。 蜀葵坐在那里，看了又看，看了再看，一直看到了远处传来几声鸡鸣，这才熄灭烛台，钻进了被窝，缩在赵曦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赵曦还在睡，蜀葵就起来了。 她洗漱妆饰罢，精神奕奕跟着素兰参观这座宅子去了。 逛到了后面的小花园，素兰道：“夫人，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梅溪河了。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四面镂空两层的玩花厅，临着梅溪河，是夏季避暑的好地方！” 蜀葵听了，兴致勃勃带着众人登楼观景去了。 在花园内逛了一阵子，蜀葵有些累了，便命善睐叫了兰锐过来问道：“听说蚝味居距离这里不远？” 兰锐闻言，拱手行礼道：“禀夫人，咱们宅子斜对面便是蚝味居！” 蜀葵想起蚝味居是赵曦的产业，不禁笑了，问道：“蚝味居可还安全？” 兰锐也笑了：“夫人，蚝味居是赵敏的大哥赵灵在管着，十分安全。” 蜀葵笑眯眯道：“你去蚝味居，把他们的菜单拿过来让我瞧瞧！” 兰锐很快便把蚝味居的菜单拿了过来，蜀葵细细看了看，点了薄荷拌鲜核桃仁、素炒豌豆芽、鲜蒸鲥鱼、爆炒鲤鱼肝和酸笋蛤蜊汤，又另要了三个席面。 如今已经快到午时了，她和赵曦自然是一起用午饭的，兰锐、赵敏、林贞和林瑜他们一个席面，素兰、善睐、妙真和刘婆子一个席面，其他宅中侍候的人一个席面，三个席面倒是丰足。 蜀葵也想出去逛逛，便带着善睐和素兰跟着兰锐出了大门。 刚出大门，蜀葵便看到大门前立着一个瘦伶伶的孩子。 她凝神一看，见这孩子长胳膊长腿的，脸上肮脏污秽，眼睛却很亮，分明是昨夜自己让救下的那个小乞丐。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小乞丐大概在那里等了很久，见蜀葵出来，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看着蜀葵。 蜀葵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低声吩咐素兰：“拿个银锞子给他，让买点东西吃！” 这孩子瘦得都成竹竿了，瞧着怪可怜的！ 素兰答应了一声，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锞子，走到那个少年身边，道：“把手伸出来！” 那少年摇了摇头，端端正正向蜀葵行了个礼，眼神清澈，声音却有些颤抖：“夫人，我姓玉，排行第七，我家先前是经营花园子的，我会打理花木……” 他似想起了悲惨往事，黑得发蓝的眼睛溢满泪水，声音也有些哽咽：“求夫人赏碗饭吃……” 蜀葵如今怀着身孕，很容易心软，便柔声问道：“你爹娘呢？” 少年的泪水立时便沿着挺秀的鼻翼流了下来，声音沙哑：“我……我爹娘……全没了……家业也全被哥哥嫂子夺去了……” 蜀葵见他无声哭泣，心里一阵难受，便吩咐赵敏：“你带他去寻刘婆子，把这孩子安顿在门房里先住下再说。” 少年用衣袖拭去眼泪，拱手行了个礼，随着赵敏去了。 赵曦和蜀葵和好之后，在栀子巷宅子里住了一日，便一起回王府去了。 眼看着赵曦便要带着她进京了，所以蜀葵这段时间开始做进京的各项准备。 她先在王府外面的杏花胡同买了个小宅子，送给了善睐做陪嫁，然后安排了善睐和兰锐的婚事。 善睐与兰锐成亲之后，便正式担任了王府内院管事，每日早上过来点卯，晚上再和兰锐一起离开。 有善睐管理内院事务，蜀葵也得了空闲，把进京一事安排妥当。 善睐带着玉洁、细竹和玲珑留在王府，粉樱、素兰、妙真、薄荷和荆芥跟着她进京侍候。 安排好这些之后，蜀葵便吩咐素兰去怡兰斋看看，然后又让粉樱带着薄荷和荆芥去准备进京的行装。 整理罢行装，粉樱过来请蜀葵去看：“夫人，您再去瞧一瞧，看有没有需要添补的！” 蜀葵原本正在看王府春节给阖府下人的赏赐，闻言便答应了一声，然后对一边候着的内管事善睐和外管家兰锐说道：“王爷今年不在王府过年，外面庄子上送来的野味和收成，除了按单子给王爷麾下的将军和文臣，其余按照等级，全给府中的人分了。” 善睐和兰锐忙齐齐答了声“是”。 兰锐心道：白夫人待下人实在是太大方了，若是将来王妃进门，不知又是何等境况…… 待善睐和兰锐带着一群管事离开，蜀葵便随着粉樱去东厢房看进京的行装去了。 粉樱做事甚是妥当，蜀葵全都看了一遍，觉得自己的衣物无可增添，而赵曦似乎还不够，便道：“路上寒冷，多给王爷带些御寒衣物，再多带一领雪山蚕丝袄，另外，把我新在清雅居给王爷定制的那件宝蓝缎面的狐裘斗篷也带上吧！” 粉樱答应了一声，想起刘婆子带着新收的小厮玉七正在外面候着，便道：“夫人，刘婆子带着玉七过来了，想跟着夫人进京侍候呢！” 玉七便是蜀葵前几日收留的那个少年，如今在小宅子的值事房住了下来，专门负责看门，倒也妥帖。 蜀葵闻言，看向粉樱：“这个玉七怎么样？” 她身边的人都是赵曦给的，经历这次事件，蜀葵意识到得培养一些自己的心腹了，因此对这个叫玉七的小厮颇为关注。 粉樱笑了，道：“他倒是勤谨得很，刘婆子说他很好！” 蜀葵点了点头，道：“那就带上他和刘婆子进京吧，不过你悄悄交代刘婆子，让刘婆子好好看着他，慢慢探探他的底细。”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妙真见粉樱出来，忙进来禀报道：“夫人，叶夫人身边的开心过来了！” 蜀葵笑着道：“让她过来吧！” 妙真答应了一声，跑去传话了。 蜀葵默默思索着：小春派了贴身丫鬟开心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呢？难道是快要临盆了 她前日才去看过小春，那时候小春虽然挺着大肚子，可是还算利索。 小春十月底十一月初便要临产了，因此蜀葵求了赵曦，把叶佳从金汤县给调了回来，叶佳和小春夫妻团聚不久，不知小春让开心过来做什么。 自从上次小春身边的如意出事之后，叶妈妈特地调教了两个丫鬟，一个叫开心，一个叫快乐，给了小春在房内贴身侍候。 开心今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甚好，长眉入鬓，双目清澈，清丽端庄，一向很得小春信任。 开心给蜀葵行礼的时候，蜀葵打量了她两眼，发现开心竟梳着妇人髻，心下一沉：难道开心竟然被叶佳收房了？那小春…… 想到小春怀着孕大着肚子，辛苦之极，而叶佳却佳人在怀，蜀葵心里替小春难受。 开心行罢礼，开口道：“禀夫人，我家夫人行动不便，派奴婢前来传话……” 她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 蜀葵含笑道：“都是自己人，说吧！” 此时在堂屋侍候的人是粉樱，是她的心腹，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开心似有些腼腆，又行了个礼，这才道：“今日一早，朱夫人携带好些礼物来见我们夫人，求我们夫人引荐她来见夫人您，我们夫人因此命我向夫人您传话。” 蜀葵想起牛氏的所作所为，沉声吩咐道：“你去和你们夫人说，让她说身体沉重，大夫不让出门，回绝了朱夫人！” 开心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听到白夫人吩咐道：“粉樱，开心有了喜事，把梳妆台上放着的那对金花赏给她吧！”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拿了那对金花过来给了开心。 开心满脸通红，给蜀葵磕了头，慢慢退了出去。 蜀葵看着开心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郁闷。 赵曦在外书房忙了半日，总算是得了个空，便想着找个靠谱的大夫再给蜀葵看看脉象。 虽然有梁女医给蜀葵看脉，赵曦还有些不放心，想着请梁岚生过来给蜀葵再看一看。 只是经过上次蜀葵的“离家出走”，赵曦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种事情得与蜀葵商量罢再说。 他直接安排穆宁和王海潮替他见人，自己带着赵敏直奔庆禧堂。 蜀葵正有些郁闷，听说赵曦回来，立刻开心起来，起身迎了赵曦进来，笑盈盈道：“阿曦，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赵曦凤眼熠熠生辉，溜了蜀葵依旧平坦的腹部一眼，含笑道：“我请梁岚生来给你看看脉象，可好？” 蜀葵“扑哧”一声笑了：“你不是说他是军医么？” 赵曦微微一笑：“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梁岚生正在外书房的西偏院与王爷的谋士易平荣下棋，就被兰锐给请了过来。 他带着药童，跟着兰锐一路分花拂柳往内而去，越走越觉得不对——这怎么是内院方向呢？难道内院的丫鬟婆子们动刀动枪受了伤？ 不过梁岚生一向颇能沉住气，因此一直闷不吭声，紧跟着兰锐到了庆禧堂。 进了庆禧堂，梁岚生先给端坐在罗汉床上的王爷和白夫人行了礼：“见过王爷、夫人！” 赵曦淡淡道：“梁岚生，给夫人看看脉象吧！” 梁岚生：“……王爷，小的是军医，军医啊！” 赵曦挑眉看向梁岚生。 梁岚生一向有些贱，正正经经让他办事，他偏偏废话奇多；若是揍了他一顿再让他办事，他就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梁岚生被赵曦这一眼看得浑身一激灵，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在战场上挨的那些打，当即大声道：“谨遵王爷之命！” 蜀葵被吓了一跳，不禁翘起嘴角笑了。 这个梁军医生得唇红齿白，身材细细瘦瘦的，生得很秀气，就是有几分女儿气。 梁岚生抬眼打量了白夫人一眼，见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美貌娇嫩，气色倒是好得很，与王爷并肩坐在罗汉床上，显见很受宠爱。 看罢脉象，梁岚生起身向赵曦回话：“禀王爷，夫人身体康健，胎象很好，不要挑食，少食多餐，适当运动即可。” 赵曦听说蜀葵胎象很好，心情很好，微微一笑道：“多谢！” 梁岚生很少见到赵曦笑，此时见赵曦微微一笑，如明月在空春花初绽，不由目光炯炯看着赵曦。 赵曦最烦别人这样看他，蜀葵除外，因此当即有些恼，蹙眉道：“滚出去！” 梁岚生平生最爱看美男子，被人这样骂惯了，而且还因为爱看美男子被柳杞和薛玉揍了无数次，因此听了赵曦的话也不恼，臊眉耷眼“滚了出去”。 蜀葵不禁依偎着赵曦笑了起来：“阿曦，这位梁军医，怎么是个活宝啊！” 赵曦伸出手臂把蜀葵揽在怀里，笑道：“他虽然贱兮兮的，可是医术当真高明，我们进京也把他带上！” 蜀葵知道赵曦轻易不会评价人，既然这样说了，说明这位梁军医的医术着实高明，便点了点头，道：“都听你的！” 赵曦见蜀葵如此柔顺，心情更是舒畅，觉得幸福极了。 蜀葵趁机试探赵曦道：“阿曦，小春把开心给叶佳收房了！” 赵曦浑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蜀葵索性开门见山：“我告诉你啊，我可没有给你拉皮条的意思！” 赵曦又好气又好笑：“我也没有要你拉皮条的意思啊！” 他心里则道：一个蜀葵都如此难缠了，我哪里还敢领教别的女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蜀葵狡黠一笑，又问赵曦：“阿曦，我怀的若是女孩子，你会不会失望？” 赵曦很认真地想了想，道：“第一胎生男孩子的话，其实对你我更有利；不过女孩子也挺好，我听人说女孩子和爹娘更贴心！” 他从未享受过亲情，其实并不了解这些，这都是从手下那些文臣武将那里打听来的。 听了赵曦这一本正经的回答，蜀葵眼睛亮晶晶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却故意低着头，用忧郁的强调道：“阿曦，我觉得我怀的是女孩子……” 赵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蜀葵，缓缓道：“蜀葵，你我还年轻，我们早晚会有儿子的……即使没有，我兄弟那么多，到时候抱养一个……” 蜀葵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大眼睛宝光璀璨看着赵曦：“阿曦，据我所知，你有三个兄弟——你那三个兄弟，哪个有孩子了？” 赵曦：“……呃，赵昀倒是有一个女儿，是他房里人生的……” 蜀葵突然问道：“那个房里人如今在哪里呢？” 赵曦沉默了片刻方道：“被傅王妃给打死了。” 蜀葵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意味深长看着赵曦，道：“原来是被王妃给打死了！” 她故意把重音放在了“王妃”二字上。 说罢，蜀葵起身进了卧室。 赵曦端坐在罗汉，默默想着心事。 他一直觉得与高门联姻娶一位高门之女做王妃，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如今被蜀葵这么一说，他突然有些担心：万一娶进来的又是一位傅王妃那样的女人呢？ 想到蜀葵和他的孩子会被别的女人欺负，赵曦心情不由有些沉重起来。 由蜀葵和蜀葵腹中的孩子，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生母玉氏，心情更加沉重。 蜀葵进去后脱去外衣，又等了半日，没见赵曦进来，便探头出来道：“咦？阿曦，你在孵小鸡呢？怎么还不进来？” 赵曦心情有些阴郁，起身进了卧室。 蜀葵立在床前，伸出双臂攀着着赵曦的脖颈，凑上去吻住赵曦。 赵曦微微低头，方便蜀葵吻他。 他的唇湿湿的凉凉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很是好闻。 蜀葵含着他的唇吸了几下，然后轻轻咬了一下。 赵曦一下子张开了口。 蜀葵的舌尖调皮地从赵曦微开的唇里钻了进去，与赵曦纠缠在一起。 过了半晌，蜀葵松开了赵曦，仰首看着他，双目含水，粉脸泛红。 赵曦哑声道：“蜀葵，可以么？” 蜀葵有了身孕，他担心自己要得太多蜀葵。 蜀葵眨了眨眼睛：“反正已经怀孕了，搞一搞又不会再怀孕！” 从金沙城回来之后，赵曦那时候大概已经知道她怀孕了，每次动作都温柔得很，就连进入，也都是只敢进一点点…… 赵曦：“……” 蜀葵淘气地挺胸碰了碰他。 自从和赵曦在一起，她的个子倒是没怎么长，可是这里却长了不少，她自己觉得累累赘赘沉甸甸的烦人，偏偏赵曦喜欢得紧，简直是有些迷恋了…… 赵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蜀葵今日穿着一件大红软绸寝衣，上面绣满了层层叠叠盛放的银红蜀葵花，胸开得有些低，雪白之处若隐若现…… 他有些难以忍耐，低头吻住了蜀葵…… 第二天用罢早膳，蜀葵回到卧室补妆。 她穿了件玉色修身窄袖夹袍，系了条白色绣花百褶裙，用白玉簪子挖了些玫瑰香膏，轻轻晕在了唇上。 赵曦进来看她，忽然道：“蜀葵，今日是九月十五。” 蜀葵扭头迷惑地看着赵曦。 赵曦凤眼清澈，平静地看着她。 蜀葵想啊想，终于想到了——今日是九月十五，正是她上学之日！ 她不由笑了：“我得去上学了，阿曦，我和你一起走！” 赵曦见蜀葵兴奋得眼睛发亮，也腼腆地笑了。 蜀葵戴了帷帽，随着赵曦去了外书房。 赵曦在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外面会见甘州知府胡晓晨等属地官员。 蜀葵则带着妙真和赵曦给她安排的书童秀明进了屏风内。 秀明今年才九岁，是平亲王府的家生子，生得白净清秀，眼睛黑黑的，很是可爱。 见穆宁已经在大黄花梨书案后面摆着的黄花梨圈椅上坐着了，蜀葵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这才在自己小书案后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穆宁很善于教授学问，每次上课，都是先检查上节课的内容，讲解讨论后才进行新的课程。 上节课穆宁给蜀葵布置的任务是如何解决大宋西北边境的西夏族与汉族的矛盾，蜀葵先提出问题，再分析问题，最后写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 穆宁翻看罢蜀葵的作业，开始向蜀葵提问。 蜀葵集中注意力，很快便沉浸了进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蜀葵自己温习功课的时间。 见蜀葵低头翻看《史鉴》，穆宁便起身去了东边赵曦那里。 胡晓晨等人刚刚告辞，赵曦正在看一封书信，见穆宁过来，便示意穆宁在书案边的锦椅上坐了下来。 穆宁含笑说了句“谢王爷赐座”，坐了下来。 他态度恭谨，可是举止不卑不亢，颇为洒脱。 赵曦把手中的书信递给穆宁，低声道：“李述评的信，说玉菩萨失踪了，疑似潜入大宋！” 玉菩萨乃当今西夏王的幼子，西夏大将李述评的异母弟弟，前些日子与李述评争斗，落了下风，不知所踪，原来潜入了大宋。 穆宁接过信纸看了看，笑了，道：“李述评虽然控制了西夏朝政，不过玉菩萨胸有沟壑，且有母族赫者部支持，倒也不可小觑！” 赵曦淡淡道：“我们虽与李述评结盟，但是玉菩萨绝对不能死。玉菩萨死了，李述评便一家独大，再也没了顾忌。” 穆宁含笑点头：“王爷深谋远虑，一个团结一心的西夏自然不符合大宋的利益。” 谈了一会儿正事，赵曦看向穆宁：“她的功课如何？” 穆宁知道王爷口中的“她”指的便是白蜀葵，含笑道：“禀王爷，白夫人很是好学，也很聪慧，考虑问题很全面。” 赵曦知道穆宁对蜀葵的评价的分量，闻言心中欢喜，颇为与有荣焉，凤眼中溢满笑意，轻轻道：“先生辛苦了！” 穆宁口中谦逊着，心中却道：如今王府还没有王妃，看王爷的做派，难道是想扶植白夫人，与未来的王妃分庭抗礼？ 他自然明白，赵曦让他担任白夫人的老师，并不仅仅是让他教授白夫人学问和治国之道，更重要的是，让他支持白夫人，成为白夫人阵营的人。 赵曦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穆宁，等待着穆宁做出选择。 他和蜀葵的面前摆着一条路，他不能替代她一步步往上走，却能扶着她的手，一起往上走。 待穆宁告辞，蜀葵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洋洋得意道：“阿曦，我今日表现不错吧？我听到穆先生夸我了！” 善睐和玉明听到白夫人叫王爷“阿曦”，忙匆匆整理了蜀葵的书箱，一起退了下去。 赵曦待侍候的人退下，这才含笑道：“今日的确表现很好，穆先生夸奖你了。” 蜀葵走到赵曦身旁，在赵曦所坐锦椅的扶手上坐了下来，倚着赵曦笑眯眯道：“那有什么奖励啊？” 赵曦不由笑了——这段时间，蜀葵书没读多少，可是奖品倒是要了不少，但凡有一丁点进步，都要到他这里索要奖励——他好垂目微笑，伸手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锦匣递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锦匣打开一看，发现黑色的丝绒垫子上嵌着一对晶莹璀璨的梨花型耳坠，不由一愣：“这是什么？这么亮？” 赵曦悄悄嗅了嗅蜀葵身上淡淡的玫瑰清香，轻声道：“这是从西域来的金刚石，用白银镶嵌成的。” 蜀葵拿着那对耳坠左右的看，连连赞叹：“真是璀璨夺目！好漂亮！” 赵曦见她喜欢，心中也是喜欢，嘴角微微翘起：“你喜欢就好。” 又道：“下次若是表现好，还有奖励！” 蜀葵闻言，欢喜得很，又缠着赵曦帮她换上这对新的金刚石耳坠子，换罢又和赵曦腻歪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收留那个叫玉七的孩子的事，忙和赵曦说了。 赵曦揽着蜀葵柔软纤细的腰肢，心中有些怜惜，想了想，道：“我让赵敏安排一下，调查一下那人的底细。” 蜀葵见赵曦答应她收留那个小厮，心中欢喜，从扶手上滑到赵曦腿上坐着，伸手挑起赵曦的下巴，笑盈盈道：“哟，好帅的小哥，来，让我亲香亲香！” 赵曦没有防备，眼睁睁看着蜀葵亲了过来，这才面红耳赤地要躲闪，却被蜀葵闪电般亲了一口。 他的嘴唇柔润湿润，带着些许清苦的茶香，蜀葵亲了一口就松开了赵曦的下巴，得意洋洋地从赵曦身上滑了下去。 见赵曦俊脸红透，凤眼亮晶晶的，蜀葵不由乐了，笑吟吟自顾自出去了。 每次她在卧室之外偷袭赵曦，赵曦总是面红耳赤凤眼泛水，好像她是良家少女的，而赵曦是被她的良家少女一般，弄得她老是想赵曦——不过这样的赵曦，她真的好喜欢！ 赵曦觉得脸热辣辣的，端起旁边的茶盏饮了一口凉茶，脸上的热度这才缓缓散了下去。 他抚着茶盏若有所思，默默想着心事：京城之中，不知道石先生布置得怎么样了？赵旭看着虽然不羁，可是做事一向缜密，若不能一击必中，还不如不出手 第二百四十五章 九月二十五这日，蜀葵又随着赵曦来到了外书房。 赵曦在外面见客，她跟着穆宁在屏风隔间后读书。 快到午时，穆宁告辞离去了，外书房又只剩下赵曦和蜀葵。 蜀葵想起十月初一便要出发去京城了，就问赵曦道：“阿曦，甘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为何我们年年都要去京城呢？” 赵曦解释道：“我们要去向陛下问安。” 见蜀葵用一种“你别把我当傻子”的目光看着他，赵曦微微笑了，道：“我手握西北军政大权，父皇……” 正安帝没那么在乎他这做儿子的，他也没那么在乎正安帝这当爹的，赵曦自然不是特地进京问安的，只是个中因由，他是不能说出口的。 另外，赵曦怎么能告诉蜀葵，这次进京，他的主要目的不在于选妃，而在于坑赵旭一把——这个局他已经布了好久，终于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是蜀葵已经明白了过来，她思索片刻，缓缓道：“阿曦，天家无真正的父子兄弟，不过，若是所有孩子都是一母所出，怕是要好得多吧！” 她知道赵曦最怕麻烦，就是要让赵曦明白，有了她就行了，别再张罗着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免得将来异母兄弟多了，闹起家务来可麻烦死了！ 赵曦听懂了蜀葵的话，凤眼似笑非笑看着蜀葵。 蜀葵理直气壮看着他。 她怀了赵曦的骨肉，自然要为她和赵曦的孩子打算了。 赵曦垂下眼帘笑了，心中却隐隐有些妒忌：宝宝还没出生，蜀葵心里已经满是他了；若是宝宝出生了，还有老子的容身之地么？ 蜀葵没有读心术，她开始想象此时京城的情景：石先生被阿曦提前派去京城，一定身负重要使命，只是不知道石先生在宫里怎么样了；我这次陪阿曦去京城，按照规矩，是要进宫谢恩的，不知道能不能捞个侧妃回来…… 她有了身孕之后，考虑问题愈发的深远，俗话说子凭母贵，她的身份愈高，对腹中孩儿就愈有利，为母则强，为了孩子，她要好好谋划，一步步往上走…… 赵曦抬眼见蜀葵正在想心事，不由一笑——蜀葵脑袋里总是装着各种奇思妙想——他凑过来在蜀葵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蜀葵，你在想什么？” “这次进京，我想升升位份，把你的侧妃之位先占下一个再说，”蜀葵老老实实道，“这样孩子出生的话，说起来生母也是侧妃，总算是好听一点！” 按照大宋皇室规矩，作为亲王，赵曦可以册封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和若干夫人的。 见蜀葵一脸认真，赵曦心里有点难受，抱起蜀葵放在膝盖上，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子，他低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会册封侧妃的……” 蜀葵柔顺地依偎在赵曦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正安帝已经下了早朝，正在临竹阁与石征宇对弈。 昨夜京城下了一夜雨，清晨时雨方停了下来。 临竹阁四面悬空围着栏杆，犹带湿意的风从湖面吹来，轻轻吹拂着四面的玉色纱帘，阁内紫金香炉青烟袅袅，真如仙境一般。 因天气寒冷，正安帝身体虚弱，阁内地龙已经开始散发热气，很是舒适。 石征宇想起甘州来信，便开始有意把话题引到子嗣一事上。 他落了一子，含笑道：“陛下最近感觉如何？” 正安帝想了想，道：“自从服了石先生开的药，朕倒是觉得倒是比先前好了些，身子也轻快了些。” 石征宇微微一笑：“既如此，那石某斗胆，请陛下恩准石某回乡一趟！” 正安帝拈着一子待落不落，与赵曦相似的凤眼看向石征宇：“石先生打算——” “石某无子，山荆来信催促，要过继兄长之子为嗣，须得石某回去一趟，”石征宇叹息一声，道，“人活世上，真是俗务繁多啊！” 正安帝闻言，神情有些黯淡——他虽有四个皇子，可是至今连一个皇孙也没有。 他想了想，开口问石征宇：“阿曦房里那个白氏，如今还未有娠？” 听说白氏在平亲王府专房专宠，阿曦看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白氏怎么还未有娠？ 石征宇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陛下，您知道的，王爷纯孝，宫中的贵妃娘娘……” 他忽然自失一笑：“石某多嘴了，陛下赎罪！” 白夫人有孕之事，作为赵曦的亲信，石征宇自然是早就知道了。 他和赵曦如今所做之事，便是为了白夫人和白夫人腹中的孩子谋划。 只是按照赵曦的谋划，要把白夫人有孕之事发挥到最大的价值，因此如今还不能让正安帝知道白夫人有孕之事。 正安帝凝视着前方在微风中飘拂的轻纱以及轻纱外苍翠的竹林，低声道：“这临竹阁，原来是阿曦母亲的住处……” 石征宇听了半晌，方拈起一个棋子落下，口中道：“陛下，石某赢了！” 他已经成功地让正安帝意识到四个皇子俱无子嗣，已经完成了赵曦的托付。 正安帝怅然若失。 待石征宇离开之后，他叹息了一声，对立在一边侍候的安初原说道：“安初原，待阿曦进京，朕要亲自为他安排婚事！” 蔡贵妃若是真心为阿曦考虑，阿曦何至于明年都要加冠了，连个出身好些的姬妾都没有，更不用说王妃了！ 堂堂亲王，整日守着一个丫鬟出身的夫人过日子，成何体统！ 安初原答了声“是”。 正安帝想了想，又道：“得在宫里办一场盛大的花会，多请一些贵女入宫……” 安初原深知正安帝心事，便道：“陛下，若是花会的话，得由一位娘娘来出面主持啊！” 自从景皇后薨逝，宫内后位虚悬，到底是有些不方便。 正安帝“嗯”了一声，心中默默盘算着：找谁来主持为阿曦选妃的花会呢？ 景贤妃做事妥当周全，只可惜她是先皇后的亲妹子，怕是要对阿曦不利；傅淑妃精明能干很有威信，却与阿曦生母一直不对付；蔡贵妃倒是名正言顺，只可惜她一心偏疼阿晨，对阿曦一直只是面上情…… 想了又想，正安帝依旧是一筹莫展。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安初原察言观色良久，趁机道：“陛下，您难道忘了德敏长公主？” 他得了赵曦不少好处，如今他的侄子安琳也在赵曦军中，上次与西夏作战，安琳的名字也被赵曦报了军功，刚刚升了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安初原自忖受赵曦恩惠良多，自当为赵曦谋划了。 德敏长公主与德雅长公主一样，是陛下的亲妹妹，为人善良平和，处事公正，又因为丈夫早亡无子无女，所以在四个皇子中倒是不偏不倚的，应该不至于会对平亲王不利。 正安帝点了点头，吩咐道：“宣德敏长公主觐见！” 德敏长公主要在宫中主持花会招待高门贵女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远在西北的赵曦耳中。 赵曦的原意是试探正安帝，看能不能让正安帝有些危机感，等到了京城，他再寻个合适时机，吐露蜀葵有孕之事，令正安帝为了子嗣考虑，索性晋蜀葵为他的正妃，谁知正安帝竟然如此不怕麻烦，拖着病体也要为他选妃！ 这日在外书房陪着赵曦用罢午饭，蜀葵乘了小轿回了庆禧堂。 她刚回庆禧堂，妙真就来回禀，说连州知州孙志奎的夫人尹氏求见。 蜀葵闻言一愣，她对这位孙夫人没一点印象。 素兰在旁边听了，轻轻道：“夫人，先前在叶府见过的，瘦瘦的，三角脸，小个子！” 蜀葵也想了起来，道：“就是那个一脸精明，眼睛有点像金鱼眼的那个孙夫人啊！” 素兰点了点头，道：“孙夫人是德敏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德敏长公主没有女儿，因此很疼孙夫人。” 蜀葵听说孙氏是德敏长公主的夫家侄女，略想了想，吩咐妙真：“请孙夫人进来吧！” 孙夫人生得瘦小苍白，精神却还好，而且话说得极为漂亮，她与出来迎她的蜀葵寒暄着进了东客室，在锦椅上坐了下来。 她自然是有事来求白夫人，却不提所求之事，而是温温柔柔陪着白夫人聊起了京城高门的是是非非。 蜀葵唇角带着一抹笑意坐在那里，与孙夫人先聊着。 孙夫人说话的时候，看到一边的针线簸箩里放着一个快要绣好的宝蓝色腰带，便笑着问道：“夫人，这条腰带是您给王爷做的？” 蜀葵眼波流转瞟了孙夫人一眼，含笑道：“王爷家常用的腰带都是我绣的，我很喜欢做针线活！” 素兰在旁边听了，不由笑着看了蜀葵一眼，心道：我们夫人脸皮可真厚啊，一条腰带，她绣了快半年了，还没绣好呢，王爷若是等着用，怕是连腰带都没得用了！ 蜀葵发现素兰笑自己，对着素兰夹了夹眼睛，做了个鬼脸。 素兰低头暗笑。 孙夫人拿着腰带翻来覆去看了一番，笑眯眯道：“夫人您太谦虚了，您瞧这针脚、这花样，多好啊！” 早听说白夫人深受王爷宠爱，看来是真的啊，这样不起眼的腰带，王爷也肯用？ 蜀葵眯着眼睛笑了。 待倒茶的丫鬟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一个有体面的大丫鬟，孙夫人趁机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匣，摁开消息笑盈盈双手奉给蜀葵：“夫人，您看这支步摇如何？” 蜀葵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支精致之极的赤金镶红宝石蝴蝶形步摇，蝴蝶翅膀上镶嵌了一圈细碎的波斯金刚石，垂下来的六颗红宝石坠子有花生米大小，火红莹润，璀璨夺目。 蜀葵若有所思看向孙夫人。 孙夫人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住了蜀葵的腿，仰首看向蜀葵，眼中满是泪水：“夫人，求您救救妾身的表哥吧……” 蜀葵忙把她扶了起来，细细询问了一番，得知孙氏的表哥名叫宋宏江，担任甘州通判，前日狎妓被兼任甘州提刑的薛玉给羁押了，孙夫人的丈夫不敢惹薛玉，孙夫人没奈何，只得上门求蜀葵，希望能借王爷之力，放宋宏江回去。 蜀葵听了，阖上锦匣，把锦匣退给了孙夫人缓缓道：“我素来不干涉王爷政务，这礼物我不能收。” 孙夫人闻言，脸都白了，眼泪盈盈欲滴。 蜀葵看了有些奇怪，便接着道：“狎妓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薛玉一定会秉公处理的，我相信宋大人不会有事的！” 她想着孙夫人是德敏长公主的夫家侄女，便没把话说死：“不过你放心，我会和王爷提这件事的，只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孙夫人见蜀葵应承了此事，便非要把锦匣给蜀葵，蜀葵坚决地拒绝了，温和地安慰了孙夫人几句，起身送了孙夫人出去。 晚间赵曦回来，见蜀葵正拈着一个点心在吃，便走过去挨着蜀葵坐了下来，手伸到蜀葵腹部摸了摸，口中问道：“今日觉得怎么样？” 他听说女人有了身孕是要孕吐的，很担心蜀葵受罪。 “我很好呀！”蜀葵笑眯眯地把自己咬了一口的梅花形红豆饼放到赵曦嘴边。 赵曦就着蜀葵的手，把剩下的红豆饼全吃了。 蜀葵笑盈盈端起一盏红茶喂着赵曦喝了，又侍候赵曦漱了口，这才道：“阿曦，连州知州孙志奎的夫人尹氏拿了一支赤金镶嵌波斯金刚石和红宝石的步摇，非要送给我做礼物！” 赵曦凝视着她：“你收下了么？” 蜀葵娇滴滴依偎着赵曦：“阿曦，我珠宝首饰那么多，怎么会稀罕她拿过来的那支步摇？我告诉孙夫人，说我从来不敢干涉你的政务，这礼物我绝不能收！” 她仰首看向赵曦：“阿曦，孙夫人说她的表哥宋宏江狎妓，被薛玉给羁押了，想通过我求你呢！” 蜀葵有些疑惑道：“有些奇怪，表哥被羁押，孙夫人眼中含着泪……” 赵曦笑了，垂下眼帘不吭声。 尹氏是德敏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在闺中之时就不安分，和姨表兄宋宏江好上了。嫁给孙志奎之后她还不安分，依旧与宋宏江藕断丝连。 这次宋宏江被抓，其实就是孙志奎戴了绿帽子，心中不忿，与薛玉联合设的局，也不会把宋宏江怎样，顶多关几天，让宋宏江花点银子受点罪罢了。 他轻轻揽着蜀葵丰满柔软的身子，心道：作为男人，对自己的女人也该富养娇养，这样就不会轻易上别人的当了，我的蜀葵多好多聪明啊…… 蜀葵依偎进赵曦怀中，手贱兮兮地伸进了赵曦外衣内，隔着薄薄的白罗中单抚摸着赵曦胸前。 赵曦被她摸得有些难耐，忙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薛玉只是要磨折宋宏江一番，迟早会把他放出来的，到时候你落个人情就行！” 蜀葵眯着眼睛笑，手却往下移，隔着雪白的纨裤轻轻抚弄着：“阿曦，明日就要出发了，到时候一定很不方便……” 赵曦“嗯”了一声，声音暗哑，波光潋滟的凤眼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铺撒下来。 他再难忍受，抱起蜀葵起身进了东暗间卧室。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屋子里才有了动静，赵曦撩开堂屋门上的锦缎门帘走了出来。 素兰粉樱忙带着小丫鬟屈膝行礼。 赵曦大概是刚洗过澡，没有戴冠，漆黑的发泛着些湿意，用一根深蓝缎带系住了，清俊的脸上眉目分外浓秀，他扫了这些丫鬟一眼，淡淡道：“素兰粉樱侍候夫人侍候得好，每人去兰锐那里领五十两赏银！” 素兰粉樱齐齐答了声“是”，恭送赵曦离去。 进去侍候蜀葵洗澡的时候，素兰悄悄道：“夫人，王爷方才赏了我和粉樱一人五十两银子！” 蜀葵闻言眼波流转，低头笑了——那是因为她自己方才让赵曦了！ 粉樱一本正经道：“夫人，我和素兰又没做什么，王爷为何赏我们？” 蜀葵伸手在粉樱脸颊上捏了一下，笑嘻嘻道：“因为你们俩伺候我用心啊！” 素兰见粉樱如此正经，掩口笑了起来。 一时洗罢澡，蜀葵身体酸软不堪，素兰和粉樱扶着她去了卧室。 蜀葵倚在窗前锦榻上，拿着靶镜照了又照，发现自己眼皮粉红融滑，睫毛微湿，眼中也有些湿意，嘴唇嫣红微肿，不由有些羞涩，拿起锦帕搭在脸上，偷偷笑了。 都说女子有了身孕不能和丈夫同房，可是她和赵曦一直未曾断了那种事，赵曦每次都温柔得很，好像也没什么呢！ 第二日清早，告别送行的西北官员之后，赵曦在薛玉、柳杞和林贞三位将军的扈卫下，带着蜀葵出发往京城而去。 一路晓行夜宿，赵曦一行人终于在十月二十赶到了距离京城不远的洛阳城。 眼看着快要到洛阳了，与蜀葵同车的素兰便开车窗往外看。 蜀葵笑着问道：“洛阳城可是繁华之极之地，外面景致如何？” 素兰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夫人，已经是冬天了，到处都光秃秃的，哪有什么好景致！” 蜀葵颇为仰慕作为九朝古都的洛阳，有些好奇，便凑到车窗前往外看。 如今正是冬季，官道两侧的白杨树的树叶早落尽了，光秃秃的，枝干间倒是有不少鸟巢。 白惨惨的冬日挂在天际，冷清地笼罩着天底下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真是萧瑟极了。 蜀葵心中有些凄凉，缓缓坐了回去。 粉樱忙把暖烘烘的手炉递给了蜀葵：“夫人，拿着暖暖手吧，赵敏说王爷的别庄快要到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果然不过一刻钟时间，赵曦蜀葵一行人便赶到了洛阳城外赵曦的别庄。 护送的军队在洛阳城外的一个大庄园前停了下来，乘坐女眷和拉着行李的马车则直接驶入庄园大门，沿着东边的甬道驶到了内院大门前。 赵敏指挥小厮摆好脚凳，恭候白夫人下车。 兰锐已经取代赵富成了王府管家，需要留守王府，因此赵敏接替了先前兰锐的职责。 蜀葵刚被素兰和善睐搀扶着下了马车，一个艳妆少妇便带着一个小丫鬟迎了上来，笑盈盈屈膝行了个礼：“见过白夫人！” 赵敏在一边，忙道：“夫人，这位是别庄的内院管事姜大姐！” 这位姜大姐的男人原先是赵曦的亲兵，因在洛阳道上救过赵曦，他阵亡后赵富便把姜大姐安排在了洛阳别庄做内院管事。” 蜀葵看了这位姜夫人一眼，发现她大约二十四五岁年纪，脂香粉浓的一张鹅蛋脸，细长眼睛，高挺鼻梁，嘴唇上厚厚涂了一层香脂，如云乌发挽成了蓬松的堕髻，插戴着一支绿松石蜜蜡珠花，月白交领小袄和碧色烟纱散花裙外面套着一件银灰绣百蝶度花褙子，看人的时候爱斜着眼睛，媚眼如丝，别有一种略带风尘味的娇艳。 姜夫人也在打量着这位独得王爷宠爱的白夫人，见她年纪小小，眼似，梳着桃心髻，上面只插戴着一支繁花累累镶红宝石金步摇，身上松松裹着件大红缎面白狐裘，里面穿着浅水红修身袄，系了条月白闪珠缎裙，胸前鼓鼓的，可是腰肢偏又细得很，真是高胸细腰长腿的美好身段…… 见白夫人如此美貌富贵，姜大姐心里犹如猫抓一般，难受极了，故意含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先夫原是王爷的亲近人，护送王爷进京，王爷在洛阳道上遇袭，先夫为了救王爷……” 她的眼圈似是红了，拿着丝帕拭了拭眼角：“先夫去了之后，王爷怜惜妾身孤苦无依，便把妾身安置在这洛阳别庄！” 赵敏咳嗽了一下，插嘴道：“禀夫人，姜大同是王爷的亲兵，他去世之后，赵富就把姜大姐安排在别庄做了内院管事！” 姜大姐被赵敏当面拆穿谎话，不仅不恼，反倒色眯眯瞟了赵敏一眼，瞧着可是妖媚得很。 赵敏看都不看姜大姐，昂首挺胸立在一旁。 姜大姐实在是太风流了，恨不能睡遍天下男人，洛阳别庄几乎被她睡了一个遍，赵敏年纪小，才十七岁，可是不敢领教这位色中女魔。 蜀葵见这位姜大姐行事举止如此戏剧化，不由有些纳罕，面上却带着笑，随着姜大姐进了内院。 姜大姐一路上嘴都没停下来过，一直在说话：“妾身接到王爷派人传来的消息，得知白夫人您也跟着过来了，便提前让人收拾过房间了，白夫人请进去歇息吧！” 素兰见姜大姐把她们带到了内院西厢房门前，正要开口纠正，却见蜀葵瞅着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素兰只得罢休。 姜大姐一边引着蜀葵她们进了西厢房，一边道：“白夫人，王爷住在正房，您住这北暗间，去正房伺候王爷倒也便宜；南暗间是一个大通铺，您这五个丫鬟正好可以住下！” 说着话，她似笑非笑地瞟了蜀葵一眼，道：“妾身倒是没想到白夫人出一趟门会带这么多侍候的人，有些虑事不周，安排的房间有些少了！” 蜀葵闻言，微笑而已，并不说话，只是眼波流转，看了粉樱一眼。 粉樱瞧着不爱说话，可是对付这个风骚的姜大姐要比素兰有办法。 粉樱微微点了点头，先问姜大姐：“王爷的房间在哪里？” 姜大姐指了指正房：“王爷自然住正房——” 粉樱点了点头，屈膝向蜀葵行了个礼：“夫人，您先去正房坐着，这里的屋子看着不干净，奴婢带人彻底打扫一番再说吧！” 蜀葵微微颔首，扶着素兰的手，带着妙真、薄荷和荆芥直接往正房方向去了。 姜大姐：“……” 粉樱看向姜大姐：“姜大姐，你先去大门外候着，等夫人叫你进来，你再进来吧！” 姜大姐正要说话，粉樱便接着道：“姜大姐可是王府积年的下人了，王府的规矩姜大姐都知道吧？” 姜大姐粉脸通红，又不能不认自己是王府的下人，只得勉强答应了一声。 粉樱见姜大姐立在那里不动，便扬起眉毛道：“姜大姐，走吧！” 姜大姐粉脸通红，被粉樱三言两语给赶到内院外面站规矩。 粉樱“押着”姜大姐到了内院大门外面，看向带了四个小厮立在外面的赵敏，使了个眼色道：“赵敏，姜大姐在这里候着夫人的吩咐！” 赵敏会意，笑着答了声“是”。 姜大姐见白夫人不过是王爷妾室而已，却衣饰华丽排场极大，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有五六个，便想着给白蜀葵这位王爷宠妾来个下马威，没想到自己却被送到这大门外喝风立规矩，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便转了转眼珠子，默默在心里打算着。 安顿罢姜大姐，粉樱这才去向蜀葵回话：“夫人，我让那位姜大姐在大门外候着呢！” 蜀葵倚在锦椅上，正拿了本书在看，闻言笑了，道：“她出言不逊，让她吹会儿冷风，你再去叫她进来！” 粉樱答应了一声，也去和素兰她们一起重新打扫铺排房间。 待素兰她们铺排好房间，蜀葵吩咐这才吩咐粉樱：“去请姜大姐进来吧！” 姜大姐一看就不是安分人，稍微弹压一下也就罢了，不必多理会。 粉樱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听得蜀葵又吩咐妙真：“你去问宋节一下，看王爷何时回来用晚饭。” 妙真答应了一声，自和粉樱一起出去了。 可怜姜大姐为了迎接王爷，穿得很是单薄，可怜兮兮地立在大门外在冷风中吹了半日，早冻得嘴脸乌青，听粉樱说白夫人有请，忙跟着粉樱进去了。 正房里生着地龙，自是暖和得很，一旁的素心瓷香炉中青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姜大姐一进去便打了个喷嚏，鼻涕眼泪一把，狼狈得很。 她擦拭罢眼睛鼻子，这才看向远远地坐在锦榻上的白夫人，发现白夫人已经脱去了的大红缎面白狐裘，只余穿在里面的浅水红修身袄和那条月白闪珠缎裙，愈发显得身段窈窕美好。 姜大姐一向欺软怕硬，见状忙屈膝行礼：“见过夫人！” 蜀葵倒是没为难她，含笑道：“起来吧！” 姜大姐一眼瞥见了白夫人雪白腕上戴的一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手镯，忙谄媚道：“夫人，今日奴婢安排不当，请夫人责罚！” 蜀葵眼波流转，笑盈盈看了姜大姐一眼：“我脾气不好，不过素日也算公平，认真忠心的人自然有赏，偷奸耍滑不敬主子的人自然要罚！” 姜大姐原先想着白夫人也不过是奴婢出身，有了轻视之心，如今冻了半日，再也不敢小觑蜀葵了，当即红着脸道：“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夫人原谅！” 蜀葵听了，温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又吩咐素兰：“把我素日赏人的荷包拿一个过来吧！” 姜大姐接过荷包，发现里面有一个小锞子，只是不知道金银，正要道谢，却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是小厮的声音：“禀夫人，王爷回来了！” 姜大姐有心想看看王爷，忙闪到一旁。 蜀葵依旧稳稳坐在那里，瞧见姜大姐没出去，也装作没看到，想看看赵曦到底认不认识这位风骚的姜大姐。 赵曦大步走了进来，因为腿长走得太快，玄色暗纹缎面披风被风扬起，又落了下去。 他进来后，便自己解了披风，递给了一旁守着的素兰，然后看向端坐在锦榻上的蜀葵：“今日怎么样？累不累？” “毕竟是赶路，”蜀葵蹙眉道，“还是有些累。” 赵曦听了，走过去挨着蜀葵坐了下来，握着蜀葵的手轻轻按摩着。 在姜大姐的记忆中，王爷生得虽然清俊，可是一直都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人人都以为王爷是个冷清的人，没想到待白夫人如此温柔！ 姜大姐一瞬不瞬看着远处坐在一起的王爷和白夫人，心道：看来白夫人是真受宠，还是得巴结白夫人啊！ 蜀葵抬头看了姜大姐一眼，吩咐素兰道：“你送姜大姐出去吧！” 姜大姐忙屈膝行了个礼，慢慢退了出去。 赵曦早看到屋里有个陌生女人了，想着是蜀葵在处理家务，便没有吭声。 待姜大姐出去了，他这才开口道：“蜀葵，用罢晚饭，我带你去看个新鲜物件！” 蜀葵见赵曦凤眼亮晶晶的，显见是兴奋得很，想要和自己分享一个他很重视的东西，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起用罢晚饭漱罢口，蜀葵披上她那件大红缎面白狐裘，戴上兜帽，又监督着赵曦穿上了暗青缎面斗篷，然后一起出了门。 宋节和素兰打着一对琉璃绣球灯走在前面，粉樱和赵敏也打着一对琉璃绣球灯走在后面。 一行人穿过重重院落，走了颇远的一段距离。 别庄中警备森严，除了各个门口值夜的人，还有一对对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巡逻，没有人敢无事乱走动，整个别庄里静得出奇。 赵曦想着蜀葵身怀有孕，也不着急，带着蜀葵慢悠悠走着。 别庄实在是太大了，遍植花木，到处都有很有特色的景致，只是在夜色中也看不出什么来。 大约走了两刻钟，赵曦终于走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院子。 守在院门口的正是柳杞。 见赵曦带着蜀葵过来，柳杞忙上前行礼，然后引着赵曦和蜀葵进了院子，往正房走去。 素兰、粉樱、宋节和赵敏都被留在了院子外面。 正房挂着皮质门帘，边缘隐隐透出光来。 柳杞掀开门帘，里面的灯光透了出来，蜀葵这才发现薛玉和林贞都在里面，正在和几个工匠模样的人在说话。 见到赵曦和蜀葵，众人纷纷行礼：“见过王爷夫人！” 赵曦点了点头，径直牵着蜀葵的手进了东暗间。 东暗间灯火通明，原来是一个大大的工具室。 这个工具室很大，靠墙摆着工具架和材料架，屋子中间的长桌上摆着一支支奇怪的物件，长长的，似是铁制的散发着青幽幽的光，顶端还有圆筒。 蜀葵呆住了：“阿曦，这是什么？” 赵曦抬眼看向蜀葵，凤眼闪闪发亮：“蜀葵，这便是我让人借道西域买回来的火枪，上了火药的话，对准人的脑袋，能把人的脑袋打爆！” 他拿起一支火枪，细细拆解给蜀葵看了一遍。 蜀葵见了这么逆天的发明，眼睛也亮了：“阿曦，火枪似乎并不算复杂，我们可以仿造的！” 她握住了赵曦的手，眼睛宝光璀璨：“如果我们西北有一支军队，全都配备上这种火枪……” 赵曦望着蜀葵，微微一笑。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蜀葵低头摆弄了一番这个火枪，自言自语道：“若是能在科举考试中，专门开一科，来招纳天下的心灵手巧的能工巧匠，集中他们来研究火枪等武器，我们西北的实力一定会大大增强的……” 赵曦听了，很受启发，若有所思看着蜀葵，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蜀葵又跟着赵曦去了西暗间。 西暗间是设计室。 长长的书案上摆放着尺子、起子、刀子和笔墨纸砚等物，看起来整齐有序，最里面摆着一个多宝阁，上面放着一摞摞的图纸。 待把这几个屋子参观完，蜀葵这才跟着赵曦出了这个院子。 她默默随着赵曦走着，看着前面被琉璃绣球灯照出的道路，心中明白赵曦的志向不小，一个亲王根本不能令他满足。 赵曦牵着蜀葵的手慢慢走着。 他一直是一个人独自前行，如今有了蜀葵，有了他和蜀葵的骨肉。 赵曦一向不懂亲情，因为蜀葵的有孕，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家人。 蜀葵和蜀葵腹中他们的孩子，便是他的家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早饭用罢，粉樱和素兰带着众丫鬟收拾，赵曦见堂屋有些忙乱，便带着蜀葵进了东暗间卧室。 卧室内一切如旧，行李还没有收拾，依旧是赵曦起床时的模样。 赵曦看向窗前摆着的锦榻，示意蜀葵坐下。 蜀葵乖乖地在锦榻上坐了下来，仰首看着赵曦，等待着他的吩咐。 见蜀葵这么乖，赵曦清俊不由抿着嘴笑了，用拳头抵着嘴轻咳了一声，含笑移开始和蜀葵说正事：“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要出发，这样的话傍晚时分能够赶到京城。林妈妈提前去了京城长宁坊的宅子，想必已经把宅子收拾好了。到时候我进宫觐见陛下，让柳杞和林贞护送你到长宁坊宅子。” 蜀葵认真倾听，觉得赵曦的安排甚是妥当。 赵曦说完话看向蜀葵，见不过一会儿工夫她又倚着锦缎抱枕歪在锦榻上了，不由微笑——蜀葵自从怀孕之后，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好似没了骨头，他在的话蜀葵就靠在他身上或者抱着他，他不在的话蜀葵就顺势找个东西靠着抱着。 不过有了身孕的蜀葵，身子比先前更加柔软，令人销魂…… 蜀葵见赵曦立在那里，凤眼幽深若有所思，便猜到赵曦有了那种意思。 她笑嘻嘻伸手隔着衣服握了赵曦那里一下，发现已经有了反应，便似笑非笑瞟了赵曦一眼。 赵曦发现自己被蜀葵了，俊俏的脸蓦地红透了，凤眼水汪汪的，却又知道此时不是时候，便试着转移话题：“蜀葵，你手里的银子够花吗？” 蜀葵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看向赵曦嫣然一笑：“够花倒是够花，不过你给我的话，我还是会要滴！” 赵曦一向沉默寡言，不会说甜言蜜语，可是待她是真大方。 蜀葵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里甜甜的。 赵曦取下腰间的荷包递到了蜀葵手中：“到京城之后去逛逛清雅居，多选几样喜欢的衣服首饰！” 傍晚就要到达京城了，如今蜀葵身份不同往日，是记入玉牒的夫人了，以后交际怕是要多起来了，开销自然也水涨船高，不能委屈了蜀葵。 蜀葵接过荷包，垂下眼帘，双手着荷包上熟悉的刺绣， 心里又酸又涩又舒服。 她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眯着眼睛笑了，抬眼看向赵曦：“谢谢你，阿曦……” 蜀葵很少出门，赵曦又一直给她银子，她手里其实很宽裕，颇有一些积蓄，可是赵曦给她银票，她心中还是甜蜜蜜的。 她打开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叠银票，起身装进了自己的钱匣子里，然后转身走过去，抱着赵曦，踮着脚在赵曦唇上轻轻亲一下：“阿曦，你真好！” 赵曦左手抚着蜀葵的发髻，右手揽过蜀葵的腰肢，用力吻住了她…… 自从怀孕之后，蜀葵愈发的敏感易动情，被赵曦亲了一会儿之后便身子麻酥酥的，整个人，紧紧贴在了赵曦身上，低声道：“阿曦，咱们去拔步床里面弄一下吧！” 声音婉转柔腻，颇为，令赵曦心底一颤，抱起她向拔步床走去……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赵曦一行人这才出发，往京城方向而去。 傍晚时分，赵旭离开了京城，在众亲信的簇拥下赶到了运河行宫。 运河行宫依山而建，坐落在运河之畔，背山面水，红墙朱门，高木森森屋宇阔朗轩昂，一向是皇族夏季避暑之处，此时已是初冬，在寒山瘦水中显得格外巍峨壮观。 赵旭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冬秀，朗声道：“等春明带了人过来，你带着人去临水殿见我！” 冬秀答了声“是”，恭送赵旭在众人簇拥下离去。 刚让人把马安顿好，冬秀来到大殿外面，便见暮色苍茫中，春明引着一个身穿深紫玄狐斗篷的女子逶迤而来。 冬秀迎了上去，道：“春明，殿下吩咐请客人去临水殿呢！” 春明答应了一声，说了声“傅姑娘，请”，与冬秀一起引着那女子往临水殿方向而去。 到了临水殿前，冬秀让客人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去禀报。 片刻之后，他便走了出来，看向背着光立着的女客，道：“傅姑娘，请！” 女客自己走了进去，冬秀和春明却都没有进去，而是并肩立在栏杆后面，静静望着前方被夕阳映成了金色的水面，等候着殿内的召唤， 赵昀今日穿着一件绣金色云纹的月白袍子，腰间束着玉带，愈发显得修长优雅。 他懒洋洋坐在正中的紫檀坐榻上，桃花眼中蕴含着一丝笑意，含笑看着立在殿中的女客。 女客抬手去掉兜帽，露出了一张美丽高华的脸，雪白的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睛宝光璀璨，正是沧州傅氏之女傅润纹！ 她娉娉袅袅屈膝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赵旭笑容加深，桃花眼中泛起涟漪，声音清泠泠的很好听“你确定要与我合作？沧州傅家与我可是死敌！” 傅润纹咬了咬牙，仰首看向赵旭：“殿下，您的目标是白蜀葵，我的目标是平亲王，咱们不过互相合作各取所需，和家族又有什么关系？” 赵旭深深看了她一眼，垂目一笑，道：“好！” 接着便道：“现如今赵曦已经快赶到城西长亭了，据说永昌县主已经去和赵曦偶遇了，你不去凑凑热闹么？” 傅润纹摇了摇头：“我另有安排。” 永昌县主是德雅长公主的女儿，是赵旭赵曦嫡亲的表妹，身份贵重，如果永昌县主去了，她还去凑热闹，那便是把脸伸出去让人打了！ 傅润纹抬眼看向赵旭，嫣然一笑：“难道殿下就眼睁睁看着永昌县主嫁给平亲王？” 德雅长公主夫族在大宋朝廷可是经营多年，在文官系统广有羽翼，若是赵曦娶了德雅长公主，对皇太子赵旭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旭没想到傅润纹这小猫居然还想挑动他这做老虎的，当即懒洋洋笑了：“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此事不劳你费心！” 傅润纹被赵旭的笑容所炫，不由一动——太子妃去世了好几年，赵旭如今可是单身汉啊——她抬眼看向赵旭。 赵旭见傅润纹算计似的看他，便笑了，轻轻道：“老子不娶你，别打老子的主意！” 傅润纹受此屈辱，却强咽了下去，微笑道：“殿下想多了！” 又道：“殿下，到了那一日，美人在榻，殿下可不要退缩！” 赵旭嘴角挑起笑了笑，没有说话，可是那会说话的桃花眼已经清清楚楚表明了他的意思。 傅润纹知道眼前这位阴险狡诈，不敢多留，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德雅长公主府位于城西的仙梅别业，今日热闹得很。 虽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可是众贵女簇拥着永昌县主，依旧在花园中散步。 她们一边赏着早开的梅花，一边聊着天，开心得很。 永昌县主是德雅长公主唯一的女儿，生得美丽，性格温柔，身份又高贵，因此俨然是众贵女之首。 花园的暖阁内，德雅长公主正在陪蔡太尉府二老爷蔡钥的夫人梁氏说话，美丽的脸上虽然带着宜人的笑，却有几分纡尊降贵的意味。 她是当即陛下正安帝的嫡妹，身份贵重，自来有些居高临下，这些常和她交际的贵妇也都习惯了。 说话间德雅长公主往外看了一眼，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永昌县主似乎在与梁氏的女儿蔡敏茱说什么，似是开心得很，不由心里一紧——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看上赵曦了呢！ 蔡二夫人梁氏顺着德雅长公主的视线看了过去，见自己的女儿敏茱正哄着德雅长公主玩，不由在心里笑了。 她看了德雅长公主一眼，心道：虽然你女儿身份更高贵，可是我的女儿是蔡氏一族确定的平亲王妃人选，我们背后有贵妃娘娘，还真说不定鹿死谁手！ 永昌县主听蔡敏茱说起西北风光，正听得入神，她的贴身大丫鬟咏梅走了进来，悄悄附到她耳边道：“县主，探子说平亲王快到长亭了！” 听了咏梅的消息，永昌县主眼睛一亮，柔柔一笑，道：“我要去长亭那边看夕阳，谁要跟着一起去？” 蔡敏茱自然知道赵曦今日要进京，听永昌县主说要去长亭看夕阳，不禁抿嘴笑了，道：“我随县主去！” 又有几个贵女举手要参加。 永昌县主点了点人数，吩咐咏梅让小厮准备两辆翠幄锦香车，然后便去暖阁回禀德雅长公主。 见德雅长公主若有所思，并不吐口，永昌县主便从填漆茶盘里拿起素心瓷茶壶，给长公主斟了盏茶，双手奉了过去，口中撒娇：“母亲，听说长亭那边的暮色很美，我想去看看嘛！” 德雅长公主最疼爱自己乖巧的女儿，见女儿如此央求，心都醉了，忙道：“去吧去吧！早点回来，让扈卫跟着！” 永昌县主温柔一笑，小脸凑过去在母亲脸颊上贴了贴，开心地离开了。 看到敏茱跟着永昌县主和另外两名闺秀一起去了，蔡二夫人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 一路紧赶慢赶，傍晚时分赵曦一行人赶到了京城西郊的杏花营。 薛玉约束着军队在杏花营安营扎寨，柳杞和林贞则护着赵曦一行人往京城西城门而去。 蜀葵到底是四个月身孕了，虽然没显怀，也没孕吐，可是一路行来，毕竟有些累了，便迷迷糊糊地窝在素兰怀里睡了一路，一直到了杏花营才被素兰给叫醒。 素兰扶着蜀葵，轻轻道：“夫人，快到京城了，先收拾一下妆容吧！” 蜀葵睁开眼睛，就着粉樱的手喝了两口温开水，这才算清醒了过来。 粉樱拿出了梳妆匣，和素兰一起侍候蜀葵梳妆。 素兰拆掉蜀葵的发髻，把蜀葵乌黑的长发打散，用桃木梳了起来。 蜀葵的头发很好，又黑又密又有光泽，素兰拿着桃木梳轻轻梳理着蜀葵的长发。蜀葵的长发乌黑顺滑一梳到底，黑瀑布般垂了下来，沁着清雅的玫瑰油的芬芳，煞是好闻。 素兰麻利地为蜀葵梳好了一个抛家髻，用了一支碧玉簪固定。 粉樱一边看素兰忙活，一边道：“夫人，我已经悄悄打听了，这次陛下要给王爷安排亲事，并把这件事交给了德敏长公主负责。” 蜀葵垂目不语。 她自然知道是德敏长公主负责——薛玉关了宋宏江几日后，果真放了宋宏江，孙夫人以为蜀葵出了力，特特上门感谢蜀葵，悄悄告诉了蜀葵这个消息。 孙夫人还把这次选妃的部分候选人告诉了蜀葵，其中便有德雅长公主的女儿永昌县主、太尉府二老爷蔡钥的嫡女蔡敏茱、京兆尹胡青的女儿胡晓云…… 马车辘辘而行，蜀葵已经梳好了头，端坐在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听粉樱给她讲解那几位王妃候选人。 粉樱着实认真地收集了资料，十分详尽，而且颇有条理：“……永昌县主是德雅长公主与驸马崔正文的独女，崔正文出身勋贵，崔氏多年主持科举，门生遍布天下；蔡敏茱是太尉府二房唯一的嫡女，据说蔡贵妃原先是想留给定亲王的，如今改了主意；胡晓云是京兆尹胡青的嫡女，胡青是陛下信任的人……” 蜀葵听了，默默思索着，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可是摸了摸腹部之后，她的心便坚定了起来。 赵曦也许会走得更远，会娶了对他有利的高门贵女做王妃，可是她有她的孩子，她可以守着孩子过日子。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那一抹惆怅顿时消解了。 既然有了腹中这块肉，那就坚强起来！ 想到这里，蜀葵把车窗上挂的纱帘掀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现在正走的这条官道连接着京城和洛阳，道路两旁种植着杨柳，枝干粗壮，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条路蜀葵其实走了好几次了，现在再次经过，不免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她第一次经过这里去甘州，当时正是夏季，道路两旁一片浓翠；如今正是冬季，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令人想起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很是凄凉萧瑟…… 蜀葵正在感怀，却发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忙向前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便是长亭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长亭外却热闹得很，似乎停着不少华丽的马车，而且瞧着人群中不乏亮色，似乎有很多女子在那里。 蜀葵心里一愣，凝神看了过去。 她乘坐的马车一直在辘辘而行，距离长亭越来越近，蜀葵这下子彻底看清楚了。 长亭外面的空地上停留着两辆华丽的翠幄锦香车，几个穿戴整齐的青衣小厮和粉衣丫鬟立在车旁，几个穿着貂裘斗篷打扮华丽的女子正立在道旁，正仰首与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说话。 青年虽然只能看到背影，却是宽肩长腿的好身材——瞧着似乎赵曦的形容 第二百五十章 看到这幅场景，蜀葵的心不免闷闷的，却不动声色松开了手中的纱帘，身子靠回了车内。 马车距离长亭越来越近，速度也慢了下来，缓缓地向前行进着。 蜀葵忍不住又掀开纱帘看了过去，发现背对着自己立在道边的那青年穿的是一件银云纹玄缎斗篷，正是她早上出门亲手递给赵曦的！ 她的心似被撞击了一下，难受极了，抬眼看向赵曦对面的那四个女孩子。 四个女孩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皆花容月貌，其中最显眼的那位生得身材袅娜纤弱，一双凤眼熠熠生辉——居然与赵曦长得颇为相似！ 凤眼女孩子正微笑着与赵曦说话，眼中满是倾慕。 她的左侧立着一个女孩子，身材高挑，明眉皓齿，明丽中带着洒然之气，气质极好。 而两女身后另有两个女孩子，一个面若春花容颜娇美，一个大眼睛尖下巴，很是俏丽。 蜀葵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逃避，却无法逃避。 这时她乘坐的马车在赵曦身后西侧停了下来。 驾车的赵敏跳下车来，拱手请安：“王爷，现在送夫人回府么？” 赵曦对面的永昌县主、蔡敏茱、胡晓云和李眉竹闻言，知道这辆豪华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平亲王赵曦的宠妾夫人白氏，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因为宫中正为赵曦议婚，京城高门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对赵曦熟悉得很，知道平亲王能征善战，坐拥西北军政大权，而且不好女色，王府中除了一位姓白的夫人，没有别的姬妾。 正是如此，永昌县主等人对赵曦这位白氏宠妾都是充满了好奇。 赵曦转过身来，凤眼平静如水，走向蜀葵的马车，声音清朗：“下来吧！” 蜀葵轻轻应了声“是”。 赵敏上前打开了车门，林瑜摆好了脚凳。 赵曦见蜀葵要自己下来，心中担心，忙上前半步，伸出长臂轻轻一抱，便把蜀葵抱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永昌县主和蔡敏茱一看，不免都有些醋意，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看向蜀葵的视线却似淬了冰。 立在后面的胡晓云要更聪明一些，凝神看向蜀葵的腹部——平亲王如此温柔对待，难道这位白夫人怀孕了？ 大宋高门中，若是正室进门之前侧室便有孕，可是很没规矩的！ 胡晓云一双妙目在白夫人的腹部转了转，白夫人身上裹着一件雪白狐裘，她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眼睛转了转之后，胡晓云凑近永昌县主，用蚊蚋般的声音道：“平亲王这么宝贝，莫不是怀孕了？” 永昌县主闻言，小脸瞬间雪白，一双妙目泫然欲泣望着赵曦。 赵曦浑然未觉，正吩咐蜀葵：“去见过永昌县主！” 蜀葵听话地屈膝行了礼。 永昌县主温声道：“起来吧！” 她一双盈盈妙目凝视着赵曦，声音微颤：“曦表哥！” 赵曦匆匆点了点头，抬眼看向蜀葵：“让柳杞林贞赵敏他们护送你回家吧！” 蜀葵乖巧地答了声“是”，规规矩矩又行了个礼，向后退了几步，这才上了马车。 目送蜀葵离去之后，赵曦这才看向永昌县主：“请表妹带路，我去仙梅别业给姑母请安！” 永昌县主心中欢喜，清丽的脸上笑意满溢，柔声道：“好的，曦表哥！” 于是赵曦上了马，护着永昌县主的两辆翠幄锦香车，孙沛梁卿带着扈卫，紧随在后，一行人往仙梅别业方向去了。 蜀葵坐在马车中，脑海里浮现了方才在长亭见到的那四位贵女的模样。 这四个女孩子中，最美的要数永昌县主了，永昌县主简直是柔弱版女版的赵曦，长得像赵曦就不说了，身材柔弱纤细，衣饰奢华高贵，整个人气质清丽若仙。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想到赵曦要娶一个和他生得这么像的小表妹做王妃，蜀葵就想笑。 见蜀葵悄悄笑了，一直沉默的素兰和粉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们生怕蜀葵见了这些有可能成为平亲王妃的高门贵女，心里吃醋，对腹中的胎儿不利。 林贞和柳杞带着士兵护送着行李和马车进了京城西城门，直奔距离皇宫不远的长宁坊，拐入了一个僻静的小巷，直接进了小巷深处一个颇为朴素的宅邸，驶入了高木森森的院子。 柳杞带着士兵进了正院旁边的西偏院修整。 林贞吩咐小厮在前院看着士兵们搬取行李，自己却引着蜀葵和众丫鬟乘坐的马车驶到了内院的月亮门前。 蜀葵一直在想心事，感觉似乎没过多久，马车的速度就缓了下来，很快就停了下来。 听到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见过夫人”的请安声，蜀葵知道这是到了内院的大门前了。 一直忙碌到了深夜，蜀葵才算真正安定了下来。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妙真走了进来，笑盈盈道：“夫人，小厨房的周大叔已经备好了宵夜，现在就摆么？” 蜀葵想了想，觉得赵曦怕是要在德雅长公主那里用晚饭了，不用等他，便道：“现在摆吧！” 这次进京，考虑到蜀葵有了身孕，爱吃家乡口味，赵曦把那位姓周的大师傅也带了过来。 夜深了，屋子里生了地龙，暖气氤氲着素心瓷香炉中桂花的甜香，很是舒适。 蜀葵正拿了本书歪在卧室窗前锦榻上看，顺便晾着微湿的长发，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靴子声。 她知是赵曦回来了，却依旧懒懒地歪在那里。 赵曦进了明间，并没有急着进来，而是在丫鬟的侍候下用香胰子净了手，这才进了卧室。 见蜀葵正歪在锦榻上看书，赵曦一边腰间玉带，一边抬眼看向蜀葵：“肚子有没有难受？” 这一路车马劳顿，作为孕妇，蜀葵真是受苦了！ 蜀葵眼睛看着书，口中道：“没有呀！” 她虽然生得细条，瞧着柔弱，其实很健壮，这样的赶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赵曦把玉带挂在了新换的红酸枝木衣架上，转身看蜀葵，发现蜀葵一头微湿长发逶迤垂了下来，愈发衬得肌肤如雪樱唇嫣红，因为正在看书，长睫毛垂了下来，瞧着专注得很。 他走过去挨着蜀葵坐了下来：“看的什么书？” 闻到蜀葵身上的味道，赵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抬起蜀葵的下巴吻了下去。 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带着若有似无的酒香，蜀葵一下子便想起赵曦刚从德雅长公主的仙梅别业回来，怕是在那里饮的酒，想到自己怀着身孕，赵曦却和永昌县主表哥表妹卿卿我我，蜀葵就有些抗拒。 她抬手推开了赵曦，扔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拔步床边，在躺了下去。 赵曦坐在锦榻上，静静看着背对着他躺在的蜀葵，有些恼羞成怒。 可是看着蜀葵有些单薄的背影，想到蜀葵身体这么细弱，却怀着他的骨肉…… 赵曦的心有些软。 过了一会儿，赵曦起身走到床边坐了起来，低声道：“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蜀葵扭着脸，眼睛里有些湿润。 她知道赵曦这才进京主要目的就是选妃，可是知道归知道，她心里还是不舒服，闷闷的，一阵阵地钝痛。 赵曦没等到蜀葵的回应，便抱起蜀葵放在了腿上，这才发现蜀葵正在默默流泪。 默然片刻后，赵曦道：“我本来就要娶王妃的，你不是知道么？” 蜀葵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一滴大大的泪珠顺着鼻翼流了下来。 在理智上，她知道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得巴结赵曦，得对赵曦选妃一事表现得比要成亲的赵曦还开心还热心，可是感情上她做不到！ 蜀葵把手放在腹部，轻轻了一阵子，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经绽放出微笑：“阿曦，对不住，我情绪有点失控，已经没事了！” 赵曦抱着蜀葵，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心绪复杂。 他闷闷道：“睡吧！” 赵曦把蜀葵放在床里，自己也挨着蜀葵躺了下来。 卧室里生着地龙，暖融融的，可是蜀葵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她缩成一团，双手拢在腹部，闭上了眼睛。 她越缩越小，变成了小小的一团。 赵曦感受到了蜀葵的异常，把她搂得更紧了，低声道：“明要进宫觐见，你带着粉樱素兰到延庆坊逛逛去，去清雅居选些珠宝衣服。让林贞带着人跟着你，中午去摘星楼用罢午饭等着我，我去摘星楼接你。” 蜀葵静静听着。 赵曦从来都是胸有成竹，好像他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而她，只是他的计划中极小的一部分，只能按照他的计划顺势而为。 赵曦抱着蜀葵，大脑飞速转动着。 明日至关紧要，他早就布好了局，只等明日收网了！ 而让蜀葵去延庆坊逛街，则是这个局中至关紧要的一部分。 赵曦右手缓缓着蜀葵的腹部，继续思忖着。 片刻后，他在蜀葵散发着清香的发上吻了吻，心道：单是林贞还不行，得让柳杞也跟着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傅润纹离开运河行宫之后，赵旭又见了一个沧州来的官员。 与这位沧州官员密谈良久之后，赵旭也离开了行宫。 赵曦已经进京，明日上午便要进京觐见，这个时候，赵旭是不能离开皇宫的，起码得候在京中，随时应变。 回到东宫，赵旭刚在书房坐下，东宫总管太监丁大通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刚才探子来报，说胡青去了静慈庵。” 闻言赵旭的眉毛扬了起来：“消息可靠么？” 京兆尹胡青是正安帝的亲信，掌握着京畿要地，如今又暗中投靠了赵曦，赵旭早就磨刀霍霍了，没想到让人守了这么久，终于寻到了机会。 丁大通笑得谄媚：“殿下，千真万确，最重要的是，和胡青在静慈庵密会的女人是泌阳候夫人！” 赵旭闻言，身子缓缓靠回了椅背中，桃花眼中漾起得意的笑。 泌阳候夫人，可是父皇的外室，因为生得酷似赵曦的亲娘玉氏，父皇可是宠爱得很呢…… 他桃花眼亮晶晶看向丁大通，吩咐道：“你和景明安排一下，今夜我要夜探静慈庵！” 夜半时分，赵旭带着春明和景明潜入静慈庵，悄悄躲进了静慈庵后院泌阳候夫人静修的禅房内。 禅房外面瞧着古朴幽静，里面却摆着一张紫檀雕花拔步床，拔步床垂着重重帘幕，华丽舒适，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赵旭怀着一种搞恶作剧的心里，与春明和景明一起躲进了拔步床后面，专等胡青和泌阳候夫人这对野鸳鸯出现。 据探子的探查，此时胡青正和泌阳候夫人在前院饮酒作乐，如今夜深酒阑，怕是就要回来了。 随着女子柔媚的娇笑声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赵旭悄悄探头看了看，发现一个身穿深红锦袍的中年男子正驼个眉目如画笑容荡漾的女子进来。 正是正安帝的亲信京兆尹胡青和正安帝的外室泌阳候夫人！ 泌阳候夫人妆容浓艳，身材小巧玲珑，正骑在胡青脖子上，一手揪着胡青的发髻，一手揪着胡青的耳朵，口中娇笑着道：“驭！驭！快到了，快把我放下来！” 胡青被泌阳候夫人当成了牛马却不以为忤，笑嘻嘻抱下泌阳候夫人，把她扔在了拔步堆的锦褥堆中，笑嘻嘻道：“心肝儿，我来了！” 泌阳候夫人吃吃笑着，媚眼如丝瞟了胡青一眼：“妾等着呢！” 胡青飞快地把自己脱得，扑了过去。 赵旭静静立在拔步床后面，听着拔步床里的淫声浪语和拔步床有节奏的“吱呀”声，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在甘州被白蜀葵踢了那一脚之后，他似乎真的！ 作为非常之人，对于自己不举这个事实，赵旭仅仅用了片刻时间，便确定并消化了。 他俊秀的脸上浮起恶意的笑，倾听着拔步的动静，估计着胡青快要到紧要之时了，便冲着一脸尴尬的春明和景明摆了摆手，施施然走了出去。 拔步鏖战正酣，赵旭拨开帘幕探头进去，俊秀的脸笑得欢畅之极：“胡大人，侯夫人，你们好呀！” 泌阳候夫人正在张口咬胡青的肩膀，一下子和赵旭四目相对，顿时呆住了，接着便尖叫起来。 胡青正到了要紧之时，冷不防背后传来皇太子赵旭的声音，接着又是泌阳候夫人的尖叫，他瞠目结舌，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泌阳候夫人反应倒是快，一脚踹开胡青，整个人缩在了床里，想了想，又悄悄换了个比较美的姿势。 赵旭见胡青快要被自己活活吓死，心情愈发舒畅，慢条斯理地把帘幕分开，一一挂在了拔步床两边的玉钩上，笑眯眯走到委顿在地的胡青面前：“胡大人，我们来谈谈吧！” 胡青脸色青白，半日方回过神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袍子，胡乱穿在身上：“殿下请说！” 半个时辰后，胡青踉踉跄跄出了禅房。 走到后院的月亮门，他伸手抹了把脸，抹去鬓边的冷汗，接着往前走，却没注意到手上的红色印泥已经沾到了脸上。 赵旭起身理了理锦袍，正要出去，却听得身后传来泌阳候夫人娇媚诱人的声音：“殿下不来试试么？” 赵旭转身打量了半遮半掩的泌阳候夫人一眼，桃花眼微眯笑了：“侯夫人，鄙人别的没有，节操还是有的！” 泌阳侯夫人闻言气得嘟起了嘴。 赵旭觉得还不够狠，轻飘飘又加了一句：“侯夫人，你着实太浪了，鄙人消受不起啊！哈哈哈！” 说罢，抬腿离开了。 泌阳侯夫人气得俏脸通红眼睛发亮：“赵旭，你等着瞧，我就不信你没有喜欢的女人！” 春明景明忙跟了上去。 泌阳候夫人气咻咻看着赵旭离开，心中其实颇为遗憾——还没有男人能够抗拒她的魅力坐怀不乱呢，没想到花花公子赵旭居然能够拒绝她！ 离开静慈庵之后，赵旭戴着帷帽骑着马，边走边思忖着：已经不举这么久了，到底该怎么办呢？要不……在白蜀葵身上试一试？ 想到白蜀葵，赵旭心里有些热，浮想联翩一番之后，他发现自己那里似乎有点反应，不由有些傻眼。 回到东宫，一直到在躺下，赵旭还在思索，如何给赵曦戴一顶别致的绿帽子。 第二天上午，赵旭刚刚见罢户部尚书安庆宇和监造司主官罗璇，冬秀觑了个机会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殿下，平亲王府的白夫人去了延庆观！” 赵旭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子在旁虎视眈眈，赵曦居然敢让白蜀葵出来逛，会不会有诈？ 赵曦一向小气得很，把白蜀葵当宝贝似的藏着，轻易不肯让白蜀葵出门，赵旭窥伺了这么久，硬是没找到机会一亲芳泽。 冬秀从小伺候赵旭，简直和赵旭心灵想通，当即道：“殿下，跟着扈从的是柳杞和林贞！” 赵旭听了，心道：这才对么！原来是了派柳杞和林贞这样的高手护着，怪不得赵曦敢让白蜀葵出门 他抬眼看向冬秀：“赵曦呢？” 冬秀忙道：“禀殿下，一早就平亲王入宫觐见陛下去了！” 赵旭起身道：“让春明准备一下！” 他挑起嘴角笑了：“我们也去延庆坊逛逛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蜀葵乘坐的是赵曦新命人准备的软轿。 跟着她侍候的粉樱和素兰乘坐着蜀葵原先的马车跟在后面。 到了延庆坊，蜀葵下了软轿，扶着粉樱向后看了过去，发现跟在她身后的是林贞和一个极清秀的陌生青年，不由一愣。 这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的模样，生得颇为白皙清秀，一双眼睛黒泠泠的，清澈得很。 见蜀葵瞧他，青年忙恭恭敬敬拱手道：“柳杞见过夫人！” 蜀葵这才想起昨夜赵曦说过让林贞和柳杞护送她来延庆坊，不由笑了，道：“原来柳杞就是你啊！” 善睐先前打听过，据说柳杞当年进京赶考落榜，穷困交加得了重病流落街头，最后被赵曦救了。他弃文从武跟着赵曦一步步做到了将军，对赵曦忠心得很。 对于柳杞，蜀葵一向是常闻其名，未见其人，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清秀的小白脸！ 见夫人含笑端详自己，柳杞脸微微红了，垂下眼帘没有做声。 蜀葵见他害羞，便把手中拿着的眼纱戴了上去，道：“街上人多，我们沿着街道东侧往北走，慢慢逛着去清雅居！” 林贞等人答应了一声。 蜀葵这次进京，妙真和她祖母刘婆子自然也跟着过来了，刘婆子已经认了蜀葵收留的那个小厮玉七做干孙子，因此玉七也跟着过来了。 此时玉七走在前面，粉樱和素兰护着蜀葵走在中间，林贞和柳杞带着扈从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延庆坊。 作为京城最繁华之处，延庆坊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蜀葵先进了一家珠宝铺子，选了一套新出的赤金镶宝十二花簪。 出了珠宝铺子，蜀葵又进了专卖文房四宝的书画铺子，买了几匣子香墨。 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眼看着清雅居快到了，蜀葵却又发现了一家书肆。 她带着众人进了书肆，见里面按照内容分类，齐齐整整摆了很多书，不由兴奋得很，宣布道：“大家都随便选，今日全都由我会账！” 蜀葵记得林贞是很爱藏书的，她以前通过林妈妈在林贞那里借了好几本书。 玉七闻言，狡黠道：“夫人，您这句话不应该在这里说呢！” 玉七才十三四岁模样，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明明还是个孩子，因此蜀葵笑着看他，故意逗他：“那应该在哪里说啊？” “应该在前面那个珠宝铺子啊！”玉七笑眯眯道，“如果在前面珠宝铺子，夫人宣布‘大家都随便选，今日全都由我会账’，我们保证搬空珠宝铺子！” 闻言蜀葵扑哧一声笑了。 粉樱她们都笑了起来。 林贞和柳杞也笑了。 蜀葵难得出来一趟，心情原本就好，被玉七逗了一下后心情更好，便笑着道：“我小气得很，珠宝我可舍不得让大家随便买，不过倒是可以请大家下馆子吃一顿！” 她取下眼纱，指着对面的摘星楼让林贞和柳杞看：“王爷说让我在摘星楼等着他，摘星楼安全么？” 自从有了身孕，蜀葵自己注意得很，从不肯乱吃东西。 林贞点了点头，凑近蜀葵低声道：“夫人，摘星楼的幕后老板正是安亲王，倒是无碍的，王爷在摘星楼三楼有一个包间，不如属下先上去看看？” 安亲王如今与王爷结盟，正用得着王爷，倒是不会对夫人做什么手脚。 只是太子殿下在摘星楼也有包间，倒是得先遣人去看看。太子殿下一向对夫人虎视眈眈，若是遇见就不好了！ 蜀葵点了点头，道：“我们去前面的胭脂铺子先逛逛，你布置好了就去寻我们！” 林贞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个扈从穿过街道去了对面的摘星楼。 蜀葵如今有了身孕，并不敢乱用胭脂水粉，因此进了胭脂水粉铺子后，自己倒是没买什么，却给身边侍候的粉樱、素兰、妙真她们选了不少胭脂、香粉、香脂和眉黛。 从胭脂水粉铺子出来，见林贞还没过来，蜀葵便带着粉樱她们立在街边闲聊等候。 柳杞自带了扈卫，把女眷严严实实围住。 他今日穿着便装，头戴黑纱幞头，身穿青色袍子，腰间束着黑缎腰带，脚蹬皂靴，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瞧着很是显眼。 而被围在中间的蜀葵满头珠翠，拥着雪白狐裘，体态纤弱娇美，虽然戴着眼纱，可是白皙细嫩的小脸、挺秀的鼻梁和嫣红的樱唇一览无余，分明是一位华贵娇美的年轻贵妇。 这样的青年男女立在街边，自然颇为引人注目，只是京城之人早习惯了达官贵人女眷出来逛街，因此看到蜀葵她们防护森严，都不敢多看，匆匆而过。 此时快到午时，延庆坊渐渐热闹起来，街道上摩肩接踵的都是人。 蜀葵正看向摘星楼方向，忽然觉得全身毛毛的，背脊发凉，似乎有人正在窥伺自己，忙向前看了过去。 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往来不息，似乎没有什么出奇的。 可是那种类似小动物发现危机出现的感觉始终还在，似乎便在前方，蜀葵便定睛看向摘星楼方向。 摘星楼是一个四层的木制楼阁，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颇为古朴。 楼门口种植着几株银杏树，银杏树下一个人正双手负后立在那里，桃花眼含笑看着这边，长身玉立面目秀美，不是赵旭又是谁？ 蜀葵一见，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当即抓住了一旁素兰的手。 素兰早发现礼了蜀葵的异常，忙随着蜀葵的视线看了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便低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立在后面的柳杞也察觉到了蜀葵的异常，手放在了挎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睛顺着蜀葵的视线看了过去。 蜀葵深吸一口气，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定睛看了过去，却发现赵旭已经不见了。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街道上人来车往，可是银杏树下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的幻觉？ 蜀葵觉得头有些晕，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正在这时，林贞带着人从摘星楼里出来，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夫人，王爷的包间已经安排好了！” 蜀葵双目眩晕，也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二，想着是安亲王赵昀的地盘，应该还算安全，便点了点头，随着众人往摘星楼而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赵曦一早起身，先在外书房见了半日人，到了半上午时候，这才带了宋节、赵敏、孙沛和梁卿往皇宫而去。 到了西华门外，赵曦自是递牌子候见。 赵曦兄弟四人，如今能够长驱直入进宫见正安帝的只有皇太子赵旭，其余兄弟，就连最小最受宠的赵晨都没有这个殊荣。 赵曦等了良久，正安帝身边的大太监安初原带着两个小幺儿亲自迎了出来，一连声道：“殿下，咱家来迟了！” 走到赵曦身前，他忙躬身行礼。 赵曦扶起安初原，凤眼微眯轻轻问道：“安公公，父皇——” 安初原给赵曦使了个眼色，整张脸笑得蹙缩在一起：“殿下，石先生正好来给陛下看脉，正在崇平殿陪着陛下下棋呢！” 赵曦闻言，知道崇平殿一切皆已就绪，只等自己拉开大幕参与演出了，便笑了笑，随着安初原往崇平殿方向走去。 赵曦离开京城将近一年，发现崇平殿似乎变了模样，不复先前帘幕低垂香气沉闷的景象，原先色泽庄重的帘幕全换成了用白纱、玉色轻纱和碧缎制成的重重帐幕，虽然看着轻快，赵曦却觉得有些怪异——已经四十多岁的父皇，寝殿突然开始走少女风，即使换成是不走寻常路的赵旭，怕也觉得怪异吧！ 察觉到赵曦的疑惑，安初原笑了笑，低声道：“殿下，玉色轻纱和碧锻帘幕是颐和宫徐昭仪娘娘的手笔，白纱是玉珠轩梁才人喜欢的！” 赵曦知道安初原这是在提醒自己，宫中嫔妃虽多，可是最得正安帝的却是颐和宫的徐昭仪和玉珠轩的梁才人。 对于自己父皇在男女之事上的爱好，赵曦很是看不惯。 因为在孤独中独自长大，赵曦天生有一套自成体系的道德观——男人要和年龄相当的女人在一起，若是彼此年龄差距太大，简直是不合人伦！ 徐昭仪和梁才人的年纪比赵曦还小，想到自己这位父皇年纪一大把了，还强扶病体和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嫔妃们鬼混，赵曦就觉得实在是污秽不堪！ 安初原笑着道：“陛下与石先生在偏殿，殿下请！” 偏殿的落地雕花窗前，正安帝正与石征宇对弈。 一个叫宋茭白的小太监和石征宇的药童立在一侧侍候着， 赵曦随着安初原进了偏殿，发现外面虽然变得不伦不类，可是偏殿里面依旧是旧日模样——殿内大而阔朗，地下铺着簇新的绛红色地毡，摆设的也都是精致华丽的红木家具，正中的宝榻上褥子、靠枕皆是宝石蓝的万字花纹绸缎制成的，简洁中透着奢华。 他一向恋旧，见到殿内景象，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坐在窗前的正安帝。 去年赵曦离开京城之时，正安帝形容枯槁已有油尽灯枯之势，如今经过石征宇的医治调养，正安帝似乎恢复了旧观，气色好了许多，只是清瘦依旧。 察觉到赵曦的视线，正安帝抬起头看了过来，发现是赵曦，他那与赵曦极为相似的丹凤眼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道：“阿曦，你回来了！” 赵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波，大脑飞速转动，选出了最佳的姿势——他抬眼凝视着正安帝，凤眼之中满是欢喜，声音却沙哑：“父皇，您……您精神可好？龙体可还康健？” 正安帝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着看到赵曦，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一直看着赵曦，眼睛有些湿润了：“阿曦，过来瞧朕与石先生对弈！” 石征宇含笑起身，向赵曦揖了一揖：“见过王爷！” 赵曦十分平易近人地扶起石征宇，待小太监搬了张锦椅放在了一边，便在锦椅上坐了下来，静静观棋。 石征宇看了赵曦一眼，见赵曦凤眼微眯，心下明白，便轻轻落下一子，道：“王爷，在下听说白夫人身体微恙，不知如今如何了？” 赵曦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抬眼看向正安帝，见正安帝也好奇地看着自己，便俊脸微红道：“白氏很好，没什么。” 正安帝见赵曦脸都红了，简直好奇死了，便追问道：“阿曦，你那个白夫人到底怎么了？” 他记得赵曦宠爱那个姓白的小妾得很，上次立下那么大的战功，也不过是请求把白氏晋封夫人，记入玉牒。 看赵曦这个面红耳赤的模样，一定有什么猫腻！ 赵曦略微紧张地看了正安帝一眼，乖乖起身，道：“禀父皇，白氏有了身孕……” 正安帝一听，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开心起来——他自己膝下有四个儿子，可惜这四个儿子膝下加起来，也不过是赵昀有一个女儿罢了！每每想到自己渐渐老去，可是连个活蹦乱跳的孙子都看不见，正安帝早暗暗着急了！ “阿曦，这是好事啊！”他含笑道，“你害羞什么？” 见赵曦垂眸不语，正安帝不由遥想当年，忆起了当年玉栀怀了赵曦之事，不禁百感交集。 赵曦看向正安帝，轻轻道：“请父皇替儿子保守这个秘密。” 正安帝立即想到了赵旭和蔡贵妃，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朕知道了，放心吧！” 见赵曦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正安帝不由打趣道：“阿曦，你就那么喜欢白氏？” 赵曦一听，便抓住机会给自己这位没节操的父皇洗脑：“父皇，儿臣听说自然界中的老虎和狼等诸多猛兽，一生都只有一个伴侣，彼此忠诚——” “阿曦，停下！朕最烦你说这个！”正安帝抬手止住了赵曦的滔滔不绝。 他的这四个儿子，赵旭出身最尊贵，机谋颇深，却不够仁慈；赵昀样样俱全，王妃却过于妒悍；赵曦人善，善于谋略，文武双全；赵晨性子单纯，优柔寡断，而母族又过强。 比较了又比较，其实最适合继承帝位的是赵曦，但是赵曦有两个缺点，一是出身差，没有显贵的母族；二则赵曦思想有些过于奇特，居然想要和旷野中的虎狼一样，只守着一个女人过一生。 对于正安帝来说，赵曦的出身，已经令赵曦失去了帝位继承人的资格。 只是他这样理智的选择，却始终令他觉得对不住玉栀，对不起赵曦。 正因为对玉栀和赵曦的愧疚，四个儿子中，正安帝其实更疼爱赵曦一些。 见正安帝如此反应，赵曦立刻闭口不言了。 石征宇见状，抚掌笑道：“陛下该服药了吧？” 正安帝还没说话，立在后面的安初原忙低声道：“陛下，奴才让人出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正安帝摆了摆手，表示同意。 安初原给立在一边的小太监李茭白使了个眼色，示意李茭白出去看看。 没过多久，李茭白便用托盘端着一个药盏走了进来：“陛下，药可以服用了！” 这药是安初原开的，正安帝原是日日服用的，便伸手接了过来。 石征宇见正安帝要服药了，忙道：“陛下，这药气味似乎不对，请允许臣验一验这药！” 正安帝一愣，把药盏递给了石征宇。 赵曦脸色凝重，也看向石征宇。 石征宇从药箱里拿去一卷棉布，从里面抽出了一支长长的银针，用棉布擦了又擦，这才探入药盏之中。 片刻之后，他把银针取了出来。 银针上淌下一滴深褐色的药汁，却依旧晶亮如故。 赵曦忙道：“石先生——” 石征宇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手，抬眼看向正安帝：“陛下每日除了服用这汤药，还服用别的药物么？” 正安帝略一思索，看了小正经赵曦一眼，老脸微红，道：“朕每日午后和晚上睡前，会服用一盏药酒。” 石征宇沉声道：“陛下，请让臣验一验药酒！” 安初原很快便从寝殿把正安帝日日服用的药酒拿了过来。 石征宇把药酒倒出些许在空茶盏中，然后把方才在药汤中浸过的银针探了进去。 片刻后，他拿出银针，让正安帝和赵曦看。 看着变黑的银针，偏殿内静极了，李茭白眼见事情有变，一步步退到了柱子边，一头撞了过去，却被安初原一把拉住。 石征宇且不说话，麻利地把药酒又倒了一盏，另拿了根银针试了试，银针并未变色。 他又拿了一个空茶盏，把药汤和药酒都倒了些进去，然后拿了根新银针插了进去。 银针迅速变成了黑色。 正安帝和赵曦均脸色凝重，却都不发一言。 石征宇这才走到面色铁青的正安帝身前，长长一揖：“陛下，药汤不曾使银针变黑，药酒也不曾使银针变黑，可是药汤和药酒混合使用的话，银针便会变黑。也就是说，药汤和药酒单独都是无毒的，可若是混合使用的话，便是剧毒！” 这时候李茭白突然挣脱了安初原冲了上来，一把抢过混合了药汤和药酒的药盏，仰首饮了进去。 安初原扑了过来，一把捞起了李茭白，却已经晚了！ 李茭白七窍出血，双目圆睁，已经暴毙了。 安初原“扑通”一声跪在了正安帝身前：“陛下赎罪！奴才不查，以致这贼人服毒……” 正安帝气得眼前发黑，当即吩咐安初原：“速速去宣李鹭光！宣胡青！” 李鹭光正是刑部尚书，而胡青则是京兆尹。 第二百五十四章 殿内静悄悄的，正安帝颓然坐在那里，神情萧瑟。 赵曦不言不语立在一边，伸手握住了正安帝的手，一声不吭。 如今他也是被怀疑的对象，与其多说多错，不如缄口不言。 安初原带着一群太监收拾了小太监李茭白的尸体，又指挥着把血迹清理干净，重新换了新地毡。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李大人、胡大人在外候旨！” 正安帝脸色灰败，涩声道：“宣！” 为必嫌疑，赵曦当即起身告辞。 出了偏殿，赵曦一眼便看到了在廊下候着的刑部尚书李鹭光和京兆尹胡青。 胡青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赵曦，顿时神情有些紧张，看向赵曦欲言又止。 赵曦凤眼幽深扫过胡青，示意胡青按原计划行事，然后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向外走去。 蜀葵随着林贞绕到摘星楼的后门，从后门进入了摘星楼三楼赵曦的包间。 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想到这是赵曦在酒楼的包间，就好奇得很。 这个房间是个套间，从走廊进入之后是外间，外间摆着一张紫檀八仙桌。 外间与内间用一张紫檀底座的山水屏风隔开。 蜀葵绕过屏风进了内间，发现内间摆着一套更精致的紫檀雕花八仙桌，窗前则是一套紫檀雕花锦榻，锦榻上还摆着一个紫檀小炕桌。 蜀葵兴奋地在锦榻上坐了下来，抬眼看向林贞：“林贞，菜点过没有呢？” 她的眼睛因为开心熠熠生辉，林贞心里一动，忙垂下眼帘道：“禀夫人，属下看着摘星楼的招牌菜为夫人点了几样，林瑜在那边招呼着，一会儿就开始上菜。” 蜀葵笑眯眯点了点头：“嗯，粉樱和素兰陪我就行，你带着玉七去外间歇歇吧！” 玉七机灵地从外面钻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精致的碧瓷茶壶茶盏：“夫人，茶来了！” 粉樱气喘吁吁追了过来：“你这小崽子，跑得真快！” 玉七眯着大眼睛笑，手下不停，麻利地把碧瓷茶壶和茶盏一一摆在了紫檀小炕桌上。 他今年十四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和初来王府相比长高了不少，腿尤其长，个字比蜀葵还高，脸却是可爱的娃娃脸、 玉七依旧带着西夏人的一些特征，肌肤比蜀葵都白，一双眼睛黑得发蓝，鼻梁高挺，嘴唇嫣红，瞧着跟个小仙童似的，可爱又好看！ 蜀葵笑吟吟抬手在玉七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淘气包！” 看到原先有些阴郁的玉七一天天变得阳光起来，蜀葵心里很喜欢。 玉七被蜀葵敲了一下，立刻小狗般眯着眼睛笑了。 素兰和粉樱跟着林瑜下去了一趟，很快便用食盒把菜肴都送了上来，有炙羊肉、香螺炸肚、卤鸭舌、清蒸蟹、鸡丝鲊、鹅肫掌汤齑等，都是京城名菜；另外考虑到蜀葵的口味，林贞还点了荼蘼粥等甜食，皆用精致的碧瓷碗碟盛了，令人食指大动。 蜀葵开开心心吃了一顿。 因为蜀葵要在这里等着赵曦来接，所以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下素兰和粉樱在包间内陪着蜀葵。 粉樱和素兰把锦榻拾掇好，铺设好铺盖，把窗帘拉好。 窗帘一拉，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 粉樱和素兰服侍蜀葵躺好，便去屏风外面守着了。 蜀葵自从有了身孕，就有些嗜睡，很快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蜀葵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身边有人，仿佛有人正在近距离窥伺她。 蜀葵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向窗帘看去，窗帘后面微微凸起，似乎藏了一个人。 蜀葵吓得身子僵在了那里，装作翻了个身，手却伸到了枕边——枕边放着她卸下来的簪环！ 她摸了一支簪子。 蜀葵把簪身翻转，突然坐起，对准窗帘突出之处刺了过去。 她的手被人隔着窗帘拿住了。 一张秀美的脸从帘子后探了出来，狡黠地对着她眨了眨眼——赵旭！ 蜀葵惊得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正要尖叫，嘴巴却被一个温暖干燥的手捂住了。 赵旭整个人从窗帘后钻了出来，盘腿坐在锦榻里面，脸上带着恶意的笑看凑到蜀葵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叫啊！把外面侍候的人都引进来，让她们看看白夫人在偷会，而这个正是在下！” 蜀葵心脏怦怦直跳，大脑急速转动，权衡了利弊之后，她抬手拿开了赵旭捂着她嘴的手，又挣脱了被赵旭捏着的右臂，右手依旧反握着那支簪子，悻悻然看着赵旭。 隔了一道屏风就是粉樱和素兰，门外就是柳杞和林贞，赵旭的名声和命比她重要，应该只是想恶作剧。 赵旭原先吓白蜀葵一下的，没想到白蜀葵这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似笑非笑看了白蜀葵一眼，又凑了过去，声音低如蚊蚋：“瞧着可比先前多了，让我摸一摸，看看是不是更！” 蜀葵压低声音，轻轻道：“殿下，我一条贱命不值什么，您可是当今皇太子，我若大喊一声，到时候对谁有利？是安亲王，还是我家王爷？” 赵旭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眼神阴冷看向蜀葵。 蜀葵觉得四周似乎冷了下来，似乎突然间被冰雪覆盖，她心脏跳得很快，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可是蜀葵知道，自己如果一时软弱，就会被赵旭得逞，她深吸一口气，低低道：“殿下，数到三，我就要喊了！” 赵旭斜睨了她一眼，不相信蜀葵敢找死毁了她自己。 蜀葵屏住呼吸，低低数到：“一！” 顿了顿，接着道：“二！” 就在蜀葵下定决心要喊出三的时候，赵旭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突然钻进窗帘不见了。 待蜀葵反应过来，扑到窗边拉开窗帘，却发现窗子虚掩着。 她推开窗子，发现外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蜀葵探身往下看，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曾经有人出现过。 正在这时，屏风外传来素兰带着睡意的声音：“夫人，您醒了？” 蜀葵“嗯”了一声，道：“素兰，叫醒粉樱，我们现在就走！” 她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离开摘星楼的时候，蜀葵吩咐林贞：“你派人去西华门外候着王爷，若是王爷出来，就说我家去了！” 林贞答应了一声，叫过林瑜交代了一下。 在长宁坊宅子内院明间的罗汉坐定，蜀葵的心这才真正稳了下来。 她默默思索着：赵旭是不是疯了？今日之事该如何与赵曦说？ 摘星楼那个包房，赵曦应该还会去与别人谈事，可是看上去赵旭似乎很熟悉那个地方，他会不会对赵曦不利……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赵曦往蔡贵妃居住的飞云殿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方才胡青看他的神情——赵曦总觉得胡青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思索片刻，赵曦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没过多久，蔡贵妃居住的飞云殿便隐隐在望了。 蔡贵妃刚刚送走了入宫问安的蔡太尉夫人、蔡大夫人和蔡二夫人。 因要笼络赵曦，所以她表现得愈发的和蔼可亲，简直是世上难得的慈母。 赵曦知道自己这位名义上的母妃素来面甜心苦，对自己愈是慈爱，自己就会吃愈大的苦，因此并不买账，依旧如前一样淡淡的。 蔡贵妃白送出的母爱没被赵曦接受，也有些窘，便试图转移话题，艳丽的脸上现出一抹慈爱的微笑，看向赵曦：“阿曦，你明年就要满二十岁了，该加冠了，你父皇很着急的婚事，特地宣本宫过去，说本宫再不张罗你的婚事，就要下诏申饬本宫呢！” 赵曦垂下眼帘，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一切由父皇做主。” 蔡贵妃讲了半日，赵曦只顾鸡同鸭讲，弄得蔡贵妃脸上的微笑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她竭力把话题往婚事上引。 她略想了想，想起蔡二夫人方才还在担心蔡敏茱嫁给赵曦后，赵曦的那个宠妾白氏不肯让出甘州平亲王府的正房，到时候闹得蔡敏茱下不来台，便道：“阿曦，夫妻本为一体，明年你大婚后，王妃可得居住在正房啊！” 赵曦面无表情道：“多谢母妃关怀。” 蔡贵妃：“……” 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蔡贵妃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干巴巴道：“阿曦，飞云殿开销太大，本宫手头近来有些紧！” 前几年每逢节气，赵曦都命人往飞云殿送来大批的珠宝绫罗绸缎，甚至直接送真金白银，因此在诸妃位中，蔡贵妃的日子过得最滋润最逍遥；可是今年不知为何，已经快十一月了，这一年都快要结束了，赵曦还没派人来送各种节礼，弄得蔡贵妃的大亏空没处填补！ 蔡贵妃的胃口被赵曦这便宜儿子养大了，想要缩回去可太难了。 赵曦闻言，淡淡看了蔡贵妃一眼，道：“母妃，儿臣手头也有些紧。” 蔡贵妃：“……” 赵曦起身，施施然行了个礼：“儿臣在飞云殿耽搁了太久，言官怕是又要非议了，母后也累了，儿臣告退！” 蔡贵妃正思忖着如何从赵曦身上扒层皮，弄二三十万两银子先填了亏空，听说赵曦要走，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顿时愣了愣。 赵曦不等她反应过来，长长一揖，恭谨地退了出去。 蔡贵妃：“……” 目送着赵曦远去的背影，蔡贵妃恨恨道：“贱婢生的贱胚子，真是狗肉不上台盘！” 她气咻咻发了阵子脾气，仰首思索起来。 不管如何，第一得勒着赵曦拿出三十万两银子来，十万两填补亏空，十万两给赵晨拾掇新府邸，十万两拿回太尉府做明年的嚼用！ 冬日傍晚的皇宫，天空明净，树木萧瑟，宫阙巍峨。 赵曦走向西华门，心中莫名的悲凉。 他从上午入宫直到现在，不管是亲生父亲正安帝，还是名义上的母妃蔡贵妃，没有一个人想起来问问他饿不饿。 这世上，唯有两个人会想到他饿不饿冷不冷，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蜀葵。 想到这里，赵曦的心渐渐变得暖和起来，脚步也加快了。 他身高腿长，很快便到了西华门。 赵敏、宋节、林瑜和孙沛他们都在西华门外候着，见赵曦出来，忙忙迎了上去：“王爷！” 赵曦在人群中看到了林瑜，不禁一愣——林瑜不是跟着蜀葵去延庆坊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他扬眉道：“林瑜，夫人呢？” 林瑜忙拱手道：“禀王爷，夫人有些累，离开摘星楼回家去了，让小的在这里候着王爷！” 赵曦听说蜀葵提前回去了，不由觉得有些怪担心：蜀葵那么贪玩，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她为何不等着自己去接，好在外面多玩一阵子呢？ 想到这里，他当即接过赵敏递过来的马缰绳，认镫上马，一夹马腹疾驰而出。 宋节等人纷纷上马，打马追了过去。 蜀葵下午有些疲惫，便进卧室睡下了。 衾枕还遗了些赵曦身上那种淡淡的薄荷味道，很是好闻，蜀葵轻轻嗅了嗅，觉得自己似被赵曦的气息所包围，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蜀葵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还没醒。 最后还是素兰粉樱担心她睡颠倒了，做主把她叫了起来。 蜀葵起来之后神清气爽，接过素兰递来的温开水喝下，便吩咐妙真去小厨房交代一下，做几样赵曦爱吃的几样饭菜，再炖上鸡汤，预备等赵曦回来用鸡汤给他下银丝面。 把这些事情安排停当之后，蜀葵并不急着起身，而是懒洋洋歪在床上继续想心事。 和赵曦在一起这么久，对蜀葵来说，赵曦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一想到赵旭有可能会利用摘星楼那个包间对赵曦不利，蜀葵的心就悬了起来。 可是如果她告诉赵曦今日之事，赵曦会不会怀疑她贞节有亏…… 想了一阵子之后，蜀葵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正要下床，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皂靴踏在青砖上发出的声音——赵曦回来了！ 蜀葵眼睛发亮，用手撑着锦褥坐了起来，满怀期待看着卧室门口。 绣花锦缎门帘被人掀起，赵曦走了进来。 看到蜀葵坐在床上拥着锦被看着自己，小脸睡得白里透红，眼睛水汪汪的，气色好得很，赵曦悬起的心这才落了下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很委屈，在蜀葵身边躺了下去，低声道：“蜀葵，我饿了！” 蜀葵闻言，心疼得很，忙拿起床头叫人的金铃，叫了素兰进来，急急问道：“素兰，你去小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若是还都没影的话，先给王爷下一碗鸡汤银丝面！” 素兰忙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蜀葵起身下了床，走到锦榻边，拿出盛放她的零食的果盒，立在那里拣了半日，终于挑选出了一个不那么甜的澄沙团子，回去喂赵曦吃了。 赵曦不喜欢吃甜食，那么多零食点心，也只有这个澄沙团子不那么甜了！ 赵曦刚把澄沙团子吃完，素兰和妙真便把晚膳取了过来。 蜀葵知道赵曦爱吃鸡汤银丝面，便先给赵曦盛了一碗鸡汤银丝面，自己陪着赵曦一起用了晚饭。 用罢晚饭，蜀葵撒娇道：“阿曦，咱们出去散散步吧！” 赵曦原本有些累，可是看了蜀葵一眼，见她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似有话要说，便答应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东客院前面有大片梅林，蜀葵想去看看梅花，便与赵曦一起出了内院，慢慢向东客院方向走去。 还没到梅林，他们便听到了依稀的笛声。 蜀葵侧耳倾听一会儿，道：“是笛声。咱们府里谁会吹笛？” 赵曦笑了，道：“应该是柳杞。” 柳杞会吹笛，而且居住在东客院，距离梅林不远。 愈往前走，笛声就越发清晰，蜡梅的清香也就越发浓了，似夜空中缥缈的歌声，冷香隐隐，缠绵悱恻。 蜀葵很喜欢蜡梅的清香，皱着鼻子用力吸了一下。 赵曦看了她一眼，凤眼中含着笑意。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梅林内的小径上，笛声又有些远了。 蜀葵伸手抓住赵曦的手指：“阿曦，前面有一个原木长椅，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赵曦由她牵着走了过去。 蜀葵和赵曦一起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把双手轻轻地覆盖在腹部上，嗅着四周梅林散发的清香，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 突然蜀葵这时候感觉到肚子似乎震动了一下，她吓了一跳，集中注意力感受着，发现手能够感觉到肚皮下孩子在蠕动。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自己要做母亲了！ 一阵狂喜席卷了蜀葵，她的眼睛湿润了——这是她和赵曦的骨肉！ 赵曦今日似乎心思很重，默不作声坐在一边。 蜀葵终于做出了决定。 如果她一味隐瞒赵旭对她的纠缠，赵旭那么狡猾，一定会利用这一点对她进行胁迫。 最重要的是，赵曦不知道摘星楼赵旭来去自如，万一吃了赵旭的暗亏，那么怎么办？ 既如此，不如说开！ 初冬之夜虽然寒冷，可是因为做出了决定，蜀葵心里异常的安详宁静，方才孩子在肚子里动了一下，这小小的胎动一下子牵动了她的心――还有不到六个月时间，她和赵曦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不知道孩子会像她，还是会像赵曦……她希望像赵曦。 赵曦瞥了蜀葵一眼，发现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浅粉色绣花宽身袍子，在寒冷的冬夜，实在是有些单薄，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了蜀葵身上。 蜀葵感受到温暖从背上传来，微笑着看向赵曦。 此时赵曦身上只穿着藏青锦袍，腰间还系着蜀葵绣的一条黑色绣花腰带，细条条坐在那里，看着说不出的潇洒自在。 蜀葵轻轻道：“阿曦，今日午后，我在摘星楼你的包间里睡着了！” 赵曦伸出长臂揽住了她，没有说话。 他的就是蜀葵的，毋庸多言。 蜀葵依偎在赵曦怀中，低声道：“我原本睡得正香，突然醒了，发现窗帘后面有人，正是赵旭！” 赵曦闻言，凤眼微眯看向蜀葵。 蜀葵瞬间就感受到了赵曦身上散发的寒意，忙加快语速：“当时我吓一跳，想着素兰和粉樱就在屏风外面，柳杞他们就在门外，就不怎么害怕，当时就要叫出来，结果赵旭就消失在窗户后面了。我掀开窗帘，却什么都没看到，往窗外看，也没有看到人。” 她握住赵曦的手，眼睛看着赵曦的眼睛，声音低而清晰：“我想着你怕是还要在摘星楼见人，万一中了赵旭的圈套，因此想着得告诉你！” 见赵曦依旧一瞬不瞬看着她，蜀葵不由有些恼：“怎么？你以为我和赵旭有什么？” 赵曦一把抱住了蜀葵。 赵旭这厮，一直觊觎他的蜀葵，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周围很静，远处的笛声，近处风吹梅林的声音，都变得渺茫起来，唯有耳畔赵曦的心跳声，那么清晰，那么鲜活。 这令蜀葵感到了拥有的幸福。 在赵曦迎娶王妃之前，能享受几时，就享受几时吧！ 回到内院，赵曦陪着蜀葵睡了下来。 等蜀葵睡熟，赵曦起身穿上外袍，离开了正房。 今天在宫中遇到胡青时，胡青的眼神当真是太怪了，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内院值事房还亮着灯，刘婆子正坐在灯下做针线，值事房角落里的一条窄榻上，玉七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赵曦走到值事房门外，抬手敲了敲。 刘婆子见王爷独自一人出来，不敢多问，忙起身拿了钥匙打开了内院门，恭送王爷出去，自己又回了值事房坐下。 赵曦立在内院门外，略顿了顿，然后轻轻拍了三下手。 前方那株茂密的松树上忽然滑下了一个人，轻捷地走了过来，拱手施礼道：“见过王爷！” 大门廊下挂着几盏灯笼，清清楚楚照出了那人的脸，这是一张放到人群中去根本找不出来的脸，面目普通，一点特色都没有，实在是太普通了。 赵曦轻轻问道：“你去见胡青，打探到什么消息？” 那人往前进了半步，低声道：“王爷，胡青说他有要紧的把柄在太子手中！” 赵曦秀致的眉挑了起来：“什么把柄？” 那人道：“胡青勾搭上了泌阳侯夫人，在静慈庵，被太子当场拿住，被迫签字画押摁了手印！” 赵曦：“……” 泌阳侯夫人可是他那父皇的禁脔，就连泌阳侯自己，都被派驻到了辽东苦寒之地，好多年没回京城了。 胡青没事招惹这风流女人做什么！ 那人见赵曦若有所思，便道：“王爷，胡大人说了，若能弄到那份保证书，偏殿下毒一案他定会尽心竭力。” 赵曦冷哼了一声，道：“他还敢威胁我！” 那人忙又道：“胡青还愿意把女儿嫁给您！” 赵曦冷哼了一声，道：“他的女儿，赵某不敢领教，你去告诉他，他若是想要这条命，就好好查案，至于其它，我帮他想办法！” 那人答了声“是”，扑棱棱飞身上树，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赵曦又在门口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进了内院。 刘婆子一直等到王爷的脚步声听不到了，这才从值事房出来，拿着烛台关大门去了。 值事房角落里的窄榻上，玉七悄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上午赵曦一直在外书房见人，一直到了将近午时，这才闲了下来。 他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宋节就进来回报：“禀王爷，安校尉求见！” 赵曦放下茶盏，道：“让他进来吧！” 如今正值非常时期，他与安初原来往未免有些不妥，因此说好由安初原的侄子安琳从中间传递消息。 第二百五十七章 长身玉立的安琳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齐整的铠甲。 进了书房，他摘下兜鍪单膝跪下：“属下见过王爷！” 起身后，安琳低声道：“禀王爷，家叔命标下传话！” 赵曦淡淡道：“说吧！” 安琳这才道：“家叔说陛下已命刑部尚书李鹭光、京兆尹胡青秘密查办崇平殿茶水太监李茭白下毒一案。” 听到事情走向完全在自己计划之中，赵曦自是欢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吩咐道：“你去休息一下吧，继续回杏花营驻防，明年初春另有重任。” 安琳心中一喜，抬眼喜孜孜看向赵曦，却慑于赵曦的积威，不敢多说，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眼看着快到中午，赵曦起身回了内院。 进了内院，赵曦一问素兰，才知道蜀葵一直没起来，到现在还在睡， 听说蜀葵还在睡，赵曦洗了手便进了卧室，打开帐子也上了床，双手伸到蜀葵衣内，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摸了摸。 蜀葵腹部软绵绵热乎乎的，赵曦在她肚子上摸了又摸抚了又抚，蜀葵依旧阖目而睡。 赵曦摸着摸着，忽然觉得蜀葵的肚子似乎震动了一下，他还以为蜀葵醒了，故意震动腹部吓他，便笑着又摸了上去。 谁知那里又震动了下，赵曦被吓了一跳，忙把手贴到方才那一处，发现自己的手能够感觉到蜀葵肚皮下孩子似乎在蠕动！ 赵曦整个人愣在了那里：里面是他和蜀葵的孩子？这孩子已经会动了？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这是他血脉的延续啊！ 赵曦鼻子有些酸涩，眼睛湿润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侧身挨着蜀葵在床边躺了下来，把脸贴到蜀葵丰润的长发中，把蜀葵揽在怀中，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蜀葵睡得迷迷糊糊的，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钻入赵曦怀里。 赵曦把她抱入怀中，伸手缓缓地自上而下抚摸蜀葵的背。 他想起蜀葵早饭没用，一直睡到现在，不由有些担心，便在蜀葵屁股上拍了拍，试图叫醒蜀葵。 蜀葵好不容易卸下了心里的大包袱，自然放松得很，此时睡得跟猪一般，根本叫不醒。 赵曦见她嘟着嘴睡得正香，便凑过去了蜀葵柔软温暖的唇，轻轻咬了几下。 蜀葵被赵曦咬醒了。 迷迷糊糊间她反口赵曦的下唇咬了一下。 在尝到微咸的血腥味的同时，蜀葵彻底醒了过来。 赵曦面无表情地看着蜀葵，薄薄的嘴唇上破了个口子，一滴鲜血正盈盈欲滴。 蜀葵知道自己闯祸了，眼珠子转了转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她求饶地一笑，左臂伸出揽住了赵曦的脖子让他低下了头，伸出舌头舔去赵曦唇上的血，然后便趁赵曦张口，探入小舌和他纠缠在一起。 赵曦下面涨得发疼，可是理智却告诉他蜀葵该起来用饭了，便把被自己吻得瘫软的蜀葵推开，面无表情道：“蜀葵，你肚子在咕咕叫！” 蜀葵嘴唇红肿，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胃部，当真觉得饿得很，简直能吞掉一桌宴席。 她蹙眉道：“阿曦，我好饿！” 赵曦忍住笑意，自己先下了床，一边背对着蜀葵换衣服以平复身体，一边道：“蜀葵，下午我带你去拜见一个人！” 蜀葵听到赵曦用的是“拜见”，不由笑了，道：“是哪位长公主么？” 赵曦见她如此聪慧，很是赞赏，转身在蜀葵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嗯。是德敏长公主！” 蜀葵闻言，顿时醋海翻波，想起了另一位德雅长公主的独生女儿永昌县主似乎钟情于赵曦，便似笑非笑瞟了赵曦一眼，拉长声音酸溜溜道：“原来不是德雅长公主啊！” 赵曦理都不理她，根本不接她的话头，伸手揪了揪蜀葵的耳朵，直接道：“去罢德敏长公主府，我再带你去菩提庵！” 蜀葵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是金水河与汴水汇合处的那个菩提庵么？” 赵曦“嗯”了一声，道：“那里香火颇为旺盛，我带你去拜一拜！” 蜀葵自然清楚赵曦是要祭拜生母玉氏，便不再调笑，正正经经答了声“是”。 赵曦先出去了。 蜀葵闻到外面传来了她喜欢喝的牛肉汤的味道，便简单理了理妆容，也走了出去。 德敏长公主府正堂，德敏长公主和德雅长公主分宾主坐着，正在说着话，门口处立着几位有体面的丫鬟和妈妈。 虽然无儿无女，可是德敏长公主过得颇为潇洒自在，她端坐在锦椅上，看看正有求于自己的德雅长公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乐滋滋地预备看一场好戏——京中贵族圈中谁不知道德雅的女儿永昌县主爱慕皇三子平亲王，甚至为情所困，派了奶娘到甘州平亲王封地打探情况！ 德雅的生母比她生母出身更高贵，德雅生得比她美丽，比她更受父皇宠爱，驸马比她驸马更出众，比她有钱，比她……还多了个女儿，如今却求到了她这里，真是大快人心啊！ 多谢皇兄把为赵曦选妃一事交给了她主持，要不然怎么能看这一场好戏？ 德雅长公主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瞧着玉容俨然，心里却在骂娘。 在宫中未曾下降的时候，德敏就不停地与她争锋，两姐妹简直是斗了一辈子，没想到末了自己为了宝贝女儿，却向这宿敌求情！ 可是想起自己那宝贝女儿永昌，德雅长公主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父母为了孩儿，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永昌打小就喜欢赵曦，如今知道赵曦要选妃，还能不动心？ 她这当娘的自然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永昌瞧着温柔省心，其实最会拿软刀子磨人，她这当娘的，不得不为女儿谋划一二了！ 德敏长公主戏弄够了德雅长公主，终于小小的出了一口气，这才似笑非笑拿出了一个单子递给了德雅长公主：“这是我拟的选妃名单，你瞧瞧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德雅长公主一展开单子，便看到了最前面的一行字——“蔡太尉府二房嫡女蔡敏茱”。 她的眉毛立即竖了起来，强忍着接着往下看。 第二行是“京兆尹胡青嫡女胡晓云”，第三行是“枢密使李染成嫡女李眉竹”，第四行是“户部侍郎郑云平嫡女郑敏”，下面密密麻麻，还有一长串。 德雅长公主很不高兴地看向德敏长公主：“为何列这么多候选者？” 德敏长公主优雅地笑了：“皇兄召见我，亲自交代，说要给阿曦选一正妃、二侧妃，三夫人，单是这就六位了，自然要多列些名门闺秀，好好选择了！” 德雅长公主忍住气，道：“德敏，把我家永昌名字也添上吧！” 德敏长公主端起正安帝赏赐的素心瓷茶碗，用碗盖拨了拨，抿了一口茶，状甚闲暇，就是不吐口。 德雅长公主气得太阳穴突突直疼，竭力忍耐着，拿出了一叠银票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推到了德敏长公主那边。 她这个妹子，一向眼皮子浅，又假正经，明明爱财如命，还非要做出一副清高正直的模样，看看她见了这万两银票的反应吧！ 德敏长公主睨了那叠银票一眼，见最上面那张是一千面值的，这一叠约莫有一万两了，便微微一笑，道：“既然永昌喜欢阿曦，那我这做姨母的，自然要有成人之美了！” 她当着德雅长公主的面，提笔把永昌县主的名字添在了第一个，然后含笑看向德雅长公主：“姐姐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我已经奏明了皇兄，要在那日举办一次梅花花会，遍邀京中高门男女，只是不曾选得地点……” 德雅长公主忙道：“德敏你是知道的，我在城西有一座仙梅别业，景致倒是颇可入眼！” 德敏长公主微微一笑：“陛下之意，是要在皇家园林举行这次盛会！” 连举办的地点都要在德雅自家的别业中，想得倒是美！一万两银子，还没那么大的作用， 德雅长公主坐在她的大轿中，默默想着心事。 她既然打算遂了宝贝女儿的心，扶持永昌县主做平亲王妃，便要一切都为女儿考虑谋划。 德雅长公主思索良久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别人想不到的事情。 作为正安帝的妹妹，德雅长公主自然知道赵曦的生母可不是宫中那位蔡贵妃，而是当年正安帝在潜邸中颇为宠爱的玉姨娘。 她算了算日期，隐隐记起今日似乎是玉姨娘的忌日…… 玉姨娘死后并未葬入皇陵，而是葬在汴水和金水河的交汇处菩提庵的后山，也正因为如此，赵曦早早安排人主持菩提庵，以为生母祭祀…… 既然是赵曦生母的忌日，赵曦人在京城，不可能不亲自去祭祀的。 德雅长公主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用罢午饭，赵曦骑着马护着蜀葵的软轿，在众亲随的簇拥下，往德敏长公主府而去。 到了德敏长公主府，早有人候在那里了，引着赵曦一行人直接进了公主府，一直行到公主府正房大门外才停了下来。 赵曦下了马，负手立在轿前，待蜀葵从轿子下来。 德敏长公主得到通报，已经带着人迎了出来，一眼便看到赵曦身材高挑，从背面看，已经长成了宽肩细腰长腿的大人模样，正立在一个软轿前面。 轿中很快便下来了一个年纪极轻极美貌的少妇。 少妇松松裹了件雪白的狐裘，可以看到里面穿着件浅绿底栀子花刺绣饰边通袖袄，下面系了一条月白裙子，堕髻上簪着银镶白玉蜀葵花步摇，步摇上垂着串璀璨夺目的金刚石坠子，脸畔一对银镶白玉蜀葵花形耳坠晃晃悠悠，令她整个人瞧着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白蜀葵花，别有一番清艳而美丽的风情。 她最美丽的还是眼睛，一双眼睛黒泠泠的，清澈而通透，眼波流转间令人心醉。 德敏长公主微微颔首：怪不得阿曦专房专宠，这位白夫人确实美得惊人！ 她一边迎上去，一边在心里忖度着：要开始选妃了，阿曦带着他的宠妾过来，究竟有何意图？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上前。 德敏长公主含笑看向赵曦。 赵曦今日头戴皂纱折上巾，披着玄缎披风，身上穿着宝蓝色圆领长袍，腰围黑玉腰带，整个人高挑俊秀如临风玉树。 见德敏长公主迎了出来，赵曦便松开蜀葵的手，拱手行礼：“见过姑母！” 蜀葵忙跟着行礼：“见过长公主！” 德敏长公主眼睛从赵曦挽着白夫人的手上移开，矜持地微笑着上前，扶起了蜀葵：“自家亲眷，不须多礼！” 听到德敏长公主说出“自家亲眷”四个字，赵曦心中很是满意，便看了德敏长公主一眼，以示嘉许。 他在西北高高在上惯了，不由自主就带了久居上位者的气派出来，德敏长公主一下子便感受到了，心知这位侄子长期把持西北战略要地，位高权重，一言九鼎，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小少年了，态度便带了三分恭谨，引着赵曦和白夫人往正房走去。 孙沛等王府侍卫留在了外面，粉樱和妙真则一人碰了一个锦缎包袱跟了进去。 一时分别宾主坐下，寒暄几句之后，赵曦便直奔主题，吩咐蜀葵：“把给姑母带来的礼物拿过来吧！” 蜀葵含笑起身，示意粉樱和妙真上前，把两个锦缎包袱解开，露出了里面的崭新锦匣，又一一摁开了锦匣的消息，然后往一边退了一步，屈膝行了个礼：“长公主请看！” 德敏长公主凝神看了过去，却见左边生得平凡些的丫鬟捧着的锦匣中光华璀璨，耀眼夺目，原是一套金刚石头面；右边美貌些的丫鬟手中捧着的锦匣一片金灿流光，原来是一套红宝石赤金头面，黄金赤澄，红宝石圆润莹洁，颗颗火红。 哪有女人不爱金刚石和红宝石？ 德敏长公主的心跳都快了起来，她看了看蜀葵，又看向赵曦。 这两件头面的价值远超一万两，阿曦的出手可比德雅大方多了！ 赵曦看着德敏长公主微微一笑，胜过了千言万语。 德敏长公主一切都明白了过来，眼中含笑，看了赵曦一眼，道：“我已经禀明了皇兄，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那日要在金明池举办一次梅花花会，遍邀京中高门男女，到时候阿曦你带着白夫人过来吧！” 赵曦含笑道：“姑母盛情，侄儿恭敬不如从命了！” 姑侄二人当着蜀葵的面达成了交易。 蜀葵在一旁看着德敏长公主和赵曦，心里早明白了过来，知道赵曦是在为她打点，心中不由一阵酸涩，脸上笑容却更加灿烂。 从德敏长公主府出来，赵曦带着蜀葵出城往菩提庵而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菩提庵位于汴水和金水河的交汇处，正处于在东京和中牟县之间，距离中牟县的距离更近一些，再加上蜀葵乘坐的又是软轿，因此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赵曦蜀葵一行人才赶到了菩提庵。 作为千年古刹，菩提庵的香火一向旺盛，赵曦蜀葵一路行来，官道上络绎不绝，都是从菩提庵烧香回来的人。 到了菩提寺山门前，赵曦下了马，从轿中扶出了蜀葵。 因赵敏提前来交代过了，赵曦蜀葵一到，一个中年尼姑就带着几个尼姑迎了上来，正是菩提庵的知客静心。 静心上前稽首：“王爷、夫人，主持在静室等候多时。” 赵曦微微颔首，挽着蜀葵的手，随着静心进了山门。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山门前已经没有什么人，清静得很。 蜀葵随着赵曦走在青石台阶上，间或能听到鹩鸹“呱”的一声叫，然后扑棱棱飞走了。 她的心也静了下来，由赵曦牵着，稳稳当当一步一步缓缓登着青石台阶。 静心心很细，见王爷牵着白夫人的手走得很慢，便也放慢了脚步，引着赵曦他们往前走去。 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静心还没去通报，便有一个面容清秀的中年尼姑迎了出来，正是菩提庵的主持安心。 安心迎了出来，眼睛一直盯着赵曦，瞬间湿润了，她微笑着稽首道：“王爷、夫人，请！”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随着安心进了正殿。 正殿内香烟袅袅，鲜果鲜花俱全，供奉的唯一牌位便是赵曦母亲玉氏的灵位。 赵曦松开蜀葵的手，怔怔看着上方写着“显妣孺人玉氏生西之莲位”的牌位，眼睛立时便湿润了。 安心等人都退了下去，正殿内只剩下赵曦和蜀葵。 赵曦恭恭敬敬上前磕头进香。 他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在心里向母亲禀报：母亲，这是蜀葵，儿子的女人，她已经有了身孕，儿子已经有后了，特地来禀报母亲…… 蜀葵静静立在赵曦身后，凝视着烟雾缭绕中的牌位，心中感慨万分。 赵曦起身，因为眼睛湿润了，颇为不好意思地看向蜀葵：“蜀葵，来，见过母亲！” 蜀葵当即上前，端端正正磕头行礼，默默祷告着：母亲，我会好好照顾阿曦，我会给阿曦生儿育女，用不让阿曦孤独，您放心吧！ 祷告完毕，她与赵曦一起上了香。 赵曦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蜀葵拈香跪拜，眼睛再次湿润了。 母亲为了把他生下来，受尽了苦楚。 为了让他能够活下来，母亲不得不听从正安帝的安排，把他记在了蔡贵妃名下，而她却被幽禁在嵩山别院直到溘然长逝。 子欲养而亲不待，说的就是他和母亲。 赵曦心里一阵绞痛，眼神忧伤看向正在向母亲祷告的蜀葵，暗自下了决心，决不能让蜀葵和他的孩子再重复母亲和他的痛苦，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着蜀葵，护着蜀葵生的孩子…… 出了正殿，赵曦把蜀葵送人了原先蜀葵呆过的桂香院，由安心和粉樱妙真陪着，让孙沛带着人在院门外护着，自己则带着梁卿穿行过一重重的院落，从后面的角门出了菩提庵。 角门外是一个小小的柳林，柳林外便是运河了。 柳林外的运河边泊着一条乌篷船，一个青衣小厮正坐在船头钓鱼。 听到脚步声，他警觉地抬头看了过去，见是赵曦带着一个亲随过来了，忙钻进船篷里禀报去了。 片刻之后，一脸憔悴做落魄书生打扮的胡青从船篷里钻了出来，跳上岸迎向赵曦，声音黯哑：“见过王爷！” 赵曦一言不发，径直沿着运河岸散起步来。 运河上船来船往，船帆点点，在碧空之下美得像一幅画。 赵曦立在一处青石上，开口问胡青：“赵旭让你签字画押了？” 胡青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他似乎老了许多。 赵曦挑眉看向胡青：“他让你做什么？” 胡青黯然道：“他没对臣提出具体的要求，可是正因为如此，臣才更加害怕，日夜忧惧不能安枕……这一切原是臣的错，没有管住自己，只是辜负王爷栽培了……臣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王爷放心！” 赵曦仪态洒然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如果善加利用的话，你这件倒霉事也许可以变得对我们有利！” 胡青诧异地看向赵曦。 赵曦凤眼明亮，招手令胡青附耳过来，低低讲了几句话。 胡青一听，两眼发亮，欢喜之极，当即对着赵曦长长一揖：“多谢王爷！臣明白了！” 赵曦又提起了偏殿下毒案：“这个案子很是隐秘，你和李鹭光怕是审不出什么，审不出就审不出，照实报给陛下！” 他脸上的笑意变得奇怪起来：“咱们的目的只是让陛下开始怀疑他，达到这个目的，就可以了！” 找不出幕后凶手的话，正安帝可以倒着推算——偏殿下毒如果成功，得益者是谁？ 得益者便是幕后指使的人！ 赵旭不但是皇太子，而且是监国。 若是正安帝毒发驾崩，四个皇子中，唯有赵旭能得到好处！ 因为赵曦的宽解，胡青重新变得容光焕发，他抚掌笑道：“王爷的布置委实高妙之极，正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是赵旭指使，陛下才会更怀疑是赵旭指使！” 赵曦微微一笑，道：“我们按照原计划，继续实施！” 即使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推了赵昀继承皇位，赵曦也要继续做下去，因为赵旭不该觊觎他的蜀葵。 桂香院里静得很，带着运河水气的风轻轻吹过，清脆的鸟鸣时时响起，隐隐还有哗哗的流水声，真是一个静养的好地方。 因身怀有孕，蜀葵不愿就坐，便由安心陪着在院子里散步。 院中桂树上的桂花早已凋谢，不复去年过来的盛况，蜀葵仰首看着桂树的树冠，想起去年过来时桂树的枝叶间缀满米粒大的桂花，不由叹息了一声。 她抬眼看向静静陪着她的安心：“师太，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女眷单独居住的话，是否安全？” 安心含笑道：“白檀越，距离这里不远，便是王爷的神机营的驻地，如今在神机营主事的，正是王爷的亲信沈涟。” 蜀葵闻言，心中暗自点头，记在了心里。 两人正在散步，忽然一个小尼姑疾步走了进来，稽首道：“主持，永昌县主莅临，说是路过，正好进来歇息，知客让我禀报给您知道！” 安心闻言，略一沉吟。 第二百六十章 蜀葵忙道：“师太，您去忙吧，不用管我！” 安心闻言倒是笑了，吩咐小尼姑道：“就说我在闭关，让静心招待吧！” 小尼姑离去之后，安心陪了蜀葵入内，聊起了佛经中的各种典故，倒也有趣。 赵曦带着孙沛过来，在门外就听到安心在给蜀葵讲什么“拈花一笑”，当即一惊，马上抬腿进去，道：“蜀葵，我们回去吧！” 蜀葵肚子里可是有他的骨肉，万一宝宝在肚子里听了安心的鬼话，将来一出生就带了佛性，闹着要出家，那他这当爹的可不急死了！ 蜀葵正听得有趣，见赵曦进来，便笑眯眯摆了摆手：“且等片刻，等我听师太讲完！” 赵曦不管不顾，上前拉了蜀葵就走。 安心先前一直时候赵曦的生母玉氏，也照顾过赵曦，赵曦从小便是个靠谱孩子，她哪里见过这样急躁的赵曦，不由笑了起来，道：“夫人，放心吧，若是夫人方便，贫尼自会上门拜访！” 赵曦睨了安心一眼，一点邀请安心上门的打算都没有。 一时赵曦挽着蜀葵离开了桂香院。 蜀葵这才得空悄悄告诉赵曦：“阿曦，你的表妹来了！” 赵曦疑惑地看向她。 他的表妹实在是太多了，谁知道蜀葵说的是哪一个。 蜀葵嫣然一笑，道：“就是最美丽的那位呀！” 赵曦“切”了一声，依旧挽着蜀葵的手向前走。 蜀葵巧笑嫣然看向赵曦，故意甩了甩手，试图摆脱赵曦的手，口中道：“阿曦，若是你的未婚妻候选人，看见你宠我，不要你了，那可怎么办？” 赵曦睨了蜀葵一眼，依旧稳稳握住蜀葵的手，向前走去。 永昌县主从德雅长公主那里得知今日是赵曦生母的祭日，当即浩浩荡荡直奔菩提庵，谁知刚赶到菩提庵山门前，她便遇到了带着奶娘和丫鬟慢慢走来的胡晓云，一问才知道胡晓云是从运河乘船而来的。 这时候菩提庵的知客静心已经迎了出来，永昌县主没有办法，只得与胡晓云亲亲热热联袂进了菩提庵。 拜过各殿之后，永昌县主便吩咐静心：“你去吧，我和胡姑娘在庵内随意走走！” 安心离开之后，永昌县主和胡晓云边说边聊着天。 永昌县主忽然想起上次胡晓云让自己注意赵曦那个宠妾的肚子，便吩咐跟的人靠后一些，然后悄悄问胡晓云：“曦表哥那个姓白的妾室，到底怀孕没有？” 胡晓云掩唇一笑：“我怎么知道！” 又附到永昌县主耳边叽叽喳喳道：“你是平亲王的表妹，随便找个理由，到平亲王在长宁坊的宅子去拜访一下，认真看看白夫人的肚皮，可不就知道了？” 永昌县主笑而不语，心中却深以为然，预备找个机会见那白氏一次。 若白氏当真怀了身孕，那她一定要想个好法子，让白氏腹中那块肉自己落下来！ 见永昌县主清丽的脸上带着笃定的笑，胡晓云心中暗自得意。 她母亲给德敏长公主送了一份厚礼，让德敏长公主也把她的名字添入了平亲王妃候选人之列。 像赵曦这样位高权重又俊俏高挑的男人，即使做不了王妃，能做他的侧妃，胡晓云也是愿意的。 至于那位出身卑贱的白夫人，若是不知高低贵贱，胆敢私自怀上平亲王的子嗣，那就等着被弄死吧！ 想到这里，胡晓云若无其事道：“永昌，听说李眉竹也被德敏长公主选中了，要参加十月初十举行的梅花花会呢！” 永昌县主闻言很是诧异，脸上却不露分毫，含笑道：“那感情好，到时我们聚在一起，一定热闹得很！” 胡晓云优雅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呢！” 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手挽手登上了青石台阶，向菩提庵深处走去。 蜀葵正与赵曦说笑着向外走，却看到台阶下面一群丫鬟媳妇正簇拥着两个衣着高华的女子上来，定睛一看，那两个女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皆花容月貌，其中左边那位身材袅娜纤弱，一双凤眼熠熠生辉，正是赵曦的表妹永昌县主；右边的那位大眼睛尖下巴，很是俏丽，上次也见过，却不知是谁。 她微微一笑，悄悄挣脱赵曦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永昌县主与胡晓云边走边说着话，热热闹闹走了过来，一抬头便看到了立在上面的平亲王赵曦，顿时一喜，忙一拥上前，莺声燕语与赵曦见礼。 蜀葵没有说话，微笑着立在赵曦身后。 永昌县主凤眼含情脉脉凝望着赵曦，娇声道：“阿曦哥哥，前几日在仙梅别业刚见过面，怎么这么巧，今日又巧遇了！” 赵曦敷衍地“嗯”了一声。 永昌县主松开胡晓云的手，娉娉袅袅上前，笑容柔美：“阿曦哥哥，你这会子有空么？” 赵曦抬眼看向她：“我们正要回城。” 蜀葵在身后听得清清楚楚，赵曦的回答是“我们正要回城”，重音放在了“我们”二字上，显见赵曦和她是“我们”，不由心中暗笑，又有些甜蜜。 永昌县主娇俏地一拍手：“阿曦哥哥，好巧啊！我正要回去呢，阿曦哥哥护送我回去吧！” 赵曦无可无不可，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走，你也赶紧让人套车吧！” 永昌县主答应了一声，一叠声地吩咐跟着过来的丫鬟去传话。 然后一脸抱歉地看向胡晓云：“晓云，我要跟着阿曦哥哥回去了！” 胡晓云银牙暗咬眼中含笑：“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说罢，她眼波如水，扫了平亲王一眼，却发现平亲王正扶着他那个姓白的妾室，似乎要离开了，不由心中更是郁闷。 赵曦见场面忙乱，生怕有人碰着了蜀葵，便道：“我们在山门那里候着！” 说罢，他扭头看向蜀葵，伸出手道：“走吧！”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把手放在赵曦手中，稳稳走了下去。 胡晓云忙随着众人闪在一侧，大眼睛微微眯着，盯着白夫人的腹部。 白夫人今日松松裹了件雪白的狐裘，可以看到里面穿着件浅绿底栀子花刺绣饰边通袖袄，下面系了一条月白裙子，通袖袄甚是宽大，倒是看不出孕相来。 永昌县主眼波流转，视线也在白夫人腹部盘旋了一周，也没看出什么来。 她又看向白夫人的脸，发现白夫人今日妆扮得清艳而华贵，堕髻上簪着的银镶白玉蜀葵花步摇上居然垂着串璀璨夺目的金刚石坠子，当真是惹眼之极。 永昌县主目送着赵曦挽着白夫人的手下了台阶，心中已经起了杀心——阿曦哥哥被白氏迷惑到这种地步，不管她怀没怀孕，永昌县主都要除掉她了！ 到了山门外，赵曦护着蜀葵上了软轿，然后等永昌县主过来，这才上了马，护着蜀葵的软轿、永昌县主的翠幄沉香车，一行人往京城方向去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赵曦一行人进了京城，继续往前走。 到了分叉口，永昌县主命人叫了赵曦过来，柔声道：“阿曦哥哥，天已经黑了，我好害怕……” 赵曦骑在马上，略一思索，招手让孙沛过来，吩咐道：“孙沛，你护送县主回去！” 孙沛答了声“是”，带了一队侍卫，围住了永昌县主的翠幄沉香车。 永昌县主：“……” 她脸上笑容未变，声音柔美：“谢谢阿曦哥哥！” 然后轻轻松开了手中的车帘。 在车帘垂下来的同时，永昌县主清丽柔美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见对面倒座上坐着的丫鬟咏梅正低着头瑟缩着，便抬手“啪”一声扇了过去。 咏梅不敢躲开，只能硬生生受了这一耳光。 小姑娘的脸毕竟娇嫩，立刻肿了起来，巴掌印微微凸起。 永昌县主还不解恨，带着护甲的手又狠狠地挠了上去。 咏梅的脸顿时被挠出来几道血印子，沁着点点血迹。 她浑身颤抖，瑟瑟发抖，低声求饶着：“县主饶命！县主饶命！” 永昌县主没头没脑又挠了咏梅几下，这才解恨，一只只解下手中的护甲，扔到了脚底下。 她若是不痛快的话，别人也别想痛快。 今日白蜀葵让她不痛快，她早晚会报到白蜀葵身上去，让白蜀葵这一生一世都不痛快！ 孙沛护送永昌县主的翠幄沉香车进了德雅长公主府，一直到了正院前面。 永昌县主的贴身丫鬟咏梅扶着永昌县主下了马车。 天已经黑透了，不过正院前面挂着一排绘花鸟的羊皮灯，照得四周亮堂堂的，正在向永昌县主行礼的孙沛清清楚楚看到了咏梅肿起的脸和脸上的道道血痕。 他不动声色，行罢礼便退了下去，带着平王府的侍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曦离开内院去了外书房。 玉繁珂正在外书房候着他。 在国子监读了半年书之后，玉繁珂被赵曦安置到了肃州总督洪喜生幕下做书记，专门负责观察大宋西北与西夏交界两国民族混居处的各种问题。 肃州位于大宋和西夏的边境，当地边民相互杂居，有不少在西夏国内斗中失败的西夏族进入肃州居住。 汉族生育率低，而西夏族生育率极高，经过百年蕃息，渐渐的肃州有将近一半的百姓具有西夏族血统。 西夏族与大宋的汉族生活习惯不同，西夏族又过于恃强，常常欺负大宋的汉民，因此双方频繁发生矛盾，有时会酿成流血冲突，令肃州一直战乱不息，百姓难以安居乐业。 赵曦一直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因此安排玉繁珂过去观察。 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和纪录，玉繁珂已经纪录了厚厚一本子，预备赶来京城，与赵曦的智囊穆宁进行交流，以寻求解决的办法。 赵曦过去的时候，玉繁珂正在候见室与穆宁和石征宇激烈地讨论着。 赵曦没有打扰他们，在书案后坐了下来，单手支颐倾听着。 玉繁珂见赵曦来了，更加慷慨激昂。 他认为西夏族过于剽悍，头脑简单，而且懒惰成性，习惯了从汉民那里掠夺物资，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对骚扰闹事的西夏族进行严刑峻法，压制其气焰；同时从大宋人口繁密地区迁徙汉族百姓进入肃州，以稀释西夏族。 石征宇和穆宁没想到玉繁珂如此年轻，生得如此秀美，瞧着瘦弱多病，可是性格却很是强悍坚定，而且看问题比较深远，不由大感兴趣，由肃州问题为引子，引着玉繁珂谈起了大宋如今存在的各种问题。 赵曦也对自己这位表弟刮目相看，没想到短短一年多不见，玉繁珂变得自信自强，而且神采飞扬。 他心中很是欣慰，更加坚定了栽培玉繁珂的想法。 谈话告一段落，赵曦起身带着石征宇去了书房。 两人坐下之后，赵曦开口道：“先生，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石征宇得意一笑：“今日早朝，陛下亲自上朝去了。朝会散了之后，太子殿下去了崇平殿，陛下却拒而不见。” 赵曦闻言，垂下眼帘，心情甚是欢畅，道：“单是这个还不行，我们还得再加一把火！” 他低低说了几句。 石征宇略一沉吟，道：“颐和宫徐昭仪是蔡氏送进宫里的，她的家人还在蔡氏手中，这件事得由蔡氏来做！” 赵曦点了点头道：“请先生出面与蔡铮蔡钥商谈！” 石征宇慨然应诺，起身而去。 玉繁珂跟着赵敏进了书房，先奉了厚厚的一叠卷宗给赵曦：“王爷，这是臣在肃州搜集到得资料。” 赵敏接过资料，放到了赵曦面前的书案上。 赵曦翻看了几页，问了玉繁珂几个问题，玉繁珂都对答如流，先见都是自己脚踏实地探查过的。 谈罢正事，赵曦抬眼看向玉繁珂：“阿珂，我对你另有重任，你先住在王府候几日吧！” 玉繁珂忙起身，恭谨道：“表兄有赐，我原不敢辞，只是如今繁珠招婿上门，就住在竹影胡同表兄赏赐的宅子内。繁珠一向顽劣，我须回去探视一二！” 先前玉繁珂在国子监读书，赵曦便命人在国子监附近的竹影胡同给玉繁珂玉繁珠兄妹安排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宅子内也安排好了侍候的人，一应费用也由平亲王府负担。 后来因知道自己妹子的性子，玉繁珂去肃州前，便写信与赵曦商议后，寻了个妥善人家，给玉繁珠招婿上门了。 如今玉繁珠的夫婿名唤周华，正在国子监读书，因父母双亡，便由叔父婶婶做主，入赘玉家。 赵曦一听，也想起了玉繁珠的为人，沉吟一些，道：“表妹毕竟已经招婿上门，你常住的话不太方便。你不是喜欢穆宁么？穆宁隔壁的院子还空着，你就住进去吧！” 玉繁珂一听能够就近请教穆宁，欢喜之极，便道：“表兄，我去看看繁珠就回来！” 赵曦道：“去吧！” 他低下头，继续看书案上的卷宗。 眼看着快要到中午了，赵曦又见了几个人，便预备起身去内院陪蜀葵用午饭。 他刚走到书房廊下，孙沛便迎了上来，拱手行礼道：“王爷，属下有事要禀报！” 赵曦知道孙沛一向沉默寡言，便带着孙沛进了书房。 到了书房内，孙沛沉吟片刻，这才道：“王爷，属下昨晚送永昌县主回德雅长公主府，县主的贴身丫鬟扶了县主自车中下来，属下发现那丫鬟的脸都肿了，而且上面有几道明显的血印子，似是人指甲划出的！” 赵曦闻言，凤眼如电看向孙沛。 孙沛问心无愧，虽然有些惧怕王爷的气场，却依然迎着赵曦的视线看了过去。 赵曦仔细看着孙沛的眼睛，见孙沛双目清明，毫不畏惧，便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孙沛离开之后，赵曦缓缓踱到书房后窗，看着后窗外枯败的菊丛，陷入了沉思。 他确实考虑过要不要娶永昌县主为王妃。 他原想着永昌县主温柔天真，做了王妃的话，不会对蜀葵和他们的孩子不利，没想到…… 片刻之后，赵曦叫来宋节低低吩咐道：“你去找丁荫，让他去查一查永昌县主。” 丁荫是赵曦的暗卫，一向用来保护查探赵曦，并帮赵曦做一些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 宋节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赵旭带着冬秀静静立在崇平殿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正安帝还在发怒：“……这样的畜生，让他走，我不见他！” 赵旭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个所谓的“畜生”自然是他了。 从他有记忆到现在，四兄弟中，只有他常常被正安帝骂为“畜生”，只不过小时候是“小畜生”，如今随着年龄增长，变成了“畜生”。 这皇太子之位，他占住了多年，也被三位弟弟及其背后的政治势力攻击了多年，每次危机都被他化解了。 进去传话的安初原似乎说了句什么，正安帝怒火更炽，暴喝道：“儿子？我没有这样没有人伦的儿子！以前屡次害他的兄弟，现在又来害朕！” 赵旭嘴角微挑，冷冷笑了笑。 正安帝身边这位大太监安初原，早就被赵曦收买了，自然是要为赵曦说话的。 此时正值非常时期，待这一阵子风头过去，他自然要想法弄死安初原。 接着殿内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应是瓷器摔碎在地发出的声音。 赵旭知道正安帝的脾气，因此又等了一阵子，待正安帝平静下来了，这才立在殿外大声道：“儿臣此时百口莫辩释，请父皇细思，父皇立儿臣做了皇太子，又让儿臣监国代理朝政，难道儿子就那么没有良心？” 说罢，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然后道：“父皇，儿臣告退！” 说罢，退了出去。 回到东宫之后，赵旭独自一人坐在殿内饮酒。 冬秀悄悄问赵旭：“下毒之事明明不是殿下指使人做的，殿下为何不辩解？” 赵旭冷冷笑了笑，道：“我知道，偏殿下毒一事幕后主使是赵曦，可是我说出来了，这位父皇信么？”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这么多年了，因为偏宠赵曦的生母玉氏，父皇表面上待他这位嫡长子最好，其实心中最疼爱的还是赵曦！ 冬秀在一边呆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殿下，您不是……奴才打听到青州有一位大夫，据说最善于看男科……” 赵旭心情原本压抑得很，听了冬秀的话，又好气又好笑，道：“滚出去！” 冬秀不敢惹他，忙匆匆溜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赵旭自己拿起素心瓷酒壶斟了一盏酒，端起酒盏再次一饮而尽。 他先前怀疑自己被白蜀葵用膝盖顶成了不孕不育，从此不能人道。 可是这次在摘星楼见白蜀葵，赵旭知道自己能够人道。 不过更大的问题出现了—他目前似乎只对白蜀葵有反应！ 只是赵旭脑回路素来清奇，他并不把这件事当成问题。 白蜀葵是赵曦的妾室，可是如果自己当了皇帝，幽禁赵曦或者直接杀了赵旭，那白蜀葵不就属于自己了？何必担忧！ 怀着这样乐观的想法，赵旭又开始思索如何面对这次赵曦主导的偏殿下毒一事。 他早和他的谋士一起商议过。 众人都同意赵旭的看法——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此事沉淀下去。 赵旭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默默地观察，像个局外人一样，观察动物，观察植物，观察侍候他的人，观察宫中的嫔妃，观察众兄弟，观察朝中的大臣，甚至观察正安帝。 大约是失去的总是最珍贵的缘故吧，他这位父皇沉溺于女色，最喜爱赵曦生母玉氏那种类型的扇坠型小巧玲珑的美人儿。 经过多年的女色讨伐，正安帝的身子早已被掏空，赵旭一直觉得自己不必着急，只要看好几个弟弟，用不了几年自己就能顺势继承帝位。 去年赵旭差一点就美梦成真——正安帝差点一命呜呼，可惜的是赵曦的谋士石征宇用了针灸之术，辅以奇药，令正安帝得以续命。 如今正安帝身子稍好一些，便又故态复萌，开始饮用滇州巫医献上的药酒，以应付他那些年轻的宠妃。 赵旭请高人给正安帝看过脉象，知道正安帝如果继续这样子胡搞下去，不出一年，绝对会再次倒下。 对赵旭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进攻，而是防守，防备来自赵昀、赵旭和赵晨三方的冷箭。 赵旭又自己斟了一盏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从另一方面说，如今大宋朝已经千疮百孔内忧外患，也经不起别的折腾了…… 夜里下了一夜雨。 雨声淅沥，湿寒之气弥漫。 蜀葵睡在温暖柔软的床上，枕边躺着她最爱的男人，腹中是她最疼爱得宝贝，真是觉得幸福极了。 第二天早上，蜀葵一起床，便令人把朝廷这一年来的邸报都搬了进来，分门别类堆在西暗间内书房窗前的榻上。 她则看着自己的笔记，一一翻查，和自己写的文章进行对照——明日便是十月二十五了，正是穆宁给她上课的日子，上次课结束，穆宁给她布置的文章题目是《浅析而今大宋之大患》，得把数据再核实一下。 蜀葵正在忙碌，她那个小书童秀明送来了一叠帖子。 把这些帖子略翻了翻后，蜀葵挑出一个香喷喷的拜帖问秀明：“秀明，这位周夫人是谁？” 拜帖香得快要把人熏晕不说，帖子里的语气可真够肉麻，还称呼她为“小嫂子”。 秀明还不到十岁，瞧着稚气得很，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禀夫人，这位周夫人，便是住在灯影胡同玉宅的周夫人，闺名唤作玉繁珠，是住在东客院的玉先生的妹妹。” 闻言蜀葵不禁哑然失笑——居然还有玉繁珠送来的拜帖！ 玉繁珠居然还想来见她！ 玉繁珠居然还敢来见她！ 在帮着赵旭坑了自己之后，玉繁珠居然又腆着脸贴上来了！ 不过玉繁珠毕竟是赵曦的亲表妹，她的父亲对赵曦有救命之恩，她的兄长玉繁珂也被赵旭看重…… 作为赵曦最亲近的人，蜀葵自然得为赵曦考虑。 在心中计议已定，蜀葵含笑看向秀明：“秀明，请周夫人下午过来吧！” 秀明答应了一声。 蜀葵继续翻看着帖子，想着如果是赵曦亲信的家眷送来的帖子，她还是得见一见，以帮赵曦笼络人心。 翻到了最后，她把李可夫人傅氏和季英子夫人颜氏的拜帖寻了出来，吩咐秀明：“请李夫人和季夫人明日下午过来。” 明日是十月二十五，上午是她跟着穆先生上课的日子，自然不能见人，须得等到下午了。 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蜀葵有些疲惫，便让粉樱留在内院招呼着，她带着素兰到后花园廊下散步去了。 京城位于北方，冬日天气异常寒冷，后花园再精致也不过是些枯枝荒草苍松黄竹，更何况昨夜下了一夜的雨。 如今雨虽然停了可是立在廊下看去只见满地的枯枝败叶和一滩一滩的积水。 不过蜀葵却觉得这些景致瞧着虽然有些颓败，却别有一种萧条冷清的意趣，因此在游廊中慢慢踱着步，倒是自得其乐。 转了一阵子之后，蜀葵正在看探到游廊栏杆内的一枝蜡梅，素兰笑着道：“夫人，王爷来了！” 蜀葵扭头一看，看到寒风瑟瑟中赵曦带着小厮走了过来。 她笑盈盈打量着赵曦，见他穿着玉青色袍子，袍子洁净挺括，绫裤洁白如雪，皂靴纤尘不染，整个人高挑俊雅，好看得很。 蜀葵心中欢喜，上前握住赵曦的手。 赵曦的手一如往日，干燥洁净温暖，修长的手指灵活有力。 蜀葵让赵曦给自己暖手，仰首看向赵曦清俊的脸：“阿曦，你怎么来了？” 赵曦看向玉栀腹部，见她腹部已经明显隆起，便道：“我来寻你回家！” 又道：“该用午饭了，瞎跑什么！” 蜀葵看了看赵曦俊俏的侧脸，心道：阿曦，看在你生得这么好看的份上，我不和你争执了！ 她的手被赵曦握着，两人就这样慢慢走在游廊之中。 冬日的寒风吹到蜀葵的脸上，好像有一把小刀在慢慢地割，可她觉得此时此刻有赵曦陪着，即使风刀霜剑，心中也是热的。 用罢午饭，赵曦不知怎么的，很舍不得离开蜀葵，便陪着蜀葵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闲聊。 见蜀葵懒洋洋歪在那里，赵曦便故意问道：“蜀葵，明日可是二十五了！” 蜀葵依旧歪在那里，得意洋洋道：“我知道啊！” 赵曦秀致的眉挑了起来，凤眼亮晶晶看着蜀葵：“上次穆宁给你布置的文章，写完了么？” 蜀葵上次上课，还是十月十五，当时还在进京的路上，因此是在驿站中上的课。 赵曦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穆宁给蜀葵布置的题目是《浅析而今大宋之大患。 这个题目可够大的，很容易只看到表面问题，把文章写得浅显直白。 蜀葵胸有成竹，倚着锦缎靠枕舒舒服服躺在那里，懒洋洋道：“不就是《浅析而今大宋之大患》么，我早写完了！” 赵曦饶有兴趣地问蜀葵：“那你认为大宋朝最大的隐患是什么？” 蜀葵凝神想了想，道：“我这半年来一直在看邸报，把大宋这三年内的邸报都看完了。” 她垂下眼帘，思索着措辞：“阿曦，我发现咱们大宋，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强大……” 赵曦闻言，凤眼微眯看向蜀葵，等待着蜀葵的下文。 蜀葵拿了一个浅粉绣桃花抱枕抱在怀里，继续道：“首先是外部。大宋北部和西部分别与北辽和西夏这两个以游牧民族为主的国家接壤，游牧民族兵强马壮，却不事生产，对大宋虎视眈眈；大宋东南沿海又有倭寇肆虐，本朝多次派大将围剿，却始终没能全歼倭寇，因此大宋外部可谓强敌环伺举步维艰。” 赵曦认真地看着蜀葵，为了方便与蜀葵说话，也侧身躺了下来，与蜀葵两两相对。 他看着蜀葵美丽的眼睛，轻轻问道：“大宋内部呢？” 这两年他一直与石征宇、穆宁和王海潮讨论政局，都觉得大宋表面歌舞升平，其实内部隐患重重，若不改变，早晚会有亡国之祸。 蜀葵眼中浮现出忧虑：“我觉得大宋内部的问题也不少，最大的问题便是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问题。现如今土地逐渐集中在大官和大地主手中，而农民没有土地，一旦遇到灾年，就很容易酿成大乱——尤其是咱们西北，土地贫瘠，而且土地大部分掌握在王姓、马姓和胡姓等大地主手中，最易发生叛乱。” 她皱起眉头道：“可惜朝廷还看不到这一点，还不断施恩与那些拥有良田千顷以上的人家，给他们颁发什么千顷牌，还免了他们的赋税！哼！” 赵曦凤眼幽深神情严肃看着蜀葵，等着蜀葵继续往下说。 蜀葵说的，他也看到了，正在与石征宇穆宁等人研究解决的办法，没想到蜀葵也想到了。 蜀葵叹息一声，道：“其二是西北的西夏族问题。我问过穆先生，单是咱们西北的肃州，归附的西夏族登记在册的有六十万人。” “这些西夏族，原本是游牧民族，一向血腥善战，有极强侵略欲望，他们的部族被西夏国贵族欺负，因此不得不归附大宋，可是真的到了大宋，这些西夏族却认为大宋的肃州原本就是属于他们的领土，要把三州的汉族百姓给驱逐出去，恢复他们西夏族千年之前的荣光。” 她轻轻“呸”了一声，鄙夷道：“一千年前，华夏大地还没分崩离析，连如今的大宋、西夏、北辽当时都属于华夏国，包括当初的第戎部落！如今的西北，一千年前是第戎人的土地，第戎人早已融进了大宋的汉族，与西夏族何干？我们大宋，绝不可能因为他们西夏族的归附而分裂！” 赵曦静静看着虽然躺在那里却容光焕发的蜀葵，心中升腾起一种奇怪感觉。 第二百六十三章 似有一股，从赵曦的心中产生，缓缓流遍他的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和她想的一样！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和他一样爱着这个国家！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让他彻底相信！ 即使将来他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他也不会死不瞑目，因为他知道，蜀葵会保护他们的孩子，一步步稳稳走下去…… 赵曦伸出手臂揽住了蜀葵的腰肢，凑过去在蜀葵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心中有一种温暖而奇妙的感觉——原来，这就是知音！ 他和蜀葵，心灵相通！ 蜀葵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阿曦，大唐王朝没有亡于土蕃契丹，却亡于内部的农民造反因为有你镇守西北，有傅将军镇守北方，咱们大宋也不会亡于强大的西夏和辽国，而有可能亡于大官僚大地主占有绝大部分土地这个现实，亡于咱们大宋西北的西夏族……” 赵曦伸手在蜀葵脑袋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蜀葵的背部，道：“蜀葵，你认为大宋的这些内忧外患应该怎么解决？” 蜀葵眼神清澈无比，声音却带了些苍凉之意：“首先，要发展各种奇技淫巧，比如水利，比如武器——我发现这些你都已经开始了；其次，想办法破除大官僚大地主对土地的占有，让百姓拥有土地；第三，科举虽好，却过于狭窄了，需再开拓科举的科目，一切唯功是举，唯才是举，让底层百姓中有才能的人有往上爬的渠道；第四，在西北一方面大军压境严刑峻法，一方面广办学堂，让西夏族开始汉化——这些我发现你也已经开始做了。” 赵曦小心翼翼地把蜀葵抱在了怀里，在蜀葵额头上吻了又吻心道：原来蜀葵是我的知音啊！ 他对政治对治国具有极大的兴趣，没想到蜀葵和他一样！ 蜀葵这么聪明，那么蜀葵腹中的孩子一定也很聪明。 想到这里，赵曦觉得幸福极了，他把脸埋在蜀葵胸前，深深嗅了嗅蜀葵身上清雅好闻的体味，心中简直是满足极了。 正在这时，妙真在帘子外面禀报道：“禀王爷、夫人，周夫人求见！” 赵曦一愣：“蜀葵，周夫人是谁？” 蜀葵抿嘴一笑：“阿曦，周夫人是你的另一位亲表妹啊！” 赵曦：“……玉繁珠么？” 舅舅对自己有恩，赵曦觉得自己有义务扶养舅舅的这对儿女，更何况表弟玉繁珂又那么优秀。 只是如此优秀的玉繁珂，却有一个偏执又无知的妹子，真是令人叹息！ 见赵曦表情复杂，蜀葵不由“吃吃”笑了起来。 赵曦道：“你去东厢房客室见她吧，我回卧室歇一会儿！” 他果真进卧室睡觉去了。 蜀葵目送赵曦进屋，这才吩咐妙真：“请周夫人去东厢房客室候着吧！” 从哥哥那里得知平亲王携白夫人回到京城的消息之后，玉繁珠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当时就要去长宁坊拜访。 她兄长玉繁珂一听说她要去长宁坊平亲王府宅子给平亲王和白夫人请安，当即一口回绝，坚决不肯让她去，因此玉繁珠便瞒着丈夫周华和哥哥玉繁珂，命家中管事悄悄往长宁坊平亲王府宅子送去了拜帖，也得到了白夫人今日下午见她的回话。 一得到回话，玉繁珠便张罗着洗澡换衣重新梳妆，忙得一塌糊涂。 她先让丫鬟香草为她梳了个复杂的凌云髻，用四个金花簪依次簪在凌云髻的四边，然后开始妆饰。 她不往脸上涂粉，而是精心用炭笔画了眉毛，画了眼睛，又在丰唇上涂了朱红的香脂。 打扮一番之后，玉繁珠揽镜自照，心中很是满意，开始换衣。 她知道自己是高大丰壮型的，要须浓妆艳抹，给男子以强烈的视觉；穿衣时须要把挤得高高的，把腰肢勒得细细的，衬得更翘更大，这样的话，男人即使不喜欢她，也愿意要（睡）她。 玉繁珠如今心没以前那么高，她不求成为王爷表兄的妾室，只求能够成为王爷表兄的外室。 她一向认为，男人只要满意了，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何必麻烦地谈什么喜欢？满意了不就是喜欢了？ 玉繁珠换罢衣裙，低声问香草：“我哥哥出门没有？” 香草羞涩一笑：“姑娘，公子和姑爷都已经出去了！” 玉繁珠听了，很是满意，急急道：“快去外面雇个车，我们赶紧过去，白夫人答应下午见咱们，别让白夫人等急！” 见玉繁珠着急，香草忙忙出去了。 原本宅子里也有好几位王府安排的丫鬟，可惜玉繁珠老是觉得人家都在勾搭她男人周华，因此把那些丫鬟都赶走了。 玉繁珠又舍不得掏钱买新丫鬟，最后只剩下香草一个人跑前跑后，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好在周华嫌香草粗鄙，而香草心里眼里只有玉繁珂，玉繁珠这才放下心来，安安心心留下香草使用。 香草办事效率还挺高，很快便从街上雇了一辆车过来。 玉繁珠带着香草上了车，往长宁坊去了。 被内院值事房的婆子安排进东厢房客室后，玉繁珠刚开始还坐得住，不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了，下面跟长刺似的，坐卧不宁。 她正等得着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环珮声，清泠泠的，很是好听，知道是白蜀葵来了，忙笑来，起身去迎，却见白蜀葵被几个华衣丽服的丫鬟簇拥着，从北边走廊向这边走了过来。 玉繁珠定睛一看，发现白蜀葵满头乌发松松挽了一个髻，之簪着一支白玉簪，身上裹着件雪貂皮袄，瞧着清丽华贵。 她心中泛酸，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经有些旧的红锦绣袄和裙子，再抬眼看看白蜀葵身上贵重的雪貂皮袄，心中再次坚定了信念。 不管怎么说这次一定要见到曦表哥，一定要成功不然她的青春真要葬送在灯影胡同那小小的三进院子里了。 与其白白美了一场不如先搞定曦表哥，从此成为曦表哥的外室，她就有了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和使不完的男仆女婢，再豢养几个俊美的面首…… 想到这里，玉繁珠抿了抿嘴唇，让唇上敷的胭脂更均匀些，好为自己增添几分光彩，然后笑吟吟屈膝行礼：“见过白夫人！” 蜀葵含笑打量着玉繁珠，见她比做姑娘时要了许多，衣服紧绷绷的，也更艳丽了，便颔首道：“起来吧！” 分宾主坐下之后，玉繁珠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蜀葵含笑挑了几句回答了。 见蜀葵态度和蔼，玉繁珠便有些按捺不住了，笑眉笑眼问蜀葵：“白夫人，不知王爷有没有空……” 蜀葵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也不知道。” 又道：“我只呆在内宅，从不管外面的事。” 玉繁珠不死心，干脆直接问道：“白夫人，我想去给王爷请安，你派人去通报一声吧！” 蜀葵这下彻底烦了，微微一笑，道：“我素来不管外面的事。” 她看向玉繁珠，温声道：“不知周夫人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玉繁珠眼睛闪着光，急切地看着蜀葵：“白夫人，我就是想见见王爷，明明自家嫡亲的亲戚，见一面却难如登天，真是的！” 蜀葵淡淡笑了笑，见玉繁珠一直自说自话，根本不听她的话，便不打算在玉繁珠身上浪费时间了。 见玉繁珠目光灼灼身子前倾，还要说话，并不死心，蜀葵便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我有些累，要回房歇着了！” 素兰含笑看向玉繁珠：“周夫人，请！” 玉繁珠只得含恨起身，带着香草气哼哼离开了内院。 第二天一大早，玉繁珠不请自来，又早早地带着香草来了。 她自称是王爷门客玉繁珂的妹子，有急事要见白夫人，外面大门口的小厮便把她引到了内院门口，让刘婆子进去通报。 刘婆子立在值事房门口，上上下下把玉繁珠打量了一番，最后轻轻哼了一声，叫小丫鬟荆芥进去通报了。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 今日阳光灿烂，只是这阳光瞧着明亮得很，却似被一层冰膜隔开，冻得人骨头都是凉的。 玉繁珠今日为了美丽，穿得有些单薄，站在着风口等了半日，冷得都打哆嗦了。 谁知又等了好久，才等到那个叫荆芥的小丫鬟的回话——“我们夫人今日要去外书房上课，不能见客，说多谢惦念，等有空了再见”。 玉繁珠见蜀葵不肯见自己，心中恨她架子大羞辱自己，脸上带着哀求，眼中满是恳切，望着荆芥道：“烦请姐姐再进去禀报一下，说我真的是有急事要见夫人！” 说着话，她伸手拔了发髻上的点翠赤金累丝凤簪往荆芥手里塞：“姐姐，求您了！” 白蜀葵不肯见她们，那就说明王爷如今正在房里，所以她才不敢让自己进去，怕自己见到曦表哥！ 蜀葵对自己下面的人从来不小气，因此荆芥根本不把这点子东西放在眼里。 她脸上带着笑，却始终不肯松口。 玉繁珠最后无法，心道：你若不肯通传，我便守在这里不离开，我不信等不到曦表哥！ 她真的守在了正院大门外的东侧，等着赵曦出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荆芥第一次进来向蜀葵通报的时候，赵曦正在卧室里面的浴间洗澡。 荆芥第二次进来禀报蜀葵，说周夫人玉氏立在内院门口不走，非要见夫人。 赵曦在里面听到，便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得很简单，头上戴着葛巾，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淡黄袍子，一条黑锻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潇潇洒洒从卧室走了出来。 这时候蜀葵正坐在榻上倚在靠枕上听荆芥的回话，见赵曦出来，便睨了赵曦一眼，似笑非笑不说话。 要是别人赖在内院大门口的话，她命人打出去，以后不许上门就是了，可这是赵曦嫡亲的表妹，是赵曦亲舅舅加救命恩人的女儿，得让赵曦来解决。 赵曦看了蜀葵一眼，发现她肌肤白里透红，嘴唇红润晶莹，看上去气色极好，看来昨夜的闺房之事并没有对她不利，这才放下心来。 即使蜀葵有了身孕，赵曦也没有要别的女人的打算，他和蜀葵并没有因此禁欲，只是床笫之间他刻意地温柔了许多…… 想到这里，赵曦的脸有些热，悄悄觑了蜀葵一眼，发现她梳着简洁的桃心髻，面孔莹润，眉目如画，身穿绣紫玉兰月白窄袖袄，下面是紫色烟罗曳地长裙，看上去美丽又淡雅。 他又看了蜀葵一眼，道：“我先过去。等穆先生到了，我派宋节带了软轿来接你！” 蜀葵笑盈盈看着他，“嗯”了一声。 待赵曦一离开，蜀葵便给妙真使了个眼色，示意妙真去看赵曦怎么对待赖皮脸玉繁珠。 妙真会意，得意地眨了眨眼睛，轻捷地退了出去。 玉繁珠正立在寒风之中苦苦挨着，双手在衣袖里紧紧攥了起来——荣华富贵险中求，她少不得要豁出去了！ 忽然听到前方大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那些候在值事房里的小厮和侍卫便迎了上去。 玉繁珠知道这是平亲王赵曦出来了，忙定睛看了过去，心脏怦怦直跳。 一个穿着淡黄袍子腰系黑锻腰带的高挑青年在众亲随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 玉繁珠莲步急移迎了上去，眼睛直勾勾看着赵曦，脸上带着妩媚的笑，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此时她极力挺着胸脯，以让她那大胸脯更加明显和突出。 赵曦似已经忘了玉繁珠是谁，后退了一步，蹙眉看向赵敏：“这内院是谁都能来的么？” 赵敏恭谨道：“王爷，是属下的疏忽。” 玉繁珠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赵曦带着孙沛宋节等人扬长而去。 玉繁珠一直等到赵曦的背影都看不到了，这才挣扎着在丫鬟香草的搀扶下起身——因为又寒又冷，再加上行礼行得太久，她的腿都要僵了。 赵敏一直立在一边，见状便冷冷道：“周夫人，平亲王府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若再有下次，怕是玉公子脸上也挂不住了！” 这周夫人真是不知死活，幸亏她身份特殊，要不然依照王爷的脾气，早不知道死到什么地方去了。 玉繁珠又冷又冻又羞愧，满脸通红，答了声“是”，带着香草鬟踉踉跄跄狼狈地离开了。 回到家中，玉繁珠冷得浑身发抖，取了一个斗篷裹在身上，窝在圈椅中，又命婆子送来一盏热茶捧在手里。 待一口热茶下肚，玉繁珠这才好受了一些，吩咐丫鬟修竹到道：“去厨房给我做一碗姜茶！” 这碗姜茶还没喝到，玉繁珠便觉得腹痛如绞，似有一股液体从下面滑了出来——她小产了！ 玉繁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又不知死活穿得单薄在寒风中立了半日，身体一下子有些受不了了，结果胎没坐住。 得到消息，周华当即从国子监跑了回来，又急急命人去请了大夫。 送走大夫之后，周华叫了香草出来，把前因后果问了一遍之后，当即去见玉繁珂了。 当天晚上，由玉繁珂做主，把香草发卖，关上内院门户，让玉繁珠在内院内静养，由玉繁珂寻来的婆子侍候着。 玉繁珂放话，等玉繁珠真的反省了，再结束静养状态。 周华一向被玉繁珠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想到病弱秀美的大舅子行动力如此之强，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切都听玉繁珂的。 从此玉繁珠被迫开始了幽居静养岁月。 妙真躲在值事房里，和玉七一起，把大门外那出活剧看了个真真切切，便回来向蜀葵回话。 得知赖皮脸玉繁珠被赵曦轻轻松松给轰了出去，蜀葵不由低头笑了。 她不肯发表意见，可是嘴角一直翘起，显见是开心得很。 没过多久，宋节便押着一个软轿过来接蜀葵。 蜀葵戴了帷帽，坐在软轿，带着素兰和书童秀明去了外书房。 长宁坊宅子的外书房比甘州平亲王府的外书房还要大一些，而且还有一个后门。 一座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把外书房分成了两部分，赵曦在外间会见官员，蜀葵则带着带着素兰和书童秀明从后门进了内间。 穆宁已经在大黄花梨书案后面摆着的黄花梨圈椅上端坐着了。 蜀葵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这才在自己小书案后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穆宁先检查蜀葵写的文章，然后开始向蜀葵提问。 蜀葵最喜欢这样的上课形式，集中注意力，专注地听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穆宁的授课时间便结束了。 穆宁给蜀葵布置了任务，让蜀葵自己温习功课，他去外间见赵曦。 蜀葵好奇心超强，知道赵曦会问穆宁自己的读书情况，便拿着书竖着耳朵倾听着。 赵曦看向穆宁，凤眼中含着一丝骄傲的笑意：“她的功课还不错吧！” 穆宁一边观察着赵曦，一边含笑道：“禀王爷，白夫人进境迅速，可喜可贺！” 赵曦听了，心中更是欢喜，悄悄摸了摸提前藏在袖袋中的礼物，微微笑了。 等穆宁一走，蜀葵一定会来要礼物的！ 可怜他这做丈夫的，老婆还没读几次书，他的礼物倒是被要走不知道多少了！ 果真穆宁一告辞，蜀葵便笑吟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大眼睛亮晶晶，得意洋洋：“阿曦，我听到穆先生夸我了！” 素兰和秀明见状，忙退了出去。 赵曦伸手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匣递给了蜀葵。 第二百六十五章 蜀葵接过锦匣打开一看，发现黑色的丝绒垫子上嵌着一对晶莹璀璨的镶金刚石戒指，不由一愣：“阿曦，怎么送我两个戒指呀？这个还可以，不过另外那个戒圈太大了，石头又太小了，不适合我呢！” 赵曦俊脸微红，垂下眼帘道：“我派到西域购买火枪的商队回来了，这是他们特地给你我捎的。” 蜀葵明白了过来，知道两个金刚石戒指，自己和赵曦一人一个，便拉过赵曦的左手打量着：“咦？戴哪个手指呢？” 赵曦手指修长，因为常年习武，指肚有一层薄茧。 蜀葵翻来覆去看了半日，最后确定了无名指和食指，想了想，觉得戴食指上的话怕赵曦不方便，便为他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戴好之后，蜀葵笑吟吟看着赵曦：“阿曦，有没有觉得不习惯？” 赵曦伸缩了一下手指，觉得怪怪的，却没有说出来，而是拿出另外那枚金刚石更大更璀璨，戒圈却要小一些的戒指，戴在了蜀葵左手的无名指上。 蜀葵美滋滋抬起手自己欣赏了一阵子，又和赵曦的手放在一起欣赏着，开心极了。 赵曦见蜀葵开心，忽然道：“明陪父皇去嵩山温泉行宫，今日晚上出发，过几日才回来，你自己在家，可以么？” 蜀葵抬眼看他：“为何不让我跟你去？” 赵曦还以为她不知道，一般达官贵人伴驾出行，其实是可以携带家眷的。 闻言赵曦脸上略带出些尴尬来，半日方道：“父皇……父皇他……唉，一言难尽！” 他怎么能说他那位父皇在爱情一道上一直放纵不羁，因此他不大愿意让蜀葵在父皇面前晃悠。 另外，赵旭这次也伴驾出行，赵曦觉得赵旭对蜀葵一直贼心不死，还是小心点好！ 最重要的是，他和赵昀早早安排好了一场大戏，要在温泉行宫上演。 蜀葵观察着赵曦的脸色，忽然道：“赵旭也去，对么？” 赵曦如释重负，点了点头：“我把林贞和柳杞留下来保护你！” 有这样没有节操的父皇和兄弟，他真心觉得丢脸啊！ 蜀葵想了想，起身绕到赵曦身后，抱住了赵曦，心中却道：可怜的赵曦！ 他在男女之事上似有洁癖，可是父皇兄弟却都生冷不忌，实在令赵曦不舒服。 赵曦挺直背脊默默坐在那里。 别人三妻四妾他管不住，可是他的父皇兄长都喜欢人妻，这样的爱好就实在是太恶心了！ 蜀葵从来不肯让负面情绪停留太久，当下就笑嘻嘻道：“阿曦，我听玉七说柳杞他们午时在外院的演武场比赛射箭，我们先回去用了午饭，你带我去看看吧！” 赵曦闻言，凤眼一亮，道：“我们回去罢衣服就去！” 蜀葵腹中孩子已经有了胎动，此时应该是进行胎教的绝佳时间。 听了穆宁讲课，是文教；观摩射箭，岂不就是武功了？ 孩子在娘胎中可就要文武双修了！ 蜀葵见赵曦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也开心得很，与赵曦一起回内院去了。 用罢简单的午饭，赵曦换了一套藏青骑装，带着蜀葵去了外院演武厅。 蜀葵是第一次来到演武厅，发现演武厅四周种满白杨树，中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铺着细纱的场地，场地南端竖着一排靶子。 林贞、柳杞、薛玉、孙沛和梁卿等人各自拿了弓箭，正聚在演武场北端说话，见到王爷带着白夫人过来，林贞等人齐齐拱手行礼：“见过王爷、白夫人！” 蜀葵跟在赵曦身侧，刻意落后半步。 柳杞上前，含笑道：“王爷，请！” 他又看向蜀葵，神情腼腆：“夫人！” 柳杞今日换了件深蓝色的锦袍束着黑色腰带面容清秀眼神温柔，瞧着很是可亲。 蜀葵嫣然一笑：“柳杞，王爷射箭怎么样？” 柳杞看了赵曦一眼，微微一笑：“百步穿杨诚不虚也！” 蜀葵听他说得文绉绉的，不由笑了，双目灿烂看向赵曦。 赵曦今日戴着金冠，身穿玉白骑装，真是玉树临风潇洒之极——就是不知道武力值如何？ 不过赵曦即使弱鸡一般，蜀葵依旧爱他爱到心肝里！ 柳杞在一边看着蜀葵宝光璀璨的眼睛，悄悄移开了视线。 蜀葵兴奋地看着已经拿了弓箭上前的赵曦，轻轻道：“阿曦，加油！” 柳杞此时距离赵曦和蜀葵有些近，自然是听到了蜀葵称呼王爷为“阿曦”，他抬头看了蜀葵一眼顿时被蜀葵脸上灿烂的笑容所炫，心中震动了一下。 赵曦素来喜爱弓马，此时早就心动了，便让素兰和宋节陪着蜀葵立在栏杆后面观看，自己带着柳杞走到射箭处，抽箭、搭弓，弯弓如满月。 整个演武场上静极了，人人都敛声屏气等待着。 随着一声呼啸，赵曦一箭射出，前方的箭靶应声倒地。 众将连声叫好，蜀葵则欢喜地拍起手来，眼睛灼灼看着赵曦。 赵曦从箭筒里又抽出了三支箭，搭弓，弯弓如满月，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凤眼微眯盯着对面的靶子，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随着“嘣”的一声，连珠利箭离弦呼啸而去。 “噗”“噗”“噗”三声闷响接连响起，对面三个靶子接连倒了下去。 众将都欢呼起来。 蜀葵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她没想到一向瞧着文弱如翩翩佳公子的赵曦，居然是神箭手！ 赵曦下意识看向蜀葵，见她雪白的脸涨得通红，大眼睛灿若明星，正激动地为自己鼓掌，心中不由暖洋洋的。 他心中得意，有心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卖弄，便又抽出了五支箭。 随着连珠箭流星般激射而出，对面的箭靶应声接连响起。 众人欢声雷动，都是激动万分，王爷一向内敛，大家都知道王爷是神箭手，可是难得有机会亲眼目睹王爷射箭，而且是连珠箭，因此都激动极了。 射箭比赛结束之后，得了冠军的赵曦得意洋洋地拿到了柳杞他们共同出资购买的彩头——一个瞧着不出色实则削铁如泥的乌鞘小匕首。 他把小匕首递给了蜀葵，看了看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众将，心中欢畅之极，沉声道：“柳杞是亚军，我把我的软银铠甲赐给他！” 柳杞一听，欢喜之极，当即单膝跪地行礼：“谢王爷！” 王爷的软银铠甲是陛下所赐，乃大宋的国宝，虽然不能说刀枪不入，却也能防住一般的刀剑，作为经常上战场杀敌的将军，柳杞如何不欢喜？ 众将听了，都羡慕极了，睨着神采飞扬的柳杞，都嗷嗷叫：“王爷，下次重新设了彩头再比！” 赵曦微微一笑：“十一月安排时间再比，彩头便是我的乌云追！” 他爱收藏名马名剑，这匹乌云追便是他收藏的名马。 在众将的欢声雷动中，赵曦带着蜀葵回了内院。 赵曦在浴间冲澡的时候，蜀葵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想想赵曦在演武场上的飒爽英姿，简直是心里直痒痒，恨不得去压倒赵曦。 她想到便要做到，当即起身，去了浴间。 内院门口值事房门口，刘婆子正在着急地张望着。 李将军府上和季将军府上的人都在值事房候一阵子，可是正房那边还没消息。 身着青衣的玉七立在一边陪着她。 正在这时，妙真带着小丫鬟荆芥从正房那边走了过来。 她走到刘婆子身边，脸上现出些尴尬之色。 刘婆子忙问道：“夫人不是要李夫人和季夫人今天下午来么？李府的人和季府的人来等回话，已经等了一阵子了，夫人怎么说？” 妙真欲言又止，美丽的小脸有些泛红，道：“素兰姐姐让我去外书房寻宋节哥哥，把夫人遗忘在外书房的金刚石戒指拿回来！” 刘婆子刚要说话，妙真便招手叫玉七过来：“玉七，你陪我去吧！” 玉七当即笑嘻嘻道：“好啊！” 他和妙真年龄相当，常常一起玩耍。 见孙女妙真和玉七一起出去了，刘婆子莫名其妙，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便交代小丫鬟荆芥守着值事房，自己 亲自去正房讨回话。 到了正房外面，刘婆子远远看见正房房门大红绣凤锦缎门帘静静垂着，素兰和粉樱两个大丫鬟坐在西暗间廊下晒着太阳做着针线，不由一愣，忙走过去低声问道：“两位姑娘，夫人呢？李府和季府的人还等着回话呢！” 素兰想了想，低声道：“王爷和夫人还在歇午觉。” 刘婆子也是内院积年的老人了，当即就明白了过来，略带着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若是夫人起身，请姑娘们代传一下！” 素兰和粉樱含笑答应了，刘婆子忙离开了。 此时卧室拔步床的正红锦帐内，蜀葵正在半死不活。 她背对着赵曦跪在那里，雪白的小脸泛着潮红，白嫩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褥，身子僵直，声音已经沙哑：“……阿曦……阿曦……今日……我……实在……不行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赵曦凤眼微眯，雪白的牙齿咬着嫣红的下唇，浑身紧绷，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候。 即使到了最紧要的时候，赵曦也始终控制着动作和力道，生怕伤了蜀葵。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赵曦才神清气爽起身离开了内院，带着薛玉、孙沛和梁卿等人，骑马往城西金明池行宫见正安帝去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由刘婆子陪着坐在值事房里等回话的两个媳妇，一个是李府李夫人傅氏派来的，一个是季府季夫人颜氏派来的。 见王爷一下午没出来，到了此时才出了内院，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俩能被派过来，自然都是机灵人物，知道王爷和白夫人没有踏出内院一步，在内院盘桓了整整一下午，白夫人不定能不能见人呢 为化解尴尬，她俩笑吟吟起身和刘婆子说道：“妈妈，既然夫人忙碌，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李府的媳妇陪笑又拿了一个帖子给了刘婆子，温声细语道：“我们夫人明日要在花园暖房办兰花花会，听说白夫人喜爱兰花，特地请白夫人莅临。” 刘婆子接过请帖。 李府的媳妇接着陪笑道：“这是我们夫人给白夫人的请帖，请妈妈务必转达！” 说着话，她假装握手，把一个银锞子塞到了刘婆子的手中。 因这件事很普通，刘婆子也没在意，欣然笑纳了。 季府派来的媳妇觑了一眼，心中明明白白，却没声张，含笑又说了几句，这才和李府派来的媳妇一起告辞。 刘婆子送走了这两个媳妇，这才松了一口气。 蜀葵一直到了天擦黑才睡醒。 粉樱和素兰忙进卧室侍候。 扶起蜀葵后，素兰端了盏温开水喂蜀葵一口口喝了。 粉樱则把蜀葵要穿的衣服选好，全部拿了过来。 蜀葵有些腰酥体软，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便由粉樱和素兰侍候着起身穿衣梳洗。 一直忙了将近半个时辰，蜀葵这才出了卧室，在明间锦榻上坐了下来。 见蜀葵已经清醒了，素兰忙上前，把下午之事一一说了一遍，并把李可夫人傅润纹下帖子邀请蜀葵去参加明日的兰花花会的事情说了。 得知傅氏和颜氏派来的媳妇在值事房候了半日，蜀葵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今天下午要见傅氏和颜氏的事，顿时大悔，便吩咐道：“我明日去李府参加兰花花会，亲自给傅氏道歉！” 她很喜欢兰花，京城李府的兰花暖房很出名，是当年李可妹妹未出阁时侍弄的，蜀葵早就想去看看了，只是一直没得机会。 对于和自己关系好的颜氏，蜀葵想了想，吩咐粉樱：“准备笔墨，我给季夫人写封信解释一下！” 李可和季英子都是赵曦的亲信，蜀葵不希望因为自己令这些亲信和赵曦之间有了隔阂，因此很重视经营与这些夫人的关系。 蜀葵心中早计划好了语言，因此笔走龙蛇写得飞快。 信很快就写好了。 蜀葵把信封好，交给素兰：“让宋节陪着你送到季府去吧！” 她觉得宋节好像有些喜欢素兰，因此试图撮合。 素兰有些羞涩地答应了一声，拿着书信出去了。 她和宋节都是含蓄的人，虽然彼此有好感，却一直很低调。 在夜色之中，正安帝的御驾浩浩荡荡往嵩山而去。 赵曦与赵旭骑马陪侍在侧，却都一言不发。 御驾赶到嵩山温泉行宫已经是深夜了。 赵曦看了赵旭一眼，再看了前方紧跟在正安帝御驾后的华丽马车，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次正安帝赴温泉行宫休养，带了不少嫔妃过来，作为宠妃，徐昭仪自然也伴驾而来，赵旭也在，赵昀即将赶到，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在嵩山温泉行宫的凌烟阁安顿好之后，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赵旭有些疲惫，便在阁内的温泉池子泡了一会儿。 他正在泡澡，冬秀便进来禀报道：“殿下，京城傅姑娘传来消息，说白蜀葵上午要去李府参与李府的兰花花会！” 赵旭闻言，吩咐道：“去明和景明过来，我有话要交代！” 两刻钟之后，夜黑如墨，山风凛冽。 戴着黑色兜帽披着黑色斗篷的赵旭，骑着骏马一马当先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春明和景明带着一群黑衣侍卫骑着马紧随其后，一行人闪电般在夜色中奔驰着。 京城鹤鸣坊枢密使李染成府邸的隔壁，便是他的侄子李可的府邸。 清晨时分，李可的夫人傅秀纹给太夫人请罢安，从太夫人住的福宁堂出来，慢悠悠往正房走去，边走边问贴身大丫鬟如燕：“花园暖阁里一切都齐备了？今日平亲王府的白夫人也要过来，可不能出了什么纰漏！” 这次举办兰花花会招待白夫人，李可人在西北，却写了好几封信，在信中千交代万叮咛，要求一定要招待好白夫人，可不能让李可再失望了。 丫鬟如燕答了声“是”，道：“夫人，奴婢清早去又看了一遍，一切都齐备了！” 如燕做事一向稳当，傅氏很信任她，便不再说话。 到了正房明间，傅氏发现早饭已经摆好了。 大丫鬟如雾笑着道：“夫人，热水和香胰子已经备好了，您洗罢手再用早饭吧！” 傅秀纹看了一眼紫檀木小炕桌上摆的早膳，见是几样她素日爱吃的小菜，外加熬得黏黏的小米粥，闻着香气扑鼻，顿时食欲大振，这才发现自己真是饿了。 她刚坐下用了几口菜，小丫鬟如眉便急急进来禀报道：“夫人，二姑娘来了！” 傅秀纹一愣：“什么二姑娘？” 如眉忙道：“夫人，便是咱们沧州傅家的二姑娘啊！” 闻言傅秀纹顿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放下筷子，皱着眉头道：“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她这个妹子素来不省心，原想着送回沧州老家就行了，没想到居然又来了！ 叹了口气之后，傅秀纹只得起来迎接妹子——不管怎么说，傅润纹总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用罢早膳，蜀葵带着素兰、粉樱和妙真回到卧室重新妆扮。 妆扮完毕，蜀葵自己又对着妆镜细细照了一番，见嘴唇还有些肿，应该是昨日下午被赵曦亲的了，心中有些害羞，便蘸了些玫瑰香膏，在唇上又敷了一遍。 自己拿着靶镜照了照，觉得似乎樱唇微肿，似乎更添娇艳，不由笑了。 素兰她们在一边看得直笑。 别人犹可，唯有妙真淘气，笑嘻嘻道：“夫人，您这是不是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蜀葵闻言，伸手轻轻拧了拧妙真的耳朵：“再敢胡说，我把素兰许给宋节，把你嫁给沤花肥的老许！” 老许是专门往后花园送花肥的老园丁，是个老光棍，怕是有五十岁了，因此粉樱她们听了，都笑了起来。 素兰面孔微红，娇嗔道：“夫人，关我什么事呀！” 她说着话，拿了条雪山蚕丝做的大红绣花半臂帮蜀葵搭上，笑着道：“夫人，赵敏已经带着轿子候在在内院外面了，您得快一点了！”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在粉樱的侍候下松松裹了雪白貂裘，起身往外走去。 今日林贞和柳杞要陪着她一起去李府，这两位都是赵曦麾下的将军，她可不能让他们等着自己。 这次进京，蜀葵只带了素兰、粉樱、善睐、薄荷和荆芥五个丫鬟。 这次去李府，蜀葵安排了素兰带着荆芥薄荷看家，自己带着粉樱和妙真前去，另外玉七闲着没事，也跟着去了。 为了不堕主子的脸面，粉樱和妙真自然也打扮得粉妆玉砌珠围翠绕，堪称春花秋月各有擅场。 玉七正等在内院外面，见妙真出来，便看了过去，却发现妙真今日穿着绣花青缎袄，系了条白绫裙，似乎细细妆扮了，瞧着与往日不太一样。 妙真一向是不妆扮的，如今这么一妆扮，真是眉目如画，好看得很。 玉七不由多看了两眼。 妙真发现了，瞅了玉七一眼，微微一笑，侍候着蜀葵上了软轿，自己跟着素兰登上了后面的红锦沉香车。 玉七跟着赵敏骑上了马，有些魂不守舍地又往妙真乘坐的红锦沉香车看了一眼。 见到林贞和赵敏护着白夫人的软轿和红锦沉香车出来，候在外院庭院中的林贞和柳杞挥了挥手，率先认镫上马。 六十个身着西北军青色甲胄的骑兵齐齐上马，扈卫着蜀葵一行人出了王府。 傅秀纹在花园的暖阁内检查花会的布置。 傅润纹则慢悠悠带着丫鬟在花园里逛，边走边赏鉴着京城李府花园的景致。 大约是新近拾掇过，李府的花园到处都是新的，就连游廊的栏杆和柱子都漆着红漆。 已是冬季，万物萧条，可是栏杆和柱子上还攀爬着苍翠的常绿藤蔓，间或点缀着串串宝石似的红珠子，瞧着累垂可爱。 栏外种着大株的芭蕉，已是初冬，芭蕉早没有了夏季时的油绿盎然，变得萧瑟枯干。 傅润纹正在赏鉴着眼前景致，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从一丛芭蕉后闪了出来，趴在栏杆上笑吟吟看着她，桃花眼中满是嘲弄的笑。 见到这个人，傅润纹悄悄打了个哆嗦，声音微颤：“赵……赵旭，你已经潜进来了？” 梳着丫髻穿着青绸绣花褙子做李府丫鬟打扮的赵旭微微一笑，现出三分惫懒来，声音轻轻的，带着些挑逗之意：“阿润小心肝，我想你想的心肝疼，来与你私会呀！” 第二百六十七章 傅润纹闻言，啐了他一口，先回头吩咐丫鬟：“你去暖阁等着我！” 这个丫鬟是她的贴身丫鬟，嘴巴严实得很。 丫鬟离开之后，傅润纹这才道：“白蜀葵就快来了，说说你的计划吧！” 赵旭桃花眼中溢满笑意，声音暗哑，“这次，我可是来帮你的……” “帮我？”傅润纹冷笑一声，“你还不是为了得到白蜀葵？” 赵旭笑嘻嘻道：“还是阿润了解我！” 他双手在栏杆上一撑，整个人轻捷地跃过了栏杆，立在了傅润纹身前。 傅润纹再胆大，也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见状顿时后退了一步。 赵旭凑近傅润纹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傅润纹闻言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不会是真的敢强要了白蜀葵吧？” 白蜀葵抢走了她的平亲王，她一定要报了这个仇，因此用话来激赵旭。 赵旭轻轻吹了口气，气息喷在了傅润纹耳朵上，令她浑身战栗起来。 他的声音很魅惑：“自然是真的，我的阿润，我什么时候骗过女人……” 这个女人可真狠毒啊，她是真的想毁了白蜀葵！ 可是想要利用他赵旭，还是嫩了点！ 傅润纹身子软得快要站不住了，整个人倚在赵旭身上，声音也变得缠绵起来：“殿下，把你的具体计划说来听听吧！” 赵旭隔着衣服握住了傅润纹丰满高耸的胸脯，运用技巧了几下，待傅润纹整个人都软在自己怀里，眼睛变得水汪汪的，他却故意一推，把傅润纹推开了：“我说傅二姑娘，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他的精力得留着给白蜀葵，可不能在傅润纹这样的女人身上！ 傅润纹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上了赵旭的当，顿时又羞又愧，转身跑了。 赵旭站在那里，冷冷凝视着傅润纹的背影。 其实，方才赵旭根本没有反应！ 面对这傅润纹这样的大美人，他的身体居然连反应都不会有了，这个事实令赵旭有些恐惧。 到了李府，在李府小厮的引领下，平亲王府软轿和马车一直驶到了李府仪门外面。 傅秀纹傅润纹姐妹俩在几个青衣丫鬟的簇拥下正候在仪门门首，见几个华衣丽服的丫鬟簇拥着白夫人下了马车，姐妹俩含笑迎了上去。 见到傅润纹，蜀葵一愣：“傅姑娘也从沧州过来了？” 傅秀纹笑容有些勉强，道：“夫人，妾身妹子是陪着安亲王府的傅王妃进京的……” 先把自己的嫌疑撇清再说，免得白夫人自己是故意把妹子弄过来气她的！ 蜀葵微微一笑，看向傅润纹。 傅润纹今日穿了件绣折枝花卉碧色缎子修身袍子，系了条月白百褶裙，愈发显得身材修长气质高华，鹅蛋脸上那双宝光灿烂的大眼睛似蒙着一层水雾，水汪汪的，无论看谁都像是含情脉脉。 她上前握住蜀葵的手，笑盈盈道：“夫人真是好容颜，我瞅着就投缘，上次没来及好好亲近，今日可要与夫人多多亲近了！” 蜀葵微笑而已。 傅秀纹一边引着蜀葵往里走，一边继续夸赞着：“夫人的品格真是难得，怪不得王爷盛宠，就是这京城，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比夫人更美貌的女子！” 见傅秀纹前倨后恭如此肉麻，蜀葵有些扶不住，微笑着推辞了几句。 傅润纹见自家姐姐如此，也有些看不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含笑道：“姐姐，敬夫人季夫人她们也都急着拜见白夫人呢！” 听了妹妹的话，傅秀纹轻轻地在脸上打了一下，笑道：“我只顾着和夫人亲热，倒是忘了这一茬！” 又道：“敬夫人和季夫人已经过来了，都在正房等着呢！” 于是姐妹俩引着蜀葵沿着爬满苍绿藤蔓的游廊进了内院上房。 上房内阔朗整洁，家具都是檀木制成的，颇为华贵低调。 屋子里坐了好几个女眷，小几上摆着几样细巧茶点，几个青衣丫鬟在一边侍候，另有艳妆打扮的歌姬已经抱着琵琶和月琴候在那里了。 屋子里的女眷听说白夫人来了，纷纷出来迎接，一时间莺声燕语脂腻粉浓。 敬宝珍夫人、朱建明夫人和季英子夫人上前，和蜀葵互相见了礼。 蜀葵被傅润纹挽着手亲热地引进了上房，并排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她不由心生警惕：傅润纹待我有些过于热情了，这不是她的性子！ 与在甘州时的高傲相比，今日的傅润纹待蜀葵堪称亲近了，只是有些过于亲近，不免着了痕迹。 不过她今年才十五六岁，生得又美，撒起娇来带着一种孩子气，令人觉得伶俐甜美，却不觉造作。 蜀葵心中暗中警惕，却不动声色，待傅润纹亲热而不过分，显得落落大方。 众女眷也都依次坐下。 因为有丈夫的叮嘱，因此傅秀纹、敬宝珍夫人与朱建明夫人对蜀葵巴结得很，而蜀葵又与颜氏交好，因此众人言笑晏晏，都开心得很。 先前朱建明夫人牛氏想着傅润纹是要做平亲王妃的，因此最爱巴结傅润纹。 今见傅润纹没了做平亲王妃的希望，牛氏便待傅润纹冷淡得很，简直一句话都不肯说，而对蜀葵则巴结得跟一团火似的，热切极了。 蜀葵虽然处在这绮罗丛中繁华场上，却一直保持着清醒，不卑不亢，含笑答话而已。 众人说笑了一阵子，听歌姬唱了几支曲子，眼看快到午时了，便纷纷起身，一起去了李府的后花园。 李府后花园内有一座暖阁，里面生着地龙，及时是寒冬腊月，暖阁里也很暖和。 暖阁里种着无数的名品兰花，原先是李可妹子种的，李可妹子嫁到辽东之后，便把暖阁送给了大嫂傅秀纹。 暖阁一楼玩花厅摆了一张长长的檀木条几，上面酒菜已经摆放停当，众人依次坐了。 蜀葵与傅秀纹傅润纹姐妹俩坐在一面，敬夫人、牛氏和季夫人坐在另一面。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自便，可以赏花，可以吃酒，可以听曲，可以随意游玩，自在得很。 蜀葵有了身孕，不肯喝酒，那三盏酒全都倒进了衣袖中藏着的丝帕内。 第二百六十八章 傅润纹笑意盈盈，从水晶盘中挑选了一个最红最大最剔透的樱桃，奉给了蜀葵：“白夫人，这种樱桃是甘州特产，一般只有初夏才有，这是家姐特地为您预备的，您尝尝吧！” 蜀葵自然不敢托大，忙含笑接了，却没有吃，而是拿在手里一直把玩着。 这次过来，若不是因为遇到了傅润纹，她原本打算好好赏赏花逛逛园子，享受一下的。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傅润纹，那她自然得事事小心了。 不过蜀葵也不是什么都不敢吃，粉樱立在身后为她布菜，也有意只为她夹那些傅秀纹以及别的夫人也夹过的菜，这样的菜蜀葵倒是敢吃一点的。 傅润纹很有手腕，把蜀葵照顾得密不透风，却又不像牛氏那样落了痕迹。 她生得美貌，行事又大方，笑起来甜蜜蜜的，令人很容易便生出好感。 蜀葵与傅润纹亲热地交谈着，笑盈盈倾听傅润纹谈兰花的培育，心中却道：傅润纹出身高贵，又这样娇美可爱伶俐讨喜，赵曦若是像我这样和她相处了，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怅然。 这次陛下驾幸嵩山温泉行宫，听起来那么热闹，应该有不少高门贵女也要前往，永昌县主一定会去的…… 想到这里，蜀葵的双手不由自主放到了腹部。 不管怎么说，先安安全全把腹中的宝贝生下来再说。 到了那时候，是走是留，前路应该是明朗的。 蜀葵从来不怕与人斗，她看重的只是赵曦的心。 若是赵曦心里没了她，和别的女人斗来斗去又有什么意思？ 傅秀纹见白夫人若有所思，似有心事，以为她嫌无聊，便叫了两个歌姬上前，一个弹琵琶，一个奏月琴，齐齐唱前朝大家的词。 众人听着曲子，吃着宴席，倒是热闹得很。 蜀葵微笑着拣了一个颇为完美的砂糖橘，剥好后递给了傅润纹。 两人一边听曲子，一边聊着天。 说得高兴，傅润纹便拿起盛酒的金壶，斟了两盅，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笑吟吟看着白蜀葵。 蜀葵端起酒盏，假装抿了一口，又把酒盏放下了。 在放酒盏的时候，她用衣袖做掩饰，悄悄把酒盏里的酒泼洒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傅润纹见蜀葵抬眼看正在歌唱的歌姬，便拿起金壶，先给自己斟了一盏，然后悄悄伸出手指拨了拨壶底的机关，再给蜀葵续满。 蜀葵虽然看向歌姬方向，可是眼睛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傅润纹的手指，见傅润纹在斟她自己面前酒盏之后，手指探到壶底动了动，心中便有些明白，却装作没看到，手指搭在锦椅背上，轻轻打着节拍。 傅润纹看到蜀葵在打节拍，根本没发现自己的猫腻，这才松了一口气，与蜀葵并肩看那歌姬弹琴歌唱。 蜀葵见状，一边评价着歌姬的月琴，一边起身，装作浑不在意地齐齐端起了傅润纹的酒盏和她自己的酒盏——左手是她自己面前的，右手是傅润纹面前的——含笑把左手那盏酒递给了傅润纹：“二姑娘，请！” 傅润纹见蜀葵右手中还拿着一个酒盏，便不疑有它，接过酒盏与蜀葵碰了碰，两人一起仰首饮下。 即使不是自己的酒盏，蜀葵也不敢真的饮下，她架势做足，实际上并没有真喝，连沾唇都不敢，全倒进了袖子里。 见蜀葵把空酒盏放在了八仙桌上，傅润纹心中一喜，亲手 剥了两个砂糖橘，用洁净丝帕托着奉给了蜀葵：“白夫人，真的很甜，您尝尝吧！” 蜀葵接过砂糖橘吃了。 想到方才傅润纹的动作，心道：像傅润纹这样能屈能伸，大方妥当，看着甜美可爱，实则精明又狠毒。 赵曦一心想要求娶高门贵女为王妃，可是高门贵女又有几个是天真的？ 若是赵曦娶的是傅润纹这样的人，这样人做了王妃，我的孩子岂不是日日活得战战兢兢？ 想到这里，蜀葵开始默默地计划着。 她从来不怕困难，遇到困难想办法解决了就是！ 傅润纹算了算时间，觉得刚才给白蜀葵喝下的搀了烈性春药的酒快要起效了，便笑盈盈握住蜀葵的手撒娇：“白夫人，我得去后面更衣，您陪着我去吧！” 蜀葵被她缠不过，只得起身跟着傅润纹往玩花厅后面的净房走去。 可是蜀葵怎么放心与傅润纹单独一起上去？ 起身的时候，她给粉樱使了个眼色。 粉樱会意，让妙真在席间守着，自己笑微微跟白蜀葵和傅润纹一路分花拂柳往暖阁后面的叠翠阁走去。 傅润纹看了看紧紧跟着的粉樱，心道：白蜀葵进后面净房，总不能让这丫鬟也跟着进去，到时候赵旭还是有机会！ 蜀葵被傅润纹挽着胳膊，进了叠翠阁一楼。 粉樱自然也跟了进去。 叠翠阁一楼是一个大通间，一进去，迎面便是一个檀木镶嵌的琉璃屏风，很是华贵。 绕过屏风才是傅润纹的卧室，卧室内桌椅床榻等家具都是描金雕花的沉香木，地下铺着厚厚的深红地毡，陈设富丽而精致。 傅润纹一脸娇憨，伸出白嫩的手指指着粉樱，娇滴滴道：“我和你们夫人去后面净房，你可不许跟来哟！” 粉樱一向胸有成竹，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向蜀葵。 蜀葵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示意粉樱随时跟进去，然后把手臂从傅润纹臂弯中挣了出来，反而握住了傅润纹的手，一起去了床后的净房。 蜀葵尚站在净房门口未进去，便看到净房的屏风后闪出了一个青衣丫鬟，这个丫鬟身材很高，一张脸秀美得很，桃花眼含着笑意，嘴角微微挑起——她立即认了出来，这是赵旭！ 傅润纹还不知道蜀葵已经认出来了，还在絮絮介绍：“这是我的贴身丫鬟芸香，她一向在净房侍候……” 赵旭伸手就把蜀葵拽了过来，一手揽着蜀葵的腰，一手捂住了蜀葵的嘴。 他想着药效该发作了，蜀葵身酥体软，一定躲不开的，正好借机把她劫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傅润纹立在里面，看着赵旭抱住了白蜀葵，得意地笑了起来，谁知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心跳很快，身子软绵绵的似没了力气，下面一阵阵的往外流水，整个人空虚极了，恨不得被人立即填满…… 她软软地倚在了身后的锦椅上。 到了此时，蜀葵知道自己的力气比不过赵旭，只能先稳住赵旭，然后伺机反抗了。 赵旭揽着蜀葵腰肢的手察觉到了不对——蜀葵的腰似乎比以前粗了——他的手往下移，覆在了蜀葵的腹部，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蜀葵扭头看他，大眼睛似会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旭还没想过要强了一个孕妇，当即松开了蜀葵。 蜀葵心知机会到了，她用力把赵旭往傅润纹身上一推，拎着裙裾灵巧地跑了出去。 她从来不是善良之辈，讲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傅润纹敢这样坑害她，她也不会放过傅润纹！ 蜀葵顾不得多管，径直跑了出去，一把拽住迎上来的粉樱，低声道：“快走！” 主仆俩手拉手向外跑了出去。 到了此时，蜀葵无比感谢自己当初的决定——自从怀孕之后，她每日都坚持散步，以锻炼体力。 这边赵旭见事情败露，当机立断，抱起傅润纹，撞开身后的窗子便跳了下去——他原本想劫持蜀葵，早踏勘过地形，叠翠阁的后面便是一道院墙，院墙外就是御河了，冬秀在窗外候着，漕帮的范长民正带着人驾着船在外面候着。 赵旭抱着傅润纹跳进了船中。 范长民一边吩咐船夫飞快划船，一边与冬秀一起把赵旭和傅润纹扶进了船舱。 小船顺流而下，如离弦的箭一般驶离。 快到水门的时候，范长民的船放慢了速度，又有一条小船靠了上来，从船舱探头出来的正是做女子打扮的春明。 赵旭和冬秀一起离开了了范长民的船，进了春明的船，把傅润纹扔在了范长民的船上。 范长民见春明的船载着赵旭驶向水门，便回了船舱。 见傅润纹满脸通红，脸上全是汗，范长民蹲下来，正要拿了帕子擦傅润纹的脸，手却被傅润纹抓住了。 傅润纹给白蜀葵下的药是波斯来的烈性，此时傅润纹早已失去了神智，整个人被所控制，她拉着范长民的手，放在了自己鼓囊囊的胸脯上…… 蜀葵拉着粉樱一路跑出了叠翠阁。 到了此时，虽然心脏依旧怦怦乱跳，她却很快冷静了下来。 蜀葵想了想，吩咐粉樱去花园外面叫柳杞林贞他们：“方才赵旭藏在叠翠阁中，你赶紧去叫柳杞林贞！” 她虽然一直被赵曦养在深闺内院，却也知赵曦和赵旭既是兄弟，又是政治上的竞争对手，赵旭为了偷香窃玉，独自出现在李府，对赵曦方面来说，应该是一个好消息，就看柳杞和林贞如何把握了！ 粉樱担心蜀葵，正在这时，见妙真也寻了个空出来了，便低声道：“夫人，让妙真去叫柳将军和林贞吧？” 蜀葵点了点头。 粉樱吩咐妙真了几句。 妙真答了声“是”，飞快地去了。 柳杞和林贞一直在花园外面守着，很快便随着妙真赶了过来。 看到一身劲装拿着武器的柳杞林贞，蜀葵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压低声音把今日之事简单地和柳杞林贞说了。 柳杞林贞听了，不由面面相觑。 柳杞当即道：“夫人，让林贞保护您，属下先去搜索叠翠阁！” 蜀葵点了点头，握住了粉樱的手。 季夫人很关心蜀葵，见她随着傅润纹一去不回，也寻了出来，见到蜀葵立在暖阁后面的走廊上，林贞腰间挎刀立在一旁，忙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夫人，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样了？” 蜀葵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便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唉……” 颜氏见蜀葵脸色有些苍白，忙悄悄握住蜀葵的手腕，替蜀葵把了把脉。 把完脉，她凑近蜀葵，用极低的声音道：“夫人，您的身体无碍，胎象很是稳固！” 蜀葵听了，这才放心了些，双手藏在衣袖中，轻轻放在了腹部，感受着腹中的胎动，在心里轻轻安抚着腹中有些躁动不安的宝宝。 颜氏见蜀葵背脊挺直，知道她还有些紧张，便替蜀葵按摩起来。 她的按摩手法甚是高妙，蜀葵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这时候朱夫人柳夫人她们好奇心，却又不能掐着白蜀葵的脖子逼问，只得暂且按捺住了满腔的好奇。 柳杞带着人去了叠翠阁搜索，却发现叠翠阁内空无一人。 他进入净房，见净房的后窗大开着，便探身看了过去。 看着窗下的花墙和花墙外湍急的御河，柳杞心中全明白了，知道已经来不及追上了，赵旭应该沿着御河从水门溜了出去！ 柳杞挥了挥手，示意几位侍从墙上翻出去，沿着御河岸边继续追踪，他自己则迅疾赶了回来，好向蜀葵禀报，禀护卫蜀葵的安全。 蜀葵听了柳杞的回禀，点了点头：“此事我来处理。” 颜氏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看着蜀葵，心中满是佩服，简直是崇拜了——白夫人瞧着柔美细条，跟一朵娇花似的，可是遇到大事，却如此镇定自若指挥若定，真是有大将之风！ 蜀葵和颜氏一起进了花厅。 此时傅润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妹子把事情闹大了，心中叫苦不迭，忙忙叫了傅秀纹的贴身丫鬟过来，简单问了几句。 看到外面全副武装的王府侍卫，花厅里已经乱成一团，各位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和小厮都跑了过来，围着自家主子，一时之间乱糟糟的。 蜀葵见傅润纹被吓得面无人色，显见一时半会儿不能处理事情，便站出来道：“今日李府有事，各位夫人请先回府歇息吧！” 这些夫人都是武将之妻，倒是都有些胆量，虽然不怕什么歹徒，却担心连累了自家丈夫，因此听蜀葵这样一说，都平静了下来。 出了朱建明的夫人牛氏探头探脑舍不得走，老想探听些八卦之外，其余夫人大约明白发生了生么事，不欲留在这是非之地，便纷纷告辞。 牛氏原不欲走，可惜蜀葵嫌她好事，笑吟吟对着牛氏屈了屈膝：“朱夫人，请！” 牛氏还要再说，可是蜀葵心中有事，也不多说，温婉一笑，态度坚决地请她离开。 待这几位夫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离开，蜀葵看向颜氏，低声恳请示意颜氏给自己做一个见证，免得傅润纹诬陷自己把她妹子弄丢了。 颜氏点了点头，稳稳当当坐在那里，并没有立刻的打算。 待花厅里静了下来，蜀葵看向傅秀纹：“李夫人，请先坐下细谈。” 傅秀纹心中既惶急又忐忑，竭力耐着性子听着蜀葵说话，得知自己妹子不见了，她眼珠子一转，决定先反咬一口再说，便立刻对蜀葵怒目相向：“白夫人，谁知是不是你的阴谋！” 反正已经得罪白夫人，不如得罪个透！ 蜀葵问心无愧，静静迎着她的视线，端起桌子上的赤金酒壶。 她特意把赤金酒壶抬高，好让傅秀纹颜氏都看了壶底的消息。 傅秀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颜氏的脸色也愈发凝重了。 蜀葵有条不紊地抬高赤金酒壶，当着傅秀纹和颜氏的面拨了拨壶底的消息，然后用赤金酒壶斟了一盏酒。 她把这盏酒端到傅秀纹面前：“李夫人，这酒壶是贵府准备的，酒壶里的酒也是贵府准备的，方才令妹亲自斟了好几盏酒给我吃，我斟的这盏酒，您敢饮下么？” 傅秀纹脸色煞白，身子，心中不由一阵焦躁，藏在衣袖下的手狠命捏着手中的丝帕，根本不敢接蜀葵敬上的这盏酒。 她根本不知道傅润纹在酒里加了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这妹子深恨白蜀葵，性格又强势得很，做事不计后果，说不定在里面加了什么剧毒呢！ 蜀葵眼睛看着傅秀纹，冷冷笑了笑，把酒盏扔在了长条几上，正色吩咐粉樱道：“把这壶酒和这个酒盏收起来，拿回去让王爷看！” 粉樱答了声“是”，拿出了一个匣子，把这壶酒和这个酒盏收了起来。 蜀葵笑盈盈看向颜氏：“季夫人，得麻烦您一下了！” 颜氏忙道：“夫人请讲！” 蜀葵微微一笑，道：“我怕人以为我动了这证据，须得您亲自签字画押封起来，待王爷回来，再把这证据拿给王爷看，也说明我没有作假！” 傅秀纹听说要拿把罪证拿回去给王爷看，一下子在了座位上。 妹妹如今行踪俱无，而且妹妹要害白蜀葵的计谋败露，家族的期待怕是要落空，而且整个家族还要承受王爷的雷霆之怒…… 蜀葵在众人的簇拥下与颜氏一起乘着软轿离开了李府。 颜氏担心蜀葵，一直把蜀葵送进了长宁坊宅子，又给蜀葵看了看脉象，确定无碍，这才离去。 送颜氏离开之后，蜀葵回到明间坐下，命粉樱去请了林贞和柳杞过来。 待林贞柳杞进来，蜀葵接过素兰奉上的热茶饮了一口，然后看向坐在靠东圈椅上的柳杞和林贞：“柳将军，林将军，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该如何处理，蜀葵心中是有数的，不过她想看看林贞和柳杞是不是有更好的法子。 第二百七十章 蜀葵说话的时候，柳杞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腹部——蜀葵穿着宽松的玉白绣花缎袄，可是她坐下之后，腹部明显有了隆起。 柳杞心道：白夫人明明是苗条的身形，腹部不可能如此隆起，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白夫人有孕了！ 白夫人有孕，王爷不知道知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希望白夫人这一胎安安稳稳生下来…… 想到王爷暧昧不明的态度，柳杞悄悄叹了口气。 听了蜀葵的话，柳杞沉吟了一下，道：“夫人，以末将之意，您什么都不用做，在府内静养即可，末将和林贞定当尽心竭力，护得您的安全。待王爷回来，再做计议。” 林贞点了点头。 他和柳杞都是赵曦的亲信，自然知道这次王爷不带白夫人前往嵩山的温泉行宫，自有深意。 这件事已经发生，只要蜀葵不出长宁坊宅子，他和柳杞便能护得蜀葵安全，何必去惊扰王爷？ 蜀葵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此意！” 她叫了小丫鬟薄荷进来，含笑问道：“小厨房午饭做好了么？” 薄荷是个细眉细眼瘦伶伶的小女孩子，当即屈膝行了个礼：“禀夫人，午饭已经在东厢房客室摆好了！周大叔按照您的吩咐，把昨日城西杏花营庄子送来的山菇和野鸡炖了，另用新制成的高炉贴了不少芝麻烧饼！” 蜀葵听了，含笑看向柳杞和林贞：“柳将军，林将军，今日大家都忙碌了一中午，想必都饿了，我这小厨房大师傅的手艺还算不错，请赏脸尝尝吧！” 柳杞和林贞不好拒绝，当下便拱了拱手，随着赵敏去了东厢房客室。 一进东客室，他们便闻到了山菌鸡汤特有的香味，这才发现明间八仙桌上摆着一个山菌野鸡砂锅，砂锅下面还有火炭，炖得汤咕嘟咕嘟直响，香气溢满了整个房间。 砂锅的旁边摆着六道菜——爆炒回锅肉、蒜蓉小青菜、蒸牛肉扣碗、酥肉扣碗、蒸莲夹扣碗和炸豆腐扣碗，令人垂涎欲滴，另有一壶酒和一竹篮高炉芝麻烧饼摆在一边。 赵敏虽是赵曦的亲随，却也是军中校尉身份，他与柳杞和林贞熟不拘礼，一边在小丫鬟的侍候下洗手，一边道：“夫人这位周师傅，可是一宝，最善烹制东京菜肴，夫人到哪里都要带上的，咱们今日有口福了！” 柳杞用香胰子洗罢手，上前拿起酒壶斟了一盏，认出是用西风酒制成的薄荷酒，不由笑了，道：“酒很烈，咱们今日可不能多喝！” 三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开始用这迟来的午饭。 正房那边蜀葵也在加餐。 她喝了一碗山菇野鸡汤，觉得汤味醇厚，美味之极，便配着汤又吃了半个高炉芝麻烧饼，这才满意地漱了口，披上大红刻丝缎面雪貂皮袄，在正房廊下来回走动散步。 蜀葵正在散步，柳杞和林贞用罢午饭，与赵敏一起过来向蜀葵告辞。 远远地看见赵敏引着柳杞林贞走了过来，蜀葵动作极自然地把衣袖遮在自己的身前，笑盈盈迎上前去，吩咐道：“你们也累了，回东客院休息吧，王爷回来之前，这几都不会出去，要在家里好好读书呢！” 林贞和柳杞齐齐答了声“是”，告退离开。 他们自然知道白夫人是体恤他们，因此才不肯外出的。 北方山中的夜真是寒冷极了，行宫建立在半山腰，山风呼啸而过，呜呜作响，简直是滴水成冰。 偶尔传来一声老鸹凄厉的叫声，打破了山中的寂静，却显得更瘆人了。 穿着黑色劲装披着黑缎斗篷的赵旭带着一行人走在通往温泉行宫的山路上。 他从京城逃出来后，怕被人发现他的行踪，便一直等到入夜，这才从小路进山。 功夫最高的景明提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走在最前面引路。 赵旭走在景明后面，天气虽冷，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一想到年纪小小的白蜀葵居然有了身孕，赵旭就觉得奇妙得很！ 冬秀素来怕黑，他紧紧跟在赵旭后面，眼睛正视前方，不敢看山路两侧黑魆魆的灌木丛。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前方山腰上山影沉沉树木隐隐间灯火闪烁——温泉行宫快要到了！ 赵旭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在这样山风似刀的冬夜，行在这黑魆魆的山间小路上，他急切渴望着温暖的房间和热腾腾的温泉池子。 玉鹤殿因为后殿便是一个大大的温泉池子，因此虽没生地龙，却依旧暖融融的。 一边的描金熏笼燃着掺有龙涎香的炭，带着龙涎香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溢满整个玉鹤殿。 玉鹤殿内挂着无数描金细画的明角灯，莹润的灯光营造出富丽、温暖而宁静的氛围。 往年冬日赵曦兄弟伴驾来到嵩山温泉行宫，往往都是白日狩猎，夜晚参加宴会外加泡温泉。 今年因为正安帝身体羸弱，再也无法支撑骑马狩猎这样的活动了，便一直在行宫内休息。 此时已是深夜，赵曦和赵昀正在温泉行宫的玉鹤殿陪着正安帝。 赵昀似乎比先前瘦削了些，不过他一贯没心没肺，气色倒还是好。 因为封喜真得宠，傅王妃又大闹了一场，致使赵昀迟了好几日赶到京城。 他不肯提那些繁杂的家务事，一派开心地向正安帝展示一个巨大无比的蘑菇——这是他在草原上打猎时发现的，因为该蘑菇外形太过于巨大，因此被赵昀命人制成了标本，作为祥瑞带到了京城。 正安帝放松地倚着明黄锦缎靠枕歪在御榻上，含笑看着赵昀，心中却担心得很——这孩子这么傻，把一个大蘑菇当祥瑞，这可怎么办啊！ 赵曦面无表情坐在一边，似乎什么都没想，可是作为赵曦的亲爹，正安帝知道赵曦心事重重就是这个样子的，心中不由猜测道：阿曦又在想着要害谁了？ 如今殿内这两个皇子，一个傻乎乎还自以为聪明，一个心思深沉却不肯贸然出头，另外还有一个皇太子聪明却不肯用在正确的地方，一个定亲王心思纯明却优柔寡断性格软弱……唉…… 这大好河山，到底是要交给哪个儿子呢？ 交给太子，他会不会变成另一个隋炀帝？ 赵曦瞟了殿内放置的西洋金自鸣钟一眼，发现已经快到子时了，便垂下眼帘，心中满是期待。 他早做好了计划，赵旭肯不肯上钩，就在今夜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同样是温泉行宫，徐昭仪居住的凝玉阁则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徐昭仪刚从温泉池子里出来，正坐在妆台前梳妆，漆黑长发披散在背后，俏丽的脸白里透红莹洁细腻，身上穿着月白松绫绣花长裙，裙裾撩了上去，露出了修长笔直的。 她虽然身材小巧，可是比例却好，瞧着颇为玲珑可爱，正是正安帝最喜欢的扇坠型美人。 侍候她的女官林珊珊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平亲王那边还没有消息！” 徐昭仪伸出玲珑白嫩的手指，从玉盒里蘸了些玫瑰香脂涂抹在樱唇上，大眼睛眼波流转，睨了林珊珊一眼，声音娇美之极道：“急什么呢！没有消息，说明那人还没有回到行宫，我们只管等着好了。” 她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是最标准的美人，即使涂上了厚厚的脂粉，也依旧鲜艳明媚。 林珊珊眼中现出担忧之色，低声道：“娘娘，老爷和老夫人对您那样，您还对二公子掏心掏肺，为了他……您这样做值得么？” 闻言徐昭仪脸上的媚态顿时不见了，脸上现出苍凉之色：“如今我进了这深宫，这辈子大约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弟弟去死，让徐家绝后。” 她的父母弟弟如今落入了平亲王手中，平亲王一面好吃好喝在庄子里养着她的父母兄弟，一面用他们来胁迫她为他做事。 徐昭仪也想心狠一些，只顾自己，只顾自己的小女儿得了，可惜她心还是软，一看到父母弟弟的书信，就忍不住再次屈服…… 林珊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娘娘，奴婢刚刚听贵妃娘娘身边的欣茹说平亲王最宠爱王府中的白夫人，那白夫人闺名唤作蜀葵，似乎是娘娘的故人……” 她鼓起勇气，低声道：“娘娘，您一直被平亲王利用，帮平亲王做事，万一哪日出了纰漏，或者将来继承帝位的是太子殿下，到了那时，您可怎么办啊？再说了，您也得为小公主考虑啊！” 她虽然不是徐昭仪的人，可是徐昭仪怜惜下人，出手大方，是个好主子，渐渐她也开始真心为徐昭仪考虑了。 徐昭仪叹息一声，道：“不过两三年时间，蜀葵、臻妙和我，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她笑了笑，道：“平亲王老谋深算，阴狠狡诈，即使宠爱蜀葵，又怎么会听蜀葵的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 林珊珊凝视着徐昭仪，轻轻道：“娘娘，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徐昭仪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珊珊忙迎了出去。很快她便又进来了，低声道：“娘娘，太子殿下已经进入行宫了！” 徐昭仪不紧不慢穿上衣服，披上貂裘，款款迎了出去。 赵旭因为急着赶回自己住的惜玉殿，因此走得飞快。 眼看快走过凝玉阁了，惜玉殿也不远了，赵旭更是加快了脚步。 谁知他正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焦急的声音：“殿下！殿下！” 正是徐昭仪的声音。 赵旭有些疑惑，便转过身来。 徐昭仪独自一人从凝玉阁里跑了出来，急急走向赵旭，微微着道：“殿下，妾身有话要和你说！” 赵旭见她一脸焦急，便停住了脚步等着徐昭仪。 徐昭仪走上前，一把握住了赵旭的手，声音哀切：“殿下，您……您为何不理我了？” 赵旭一年多前确实撩过徐昭仪，后来又看上白蜀葵，便没再理过徐昭仪，没想到徐昭仪还痴痴恋着自己。 此时听了徐昭仪的抱怨，赵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思索着如何拒绝，才能不伤害了徐昭仪。 眼看着快到子时了，赵昀不时地看向赵曦。 赵曦始终不动声色。 到了子时二刻，赵曦轻轻咳嗽了一声。 赵昀会意，当即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父皇，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赵曦淡淡道：“我也回去。” 正安帝白日睡得太多，此时并没有睡意，突然起了兴致，便道：“朕亲自送你们回去吧！” 距离玉鹤殿不远，便是正安帝的宠妃徐昭仪的居处，正安帝打算送赵曦和赵昀这两个儿子出去，顺便给徐昭仪一个惊喜。 赵曦和赵昀相视一看，彼此会意。 他们没想到正安帝也会跟着一起出来，不过这样的话，效果自然会更好！ 待正安帝在宫女的侍候下披上紫貂斗篷，父子三人便在太监的簇拥下出了玉鹤殿，在夜风中慢慢散着步。 行宫中到处挂着半透明的羊皮宫灯，整个宫殿亮如白昼。 转过一段宫墙，前面便是凝玉阁了，正是正安帝的宠妃徐昭仪的居处。 刚转过弯，正安帝便看到凝玉阁前似有两个人立在那里说着话，其中个子矮的那人，瞧着像是徐昭仪，而个子高挑的那人瞧背影像是赵旭的形容，便大声叱道：“前面何人？” 听到正安帝的声音，赵旭当即扭头看了过去。 当赵旭看到赵曦和赵昀跟着正安帝一起走了过来，他已经意识到这是赵曦的阴谋了，正要说话，却被徐昭仪用力推了一下。 他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得往后退了半步。 徐昭仪一把推开赵旭，痛哭道：“陛下，陛下救臣妾，臣妾被人，实在是没法活了！” 赵旭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冷冷一笑，抬脚把徐昭仪踹到了地上。 正安帝疾步赶了过去，抬手扇了赵旭一个耳光：“赵旭，你……你这个畜生！” 赵旭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睁睁看着徐昭仪嘤咛一声，扑入了正安帝的怀抱：“陛下，幸亏您来了！陛下！” 正安帝眼睛怒视着这忤逆犯上庶母的长子，怀中搂抱着瑟瑟发抖的宠妃，胸臆间怒火燃烧，几乎要气晕过去。 赵昀一脸关切，道：“父皇，切勿气伤了身子！” 赵曦面无表情静静立在一边，好像事不关己。 这时候安初原带着一队宫廷侍卫跑了过来。 正安帝指着桀骜不逊的赵旭：“把这逆子带回惜玉殿关起来！” 赵旭挣脱开冲上来的侍卫，冷笑了一声，道：“我自己会走！” 他抬眼看向赵曦，道：“赵曦，你布的好局，连我也上当了！” 赵曦看向立在赵旭身旁的一个黑脸侍卫。 那侍卫身子一凛，当即上前，与同伴押了赵旭就走。 看着赵旭被侍卫带走，赵曦俊俏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是仰月唇微微抿了抿，现出了一丝冷酷之意。 赵昀嘴角挑了挑，继续向正安帝献殷勤：“父皇，儿臣和阿曦送您和昭仪娘娘回凝玉阁吧！” 正安帝抱紧徐昭仪，不耐烦道：“朕自己会走，你和阿曦也早点休息吧！” 此时他心中已经明白，这大约是赵曦和赵昀联合设的一个局，而赵旭一头栽了进去！ 第二天正安帝自温泉行宫颁布旨意：“太子狂悖，解除监国一职，幽闭温泉行宫读书思过。” 圣旨刚刚颁布，正安帝便匆匆摆驾离开温泉行宫，往京城而去，结束了这短暂的温泉行宫之旅。 护驾回宫之后，赵曦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宫外走去。 捋掉赵旭监国一职，只不过是个开始。 从明日开始，沧州傅氏一派和蔡氏便要联合起来，对赵旭和他背后的景氏进行泄洪式的弹劾。 赵曦刚出了西华门，便见到林贞等在那里。 见赵曦出来，林贞忙上前，低声把蜀葵前日在李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曦听了，一颗心似浸入了冰水之中，针扎一样难受。 他竭力稳住自己，开口问林贞：“她现在怎样了？” 林贞忙道：“禀王爷，白夫人没事，现在家中静养。” 听说蜀葵没事，赵曦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些，也不多说，从宋节手中接过马缰绳，认镫上马，一夹马腹，骏马急冲而出，往长宁坊方向去了。 赵曦骑着马，在长宁坊宅子内院前面的月亮门前下了马。 把缰绳扔给宋节之后，赵曦凤眼微眯，看向跑来迎他的柳杞：“白夫人呢？” 柳杞原本正带着王府侍卫巡逻，当即沉声道：“禀王爷，白夫人一直呆在内院，不曾出来。” 听说蜀葵一直未曾离开内院，赵曦心下顿时有些慌乱，生怕蜀葵在李府受了惊吓，动了胎气。 他有些护短，总觉得他的蜀葵年纪小，胆子也不大，虽然在他面前伶牙俐齿，可是一出去嘴巴就笨笨的，总是被人欺负，因此眉头微蹙，薄唇微不可见地抿了抿，抬腿便进了内院的月亮门。 蜀葵正拿了本书坐在卧室窗前看。 看着看着，蜀葵便又开始想赵曦。 她知道赵曦如今拥兵自重，而赵旭又是皇位继承人，赵旭一直忌惮，他一旦登基，一定会先削弱赵曦以及西北的力量。 对于赵曦来说，似乎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夺得这锦绣河山，自己做大宋的皇帝；要么成为权臣，把持朝政…… 蜀葵正在浮想联翩，便听到外面传来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像是皂靴走在青石路上发出的声音中间夹杂着衣服和剑鞘相触发出的摩擦声，而且听着有些熟悉。 她心中一动，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蜀葵掀开明间的锦帘，从缝隙里看向外面。 冬日黯淡的天色下，几位锦衣亲随簇拥着一个身着朱红亲王常服的高挑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漂亮的凤眼满是淡漠，精致的仰月唇微微抿着，带着一丝冷酷和高傲，正是当今正安帝的三皇子、平亲王赵曦。 看着这样的赵曦，蜀葵心绪复杂：这便是别人眼中的赵曦吧？ 如此的冷酷、淡漠和无情。 赵曦一眼便看到探头出来看他的蜀葵，不由莞尔：蜀葵真是的，都快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淘气！ 蜀葵和赵曦四目相对，知道赵曦发现她了，便大大方方掀开锦帘，出去迎接赵曦：“妾身见过王爷。” 赵曦见蜀葵眼睛澄澈樱唇嫣红，显见气色极好，稍微地放心了一些，转身吩咐跟他的人：“你们退下去吧，今就呆在内院，不出去了！” 孙沛等人拱手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下去。 待亲随退下，赵曦这才揽住蜀葵的腰肢，低声问道：“蜀葵，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一见到赵曦，蜀葵的坚强算计立时不见影踪，全身心都是委屈和后怕，她情不自禁叫了声“阿曦”，鼻子一酸，眼睛瞬间湿润了，仰首眼巴巴看着赵曦。 赵曦见她黑泠泠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瞧着跟迷路的小狗一般，特别的可怜可爱可疼，一向冷硬的心一下子软得化成了一汪。 他在蜀葵额角吻了一下，低声道：“回房再说。”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柔顺地由赵曦牵着手进了明间。 丫鬟侍候赵曦洗手的时候，蜀葵坐在一边，把这几日前前后后的事情回想了一遍，预备等一会儿和赵曦说。 可是把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蜀葵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赵曦怀疑我为了阻断他和沧州傅氏的联姻，因此联合赵旭设计了今日之事，那可怎么办？ 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像是她联合赵旭设计的。 这样一想，蜀葵顿时变得忐忑不安：我待会儿怎么向赵曦解释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大约真是运气不好，每次出门做客，都会遇到不好的事。 赵曦洗罢手，见蜀葵坐在圈椅上，单手支颐，似是心事重重，便走了过去，在隔着小几放着的另一个圈椅上坐了下来。 素兰见状，知道王爷和夫人有话要说，便给赵曦上了一盏黄山毛峰，给蜀葵上了一盏水果香草茶，和粉樱一起退了下去，在廊下看着小丫鬟们做针线。 蜀葵见赵曦面无表情在旁边坐了下来，心中不由一阵紧张，想了想，道：“阿曦，您先听我把这两日之事说一遍吧！” 赵曦闻言，抬眼看向她，声音平淡：“那你说吧！” 蜀葵垂下眼帘略一沉思，便从她接到李府兰花花会的请帖说起，把这两三日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她知道赵曦聪明之极，因此不敢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平铺直叙地把昨日发生的事说了，然后迎着赵曦的目光，道：“王爷，真不是我陷害傅润纹的。您要不信的话，我让柳杞把傅润纹安排的那个装了机关的金壶带回来了，您可以让柳杞和林贞进来问问！” 赵曦其实早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知道是傅润纹想害蜀葵，多亏蜀葵机灵反应快，这才躲过了一劫。 听蜀葵这样说，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又隐隐有些心疼——蜀葵之所以这样担心，是因为她没有别的依靠，只有我，如果连我也不肯信任她，她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他忍住鼻子的酸涩，垂下眼帘故意道：“你也没本事谋划这样的事！” 蜀葵：“……” 正在这时，小丫鬟荆芥回报，说柳杞求见。 听说是柳杞来了，蜀葵心中一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柳杞很快就走了进来，行罢礼，见白夫人在座，便看了蜀葵一眼，又看向赵曦，欲言又止。 他要说的事情，怕白夫人听了觉得难受。 赵曦见他吞吐，不禁蹙眉道：“说吧！” 柳杞只得道：“禀王爷，末将的属下一直沿着御河追踪傅二姑娘，今日未时，才在城外水门外的芦苇丛中发现了傅二姑娘，只是……” 赵曦其实已经猜到了，却依旧问道：“只是什么？” 柳杞低头拱手：“禀王爷，据属下交代，傅二姑娘被发现的时候，衣衫不整，身体狼藉，应是受了……侮辱，而且似乎吓傻了，一句话都不出来，只是抱着头哭。” 蜀葵在一边听了，一下子捂住了嘴——若不是她机灵，这出事的该是她吧！ 想到这里，她一阵后怕，身子不禁一阵颤抖。 赵曦发现了蜀葵的异常，便打算尽快处理了这件事，便吩咐道：“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你去联系李可，能压下去，尽量压下去！” 这件事原本是可以用来作为赵旭的罪证的，只是事情牵涉到蜀葵，又牵涉到傅家，还是压下去合适。 柳杞极为聪明，当即就想明白了，轻轻道：“王爷放心，末将一定会处理妥当。” 赵曦微微颔首，挥手示意柳杞退下。 待赵敏离开，赵曦抬眼看向蜀葵，沉声道：“过来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赵曦，蜀葵起身走了过去，在赵曦腿上坐了下来，窝进赵曦怀中，依偎着赵曦，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想到那日李府之事，蜀葵还有些后怕——若是当时她不够警惕，饮下搀了的酒呢？ 蜀葵不敢再想下去了。 抱着微微颤抖的蜀葵，赵曦柔声道：“蜀葵，你放心……” 方才当着人的面，他不好表现出来，此时才有些后怕——幸亏蜀葵机灵，幸亏他和蜀葵早有准备，把柳杞和林贞这两个靠谱的留给了蜀葵…… 此时被赵曦抱在怀里，蜀葵悬了半日的心这才归了原位，身上那股劲儿一下子没了，她软软地依偎着赵曦，低低道：“阿曦，昨日傅润纹引着我到了叠翠阁后面的净房，我一进去，便看到了赵旭——他虽然穿着青绸褙子，做李府丫鬟打扮，可是我一眼便认了出来，他就是赵旭！” 她轻轻道：“赵旭似乎不拘一格，扮成女装也在所不惜……” 蜀葵抬眼疑惑地看向赵曦：“赵旭似乎是看上我了？他到底看上了我什么？我改还不行么！” 赵曦原本满心的愤怒，被蜀葵这么一说，顿时笑了起来，轻轻道：“如今赵旭怕是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害人了，我和赵昀联合起来，令他被捋去了监国一职，幽闭在嵩山温泉行宫读书思过。” 他凝视着蜀葵，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捋掉赵旭监国一职，只不过是个开始。 从明日开始，一系列的逼宫大戏，便要拉开大幕了。 赵曦一边心旷神怡地思索着如何扳倒赵旭，一边把手伸到蜀葵衣服内，去摸蜀葵隆起的腹部。 蜀葵见赵曦想看她的大肚子，便促狭一笑，自己掀开了衣服，露出雪白的肚皮让赵曦看。 赵曦呆呆地看着蜀葵的肚子，发现上方似乎鼓起了一个包来，便试探着轻轻一按，那个包便立刻缩回去了。 赵曦眼睛瞪大，看向蜀葵，然后又把手贴到了蜀葵的肚皮上。 他刚把手放在蜀葵的肚皮上，便感觉到似被一个小小的脚踢了一下，再去感受，小脚却又缩了回去。 赵曦凤眼之中满是欢喜，声音颤抖：“蜀……蜀葵，宝宝在……在你肚子里踢……踢老子了！” 他兴奋极了，把手又贴到了蜀葵肚皮上，口中自言自语道：“儿子敢踢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赵曦一向端庄自持，难得有这样的时候，蜀葵看着赵曦，也笑了，道：“说不定是女儿呢！” 赵曦倒是无所谓：“女儿也好啊！” 他想了想，欲言又止：“不过——” “不过什么？”蜀葵睨了他一眼。赵曦若是敢说什么儿子比女儿好这样的话，她非捶他不可。 赵曦想了又想，最后悻悻道：“女儿也好，不过第一胎若是儿子的话，咱们就可以善加利用……” 蜀葵扬起眉看他。 赵曦微微一笑，道：“过几的胎象再稳一些，我带你进宫觐见陛下！” 蜀葵联系赵曦刚才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当即扬眉道：“《史鉴》中有这样一句话——‘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如今赵旭太子之位不稳，阿曦，你难道也想和赵昀赵晨一起加入战局么？” 赵曦秀致的眉扬了起来，凤眼明亮，璀璨似星辰：“为什么不呢？为我们的孩子挣下这锦绣河山，让他不用看别人的眼色！” 蜀葵淘气地笑了：“那若我腹中的宝贝是女孩子呢？” 赵曦一脸无辜：“反正生下来之前，陛下又不知道；生下来之后，陛下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反正是你我的宝贝儿女，有我们这样的父母，她一定会是天之娇女！” 听赵曦说得这么笃定，蜀葵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嫣然一笑道：“反正是儿子我疼他，是女儿我更疼她！” 赵曦笑得很稚气：“我也是！” 他突然抱起了蜀葵，往卧室走去。 蜀葵窝在赵曦怀中，觉得安逸极了，仰首去看赵曦，发现赵曦垂着眼帘，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长得简直不似真人，便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 谁知赵曦的反应更快，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一下子阻住了她的攻势。 蜀葵窝在赵曦怀中，背脊紧贴着赵曦的腹部，能够感受到赵曦薄薄的亲王袍服部坚硬而温暖，似乎蕴涵着一种爆发力。 她心中一悸，身心均有些荡漾，不由有些慌乱：傅润纹倒的酒我没喝啊，怎么好像怀春了一般…… 她有些慌乱难耐，在赵曦怀中了几下，想竭力按捺住身体深处的那种。 刚开始和赵曦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赵曦单方面的舒服，她只是迎合赵曦罢了。 可是渐渐的，她好像被赵曦给开发出来了，每次赵曦一碰她，她便动情；每次赵曦还没怎么着呢，她已经…… 如今怀孕之后，她好像是更上一层楼，越发的容易动情了…… 赵曦抱着蜀葵，眼睛凝视着蜀葵，清澈的凤眼似蒙上了一层水雾，嫣红的唇紧紧抿着，显得有些可怜和稚气。 蜀葵一直在他怀里动来动去，虽然赵曦一直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却依旧有了反应。 他已经憋了好几日了，生怕自己一时把握不住力道，伤着了蜀葵，因此一直强自忍耐着。 蜀葵感受到了身下赵曦的变化，顿时停止了，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尴尬得要死，俊脸通红，移开视线根本不敢看蜀葵。 蜀葵见赵曦害羞，低声道：“阿曦，去吧！” 到了，赵曦轻轻地放下蜀葵，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侧过脸，不肯看蜀葵。 蜀葵妩媚一笑，拿起赵曦的手，放到了自己身前那之处。 赵曦隔着衣服感受到了蜀葵那处的柔软温润，全身肌肉猛然绷紧。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捧着蜀葵那里，滚烫的脸贴了上去…… 蜀葵低头看赵曦，见他凤眼紧闭，浓长的睫毛颤抖着，似在与做着抗争，便轻轻笑了一声，伸手赵曦的背部。 赵曦再难忍耐，一下子掀开了蜀葵的衣物。 蜀葵紧咬下唇，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时近傍晚，冬日惨淡的夕阳斜照在廊下，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粉樱、素兰和薄荷正在廊下做针线，便看到妙真手里拿着一个帖子疾步走了过来。 素兰向妙真招了招手，示意妙真过来。 妙真把帖子递给素兰，笑着道：“这是宋节哥哥刚才送来的，说是德敏长公主府给王爷和夫人的帖子，邀请王爷和夫人十一月初十参加金明池举办的梅花花会呢！” 粉樱在一边笑了，道：“咱们大宋的高门贵族，想要举办聚会，往往都用花会做名义，其实哪有几个是真赏花的？” 素兰也笑了，低声道：“王爷和夫人还在休息，这个帖子先放我这里吧，等王爷和夫人起来，我去禀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妙真答应了一声，笑着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去了。 素兰含笑看着妙真窈窕的背影，脸上微微笑了。 妙真过完年就十五岁了，生得越来越标致，如一朵莲花初绽，散发出柔美的风韵。 不过妙真自有想法，她自知生得美貌，便不肯和王府中的小厮随意说笑，也不肯去兜搭住在王府外客院的那些王爷的门客以及将军校尉们。 素日她和被侧妃收留的小厮玉七关系最好，常常一起传话跑腿，两人感情好得很，也算是青梅竹马。 蜀葵有时候看了，私下里曾笑着和素兰说：“这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妙真和玉七，一个小美女，一个小美男，怎么看怎么相衬！他俩若是有意，以后我赏了他们一处宅子，还在王府服役！” 正在这时，里面叫人的金铃响了起来，粉樱和素兰忙起身进去了。 薄荷留下，把针线簸箩、绣花绷子、纳鞋底的锥子什么的都细细收好，这才也进去侍候。 粉樱和素兰进去的时候，只有蜀葵正立在锦榻东边的多宝阁前，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卧室里已经点着了琉璃罩灯，屋子里光晕隐隐。 蜀葵似乎是刚洗过澡的模样，只在头顶松松挽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其余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背上，穿了件月白交领通袖袄，系了条大红蝴蝶穿花缎裙，看着很是清爽。 听到粉樱和素兰的声音，蜀葵没有转身，笑着道：“我记得有一本兰花图谱，好像放到多宝阁上了，却又找不着！” 粉樱和素兰正要说话，便听到王爷的声音自浴间传了出来：“那个图谱在最上面那一层，等一下我帮你拿！” 蜀葵嫣然一笑，给粉樱和素兰使了个眼色，道：“素兰去给王爷沏茶，粉樱去小厨房交代晚饭！” 素兰含笑道：“夫人，是毛尖还是铁观音？” 蜀葵想了想道：“毛尖吧，毛尖去火气！” 洗罢澡正在浴间穿衣的赵曦听到了，俊脸一红：“……” 他如今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欲望强的时候，又一向与蜀葵恩爱，对蜀葵也确实有些痴缠了…… 外面粉樱却问道：“夫人，晚饭您有没有什么想用的？” 蜀葵悠然想了想，道：“好想念羊肉锅子啊！” 粉樱笑了：“夫人，羊肉锅子火气大，不如给您和王爷准备上次那个山菇野鸡锅子吧，再配些青菜蘑菇豆腐莲藕之类的涮菜，火气应该不大！” “如此甚好，不用备酒，上次榨的雪梨汁就很好，王爷喝了说很爽口。”蜀葵边想边说。 粉樱答应了一声，道：“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蜀葵点了点头，“你去安排吧！” 粉樱出去之后，素兰把妙真送来的请帖递给了蜀葵：“夫人，德敏长公主府送来的请帖！” 蜀葵打开请帖看了看，心脏一紧，随手把请帖放在了一边。 待赵曦从浴间出来，便看到蜀葵正立趴在锦榻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今日衣裙华丽，皆绣着繁密的花卉，在琉璃罩灯的光晕下虽然看着光华灿烂，可是身影却始终有些寂寥。 赵曦顿了顿，脚步轻捷走了过去，伸手从多宝阁最上面那一层取下蜀葵要寻的兰花图谱，递给蜀葵道：“蜀葵，你要的兰花图谱！” 他走到了蜀葵身边，与她并排而立，这才发现蜀葵正在看的居然是一本黄历，不由笑了：“你看这个做什么？” 蜀葵正在凝神思考，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头看向赵曦道：“阿曦，我是不是不祥之人？” “你怎么不祥了？我觉得你吉祥得很呢！”赵曦诧异道。 他见蜀葵一脸认真，双目清澈看着自己，便回想了一番，道：“上次我在金沙山草原受伤，要不是你带了石先生过去，我墓上的草怕都没住膝盖了！” 蜀葵想了想当时那个景象，心中顿时觉得凄凉得很，忙把话题拉回来：“你怎么这么烦人呐！我说的是我去叶府和去李府的事！我去了叶府，出了事；我去了李府，又出了事！” 虽然被蜀葵认定“烦人”了，可是赵曦却颇不以为然，觉得蜀葵真是他的贵人，他想了想，道：“那是因为赵旭和傅润纹想要害你，又不是你的错！” 想到傅润纹的下场，蜀葵心中颇为感慨，看向赵曦一本正经道：“阿曦，对不起，我害你没了未来的王妃之一！” 听到她说什么“王妃之一”，赵曦一下子笑了起来，凤眼在琉璃灯莹澈的光晕下熠熠闪光，也和蜀葵开起了玩笑：“蜀葵，我还要谢谢你呢！多谢你帮我筛选王妃人选！” 按照赵曦的想法，他一向护短，觉得傅润纹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是她自作自受，若她不想着害蜀葵，也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不过她下场如此，却解决了赵曦的大麻烦——他愿意与赵昀及傅氏家族结盟，却坚持不肯与傅氏联姻，傅氏家族和赵昀一直在纠缠不已，令他颇为头疼。 如今傅润纹出了这样的事，赵昀和傅氏家族怎么好意思再提联姻？ 蜀葵见赵曦笑得颇为得意，便试探着问道：“阿曦，傅润纹的结果，对我们有利，对吗？” 赵曦揽住了蜀葵的腰肢，让她贴近自己，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蜀葵豁然开朗，想了想，低声问道：“阿曦，赵旭却还不能动，对吗？” 赵曦把蜀葵揽在怀里，轻轻道：“他还不能动。赵旭与他背后的景氏，在大宋经营百年，势力很强。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需要逐渐的成长，因此对我们来说，赵旭的存在，能够牵制着赵昀、赵晨以及他们身后的傅氏家族和蔡氏家族。” 蜀葵睨了他一眼：“除非你已经足够强大，对吗？” 赵曦低头看她，笑了：“我这次出手之后，有一段时间不会主动出手，我只管看着他们斗。” 蜀葵忽然全都明白了，赵曦的理想当然是最高的那个位置，只不过他面前横亘着背景比他强大得多的赵旭、赵昀和赵晨。 而赵曦要做的，便是耐心地一步步把赵旭、赵昀和赵晨斗倒，自己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 想明白之后，蜀葵心中有些茫然。 赵曦低头在蜀葵脸颊上吻了一下，低声道：“我总会带着你的。”无论我到了哪里。 一股暖洋洋的情绪在蜀葵胸臆之中弥漫开去，四肢百骸似乎都鼓动着春风般的快意，她仰首看向赵曦，笑嘻嘻道：“德敏长公主府送来了请帖，十一月初十要在金明池举办梅花花会，好为你选妃，那带我去么？” 赵曦低低笑了起来，一把抱起了蜀葵：“自然是带你去了，你得为我选王妃呢！” 蜀葵勉强笑了笑，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要她眼睁睁看着赵曦娶王妃，等着瞧吧！ 她轻轻哼了一声道：“反正那是不去的，我带了粉樱素兰她们去菩提庵进香！” 赵曦凝视着蜀葵，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这几日，赵曦什么都不做，也不出门，除了到外书房与亲信和门客们说话，其余时间便专门呆在内院陪蜀葵。 这日早上起来，蜀葵忽然很想吃各种荤菜以及各种扣碗。 赵曦见她馋极了，跟个小孩子似的，说起那些荤菜和扣碗都要流口水了，便忍着笑吩咐素兰去小厨房传话，吩咐小厨房早膳多准备些荤菜和扣碗。 忙完这些，蜀葵又想去后花园散步，便穿上厚衣服，拉着赵曦去后花园了。 蜀葵与赵曦从后花园散步回来，喜滋滋地把一捧红梅花递给了粉樱：“寻个白玉斗，或者素心瓷的花瓶，插好拿来让我看！”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插瓶。 天气虽然冷呵呵的，可是蜀葵今日走得有些快，因此背上出了些细汗。 她在薄荷的侍候下脱去外面的大衣裳，先伸了个懒腰，一边洗手一边问道：“饭菜还没来么？” 她都快要饿死了，简直能活吞下一头牛。 薄荷还没回话，外面便传来素兰的声音：“夫人，早膳来了！” 蜀葵闻言大喜，道：“摆在罗汉床上的小炕桌上吧！” 素兰答应了一声，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揭开食盒盖子后，素兰从里面端出一碗蒸酥肉扣碗，一碗烧小黄鱼，一碗红烧鸡块，一碟孜然羊肉，一碟清炒菜心，另有一盘玉米小馒头，并一大碗黄灿灿的晋州小米粥，把小炕桌摆得满满当当的。 蜀葵一见，食指大动，便先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也不等赵曦便自己开始用饭。 她近来不知为何，很容易饿，而且馋得很。 赵曦自然知道蜀葵容易饿，便在蜀葵对面坐了下来，陪着她开始用饭。 两人用罢早饭，正坐在罗汉床上说话，粉樱走了进来，捧着插着红梅花的素心瓷花瓶让蜀葵看：“夫人，这样可以么？” 蜀葵接过花瓶，端详了又端详，修改了一下，这才满意，起身放在了小炕桌上。 正在这时，宋节进来回话：“王爷，宫里的安公公来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蜀葵听了，不由一愣，抬眼看向赵曦：“安公公这时候来做什么？” 赵曦心里却是有数。 这几日朝堂上风起云涌，赵昀和赵晨背后的力量联合了起来，一股脑地弹劾赵旭，发誓要把赵旭给拉下太子之位。 而正安帝却不愿意放弃赵旭。 在双方的拉锯战中，正安帝要拉拢他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蜀葵，柔声道：“蜀葵，我保证是好事。” 蜀葵最信任赵曦了，知道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开口这样说的，便笑吟：“阿曦，我的哥哥，我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哟！” 赵曦轻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蜀葵的脑袋，起身进内室换了衣服后便出去了。 蜀葵凝视着赵曦高挑俊雅的背影，心中充满爱意——这就是她的男人，是她爱的人呀！真好看，就连背影都这么好看！ 等王爷走了，素兰这才低声问蜀葵：“夫人，德敏长公主举办花会，听说是奉陛下之命，为咱们王爷选妃。既如此，德敏长公主请您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会是谁想通过这次梅花花卉害您吧！” 蜀葵闻言，凝神想了一会儿，笑了，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德敏长公主又是什么身份？我在德敏长公主眼中，和她脚下的泥、灯前飞过的小蛾子是一般的，实在是无足轻重……她之所以下帖子给我，不过是看在王爷面子上罢了……” 她低声笑了，道：“王爷可是送了德敏长公主一份厚礼呢！” 一套金刚石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价值好几万两银子了！ 素兰忧心忡忡：“夫人，您还是防着点的好！” 蜀葵笑了，故意道：“好了，我知道了！” 高门贵女中也不乏阴险狠毒之人，她若是跟着赵曦过去，到时候自然得小心防范；可是蜀葵已经下定了决心，十一月初十那日，要约了颜氏，一起去菩提庵进香。 想到这里，蜀葵吩咐素兰：“你去内书房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季夫人写封信！” 素兰忙去准备去了，很快就磨好了墨，泡软了笔，准备好了精致的花笺。 蜀葵拿起笔，蘸了些香墨，略想了想，便提笔写了起来。 见蜀葵写完，素兰便拿起花笺轻轻吹了几下，含笑道：“要给季夫人送去么？” 蜀葵点了点头：“等一下让玉七陪着妙真去季府，你去给季府的两位小公子准备些礼物吧！”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季慈和季远都好动，给他们准备些好玩的玩具，再准备些适合小孩子的上好丝绸！” 颜氏的大儿子名字叫季慈，今年四岁了，小小年纪便具备了剑眉星目的雏形，可爱得很，只是淘气得厉害，在庭院中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简直是快如闪电。 颜氏的二儿子名字叫季远，今年才两岁，生得雪白粉嫩，眉目如画，跟个女孩子似的，却也十分淘气好动，迈着两条小胖腿追着哥哥季慈跑来跑去，可爱极了。 蜀葵好喜欢季慈和季远这两个孩子。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 赵曦随着安初原进宫见正安帝去了。 正安帝脸色苍白，正在崇平殿寝殿内坐着，待赵曦行罢礼起来，便道：“阿曦，你身边那个白氏，侍候你好像很久了？” 赵曦抬眼看向正安帝，忖度着正安帝的想法，缓缓道：“禀父皇，白氏跟儿臣已经很久了！” 正安帝凝视着与自己年轻时生得酷似，性格却完全不同的赵曦，心道：为了帮赵昀扳倒太子，阿曦可是出了不少力，条件一定得要阿曦满意，他才不会一直追着太子赶尽杀绝…… 太子有太子的问题，可是太子也有太子的好处。 虽然太子私德有亏，见了漂亮女人就想调戏，可是太子的治国才能还是有的，而且太子瞧着玩世不恭，其实心地善良，一直到如今，都未曾对几位虎视眈眈的弟弟赶尽杀绝。 这样的太子，才能保证赵氏皇室的安全。 若是赵昀登基，他那个王妃，赵昀怕是压制不住，傅氏家族恐怕要外戚干政。 若是赵曦登基，说不定会对几个兄弟赶尽杀绝，绝了赵氏皇室之嗣…… 最主要的是，太子是长子，而且是名义上的嫡子！ 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阿曦，白氏如今有了身孕，即将为皇室绵延后嗣，有功于赵氏，不过，她的位份确实是有些低了！” 赵曦这会儿全明白了。 这几日他蛰伏不出，可是赵晨和赵昀的人开足了火力，每日在朝廷上喷赵旭，打算把赵旭的太子之位也搞掉。 看正安帝这会儿的反应，怕是想分化他和赵昀的联盟，好保住赵旭——真是赵旭的亲爹啊！ 他冷冷笑了笑，道：“父皇，儿臣还没王妃，儿臣与白氏相伴多年，感情融洽，祸福与共，请父皇下旨，晋封白氏为平王妃吧！” 正安帝是最讲身份的，当年那么和赵曦的母亲玉氏感情那么好，却因为玉氏没有强大的娘家，登基后让玉氏由妻变妾，而封了那些高门之女景氏为后傅氏为妃，并放任他的皇后和那些宠妃欺负陷害玉氏。 因此，赵曦清楚，一向讲究门第的正安帝是绝对不会允许蜀葵成为王妃的。 可是有一句话叫“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赵曦知道路得一步一步走，事情得一件一件办，他想要蜀葵堂堂正正和他并肩而立，便得学会和正安帝讨价还价。 作为父亲，正安帝感受到了赵曦的怒气，只得安抚道：“阿曦，白氏出身太低，是做不得你的王妃的，既然你如此喜欢她，不如让她做你的侧妃吧！” 赵曦的目的达到了。 这次和正安帝妥协，用他的势力不再和赵旭为难，换得了蜀葵位份的晋升，赵曦还算满意，因为他知道，如果赵旭倒下，赵昀和傅氏就会与蔡氏联盟，集中精力对付他，与其如此，在他真正能够把持朝堂之前，还是得维持赵旭、赵昀和他之间的平衡。 蜀葵等了很久，赵曦没回来，却派宋节过来了：“禀夫人，王爷让属下传话，陛下要在临竹阁召见夫人您，让您准备一下。等一会儿王爷把您的礼服带回来，一个时辰后出发进宫。” 蜀葵闻言，思索片刻，抬眼看向宋节：“王爷呢？” 心中却道：什么礼服？难道不是夫人的礼服么？还是我要晋升位份了？ 宋节微微一笑，拱手回禀道：“夫人，王爷正在前院外书房与安公公、石先生、穆先生、玉公子他们饮酒呢！” 他想了想又道：“夫人，王爷等一会儿会陪着石先生过来给您看看脉象！” 第二百七十五章 蜀葵微微一笑，吩咐素兰道：“屋里有梨子，你拿些去洗了，榨一壶梨汁送过来，让宋节拿过去，给王爷和客人醒酒！” 素兰答应了一声，细长的眼睛微微闪烁，看了宋节一眼。 宋节也看了素兰一眼，眼神热切。 他恭谨地行了个礼，道：“夫人，属下陪素兰去榨梨汁吧！” 蜀葵知道宋节和素兰互相爱慕，自然有心成全，便笑着道：“去吧！” 宋节和素兰离开之后，蜀葵放松地倚在罗汉床上，心道：陛下召见我，到底有什么事呢？我不是有夫人礼服么？为何赵曦说要再带一套礼服回来？ 想了半日，蜀葵也没想明白，想着还有时间，她索性在素兰和薄荷的侍候下进浴间洗了个澡。 蜀葵从浴间出来，赵曦已经回来了。 一套崭新的礼服摆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赵曦凤眼含笑让蜀葵看：“蜀葵，你的新礼服！” 他心中为蜀葵欢喜，却也知道父皇降下这样的恩典，正说明父皇不会废去赵旭的皇太子之位，因此为了安抚他，这才给了这个恩典。 蜀葵披散着微湿的长发走了过去，发现这套礼服与先前的夫人礼服很不一样，款式更复杂不说，质料也更好，而且上面居然还绣着凤凰。 抚摸着礼服上绣的凤凰，蜀葵抬眼诧异地看向赵曦。 赵曦把盛放着凤冠的锦匣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凤冠，递给了蜀葵，这才道：“按照本朝惯例，侧妃礼服与正妃礼服一模一样，只有凤冠有稍微的区别。” 蜀葵闻言，一下子愣住了：“侧妃？” 赵曦见她眼睛都瞪圆了，瞧着趣怪可爱，便笑了：“这次我在温泉行宫侍奉陛下有功，陛下给我的赏赐！” 蜀葵自然知道内情一定很复杂，绝对不像赵曦说的这样轻松，她鼻子有些酸涩，低下头去，摆弄着那顶凤冠。 赵曦走过去，低声道：“亲王正妃是五凤冠，侧妃是三凤冠。” 蜀葵见赵曦语气变得有些消沉，便有心逗他开心，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得意洋洋道：“小曦子，还不给白侧妃请安！” 赵曦不禁笑了起来，伸手在蜀葵脸颊上弹了一下，道：“快换上礼服吧，我带去进宫谢恩！” 蜀葵答应了一声，笑眯眯道：“你是不是也得换上亲王礼服？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待赵曦与蜀葵换好礼服出来，石征宇便过来了。 他给蜀葵把了把脉，含笑道：“白侧妃一切正常，王爷请放心！” 赵曦和蜀葵闻言，齐齐松了一口气，四目相对，俱都笑了。 蜀葵的软轿在西华门停下之后，蜀葵像做梦一般，被素兰和粉樱搀扶着登上了一座华丽的朱红大轿。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公鸭嗓“起轿”，朱红大轿被八位太监抬了起来，晃晃悠悠进了西华门。 蜀葵坐在大轿之中，连一丝真实感都没有。 她觉得好像做梦一般，自己应该还在梦中，要不然，从夫人到侧妃，怎么会这么容易？ 蜀葵一向有心，她以前曾经详细地研究过本朝礼仪，尤其是本朝宗室各项制度，知道在王府之中，从通房到姨娘容易得很，王爷一句话罢了；从姨娘到夫人，就要费一番功夫了，必需通过礼部；而从夫人到侧妃，则仅次于封正妃了，必需皇帝直接下旨才行。 大宋历朝历代都有不少亲王的妾室，终其一生都卡在了“夫人”这个位份之上，连死了都没能晋升为侧妃。 想到这里，蜀葵的心脏怦怦直跳，身体也有些发热。 她伸手抚摸着腹部，心道：宝宝，为了你，你娘我会继续努力的！ 蜀葵乘坐的朱红大轿在临竹阁外停了下来。 随着大轿落地时那微微的失重感蜀葵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坚强起来，迎接未来的挑战。 大太监安初原掀起了朱红大轿的轿帘。 带着亲王冠帽，穿着朱红礼服的赵曦微微弯腰，伸手握住了蜀葵的手牵着她下了轿。 蜀葵还有些紧张，心脏跳得很快。 赵曦感受到蜀葵手心的冷汗，知道她紧张，便微微一笑，看着蜀葵道：“蜀葵，一切有我呢！” 蜀葵脖颈僵硬，看了赵曦一眼，微微一笑，总算是没那么紧张了。 安初原一直以为平亲王赵曦为人冷漠心思诡谲的，第一次见他温柔地笑着安慰自己的侧妃，简直是见了鬼一般。 他特地瞅了白蜀葵一眼，想看看这位白侧妃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够让平亲王如此温柔？ 看罢白侧妃，安初原心道：虽是难得的美人，可是也只是美人啊，宫廷中美人还少么？ 真是奇怪啊！ 不过对于安初原来说，他既然投靠了平亲王，那么平亲王珍爱的，就是他应该巴结的，因此安初原一脸甜笑，指着前方御湖前的精致楼阁道：“白侧妃，前面便是临竹阁了！” 蜀葵抬眼看了过去，发现临竹阁是一个四面悬空围着栏杆的华丽楼阁，楼阁四面悬着玉色纱帘，纱帘在风中拂动着，似有白色烟雾自纱帘间流荡而出，美得犹如仙境。 她不禁看向赵曦。 赵曦低声道：“这是我母亲生前住的。” 蜀葵心中全明白了，反握住赵曦的手，没有说话，可是她的这一握却胜过千言万语。 要登临朱红楼梯的时候，赵曦担心蜀葵，伸手揽住了蜀葵的腰肢，带着她往上走去。 安初原瞧见了，不由一笑——这一对可真恩爱啊！ 此时正安帝正端坐在临竹阁正殿的御塌上，他右手边摆了个锦椅，蔡贵妃正端坐在上面。 自从先皇后景氏去世之后，正安帝虽然宠妃颇多，可是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有生之年不再立后，因此后位一直虚悬，任凭蔡贵妃、傅淑妃和刘贤妃等妃嫔争夺，也从不吐口。 年长日久，蔡贵妃她们明白正安帝是不打算活着立继后了，这才罢休。 见到赵曦携蜀葵进来，正安帝苍白枯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 阿曦最疼爱他的这位白氏夫人，如今封白氏为侧妃，倒也遂了阿曦的心，也算对阿曦进行稍稍的补偿了。 蔡贵妃笑得和蔼之极，妆容艳丽的脸上挂着祥和的笑，只是在看到白蜀葵身上的正红的侧妃礼服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她是打算让蔡家二房的嫡女蔡敏茱做赵曦正妃的，如今赵曦这么抬举这位姓白的侧室，以后敏茱进门，那可怎么办？ 再说了，这位白侧妃生得如此美貌，看外貌就不像是一个安生的！ 这位白侧妃，说不得得找个机会弄死了。 向正安帝行过大礼之后，赵曦和蜀葵又给蔡贵妃行了个礼。 正安帝看着穿着亲王服饰的赵曦，心道：怪不得朕喜欢阿曦，和朕年轻时生得真像啊，真是玉树临风器宇不凡！ 他再看向赵曦的侧妃白氏，发现白氏行罢礼，白皙的小圆脸洁白晶莹，眉毛浓秀眼睛又大又黑，鼻子挺秀，嘴唇嫣红，身材高挑婀娜，和高挑俊秀的赵曦正是完美的一对璧人。 正安帝越看越喜欢，便道：“阿曦，我记得你除了长宁坊那处宅子，在京城没有别的房产……” 蔡贵妃闻言，当即笑了，娇嗔道：“陛下，阿曦在京西杏花营是有一个庄子的！” 她温婉一笑，道：“倒是阿晨，虽然在建州就藩，可是也得在京城周边给他准备个庄子啊！” 正安帝从来都是有主意的人，似乎没听到蔡贵妃的话，直接看向赵曦：“阿曦，你不是喜欢运河边那个庄子么？朕赐给你了！” 赵曦忙行礼谢恩：“谢父皇！” 蜀葵自然是跟着赵曦行礼如仪。 蔡贵妃气得心肝疼，用力搅着手中的丝帕，恨意填满胸臆。 正安帝提到的这个庄子，占地上千亩，又在京城西郊运河一侧，地理位置及其重要，与其叫庄子，不如叫行宫了！ 真是偏心啊！ 正安帝笑眯眯看向赵曦：“阿曦，不过朕也有一个附加条件！” 赵曦闻言挑眉看向正安帝。 正安帝微微一笑，道：“待你长子出生，这座庄子自然要转到你长子的生母名下！” 赵曦和蜀葵自然听懂了正安帝话中之意，两人相顾一看，眼中都闪过一丝笑意。 蔡贵妃一愣，眼睛微眯打量着蜀葵，那道凛冽的视线在蜀葵的腹部盘旋良久。 只是这亲王侧妃的礼服甚是宽大，蔡贵妃并没有看不出什么来。 蜀葵被蔡贵妃看得心跳加速，一颗心怦怦直跳，可是想到自己要保护腹中的宝贝，她的心绪就慢慢就平复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任凭蔡贵妃打量。 正安帝看着赵曦和白氏感情如此之好，心情也好了起来，含笑道：“阿曦，你带着白氏去太庙吧，司仪正候着呢！” 侧妃是皇家正式侧室，按照大宋皇室规矩，是得随着亲王告庙的。 赵曦答了声“是”，与蜀葵端端正正行罢礼，退了出去。 出了临竹阁，蜀葵低声问赵曦：“阿曦，下一步去太庙么？” 赵曦低声道：“只是去磕个头罢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蜀葵仰首看着赵曦，微微一笑。 她自然知道去太庙磕个头，一定不像赵曦说得这么简单，赵曦这样说，只是怕她紧张，安慰她罢了。 两顶八抬大轿停在临竹阁前，赵曦和蜀葵分别坐上大轿，往太庙方向去了。 蜀葵还有些紧张，背脊挺直坐在轿子里，心里默默地想着：皇家的宗庙不知是什么模样？一定庄严肃穆得很！ 想到自己一个中牟县城市井人家出身的女孩子，能一步步走到今日，蜀葵不禁又有些骄傲。 进入太庙，蜀葵悄悄从扬起的轿帘往外看，发现如今正行在白石铺就的甬道上，甬道两旁的松柏遮天蔽日，前方红墙碧瓦，四周极为肃穆，令人身心也变得严肃起来。 下了轿子之后，蜀葵按照司仪的指示，随着赵曦进入太庙。 因大宋王朝持续了千年，太庙殿堂巍峨高耸，也颇有些年头，再加上松柏森森，蜀葵觉得四周阴森森的，身上因为紧张而出的汗此刻全都变凉了。 她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紧跟着赵曦。 赵曦察觉到了，缓缓放慢了脚步。 穿行了重重院落之后，赵曦和蜀葵终于跟着司仪进入了大殿。 大殿内锦幕飘拂，香烟冉冉，颇为肃穆庄严。 蜀葵按照司仪的指挥，跟着赵曦进了大殿，按照“左昭右穆，男东女西”的规矩，端端正正立在了赵曦的西边。 时辰一到，乐师开始奏乐，礼仪这才正式开始。 仪式倒是并不繁琐，在庄严肃穆的古乐声中蜀葵和赵曦完成了跪拜仪式。 最后祷告的时候，赵曦正在凝视着前方居中的太祖皇帝的遗影。 正是因为这位先祖浴血奋战，赵氏一族才拥有了天下。 赵曦希望百年之后，他和蜀葵也能够在这高贵巍峨的太庙受祀…… 蜀葵抬眼看着前方的赵氏牌位，心中暗中下定了决心：既然我已经走到现在，为了孩子，为了追随阿曦，接下来的路，我一定会一步一步追随着赵曦，稳稳走上去的！ 这是她头一次有了为了孩子、为了赵曦、为了自己，勇敢争取，不再退缩逃避的想法。 拜了太庙出来，因为终于下定了决心，蜀葵心中轻松极了，她笑盈盈看向赵曦，屈膝行了个礼：“王爷，妾身给您请安！以后请王爷不吝指教！” 赵曦右手握拳抵在鼻端，轻咳了一声，笑了起来。 飞云殿内，蔡贵妃端坐在蜀锦铺垫的坐榻上，一言不发。 殿里静悄悄的，层层帘幕间素心瓷香炉里燃着百合香，百合香的青烟在光影里飘荡着。 蔡贵妃垂下眼帘望着大红绣凤袖口露出的白皙手指。 她的指甲涂抹着鲜艳的蔻丹，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镶红宝金戒，手指的雪白同蔻丹、赤金指环和上面镶嵌的红宝石的色泽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有着奇异的美感。 蔡贵妃的亲信女官李雨泽亲自把沏好的茶端了过来，奉给了蔡贵妃，然后缓缓道：“娘娘，陛下这是何意？不是说十一月初十在金明池举办梅花花会，趁机为平亲王选妃么，怎么突然之间封了平亲王的小妾白氏为侧妃？将来二姑娘如何自处？” 蔡贵妃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淡淡道：“金明池到处都是水，溺死个把人，岂不是常事？怕什么！” 听了蔡贵妃的话，李雨泽却笑了起来：“娘娘说的是，金明池可不是到处都是水！” 蔡贵妃也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在这后宫多年，手上的人命不止一条，多了白蜀葵，也不算多。 蜀葵的轿子刚进入长宁坊宅子，便被前方以赵敏等人为首的人群拦住了。 在赵敏的指挥下，众人齐齐行礼：“恭喜王爷！恭喜侧妃！” 蜀葵掀开轿帘，见赵曦正回头看她，凤眼之中含着笑意，便下了软轿，与赵曦并肩接受了众人的祝贺。 为了今日，赵曦步步为营，经营了颇长一段时间，因此心情甚好，当即吩咐赵敏打开库房打赏，按照品级，阖府皆有赏赐。 众人听了，自然又是谢赏不提。 把蜀葵送到内院之后，赵曦又陪着蜀葵坐了一会儿。 蜀葵有些疲惫，双腿胀痛，便懒懒倚着锦缎靠枕歪在罗汉床上，由素兰斜签着身子给她捏着腿脚。 赵曦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坐在一边饮着茶，间或看看蜀葵，倒是颇有岁月静好的意味。 蜀葵懒洋洋歪在那里，心里想的还是德敏长公主十一月初十在金明池行宫办梅花花会之事。 她知道，这个花会只要是给赵曦选妃，自己去的话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再说了，那些高门贵女，哪个又是好相与的，如果真的去了的话，得打点起全部精神，千万别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可是作为平亲王新晋侧妃，自己不去的话，似乎又太任性了…… 赵曦抿了口清茶，放下茶盏看向蜀葵：“蜀葵，十一月初十那日，我陪你去金明池行宫。” 瞧蜀葵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心中疑虑的自然是几日后的金明池行宫梅花花会了。 蜀葵闻言，依旧提不起精神来，懒洋洋道：“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和那些男人应酬，怎么可能一直混在女人堆里陪着我？再说了，也不成样子……” 赵曦早已想好了办法，微微一笑道：“我早想好了法子！” 蜀葵睨了他一眼：“除非你男扮女装一直跟着我！” 赵曦垂下眼帘笑了起来。 见赵曦笑得这么笃定，蜀葵也有些好奇：“阿曦，你究竟有什么法子？” 赵曦凤眼之中满是笑意：“蜀葵，你瞧柳杞生得如何？” 蜀葵脑海中浮现出柳杞清秀的脸温柔的眉眼，以及那细条条的身材，顿时瞪圆了眼睛：“阿曦，你……不会是想……” 赵曦不会是想让柳杞男扮女装跟着她保护她吧？ 见一向波澜不惊的蜀葵惊讶成这个模样，赵曦不禁有些得意，道：“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因此早早做了安排！” 蜀葵一哂道：“柳杞是你的大将，这样不合适！” 赵曦微微一笑，道：“若是柳杞自己心甘情愿呢？” 蜀葵这下子真是好奇了，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赵曦：“阿曦，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赵曦神秘兮兮不肯说，任凭蜀葵如何追问，他始终只是笑而已。 蜀葵从小好奇心就强，一旦有了疑问，就忍不住老想解决，因此一直纠缠着赵曦，非要问出赵曦是如何说服柳杞的。 据她所知，柳杞虽然温柔，可是举止动作从来都不女气的。 赵曦被蜀葵缠得有些坚持不住了，正在这时，宋节过来禀报：“王爷，薛将军、柳将军他们都来了，以及礼部、刑部和兵部的那些大人们，正在外书房等着见您呢！” 京城之中消息传得很快，赵曦的妾室白氏被正安帝亲自下旨晋封为侧妃之事早已传遍京城高门，和赵曦关系紧密的文官武将皆知赵曦独宠白氏，因此谁人不来趋附？ 如今外书房早热闹非凡，等着无数贺喜送礼庆贺之人。 赵曦听了，忙不迭地起身，抬腿便带着宋节去了。 在一边侍候的粉樱和素兰见了，都暗自笑了起来。 素兰笑眯眯道：侧妃，王爷一向瞧着跟冷面天神似的，可到了侧妃您这里，当真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蜀葵想了想，也笑了，道：“这句话出自西晋刘琨的一首诗，原句是‘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原意可不是什么好意思！” 听了蜀葵的话，素兰有些好奇，道：“侧妃，原意是什么？” 蜀葵想了想，悠悠道：“原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用大白话来说便是‘哪里会想到，我堂堂硬汉子，竟落到任人宰割，不能反抗的软弱地步’！” 她把手伸给素兰，示意素兰把她扶起来，这才抚摸着明显隆起的腹部，缓缓道：“我以前一直想着如果王爷娶了正妃进门，我便避其锋芒自保。可是如今腹中有了这孩儿，我的想法也渐渐变了，有一句话叫为母则强，我少不得要为他（她）谋划了！” 粉樱和素兰闻言，皆站直身子，双目炯炯看着蜀葵，专注地听她说话。 蜀葵凝视着粉樱和素兰。 自从成了赵曦的女人，无数的丫鬟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可是久经考验到了如今的便是粉樱和素兰了。 “吹尽狂沙始到金”，粉樱和素兰是她的心腹人，她有事并不瞒着素兰和粉樱，因此预备把自己的心事讲给她俩听，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 她抬眼打量着身处的屋子，然后接着道：“我们如今呆着的屋子，是王府的正房；等我们回了甘州平亲王府，庆禧堂也是王府的正房。王爷不日就要选妃，怕是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换女主人了，庆禧堂也是。” 粉樱和素兰神情渐渐凝肃起来。 蜀葵挑起嘴角笑了笑，双手轻轻摸了摸腹部，声音冷清：“待王妃进门，我自会安分守己尊重王妃；可若是谁敢动我腹中这宝贝，我便敢和她拼命。” 第二百七十七章 素兰和粉樱听了，当下齐齐跪下。 素兰淡淡道：“奴婢早认定了侧妃，绝无它话，一定誓死保护主子。” 粉樱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侧妃，请放心。” 蜀葵见她俩如此，真是百感交集，鼻子一阵酸涩。 她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才道：“素兰去准备一下，在内院侍候的人，全都赏三个月月银，赏银从我的私房里面出。” 素兰答了声“是”，正要退下，却被蜀葵叫住了。 “素兰，粉樱，你们俩我另外有赏，”蜀葵做出一副困惑的模样来，“说吧，是要一套京城的小宅子，还是要一个如意郎君？” 此话一出，饶是素兰一向淡定，也都有些脸红。 而粉樱却依旧是平常的模样，神情平静得很。 蜀葵笑眯眯道：“别害羞，我这就让赵敏和宋节在长宁坊四周看宅子，若是有合适的，你们俩也去看看！” 她脸颊上的梨涡时隐时现，眼中满是笑意：“等你们有了宅子，还怕那男凤凰不来栖止？” 素兰和粉樱这下子都笑了起来。 素兰自去拿了内院侍候的人的名录，开始制作名单。 粉樱见蜀葵有些精神不济，便轻轻道：“侧妃，等一会儿贺喜的人怕是要多了起来，您不如先在罗汉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蜀葵确实疲惫，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嗯”了一声，又道：“我先睡一会儿，你出去传话，让妙真和玉七去叫宋节赵敏过来见我，我有话要吩咐。” 粉樱答应了一声，去卧室锦榻上拿了绣枕和薄被过来，服侍蜀葵在罗汉床上躺好。 蜀葵阖上眼睛，直觉天旋地转，几乎在瞬间便进入了黑甜乡。 粉樱又在旁边守了一会儿，见蜀葵熟睡了，这才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她且不远走，而是立在廊下，命荆芥去叫了妙真过来，吩咐妙真和玉七去叫赵敏宋节。 等妙真离开了，粉樱却搬了张凳子坐在廊下，继续做针线。 她细细算过，觉得蜀葵怕是要在三四月份生产，因此该给宝宝准备一些夹衣夹裤，只是府中针线上人的活计都不敢用了，更别提外面的人的活计，所以粉樱和素兰早就开始悄悄做小孩子的衣物了，只是瞒着其他人罢了。 妙真得了粉樱的吩咐，到值事房叫上一起，两人一起出了内院，往外面去。 玉七笑嘻嘻问妙真：“妙真，你去找赵敏哥哥，我去找宋节哥哥，你我兵分两路，好不好？” 赵敏如今是长宁坊宅子的管家，应该是在外院招呼；宋节主管王爷的外书房，平时都在外书房院子里呆着。 妙真瞅了玉七一眼，见玉七生得跟仙童一般，娃娃脸笑盈盈的，十分可爱，可是说出的话却十分可恨，便道：“粉樱姐姐交代的事情又不十分急，何必巴巴的你去这边我去那边呢！” 玉七偷笑着看了看妙真，一本正经地逗妙真：“哦，既如此，我回去歇歇，你把赵敏哥哥和宋节哥哥叫过来吧！” 妙真见玉七装傻，气得不搭理玉七了，气呼呼自顾自往前走。 见妙真真的生气了，玉七忙追了上去，拉着妙真的手告饶道：“妙真好妹妹，我和你闹着玩呢！我们一起去吧！” 他原本是玩世不恭爱开玩笑的性格，因此常常逗妙真，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妙真一生气，他的心里便也不好受，只得举白旗投降，把妙真再哄回来。 妙真偷偷觑了玉七一眼，也笑了，高高兴兴和玉七一起去了。 蜀葵这一觉好睡，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粉樱和素兰在外面廊下，听到里面的动静，忙走掀开锦帘走了进去。 蜀葵拥着锦被坐在那里，喝罢水又发了阵子呆，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粉樱和素兰忙侍候她起身。 直到一刻钟后，蜀葵这才裹着貂裘神清气爽走出了屋子。 如今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今日天气晴朗，金灿灿的夕阳照了满院子，只是还是冷得很。 蜀葵深深吸了口沁凉的空气，心情舒畅得很，看向素兰道：“发放赏银的名单制成了吧？拿来我看看吧！” 素兰答应了一声，很快便拿了账簿走了出来，翻到那一页递给了蜀葵。 蜀葵读书多了，看这些文字之类的东西，速度就很快，一目十行把名单看了一遍，见没有谬误，就吩咐素兰道：“你去安排吧，到明日早饭前，务必把银子都发下去！”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此事。 素兰虽然沉默不爱说话，可是做事一向妥当，蜀葵把这件事交给她，自是放心得很，微微笑着看着素兰叫了几个婆子往私库去了。 粉樱一直陪着蜀葵，见蜀葵这会儿有空，便道：“侧妃，宋节和赵敏已经过来了，秀明也在值事房那边候着，这会让他们都进来么？” 蜀葵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又两手叉腰扭了又扭，这才觉得舒坦了点。 近来月份越来越大，她很容易就腰酸背痛。 粉樱便叫小丫鬟荆芥去了，自己在栏杆边陪着蜀葵看庭院中探过来的一枝腊梅。 蜀葵的孕相越来越明显，粉樱和素兰很不放心，所以早就私下商量过了，不管是她还是素兰，一定要保证蜀葵身边随时都有人，以防止意外事情发生。 宋节和赵敏正在大影壁处的一丛竹子旁说话，秀明则和玉七蹲在地上用石子下五子棋。 听荆芥说侧妃已经起身了，赵敏忙叫了秀明和宋节，三人一起往内院去了。 蜀葵先吩咐宋节和赵敏：“我想在这长宁坊附近买两个两进的小宅子，一个给粉樱，一个给素兰，你们这些日子若是有空，找了房经纪去看看吧！若是遇到合适的，不妨带了粉樱和素兰去看看！” 宋节和赵敏都是恭谨沉默的人，和赵曦有些像，因此答应了一声，别无它话。 宋节想了想，又拱手禀报道：“禀侧妃，王爷今晚在摘星楼设宴，宴请各位大人和各位将军，晚饭就不会来用了。王爷吩咐属下给您说一声。” 蜀葵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赵曦一向不喜饮酒，她倒是不担心赵曦喝醉。 秀明抱着一摞帖子和书信立在一边，见宋节和赵敏退下了，忙笑嘻嘻上前道：“禀侧妃，今日下午收到了好多拜帖，另有书信一封！” “书信？”蜀葵诧异道，“谁会给我写信？” 秀明早看过信封了，当即道：“禀侧妃，是甘州叶府的叶夫人写给您的，夹在了甘州送给王爷的文书中，由王府的信差，一起送了过来！” 听说是小春给她写的信，蜀葵不由笑了，道：“小春可是不识字的，怎么想起来给我写信呢？难道是她已经生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秀明手中接信封，也不让丫鬟拆信，自己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把信纸抽了出来。 匆匆看罢信，蜀葵顿时笑了起来，道：“叶夫人生了个千金！” 粉樱闻言，也笑了。 蜀葵心中为好友开心，便吩咐粉樱道：“你明天上午去打开我的私库，挑选些侍候送给产妇和小姑娘的礼物，凑够八样，拿来让我看，到时候让人送到甘州去，好庆贺叶大姑娘满月！” 粉樱答应了一声。 蜀葵心中开心，笑着看向秀明：“那些帖子都是谁家送来的？应该是专门贺喜的吧？” 这时候素兰走了过来，笑吟：“侧妃，这是不是话本中说的‘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 她近来和秀明一起陪着蜀葵跟着穆先生读书，倒是大有长进，经常说出一些很有文化的话。 蜀葵闻言，何其诧异？ 她一脸佩服之极的神情，道：“正是呢，素兰你近来读书很有进益么！” 素兰被蜀葵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蜀葵忽然有些感慨，叹了口气，道：“‘时来顽铁有光辉，运退真金无颜色’，‘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趋炎附势原本便是人的本能。如今我步步往上走，来贺喜巴结的人自然就多；他登高跌重，踩我的人必定也不少。” 说的众人都有些消沉。 不过蜀葵是从来不肯沉溺于不开心的情绪的，当下便笑着道：“来，让我吹尽狂沙始到金，看看有没有真朋友给我下帖子！” 秀明端着托盘，蜀葵凑上前伸手拨了拨，把那些帖子都随意翻了一遍。 和赵曦有交情的那些文官武将以及各高门的女眷，都有贺喜的帖子送来。 甚至连刚刚赶到京城的安亲王赵旭和傅王妃夫妇，也联袂送了帖子过来。 翻看一遍之后，蜀葵把季英子的夫人颜氏的帖子挑了出来，又拣出一个帖子道：“礼部员外郎白正奇的夫人？她给我下帖子做什么呢？” 她和白府素无交集，若是细想的话，也只有去年赵曦让她准备送往京城的礼物，后来收到了白氏的回礼，除此之外，别无交情。 如今白夫人给她下帖子，究竟是何用意？ 第二百七十八章 蜀葵翻开帖子，细细看了一遍，觉得帖子里面白夫人的语气也太亲昵了些，仿佛是对女儿、侄女等后辈的语气。 她手里拿着帖子，想了又想，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理会，预备等晚上赵曦回来问赵曦。 正在这时，荆芥过来禀报，说季夫人来了。 听说颜氏来了，蜀葵当即欢喜道：“快去请季夫人进来！” 迎了颜氏进来，蜀葵与颜氏分了宾主在明间靠东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彼此寒暄几句后，颜氏便含笑起身，预备行礼：“恭喜侧妃！” 蜀葵哪里会受她的礼？自然是扶住了她，笑着道：“咱们是自家人，千万别见外！” 颜氏也笑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颜氏含笑道：“侧妃，我先前送过来的梁女医，如今……” 蜀葵听了，忙吩咐素兰：“去让人请梁女医过来！” 因为先前赵曦提前知道她有孕之事，蜀葵怀疑是梁女医泄露出去的，因此这次进京虽然把梁女医也带了过来，也安置在了内院东侧的小偏院里，却未曾把梁女医叫来给她把过脉。 颜氏见明间内侍候的人是素兰和粉樱，都是蜀葵的亲信，便低声道：“侧妃，梁女医有两个本事，我还未曾和您说呢！” 见颜氏如此神秘，蜀葵不由大为好奇，当即凑近颜氏细细倾听。 颜氏低声道：“梁女医会接生，一般接生婆都没有她厉害，有她在的话，根本用不着接生婆，将来侧妃生产，倒是可以让她侍候！” 蜀葵点了点头，眼波流转看向颜氏：“另一个本事呢？” 颜氏垂下眼帘，两颊泛起红晕：“侧妃，女子生产后那里会稍微有点……那个，梁女医会制作一种草药油，使用一段时间之后，会令那里重新恢复……” 她虽然说的含含糊糊，奈何蜀葵理解能力特别强，当即就明白颜氏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蜀葵的脸也有些热，正在这时，荆芥在外面禀报：“侧妃，梁女医来了！” 梁女医见明间上坐的除了白侧妃，还有季夫人颜氏，便屈膝福了两福。 蜀葵含笑道：“请坐下吧！” 粉樱引着梁女医在靠西墙放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眼波流转看了颜氏一眼，这才看向梁女医，温声道：“请你过来，一则是想请你给我看看脉象；二则季夫人想你了，想见见你呢！” 梁女医被蜀葵晾了这么久，心里自然全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恭谨地起身答了声“是”，然后过来给蜀葵把脉。 蜀葵含笑打量着梁女医。 好久不见，梁女医依旧是老样子，眼睛明澈，鼻梁高挺，肌肤白净，两颊点点微麻，瞧着却亲切，最重要的是，能够做到宠辱不惊，这位梁女医也的确是位人才。 看完脉象，因蜀葵身体无碍，梁女医自是不用开药。 梁女医笑着道：“侧妃身体底子原本就好，又不挑食，常常散步，心情舒畅，这样坚持下去，到了明年三四月份，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说得蜀葵和颜氏都笑了起来。 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蜀葵自然留下颜氏和梁女医一起用了晚饭。 送走颜氏之后，蜀葵含笑问梁女医：“梁女医，可愿意陪我去花园散散步？” 梁女医欣然同意，与素兰一起陪着蜀葵往后花园去了。 赵曦在摘星楼宴客。 他素来不爱饮酒，因此三巡之后，便不肯再饮。 众人皆知他酒量不行，也都识趣，并不深劝。 一时宾主尽欢，待酒阑人散，赵曦这才回了长宁坊宅子。 素兰正带着妙真和薄荷在廊下守着，见宋节陪着赵曦回来，忙齐齐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略一点头，进了明间。 素兰示意妙真和薄荷跟进去侍候王爷洗手，自己留了下来，轻轻交代宋节：“侧妃让你和赵敏帮我和粉樱看宅子，记得要寻一个离咱们这府邸近一些的，僻静些的，另外，邻居也得省事些！” 宋节看了素兰一眼，道：“我晓得。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素兰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廊下挂着一排琉璃绣球灯，莹润的灯光下，素兰眼波流转脸颊微红，看着颇有一种温柔的韵致。 宋节心中微微一动，便轻轻道：“我明日便出去看房，你有没有想要的胭脂水粉什么的？” 素兰抬眼看向宋节，细长的眼睛水汪汪的：“我听说清雅居出了一种桂花头油，味道很清爽，你给我买一瓶吧！” 宋节答应了，又交代道：“王爷宴席上只喝了三盏酒，几乎没吃东西，让人给王爷准备些宵夜吧！” 素兰点了点头，目送宋节离开，心里满是温柔的牵念。 这时候妙真和薄荷走了出来。 素兰笑盈盈低声问道：“王爷呢？” 妙真压低声音道：“王爷在卧室看书呢，不让我们进去侍候！” 素兰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含笑打量妙真，见灯光下的妙真眉目如画小巧玲珑，美得犹如一朵清新的茉莉花，心道：这样的小美人王爷看都不看一眼，可见王爷对侧妃还是有真感情的…… 她嫣然一笑，吩咐妙真和薄荷道：“你们去小厨房，侧妃吩咐周大叔给王爷炖了鸡汤，让周大叔给王爷下一碗银丝鸡汤面送过来吧！” 妙真和薄荷答应了一声，一起往小厨房去了。 走远了些，薄荷便低声道：“妙真，你看素兰姐姐，以前不爱笑，最近可是常常笑呢！” 妙真嫣然一笑，道：“素兰姐姐的红鸾星动了呢！” 薄荷吃吃笑了起来，道：“你的红鸾星怕是也动了吧？玉七他——” 妙真大大方方道：“玉七和我都小着呢，再等几年再说吧！” 薄荷见她如此大方，反倒没法开玩笑了，便不再多说。 素兰和荆芥作伴，正坐在廊下候着王爷的吩咐，听到东廊那边的小角门传来隐隐说话声，只是蜀葵回来了，忙上前迎接。 蜀葵今晚颇走了一段路程，额角隐隐有些细小的汗珠子，粉脸微红，眼睛熠熠生辉，嘴唇嫣红，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模样。 她一边扶着素兰的手往明间走，一边笑问道：“王爷回来了么？” 素兰笑道：“王爷在卧室等着侧妃呢！” 蜀葵听说赵曦已经回来了，自是开心得很，当下便进了卧室。 有两个疑问，她一直心心念念，还得向赵曦请教呢！ 赵曦在卧室听到蜀葵的声音，早放下手中的书，静等蜀葵到来了。 蜀葵在赵曦身边依偎着赵曦躺了下来，兴致勃勃道：“阿曦，今收到了礼部员外郎白正奇的夫人给我的帖子，我瞧那语气颇为亲密，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曦见蜀葵额角有汗，便坐起身从旁边装丝帕的匣子里抽出了一张洁净帕子，一手扶着蜀葵的脸颊，一手用帕子拭去了蜀葵额角的汗，这才道：“明日白夫人会带着白姑娘来看你，你见一见她们吧！” 蜀葵抬眼专注地看着他。 她已经向颜氏打听过了，白正奇夫妻膝下有一子一女，而女儿今年才九岁，赵曦不可能是想与白府结亲，那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见蜀葵双目晶莹，跟小孩子似的看着自己，赵曦的心也变得温柔起来，低声道：“蜀葵，难道你忘了，礼部员外郎白正奇白大人，正是你的嫡亲叔父啊！” 这层亲戚关系，可是他用一箱金锞子和一箱子珍珠宝石买来的呢！ 蜀葵闻言，先惊后喜，接着心中又是一阵酸涩——赵曦为她做的太多了…… 她起身把脸贴在了赵曦胸前，趁机蹭去了夺眶而出的眼泪：“阿曦，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在为我考虑；谢谢你，悄悄为我做了那么多…… 赵曦的手轻轻抚着蜀葵因为怀孕变得软乎乎的背脊，心中无限的满足，在旁边枝型灯的照耀下，凤眼熠熠闪光：“白正奇乃东京人士，白家世代居住在京畿尉氏县，虽然人丁单薄，却也是书香世家。白正奇在京做官，其兄白正勇在家乡尉氏县闭门读书，膝下只有一个嫡女，名唤白蜀葵。” 蜀葵趴在赵曦身上，抬眼看着赵曦，笑了起来。 赵曦见蜀葵笑得灿烂，便接着背蜀葵晋封旨意里的话——“……尉氏白氏之女蜀葵毓质名门，温恭懋著，选入平亲王府，晋封侧妃。望今后修德自持，为皇室绵延后嗣……” 蜀葵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了，顺着鼻翼流了下来。 她索性把湿漉漉的脸贴到赵曦脸上，磨蹭了起来。 赵曦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被蜀葵蹭了满脸的泪水。 他正要抱了蜀葵去浴间洗洗脸，却听到外面传来素兰的声音：“王爷，您的宵夜来了！” 蜀葵闻言，当即觉得也有些饿，忙道：“阿曦，是银丝鸡汤面吧？我也想吃呢！” 赵曦见她垂涎欲滴，眼睛却还湿漉漉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当下便笑了，道：“只许吃半碗！” 他特意问过石征宇了，石征宇说孕妇不能补得过了，免得胎儿太大不好生，因此赵曦一直不肯让蜀葵用宵夜。 蜀葵噘着嘴，悻悻然跟着赵曦出去了。 第二日赵曦一早就带着柳杞、薛玉和林贞去西郊杏花营视察神机营去了。 蜀葵刚用罢早饭，荆芥便来通报：“禀侧妃，白夫人求见！” 第二百七十九章 礼部员外郎白正奇的夫人宋氏是第一次来长宁坊平亲王在京城的这座府邸，因此一边随着引路的小丫鬟往里走，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 这座府邸真是齐整得很，虽然不十分豪华，却颇为清雅有致。 一路沿着白石小径逶迤而行，宋氏忽然闻到了一股幽香，似是蜡梅的气息，不由在心里赞叹道：平亲王府这内院倒是雅致！ 转过几株蜡梅树，前面便是正房了。 几个衣裙妍丽的丫鬟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人迎到了廊下。 宋氏知道这便是平亲王赵曦专房专宠的侧妃白蜀葵了，便凝神看了过去，发现白蜀葵生得清艳美丽，如云乌发用一顶赤金镶红宝石玫瑰花形簪子挽住，雪白晶莹一张小圆脸上眉如墨画，目若秋波，穿着件正红绣花通袖袄，系了条白罗裙，颇为袅娜。 她了过去，屈膝行礼：“见过侧妃！” 蜀葵也在打量宋氏。 宋氏三十多岁的模样，举止端庄，态度雍容。 蜀葵笑容满面扶起了宋氏：“婶婶，自家亲眷，何必客气！” 宋氏见蜀葵态度热情，便也配合起来，亲亲热热地同蜀葵一起进了明间坐下。 寒暄几句之后，宋氏与蜀葵又聊了一会儿，发现这位白侧妃年纪虽小，可是胸中颇有沟壑，顿时更加佩服，态度愈发恭谨亲热，再也不敢有一丝轻视。 蜀葵陪着宋氏又饮了一会儿茶，谈了些家务，待宋氏告辞，这才起身亲自送宋氏出去。 到了内院门外，蜀葵握着宋氏的手，笑盈盈道：“不知婶婶何时方便？” 宋氏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笑吟：“侧妃，十一月十八是老太太的六十岁生辰，老太太一直盼着侧妃回娘家省亲呢！” 蜀葵微微一笑，道：“那我当然要回去给老太太拜寿了！” 宾主尽欢而别。 目送宋氏坐了马车去了，蜀葵这才带着素兰等人走了回去。 到了明间，蜀葵吩咐素兰道：“既是白府老太太生日，咱们得准备贺寿之礼，你去我的私库里看一看吧！” 素兰点了点头，道：“侧妃，您第一次去白府，怕是得给白姑娘见面礼。” 蜀葵微微颔首：“你一并看看，白大人，白夫人，还有白公子和白姑娘的礼物，还有白府庶出的公子姑娘的礼物，一并都选了！”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下午蜀葵睡罢午觉起来，听到外面风声呜呜，听着有些吓人，便披衣起来，打开窗子往外看。 她刚把窗子推开，几片朵雪花就飘飘悠悠飞了进来。 雪花落在了蜀葵的温暖的脸上，令她打了个哆嗦——原来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素兰听到声音进来，见蜀葵打开窗正往外看，忙道：“侧妃，小心着凉了！” 说着话，她把窗子给关上了。 蜀葵笑了起来，道：“等雪下得厚了，我们穿上大衣服出去赏雪！” 这时候荆芥端着一盏百合莲子银耳羹跟着粉樱进来了。 见蜀葵笑容满面，荆芥稚气地问：“侧妃，下雪了，您怎么这么开心呀？” 蜀葵微微一笑，道：“因为下雪的话，田地里的病虫害都会被冻死，明年也许就是一个丰收年啊！” 荆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呀！” 见荆芥跟个小大人似的，粉樱也抿着嘴笑了，从荆芥手中接过素心瓷汤碗，立在蜀葵身侧，喂蜀葵吃了一口百合莲子银耳羹。 蜀葵觉得味道还不错，便把汤碗接了过来，自己吃了起来。 她一边慢慢用着百合莲子银耳羹，一边想：阿曦去京城西郊的杏花营了，下了这么大的雪，他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夜里会不会冷…… 傍晚时分蜀葵正在听府里的管家媳妇回话，赵敏却来回禀，说宫里侍候贵妃娘娘的女官管姑姑来传话。 赵曦没在府里，蜀葵便做主迎了管姑姑进来。 管姑姑瞧着二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瘦，生着一双眼角微挑的狐狸眼，颧骨有点高，下巴尖尖的，一看就是很厉害很精明的那种人。 她与蜀葵并排端坐在明间靠东的黄花梨木圈椅上，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素心瓷茶盏慢慢饮着茶。 管姑姑放下茶盏，打量了这位新晋封的白侧妃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 她出身鄂州高门，因才高被征兆入宫侍候贵妃娘娘，一向眼高于顶，对于白侧妃这种低贱出身以色侍人的狐狸精素来看不上眼，因此自从见了白侧妃，她正眼都没看白侧妃一眼。 见这白侧妃生得果真是一脸狐媚相，管姑姑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蜀葵见这位管姑姑神情倨傲，说话难听，想着要把这位管姑姑活活冷淡走，因此微微笑着观音一般坐在那里，却不肯热情待客。 管姑姑坐了一阵子，见白侧妃既不巴结，也不贿赂，甚至连留饭都不肯留，也有些坐不住，便冷冷道：“白侧妃，贵妃娘娘命我来传话，请你侧妃你明日下午去宫里一趟，贵妃娘娘要见你。” 蜀葵答了声“是”，起身道：“管姑姑，请！” 见白侧妃如此就要送客，管姑姑气得快要发疯，却知道不能坏了贵妃娘娘的好事，便仰着脸气哼哼地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 因为怕蜀葵担心，赵曦深夜冒雪往家赶。 因为雪一直在下，京城内外皆被大雪笼罩就连御街两侧的松树上也落满了雪，整个京城成了白雪的世界。 赵曦在一队甲胄鲜明全副武装的王府侍卫的簇拥下，向长宁坊方向飞驰而去。 进了京城王府的大门之后，赵曦并没有立即下马，而是一直到了内院大门前，这才下了马。 刘婆子还没有睡，正带着妙真和薄荷围着火盆烤火闲聊——玉七如今已经搬到外院的东偏院觑了，如今妙真和薄荷跟着刘婆子住在值事房后面的小屋里。 听到孙沛在外面的叫门声，刘婆子忙起身开了大门。 见王爷披着斗篷立在外面，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刘婆子忙闪在一边，屈膝行了个礼。 赵曦见孙沛他们要跟进来保护，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去休息，自己抬腿进了内院。 他之所以连夜赶回府中，是因为他总是担心蜀葵。 其实自从上次在金汤城作战后，他很少和蜀葵分开太久过，可是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天没见面而已，他便有些依依不舍，偶有空闲便会想起蜀葵。 好像没了蜀葵在身边，他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似的…… 真是奇怪！ 蜀葵这会儿也没有睡。 她命人点着锦榻旁边的枝型灯，在窗前用玉瓶插了一枝红梅，自己盖着锦被倚着绣花软枕对灯读书，听着外面的风雪声，倒是自得其乐。 今夜是粉樱和荆芥轮值，粉樱让荆芥先在西厢房睡下了，她则在卧室陪着蜀葵。 赵曦一进卧室，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闲适的家居图，不由心里欢喜，他在外面奔波，为的不就是自己的女人舒适欢喜么？ 他立在锦榻边，一边解下身上的斗篷，一边问蜀葵：“读的什么书？” 蜀葵嫣然一笑，把书皮展示给他看。 赵曦一看，原来是一本唐代杜牧的诗选，不由一哂。 蜀葵也躺得有些累，便慢慢起身，有条不紊地吩咐了粉樱几句。 一刻钟之后，赵曦便享受到了他习惯的一切——舒适温暖的屋子，适口的茶水、滚烫的洗澡水和洁净的内外衣物。 蜀葵待赵曦进了浴间，含笑吩咐粉樱道：“我不是让小厨房做了松菇山鸡锅子么？让她们现在送上来吧！” 粉樱刚要出去，却听到蜀葵道：“王爷爱用羊肉涮着吃，除了常备的那八样菜，让小厨房把杏花营庄子刚送来的羊肉薄薄地片两碟；另外，把花园暖房送来的小青菜洗一碟送过来。” 她想了想，又道：“今日雪夜，冷得很，再热一壶梨花春吧！” 梨花春是京城名酒，味道清醇绵软，倒是不烈。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此事。 赵曦冲完澡出来，身上只穿着白罗中单和长裤，披散着潮湿的长发走到蜀葵身旁，把手中的大丝巾递给蜀葵。 蜀葵放下手中的杜牧诗选，随意看了赵曦一眼，觉得赵曦即使穿着中衣，却依旧显得宽肩细腰长腿，高华气度，不由仰首多看了一眼，笑盈盈道：“阿曦，我陪你用宵夜去！” 赵曦凑过去一看，见蜀葵刚才在读的正是杜牧的《初冬夜饮》，便蹙眉道：“读这诗做什么？太凄凉了！” 蜀葵微微一笑，垂下眼帘道：“杜牧这首诗确实凄凉：‘淮阳多病偶求欢，客袖侵霜与烛盘；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现如今咱们这卧室外面也是一片梨花雪，可是等过了年王妃进门，这窗外却是‘明年谁此凭栏杆’，而我可要孤零零‘冷袖侵霜与烛盘’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有些凄凉，心脏微微蹙蹙缩，便把双手放在腹部，含笑道：“罢了，到时候没了你陪我，我和宝贝作伴吧！” 她当然是故意的。 蜀葵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会制定好步骤，一步步地实现自己的目标。 刚开始，她只是瓦解赵曦的心防，令他明白，男人所谓的妻妾和睦娥皇女英都是笑话！ 赵曦听了，竟然有一瞬间的怔忡，半日无语。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粉樱的声音：“禀侧妃，松菇山鸡锅子准备好了！” 蜀葵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笑吟吟一拉赵曦的手，从锦榻上起身，道：“走吧，出去用些你最喜欢的松菇山鸡锅子！” 第二百八十章 赵曦心事重重，松菇山鸡锅子虽然美味，他也不过略尝了尝，酒倒是喝了不少，俊脸微红，丹凤眼水汪汪的。 见赵曦放下乌木筷子，蜀葵这才道：“傍晚时贵妃娘娘派了一位管姑姑过来，宣我明日下午进宫。” 赵曦闻言，默然片刻，道：“我陪你去。” 蜀葵左手支颐，右手拿着乌木筷子，随意加了些在锅子里涮过得豆筋吃了，这才道：“贵妃娘娘见我做什么呢？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试着笼络笼络我？亦或是为了蔡敏茱，先把我弄死？” 赵曦听了，心里一阵难受，半晌方道：“你放心，我会让她明白，如果她敢对你不利，我也不会让她最在意的赵晨和蔡氏好过。” 蜀葵越想越觉得前途茫茫，索性不想了，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好累，先回房了！” 赵曦抬眼看向她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心中颇为担心，心道：等选妃事了，得找个理由，让蜀葵不用再出去应酬…… 蜀葵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赵曦在身侧躺了下来，便翻了个身，窝进赵曦怀中，很快就又睡熟了。 赵曦轻轻抚摸着蜀葵的背，闭着眼睛想着心事，过了很久才朦朦胧胧睡去。 蜀葵早上醒来，发现赵曦正拥着她睡得正香。 她匆匆去罢浴间，又爬回床上，钻到赵曦怀里睡下了。 赵曦虽然睡着，可是蜀葵一钻到他怀中，他的手便自动放到蜀葵背上，轻轻拍了拍，试图安抚蜀葵。 蜀葵闻了闻赵曦身上好闻的味道，很快便又睡着了。 等他们起身，已经快到中午了。 赵曦拿了本书倚在锦榻上看。 蜀葵看着素兰准备好的侧妃礼服和凤冠，觉得礼服宽大，倒是可以很好地掩饰她的肚子，只是怕太隆重了，便看向赵曦：“阿曦，去见贵妃娘娘需不需要穿礼服？” 赵曦拿着手中的书，瞅了蜀葵一眼，见她正皱着眉头捧着明显隆起的肚子，不由有些好笑，刚要说话，却又觉得有些心疼——蜀葵那么爱美，又那么爱美食，可如今为了腹中的孩子，只得什么都忍着…… 而且她今年才十七岁，就要忍受怀孕生育之苦，那么喜欢出去逛的人，却天天挺着一个大肚子…… 想到这里，赵曦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看向蜀葵的眼神愈发温柔，声音也温柔起来：“蜀葵，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去辽州住一段时间，辽州距离辽国和高丽很近，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蜀葵却聪明得很，抬眼看向赵曦，似笑非笑道：“阿曦，说吧，你去辽州做什么？” 赵曦：“……” 自己的女人太聪明，有时也很令人无奈啊！ 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要我去辽州查一个案子。” 蜀葵得意洋洋道：“我说呢，你这么一个大忙人，怎么会有空带我出去玩！” 赵曦低头微笑，起身先出去了。 一时蜀葵在丫鬟的侍候下妆扮完毕。 用罢午饭，蜀葵刚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妙真便走了进来，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侧妃，王爷带了一个女人进来了！” 蜀葵闻言一愣：赵曦亲自带了一个女人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略一思索，轻轻道：“我知道了。” 正在这时，赵曦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 蜀葵起身，好奇地看向赵曦身后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梳了个简单的堕髻，插了支碧玉簪子，脸上薄施脂粉，眉眼温润，身上穿着青缎绣袄，系了条月白缎裙，身量苗条，姿态端庄。 蜀葵越看越不对，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发髻上簪的那支碧玉簪子，看起来似乎很熟悉。 赵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那女孩子轻轻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清冷微哑：“奴婢杨柳给侧妃请安！” 蜀葵：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她凝神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子长得很像一个人…… 那女孩子见蜀葵眼睛瞪得圆溜溜看着自己，不由也笑了，一丝脂粉气都没有，只令人觉得英姿飒爽。 蜀葵走近了一步，想要再细看，她正要再走近些，却被赵曦揽住了腰肢揽住了。 赵曦轻轻道：“傻瓜！” 蜀葵一直盯着这个女孩子，这时候终于看清楚了，她“咦”了一声，指着这个女孩子道：“柳杞！” 扮作女装的柳杞温微微一笑，拱手道：“禀侧妃，奴家是您的贴身丫鬟杨柳，今日要陪侧妃进宫。” 蜀葵全明白了，赵曦不放心她今日进宫去见蔡贵妃，特地让柳杞男扮女装陪她进宫。 她只是疑惑，柳杞为何会答应赵曦男扮女装？ 蜀葵看了看赵曦，又看了看柳杞，把心里的疑问暂时压制了下去。 眼看着快到傍晚了，赵曦骑着马，蜀葵坐了大轿，粉樱和柳杞分乘了两顶小轿，离开长宁坊，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了西华门外，自有宋节上前，往飞云殿递牌子候见。 没过多久，飞云殿的女官李雨泽带着两个小宫女迎了出来，引着赵曦和蜀葵进了西华门。 粉樱和柳杞紧紧跟在蜀葵身后，往飞云殿而去。 蔡贵妃端坐在红木坐榻之上，看着身材高挑的赵曦和赵曦身旁立着的白蜀葵，和煦地笑了笑：“都坐吧！” 她没想到赵曦还真是个痴情种子，不过是见见他这个宠妃而已，赵曦自己居然也跟来了。 默然片刻后，蔡贵妃干巴巴道：“阿曦，你父皇该下朝了，他早就想你了，你也该去崇平殿看看你父皇！” 赵曦面无表情道：“儿臣孝顺母妃，也是一样的。” 看着赵曦那张死人脸，蔡贵妃恨得心中直痒痒，恨不得活吞了赵曦。 她又看向白蜀葵，发现白蜀葵态度雍容与赵曦并排而坐，丝毫没有怯场之意，心中不由更是烦恼。 正在这时，宫女进来禀报道：“禀贵妃娘娘，永昌县主与二姑娘过来了！” 听说永昌县主也来了，蔡贵妃眼中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温声道：“快请她们进来吧！” 她看向赵曦，含笑道：“阿曦，正好永昌县主和你表妹敏茱也在宫里，这下子飞云殿热闹了，我让人准备几样精致菜肴，晚上你们去参加月亮湖暖阁的晚宴，晚宴结束再出宫。” 赵曦和蜀葵一起起身，答了声“是”。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切都按照原计划实施，蔡贵妃心中自然得意异常。 若是今夜永昌县主不出手，她安排的还有后手，务必要收拾了这位被赵曦当成心肝宝贝的白侧妃！ 她笑吟吟打量着英气逼人的赵曦，心道：赵曦少年时候生得那么秀美，没想到长大之后便成了宽肩细腰长腿的好身材，再加上修眉凤眼朱唇，果真是临风玉树一般，怪不得正在贤妃那里做客的永昌县主一听，便忙忙赶了过来。 蔡贵妃打量着与赵曦并肩而立的白蜀葵，心道：永昌县主既然来了，那么今日这口好大的锅正好让她背了！ 蜀葵瞧着神情自若立在那里，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心道：今日为何这么巧？永昌县主和蔡敏茱都喜欢赵曦，偏偏赵曦一来，她们也都跑了过来？ 她立在那里，心中忖度着蔡贵妃今日的目的，以及自己该如何应付。 想到最后，她决定不去想了不管多大的事如今已近在眼前着急也没用，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说一步了。 这样一想之后，蜀葵高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赵曦低头看了蜀葵一眼，藏在礼服衣袖中的手握住了蜀葵的手，清澈凤眼中带着安慰和鼓励。 蜀葵对着他嫣然一笑。 赵曦也笑了。 正在这时，永昌县主和蔡敏茱跟着管姑姑走了进来，两人一眼便看到了赵曦和白蜀葵四目相对会意微笑双手交握的情景。 永昌县主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怔怔看着赵曦和白蜀葵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然后勉强笑了笑，道：“阿曦哥哥和白侧妃好恩爱呀！” 蜀葵松开赵曦的手，抬眼看了过去，只见前方立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左边那位生得身材袅娜纤弱，一双凤眼熠熠生辉，正是和赵曦长得有些像的永昌县主；右边的那个女孩子身材高挑，明眉皓齿，明丽洒然，正是蔡太尉府二房的嫡女蔡敏茱。 这两位一位是赵曦的姑家表妹，一位是赵曦的“舅家表妹”，偏偏都有心要成为平亲王妃，这下子可热闹了！ 赵曦蹙眉道：“小孩子懂什么！” 永昌县主一时呆住了，因为没想到自己在赵曦眼中还是小孩子。 她娇俏地跺了跺脚，嘟着嘴道：“人家不依啦！人家明明才比白侧妃小一岁多，可是阿曦哥哥老是把人家当小孩子！” 赵曦没领会到永昌县主在撒娇，还以为永昌县主在无理取闹。 他最烦和小孩子打交道，尤其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当即蹙眉不语，拉着蜀葵在锦凳上坐了下来 永昌县主见这位阿曦哥哥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精致美丽的凤眼顿时又湿润了，薄薄的眼皮也红了。 蔡贵妃看了一会儿好戏，心中愉快之极，忙吩咐管姑姑：“还不给县主和二姑娘看座？” 待永昌县主和二姑娘坐了下来，蔡贵妃便慈爱地看向永昌县主：“县主，你母亲呢？” 永昌县主乖巧地看向蔡贵妃：“娘娘，我母亲在临竹阁陪陛下说话呢！” 她撒娇道：“陛下和我娘都不理我，我今日可赖住娘娘您了，晚膳也要在娘娘这里用呢！” 蔡贵妃笑容加深：“今日白侧妃也在这里，大家正好亲香亲香！” 永昌县主抬起下巴看向白蜀葵，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白侧妃，请多多指教！” 蜀葵笑了笑，轻轻道：“妾身不敢。” 女人们说了一会儿闲话，蔡贵妃觑了赵曦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牢牢坐在那里，一点不耐烦的模样都没有，心中不由纳罕：赵曦就这么疼爱白侧妃？宁愿忍受女人们的闲聊，也要陪着白侧妃呆在这里？ 一时女官走了进来，禀报道：“娘娘，后面暖阁中晚膳已经摆好了！” 蔡贵妃笑着招呼大家一起去暖阁。 见赵曦也极为自然地站了起来，蔡贵妃故意道：“阿曦，你难道不嫌我们这些女人叽叽喳喳吵得慌么？” 若是实施那借刀杀人之计，就必须要把赵曦给支走！ 永昌县主和蔡敏茱听到蔡贵妃的话，都朝赵曦看了过来，想看看赵曦如何应对。 赵曦恭谨道：“儿臣难得回到京城，自然要侍奉母妃，对母妃尽孝，何谈嫌吵？” 听赵曦这样说，永昌县主的眼睛顿时一亮，心道：难道阿曦哥哥也像想和我多呆一会儿，因此才这样应对？ 这样一想，她看向赵曦的目光便更加的含情脉脉。 蔡敏茱是知道蔡贵妃计划的，见赵曦不肯离开，便看向蔡贵妃。 在收到蔡贵妃成竹在胸的笃定眼神后，蔡敏茱移开了视线，明丽的脸上现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很快宫女便进来向蔡贵妃禀报：“娘娘，安亲王和傅王妃求见！” 蔡贵妃心中诧异，脸上却是不显，含笑道：“快请进来吧！” 接引女官很快便引着安亲王赵旭和傅王妃走了进来。 赵旭身材高挑体态风流，把一套朱红亲王礼服穿得极为妥帖，更兼目若寒星鼻梁挺直，生得颇为俊秀，风度翩翩走了进来。 随着他一起进来的傅王妃身材中等微胖，面如满月，浑身珠光宝气，华贵雍容。 赵旭一进来，先看向赵曦，和赵曦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的视线滑向立赵曦身侧的白蜀葵，眼睛顿时亮了亮，对着蜀葵微微一笑，这才带了傅王妃上前和蔡贵妃见礼。 赵曦发现赵昀方才对蜀葵笑，心里不由酸溜溜的。 傅王妃行罢礼起来，打量了蔡贵妃一眼，笑了笑，道：“贵妃娘娘的气色越发好了，瞧着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蔡贵妃：“……” 她其实才三十多岁，没比傅王妃大多少，可是却又不能和小辈斗嘴，便笑了笑，没理傅王妃。 蜀葵含笑看着，心道：这傅王妃听说是极厉害的，没想到在蔡贵妃面前也什么都敢说…… 这时候傅王妃看向了蜀葵，眼神中带着不屑之意，哼了一声，直接略过了蜀葵，看向永昌县主和蔡敏茱，说出的话却依旧不好听：“奇怪了？我自从到了京城，怎么这几到了哪里，你俩就在哪里呀？难道一天到晚都花蝴蝶似的在外面逛么？” 蔡敏茱惹不起傅王妃，便装作没听到。 永昌县主却不肯吃这个亏，看着傅王妃，笑盈盈道：“我们俩若是蝴蝶，那二嫂你也是蝴蝶了，不过我们是美丽的花蝴蝶，二嫂你却是一只胖得快要飞不动的丑蝴蝶！哈哈！” 傅王妃被永昌县主气得怒气都要凝结成实体，只是碍于永昌县主的母亲德雅长公主素来被正安帝看重，只得强忍了下来。 赵昀被自己的王妃压制惯了，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当面呛傅王妃，当下两眼发光看着永昌县主，发现不过两年没见，永昌县主已经长成了一位凤眼朱唇身材婀娜的美丽少女。 只是他再一细看，总觉得永昌县主美则美矣，可是总觉得哪里似乎看着不顺，便又含笑看向坐在赵曦旁边的白蜀葵。 几个月没见，白侧妃依旧那么美丽，准确的说，是更美了，她整个人似乎被一层珠光笼罩着。 她今日穿着侧妃礼服，格外的庄重，可是她那白皙的小圆脸洁白晶莹，眉毛浓秀那双黑泠泠的大眼睛似乎含着一丝笑意，明明很普通的礼服穿在她身上，却偏偏有一种神仙妃子的感觉！ 赵昀看了一下之后，过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又看了过去。 作为大醋缸子，赵曦自然发现了赵昀的异常，蹙眉道：“既然人已齐了，现在就去暖阁吧！” 说罢，他率先站了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在丫鬟和宫女的侍候下穿上大衣服，一起往飞云殿后面的暖阁去了。 暖阁位于飞云殿后面的月亮湖上，有一个水上游廊与岸上相通。 众人沿着水上游廊往暖阁走去。 如今夜幕已经降临，雪刚刚停了，整个皇宫也成了粉妆玉砌的白雪世界。 游廊两侧挂着无数的琉璃绣球灯，如一粒粒明珠一般，岸边直到湖心的暖阁。 湖面上只凝了一层薄薄的冰，瞧着就觉得冷得慌。 蜀葵是第一次进入宫廷参与这些皇族贵戚的交际，自是好奇得很。不过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因此极为低调，一句话不肯多说，生怕自己成了人群的焦点，被人发现身怀有孕。 游廊地上的雪早被太监清扫得干干净净，只是还有些滑。 赵曦握着蜀葵的手走得很慢，生怕蜀葵出什么意外。 赵昀看到赵曦宝贝他的白侧妃，挑起嘴角笑了——有竞争才会更有挑战性嘛！阿曦这么宠爱白侧妃，他也更喜欢白侧妃了！ 傅王妃紧紧跟着赵昀，一眼瞥见一向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平亲王赵曦一只牵着他那个白侧妃的手，不由极为看不上地冷冷哼了一声。 永昌县主原本和蔡敏茱一起陪着蔡贵妃走在前面，原本是扭头看赵曦的，结果却发现了赵曦和白侧妃的亲密模样，心里不由酸涩异常，藏在衣袖里的双手互相紧紧攥住，恨意充满胸臆。 蔡敏茱发现了永昌县主的异常，忙低声道：“怎么了？” 永昌县主娇美一笑，道：“没什么！” 她抬起已经被自己的右手抠破的左手手背，趁人不注意吸去了手背上沁出的血滴子。 赵昀一边走一边想，他看看前面的永昌县主，再看看一边的赵曦，终于明白为何他看着永昌县主别扭不顺了——永昌县主的长相，原来是女版的赵曦啊！ 想到这里，他弯起嘴角笑了起来：若是永昌县主嫁给了他，对着和赵曦生得那么像的永昌县主，他估计硬都不会硬了！ 暖阁虽然叫阁，却一点也不小，而是一个建在湖上的三层结构的巍峨楼阁。 此时暖阁一楼的碧波殿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如天宫一般。 碧波殿铺着崭新的大红地毡，正面是一个大大的刺绣屏风，屏风前的紫檀锦榻是蔡贵妃的位置。 大殿西侧和东侧分别摆放着三套紫檀桌椅。 赵曦、蜀葵和永昌县主坐在西侧，赵昀、傅王妃和蔡敏茱坐在东侧。 一时晚宴开始，众人拈着金盏，赏着音乐，品着美酒，自是安逸之极。 晚宴期间，蔡敏茱借口有了酒意，与永昌县主携手出去醒酒。 碧水殿内温暖馨香，碧水殿外滴水成冰，蔡敏茱和永昌县主并肩立在栏杆后面，静静望着前方被灯光映得波光粼粼的水面。 身后碧波殿内靡靡的歌声隐隐传来，如梦似幻。 外面灯火虽然辉煌，却毕竟是深夜，静得出奇。 蔡敏茱因为饮酒而发热的脸很快便凉了下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云纹缎面的雪狐氅衣，越发显得高挑明丽。 永昌县主披着件浅紫雪貂斗篷，里面的衣服却单薄得很。 蔡敏茱低声道：“阿曦哥哥对那个白氏真好啊！” 永昌县主轻轻“哼”了一声。 蔡敏茱瞅了永昌县主一眼，道：“我瞧着白侧妃像是有了身孕，阿曦哥哥好像很护着她……” 闻言永昌县主的眉毛蹙了起来，心中怒气蒸腾。 蔡敏茱目的达到，笑着又聊了几句，便与永昌县主携手回去了。 到了深夜，酒宴结束，众人离开暖阁，在寒夜中沿着水上游廊往岸上走去。 永昌县主不知何时走到了蜀葵的身边，笑盈盈拉着蜀葵的右手，眼睛却看向赵曦：“阿曦哥哥，你松手啦，我要和白侧妃一起走！” 赵曦松开了蜀葵的左手，却给紧跟着的柳杞和粉樱使了个眼色。 柳杞眨了眨眼睛。 粉樱微微颔首。 正在这时，赵昀走了过来，与赵曦边走边说起了辽州的那件案子。 赵曦如今正在关注这个案子，因此听得很专注。 柳杞见状，加快脚步，走到了蜀葵的左手边，错后半步的样子。 蜀葵被迫与永昌县主手拉手一起走着。 永昌县主一边走，一边指着前方的一排宫灯让蜀葵看：“小嫂子，你看，那边是徐昭仪的颐和宫，她如今最受宠！” 蜀葵含笑看了过去。 永昌县主瞅了一眼手边的栏杆。 栏杆上落的雪虽然被拭去了，可是栏杆上却结了一层极薄的冰，摸着滑溜溜的。 她再看些栏杆下面的湖水，湖水上虽然结了冰，可是却不厚，轻易就能砸开。 若是白蜀葵被她用力推下去，一定会顺着栏杆滑到湖面上的，再砸破湖面落到寒冬的湖水中，若是救治不及时的话，瞧白蜀葵长得那柔弱模样，怎么可能抵得过这冰冷湖水？ 到时候她只管找个替罪羊便是，她是德雅长公主的独生女儿，她的母亲对正安帝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就算阿曦哥哥知道是她弄死了白蜀葵，又岂会因为一个贱婢出身的女人得罪她？ 永昌县主打定了主意，含娇带嗔地拉着蜀葵看湖边的一株挂了无数羊皮灯的松树。 众人说着话越过永昌县主和白蜀葵，向岸边走去，渐渐的这边便只剩下永昌县主和她的大丫鬟咏梅，蜀葵和粉樱柳杞五个人。 蜀葵一直提防着永昌县主，见她待自己亲热得异常，便暗自提高了警惕，悄悄伸出左手，抓住了立在左侧的柳杞的衣袖。 柳杞发现了蜀葵的小动作，却不动声色，紧紧跟着蜀葵与永昌县主在一起。 他功夫甚高，永昌县主这点小伎俩在他看来，简直是小孩子的把戏，他自然有把握保护好白侧妃。 永昌县主指着栏杆下的石头底座让蜀葵看：“……这些底座都是整块的大石头砌成的，上面满是青苔，只是夜间看不清楚……” 蜀葵自然不肯那么近去看，便只是意思意思地探头去看了看。 谁知身后一股大力传来，蜀葵整个上身被撞向滑溜溜的栏杆，身上的礼服的料子也是滑溜溜的缎子，顿时便向湖里滑去。 粉樱原本就立在旁边，见状忙扑了过去。 蜀葵的左手还抓着柳杞的衣袖，立时下意识抓紧，却发现自己被柳杞抱住腰肢拖了回去。 在被柳杞抱起的那一瞬间，蜀葵看到了正挑起嘴角看着她阴险地她笑的永昌县主，心中愤怒之极，便借着柳杞的力量抬腿向永昌县主扫了过去。 柳杞悄悄把蜀葵放了下来，松开了抱着蜀葵腰肢的手臂。 永昌县主还以为自己阴谋得逞，正在开心，猝不及防被蜀葵扫中，整个人倒仰着滑过栏杆，随着冰片的碎裂声，她整个人落到了冰冷的湖水中。 蜀葵当即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落水了！永昌县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永昌县主的丫鬟咏梅趴在栏杆上看了看，见永昌县主正在水中挣扎，这才也叫了起来：“我们县主不小心落水了！快来人啊！” 蜀葵没想到永昌县主的丫鬟会倒向自己这边，当即也道：“快来人呀，县主不小心落水了！” 赵曦不动声色地与赵昀一起跑了过来。 永昌县主正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着，身子已经浸入水中，浑身针扎一样疼，脸色瞬间青白，双手无力地往外探着，试图抓住什么，可是石头底座的青苔太滑了，根本抓不住。 赵曦看了赵昀一眼，道：“二哥，你会水，快下去救永昌表妹吧！” 他轻轻又道：“这可是德雅长公主的独生女啊！” 赵昀却爱惜小命，不肯下去，推了两个太监下去救永昌县主，自己预备在上面接引。 赵曦见状，便趁乱拉着蜀葵去了蔡贵妃的飞云殿。 这湖水并不很深，永昌县主虽然被冻了一场，却一定会被救上来的。到时候她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都贴到身上，曲线毕露，他若在一边站着的话，万一德雅长公主逼他负责，这就有些不妙了！ 柳杞和粉樱忙也跟了上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回到飞云殿，见众人乱成一团，赵曦忙趁乱向蔡贵妃禀报：“母妃，白氏受了惊吓，儿臣先带她回去！” 蔡贵妃没想到自己明明要借永昌县主之手弄死白蜀葵，谁知落水的却是永昌县主，想到德雅长公主的跋扈和难缠之处，她正在烦恼，便随意挥挥手道：“既如此，你赶紧带着白氏回去吧！” 赵曦答了声“是”，带着蜀葵在一片乱糟糟中退了下去。 他们刚离开飞云殿，便听到身后传来呼喝声： “县主已经抬过来了，快往内殿抬！” “县主衣服湿透了，赶紧准备换的衣物！” “快准备热水让县主暖暖身子” “还有安亲王！” “安亲王衣服也湿了！” “……” 赵曦微眯的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扶着蜀葵出了飞云殿，上了停在外面的轿辇，往西华门方向而去。 回到长宁坊平亲王府，赵曦一行人长驱直入，一直到了内院门口这才下了车轿。 虽然是深夜，可是柳杞依旧担心回东客院的路上被巡逻的王府侍卫认出，因此依旧随着蜀葵进了内院。 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之后，蜀葵接过素兰奉上的山参鸡汤喝了一口，浑身这才彻底暖和起来。 她看了依旧侍立一侧的柳杞一眼，见柳杞依旧做女装，而且神情很淡定，心中更加感激。 蜀葵放下盛山参鸡汤的碗，起身端端正正向柳杞行了个礼：“柳将军，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柳杞顿时有些慌乱，忙侧身避开蜀葵的礼，轻轻道：“侧妃，末将既然答应了王爷保护侧妃，这都是末将的分内之事！” 赵曦换罢衣服出来，见此场景，便也郑重地向柳杞揖了一揖：“多谢！” 柳杞回了一礼，一脸平静：“王爷，末将去哪里换衣服？” 赵曦瞅了柳杞一眼，见柳杞依旧做女儿打扮，而且没有一点违和感，不由凤眼含笑嘴角微翘：“我带你东厢房客室吧！” 让柳杞在正房换装，到底是不方便。 蜀葵听了，忙道：“等一下！” 柳杞正要随着王爷出去，闻言便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蜀葵。 蜀葵吩咐素兰道：“去把我梳妆匣上刚做好的洗面用的香胰子拿一盒出来，送给柳将军！” 柳杞一愣，眼神带着询问看向蜀葵。 在枝型灯明亮的灯光中，蜀葵笑盈盈道：“脸上的脂粉，用清水是洗不净的，这是我带着丫鬟们亲手用花草油做的香胰子，专门用来洗脸的，柳将军可以自己用，也可以用来送人人！” 素兰很快便拿着一个精致的扁平锦盒过来了。 蜀葵接过锦盒，摁开匣子让柳杞看：“这里面一共嵌着六个芙蓉玉匣子，盛着六块香胰子，分别是玫瑰香胰子、蜡梅香胰子、白菊香胰子、薄荷香胰子、香草香胰子和梨花香胰子，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柳杞：“……” 侧妃啊，这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好不好？我是男人，男人啊！ 可是看着蜀葵期待被赞扬被接受的眼睛，柳杞只得接过锦盒，拱手道：“谢侧妃！” 赵曦一直立在门边看，见蜀葵兴高采烈地把她心爱的香胰子送给了柳杞一匣，显见是得意非凡，却忘记了柳杞虽然做女装打扮，却是个十足十的真男人。 见柳杞吃瘪，赵曦不由有些好笑。 他勉强忍着笑带着柳杞去了东厢房客室，让小丫鬟侍候柳杞在客室里换回男装。 一刻钟后，赵曦陪着柳杞一起出了内院。 柳杞一身玄色锦袍，随着赵曦在夜色中疾步而行。 走着走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还有脂粉的残留。 赵曦看到了，垂下眼帘，嘴角翘起：“放心吧，你方才洗脸，丫鬟给你拿的是侧妃亲手制作的薄荷香胰子，脂粉洗得很干净的！” 柳杞悻悻然道：“王爷答应末将的事情，现在还作数吧？” 赵曦微微一笑：“放心，我说话从来算数。另外这次去辽州，我一定会带你去前去，务必让你立功！” 又道：“我还要进宫面圣，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柳杞这才放下心来，陪着赵曦走到了东客院门口，目送赵曦一行人在沿途灯笼的映照下走远，这才抱着蜀葵送的锦盒进了东客院。 此时内院明间只剩下蜀葵和素兰粉樱三个人。 素兰见蜀葵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便柔声道：“侧妃，妙真已经在浴间放好热水了，奴婢侍候您泡个澡吧！泡完澡再睡吧！” 想到在宫中发生的那一幕，蜀葵尚自头晕目眩，她答应了一声，扶着素兰和粉樱进了卧室。 正安帝原本搂着徐昭仪在崇平殿寝殿睡得正香，结果就被总管太监安初原给叫醒了，这才知道蔡贵妃的飞云殿出了事，妹妹德雅长公主的独生女儿落水了。 听说永昌县主被人救了上来，如今已经在飞云殿安置了下来，正安帝放下心来，正要继续睡下，却听到安初原隔着锦帐禀报道：“陛下，是安亲王救的永昌县主。” 闻言正安帝的睡意立即不翼而飞，眉毛顿时蹙了起来：“你确定不是赵曦，而是赵昀？” 德雅来求了好几次了，想把独生女永昌县主许给赵曦，做赵曦的王妃，他也早应承了此事——怎么发生了这种事？为何救永昌的不是赵曦而是赵昀？ 赵曦如今身边只有一个白侧妃，赵昀都多少妻妾了！ 正安帝头都大了，只得吩咐安初原：“去叫阿曦来见朕！” 立在锦帐外的安初原忙道：“陛下，白侧妃受了惊吓，平亲王心中担忧，已经陪着白侧妃回王府了！” 正安帝：“……”咦？难道今夜之事是赵曦为了不娶永昌县主，故意制造出来的？ 徐昭仪伸出雪白的玉臂，轻轻环住了正安帝，道：“陛下，白侧妃身体不适，难道平亲王还有心思留下来看热闹？” 正安帝一听，心道：白氏有孕，阿曦自然是以她为先了，先带白侧妃回王府也是应该…… 想到这里，正安帝叹了口气，道：“服侍朕起身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正安帝在御榻上坐定，刚接过安初原递过的茶盏饮了一口，小太监便来回禀：“禀陛下，平亲王在西华门外递了牌子！” “宣。” 得知赵曦来了，正安帝的那颗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他如今上了年纪，渐渐不爱操心，事情能不理就不理，有赵曦这样善于解决问题处理问题的儿子在，倒是省了当爹的不少事，唯一的烦恼便是这善于解决问题处理问题的儿子，野心未免太大了些，手伸得太长了些…… 可是真的要正安帝下定决心剪除这个野心太大能力太强的儿子的羽翼的话，他又下不了手。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孩子，是唯一生得像他的儿子，这个孩子的出生，曾带给他多少开心…… 也许是年纪渐渐大了，正安帝的心越来越软了，也越来越经常地忆起往事，忆起与玉栀一起度过的少年时光。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却再也回不去了。 正安帝怔怔坐在宽大无边的御榻上，仿佛刚刚从一场梦中醒转，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少女玉栀清脆的笑声。 可是他知道，这场梦已经醒了，十几年过去了，玉栀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而他，也只能在梦中回到过去了。 赵曦进入崇平殿大殿的时候，正安帝依旧有些怅惘。 看着高挑俊雅的赵曦躬身行礼，正安帝的心蓦地柔软起来，温声道：“阿曦，今夜飞云殿湖中暖阁之事，是否是你策划？” 赵曦凝神想了想，平静道：“禀父皇，不是儿臣策划。” 正安帝看向赵曦：“你看着朕的眼睛！” 赵曦眼神平静看向正安帝。 月亮湖中暖阁之事，的确不是他的策划，虽然他在永昌县主身旁安排的有人，而且也的确起到该起的作用，但是整个事件并不是他策划的。 他有一个专门的暗探机构，而且通过这个机构在很多达官贵人身边都安排有暗探，但这不代表他闲到无事生非去招惹永昌县主。 除非永昌县主自己先起了坏心思。 看着赵曦黑白分明的清澈凤眼，正安帝都快要相信赵曦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人了。 可是他的确知道，赵曦已非当年的赵曦，赵曦的势力已经渐渐强大起来。 正安帝哼了一声，道：“就算不是你策划的，也一定和你有关！” 赵曦默不作声。 他不爱说谎话，如果被人戳穿指出真相，也顶多是默然罢了，绝不开口否认。 正安帝叹了口气：“德雅长公主说永昌想要嫁给你做平亲王妃！” 赵曦淡淡道：“她已经和二哥有了肌肤之亲。” 正安帝：“……什么肌肤之亲？你明知道赵昀只是为了救人——” 赵曦抬眼看向正安帝，凤眼如淬火一般，亮得吓人：“是么？既如此，父皇，我母亲当年为何被幽闭在嵩山行宫？” 他的母亲玉氏当年被景皇后和傅淑妃陷害，在嵩山行宫被人推落水中，一位随侍正安帝的文官救了她，结果玉氏却被正安帝以行为不检的罪名幽闭在嵩山行宫，一直到死。 正安帝脸色苍白坐在那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似没有了。 徐昭仪赤着脚下了御床，蹑手蹑脚走到帘幕后面，静静倾听着。 赵曦并没有准备放过正安帝，他冷笑了一声，声音似淬了冰的毒液：“我母亲有什么错？她不过是被人推下水，又被人救了罢了！你是她最爱最信任的男人，你是怎么做的？为了景氏和傅氏的支持，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依旧把我母亲幽闭在嵩山行宫！” “你明明知道我是我母亲唯一的指望，却依旧听蔡氏的话，把我从我母亲手中夺过来，交给蔡贵妃抚养，令我母亲抑郁而亡！你明明知道蔡贵妃虐待我、赵旭欺负我，你却更宠爱蔡贵妃，更疼爱赵旭！” “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我母亲一直陪着你，她虽然出身卑贱，可她是你的结发妻子，我才是你真正的嫡子！可你为了登上帝位，为了景氏和傅氏的支持，你抛弃了我们！你这样的人，不配做丈夫，不配做父亲！” 说罢，赵曦转身而去。 正安帝怔怔看着赵曦的背影，早已泪流满面。 他美化了记忆，让所有当事人消音，还以为自己是完美的皇帝，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而赵曦却打破了他营造了多年的假象。 徐昭仪整个人在颤抖。 这个后宫，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掩盖了多少肮脏…… 她木然走回御床躺了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待赵曦从宫里回来，天已经大亮了。 他疲惫地回到卧室，发现蜀葵睡得正香，脸色白里透红，肌肤润泽，瞧着精神很好，这才放下心来——无论怎么说，他不要重蹈正安帝的覆辙，他要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赵曦坐在床边，看了蜀葵一会儿，这才起身去浴间洗漱。 洗漱罢，他掀开锦被，侧着身子，脸贴在蜀葵颈背部，右臂环过去，右手放到了蜀葵的腹部，闻着蜀葵的味道，很快便睡着了。 赵曦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蜀葵正坐在锦榻上看秀明抄来的宰相胡思归关于辽州冬季灾荒问题的奏章，听到拔步床那边的动静，忙放下奏章走了过去。 她掀开锦帐一看，发现赵曦呆呆坐在床上，长长的黑发顺滑地披散了下去，眼皮微肿，凤眼带着一丝迷茫，显见还没有醒透。 蜀葵不由一笑，拿起放在床前小几上的暖壶，给赵曦倒了一盏温开水，扶着赵曦一口口喝了。 赵曦这才清醒了些，默默起身进了浴间洗漱。 蜀葵知道赵曦爱洗澡，便拿了一套洁净中衣送了过去，然后自己继续坐在锦榻上看那道奏折。 辽州位于大宋与辽国、高丽三国的边境，位置十分重要，一向被赵旭的外家景氏控制，如今灾荒严重，对赵曦来说，倒是一个可乘之机…… 她越想越兴奋，便拿着奏章周到浴间外面，道：“阿曦，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赵曦在浴间内答应了一声。 蜀葵还怕赵曦听不到她的话，便推开浴间的门，探头进去，一脸兴奋道：“阿曦，辽州发生很严重的灾荒了！” 赵曦正背对着她脱衣服，听到蜀葵语气如此兴奋，便转过身来，一边掩上中衣衣襟，一边诧异道：“辽州发生灾荒，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蜀葵忙摆手道：“辽州发生灾荒，我也很难过，不过阿曦，我觉得对我们来说，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赵曦见蜀葵和他想到一处去了，而且口口声声“我们”，简直是心花怒放，可是俊脸却依旧没有表情：“什么机会？” 蜀葵见赵曦不开窍，都有些急了：“阿曦，辽州位置多重要啊，若是咱们能把辽州弄过来，好好治理辽州，让辽州成为一枚楔入景氏势力范围的钉子，那该多么美好啊！” 赵曦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摁着蜀葵的额头，把蜀葵给推了出去：“别看我洗澡！” 蜀葵“切”了一声，道：“你洗澡有什么好看的？白给我看我都不看！” 她说着话，轻轻凑了过去，把浴间的门推来了一条缝，正要凑过去看，赵曦修长的手指伸了出来，再次把她叉了出来。 蜀葵不由笑了起来，不在偷窥赵曦，走回锦榻坐了下来，继续研究辽州。 过了片刻，素兰在明间问道：“侧妃，午膳已经备好了，现在就摆么？” 蜀葵头也不抬：“王爷正在洗澡，再等一刻钟吧！” 素兰答了声“是”，自去安排布置。 赵曦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浴间走了出来。 蜀葵见状，忙放下奏折，拿起大丝巾迎了上去。 她示意赵曦坐在妆台前，自己立在赵曦身后，拿了大丝巾裹住赵曦湿漉漉的长发，一边轻轻着，一边低声道：“阿曦，宫里如今怎么样了？” 蜀葵虽然表面平静，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过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该自己承担就自己承担。 赵曦俊脸平静：“德雅长公主已经进宫，正在与父皇商议德雅长公主与赵昀的婚事。” 蜀葵闻言，眼睛瞬间睁大，抬眼看向镜中的赵曦：“所以……你昨夜才会带着我匆匆回来？” 赵曦闭上眼睛，享受着蜀葵的温柔服务，轻轻“嗯”了一声。 昨夜他若是不带着蜀葵早早离开，就要等着看永昌公主全身湿透玲珑之态，那过些日子，他府中便要多一位飞扬跋扈出手狠辣的侧妃亦或者正妃了。 蜀葵暗道好险。 她默默擦拭着赵曦的长发。 待帮赵曦把长发擦至半干，蜀葵这才老老实实道：“阿曦，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赵曦睁开眼睛，看向镜中的蜀葵：“何事？” 蜀葵深吸一口气，道：“阿曦，我做了一件很恶毒的事，不过我不后悔。别人欺负我，我自然也要还回去。” 赵曦心里知道蜀葵要说什么，却故意不动声色，等着蜀葵自己交代。 蜀葵很担心赵曦觉得她心狠手辣，低声道：“昨夜永昌县主要把我推到湖里，我被柳杞给救了，因为当时太生气了，我便想着要报复，就趁机撞了她一下，把她给撞到了湖里。” 她垂下眼帘，道：“不过，我不后悔。” 第二百八十四章 赵曦起身，把蜀葵抱了起来，放在了妆台上。 他凝视着蜀葵，低声道：“蜀葵，昨夜你做得对，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你自己，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蜀葵见赵曦没有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曦凑过去，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道：“我不是孔夫子，要以德报怨，别人踹了我们一脚，难道我们凑上去让她再踹一脚？如果我们力量足够强大，那我们就踹回去；如果我们力量不够强大，我们就积蓄力量，迟早还要踹回去！” 蜀葵见赵曦和自己想得一样，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瞧着璀璨夺目，脸颊也泛红，瞧着美极了。 赵曦凑过去又吻了吻她，含笑道：“你能保护我们的孩子，你是最好的母亲！” 他知道蜀葵最喜欢孩子，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开心。 果真蜀葵开心极了，双臂揽住赵曦的脖颈，把赵曦拉近自己，然后对准赵曦嫣红的仰月唇便吻了过去。 赵曦很快便反客为主，只是他在此一道还有些稚嫩，只顾着用力亲吻。 蜀葵有了身孕反倒极易动情，很快便意乱情迷起来，感受到了赵曦瞬间有了反应的地方，她顺势抬起缠住了赵曦劲瘦的腰，同时伸手了赵曦中衣的衣带。 赵曦的衣襟一下散开了，光洁的胸膛显露了出来。 蜀葵鬼使神差般贴了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她刚吻一下，赵曦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在等待蜀葵适应的时候，赵曦凝视着蜀葵。 蜀葵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他，长睫毛上犹带着湿意，被旁边的枝型灯照得微微发光，真是可怜可爱可疼…… 他再也忍耐不住，竭力温柔地疼爱着蜀葵…… 一时事毕。 赵曦抱了蜀葵回到。 蜀葵依偎着赵曦，浑身犹自震颤。 赵曦贴在蜀葵身后，一边着蜀葵，一边低声道：“永昌县主的贴身丫鬟咏梅作证，说永昌县主是自己不小心落入湖中的；赵昀救了永昌，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如今陛下之意是让永昌县主成为安亲王府的崔侧妃。” 蜀葵听了，转身看向赵曦：“咏梅……难道她……” 赵曦微微一笑，都：“我早命人收买了她。” 孙沛发现永昌县主折磨咏梅之后，赵曦便趁机命人收买了咏梅，想着防着永昌县主伤害蜀葵，结果咏梅真的在关键时刻出了力。 蜀葵这才想通了昨夜为何咏梅的反应是那个样子，不由叹息道：“看来，待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一定要宽严适度，只要守规矩又忠诚，不妨温和宽厚些。” 赵曦把脸埋进她丰厚馨香的长发中去，轻轻“嗯”了一声。 用罢午饭，赵曦难得空闲，便在内院陪着蜀葵。 蜀葵却忙得很。 她先见了府内的内外管事，安排好整个十一月份的事情，又命人请来梁女医，看了看脉象。 忙完这些，蜀葵又命荆芥去外书房叫了秀明过来，开始研究明日的功课——明日正是十一月初五，乃蜀葵到外书房跟穆宁读书的日子。 赵曦没想到蜀葵居然会这么忙，自己拨冗陪她，居然还得在卧室锦榻上坐冷板凳，不由笑了：“我还以为你一天到晚都在赏花读书玩耍……” 蜀葵坐在他身旁，一边翻看自己提前写好的文章，一边道：“你以为呢？哼！我可是在给你管家呢！管家多忙呀！” 赵曦不说话了，倚着锦缎靠枕躺在锦榻上，看着蜀葵的侧影，想着自己的心事。 蜀葵已经五个月身孕了，身形渐渐瞒不住了，为了她的安全，得带着蜀葵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如今辽州那边灾情严重，朝廷派了景氏出身的户部侍郎景云真去赈灾，谁知花了一百八十万两白银之后，辽州灾情却越发严重，百姓纷纷逃离辽州，一路乞讨往京城方向而来，而且辽州多地爆发民乱。 正安帝与内阁正在商议前往辽州巡视兼平叛之人，如今两个人可能性最大，一个是枢密使李染成，另一个便是他赵曦了。 李染成掌握着京畿防务，因此赵曦被派往辽州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要不，带蜀葵去辽州吧 从京城去辽州，一路水路，还不算颠簸，蜀葵应该能坚持…… 蜀葵不会读心术，不知道赵曦此时内心所想，见赵曦双臂抱在胸前，一脸的若有所思，便不肯打扰赵曦，而是认真地检查自己的文章。 用罢午膳，赵曦见蜀葵坐在那里瞅了他一眼，又瞅了他一眼，似乎是有话说的模样，心中好笑，便道：“什么事？” 蜀葵想出去散步，可惜又担心赵曦嫌路滑不同意，因此才这样犹豫不决。 她垂下眼帘，想了想，抬头看着赵曦嫣然一笑，走过去环住了赵曦的腰，磨蹭着撒娇：“阿曦，陪我去散散步吧，石先生和梁女医都说了，我得多散散步，将来才容易生孩子……” 赵曦最受不得她这样，蜀葵不过抱着他磨蹭了几下，他下面就隐隐有抬头之势，忙起身道：“我陪你去！” 片刻后，身披玄狐斗篷的赵曦牵着身披玉青色缎面雪貂斗篷的蜀葵，沿着东边游廊的角门进了花园。 粉樱带着薄荷抱着锦垫远远跟在后面。 雪刚刚下大，王府的小厮就开始铲雪，因此此时花园的青砖小路上虽然湿漉漉的，却并没有积雪，也不算滑。 饶是如此，赵曦还是紧紧挽着蜀葵的手。 沿着假山下面的小径，赵曦和蜀葵一直走到了假山东边的荷塘边。 见荷塘边有一个小亭子，蜀葵一脸甜笑央求赵曦：“阿曦，荷塘那边景致甚好，我们去小亭子里坐一会儿吧！” 赵曦心道：寒山瘦水有什么好看的！ 可他却依旧扶着蜀葵进了小亭子。 粉樱忙和薄荷走过去，把锦垫铺在了小亭子临水的木椅上。 蜀葵坐了下来，倚着栏杆单手支颐道：“夏天时，想必这里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可惜我没在这里过过夏天，每次过来，都是‘荷香依稀辨，残影已满塘’。” 赵曦听了，故意道：“那我以后每年夏天天一热，就带你过来，专门赏荷，如何？” 蜀葵和赵曦话不投机半句多，很烦赵曦不解风情，便道：“闭嘴吧你，烦人！” 赵曦：“……” 他乖乖地闭上了嘴，心中则在想：蜀葵何时开始这么娇纵了？难道是我过于纵容她了么？ 想了又想，最后心道：反正是老子娇纵她的，算了吧！ 蜀葵说了让赵曦闭嘴之后，很快便又忘了，指着水面道：“阿曦，荷塘里有鱼没有？我突然想吃炸小鲫鱼了！” 见蜀葵这么快就从伤春悲秋转到了炸小鲫鱼，赵曦忍着笑，道：“这里即使有鱼，也不是什么好鱼，你赶紧好好养胎，待生下孩儿，我们去寻陛下，要那个运河庄子，运河的鱼才好吃呢！” 蜀葵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哼了一声道：“那也得我生了儿子才行啊！男孩子和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啊，都是你我的骨肉，再说了，女儿更贴心呀！” 她开始给赵曦洗脑。 赵曦心中门清，含笑道：“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反正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见赵曦也开始说甜言蜜语了，蜀葵诧异道：“阿曦，凑过来让我亲一下！” 赵曦看了看不远处侍立的粉樱和薄荷，俊脸微红半推半就道：“丫鬟看着呢，这不好吧？” 蜀葵眼波流转睨了他一眼：“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嘴里是不是含了冰糖，怎么这么甜！” 赵曦心中甜蜜极了，背对着粉樱她们俯去，吻住了蜀葵。 蜀葵专心致志尝了尝赵曦口中的味道，发现有一股清甜的茶香，别的什么都没有，便在赵曦柔软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推开了赵曦。 赵曦凝视着她，凤眼幽深得吓人。 蜀葵见粉樱她们已经走远，而且正背对着这边，便伸手隔着衣服握住了赵曦早已硬得吓人之处，仰首看着赵曦，轻轻道：“不是刚弄过么，怎么还这么……” 赵曦凤眼亮得下人，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竭力抵御着蓬勃的，声音也有些暗哑：“我一碰你就这样……” 蜀葵轻笑起来，低声道：“你先想会儿正事吧，等你偃旗息鼓了，我们再回去！” 赵曦深吸了一口气，果真走到旁边，趴在栏杆上开始想心事。 还真的被蜀葵说中了，赵曦这些时间是真的看中了辽州。 辽州是太子背后的景氏的传统势力范围，若是趁太子被幽禁，把辽州弄到手里，辽州的知州和驻军都安排成自己人，把辽州经营成大宋东北部最繁华最牢固的城池，对将来牵制辽国和高丽，都有益处…… 回到内院之后，蜀葵和赵曦在卧室里盘桓了半晌，这才起身，一起进了西暗间的内书房看书。 赵曦见蜀葵正在看舆图，便也走了过去，指着东北角大宋、辽国和高丽的一个小城道：“这便是辽州！” 蜀葵正在看辽州，外面便传来妙真的声音：“王爷，侧妃，宋节哥哥派了秀明来传话，说德雅长公主来了，正在外书房等着王爷！” 赵曦闻言，看向蜀葵，蜀葵也正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会意。 送赵曦出门的时候，蜀葵意味深长道：“阿曦，要顶住金银和势力的啊！” 赵曦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抬腿洒然下了台阶，向外走去。 第二百八十五章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继续在内书房看舆图，研究辽州的形势。 素兰捧了一盏燕窝粥进来，道：“侧妃，先把燕窝粥用了吧！” 蜀葵接过燕窝粥，慢慢吃了。 见蜀葵把燕窝粥吃完了，素兰接过素心瓷汤碗，低声问道：“侧妃，德雅长公主来做什么？” 蜀葵笑了笑，笑容中稍带苦涩。 德雅长公主过来，自然是要用她那富可敌国的财富诱惑赵曦娶永昌为王妃。 如果赵曦态度坚决的话，或许德雅长公主还会降低要求，只要赵曦答应让永昌县主进平亲王府，即使只封侧妃，德雅长公主怕也是愿意的，反正只要永昌进了王府，无论谁做王妃，也都压不过她去…… 蜀葵觉得赵曦不可能屈服，不过也不能十分确定，不是不相信赵曦的人品，而是因为赵曦如今的目标是辽州，而要解决辽州问题，需要的钱粮可不是一般人所能负担的。 如果此时德雅长公主送上门几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说不定赵曦真的为了这银子而屈服了…… 蜀葵不愿意再想了，便含笑看了素兰一眼，道：“你给我缝制的新胸衣呢？怎么还没影子？”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越来越丰满，旧的胸衣渐渐都有些不合适了，偏偏素兰速度慢！ 想到蜀葵一直在长，素兰不由笑了，道：“粉樱和我正在研究一种可以把胸往上提的胸衣，待我们制成了，先给侧妃您试戴！” 蜀葵也笑了：“我等着哟，可别让我失望！” 她笑着把素兰给推了出去：“我的素兰，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素兰微笑着捧着汤碗出去了。 德雅长公主是第一次来赵曦的外书房。 赵曦的外书房宽大阔朗，是一个三间房打通的大通间，极为宽敞，外书房偏西一点的地方，被一个巨大的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隔开了。 德雅长公主跟着赵曦走到了山水图屏风后面，发现屏风后别有洞天。 北墙和西墙边分别摆着两座大大的雕花二十四幅密格书架。中间放置着一大一小两个成直角摆放的黄花梨书案。 小书案上面除了文房四宝之外，另有一个素心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枝红梅。 小书案后摆放着一个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玫瑰椅上放着一个玫瑰红绣花软枕。 大书案后摆着一个黄花梨圈椅，圈椅上铺设着深红锦垫。 黄花梨镂花长窗前摆着一个七屏式围板罗汉床，上面铺设着正红绣花锦褥，锦褥上摆着三个玫瑰红绣花软枕。 看着这个在赵曦充满男性风格的大书房里隔出的充满女性气息的小书房，德雅长公主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抬眼看向赵曦，声音有些惶急：“阿曦，这是……” 赵曦坦然道：“这是我命人给白氏准备的小书房，她素日爱读书，我请了穆然做她的老师在这里读书。” 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德雅长公主，白氏虽然只是侧妃，在他心目中，却和妻子是无异的。 德雅长公主原本便是聪明人，见了赵曦这个阵仗，心中什么都明白了——赵曦如今无意娶妻。 她的心沉了下去。 可是想到在家里日夜啼哭的独生女儿永昌县主，德雅长公主只得深吸了一口气，预备孤注一掷，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 回到赵曦的大书房后，德雅长公主从袖袋里取出一叠纸，含笑道：“阿曦，你帮姑母看一看！” 赵曦接过这叠精致的洒金纸，含笑翻看了一下，抬眼看向德雅长公主：“姑母，这是——” 洒金纸分成了好几叠，第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行行字，第一行便是清雅居店铺三十二间。 他嘴角微挑，继续往下看。 第二行是现银二十万两。 第三行是良田一万顷。 第四行是庄园若干座。 …… 赵曦心中已经明白了德雅长公主的用意，却故意问了出来。 德雅长公主微微一笑，态度雍容：“这是我给永昌准备的陪嫁。” 说罢，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曦。 赵曦有心与赵旭、赵昀和赵晨角逐帝位，这是谁都能看到的。 可是赵旭有景氏在背后提供资金，赵昀背后有傅氏支持，赵晨背后有蔡氏支撑，唯有赵曦，只能靠他自己。 赵曦既被那个姓白的小妾迷惑，她便用真金白银让赵曦清醒过来。 听了德雅长公主的话，赵曦垂下眼帘笑了。 因为拥有金汤城的金矿，他还真不缺这些，若真是为了陪嫁娶了永昌县主，自己这辈子都要和一个暴虐成性的女人拴在一起，这可太可怕了。 因为不欲把德雅长公主得罪太狠，赵曦略一思索，抬眼看向德雅长公主，凤眼清澈，声音缓慢而诚恳：“姑母，侄儿觉得您不该如此。” “万一有心之人，只是看上了永昌的陪嫁，娶了永昌，然后虐待永昌，用永昌要挟你，您又能怎么办？”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德雅长公主：“姑母，永昌年纪小不懂事，您可以好好地劝说她，过完年便是春试，全大宋的青年才俊云集京城，到时候让永昌好好从里面挑选一个，招婿在家，岂不是好？” 德雅长公主又不傻，自然听得出赵曦这是肺腑之言，句句在理，便叹息道：“阿曦，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永昌她一片痴心……” 赵曦闻言默然。 他知道自己生得好，对他一片痴心的女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一个个都娶到家里来？这样的话，他和二十年前的正安帝又有何区别？ 德雅长公主见赵曦不接招，咬了咬牙，放低了条件：“阿曦，正妃不行，侧妃也是可以的！只要能和你相守，侧妃永昌也是愿意的！” 赵曦起身，端端正正朝德雅长公主揖了一揖：“姑母，侄儿不能委屈永昌妹妹！” 见到赵曦如此反应，德雅长公主的失望都快要凝成实体了，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起身告辞。 赵曦送罢客人回来，刚在书案后坐下，小厮便进来禀报：“王爷，穆先生和玉公子求见！” 第二百八十六章 赵曦微一思索，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 他封地内的肃州，如今归化大宋的西夏族和汉族、帕加族的矛盾愈来愈尖锐。 汉族和帕加族嫌西夏族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一味的只知道抱团用武力欺负汉族和帕加族，明明是归附大宋的西夏人，却还要把大宋世居肃州的汉族和帕加族赶出肃州。 西夏族自认为汉族占有了他们祖先的土地，嚷嚷着要把汉族和大周官府赶出肃州，有一些西夏族人甚至开始暗杀肃州的汉人和帕加人，而激进的归化部落已经开始酝酿着叛乱。 在这样的情况下，肃州形势愈发严峻。 对赵曦这样的悍将来说，第一反应当然是武力剿匪，用强大的武力，镇压西夏族的叛乱。 可是同时他又是大宋镇守西北的平亲王，因此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地解决西夏族的问题。 如今敬宝珍已经带着军队开进肃州，开始接管肃州防务，赵曦打算过些日子派玉繁珂前往肃州，跟着敬宝珍参赞军务，解决肃州的西夏族问题，因此这些日子一直让玉繁珂跟着穆宁学习。 和穆宁玉繁珂谈了半个时辰，赵曦有些疲惫，便命人去请柳杞，要去演武场教柳杞射箭——柳杞答应男扮女装保护蜀葵的条件，便是赵曦教他射箭。 赵曦从来都懒得教徒弟，可是柳杞的近身格斗功夫实在太高，为了让柳杞保护蜀葵，他也只得竭力忍耐。 柳杞正在东客院里见他麾下的六个校尉，听说平亲王请他去演武场练习射箭，当即笑了，起身道：“我要去演武场跟着王爷学射箭，谁跟我去？” 那六个校尉一听，都欢呼起来，欢声笑语簇拥着柳杞去了演武场。 妙真得了些侧妃赏赐的乳酪饼，想着玉七是西夏人，应该爱吃这些食物，便用油纸包了乳酪饼去外院寻玉七，谁知正好在路口碰上了急匆匆的玉七。 玉七穿着一身青色劲装，腰间系着妙真给他绣的黑缎腰带，愈发显出了宽肩细腰长腿的好身段，漂亮的脸上大眼睛神采奕奕，瞧着精神得很，他得知妙真给他送乳酪饼，便张开嘴让妙真喂。 妙真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便红着脸喂玉七吃了一口乳酪饼，然后问道：“玉七，味道怎么样？是不是西夏的口味？” 玉七明明觉得这不是家乡的味道，心中有些失落，可是看着妙真笑盈盈的脸，却无论如何都不愿令她失望，便笑眯眯道：“很像西夏那边的味道呢！” 妙真闻言，开心地笑了，道：“这是侧妃赏给我的，都送你好了！” 见玉七把油纸包包好，拿在手里，妙真又问道：“你这是去做什么呢？” 玉七微微一笑，道：“王爷要在演武场教柳将军射箭，我也去看看热闹去！” 妙真知道玉七好武，便道：“你去吧，我回去侍奉侧妃！” 玉七眼睛闪了闪，忽然低声问妙真：“侧妃是几个月身孕了？” 妙真闻言，脸都白了，忙伸手在玉七胳膊上打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和祖母都已经看出侧妃有了身孕，可是一日王爷和侧妃不宣布，她们便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玉七怎么也看出来了？ 玉七觑了妙真一眼，调皮一笑：“我问着玩呢！” 他刚得到了从嵩山温泉行宫传出的一条消息，问的是白侧妃大约何时生产，因此他这才试探着问妙真的。 此时见妙真如此警觉，玉七便预备从别处打探了。 听玉七这样说，妙真才松了一口气，轻轻交代道：“咱们是侧妃的人，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行，千万别出去说！” 玉七敷衍地笑了笑，不想再听妙真教训，便道：“演武场那边怕是已经开始了，我得赶紧过去了，再见啊！” 赵曦暗中操纵西夏朝政，支持李述评把他赶出西夏四处流浪，此仇不共戴天，早晚有一日，他会报仇雪恨！ 妙真见玉七跑远了，这才转身往内院方向走去。 她性格细腻坚定，一旦认准了玉七，便把心都用在了玉七身上，可是玉七却总是若即若离的，有时待她极好，有时却有些敷衍…… 妙真回到内院，发现侧妃不在房里，一问荆芥，才知道梁女医过来了，侧妃陪着梁女医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她想了想，也往后花园去了。 蜀葵正在由梁女医陪着散步。 自从从颜氏那里得知梁女医的本事之后，蜀葵便开始了有计划地逐步笼络梁女医。 蜀葵和梁女医说着话，一直走到了东边的莲池，又绕过假山，从假山北边的小路上走了回来。 素兰和薄荷跟在后面。 梁女医也感受到了蜀葵的善待，待蜀葵也比先前热心了许多，缓缓讲了许多孕期的注意事项。 回到竹林边的亭子，在素兰铺设的锦缎上坐下之后，蜀葵看了看梁女医身上，发现梁女医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绣花厚绵袍，瞧着虽然厚实，却不够轻便，便暗自记在了心里。 两人正在说话，那边妙真便走了过来，笑吟吟屈膝行了个礼：“见过侧妃！” 又向梁女医福了福，这才回话道：“禀侧妃，德雅长公主早就离开了，王爷现如今在演武场教柳将军射箭呢！” 蜀葵听了，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德雅长公主走得这么急，怕是没得到想要的东西；赵曦最怕麻烦，却去演武场教柳杞射箭，应该是为了感谢柳杞男扮女装保护她…… 想到这里，蜀葵心里甜丝丝的，便含笑道：“今日还是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她打算回去之后，晚饭亲自下厨，给赵曦下一碗赵曦最喜欢吃的鲜鲤鱼馉饳。 素兰见状，正要上前搀扶蜀葵，梁女医却已上前去扶蜀葵，含笑道：“素兰姑娘，我来吧！” 蜀葵感受到了梁女医的用心，微微一笑，扶着梁女医的手站了起来，向前走去。 回到内院，梁女医又陪着蜀葵坐了一会儿，给蜀葵看了看脉息，这才离开。 梁女医离开之后，蜀葵问素兰：“清雅居新送来的那些皮袄，都是什么颜色材质的？有没有颜色稍微素雅些的皮袄？” 赵曦虽然不爱操心王府家务，可是却对给她做衣服打首饰很执着，除了每年请了有名的裁缝师傅上门订做，还在清雅居定制了不少。 如今因为与德雅长公主府的龌龊，蜀葵不大愿意穿清雅居的衣服，因此清雅居新送来的那四件皮袄都收在了她的私库里，根本没穿过。 素兰想了想，边思索边道：“今年冬天王爷让人在清雅居总共给您订了四件皮袄，其中有一件是大红缎面雪狐里子，一件是玫瑰红刻丝缎面银鼠里子，一件是月白满绣繁花缎面雪貂里子，还有一件是雪青色蜀锦面灰鼠里子。若是说颜色老道的话，倒是那件雪青色蜀锦面灰鼠里子的还老道些。” 蜀葵听了，含笑道：“你去取了那件雪青色蜀锦面灰鼠里子的皮袄，好好用绸缎包了，再选一端白绫，一端宝蓝缎子，一起给梁女医送过去。另外——” 素兰答应了一声，双目晶莹看着蜀葵，等她接下来的吩咐。 蜀葵想了想，接着道：“另外三件皮袄，那件月白满绣繁花缎面雪貂里子的我留下穿，另外两件，你们俩一人挑一件吧！” 粉樱和素兰知道蜀葵一旦说给她们，就是打定主意要给，便不再推辞。 粉樱知道素兰和宋节好事将近，便不肯占先，而是让素兰先挑。 素兰果真挑选了那件大红缎面雪狐里子的皮袄。 蜀葵不由笑了：“正好你和宋节成亲时可以用！” 粉樱也笑了起来，和素兰一起上前，恭恭敬敬向蜀葵屈膝道谢。 蜀葵看着自己这两个精心培养出来的亲信，心中颇为感慨，道：“我的心事你们都知道，咱们主仆三人齐心，好好往上走，把日子越过越好！” 粉樱和蜀葵齐齐答了声“是”，都笑了起来。 素兰还要去办事，便先退了出去。 粉樱正在给蜀葵按摩小腿，听了抿嘴笑了：“侧妃，您到明年三四月份就要生产了，是得好好笼络梁女医了！” 蜀葵若有所思道：“但是只依靠梁女医还不行，得再寻一个好的接生婆子，到时候预备着……” 她从来都思虑周全，力求妥帖，不肯出一丝的纰漏。 粉樱点了点头，道：“此事不是一时就得的，还得慢慢寻访。” 蜀葵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便带粉樱去小厨房，给赵曦准备他爱吃的鲜鲤鱼馉饳。 她知道赵曦爱吃这样东西，可是又担心赵曦吃得厌了，因此并不是经常下厨给赵曦做。 小厨房的大师傅周大叔早接了白侧妃的吩咐，亲自去水门那边买了新鲜的黄河鲤鱼，已经把鲜鲤鱼片肉，剁成肉茸，加入香料和王府后花园暖房内产的嫩韭菜，沿着同一方向搅拌调和为馅，把面也醒好了，老母鸡汤也熬好撇了油，又加了蛤蜊提鲜，只等白侧妃来包鲜鲤鱼馉饳并下锅煮了。 蜀葵见状，不由笑了，吩咐道：“外面食肆卖的馉饳都太大了，咱们要做得秀气些，面皮不要擀那么大！” 周大叔在操作间内答应了一声，飞快地擀了一摞颇为秀气的馉饳，让厨娘送了出来。 蜀葵洗了手，先切好青蒜苗、姜末和蒜片，打算调制汤水用。 忙完这些，蜀葵这才精心包了三十个精致的花骨朵状的馉饳，下进了滚水之中。 馉饳煮好后，蜀葵把它们分别盛进两个素心瓷大盖碗之中，一碗十个，是她的；另一碗二十个，是赵曦的。 蜀葵又浇上了用老母鸡汤加蛤蜊和虾米调好的汤水，撒上切碎的青蒜苗，这才盖上碗盖，让粉樱用托盘端着，往内院而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赵曦下午在演武场出了一身的汗，中衣都被汗浸透了，因此一回内院便去浴间洗澡了。 蜀葵带着粉樱等人进明间的时候，赵曦刚洗完澡，正坐在卧室窗前锦榻上看蜀葵明日要交给穆宁的文章。 他发现蜀葵居然考虑到了鼓励异族通婚来改善肃州汉族、帕加族与西夏族的关系，不由笑了——这个办法，他手下那些谋士们倒是都没想到！ 听到外面传来蜀葵的说话声，赵曦便含笑放下蜀葵的文章，起身出去了。 蜀葵见赵曦出来，便笑盈盈掀开盖碗的盖子：“阿曦，你看我给你做的黄河鲤鱼馉饳！” 赵曦闻到鲜香之气，便走了过去。 看着那颗颗晶莹的小馉饳、在汤中沉浮的小蛤蜊、虾米和碧绿的碎青蒜苗，赵曦不禁食指大动，便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与蜀葵一起享受自己最爱的鲜鲤鱼馉饳。 馉饳皮薄而透明，鲜黄河鲤鱼制成的馉饳馅又弹又鲜，汤味加了蛤蜊和虾米，鲜美重而不厚，后味在口中氤氲良久。 赵曦慢慢把这碗馉饳吃完，连汤都用调羹舀着慢慢喝了。 蜀葵先吃完了，此时正单手支颐看着赵曦，见赵曦用罢饭又用香茶漱了口，便笑盈盈道：“阿曦，味道怎么样？” 赵曦点了点头。 蜀葵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馅是周师傅调的，皮是周师傅擀的，我只负责包馉饳、煮馉饳和调汤！” 赵曦见她坦白得可爱，也笑了，抬手捏了捏蜀葵的白里透红的脸颊：“傻娘子！” 蜀葵比先前丰润了些，脸色更好，肌肤里似透出宝光，赵曦老是忍不住想捏一捏，今日一捏，发生手感果真细腻柔软。 蜀葵冷不防被赵曦捏了一下，岂会愿意吃亏？当下便扑了过去，压在了赵曦身上。 素兰见状，忙挥了挥手，示意妙真和薄荷跟着自己一起退了出去。 赵曦知道自己力气大，不敢对蜀葵出手，只得被动挨打，俊脸被蜀葵捏了无数下，连衣襟也被蜀葵扯开，胸口被蜀葵捏得发红。 蜀葵在赵曦胸前捏了几下，忽然突发奇想，俯身便了赵曦胸前的小突起。 赵曦被她弄得又是麻痒，又是难熬，又是想笑，最后忍不住，抱起蜀葵轻轻放在一边，自己逃也似地下了罗汉床，一边拢衣襟，一边抬腿出去了。 蜀葵看着落荒而逃的赵曦，不由拍着床哈哈笑了起来。 今晚石征宇正好从宫里出来了，赵曦便去了石征宇的院子，与石征宇一起品茶闲聊。 石征宇一向是夜猫子，习惯了熬夜，却知道赵曦一向作息正常，见将近子时，赵曦还稳坐钓鱼台陪自己品茶，便诧异道：“王爷，您还不回去休息么？” 赵曦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石征宇察言观色，试探着道：“王爷不会是与白侧妃闹别扭了吧？” 想到蜀葵的淘气，赵曦清俊秀气的脸浮上了一抹红晕，瞧着竟有些稚气，他又饮了两口茶，想起蜀葵自己在房里，不知道会怎样淘气，便叹了口气。 石征宇缓缓道：“王爷，您比白侧妃年纪大，又是做丈夫的，白侧妃倘若有什么不妥，您着意教导就是，何必叹息？” 赵曦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石征宇站在廊下，眼睁睁看着赵曦在几个亲随的簇拥下远去，颀长的背影瞧着竟有些萧瑟，不由蹙起眉头，心道：白侧妃究竟怎么欺负王爷了，令王爷如此惆怅？ 赵曦回到卧室，发现蜀葵已经睡下了，不由大喜，悄悄进了一间，洗漱罢便也睡下了。 他一躺下，蜀葵就跟个小狗似的蜷缩成一团钻进了他怀中。 抱着温暖柔软的蜀葵，赵曦的心顿时化为一摊，阖目揽着蜀葵，很快便也睡着了。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他怀里抱着温暖柔软又乖巧的蜀葵，真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第二天一早赵曦就被蜀葵骚扰醒了。 他秀致的眉蹙着，竭力忍耐着蜀葵的骚扰，心道：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有苦也有甜，有难受也有畅意的时候！ 就在赵曦在快乐和痛苦之间徘徊的时候，蜀葵突然向下…… 一场极乐之后，自学成才的哲学家赵曦另有感悟：原来阴霾之后，有可能便是晴天啊！ 用罢早膳，赵曦带蜀葵去了外书房。 蜀葵带着素兰和秀明在屏风后的小隔间里没等多久，穆宁就过来了。 穆宁看了蜀葵写的文章，点评了几句，便道：“侧妃，‘纸上得来终觉浅’，等一会儿王爷要在书房见人，您在这里听一听，想必会有新的体会。” 蜀葵如今极为佩服穆宁，便恭谨地答应了一声，恭送穆宁离开。 穆宁刚离开小隔间，蜀葵便听到宋节通报，说石征宇、易平荣和兵部侍郎袁雨桢来了，接着又是玉繁珂和薛玉一起过来，没过多久，又来了柳杞和肃州知府韩兆坤。 众人纷纷向赵曦行礼问安，彼此间寒暄见礼，正忙乱间，赵曦的声音破空传来，清泠泠的，如碎玉撞击，虽然声音不大，却一下子令众人静了下来：“近日议题有两个，一是肃州问题，一是辽州问题。我们先谈肃州问题，玉先生先来谈谈吧！” 听到赵曦的话，蜀葵一下子挺直了背脊，专心致志听着外面的会议。 外面那些人，都是大宋王朝的精英，当世之人杰，能亲耳听到他们阐述自己的观点，实在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秀明和素兰见侧妃如此，当下也都恭谨了起来，一言不发立在那里。 这一场会议，对蜀葵来说，犹如一顿饕餮盛宴，令她心神激荡，来不及似的吸收更新更广阔更有见地的新知识。 持续一个时辰的会议结束，赵曦缓缓地开始总结：“……我们的宗旨始终很确定，韬光养晦，稳步扩大力量……” “……在西北，要继续推进新的人才选拔方式，一切唯才是举唯功是举，打破世家大族的垄断，为中下层优秀子弟提供上升的渠道……” 赵曦的语速和缓，却铿锵有力，暗含机锋。 屏风后的蜀葵听得心潮澎湃，在这个时候，她终于真正理解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的含义。 以前她一直都在自己读史书，看奏章，查邸报，今日她才明白，原来那些都还太狭隘…… 回到内院之后，赵曦发现蜀葵热烈的视线始终追随着自己，不禁有些腼腆，眼波流转看向蜀葵：“你看我做什么？” 蜀葵巧笑嫣然双目亮晶晶：“阿曦，我瞧你好厉害呀！” 其实闺房之内她老是欺负赵曦，赵曦常常被她欺负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如今蜀葵才知道原来赵曦这么厉害！ 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夸赞，赵曦俊脸微红，垂下了眼帘，心中却得意得很。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下午赵曦带人出城去了杏花营军营，蜀葵午睡起来，闲来无事，恰好后花园暖房的婆子送来了十几盆水仙，蜀葵便让素兰备了笔纸颜料，坐在明间罗汉对着水仙描摹。 她刚画好一幅水仙，荆芥便来通报，说季夫人求见。 玉栀欢喜得很，忙道：“快请！” 她放下画笔，由素兰侍候着披上貂裘迎了出去。 没过多久，荆芥和梁女医便陪着颜氏进来了。 原来颜氏来见蜀葵，梁女医正好也来看蜀葵，她俩便一起进来了。 蜀葵、颜氏和梁女医坐在明间闲聊。 蜀葵衣饰虽然简单，却暗藏奢华，颜氏衣饰也是华贵，唯有梁女医穿着件洗得起毛的青缎棉袍，身上也没什么首饰。 见梁女医衣饰如此寒素，蜀葵有些意外。 一则她早先就特地交代了，梁女医的月银和她是一样的，都是一个月三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二则王府的人，每次换季都会下发衣服，而且料子也都是蜀葵看过的，并不算差。 既然如此，梁女医为何会如此寒素？ 蜀葵把疑问藏在了心里，继续与颜氏和梁女医闲聊。 她们聊了一会儿之后，谈起了十一月初十那日一起去菩提庵进香之事。 颜氏和梁女医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十一月初十那日德敏长公主在金明池行宫举办的梅花花会，名为赏梅，实为平亲王选妃，这样的场合，对白侧妃来说实在是太尴尬了，因此才借去菩提庵进香，避开梅花花会。 颜氏笑吟：“如今天冷，季慈和季远被拘在家里好久了，早就闷了，我正好带上季慈和季远，陪着侧妃去进香！” 梁女医温婉一笑：“侧妃，请允许奴婢随行。” 她虽是女医，身份却是奴婢，因此以奴婢自称。 蜀葵听了，若有所思，心道：若是真想对梁女医施恩，还是得寻个机会，销了梁女医的身契，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 约定了十一月初十早上辰时在京城西郊长亭集合之后，颜氏便告辞了。 蜀葵和梁女医一起送了颜氏出去，又一起在庭院里逛了一会儿。 因为想知道梁女医日子寒素的原因，蜀葵又随着梁女医一起去了梁女医居住的内院西偏院。 见梁女医房间里虽然整洁，却依旧颇为寒素，蜀葵暗暗记在了心里。 以前和梁女医接触不多，她还以为梁女医是孤高自傲；如今和梁女医接触了几次，蜀葵才发现梁女医只是不善于和别人交流，在梁女医冰冷呆滞的外表下，实有一颗玲珑聪慧执着的心。 这样的女子，令蜀葵钦佩，她想帮帮梁女医。 告辞回正院之后，蜀葵叫了素兰过来，吩咐素兰准备两套上好的絮了清水绵的绣被、锦褥和绣枕，再准备一匣子散碎银子，给梁女医送过去。 素兰不禁笑了：“侧妃，送衾枕我可以理解，为何要送这匣子碎银子呢？” 蜀葵还没说话，妙真便在一边笑盈盈道：“侧妃是怕咱们王府中人人都有一双富贵眼，梁女医不大爱说话，怕是要被人欺负——这匣子碎银子，梁女医可以随意赏人！” 素兰闻言，连连点头，道：“这倒是……” 粉樱在一边道：“侧妃，万一梁女医误会您给碎银子是侮辱她……” 蜀葵摇了摇头，道：“我了解她，她不会的。” 素兰出去之后，蜀葵吩咐妙真：“你悄悄去打听打听，看梁女医遇到了什么难处。” 妙真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梁女医一向清苦惯了，收到蜀葵命人送来的这些物件，不禁百感交集，着玉青锦被上深绿的藤蔓刺绣，垂下眼帘，哑声道：“素兰，替我多谢侧妃了……” 白侧妃真是费心了，居然看出她喜欢青色、玉色和深绿这样的颜色，这套衾枕全是她喜欢的颜色，而且知道她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特地让人送来这一匣子的碎银子，让她用来打赏。 梁女医一生喜爱研究医术，全身心沉浸进医术的世界，不怎么会和外界交流。如今常和侧妃呆在一起，她即使什么都不说，侧妃也什么都不说，就是喝喝茶，散散步，看看花园中各处的美景，心里却满是畅快和舒适。 这是不是世人所说的知己？ 素兰见梁女医见了那匣子碎银子，不但不生气，还笑了，便笑着告辞了。 没多久素兰就回来了，道：“侧妃，梁女医果真很开心，要我传达她的谢意呢！” 蜀葵正在继续画水仙花，闻言眼睛中溢满笑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有一种扶危济困的侠气，如今能够帮到梁女医，自己心中也是开心。 深夜的德雅长公主府依旧灯火通明。 德雅长公主劝说了永昌县主半日，可是永昌县主捂住耳朵就是不听。 到了最后，见母亲还要劝自己去给安亲王赵昀做侧妃，永昌县主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我就是不嫁赵昀！我喜欢阿曦哥哥，阿曦哥哥也喜欢我，我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他！” 见女儿如此伤心，德雅长公主也哭了起来，流泪道：“永昌，实话告诉你吧，我去求了陛下，可是陛下说赵曦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还亲自去见赵曦了，是拿着给你准备的嫁妆单子去的，可……可赵曦当面拒绝了啊，我的女儿！” 永昌县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泪婆娑看着德雅长公主，双手抓住德雅长公主的手摇晃着，指甲刺入了德雅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雪白肌肤中：“母亲，你是骗我的，对吧？你嫌弃阿曦哥哥没有有力的外家，争不过赵旭和赵昀，这才不愿意我嫁给他，对吗？” 丫鬟们都敛声屏气立在外面廊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被永昌县主发现，寻了由头拖出去活活打死。 德雅长公主摇了摇头，看着这样痴狂的女儿，她泪如雨下。 赵曦如今雄踞西北，手握西北军政大权，而且触手早暗中伸向朝廷，布局很大，这样的天之骄子，她怎么会嫌弃？ 德雅长公主抱住永昌县主，决心唤醒女儿：“永昌，赵曦不愿意，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谁都拿他没办法！” 永昌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啃着自己的指甲，眼睛抽搐了一下，道：“我知道阿曦哥哥为何不娶我了！因为他身边那个姓白的狐狸精！那姓白的一定和他闹了，所以他不敢娶我！” 她咬牙切齿道：“若不是白氏，我如何会落水？如何会失了贞洁，令阿曦哥哥不愿娶我？” “都怪白氏这贱人，”她恶狠狠道，“母亲，我要……我要坏了这贱人的贞洁，让阿曦哥哥嫌弃她，把她给赶出平亲王府，这样阿曦哥哥就肯要我了！” 德雅长公主用丝帕拭去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心道：赵曦的确宠爱白氏得很，把白氏当成心肝宝贝一般，他既然这么重视女子的贞洁，若是安排人坏了白氏的贞操，赵曦一定不会再要白氏，到时候再为永昌添上些嫁妆，再请得力之人去做中人，说不定能够翻转局势…… 想到这里，她叫了小丫鬟咏兰进来：“去叫崔福过来！” 崔福是她的亲信，德雅长公主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交给崔福去做。 崔福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便带来了消息——十一月初十那日一早，平亲王府的白侧妃要去菩提庵进香。 听了崔福的回报，德雅长公主略一沉吟，没有说话。 永昌县主却着急起来，哑声道：“母亲——” 听到女儿用哭哑的声音焦急地催促自己，德雅长公主便抬眼看向崔福，声音冰冷：“务必要毁掉她，还得在众目睽睽下，你能做到么？” 崔福思索良久，这才道：“长公主，奴才有一个主意，您听听看怎么样……” 永昌县主在一边听着，不由自主眉飞色舞起来——居然有如此巧妙如此恶毒的主意，这下子姓白的那个骚狐狸可是逃不掉了！ 赵曦在杏花营军营一连呆了三天，一直到了十一月初九那日傍晚才回了平亲王府。 蜀葵和赵曦小别胜新婚，自然是一番绸缪不提。 一时事毕，赵曦有些恋恋不舍，从后面抱着蜀葵不松手，颇有春风二度之意。 蜀葵未定，过了一会儿方轻轻道：“阿曦，我已经和颜氏约好，明日早上辰时，在京城西郊长亭集合，然后一起出发去菩提庵进香。” 赵曦着蜀葵，只是“嗯”了一声，又贴了上去。 蜀葵余韵未散，身子犹在震颤，突然被赵曦再次袭击，不由惊叫了一声，抬腿踢了赵曦一下。 赵曦握住了蜀葵雪白玲珑的脚，俊俏的脸微微泛红，凤眼渴求地看着蜀葵。 蜀葵最他这个样子了，只得勉力承受…… 春风二度之后，赵曦这才神清气爽起身进了浴间。 等他出来，发现蜀葵已经昏睡了过去。 赵曦不由一笑，俯身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又掀开绣被，在蜀葵肚皮上摸了摸，亲了亲，又把耳朵贴了上去，想和蜀葵肚子里的宝宝打个招呼。 谁知宝宝也在娘肚子里睡着了，一般白日的时候，他只要把手或者脸贴上去，宝宝就会用小手或者小脚回应的，如今半日都没反应。 赵曦这才重新为蜀葵盖上绣被，然后起身出去了。 柳杞薛玉等人还在外书房等他，他要先安排一些事情才能回来陪蜀葵。 第二天清晨，蜀葵睡得正香，却被赵曦给叫醒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蜀葵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赵曦的味道，怕被颜氏她们看出端倪笑话自己，便坚持要去浴间冲澡。 赵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了蜀葵一眼，慢吞吞换上亲王礼服，不言声就离开了。 蜀葵看着赵曦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今日是赵曦选妃的日子，以后……以后有了别的女人，她和赵曦不知还会不会像昨夜那样绸缪恩爱…… 想到这里，她叹息一声进了浴间。 待蜀葵洗罢澡出来，素兰和粉樱一边服侍她梳妆，一边道：“侧妃，王爷派了柳将军护送您去菩提庵，如今柳将军和赵敏已经准备好在外面候着了！” 蜀葵得知有柳杞随从护送，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万事齐备，蜀葵带着梁女医、粉樱、素兰和妙真出了内院。 赵敏正带了玉七押了一顶软轿和两辆马车在内院外面候着，见素兰她们簇拥着侧妃出来，忙上前侍候。 软轿行到了王府大门内的广场上，头戴兜鍪身穿青色甲胄的柳杞正带着一队牵着马的骑兵候在林荫道一旁，见赵敏护着白侧妃的软轿出来，他向那队骑兵挥了挥手，率先认镫上马。 这队身着西北军青色甲胄的骑兵齐齐上马，甲胄刀鞘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扈卫着蜀葵一行人出了王府，往西城门方向而去。 到了京西长亭，颜氏的马车已经候在那里了，双方会合之后，在晨曦中重新出发了。 在经过金明池行宫的时候，蜀葵掀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 金明池行宫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华美宫殿，此时在晨曦中渐渐清晰起来，远远看去，那巍峨高耸的宫殿似是建在碧水和蓝天的交汇处，静美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此时赵曦也许已经陪着圣驾到了金明池行宫。 德敏长公主主持的梅花花会快要开始了，全大宋的名门闺秀齐集在行宫之内，任由赵曦挑选正妃、侧妃和夫人。 等她再回来，也许是另一番天地了。 蜀葵低头摸了摸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默默告诉自己：不管怎么说，为了腹中的孩儿，我一定要坚强勇敢！ 菩提庵位于汴水和金水河的交汇处，距离京城颇有一段时间，再加上蜀葵乘坐的是软轿，速度也快不起来，因此快到午时，蜀葵一行人才赶到了菩提庵。 因为赵曦提前派了小厮来交代过了，所以菩提庵今日静庵，概不接待香客，先前路上络绎不绝前来烧香的人如今都不见了影踪。 到了菩提庵，自有菩提庵的知客静心迎了出来，直接引着蜀葵、颜氏和梁女医进了山门。 赵敏和玉七自然要跟从保护，他抬眼看向带着骑兵守在山门外的柳杞，总觉得没有柳杞跟着，似乎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柳杞早和赵曦商议过了，因此含笑看了赵敏一眼，道：“放心吧，我自有计较！” 蜀葵进了山门，看着寒冷冬日中依旧苍翠的苍松翠柏和依山而建的菩提庵层层院落，原先沉重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直觉身心轻快愉悦，抿嘴笑了，看向颜氏和梁女医：“我没骗你们吧？这里还不错吧！” 颜氏和奶娘正要抓住撒腿就要跑的季慈和季远，来不及回答。 梁女医倾耳细听，听到了不远处澎湃的运河波涛声，微微一笑道：“距离运河也近，真是好地方！” 蜀葵扶着粉樱的手缓缓上前，道：“既然喜欢，就陪着我在这里住几日吧！” 这时候季府的奶娘和丫鬟终于捉住了季远季慈，把小哥俩给押了回来。 季远季慈没老实多久，便又挤到蜀葵身边腻歪来了。 蜀葵是最喜欢小孩子的，便俯身在季慈季远的脸颊上亲了好多下。 季慈季远美滋滋围着蜀葵，连娘亲也不理了。 颜氏气得笑了，道：“这俩小崽子，这么小就喜欢亲近美人儿了！” 众人听了，再看看季慈季远和白侧妃的腻歪劲儿，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菩提庵的主持带着几个尼姑迎了上来，寒暄罢，便引着蜀葵一行人往桂香院走去。 菩提庵历经千年，院落重重，占地极广，到处古木参天，幽静异常，大约走了一刻钟时间，众人才走进了一个临着运河的齐整院落。 院子里静得很，是小小的四合院，房舍虽有些旧，却洁净齐整。 蜀葵看向颜氏和梁女医，含笑道：“这个院子叫桂香院，咱们这几日就住在这里，你们瞧瞧怎么样？” 颜氏只顾着看季慈和季远，无暇欣赏美景。 梁女医看向庭院中那株老桂树，再看看西厢房外面种的一株正在盛开的红梅和廊下木架上摆着的几盆茂兰，含笑道：“侧妃，奴婢很喜欢这个地方！” 她一向喜静，这个桂香院真的很合她的意。 蜀葵也笑了起来。 她喜欢热闹，也喜欢清静，若是在京城待烦了，来这里住几日也是不错的。 安心陪着众人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静心知道蜀葵她们怕是还没用午饭，便道：“素斋已经备好，白檀越，现在就摆上么？” 蜀葵如今很怕饿，便含笑道：“既准备好了，现在就摆饭吧，我们都饿了呢，尤其是这两个小小美少年！” 说着话，她轻轻拧了拧季慈和季远的小脸蛋，发觉柔软异常，便又轻轻拧了一下。 蜀葵拧得很轻，一点都不疼，四岁的季慈觉得挺舒服的，便把小脸蛋凑到蜀葵手边，撒娇道：“侧妃，再拧拧我吧！” 众人听了，都大笑了起来。 蜀葵也笑了，伸手捏了捏季慈的耳朵。 季慈觉得美人儿白侧妃更宠爱自己，便得意洋洋看着两岁的弟弟季远。 季远挤到蜀葵身前，抱着蜀葵的双腿，抬眼泫然欲泣看着蜀葵，奶声奶气道：“侧妃，还有阿远呢！” 蜀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孩子演技真好！” 她从善如流，也捏了捏季远的耳朵。 这边热闹非凡，那边小尼姑进进出出，很快便在明间摆好了一桌素斋。 众人洗了手重新落座，开始用饭。 菩提庵的素斋很美味，连季慈和季远这两个小孩子都没有挑食，吃得非常开心。 用罢午饭，因一路车马劳顿，众人都累了，便各自回房休息。 蜀葵自然是带着素兰和粉樱住在正房，颜氏带着两个儿子和奶娘丫鬟住在了东厢房，梁女医和妙真则住在了西厢房。 赵敏带了玉七在桂香院的月亮门外候着，总觉得还是不够安全。 他口里叼了根草杆子，靠在月亮门上想着心事。 玉七默然良久，忽然开口问道：“赵敏哥哥，白日有咱们俩在外面守着，夜里的扈卫怎么安排？” 赵敏满腹心事，道：“我怎么知道啊！王爷让柳将军扈卫，可是柳将军又不能带人进庵内来扈卫……” 玉七听了，垂下眼帘默不作声：这是一个捉走白侧妃以威胁赵曦的好机会，可惜妙真也在，万一到时候混乱之中妙真被殃及，那可是大大不妙了…… 想到这里，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放弃了通知赵旭的暗探的想法。 金明池行宫今日热闹非凡，凡是有适婚女儿的权贵都接到了请柬，而没有接到请柬的权贵，也都想办法通过各种门路为自己正在婚龄的儿女弄到了请柬 梅花花会开到了晚上，自然是在正殿举行盛大的宫廷宴会。 这次宴会分为男席和女席，男席在左，女席在右，男席女席之间只隔着一条红毯，彼此可以相望。 男席那边以正安帝、平亲王赵曦和安亲王赵昀为主，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女席那边以蔡贵妃、傅淑妃和德敏长公主为主，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莺声燕语，也热闹得很。 永昌县主与好友蔡敏茱、胡晓云和李眉竹坐在一席，正开心地说着话。 她因为胸有成竹，所以凤眼熠熠生辉，整个人似发着光，美得令人窒息。 永昌县主对面便是赵曦和赵昀的席位。 赵曦在这些场合都是有些沉默的，只是含笑倾听赵昀说话而已，偶尔会说上几句，对于对面那些平王妃候选人，他似心事重重，根本没去细看。 他身旁的赵昀原本就喜欢这种场合的，毕竟能看到那么多美丽的贵女，因此如鱼得水，开心得很，一双眼睛似都不够用了。 他抬眼看向对面永昌县主那一席，发现对面那四个女孩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皆花容月貌。 其中最显眼的永昌县主生得身材袅娜纤弱，一双凤眼熠熠生辉，与赵曦长得最有七八成相似。 永昌县主左手边那个女孩子身材高挑，明眉皓齿，明丽洒然，正是蔡氏之女蔡敏茱。 永昌县主右手边的两个女孩子，一个面若春花容颜娇美，正是胡青的女儿胡晓云；一个大眼睛尖下巴，很是俏丽，正是李染成的女儿李眉竹。 对面的永昌县主凤眼亮晶晶看着赵曦赵昀这边，眼中满是倾慕。 看到永昌县主这个样子，赵昀马上想到自己那晚救了永昌县主，算是坏了永昌县主的名节，如今需要对永昌县主负责。 想到这里，赵昀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永昌县主那丰厚的陪嫁和崔氏在文官中的人脉，忧的是自己的傅王妃如今在家里打烂头，已经干了好几场了，今天一早就放话，若是赵昀敢去参加花会，她非要赵昀好看不可。 不过赵昀还是溜了出来。 傅王妃越是爱管他，他便越是热爱自由，非要和傅王妃对着干。 第二百九十章 赵昀一向贱兮兮的，他一边看美女，一边低声向赵曦评点着： “胡青的女儿胸太平了，手感不好！” “蔡敏茱还没你漂亮呢……” “蒋百川的闺女太黑了，五官倒是很好看，你若是选了她，你们俩站在一起，简直是黑白分明……” “李染成的女儿看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没有女人味……” “……” 这时候永昌县主又含情脉脉看了过来。 看到永昌县主，赵昀的牙便有些疼，低声对赵曦说道：“怎么办啊，父皇让永昌做我的侧妃，可是……永昌和你生得太像了，我对她没那种想法啊！” 赵曦简直快要被这个唠唠叨叨的二哥给烦死了，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斟了盏酒，道：“二哥，说了那么多，口渴了吧？” 赵昀嘀咕了半日，正有些渴，还以为赵曦给自己敬酒，伸手要接，谁知赵曦端着酒盏一饮而尽。 赵昀：“……” 立在赵昀身后伺候的小太监郑天宇是安初原的亲信，他见状，忙用自己手里端着的赤金酒壶，给赵昀斟了一盏酒。 赵昀甚是口渴，端起来一饮而尽，还有些不足，便让郑天宇又给他斟了一盏。 郑天宇便又给赵昀斟了一盏。 赵曦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檀木长几上敲了三下，道：“二哥，我去更衣。” 然后起身，他也不搭理赵昀，径直出去了。 立在赵曦身后伺候的小太监正是崇平殿总管太监安初原的干儿子，名唤余欢。 余欢见平亲王敲了三下檀木长几，然后便出去了，正是约定好的信号，忙给立在赵昀身后伺候的小太监郑天宇使了个眼色，自己用托盘端了方才赵曦斟过酒的素心瓷酒壶，小跑跟了出去。 郑天宇垂下眼帘，恭谨地给一心看美人的安亲王赵昀又斟了一盏酒。 永昌县主一直在关注着赵曦，看到赵曦出去，忙寻了个理由，悄悄追了出去。 赵曦虽然低调，可是人人皆知今晚是他的选妃宴，想要低调却是不能。 大宋皇室向来在女色一道上无拘无束，正安帝且不说，如今的四个皇子，赵旭最爱勾搭，赵昀百无禁忌，远在建州的赵晨年纪还小，如今不知如何，倒是平亲王赵曦，大权在握却洁身自好。 与其父正安帝与两个哥哥赵旭赵昀相比，赵曦简直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的完人——他这些年身边只有一位姓白的妾室，刚由正安帝做主，封了侧妃。 这样俊美高挑位高权贵的亲王，谁不喜欢？ 若是有朝一日，这位亲王登上帝位，那更是押对了宝！ 当然，选择赵曦，也意味着整个家族在如今的夺嫡站队中，站到了平亲王赵曦那一阵营。 夜晚的金明池行宫高楼巍峨宫殿华美，湖面上彩灯闪烁美不胜收。 赵曦走到栏杆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起了身在菩提庵的蜀葵。 小太监余欢用托盘端着素心瓷酒壶酒盏，静静立在他的身后。 正在这时，一阵环珮声由远而近，随之而来的是淡雅的香氛。 赵曦抬头看了过去，发现一位美貌女子手中端着玉杯向自己走了过来，不是永昌县主又是谁？ 永昌县主摇曳生姿走了过来。 她身上的礼服繁丽精致，料子鲜艳华贵，衬着她清丽的容貌，堪称相得益彰。 永昌县主走近赵曦，亲热地对赵曦说道：“阿曦哥哥，我喝了不少酒，有些上头，大殿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正好遇到了阿曦哥哥，好开心呀！” 赵曦身上的亲王礼服是朱红的底色，精致繁复的金色刺绣，华丽得很，衬着他那俊俏的五官，整个人仿佛上天细细描绘的工笔画，工丽精致，却又带着一股冷意。 他没有说话，依旧静静看着寒风中波光粼粼的水面。 和大殿之内的欢乐热闹相比，殿外则是一片静谧，只有殿内的欢声笑语隐隐传来。 这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雪。 永昌县主看着飞雪中静静伫立的赵曦，心中醺然如醉。 阿曦哥哥这么好，只是一时被姓白的狐狸精蒙蔽了，只要她杀了那姓白的狐狸精，阿曦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永昌县主走近赵曦，青葱似的手指托着手中的酒盏，轻轻道：“阿曦哥哥，你饮了这杯酒吧……” 这杯酒里加了最烈的西域春药，阿曦哥哥若是喝了，一定会按捺不住……若是阿曦哥哥和她有了一夕之好，一定会欲罢不能的，到时候白氏也死了，她便能和阿曦哥哥双宿双飞了！ 赵曦算了算时间，觉得赵昀应该差不多了，便接过那盏酒，自己也没有喝，而是直接喂到了永昌县主唇边，凤眼幽深看着永昌县主，却没有说话。 永昌县主没想到赵曦居然这么热情，一时迷惑，当即把这盏酒喝了一小口下去，一张雪白的粉脸立刻变得绯红，双目盈盈欲醉，她正要说话，却发现身子，下面一股涌了出来…… 她靠在冰冷的栏杆上，身体着，眼睛水汪汪的，嘴角红艳艳的，只觉得身上难捱，仿佛从骨头缝里透出麻痒酥软，仿佛有什么要从体内呼之欲出似的。 永昌县主仰起臻首，扑向赵曦：“阿曦哥哥，我受……了……” 赵曦见状，秀眉微蹙。 此时大殿内的赵昀也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有些酒意，身子有些摇晃，身后侍候的小太监郑天宇忙轻轻道：“王爷，不如奴才先扶您出去透透气？” 赵昀点了点头，扶着郑天宇出去了。 永昌县主控制不住似的扑向赵曦。 小太监余欢上前扶住了永昌县主。 赵曦面无表情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很快便不见了。 正在这时，郑天宇搀扶着赵昀出来了。 永昌县主焚心，不管不顾地扑到了赵昀怀中。 赵昀此时亟待，一下子抱住永昌县主，往暗处走去。 余欢和郑天宇见状，忙躲了起来。 赵昀下面硬得发疼，他伸到永昌县主礼服内摸了摸，发现已经横流，便不管不顾，永昌县主的下衣，把她摁在了殿外的柱子上…… 永昌县主从没体会过这种痛并快乐的感觉，当即哼哼唧唧了起来…… 两人正在得趣，忽然听到小太监的声音：“咦，永昌县主呢？” 永昌县主被药物控制，只顾哼唧着。 赵昀忙用力吻住永昌县主，把她的声音堵了回去。 这时候小太监已经听到了声音，带着德敏长公主、德雅长公主和傅淑妃走了过来。 在看到女儿与赵昀紧密相连的场景后，德雅长公主一下子气晕了过去。 德敏长公主是赵曦提前拜托过的，一见此情此景，当下便尖叫了一声。 大殿内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很多人都出来看。 傅淑妃先是一惊，接着眼中便满是喜色——这下子德雅长公主母女俩没法推脱了吧！ 但是接着，她的脸就白了——出了这样的丑事，赵昀还能问鼎帝位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傅淑妃忙走过去，脱下身上的披风上前裹住了赵昀和永昌县主。 众人虽然没看清楚，却什么都明白了。 有那好事之人便窃笑着问旁边的人：“平亲王呢？今晚明明是给平亲王选妃，怎么安亲王先弄上了？” 旁边的人便对答道：“许是平亲王亲眼看到自己钦定的正妃被人给劫了，活活被气走了！”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都会意地笑了。 听到赵昀和永昌县主当众宣淫的消息，正安帝一下子气晕了过去。 安初原忙命小太监余欢去请石征宇，自己在内殿守着正安帝。 下午午睡起来，蜀葵让素兰留在桂香院，自己带着粉樱去见安心去了。 与安心见礼罢，蜀葵随着安心静心进了正殿。 正殿内依旧青烟袅袅，上面供着一碟苹果，一碟橘子，另有红梅和蜡梅等鲜花。 蜀葵对着立在蒲团前，抬眼看着上方供奉的“显妣孺人玉氏生西之莲位”，轻轻跪了下来，恭恭敬敬拈香跪拜。 安心立在一旁，含笑看着蜀葵起身时明显隆起的腹部，鼻子酸涩，眼睛顿时湿润了。 当年抱着阿曦，主子还说阿曦生得这么好，不知将来会配什么样的妻子，会不会也生个同样可爱的孩子。 如今她可以告慰主子，白侧妃很美丽，也很懂事，和王爷很恩爱；白侧妃已经有了身孕，将来一定会给王爷生下可爱的小世子…… 她悄悄拭去眼泪。 跪拜过赵曦生母的牌位后，蜀葵这才和安心打了个招呼，带着粉樱离开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夕阳下的菩提庵格外的静谧。 桂香院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大约季慈季远还没睡醒。 素兰正在正房明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便起身迎接，口中道：“侧妃，您看谁来了！” 蜀葵与粉樱刚走到明间门口。 闻言蜀葵心里一动——难道阿曦来接我了？ 她很快便觉得自是在痴心妄想赵曦正在金明池行宫参加梅花花会，好遴选出正妃、侧妃和夫人，怎么可能到菩提庵来接她？ 蜀葵心中空落落的，看了过去，发现素兰正和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立在门内迎接，而那个女孩子并不是妙真。 她不禁一愣，忙凝神看了过去。 那个女孩子和素兰错身而立，梳了个简单的堕髻，插了支碧玉簪子，脸上薄施脂粉，眉眼温润，身上穿着青缎绣袄，系了条月白缎裙，秀气温润的眼睛正笑着看着蜀葵。 蜀葵马上认出了是柳杞，不由笑了。 柳杞见蜀葵认出了他，不禁微微一笑，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清冷微哑：“奴婢杨柳给侧妃请安！” 蜀葵心中欢喜，正要说话，外面便传来季慈季远的欢呼声：“侧妃，出去玩吧！” 听到声音，蜀葵不由笑了，忙迎了出去。 柳杞与素兰粉樱一起，也跟了出去。 蜀葵刚走到廊下，就遇到了来寻她的季慈和季远。 季慈和季远小哥俩午睡起来，精神正好，再加上是第一次来到菩提庵，兴奋得很，非要拉着蜀葵出去玩，连颜氏也拿他们没办法。 蜀葵最喜欢小孩子了，被季慈季远的小手拉着，她心都要醉了，自然欢欢喜喜拉着他们出去了。 颜氏和刚出来的梁女医忙也跟了上去。 妙真走在最后面，也要跟过去，却被立在桂香院大门口的玉七给拉住了。 此时赵敏去外面有事，只有玉七在桂香院的月亮门外守着。 玉七凝视着妙真的眼睛，轻轻道：“妙真，我有话要和你说！” 妙真抬头看看，见侧妃一行人越走越远，便不再跟上，而是和玉七一起留了下来。 她低声问玉七：“你叫我留下，到底做什么？” 玉七笑嘻嘻看了妙真一眼：“我想多和你呆一会儿呀！” 听了玉七的话，妙真心里甜丝丝的，甜美一笑，伸手握住了玉七的手。 玉七的手有些凉。 他反握住妙真的手，默不作声，可是心跳很快。 玉七与京城流窜的西夏人有联系，知道今日要有大事发生。 蜀葵等人随着季慈季远向东走去。 前面有个角门，门上插着门闩，季慈三两下就把门闩拔了出来，和季远一起跑了出去。 蜀葵等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角门外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柳林，众人沿着林中小道往前走，没走多远，便发现前面就是运河，而运河边正泊着几只带蓬的小渔船。 此时暮色越发深了，河上的风呼呼吹过，挂得光秃秃的柳条在风中飞舞着。 蜀葵听着水波的澎湃之声，想起就在距离并不远的金明池行宫的赵曦，心里难受得很。 季慈季远一人拉了蜀葵一只手，让她看运河上的点点船帆，开心极了。 蜀葵被他们的感染，心情变得开心起来，心道：走一步说一步，即使阿曦真的移情别恋了，我也得为了腹中的宝贝好好活着，让他们也能像季慈季远这样开心！ 柳杞立在外围，看着立在河边的蜀葵，不禁有些担心，正要越众而出，却被颜氏和梁女医挡住了。 颜氏好奇地问：“你是——” 这个丫鬟生得好生面善，却是第一次见到。 素兰和粉樱是知道内情的，也不能说出，便都微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变故突然发生，停泊在河边的乌篷船里突然蹿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举刀向蜀葵和季慈季远扑了过来。 蜀葵一惊，下意识先把季慈季远推到了身后，然后才往后退。 那人快如闪电，举刀便向蜀葵砍下。 蜀葵每临大事，反倒镇静，她身子向后一仰，正好落入了疾冲而来的柳杞怀中。 柳杞右臂揽住蜀葵的腰肢，左手握着一柄黑黝黝的短剑，“砰”的一声，火花四射，格住了刺客的刀。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从船里蹿了出来，挥舞着大刀砍了过来，看长相的话，明显是西夏人的长相。 他们接到的指令是无论如何都要把白蜀葵给乱刀砍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柳杞的近身格斗功夫已经高到吓人，他左手握住短剑格住刺客的刀，右臂依旧环住蜀葵，可是左腿闪电般踢出，那个刺客一下子被踢中心口，整个人跌入了湍急的运河之中。 柳杞松开蜀葵，双腿连环踢出，把近在眼前的第二个刺客踹入了运河之中，然后他迅疾回身，右臂又揽住了摇摇欲坠的蜀葵的腰肢——白侧妃身怀有孕，一定不能跌倒！ 蜀葵竭力稳住自己，见状便轻轻去掰柳杞的手。 柳杞会意地松开了蜀葵，脚步连环移动，轻捷地走到了蜀葵身前，护住了她。 颜氏和梁女医拖着季慈和季远，素兰和粉樱冲上来护住了蜀葵。 这时候赵敏带着柳杞的弓箭手赶了过来，见那两个乌篷船要扬帆逃走，众士兵纷纷搭箭拉弓，随着“嗖嗖”的声音，利箭如雨疾飞而去。 随着几声惨叫响起，小船的帆根本没升起来。 赵敏挥手示意士兵冲了过去，自己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烟花弹点燃，待烟花弹升空，在夜空中绚烂绽放，他这才也冲了上去。 柳杞看向蜀葵，见蜀葵脸色苍白，忙打横抱起蜀葵就向角门方向跑去。 粉樱和素兰忙护着颜氏和梁女医也跟了过去。 天已经黑透了。 桂香院正房卧室里灯火通明。 梁女医坐在床边，给蜀葵看罢脉息，道：“侧妃很勇敢，腹中胎儿也很勇敢，母子俱安然无恙！” 听了梁女医的话，蜀葵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送了一口气：“宝贝没事，我就放心了！” 柳杞依旧是丫鬟打扮，低眉顺眼立在窗前，此时抬眼看向蜀葵，清秀的脸上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带着稚气的笑。 梁女医抬眼看了柳杞一眼，心道：这个丫鬟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生得这么高，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呢？ 不过她从来不是好奇心特别强的性格，虽然有疑问，却并不打算问出来。 出了卧室，梁女医忙告诉候在明间的颜氏和安心静心：“侧妃没事，大家都放心吧！” 安心静心听了，都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 颜氏听了，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也跟着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幸亏侧妃没事，要不然——” 想到今日遇到灾难，白侧妃第一反应是护着季慈季远，颜氏心中更是感动莫名。 梁女医知道蜀葵需要休息，便道：“侧妃需要静养，我们先下去吧，明日再来探望侧妃。” 众人一起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赵敏就过来了。 柳杞出去，和赵敏立在廊下低声说话。 赵敏压低声音道：“逃了两个人，死了两个人，这些人都是高手；只捉住了一个活口，已经派林瑜去金明池行宫通知王爷去了。” 柳杞点了点头，道：“对方既然下了这么大工夫，一次不成，说不定还有第二次行刺，我在这里守着侧妃。” 赵敏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他工夫和柳杞差得太远，还真得柳杞近身保护白侧妃。 屋子终于静了下来。 柳杞生担心发生第二次刺杀，因此不肯离去。 他在窗前的榻上坐了下来，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素兰和粉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陪着蜀葵。 蜀葵闲来无事，便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柳杞悄悄觑了一眼蜀葵，见她倚着软枕躺床上专心看书，小脸晶莹如玉，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鼻梁挺秀，真的很美丽…… 他不敢再看，忙移开了视线。 第二百九十二章 金明池行宫大殿外乱成了一片。 正在饮酒听曲的正安帝听了，皱着眉头给安初原使了个眼色。 安初原当即招手叫来了一个小太监，交代了几句。 小太监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时候蔡贵妃身边的亲信女官李雨泽从外面走了从过来，附到蔡贵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蔡贵妃眼中溢满笑意，嘴角欢快地弯了起来。 她端起酒盏，慢慢啜饮了一口：赵旭被关在温泉行宫，赵昀出了这样的丑事，赵曦的生母出身太低，阿晨还真是天命所归呢！ 正在这时，小太监飞快跑了进来，中间还差点跌倒。 他跌跌撞撞跑到了正安帝身边，先行了个礼，然后这才低声把外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正安帝顿时气得发晕，人也摇摇欲坠。 安初原当即上前，搀扶著正安帝：“陛下，宣石先生上殿吧？” 正安帝太阳穴突突地疼，他低声道：“扶朕离开！” 正在这时，平亲王赵曦、石征宇和京兆尹胡青一起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正安帝招了招手，示意赵曦过来。 赵曦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父皇，何事？” 正安帝盯着赵曦：“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难道今日的丑事，又是赵曦策划的？ 赵曦凤眼清澈，凝视着正安帝：“父皇，儿臣去更衣了！” 正安帝眼睛看向石征宇。 石征宇笑了，洒然行了个礼：“陛下，石某与胡大人在后殿赏雪，碰到了从后殿出来的平亲王，便一起赏了会儿雪，这才一起过来了！” 因为赵曦实在是记录不良，正安帝便又看向他的亲信京兆尹胡青。 胡青点了点头。 正安帝看向一脸无辜的赵曦，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是他的头越来越痛，也懒得再管了，便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赵曦退下。 赵曦凤眼微眯看了正安帝一眼，恭谨地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他走出大殿，便隐隐听到了胡青的惊叫声：“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赵曦忙转过身子，换了一脸担忧焦急的神情，快步奔了过去：“父皇，您怎么了？” 待正安帝服了药在寝殿睡下，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石征宇见赵曦一直服侍在侧，便低声道：“王爷，您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再过来吧！” 赵曦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萧瑟之意：“因为以前的事，对父皇我心中有怨，前几日顶撞了父皇。当时觉得很痛快，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可是今夜见到父皇被气得倒下，我的心里……特别难受，我已经没了母亲，若是父皇再有什么闪失，我就再也没有依靠了……” 石征宇和安初原闻言，都叹息了起来。 在御床上阖目将息的正安帝，枯瘦的脸颊上流出了一滴眼泪：玉栀那么单纯天真，怎么生出阿曦这样复杂诡谲的孩子？为人君者，须得天性醇厚，以民为本，若是阿曦继承帝位，怕不是社稷之福……” “再说了，如今天下虽不像唐末那样藩镇割据，可是世家大族却依旧强大得很，阿曦的生母出身太低，那些世家大族如何能够容他……” 菩提庵已经恢复了宁静。 不知不觉夜深了。 蜀葵已经睡着了。 粉樱和素兰把锦帐放了下来，陪着柳杞守在卧室里。 外面隐隐传来运河的水流声、河上船帆被风刮起的“哗啦啦”声和远处村庄隐隐的狗吠声，安谧而祥和，可是房里柳杞、粉樱和素兰的心却都高高悬着，丝毫不敢放松。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错杂的靴子踩在砖地上发出的“磔磔”声。 柳杞当即起身，走了出去。 飘飞的细雪之中，赵敏带着一个身穿甲胄的青年将军走了过来。 柳杞定睛一看，见是王爷的亲信沈涟，这次悄悄松了一口气。 距离菩提庵不远的杏花营，驻扎着赵曦专门用来研究火枪的神机营，神机营的主事，正是沈涟。 沈涟与赵敏一起走了过来。 见到做侍女打扮的柳杞，沈涟先是一惊，细细一看，认出了是柳杞。 沈涟一向沉默寡言，偏于深沉，因此并没有表现出惊诧的样子，而是拱手与柳杞彼此见了礼，低声道：“柳将军，末将带了五百人过来，已经围住了菩提庵。” 柳杞点了点头：“先等天亮再说吧！” 赵敏与沈涟离开之后，柳杞回到明间，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早上的时候雪停了。 蜀葵起来，见柳杞面带倦意，知道柳杞一夜没睡，又听柳杞说神机营的沈涟带着五百士兵在菩提庵外守了一夜，心中感激，想了想，缓缓道：“柳将军，我白日不会再睡了，就在明间读书做针线，你去西暗间卧室窗前的榻上睡一会儿吧！” 柳杞如今是女装，在西暗间卧室窗前的榻上休息，也没人会说什么，而且也能保护她。 柳杞还要说话，却被蜀葵拦住了。 蜀葵吩咐素兰：“拿出八千两银票，给赵敏送去，就说我的吩咐，沈涟将军的五百士兵和柳将军带来的二百士兵，一人发十两抚恤银，其余银子，让军需官置办了酒肉，犒赏士兵。” 素兰答了声“是”，取了银票，与妙真一起出去了、 蜀葵这才看向柳杞，盈盈眼中含着温暖与体贴：“柳杞，你去卧室休息吧，我就在这里坐着，哪里都不去，一定安全得很！” 说罢，她看了粉樱一眼。 粉樱笑吟：“柳将军，请！” 柳杞只好跟着粉樱进了粉樱和素兰住的西暗间卧室。 粉樱麻利地把一套月白绣深绿兰草的软枕、锦褥和绣被在窗前榻上铺设好，然后屈膝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柳杞脱了外衣躺了下去，拉高绣被盖住了自己。 绣被上氤氲着淡淡的玫瑰清香，这是他好几次在蜀葵身上闻到过的，柳杞意识到这套衾枕是白侧妃素日所用物件，心脏不禁一颤，身体却瞬间放松了。 他阖上眼睛，直觉天旋地转，在淡淡的玫瑰芬芳包围下，几乎在瞬间便进入了黑甜乡。 第二百九十三章 蜀葵正在看书，妙真蹩了进来。 因为昨日被玉七拉住，没有陪着蜀葵去河边，她内心总有些抱愧，感觉都没脸见白侧妃了。 蜀葵浑不在意，轻声吩咐道：“你去请梁女医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吧！” 妙真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粉樱倒了盏温开水奉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想起赵曦，心中不禁有些惆怅：不知道赵曦选妃之事确定没有？也不知谁最终成了他的正妃？还有一个侧妃又是谁？有没有定下几位夫人的人选…… 若是真的定下来了，蜀葵知道自己便要开始另一番人生了。 她的人生重心不再是她、赵曦和他们的孩子，而是她和赵曦的孩子。 而赵曦，只是别人的丈夫，她的主子。 想到这里，蜀葵心里莫名的难受极了，鼻子也有些酸涩，眼睛瞬间湿润了。 她低下头，逼退夺眶而出的眼泪。 若她腹中的孩儿是儿子，她当然要为了孩子开始笼络人心，柳杞这样的得力大将，自然也是她笼络的重点。 蜀葵也觉得那样的自己太市侩了，可是没了赵曦给她和孩子遮风挡雨，只有她自己奋发起来，为自己的孩子遮风弹雨了！ 只是理智虽然告诉自己得这样处理，可是想到以后和赵曦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心一意，蜀葵眼泪还是不停地坠了下来。 粉樱在一边见了，心里也难受得很。 她自然知道昨日是十一月初十，正是王爷选妃的日子，今日已经是十一月十一了，选妃一事怕是有了结果，正妃和各位侧妃夫人陆续进府，以后侧妃的日子怕是不会这么惬意了…… 粉樱轻轻道：“侧妃，您不要伤心了，奴婢会一直追随您，会一直照顾小主子的。” 蜀葵悄悄拭去眼泪，笑着道：“我只是……只是心里难受……一会儿就好了。” 她开始做手中的针线。 梁女医随着妙真走了进来。 她不爱说废话，便直接道：“侧妃，请允许奴婢看看您的腿。” 蜀葵知道她的性子，便含笑坐在了罗汉床上，掀开衣服让梁女医看。 梁女医轻轻按了按蜀葵的小腿，发现并没有明显的水肿，这才放下心来，含笑道：“侧妃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 蜀葵闻言笑了，道：“我现在已经快六个月身孕了，我听说六个月以后身体该沉重起来了！” 梁女医笑着说道：“侧妃说的是。等孕期进入第六个月，宝宝的胎动可比如今强烈得多呢，您只要把手放到腹部，宝宝就会和您闹着玩！” 想到那个场景，她笑了起来，接着道：“到了第七个月，若是有人在你肚子旁边说话给宝宝听，宝宝已经能够听到了，说不定还会有反应呢！” 蜀葵听了，大感兴趣：“那我天天读书给宝宝听，可以么？” 梁女医进来的时候，便发现蜀葵眼皮微红，眼睛水汪汪的，便知蜀葵悄悄哭过。 她虽然不爱说话，可是心里都有数，知道这几日王爷在京城选妃，因此才把侧妃送到这菩提庵来。 梁女医以为白侧妃以后要失宠了，所以才会伤心，便想着白侧妃如今最关心的便是腹中的宝宝了，因此才想办法劝说白侧妃。 此时见蜀葵笑了，梁女医心下这才宽解了些，道：“侧妃，奴婢觉得这菩提庵背山面水，很适合养胎呢，若是常常在这里住，对您腹中的宝宝倒不是坏事，只是得禀报菩提庵的主持，您可不能茹素！” 蜀葵笑了起来，道：“这佛门圣地，再馋我也不敢亵渎啊！” 梁女医瞅了蜀葵一眼，压低声音推心置腹道：“侧妃，奴婢没成过亲，不懂男女间的情爱，可是奴婢毕竟在高门大户呆过多年，也无数次为高门大户接生，也算见识了些东西。” 她恳切地看着蜀葵：“侧妃，若是王妃和各位侧妃夫人要进门，奴婢觉得您还是带着奴婢和素兰粉樱，寻一处僻静之处居住，安安全全地把孩子生下来，你不知道……那些贵女，个个心狠手辣面甜心苦，是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的……” 蜀葵眼睛再次湿润了，轻轻道：“我都知道……” 梁女医进来的时候，在西卧室榻前睡着的柳杞就醒了。 他习惯了急行军，因此睡着得快，补眠也快，也很警醒。 听到外面梁女医在说“那些贵女，个个心狠手辣面甜心苦，是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柳杞藏在绣被下的双手缓缓握紧…… 十一月十一早上，在赵曦衣不解带服侍了大半夜之后，正安帝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身着月白锦缎便袍的赵曦，正安帝不由有些怔忡，呆呆看着赵曦。 赵曦俯身扶起正安帝，在他身后放了个锦缎靠枕，然后从安初原端着的托盘上端起一盏药汤，自己先尝了尝，然后抬眼看向正安帝：“父皇，喝药吧！” 正安帝知道赵曦一向高傲，见他如此孝顺，心中不由感动，便由赵曦服侍着把药汤全喝了。 待正安帝起身洗漱罢，父子便开始正式谈判。 金明池行宫碧波荡漾，雕梁画栋，楼宇深沉。 昨日繁华之极的梅花花会已经戛然而止，如今的金明池行宫重归寂静。 大殿北边的紫宸殿外，轮值的内侍宫女全都站在外面廊下，人数虽多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每个人的心中都觉得压抑极了，内侍和宫女的脸上都漠无表情，死亡的阴影压在每一个人头上。 正安帝坐在宽大得好似没有边际的御榻上，脸色蜡黄，身体枯瘦，往日的风采不见影踪，只留下了一个固执的躯体勉强支撑着。 他看向坐在前方锦凳上的赵曦，声音沙哑：“原先就说要把永昌给赵昀做侧妃，只是德雅说永昌一直在闹，不肯从命，这才拖了下来……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也拖累了你，明明是要给你选妃……” 赵曦背脊挺直，凤眼清明看向正安帝：“父皇，以后选妃之事不提也罢！” 他微眯凤眼，掷地有声：“昨夜的耻辱，儿臣实在难忘！” 正安帝叹息了一声，道：“短期内，朕是不会再考虑这件事了！” 他话锋一转，道：“阿曦，内阁正在商议辽州的灾荒动乱，你有什么想法？” 赵曦略一思索，淡淡道：“若是儿臣去处理辽州之事，会收拢流民、赈济灾民和严查贪官，三管齐下。” 他一边思索，一边道：“不过儿臣觉得辽州之事没那么简单，似是牵涉到了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邪教拯救教，须得细细探查，若是属实，必要连根拔除斩草除根。” 正安帝凝视着赵曦，若有所思：其实最有能力有手腕治国的，还是阿曦啊！ 半个时辰之后，礼部尚书何正平来到金明池行宫面圣。 没过多久，正安帝正式颁布圣旨，封德雅长公主之女永昌县主为安亲王侧妃，婚期定为十一月二十六。 正安帝身体稍微恢复，便不肯在金明池行宫呆了，浩浩荡荡摆驾回了京城。 赵曦护驾回宫，从石征宇那里得知正安帝龙体无碍，这才告辞出宫，带着宋节孙沛等人前往菩提庵接蜀葵去了。 过犹不及，他若是在宫里再呆的话，正安帝怕是又要疑心他了！ 傍晚的时候，蜀葵闲来无事，便在桂香院的庭院里带着季慈和季远玩游戏。 颜氏、梁女医她们在一边观看。 依旧做女装打扮的柳杞趴在蜀葵身后的栏杆上，默默想着心事。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嘈杂的靴子声由远而近。 蜀葵心里一动，呆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穿着穿着玄色斗篷带着兜帽的赵曦大步走了进来。 赵曦一眼便看到了立在蜡梅旁的蜀葵，凝视看了过去，总觉得蜀葵看上去有些清减，蹙眉道：“你怎么瘦了？” 见到赵曦，蜀葵也是百感交集，眼中含泪看向赵曦，心中既欢喜，又有些害怕，呆呆看着赵曦。 众人见状，忙都退了出去，院子里很快便只剩下赵曦和蜀葵。 赵曦牵着蜀葵的手，低声道：“外面冷，到屋里去说吧！” 蜀葵见赵曦面无表情，心里不禁忐忑极了，心跳也快了起来，而且背脊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赵曦发现了蜀葵的异常，默默看了蜀葵一眼，并没有说话。 在卧室锦榻上坐下之后，蜀葵这才抬眼看向赵曦：“选妃的事……怎么样了？” 赵曦似笑非笑看着蜀葵：“我若是已经选定了王妃和侧妃，你打算怎么做？” 蜀葵死死盯着赵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顺着鼻翼往下流。 她低下头，声音平淡语调夸张：“我呀？我自然会好好侍奉王爷和王妃，和新进府的侧妃友好相处，大家一起雨露均沾，效仿娥皇女英侍奉王爷！” 见蜀葵流泪，赵曦心中一疼，觉得有些喘不过起来，低声道：“说实话！”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心痛难忍，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仰首看向赵曦，噼里啪啦道：“赵曦，你想得美吧你！你若是有了其她女人，我把孩子带大，让孩子取代你的位置，然后我再找几十个面首气你！” 见蜀葵气得脸都红了，眼睛亮晶晶的，赵曦不由低笑了起来，一下子抱住蜀葵，在蜀葵额头吻了一下，又在她唇角吻了一下，然后笑着道：“傻蜀葵，没有王妃，没有侧妃，我只有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蜀葵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看着赵曦。 赵曦看见她听了这个消息，如同呆了一般，心里一阵酸楚。 看着赵曦含笑的凤眼，蜀葵这才相信是真的，她双手攀住赵曦的颈部，把赵曦拉近自己，用力吻住了赵曦。 赵曦很快反客为主。 他的吻铺天盖地，用力吮吸噬咬蜀葵的唇舌，蜀葵被他吻得差点窒息，便开始回吻赵曦，和他唇舌绞缠。 在心神激荡身体酥软之际，蜀葵想起赵曦这几日明明心中早有了决断，却一句话不和她说，把她吓得够呛，便有些生气。 她故意赵曦柔软的嘴唇，在赵曦下唇轻轻咬了一下，接着舔了舔，尝到了微咸的血腥味。 赵曦一摸嘴唇，发现被蜀葵咬流血了。 蜀葵得意地笑了，伸手拉下赵曦，又吻了上去，先反复舔舐赵曦唇上的伤口，然后与赵曦再次唇舌绞缠。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松开了蜀葵，拿起蜀葵的手放在了 自己已经硬得发疼的物件上，凤眼幽深难明。 蜀葵轻轻笑了起来，低声道：“这是佛门净地，不太方便，咱们回家去吧！”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轻轻道：“我们三口一起回家去！” 蜀葵趴在赵曦身上，脸贴着赵曦光洁柔软的脸轻轻磨蹭着，手却探下去，隔着衣物握住赵曦那硬得快要爆发之处，用力撸了一下，然后灵巧起身，往后退了三步，笑吟吟望着赵曦。 赵曦见她巧笑嫣然，狡黠可爱，顿时又爱又恨，声音暗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蜀葵笑着往外走，待走到了卧室门口，却又回头一笑，道：“我等着哟！” 赵曦：“……” 他不由微笑起来。 柳杞怕被人发现自己女装的模样，便趁人不备，悄悄溜了出去，然后从角门处直接翻墙到了菩提庵外面。 他把女装换掉，又用蜀葵送的薄荷香胰子吸了无数遍脸，确定脂粉都没了，这才换了身甲胄，带着两个校尉去见赵曦。 赵曦见了柳杞，直接拱手给柳杞施了个礼：“柳杞，多谢！” 这次多亏柳杞，救了他的女人和孩子！ 柳杞还没见过如此有礼的平亲王，当下认认真真回了个礼，然后抬眼看向赵曦，俊秀温润的脸上挂着稚气的笑：“王爷，您答应末将的条件，可别忘记！” 赵曦低头笑了，道：“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我将来总会有不少儿子的！” 心中却道：蜀葵才十七岁，我才十九岁，我们都还年轻，蜀葵将来给我生个十个八个儿子，挑选一个认在柳杞名下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时候颜氏正和梁女医在西厢房里说话，从窗子里见到柳杞进来，两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都道：咦？柳将军似乎与白侧妃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个叫杨柳的丫鬟生得很像呀？ 两人相视一看，彼此会意，心下都明白了过来，不禁都掩口笑了。 季英子和柳杞关系还不错，她们知道柳杞瞧着温润如玉，一笑还有些腼腆，性格却外柔内刚，高傲得很，一身近身格斗功夫更是天下无敌，连季英子都有些怕他，没想到如此高傲的柳杞，居然愿意涂脂抹粉穿上女装扮作俏丫鬟保护白侧妃…… 片刻后，梁女医微微一笑，眼睛看着颜氏，缓缓道：“夫人，王爷真的很疼爱白侧妃。” 她把重音放在了“疼爱”这两个字上。 梁女医出身颜氏家族，是颜氏的陪嫁，虽然如今跟了白蜀葵这个新主子，可是对旧主颜氏，她依旧有感情，因此才会开口提醒颜氏。 颜氏听她说的是“疼爱”，而不是“宠爱”，不禁一愣，垂目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过来，缓缓道：“王爷的确疼爱白侧妃，我得寻个机会，和咱们将军好好说说！” 季英子以前还说，不知道将来王妃进了门，平亲王府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将来王爷儿子多了，诸将会不会需要站队，现在看，王爷这么疼爱白侧妃，应该是不需要了。 听颜氏提到季英子，梁女医眼神微黯，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她一直暗中倾心于季英子，却知季英子对她无意，因此一直压抑着自己。 颜氏看向梁女医，打量了一下，见她依旧有些寒素的衣着，叹息一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也该为自己虑后了。你娘每次过来寻你，都是老一套了，先哭世道不好，再哭家计艰难，然后与你抱头痛哭，令你把积蓄双手捧上！你孤身一人，得为自己虑后，不能有点银子就被你娘要走了，你这样一直供养他们，他们自然什么都不会去做，一大家子像吸血鬼一样得你供养……” 梁女医苦涩地笑了笑，道：“我不能眼瞅着他们活活饿死啊！” 颜氏忍不住道：“我可听说你娘为了和你弟媳妇打擂台，刚给你弟弟纳了个妾！” 梁女医叹了口气。 家人不争气，她有什么法子？ 颜氏见梁女医这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便道：“你日日侍候白侧妃，白侧妃那么聪慧果断，你该和她学学啊！” 梁女医又叹了口气，拭了拭眼角的泪，道：“世间女子，能有几人像白侧妃这样聪慧，又有几人能遇到王爷这样的丈夫？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颜氏忍不住道：“白侧妃是什么出身？你难道不知道？她都能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往上走，你也该学她，计划好自己以后的日子，把白侧妃赏你的东西都收好，将来下半辈子也有了倚仗！” 她哼了一声，道：“你若手里有钱，你看你弟弟他们会不会贴上来巴结你！” 梁女医低头垂泪。 见自己劝解无效，颜氏便不再多说。 梁女医不是不聪明，只是从小被家人洗了脑，认为自己做闺女，就活该向娘家奉献。 回到长宁坊王府之后，蜀葵以一路劳顿颇为疲惫为由，和赵曦早早用了晚饭就睡下了。 一夜绸缪自不必提，只是蜀葵因为实在是太欢喜了，有些兴奋，先是弄得赵曦先是如登极乐，接着便差点把赵曦给吓跑，赵曦这一夜真是苦乐参半跌宕起伏。 不过赵曦最后反客为主，又温温柔柔享受了一场。 第二天早上，蜀葵因为心中欢喜，早早就醒了，洗了个玫瑰花瓣澡，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要赵曦陪她在后花园散步。 赵曦见她脸上的笑都止不住，整个人都透出光来，知道她心中欢喜，便逗蜀葵道：“你打扮这么漂亮，只让我看见多可惜啊，不如我带你去清雅居逛逛，再选些好看的衣服首饰！” 蜀葵淘气地吐了吐舌头：“以后可不敢去清雅居了，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会把我活撕了的！” 赵曦微笑着在她唇角吻了吻，道：“有我呢！” 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胆敢对蜀葵下手，他一定会给她们母女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生在皇家，他可从来不知道亲情是什么，别想着他会看在亲戚面子上轻轻放过。 蜀葵若有憾焉道：“可惜的是以后衣服首饰，只能在家里订做了！” 她一向很喜欢在清雅居定制衣服首饰，以后可不能去了。 赵曦见她一脸若有憾焉的模样，微笑道：“我已经让人去物色上好的裁缝、绣女和首饰匠，专门养在王府，为你制作衣服首饰，这几日估计就要到了。” 蜀葵听了，心中欢喜，眼波流转睨了他一眼道：“这样也好，我的衣服首饰都是独一无二，和别人不重样，只是——” “只是什么？”赵曦走到了蜀葵身后，立在那里看镜中的蜀葵。 蜀葵已经五个多月身孕了，整个人比先前丰满了许多，气色越发好了，肌肤晶莹，双目晶亮，樱唇莹润，整个人似笼罩着一层珠光，美得令人心颤。 蜀葵看着镜中的赵曦，心道：赵曦真俊美啊，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口中却道：“会不会太奢侈了？我的花销会不会太大了？” 蜀葵以前习惯了也不觉得，后来听颜氏说起京城高门贵妇的开销，才知道自己每月的花销，一般的高门贵妇都望尘莫及，大约只有宫里得宠的娘娘能赶得上了。 赵曦从后面抱着她，双手放在蜀葵明显隆起的腹部，低声道：“我收入不少，又没养乱七八糟的女人，只有你一个，银子不花到你身上，又花到哪里去？” 和赵昀相比，赵曦只有蜀葵一个女人，倒真是没什么花银子的地方。 蜀葵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依偎在赵曦怀里，巧笑嫣然：“既如此，阿曦，那我可不客气了哟！” 赵曦低下了头，在她耳朵上吻了一下。 蜀葵总觉得身后的赵曦似又有了反应，生怕赵曦又要那个，忙催促他道：“阿曦，快出去用早膳，然后陪我出去逛逛吧，素兰她们告诉我，说后花园的梅花也开了，我想去看看呢！” 她那里还有些酸麻，暂时经不起赵曦了。 赵曦答应了一声，牵着蜀葵的手一起出去了。 两人逛完后花园回来，荆芥便进来回报：“王爷，赵敏有急事求见！”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赵曦见蜀葵小脸绯红，额角细汗微微，显见是走累了，便让蜀葵在内宅休息，自己去了外书房。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还算可以，外书房内的光线却有些暗。 宋节带着林瑜等四个新晋亲随静静立在外面廊下，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赵曦端坐在书案后的黄花梨木宝椅上，端起手边的素心瓷茶盏饮了一口清茶。 赵敏立在书案前的大红地毡上，他的背后立着两个背脊挺直的穿着便服的青年，左边那个身材高挑，面相和善；右边那个中等身量，生得眉清目秀。 赵曦放下茶盏，看向赵敏：“刺客审得怎么样了？” 赵敏大概是一夜没睡，眼瞎有些发青，他恭谨道：“禀王爷，已此刻经招了，是德雅长公主府的管家崔福主持的刺杀事件。这些刺客都是从肃州流窜来的西域人，被崔福用重金收买。据刺客交代，崔福原先交代是要当众凌辱白侧妃，后来因为柳将军在场实在太难对付，他们这才临时改为刺杀的。” 赵曦凤眼微微眯了眯，道：“崔福以及这些刺客都杀了吧，把他们的首级用匣子装了，然后拿着我的拜帖，你亲自送到德雅长公主府。” 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既然敢对蜀葵下手，便要有胆面对他的回击。 赵敏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赵曦抬眼看向房间里剩下的那两个青年，视线落在了左边那个身材高挑面相和善的青年脸上。 那青年机灵得很，当即上前恭谨行礼：“见过王爷！” 又掏出一个缀满红宝石的匣子摁开消息奉了过去：“王爷，这是李述评给您的今年的利息！” 赵曦接过来一看，见里面满满全是大额银票，便随手阖上，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扔了进去，然后淡淡道：“元书之，我给你半年时间，等明年我回到京城，希望清雅居换了招牌。” 这个叫元书之的青年略一思索，答了声“是”。 赵曦又看向右边那个中等身量，生得眉清目秀的青年身上：“嬴涟，白侧妃在甘州云平坊有个铺子，名字叫怡兰斋，专卖女装、首饰和胭脂水粉，现如今是兰锐在照看，兰锐手头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怡兰斋交给你来经营吧！” 叫嬴涟的青年答了声“是”。 元书之和嬴涟也是赵曦的亲信，很有做生意的天分，是赵曦初到甘州时特地从军队中选拔出来的，专门负责用赵曦的资金在华夏各国做生意。 等外书房里只剩下自己，赵曦闭上眼睛，默默计划着这几日的行程。 正安帝既然问他，那么前往辽州平叛巡视之事怕是近在眼前，得让柳杞做些准备了。 这次他答应了柳杞，要带柳杞前往辽州平叛。 自从在金明池行宫出了那档子丑事之后，永昌县主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天到晚寻死觅活，闹着让德雅长公主去求正安帝，说自己愿意做赵曦的侧妃，不然就要上吊自尽。 德雅长公主刚强精明了一辈子，唯独拿这个宝贝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闭门谢客，专心致志在家里安抚女儿。 公主府内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因为永昌县主嫌蜡烛燃烧的味道不好闻，正房内连一盏烛台都没有，全都摆着一种花朵状的水晶烛台，烛台上托着一粒粒的明珠，照得室内莹润透彻。 永昌县主依旧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我太讨厌赵昀了，我不嫁给他！绝不！” 德雅长公主手里端着盛了燕窝粥的白玉碗，叹了口气道：“我的儿，事已至此，你还是……还是认命吧！” 永昌县主闻言，当即想起了前夜在金明池行宫当众表演的龌龊之事，顿时放声大哭：“母亲，到底是谁害我……我那……那酒……我只……” 她手中的酒确实是加了药的，但是她只饮了半杯，药力为何会那么强？ 当时赵昀明显也服了春药，到底是谁设计的这一切？ 德雅长公主毕竟是个聪明人，想了想，道：“这件事谁得利最多，谁就是幕后指使！” 永昌县主闻言，抹去眼泪，道：“难道是赵旭！” 她恨恨道：“赵旭都被幽禁在了温泉行宫，他怎么还不消停！” 德雅长公主仰脸看向前方悬着的夜明珠，缓缓道：“不，有人比赵旭获得的好处更大。” 永昌县主眼皮红肿看着德雅长公主：“母亲，是谁？我带人去撕了他！” 想到赵曦，德雅长公主心中的迷雾顿时被拨开了，她眼睛微眯道：“赵曦获得的利益更大！” 永昌县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母亲，不可能是阿曦哥哥！绝不可能是他！阿曦哥哥那么善良，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德雅长公主想起两天来下落不明的崔福，眼睛中突然满是恐惧——难道崔福已经…… 正在这时，一个美貌的丫鬟跑了进来：“禀长公主，平亲王的亲随赵敏拿了平亲王的拜帖来给您送礼！” 德雅长公主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永昌县主还没想到这一节，一叠声地叫：“快请他进来！” 心中却道：难道阿曦哥哥后悔了，知道我是上了别人的当，特地命人来安慰我？ 赵敏很快便带着五个小厮进来了。 五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抱着一个精致的锦匣。 给德雅长公主行礼罢，赵敏神情倨傲立在那里，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启禀长公主，这是我们王爷给您和永昌县主的礼物，恭祝永昌县主与安亲王白头偕老！”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手。 那五个小厮几乎同时摁开了锦匣的消息，匣盖弹开，露出了五个头颅，五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看向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 永昌县主顿时放声尖叫，然后软软倒了下去——她手中人命虽也有几条，可是何曾亲眼见过人的首级？ 德雅长公主浑身瑟瑟发抖，紧紧抱住了永昌县主，整个人瘫在了那里。 赵敏冷笑一声，使了个眼色。 那五个小厮鱼贯上前，把五个盛着人头的锦匣整整齐齐摆在了靠东摆着的紫檀长几上。 赵敏眼睛微眯盯着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洒然道：“长公主，县主，我们王爷说了，请不要再有下次了！” 说罢，他转身带着那五个小厮离开了。 德雅长公主府的正房内，死一般的静寂。 第二天上午，听了赵敏的回报，赵曦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笃笃”敲了几下，淡淡道：“这件差事做得不错，去寻宋节领一千两银子吧！” 赵敏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领了这一千两银子之后，他自己一两没留，全分给一向归他节制的那些手下了。 作为平亲王府白侧妃的管家，赵敏在蜀葵面前极为乖巧，生得又俊俏，犹如一只人畜无害的可爱小猫咪；可是在官场上，人人皆知平亲王手下有一位名叫赵敏的笑面虎，乃西北军五品校尉，专门负责为平亲王赵曦处理一些特殊事件，手下有一大帮人归他管辖调配，千万不要惹他。 选妃一事暂时尘埃落定，蜀葵的身孕也很平稳，赵曦心情很好，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元书之送来的那个小小的锦匣，放进了袖袋里，起身出了外书房，在众亲随的簇拥下，往内院而去。 蜀葵歇了一阵子，又看了一会儿书，总觉得腹中宝贝有些活泼，老是用小手小脚踢她，便放下书，自己身子微微后仰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掀开衣服露出肚皮，观察着腹中的胎儿。 她想啊想，最后想到自己在菩提庵吃了两天的素，实在是受亏了，便笑嘻嘻道：“我的宝贝，你是不是跟着娘亲吃了两天素，想吃点荤的好吃的？” 赵曦正好进来，听到蜀葵的淘气话，不禁莞尔：是蜀葵自己馋了吧？非要推给小宝宝！ 他含笑走了进去，在锦榻边坐了下来，把脸贴到蜀葵腹部，想去感受感受。 谁知赵曦的脸刚贴上去，宝宝就开始胎动，一个小手隔着肚皮在赵曦脸上打了一下。 赵曦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那小手扇了自己一下，然后缩了回去，蜀葵的肚皮又恢复了平整。 他凤眼亮晶晶，伸出一个手指在蜀葵雪白的肚皮上戳了戳。 蜀葵的肚皮立刻鼓出了一个小脚的形状。 赵曦眼睛璀璨若晨星，看向蜀葵：“怎么这么神奇？” 蜀葵甜蜜地笑了：“宝宝都五个多月了，自然越来越活泼！” 她笑嘻嘻道：“今日好冷，阿曦，我好想吃以前吃过的那种松菌锅子，让厨房准备一下吧！” 赵曦笑了一声，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叫了素兰进来，吩咐了一下。 素兰退下之后，赵曦忽然道：“蜀葵，十一月十八你是不是要去白正奇府上给他们家老太太贺寿？” 蜀葵“嗯”了一声。 赵曦道：“你派人把礼物提前送去吧，我们十一月十六那日有可能不在京城。” 说着话，他从袖袋里掏出那个精致的锦匣，递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锦匣，摁开消息，随意看了过去，谁知发现里面满满的全是一叠叠的银票，不由一愣：“阿曦，这是——” 赵曦其实并不算大方，可是不知为何，每次给蜀葵钱，他都觉得愉快骄傲得很，他在蜀葵身旁挨着蜀葵身子躺了下来，懒懒道：“眼看着该过年了，总得给你点零花钱啊！” 蜀葵呆呆看着这满满一匣子的银票，轻轻压在了赵曦身上，声音微哑：“阿曦，你知道这些银票的数目么？” 赵曦闭上眼睛，双臂环抱住蜀葵，享受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口中道：“知道啊！” 又道：“女人不是得有私房钱么？这就当你的私房钱吧！” 蜀葵一颗心似浸入了温润的之中，晃晃悠悠的，舒服得很，可是鼻子却有些酸涩：这个男人，从来不说爱字，可是一出手就给她十万两的零花钱…… 她闭上眼睛，忍住了差点涌出来的泪水，故意转移话题：“阿曦，你刚才说我们要去哪里？为何会不在京城？” 赵曦心情也好得很，抱着蜀葵微微一笑道：“你猜！” 第二百九十六章 蜀葵聪慧得很，略略一想，马上就猜到了，笑嘻嘻道：“阿曦，是去辽州吧？” 赵曦笑了，枕着双臂舒展身子躺在锦榻上，悠然道：“估计圣旨过些日子就下来，辽州之事不能再拖。” 他虽然没有参加内阁议事，可是内阁内自有他的眼线，因此赵曦能够提前得知内阁正议之事。 辽州如今人祸与灾荒并重，事态严重，朝廷若是让他去处理此事，起码要赶在十一月低前下发旨意——一月份左右，运河就要结冰，运兵船难以通过。 蜀葵想了想，笑了，一边伸手抚摸赵曦那笔直的大长腿，一边缓缓道：“反正距离白老夫人寿礼还有几日，寿礼先不急着送，还是等圣旨下来再说吧，免得人家管中窥豹，从我的行为，猜到我早知道消息，从而断定你早就知道消息，然后再得出内阁中有你的内线这个结论。” 她抬眼看向赵曦，嫣然一笑；“如今阿曦你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不知被多少人盯着，我自然也要小心翼翼，低调做人，免得被人抓到你的把柄！” 金明池行宫夜宴安亲王与永昌县主当众宣淫之事蜀葵已经知道了，她自有自己的想法：如今正安帝的三位成年皇子中，皇太子赵旭被幽闭嵩山温泉行宫思过，安亲王因为夜宴之事脸面丢尽，唯有平亲王赵曦安然无恙，这当然是好事。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的话，反而看赵曦如今权势蒸蒸日上，正是万众瞩目之时，作为赵曦唯一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别人眼中，若是她不知收敛，人家就能从她的行为中推测赵曦的虚实，倒不是好事了。 赵曦睨了蜀葵一眼，心道：民间说“妻贤夫祸少”，说的就是蜀葵这样的贤内助啊！ 蜀葵见赵曦若有所思看着自己，想着赵曦又有什么蔫坏的主意了，便故意笑着道：“赵曦，你瞧我做什么？我告诉你，可别起歪心思啊，我肚子里可是有你的孩子，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又叫投鼠忌器！” 赵曦忍俊不禁笑了，道：“我瞧你生得好看！” 心中却道：我的蜀葵多好啊，生得美丽，人又聪慧，还贤惠得很，对了，还很善良！ 对蜀葵赵曦其实是最护短的，总觉得蜀葵无处不可爱，却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公平公正之极。 蜀葵凝视着赵曦，心道：赵曦在外面明明镇日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可是在房里与我在一起却言笑晏晏，这样真好…… 她侧身躺下，抱住了赵曦，嘴巴贴在赵曦耳畔，轻轻道：“阿曦，看见你开心，我心里真欢喜。” 蜀葵实在是太喜欢赵曦了。 前几日因为赵曦要选妃，她还愁云惨雾，想着以后或许不能与赵曦长相厮守；如今雨过天晴，她和赵曦又过了一个难关，虽然前方还有无数的沟沟坎坎在等着他们，可是只要赵曦和她一心，蜀葵浑身便有无数的力量。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耳朵被蜀葵故意呼出的气息弄得痒痒的，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忙坐了起来。 说也奇怪，他和蜀葵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总是不由自主就笑。 蜀葵想起了一件正事，忙绕到赵曦身边坐下，抬眼看向赵曦：“阿曦，这次在菩提庵，多亏柳杞救了我，咱们该怎么谢谢柳杞呢？” 赵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方道：“若是真想感谢他，等以后咱们儿子多了，挑一个认在他膝下就是。” 蜀葵听了，目光灼灼看着赵曦，等待着赵曦解惑。 谁知赵曦不肯与她对视，而且起身道：“我去外书房看看去！” 说罢，他施施然走了出去。 蜀葵：“……” 她和赵曦在一起这么久，早就发现了赵曦一个特点——赵曦从不说谎，真逼得紧了，他便逃避，顾左右而言他，却始终不肯说谎。 赵曦这个态度，说明柳杞一定有秘密。 蜀葵想了一会儿，拿了叫人的金铃，叫了素兰进来，问道：“我上次让你准备的给白侍郎府上白老夫人、白大人，白夫人，还有白公子和白姑娘的礼物，还有白府庶出的公子姑娘的礼物，如今都齐备了吧？” 素兰想了想，道：“侧妃，都齐备了。” 因为白府是新认的亲，蜀葵比较重视，便道：“我去瞧瞧吧，若是有什么遗漏，倒也可以当场补了！” 赵曦那么认真为她挑选了白家来认亲，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让她在步步向上走的时候不至于因为身份被人诟病。 既然赵曦如此下功夫，她也得认真对待。 另外，在房里坐了半日，蜀葵觉得自己也该出去转转了。 见蜀葵出门，粉樱忙拿了件轻暖的浅粉满绣繁花斗篷服侍她穿上，和素兰一起陪着蜀葵去了库房。 京城王府管内库房的正是赵敏。 小厮早得了赵敏的交代，见白侧妃带着丫鬟们过来，忙打开了库房，引了蜀葵等人进去，然后又使了个人去叫赵敏。 蜀葵看了素兰给白府众位主子备的礼物，又在库房转着看了一阵子，添补了好几样。 她正在选给白府各位公子姑娘的见面礼，赵敏轻捷地走了进来，恭谨地给蜀葵行了个礼：“见过侧妃！” 蜀葵笑着问赵敏道：“你今日有空没有？” 她早发现赵敏不只是她的管家，而且还在为赵曦做事，因此才这样问。 赵敏微微一笑，道：“侧妃但请吩咐，侧妃交代事情，属下自然有空！” 蜀葵打量了赵敏一下，见他如今生得细高挑身量，愈发的斯文俊秀，不再是先前小孩子的稚气模样，不由感叹道：“你也长大了！” 赵敏：“……”他只比王爷小一岁，比侧妃还大一岁，今年都十八岁了，自然是大人了。 蜀葵知道赵敏是大忙人，不再感怀，指着前方放礼物的大樟木箱吩咐道：“赵敏，十一月十八是白府老太太的六十岁生辰，没几日时间了，到了十一月十七，你拿了我的帖子，把这箱子礼物大张旗鼓送到白侍郎府上。” 赵敏机灵得很，当即微笑道：“侧妃，得让人知道，是白侍郎的亲侄女、白氏大房的嫡女、平亲王府的白侧妃送给祖母白老夫人的寿礼，对么？” 蜀葵笑了起来，道：“赵敏你这机灵鬼！” 她点了点头：“就是如此，但是要把尺寸把握得当，既要让人知道我是白府老夫人嫡出的大房孙女，又不要过火了！” 赵敏答了声“是”。 蜀葵见粉樱和素兰选好了给白府姑娘公子的见面礼，便吩咐赵敏命人统计了，然后把这些礼物送到内院去——这个她得在第一次去白府时当面给人。 赵敏自留下吩咐小厮们登记，蜀葵则开开心心带着粉樱和素兰去寻了梁女医，一起去后花园暖房看园丁新培植的兰花去了。 赵曦刚到外书房，正安帝派来的太监就过来了，宣赵曦进宫。 此时正安帝正在大庆殿召见十位内阁大臣，商讨如何解决辽州的赈灾、民乱和邪教蔓延等问题。 正安帝坐在御座上，十位内阁大臣东西各五位，坐在雕花檀木高椅上。 新任宰相古晋羽四面不靠，性子耿直，矢志要解决困扰大宋王朝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对地方的把持，因此他直接指出辽州之所以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景氏一族控制辽州，朝廷政令不入辽州。 大学士、吏部尚书丛泽平第二个发言。 他先把辽州吏治的糜烂先陈述了一番，然后道：“如今想要解决辽州问题，必须一边用军队镇压民乱，一边巩固辽州与高丽和辽国接壤处的边防，一边彻底解决辽州的吏治，一边赈灾，四管齐下，方才有效。” 他叹了口气，道：“只是如今朝中，又有谁能把这四条都兼顾呢！” 丛泽平说完，大庆殿内一片沉寂，大家心里都知道谁能做到四全其美，但是谁都不肯先说出来，免得背上令平亲王势力坐大的黑锅。 枢密使李染成因侄子李可在赵曦麾下为将，不便直接推荐赵曦，因此默然坐在那里。 正安帝孤零零坐在御座之上，看着自己这些心腹大臣，枯槁的脸上带着一抹无奈。 这些大臣之所以能够进入内阁，便是因为他们不属于任何阵营，至少表面上没有参与夺嫡之争，但是正是因为他们的中立立场，如今人人皆知唯有平亲王赵曦能够完美解决辽州之乱，却没人敢直接说出来。 见正安帝眼神中满是失望，宰相古晋羽略一思索，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陛下，臣推荐一个人选。” 其余内阁大臣闻言，视线都集中在了古晋羽身上。 古晋羽既已下定了决心，便不再犹豫，他正色道：“臣推荐平亲王赵曦处理辽州之事。” 其余九位内阁大臣见宰相提出了平亲王赵曦，便打破沉默，纷纷开口赞同，赵旭的亲信礼部尚书韩兆鹏、赵昀的亲信太师丁一品见状，知道大势所趋，自己无法螳臂当车，只得从众，假装赞同。 正在这时，大太监安初原进来禀报：“陛下，平亲王奉召在外候见！”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内阁的众大臣听了，都明白正安帝圣心早有决断，是在故意测试他们是否能够摒弃党派之争，不由都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新任宰相古晋羽看着正安帝削瘦枯槁的脸，心里默默思索着： 正安帝瞧着平和，其实心里都有数，以后可得加倍小心侍奉。只是正安帝一向酒色，年轻的宠妃颇多，如今身体状况怕是江河日下，须得开始经营和继任者的关系了…… 只是不知，四位皇子，谁会走到最后？谁会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会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平亲王么？ 正安帝和所有大权在握的中老年人一样，一直到死，都紧握权柄不肯放松。 见赵曦进了殿内行礼罢，正安帝却不愿赵曦在自己这些内阁大臣面前过多表现，因此直接道：“阿曦，前往辽州平叛巡查这件事，朕准备交给你。” 赵曦心中早知有这一日，因此淡定得很，答了声“是”，便不再多说。 正安帝看着自己这清俊沉默的儿子，心里忽然一软，道：“阿曦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众内阁大臣以古晋羽为首鱼贯退出，大殿内顿时只剩下了正安帝和赵曦父子俩。 正安帝又留赵曦谈了一会儿，絮絮交代了不少事情，这才放赵曦离开。 赵曦离开皇宫没多久，平亲王即将前往辽州平叛巡检一事便在权贵圈子传开了。 因为在金明池行宫的夜宴上丢了大人，赵昀这几日都没回王府，日日在邢家胡同的外宅内搂了新勾搭上的两个美貌的家人媳妇饮酒作乐。 傅王妃还不知道他这个安乐窝，因此还没打上门，赵昀倒是得了几日随心随意。 这夜赵昀搂着这两个家人媳妇饮了半夜闷酒，胡天胡地了一番，最后索性大被在拔步胡乱睡下了。 待到快中午时分，赵昀这才宿醉醒来，他也不管左右横陈的两具，兀自坐在那里发呆。 他头疼得厉害，胸臆间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难受极了。 那两个家人媳妇也都醒了。 其中一位半拉身子露在外面，正是赵昀的亲随朱正阳的媳妇。 她拉上锦被遮住自己的身子，觑了赵昀一眼，发现赵昀面色白里透青，嘴唇也有些发白，瞅着有些吓人，便悄悄探身去捡大红地毡上掉的衣裙。 另一个是管赵昀私库的家人李维的媳妇。她懒洋洋坐起身，的身子贴着赵昀的身子，娇滴滴道：“王爷，昨夜你可答应给奴家一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了！” 正在这时，朱正阳媳妇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上楼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自己的丈夫朱正阳过来了，当下笑着抬头看向赵昀，娇声颤气道：“王爷，您答应送奴家的两进的院子——” 赵昀疲乏极了，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搭理她。 正在这时，门口处传来女人尖利的声音：“两进的院子？要不要我送你好了！”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房门被人大力踹开，一群拿着大棒的健壮婆子簇拥着一个身材中等微胖，面如满月，浑身珠光宝气的走了进来，正是赵昀的王妃傅氏。 朱正阳媳妇和李维媳妇一见傅王妃，都知道傅王妃心狠手辣，手上人命颇多，当即吓得瑟瑟发抖，扑到了赵昀身上，声音都颤抖了：“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呀！” 傅王妃昂首进了房间，一双眼睛扫了一圈，发现了赵昀身上缠着两个的小妖精，当即挥了挥手：“给我打这俩小妖精！打死为止！” 婆子们得令，立即挥舞着大棒冲了上去，一把把缠在赵昀身上的朱正阳媳妇和李维媳妇扯了下来，扔在大红地毡上便开始挥棒殴打。 那两个小媳妇刚开始还在求饶，渐渐便没了声息。 婆子们做惯了这等事，专门用大棒猛击她们的脑袋，不几时两个小媳妇便七窍出血，芳魂杳杳，暴毙而亡。 傅王妃双手叉腰，污言秽语指天骂地，待婆子报说小妖精都被打死了，她这才出了一口恶气，转而看向赵昀。 屋子里热闹之极，赵昀却呆呆地坐在发了阵子呆，见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媳妇变成了死媳妇，便掀开锦被下了拔步床。 见赵昀去了浴间，傅王妃忙追了上去。 那些婆子常常捉奸，知道安亲王和傅王妃这对夫妻，一个是没心没肺，一个是冷血残暴，她们又都是见惯王爷的，因此也不多看，开始处理后事。 四个婆子直接抬了两个小媳妇的尸体出去了，另有四个婆子卷起地上沾染了鲜血和脑浆的大红地毡，开始打扫凶杀现场。 赵昀洗着澡，傅王妃立在浴间门口咆哮：“赵昀，你这烂泥不上墙的货，你知道么，陛下刚刚颁布圣旨，任命赵曦巡查辽州！赵曦都把手伸进东北去了，你这笨蛋还在这里睡家人媳妇！” 赵昀被吵得脑仁疼，拿起舀水的赤金瓢便砸了过去。 傅王妃正骂得起劲，猝不及防，被赤金瓢击中，身子当即向后栽倒，“扑通”一声脑袋朝下倒在了地上。 正在收拾凶杀现场的几个婆子当即冲上去救治傅王妃。 赵昀转过身子，继续慢条斯理洗自己的澡。 一个时辰后，满不在乎的赵昀和脑袋裹着纱布的傅王妃一起坐了傅王妃的大轿回了安亲王府——傅王妃的叔叔傅明真正在王府外书房等着赵昀。 看到傅王妃的模样，傅明真的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似没看见傅王妃一般，直接带着赵昀进了外书房。 傅王妃才不在乎呢，得意洋洋带着众婆子回了内院。 婆子们很快把傅王妃在邢家胡同的英勇事迹传遍了整个王府内院，把赵昀的一干姬妾吓得瑟瑟发抖。 其中封喜真听到了之后，简直是面如土色。 她勾搭上赵昀，为的就是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谁知到了安亲王府，好日子没过上不说，还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傅王妃看不顺眼，自己被傅王妃活活打死。 她不愿坐以待毙，便在心里开始谋划。 在安王府外书房坐定之后，赵昀看向傅明真：“小舅舅来见我，是不是因为赵曦要去辽州巡检之事？难道担心赵曦趁机吞了辽州？” 傅明真剑眉微挑看着他，因为没想到一直沉溺酒色的赵昀消息还挺灵通，正安帝刚刚颁布圣旨，他便知晓了。 赵昀慢吞吞道：“小舅舅，辽州一向是赵旭和景氏的地盘，我们试过很多次了，就是吞不下去，既然我们吞不下去，何不让赵曦去试试？”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胸臆间火烧一样的感觉这才消除了一些，便接着道：“赵曦若是吞不下去，势必与赵旭斗得两败俱伤；赵曦若是吞下去，咱们就做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黄雀，逼着赵曦吐出来！” 傅明真若有所思看着赵昀，很不理解这样聪明的赵昀，为何偏偏搞不定他的王妃。 他沉吟了一下，道：“王妃她……” 赵昀看向傅明真，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小舅舅，永昌县主可是快要进府了！” 永昌县主瞧着柔弱，却比他的王妃更为彪悍，他的王妃只知道打打杀杀，可是毕竟还有限度，只会打杀身份地位低的人，永昌县主彪悍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傅明真听了，略一沉吟，说出了一句话：“傅氏女儿并不少！” 一个傅王妃没了，还有无数个傅王妃可以填上来。 赵昀微微一笑，送傅明真出去。 傅明真出去之后，赵昀回到外书房，拿起小几上的素心瓷茶壶便砸在了门上。 素心瓷清脆的碎裂声，令他焦灼的心得到了一丝抚慰。 外书房窗户洞开着，香炉里的明心香缓缓焚烧着，散发着一种略带清苦的芬芳。 赵昀躺在窗前的锦榻上，双目微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昀的两个得力属下秦玉川和于武志立在一旁，等待赵昀的指示。 半晌之后，赵昀懒懒吩咐秦玉川和于武志：“备马，去长宁坊。” 他的日子过得如此水深火热，凭什么赵曦就能够宁和安乐？他得去见见那白侧妃，让赵曦后院起火！ 蜀葵上午散了半日步，有些疲惫，用罢午饭，便躺在卧室的锦榻上睡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蜀葵醒了过来——她听到一阵熟悉的皂靴踩在地毡上发出的细微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股薄荷的清香氤氲而来——蜀葵闻出是赵曦身上的气息，心里一喜——她依旧不肯睁开眼睛。 蜀葵虽然闭着眼睛，却依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赵曦在细细打量自己。 她嘴角不由挑了起来，心道：赵曦以为我睡着了，会做些什么呢？ 谁知道蜀葵等了好久，那股好闻的薄荷气息还是萦绕不去，而赵曦也始终没有动作。 蜀葵有些耐不住了：咦？赵曦今日怎么还看个没完没了了？ 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谁知赵曦正坐在榻边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赵曦微微一笑，蜀葵却娇俏地笑了起来：“阿曦，你在看什么？” 赵曦眼波流转。 蜀葵跟着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赵曦的手正隔着绣被虚虚放在大红锦被上——原来赵曦看了半天她的肚子，正要去摸她的腹部。 蜀葵哼了一声，睨了赵曦一眼——她还以为赵曦要偷偷亲她呢，谁知他只关心她的肚子！ 赵曦见她眼睛水汪汪的，小脸睡得白里透红，瞧着娇俏得很，便伸手在蜀葵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道：“你这两日得空，让丫鬟们收拾行李吧，圣旨已经颁布，我们过几日就要去辽州。” 蜀葵闻言一喜——终于要离开京城了！ 她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阿曦，我们坐船去么？” 赵曦点了点头。 乘船经由运河水路前往辽州，一则安全性高，二则蜀葵跟着去一路不颠簸，三是便于柳杞路上招纳辽州流民从军而不显眼。 蜀葵开心极了，得意洋洋道：“我要带宝宝乘船去喽！” 见蜀葵这么开心，赵曦的心情也好得很，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小丫鬟荆芥的声音：“禀王爷、侧妃，白侍郎府白夫人、白少夫人、白姑娘求见侧妃！” 蜀葵闻言一愣：白夫人自然是名义上她的婶婶，白正奇的夫人，这位白少夫人是谁？据她所知，白正奇的儿女都还小着呢！ 难道是她那位认来的便宜爹白正勇的女儿？ 赵曦见蜀葵眼睛咕噜咕噜转，显见心里正在嘀咕，便想了想，道：“白正勇虽然正妻无所出，妾室倒是还生了一儿一女。” 蜀葵听了，便笑着道：“我去见见去！” 赵曦道：“你在东客室见吧，我在卧室里歇一会儿！” 蜀葵答应了一声，叫了素兰她们进来侍候自己妆扮。 粉樱亲自出去迎接礼部侍郎白正奇的夫人宋氏。 行罢礼，她看着宋氏身后立着的两个年轻女子——左边这位打扮的瞧着很是端庄，右边这位姑娘打扮的就有些妖娆了！ 蜀葵含笑道：“夫人，这两位是——” 白正奇夫人宋氏笑着指着左边那个做打扮的女子道：“这是大房的大少夫人，这是大房的二姑娘，一向在尉氏老家，如今来到京城，便想着来给大姑娘请安！” 白正奇今天一接到平亲王即将巡检辽州的消息，便喜滋滋进去告诉宋氏：“夫人，咱们认的白侧妃这门亲事，真是认对了呢，以后我们怕是要做皇亲国戚了！” 宋氏一听，心中也是欢喜。 白正奇心中热腾腾的，道：“夫人，大哥家的大侄媳妇和仙桐不是也来了么，你正好以此为由头，带她们去见白侧妃，自家亲戚也得多走动才亲热啊！” 宋氏一向以夫为尊，便带着大房嫡出的大公子的夫人陈氏和庶出的姑娘白仙桐来了平亲王府。 听了宋氏的话，粉樱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两位是白侧妃认的假爹的亲儿媳妇和亲闺女。 她微微一笑，道了声“请”，引着白夫人、白少夫人和白姑娘往内院走去。 宋氏是第二次来长宁坊平亲王在京城的这座府邸，因此并不好奇，目不斜视随着粉樱往正房走去。 白少夫人陈氏和白二姑娘白仙桐却有些好奇，悄悄打量着这亲王内宅。 白仙桐心中有些失望，觉得亲王府邸不过如此，有些过于寒酸了，和她以前所猜测的金碧辉煌完全不同。 陈氏打量了一番，却在心中暗自赞叹：这王府内院布置得真是清雅！ 正在这时，几个衣裙素雅的丫鬟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迎到了院中。 宋氏忙含笑上前，语气亲热：“天气这么冷，侧妃您怎么出来了？” 那美貌嫣然一笑：“我来迎接婶婶、弟妹和妹妹啊！” 陈氏和白仙桐知道这便是平亲王赵曦专房专宠的侧妃白蜀葵，也就是自家二老爷为大老爷认的嫡女，便都上前，屈膝行礼：“见过侧妃！” 蜀葵做戏做全套，笑盈盈命丫鬟扶了她们起来，含笑道：“自家亲眷，何必多礼，先进去坐吧！” 她引着白氏三人往东厢房客室而去。 进了东厢房客室，众人分宾主坐下：白夫人居左，陈氏和白仙桐居右，蜀葵主位相陪。 丫鬟奉上茶点，白蜀葵陪着白氏三人说话。 白仙桐初见白蜀葵，一下子便被镇住了，简直是不敢直视，这时才悄悄打量这位白侧妃，发现她生得极为美丽，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只是身上穿着件正红绣花宽身锦袍，华丽有余，婀娜不足，瞧着直统统的，倒是看不出身形。 蜀葵一边与宋氏寒暄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氏和白仙桐。 陈氏二十二三模样，是典型的书香门第打扮，不出格也不寒酸，中规中矩的，长得也很是端庄，很有一股书卷气。 而她这位便宜庶妹白仙桐则是十四五岁模样，体态，两颊生春，生得格外妖娆，一双眼睛四处乱瞟，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宋氏说明了来意，与白侧妃长篇大论说起了十一月十八那日的老夫人寿宴之事。 陈氏听得专注，白仙桐觉得无聊，便四处乱看。 她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见窗子上镶嵌着透明的成块水晶，倒是先前从未见过的，便看西洋景似的透过窗子往外看，却看到几个丫鬟送了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出来，那青年凤眼朱唇容颜俊美，穿着一身朱红亲王锦袍，愈发显得贵气无比。 白仙桐的心怦怦直跳，一直到那人背影消失，这才恋恋不舍收回了眼睛，抬手抚住胸口，心道：这便是姐夫平亲王么？世上居然有这样清俊和贵气兼而有之的男子？ 蜀葵和宋氏说着话，眼角始终注意着白仙桐，见她如此，心中不由微哂，面上却不动声色。 虽然觉得白仙桐举止过于轻浮了，可是蜀葵心里清楚，随着赵曦一步步往上走，她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那么一个书香门第的家世便显得重要起来，因此她会好好笼络白府诸人的。 聊了一阵子之后，蜀葵含笑邀请宋氏、陈氏和白仙桐去后花园暖房看她培育的那些兰花。 宋氏和陈氏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心性高雅，只是素日被家务缠绕，哪里有机会赏花玩草？因此纷纷赞同，与白侧妃一起往后花园而去。 素兰带着妙真也跟上来伺候，寻了个机会低声禀报道：“侧妃，安亲王求见，王爷刚才出去了！” 蜀葵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白仙桐紧跟在蜀葵身后，听到了素兰的话，终于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个清俊男子是如今权势煊赫的平亲王赵曦了，心里更加热切，抬眼看着白侧妃的侧影，心道：白侧妃美则美矣，身材却不见得好，也比不上我青春美貌，平亲王姐夫若是见了我，会不会…… 想到这里，她的脸有些热，便抬手抚住脸，急急跟了上去。 在花园玩赏了半日之后，蜀葵陪着白府三人在后花园暖阁用了茶点，这才一起出么花园，往内院正房而来。 在东厢房客室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宋氏见天色有些晚了，便起身提出告辞。 蜀葵原本打算留客用晚饭的，可是见白仙桐这位便宜庶妹不像是安分的，便不肯留饭，含笑起身送宋氏三人：“婶婶，我备了些薄礼，万勿嫌弃！” 宋氏忙谦逊了一番。 到了廊下，白仙桐一眼便看到两个婆子抬着一个雕花樟木箱候在外面，箱盖是掀开的，能够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端端绫罗绸缎，不由心里一热，上前去挽蜀葵的手。 粉樱见状，忙往前站了站，阻住了白仙桐的去势。 白仙桐只得退而求其次，俏生生立在白蜀葵身前：“姐姐，妹妹太喜欢姐姐你了，好不容易才和姐姐相聚，实在舍不得和姐姐分开呢！” 说着话，白仙桐殷殷看着白蜀葵，眼睛会说话一般，强烈表达着“留下我吧”四个字。 她是白正勇的小妾生的，白正勇妻子早早去世，她一直在小妾身边长大，行动举止未免有些不上台面。 蜀葵：“……” 她微微一笑，道：“我也舍不得妹妹，不过过几日便是祖母生日，到了那日，姐姐再去看望妹妹！” 宋氏觉得有些丢脸，便看向侄媳妇陈氏。 陈氏含笑上前，挽了白仙桐的手，笑眯眯道：“大妹妹美貌聪慧，不止妹妹舍不得，我这做嫂子的也舍不得呢，不过好在过几日就要相见了！” 她脸上带着笑，手上用力把白仙桐拉了过去。 白仙桐见嫂子眼带威胁看着自己，只得乖乖跟着去了。 蜀葵送到了廊下，目送妙真引了宋氏等人离去，这才转身回了正房。 宋氏三人带着丫鬟跟着妙真向外走去。 白仙桐见妙真耳上带着一对明月珰，腕上戴着赤金镯子，身上也是清雅的绫罗绸缎，一个丫鬟打扮得都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阔气，心中很是羡慕，忍不住问道：“这位姐姐，怎么我来了大半日，却没见到我那王爷姐夫？” 妙真笑了笑，道：“王爷公务繁忙，哪里会常在内院？” 白仙桐还要再说话，胳膊一疼，原来陈氏掐了她一下。 看着陈氏威胁的眼神，白仙桐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宋氏和陈氏眉头紧蹙，彼此使了个眼色，决定以后再出门交际，绝对不带白仙桐——实在是太丢陈氏的人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蜀葵今日陪了宋氏、陈氏和白仙桐半日，早有些累了，回到正房明间罗汉床上便倚着锦缎靠枕躺了下来。 粉樱和素兰颇有默契地各自忙活了起来，粉樱斜签着身子坐在罗汉床边给蜀葵捏腿，素兰坐在旁边为蜀葵捏脚。 那边薄荷送了一碗水果粥进来：“侧妃，水果粥炖好了，先用些吧！”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懒懒道：“先放在那里吧，我等一会儿再用。” 上次赵曦带了石征宇进来，又给她开了些食补方子，其中有几样便是炖各种的水果粥，甜甜的倒也好吃，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有食欲。 正在这时，妙真走了进来，笑嘻嘻屈膝行了个礼：“侧妃，奴婢刚才遇到一个稀罕事呢！” 蜀葵抬眼看了看她，见她这笑不是好笑，便道：“说吧，是不是那个白姑娘又闹了什么笑话？” “侧妃真是神机妙算，这都能猜到！”妙真笑颜如花，“白姑娘在外面拉着我的手，问我说，‘这位姐姐，怎么我来了大半日，却没见到我那王爷姐夫’！” 粉樱和素兰一听都笑了起来。 蜀葵也是好笑，道：“白夫人和少夫人，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夫人，有身份，有体面，稳稳重重的，偏偏这位白姑娘，眼皮子浅……” 她不肯往下说了。 宋氏和陈氏带白仙桐出来，大概也是想带着她交际交际，好寻一门好亲事，可是白仙桐这么轻浮，宋氏和陈氏下次岂会让她出门？ 以后怕是见不着的人，八竿子打不着，理她做什么！ 蜀葵觉得舒服了些，便让素兰和粉樱下去休息，自己起身接过那盏水果粥，慢慢吃了，这才吩咐妙真道：“你去一趟外书房，让秀明把我刚写的那篇文章送过来！” 明日便是十一月十五，是她跟着穆先生上课的日子，得把穆先生布置的文章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需要修改完善的地方。 妙真好动，最喜欢跑腿，再加上如今玉七在外院当值，等闲见不着，她也想顺路去看玉七一眼，因此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急急退了下去。 蜀葵见妙真如此，不由笑了——她也有过妙真的年纪，妙真对玉七，岂不正像她那时候对赵曦？ 见素兰和粉樱坐在一边陪着她，蜀葵便笑着问道：“给你们买的宅子宋节都带你们看过了吧？觉得怎么样？” 素兰和粉樱都笑了，齐齐起身行礼：“都很满意，谢谢侧妃！” 蜀葵很喜欢素兰和粉樱，见她俩笑容满面，显见实在是很喜欢，心中也为她们高兴，缓缓道：“虽然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咱们作为女人，还得自己能够安身立命，这样方行得正立得直，也不至于没了男人就过不下去……” 她虽然很爱赵曦，可是心中始终坚持着一种信念——女人还是得自立自强，自立自强方能自尊。 素兰和粉樱答了声“是”。 冬日天黑得早，转眼天就黑透了。 小厨房送来蜀葵的晚饭，其中有蜀葵特地点名的牛肉汤，蜀葵刚用罢晚膳，妙真就带着秀明过来了。 蜀葵立在西暗间内书房窗前的锦榻上，静静翻看自己写的文章。 上次穆然给她出的题目是如何用缓和的手段逐步解决大宋的门阀世家问题。 蜀葵查了不少资料，特别是汉景帝、隋炀帝和唐太宗时期解决门阀世族问题的那些记载，又与赵曦讨论了几次，最后写出了这篇文章。 除了那些先贤曾经使用过的策略，蜀葵特地提出了一个观点——加开恩科取士，增加科举门类，不论出身，唯才是举，改变大宋延续了近千年的门阀世家控制地方官吏任免的局面。 这样的话，方能施恩于民，聚拢民心，使百姓围聚在朝廷周围，增强百姓对国家的凝聚力。 看罢自己写的文章，蜀葵端正地立在书案前，陷入了深思。 经过近千年的积聚，大宋如今瞧着富国强兵，可是内里问题实在是太多，非得彻底进行改革不可。 如今赵曦还只是平亲王，但是蜀葵相信赵曦终有一天会君临天下，会彻底解决大宋的内忧外患，令大宋重新崛起，避免被内外夹击最终湮灭于历史长河的命运…… 素兰秀明见蜀葵一言不发立在那里想心事，都不敢打扰，静静侍立一侧。 蜀葵心潮澎湃，很想寻赵曦说说自己的想法，便笑着吩咐素兰：“去准备灯笼和软轿，我们去外书房寻王爷去！” 素兰答了声“是”，带了秀明出去了。 冬夜天寒地冻，寂寥的天空中，孤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冷得月光都快要凝结成实体了。 王府外院人虽然不少，巡逻的侍卫不停走过，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 蜀葵坐着软轿向外书房方向而去。 素兰和秀明一人提了一个琉璃绣球灯跟着软轿。 王府夜间少有人行，早早陷入静寂之中。 蜀葵拢着貂裘坐在软轿之上，掀起轿帘往外看，发现卧着神兽的屋顶在皎洁的月光下夜间愈发峥嵘，下面的花木在月光下清晰可辨，这些都是白日无法看到的。 她的心一下子沉静安详了下来。 软轿在外书房院子的门外停了下来。 蜀葵隔着轿帘吩咐秀明：“你悄悄进去，看谁在值事房轮值，问他一下，王爷是在见人，还是自己在书房里！” 赵曦若是在见人，她就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赵曦若是自己在忙碌，她就进去叫赵曦一起回去。 秀明答应了一声，小跑进了外书房院子门口的值事房。 夜已经深了，值事房内静悄悄的，赵敏正与柳杞在下棋，听到脚步声，都抬头看了过去，见是秀明，不由都是一愣。 秀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柳杞，忙拱手先行了个礼：“小的见过柳将军！” 柳杞知道这个小小少年是蜀葵的书童，便笑着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秀明一本正经道：“侧妃来瞧王爷，怕不方便，便让我先进来问一下，王爷是在见人，还是自己在书房里！” 柳杞微微一笑，道：“王爷在陪安亲王饮酒，我和你一起出去和侧妃说吧！” 说罢，他随手一抹，把棋子抹乱， 含笑看向赵敏：“赵敏，你去禀报王爷吧！” 说罢，他随秀明出去了。 赵敏和柳杞下棋的彩头很大，赵敏原本要输了，早急出了一身冷汗，见柳杞毁棋，不由笑了起来，起身往外书房走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蜀葵正在等秀明进来回话，不想秀明与柳杞一起出来了，忙下了轿子，与柳杞见礼。 外书房大门外挂着好几盏羊皮灯笼，照得大门前台阶下亮堂堂的，蜀葵仰首看柳杞，发现柳杞戴着黑纱冠，穿着青色缎面圆领袍子，腰里围着黑玉带，微微笑着向自己行礼，神情温和，不由笑了——她见柳杞的次数也不少了，只是大部分时候见柳杞都是女装，像如今这样穿着便装见面，倒真是难得。 莹润灯光之中，蜀葵这一笑犹如明月朗照春花盛开，静美不可方物，柳杞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敢再看，忙垂下眼帘。 蜀葵一向是有些颜控的，见温润如玉的柳杞如此腼腆的样子，不由笑意加深。 柳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该听说白侧妃过来，就急急忙忙出来的。 为了掩饰，柳杞忙道：“侧妃，王爷正在与安亲王饮酒，赵敏已经去禀报王爷了！” 蜀葵觉得自己与柳杞立在大门前聊天不甚妥当，便含笑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出来逛逛，既然王爷在陪客，那我先回去吧！” 既然赵昀还在这里，她若是留下的话，未免有些不方便，不如先回去算了。 赵敏已经去禀报了，如果赵曦需要她用她解围，自会追出来。 柳杞知道蜀葵说得有理，只是心里有些依依不舍，目送蜀葵上了软轿离去。 赵曦已经被赵昀纠缠了大半日了。 因为把永昌县主推给了赵昀，赵曦的确有些心虚，因此只得舍命陪君子，陪赵昀喝酒，听赵昀。 大半日下来，赵曦基本滴酒不沾，赵昀却喝得烂醉。 赵敏派去的小厮杨青进去的时候，赵昀正在痛哭失声，控诉傅王妃的残暴。 赵曦听了，很不以为然，心道：二哥你若是不沾花惹草，傅王妃干嘛天天发疯？ 只是傅王妃确实太残暴了，看来娶妻是件大事，千万要小心！ 像他的蜀葵就很好！ 赵曦打心眼里觉得和傅王妃比，和别的所有女人比，他的蜀葵都太好了，除了有些时候喜欢捉弄他，以及在闺房之内爱逗他之外。 赵昀又饮了两盏酒，装作烂醉如泥，倒在了锦椅上，赵曦正要叫人进来把赵昀带走安置，赵敏便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王爷，侧妃方才坐了软轿过来看您，现正在大门外面候着呢！” 赵曦闻言，当即道：“外面那么冷……” 一想到蜀葵在深夜寒风等着自己，赵曦便有些着急，当下留下赵敏安置赵昀，自己拔腿就走了。 赵敏正要吩咐小厮把安亲王搀到东客院安置，赵昀装作醒了过来，醉醺醺道：“你们外书房隔壁不是有个小客室么？我在小客室歇一会儿就行！” 他好久没见到白侧妃了，非要想办法见一见不可！ 赵敏闻言，只得指挥着小厮把赵昀安置在了小客室里。 伺候的小厮退下之后，赵昀倒头就睡。 今日是十一月十四，明日便是十五，据他的信报，赵曦的那位白侧妃，每月逢五，都要到外书房跟着穆然读书，如果他赖在这里不走的话，明日自会遇到那位难得一见的白侧妃。 赵敏安置好安亲王，又去看了今夜在外书房轮值的宋节和林瑜，交代了一番，这才去了值事房。 蜀葵乘坐的软轿往内院抬去。 蜀葵掀开轿帘吩咐轿夫道：“不必太快，慢慢地走！” 素兰有些好奇：“侧妃，为什么要慢点走呢？” 蜀葵笑眯眯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说吧！” 赵曦与赵昀一向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被赵昀纠缠了半日，估计早就烦了，小厮一通报，赵曦估计正好以她为借口，抛下赵昀回内院。 果真没过多久，后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赵曦的侍卫首领孙沛便追了上来：“侧妃，请暂且等一等！” 蜀葵令轿夫停下轿子，然后扶了素兰的手下了轿子，让轿夫抬了软轿回去，自己带着素兰和秀明在路边等着。 赵曦疾步而行，很快便走了过来。 如今正值冬季，王府花园不像夏季那样花木葳蕤，显得有些萧条，深蓝色的天幕之上挂着一轮明净的白色圆月将清辉洒满整座花园。 蜀葵立在小径上看了过去，赵曦在月下疾步而来，身着锦袍的修长的身影在月下愈发清晰如同月下玉树一般。 看着这样疾行而来的赵曦，蜀葵的一颗心似浸入了温润的之中，温暖而舒适，她缓缓迎上前去，仰脸看向赵曦：“阿曦，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赵曦看向蜀葵，微微一笑。 蜀葵正仰脸看他。 月光之下她的眼睛里的盈盈闪烁璀璨夺目。 赵曦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一把抱起蜀葵，在蜀葵散发着馨香的发上亲吻了一下，这才把蜀葵放下。 他伸手把蜀葵的手握在手心，发现她因为穿着貂裘，双手温暖柔软，这才放下心来。 蜀葵伸出双臂，揽住赵曦的颈部，把他拉向自己，然后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 月光之下赵曦白皙俊俏的脸上，悄悄浮上了一层红晕，他低声道：“侍候的人都看着呢！” 蜀葵轻笑一声道：“他们才不会看！” 她发现赵曦的俊脸似乎有些红，便专注地打量着。 赵曦抬眼看了过去，孙沛素兰他们都远远地站着，根本不看这边，便笑着看向蜀葵，这才发现蜀葵一直在打量他，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道：“看什么呢？” 蜀葵笑眯眯道：“我看你好看呀！” 赵曦脸更红了，轻轻道：“老夫老妻了，还没看够啊！” 蜀葵听到了他口中的“老夫老妻”，心里不由美滋滋的，伸手拉住了赵曦的手。 赵曦抬眼看向蜀葵，俊脸微红，凤眼闪亮：“蜀葵，我们散步回去吧！” 石征宇和梁女医都说了，要想生产顺利，蜀葵还是得多散步。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握着赵曦修长的手指，牵着他往前走去。 众人都远远跟在后面。 回到内院之后，蜀葵有些饿，便让粉樱去小厨房要了两盏百合莲子粥，拉着赵曦陪她吃了。 陪蜀葵一起用过宵夜之后，赵曦进了浴间冲澡——他和酒鬼赵昀呆了大半日，身上好像被酒味浸透了一般，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洗澡的时候，赵曦默默思索着：蜀葵那么喜欢看我，大概真的像她所说，觉得我生得好看，我的女人迷恋我的长相，这似乎不是一件坏事，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曦转念一想，不由骂娘道：这世上生得好的男人那么多，比老子生得更好看的不知又有多少，那老子岂不是日日都有失宠的危险 想到这里，赵曦不由有了危机感，开始统计能够被蜀葵看到又生得比他好的男子都有谁。 他一向以男子汉大丈夫自诩，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长得好看，因此数来数去，觉得蜀葵能够看到的明显比他好看的男的可真不少，俊美型的有赵旭和赵昀，秀美型的有玉繁珂和玉七，温柔型的有柳杞，剽悍型的就更多了…… 这样一计算，赵曦简直是危机感突生，生怕的蜀葵会移情别恋——他已经习惯了生命中有蜀葵的存在，而没了蜀葵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洗完澡赵曦默默走了出来，身上穿着蜀葵亲手为他缝制的月白色的缭绫浴衣，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披在身后，发尾还滴着水。 蜀葵见状，忙拿了大丝巾上前，裹住赵曦的长发吸取水分。 赵曦被蜀葵伺候得很舒服，他立在那里，任凭蜀葵围着他转。 因生着地龙，卧室内暖融融的，蜀葵穿的也很薄，只穿着件浅粉绣花丝绸寝衣，她踮着脚立在赵曦身后为赵曦擦拭长发的时候，颤巍巍的之处隔着一层薄薄一层丝绸，触到了赵曦的背上。 感受到蜀葵的无心碰触，赵曦直觉背部酥麻，犹如过电一般，有些心猿意马， 他悄悄往后移了移，让背部靠近蜀葵更近，让那颤巍巍的触感更近清晰。 蜀葵浑然不觉。 把赵曦长发擦至半干之后，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赵曦的身体上。 蜀葵和赵曦初在一起时，赵曦才刚十七岁，蜀葵记得赵曦还是细高挑的少年身形，虽然好看，却显得有些单薄。 如今赵曦都快二十岁了，他经常上战场作战，而且一直坚持箭术和近身格斗练习。 三年之后，如今的赵曦身材高挑颀长，宽肩细腰大长腿，很是精壮，浑身筋肉紧绷，充满了力与美，尤其是行闺房之事的时候…… 蜀葵浮想联翩，不知不觉就了赵曦的浴衣，吻在了赵曦的背上。 赵曦再难忍耐，伸出长臂，把蜀葵抱到身前，让她扶着拔步床的床柱背对着自己，了蜀葵的寝衣…… 一时事毕。 赵曦抱了蜀葵放在了拔步，自己在外侧躺下，把犹在震颤的蜀葵搂紧怀里，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蜀葵便穿戴整齐，随着赵曦去了外书房。 赵曦在外书房见人议事的时候，蜀葵便在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后跟着穆然读书。 柳杞和神机营的沈涟一起来见赵曦。 这次赵曦前往辽州，柳杞和沈涟须率部随扈，因此两人来见赵曦，询问赵曦拔营出发的日期。 赵曦正在听柳杞回话，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宋节便进来禀报：“禀王爷，安亲王求见！” 第三百章 闻言赵曦秀致的眉蹙了起来，吩咐道：“请安亲王进来吧！” 柳杞会意，闭嘴不言，与沈涟一起立在一边。 赵昀大约是刚洗过澡，眸子水润神清气爽，身上穿着一套月白锦袍，腰间围了条黑锻腰带，愈发显得身段，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坐不住，在赵曦书房里转悠了一圈，发现外书房偏西一点的地方被一个巨大的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隔开了，屏风后隐隐有人在说话，谈的正是拓宽科举种类之事。 赵昀对此事颇为关心，便立在屏风前听了起来。 赵曦蹙眉看向赵昀，恨不能把他踢出去，可赵昀又是他的兄长，只得尽力忍耐。 屏风后那女子声音不大，可是吐字清晰，有理有据，赵昀不禁击节叫好：“说的好！” 他抬脚绕过屏风，一眼便看到了屏风后的景象。 屏风后摆放着一个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玫瑰椅上放着一个玫瑰红绣花软枕，一个清艳之极的美人正端坐在玫瑰椅上，清澈的眼睛正看着他——正是好久不见的白侧妃！ 而对面的黄花梨圈椅上，坐的正是赵曦的谋士穆然。 赵昀心中欢喜，笑微微看着蜀葵。 蜀葵只得起来，屈膝向赵昀行了个礼。 赵昀正要说话，赵曦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便粗暴地把他拖了出去。 被自家弟弟当众如此粗暴对待，赵昀想要拿出兄长的派头，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赵曦铁铸一般的手。 赵曦一直把赵昀拖到了书房外面，这才松开了赵昀：“我这里有女眷，二哥你走吧！” 赵昀眼珠子一转，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阿曦，你二嫂太厉害，我实在是无处可去……容我留几日吧！” 赵曦才不上当，召了孙沛和梁卿过来，吩咐道：“好生送安亲王回王府！” 赵昀欲待继续耍赖，可是孙沛与梁卿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他知道孙沛与梁卿的实力，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被孙沛和梁卿送回了安亲王府。 此时京城的安亲王府内，傅王妃正在大发雷霆，整个王府闹得鸡飞狗跳。 根据正安帝的旨意，永昌县主嫁入安亲王府的日期为十一月二十六。 德雅长公主请了钦天监的高人看了个搬送嫁妆的好日子，正是十一月十五。 因此十五这日一大早，德雅长公主府送嫁妆的队伍便出了长公主府，连绵不绝进入安亲王府。 傅王妃为此事与赵昀闹了好几次了，心中如何会愿意？只是永昌县主是奉旨入府，而且德雅长公主又难缠得很，因此只得捏着鼻子让管家去处理此事，她自己则在后院大发雷霆。 赵昀一进王府，早有亲信上来禀报了王妃在后院大发雷霆之事。 听了亲信的禀报，赵昀也不去内院正房报到悄悄蹩进了封喜真住的小院。 自从进京，封喜真被冷落已久，如今见了赵昀，便如迎了一只金凤凰进来一般，欢天喜地把赵昀迎了进去，安顿在了卧室的锦榻上，又让人送上酒菜，与赵昀自在饮酒取乐。 赵昀一饮酒便起兴，便趁着兴头摁着封喜真要办事。 封喜真故意撒娇，装模作样要推开赵昀，口中道：“王爷，永昌县主都要进门了，你怎么还在奴身上——” 一听她提永昌县主，赵昀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永昌县主那张与赵曦生得有几分相似的脸，下面一下子就，一点兴致也没了。 封喜真使尽手段，也没能令赵昀雄风大振。 赵昀觉得不对，赶紧蹿了出去，当夜便寻了他的新相好泌阳侯夫人试了试。 泌阳侯夫人美貌娇媚，自从被老正安帝冷落之后，便广开门户，很多达官贵人都成了入幕之宾，赵昀也是其中之一。 谁知一到入巷之时，赵昀便想到了永昌县主，然后就。 抱着千娇百媚的泌阳侯夫人，赵昀不禁悲从中来——他还没儿子呢，难道要从此绝后了么？ 泌阳侯夫人见状，便又偎了上来。 赵昀一脚踢开泌阳侯夫人，闷不吭声下了拔步床，穿上衣服就回安亲王府去了。 回到王府，赵昀又瞒着傅王妃找姬妾试了几次之后，发现自己应该是真的，当下便有些着急，于是吩咐了亲信暗中寻访良医良药。 十一月十八这日一大早，蜀葵就吩咐赵敏带了王府的侍卫，把她给白府老夫人的寿礼以及给白府众位主子的礼物提前送到白府去。 赵敏自然领会蜀葵之意，选了几位齐整高大的王府侍卫，抬着礼物便去了白府。 今日是白老夫人寿辰，白府大门前自然热闹得很，平亲王府的人如此大张旗鼓，自然引人注目。 白正奇听说是赵敏前来送礼，忙亲自出来迎接，引了赵敏进来。 白府大门外停满了前来祝寿的达官贵人的马车和轿子，那些车夫和轿夫见此阵势，忙悄悄询问，白府的下人早得了主子的叮嘱，便道：“你们府上难道不知道么？平亲王府的白侧妃，是我们府大老爷的嫡女！” 又眉开眼笑道：“我们老夫人今日过寿，白侧妃应该会归宁为老夫人祝寿！” 车夫和轿夫议论纷纷，很快报给了自己的主子，平亲王府的白侧妃出身尉氏白氏大房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饶是如此，当聚在白府外院的男客和聚在内院的女客听说平亲王亲自陪了白侧妃来拜寿的消息，都呆住了——平亲王赵曦一向远在西北，虽然战功显赫，但是基本不参与京城的交际，没想到为了他这位白侧妃，居然莅临白府。 众人好奇心大涨，纷纷寻了个借口，随着主人出去迎接。 等他们出去，赵曦已经下了马，接了蜀葵从大轿中下来，挽着蜀葵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内院走去。 他今日穿着锦绣亲王常服，蜀葵穿着宽大的侧妃礼服，看着皆彩绣辉煌，真是一对璧人。 到了内院门口，赵曦把蜀葵交给了白夫人宋氏，含笑道：“夫人，侧妃就拜托您了！” 白夫人笑盈盈道：“王爷请放心，侧妃只管交给妾身好了！” 大少夫人陈氏也跟在白夫人身后，微微笑了。 赵曦凤眼含笑，凝视着蜀葵，低声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吃酒，坐一会儿就回去！” 蜀葵嫣然一笑，答应了一声。 赵曦这才在柳杞沈涟等亲信的簇拥下去外院大花厅了。 方才平亲王与白侧妃说话的时候，周围人虽然多，却都屏住呼吸，只顾看这俊美高挑的平亲王和清艳美丽的白侧妃，待平亲王高挑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去，众人这才开始说笑，纷纷上前见礼。 蜀葵一手握着宋氏的手，一手握着陈氏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内院，往后面老夫人住的喜寿院而去。 此时已近午时，喜寿院院子里搭了暖棚和戏台子。 戏台子上小戏子在箫管声中咿咿呀呀演唱，演出着悲欢离合。 暖棚内众女眷围着精致的黄花梨木桌子坐了，桌子上摆了各色稀罕水果、精致点心和种种佳肴，处处花团锦簇，满堂莺歌燕语。 白老夫人端坐在正房明间的罗汉，正候着白侧妃过来。 蜀葵一进明间，便要给白老夫人磕头祝寿，宋氏和陈氏怎敢让蜀葵跪下？忙扶起了她，让到老夫人身旁坐下了。 白老夫人是个老人，笑眯眯握着蜀葵的手不松开，亲热得不得了，还一叠声吩咐道：“侧妃今日跟着我用饭，不用特别安排桌子了！” 外面的饭食，谁敢让白侧妃用？万一被人下了药，那可不得了了！ 宋氏答应了一声，命陈氏指挥着丫鬟在罗汉摆了个檀木小炕桌，又特地摆了几样精致点心菜肴，皆用珍贵的素心瓷盛了。 蜀葵若是处心积虑让人开心，自然讨喜得很，她陪着白老夫人坐在罗汉，又是给白老夫人夹菜，又是给白老夫人挑点心，仿佛天下最孝顺的孙女，把白老夫人侍候得满心欢喜。 众人见状，都吩咐上前凑趣，逗得老夫人更是开心，抚了抚蜀葵的手，笑着道：“我这大孙女，自小养在尉氏老宅，是她父亲亲自教的文章，不是我老婆子说嘴，我这大孙女实在是秀外慧中！” 能来白府祝寿的，自然都是官家女眷，对于白府的底细，大都是了解的，都知道什么白府大姑娘，纯粹是说嘴的，大约是白氏哪个旁支的姑娘，有幸攀上了平亲王，成了亲王侧妃，因此白府才巴结上去的。 但是众人都是交际场中的人，讲究的是看透不说透，因此不管心里怎么想，都笑盈盈附和着。 蜀葵一边陪着白老夫人，一边打量了一下，发现白仙桐并没有出现，便知白仙桐太过丢人现眼，应该是被送走或者禁足了。 她已经是五个多月身孕了，勉强用衣服遮掩住才不显身形的，在白府耽久了，怕是要被人看出行迹，因此预备坐一会儿就走。 果然没过多久，白府丫鬟便带着赵敏过来了。 赵敏先给白老夫人行了个礼，又给蜀葵行了礼，这才恭谨道：“禀侧妃，王爷请侧妃起身！” 蜀葵趁势起身，与众人告辞。 白老夫人、宋氏和陈氏苦留不住，只得由宋氏和陈氏送蜀葵出去。 众女眷也都起身送白侧妃。 众人行到了内院门口，赵曦已经带着一众亲随在内院门外候着了，蜀葵的大轿也在一边停着。 蜀葵正与宋氏和陈氏话别，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了过来，接着便是一声女人的尖叫：“侧妃，姐姐，救救妹妹！” 第三百零一章 众人吓了一跳，都看了过去，只见内院门内东侧的小径上，一个甚是妖娆的女孩子发髻散乱衣裙不整跑了过来，口中犹自嚷嚷着：“姐姐救命！” 蜀葵认出了是白仙桐。 素兰和粉樱见状，素兰挽住了蜀葵的手臂，粉樱闪身挡在了蜀葵身前。 白夫人宋氏和大少夫人陈氏见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陈氏之所以带着白仙桐进京，是想着给白仙桐找个合适的人家，没想到自从上次去了平亲王府，白仙桐便口口声声要进平亲王府帮侧妃姐姐固宠，宋氏气极，就命人把她关了起来，想着等她想通了再放出来，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白仙桐又蹿了出来。 宋氏见状，忙吩咐一边侍立的婆子们：“还不快拦住二姑娘！” 众婆子忙上前阻拦白仙桐。 赵曦在内院门外听到声音，因为担心蜀葵，抬腿走了过来。 白正奇原本在陪着赵曦，也跟着走了过来。 白仙桐力气甚大，一下子便把拦她的婆子撞倒冲了过来。 见赵曦过来，她当机立断，转而扑向赵曦，口中哭喊着：“姐夫救我！” 赵曦下意识就抬腿踹过去，可是一眼看到四周的女眷，想到这是蜀葵的“娘家”，这个女疯子是蜀葵的“亲妹妹”，便强忍了下来，而且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侍卫退后。 白仙桐如此惶急，可是脸上明显是细细妆扮过的，脂浓粉香梨花带雨往赵曦身扑去。 赵曦飞快往后退了半步，白仙桐扑了个空，整个人趴到了地上。 她不顾疼痛，跪在地上仰起一张俏脸梨花带雨：“姐夫、姐姐救我，二婶容不下咱们大房的人，姐夫，让姐姐带我回去吧！” 接着又转向蜀葵方向：“姐姐，难道姐姐要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人害死？” 蜀葵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居然如此好演戏，不由在心里冷笑，脸上却做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声音中满是无奈：“仙桐，你……你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叔叔婶婶待咱们大房恩重如山，你怎能红口白牙诬赖人？” 白仙桐没想到白侧妃瞧着高贵美丽，居然也会演戏，不禁目瞪口呆，正要一不做二不休揭穿白蜀葵是假的，可是白蜀葵已经蹙眉吩咐赵敏：“赵敏，二姑娘中了邪，快把二姑娘请下去吧！” 赵敏答了声“是”，轻捷上前，拎了白仙桐就往外走去。 白仙桐挣扎不得，便预备来个鱼死网破，把白蜀葵的秘密给透露出去，便大声道：“她是假——” 此时赵敏已经拎着她出了内院。 有了院墙的遮挡，赵敏没了顾忌，在白仙桐喊出“她是假”三个字之后，赵敏右手拎着白仙桐的衣服，左手凝为手刀，对准白仙桐的颈部迅疾砍了下去。 白仙桐的脑袋软软耷拉了下去，“她是假的白府姑娘”这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便没了性命。 她只是太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因此演出了这一场戏，却没想到失了性命。 这边白正奇、宋氏和陈氏纷纷道歉：“二姑娘这两日中了邪，胡言乱语起来，明日就送她去寺庙辟邪！” 众人纷纷安慰，白仙桐的窜出只是一支小插曲，很快就被人忘记了。 赵曦不欲多留，拱手与众人告辞，挽起蜀葵的手出了内院，送她上了大轿，一起离开了白府。 回到平亲王府之后，蜀葵游兴未减，想到自己即将随着赵曦离开京城，便央求赵曦带她出去吃些京城特色菜肴。 赵曦见她今日受惊了，怕她心烦，便答应了下来，换了便服，带着蜀葵预备去城外运河边的飞鸿楼。 谁知柳杞心细，见王爷穿了便服带了一顶小轿要出门，便也跟了上去。 赵曦拿他没办法，只好也让他跟着去了。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正是下午时候，运河河堤上一座座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点缀在运河岸边。 位于运河岸边的一座座酒楼彩旗招展，门前道上人来车外，车马辚辚，到处都是到运河游玩并品尝美食的人。 蜀葵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兴奋得很，早早就下了轿子，跟着赵曦慢慢往飞鸿楼走去。 柳杞、赵敏、粉樱和素兰跟在后面。 孙沛带着手下扮做行人，距离不远。 赵曦一向忙碌，今日难得清闲，也放松得很，他头戴黑纱幞头，身穿青色交领儒袍脚蹬皂靴，做青年书生打扮，牵着蜀葵的手慢悠悠走着。 蜀葵穿了件绣兰草的浅绿宽身锦袍，系了条玉白八幅裙，眉目如画，分明是个极美貌的少妇。 这样一对外形极为出众的青年夫妇相携而行，自然是颇为引人注目，迎面过来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看上两眼，然后在心里赞叹：真是一对璧人啊！ 蜀葵从来没有这么自在地在外面游览过，粉脸晕红，眼睛晶亮含水，脚步也轻快得很，根本没发现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时与飞鸿楼隔了两座酒楼的碧波楼三楼的雅间内，一个青年倚在窗前的坐榻上，正在看窗外的景色。 这个青年身穿月白锦袍，腰围玉带，身材高挑，懒洋洋地倚着锦缎靠枕歪着，神情放松，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手中拈着金盏，品尝着美酒，欣赏着美景，正是本来该幽闭在嵩山温泉行宫的皇太子赵旭。 他的亲信李子超和凌玉清并排坐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景氏派来的使者景秀真坐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正在与赵旭议事。 景明和冬秀立在一边侍候。 李子超皱着眉头道：“殿下，赵曦用永昌县主陷害了赵昀，令赵昀声名扫地；又要把手辽州，看来志不在小，您得早些下决心了！” 景秀真背脊挺直看着赵旭，眼中满是热切。 赵旭端起酒盏饮了一口，看向凌玉清。 凌玉清缓缓道：“殿下，赵曦羽翼已成，我们须得从长计议，只是如今名义上殿下还被幽禁在行宫，如今得趁赵曦离开京城，劝说陛下解除对太子的幽闭旨意。” 赵旭含笑的眼睛看向凌玉清，唇角挂着一丝笑：“你有何良策？” 凌玉清眼神清明：“装病！您占了嫡长子的名分，陛下素来重视伦理，不会真的把您怎么样的！等赵曦离开京城，只要你向陛下服了软，再命人在帮下面前好好吹吹风，您正好借此逃出牢笼，飞龙在天！” 赵旭笑了起来，接着眼睛微眯看向景秀真：“赵曦磨刀霍霍直奔辽州，你来说说景氏预备怎么对付赵曦吧！” 第三百零二章 听了赵旭的话，景秀真脸微微有些红，沉吟了一下，道：“景氏一切听殿下安排！” 辽州一向地广人稀，土壤肥沃，从来都是风调雨顺的，几百年来都是景氏的粮仓兼荷包。 谁知辽州今年灾情特别严重，为了保住对辽州的控制，景氏向朝廷推荐了景氏出身的户部侍郎景云真去赈灾。 景云真却是一个真花花公子兼草包，他的官船还没到辽州，户部拨发的一百八十万两赈灾银子先被他挪用了八十万两，其余一百万两又被他手下的人挪用了几十万两，再各级官僚层层盘剥，等到了百姓手中，自然是杯水车薪了。 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与其一家人饿死，不如离开辽州投奔生路。 留在辽州的，也纷纷揭竿而起。 可以说，辽州事态糜烂至此，一方面是天灾，一方面真是人祸了。 这件事景氏一族难辞其咎。 赵旭看向景秀真，淡淡道：“景云真这样的草包，不堪大任，你去辽州，留在他身边看着他。等赵曦平定了辽州叛乱，再让景云真跳出来把赵曦轰走！” 景秀真是景氏未来的家主，虽然脸皮不够厚，可是胜在有谋虑有恒心善决断，别的不说，挟制住景云真避免景云真再犯傻，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作为哥哥，赵旭知道赵曦能力很强，一定能够完美解决辽州困局，若能利用赵曦解决了辽州困局，再把赵曦一脚踢走，就最完美了！ 景秀真答了声“是”，又抬头看向赵旭：“殿下，这碧波楼距离京城如此之近，君子不处危境，您呆在这碧波楼，万一被人发现，总是不够安全啊！” 赵旭低头，笑容惨淡：“在温泉行宫实在是太闷了，抬头便是天空，低头便是地面，到处空荡荡的，安静得令人发疯……” 他从来都爱热闹，喜欢这人世繁华，实在无法忍耐行宫的冷寂，因此才留下善于易容的冬秀扮做他留在行宫，而他自己则冒险出来游荡。 景秀真正要说话，这时候赵旭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扭头看向他，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轻轻道：“秀真，别说话！” 说罢，赵旭扭头看向窗外。 景秀真缓步往前踱了几步，向外看了过去，发现楼下林荫道上，一对青年男女相携而来，那男青年身材高挑，容颜俊美，做书生打扮；那女子绿衣白裙，分明是个极美貌的少妇。 他看了赵旭一眼，见赵旭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那对男女，便定睛又看了过去，终于发现那位青年书生原来是赵曦——如今大宋朝炙手可热的平亲王！ 景秀真又看向赵旭，意识到赵旭在看的并不是赵曦，而是赵曦身旁那位美貌少妇。 李子超和凌玉清也瞧出了不对。 凌玉清挑眉看向景秀真。 景秀真看了赵旭一眼，故意道：“哦，是赵曦带了个美貌女子过来了！” 闻言李子超和凌玉清相视一看，眼睛俱是一亮——碧波楼这里场地开阔，又有运河，若是在此暗杀赵曦，一击而中，登船而逃…… 赵旭眼睛一直看着下面，却猜到了李子超和凌玉清的想法，淡淡道：“你们在考虑刺杀赵曦么？” 他轻轻冷笑一声，道：“赵曦从小就谨慎得很，既然敢出来，四周一定潜伏了不少暗卫。另外，刺杀了赵曦，我能跑得了么？我和赵曦两败俱伤，赵昀已经声名扫地，正好让赵晨上位么？” 李子超、凌玉清和景秀真三人神情各异，却不说话了。 赵旭盯着蜀葵的腹部，发现蜀葵虽然穿着件绣兰草的浅绿宽身锦袍，却依旧能够看出她的腹部已经开始隆起…… 他垂下眼帘，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打定主意之后，赵旭扭头看向景秀真，微微一笑，道：“秀真，我还是不放心那个景云真，我悄悄陪你去辽州吧！” 景秀真：“……” 李子超：“……” 凌玉清：“……” 景秀真眼神带着祈求看向李子超，李子超是赵旭倚重的谋士，也就他能在赵旭那里说得上话了。 李子超叹息一声，道：“殿下，若是陛下中间召见您呢？” 赵旭冷笑了一声，道：“我的父皇如今正宠爱徐昭仪，若不细细谋划的话，他怎么会愿意主动见我？” 李子超熟悉赵旭，见他神情坚毅，便知他主意已定，恐怕自己也难以劝住了，便闭口不言了。 到了碧波楼，赵曦带着蜀葵直奔三楼提前让人订好的雅间。 这个雅间窗外便是运河，河水汹涌澎湃，波涛阵阵，带着寒意的风从河面上吹来，雅间里虽然有熏笼，却着实有些冷。 蜀葵抱了紫金手炉立在窗边，兴奋地看窗外的景致。 赵曦怕蜀葵受凉，便从粉樱手中接过一件雪狐披风，替蜀葵系上。 因为蜀葵想吃东京有名的小吃，因此赵敏提前来安排的全是汴京小吃，蜀葵能认出来的有肚肺馅和鳝鱼馅的灌汤包子，还有旋煎羊、鲊脯、鲜鲤鱼馉饳、姜豉类子和羊肉炕馍，甜食有麻饮细粉、杏仁茶、汤团和荔枝膏等。 另外有几样菜，譬如酒浸江鳐、蒜蓉粉丝蒸鲍鱼、香辣小螺丝和蒜烤扇贝，却是蜀葵以前未曾吃过的。 这些食物中有不少都是蜀葵以前在中牟县时随着父亲去夜市吃过的，她一见顿时大喜，当下就放开手脚大吃了起来。 她最喜欢吃的是姜豉类子和羊肉炕馍，一边吃，一边告诉赵曦：“阿曦，在甘州我也吃了不少美食，可是我觉得最好吃的还是家乡的美食，比如胡辣汤、姜豉类子和羊肉炕馍！” 赵曦讲究食不语，含笑看向蜀葵面前的食物，觉得这个姜豉类子放了很多蒜、姜、黄豆酱、葱和红辣椒，瞧着还有些炒焦了，卖相实在不好，而羊肉炕馍油腻腻的，弥漫着羊油和葱的味道，似乎腻得很，便摇了摇头，自顾自舀了一勺鲜鲤鱼馉饳吃了。 姜豉类子在京城叫姜豉类子，在蜀葵的家乡中牟却叫炒凉粉，味道热香鲜嫩，焦而不糊，蜀葵吃了一口又一口，觉得真是无上的美味。 她一边吃着美食，一边问赵曦：“阿曦，辽州有什么美食呀？” 赵曦想了想，道：“辽州天寒，最多的是铁锅炖菜贴饼子。” 蜀葵听了，颇为向往：“到了辽州，我可一定得去尝尝！” 赵曦看着蜀葵笑了。 蜀葵对生活的要求可真不算高，很轻易都能满足。 冬日天黑得早，没过多久外面便有些暗了，赵曦担心天黑路不好走，便带着蜀葵坐着轿子回城去了。 第二日上午，蜀葵正拿了本书倚在卧室窗前锦榻上读，荆芥进来禀报：“侧妃，白夫人求见！” 蜀葵知道白夫人一定是来道歉，边含笑道：“请她进来吧！” 白夫人进来之后，颇为诚恳地向蜀葵表示了歉意。 蜀葵忙抚慰了她几句，又送了些香墨、良砚和紫毫笔给白夫人的儿子和女儿，含笑送了白夫人离开。 从头至尾，她和白夫人都没提到白仙桐这个名字。 蜀葵不是天真善良的小白兔，她能够猜到白仙桐的结局——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算高声揭出赵曦精心为她准备的身份，白仙桐的一句话，牵涉的可就太多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刚刚明确投向赵曦阵营的白正奇。 作为对白正奇投靠的示好，赵曦自然不小气——朝廷刚刚发布了白正奇调任吏部侍郎的旨意。 由礼部侍郎转任吏部侍郎，对白正奇来说，赵曦的见面礼可够大了！ 因此，不管谁动手，白仙桐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默默死去，从此湮没无闻。 白夫人离开之后，蜀葵倚在窗前，心想：如果我的孩子出生，一定要好好教她（他）做人，免得像白仙桐这样无知无畏……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禀侧妃，颐和宫女官林姑姑求见！” 蜀葵闻言一愣：颐和宫的女官来见我做什么？ 她思维如电，立即想了起来：颐和宫徐昭仪不正是徐翠枝么？ 她一直在平亲王府，翠枝知道她在平亲王府，却一直未曾与她联络。 蜀葵想与翠枝联络，却苦于没有能力，上次来京城，她曾设法托人带话给徐翠枝，却如泥牛入海再无回音。 如此以来，蜀葵自己也有些淡了。 想到这里，蜀葵不禁有些怅惘。 当年在蔡太尉府和她一起的五个女孩子，徐翠枝和秦臻妙与她是好朋友，梁七七与刘玉奴封喜真关系好。 她和刘玉奴封喜真去了甘州，后来刘玉奴因擅闯王爷内室，被当众打了三十杖，发往城外庄子为奴；封喜真则搭上了安亲王赵昀，借了蜀葵之力，去了安亲王府。 徐翠枝、秦臻妙和梁七七则被送进宫去侍候贵妃娘娘，如今秦臻妙被正安帝赏给了前来朝贡的西夏太子李述评，徐翠枝成了颐和宫徐昭仪，正安帝的宠妃，梁七七成了玉珠轩梁才人，长居冷宫没有消息。 不过两三年工夫，她们这六个女孩子就如同水中的浮萍，偶然相聚，却很快就被命运的风分开，各自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幸好，她有赵曦…… 蜀葵深吸一口气，吩咐荆芥：“请林女官进来吧！” 第三百零三章 颐和宫的女官林珊珊带着一个宫女随着丫鬟走了进来。 一进明间，她便看到端坐在罗汉床上的蜀葵，忙屈膝行礼：“颐和宫女官林珊珊，见过侧妃！” 临出宫，昭仪娘娘和她说了，白侧妃生得身材高挑，容颜清艳，一双眼睛最美，似会说话一般，如今一看，这位白侧妃果真如同昭仪娘娘的叙述，极为美貌，尤其是那双黑泠泠的眼睛。 蜀葵看了立在一边的粉樱一眼，粉樱会意，上前扶起了林珊珊，引着林珊珊在靠东墙摆放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林珊珊坐下之后，眼睛缓缓扫了一圈，发现这明间内家具全是上好的黄花梨制成的，摆的器具也都是珍贵的玉或者素心瓷，而罗汉床和圈椅上铺设的锦缎枕垫之类，全是用上好的雪山丝绸制成，低调而奢华。 她再看向身边服侍的两个大丫鬟，发现这两个丫鬟虽然都只是中人之姿，瞧着气质却好，衣饰也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体面，心中不由叹服——和以色侍人的昭仪娘娘相比，白侧妃这才是真正活得舒坦自在！ 蜀葵微微含笑看着这位林女官，心里却在猜测着林女官的来意。 待林女官看向自己，蜀葵这才开口道：“不知林女官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林珊珊原本想着白侧妃多少会念着当年与昭仪娘娘的情分，先叙叙旧情，再谈正事，没想到白侧妃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她的来意。 看来短短三年时间，白侧妃能从一个王府婢女，步步登高，成为平亲王身边唯一的女人，着实是因为她本人不简单！ 她恭谨地笑了笑，起身道：“禀侧妃，我们昭仪娘娘得知您从甘州来到京城，心中非常欢喜，便命妾身来探望侧妃！” 蜀葵笑了。 她也怀念当年与徐翠枝和秦臻秒的感情，可是她不是没与正当宠的徐翠枝联络过，徐翠枝只是不理她而已。 蜀葵脸上现出怅然之色，看向林珊珊：“林女官，昭仪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林珊珊恭谨道：“禀侧妃，昭仪娘娘还好，昭仪娘娘忙于抚养小公主，过得还算充实安乐。” 蜀葵听到林珊珊说的是小公主，便知这个小公主还没有封号和封地，不禁有些吃惊——徐昭仪那么受宠，小公主为何没有封地和封号？ 她心中吃惊，脸上却是丝毫不显，依旧温和地与林珊珊说着话。 林珊珊也是一个聪明人，很快便发现自己原想打探白侧妃的虚实，谁知竟被白侧妃几句话问出了底细，忙试图转移话题。 她笑着把礼单奉上，道：“侧妃，昭仪娘娘颇为思念您，得到您的消息之后，命妾身前来探望，些小微物，是昭仪娘娘的心意，给侧妃赏人罢了！” 蜀葵接过礼单，看了看，发现徐昭仪送来的礼物很是丰厚，便递给了素兰。 她不会随意收礼物，素兰自会按照对方的礼物规格加倍回礼。 又聊了一会儿，林女官这才告辞。 蜀葵含笑点头，并不相送。 粉樱送了林女官出去。 到了廊下，林女官才发现另外那个大丫鬟已经备好了回礼，整整四抬礼物，各个金碧辉煌，正在廊下放着，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她和昭仪娘娘原想着以礼动之，拉拢白侧妃，让白侧妃在平亲王面前提昭仪娘娘说话，没想到白侧妃虽然收了礼，却加倍回了，真是送礼不成反收礼！ 粉樱带着两个小丫鬟送了林女官回来，正好在内院门口遇到了素兰，便随口问道：“素兰，你出去做什么呢？” 素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侧妃让我去问问宋节，看看徐昭仪是什么来意！” 粉樱听了，笑着带着两个小丫鬟径直进了内院。 进了明间，粉樱见妙真正侍候着蜀葵穿一件绣满了鸢尾花的软烟罗面紫貂斗篷，忙上前帮蜀葵戴上兜帽掩好斗篷，然后含笑道：“侧妃，要出去散步么？” 蜀葵瞅了粉樱一眼，含笑点了点头：“你陪我去吧！” 粉樱答了声“是”，陪着蜀葵从东边的小角门直接进了后花园。 两个小丫鬟是刚被选进王府的，还有些胆怯，远远跟在后面。 粉樱一边扶着蜀葵在小径间散步，一边低声道：“侧妃，今日这位林女官到底是何来意？” 蜀葵微微笑了，道：“我猜测了一下，却也拿不准，也许是想借王爷之力，让王爷向陛下进言，给小公主封地和封号；也许是想借王爷之手，摆脱蔡太尉府的控制……” 徐昭仪以前明明不想理她，如今为何会上赶着派女官来见她，还带了那么丰厚的礼物，这倒真是一个谜！ 散了一会儿步之后，粉樱远远地看见素兰疾步而来，便笑着道：“侧妃，素兰来了！” 蜀葵笑了，道：“这下子咱俩的谜团要被揭开了！” 素兰急急走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这才笑吟：“禀侧妃，宋节说徐昭仪的父母亲和弟弟去年被王爷安排进了咱们王府的庄子！” 她说得虽然含糊，但蜀葵一听就明白了，徐昭仪之所以上次不理自己，是因为自己对她没用；如今之所以上门巴结，是因为她的亲人被赵曦握在手里，而自己似乎对赵曦有一定的影响力！ 可是明白归明白，蜀葵心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失落——原来以前她和徐翠枝秦臻秒那种淳朴的情感，以后只能存在与记忆中，再也回不去了…… 蜀葵叹息了一声，很快就把不开心的情绪甩开了，笑嘻嘻问素兰和粉樱：“行李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素兰和粉樱都笑了。 粉樱道：“侧妃，行李都收拾好了，您下午若是有空，再去看一遍吧，若有什么需要添减的，也来得及！” 蜀葵点了点头，又问道：“要带去的人都安排好了么？” 素兰笑着道：“我正要回侧妃呢，这次从甘州跟着您来京城的原班人马，还跟着您去辽州，新进的那六个小丫鬟，都先留在京城，这样安排，您看妥当么？” 蜀葵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能跟着她从甘州来京城，都是她的心腹，能带去辽州自然是好的。 看着笑盈盈围着自己的粉樱和素兰，蜀葵心里一阵温暖，她一直用心培养粉樱和素兰，如今她俩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回到颐和宫，徐昭仪看看回话的林珊珊，再看看殿中那些礼物，叹息了一声道：“我原该想到的，以白蜀葵的资质，她早晚会上去的，可惜我还是短视了……” 林珊珊正色道：“娘娘，既然白侧妃表明了她的立场，是站在平亲王那边，不会因为当年与您的交情干涉王爷，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徐昭仪闻言一愣，抬眼看向林珊珊。 林珊珊缓缓道：“妾身去了平亲王府，发现白侧妃住的是内院正房，屋子里的摆设瞧着平淡，却各自不凡，也就是说白侧妃名为侧妃，实际上与正妃无异，可见平亲王很宠爱白侧妃。” “假如您能以白侧妃为媒介，通过亲近白侧妃向王爷表明你愿意彻底投靠王爷，在三王夺嫡中站在王爷那一边，岂不更妥当？您的父母兄弟，也更安全了！” 徐昭仪想了良久，方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林珊珊见徐昭仪入套，便柔和一笑，道：“娘娘，已经快到午时了，陛下还在临竹阁，您不如让小厨房做几样精致小菜，您亲自给陛下送去……” 徐昭仪闻言，柳叶眉蹙了起来，半晌方道：“你不知道，陛下已经是银样镴枪头，根本不能成事……” 林珊珊笑了，道：“昭仪，世间自有良药，若是把药加入饮食之中，通过食补，令陛下雄风大振，也会更宠爱娘娘您！” 徐昭仪有些心动，试探着问道：“法子倒是好，只是这药从哪里能弄到呢？” 林珊珊不敢太冒进，怕徐昭仪发现，也怕事情进行得太快，反而误事，便道：“娘娘且容妾身暗中慢慢搜寻吧！” 赵曦忙了一天，晚间回到内院，蜀葵命人备了鸡汤锅子，两个人舒舒服服吃了晚饭，携手进了卧室。 蜀葵自拿了本书歪在锦榻上看，赵曦则去浴间洗澡去了。 看了一会儿书之后，蜀葵突然想到了白日林女官来访一事，便放下书起身走到浴间门口，把浴间门推开，把白日之事讲了。 虽然相伴多年，可是赵曦面对蜀葵依旧害羞得很，忙转过身体背对着蜀葵，缓缓道：“你不要和徐昭仪来往过多，我自有安排！” 他要借徐昭仪的手，达到某些目的。 蜀葵听了，默然半晌方道：“我们毕竟姐妹一场……阿曦，若是能够保住她以及小公主的性命，那自然是最好的。” 赵曦知道蜀葵瞧着已经长大，可是心底自有柔软之处，还念着旧日感情，便柔声道：“放心吧，如果事情照我的计划发展，徐昭仪母女的性命倒是无碍的！” 蜀葵知道赵曦轻易不许诺，见他居然明确地答应了自己要保住徐翠枝和小公主的命，心中欢喜，上前抱住了赵曦：“阿曦，我好喜欢你！” 赵曦的心里甜蜜极了，俊脸有些发热，半晌方道：“我也是……” 接下来的几日，赵曦忙着预备出发前往辽州之事，蜀葵则忙着检查行李，安排随行人员，与来送行的颜氏等人见面，两人俱忙得不可开交，转眼间出发的日子便到了。 第三百零四章 十一月二十五日傍晚，京城外的运河码头，上百艘大船密密麻麻泊在运河岸边，所有的大船上都挂着绣着“辽州督查使赵”六个大字的大旗，一排排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落日余晖斜照在运河边的码头上周围负责警戒的西北士兵在四周走动着，青色铠甲和手中长枪的利刃也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 在运河的轰轰涛声中，赵曦与替代正安帝送行的丞相古晋羽拱手作别，随着军号声响起，船队跑抛锚扬帆，向远方而去，渐渐消逝在海天相接之处。 古晋羽捻胡凝望船队消逝的方向，心中暗自祈祷平亲王赵曦能够完美解决辽州之事，为大宋王朝换来几十年的平安。 船队出发之后，行驶在船队中间的主船舱房内颇为热闹，蜀葵端坐在一层舱房内的罗汉床，素兰和妙真立在一边侍候。 赵敏带领众小厮上上下下往二层和三层的舱房搬运行李。 粉樱则立在二层舱房楼梯口处，正指挥着赵敏他们把行李放好。 夜幕渐渐降临，船队匀速行驶在运河之上。 行驶在中间的主船一层的舱房里，光线越来越暗。 舱房靠东侧固定着一个黄花梨木罗汉床，赵曦端坐在罗汉，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看向在北侧圈椅上坐着的柳杞和沈涟：“按照行程，明日一早船队就到达曹州，你们就可以划分区域，然后开始在辽州流民中招兵买马了！” 柳杞和沈涟背脊挺直坐在那里，齐齐答了声“是”。 赵曦轻轻拍了拍手。 赵敏和宋节一人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雕花匣子，从旁边的小舱房走了出来。 他们把匣子放在了柳杞和沈涟之间的黄花梨木小几上，把匣子打开后躬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赵曦看向柳杞沈涟，沉声道：“匣子里是我给你们的银票，柳杞招一个士兵领取二十两银子，沈涟招一个士兵领取四十两银子，到了辽州之后再行统计，多退少补。” 柳杞的军队是普通的步兵和骑兵，而沈涟的神机营则是火枪队，要求特殊，因此待遇更高。 柳杞和沈涟闻言，眼中现出喜色来，目光炯炯看着赵曦。 王爷麾下的西北军能征善战，战斗力强悍，唯一的不足是兵力不足，总数还比不上镇守沧州的镇北将军傅明义的傅家军。 如今有了王爷的话，他们俩可以放开手脚招纳士兵了！ 赵曦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茶水沉香凝韵的后味在蔓延在他的口中，令他的心愈发沉静。 他接着道：“但是须注意两点，一是只能招纳辽州流民，二是招纳士兵的数目务必保密，不得泄于他人，这两点你们能做到么？” 柳杞和沈涟闻言，当即起身拱手道：“谨遵王爷之命！” 蜀葵今日累了一日，便在二楼舱房中休息了一阵子。 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舱房里点着烛台，粉樱和素来正坐在一边的窄榻上做针线。 舱房里暖融融的，烛光昏黄，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蜀葵又静静躺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王爷还在一楼见人么？” 粉樱和素兰见蜀葵醒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侍候。 素兰一边扶着蜀葵起来，一边道：“侧妃，柳将军和沈将军已经离开主船了，如今王爷一个人在一楼舱房里饮茶呢！” 蜀葵闻言笑了，知道赵曦是想静一静，想想事情，便吩咐素兰道：“让厨房的人准备摆饭吧！”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一楼舱房里没有点蜡烛，整个舱房被黑暗笼罩着。 赵曦坐在罗汉，静静想着心事。 他做事一向喜欢做长远的计划，先列出长期目标，再列出短期目标，然后一个个去完成。 这次进京，赵曦完成了两个目标，一则与赵昀联手，令赵旭失了圣眷，幽闭于温泉行宫思过；二则利用永昌县主，借选妃一事，令赵昀声名狼藉。 接下来，他要做两件事，一是平定辽州之乱，把辽州抓在手中；二是治理西北肃州西夏族的乱象，彻底解决肃州问题。 可是，赵曦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虽然在上升中，可是跟赵旭及其背后的景氏、赵昀及其背后的傅氏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现如今他和赵旭赵昀的矛盾已经激化，以后的路会步履维艰，须步步为营小心经营，否则就会一朝倾败，再无生机。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蜀葵，还有蜀葵腹中的孩子，决不能走错一步。 无论是平叛还是赈灾，都极费银子，须得大量的金银粮草去投这无底洞，因此这次前往辽州平叛赈灾，须得雷厉风行，在三个月内解决辽州问题，免得夜长梦多。 …… 他正在默默思索，忽然听到蜀葵柔和的声音自上面传来：“阿曦，你的反躬自省进行完了么？” 赵曦闻言一怔，接着便在黑暗中笑了——他可不就是在反躬自省？ 他担心黑暗中蜀葵下楼梯不安全，忙道：“蜀葵，你别下来，吩咐人下来先把烛台点亮！”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吩咐粉樱道：“粉樱，你去把下面舱房里的灯点着！” 粉樱答了声“是”，拿着烛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把固定在舱房地板上的两座枝型灯全都点着了，整间舱房顿时灯火通明。 赵曦在黑暗中耽久了，有些不适应，便抬手遮住眼睛，端坐在罗汉等待着眼睛适应。 没过多久，尚闭着眼睛的赵曦闻到了一股清雅的玫瑰芬芳，紧接着他的眼睛便被人捂住了。 蜀葵跪在赵曦身后，双手捂住他的眼睛，笑嘻嘻道：“阿曦，你猜我是谁？” 赵曦自然不会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他刚把蜀葵柔软温暖的手拿了下来，蜀葵便整个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她在他耳边，轻轻道：“阿曦，前面的路很难走，不过你放心，我和宝宝会一直陪着你！” 赵曦微微一笑，心中很是温暖，正要说话，便听到身后的蜀葵道：“咦？晚膳好像要送过来了，我已经闻到了牛肉面的香味！还有葱爆羊肉和红烧肉！” 赵曦：“……” 他也闻到了一股极香极美味，似融合了鸡汤、蒜苗、姜片、青菜和面香的味道——确实是周大师傅特制的牛肉面的味道！ 赵曦发现自己真的也饿了。 那边素兰带着妙真和玉七提着食盒进来了。 饭菜摆好，蜀葵先看向妙真：“晚膳给梁女医送去没有？” 妙真笑了，道：“禀侧妃，早让荆芥和薄荷给梁女医送去了！” 蜀葵这才放心来。 她和赵曦住在内舱的一二层，梁女医跟着妙真她们住在外舱，蜀葵担心梁女医不爱说话，说不定会被人亏待。 入夜之后，大船行驶在平缓的运河上如一个巨大的摇篮蜀葵躺在，犹如睡在摇篮里的宝宝很快便睡着了。 赵曦凑过去在她温暖沁香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把蜀葵揽在怀里，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熟了。 就在这样的平静安乐之中，时间一天天过去，赵曦的船队离开了开封府的地界，往冀州而去，而蜀葵腹部的隆起越来越明显，前来主船见赵曦回话的将领和幕僚，也都知道了白侧妃怀孕之事。 十二月十五深夜，赵曦的船队终于进入了辽州地界。 夜寒似冰，月上中天。 苍白的月色中宽阔的运河河面波光粼粼，一排大船顺流而下向东而去。 赵曦的主船上灯火通明警卫森严。 一层舱房里点了好几座枝型灯，照得整个舱房亮如白昼。 舱房里除了赵曦之外，柳杞、沈涟和穆然等将领谋士都在。 一张大大的帆布舆图挂在舱壁上，柳杞拿了一根剥得的细柳条，一一指出舆图上用朱砂做了标识的地方，道：“这些朱砂点出之处，都是我派出去的探子查探属实的反贼聚集之处！” 自从王爷明确表示要进入辽州，柳杞便派出了大量的探子进入辽州，把辽州各地反贼聚啸之处都打探了出来。 各种资料情报汇聚在柳杞这里，被绘制成了这么一大幅辽州匪情图。 柳杞秀长的眼睛看向赵曦，郑重开口道：“王爷，末将这次派人前往辽州各地刺探匪情，发现了一个情况！” 赵曦闻言，抬眼看他，示意柳杞接着往下说。 柳杞略一思索，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冀州与辽州交界的清风山的反贼大头领叫蔡云旺，先前曾是邪教拯救教的堂主！” 他修长的眼睛渐渐变得冷酷起来，接着道：“清风山二首领叫玉涵泽，原是肃州的西夏族，因为砍杀了十余位汉族和帕加族百姓，制造了肃平血案，被肃州官府通缉，逃至清风山为匪。” 赵曦起身走到舆图前，用手里拿着的一支朱砂笔，在冀州与辽州边界的清风山画了一个圈，道：“第一场立威之战，就在这里打吧！” 他初入辽州，得借一场血战，来震吓辽州的反贼，让他们知道，他赵曦可不是景云真那样只知贪污索贿的草包！ 一场血战之后，把这些人都打怕了，赵曦才开始按照分匪徒的构成确定剿匪的方式，只有活下去的百姓入山为匪，才有被招安的可能；如果是邪教的教徒，或者与肃州叛乱的西夏族有关，则要大开杀戒以儆效尤。 安排好作战事项之后，众将领和谋士都退了出去，借由停靠在主船上的小船返回了自己乘坐的大船。 柳杞和沈涟留了下来。 赵曦回到罗汉坐了下来。 从固定在罗汉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端起竹盏，饮了一口清茶，凤眼微眯依旧盯着挂在舱壁上的舆图。 这次出门，蜀葵简直事事都想到了，包括把小炕桌用铆钉固定在罗汉，以及所有的餐具和差距都换成了竹制的；还包括她自己出资，为整个船队购买了几千两银子的白菜、萝卜和生姜。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航行中，因为有了蜀葵，赵曦发现原来艰苦的船上生涯也可以过得这么舒服！ 柳杞和沈涟见王爷不说话，一起端起竹制茶盏饮了一口，发现毛尖微带苦涩的清香中搀着淡淡的竹香，味道很是不错。 沈涟含笑道：“王爷，侧妃真是聪慧，居然想出在船上使用竹制餐具和茶具这个法子！” 他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个子虽然不高，却精悍异常，一向爱说爱笑，性格活泼，与柳杞林贞他们相比，要开朗得多。 赵曦听了，颇有与有荣焉之感，端起竹制茶盏饮了一口茶，含笑道：“内人一向聪慧。” 柳杞还好，微笑而已。 沈涟听一向说话谨慎的王爷此时大言不惭夸自己的侧妃，不由笑了起来，却又不敢笑出声，只得用手捂嘴苦苦忍耐。 赵曦因为真心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所以也没注意到沈涟在偷乐，他凝神思索，问道：“你们俩这一个月都在招兵买马，不知成果如何？” 柳杞扫了一眼兀自偷笑的沈涟，一本正经道：“禀王爷，末将总共招纳辽州士兵四万六千二百一十二员，由末将的副将薄云一边训练，一边走陆路往西北而去！” 赵曦点了点头，抬眼看向沈涟。 沈涟的军队主要是装配火枪的神机营，因此对士兵有特殊的要求，报名参军的人，都是由沈涟先选择。沈涟选择罢，柳杞才能挑选。 沈涟笑得眼睛泛着一层水雾，他起身一本正经道：“禀王爷，末将总共招纳了两千二百人。属下把这些士兵化整为零，分入了各个火枪队！” 赵曦略一思索，抬眼看向沈涟：“洛阳别庄那边的火枪制得怎么样了？” 沈涟的神机营以前配备的是通过波斯购入的西洋火枪，所费不赀，因此赵曦一直安排人在洛阳别庄和京城西郊的杏花营别庄在试着制造火枪。 听了赵曦的问话，沈涟脸上残余的笑意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他沉声道：“禀王爷，洛阳别庄送来的火枪可以投入战场，只是末将在冀州停留时，暗中试了试，发现了一个问题。” 赵曦秀致的眉微微扬起，清澈的凤眼看向沈涟。 沈涟爱说爱笑，瞧着好像不靠谱，实际上非常细心，是个大事小事全可以托付的人。 沈涟那对浓黑的剑眉蹙了起来，双眼皮明显的眼睛微微眯着：“王爷，末将发现，洛阳别庄送来的这批火枪不能远距离射击，只能在十步之击，超出十步之后，火药就会爆开。” “王爷，不过也有好处！”他忽然灿若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只要打中人体，被打中的部位会炸裂开来，成为一片片零碎血肉！” 赵曦：“……” 他面无表情，垂目看向手中的竹制茶盏，心中却在咆哮：妈的，这么逆天的火枪，居然还给老子来个欲抑先扬，害得老子还以为自己投入几十万两银子和无数的人力，结果就换了一批废柴！ 沈涟一脸得意，还要继续炫耀，赵曦却不想听了，开口淡淡道：“滚出去！” 沈涟：“……” 柳杞笑了起来，看向沈涟：“王爷说你呢！” 赵曦看向柳杞：“你也一起滚吧！” 柳杞：“……” 沈涟笑着起身扶了柳杞，一对难兄难弟欢天喜地“滚”了出去。 明日便要作战，王爷这是让他们回去养精蓄锐，好给辽州反贼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呢！ 妙真躺在，眼睛却是睁着的。 一直等到同舱房的祖母鼾声响起，妙真这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穿好衣物，特地穿了双软底绣鞋，蹑手蹑脚出了舱房。 外面的甲板上，玉七与林瑜正扶着船栏杆做警戒。 夜里太静了，在运河的波涛声中，偶尔会飞过一只夜枭，嘶哑地叫了一声，打破夜的寂静。 林瑜听力极好，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便握紧腰刀的刀柄扭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侧妃身边的丫鬟妙真，便碰了碰正在发呆的玉七，轻轻道：“妙真寻你来了！” 说罢，他握紧腰刀轻捷地向西面走去，继续在甲板上做警戒。 玉七正在想心事，被林瑜一碰，不由打了个哆嗦，扭头看了过去。 见妙真在月光下走了过来，长发如云，身材窈窕，一张小脸肌肤洁白眉目如画，分明是下凡的仙女…… 看着这样的妙真，玉七忽然觉得一颗心似被人用力捏了一下，难受得很。 他垂下眼帘，刻意压抑住难受的感觉，轻轻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妙真灿然一笑，走到了玉七身边，玉七并排而立：“好几日没和你好好说话了，我都是远远看见你，想要和你说话，却又不方便……” 少女情怀总是诗。 她和玉七明明都在主船之上，却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两两相望，却不能聚在一起，真是甜蜜中又有痛苦。 玉七瞅了妙真一眼，轻轻道：“你就这么喜欢我？” 妙真抬眼凝视着玉七，大眼睛璀璨夺目，似有月光在里面：“玉七，我就是喜欢你呀！你喜欢我么？” 玉七的心一阵甜蜜，似被浸入了温润的之中，温暖、舒适、甜蜜。 他轻轻道：“我也喜欢你，等我们再大一些，我禀了侧妃，娶你为妻。” 妙真甜蜜地笑了。 玉七伸出手臂把妙真揽入怀中，心尖颤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他用低如蚊蚋的声音问道：“妙真，晚间王爷与柳将军沈将军他们开了那么长时间的会，到底在说什么呢？” 清风山是玉七所属这一派别的西夏人在大宋东北的一个重要据点，是绝不容有失的，因此玉七要不惜一切代价，打听出王爷对清风山作战的详情。 妙真心中原本一片甜蜜，听了玉七的话，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寒冷。 第三百零五章 妙真看着沐浴在月光中的运河东岸，单薄的身子有些瑟缩，她抬头看了玉七一眼，见玉七脸色平静，也在看运河西岸的景致，似乎不是故意问的，便笑着道：“王爷好像在说什么清风山……我在二层伺候侧妃，也没敢多听……” 玉七揽紧妙真，没有说话，大脑却在急速转动着：赵曦最后把柳杞和沈涟两位武将留了下来，又在舱房内谈了半日，既然提到清风山，而清风山近在眼前，那就很有可能是要柳杞和沈涟攻打清风山。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道：“我知道，王爷要派柳将军和沈将军攻打清风山！” 妙真听他这么说，不由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我在二层舱房伺候侧妃，隐隐约约听到沈将军的声音，好像是要去攻打清风山。只是清风山到底在哪里呀，为何王爷和柳将军沈将军好像都很重视的样子？” 玉七兀自想着心事，没有回答妙真的问题。 如今清风山的二首领玉涵泽，正是他的得力手下。 玉七被李述评追击，逃到甘州之后，他的手下也都四散逃亡。 玉涵泽逃到了肃州，后来因为参与了肃州的西夏族的叛乱，被肃州官府通缉，又逃至清风山为匪，成为清风山的二首领。 妙真见玉七好一阵子没说话，便含笑问道：“玉七，你问那些做什么？” 玉七笑了笑，道：“我随便问问的！” 他怕妙真不相信，看妙真一眼，垂下眼帘道：“林贞哥哥先前也是王爷的小厮，后来不是也成了将军了么？我听说柳将军以前只是个落魄书生，后来得遇王爷，这才开始飞黄腾达，我也要好好伺候王爷，将来也做将军，因此才问的。” 妙真听了，觉得玉七很知道上进，心中欢喜之极，便笑着道：“侧妃前段时间在京城给粉樱姐姐和素兰姐姐一人买了一个小宅子，就在长宁坊，距离王府不远，你我好好伺候王爷侧妃，将来总有出头之日的！” 玉七看着语笑嫣然的妙真，眼睛眯了起来——妙真聪明可爱，可惜的是出身所限，眼光甚是狭窄。 他想的是家国天下，希望能够带领西夏人能够吞并大宋，重现千年之前西夏国的荣光；妙真想的是伺候主子以得到小恩小惠，以后成亲生孩子过日子。 这样的妙真，令玉七有些失望。 他脸上忽然现出浓烈的笑意，凑近妙真，在妙真唇上吻了一下。 妙真脸热辣辣的，身子软绵绵的，忙推开了玉七，嗔怪道：“你做什么呢！” 说罢，她拎着裙裾，急急跑开了。 玉七眼睛微眯，月光之下，他那俊美无暇的脸看上去似有一层冷光，令退避三舍。 赵曦干涉西夏内政，害得他有国不能回，被李述评一直追杀，他一定要报了这个仇！ 第二天早上蜀葵醒来，发现大船泊在了辽州与冀州之间的瀚城码头。 她梳洗完毕，便带着粉樱和妙真前往甲板去散步。 立在甲板上的栏杆后面，蜀葵发现码头附近的空地被士兵用木栅栏围成了军营，白色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拱卫着最中心的帅帐，原来赵曦的大军已经瀚城码头安营扎寨了！ 蜀葵昨夜睡得很好神采奕奕的，她笑着问粉樱和妙真：“你们能分清柳杞部和沈涟部的营帐么？” 粉樱笑着看了看，道：“侧妃，左边的营帐是沈涟将军的营帐，右边的营帐是柳杞将军的营帐！” 蜀葵兴致很高，又扭头去看妙真：“妙真，你怎么看？” 妙真正在想昨夜玉七的异常，闻言有些恍惚，结结巴巴答非所问“侧妃，奴婢觉得瀚城这边的山不算高，不如京畿的嵩山……” 蜀葵有些疑惑，和粉樱交换了一个眼神，打量了妙真一下，见她脸色发白，眼下有些青晕，心中更是疑惑，便轻轻问道：“妙真，你昨夜没睡好么？” 赵曦信任她，爱屋及乌，也信任她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因此即使是开军事会议，也没有特地让伺候她身边的粉樱、素兰、妙真、薄荷和荆芥回避，只是蜀葵一向谨慎，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因此试探妙真。 妙真勉强笑了笑，道：“禀侧妃，奴婢昨夜没睡好……” 蜀葵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咦？怎么不见玉七？” 粉樱四处看了看，发现真的没有看见一向在船舷上警戒的玉七。 妙真也疑惑地向四周张望着。 蜀葵心中疑惑，便招手叫了带着两个小厮立在甲板上警戒的林瑜过来，低声问道：“林瑜，玉七呢？” 林瑜忙拱手道：“禀侧妃，玉七说他身体不舒服，到后面的从船休息去了！” 蜀葵略一思索，吩咐林瑜：“你现在去从船一趟，带玉七来见我，我有话要说！” 林瑜答应了一声，交代了那两个小厮两句，自去从船寻找玉七。 蜀葵立在甲板上，看着前方水天相接之处，暗自祈祷自己的疑心是多余的。 妙真想起昨夜情形，心中也有些疑惑，勉强笑着道：“侧妃，玉七昨夜轮值，也许真是累了，回去休息了。” 蜀葵没有说话，默默看着瀚城码头上密密麻麻的营帐。 她自然知道赵曦之所以在瀚城码头停驻，便是因为距离瀚城不远有一座清风山，山上聚啸的巨匪与景氏、叛乱的西夏族和邪教拯救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多次屠杀瀚城以及辽州冀州的百姓，赵曦是一定要全剿清风山的。 在这样的关口，是绝对不能走漏消息的。 正在这时，林瑜脚步轻捷地从木梯跳上了主船，疾步走了过来。 他微黑的脸上带着几粒晶莹的汗珠，大步走到蜀葵面前，拱手道：“侧妃，玉七不在舱房里，同舱房的小厮说他到大军营地去看神机营的训练去了！” 蜀葵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吩咐林瑜道：“你带一个人，去神机营的驻地，看玉七是不是在那儿！” 林瑜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妙真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蜀葵看了妙真一眼，低声道：“随我回舱房去吧！” 妙真声音颤抖答了声“是”，见粉樱搀扶着侧妃转身去了舱房，忙也跟着去了。 第三百零六章 回到一层大舱房之后，蜀葵在圈椅上坐了下来，这才抬眼看向妙真，开口问道：“妙真，玉七这几日跟你见过面没有？” 妙真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不敢说自己夜里见过玉七。 蜀葵轻轻道：“妙真，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在我身边，能够接触到很多王爷的机密，有时候也许你的不经意的一句话，被有心之人听去，都会泄露不少秘密……你可要仔细考虑了！” 妙真脑海中浮现出昨夜玉七问过她的那些话，脸色更加苍白，她垂下眼帘，缓缓地又摇了摇头。 蜀葵见妙真如此，便不再逼问，让她下去了。 待妙真离开，蜀葵看向粉樱：“粉樱，你觉得妙真——” 粉樱想了想，道：“侧妃，妙真一向喜欢玉七……” 想到玉七那张漂亮的脸，蜀葵不由自主叹息了一声，道：“希望玉七对妙真的心是一样的……” 若是玉七也同样喜欢妙真，等他们再大一些，赏他俩一座宅子让他们成亲，也未尝不可。 怕就怕，玉七的心，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妙真可以满足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禀侧妃，林瑜玉七求见！” 蜀葵的眉挑了起来，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 林瑜和玉七走了进来。 行罢礼，林瑜拱手道：“禀侧妃，奴才刚好在码头遇到了玉七，便把玉七带了回来！” 玉七一双眼睛清澈莹洁，雪白的面孔微微泛红，彷如玉人一般，正腼腆地看着蜀葵，等待着她发话。 蜀葵笑了，道：“原本想让你带着妙真去瀚城给我买些物件，现在却不用了！” 玉七和林瑜退下之后，蜀葵坐在那里，默然片刻，吩咐粉樱道：“你和素兰这几日，注意一下妙真和玉七，不过不要被他们发觉了！” 粉樱答应了一声。 蜀葵叹息一声，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到得晚上，赵曦很晚才回来，蜀葵总觉得玉七今日行踪有些不对，便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和赵曦说了。 赵曦听了，微微一笑，道：“玉七究竟是不是奸细，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蜀葵闻言，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赵曦，等待着赵曦的法子。 赵曦正在解下披风，见蜀葵眼睛清澈看着自己，跟个小孩子一样信赖自己，看着这样的蜀葵，他的心不由变得春风般柔软起来，在外的冷峻顿时不见影踪，道：“明天你就假装无意，在玉七面前透露出我后日要命柳杞和沈涟攻打清风山！” 蜀葵接过赵曦的披风，挂在了拔步床前的衣架上，回头看向赵曦，黑泠泠的眼睛熠熠生辉：“然后呢？明天夜间我派人悄悄主意玉七的行踪么？” 赵曦点了点头，把手放在了腰间的黑玉带上，预备去解腰带。 他今日下去视察瀚城，却做便服打扮，头戴皂纱折上巾，身上穿着件月白锦缎圆领长袍，腰围黑玉腰带，整个人高挑秀雅如临风玉树。 蜀葵狗腿地起身，帮赵曦解下腰带，挂在了衣架上，然后笑眯眯问赵曦：“若是发现玉七出去传信了呢？” 赵曦俊俏的脸上现出狡黠来：“那就让他传信去吧！” 蜀葵眨了眨眼睛。 赵曦笑了：“反正柳杞和沈涟天天在练兵，就让他们做出预备进攻之势，却一直不进攻！” 蜀葵微微一笑：“咱们接连放出要攻打清风山的消息，如果玉七真的给清风山报信，那么报的会全是假消息，待清风山贼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再一举进攻，攻下清风山，对么？” 赵曦“嗯”了一声。 他把袍子也脱了下来，自己走过去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开始洗漱。 洗漱罢，赵曦见蜀葵依旧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不由笑了，打横把蜀葵抱了起来：“走吧，睡觉！” 心中却道：蜀葵已经六个月身孕了，孕相已经很明显了，如今再回京城，却是瞒不住了。 须要赶在蜀葵生产前，解决辽州之事，赶回京城。 他和蜀葵的孩子，一定得一出生就让正安帝看到，也许是正安帝第一个孙子呢！ 第二天上午，阳光还算不错，蜀葵带着粉樱和妙真去甲板上散步，正好遇到了在甲板上警戒的玉七和林瑜。 玉七和林瑜见侧妃过来，便齐齐上前行礼。 蜀葵满面笑容，道：“今日天气正好，阳光灿烂，只是不知道明日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天气！” 粉樱凑趣道：“侧妃，明日天气好也罢，坏也罢，与咱们都是无碍的，咱们自在舱房里呆着好了！” 蜀葵扶着粉樱的手，笑了起来，做出浑不在意的模样道：“你是不知道……明日王爷要攻打清风山，天气若是不好，就有些麻烦了！” 玉七和林瑜在一边立着。 听到蜀葵的话，玉七的眼睛亮了亮，马上垂下了眼帘，心中却道：赵曦最宠爱他这个侧妃，若是能挟持了白侧妃，赵曦会不会答应和我做交易呢？ 可是想了想赵曦的性格，玉七觉得自己还是不冒这个险的好，赵曦可以舍弃白侧妃的命，可他玉菩萨的命却还珍贵着呢！ 蜀葵瞥了玉七一眼，含笑道：“你们继续警戒吧，我们再散会步透透气就下去！” 又过了一夜，蜀葵正在舱房里用早饭，素兰和荆芥在一边服侍，粉樱匆匆走了进来，行了个礼，欲言又止道：“侧妃——” 见粉樱眼睛亮晶晶的，似有话说，蜀葵便寻了个理由，把素兰和荆芥支了出去。 粉樱这才道：“侧妃，今天一大早，周大师傅要去瀚城采买，玉七借口出去看看，跟着周大师傅出去了！” 蜀葵微微一笑，道：“咱们接着看吧！” 玉七随便寻了个理由，便和周大师傅一行人分开了。他装作漫无目的的模样逛了一会儿，见四周没了熟悉的人，便飞快地钻入小巷中不见了。 周大师傅一行人采买回来，在码头外面的杨树林遇到了玉七，便一起回来了。 回到主船上之后，玉七立在甲板上，看着营地中喊着口号练兵的士兵，心中忖度着：“清风山的蔡云旺和玉涵泽得到消息，已经在山上山下都做好了埋伏，只等着柳杞和沈涟带着人上钩了！ 沈涟和柳杞按照王爷的叮嘱，把各营士兵轮流拉出来操练，倒是杀声震天气势颇大。 这一天时间，沈涟和柳杞足足把自己的队伍都操练了一遍。 玉七一直等到了天黑，发现军队还在营地的空地上操练，始终没有进攻清风山的意思，不由有些烦躁：不是说今日攻打清风山么？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是打算连夜攻打？ 夜间不是玉七轮值，他一早醒来，就开口问夜间在甲板上警戒的小厮周泉和温润：“昨夜发生什么事没有？” 周泉和温润都是新晋上来的小厮，他们年纪小，一夜没合眼，早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兀自在床铺上躺了下来。 周泉躺下就睡着了。 温润闭着眼睛道：“什么也没发生啊，这一夜平安得很……” 玉七刚要再问，却发现周泉和温润已经开始发出细细的鼾声——他们已经睡着了！ 天黑以后，玉七一直在舱房外徘徊，终于等到了妙真。 妙真出来，是要把用过的空碗碟送到外舱的厨房去，她一出来，便看到了玉七，不由吓了一跳，轻声道：“玉七，你怎么在这里？” 玉七微微一笑，看了看妙真手中的托盘：“我陪你先去厨房！” 从厨房出来，玉七把手伸到了妙真眼前，手心里是一对赤金镶的珍珠耳环。 这两日玉七都不搭理她，妙真正有些不自在呢，见了这对珍珠耳环，心里犹如春风拂过，欢喜极了，眼睛亮晶晶看着玉七，口中却还矜持着：“玉七，你这是做什么？” 玉七眼中含笑，伸手捏着妙真的耳垂，取下了上面戴的赤金圈子，把珍珠耳环挂了上前。 把那对赤金圈子递给妙真后，他柔声道：“我早上跟着周大师傅出去了一趟，给你买了对耳环，等一下你回去，对着靶镜瞧瞧，好看不好看！” 妙真娇羞地笑了，低下头去：“你看上的，一定是很好的！” 看着这样的妙真，玉七的心似被针扎了一下，刺麻着疼：他早晚是要离开的，妙真和他，有朝一日会再也见不着了…… 想到这里，玉七心里很难受，便拉了妙真躲进一个负责警戒的小厮看不到的僻静角落，然后抱住妙真吻了下去。 他的唇柔软温暖，口中清甜，妙真不知不觉便有些沉溺，整个人软绵绵的，倚着玉七站着。 玉七紧紧抱着妙真，低声问道：“侧妃不是说王爷命柳将军他们今日攻打清风山么？怎么不见行动？” 妙真身心恍惚，脸埋在玉七胸前，过了一会儿方道：“是不是你记错了？我听侧妃和粉樱姐姐说，明日柳将军和沈将军才进攻那个清风山啊！” 玉七心中一阵烦躁，很快便压了下去，低声道：“你确定？” 妙真从玉七怀中挣出，含羞带怯笑着道：“我是刚才在舱房里听到侧妃和粉樱姐姐说的呢！” 玉七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再次下定了决心。 一直到了十二月十九，蜀葵干脆躲到舱房里不出来了。 玉七接连三次报错消息，害得清风山做了三次无用功，连玉涵泽那卑贱的人都敢开口讥讽他，他都快被气晕了，索性告病在舱房中休息。 刚刚朦胧入睡，玉七就被一阵急促的靴子声给吵醒了，他刚睁开眼睛，便发现脖颈里凉凉的，原来一柄刀搁在了他颈部。 玉七静静看着拿着刀的林瑜、周全和温润，顿时全明白了过来——自己中了反间计！ 当天夜间，赵曦坐镇码头，柳杞和沈涟带领军队对清风山匪徒发起了突袭。 清风山的匪徒接连三天疲于奔命，累得都快动不了了，早睡得死猪一般。 夜袭成功，清风山匪徒全部被从天而降的西北军官兵俘虏。 赵曦一夜未睡，便命人审讯俘虏，自己回主船上休息去了。 闭上眼睛之后，赵曦对蜀葵说道：“接下来我们该去辽州赈灾查案了……” 话音刚落，他便睡着了。 蜀葵依偎着他，也闭上了眼睛。 这几日，大家都很累。 第三百零七章 三日之后，赵曦的船队终于停泊在了辽州城外的运河码头。 码头之上一片肃静，辽州众官员在巡按辽州的户部侍郎景云真和辽州知府朱迪的带领下，正候在码头上，预备迎接赵曦。 赵曦在众将军的簇拥下下了舷梯，踏上了铺在码头上的大红地毡。 凛冽的北风刮过，卷起了赵曦身上的玄缎披风，露出了金色刺绣的朱红亲王常服。 景云真和朱迪见状，忙带领众官员迎了上去，齐齐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与辽州众官员见面的时候，提前赶至辽州安顿的赵敏带着大轿来迎了蜀葵，往提前准备好的宅院而去。 这座宅院原是一位富商的宅邸，就在辽州府衙的东隔墙因辽州灾荒，那家人搬往京城而去，急着要把宅子出手，正好赵敏要买宅子，便低价买了进来，细细收拾了一番，单等着王爷和侧妃住进来了。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进了新府邸之后，根本没有精力去参观整座府邸。 她的大轿径直抬到了内院门外，这才停了下来。 蜀葵由素兰和粉樱扶着下了轿子，进正房略事梳洗便进了卧室。 脱去外衣换上寝衣之后，她在黄花梨木雕花拔步躺了下去。 这个卧室布置得与京城王府的卧室一模一样，蜀葵睡在柔软温暖的，阖上眼睛，直觉天旋地转，几乎在瞬间便进入了黑甜乡。 粉樱与素兰一起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做针线。 坐了一会儿之后，见蜀葵熟睡了，粉樱这才留下素兰守着侧妃，自己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她还得安排新府邸内院的各项事务呢！ 作为蜀葵身边的大丫鬟，粉樱、素兰和妙真的分工非常的明确：素兰管钱，管蜀葵的私房钱和私库；粉樱管在内院侍候的人，管内院家务，管内院小厨房；妙真则管内院的迎送往来，书信和礼物往来。 粉樱先带着荆芥和薄荷去看住在内院东偏院的梁女医。 见梁女医和侍候梁女医的小丫鬟秀云甚是妥当，粉樱这才放下心来，把内院廊下烧茶的暖阁、值事房、小厨房和后花园全都看了一遍，看到有不妥之处，就记在了心里。 待全部都探看一遍之后，粉樱命荆芥去寻赵敏，自己却回到正房，进了正房廊下的暖阁，看着薄荷在煮茶的小炭炉上给侧妃炖莲子百合粥。 粉樱刚从暖阁出来，便看到赵敏急匆匆走了过来，荆芥拎着裙裾在后面急急追赶。 她忙立在廊下迎接。 赵敏疾步走近，匆匆拱了拱手：“粉樱姐姐，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粉樱知道赵敏如今是个大忙人，便把那几处不妥之处说了，又道：“赵敏，侧妃已经歇下了，咱们趁侧妃还睡着，把事情办妥当，岂不是好？” 赵敏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要走。 赵敏一向稳稳当当的，仿佛永远都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粉樱见他如今急成这个模样，不禁有些好奇，便问道：“赵敏，你急着做什么呢？” 赵敏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妙真，便向前凑了凑，低声道：“清风山的反贼头目蔡云旺、玉涵泽，还有玉七，如今都关在了外院的空屋子里，我得赶紧收拾出牢房，好把他们尽快挪进去！” 粉樱闻言，忙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千万别让妙真知道玉七关在哪里！” 赵敏点了点头，转身急急走了。 粉樱心事重重进了里屋，挨着素兰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素兰正在做一件婴儿穿的小中衣，材料是最柔软透气的云锦。 粉樱摸了摸料子，轻轻道：“咱们做了那么多小衣服，等过了年春暖花开，就把这些小衣服都好好洗一洗，在大太阳下彻底晾晒一番！” 素兰笑着点了点头，道：“不管是小公子还是小郡主，衣服可都得注意了，可千万不能让人插手。我听宋节说，陛下以前有一个宠妃金昭仪，诞下一个小皇子，谁知刚满月，便有人取了件得了天花的孩子用过的肚兜调换了小皇子的肚兜，结果小皇子染上了天花，便没熬过去，最后金昭仪也疯了……” 粉樱听了，悚然而惊，道：“咱们可一定得小心！” 素兰点了点头。 两人喁喁细语了几句，待到了时间，便去把蜀葵叫醒了——白日不敢让蜀葵睡太久，怕走了困晚上她睡不着。 蜀葵就着素兰的手喝了半盏温开水，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吩咐粉樱：“你去浴间看看能不能洗澡，我想好好泡泡澡！” 她船上这段时间，每次洗澡都是匆匆忙忙冲澡，从未从从容容泡过澡，她早就想好好泡个澡了！ 粉樱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了浴间。 蜀葵发现自己只穿着绣花寝衣，在卧室里也一点都不冷，便笑着道：“这里的地龙倒是烧得暖和！” 素兰也笑了起来，道：“这都是赵敏提前来安排的，是按照侧妃您的喜好来安排布置的！” 蜀葵径直下了床，穿着软底绣花鞋在卧室里转悠了一圈，见一切妥当，心中非常满意，道：“等一会儿用罢午饭，我去后花园转转去！” 素兰便含笑回禀道：“侧妃，王爷中午不回来用饭，您的午饭已经报给小厨房了，是辽州特有的铁锅炖菜贴饼子，配的粥是辽州黏玉米粥！” 蜀葵很是向往，正要说话，这时粉樱从浴间探头出来：“侧妃，浴间可以洗澡，里面的东西，包括浴桶都是从京城王府运过来的！”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美滋滋伸了个懒腰道：“我先泡澡去喽！” 洗罢澡出来，蜀葵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整个人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妆镜把玫瑰香脂在脸上轻轻敷开。 蜀葵从镜子里看到见粉樱给她准备的是一件玫红绉纱面绣深红玫瑰花的宽身袍子，配的是一条精致的白杭绢画拖裙子，心中很是喜欢，便吩咐素兰道：“素兰，把王爷让府里新来的首饰工匠给我制的那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拿出来吧！” 素兰笑吟：“侧妃，是那套用红宝石镶嵌成各种玫瑰花形状的头面么？” 蜀葵连连点头：“正是呢！” 这套头面是平亲王府新来的首饰工匠在京中王府制好，跟着京城王府给王爷送书信的快马一起送过来的，赵曦刚拿回来给了蜀葵，蜀葵还没戴过一次，正新鲜着呢！ 素兰马上便把盛放那套头面的嵌宝首饰匣取了出来，奉给了蜀葵。 蜀葵兴致盎然了半日，这才让素兰侍候她戴上。 对于如今辽州的形势，蜀葵心里自然有数，只是她一向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不肯让不开心和紧张的情绪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 事情需要去做，问题需要去处理，可是生活还是得继续，何不尽量享受人生？ 用罢迟来的午饭，蜀葵在房里歇了一会儿，悄悄问粉樱：“妙真呢？” 玉七是西夏的奸细，如今证据确凿，被王爷给关押了起来。 妙真和玉七一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玉七被关了起来，她心里正不自在，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才好！ 粉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声道：“侧妃，妙真在她祖母刘婆子那里，听说一直在值事房后房里面睡觉。” 蜀葵听了，点了点头，道：“晚上你悄悄去看看妙真，她若不舒服的话，就让她过些日子再进来侍候。” 粉樱忙答应了一声。 又坐了一会儿，蜀葵怕自己坐得太多将来不好生产，便留下粉樱在内院主事，自己带着素兰和薄荷去后花园散步兼探险去了。 赵曦一到辽州，在码头见了那些来迎他的辽州官员之后，便直接带着这些官员回了自己的新府邸，在外书房坐了下来，一个个接见辽州的这些官员。 第一个进来的便是奉圣命巡按辽州的户部侍郎景云真。 景云真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模样，肌肤细白鼻梁挺直，嘴唇棱角分明，身材高挑，虽然穿着官服，可是乍一看去，倒是不像是朝廷官员，而是一位清雅高贵的高门公子。 他一进外书房，便看到外书房正中间摆放着一座黄花梨木罗汉床，罗汉摆着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白瓷茶具，一个小厮跪在一边，正在煮水烹茶。 一个清俊之极的白衣青年端坐在一边的书案后，见景云真进来，抬眼看了过来，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平亲王赵曦。 景云真姿势优雅拱手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赵曦面无表情，抬手示意景云真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 景云真微微一笑，洒然坐了下来。 赵曦开门见山道：“景大人，本王奉陛下之命巡查辽州，希望景大人配合。” 景云真笑着起身拱手道：“下官一定会好好配合王爷！” 赵曦凤眼微眯看着景云真，开始提问。 景云真刚开始还神情自若，有问有答，可是他发现赵曦居然什么都知道，数据比他准备的还精细，心中不由惊诧，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再也不复方才那种悠然自得的模样。 赵曦问问题的时候，一直细心观察景云真的反应。 景云真不愧是景氏的优秀子弟，说话滴水不漏，可是赵曦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宋节仿佛泥塑一般，静静跪在在罗汉烹茶。 待毛尖特有的清香缓缓溢出，宋节这才端起茶壶，细细地注入两个白瓷盖碗中，待两个盖碗里皆七分满，这才一一阖上盖碗，奉给了赵曦和景云真。 景云真心怀鬼胎，哪里敢喝，不过假装尝了尝，便放了下来。 书房里静得很，只有红泥小炭炉上煮水的陶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景云真含笑看着赵曦，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绷得紧紧的，背上早冒出了一层细汗。 赵曦这次抬头看向景云真：“好了，你出去吧！” 景云真松了口气看向赵曦，拱手作别。 赵曦容颜俊美，气质清冷，瞧着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作为景氏的嫡系子弟，景云真却知道赵曦野心勃勃心思诡谲，连赵旭和赵昀都接连中了赵曦的暗算，因此和赵曦面对面，他始终小心翼翼，力求做到滴水不漏。 第二个进来的是辽州的知州朱迪。 朱迪自然也是景氏的人。 赵曦问了他几个问题，他虽然有些紧张，却也与景云真的答案一模一样。 问了几句之后，赵曦心中有了数，便挥手令朱迪退下。 一直到了天彻底黑透，外书房候见室那些官员才全部接见完毕。 小厮温润进来，引着赵曦去了隔壁的会议室。 会议室一进门，就是一个长条形的会议桌。 赵曦刚在会议桌顶端的宝椅上坐下，柳杞和沈涟便带着手下的将领们走了进来，齐齐行罢礼，他们在会议桌东侧的锦椅上坐了下来。 接着穆然及赵曦另外四位幕僚也走了进来，在会议桌西侧的锦椅上坐了下来。 赵曦从来都不是独断的人，他先提出议题——“当前应该按照怎样的步骤解决辽州问题”，然后就端正地坐在那里，听手下这些武将和幕僚自由讨论。 讨论结束之后，各位将领和幕僚便开始轮流发言。 到了最后，赵曦开始与众人一起制定详细的计划。 赵曦从来都是一个有远见有谋略的人，早在京城，他便想好了如何解决辽州的灾荒、贪污、邪教、匪情、民乱和西夏族介入等问题。 到了最后，赵曦决定双管齐下，让柳杞继续剿匪，而他自己则带着沈涟一边巡视辽州灾情，一边开始清查辽州的吏治。 会议结束之后，赵曦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觉得浑身轻松，便不再理会这些问题，让宋节留守外书房，他则带着小厮林瑜、周泉和温润往内院走去。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 夜风凛冽，刺骨寒冷，偶尔不远处的树杈上传来一两声夜猫的鸣叫，给这静谧的夜增添了一丝凄清。 辽州地处东北，比京城还要冷上几分，就连赵曦也觉出了寒意来，他托起兜帽戴在了头上，又拢紧了身上的藏青缎面玄狐斗篷，抬腿进了内院大门。 刘婆子正在值事房里坐着烤火，见赵曦进来，忙起身行礼。 赵曦摆了摆手，示意小厮林瑜、周泉和温润不必跟着自己，径直进了内院。 院子里挂着不少画着四季花卉的宫灯，照得整个院子朦朦胧胧的。 赵曦大步往内院走去。 刚走到正房前，他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哭声，听着甚是凄惨。 赵曦不由一愣，当下便加快了脚步。 第三百零八章 赵曦听出了是妙真的哭声，不禁心里一动——他正要借妙真来收服玉七呢！ 他脚步轻捷走到廊下，立在西边的柱子后面，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明间一侧的檀木灯架上放着一盏琉璃罩灯，散发出幽幽的光晕。 蜀葵坐在罗汉，神情凝肃。 素兰和粉樱立在旁边，都沉默不语。 明间铺着大红地毡的地上，跪着一个苗条的女孩子，正地上哭诉哀求着：“……求侧妃救救玉七！侧妃，玉七他并不是真的要害人，若是的话，他在王府内院那么久，做坏事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譬如把您推倒，或者是下毒，或者是行刺……” 蜀葵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听妙真哭诉，待妙真说完，她这才开口道：“别的且不说，玉七这次勾结清风山贼人，三次下船报信，总是真的吧？” 妙真听了，知道这是无可辩驳的，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更加悲切了：“求侧妃饶玉七一命！侧妃，求您了，给玉七一个机会吧……” 想起玉七的模样，蜀葵心里也颇为难受，便开口道：“妙真，这件事王爷自会秉公处理，你先下去吧！” 其实她觉得赵曦没有当场杀死玉七，而是一直让人把玉七带到了辽州城，还专门关押在新府邸里，赵曦怕是另有打算。 赵曦既然另有打算，那玉七十有七八是不会死了。 只是蜀葵虽然猜到了赵曦的心思，却不肯说出来，怕妨碍了赵曦的计划。 妙真抬起身子，眼泪汪汪看着蜀葵，浑身颤抖：“侧妃，王爷那样疼爱您，您只要说一句话，王爷一定会听您的！求您了！侧妃！求您了，您就替玉七说句话吧！” 蜀葵见妙真如此纠缠，便道：“王爷自有计较，你下去吧！” 其实妙真这个女孩子还是不够聪明，若是粉樱的话，一定能想明白不会再纠缠的。 蜀葵虽然平时温柔可亲，可是做事却雷厉风行很讲规矩，妙真见侧妃始终不曾吐口，不敢再求，便磕了三个头，起身抹着眼泪退了下去。 见此情景，蜀葵看向粉樱，缓缓道：“你去好好劝劝她。” 她把重音放在了“好好”这两个字上。 有些话，她不能说，也不能随便给妙真承诺，可若是由粉樱或者素兰说出来，却是无碍的。 粉樱心思灵巧，自然听懂了蜀葵话中之意，答了声“是”，急急退了下去。 妙真走得很慢，还没下台阶，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泪眼朦胧回头一看，见是粉樱，心中不由燃起了希望：“粉樱姐姐，侧妃她——” 粉樱走上前，握住妙真的手，把妙真拉到一边的柱子旁边，低声道：“我私下和你说句话吧！” 看着妙真已经哭肿了的眼睛，粉樱摇头叹息：真是一个傻姑娘啊！事情发生了，不知道多想想如何解决，只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么？ 她轻轻道：“玉七私下给清风山的山匪传信，差点害死了那么多西北军的士兵，犯了这么大的错，可是王爷有没有立即杀了他？从瀚城码头到辽州城，距离可不远了吧？可是王爷还是命人把他带到了辽州！” 粉樱瞧着妙真的眼睛，低声道：“妙真，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妙真如遭雷击，当下就痴了，思索片刻，她终于回过神来，便要给粉樱跪下。 粉樱没让她跪下去，而是道：“是侧妃让我出来劝你的，这些话是我自己的一点想法，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不要再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 妙真屈膝行了个礼，拭了拭眼泪，一边想一边去了。 见妙真离开，粉樱转身回了明间，向蜀葵回禀道：“侧妃，我已经劝过妙真了，妙真已经离开了！” 蜀葵坐了一阵子，有些疲惫，正在屋子里走动，听了粉樱的话，不由莞尔：“夜里不隔音，你和妙真在外面说话，我在里面都听到了！有些话，我不方便说，我说了好像是许诺一般，你说要好一点！” 粉樱答了声“是”。 蜀葵伸了个懒腰，道：“王爷还没回来么？我让大师傅炖了辽州有名的铁锅炖鱼，火候差不多了，再炖就要过了，里面的鱼肉就要散了，白菜也要煮，豆腐也炖得过了！” 听侧妃用这样惋惜的口气说出这么一大段话，粉樱和素兰都笑了起来。 素兰笑着道：“侧妃，您又馋了吧？可是梁女医让您晚上少吃些呢！” 想到美食，蜀葵眼睛就亮晶晶：“贴的玉米饼子我不吃，我只吃些豆腐、蘑菇和白菜心，怎么会长肉？” 见侧妃真的是馋了，粉樱笑着道：“奴婢这就去让人送过来！” 蜀葵想了想，道：“还是等王爷回来吧……他一忙起来就忘了用饭，如今这么忙，怕是还没用晚饭……” 她越想越心疼，便道：“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这去外书房叫他回来！” 赵曦原本一直立在廊下西边的柱子后面，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点温暖，有点欢喜，有点好笑，又有点生气——这么晚了，蜀葵还要亲自去叫他，派个丫鬟去不就行了么？ 他掀开锦帘进了明间，道：“蜀葵，我回来了！” 蜀葵一见他，惊喜莫名，当即扑进了赵曦怀中，双臂环住了赵曦劲瘦的腰肢，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阿曦，你可回来了！” 粉樱和素兰见状，忙悄悄退了出去，在锦缎门帘外候着。 蜀葵伸手摸了摸赵曦的脸，发觉柔软冰冷，心疼极了，一边抱着赵曦，一边吩咐外面的粉樱：“粉樱，快去小厨房，让人把宵夜送过来吧！”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赵曦洗罢手，过来在蜀葵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蜀葵发现赵曦的唇居然也是凉的，忙又吩咐素兰：“素兰，把外面暖阁里炖的碧粳粥先给王爷盛一碗送过来！” 赵曦见她如此紧张自己，心里涌起一股股，抱起蜀葵走到罗汉坐了下来。 蜀葵嫌坐在赵曦身上硌得慌，便左扭右扭道：“你太瘦了，我还是坐在旁边吧！” 赵曦双臂抱住她，就是不肯松开。 蜀葵渐渐也觉得不对了，她挪动了一下，发现赵曦那里早已硬邦邦的，隔着衣物直愣愣顶着自己，不由羞涩地笑了，凑到赵曦耳边轻轻道：“等用罢宵夜回房再说……”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却依旧舍不得松开蜀葵，搂着蜀葵，闻着蜀葵身上特有的温暖馨香。 蜀葵以为赵曦是在闻她身上的香味，得意洋洋道：“阿曦，我今日是用蜡梅香胰子洗的澡，你闻闻香不香？像不像咱们京城卧室窗前那株蜡梅的味道？” 赵曦见她笑得得意，便故意顺着她道：“不是像，就是咱们卧室窗前那株蜡梅的味道！” 蜀葵点了点头，道：“阿曦，你好厉害，我让人采了那株蜡梅的花，做成了这块香胰子……” 整整一天，赵曦都在不停地见人，整个大脑一直高度紧绷的状态，可是如今一见蜀葵，满身心的紧张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温暖、放松和舒适。 他把手伸进了蜀葵的衣服内，摸了摸蜀葵隆起的腹部，轻轻问道：“宝宝今天怎么样？乖不乖？” 谁知赵曦刚把手放在蜀葵肚子上，蜀葵腹中的宝宝似有所觉，一脚踢了过来，赵曦明显地感觉到了那小小脚的形状，不由又惊又喜：“宝宝踢我了！” 蜀葵也笑了起来，掀开衣服看了过去，发现自己雪白的肚皮上，凸出了一个小脚掌的形状，接着便又不见了。 赵曦正要说话，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便抱起蜀葵，放在了罗汉床的那一边。 粉樱和素兰带着荆芥和薄荷，一起把宵夜在小炕桌上摆好，这才退了下去。 蜀葵笑盈盈倚着锦绣靠枕歪在赵曦对面，看着赵曦用宵夜，心里却在激烈地挣扎着：我到底要不要也跟着吃点呢？ 想吃吧，怕将来不好生孩子；不吃吧，可是闻着那铁锅炖鱼的味道，实在是馋得很！ 赵曦知道她嘴馋了，便道：“起来陪我用些吧！” 蜀葵已经够自律了，偶尔放纵一下也无妨。 得了赵曦这句话，蜀葵就高高兴兴坐了起来，接过赵曦递过来的筷子，先夹了块炖豆腐吃了。 炖鱼的汤汁浸透在了豆腐里，这块豆腐简直是美味之极。 她又夹了些白菜心吃了，发现连白菜心也变得如此美味！ 赵曦见她一直吃那些素菜，就寻了块最精华的鱼肉，喂蜀葵吃了。 蜀葵觉得那鱼肉新鲜细嫩，味道浓郁，便道：“周大师傅说他做的辽州铁锅炖鱼，是用乌江鱼和嘎牙子鱼两种江鱼混合炖，这样的话肉质会变得格外细嫩，另外，他又加了些海鲜提味，辽州近海，吃海鲜倒是方便！” 赵曦见她一心一意讲究吃，不由莞尔。 他的心思都用在大事之上，对这些生活细节本不在意，偏偏蜀葵很讲究生活细节，把他的生活安排的舒舒服服的。 赵曦温柔凝视着蜀葵，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人啊！ 见赵曦用得差不多了，蜀葵亲自动手，从小砂锅中盛了一碗碧粳粥奉给了赵曦。 用罢晚饭，自有粉樱素兰带着人收拾，赵曦和蜀葵先回房了。 赵曦洗罢澡出来，发现蜀葵还没睡，正躺在，对着床头小几上的烛台看书，便也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蜀葵放下书，看着赵曦：“阿曦，对玉七，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第三百零九章 赵曦弯下腰，把蜀葵连锦被一起抱到了床里放下，然后掀开锦被也上了床，这才道：“你猜猜玉七真实的身份吧！” 蜀葵闻言，眼睛瞪圆了：“他不是我收留的西夏族孤儿么？难道还另有隐情？” 到了如今，蜀葵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她乘着轿子去栀子巷那座小宅子，中间经过云平坊，恰巧碰到了正被一对无赖男女殴打的玉七。 她记得当时玉七一直护住头脸，默不作声忍耐着。 蜀葵是最看不惯这样欺凌小孩子的人的，便命跟轿的赵敏把欺负玉七的那对无赖男女拉到小巷里给打一顿，还给了玉七十两银子。 玉七上前默不作声行礼道谢，蜀葵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玉七的脸，才发现玉七已经是个少年了，长胳膊长腿的，一张脸虽然肮脏污秽，却依旧能够看出肌肤甚白，一双眼睛灿若明星，黑得发蓝，而且鼻梁高挺，嘴唇嫣红，分明是大宋汉族与西夏族混血的美少年。 后来玉七为了报恩，就一直跟着她，蜀葵可怜他，便收留了他，让刘婆子照顾他，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些事情…… 赵曦探身熄灭床头的烛台，挨着蜀葵躺了下来，先把蜀葵抱在了怀里，然后才道：“玉七便是西夏的小皇子玉菩萨！” 蜀葵闻言一愣：“玉菩萨？玉菩萨不是被李述评赶出西夏了么？” 自从跟着穆然读书，她便开始参与了赵曦的政务，知道赵曦这几年来运用种种手段，以达到控制西夏国政的目的。 西夏大将李述评是西夏王的长子，而玉菩萨则是西夏王的幼子，李述评的异母弟弟。 西夏王去世之后，在赵曦的支持下，李述评把玉菩萨及其势力赶出了西夏，自己继位做了新的西夏王。 赵曦缓缓摩挲着蜀葵的背，低声道：“李述评近来有些桀骜不驯，暗中与辽国来往，所以玉菩萨对我有用。” 蜀葵笑了，道：“阿曦，你本来就没打算杀了玉七，对吧？” 赵曦“嗯”了一僧，道：“我们虽与李述评结盟，但是玉菩萨绝对不能死。玉菩萨死了，李述评便一家独大，再也没了顾忌。” 蜀葵想了想，道：“阿曦，若是玉七——应该是玉菩萨——愿意归顺，您是打算——” 赵曦见蜀葵听懂了他话中之意，不禁微笑，道：“玉菩萨虽然被李述评赶出了西夏，但他性格坚韧，胸有沟壑，并且还有母族赫者部的支持，因此李述评对他颇为忌惮，一直在暗中派人追杀他。” “玉菩萨若是归顺于我，我便可以用来威胁李述评——李述评若是不听话，那便换一个人做西夏王好了！” “一个团结一心的西夏自然不符合大宋的利益。” 蜀葵默然片刻，道：“要想控制玉菩萨，除了诱之以利之外，还得以情感之，譬如妙真……” 赵曦笑了起来，轻轻道：“可以引着妙真演一场美救英雄的戏！” 他发现蜀葵与自己真是心灵相通，每每都能猜到他的想法。 蜀葵笑着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握住了蜀葵身前的丰满软润之处…… 蜀葵被他得心神荡漾，忙道：“阿曦，真奇怪，常常都是你说出了一句话，或者是发表了对某事某人某物的看法，而我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感觉你说出的，正是我心里在想的话一般，真有趣！” 赵曦轻笑一声，顶了顶蜀葵，声音微哑：“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蜀葵在床笫之间最是大胆，当即兴致勃勃爬了起来：“阿曦，我好久没在上面了，今夜让我在上面吧！” 赵曦：“……” 不知过了多久，檀木拔步床的晃动终于停了下来，蜀葵浑身软绵绵趴在了赵曦身上，娇声颤气撒着娇：“阿曦，我没力气了……” 赵曦一直一点力气都不肯出，只等蜀葵求饶了。此时见她求饶，心中欢畅之极，便抱起蜀葵，令她背对着自己侧躺着…… 第二天一道早赵曦就起身离开了。 今日他要安排他从京城载来的赈灾粮食的发放。 自从进入辽州境内之后，每到一处，赵曦都安排沈涟去发放赈灾粮食。 因为担心又被辽州官吏中饱私囊，赈灾粮食的发放赵曦根本没让辽州官吏插手，全都是由沈涟麾下的士兵按照户籍上的名单一一发放到户。 如今到了州城，自然还是如此。 赵曦打算先让辽州灾民吃上饭，免得来年开春之后爆发瘟疫。 待解决了灾民的吃饭问题，他再腾出手来解决辽州的吏治等问题。 眼看着都快要到午时了，正房还静悄悄的，侧妃还没醒，粉樱处理了家务，便和素兰一起坐在明间做针线。 荆芥和薄荷则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边帮素兰她们缠线。 薄荷看了看明间角落的檀木架上摆着的西洋金自鸣钟，低声问粉樱：“粉樱姐姐，快到午时了，小厨房侧妃的午膳该做好了吧？要不要叫侧妃起来？” 粉樱一边细致地给婴儿中衣锁着边，一边道：“再等一会儿吧，王爷出门前特地交代了，说侧妃一路劳顿，让侧妃多睡一会儿，不要打扰侧妃。” 薄荷伸了伸舌头，不敢说话了。 她生得有些单薄，却颇为俏丽，性格也活泼。 正在这时，卧室里传出蜀葵沙哑的声音：“来人！” 粉樱她们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进卧室侍候去了。 粉樱和素兰走进拔步床内，见玫瑰花缎被之下，蜀葵雪白的臂膀露在外面，应该是没有穿寝衣，便扭头吩咐荆芥和薄荷：“你们去准备热水和香胰子吧！” 荆芥和薄荷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去了。 蜀葵昨夜被赵曦连着弄了两次，最后还没等赵曦到达顶点，她便昏睡了过去，如今虽然一夜好睡，却依旧有些疲惫，眼下也有些青晕。 素兰见了，便道：“侧妃，您眼下有些青晕，我用梁女医给您制的药膏给您按摩一下吧！”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依旧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她今日枕的是月白绣花软枕，一张妙脸愈发清艳，仿佛一朵被人狠狠蹂躏过的雪白蜀葵花，有一种让人想要怜惜疼爱的奇特魅力。 粉樱自去给蜀葵选今日要穿的衣物和要佩戴的首饰。 素兰则用香胰子细细净了手，用丝帕拭去水分，然后取出一个白玉盒子，用手指从里面挖出些淡绿色的透明香膏，轻轻抹在了蜀葵的眼周，然后开始按摩起来。 这都是梁女医在送药膏过来的时候教她们的，效果似乎还不错。 一时按摩完毕，蜀葵觉得舒服多了，起身洗漱罢，神清目明开始梳妆。 用罢午饭，蜀葵叫了粉樱进来，低声吩咐道：“你去找妙真，带她去见赵敏，就说我的话，让妙真见玉七一面。” 粉樱思索着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则留下荆芥看门，自己兴致勃勃带着素兰和薄荷去后花园探险去了。 粉樱来到值事房，见刘婆子正带了个小丫鬟在值事房里坐着，便笑着道：“刘妈妈，妙真呢？” 刘婆子心里正油煎一般，见粉樱来了，当即欢喜道：“粉樱姑娘，你可来了！” 又怕耽误了粉樱的事，忙道：“不是因为玉七那孩子做了傻事么？妙真这几日都快哭死了，如今还在后面小屋子里呢！唉，这些孩子……真是冤孽啊！” 她原本想着玉七和妙真那么要好，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不如等他们再大一些，禀了侧妃，让玉七和妙真成亲，没想到玉七这孩子也是傻，不晓得为了什么，居然做了奸细！ 粉樱轻轻拍了拍刘婆子的手，以作安慰，然后起身去了后面的小房子。 妙真早起床了，正在值事房后面的小屋子里坐着发呆。 想到玉七可能要被王爷处死，她原本都快急死了，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想起来就流眼泪。 可是昨晚听了粉樱的话，想到是侧妃让粉樱去劝她的，妙真心里便升起了希望。 她知道侧妃极重感情，待她们这些忠心侍候的人一向很好，如今既然粉樱那样说了，那玉七便有了希望。 可是，想到未来，想到玉七受的苦，妙真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简直是百感交集，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粉樱轻轻敲了敲门，道：“妙真，在里面么？” 听出了粉樱的声音，妙真忙起身打开门，迎了粉樱进去。 粉樱细细觑了妙真一眼，见妙真眼睛还有些红种，眼睛湿漉漉的，唇色浅淡，越发显得眉睫浓黑肌肤雪白，便道：“妙真，你想见玉七么？” 妙真闻言，心脏怦怦直跳，忙握住了粉樱的手，眼睛眼巴巴看着粉樱。 粉樱叹息一声，道：“侧妃怕你心里太难受了，说让我带你去看玉七呢！” 妙真闻言，又悔又愧，拿起帕子拭了拭泪，道：“多谢侧妃，谢谢姐姐！” 粉樱便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赵敏吧！” 妙真因为担心玉七憔悴成这个模样，玉七见了，也许效果更好呢！ 妙真心里着急，来不及穿上厚衣服，只拿了件半旧玫红小袄穿上，又系了条素罗裙，便随着粉樱去了。 赵敏早得了王爷的吩咐，正在外书房院子等着呢！ 见粉樱带了妙真过来，赵敏迎上去道：“粉樱，妙真，你们来做什么？” 粉樱叹了口气，拉过妙真让赵敏看：“还不是因为玉七那件事！自从玉七被关押起来，你瞧瞧妙真都成什么样子了！侧妃见了，也是心疼妙真，吩咐我带妙真来找你，让玉七和妙真这对小鸳鸯见一面吧！” 赵敏沉吟半晌，方作出慨然应允的模样，道：“既然侧妃交代了，我就带你们过去！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玉七差点害死我们那么多弟兄，大家伙儿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妙真闻言，羞愧地低下头去。 赵敏叫了周泉过来，交代了几句，便带着粉樱和妙真往西偏院的临时牢房去了。 牢房是赵敏临时收拾出来的，有床，有桌子，有凳子，就连方便的地方都用屏风隔开了，虽然冷得很，条件倒还不错。 玉七端坐在椅子上，单手支颐想着心事。 艰苦的条件他能忍受，他无法忍受的是孤独和寂静。 除了一天两次来送饭的人，他一个人都见不到。 送饭的人放下饭就离开了，留给玉七的便是无边的空寂。 在这样的空寂中，玉七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妙真。 妙真那样天真烂漫，他什么都瞒着她。 到了现在，玉七才意识到，自己怕是连累了妙真。 想起妙真的温柔体贴甜美可爱，玉七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从不是爱哭的人，即使发现生母赫者莫赞与大哥李述评私通，并任由大哥追杀他，他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咬着牙坚持着。 可是如今，想到妙真会被自己连累，玉七才后悔了起来。 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妙真，让妙真做他最幸福的小妻子，给妙真安安稳稳的生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三百一十章 北方的冬日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蜀葵带着素兰和薄荷在后花园转了一大圈，发现到处都是枯树黄叶寒山瘦水，并没有什么好景致。 不过在蜀葵看来，这样的景物也自有一种萧瑟清冷之美，她带着两个丫鬟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把这座花园看完。 到了这时候，蜀葵才觉出些累来。 她身上出了些汗，因怕受凉，便慢慢走了回去， 回到内院正房，蜀葵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温开水，粉樱就带着妙真过来了。 见过玉七之后，妙真神情已经不像昨日那么绝望了，她特特过来，给蜀葵磕了一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自从玉七出事，妙真自知王爷不会让她再侍奉侧妃，因此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值事房后面的小屋子里，并不主动来正房侍候。 待妙真离开，蜀葵抬眼看向粉樱。 粉樱低声回禀道：“侧妃，一切顺利。” 蜀葵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这几日不要带妙真去见玉七了！” 粉樱答了声“是”，道：“赵敏也是这样和我说的。” 蜀葵不再提这件事，而是吩咐素兰：“把笔墨纸砚给我预备后，我要开始读书写文章了，过几日该上课了，穆先生要检查我的文章！” 此话一出，素兰她们都笑了起来。 大宋朝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提倡女子读书，可是王爷和侧妃倒好，王爷请了穆先生教导侧妃，而侧妃也是有空就读书写文章，真是一对妙人！ 蜀葵在读书的时候，赵曦正在辽州城东边的阙城县视察。 阙城县是这次辽州受灾最严重的县，也是景云真向朝廷表功救灾最成功的县。 辽州地处东北，冬天干冷干冷的，虽然看起来天空明净蔚蓝深远，可是真的很冷，连脚下的地都被冻得硬邦邦的。 冬日的寒风吹到赵曦脸上，好像有一把小刀在割，他是吃惯苦的人，并不出声，在以景云真为首的辽州官员的簇拥着，视察过一个又一个村庄。 这些村庄看来已经渡过了灾荒，户户都有人，家家都养着鸡鸭鹅。 看着整整齐齐的房屋，安居乐业笑嘻嘻的村民，赵曦依旧面无表情。 他始终觉得自己在看一幅重复的图景，这个村子是这样的，下一个村子依旧还是；这个镇子是这样的，下一个镇子还是！ 以景云真和朱迪为首的辽州官员们都在官服内穿着貂裘，饶是如此，也依旧冷得直打哆嗦，可是看看前面背脊挺直骑在马上的平亲王，他们一句抱怨都不敢说，紧紧跟着赵曦。 辽州是景氏的势力范围，他们都是景氏的人，而景氏是站在太子殿下赵旭那边的，而平亲王赵曦，恰恰是太子殿下的兄弟兼死敌。 在这位心思诡谲从战场血与火中杀出来的年青亲王面前，包括景云真在内的这些官员噤若寒蝉，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赵曦始终不动声色，但是他的身边除了孙沛梁卿这样的高手，还有沈涟带着五百神机营士兵紧紧跟随着，以防发生突变。 在景云真的带领下，赵曦花了五天时间，总共视察了十个村子四个镇子。 在赵曦看来，这些村子镇子的百姓看着安居乐业，可是村镇的上空却始终弥漫着一股死寂之气。 到了第六天，赵曦一行人赶到了阙城县最东端的于楼村。 视察过于楼村，赵曦骑着马在孙沛和梁卿的簇拥下离开了——按照计划，这是他这次视察的最后一个村庄。 景云真见状，悄悄抹了一把汗，然后笑吟吟骑马追了上去。 离开于楼村往回走了十里地之后，一马当先的赵曦却被人拦住停在了那里，景云真有些着急，想要带着辽州知府朱迪等人去探看，却被赵曦的亲兵给重重阻隔开了。 拦住赵曦去路的正是宋节和柳杞手下的校尉于景明。 宋节低声禀报道：“王爷，属下刚从您昨日视察过的西山村、豁子镇和姚山村出来，这些村镇的百姓绝大部分都是景云真安排的，您一离开，官吏们就用马车拉着这些村民赶往下一个地方继续演戏，那些粮食家具，也都很快被收走，拉到下一个村子备用！” 赵曦凤眼微眯，看向沈涟，淡淡吩咐道：“把景云真朱迪等人全绑了！” 沈涟答了声“是”，挥了挥手，一队身穿青色甲胄腰佩火枪的神机营士兵兵分两翼，包抄住了景云真等官员。 景云真等人猝不及防，全被沈涟带人绑了起来，连嘴巴都被士兵用布塞住了。 沈涟指挥着士兵把景云真等官员绑得结结实实，横放在各自的马上，然后去见赵曦。 赵曦凤眼如冰扫过横在马背上的景云真等人，轻声道：“回于楼村！” 众将领和幕僚簇拥着赵曦再次进入了离开不久的于楼村。 众人赫然发现，一个时辰前鸡鸣狗叫人人安居乐业的于楼村，仿佛是一个幻觉，眼前的于楼村空荡荡的，不少院落人去屋空，一派萧疏满目荒凉。 偶尔会有一条野狗在村子的道路上游荡，也是悄无声息鬼魅一般，很快便不知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曦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沉声道：“去豁子镇！” 到达豁子镇，众人发现，昨日还热闹非凡的豁子镇，今日已经成了死寂的世界，只余下街道两边丢的零零星星的枯黄菜叶，大概是假扮卖菜商贩的人留下的。 赵曦感觉到了深重的愤怒，他深吸了一口气，发布了命令：“沈涟带兵接管辽州府衙！”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在赵曦的主持下，沈涟带领两万神机营士兵，接管了辽州所有的府衙县衙，开始了长达五年的辽州军管时代。 而柳杞继续带领大军，肃清辽州境内的匪患。 待赵旭赶到辽州，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进入辽州之后，赵旭终于明白为何一直接不到景云真传来的信息了——整个辽州已经被赵曦用铁腕控制了！ 赵旭的亲信李子超和凌玉清，以及景氏子弟景慕和景秀真都抬眼看向赵旭，等待着赵旭的吩咐。 赵旭没想到赵曦下手这么快这么狠，居然胆大到用军队直接接管辽州，而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景秀真起身向赵旭施了个礼：“殿下，如今云真他们都在赵曦手中，云真一向吃不得苦，怕是已经……” 因为自小聪明伶俐，景云真一直被家族大力栽培，不免有些骄纵，眼高于顶却又吃不得苦，若是赵曦用刑的话，景云真怕是连他多大开荤，睡了几个女人都会招出来，更不用说景氏的秘密和殿下的隐私了！ 赵旭默然不语端坐在那里，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深思，修长的手指慢慢握紧了正坐着的檀木圈椅的扶手，道：“既如此，我们就放弃辽州吧！” 到了如今，赵旭才明白为了得到辽州，赵曦提前做了多少准备。 辽州发生灾荒的时候，赵曦利用了徐翠枝，令父皇把自己幽闭在温泉行宫，无法处理辽州之事。 辽州受灾百姓揭竿而起，赵曦发动亲信，在父皇面前反复渲染，终于获得父皇的首肯，带着十万军队进入辽州赈灾。 哼，华夏几千年的历史，哪曾见过带着十万军队进入灾区赈灾的亲王？ 可是，赵旭从不是肯轻易认输的人。 他垂下眼帘，声音平静：“赵曦既不仁，也休怪我们不义了。我们失了辽州，也得让赵曦难受难受！” 李子超看向赵旭：“殿下，赵曦身边扈卫太多高手济济，而赵曦一向无牵无挂……” 听了李子超的话，赵旭讥诮地笑了笑，道：“是么？赵曦真的无牵无挂？” 别人不知道，赵旭可是清楚得很，赵曦的软肋，便是白蜀葵和她腹中的孩子！ 转眼间便快过年了。 辽州城新府邸内，赵曦虽然不在府中，蜀葵却依旧在赵曦外书房隔出的小书房内跟着穆然读书。 素兰和秀明侍候在侧。 外书房内生着地龙，暖和得很，一边的紫金香炉青烟袅袅，整个房间充溢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穆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再看了看白侧妃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心情愉快地继续给白侧妃讲解《史鉴》。 若是说以前他给白侧妃讲课，只是碍于王爷之命的话；如今他给白侧妃讲课，便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在穆然心中，他是绝对相信平亲王会成为未来的大宋天子的，而平亲王又仿佛中了魔咒一般，除了白侧妃，从来不睡别的女人。 既如此，白侧妃腹中这位麟儿，极有可能便是未来的皇太子，能够为娘胎中的皇太子讲课，穆然还是很乐意为培养一代明君出一份力的。 蜀葵自然不知道穆然心里这些弯弯绕绕。 她一向心思敏慧，自然能感受到如今穆然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和蔼，讲课时也越来越细致。 不过蜀葵迷之自信，认为这全是因为自己读书认真见解独到，所以感动了一代大儒穆然，才会这么重视自己，这么认真耐心地给自己讲课。 上完课蜀葵坐了软轿回到内宅。 她换了衣服出来，在罗汉坐了下来。 粉樱服侍蜀葵用了一盏银耳莲子粥，让她暖暖身子，然后才问道：“侧妃，腿今日怎么样了？” 蜀葵懒洋洋倚在靠枕上：“你自己撩开我的裙子看看吧！” 她已经是六个多月快七个月的身孕了，好处是宝宝胎动更频繁了，反应也更灵敏了，甚至蜀葵有时候对着肚子说话，腹中的宝宝都会用胎动来回应，好玩得很。 但是问题也出来了，蜀葵的肚皮已经开始长妊娠纹了，虽然不算明显，可是蜀葵自己能够发现，而且她的腿也渐渐有些浮肿。 粉樱撩开蜀葵的衣服，跪在罗汉床边，在蜀葵雪白的小腿上摁了摁，发现果真有些水肿，便搓了搓手，开始给蜀葵做按摩。 蜀葵今日学了太多东西，都存在脑子里等待消化，便舒舒服服倚着靠枕歪在那里，一边享受着粉樱的按摩，一边想着上午学的那些东西。 粉樱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低声道：“侧妃，赵敏说玉七已经向王爷服，向西夏人信奉的长生主宣誓，发誓要效忠王爷！” 蜀葵闻言，眼睛亮了起来，神采奕奕看向粉樱：“不会只是妙真的缘故吧？” 粉樱笑了起来，道：“您命奴婢隔几日就带妙真去看玉七一次，真是一个好法子，到了第三次，玉七就了，抱着妙真哭了，妙真一离开，他就要求要见王爷。”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水汪汪呃，抿嘴笑了笑，道：“侧妃，奴婢听赵敏说，王爷懒得说话，便让穆先生说，一会儿就劝得玉七服！” 蜀葵心中很是欢喜，又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还算有用，可算是帮了赵曦一个大忙，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叹息道：“以后别让妙真上来侍候了，她怕是要成亲了……” 粉樱不由骇笑：“侧妃，玉七才十五岁，妙真才十四岁呢！” 因为知道赵曦接下来的目标是解决肃州问题，所以蜀葵这段时间读了不少关于西夏族和帕加族的史书，对西夏族的风俗颇为了解，她笑着道：“你不知道，西夏族信奉长生教，按照长生教的说法，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十二岁就可以成亲了！” 粉樱还是觉得太荒谬了，便道：“那也太早了吧，还不一定长成人呢！” 蜀葵笑着道：“西夏那边的规矩，和咱们大宋不一样的，不过好在他们笃信长生教，对着长生主发誓，倒是轻易不会违背的，只是……” 粉樱好奇心强，目光炯炯看向蜀葵：“侧妃，只是什么？” 蜀葵叹息了一声，道：“西夏人信奉的长生教，唯一的缺陷便是排外，仿佛不信这个宗教的人都不是人一般……” 若是因为玉菩萨对着长生主起了誓，赵曦就信任他，蜀葵总觉得有些不妥——万一玉菩萨回到西夏，再以长生主为由头，用长生教的经义来解读，宣称赵曦是非教徒，因此他对赵曦的誓言无效呢？ 算了，等赵曦回府，她再和赵曦提提这件事吧！ 第三百一十一章 粉樱见蜀葵默然不语，似乎心事重重，便也不吭声了，认真地为蜀葵按摩着小腿肚。 她又按摩了一会儿，这才道：“侧妃，您好几日没有让梁女医看脉息了，我去叫梁女医过来吧？” 蜀葵想了想，道：“你亲自去请她过来。” 她这几日忙着完成穆然布置的文章，只是让粉樱去看梁女医，自己却未曾亲自过去，是该见见梁女医了，让梁女医把把脉，再看看肚皮上的这些妊娠纹，看看该怎么办。 粉樱答应了一声，拿了大衣服穿上便出去了。 这次来辽州，因为担心有人混进来对侧妃不利，所以蜀葵身边只有从京城带过来的粉樱、素兰、薄荷和荆芥伺候，并不曾再进新人，因此人手有些紧张，粉樱独自一人就去了。 梁女医居住在内院西边的一个小偏院。 这个小偏院与内院就隔了一道墙，小小的，倒也雅致，只住着梁女医和她的贴身丫鬟秀云，倒是清静得很。 粉樱过去的时候，梁女医正陪着一个尼姑说话。 侍候梁女医的小丫鬟秀云一边引着粉樱往前走，一边道：“梁女医正陪着高师父说话呢，高师父原先是梁女医年轻时的女伴，彼此多有来往，后来梁女医进了颜府，高师父则出家做了尼姑，从此未曾来往，十几二十年没见，如今倒是在辽州碰见了！” 粉樱听了，若有所思看了秀云一眼，问道：“是么？那梁女医是怎么和高师父逢着的？” 秀云今年才十二，瞧着还是小孩子模样，她一拍手，笑嘻嘻道：“要说这件事，可不就是巧呢！昨日梁女医带着我去外面药铺买一味草药，谁知刚好遇到了带着徒弟在外化缘的高师父，两人一见，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住了，最后还是高师父先叫了出来。听说梁女医在咱们府里供奉，高师父今日就过来了！” 粉樱抬眼见前方便是明间台阶了，便不再说话，待秀云撩开门上挂着的厚帘子，她弯腰进了明间。 梁女医果真在陪一个中年尼姑说话，见粉樱进来，忙起身道：“粉樱，你过来了！” 那中年尼姑生得白皙端庄，一脸的佛相，也起身道了问讯，声音清越，很是好听。 粉樱笑着和梁女医寒暄着，眼睛却打量了这位济慈庵的主持一番，发现高师父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清心寡欲佛心深厚的出家人模样。 梁女医笑着挽了粉樱的手坐下，指着中年尼姑介绍道：“这是辽州城济慈庵的高师父，她如今看不得百姓困苦，发誓要抄写十卷经书，募捐五百两白银，在济慈庵舍粥并发放棉衣救助灾民，正央求我带她去见侧妃，求侧妃慈悲呢！” 那高师父听了，打了个问讯，说道：“贫尼见辽州百姓苦于灾祸，受尽煎熬，便发了这个念头，要抄写十卷经书，募得五百两白银，好为灾民舍粥发衣。佛经上说得好：如有世间善男子、善女人以金钱喜舍者，主得桂于兰孙，端严美貌，日后子孙定有富贵绵延之报。故此特叩高门，望能见着侧妃，不拘一百二百，三百四百，求侧妃开疏发心，成就善果。” 粉樱听她说什么“日后子孙定有富贵绵延之报”，便想到了侧妃腹中的麟儿，便笑着道：“既如此，你和梁女医一起去见侧妃吧！” 那高师父听了，眼中满是喜色，法相依旧端严，念了声阿弥陀佛，便随着粉樱和梁女医去了。 梁女医一边走，一边问粉樱：“京中贵妇贵女都喜欢烧香礼佛，几乎家家都供奉有佛堂，咱们侧妃怎么从来不好这个呢？” 粉樱瞅了高师父一眼，笑着道：“王爷不放心侧妃出门，因此侧妃很少出门进香礼佛！” 其实真相是王爷和侧妃都不信什么神佛，只是这话当着高师父的面不能说，所有粉樱就瞎扯了几句。 梁女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话间，她们很快便到了内院正房。 蜀葵从来不信什么神佛，不过听了高师父的一番话，想着她是要为灾民舍粥发衣，便道：“既是为了灾民，那我把这五百两银子全出了吧，你就不用再去别家化缘了！” 高师父念了声佛，取出募缘疏簿，双手奉上。 蜀葵含笑端坐在罗汉床上，并不接这募缘疏簿。 素兰接了过去，翻开后看了看，提笔写了五百两。 高师父又讲了些佛家因果，见这位年轻美貌的白侧妃似乎不爱听，便换个话题，笑眯眯道：“小庵距离贵府不远，过些日子待功德成了，白檀越不如莅临小庵烧香还愿，为小公子祈福！” 蜀葵听了，双手轻轻放到了腹部，感受着腹中的胎动，心道：莫不是宝宝想去这个济慈庵逛逛？ 又想：腹中这个，到底是小姑娘，还是小公子呢？ 若是小姑娘，将来要给她备下好多漂亮的首饰衣服，再寻找名师教她读书写字，成为内外兼修坚强细心的好姑娘；若是小公子，就让赵曦好好教导，一定能长成勇敢坚定的男子汉…… 见白侧妃微笑不语，高师父便笑着谈起了济慈庵：“白檀越怕是不知道吧，小庵的后堂可是有前朝著名诗人陈子昂的墨迹，书写的正是《登幽州台歌》！” 蜀葵闻言，眼睛一亮：“真的是唐代陈子昂的手迹么？” 她第一次读《登幽州台歌》，读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不知为何，只觉置身于浩瀚空旷的旷野之中，孤独到了极致，也悲凉到了极致，当真是毕生难忘那种感觉。 高师父察言观色，知道白侧妃喜欢听这个，便细细道来：“唐 万岁通天元年，辽国攻陷大唐的营州。则天皇帝委派武攸宜率军征讨，陈子昂在武攸宜幕府担任参谋，也随军出征。第二年唐军年兵败，情况紧急，陈子昂反复请求驱敌，武攸宜始终不允，反把陈子昂降为军曹。” 她特意提前准备过，因此讲得娓娓道来很有趣味：“陈子昂眼看报国宏愿成为泡影，因此登上蓟北楼，慷慨悲吟，写下了《登幽州台歌》，后来他的手迹，几经辗转，才被小庵上任庵主得到。” 蜀葵心中雀跃，非常想去瞧瞧陈子昂的手迹，默然片刻后，她抬眼看向高师父：“高师父，不知陈子昂手迹能否送到府里让我看看？” 高师父一脸为难，道了个问讯，叹息了一声道：“白檀越，那手迹一直供奉在佛前，若是轻易取走，怕是亵渎了我佛令我佛降下罪来……不过，白檀越若是真的想看，可以直接去小庵庵堂观看，这倒是不碍的！” 她含笑道：“白檀越有所不知，小庵的后堂不但供奉有有陈子昂的手迹，还供奉着唐朝大家王维的《雪溪图》！” 蜀葵最喜欢诗书画了，听说济慈庵有王维的《雪溪图》，简直是心痒难耐，忙吩咐粉樱：“粉樱，你去看看赵敏，问他有没有空，若有空的话，让他安排一下，我要去济慈庵看陈子昂的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 赵曦命人督造的辽州各县县学陆续建好了，赵曦这几日正带着人在巡视这些县学，不在府里，因此蜀葵打算带上赵敏前去。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寻找赵敏。 傍晚时分，赵敏带着一队王府扈卫，簇拥着蜀葵的大轿往距离府邸不远的济慈庵而去。 梁女医、粉樱、素兰和高师父及高师父带来的小尼姑，一起坐在后面的车中。 高师父佛像端严，道：“各位檀越，小庵距离贵府不远，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赵敏的声音：“济慈庵到了！” 接着赵敏又道：“护着侧妃的大轿进山门！” 在赵敏的指挥下，一刻钟后，蜀葵和梁女医、高师父，妥妥当当坐在了济慈庵后堂的八仙桌旁。 蜀葵净手焚香，端端正正在佛前磕了头，这才请得了佛前供奉的陈子昂的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 济慈庵的后堂，虽然简陋，却洁净得很，蜀葵在八仙桌旁边坐了下来，细细欣赏了陈子昂手写的《登幽州台歌》，又展开了王维的《雪溪图》赏鉴了起来。 王维的《雪溪图》是一幅描绘山村雪景的小品，白雪茫茫，远山幽远，荒村寒树，野水孤舟，组成一幅寂静空旷的山村雪景图。 蜀葵单是看着这幅画，便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宁寂的山村之中，似有雪花飘落和行人脚步声悄悄传入耳畔…… 因为天寒地冻，后堂门上悬着厚厚的棉帘，赵敏带着王府扈卫立在帘外，在后堂陪着蜀葵的正是高师父、梁女医和粉樱。 此时见蜀葵专心赏画，她们三人都一声不吭，静静陪伴在一旁。 一边的香炉中青烟袅袅，一种清雅的陌生气息弥漫在整个后堂内。 蜀葵正在赏画，忽然发现在《雪溪图》的右上方，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印文，分明是“快雪堂”三字。 她抬头正要问高师父“快雪堂”是谁的号，却觉得头晕目眩，疲惫之极，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中午时分，辽州城东偏僻的唢呐巷子内静悄悄的。 因为在外逃荒的人还未归来，家家户门紧闭，整个唢呐巷子一片死寂，连鸡鸣狗叫声都没有。 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迅速驶入了唢呐巷子。 赶车的车夫正是乔装改扮过的景明。 因为马车的速度过快，宽大的车厢有些颠簸。 车厢内，赵旭正低头看着怀里的蜀葵。 蜀葵一头乌黑丰厚的长发梳成了堕髻，只插着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身上穿绣着银色花卉的浅绿锦缎宽身袍子，系了银色锁边的白罗裙，身上裹着雪白的狐裘，雪白晶莹的小脸微微泛着红晕，双目阖着，睡得正熟。 赵旭凑过去，在蜀葵鬓边轻轻吻了一下，嗅到了浓郁的薄荷清香，凉阴阴的，很是好闻。 如果说以前的他认为蜀葵美得犹如一枝含苞带路的栀子花的话，如今的蜀葵却更像是迎风盛开的带露玫瑰花，那么美，那么清艳…… 他原本只是为了气赵曦才接近白蜀葵的，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对白蜀葵牵肠挂肚，赵旭自己也不知道，仿佛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深陷其中了…… 抱着蜀葵在怀，赵旭发现蜀葵看着袅娜苗条，身上的肉着实不少，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 他有些好奇，悄悄把手放在了蜀葵隆起的腹部。 谁知赵旭刚把手放上去，便发觉自己的手似被隔着肚皮踢了一下，他强作镇定移开了手，发现蜀葵的腹部似乎动了动，好像鼓了鼓，接着又恢复了原状。 赵旭心道：这便是胎动么？ 赵氏皇族人丁单薄，虽然他们有兄弟四人，可是他们兄弟四人中，除了赵昀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外，居然都没有儿子！ 赵旭其实早就怀疑自己有不孕症了。 作为赵氏皇族的一员，他和赵旭赵昀都有一个默契，兄弟争竞，但是不得危害赵氏的子嗣！ 景明把马车停了下来，敲了敲隔板，低声道：“主子，快要出城了！” 赵旭抱起蜀葵下了车马，拉开车厢下面的暗格，把蜀葵放了进去，然后便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他先把蜀葵的手腕脚腕都用柔软的纱带捆住了，又拿了一方洁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塞到了蜀葵口中，然后又拿了一条纱带绑在了蜀葵嘴上，令她无法吐出帕子，即使醒来也无法发出声音求救。 做完这一切，赵旭也进了暗格，在蜀葵的右侧躺了下来。 景明把暗格往里一推，扣上机关，然后张望了一下，见四周空无一人，便又跳上了马车。 他提前来踩过点，知道这个巷子是唢呐型的，越往里走，道路就越窄，而过了最狭窄的地方，钻出去就是出城的大路了。 蜀葵终于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似乎处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而且嘴里塞着柔软的帕子，嘴里勒着一根丝带，四肢都被捆绑起来了，捆绑她的手腕和脚腕的不是绳子，而是一种柔软的轻纱，饶是如此，她的手也有点麻木了。 蜀葵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她记得自己是带着一大批侍卫到了济慈庵，专门去看供奉在佛前的陈子昂《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结果发现《雪溪图》的右上方，印着一个鲜红的印文，分明是“快雪堂”三字。 记忆从此断绝。 蜀葵竭力稳住自己，开始思索：究竟是谁绑架了我？目的是什么？粉樱素兰她们怎么样了？梁女医究竟知不知情？ 可是头绪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时也想不出来。 蜀葵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先去看自己的腹部。 在看到依旧如故的腹部的那一瞬间，蜀葵高悬的心这才缓缓归位——只要宝宝还在，她便有了坚持的勇气和动力！ 蜀葵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得快些冷静下来。 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 因为熟悉的颠簸感，蜀葵知道自己是在一个行进着的马车上。 她身子下面软绵绵的，铺得很厚实，而且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龙涎香颇为珍贵，在大宋只有皇族才能使用，而且只有男性皇族使用！ 蜀葵已经猜到是谁绑架了自己。 原来是赵旭啊！ 知道是赵旭之后，蜀葵的心先是一阵放松——鉴于赵氏皇族第三代至今只有赵昀膝下有一女的现状，赵旭应该不会令她流产。 只要孩子能够保全，蜀葵愿意付出一切。 但是紧接着蜀葵的心便又悬了起来——赵旭会利用她、利用她腹中的孩子去威胁赵曦！ 想到这里，蜀葵的心又提了起来，竭力稳住自己，思索着应对之策。 马车似乎正在拐弯，蜀葵整个人往右侧滑去，奇怪的是，她撞到的居然是温暖柔软的人体。 到了此时，蜀葵已经能够肯定，自己如今正身处在马车车厢下面的暗格里！ 她用鼻子嗅了嗅，发现龙涎香的味道来源于旁边的温暖人体——这是赵旭么？赵旭怎么也在暗格里？他为何不说话？ 这时候外面渐渐变得有些热闹了，蜀葵似乎听到了军靴的磔磔声在马车边响起，夹杂着铠甲与佩刀的刀鞘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应该是一队西北军士兵跑了过来，蜀葵能够辨认出西北军的铠甲与佩刀的刀鞘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比京城的禁军发出的声音要更清脆一些！ 她屏住呼吸，竭力调动被捆在一起的双腿，去撞暗格靠近军队的那一边。 正在这时，躺在她右侧一动不动的人变成了面对着她侧躺的姿势，然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蜀葵整个人被禁锢住了。 这时候外面似乎越发热闹了，有马车的车轮在青石路上转动的辘辘声，有马蹄轻快的答答声，有似乎是守门官吏的说话声，而军队的声音则渐渐远去…… 蜀葵的眼泪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了下去，一些甚至流到了蜀葵的嘴里，令她品尝到了微咸的眼泪味道。 可是蜀葵从来不是轻易认命的人，她竭力稳住自己，继续等待着机会。 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几句对话，似乎是有人在问“这是谁家的马车？”“如今要去哪里”等问题。 蜀葵觉得马车应该正在出城，便抱着渺茫的希望，开始用力挣扎起来，用整个身体竭力撞着左侧的暗格壁。 旁边那人没想到蜀葵居然会这样刚烈，忙进行压制，可是蜀葵力气甚大，而他又投鼠忌器，怕伤了蜀葵腹中的胎儿，因此处处受制，马车还是轻轻晃动了几下。 柳杞消灭了最后一波匪患之后，从辽州最东北边的木兰县赶了过来。 没想到刚到辽州东城门，他便接到了赵敏让人暗中传来的消息——白侧妃刚被人绑架！ 柳杞连脸都没洗铠甲也没来得及换，便直接带着士兵接管了辽州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然后以捉拿杀人凶手为借口，开始一一盘查出城的人、马、马车和行李等一切物件，希望能把蜀葵给找出来。 一想到蜀葵会从此消失，或者成为敌人的筹码，柳杞心中便弥漫着恐惧——王爷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儿子，是大宋王朝的亲王，他的侧妃，是绝对不能出这样的事的！ 若是被人知道被绑架过，即使被救了回来，蜀葵也只有自尽或者出家这两条路…… 不管怎么说，柳杞决心尽力捂住这一切，不让事件外泄。 柳杞正看着人在东城门检查一辆运送粮食的车，忽然看到一辆排在后面等待检查的马车在微微的晃动，不禁心里一动，抬腿带着副将和亲兵走了过去。 凑近马车之后，柳杞发现马车又不动了。 他立在马车的车厢前，发觉自己似乎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薄荷气息和龙涎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柳杞的鼻子一向灵得很，薛玉还笑他是狗鼻子。 他把右手放在了腰间挎着的宝刀的刀柄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薄荷味道是他熟悉的味道，白侧妃曾经送给他一下子她亲手制作的薄荷精油皂，因为里面加了燕窝，又带着淡淡的燕窝味道，而如今柳杞闻到的薄荷气息，便似带着燕窝味道…… 而龙涎香则是皇族的用香，难道是赵旭？ 柳杞给身后的副将使了个眼色，示意坐在马车位上的车夫，然后左边手指猛然并拢。 两个副将都跟了他多年，立刻领会了柳杞之意，齐齐扑了上去，一把制服了车夫。 车夫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这两员悍将用手刀给砍晕了。 柳杞亲自赶着这俩马车进了旁边守城官吏的院子，然后停下马车，令所有人都回避出去，让亲兵守在大门外面，然后自己围着马车忙碌了起来。 他先围着马车嗅了一阵子，终于确定蜀葵应该就在马车车厢的下方。 马车车厢下方应该有一个暗格，而且这个暗格大到能盛下两个人——根据带燕窝气息的薄荷香气和龙涎香的气味，柳杞已经判断出赵旭和蜀葵都在下面的暗格里。 柳杞拿出小匕首，在暗格上忙活了一阵子，终于咔塔一声，把暗扣给撬开了。 情节开始加快喽 第三百一十三章 柳杞心思灵巧，很快便打开了马车车厢下面的暗格。 赵旭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即使被人发现，赵曦也不过把他送往京城，让正安帝处置，因此在暗格被打开的时候，他松开了一直压制的蜀葵，坦坦荡荡躺在暗格里，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聪明，居然能够发现他静心准备的机关。 因为乍然从黑暗处到了明处，在暗格被拉开的同时，赵旭和蜀葵下意识都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赵旭眯着眼睛看向正上方的将领，认出了是赵曦身边的大将柳杞，便笑着道：“你可别动手，我可是赵——” “旭”字还没说出口，赵旭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蜀葵看着眼前俊秀温和的柳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柳杞。 见蜀葵流泪，柳杞的心一阵酸涩，急急用手抹去蜀葵脸上的泪水，然后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先挑断了蜀葵口中绑的纱带，伸手把她口中塞的帕子取了出来。 蜀葵的脸颊有些酸痛，没有说话，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只是看着柳杞。 柳杞不敢和她对视，飞快地挑断了蜀葵手腕脚腕上绑的纱带，弯腰把蜀葵从暗格里抱了出来，放在了马车的车厢中，又抬脚把盛着赵旭的暗格推回了原处。 见蜀葵抱着肩膀瑟缩在车厢内，柳杞忙解下披风，探身进去，先帮蜀葵整理衣服。 他把蜀葵身上绣银色花卉的浅绿锦缎宽身袍子和银色锁边的白罗裙整理好，又把她身上裹着的雪白狐裘拉紧，遮住蜀葵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 做完这些，柳杞这才把自己的披风裹在了蜀葵身上，低声道：“事急从权，侧妃切勿嫌脏！” 蜀葵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谢谢你，柳杞。” 听她叫自己“柳杞”，而不是“柳将军”，柳杞心中涌起甜蜜的酸楚，他笑了笑，道：“这院子里没有别人，没人知道您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您，直到王爷赶过来。”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看向柳杞：“粉樱她们——” 柳杞抚慰道：“据赵敏那边的消息，粉樱她们只是晕了过去，如今已经被赵敏悄悄送回内院了！” 赵敏和他的想法一样，尽力捂住这件事。 蜀葵得知粉樱、素兰和梁女医她们无恙，这才放松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柳杞的披风是藏青缎面的，里子是上好的玄狐毛皮，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即使这披风，也似染着淡淡的薄荷味道…… 在这熟悉的气息中，蜀葵倚在车壁上睡着了。 柳杞倚着马车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傍晚时分，接到柳杞信报的赵曦飞马赶到了辽州东城门。 这几日赵曦正带着人巡视他命人督造的辽州各县县学，谁知刚巡视到阙城县，便接到了柳杞的飞鸽传书。 他来不及多想，便一路飞驰向辽州城而去，因为太担心蜀葵，赵曦中间连马都没有换，一直催马赶路。 到了东城门守门官吏住的院子前，赵曦从马上滑了下来。 他刚下面，他的坐骑便瘫倒在了地上。 来迎接赵曦的正是柳杞的副将姚大伟。 因为柳杞严令除了王爷，别人谁都不能进这个院子，因此姚大伟把赵曦引到了大门外，拱手道：“禀王爷，柳将军命末将传话，求王爷一个人进去！” 赵曦忧心如焚，脚步不停，直接进了院子。 紧跟着赵曦扈卫的孙沛梁卿见状，生怕其中有诈，齐齐道：“王爷——” 却已经阻拦不住赵曦的脚步了。 赵曦疾冲了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倒是干净得很。 院子里的树枝上挂着一个灯笼，照得四周影影绰绰的。 一辆宽大的马车孤零零地停放在院中的大树之下，旁边有两个人，一个裹着雪白貂裘坐在小凳子上，正是蜀葵；另一个扶着马车立着，正是柳杞。 见到赵曦一个人进来，柳杞立即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求王爷降罪！” 赵曦大步走向蜀葵。 蜀葵仰首看着赵曦，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先前她一直在自责，恨自己禁不住，被骗到了济慈庵，可是如今见了赵曦，她心里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到了蜀葵身前，赵曦停住了脚步，盯着坐在眼前的蜀葵。 此时的蜀葵，苍白、稚弱，看起来弱不禁风…… 他的心似浸入了冰水之中，针扎一样的疼。 蜀葵看着赵曦，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眼泪早已流了出来。 赵曦小心翼翼抱住了蜀葵。 蜀葵窝在赵曦怀里，没有哭出声，可是眼泪却不停地流着。 赵曦抱着失而复得的蜀葵，心脏剧烈地，仿佛被人恶意地用力捏着一样。 想到蜀葵被绑架后受的苦，赵曦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竭力压抑着自己，轻轻着蜀葵的背脊低声安抚着：“蜀葵，不要怕，一切都结束了！” 蜀葵有些酸楚地闻着赵曦身上的味道。 带着汗味，却是熟悉的阿曦的味道。 蜀葵伸出双臂环住了赵曦的腰，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安全了。 赵曦环着蜀葵，看向低着头立在一边的柳杞，凤眼带着询问。 柳杞默不作声上前，拉开了马车车厢下面的暗格——赵旭正躺在里面，似乎睡着了！ 赵曦顿时眼睛一亮，轻轻吩咐道：“把他带回府里，关在外书房隔壁的小客室里！” 柳杞答了声“是”。 蜀葵睡了很久。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新府邸卧室的拔步：温暖柔软的玉白绣花枕头和床铺，碧落帐层层叠叠垂了下来，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一个素心瓷美人觚，里面插着一枝盛开的蜡梅，氤氲着满室的幽香…… 蜀葵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真的很像一场美梦，她很怕一旦自己醒来，这美好的一切就瞬间消失，又回到那个可怕的梦里去。 她怕惊醒自己，闭上眼睛，轻轻叫了声“阿曦”。 蜀葵的唇被人吻了一下。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赵曦含笑的凤眼。 “阿曦……”蜀葵握着赵曦温暖修长的手指，闭上了眼睛。 赵曦低头在蜀葵唇上又吻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蜀葵睁开了眼睛：“阿曦，让粉樱她们进来吧，我想洗个澡。” 赵曦又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我侍候你洗。” 蜀葵的脸忽然红了起来，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 赵曦心里一荡，掀开绣被，把蜀葵抱了出来。 洗过澡出来，蜀葵已经恢复了原状，她把尚有些湿意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只插戴着一支碧玉簪，穿着雪白绣花的寝衣坐在妆台前，对着妆镜往脸上轻敷着玫瑰香脂。 赵曦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依恋蜀葵，他倚着妆台立在旁边，静静看着蜀葵。 他也刚洗过澡，微湿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身上随意穿着白绫中衣，衣带未系，衣襟散开，露出了劲瘦的腰身。 蜀葵抬眼看见了，手贱兮兮地伸了出来，在赵曦腰间轻轻着。 赵曦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低声道：“你不怕我……” 蜀葵仰首看他，水汪汪的眼睛含着一丝媚意。 赵曦见状，走到蜀葵身后，抱住了蜀葵…… 蜀葵被他得身子都，浑身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第二日蜀葵醒来的时候，赵曦已经出去了。 蜀葵摸了摸旁边赵曦的枕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由叫了声“阿曦”。 粉樱和素兰正在窗前锦榻上坐着，听到声音一起走了过来。 蜀葵看到粉樱和素兰，心中欢喜，笑微微看着她们。 粉樱和素兰也有些百感交集，眼睛也都湿润了。 素兰轻轻道：“侧妃，王爷说他去外书房见人去了，待处理罢这件事，他就回来陪您。” 蜀葵“嗯”了一声，开口问道：“梁女医她——” 粉樱忙道：“侧妃，原来那位高师父是景氏的暗探，梁女医后悔极了，听说您回来，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蜀葵声音沙哑：“是我自己贪心，想要看人家的书画，关她什么事？” 她接着道：“粉樱，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我原谅她了，让她回去将养身体，等身体恢复了，还过来给我看脉息！” 梁女医医术高明，是个有用之人，蜀葵再过三四个月便要生产，不愿意失去梁女医。 粉樱答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 没过多久，她便回来了，低声道：“侧妃，梁女医给您磕了三个头，已经回去了！”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她的身子还有些酸软，便倚着靠枕躺在。 素兰和粉樱开始侍候蜀葵穿衣起床。 一掀开绣被，素兰和粉樱便看到了蜀葵雪白的胸前腰间腿上红红的痕迹，忙垂下了眼帘不敢再看，心中却都欢喜：王爷和侧妃真是恩爱啊！ 洗漱妆扮罢，蜀葵扶着粉樱出了卧室，在明间的罗汉坐了下来，用了简单的早膳之后，这才开始询问素兰和粉樱在济慈庵发生的事情。 原来当初素兰、粉樱和梁女医也都被迷香熏倒了，等赵敏意识到不对冲了进去，发现众人都被熏晕了，独独缺了白侧妃。 赵敏在佛堂后面发现了一个暗门，便继续追踪。 因为不敢声张，赵敏便快马去见刚刚剿匪归来的柳杞，让柳杞带人封锁了辽州城的四个城门。 素兰和粉樱你一言我一语，把整件事情都补全了。 蜀葵发现和自己的猜测差不多，不由暗自叹息：幸亏柳杞回来了！赵旭什么都算计到了，却没算到柳杞正好率领大军归来，而且能够那么快封锁城门，最重要的是，柳杞居然能够闻出自己身上的薄荷味道！ 蜀葵以前一直暗自觉得自己的鼻子是狗鼻子，嗅觉灵敏，如今才发觉，原来柳杞也不遑多让啊！ 想到柳杞，她的心一阵温暖，便打算和赵曦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来感谢柳杞的救命之恩。 此时外书房东边的小客室里，赵旭正坐在罗汉，他面前的小炕桌上摆着四样精致菜肴和一套精致的素心瓷酒壶酒盏。 即使成为了阶下囚，赵旭依旧神情洒然动作优雅，他拿着牙箸夹了些芽菜吃了，然后端起素心瓷酒盏一饮而尽。 赵曦坐在他的对面，静静看着赵旭吃喝。 赵旭吃舒服了之后，放下牙箸，拿起一边的洁净帕子拭了拭，然后看向赵曦，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在乎的笑：“阿曦，咱们开始谈谈哥哥的投诚事宜吧！” 事已至此，他若是不认输的话，赵曦若是把他交给京城，幽闭在温泉行宫的皇太子私自出京，怕也是幽闭终生。 赵旭是最怕寂寞的，把他关一辈子，还不如让他死。 另一种可能是赵曦直接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人们只是发现幽闭在温泉行宫的太子殿下不见了，谁又能想到他是自己跑到辽州，然后被赵曦给杀了呢？ 因此思来想去之后，赵旭决定趁自己还有底牌，向赵曦举白旗投降，将来待赵曦登基为帝，他也可以做个逍遥王爷！ 赵旭看着赵曦微微一笑，秀美的脸上带着丝惫懒之意：“阿曦，我可以跟着你回京城，等到了京城，我便向父皇上书请求做回逍遥王爷，剩下的你就和赵昀赵晨接着斗吧，哥哥我要退出了！” 赵曦看着赵旭，声音平静：“你的条件是什么？” 赵旭因为彻放弃了对帝王之位的角逐，紧绷了多年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桃花眼中溢满轻松的笑意：“我的条件很简单，一是我的财产能够得到保全，让我做太平王爷！” 他接着满不在乎道：“你的情报系统那样发达，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是不大可能有后代的，所以第二个条件是将来你儿子若是多的话，随便挑一个过继在我名下，等我百年之后，好有人给我上香烧纸，让我在九泉之下不那么寂寞——你知道，我是最怕寂寞的！” 赵曦自然知道赵旭最怕寂寞。 小时候他们兄弟曾经跟着正安帝去嵩山行猎，晚上在山上宿营，赵旭因为不愿一个人呆着，居然命令他和赵昀都在帐篷里陪着他。 赵曦心思如电，凤眼微眯，轻轻道：“我想要景氏的支持。” “这容易啊！”赵旭笑了，“我外公已经病入膏肓，景氏下一代家主便是景秀真，他现在就在辽州，我可以召他过来，你和他细谈。” 两人正在交换筹码，赵旭突然道：“原来白侧妃喜欢名人书画啊，那幅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真迹《雪溪图》，我送给她吧！” 赵曦悻悻地看着赵旭，心里也意识到蜀葵真的很喜欢这些物件，可他却没注意到。 赵旭满不在乎道：“你是知道的，我打小就爱收集这个，我那里多得很，既然你的女人喜欢，我就忍痛割爱一次又何妨！” 这句“既然你的女人喜欢”，成功里解除了赵曦心里的醋意，继续与赵旭讨价还价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赵曦走出了小客室，立在廊下看着前方碧蓝的天空——他用了那么多年时间，终于扳倒了赵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回到书房坐定，赵曦叫了宋节问道：“如今京城外书房的小库房存有多少名人书画？” 宋节想了想，道：“禀王爷，大约有四十多幅。” 因王爷不好这个，所以王府囤积的名人字画虽然不少，却都在京城外书房小库房里白白放着落灰。 赵曦算了算时间，觉得再过两三个月就要回京城了，用不着派人去取了，便又问道：“如今外书房有没有名人字画？” 他以前想着女人都喜欢首饰绸缎，便老送蜀葵这些东西，谁知道蜀葵居然会喜欢陈子昂的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呢？ 自己的女人，还是得自己宠，以后待蜀葵需再细心一点！ 宋节想了想，道：“禀王爷，倒是有一箱子，全是柳将军剿匪时截获的，不过不辨真假，还没请人鉴定呢！” 赵曦想了想，道：“这些就算了吧，让孙震拿到京城处理了，用作军费。” 这些东西，都不太干净，还是不送给蜀葵的好！ 孙震是他的一个门客，行军打仗参赞不在行，却善于鉴赏书画古董，让他去卖掉，倒是多一笔军费。 宋节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赵曦正单手支颐想着心事，林瑜来回禀：“王爷，景秀真求见！” 闻言，赵曦右手手指在书案上点了点，心道：景氏的人来得真快！ 他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片刻后，景秀真带着两个清秀的小厮缓步而来，脸上神情却有些凝重。 如今赵曦手里握着赵旭，景氏投鼠忌器，只能低头。 因为景氏很快便要被自己收入囊中，成为自己的得力助力，所以赵曦特地到了廊下迎接。 他立在廊下，看着缓步而来的景秀真。 景秀真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与赵旭有些相像，颇为秀美高挑，只是与赵旭的佻达不羁不同，景秀真显得文秀含蕴。 景秀真带来的两个小厮手里各自捧着一个锦盒，紧紧跟在后面。 赵曦微微一笑，迎上前去。 景秀真一抬头，便看到了台阶上立着一个身材高挑容颜俊美身穿月白便袍的青年，正是如今大宋朝炙手可热的平亲王，皇太子赵旭的三弟赵曦，便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 宾主相见之后，略为寒暄，便一起进了外书房。 景秀真是第一次来平亲王的外书房，见这里阔朗简洁，讲究实用，却颇为雅洁，心中揣摩着平亲王的爱好，与赵曦攀谈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赵曦起身送景秀真离开。 他和景氏的谈判才刚刚开始，今日景秀真来访，只是投石问路罢了。 这时候宋节回来了，看到王爷的书案上多了两个锦盒，不由一愣。 注意到宋节的眼神，赵曦淡淡道：“是景氏送来赔罪的，你打开看看有没有不妥。” 宋节摁开其中一个锦盒的消息，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是六个卷轴，全是名人字画，其中便有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 他又打开另一个锦盒，发现里面嵌着四个精巧的锦匣。 宋节打开四个锦匣，发现分别是四匣子宝石，一匣红宝石，一匣绿宝石，一匣蓝宝石，一匣金绿宝石，匣子里都堆得满满的，最小的也有大小，散发着幽幽的宝光。 全部检查一遍之后，宋节这才道：“王爷，属下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宋节检查这些礼物的时候，赵曦正拿了把竹剪，在修剪蜀葵送给他的一盆茂兰，听到宋节的声音，便放下竹剪缓步踱了过去。 赵曦看那些物件的时候，宋节看了看那盆被王爷修剪得秃头秃脑乱七八糟的茂兰，心道：白侧妃千万不要看见啊，这可是白侧妃的爱物，她若是知道这盆茂兰被王爷修剪成这个德行，不知该怎么生气呢！ 赵曦对名人字画和珠宝首饰都没兴趣，略微翻了翻，觉得还不错，蜀葵应该会喜欢，便淡淡道：“都送到内院吧！” 宋节刚答应了一声，小厮周泉和温润就抬着一个樟木箱子进来了：“王爷，柳将军命人送来的，说是提前孝敬王爷的年礼！” 赵曦接过礼单看了看，见都是高丽丝绸和辽国首饰，不由笑了，心道：柳杞这鬼灵精，说什么给我送年礼，全是巴结蜀葵的！ 因为是要给蜀葵的，赵曦还是拨冗看了看，见这些高丽丝绸虽然与大宋风格不同，但是还算能入眼。 温润从把樟木箱里取出了一个扁长的锦匣打开，和周泉一起检查了一番，这才奉给了赵曦。 赵曦见绒上镶嵌着几样首饰，分别是一对金累丝嵌红宝梅花鬓钗和一对金累丝镶蓝宝石镂空梨花分心，便笑了起来，心道：柳杞倒是会投蜀葵所好！ 他自然知道作为大将，柳杞手里有的是银子，却因为还没有成家，又不爱乱花，因此柳杞的这些银子都积攒了下来。 柳杞一向小气，如今能够令铁公鸡柳杞拔毛，可真是难得啊！ 赵曦此时心情颇好，便吩咐宋节道：“你带着人把这些全都给白侧妃送去吧！” 宋节答了声“是”，带了几个小厮，抬了礼物往内院去了。 不知何时变了天，天阴沉沉的，朔风渐起。 梁女医带着小丫鬟秀云出了西边的小偏院，往内院而来。 辽州实在是太冷了，梁女医只觉得刺骨的寒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她低着头，带着小丫鬟秀云慢慢走着，心里满是愧悔和害怕。 想到远在家乡的爹娘兄弟，梁女医心中愈发悲凉起来。 因为大意疏忽，她引了奸细来见侧妃，害得侧妃差点被劫持。王爷一向宠爱侧妃，万一王爷发怒要杀了她呢？ 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即使被王爷处死也是活该，可是没了她的供养，她的父母兄弟该怎样活下去呢？ 刚走到内院门口，梁女医便看到了宋节带着几个小厮抬着几个箱子逶迤而来，忙闪到旁边，等着宋节先进去。 宋节看到了立在旁边的梁女医，知道她是侧妃的人，便笑着道：“梁女医来瞧侧妃么？” 梁女医正处于忧惧之中，没想到王爷的亲信还肯给自己一个笑脸，便勉强笑着答了声“是”：“宋节小哥，你是——” 宋节指挥着小厮抬着箱子进了内院，然后笑着道：“王爷命我来送给侧妃压惊的礼物！” 他是个周全人，此时见梁女医脸色苍白，眼睛浮肿，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梁女医高超的医术，宋节便低声指点梁女医道：“梁女医，您是侧妃的人，自管好好服侍侧妃就行了，只要有侧妃罩着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梁女医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秀云不敢说话，便陪着梁女医立着。 蜀葵正在明间坐着临摹字帖，听人回禀说宋节带着人送东西来了，便笑着道：“咦？这时候王爷送什么给我呀？” 说着话，她把羊毫笔搁在了素心瓷笔搁上，含笑看了过去。 宋节指挥着小厮把几个大箱子都抬了进来，先给蜀葵行了礼，这才含笑道：“侧妃，这两个锦盒是王爷送您的礼物，那个樟木箱是柳将军送给您的年礼。” 蜀葵这才想起了距离过年不远了，便笑着看素兰和粉樱把礼物取出来，一一展示给她看。 别的倒也罢了，在看到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的时候，蜀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脏也怦怦直跳——她实在太喜欢这两样了！ 因为实在是太开心了，蜀葵便吩咐粉樱：“宋节辛苦了，该赏宋节的！” 宋节闻言，正要开口推辞——王爷对他们那么大方，怎么能还要侧妃的赏赐——却听侧妃道：“粉樱，去把我妆台上那只新得的镶红宝石戒指拿过来！” 听到这里，宋节闭口不言了——侧妃这明显是要借自己的手赏素兰东西嘛！ 素兰立在一边，脸也有些红。 粉樱很快便拿了一个小小的锦匣过来。 蜀葵眯着眼睛笑：“赏给宋节吧！” 粉樱笑着把锦匣递给了宋节。 宋节脸也有些微红，接过锦匣，拱手道谢：“多谢侧妃赏赐。” 蜀葵想了想，问宋节：“你带了多少小厮过来？” 宋节忙道：“禀侧妃，一共是六个小厮。” 蜀葵笑着吩咐素兰：“去拿六个银锞子出来，让宋节赏给那六个小厮！” 宋节笑着接了侧妃的赏赐，躬身退了下去。 蜀葵兴高采烈地把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全都铺在了罗汉，自己立在那里欣赏着。 素兰和粉樱见状，不由都笑了，便做主把其余礼物分门别类收了起来。 宋节离开没多久，荆芥进来禀报：“侧妃，梁女医求见！” 蜀葵兀自赏着书画，口中道：“请她进来吧！” 梁女医很快就跟着荆芥走了进来。 一进来她便一声不吭跪了下来。 此次事件的起因，是她带了细作高师父入府，这才导致侧妃被劫持一事。 而她也清楚以王爷的雷霆手段，自己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全是因为侧妃。 蜀葵并没有立即让梁女医起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善于内省的人。 蜀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经不起。 只是她也知道，统御人心是门学问，要想令梁女医从此忠心耿耿，还是得用些手段。 蜀葵不说话，立在一侧侍候的素兰粉樱也都默不作声，一时明间里静了下来，只有梁女医的啜泣声清晰入耳。 过了一阵子，蜀葵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梁女医，我已经求了王爷了，已经没事了，你起来吧！” 梁女医抬头看向蜀葵，眼中含泪：“奴婢不该引狼入室，请侧妃降罪！” 蜀葵知道赵曦一定狠狠收拾过梁女医了，便起身上前，扶起了梁女医，道：“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罩住你，以后注意一些也就是了，且不可过分自责。” 梁女医心中又愧又悔，又是感激蜀葵的救命之恩，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蜀葵见她一个女科名医，如今哭成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怜惜，便拿出一方丝帕拭去梁女医脸上的泪，笑着道：“来，随我坐下吧，我有些罕见东西给你呢！” 梁女医的手被蜀葵温暖柔软的手握着，心里也变得温暖起来，对未来的恐惧也似乎远去，她随着蜀葵过去，斜签着身子在罗汉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奴婢先给侧妃看看脉息吧！”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众人的眼睛都盯着正给蜀葵看脉的梁女医，大气都不敢出。 侧妃这两日受了些惊吓，她们正有些担心呢！ 梁女医看罢脉息，含笑道：“侧妃，一切都好。” 听了梁女医的话，蜀葵也放下心来，笑盈盈道：“这几若是给腹中的孩儿说话的话，似乎能得到回应，孩子在腹中拳打脚踢手舞足蹈闹个不停！” 梁女医想了片刻，这才笑着凑趣道：“侧妃腹中，许是一位小世子呢！” 经过宋节方才的点拨，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王爷如此宠爱白侧妃，她是白侧妃的人，只要好好侍候白侧妃，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因此直接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蜀葵闻言一惊，眼波流转扫了一圈，见屋子里都是自己的亲信，这才低声道：“不要胡说！” 梁女医吓得脸都白了，忙起身道：“奴婢多嘴了，侧妃赎罪！” 蜀葵叹息了一声，示意她坐下，缓缓道：“这话以后不要提了。” 又抬眼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粉樱和素兰，道：“你们两个也不要提。” 她神情凝重，接着道：“一则我腹中的孩子，有可能是男孩子，也有可能是女孩子。不论是男孩子女孩子，都是我和王爷骨肉，且不可重男轻女。” “二则我只是平亲王府的侧妃，按照大宋皇室规矩，作为亲王，王爷可以册封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和好几位夫人的。将来王妃进门，只有王妃所出的嫡子，才能被立为世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蜀葵一向温和可亲，不笑不说话的，从来没有这么严肃正经过，梁女医、粉樱和素兰都悚然而惊，当下不敢吭声，都静静聆听着。 见梁女医她们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蜀葵这才接着道：“无论何时，我不想再听到有人提到‘世子’这两个字，你们明白了么？” 蜀葵知道赵曦疼爱自己，可是她心里却清楚得很，只要正安帝一日在位，只要赵曦还只是个亲王，王府中早晚会有一位王妃的…… 既如此，她还是韬光养晦低调些的好，免得将来惹了无谓的祸患出来。 蜀葵早已下定了决心，除非她和赵曦的孩子被立为平亲王世子，除非赵曦有力量拒绝正安帝的封妃旨意，她绝对不会自己主动提到“世子”这两个字。 梁女医呆呆看着蜀葵，心中思绪万千。 她以前一直以为白侧妃之所以深受平亲王宠爱，自然是因为白侧妃生得美貌，如今看来，白侧妃实在是一位有智慧有远见的女子。 这样既有美貌，又有智慧的女子，一定会走得更远更高。 跟着这样的主子，自己也算是终生有靠了！ 梁女医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随着粉樱和素兰屈膝行礼：“奴婢知道了，谨遵侧妃之命。” 蜀葵见粉樱、素兰和梁女医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展颜而笑，吩咐粉樱道：“让人把柳将军送来的那箱子高丽绸缎抬过来，该过年了，你们几个都选一些做过年的新衣服吧！” 女人喜爱一切美好的东西，因此众人听了，都欢喜起来，喜笑颜开围着蜀葵说笑起来。 粉樱很快便指挥着人又把那箱子高丽绸缎抬了出来。 蜀葵笑着对梁女医说道：“你先挑吧！” 梁女医推辞了一番，这才上前挑选了一端杏黄缎子，预备做件通袖袄。 蜀葵见状，笑着道：“那端碧色印花缎子不错，你拿一端，搭配着再做一条裙子吧！” 梁女医笑着又选了一端碧色印花缎子。 粉樱选了玫瑰红的缎子，预备做一件袍子。 素兰正要选，蜀葵却笑着道：“素兰，我先帮你选吧！” 她直接指着一端大红绣百子图的缎子道：“这个够做被面了，你拿去做被面吧！” 素兰脸一下子红透了，却之不恭，只得选了蜀葵推荐的大红绣百子图的缎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 蜀葵又给粉樱选了端闪绿缎子，让她再做件褙子；给素兰选了端玉白缎子，让她做裙子。 剩下的那些，蜀葵并没有留下自用的打算，便叫了荆芥和薄荷进来，让她们两人一人选两端。 至于妙真，蜀葵则让粉樱去叫了。 妙真最后一个过来。 有些日子不见，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稳重了许多。 玉七如今跟着穆然调查拯救教在辽州的传播情况去了，不在府中，妙真便安安生生呆在内院值事房后面的小屋子里，每日领些针线做，倒是不来后面侍候了。 蜀葵若无其事，待妙真还是如先前一般，笑着道：“妙真，这是柳将军送来的高丽绸缎，你也挑选来两端吧！” 妙真见那绸缎色泽耀眼触手光滑，还算不错，便选了一端月白缎子。 蜀葵一见，便猜到妙真是想给玉七做件袍子，便亲自给妙真又挑选了一端正红缎子和一端玄色缎子，笑眯眯道：“这些早晚总会用得着的！” 按照大宋的婚俗，举行婚礼的时候，新郎头戴婚冠，身穿玄色镶红边的礼服；新娘则梳着高髻，插戴着花钗，身上穿着大红礼服，肩臂上缠绕着大红色的披帛，手里拿着团扇遮面，因此蜀葵这样说。 粉樱也凑趣道：“既如此，我得赶紧准备一柄华丽的团扇，送给妙真用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妙真闻言，原有些苍白的脸微微泛起红晕，娇艳美丽得很。 她屈膝向蜀葵行了个礼，轻轻道：“多谢侧妃！” 蜀葵笑眯眯道：“都坐下吧，这房里没有外人，咱们自在说话！” 妙真心情好转，眼睛亮晶晶看着蜀葵，答了声“是”。 梁女医因为心态发生了改变，也变得依恋蜀葵起来，与妙真一起留下来陪着蜀葵说话，中午也没离开，又留下用了午饭。 等到蜀葵要睡午觉，梁女医这才带着秀云和妙真一起离开了。 到了晚间，外面飘起了细小的雪花，雪越下越大，渐成鹅毛之势。 雪正下得急，赵曦在几个亲随的簇拥下从外面回来了。 蜀葵迎了他进来，一边接过赵曦的斗篷，一边含笑道：“阿曦，晚膳备好了，洗罢手快来用吧！” 赵曦瞅了蜀葵一眼，见她双目温润，小脸晶莹，显见气色极好，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便答应了一声，在丫鬟的侍候下用香胰子净了手。 他是典型的大男人，喜欢看到蜀葵日日开开心心，读读书，赏赏花，向他撒撒娇，娇滴滴地活着，像昨日那样凄惨的情形，想来就令他难受。 一想到昨日蜀葵娇怯怯立在那里，苍白、稚弱，赵曦的心似浸入了冰水之中，针扎一样的疼。 蜀葵今日特地交代小厨房，让周师傅细细备了些京城风味。 赵曦过来一看，发现精致平整的黄花梨木八仙桌上齐齐整整摆了几十个漂亮的天青色碟子，全是些京城名菜，不由笑了起来——馋猫蜀葵这是要给她自己压惊呢！ 蜀葵今日贤惠得很，温柔地请了赵曦在铺设着锦缎软罩的宝椅上坐了下来，嫣然一下，问道：“阿曦，外面雪下得愈发大了，你要不要饮一杯酒御寒？” 赵曦握着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他虽然不爱饮酒，不过此情此景，似乎饮一杯酒才应景。 蜀葵听了，笑眯眯吩咐薄荷：“热一壶酒薄荷酒送过来！” 赵曦听了，忙道：“蜀葵，你可不能饮酒！” 他知道蜀葵最喜欢饮薄荷酒，可是石征宇特地交代过，蜀葵怀有身孕，不但不能饮酒，连茶都不能饮，只能喝白开水和水果茶。 蜀葵拉着赵曦的手撒娇：“阿曦，你喝的时候，我在一边就闻闻得了！” 赵曦可不敢冒险，看向薄荷吩咐道：“不用热酒了！” 薄荷眼睛咕噜咕噜转，瞅瞅王爷，再瞅瞅侧妃，不知道该听谁的。 蜀葵悻悻道：“……算了，不用热了！” 她没有酒瘾，不过很喜欢酒后微醺，同时血液也加速流动的那种麻酥酥的感觉，只是有了身孕之后，就再也没饮过酒了。 薄荷偷笑着退了出去。 王爷和侧妃在房里的时候，不喜欢她们在一边侍候。 见蜀葵有些不开心，赵曦瞟了蜀葵一眼，拿起细巧的牙箸，看向桌面，发现有蜀葵喜欢吃紅糟鲥鱼和辣炒花蛤，便夹了些紅糟鲥鱼放到了蜀葵面前的碟子里。 蜀葵的注意力果真被美食吸引了过去，当下夹起吃了。 赵曦见此策略有用，便又夹了些蜀葵爱吃的菜肴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蜀葵顿时高高兴兴吃了起来，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 赵曦这才放下心来，唇角微微翘起，漾起了得意的笑。 用罢晚饭，蜀葵拉了赵曦去了内书房，要赵曦陪着她欣赏新得的字画。 赵曦不动声色，一直陪着蜀葵看着，然后忽然开口道：“蜀葵，我和赵旭已经谈好了，赵旭答应上书陛下隐退，他的势力由我接管。” 他担心蜀葵发怒他饶了赵旭，因此试探着说了出来，预备着随时安抚蜀葵。 蜀葵闻言大喜，双目晶莹道：“如此甚好！” 因为实在是太开心了，她用力握住了赵曦的手，仰首看着赵曦，眼睛中溢满喜意：“阿曦，你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一步了！” 她是赵曦的枕边人，自然知道赵曦的终极目标。 如今赵旭放弃了帝位之争，省了赵曦多少麻烦呀！ 赵曦心中感动，揽着蜀葵的腰肢在锦榻上坐了下来，道：“没那么容易，单是做交接以及与景氏谈判，就得将近一个月时间。” 见蜀葵专注地听他说话，赵曦不由笑了起来，在蜀葵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道：“陛下今日还遣人问询你的身孕呢，你好好将养身体，明年春天给我生个儿子……” 对赵曦来说，他和蜀葵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儿子，自然是最有利的，他当然希望第一个孩子是儿子，不过赵曦不愿给蜀葵增加心理负担，便又微笑着加了一句：“女儿也很好！” 蜀葵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担心赵曦会重男轻女。 赵曦被她看得有些狼狈，忙道：“若是女孩子，我也会立即向陛下上表，为我们的小郡主请封！” 蜀葵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如一阵春风拂过。 她柔媚地依偎在赵曦怀中，低声道：“阿曦，你可别忘了今晚的话……” 大宋朝朝野上下颇为重男轻女，蜀葵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深受其害，便提前给赵曦洗脑。 赵曦点了点头。 他又不傻，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他和蜀葵的骨肉，他都会尽力给孩子最好的。 过了一会儿，赵曦突然道：“景氏已经得到了赵旭的亲笔书信，过几日景氏本家的人怕是要过来和我谈判了！” 不知道景氏会提出什么条件来。 蜀葵闻言，笑眯眯道：“阿曦，咱们怕什么？咱们手里有赵旭啊！” 赵曦也笑了，蜀葵说的对，他只管捏着赵旭。 第三百一十六章 蜀葵与赵曦聊了一会儿，渐渐都不说话了，甜蜜地依偎在一起，感受难得的静谧安详。 因为太静了，蜀葵就听到外面传来扑簌簌的落雪声，便推开窗子，拉着赵曦到窗前赏雪。 此时外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全是白茫茫的，可是大雪还在纷纷扬扬飘散着。 蜀葵见了，道：“如今下了大雪，明年辽州的灾情可是要解了，只是百姓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赵曦揽着蜀葵，道：“我已经布置过了，明日沈涟就开始派出手下士兵，进村入户发放过年的冬衣和过冬的食物。”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那银子……” 赵曦笑了，道：“一部分是朝廷拨银，一部分是辽州士绅出资，另外一部分是沈涟出面向我借的。” 蜀葵聪慧之极，马上猜到了：“阿曦，你准备让沈涟治理辽州？” 赵曦点了点头，道：“沈涟能力很强，做事细致，辽州交给他负责，我很放心。柳杞是个将才，我离不得他，等将来我去肃州，还要带他去呢！” 蜀葵凝视着赵曦：“阿曦，你已经开始考虑肃州之事了？” 赵曦理直气壮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辽州事情已经基本解决，只剩下铲除邪教拯救教了，其余事情都交给沈涟好了。 既然如此，他自然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了。 蜀葵顿时笑了起来，双目晶莹，溢满笑意：“阿曦，你永远都是这幅胸有成竹踌躇满志的模样，难道你在娘胎里，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赵曦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伸手在蜀葵脸颊上轻轻拧了一下：“你这鬼灵精！” 蜀葵爱娇地笑了，伸手关上窗子，眼睛却一直看着赵曦。 被蜀葵这样看着，赵曦的心跳也有些加快了。 蜀葵见状，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然后伸手把赵曦推倒在了窗前的锦榻上……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已经快要过年了，蜀葵便开始吩咐人准备过年事宜。 别的事情素兰和粉樱都可以做主了，唯有给外院中住的各位幕僚门客做过年衣服的事，须得由蜀葵做决定，因此粉樱把自己写好的明细拿给蜀葵看。 蜀葵上上下下翻看了一番，发现里面没有柳杞的名字，便看向粉樱：“怎么没有柳将军呢？” 赵曦这次过来带了两员大将柳杞和沈涟。 据赵曦所说，沈涟最是恋家，从赵曦那里知道自己要常年呆在辽州之后，已经命人去京城接妻子去了。 赵曦得知之后，就赏了一个宅子给了沈涟。 倒是柳杞，注意力一向不在这个之上，从不提成亲之事，不管是在甘州、京城还是辽州，他都是孤家寡人住在王府外院，倒是清静。 粉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居然把柳杞给忘记了，红着脸道：“侧妃，是奴婢疏忽了……” 蜀葵想起赵曦私下和她说过，柳杞是个铁公鸡，连衣服都懒得掏银子做，所有的收入都攒了起来，是个名副其实的富翁，不禁莞尔，吩咐道：“柳将军的衣服，按王爷的份例来吧！” 按照蜀葵定下的规矩，过年的话，须得为赵曦做六套亲王礼服，六套常服，六套便服，十二套中衣和十二双各式靴子。 粉樱忙答应了一声。 蜀葵怕还有遗漏，便凝神思索了片刻，这才想到了如今被赵曦关在内院东偏院的赵旭，便吩咐道：“除了柳将军之外，按照王爷的份例，再多准备一个人的吧，身材和王爷仿佛，但是比王爷稍微低这么些……” 她一边回想，一边比划着赵旭的身量。 粉樱都记了下来，自去安排。 到了下午，蜀葵收拾身心，开始检查穆然给她布置的文章。 穆然前些日子带着玉七调查辽州盛行的邪教拯救教去了，昨日刚回来，正好赶上腊月二十五那日再给蜀葵上节课。 这可是蜀葵这一年的最后一节课，蜀葵可不想自己跟着穆然学了这么久，最后一次作业却不够完美。 转眼间便是腊月二十五了。 这日一大早，蜀葵便打扮齐整，带着素兰和小厮秀明，跟着赵曦去了外书房。 穆然先去屏风后面，看了蜀葵的文章。 他这次给蜀葵布置的文章题目是《如何彻底解决辽州的邪教盛行问题》。 蜀葵这篇文章遵循“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思路，颇有条理。 穆然觉得最为难得的事，蜀葵在分析辽州邪教问题成因的时候，能够想到暗中操纵辽州的景氏对邪教的纵容，而且在提出如何解决辽州邪教问题时，要求对首恶进行武力镇压，而对普通的信教百姓则进行进行怀柔处理，对这些百姓进行教化。 与蜀葵讨论了一会儿之后，穆然笑着道：“侧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过一会儿王爷会主持一个会议，侧妃在屏风后面听一听吧！” 王爷一心培养白侧妃，并且有意把穆然划到白侧妃那边去，穆然聪明绝顶，自然明白王爷的心意，因此对教蜀葵很是上心。 蜀葵闻言，笑眯眯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不一时隔着屏风那边渐渐热闹起来，沈涟、柳杞等将领和穆然、孙震等幕僚都过来了，穆然便也过去了。 因快要过年了，众人都有些放松，便以饮茶漫谈的形式，开始研究横行辽州多年的邪教问题。 赵曦端坐在外书房正中间的黄花梨木罗汉床上。 罗汉床上摆着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白瓷茶具，赵曦亲自为众亲信烧水烹茶。 赵曦今日头戴玉冠，穿着件青色锦袍，愈发显得清俊贵重。 他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专注地用开水烫了茶具，用银镊子夹了些茶叶放入素心瓷茶壶中，然后往壶中注入开水温润茶芽。 待茶香飘出，赵曦便拿起素心瓷茶壶，把茶水全倒了，然后重新加入开水，用蜀葵亲手绣的厚垫子包住茶壶，轻轻旋转着，以使嫩芽渐渐舒展。 片刻后，茶香缓缓溢出，赵曦这才端起素心瓷茶壶，细细地把十个素心瓷茶盏斟了七分满，然后吩咐宋节：“先给白侧妃送去一盏！” 众人都知道白侧妃就在屏风后面，因此都含笑不语。 宋节给白侧妃送罢茶回来，又一一给众人奉了茶，然后侍立在一边。 穆然最近在外面游历了多日，特地深入百姓中去调查拯救教，因此由他先来谈。 赵曦看向穆然，凤眼幽深：“穆先生先来谈谈吧！” 穆然端起茶盏，品尝了一口，把茶盏放回了面前小几上，先叹息了一声，道：“辽州的拯救教问题真是严重啊！” “大宋以儒教立国，儒教劝人向善，积极进取，因此我大宋朝近千年来一直是华夏大地最强大的国家。可是辽州因为与高丽接壤，百姓深受高丽人影响，不好读书，民智未开，而且倔强执拗。” “拯救教正好抓住了这一点，在百姓中宣传只要信奉拯救教，得病了也不用吃药，只要虔诚信教，病自然就能好。若是病死了呢，那就说明不够虔诚，被正义的神给抛弃了。” “与史上别的邪教不同的事，拯救教的教徒不止那些愚夫愚妇，还有不少士绅和官员加入拯救教，而他们之所以入教，便是因为拯救教利用辽州人的倔强好强心理，宣称说他是被天神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精英。” 赵曦听了之后，唯一沉吟，道：“辽州各地的匪患，背后几乎都有拯救教的影子，拯救教是如何煽动百姓与官府对抗的呢？” 穆然看向赵曦的另一个幕僚孙思琪。 孙思琪也是陪着穆然去调查游历的人之一。 孙思琪当即道：“拯救教的教主宣称因为赵氏皇族亵渎了天神，天神要降罪于大宋百姓，而他从神灵那里得到两卷拯救世人的天书，只有起来反抗大宋朝廷，才能从神灵那里得到拯救，迎来光明的新天地。” 众人谈了半日，把拯救教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便开始讨论彻底根治拯救教的方法。 如今柳杞已经平定了辽州各地的拯救教匪患，但是拯救教并不是被连根拔起了，而是暂时隐匿择时再出，早晚会再次酿成大乱。 赵曦见众人滔滔不绝，会议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便悄悄吩咐宋节道：“你去告诉白侧妃，让她从后面的暗门回去吧！” 他担心蜀葵不能坐太长时间。 蜀葵正立在窗前看被赵曦剪得乱七八糟的兰草。 听了宋节的话，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我没事，你告诉王爷，我并没有一直坐着。” 宋节自去传话。 赵曦闻言，便预备速战速决，不再拖延，他给穆然使了个眼色。 穆然含笑道：“今日的会议，我的学生一直在屏风后参与，也让我的学生来谈谈她的看法吧！” 书房内众人都是赵曦的亲信，自然知道穆然的学生便是王爷的白侧妃，闻言不禁莞尔。 柳杞的眼睛更是一亮，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等待着蜀葵发言。 蜀葵心中颇为忐忑，心跳也有些加快。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开始发言。 蜀葵提出了如今辽州的首要任务便是发展辽州生产，让辽州百姓过上好日子；第二要务是积极推动各地县学，鼓励科举；第三要务是暗中访查，若是抓到拯救教首恶分子，决不轻饶。 刚开始的时候，蜀葵还有些紧张，可是渐渐地她沉浸在自己的发言之中，完全忘记了紧张，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 赵曦凝视倾听，凤眼发亮，心中暗道：我的蜀葵真的好聪明啊！ 蜀葵发言完毕，心中忐忑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赵曦率先鼓掌，柳杞跟上，接着便是穆然，然后众人都开始鼓起掌来。 大宋王朝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如此优秀的女子，是平亲王的女人，是平亲王未来子女的母亲，其实是平亲王府之福！ 蜀葵眼睛有些湿润了。 会议结束，待众人离开，赵曦便去屏风后寻蜀葵去了。 素兰和秀明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蜀葵正在窗前看她送给赵曦的那盆兰草。 她养了不少兰草，特地挑选出最茂盛、姿态最优雅的这一盆送给了赵曦，不曾想居然被赵曦剪成了这个德行！ 见赵曦进来，蜀葵似笑非笑看了过去：“阿曦，这是怎么回事？” 赵曦：“……” 他有些狼狈地陪笑道：“蜀葵，这件事咱们回去再说！” 蜀葵娇俏地哼了一声，道：“回去也好，我看你怎么狡辩！” 地上的雪早已化了，地被冻得梆硬，饶是如此，赵曦依然不愿让蜀葵冒险，便让蜀葵坐着软轿回去了。 软轿一直抬进了内院，在正房门前停了下来。 赵曦生怕蜀葵生气，乖乖上前，弯腰把蜀葵扶了下来。 蜀葵今日理直气壮昂首挺胸下了轿子，瞟了赵曦一眼，趾高气扬道：“阿曦，扶我进去！” 出来迎接的素兰、粉樱、荆芥、薄荷和梁女医见状，都低头暗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赵曦今日理亏，凤眼含笑，一脸乖巧地扶了蜀葵进了正房。 粉樱她们都不进去，只在廊下候着。 一进正房，蜀葵就撒娇：“阿曦，我好累啊！” 赵曦看她：“哪里累？” 蜀葵扶着腰道：“肚子太大了，腰酸背痛的……” 赵曦凝视着蜀葵的腹部。 蜀葵已经近七个月身孕了，腹部的隆起已经颇为明显。 她原本是袅娜高挑的身形，如今腹部却鼓了出来，瞧着真是辛苦。 赵曦心里有些酸楚，从背后抱住蜀葵，轻轻道：“要不，咱们就生这一个吧，以后再也不生了……你实在太辛苦了……” 蜀葵笑了起来，挣开赵曦，转身仰首笑盈盈看着他：“一个可不行，至少得有一儿一女吧！” 她真的好喜欢小孩子！ 赵曦看着她笑颜如花的脸，不禁也笑了起来——蜀葵是真的喜欢孩子，有一次颜氏带着季慈季远来玩，赵曦发现蜀葵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看着季慈季远，眼中满是羡慕。 他凑过去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道：“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好了！” 蜀葵这才开心起来，拉着赵曦进了卧室，然后开口问道：“阿曦，你把我的兰草怎么了？” 赵曦俊脸微红：“……我想着修剪一下，谁知……” 想到自己的兰草在赵曦书房里经历的那些可怕的修剪，蜀葵一阵心疼，伸手在赵曦脸上拧了一下，道：“那你怎么赔我？” 赵曦抱住蜀葵，在蜀葵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蜀葵的耳朵立刻红了起来，眼睛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满是风情…… 第三百一十七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春节就过去了，而元宵节也近在眼前了。 大年初六赵曦就开始处理公事了，每日都是事务繁忙。 他打算早些处理好辽州之事，在四月之前赶到京城，免得蜀葵在路上生产，因此行程赶得，每日都忙忙碌碌的。 相比之下，正在养胎的蜀葵则悠闲得多，她每日读读书赏赏花散散步，逢五之日则去外书房跟着穆然读书，倒是惬意得很。 这日蜀葵正带着粉樱素兰在庭院里赏梅，荆芥匆匆走了过来，禀报道：“侧妃，王爷命周泉过来传话！” 蜀葵闻言笑了：“你直接带他过来就行了，何必再多跑一趟禀报？” 周泉是赵曦的贴身小厮，来见她不用这么麻烦的。 荆芥也意识到自己虑事不周，不由笑了，忙道：“奴婢这就叫他去！” 周泉很快便过来了。 他是一个很爱笑的小厮，娃娃脸，脸颊上有一对小酒窝，可爱得很。 周泉麻利地行了个礼，道：“禀侧妃，今日王爷有客，王爷不回内院用午饭了，派小的给您传话！” 蜀葵拈了一枝红梅，在鼻端嗅了嗅，含笑道：“是什么客人呀？” 如今以赵曦的身份，需要他陪着用饭的客人可是不多了，一般都是清客幕僚出面招待。 周泉闻言，看了周围一圈，见只有素兰和粉樱，都是白侧妃的亲信，便压低了声音道：“禀侧妃，是景氏的人。” 作为赵曦的贴身小厮，他们都知道王爷在这些事上是不瞒着侧妃的。 蜀葵想起了当年赵曦差点与傅氏联姻的事，当下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问道：“不知道景氏都派了哪些人过来啊？” 周泉想了想，笑眯眯道：“禀侧妃，有景氏的新家主景秀真，还有几位景氏的谋士，另外还有一位女眷景姑娘！” 蜀葵没说什么，脸上依旧带着笑，一双眼睛脉脉如水凝视着旁边横斜出的一枝红梅，口中道：“粉樱，你送周泉出去，拿一套福禄寿给周泉玩吧！” 周泉一听，便笑了：“谢侧妃！” 福禄寿是侧妃在过年时特地命人制作的用来赏人的成套的银锞子，一套三个，上面分别刻着“福禄寿”三个字，还挺吉祥，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得了不少。 粉樱知道有些话蜀葵不方便问，自己却是可以问的，便笑着道：“周泉，跟着我去拿福禄寿吧！” 周泉得了“福禄寿”三个小银锞子，一边着，一边随着粉樱往内院外面走去。 粉樱笑着问道：“周泉，那女眷景姑娘也来见过王爷了么？” 周泉连连点头：“对呀，现如今景姑娘、景公子都在外书房里和王爷说话呢，穆先生和沈将军也在！” 粉樱装作不在意，笑着道：“景姑娘是景公子的妹子么？要不然怎么大年下的，跟着景公子奔波到了辽州！” 周泉悄悄觑了粉樱一眼，也笑了，道：“我和姐姐说句话，姐姐千万别说是我多嘴！” 见周泉神秘兮兮的，粉樱笑着在周泉脑袋上轻点了一下，道：“说吧，臭小子！” 周泉凑近粉樱，低声道：“景姑娘是景公子的妹子，闺名叫景琳真，是景氏嫡系的嫡女，身份很是尊贵的，生得也很美，据说还是才女……” 他能被选到赵曦身边，自然有其特殊之处，最起码的机灵还是有的，见粉樱如此一句一句套自己的话，知道她是替侧妃问的。 周泉知道王爷宠爱侧妃，这些都不瞒侧妃的，还不如自己悄悄先做个人情，因此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粉樱一听，心里一沉，面上却是不显，又说笑了两句，送周泉出了内院门，这才转身回去了。 蜀葵剪了一捧红梅，回到房里，寻了个素心瓷大花瓶插了，放在了卧室窗前。 她刚从卧室出来，粉樱便进来了。 蜀葵不肯让素兰扶，自己扶着肚子走到罗汉床边，慢慢坐了下来，含笑看向粉樱，道：“从周泉那里问出些什么没有？” 粉樱把刚才从周泉那里问出来的说了，然后有些担心地看向蜀葵，道：“侧妃，这位景琳真姑娘，怕是来意不善啊！” 蜀葵淡淡一笑，着自己的肚子，凝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方道：“这世上的年轻美貌又有才的女人多了去了，若是王爷有意，那我一个也防不住；若是王爷无意，那年轻美貌又有才的女人再多，我也不用在意。” 她的眼中现出怅惘之情，看向粉樱和素兰，叹息道：“你们以后也要成亲的，这点须要知道，这种事情根源只在男人身上，千万不要一听说男人外面有人，当即就带着一群人冲到那藏娇的金屋，把那娇滴滴的美人儿给打烂头，挠个乱七八糟……根源其实在男人身上呢，先把那惹事的男人打一顿再说！” 粉樱和素兰心里其实是有些沉重的，可是听了蜀葵的话，觉得实在是太好玩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蜀葵也笑了，道：“算了吧，若是王爷有意，府里至多多了位侧妃，也不碍什么的！” 在和景氏的谈判桌上，赵曦已经拿到了赵旭和景云真这两个筹码，因此赵曦即使答应与景氏联姻，也不会娶一位景氏出身的正妃回来，这位景琳真姑娘最多不过是位侧妃，和她一样。 粉樱素兰闻言，不知为何，心里都有一层薄薄的凄凉。 蜀葵见她俩神情凄然，忙笑着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我可是宝宝的人，如今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把我的孩儿好好生下来！” 她要好好生下孩子，然后为了孩子努力。 假如赵曦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的话，她更要为了孩子努力。 若是孩子有机会登上大宋帝位，那她起码也是圣母皇太后了，到时候她就养一群美少年，也不做什么，就是天天看着，把九泉之下的赵曦给气得跳脚。 若是孩子只是个太平王爷，那按照大宋规矩，年老的嫔妃可是能跟着儿子去封地养老的，到时候她舒舒服服在儿子的封地做她的老太妃，读读书赏赏花，也算有个完美的晚年了…… 若腹中的宝宝是个女孩子的话，那她更要为女儿好好活着，因为她是女儿的坚强后盾。 这样想当然是美得很，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蜀葵的眼睛还是湿润了——她以为自己是百毒不侵的，为了孩子考虑，她可以假装接受赵曦有别的女人，兴高采烈演出一场又一场娥皇女英的好戏，可是一想到赵曦会移情别恋，她的心里依旧刀割一般难受，整个人似乎快要窒息了…… 想到那样的未来，蜀葵整个人如被冰雪，浑身冰冷，几乎忍耐不住要瑟瑟发抖了。 她不让素兰和蜀葵跟着，自己起身走到了卧室，慢慢脱去外衣，在躺下，伸手拉开锦被盖在了自己身上。 锦被上弥漫着赵曦特有的清冽味道，在这种清冽味道的萦绕下，蜀葵居然很快睡着了。 遇到大事就先睡一睡吧，睡醒起来，积蓄了足够的精力，再去迎接不可预知的未来。 粉樱和素兰见蜀葵自己进了卧室睡下了，心中都担忧极了。 两人一起出了明间，立在廊下低声商议着。 素兰悄声道：“现在不太方便，等晚上我去见宋节一趟，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粉樱叹了口气道：“也只得如此了。” 眼看着蜀葵睡够一个时辰了，粉樱和素兰忙进去叫了蜀葵起来，免得她白日睡得太多，走了困，晚上睡不着。 蜀葵饱饱睡了一觉，精神好得很，情绪也得很， 她重新洗漱罢，坐在妆台前细细妆饰了一番，这才起身去了明间。 外面薄荷她们刚把蜀葵的午饭摆好，荆芥又急急走了过来：“禀侧妃，柳将军求见！” 蜀葵正在素兰的侍候下用香胰子洗手，闻言便道：“请他进来吧！” 柳杞是她的救命恩人，自与别人不同，蜀葵虽然不说出来，也没有特特去感谢柳杞，但是她和柳杞心照不宣，知道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蜀葵永远都难忘记，柳杞把她从马车的暗格里抱出来的情景…… 对她来说，柳杞是朋友、兄长和盟友一般的存在，不可或缺。 不过蜀葵依旧有些疑惑：这几日柳杞不是又出去剿灭拯救教的叛乱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蜀葵若有所思，用丝帕拭干手上的水分，在手背上涂了一层玫瑰精油，然后慢慢晕开。 玫瑰的芬芳顿时在屋内氤氲开来。 不多时，荆芥引着一个身穿青色铠甲长身玉立眉眼温润的青年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抬着一个大大的木箱，正是王爷的小厮温润和周泉。 青年手里拿着暗青色兜鍪，大步登上台阶，走到了正房明间前面，正是柳杞。 小丫鬟了明间门上的锦帘，蜀葵迎了出来。 看到迎出来的蜀葵的时候，柳杞猛地停住了步子，把暗青色兜鍪递给了身后的小厮，拱手行了个礼：“末将见过侧妃！” 蜀葵看着柳杞：“柳将军，你这是——” 柳杞这么不避嫌来见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柳杞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 他这几日都在外面平定拯救教叛乱，谁知早上一回来，便在外书房见到王爷正陪着景氏的家主景秀真以及景秀真的妹妹说话。 柳杞是个聪明人，见了如此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此特意禀报了王爷，前来给侧妃送礼。 他微微笑了笑，恭谨道：“听说侧妃喜爱读书，末将在外面的书肆得了些新出的书籍，给侧妃送了过来！” 跟在后面的温润和周泉，抬着箱子上前，轻轻放了下来。 蜀葵忙道：“多谢……” 她那双黑泠泠的眼睛却依旧看着柳杞，想看出柳杞真实的来意。 柳杞缓缓道：“侧妃好好将养身体，好为王爷诞下世子！” 蜀葵闻言，身子一震——这句话，谁敢直接说出口，连她都不敢！ 即使是赵曦，也只是说她生的若是女儿的话，就上表为女儿请封郡主，而不肯吐口说若她生的是儿子，便上表为儿子请封世子！ 柳杞这句话，意味着他提前站队，站到了蜀葵的这一边。 也意味着，柳杞知道，赵曦怕是真的有心封景氏之女为侧妃了！ 蜀葵的心，在冰与火中煎熬着，片刻后，她微微一下，向柳杞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冷静：“多谢柳将军，妾身一定会好好将养身体。” 柳杞告辞离去。 看着柳杞的背影，蜀葵眼中浮起了水雾。 她那么爱赵曦，可是这么深的爱，却不代表她能够容忍赵曦有别的女人。 假如赵曦真的有了别的女人，那她也开始理清理智和感情，武装自己，开始新的战斗。 午宴结束之后，赵曦回了外书房。 穆然、沈涟、景秀真和景琳真四个人一起进了外书房东客室，分了宾主坐下。 宋节端坐在一边的矮几后面，默不作声煮水烹茶。 双方继续上午的谈判。 穆然和沈涟负责与景秀真景琳真兄妹谈判。 谈到最后，景氏一方和赵曦一方胶着在两个问题上： 第一点，景氏愿意交出辽州所有的资源，退出辽州，条件是景琳真成为平亲王的侧妃，并且将来能够生下一子。 第二点，景氏愿意倾力扶助赵曦，助赵曦登上帝位，条件是赵曦成全赵旭，让赵旭一生平安，做一位闲散王爷。 穆然负责谈判，自然知道赵曦的底线，赵曦答应第二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却不一定肯答应。 谈判告一段落之后，穆然来向赵曦回报。 赵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那诡谲难明的眼波。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在檀木书案上轻轻敲了一下：“谈得怎样了？” 穆然恭谨道：“王爷，如今景氏与我方，胶着在这两点上，互相都不肯让步。” 赵曦端坐在外书房书案后面，默默思索着。 作为大宋建朝千年来的大世家，景氏手中握有大量的资源，若能得到景氏扶助，他的帝王之位会走得更顺畅。 可是赵曦不是傻子，景氏又不是傻子，他们既然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报，让景琳真成为他的侧妃只是开端，让景琳真诞下他的儿子才是景氏的目的——景氏居然想把他当做傀儡！ 赵曦唇角微勾，噙着一丝残酷的笑意，俊俏的脸现出了森然冷意：“怎么？景氏难道认为我会乖乖地当他们的傀儡？也太小看我赵曦了！” 他一直待穆然很客气，穆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曦，顿时如披冰雪，心中惊骇，忙竭力稳住自己。 赵曦凤眼带着冷森森的光，盯着穆然，沉声道：“告诉景秀真，赵旭在我方手中。” 赵旭是景氏的软肋。 赵旭的生母先皇后，是景秀真的祖母景老夫人的独生女儿，景老夫人因为独女早亡，把一腔慈爱都倾注到了赵旭身上，当真是把赵旭当成心肝宝贝一般。 正因为如此，赵旭虽然不愿意娶景氏之女为妻，景氏却依旧倾尽全力支持赵旭。 据赵曦的情报，景秀真虽然成为了新的景氏家主，可是景氏的权力还是掌握在景老夫人手中。 也就是说，最后做决定的不是景秀真，而是景老夫人！ 只要他捏住赵旭，就捏住了景氏一族，不怕景氏不答应他的条件。 穆然悚然而惊，这才发现自己的谬误，居然没弄清楚景氏真正的决策者是谁，顿时羞愧莫名，道：“王爷，在下明白了！” 王爷今年才二十岁，可是气场强大性格强悍，穆然城府深沉，却依旧常常被压得俯首听命。 穆然刚离开，温润进来禀报道：“王爷，小的陪柳将军去见过白侧妃了。” 赵曦闻言，俊俏的脸上现出莫名的烦恼之色：“他对侧妃说什么了？” 这个柳杞，对蜀葵简直是崇拜之极，却又明显地不涉私情，并且因为他多次救了蜀葵的命，赵曦还希望他继续保护蜀葵，同时做自己和蜀葵的孩子的保护者，因此赵曦只能竭力忍耐。 温润声音微颤复述着柳杞的话：“王爷，柳将军告诉侧妃——‘侧妃好好将养身体，好为王爷诞下世子’……” 赵曦面无表情：“那侧妃说什么了？” 温润身子也开始颤抖：“禀王爷，侧妃说——‘多谢柳将军，妾身一定会好好将养身体’。” 赵曦心里一阵烦恼，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让柳杞来见我！” 温润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伸手拭去了额头的冷汗。 赵曦走到西边用屏风隔出的小书房。 小书房中到处是蜀葵的痕迹——她用过的笔墨纸砚，她写的文章，她读过的书，她用的绣枕…… 赵曦走到窗前，看着窗前摆着的一盆蜡梅。 因为那盆兰草被赵曦修剪得不成样子，蜀葵便命人把那盆兰草接回内院去了，又重新送了这盆蜡梅给赵曦。 这盆蜡梅开得倒是很好，整个书房里氤氲着蜡梅的清香，而赵曦也因为前车之鉴，再也不敢轻易对蜀葵的这株宝贝蜡梅动剪刀了。 赵曦心中明白，柳杞之所以这么明确地站在了蜀葵那边，向自己示威，是因为柳杞以为自己背叛了当初与他的约定…… 而蜀葵那样回答，便是向柳杞做出承诺，如果自己真的纳景琳真为侧妃，答应景氏的条件让景琳真生子，蜀葵便也要开始积聚势力，为将来的世子之争或者太子之争做准备。 这也意味着，蜀葵不再把他看做生命总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赵曦的心里一阵刺痛，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他的心，浸入了冰冷的深水之中…… 他的生命，因为有了蜀葵而温暖充实，若是蜀葵放开了手，那他会怎样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外书房东客室内，谈判还在胶着之中。 穆然和沈涟并排而坐，景秀真和景琳真兄妹坐在对面。 宋节依旧在一边静默烹茶，每隔一会儿就为众人续上。 景琳真见穆然和沈涟不肯松口，便微微一笑，道：“屋子里有些闷，我出去散散心！” 她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救赵旭脱出囹圄，如今事情胶着，她有心另找途径。 景秀真看了妹子一眼，眼神一闪。 景琳真深深看了兄长一眼，眨了眨眼睛，然后仪态端庄出去了。 穆然观察着景琳真，发现景琳真与白侧妃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 景琳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都是最完美的，却高高在上，冷冰冰的，令人难以产生亲近之心。 白侧妃礼仪上没有景琳真完美，可是笑容真挚，性格可爱，令人不由自主亲近和向往，因为都知道，只要能够进入白侧妃的内心，成为她的自己人，就能接收到她散发出的温暖，不用担心被背叛。 想到这里，穆然心里下定了决心，确定了自己的立场。 与其想着攀附不知道何日会出现的平亲王妃，不如顺从王爷之意，先行站队，进入白侧妃阵营。 赵曦正立在窗前赏花，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悦耳的环珮声，以为是蜀葵，便凝神看了过去。 见是景琳真走了过来，赵曦便沉默不语，等着景琳真开口。 景琳真嫣然一笑，深深看了赵曦一眼，风姿卓然屈膝行了个礼：“琳真见过王爷！” 赵曦淡淡道：“平身。” 景琳真一双妙目扫了周围一圈，看到了窗台内的那个蜡梅盆景，便笑盈盈道：“王爷在赏花么？”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 景琳真凑过去看了看蜡梅花，做出一副喜爱的模样，道：“我也喜欢蜡梅呢，冀州家中的花园，我专门有一个小园子，里面全是我亲手培植的蜡梅——” “我不喜欢蜡梅，只是内子喜欢，我拗不过她，只得摆放罢了！”赵曦淡淡地打断了她的攀谈。 在听到赵曦说出“内子”二字的时候，景琳真那完美的笑脸顿时凝滞了一瞬，很快便如春风般散开，笑容灿烂：“王爷，喜欢蜡梅的便是白侧妃么？” 听到她提到蜀葵，赵曦凤眼之中闪过一丝暖意：“我也只有她罢了！” 赵曦已经拒绝的这么明显了，景琳真知道自己再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洒然一笑，道：“王爷，我明白了，我会去劝说兄长的！” 见景琳真如此干脆，赵曦想起了以前收到的一个情报，便低声道：“大哥在我这里做客呢！” 据他的情报，景琳真之所以一直不嫁，便是因为她一直在等着赵旭。 景琳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苍白异常，呆呆地站在那里，藏在锦绣衣袍下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半晌方道：“不知阿旭哥哥如今怎么样了？” 赵曦一直在观察景琳真，见状便肯定了心中的判断，含笑道：“大哥自然好得很，除了散步之外，天天都在书房描摹他那些名人字画！” 景琳真雕像一般站在那里，方才的挥洒自如谈笑风生不见影踪。 她从小就喜欢赵旭，喜欢这么多年了，最后把自己喜欢成了一个老姑娘，而赵旭即使做了鳏夫也不肯娶她…… 可是，她依旧坚守着…… 赵曦盯着景琳真的眼睛，低低道：“大哥说他想做一个闲散王爷，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景琳真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耳畔轰隆隆直响。 如果没有得到赵旭的话，她愿意为了家族付出，成为家族的棋子；可若是赵旭摆在她的眼前，唾手可得，她当然要选择赵旭，一生守护赵旭！ 在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后，蜀葵渐渐恢复了过来，吩咐素兰：“把靶镜拿过来！” 素兰取过靶镜，恭谨地奉给了蜀葵。 蜀葵看着靶镜里的自己——一头乌油油的青丝松松挽了一个堕髻，用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玫瑰簪簪住，一双碧青的妙目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小脸白里泛红，气色好得很——十八岁的她，就像一朵美丽娇嫩的蜀葵花缓缓绽放，显露出最美的姿态。 她深吸一口气，含笑道：“走吧，我去看看王爷，一日没见了，我还挺想他呢！” 粉樱素兰知道蜀葵做事自有分寸，便答了声“是”，随着蜀葵出了门。 蜀葵慢悠悠散着步出了内院，从赵曦特地给她开的后面小门进了外书房后院，预备直接从外书房的后房内室进外书房。 在内室外面把守的正是林瑜。 因蜀葵是常来常往的，林瑜也不阻拦，含笑拱手行了个礼：“侧妃，王爷正一个人在外书房里呢！” 蜀葵微微一笑，带着素兰和粉樱进了内室。 即使赵曦在见客，她只管去自己用屏风隔出来的小书房好了！ 内室和小书房中间同样隔着一道山水屏风。 蜀葵刚绕过屏风，便看到赵曦立在窗前，正在和立在窗外的一个女子说话。 她竭力忍着满心的酸意，凝神看了过去，发现窗外立着的那个女子身材颇为高挑，只是说是姑娘吧，明明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模样；说是妇人吧，却分明梳着姑娘的发髻！ 蜀葵细细打量着那个女子，发现对方初看并不美丽，她的脸色白的快要透明，眼睛却又太大太黑；她的身形很是瘦弱，四肢却又过于修长；她的五官很标致，却缺乏女性的妩媚…… 她身上松松穿着一件浅紫狐裘，如云乌发随意挽了一个百合髻，插戴着一支明珠钗，除此之外，别无妆饰。 蜀葵第一眼觉得这个女子并不美丽，可是再看的话，却觉得自有一种水墨画般的美丽雅致。 景琳真正在和赵曦说话，忽然看到一个精灵般的清艳美人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她眼睛闪过一丝疑惑，细细打量着，心里猜想道：能够长驱直入平亲王的书房，这位怕就是平亲王口中的“内子”白侧妃吧？！ 蜀葵心中醋意翻腾，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缓步走了过去：“阿曦，这位是——” 赵曦正在得意地思索着如何用赵旭诱惑景琳真站在他这一边，强迫景氏答应自己的条件，一听到蜀葵的声音丛背后传来，他一下子懵了——蜀葵别是误会了吧？ 他转身呆呆看着蜀葵，清泠泠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想赶紧向蜀葵解释，可是作为一个大男人，当着外人的面，怎么能向自己的女人低头？ 蜀葵却笑容满面走了过来，伸手挽住了赵曦的手，用力在赵曦手心掐了一下，然后道：“容妾身猜测……这位怕是景姑娘吧？” 景琳真含笑打量着眼前这位笑容灿烂的美人，眼睛在她隆起的腹部盘旋了一圈，觉得这位白侧妃，与平亲王站在一起，气势十足，似乎她的身份不是平亲王的妾室，而是平亲王的身份是她的丈夫，从属于她一般。 见到这么有趣的画面，景琳真不由笑了，一双眼睛笑吟吟打量着平亲王赵曦和白侧妃，心道：原来心思诡谲权倾天下的平亲王，居然惧内！ 赵曦因为怕蜀葵误会，不免有些狼狈，忙介绍道：“蜀葵，这位是景琳真景姑娘！” 他正要向景琳真介绍蜀葵，蜀葵却嫣然一笑，道：“妾身便是平亲王府的侧妃白氏！” 景琳真与蜀葵心照不宣，当下与蜀葵互相见了礼，便道：“王爷，琳真希望能与白侧妃谈一谈！”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白侧妃绝对能够左右这位狡诈阴险的平亲王，因此预备和白侧妃谈。 在赵曦心目中，他的蜀葵纯洁善良，最容易上当受骗，因此当即道：“本王——” 蜀葵闻言，瞟了赵曦一眼，柔声道：“阿曦，我想与景姑娘谈谈，你出去到外面转一转吧！” 赵曦：“……” 他的视线落在了蜀葵隆起的腹部，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算了，老子之所以出去，全是因为她怀着老子的骨肉，老子这是让着她！ 这样一想，赵曦就坦坦荡荡拱了拱手，果真出去了。 景琳真两眼发亮，瞧着赵曦施施然走了出去，心道：原来赵曦真的惧内啊，看来这次押对宝了！ 赵曦素来说话算话，蜀葵让他出去散步，他果真带着温润和周泉出去散步了。 刚走到外书房院子大门内的影壁处，赵曦就遇到了柳杞。 见到柳杞已经解去甲胄，换了一身月白锦袍，正施施然从外面进来，赵曦立即想起了柳杞挑拨他与蜀葵关系之事，当即大怒，面上却是不显，淡淡道：“柳杞，跟我来！” 柳杞瞧着温润如玉，也确实性格和煦，可是天性中却带着一股执拗之气，只要他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别人便很难改变。 他因为觉得赵曦背叛蜀葵，打算与景氏联姻是错的，便理直气壮跟着赵曦走了过去。 赵曦带着柳杞去了练功房。 他一向以箭术通神出名，而柳杞则以近身格斗出名，两人倒是还没有较量过。 到了练功房之后，赵曦转身看向柳杞：“你我今日较量一番吧！” 柳杞一脸平静：“末将但听王爷吩咐。” 赵曦凝视着他：“先比近身格斗，再比箭术，最后比赛摔跤，三局两胜，赌注是一个终身有效的承诺，你敢么？” 柳杞抱拳答了声“是”。 赵曦面无表情走到衣架边，先取下头上的皂纱折上巾，递给了温润，又解下腰间的黑玉腰带，递给了周泉，然后脱下身上的锦袍和中衣递给了周泉。 此时他身上只剩下一条白绫长裤，脚上则是粉底皂靴。 柳杞也脱去了外袍递给小厮阿白，最后身上只剩下缭绫长裤和脚上的鹿皮快靴。 赵曦凤眼微眯，盯着柳杞，突然后退了一步，然后飞身而起，抬腿闪电般踢向柳杞。 柳杞身子往后仰倒，生生躲过了这闪电般的一击。 赵曦又一个回旋踢，闪电般飞身欺上。 柳杞身子一矮，再次躲过。 他从来没见过赵曦显露近身格斗的功夫，没想到居然如此迅疾有力，脸上神情凝重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没过多久，两颊和露在外面的锁骨处都布满了细碎的晶莹汗粒，纹理分明的精壮肌肉上也都布满了细碎汗粒。 景琳真当真进了小书房，含笑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真是别有洞天——中间是一大一小两个成直角摆放的黄花梨书案；小书案后摆放着一个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玫瑰椅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玫瑰红绣花软枕；大书案后摆着一个黄花梨圈椅；黄花梨镂花长窗前摆着一个七屏式围板罗汉床。 在器宇轩昂的平亲王的书房里居然有这样一个舒适而充满女性化的隔间，自是特地为白侧妃隔出来的了——看来，白侧妃真是很受平亲王宠爱！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蜀葵见景琳真打量四周，便笑着解释道：“这是王爷为我布置的小书房，我有时得空，便在这里跟着穆先生读书！” 说罢，她请景琳真在长窗前摆着的七屏式围板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自己则舒舒服服坐进了她家常坐的透雕鸾纹玫瑰椅。 景琳真心道：平亲王居然会让首席幕僚穆然教授白侧妃读书…… 她的想法愈发坚定，便开门见山道：“白侧妃，景氏家族与我本人其实是有分歧的，我的目的是令赵旭获得自由。” 蜀葵微微一笑，道：“真的么？” 两人互相试探着，开始讨价还价。 蜀葵和景琳真都是干脆人，两人心中早已思索停当，因此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步步不让。 两刻钟之后，两人终于达成了初步的协定。 送走景琳真之后，蜀葵出了外书房，带着素兰和粉樱寻找赵曦去了。 赵曦与柳杞已经比试了两局，近身格斗柳杞小胜，箭术赵曦大胜，如今两人正在地毡上摔跤，进行第三局比试。 正在激烈的时候，外面传来蜀葵的声音：“阿曦，你在里面么？” 声音越来越近，柳杞和赵曦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意识到蜀葵快要进来了，而他们此时身上有些不妥。 第三百一十九章 赵曦心中有了计较，趁柳杞不备，身子往后一退，然后双手一撑，身子腾空，齐齐踢出，踢向柳杞。 柳杞一时大意，即将被赵曦踢中，当即身子平平后仰，却依旧难以逃过一劫。 可是赵曦的腿却在即将踢到他时停了下来。 柳杞在那一瞬间全身冒出了一层冷汗。 赵曦落在地上，轻捷地走到了衣架边，随手扯了柳杞月白缭绫中衣扔了过去：“还不穿上！” 柳杞浑身动作很快，飞快地把衣服穿到了身上，一把掩上了衣襟。 蜀葵进来的时候，发现柳杞身穿全套中衣，正拿着锦袍往身上穿；而赵曦则只穿着白绫长裤立在一侧，脚蹬粉底皂靴，腰肢劲瘦，背脊肌肉贲发，布满了细碎汗粒。 一看眼前的情形，蜀葵便知赵曦和柳杞刚才应该是在较量武技，不由蹙眉道：“你们两个不冷么？” 柳杞有些狼狈地拿了碧犀带围上，拱手看向赵曦，声音微哑：“王爷，末将认输。末将欠王爷一个承诺，也请王爷不要忘了对末将的承诺。” 说罢，他眼神复杂，看了蜀葵一眼，退了出去。 待练功房里只剩下自己和赵曦了，蜀葵这才拿了赵曦的衣服，服侍赵曦穿上，口中絮叨着：“阿曦，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冷的天？你不知道冷么？” 赵曦一直默不作声，等穿好了衣服才道：“我们回去吧，我得先冲个澡！” 蜀葵见他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了，这才同意了。 等赵曦洗过澡出来，发现夜幕已经降临，而晚饭已经在明间摆好了，蜀葵懒洋洋歪在罗汉，正等着他呢！ 用罢晚饭，蜀葵命粉樱和薄荷抬走小炕桌，自己和赵曦并排倚着靠枕歪在罗汉说话。 旁边的枝型灯灯火通明，照得四周亮堂堂的。 蜀葵打量着灯下俊俏的赵曦，忽然道：“阿曦，已经过完年了，如今是正月，今年你二十岁，我十八岁了。” 赵曦想了想，也有些感慨——他和蜀葵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 似乎不知不觉间，蜀葵来到他身边，从此他的人生开始温暖和圆满…… 蜀葵伸手摸了摸赵曦秀致的眉毛，轻轻道：“阿曦，你不想知道我今日和景琳真聊了什么吗？” 赵曦闭着眼睛，轻轻嗅了嗅蜀葵手上淡淡的暖香，感受着蜀葵柔软温暖的小手自己面颊的麻酥酥的感觉，没有说话。 蜀葵狡黠一笑，道：“我答应带她去见赵旭一面呢！” 其实她根本没有明确答应景琳真。 赵曦睁开了眼睛，凝视着蜀葵：“你既已答应了她，她明日便会来见你，你带她去找赵敏，让赵敏带你们去东客院远远看一看赵旭，负责守卫的是孙沛和梁卿。” 蜀葵轻轻道：“阿曦，你不怕我因为嫉妒出卖你？” 赵曦想了想，认认真真道：“你我本是一体……再说了，你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 蜀葵听赵曦这样说，眯着眼睛笑了，道：“景琳真想要设法赖住赵旭，而我答应帮她想办法。我想要景氏投向我们平亲王府，景琳真答应出力。” 赵曦笑了，道：“这倒是可以答应，但是明日只让她见一眼赵曦，大约二十日后，再让她施展她的魅力赖住赵旭。” 他已经派人去冀州见景氏的实权人物景老夫人了，想必二十日内会有回音。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 她今日经历了太多事情，眼睛有些涩了，便微阖着双目，轻轻道：“阿曦，柳杞说他欠你一个承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赵曦没有回答，却问她道：“今日柳杞去见你，你和他说什么了？” 蜀葵把自己的双脚伸到了赵曦怀中，低声道：“我说你若有了别的女人，我便不爱你了，我要以儿子为主，抚养儿子长大，让柳杞帮我……” 说着说着，蜀葵的心似被人恶意地，鼻子一阵酸涩，眼睛也湿润了，声音也有些涩：“等你百年之后，我或者做圣母皇太后，养一群俊美面首；或者跟儿子到王府做老太妃，在王府里作威作福；或者求你一个恩典，跟着公主到封地荣养……” 赵曦知道这是蜀葵的真心话，正因为是她的真心话，赵曦心中才更难过——原来他从来没有给蜀葵安全感！ 沉默半晌，赵曦方道：“我不会有异母之子。” 蜀葵闻言，眼睛瞬间睁大，亮晶晶看着赵曦，怀疑自己听错了：“阿曦，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赵曦却不肯再说。 蜀葵娇嗔地哼了一声，伸脚往他胸前踢了过去。 赵曦伸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脚。 蜀葵身材高挑，脚却小小的，白白柔柔软软，平滑的趾甲透着淡淡的粉色，五个脚趾头并拢一起，动啊动的，看起来粉嫩的，让人老想咬一口。 赵曦握着她的脚，突然凑了过去，低头在蜀葵脚背上吻了一下。 蜀葵被他亲得有些痒，娇笑着挣扎了起来。 她是晚妆打扮，随意挽了个斜髻，其余乌黑的长发随意垂了下去，掩映着雪白的一张小脸。 赵曦握着她的双足，凤眼微眯打量着蜀葵，从水汪汪的眼睛、挺秀的鼻梁、嫣红的丰唇逐渐往下，接着是修长洁白的颈，衣领口内那一抹白腻的肌肤，薄薄的衣服下因为笑而明显荡漾的之处…… 他的喉咙一阵发紧，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蜀葵每每即将到达紧要之处时蹬直的和蜷缩的脚趾…… 赵曦幽黑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带着极度的渴望凝视着蜀葵。 蜀葵已经察觉到了赵曦的异状她也有些动情，笑嘻嘻伸出精致的玉足，隔着衣服在赵曦那的物件上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 赵曦凝视着蜀葵。 蜀葵比先前多了，整个人犹如熟透的水，仿佛用力一吸，就能吸出甜蜜的汁水…… 他起身抱起蜀葵进了卧室，把蜀葵放在了窗前的锦榻上，然后低下头吻住蜀葵的樱唇…… 第二天一大早赵曦就出去了，而蜀葵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才起床。 她刚刚盥洗梳妆完毕，荆芥就进来禀报：“侧妃，景姑娘求见！” 蜀葵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没什么大碍，就道：“请她进来吧！” 估计景琳真快要走到廊下了，蜀葵这才起身迎了出去。 景琳真走到廊下，正好遇到了出来迎接的蜀葵，两人寒暄着，打量着对方。 蜀葵打量着景琳真，发现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外面常见款式，上面穿着一件浅紫绣深紫花卉的锦袍，配着绣着与锦袍相同深紫花卉的雪白裙子，看上去清雅极了，如同被谪入人间的仙子。 景琳真也打量着蜀葵。 蜀葵今日梳了攒髻，只围着一串红宝石围髻，小脸晶莹润洁，气色极好，眼睛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媚意荡漾，微肿的樱唇上涂着薄薄一层玫瑰香膏，愈发的妩媚。 景琳真虽然尚是姑娘，却也能看出来这位白侧妃昨夜应该是被平亲王好好地“疼爱”了，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白侧妃是真的受宠啊！ 两人虚以委蛇了几句之后，蜀葵便含笑道：“景姑娘，天气甚好，不如趁这会儿去看一看那个人？” 景琳真一直盼望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当即愣在了那里。 蜀葵狡黠一笑，道：“不过王爷那里，实在是不好说话，只能远远地看一看……你若不乐意的话，不见也罢。” 景琳真如何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当即上前一步，眼睛带着渴望看着蜀葵：“侧妃，求您了！” 蜀葵微微一笑，叫来粉樱吩咐道：“粉樱，你带景姑娘去东客院寻赵敏！” 粉樱答应了一声，引了景琳真去了。 蜀葵看着景琳真的背影，心道：原来烦人的赵旭，也是有人喜欢的啊！ 没过多久粉樱就回来了，向蜀葵禀报道：“侧妃，赵敏带着我和景姑娘在院门口远远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正与几个清客在书房里烹茶闲聊，倒是没有看到景姑娘。” 又道：“景姑娘当时眼泪就出来了，捂住嘴一直没出声，后来实在忍不住，哭着离开了！” 蜀葵听了，心中也有些难受，若是换做赵曦被幽禁，她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搭救赵曦的。 二十天之后，蜀葵又带景琳真远远看了赵旭一眼。 这次景琳真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擦干了眼泪，带着丫鬟去见兄长景秀真。 景秀真刚接到景老夫人的信，正在思索，听了景琳真的话，把书信递给景琳真：“祖母也是这个看法，让景氏彻底投靠赵曦，以换取太子殿下的安全。” 景琳真闻言，当即眼睛一亮，起身向景秀真跪了下去：“求哥哥成全！” 景秀真见妹妹如此，叹息了一声的，道：“放心吧！” 时光荏苒，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景氏正式向平亲王赵曦投诚。 与此同时，赵旭由景氏与平亲王府的人联合护送，秘密回到了嵩山的温泉行宫。 三月三，正安帝接到了幽闭在嵩山温泉行宫的皇太子赵旭的上书——赵旭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正安帝另立太子。 权衡了朝廷间的利弊之后，正安帝下了废太子旨意。 废太子赵旭，成为了明亲王，封地在冀州。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赵旭的放弃，意味着安亲王赵昀、平亲王赵曦和定亲王赵晨争夺皇位继承权的开始。 第三百二十章 三月十五上午，赵曦的船队到达京城运河码头。 正安帝亲自率领群臣出城迎接凯旋而归的赵曦。 因为要进行繁琐的祭天告庙等仪式，赵曦提前命赵敏把蜀葵送回了位于长宁坊的平亲王府。 赵敏骑着马护着白侧妃的大轿，进入了平亲王府，一直到内院门口。 与宋节一起提前回来收拾准备的素兰带了众丫鬟迎了出来。 已经大腹便便的蜀葵由素兰和粉樱搀扶着进了内院。 因为素兰提前过来安排过了，因此内院一起都妥妥当当，院子里的桃花开得灿若云霞，竹子清新翠绿，月季花也挂了花苞，整个院子春意盎然。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直接进了正房明间，在罗汉坐了下来，笑微微游目四顾。 西侧小几上摆放着素心瓷大花瓶，花瓶里插着浅粉的桃花；香炉焚着的百合香，清香氤氲在屋子里；罗汉铺着碧色绣花锦褥，放置着她喜欢的绣兰花的月白靠枕…… 蜀葵舒舒服服歪在那里，待众人在帘外磕了头，便吩咐素兰道：“赏！” 素兰命小丫鬟抬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一箱子福禄寿银锞子，与粉樱一起按照提前制定好的名单发放。 众人欢欢喜喜得了赏银，又磕了头，这才退了下去、 蜀葵歪在罗汉，接过水果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吩咐道：“这里不用这么多人侍候，大家都退下歇歇吧，粉樱、素兰和梁女医留下就行了！” 她在辽州清静惯了，如今眼前立着七八个丫鬟，外面廊下还有好几个，眼都花了，便命众丫鬟都退下，只留下亲近的一起说说话歇一歇。 众丫鬟见白侧妃腹部高高隆起，显见已经快生了，因此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动了白侧妃的胎气，忙放低声音，齐声答了声“是”，屈膝行了个礼，一起退了下去。 待众人都退下了，梁女医这才含笑上前：“侧妃，奴婢给你看看脉息吧！” 蜀葵懒懒地倚着靠枕歪在了锦榻上，把手伸了出来。 看罢脉息，梁女医含笑道：“侧妃，一切无碍，这几日该预备生产所需之物了！” 蜀葵懒洋洋笑了：“都交给你和粉樱好了，你俩商量着办吧！” 梁女医见蜀葵这样子，便知这次从辽州回京，蜀葵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太累了，便温声道：“侧妃，您的小腿还有些浮肿，奴婢给您按按吧！” 蜀葵“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素兰忙拿了锦被过来，展开后盖在了蜀葵身上。 梁女医斜签着身子坐在罗汉床边，认真地为蜀葵按摩着。 经历了济慈庵事件之后，她知道蜀葵待自己的心意，如今死心眼地侍候蜀葵，从不肯懈怠。 把蜀葵的按过一遍之后，梁女医发现蜀葵已经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拉过锦被把蜀葵的盖得严严实实，自己在一边守着。 蜀葵的预产期虽然在三月底，还有十来天时间，可梁女医还是担心她，因此不肯离开，拿了一本医书，守在一边读了起来。 薄荷机灵得很，便也拿了针线，在旁边做着。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粉樱和素兰见有梁女医和薄荷守着蜀葵，便出去安排各种家务，也都忙个不停。 等到蜀葵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梁女医已经回去休息了，如今是素兰、粉樱、薄荷和荆芥在守着蜀葵。 素兰在蜀葵身后放了个大大的绣花靠枕，把蜀葵扶了起来。 粉樱端着一盏温开水，一口口喂蜀葵喝了。 待一盏温开水喝完，蜀葵这才清醒了过来，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她先问素兰：“给安亲王府、德敏长公主府、蔡太尉府、季府、白侍郎府、李府和胡府带回的礼物都送过去没有？” 素兰笑着道：“侧妃，已经让赵敏安排人按照您的吩咐，一一送了过去！”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向粉樱：“王爷今日要在宫中参加宴会，怕是吃不了多少东西，你去交代小厨房的周大师傅一下，让他准备些新鲜黄河鲤鱼，包些鲜鲤鱼馉饳，给王爷做宵夜。”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素兰见蜀葵已经彻底清醒了，便轻轻道：“侧妃，王爷已经安排人送了妙真和玉七去肃州了，因走得急，就没过来向您辞行。” 蜀葵闻言，心中不由有些怅惘。 妙真在她身边好几年，等再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她一向是喜聚不喜散的性子，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可是一旦分开，心中就空落落的有些惆怅。 素兰侍候蜀葵时间颇久，了解她的性子，见她如此，便笑着安慰道：“侧妃，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至少我和粉樱一直都在您身边服侍呢！” 蜀葵一想，倒是开心了起来——别人来来去去，可是她最喜欢最信任的粉樱素兰一直都在呢！ 此时正在崇平殿偏殿内的赵曦，却是快要被正安帝活活给气死了。 他解决了辽州问题，为大宋立下大功，可是刚与正安帝父子俩单独说了会儿话，正安帝便直接问道：“阿曦，你大哥主动放弃太子之位，是不是你又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赵曦：“……” 他是暗中做了不少事情，可是正安帝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气问出来，好像他是什么阴谋家野心家似的，这种口气令他很生气。 赵曦越想越生气，俊脸微红，秀致的眉紧紧蹙着，凤眼微眯看着端坐在御塌上的正安帝。 正安帝一看赵曦这架势，是又要和自己大吵一顿了，忙开口道：“朕错了！朕胡说的，阿曦你别生气！” 上次赵曦被气得大吵了一通拂袖离去，正安帝至今心有余悸，生怕招惹的赵曦不开心，他又要发作一次，当着面揭起旧账。 当年得到景氏傅氏蔡氏等世家大族的帮助登上帝位，正安帝便封了景氏之女为后，傅氏蔡氏之女为妃。 为了安抚景氏、蔡氏和傅氏，正安帝的结发妻子玉氏却只封了低级妃嫔，真正的嫡子赵曦也因此成了庶子。 最后为了安抚景氏，正安帝又把玉氏发妻幽禁在嵩山行宫，把赵曦养在了蔡贵妃宫中。 这是他和赵曦之间的心结，从不敢轻易提起，一旦提起，父子之间便要大闹一场。 赵曦正在酝酿着一场大爆发，谁知正安帝竟然如此轻易就认输了，他气咻咻看了正安帝一眼，随时预备着拂袖而去。 正安帝见状，忙提醒道：“阿曦，等一会儿有宴会……” 赵曦因为担心蜀葵在路上生产不够安全，所以日夜兼程赶回东京，早疲惫不堪了，又被正安帝气了一番，心中有些烦，面色不虞，拱手道：“父皇，儿臣累了，儿臣告退！” 正安帝瞅着赵曦的脸色，见他确实脸色苍白，愈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幽深凤眼似燃烧着无穷的火焰，便知赵曦是真的疲惫得很，忙道：“阿曦，让石征宇陪你回去吧！” 赵曦疲惫地答应了一声，匆匆行了个礼，预备退下去。 正安帝怔怔看着赵曦。 对于赵曦这个儿子，他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先前是疼爱，如今因为歉疚，这种疼爱便又加了怕，他最怕赵曦在他面前发脾气。 赵曦的野心勃勃桀骜不驯令他担忧，可是赵曦若是还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演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反而更担心…… 看着这样疲惫不堪的赵曦，正安帝颇为担心，便又问了一句：“阿曦，你那个侧妃白氏的身孕如今怎么样了？” 那白氏是阿曦的软肋，只要一提白氏，阿曦再生气，也会缓和下来的。 听正安帝问蜀葵，赵曦一直紧绷的俊脸总算是缓和了下来，凤眼之中现出些温柔来，也不再像方才一样跟斗鸡一样乍着翅膀了，居然有点温良恭俭让的感觉：“禀父皇，白氏随时都会临盆，儿臣因此担忧得很！” 听了赵曦的话，正安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与赵曦相似的凤眼亮了起来：“让石征宇这些日子不用进宫供奉了，就在你的王府里住着吧！” 石征宇乃一代名医，虽然不曾专精产科，却也有些用处的。 赵曦答了声“是”。 想到自己与玉栀的孙子即将出生，正安帝的心脏怦怦直跳，急急问道：“奶娘都找好了么？产婆够用么？都可靠不可靠……” 见正安帝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赵曦一怔，道：“禀父皇，都找好了，也都可靠。” 正安帝此时心乱如麻，挥挥手令赵曦退下，自己坐在御榻上畅想着未来，想着想着，又想到了玉栀怀孕以及生下赵曦的那段往事，自己不由也纳罕起来：年轻时的自己为何那样的绝情？那样的权势熏心？为了权势，牺牲什么都在所不惜，即使牺牲自己的发妻和儿子…… 到了二十年后，正安帝才觉得那时的自己，简直是面目可怖可憎，怪不得赵曦气了这么多年……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赵曦托病，没有亲自去飞云殿给蔡贵妃请安，而是命人把礼物送到了飞云殿。 至于赵曦本人，则直接带着石征宇回长宁坊的平亲王府了。 石征宇见赵曦的情形不对，便给他把了把脉，发现他只是太累了，便把赵曦送到内院，自己也回在外书房院子的住处去了。 蜀葵迎了赵曦进去，见他形容疲惫，忙吩咐人送来鲜鲤鱼馉饳，服侍着赵曦吃了，然后安排赵曦在卧室睡下了。 赵曦确实累极，躺在刚闭上眼睛就睡熟了。 赵曦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待他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候了。 蜀葵正在明间安排接待诸府内眷来访之事，听到卧室里有动静，便笑着吩咐素兰：“我旅途劳顿，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各府女眷送来的帖子，你去和宋节商议着，都替我回了，厚厚赏赐诸府来讨回话的媳妇婆子！” 她如今大着肚子，都快要生产了，何必参与京城高门之间那些龌龊事呢？闭门休养，好好把宝贝生下来才是正理！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此事。 蜀葵这才扶着肚子，慢悠悠进了卧室。 走到拔步床边，蜀葵发现赵曦呆呆坐在，长长的黑发顺滑地披散了下去，眼皮微肿，凤眼带着一丝迷茫，显见还没有醒透。 蜀葵觉得此时的赵曦就像一只迷路的小狗，看着可怜又可爱，便笑了起来，倒了一盏温开水，递给了赵曦：“阿曦，我不方便喂你，你自己喝吧！” 赵曦接过茶盏，一口口喝了，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默默起身进了浴间洗漱。 用罢迟到的午饭，赵曦陪蜀葵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原本和暖的春风带了些微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花的芬芳，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缓步而行，一边走，一边细心地看顾着蜀葵，生怕她有什么不妥。 即使快要生产了，蜀葵依旧细心妆扮了，梳了简单的桃心髻，用一支赤金镶嵌的红宝石玫瑰花簪子固定，其余长发顺滑地垂了下去，身上穿着大红玫瑰花刺绣夹袍，系了浅粉色马面裙，看起来格外的温柔甜美。 看着这样的蜀葵，赵曦的眼神都流淌着暖意，他伸手抚了抚蜀葵垂下来的乌发，柔声道：“蜀葵——” 他的话还没说完，蜀葵便道：“阿曦，你看我的肚子！” 赵曦忙看了过去，却发现蜀葵的肚皮上鼓起了一个包，而且这个包还在肚皮上移动着。 蜀葵看得都笑了起来。 赵曦目瞪口呆，伸手摸了过去。 他的手刚放到蜀葵的腹部，便被踢了一下。 赵曦的心一震，手掌愈发贴近，发觉正在踢自己的似乎是宝宝的小脚掌。 感受着宝宝踢自己时那微微的震动感，赵曦的心忽然似被浸入温润的之中，温暖而舒服，同时又有些心酸：我的孩子，等你来到世间，我要把我未曾得到的完整父爱，全都捧到你的面前…… 蜀葵见赵曦着自己的腹部半晌无声，有些好奇，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赵曦眼睛湿润了。 她怕赵曦不好意思，便装作不知。 到了晚上，赵曦和蜀葵一起看了一会儿书，闲聊了一会儿便睡下了。 睡到半夜，赵曦忽然醒了过来——蜀葵在哭！ 他忙抱住蜀葵，轻轻安抚着：“蜀葵，怎么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蜀葵缩成一团，窝在床里背对着赵曦抽泣着，任凭赵曦如何询问，蜀葵就是不吭声。 赵曦被她哭得心都碎了，便起身道：“我去叫石先生过来给你看看！” 蜀葵这才道：“不用叫……” 她艰难地试图翻过身子，却没有翻过去。 赵曦忙小心翼翼地帮蜀葵翻了过去。 蜀葵眼泪汪汪抱住了赵曦：“阿曦，我大腿根那边的骨头好疼，疼得我都没法翻身了……” 看到蜀葵哭，赵曦鼻子一酸，心里酸楚难受。 他抱起蜀葵，让蜀葵坐在自己怀里，分开蜀葵的腿，然后轻轻在蜀葵大腿根处轻轻按摩着。 蜀葵没想到怀孕居然会这么难受，泪水一直往外涌：“阿曦，我会不会死？我听说，好多产妇都没熬过去……” 赵曦的心似被人捏住恶意的着，难受极了，他悄悄拭去自己的眼泪，道：“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蜀葵倚在赵曦怀里，眼泪汪汪道：“阿曦，我别的不怕。就怕我若是不在了，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很可怜……你才二十岁，一定会娶王妃，会有新的孩子的，到时候我的孩子怎么办？” 她越想越怕，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赵曦抱着蜀葵，眼泪也流了出来。 他紧紧抱着蜀葵，慢慢道：“蜀葵，我发誓，我不会再娶王妃，也不会有别的孩子……” 蜀葵根本就不信，不理赵曦，自顾自哭了一会儿，在赵曦怀里睡着了。 赵曦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坐在蜀葵旁边，一想到蜀葵会因为难产永远离开，身子便开始发抖。 心中计议停当之后，赵曦起身叫了在西暗间值夜的粉樱和梁女医进来，让她们陪着蜀葵，自己洗漱罢便出去了。 梁女医推开窗子，看看外面，低声道：“离天亮还早着呢，王爷又不用上朝，这么早出去做什么？” 粉樱摆了摆手，示意侧妃有可能已经醒了，让她不要说话。 梁女医忙捂住了嘴，不敢吭声了。 凌晨夜色中赵曦骑着马行在御街上。 柳杞和赵敏宋节骑着马簇拥着他。 想到夜间蜀葵失声痛哭，只因担心孩子将来没了娘会受到虐待，赵曦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晶莹的泪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了下来，然后落在了他身上的亲王礼服上，很快便渗了进去。 他自己因为一直被父皇忽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被阴霾笼罩着，怎么能够让他的孩子再重复自己的命运？ 蜀葵是他的女人，腹中怀的是他的骨肉，为了让蜀葵放心，也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他得做一件早就打算做的事情了！ 等赵曦赶到西华门，距离早朝开始还有两刻钟时间，深蓝泛灰的天际挂着稀稀落落几颗星，天地之间泛着单薄的雾气，预备上朝的大臣三五成群聚在宫门前的广场上。 赵曦骑马疾驰而来，在马的嘶叫声中勒住了马，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大步走向宫门。 守门的禁军是赵曦的神机营旧部，认出了是平亲王，动作滞了滞，然后才伸出武器阻住了赵曦。 赵曦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柳杞掏出腰牌递给了守门的禁军。 守门禁军检验一番之后便开启了宫门。 赵曦大步走了进去。 柳杞赵敏等人却留在了外面。 众官员都看到了这一幕，虽然静默无言，心中却都在惊叹：平亲王居然有直入宫禁的腰牌，原来陛下最信任的皇子是平亲王啊！ 看着禁闭的宫门，众大臣神情都有些复杂。 正安帝正端坐在御榻上品茶，等待着上朝，大太监安初原忽然走了进来，轻轻道：“陛下，平亲王求见！” 闻言正安帝一愣，放下茶盏道：“宣！” 赵曦很快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给正安帝行礼：“见过父皇。” 正安帝总觉得赵曦今日异常得很，便细细打量着赵曦。发现赵曦脸色苍白，薄薄的眼皮泛着粉红，凤眼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的模样。 看到赵曦这样，正安帝的心里很难受，便轻轻问道：“阿曦，你怎么了？” 赵曦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奏表奉了上去。 安初原接了过来，奉给了正安帝。 正安帝看了看，发现居然是为赵杉请封世子的奏表，不由愣住了：“阿曦，这个赵杉是谁？” 赵曦神情镇定：“禀父皇，赵杉是儿臣的长子。” 正安帝：“……白氏已经生了？” 赵曦摇了摇头：“未曾。” 正安帝额头的青筋绷了起来，要是换做别人，他早把奏表扔到对方脸上去了，可这是赵曦，最倔强不好惹的赵曦，他只得竭力耐住性子，柔声道：“阿曦，我知道你宠爱白氏，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别说为白氏未出世还不知道男女的孩子请封世子了，即使现在白氏生了，而且生的是男孩子，又怎么能这么早就立下世子呢？难道赵曦不打算娶王妃了？不打算生下嫡子了？ 赵曦抬头看着正安帝，眼泪已经流了出来：“父皇，儿臣从未任性过，这次求您恩准吧！” 正安帝看到赵曦的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道：“……朕答应你！” 赵曦用手擦去眼泪，又掏出了一个奏表奉了上去。 正安帝：“……还有啊……” 打开一看，原来是为赵珠请封郡主，不用说，赵珠是赵曦未来女儿的名字了。 正安帝虽然觉得赵曦起的名字都太俗了，却不再多说，点了点头，道：“朕准了。” 赵曦见状，便又掏出了第三个指标。 正安帝见状，叹了口气，心道：这个怕是要给白氏请封，赵曦真是把这个白氏当成了心肝宝贝眼珠子，简直是没了白氏便没法活下去……我这样从不把儿女私情略萦心上的伟男子，怎么生下这么一个重感情从一而终的儿子！ 展开奏表，正安帝只看了一眼，便发现赵曦真的是晋封白氏为平亲王王妃。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赵曦：“阿曦，这不合——” 赵曦一瞬不瞬看着正安帝，凤眼中酝酿着眼泪，似乎随时都会涌出。 看到赵曦此时的模样，正安帝不由想起了当年他去嵩山行宫，要带走赵曦时玉栀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道：“朕准了，你让白氏安心生产吧！” 赵曦闻言，顿时欢喜起来，朗声道：“谢父皇隆恩！” 正安帝见赵曦如此欢喜，心中也好受了些，沉吟了一下，道：“不过，阿曦，赵杉和赵珠，这两个名字会不会太俗气了？” 赵曦：“……”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这段时间，一旦有了闲工夫，赵曦就在考虑蜀葵腹中孩子的名字， 赵曦都想了好久了，最后终于确定了下来：如果是男孩子，就叫赵杉，预示着孩子像杉树一样高洁傲岸；如果是女孩子，就叫赵珠，因为赵曦一定会如珠如宝待女儿的。 他原本觉得自己给孩子起的名字真的是太棒了，非常的自信。 此时听了正安帝的话，赵曦原本的迷之自信不见影踪，狐疑道：“父皇，赵杉和赵珠这两个名字，真的很俗气么？” 他是第一次当爹，自然没什么经验，因此有些担心。 见一向倔强的赵曦居然向自己请教，正安帝心情很好，道：“赵杉和赵珠是有些俗气了，这样吧，朕帮你想想吧！” 赵曦心里有些不乐意，面上却是不显，依旧一副小男孩的模样，认真地叮嘱正安帝道：“父皇，为了儿子的孩子，父皇须得尽快颁布晋封白氏为正妃的圣旨！” 正安帝知道赵曦是不想孩子是庶出，因此才这样殷殷叮嘱，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赵曦性格中有一种执拗之处，若赵曦特别在意的事情，赵曦就会小孩子般反复交代。 如果你答应了他却没有做到，他真的会记恨一辈子，早晚会报复过去；如果你答应了并且做到了，恭喜你，你成了赵曦真正信任的人！ 正因为正安帝当年曾经答应赵曦，把玉栀给放出嵩山行宫，最后他却没有做到，导致赵曦心中一直恨恨不已，以至于父子关系到了如此地步，因此正安帝每每和赵曦说话，都高度紧张，从不肯轻易答应什么，若是答应了，便会尽力做到。 赵曦一双凤眼，带着些怀疑打量着正安帝，心中暗自道：这次他若再说话不算话，我非弄死他不可，管他什么父子天伦！ 不过听正安帝自称“我”，而不是“朕”，赵曦稍微有些放心，离开了皇宫。 正像正安帝了解赵曦的性子一样，赵曦也颇为了解自己自己这位父皇的性子。 正安帝一生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凭借藩王的身份，他居然登上帝位，而且能够稳住豪门世家，把帝位坐得稳稳的，因此说话必称“朕”。 如果正安帝说话时用“我”“你”自称，便说明他的人性暂时得到了恢复，此时说的还都是人话。 蜀葵醒来后，发现赵曦已经不在了，心里顿时有些孤单凄凉。 明明快要生产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几日反而多愁伤感了起来。 想到昨夜自己发疯一样嚎啕大哭，蜀葵心里更加难受：赵曦不会是被我给气走了吧？ 想到自己为了生孩子，弄到现在这种地步，赵曦却因为自己哭一场就拔腿走了，蜀葵就恨不得把赵曦抓过来，打他几下！ 在窗前锦榻上歪着的粉樱和梁女医听到动静，忙一起走了过来。 见蜀葵流泪，粉樱忙拿了洁净丝帕，轻轻拭去了蜀葵的泪水，然后给梁女医使了个眼色。 梁女医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给蜀葵把脉。 粉樱这才去端了些温开水过来，服侍蜀葵坐起，喂着蜀葵把温开水喝了。 梁女医手法娴熟地为蜀葵按摩全身。 说也奇怪，昨夜蜀葵处的骨头疼，骨盆也疼，抽筋，赵曦按摩了半夜也没有减轻，可是梁女医不过按了一小会儿，疼痛酸楚就缓解了好多。 蜀葵心中松快了些，轻轻道：“梁女医，还是你厉害，按摩得真好！” 梁女医一向在医术上钻研专注，在生活之中其实是不够机灵的，可饶是如此，她也听出了蜀葵说“还是你厉害”，应该是指昨夜王爷也为蜀葵按摩了，只是没什么效果。 她一边娴熟地按摩着，一边默默地想：难道昨夜王爷凌晨离开，便是因为按摩得不好，被侧妃赶出去了么？ 想到这里，梁女医悄悄瞅了白侧妃一眼，见她脸色苍白，眼皮有些肿，显见夜间是哭过的，不由想起了昨夜在西暗间书房听得到的嚎啕大哭，心里一阵酸楚，便道：“侧妃，奴婢以后每晚都在西暗间值夜，您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叫奴婢过来，千万别耽搁了。” 蜀葵知道梁女医说的是真心话，心中感动，看向梁女医道：“你闺名唤作什么？” 梁女医低头一笑，怪羞涩地说道：“禀侧妃，奴婢闺名唤作阿娇。” 蜀葵眯着眼睛笑了：“那我以后叫你阿娇，可以么？” 梁女医点了点头，看着蜀葵笑了。 这时候素兰也带着薄荷和荆芥过来了，众人侍候着蜀葵起身洗漱妆扮。 蜀葵酷爱修饰，虽然快要生了，却还是略略修饰了一番，淡淡扫了眉毛，又在唇上涂了些的桃花香膏。 她的眉毛浓密秀丽，形状很美，略略一扫，便显得精神奕奕；她的嘴唇是那种有些的樱唇，原本就嫣红微肿，如今涂了些桃花香膏，更是鲜艳明媚。 粉樱挑选了几套夹袍让蜀葵看，蜀葵都不满意，道：“直统统的，难看死了！” 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侧妃真的爱美，挺着一个大肚子，还想穿得漂漂亮亮。 粉樱也笑了起来，忽然想起王爷特地从甘州为侧妃叫来的女裁缝昨日上午刚送来了些新衣裙，昨日下午洗了，不知道晾干收好没有，忙问如今管衣服的薄荷：“昨日洗的新衣不知晾好没有？” 薄荷这才想了起来，忙笑着道：“早就晾好了，昨晚就收起来了！” 说罢，她从衣柜里拿出了几样衣裙让蜀葵看。 蜀葵一看，不由笑了——这些衣裙都是上好的雪山丝绸，柔软异常，款式都是如今京中最流行的，却都做成了孕妇能穿的尺寸。 她口中说着“只能穿这几日，实在是太奢侈了”，却兴致勃勃选了起来。 反正赵曦早就说过了，他有的是银子，又不像赵旭那样地去搜购各种名人字画，也不像赵昀那样养了无数的女人，他只有蜀葵一个，因此蜀葵爱怎么花都没关系，无论蜀葵怎么花，赵曦和她也比明亲王府和安亲王府俭省许多的。 赵曦从宫里回来，在外院门口下了马，预备带着柳杞赵敏直奔内院。 柳杞见赵曦凤眼微肿，脸色苍白，细看的话明显是哭过的模样，便悄悄提醒道：“王爷，不如先去外书房洗洗脸吧！” 赵曦闻言，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身去了外书房。 柳杞见赵曦先进了书房，便停下脚步吩咐小厮温润和周泉：“王爷要洗漱，送些热水、香胰子和香茶进来！” 温润和周泉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 柳杞紧跟着也进了外书房。 赵曦正立在衣架前换衣服，见柳杞跟着进来，没好气道：“你难道要毛遂自荐做我的大管家？” 柳杞微微一笑：“末将多谢王爷抬举！” 王爷今日看着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他自然得紧紧跟着，不管王爷怎么作他都忍着。 赵曦：“……” 他吐出一口气，斜睨了柳杞一眼，心道：柳杞那么在意蜀葵，如果知道蜀葵即将成为老子的正妃，不知道是开心呢？还是气得要死呢？ 一时温润和周泉送了热水香胰子等物件进来。 柳杞指挥着他们侍候赵曦洗漱。 赵曦因为急着去见蜀葵，因此虽然心里吐槽柳杞多管闲事，还真当起了大管家，可是却依旧面色平静地洗漱整理了，换上了一件崭新的圆领青缎锦袍，围上黑玉腰带，起身见蜀葵去了。 柳杞真的很想跟着去看看白侧妃，因此自顾自跟了上去。 赵敏他们见了，不由都暗笑——柳将军真的对王爷忠心耿耿，跟个老妈子似的！ 赵曦心中有事，走得很急，一直到进了内院，他才发现了柳杞居然也跟着过来了。 他原本要把柳杞赶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蜀葵昨夜痛哭出声，显见是难过得很，若是见了柳杞，说不定还会好一些，因此便默不作声继续走。 柳杞乖觉地跟了上去。 温润和周泉这两个小厮因为年纪小，便也跟了进去。 赵曦刚绕过影壁，便见到前方的一株桃花树前，蜀葵正带着几个丫鬟在散步。 蜀葵乌黑的长发用赤金镶嵌的桃花形状红宝石扣环挽了一个垂髻，其余长及的长发顺滑地垂了下来，小脸晶莹白皙，眉睫乌浓，鼻梁挺秀，的唇上涂了一层香膏，鲜艳明媚，如同这灿烂的春日。 她今日穿着一件鸡心领的大红短襦，下面是绣着片片桃花花瓣的白纱百褶裙，双臂上挂着浅粉色披帛，手中拿着一枝桃花， 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走到赵曦和柳杞身前，笑嘻嘻道：“怎么看呆了？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大肚婆？” 蜀葵笑着说着话，一双妙目却在打量着赵曦，见他穿了件崭新的圆领青缎锦袍，劲瘦的腰间围着条黑玉腰带，看上去人如雨中碧树，洒然有致，最重要的是俊脸清新俊秀，看上去与往日一致，并没有什么异常。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赵曦是真的呆住了，倒不是因为蜀葵的美丽，而是因为蜀葵的灿烂笑颜。 他原本因为担心蜀葵不开心，这才带了柳杞进来，想着要用柳杞转移蜀葵的注意力，没想到蜀葵正开开心心带着丫鬟们在赏花呢！ 想到这里，赵曦悻悻看向柳杞，却见柳杞规规矩矩拱手行礼：“见过侧妃！” 蜀葵见到柳杞就觉得亲得很，便笑吟：“柳杞，中午我让人在庭院里炙羊肉，还准备了薄荷酒和用甘州送来的香梨榨成的梨水，你也留下吧，正好陪王爷喝一杯！” 柳杞闻言，且不先回答，一双温润的眼睛却看向赵曦。 蜀葵也发现可柳杞是在征求赵曦的同意，便拉着赵曦的手撒娇：“阿曦——” 赵曦的手被蜀葵柔软的手拉着，心里舒坦极了，便道：“柳杞，既然侧妃放话了，你就留下吧！” 柳杞笑着答了声“是”。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庭院中鲜花盛开，正是春日最美的时候，蜀葵便命粉樱指挥着丫鬟们把宴席摆在了庭院里。 见赵曦与柳杞在内书房饮茶谈事，蜀葵便带着素兰和梁女医去庭院中查看粉樱的劳动成果。 绿盈盈的凌霄花架下，摆着一张长条形梧桐木原木长桌，长桌一侧摆着一张梧桐木原木圆凳，是给柳杞预备的座位；另一侧摆着一张梧桐木原木圆凳和一个铺设着碧色锦缎软垫和靠背的竹编圈椅，是给赵曦和蜀葵预备的座位。 原木长桌上摆着一个素心瓷酒壶和六个精致的素心瓷碟子。 碟子里盛着的全是如今还没上市的水果：一碟鲜红的甘州西瓜，一碟紫色的西域葡萄，一碟沧州产的红酥杏，一碟鲁州产的白梨片，一碟东京特产红樱桃，一碟甘州白玉瓜，看着清爽极了。 蜀葵笑盈盈上前，拿起素心瓷酒壶看了看，见酒壶隐隐透出些紫红来，盛的正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不由笑了起来，故意道：“粉樱，怎么只有王爷喜欢饮西域葡萄酒，没有我喜欢的薄荷酒？” 粉樱笑着道：“我就是知道侧妃喜欢饮薄荷酒，因此才特特没准备，只准备了王爷爱用的葡萄酒！” 蜀葵闻言笑了起来。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蜀葵往前走了几步，去看温润和周泉摆好的炙肉用的烤架，以及炭火和调料等物。 这时候赵曦带着柳杞走了过来。 柳杞又和赵曦打赌输了，因此乖乖走到蜀葵面前，拱手行礼：“末将见过侧妃，今日就由末将来为侧妃炙羊肉吧！” 蜀葵闻言，眼波流转看向赵曦：“阿曦，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她可是了解赵曦得很，赵曦看着高贵清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其实蔫坏蔫坏的，别是又坑了柳杞！ 赵曦：“……” 老子一心一意只对你好，你却老是怀疑老子坑人，这是什么贤内助？ 柳杞见王爷吃瘪，心情好得很，面上却越发恭谨了：“侧妃误会王爷了，是末将自愿的！” 蜀葵似信非信瞅了赵曦一眼，不再多说。 一时赵曦与蜀葵并排在梧桐木原木长桌后坐了。 柳杞洗了手，在烤架后坐了下来，开口道：“侧妃爱吃什么口味？” 蜀葵闻言，忙道：“都有什么口味？” 赵曦懒洋洋道：“柳杞最会烤孜然麻辣口味的炙羊肉，不过你不能吃，会上火。” 他多次带着柳杞上战场，自然知道柳杞善于炙羊肉，为了让蜀葵尝尝，才主动和柳杞打赌，让柳杞亲自炙羊肉的。 蜀葵：“……” 她想了想，道：“那就微辣多放些孜然吧！” 柳杞不敢做主，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笑了，道：“只给侧妃烤一小串，吃多了怕要上火！” 柳杞答应了一声，开始烤了起来。 因为多次跟着赵曦出征作战，他知道赵曦素来口味清淡，但是吃炙羊肉的话，却是不怕辣的，而且特别爱吃那种撒了很多孜然和辣椒的炙羊肉。 柳杞坐在烤架后面，认真地炙起羊肉来。 温润和周泉立在一侧帮忙打杂。 蜀葵因为怕上火，不敢多吃，吃了一串炙羊肉就不肯吃了。 赵曦自然不会让柳杞一直忙碌，见他烤了几串，便叫了柳杞过来，与柳杞一边饮酒，一边聊着肃州之事。 辽州之事已经解决，肃州之事自然也提上了日程。 赵曦已经派了薛玉带着玉繁珂去了肃州打前站，预备等京中事了，他带着柳杞穆然等人前往肃州，一举解决肃州问题。 蜀葵知道赵曦和柳杞谈的事情很机密，因此早打发了众人歇息去了，只留下素兰、粉樱、温润和周泉在一边侍候，她自己挨着赵曦坐着，一边倾听，一边用牙箸夹着水果慢慢吃着。 赵曦虽然不爱饮酒，今日心情愉快，不知不觉便和柳杞一起把一壶葡萄酒给喝完了。 蜀葵见赵曦眼睛水汪汪的，知道他有了酒意，便笑着结束了酒宴，命温润周泉送柳杞回外书院休息，自己陪着赵曦回房歇息去了。 午睡起来，赵曦正陪着蜀葵在廊下坐着晒太阳，忽然宋节急急跑了进来：“王爷、侧妃，安公公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 蜀葵闻言愣住了，当即看向赵曦。 赵曦凤眼浮起喜色，揽着蜀葵的腰肢，低声道：“蜀葵，是好事！” 蜀葵眼睛盈盈望着他，心中很是担心。 赵曦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我去迎安初原！” 蜀葵心脏怦怦直跳，点了点头，道：“我在这里等消息！” 没过多久，赵曦便陪着安初原走了过来。 “……尉氏白氏长房嫡长女白氏，温惠端良，端庄娴静，淑仪素著，躬全懿范，与平亲王实为良配，册封白氏为平亲王正妃……” 赵曦带着前来宣旨的安初原离开了。 蜀葵呆呆站在那里，觉得自己似还在梦中。 素兰、粉樱和梁女医也都欢喜极了，见状忙搀扶着蜀葵在廊下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看着前方含苞待放的月季花，蜀葵的眼睛湿润了——我是阿曦的妻子了！我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了！ 泪水如泉般涌出。 这一天，她想都不敢想，却实现了。 到了现在，蜀葵才意识到赵曦凌晨出门做什么去了。 原来他是进宫面见正安帝去了。 真不知道赵曦是怎么劝说正安帝的，才说服正安帝下了这道晋封她为赵曦王妃的圣旨…… 见蜀葵泪流满面，粉樱、素兰、梁女医、荆芥和薄荷等人也都低头拭泪——为了等到这一天，蜀葵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最后还是粉樱理智些，含笑道：“咱们赶紧贺喜王妃吧！” 众人笑盈盈答了声“是”，齐齐行礼：“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蜀葵含着泪道：“都起身吧！” 又吩咐素兰：“今日阖府上下人等，一律赏银百两！” 众人都笑了起来，齐齐道：“谢王妃！” 京城之中消息传得很快，赵曦刚送走前来传旨的安初原，赵曦的侧妃白氏被正安帝亲自下旨晋封为平亲王王妃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高门，和赵曦关系紧密的文官武将顿时都忙碌起来，纷纷备下重礼涌到了长宁坊平亲王府祝贺。 赵曦正要去内院，却被麾下众将给拦住了，众将齐齐拱手：“恭喜王爷！” 赵曦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们的孩子出生便有了嫡出身份，蜀葵这下子夜里不哭了吧？ 想到这里，赵曦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同喜同喜！” 接下来这一日，平亲王府热闹非凡，无数贺喜送礼庆贺之人络绎来到，就连柳杞、穆然、石征宇等人也忙着帮赵曦招待客人。 与平亲王府的热闹欢喜不同，安亲王府整个内院笼罩在低气压下。 内院正房之中满地的碎瓷片碎玉器，傅王妃气咻咻坐在檀木雕花罗汉床上，大声喝骂道：“白蜀葵那贱人，什么地方钻出来的野狐狸精，也想与我并列，我呸！” 众丫鬟都缩着脑袋立在一边，浑身瑟瑟发抖。 傅王妃用力啐了一口。 想起白蜀葵得意洋洋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画面，傅王妃简直要气疯了，她顺手拿起一边小炕桌上摆着的素瓷花瓶，用力掷了出去。 赵昀原正在偏院搂着新得的一个美妾饮酒，被婆子们叫了过来，谁知刚上台阶，一个花瓶便迎面砸了过来。 他身子一闪，花瓶“啪嚓”一声，碎在了台阶上。 赵昀皱着眉头看了看里面正在大发雷霆的傅王妃，转身脚底抹油走了。 一直走到了影壁边，他还能听到身后傅王妃的咆哮声。 叹了口气之后，赵昀吩咐亲随：“去平亲王府！” 他也去赵曦那里凑热闹去。 此时安王府后花园的崇碧阁中也热闹得很。 入门才几个月的安亲王侧妃崔氏，也就是永昌县主，正坐在锦榻上，左手拿着一个布娃娃，右手拿着一根长针，一针一针扎着布娃娃，口中喃喃道：“白蜀葵，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怎么还不死！” 封喜真立在一侧，想了想，道：“侧妃，您若是想要白蜀葵死的话，妾身倒是有一个法子……” 永昌县主闻言看向封喜真，声音嘶哑：“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封喜真凑到永昌县主耳畔，低低说了起来。 永昌县主的眼睛越来越亮…… 到了深夜，蜀葵洗过澡出来，正由梁女医搀扶着在庭院里散步，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便看了过去，发现是赵曦回来了。 梁女医见状，忙悄悄退下，自回西暗间与粉樱一起候着。 赵曦似有了酒意，凤眼水汪汪的，嘴唇嫣红，笑嘻嘻拱手道：“见过王妃娘娘！” 蜀葵见他如此，也笑了起来，道：“小曦子，夜深了，扶本王妃回房歇息吧！” 赵曦笑着上前，打横抱起蜀葵，进了正房。 蜀葵在他怀中吃吃笑着。 她如今都快要生了，自然身体沉重，赵曦瞧着清瘦，却能把她给轻松抱起，真是够厉害的！ 睡下之后，蜀葵实在是太兴奋了，一时睡不着，便缠着赵曦陪她聊天。 赵曦知道她今日高兴，就耐心地陪着她聊着天。 蜀葵正说得开心，忽然觉得腹坠腰酸，两腿之间开始流水。 第三百二十四章 蜀葵知道自己是要生了，先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令自己冷静了下来，用手拍了拍赵曦：“阿曦，我应该是快要生了！” 赵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他从飞快地跳下了拔步床，连可以摇金铃叫人也忘记了，直接冲到卧室门口，叫道：“来人！” 梁女医预料蜀葵这几日就要生产了，因此夜间睡觉一直和衣而眠，听到王爷惊惶的声音，她立刻答应了一声，同时推醒了跟着她一起睡的粉樱和秀云。 粉樱起来后，一边掩着衣襟，一边出去叫产婆。 产婆是赵曦提前从甘州找来的，如今安排在了东厢房客室内。 在西厢房睡的素兰、薄荷和荆芥也都起来了。 粉樱叫了产婆过来，见王爷脸色苍白立在床边看着王妃，知道王爷这会儿怕是指望不住，便最先稳定了下来。 她一边让产婆和最先稳住，一边吩咐荆芥：“荆芥，我在这里招呼着，你赶紧去石先生过来！” 请石先生是为了以备万一。 荆芥答应了一声，急急跑了出去。 粉樱又吩咐薄荷：“你去廊下阁子，等一会儿怕是要用开水，别人都不放心，须得你在那里守着！” 薄荷答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 粉樱安排停当，这才和素兰一起去看蜀葵。 蜀葵脸都有些白了，鬓角一层密密的细汗，却依旧笑着道：“粉樱，多亏有你，要不然不知该多忙乱呢！” 赵曦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手还有些颤抖。 蜀葵见赵曦脸色苍白，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发现赵曦的手在微微颤抖，而且一向干燥的手心有冷汗，知道他担心自己，便忍着阵痛，笑着安慰赵曦：“阿曦，没事的，你去东客室候着吧！” 赵曦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在这里陪着你。” 蜀葵摇了摇头：“别人都说男人在产房不好的……” 她抬头吩咐素兰：“去请柳将军过来，让他陪着王爷！” 素兰答应了一声，转身急急出去了。 梁女医和秀云用香胰子细细洗了手，过来要检查蜀葵的情形，见赵曦还在床边坐着，手紧紧握着王妃的手，忙行了个礼，低声道：“王爷，产房不方便，请出去吧！” 蜀葵也恳求赵曦：“阿曦，出去吧！” 赵曦六神无主松开蜀葵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没有蜀葵的时候，他都忘记是什么样子了，总觉得似乎很孤独。 有了蜀葵，他的生活才变得充实完满了起来…… 梁女医低头检查了一番，见蜀葵身子下面的锦褥都湿透了，知道蜀葵已经发动了，便吩咐秀云道：“把药汤和针都准备好！” 秀云答应了一声，麻利地从药箱里取出了梁女医早已准备好的药汤和银针。 赵曦走出卧室，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倚着小炕桌坐着，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 卧室里传来蜀葵压抑的声，赵曦的心都快碎了，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种种陌生的情绪控制了他。 正在这时，素兰走了进来：“禀王爷，石先生、穆先生和柳将军在外面候着！” 她奉了侧妃之命去外书房院子请柳将军过来陪王爷，谁知路上正好遇到了引着石先生、穆先生和柳将军过来的荆芥——他们三人正好也没休息，石征宇和穆然正在石征宇院中对弈，柳杞在一边观战，便一起过来了。 赵曦瞬间清醒了过来，忙道：“快请进来！” 让石征宇呆在东客室，如果蜀葵在卧室需要，也能够及时进去救治。 石征宇、穆然和柳杞跟着赵曦进了东客室屋子，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柳杞见赵曦脸色苍白，唇色暗淡，愈发衬得眉眼漆黑，便知他是紧张到了极点，不由也紧张起来，心道：王爷一世英雄，如今为了王妃，如此着急，可见女人生孩子的确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 这样一想，他也觉得自己和王爷打赌，要王爷过继一个儿子给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便决心补救，于是开口问道：“王爷，世子的名字想好没有？” 赵曦蹙眉问柳杞：“赵杉这个名字怎么样？” 穆然和石征宇听到柳杞直接问“世子的名字想好没有”，而王爷则毫不犹豫直接回答“赵杉这个名字怎么样”，不由相视一看，心中都明白了过来了。 王爷赶在白侧妃生产前，求陛下晋封白侧妃为平亲王正妃，目的当然是为了给即将诞生的小公子嫡子的身份。 而柳杞是王爷绝对的心腹，这样自然而然地问出“世子的名字想好没有”这样的话，说明王爷已经打定主意，小公子一出生便要为小公子请封世子！ 由此可见，白王妃与即将诞生的小公子，在王爷心目中有非同寻常的地位。 即使白王妃生的是女孩子，那也是王爷的嫡长女，王爷一定会请封郡主的。 “赵杉这个名字很好啊，”柳杞想了想，道，“一听就觉得世子一定会像王爷一样高高大大威武雄壮！” 赵曦本来觉得柳杞赞同自己给世子起的名字，心里还有些欣慰，结果听到柳杞后面说什么“像王爷一样高高大大威武雄壮”，便觉得柳杞的话有些不靠谱，睨了柳杞一眼，没有说话。 是个男人都希望自己威武雄壮，赵曦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明明是个细高挑身量，柳杞也太瞎掰了！ 就连一直旁听的石征宇和穆然，听到柳杞形容王爷“高高大大威武雄壮”，都斜眼看向柳杞——他们知道柳杞过分地崇拜王爷，但是没想到居然崇拜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 王爷的确身材高挑玉树临风，可是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说王爷“高高大大威武雄壮”啊！ 柳杞却丝毫不觉，他是真的觉得赵曦文才武功震古烁今，身材高大威武雄壮。 不过赵曦的注意力的确被转移了一些，直到他听到卧室里传来蜀葵一声尖叫。 赵曦立即起身，往正房那边走去。 柳杞原本就在靠门口的圈椅上坐着，见状马上起身拦住了赵曦，低声道：“王爷，产房不祥！” 大宋朝一向有些密信，认为上战场的大将不能进产妇的产房，否则就会作战失败。 赵曦和柳杞僵持在了那里。 正在这时，阵痛再一次袭来，蜀葵疼得绷直了双腿，两手揪着身下的床单，发出了一声惨叫。 赵曦要往里冲，却被柳杞给挡在了正房门口。 蜀葵阵痛过去，听到了外面赵曦和柳杞的声音，忙道：“阿曦，不要进来！” 她希望自己在赵曦眼中，永远都是美丽高雅的，不想赵曦看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 柳杞趁机把赵曦拉了回去。 赵曦呆呆地在柳杞刚才坐的圈椅上坐了下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石征宇见状，忙给柳杞使了个眼色。 柳杞会意，拉了赵曦就出去了。 此时蜀葵正在艰难地生着孩子，王爷在这里不但帮不上忙，还一直添乱！ 到了卧室外面的廊下，赵曦就不肯离开了，柳杞只好陪着他坐在卧室外面的廊下看月亮。 今日正是三月十六，一轮圆月挂在中天，撒下万千清辉。 赵曦和柳杞并肩坐在廊下，静静等待着。 他无声坐在那里，似一尊雕像，心中却在无声的祈祷：如果蜀葵能够安然无恙，我情愿捐建一万座养生堂…… 屋子里蜀葵疼得泪流满面，却始终没有哭出声，因为怕赵曦听了非要进来。 她虽然不信鬼神，可是却担心赵曦作为一个武将，进了产房果真不好。 蜀葵虽然竭力压抑着，可是坐在外面廊下的赵曦依旧听到了蜀葵压抑的哭泣声，他的心脏阵阵抽搐，眼睛早湿润了。 柳杞心里也不好受。 想到蜀葵也许会因此离开人世，他的心就蹙缩成一团，浑身发冷。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突然传出一声洪亮的婴儿的啼哭声，接着便是梁女医颤抖的欢喜的声音：“禀王爷，生了！王妃生了！是位小公子！” 赵曦闻言，当即起身疾步进去，口中问道：“蜀葵呢？蜀葵怎么样？” 他推开阻拦他的丫鬟，直接进了卧室，大步走到了床边。 蜀葵满脸都是汗，粉樱正拿了丝帕，在为她擦拭。 见到赵曦，蜀葵声音微弱：“阿曦，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孩子……” 赵曦口中答应着，却先俯身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握住了蜀葵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 粉樱聪慧得很，忙把孩子抱到了赵曦面前。 赵曦愣愣看着孩子。 灯光下孩子闭着眼睛躺在襁褓里，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生得真的很像自己。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蜀葵见赵曦流泪，眼睛也湿润了，凝视着赵曦，轻轻道：“阿曦，我好欢喜！” 赵曦柔声道：“我也是！” 这时候素兰端着一碗参鸡汤进来了。 赵曦忙起身给素兰腾位子。 素兰在床边坐了下来，慢慢地喂着蜀葵。 赵曦又去看儿子。 他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儿子，想到这个怪怪的红红的小婴儿是自己的血脉，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赵曦的眼睛立时就湿润了。 他细细端详孩子，抬头看向蜀葵：“蜀葵，儿子生得像我！” 蜀葵疲惫极了，听了赵曦的话，不禁微笑起来，道：“那将来长大了，一定很好看！” 赵曦也笑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正安帝今夜心中颇不宁静，便未召嫔妃侍寝，而是一个人独宿在临竹阁——他从来不让嫔妃在临竹阁侍寝留宿的。 半梦半醒，一直到了天亮，正安帝还是睡不安稳，总觉得心里乱乱的，便起身坐了起来，叫安初原进来侍候。 安初原一路小跑跑了进来，笑嘻嘻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有金孙了！” 正安帝凤眼瞬间亮了起来：“阿曦有儿子了？” 安初原答了声“是”，笑容满面道：“陛下，小公子是子时前出生的，生在了三月十六！” 安初原的话提醒了正安帝，他忙道：“快去草拟诏书！” “陛下，小世子的名字还没有……”安初原忙道。 正安帝略一思索，道：“就用阿曦起的‘赵杉’吧！” 诏书还没拟好，正安帝便又宣布：“今日罢朝，朕要去看朕的金孙！” 说出这句话之后，正安帝陷入了沉默：不经赵曦同意就去了，赵曦会不会不高兴？ 安初原见正安帝沉默地坐在那里，便也不吭声，静静候着。 片刻后正安帝轻轻问道：“朕要是去的话，阿曦他会不会……” 安初原略一沉吟，道：“陛下龙体贵重……” 平亲王性子倔强，陛下如今由爱生怕，也有些怕平亲王了…… 正安帝叹息一声，道：“你继续拟诏书吧！” 这赵曦依旧不肯离开，最后在窗前榻上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赵曦就起来了，洗漱罢才去看蜀葵和赵杉。 此时蜀葵正侧躺在，衣服了，露出了雪白的，小孩子在梁女医的帮助下正在吸奶。 见王爷过来，梁女医怕王爷看到王妃亲自哺乳生气，忙结结巴巴道：“禀……禀王爷，王妃初……初生产，乳……最……最有营养，因此奴婢才——” 王爷气场太强，她每次见王爷都有些害怕恐惧。 “我知道。”赵曦不在意地打断了梁女医语无伦次的表白。 他自己小时候便是母亲玉氏亲自哺乳，因此不以为怪。 梁女医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宋的贵族高门，基本都是乳母哺育孩子，因此她担心王爷不肯让王妃哺乳。 赵曦伸手摸了摸蜀葵的额头，又摸了摸蜀葵的脸。 梁女医在旁边看了，心道：我若是不在的话，估计王爷还要摸一摸王妃的，试试手感呢！ 这时候小公子已经睡着了。 梁女医把小公子的襁褓包好，放进了蜀葵里侧。 赵曦奇怪道：“他这就吃饱了么？” 梁女医想笑却又不敢笑，轻轻道：“禀王爷，小公子还小呢！” 她看了看赵曦，又看了看蜀葵，鼓起勇气道：“王爷，奴婢有话要与王妃说……” 赵曦因为正用得着梁女医，对她态度还算可以，起身走到了窗前，饶是如此，他还是听到了梁女医对蜀葵说的话——“……胀痛的话，王妃可以让王爷帮着吸一吸，就会顺畅了……” 梁女医离开之后，赵曦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心里想着梁女医的话，抬眼看向蜀葵。 正好蜀葵也在看他，眼睛水汪汪的，而且一看到他脸就红了。 赵曦这时也回过味来了，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片刻后他红着脸轻轻问蜀葵：“需要我……帮忙么？” 蜀葵那里的确有些胀痛，便也红着脸道：“那你轻一点……”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了蜀葵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蜀葵把赵曦推开了，眼睛水汪汪的：“好了，够了……” 赵曦身体早已有了反应，为了转移注意力，便去看睡在里侧的孩子。 他发现不过工夫，孩子就比刚生下来时好看多了，似乎也没那么红了。 孩子抿着嘴巴睡得正香，虽然睡着了，却依旧能够看出眼尾上挑的形状和挺秀的鼻梁。 赵曦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心里说不出的爱怜，轻轻道：“这家伙长得和老子真像！” 蜀葵也笑了起来：“还是个小胖子呢，足有七斤八两！” 赵曦忽然探身了孩子的襁褓，仔细看了看。 蜀葵好笑问道：“看什么？” 赵曦抿嘴一笑：“看阿杉帮他爹我往上再走一步的物件啊！” 正安帝在选择皇位继承人的时候，势必会考虑第三代的，他有了儿子，总会沾些光的。 蜀葵反应很快，立即听懂了赵曦话中之意，不由笑了起来，道：“安亲王姬妾那么多，早晚也会有儿子的；定亲王这两年也要大婚了，儿子也会有的！” 她笑吟吟看向赵曦：“所以啊，你就别奇货可居了！” 赵曦低头一笑，认真地掩上了襁褓，又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却不肯多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禀王爷王妃，安公公前来传旨！” 赵曦出去接旨去了。 待王爷离开了，粉樱、素兰和梁女医这才从西暗间出来，进了卧室。 粉樱端着乌鸡汁喂蜀葵喝了，素兰和梁女医这才开始服侍蜀葵。 梁女医一边服侍，一边絮絮叨叨道：“王妃别听有些愚夫愚妇的话，什么月子不能洗澡不能出门，该洗澡就洗澡，不过不能泡澡，冲澡倒是可以的！另外再过两日，您若是在屋里闷了，外面天气晴朗没有风的话，完全可以在廊下晒晒太阳……” 蜀葵见她在赵曦在的时候噤若寒蝉，赵曦一离开就开始唠唠叨叨，不由莞尔笑了，却又想起赵曦出去接旨之事。 她略略一想，便知道正安帝此时过来传旨，只有两种可能——赏赐她和晋封赵杉为平亲王世子。 赵曦兄弟四人，如今只有赵曦有了儿子，正安帝应该会有所封赏的。 另外，赵曦昨日能够为她求来晋封正妃的旨意，按照赵曦性格的严谨，应该同时也求了为新生儿晋封世子或者郡主的旨意。 这样一分析，蜀葵心中平静异常，并不担心。 梁女医给小宝贝换罢尿布，又抱着过来吃奶了。 蜀葵笑着侧过身子，任劳任怨做奶娘。 果然没过多久赵曦就回来了。 见王爷进来，粉樱、素兰、梁女医她们忙退了出去。 赵曦平静地亲王冠带袍服，又洗了手，这才来看蜀葵和宝宝。 见宝宝两个小手捧着蜀葵雪白的吃得挺香，赵曦不知为何，心中升腾起一股醋意来，轻轻道：“蜀葵，再让这小子吃几日好了，也别太久了，老子看着就烦！” 蜀葵见他连孩子的醋都吃，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赵曦的俊脸，低声道：“那你也来吃呀！” 赵曦：“……” 蜀葵开罢玩笑，瞟了赵曦一眼，见他凤眼水汪汪亮晶晶的，正专注地看着自己那里，颇有真的来吃的意思，不由骇笑：“和你说着玩呢，你赶紧出去安排报喜的人并待客之事吧，别在这里烦人啦！” 赵曦悻悻起身，捏了捏宝宝的小嫩脸：“小世子，好好吃吧，你也就能吃这几日了！” 蜀葵闻言，眼睛一亮：“你为杉儿请封世子了？” 赵曦点了点头。 蜀葵喜笑颜开，伸手对着赵曦勾了勾。 赵曦凑了过去。 蜀葵伸手在赵曦俊脸上捏了捏，笑嘻嘻道：“乖！出去玩吧！” 赵曦：“……” 他真的出去了。 因为蜀葵晋封正妃和世子诞生，如今外书房院子早挤满了贺喜的人，虽然有石征宇、穆然和柳杞代他待客，可是他也得去布置报喜待客等事宜。 蔡贵妃习惯了晚睡晚起。 用牛乳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后，蔡贵妃这才开始妆扮。 宫女柳眉正在给蔡贵妃画眉毛，她刚画了一条眉毛，微笑着拿了赤金镶嵌宝石的靶镜让蔡贵妃看：“娘娘，您看这条眉毛怎么样？这是如今京中最流行的一字眉！” 蔡贵妃端详了一番，觉得还不错，便道：“继续吧！” 柳眉用小笔蘸了些眉黛，正要描画，忽然飞云殿的女官管淑梅走了进来，行罢礼后道：“启禀贵妃娘娘，平亲王府派人来传喜信，白王妃夜间诞下小公子，陛下已下诏书赐名赵杉，立为平亲王世子！” 闻言蔡贵妃僵在了那里。 片刻后她抬手用靶镜“啪”的一声扇在了正为她描眉的柳眉脸上：“滚出去！” 柳眉捂着脸跪下行了个礼，忙忙退了下去。 蔡贵妃微颤的双手扶着锦椅的扶手支撑着，声音满含怒意：“白氏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她什么时候成了王妃？她的孩子怎么能封为世子？” 管女官云女官以及众宫女齐齐跪了下去。 她们的消息是真的延迟了。 蔡贵妃越想越气，越想越恐惧。 白蜀葵怀胎十月，她居然没有接到一丝信报——若是得了信报，她一定会设法把白蜀葵腹中胎儿给打下来，弄个一尸两命的！ 白蜀葵昨日封了平亲王正妃，京城高门怕是人人皆知，而她这个平亲王“生母”居然被瞒得死死的。 昨夜白蜀葵才生下孩子，陛下今日一早就下诏晋封平亲王世子，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也把她当成了外人…… 蔡贵妃越想越怕，额头脸颊满是冷汗，当下便道：“陛下昨夜宿在哪里？我要去见陛下！” 管女官低声道：“禀娘娘，陛下如今正在临竹阁……” 陛下呆在临竹阁的时候，妃嫔不经宣召，是不能前去的…… 蔡贵妃的大脑已经被怒火湮没了，她不管不顾道：“还不快做准备！” 陛下那么宠爱她，一定会见她的，不管怎么说，她是不会让赵曦白氏这对阴险小人得逞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蔡贵妃的软轿在临竹阁外面停了下来。 管女官一向爱出头，当即越过云女官，自己一马当先进去禀报，谁知很快便灰头土脸回来了：“禀娘娘，陛下不在临竹阁……” 蔡贵妃一愣：“那陛下去哪里了？” 管女官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蔡贵妃来时的一腔怒气已经慢慢消散了，她沉吟一下，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回到飞云殿，蔡贵妃吩咐云女官：“你去一趟太尉府吧，和大老爷说，让他在二十日内准备三名绝色处子，准备好了再来禀报我。” 云女官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管女官在旁边听了，自作聪明道：“娘娘，三名会不会太少了？不如让太尉府多准备一些——” “滚出去！”蔡贵妃淡淡道。 她心里清楚得很，此时不比往日，在赵曦明里暗里的打压下，蔡太尉府已经开始衰落，哪里就能立时三刻准备三名绝色的处子，可恨这贱婢不知深浅浑说！ 管女官臊眉耷眼灰溜溜滚了出去。 今日平亲王府内院出奇的肃穆，人倒是不少，却都肃静无声。 正安帝端坐在东客室的罗汉，心脏怦怦直跳，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玉栀生产的时候，那时候他虽然已经当过两次爹了，却依旧心跳很快。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变心了吧？ 因为嫌弃玉栀没用帮不了他，嫌弃玉栀没有高贵的出身，嫌弃玉栀不会像傅氏蔡氏那样巴结伺候…… 现在想来，不是不后悔的，可是那时候年轻气盛，总觉得玉栀没用，对不起他，他别的女人都是有用的，景氏提供军队和财力支持，蔡氏推动文官集团对他的支持，傅氏令北方军阀集团站在了他这一边…… 只有玉栀，一点用都没有！ 当时他是觉得理所当然的，到了现在，他其实也不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待玉栀不那么冷酷的，因为没料到赵曦会记恨一辈子…… 赵曦出去了，东客室里只有石征宇坐在圈椅上陪着正安帝。 安初原带着两个小太监在一旁侍立，其余人都在外面廊下肃立着。 赵曦很快便抱着一个襁褓进来了。 正安帝当即站起来，目光炯炯看着赵曦怀中的婴儿。 赵曦抱着怀中的婴儿行罢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襁褓递了过去。 正安帝眉开眼笑从赵曦手中接过襁褓，细细看着。 孩子生得像赵曦，自然也像正安帝。 正安帝越看越开心，心道：赵杉这孩子，生得真像祖父啊！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却不肯说出来，生怕赵曦不高兴！ 赵杉打了个哈欠，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黑泠泠的凤眼真的和赵曦一模一样。 正安帝看着这小型的赵曦，欢喜道：“阿曦，看朕的孙儿生得多俊！” 赵曦心里觉得与有荣焉，口中却道：“有什么俊的，我瞧着有些丑！” 正安帝觑了赵曦一眼，认真批驳道：“和你生得很像，可是比你小时候白嫩！” 赵曦：“……” 正安帝见赵曦脸色不虞，不敢多说，便自顾自抱着赵杉欣赏着。 对于赵曦这个儿子，他自我感觉自己满腔的父爱，处处为赵曦考虑。 他想着赵曦外家出身太低，便一直打算扶助赵曦，让赵曦当一个坐拥重兵，能与文官集团和北方军阀集团抗衡的实权王爷，而不必坐上最高那个位置，日日殚精竭虑与文官集团和北方军阀集团保持平衡。 可是赵曦居然觉得他偏心，而且偏偏看上了最高的那个位置。 正安帝真是想不通。 赵曦不是很信任正安帝，因此一直没走开。 一看见阿杉的小嘴一吸一吸的，赵曦便道：“父皇，阿杉饿了，儿臣带他去喂奶吧！” 正安帝依依不舍地把这个软绵绵的家伙还给了赵曦。 赵曦抱着孩子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蜀葵正在盼着呢，见赵曦抱了孩子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过孩子开始喂奶。 赵曦在一边看着，见小婴儿闭着眼睛用力吸奶，不由有些发愁：什么时候断奶呢？怎么说服蜀葵才好呢？ 蜀葵一抬眼，便看到赵曦不怀好意地看着正在吃奶的赵杉，凤眼之中似乎酝酿着恶意，便蹙眉道：“阿曦，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赵曦：“……” 他的诡计被蜀葵识破，只好讪讪地出去了。 晚上侍候罢，梁女医、粉樱和素兰从正房出来，一起去了西厢房洗漱。 洗漱罢，粉樱和梁女医正对镜涂抹香脂，却听到素兰笑出了声，便齐齐看了过去：“笑什么呢？” 素兰拿了丝巾擦去脸上的水迹，笑着道：“王爷那么厉害，可是王妃却一点都不怕他，还把王爷赶到了锦榻上睡……” 粉樱和梁女医也都笑了起来。 王爷在王妃面前，总是跟个小孩子似的，王妃明明在坐月子，而且夜间还需要给小世子喂奶，可是王爷坚决不肯与王妃分房，宁愿睡在锦榻上。 梁女医想了想，微笑道：“你们不知道，这样才好呢……” 她是经历过世事的人，自然知道像王爷这样的丈夫的难得…… 到了夜里，梁女医正在熟睡，忽然听到叫人的金铃响了，忙推醒一边睡着的奶娘，匆匆起身往卧室去了。 虽然王妃亲自喂奶，但是奶娘也早备下了，偶尔奶不够吃的时候，小世子也由奶娘来喂养。 梁女医和奶娘一进东暗间卧室，便看到王爷正穿着雪白中衣立在床边，怀里正抱着小世子轻轻晃悠着，忙走过去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赵曦抱着赵杉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小世子饿了！” 他也是临时被婴儿的啼哭给吵醒的，因此长发披散，身上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亵裤，瞧着跟仙人似的，异常的飘逸好看。 奶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王爷，心脏怦怦直跳，忙接过小世子，便和梁女医一起退了出去。 赵曦见状，便交代了一句：“夜里不要再送过来了！” 梁女医和奶娘答应了一声，抱着小世子急急退了出去。 赵曦见外人都走了，一言不发走到床边，掀开锦被躺了下去，把睡得正香的蜀葵抱在怀里，用力嗅了一口，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忍了好几天了，以后就让奶娘和梁女医带着赵杉睡吧！ 第二天早上蜀葵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下意识就去摸赵杉，谁知摸了个空，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睁开了眼睛：“阿曦，赵杉呢？” 赵曦抱紧蜀葵：“跟奶娘在睡呢！” 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神魂都回归了原位。 片刻之后，她觉出了身后的不对劲儿，把手伸到后面，隔着亵裤攥住了赵曦一直顶着她的部位。 赵曦吻了吻蜀葵，低声哀求道：“蜀葵，帮帮我……” 蜀葵想了想，道：“那你等一会儿，我去洗洗手……” 一时事毕。 赵曦销魂地平躺在那里，憋了多日的火气全都消了，当真是神清气爽。 蜀葵含着一粒薄荷糖，依偎着赵曦想着心事。 赵曦缓了过来，这才问蜀葵：“想什么呢？” 蜀葵低声道：“贵妃娘娘那边，报喜的人早就去了，可飞云殿那边贵妃娘娘还没有消息呢？” 赵曦嗤了一声，道：“你不会还想她赏赐咱们什么吧？我去年和今年都没给她孝敬，她怕是活吞我的心都有了！” 蜀葵摇了摇头，爬起来骑在了赵曦身上，道：“我是说，她应该要使坏的，却一直没使坏，所以奇怪呀！” 赵曦摸了摸蜀葵，微微一笑，道：“这一个月你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等满了月再说！” 那些人想要害人，也得能见到蜀葵和赵杉！ 蜀葵俯身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笑盈盈道：“我呆在内院，是没事的，倒是你，可不要中了别人的美人计！” 她如今正在月子里，自然不能同赵曦同房，虽然也能帮帮赵曦纾解，却也只是聊胜于无，若是这时候有人对赵曦使出美人计，怕是有些危险了，因此蜀葵才先开口警告赵曦。 赵曦凤眼幽深凝视着蜀葵，轻轻道：“蜀葵，你若是帮我……我就不……” 蜀葵伸手拧了赵曦的脸颊一下，嗔道：“美得你啦！” 口中这么说着，蜀葵却柔媚地俯身了赵曦身上。 赵曦揽着因为生了孩子愈发绵软的蜀葵，心里满足极了，道：“放心吧，柳杞已经约了我，每日晚上亥时去练功房练功！” 蜀葵：“……” 想到柳杞的用心良苦，蜀葵不由翻身从赵曦身上滚下去，躺在大笑了起来，边笑边捶着床道：“柳杞好可爱！我要重重谢他！” 赵曦气得笑了，道：“这家伙……他倒是操心得很！” 虽然嫌弃柳杞多管闲事，晚上到了亥时，赵曦还是准时去了外书房院子的练功服。 柳杞已经带着两个亲信副将薄云和姚大伟在练功房里候着了，见赵曦带着赵敏、孙沛和梁卿进来，当下精神大振，笑吟吟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抬眼看他：“今晚的彩头是什么？” 柳杞笑：“末将出一万两白银，王爷呢？” 赵曦笑了，道：“王妃生产的时候，我发下誓言，若是王妃和世子母子平安，我便出钱建一万个养生堂。不如这样，若是我赢了，你帮我建一百座养生堂，敢答应么？” 柳杞的血性被激了起来，当即道：“末将自当奉陪！” 赵曦见柳杞上当，凤眼微眯，微微一笑，身上的外袍，递给了赵敏。 安亲王府外书房内室，赵昀正在鉴赏新得的一个清俊戏子。 他玩女人玩得有些审美疲劳，疲好久，最近开始玩起了戏子，总算是雄风大振，也颇有趣味，而且最妙的是傅王妃觉得戏子生不出孩子来，因此并不干涉他。 赵昀正在得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禀王爷，王妃有请！” 赵昀不管不顾地自顾自忙着，口中如牛：“让……她……等等……本王正忙……忙着呢！” 小厮自然知道王爷在忙什么，答了声“是”，自在外面候着。 半个时辰之后，赵昀施施然出了书房，在众小厮的簇拥下往内院而去。 正房外面的庭院里铺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红毡，上面摆放着几个华丽的绣墩，几个娇美的歌姬正端坐在绣墩上，有的弹奏琵琶，有的轻挑月琴，有的拨弄锦瑟，有的放声歌唱，倒是热闹得很。 而廊下则摆着一张华丽的锦椅，满头珠翠一身红衣的傅王妃正端坐在锦椅上，在满目中闲闲地欣赏着美人弹琴唱曲，过得倒是惬意极了。 只要傅王妃不干涉赵昀作乐，赵昀对傅王妃总是和蔼可亲得很。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摇摇摆摆走了过去，挨着傅王妃的锦椅站定，神采飞扬：“咦？这么热闹，姐姐自顾自开心，请我来做什么呢？” 说着话，赵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扫了红毡上那四位美人儿一眼，发现其中唱歌的那个生得有七八分像白蜀葵，心中已经明白了，笑着道：“姐姐是知道的，我近来不好这个，这么千娇百媚的美人，放在咱们王府，可是有些浪费了！” 傅王妃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赵昀身上那种事后特有的味道，不禁有些恶心，道：“你身上味道好大，怪恶心人的，离我远一点儿！” 赵昀满不在乎地离她远了些。 傅王妃压抑着恶心，道：“这四个人，是我娘家送来的，你若是能想办法送给赵曦，我就让你那几个小戏子进门！” 赵昀如今正宠爱那几个小戏子，闻言当即道：“姐姐说话当真算数？” 傅王妃冷冷一笑，道：“自然当真！” 赵昀笑道：“交给我吧！白氏生产，赵曦一定傻乎乎地憋着，我有办法让他开斋！” 傅王妃冷冷瞅了赵昀一眼：“赵曦一向清高自持，这次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赵昀带着四个美人儿离开之后，傅王妃的亲信丫鬟弦歌急急走了过来，附在傅王妃耳边低声道：“王妃，马公子已经在后花园山子洞候着了……” 傅王妃顿时满脸春意，低声道：“我这就过去！” 白蜀葵那贱人能生孩子，她也就不信了，没了赵昀，她还怀不上孩子了！ 说罢，傅王妃寻了个理由，起身带着弦歌急急去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蜀葵在屋子里养了十来日，躺得腰酸背痛，便听了梁女医的话，起身在内院的庭院里慢悠悠散步晒太阳。 这日上午阳光很好，粉樱让人在桃树下放了个躺椅，用锦褥铺垫了，蜀葵散了一会儿步便躺在上面歇息。 梁女医和奶娘抱着小世子在一边陪着。 赵杉生得肥白可爱，蜀葵和赵曦都叫他“胖杉”。 素兰去外书房传话回来，笑嘻嘻道：“王妃，宋节说陛下赏赐了很多宝贝给小世子，还把运河边的一个庄子赐给王妃您了！” 蜀葵闻言笑了，心道：阿曦一定很欢喜！ 素兰提到的这个运河庄子，占地上千亩，又在京城西郊运河一侧，地理位置及其重要，与其叫庄子，其实算得上行宫了，赵曦早就想要这个庄子用来练水军了，这下子可算是得到了！ 正在这时，薄荷带了个小丫鬟用托盘端着一个素心瓷盖碗过来了：“王妃，红枣炖血燕雪蛤膏糖水可以饮了！” 原先妙真还在的时候，薄荷和荆芥都不出众；如今妙真跟着玉七离开了，薄荷和荆芥倒是一日比一日能干了。 如今妙真分管了蜀葵每日的滋补汤水，做得很是经心。 荆芥依旧管着内外传话回事，做得也是滴水不漏。 蜀葵刚喝过乌鸡汤，正想饮些糖水呢，便接了过来，尝了一口，觉得滋味甚美，便一边慢慢饮用，一边继续问素兰：“王爷在做什么？” 素兰道：“安亲王来了，王爷刚见了安亲王！” 蜀葵听了，没有吭声。 素兰往四周看了看，见都是王妃的人，便轻轻道：“王妃，宋节说安亲王自从纳了永昌县主为侧妃，越发的糜烂了，如今索性不好女色，专在男色一道上下起了功夫。” 蜀葵闻言，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其实王公贵族谁没点糟心事？赵昀自己也有错，不管什么脏的臭的都来者不拒，以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赵昀过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蜀葵抬眼看向素兰：“安亲王是自己来的？还是带了人过来的？” 按照安亲王的性子，应该会送女人给赵曦吧？ 素兰笑了，道：“安亲王与王爷一起聊了一会儿，便一起出去了，说是要去运河边的碧波楼见明亲王！” 蜀葵垂下眼帘，道：“今日跟着王爷去的是谁？” 素兰想了想，道：“柳将军也跟着去了，石先生也去了，另外就是孙沛和梁卿。” 蜀葵听说柳杞和石征宇也跟着去了，便放下心来，转移话题道：“那边玫瑰花开了，谁陪我去散步？” 梁女医抱着小世子起身，笑道：“还是让小世子陪着王妃吧！” 蜀葵笑了起来：“来吧，我的胖杉！” 她接过小世子，亲自抱着往海棠花那边走去。 众人自然跟了上去。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运河之上帆船点点，一座座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点缀在繁花似锦的运河岸边。 运河岸边的一座座酒楼彩旗招展，门前道上人来车外，车马辚辚，到处都是到运河游春并品尝美食的人。 赵曦与赵昀换了便装，在众人的簇拥下并辔而来，在碧波楼前下了马。 碧波楼三楼的雅间内，一个青年倚在窗前的坐榻上，推开窗子笑着道：“都上来吧！” 正是先前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明亲王赵旭。 赵昀在下面听到赵旭的声音，仰首看了过去，笑着应了一声，对赵曦说道：“大哥已经等着咱们可，赶紧上去吧！” 赵曦答应了一声，与赵昀一起进了碧波楼。 柳杞、石征宇和赵昀的门客也都跟着上了碧波楼。 一进三楼赵旭所在的雅间，赵曦和赵昀便看到了躺在窗前锦榻上的赵旭。 赵旭身穿月白春袍，腰围青玉带，懒洋洋倚着锦缎靠枕歪在窗前锦榻上，神情放松，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你们俩自己随便坐！” 根本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 赵曦和赵昀笑着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柳杞、石征宇和赵昀的门客孙思琪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景明在一边用红泥小炭炉烹茶，冬秀则把茶盏一一奉上。 赵旭接过冬秀递过来的素心瓷小茶盏，啜饮了一口，含笑看向赵曦：“小世子怎么样了？” 赵曦原本正端着茶盏，听到赵旭问自己儿子，当即微微一笑道：“能吃能睡，是个小胖子！” 赵旭见赵曦凤眼亮晶晶的，显见是极疼爱这个孩子，便也笑了起来：“我听说大名叫赵杉，小名叫什么？” 赵曦笑了：“小名还没有呢，他娘一直叫他胖杉！” 赵旭听了，也笑了，道：“等你给胖杉办满月酒，我也去瞧瞧他！” 赵曦笑了，道：“大哥，胖杉生得和我很像！” 他第一次当爹，心里欢喜得很，看到胖杉就想笑，想到胖杉就欢喜，虽然偶尔会和胖杉争宠，但是还是很疼爱儿子的。 赵旭很感兴趣：“不像他娘么？” 赵曦点了点头，道：“父皇说胖杉比我小时候白，大概肌肤白像他娘！” 赵旭想了想蜀葵肌肤晶莹洁白如玉的模样，笑了起来。 赵昀在一旁听了，不由有些落寞，便笑着道：“快到午时了，让人摆上酒宴吧！” 又道：“干喝酒未免有些无聊，我新得了几个歌姬，曲歌颇能入耳，召她们来助兴吧！” 赵旭看了赵曦一眼，含笑道：“既然二弟这么说了，就叫她们过来侍候吧！” 赵曦垂下眼帘，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 每过多久，酒宴摆上，众人开始饮酒。 酒过三巡，只听一阵环珮叮当，接着便袭来一股甜丝丝的异香，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屏风后人影晃动，却看不清人影。 片刻后，一切停当，只听“铮铮”一声弹奏，接着便有清澈的女声开始歌唱，声音低回婉转，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五脏六腑似被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无一处不畅快。 赵旭爱好音乐，凝神听着。 赵曦从来不好这个，默默发呆，思索着蜀葵何时能够出门远行——他这次去肃州，还是想带着蜀葵和胖杉一起去。 这次蜀葵生产，差点把赵曦吓得魂飞魄散，因此他打算就要这一个孩子算了。 既然他只有胖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想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赵昀做了这么多张智，自以为巧妙，谁知大哥赵旭还算捧场，可是正主三弟赵曦却始终魂飞天外，不免令他有些失望，便拍了拍手。 小厮当即抬走了屏风。 只见屏风后三个艳妆美人在演奏乐器，其中最为清艳的却是唱歌的那一位。 在屏风被抬走的那一刹那，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了唱歌的那个歌姬身上，眼神都有些怪异。 那位歌姬边唱边舞，歌喉宛转，舞态蹁跹，这倒不是极难得的，最难得的是她双目盈盈，眉目如画，宛然竟是白蜀葵的形容。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平亲王府的白王妃的，心中暗暗揣测，都觉得虽然不是十分的像，也有七八分了。 赵旭抬眼看向赵曦。 赵昀也得意地看向赵曦。 赵曦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四个歌姬演唱完毕，便放下乐器，娉娉袅袅上前磕头。 其中唱曲的那个，忽然膝行一步，凑近赵曦，仰首含泪道：“姐夫救我！姐夫救我！” 用罢午饭，胖杉吃过奶就睡着了，蜀葵便让梁女医和奶娘带着他去东厢房睡去了，自己却带了粉樱在庭院里来回走动。 生了胖杉已经有将近二十天了，蜀葵一直很注意锻炼，已经基本恢复了窈窕的身形，除了脸比先前圆润了些，也大了些外，她似乎没有很大的变化。 饶是如此，蜀葵依旧有些不满，希望自己身上的肉再紧致些。 如今已是四月暮春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 蜀葵走得有些累了，脸上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刚回到明间罗汉床上坐下，梁女医就进来了。 见梁女医进来，蜀葵笑着道：“小世子睡下了？” 梁女医点了点头，道：“奶娘和素兰在陪着小世子，奴婢这才来见王妃的！” 蜀葵见梁女医似有话说，便含笑吩咐粉樱：“你们先退下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梁女医了，蜀葵这才看向梁女医：“说吧！” 梁女医屈膝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问道：“王妃，您如今恶露尽了么？” 蜀葵不由微笑：“昨日还有一点儿，今日却没有了。” 梁女医微微一笑，道：“王妃到底是年轻，而且身体健壮，恢复得还算不错。女子生育之后，那里会肌肉松弛，失去弹性，如果恶露排尽，便应及时进行那里的弹性恢复锻炼，以便尽快恢复。” 蜀葵听了，脸有些红，垂下眼帘，微笑着看着自己修长白嫩的手指：“你说说具体怎么做吧！” 梁女医当下上前，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等满了四十二日，奴婢再给您使用药汁，您一定会恢复产前状态的！” 蜀葵脸依旧有些热，便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梁女医知道王妃虽然性格大气，却毕竟刚刚十八岁，还有些羞涩，因此不再多说，恭谨地退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下午的时候，赵敏奉王妃命之命前往城外接收陛下赏赐的运河庄子，一直到了傍晚才回了王府。 他直接去了外书房院子。 赵敏刚在值事房里间换罢衣服出来，周泉便来回报，说王爷回来了。 赵敏当即出去迎接。 刚走到外书房院子大门口，赵敏正好看到赵曦从马上下来，柳杞和石征宇跟在后面也下了马。 赵敏忙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面无表情把缰绳扔给了小厮温润，抬腿径直进了内院。 见王爷似有些不高兴，赵敏忙看向柳杞，却见到林瑜赶着一辆马车行驶了过来，在柳杞身后停了下来。 一个小丫鬟先下了车，然后从马车里迎下了一个身穿红衣白裙满头珠翠的女子。 赵敏定睛一看，眼睛正好和那个女子两两相对，不由一惊：好一个清丽雅致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肌肤晶莹眉目如画，只是瞧上去莫名的有些熟悉。 赵敏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女孩子有些像王妃的形容！ 石征宇随着王爷进了外书房院子，柳杞却留了下来。他走到赵敏身边，揽着赵敏走到墙边，低声道：“这是安亲王送给咱们王爷的歌姬，她自称是王妃嫡亲的舅家表妹，你带她们主仆好好审一审，不要太过分了——万一真的是呢？” 赵敏当即领会了柳杞之意，点了点头。 柳杞又道：“王妃那边，我去问一问！” 赵敏看向柳杞，心里想到了自家的醋缸王爷，于是恳切道：“柳将军，还是在下去问王妃吧！” 柳杞端详了赵敏一番：“……随便你！” 说罢，柳杞抬腿也进了外书房院子。 赵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走到那个歌姬面前，道：“请随我来！” 说罢，他带着这对主仆往外院西偏院去了。 此时赵曦正与石征宇柳杞在书房里说话。 石征宇先谈了这几日朝中的大事。 薛玉去年带着玉繁珂前往肃州，平定肃州西夏族之乱，如今有蔡氏一派的御史李先森弹劾薛玉，说他在肃州实行连坐制鼓励举报，造成了肃州的民族隔阂，朝廷应治薛玉之罪。 赵曦听了，冷冷道：“李先森么？柳杞，你去让孙沛查查他的底细，让我们的人也弹劾他。” 柳杞答应了一声。 石征宇不由微笑，道：“王爷始终支持属下，这样最能聚拢人心！” 赵曦莫名其妙看向石征宇：“既然是我的人，我自然得护着了，这还用多想？” 石征宇：“……” 柳杞在一边笑了起来——王爷原本就护短的很啊！ 石征宇也笑了。王爷的确护短，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些跟着王爷的人从来没有后顾之忧，对王爷忠心耿耿。 又聊了一阵子之后，赵曦起身道：“我去内院看看！” 石征宇和柳杞知道他是要去看王妃和小世子，不由都笑了起来。 石征宇含笑道：“《诗经?子衿》中有一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说的就是王爷此时这种心境啊！” 赵曦俊脸微红道：“《子衿》说的是女子强烈思念情人，我只不过一天没见儿子了，自然是有些想念了！” 见王爷死鸭子嘴硬，明明想念王妃，却说只是思念儿子，石征宇和柳杞都笑了起来，起身送了赵曦离开。 赵曦回了内院正房，一进明间，便看到奶娘抱着赵杉坐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梁女医正端着半碗温开水，用一个小小的银制小调羹在喂赵杉喝水。 蜀葵则立在一边微笑着看着。 见赵曦进来，蜀葵招手道：“阿曦，快过来看胖杉喝水！” 赵曦一见蜀葵和胖杉就开心，当即微笑着走了过去，与蜀葵并肩而立，瞧着梁女医喂胖杉喝水。 梁女医真的很会带孩子，她用小银调羹舀了些水，从婴儿的嘴角喂了进去，然后把调羹一翻转，调羹抽了出来，水却喂婴儿喝下了。 蜀葵笑着让赵曦看：“阿曦，若是从正面喂的话，小孩子很容易吐出来，这样喂的话，他就没法吐出来了！” 赵曦没想到养育小孩子还这么多门道，不由笑了起来，道：“梁女医和奶娘善于哺育小世子，各赏五百两银子！” 梁女医忙和奶娘谢了。 她们围着小世子喝了小半盏水，便打算抱着小世子回东厢房去了。 如今东厢房已经被收拾出来了，每晚素兰、梁女医和奶娘都带着小世子去东厢房住下。 蜀葵却笑着道：“来，你们先去领赏吧，让我抱会儿胖杉，等一会儿叫你们，你们再进来！” 梁女医和奶娘笑着答了声“是”，把小世子递给蜀葵，屈膝行了个礼，退下去领赏去了。 蜀葵接过了赵杉，抱在怀里连亲了好几口：“我的儿，如今和你娘分开睡了，想你娘我没有啊？你娘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赵曦听蜀葵肉麻得很，不由莞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胖杉又白又胖的脸颊。 赵杉与赵曦极为相似的凤眼先是盯着蜀葵，如今又转向赵曦，花瓣似的小嘴张着，流着口水，看起来可爱极了。 蜀葵担心赵曦不知道亲近胖杉，便刻意培养赵曦与儿子的感情，她把赵杉递给赵曦：“阿曦，你抱一抱儿子吧！” 赵曦浑身僵直，紧张兮兮地接过儿子。 对他来说，赵杉实在是太小太轻太弱了，他生怕自己用力太大，伤着了儿子；或者是一不小心，摔着了儿子。 蜀葵立在一边，看看赵曦，再看看赵杉，觉得他们父子俩生得真是太像了，心道：胖杉与阿曦长得这么像，不知性格像不像？ 不过想到赵曦性格稳重，沉默寡言，而胖杉在她肚子里时就闲不住，而且老是踢赵曦，蜀葵就笑了起来——这对父子说不定正是冤家对头呢！ 赵曦抱着胖杉，轻轻晃悠着，看着胖杉咧着嘴流着口水，似乎很舒服的样子，便问蜀葵：：“胖杉如今吃奶怎么样？” 蜀葵笑着道：“胖杉饭量可是够大了，如今周水家的奶水已经不够了，我让林佩家的也在西厢房住着！” 她的一天比一天少，已经不够胖杉吃了，如今胖杉大部分都是吃奶娘的，而蜀葵这边，只是偶尔的抚慰罢了。 胖杉一共有四个奶娘，常侍候的却是林佩家的和刚刚出去的周水家的。 周水家的正是赵曦的小厮周泉的大嫂，周家一家都是平亲王府的家生子，倒是忠心耿耿。 赵曦抱着赵杉，凤眼如水，瞟了一眼蜀葵的。 蜀葵原本就丰满，如今有了孩子，更是丰满圆润得很。 见赵曦凤眼水汪汪看自己，蜀葵不由脸红了，轻轻啐道：：“都怪你，若不是你老是……我也不至于不够胖杉吃……” 见蜀葵眼泛粉脸微红，赵曦的脸也有些热，心里一动，便吩咐道：“来人，把世子抱走吧！” 在外面候着的素兰和秀云进来，抱了小世子出去了。 赵曦抱着蜀葵亲了一下，然后打横抱起蜀葵进了卧室。 如今他们虽然不能真刀真枪弄一次，可是绸缪一番倒是可以的，感情仿佛更胜往昔。 下午午睡起来，赵曦正陪着蜀葵和赵杉在庭院里晒太阳，荆芥却急匆匆道：“王爷，温润在外面候着，说陛下派了安公公宣您进宫！” 赵曦闻言，俯身在胖杉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含笑看着蜀葵。 蜀葵明白赵曦之意，便起身把赵杉交给了奶娘，又交代了梁女医、素兰她们一番，这才陪着赵曦进了正房。 服侍赵曦穿戴罢亲王冠冕礼服，蜀葵亲自送了赵曦出去。 待赵曦等人的影子不见了，蜀葵这才回了内院。 赵曦随着来传旨的安初原直接进了西华门，往崇平殿而去。 崇平殿前的梨树今年开花有些晚，已经快四月中旬了，却依旧满树雪白的梨花。 正安帝正立在崇平殿廊下，凤眼微眯，看着前方的满树繁花。 赵曦走了过去，拱手行礼：“见过父皇！” 正安帝叹了口气，道：“阿曦，距离你生日还有多久？” 赵曦想了想，道：“禀父皇，儿臣是十一月中旬出生，生日还早着呢！” 正安帝脸上现出惘然之色：“对，今日不是你的生日，是你母亲的生日……” 赵曦面无表情立在那里，心中却道：装什么装呢？明明自私自利权欲熏心，却以为自己是情圣！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却懒得再当面拆穿正安帝的“深情”演出，于是身体笔直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正安帝抒了一会儿情，回忆了一番年轻时与赵曦生母的美好往事，转眼看赵曦，见赵曦目光呆滞，显见是懒得再听，就有些尴尬地道：“你那个亲信将军薛玉，如今在肃州闹得可有些不堪啊！” 赵曦拱了拱手，淡淡道：“父皇，儿臣觉得西夏族被朝廷惯坏了，明明是一股流民，被自己的国家抛弃，咱们大宋瞧他们可怜，收留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土地，谁知他们居然是白眼狼，转头就开始咬我们大宋的子民，还嚷嚷着要独立建国！” 他冷冷一笑，道：“这样的西夏族，儿臣觉得薛玉杀得太少，等胖杉再大一些，儿臣预备亲自去肃州，把那些闹独立、杀汉族和帕加族的西夏族刁民都给杀光呢！” 正安帝：“……” 第三百二十九章 赵曦长久治理西北三州，对于一直在西北三州闹事杀人吵着要独立建国的西夏族早已忍耐了好久，只是一直未曾腾出手来，如今他刚刚平定了辽州之乱，正好有了余暇，便打算把肃州作乱的西夏族给收拾了！ 他眼中满是蔑视，声音中也满是鄙夷和不屑：“这些西夏族，从来都只会内斗，别的什么都不会！他们除了靠天吃饭，靠朝廷救济，有汉族和帕加族聪明么？有汉族和帕加族勤劳么？有汉族和帕加族团结么？华夏大地所有的文明都是汉族、帕加族和其它民族创立的，西夏族除了内部仇杀，这一千年来又做了什么？” “当初西夏国党争，他们被西夏其它各部落联盟给赶了出来，苦苦哀求我们大宋收留！我们大宋可怜他们，收留他们留在肃州，可是他们是怎么回报我们的？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年吧！这几次对汉族和帕加族的大屠杀，全是西夏族搞出来的！” 赵曦越说越气愤，开始把矛头对准正安帝：“父皇，西夏族之所以如此蠢笨又如此跋扈，全是您惯的，每次他们蛮不讲理步步紧逼，您就步步退让，正因为您步步退让，他们才会越发的嚣张跋扈，导致成千上万的汉族和帕加族百姓无辜被杀！” 他冷冷一笑，道：“反正等胖杉满了百日，我就带着他们母子去肃州，我倒是要瞧瞧，是他们西夏族信奉的长生主厉害，还是我赵曦手下这些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骄兵悍将厉害！是他们西夏族的每日跪拜奉主厉害，还是我赵曦神机营的火枪厉害！” 正安帝：“……” 他被赵曦怼得哑口无言，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试图转移话题：“阿曦，朕的皇孙怎么样了？为何叫他胖杉？” 其实正安帝能从一个小小的藩王一步步走到今日，也算是一代枭雄，只不过有了赵曦这样大杀四方的儿子，正安帝不得不步步退让，结果导致如今步步败退父弱子强的局面。 正安帝一提赵杉，赵曦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父皇，杉儿虽然还不满月，可是已经白白胖胖，可爱得很，因此儿子给他起了个小名胖杉！” 正安帝闻言，小心翼翼地看了赵曦一眼，道：“阿曦，给朕的皇孙起了这样一个小名，等将来他长大了，他会不会……那个不开心？” 赵曦微微一笑，道：“他敢！胖杉若是敢对他爹我不敬，我就打断他的腿！” 正安帝：“……” 他默默地安慰自己：算了，就算朕被儿子欺负了，早晚赵杉会替他祖父报仇！ 正安帝和赵曦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聊起小皇孙赵杉，却有了难得的和谐。 父子俩又聊了一会儿，这才一起进了崇政殿。 一刻钟之后，赵曦离开了崇政殿，带着无数正安帝赏给小世子赵杉的礼物。 赵曦离开之后，正安帝接过安初原奉上的一盏清茶，饮了一口后突然回过神来——他本来是宣赵曦过来，预备好好申饬赵曦的，怎么到了最后反被赵曦给吵了一顿，而且还被赵曦骗走了无数的皇宫私库珍藏？ 京城四月的天气，温暖异常，繁花盛开，春风里酝酿着花的香氛，飞舞着轻薄的杨花柳絮，柳条轻拂，燕子倏地飞过。 在这样明媚的春光中，蜀葵带着梁女医、素兰等人在后花园散步。 素兰抱着小世子，紧紧跟着王妃。 到了叠翠阁，梁女医见只有素兰抱着小世子在蜀葵身边，奶娘和丫鬟都在一旁看水中的锦鲤，便低声道：“王妃，如今您和王爷还没同房吧？” 蜀葵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梁女医这才放下心来，道：“王妃，起码得产后三十日再同房！” 她又低声道：“奴婢新配了一种丸药，以前季夫人曾经用过的，您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用了！” 蜀葵闻言，顿时有些羞涩，垂下了眼帘。 素兰在一旁抱着已经睡着的小世子，也低头微笑。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梁女医如今是掏心掏肺地侍候蜀葵。 她凑近蜀葵耳边，低声道：“王妃，女人生产之后，那里就有些松了，房中之事未免有些不畅快，奴婢配的药丸，便是恢复那里的弹性用的，您一早一晚在那里塞一丸，不但能恢复弹性，下面越来越紧致，而且可以起作用，房中之事也更畅意……” 蜀葵听得面红耳赤，轻轻道：“我知道了！” 傍晚的时候，赵曦去新赏赐的行宫安排水军练兵去了，说好晚上不回王府，蜀葵便洗了个澡，让粉樱用玫瑰油按摩了全身。 待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蜀葵这才拿出梁女医奉上的玉瓶，拔开塞子闻了闻。 玉瓶里是一种极清淡的青草香和花香夹杂在一起的味道，非常的好闻。 蜀葵倒出了一粒药碗，发现药丸子有花生米大小，呈现淡淡的绿色，一捏就软软的。 她不由笑了起来，想起了当初颜氏推荐梁女医时说的话…… 转眼间便是四月十五，小世子赵杉明日就要满月了。 蜀葵开始安排给赵杉办满月酒的事宜。 这些日子赵曦越发的忙碌了。 以前西北军没有水军，如今得了陛下赏赐的运河庄子，正好可以用来练兵，因此他在运河庄子呆了好几日，昨夜才回了王府。 蜀葵正在明间，预备布置明日满月酒宴客之事，听到赵曦从卧室出来的声音，便含笑看了过去，见赵曦今日戴着青玉冠，穿着月白的长袍一根黑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看着如同少年书生一般，风流而有韵致。 她看惯了赵曦庄严肃穆的模样，见了这样的赵曦，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笑盈盈道：“阿曦，明日便是胖杉满月酒，你可不能出去啊！” 赵曦走到蜀葵旁边，坐了下来，见她瞧着比先前更加鲜妍美丽，不由心里一动，幽深凤眼盯着蜀葵嫣红润泽的唇，颇想咬上一口——自从蜀葵待产到现在，他也整整旱了两个月了！ 蜀葵见赵曦如此神情，心下明白，便伸手握住了赵曦的手，附在赵曦耳边低声道：“阿曦，你先去见人吧，午睡时再说……” 赵曦垂下眼帘看着蜀葵产后高高隆起的，简直是欲心如炽，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只得怏怏离开了。 待蜀葵布置好满月酒之事，薄荷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王妃，奴婢刚打听到一个消息！” 见蜀葵看了过来，她忙道：“奴婢听说外院西偏院住进了一个美人……” 今天临时有事，更新有点晚，明日十点左右更新 第三百三十章 蜀葵抬眼看向薄荷黑白分明的眼中现出探究之色。 薄荷心中无愧，当下敛声屏气立在那里，等着王妃的问话。 王妃身边登记在册的丫鬟总共有十六个，能够常在王妃身边侍候的如今只有素兰、粉樱、荆芥和她了。 素兰和粉樱是一等丫鬟，因为伺候主子用心，得了王妃和王爷不少赏赐，连宅子王妃都赏赐了。 与素兰和粉樱相比，薄荷和荆芥虽然也提了一等丫鬟，可是得到的信重和赏赐却完全不能与素兰粉樱相比。 薄荷一年大似一年，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她既然不能像素兰和粉樱那样尽心尽力侍候王妃和小世子，不如做王妃的耳目，耳聪目明，王府里发生了什么都禀报王妃。 蜀葵打量了薄荷一番，把薄荷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她虽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丫鬟，却知道自己需要薄荷这样的丫鬟。 蜀葵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她叫来粉樱进来，吩咐道：“你去外院一趟，叫赵敏过来一下。” 粉樱答了声“是”，自顾自出去了。 她知道王妃有意撮合自己和赵敏，却依旧处之泰然。 明日要为小世子办半满月酒，王府要大请客，赵敏忙前忙后，简直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根本把关在西偏院的安亲王送的歌姬给忘记了。 好不容易一切妥当，赵敏刚在外书房值事房内间歪了一会儿，林瑜就进来叫他，说小厮傅吉和傅祥回来了，正在赵敏住的外院小偏院等着，寻赵敏回话。 赵敏一听，忙起身去外院自己的小偏院见傅吉和傅祥。 傅吉和傅祥是一对双胞胎，常在外院侍候，因精明能干口风又严，常常被派到外面做事。 见了赵敏，傅吉傅祥忙拱手行礼。 赵敏在圈椅上坐了下来，开口问道：“你们去鄂州查的怎么样了？” 傅祥忙看向大哥傅吉。 傅吉上前一步，拱手道：“敏大哥，我们在鄂州富春县的确查到了韩家，韩家确实是从中牟县搬过去的。” “韩家家主名叫韩继忠，父母双亡，有一个妹妹嫁到了中牟白家。自从韩家搬到韩妻包氏的娘家鄂州，韩家和白家已经多年不通音讯。” “韩继忠和包氏夫妻俩生了两个女儿，皆生得极美，大女儿名唤韩贞娘，辗转卖到了辽国，如今不知消息；小女儿名唤韩丽娘，多年前被沧州傅氏买去，前些日子从沧州入京，被送进了安亲王府。” 赵敏听了，略一沉吟，道：“此事烂到肚子里，和谁都不要再提，明白么？” 傅吉傅祥习惯做这种事，嘴巴自是严密得很，忙答应了一声。 赵敏拿了个对牌递给了傅吉，道：“一路辛苦了，去拿着对牌去账房领二百两银子，你们哥俩分了！” 傅吉傅祥笑着道了谢，齐齐出去了。 赵敏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想着心事。 在王爷的安排下，王妃已经有了尉氏名门白氏长房嫡女这个身份，又为王爷诞下了小世子，与王爷伉俪情深。 在这个时候，这个自称是王妃表妹的韩丽娘却跳了出来，这岂不是打了王爷王妃的脸？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弄死这个韩丽娘，以绝后患…… 赵敏还没来及下定决心，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粉樱的声音：“赵敏，是我！” 听出是粉樱的声音，赵敏忙起身出了堂屋，打开了院门。 粉樱且不进院子，立在大门口往里打量了一番，见这个院子小小的，可是种了不少花草，收拾得颇为雅洁，便笑着看了赵敏一眼，道：你这院子倒是不错！” 赵敏得意地笑了，道：“王妃让你来叫我？” 粉樱点了点头，笑着道：“走吧！” 两人一起往内院方向走去。 赵敏寒暄了几句，开口问粉樱：“王妃为了何事寻我？” 粉樱没有回答，却笑着问赵敏：“明日宴客，席面都安排好了么？” 赵敏微微一笑：“你也知道飞鸿楼是咱们王爷的产业，这次飞鸿楼的厨子提前都到了王府，席面早安排妥当了！” 两人一边疾步而行，一边随意说了些闲话，一直到了内院门口，赵敏也没问出王妃叫自己到底做什么。 不过他素来是个精明人，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小世子刚睡醒，正被素兰和梁女医抱着在庭院里晒太阳。 蜀葵坐在一边，正逗小世子玩，见赵敏过来，便直接问道：“外面西偏院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赵敏见四周都是王妃的亲信，便回禀道：“禀王妃，是安亲王府前些日子送给王爷的歌姬，那歌姬自称叫韩丽娘，是王妃嫡亲的舅家表妹。王爷便把她带了回来，关在西侧院里，让属下派人去鄂州调查这个韩丽娘的身世。” 蜀葵闻言呆住了——她舅舅家的确姓韩，而且也的确搬到了鄂州！ 她竭力想了一阵子，然后凭借自己对韩家的那点记忆，与赵敏一一说了，发现俱都符合。 蜀葵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向赵敏：“你怎么看？” 赵敏沉声道：“那位韩丽娘，生得的确与王妃您有几分相似！” 蜀葵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吩咐赵敏道：“你带她过来，让我瞧瞧吧！” 赵曦费心费力给她安排了尉氏白氏这个出身，自然不能破坏赵曦的安排。 若这位韩丽娘真是她的表妹，就给些银子送回鄂州富春县安置；若不是她的表妹，给韩丽娘些安置银子，还送回安亲王府得了。 韩丽娘和安亲王府给她安排的小丫鬟琳琅已经被关在小偏院好几日了。 每日闲来无事，韩丽娘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窗前抱着一个琵琶唱曲，每日都不厌倦。 这日韩丽娘一直睡到了快午时，想着送饭的小厮快来了，便坐在窗前开始梳妆——对她来说，只要有异性看她，就非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肯见人！ 小丫鬟琳琅是傅王妃的人，坐在那里看着韩丽娘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梳妆打扮，聊起天来，话题只有胭脂水粉、簪环首饰和漂亮衣服，不由纳闷得很——这个韩丽娘那漂亮的小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韩丽娘梳好了虚笼笼的攒髻，又描眉画鬓，又让琳琅打开箱笼找出了水红色的窄裉春衫和大红色的凤仙裙换上，换好后在屋子里扭来扭去，口中道：“这种窄裉春衫最显腰身，王爷看了，一定喜欢！” 琳琅迟疑道：“可是自从咱们进了平亲王府，还一次都没见过平亲王……” 韩丽娘妩媚一笑，道：“放心吧，男人见了我，没有不动心的——！” 正在这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带她们进来的那个英俊青年走了进来，面无表情道：“出来吧，带你们去见主子！” 韩丽娘一双妙目脉脉含情瞟了赵敏一眼，看向门外的软轿：“这位小哥，这软轿是来接奴家的？” 赵敏侧身请韩丽娘上轿。 韩丽娘娉娉袅袅上了轿，在放下轿帘的时候还给赵敏飞了个眼风。 赵敏有些无语，心道：安亲王府怎么送了这么傻一个女人过来？王妃那么聪慧贵重，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轻浮的表妹？ 软轿在内院大门口停了下来，自有荆芥带了小丫鬟蕙兰出来。 荆芥让赵敏在值事房候着，自己和蕙兰接了韩丽娘进去。 韩丽娘在男子面前娇痴得很，可是到了女子面前，倒是正正经经目不斜视，跟着荆芥和蕙兰往内院走去。 她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见这院子精致中透出低调的奢华，心中不胜感慨。 那年姑母去世，她和姐姐跟着父母去白家吊孝，那时候姑母家的表姐白蜀葵年纪还小，瞧着眉目如画精致可爱，可是衣衫破旧满脸的泪痕，瞧着可怜得很。 当年母亲还可怜她，给了白蜀葵几个果子吃，谁知那白蜀葵竟然诬赖母亲偷她那死鬼娘的首饰，闹得母亲很没面子，从此和白家断了来往。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当年可怜兮兮的女孩子，如今居然成了权势煊赫俊美高挑的平亲王的王妃，而她们姐妹，因父亲去世，没了依靠，都被舅舅给卖了…… 韩丽娘看了看接引她的丫鬟发髻上那对赤金镶红宝梅花簪，再次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平亲王府！ 到了正房外面，韩丽娘见正房廊下整整齐齐立着七八个首饰精致衣裙绚丽的丫鬟，虽然人多，却静悄悄的，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她知道这便是平亲王妃居住的正房了，当即深吸一口气，预备放出娇憨之态，用傻白甜战胜一切，缠着白蜀葵留下她！ 荆芥隔着细竹丝门帘清泠泠回道：“禀王妃，韩姑娘过来了！” 碧绿的细竹丝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个鹅蛋脸长条身材打扮清雅的丫鬟走了出来，含笑打量了韩丽娘一番，道：“王妃在里面呢，韩姑娘请！” 这就是安亲王府送来的那位歌姬么？眉眼还真的与王妃有些相似！ 负责掀帘的丫鬟掀着细竹丝门帘，粉樱引着韩丽娘进了明间。 韩丽娘一进明间，便看到正前方的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容颜清艳青衫白裙的美貌少妇，定睛一看，依稀是表姐白蜀葵的形容，忙娇娇地叫了声“表姐”，眼皮当即红了，与蜀葵极为相似的眼中已经溢满泪水，莲步轻移走上前，屈膝行礼：“奴家见过表姐不，王妃！” 蜀葵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位艳妆丽人，正是她的表妹韩丽娘——韩丽娘虽然生得跟她有些相似，可是那滴溜溜过于灵活的眼珠子，以及夸张的演技，与当年的舅母包氏一模一样！ 一直到了现在，蜀葵还记得她母亲亡故，包氏带着两个女儿韩贞娘和韩丽娘来吊孝，当着众人面，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我苦命的蜀葵啊”，还拿了几个果子带蜀葵进了里屋，让蜀葵吃果子，可是蜀葵一错眼，那包氏就把蜀葵娘的首饰匣子给偷走了！ 多亏蜀葵眼尖，发现包氏的衣袖瞧着怪怪的，悄悄一捏，发现居然是个首饰匣子，当场给拆穿了！ 舅舅和包氏母女后来再也未曾上门过，以后就搬家去了鄂州。 看着唱作俱佳的韩丽娘，蜀葵有些无语，淡淡道：“坐吧！” 粉樱引着韩丽娘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韩丽娘一双妙目滴溜溜一转，已经把白蜀葵的衣饰和明间内的摆设看了一个遍，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白蜀葵极受平亲王宠爱，连安亲王府傅王妃房里的摆设，也不及白蜀葵这里精致奢华。 她心中一阵妒忌，心道：那个平亲王一定是被白蜀葵这仙女般的外表迷惑住了，不知道白蜀葵心里的阴险恶毒！ 蜀葵引着韩丽娘说了几句，见她简直是包氏的翻版，心中有些厌恶，便淡淡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韩丽娘大眼睛中含着泪，声音娇嫩：“除了姐姐，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求姐姐收留……” 蜀葵不为所动，冷静道：“既如此，那你暂时继续住在外院西偏院，等你有了别的想法，再让人来回禀我。” 说罢，她看向粉樱。 粉樱当即道：“韩姑娘，请！” 韩丽娘没想到白蜀葵这么不讲亲戚情面，当即哀戚地叫了声“姐姐”。 蜀葵淡淡道：“你若是想回鄂州，我可以给你准备盘缠。” 韩丽娘：“……” 见蜀葵态度坚决，她只得哀哀切切跟着粉樱出去了。 粉樱把韩丽娘送到外面，交给了荆芥，又进来见蜀葵。 蜀葵蹙眉道：“明日是大日子，王府有许多客人要来，让赵敏派人看好她，别让她出来乱窜！” 粉樱答了声“是”，自去寻赵敏传话。 中午赵曦回了内院。 蜀葵难得出来迎他。 见蜀葵出来，赵曦有些奇怪，道：“咦？你今日为何如此勤快，居然出来迎接丈夫？” 蜀葵不由笑了起来，挽着赵曦的手进了明间。 赵曦用香胰子净手的时候，蜀葵立在一边，有些懊恼道：“安亲王府送来的那个韩丽娘，的确是我的舅家表妹！” 赵曦觉得蜀葵声口不对，似乎有些不开心，便看向蜀葵，柔声道：“你若是愿意养着她，咱们府里地方多得是，养在你新得的运河庄子也行；你若不愿意养着她，就给她一笔银子，把她远远嫁了就是！” 此事若是按照他的意思来办，把这个韩丽娘直接杀了了事，免得将来误事。 只是现如今她真的是蜀葵的表妹，再处理她，就要看蜀葵的意思了。 蜀葵悻悻道：“她不肯走呢，非要赖在王府，等着瞧吧，真不行的话，我再把她送走！” 赵曦懒得再提那个劳什子韩丽娘，便问蜀葵：“胖杉呢？我们去看胖杉吧！” 一听赵曦提胖杉，蜀葵马上眉开眼笑道：“素兰和梁女医带着胖杉在东厢房呢，咱们去看看吧！” 见蜀葵心情好转，赵曦微微一笑，带着蜀葵看胖杉去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四月十六清晨，赵曦临出门前把蜀葵也给叫醒了。 今日是世子赵杉的满月酒，事情繁杂，虽然有无数人协助，他们夫妻怕是还要忙碌整整一天。 素兰如今带了四个丫鬟，和梁女医她们在东厢房照顾小世子，蜀葵这边便以粉樱为主。 粉樱与薄荷带着四个小丫鬟进来，一一奉上早就备好的温水、青盐、香胰子和丝帕，开始侍候蜀葵洗漱。 洗漱罢，蜀葵用罢早饭漱了口，这才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妆。 因为今日要穿正红的亲王妃礼服，因此粉樱备下的首饰都是红宝石首饰，而蜀葵的妆容也颇为鲜妍明媚。 梳好发髻之后，粉樱取出一对赤金镶嵌的红宝石耳坠为蜀葵戴上，又取出镶红宝金钏套在了蜀葵的左腕上。 这时候薄荷也准备好了正红的亲王妃礼服。 穿好礼服，粉樱这才小心翼翼地帮蜀葵戴上了亲王妃的金凤冠。 这时候穿着新衣打扮齐整的素兰抱着小世子，和梁女医一起走了过来，齐齐向蜀葵行礼。 蜀葵衣裙繁复，便没有接过世子，而是命素兰抱到身前，她逗着玩了一会儿，这才把世子交给了素兰，自己带着素兰和梁女医，在众丫鬟的簇拥下出了内院，上了放在门口的软轿，逶迤往外院去了。 王府外院已经忙碌起来了，虽然不曾大声喧哗，却熙熙攘攘都是人流。 众人来来往往，忙个不停，见到王妃和世子的轿子过来，都纷纷立在路旁回避，待轿子过去，这才继续忙碌。 轿子在大殿前一射之地停了下来。 粉樱和薄荷搀扶着蜀葵出来。 粉樱把小世子交给蜀葵，和梁女医跟在蜀葵后面，四个丫鬟紧跟在最后，齐齐往大殿而去。 蜀葵是第一次穿着王妃冠服出来见人，华贵端庄，清艳贵重，抱着小世子逶迤进了大殿，向穿着亲王礼服端坐在大殿上的赵曦盈盈行礼。 赵曦起身，微笑着扶了蜀葵起来，引着蜀葵一起在正中的紫檀雕花榻上坐下。 王府众人在礼仪女官的引导下，齐齐上殿磕头。 仪式结束之后，蜀葵自带了小世子坐轿回内院去了，而赵曦则带着柳杞、穆然和石征宇等人去迎接男客。 蜀葵刚回了内院正房坐下，赵曦众亲信的女眷、白侍郎夫人、安亲王妃、蔡太尉府大夫人二夫人等女客陆续来到。 别人倒也罢了，都是各府的正室夫人，带来的也是各府的姑娘，唯有安亲王妃却是带着安亲王府的一位侧妃和两位夫人过来的，侧妃正是永昌县主，夫人则是封喜真和另一位娇媚的郝夫人。 蜀葵出去迎接安亲王妃。 跟在傅王妃身后的永昌县主、封喜真和那位郝夫人是得给蜀葵行礼的。 永昌县主打扮逾制，神情傲慢，略略福了福，也不管傅王妃，自顾自跟着接引丫鬟去了。 傅王妃与蜀葵并肩而立，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封喜真和郝夫人上前，齐齐屈膝行礼。 蜀葵微微一笑，道：“平身吧！” 这位郝夫人生得高挑美丽，气质出众，与小巧玲珑的封喜真站在一起，当下就分了高下。 她一双妙目之中眼漾起了笑意，姿态娴雅站了起来。 封喜真脸上挂着怡人的笑，只是那双眼睛似淬了火一般，死死盯着蜀葵。 看到蜀葵头上的金凤冠和身上纹绣鲜明的正红亲王妃礼服，封喜真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大家明明都是婢女出身，为何我被禁锢在安王府的深宅大院，日日受着王爷的冷落和傅王妃的欺辱，而白蜀葵却能成为亲王妃，恣意快活地活着？ 都是因为白蜀葵心机深沉，害我到了今日地步！ 对于封喜真快要形成实体的妒恨，蜀葵明显地感受到了，见自己成功地令封喜真不开心了，蜀葵心中却愉快之极，笑盈盈吩咐一边负责接引的丫鬟宝鉴：“引着封夫人和郝夫人去后花园大花厅吧！” 宝鉴答应了一声，含笑上前：“封夫人，郝夫人，请！” 封喜真见四周有许多高门贵妇围绕，有心令蜀葵出丑，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然后大声道：“王妃，好久不见，从妾身与王妃在太尉府初逢到如今，真是好多年了！妾身甚是思念，赶不及要与王妃叙旧了！” 傅王妃原本是极讨厌封喜真的，此时见封喜真给白蜀葵出丑，圆胖的脸上顿时漾起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得意洋洋去了。 蜀葵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像封喜真这样的人，与蝼蚁无异；封喜真的伤害，对她来说，无关疼痒。 蜀葵看向粉樱。 粉樱当即做了个手势，两个负责接引的丫鬟宝赏和宝辞立即上前，拥着封喜真和郝夫人随着傅王妃去了。 封喜真待要反抗，却发现左边那个俏丽丫鬟的手在自己腰间抵着，一个冰冷坚硬尖锐的物件正好抵在她的腰间。 她因为兴奋而热腾腾的身子瞬间冰冷了下去，瑟瑟发抖被那两个丫鬟胁迫着追随着傅王妃，也往后花园去了。 这时候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和李可的夫人傅氏过来了。 她们两人齐齐行罢礼，傅氏便随着接引丫鬟往后花园大花厅去了。 见到颜氏，蜀葵的心一阵温暖，上前挽住颜氏的手，摇了两摇，低声道：“晚间不要急着走，我寻你有事！” 颜氏含笑答应了一声，留下陪着蜀葵迎接女客。 接着便是蜀葵名义上的娘家人白侍郎夫人宋氏和大少夫人陈氏一起来了。 宋氏和陈氏正要行礼，却被蜀葵亲自扶了起来：“婶婶，大嫂，自家人，不必多礼！” 宋氏与陈氏笑着起身，也立在一边，替蜀葵迎接客人。 平亲王府后花园虽然不算大，可是建筑精致，风光旖旎，颇有几分意趣。 郝夫人是傅王妃的亲信，紧紧追随着傅王妃慢慢走着。 看着前后三五成群行着的各位名门闺秀，郝夫人有些好奇，低声问傅王妃：“王妃，今日是平亲王世子的满月酒，为何来了这么多名门闺秀？” 傅王妃抬眼看了看，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后面被宝赏和宝辞两个丫鬟挟持着的封喜真忍不住道：“平亲王年轻英俊，位高权重，至今只有正妃一人，连侧妃、夫人一概皆无呢！” 郝夫人这才明白了过来，心道：权势这个东西，真是好东西啊，令人趋之若鹜！ 今日平亲王府宴客，男客集中在外院，女客则集中在后花园的大花厅。 如今大花厅前搭了卷棚和戏台子，小戏子正在戏台上出演话本。 大花厅内摆上了无数宴席，坐满了京城高门的女眷，衣香鬓影莺声燕语，伴随着丝竹声唱曲声，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 蜀葵坐的是主桌，在主桌上陪着她的正是傅王妃、蔡二夫人、季英子夫人颜氏和白侍郎夫人宋氏。 旁边的桌子上则坐着永昌县主、封喜真、郝夫人、李可夫人傅氏等人，由李夫人傅氏招呼客人。 至于那些年轻的未婚姑娘们，或者坐着听戏，或者三五成群在花园内游玩，倒是惬意得很。 正在热闹间，忽然荆芥带了个丫鬟前来传话：“禀王妃，贵妃娘娘派了管姑姑云姑姑过来了！” 蜀葵闻言，忙起身预备迎接。 颜氏和白夫人陈氏见状，随着蜀葵也站了起来。 穿着杏黄宫装的管姑姑和云姑姑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意气风发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珠围翠绕妆扮艳丽的女子。 蜀葵上前迎接。 管姑姑冷笑了一声，大声道：“王妃，贵妃娘娘命奴婢传话！” 蜀葵含笑屈膝候着。 蔡贵妃名义上是赵曦的生母，是她的正牌婆婆，她虽然看不上贵妃娘娘，可是一个孝字压下来，当着人前，她不得不服从。 见蜀葵如此，管姑姑仰首道：“王妃，贵妃娘娘怜你侍候王爷照顾世子辛苦，特地遴选了两个人帮你分劳，替你侍候王爷！” 蜀葵笑容愈发深了，晶莹雪白的脸颊上一对小梨涡深深显现，声音恭谨：“多谢娘娘惦记！” 众人都没想到蔡贵妃会这么不给白王妃面子，在白王妃的大喜日子给白王妃来这么一个下马威，因此有人担忧，有人暗中欢喜，有人则纯属看笑话，都围在一边看着。 云姑姑垂下眼帘，一脸凝重立在一边。 管姑姑得意洋洋神采飞扬地扬起手，示意后面跟着的那两个艳妆女子上前，指着左边那个少女道：“这是幽兰！” 左边那个叫幽兰的少女身材苗条，梳着百合髻，发髻上插戴着一支的金丝点翠蝴蝶钗，身上穿着衣袖窄小的绣兰花的月白窄袖衫和胭脂红的百褶裙，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身段婀娜，缓步上前，屈膝行了个礼：“幽兰见过王妃！” 管姑姑又指着右边那个少女道：“这是碧桃！” 右边那个叫碧桃的少女身材窈窕，容颜清丽，满头珠翠，浅粉窄袖衣桃红裙子，如桃花枝头绽放，若杨柳春风摆动，说不出的勾人心弦。 众人定睛一看，见那两个女孩子俱十五六岁模样，果真都是绝色，便都看向蜀葵，看蜀葵的反应。 第三百三十二章 傅王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道：真是热闹啊！ 永昌县主拈着绣帕拭了拭嘴唇，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挑了起来——白蜀葵夺走了赵曦，她恨白蜀葵，白蜀葵不痛快，她的心里便痛快得很！ 她特地抬起自己绣满繁花的衣袖看了看，见上面沾着无数细小的猫毛，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 自从从封喜真那里得到消息，她为了今日，可是做了不少准备呢！ 这件礼服，是特地让好几只猫在上面打过滚睡过觉，沾了无数的猫毛，不信白蜀葵不中招！ 封喜真看见了永昌县主的小动作，笑得如同偷吃了鲜鱼的猫咪，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颜氏和宋氏、陈氏则满是担忧。 蜀葵嫣然一笑，道：“娘娘赏赐，自不能辞！” 她吩咐粉樱道：“把这两个美人送到外院西侧院，与先前那位美人安置在一起吧，等得了闲，再禀报王爷！”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丫鬟宝辞和宝典出列，引着那两个女孩子去了。 傅王妃笑了，心道：白蜀葵还真是自信，把这些美女都养在外院，还真不怕赵曦！却不知那男人都像贪嘴的猫儿一般，若不好好看着，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她看向正含笑与颜氏说话的白蜀葵一眼：难道白蜀葵之所以如此得宠，就是因为她会用女人笼络赵曦？ 尽管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蜀葵却依旧平静得很，见时辰到了，便宣布宴会开始。 这次宴会的席面全是飞鸿楼的大厨精心准备的，杯盘精致，菜肴多海鲜，其中还有京城著名的飞鸿楼的六个招牌菜——蛤蜊生、沙鱼脍、螃蟹酿、鲜虾脍、南炒鳝和调鲍鱼。 众人吃得分外开心，白夫人宋氏为了活跃气氛，笑着和蜀葵说道：“王妃这次招待我们，可是大大地下了本钱，这样的席面，我们吃了也就吃了，可别想我们回席！” 颜氏凑趣道：“我们只管来平亲王府吃大户，何必管那么多！王妃，妾身待会儿不走了，您可得管妾身的晚饭！” 众人都笑了起来。 今日整个平亲王府热闹非凡，呆在外院西侧院的韩丽娘自然也听到了。 她试着从大门出去，要去看看热闹，可是声嘶力竭叫了半日门，嗓子都哑了，却没有人理会。 琳琅是傅王妃的人，被派了跟韩丽娘过来，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好给白王妃添堵。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跑过去趴在大门的门缝里看了一阵子，笑嘻嘻回来告诉正坐卧不安的韩丽娘：“韩姑娘，外面热闹得很，王府今日给小世子办满月酒，京中权贵和高门大户的女眷全都来了，哇，好繁华好热闹！” 韩丽娘听了，恨恨抱怨道：“小外甥生日，却把我这做姨母的给忘记了，我这表姐真是没有礼法！” 琳琅添油加醋道：“许是因为姑娘你太美了，王妃怕王爷看到你，这才把姑娘你关在这里的！” 韩丽娘最爱出风头，一听有这么多权贵到了，便想着出去逛一逛，见一见人，让王爷记得她的存在，让白蜀葵没法子因为妒忌隔绝她和王爷，便道：“你去看看，咱们从侧墙那边能不能翻墙过去！” 琳琅故意激韩丽娘道：“人家白王妃又没请姑娘你……” 韩丽娘轻蔑的瞟了琳琅一眼，道：“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什么事情都该自己争取，她怕我再见到王爷，得了王爷的宠爱，倘若我不主动出击的话，难道我要被她关在这里一辈子？你快去看看吧！” 琳琅心中暗笑，当即跑了出去。 她很快就笑容满面回来了，笑嘻嘻道：“姑娘，咱们好运气，墙虽然不低，可是奴婢试了试，若是把两张椅子摞起来，还是能翻出去的！” 韩丽娘一听，眉开眼笑道“那我赶紧梳妆，等一下你扶着椅子，我好翻过去！表姐既然把我忘记了，我倒是要特特出现，让她没脸！” 琳琅一边道“正是呢”，一边侍候韩丽娘梳妆换衣。 韩丽娘肌肤原本就细致白嫩，她又郑重地用上好的脂粉涂抹了一番，扑上淡淡一层胭脂，又细细描画了眉毛。 琳琅帮她重新梳了攒珠髻，戴上一串珍珠围髻，耳朵上也是一对珍珠耳钉，颇为清雅美丽。 帮韩丽娘插戴罢簪环，琳琅端详了一番，觉得韩丽娘越发与白王妃相似了，不由得意地笑了。 梳妆完毕，韩丽娘又仔细挑选出了她最美丽的春装，最后上面穿了件月白窄袖衫，下面系了条真红缎裙，又换了个便于行动的大红绣鞋，然后带着琳琅去了北山墙后的墙边。 琳琅把一个圈椅和一个绣墩摞在一起，刚把韩丽娘扶上去，却听得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也顾不得韩丽娘了，松开手急匆匆跑开了。 韩丽娘麻利地爬到了墙上，谁知她刚爬到墙上，那绣墩便晃了晃，倒了下去。 这下子韩丽娘被困在了墙上。 她慌慌张张骑在高高的墙上，进退两难。 那琳琅刚走到大门边，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端庄的大丫鬟带着两个小丫鬟和几个婆子，把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给请了进来，然后齐齐退了出去，“咣当”一声又关上了大门。 等两个美人回过神来扑到门上，却发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不由大惊失色。 琳琅立在一边，故意说着冷言冷语：“听说白王妃妒悍异常，别人送给平亲王的美人，都被白王妃关在了这里，十几日不开门，要把人活活饿死呢！” 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听，顿时花容失色，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她们原想着能从那么多人里面被挑选出来，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没成想刚进王府，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见她俩哭得甚是凄惨，琳琅悄悄笑着走进屋子，却把那墙头上骑着的韩丽娘给忘了。 蜀葵陪着客人坐了半日，有些思念由素兰梁女医她们陪着在正房东厢房里歇着的赵杉，便借口更衣，起身带着颜氏和粉樱出了大花厅，沿着小路往通往正房的东夹道去了。 永昌县主见状，便也带着丫鬟跟了上去。 蜀葵和颜氏分花拂柳，刚走到竹林边，便被永昌县主叫住了。 她们回过头去，见是永昌县主带着丫鬟赶上来了，不由面面相觑，都有些烦。 永昌县主一脸哀戚走到蜀葵身前，眼中满是诚恳：“嫂嫂，往事都是妹妹的错，请嫂嫂原谅！” 蜀葵见永昌县主前倨后恭，总觉得有些不对，一边想，一边含笑道：“永昌妹妹言重了，我们自家亲戚，原该好好相处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永昌县主脸上满是惊喜，两眼亮晶晶看着蜀葵：“嫂嫂原谅我了么？嫂嫂真好！” 她猛地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一把搂住了蜀葵的腰肢，整个人贴到了蜀葵的身上。 蜀葵惊讶极了，正要闪开，却已经来不及，整个人被永昌县主抱在了怀里。 她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永昌县主依旧不肯松开蜀葵，紧紧抱着蜀葵，双臂故意蹭到了蜀葵露在外面的脖颈上。 蜀葵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鼻子嗓子似都被堵住了，很快便出现了窒息症状。 第三百三十三章 颜氏和粉樱见状，早扑了上来。 颜氏揪住了永昌县主的发髻，用力往后拉，因为用力过大，把永昌县主的头发都拽下了好几缕。 粉樱用力去掰永昌县主的手，都要把永昌县主的手指给掰断了。 永昌县主疼得龇牙咧嘴，可是依旧如同疯了一般，紧紧抱着蜀葵。 蜀葵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情急之下，抬起膝盖顶向永昌县主。 永昌县主惨叫一声，颜氏在后面用力一抓，然后飞快闪开了。 永昌县主一下子甩在了地上。 粉樱一边从后面抱住蜀葵，一边吩咐愣在一边的薄荷：“快去叫梁女医！” 薄荷这才如梦初醒，哭着飞快地跑向小夹道，预备从近路去叫梁女医过来。 粉樱又吩咐荆芥：“快去王爷那里，请石先生过来！” 荆芥忙也飞也似地去了。 见永昌县主要逃走，粉樱忙喝令立在一边的宝典宝辞：“还不制住那贱人！” 宝典和宝辞忙冲上去，一把摁住了永昌县主。 梁女医正和素兰秀云抱着小世子在廊下晒太阳，听了薄荷的话，忙让素兰和秀云守着小世子，她冲进屋子，取出了一小瓶药水就跑了出来，跟着薄荷一路狂奔往后花园去了。 蜀葵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她的鼻孔、喉咙已经肿得无法出气了，大脑却似回光返照一般，非常的清醒。 永昌县主用力抱住她，然后她就快要无法呼吸，一定是永昌县主身上带了大量的猫毛。 蜀葵知道自己对猫毛过敏，所以从来不养猫不碰猫，赵曦也知道她的情况，因此王府中也从不养猫狗。 她身边的亲信，心中都明白蜀葵对猫毛过敏，虽然从来都不提，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如今看来，应该是封喜真向永昌县主透露了这个秘密。 早知道有今日，她那时候该弄死封喜真的！ 当时只是心存善念，却惹出了今日之祸，不知自己若是就此去了，阿曦和孩子该怎么办…… 肺部无法呼吸，针扎一样疼。蜀葵终于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粉樱怀中。 粉樱放声大哭，力气瞬间大了数倍，一把抱起蜀葵，往小夹道那边跑去。 颜氏心中焦急，忙也跟着过去了。 粉樱刚跑到夹道前面，便遇到了正从夹道跑出来的梁女医。 梁女医见粉樱打横抱着蜀葵，忙往四周一张望，见东边有一大片软绵绵的草地，忙道：“先把王妃平放在草地上！” 粉樱忙小心翼翼地把蜀葵平放在了草地上。 如今正是暮春时候，阳光明媚，草地柔软平整，倒是无碍。 粉樱跪在草地上，用手托着蜀葵的头。 蜀葵的发髻已经散了，在粉樱抱着她狂奔的过程中，金凤冠也不知落到哪里了，头上的簪环也都零零落落，长发散乱，瞧着甚是凄惨。 看着这样的蜀葵，粉樱的眼泪如同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落。 梁女医却冷静得很，她拿出瓶子，拔出塞子后，把瓶口对准蜀葵的鼻孔，点了好几滴，又掰开蜀葵的嘴唇，往里点了几滴。 忙完这些，她又在粉樱和颜氏的协助下，往蜀葵的耳朵里点了几滴。 粉樱见蜀葵虽然依旧昏迷，可是脸上的涨红似乎已经开始减退，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紧紧抱着蜀葵。 平亲王府外院的大花厅和葡萄卷棚下颜开十席，高朋满座。 能够坐在大花厅的客人都是朝中权贵，能够坐在葡萄卷棚的都是赵曦的亲信属下。 赵曦正带了穆然和石征宇到大花厅敬酒，在外书房那边留守的柳杞忽然大步走了进来，附耳低声道：“王爷，刚才荆芥过来了，说王妃吃了永昌县主暗算，如今已经无法呼吸，如今在东夹道口——” 闻言赵曦立即起身，拉了石征宇抬腿就出去了。 柳杞忙匆匆跟了上去。 留下的穆然忙含笑抱拳：“王爷有事情要去处理一下，各位请自在玩耍饮酒！” 到了外面，石征宇吩咐小厮取了药箱去内院，自己则跑着跟上了王爷。 穆然看着赵曦带着石征宇和柳杞急匆匆出去了，心中一阵忧虑，却没有动。 王爷已经去后面了，这里需要他来维持场面。 赵曦带着石征宇和柳杞疾步而行，从外院后门直接往内院方向去了。 赵曦在前，石征宇叫上提着药箱赶上来的小厮，紧紧跟着赵曦一起进了内院。 柳杞带着温润周泉林瑜等小厮也跟了上去。 赵曦走得太快，荆芥只得边跟着跑边禀报：“……王妃原想着悄悄去看小世子，与季夫人一起往东夹道去了，谁知永昌县主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王妃，王妃就开始无法呼吸……” 听了荆芥的话，赵曦脑子嗡嗡直响，掩在亲王礼服袖子里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低声和石征宇说道：“她素来对猫过敏，一旦接触到猫毛，鼻孔喉咙就会肿起来，连气都没发出……因此王府从来不养猫狗，所以她也没发过病……” 石征宇见王爷脸色都变了，苍白得吓人，忙安慰道：“王爷，王妃这是对猫毛过敏——” 赵曦越听越急，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石征宇和柳杞等人忙也跟了上去。 蜀葵躺在东夹道口的草地上，梁女医的药水很是清凉，令她喉咙隐隐能够透些气了，只是胸臆间又闷又痛，鼻子依旧无法呼吸。 粉樱把她上半身揽在怀中，正按照梁女医的吩咐竭力方便蜀葵呼吸。 颜氏按照梁女医的吩咐，正按着蜀葵手上的穴位。 梁女医还在滴药，她知道自己这个药不能治本，只能暂时刺激，使蜀葵食道的肿胀稍微缓解，令蜀葵暂得喘息，因此心中很是着急，心道：不知道荆芥去找到王爷没用？有没有把石先生叫来？ 赵曦一跑过去，便看到了被被众人围在草地上的蜀葵，忙大步走了过去。 颜氏等人见王爷带着石先生来了，忙都闪开，只留下了梁女医和粉樱。 赵曦单膝跪在了蜀葵身前，大脑一片空白。 石征宇忙上前，一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套子，一边吩咐道：“让王妃平躺在草地上！” 粉樱忙把蜀葵平放在了草地上。 蜀葵睁开眼睛，看到了赵曦，眼泪立刻流了出来，想要说话，可是嗓子里似被棉花堵住，木木的，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 因为呼吸不畅，蜀葵伸出手试图抓挠自己的喉咙。 赵曦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与，低声抚慰着：“蜀葵乖，别动，听话，石先生就要给你扎针了，很快就能呼吸了！” 随着石征宇拈着银针一根根刺入穴道，蜀葵觉得似有清凉的气息投入，喉咙也鼻孔也不再像被棉花塞得严严实实，窒息般的痛苦渐渐减轻了…… 赵曦低着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抿着蜀葵被汗打湿的鬓发，凤眼里一片沉静，心却似浸入了无边冰海，扎针一般的痛：“蜀葵，为了我和儿子，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不能没有你！” 他单膝跪在蜀葵身旁，轻轻抚摸着蜀葵散落下来的长发，轻轻安抚着：“没事了，等石先生给你扎完针，我带你回去……” 赵曦看着蜀葵，觉得她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弱，他恨不得把蜀葵给吞入腹中，蜀葵在他腹中，就不用担心那起子贱人害她了！ 经过石征宇的一番施为，蜀葵呼吸道和食道的肿胀终于消了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石征宇交代赵曦：“王爷，你带了王妃回去，王妃身上的衣服和您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烧了，然后再彻底泡个澡，彻底断绝过敏源！” 又看向粉樱：“方才有谁接触过王妃的，也都赶紧回去换衣服洗澡，然后再回王妃身边侍候！” 赵曦抱起蜀葵起身进了东夹道。 柳杞却留了下来，直接问一边立着的小丫鬟宝鉴：“害了王妃那贱人呢？” 宝鉴被柳杞身上的阴冷之气所摄，忙怯生生道：“禀……禀柳将军，永……永昌县主被宝辞和宝典摁着，还在小竹林那边……” 柳杞挑起右嘴角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温润和周泉跟上，径直往小竹林那边去了。 永昌县主背后的崔氏，的确在文官集团中很有影响力，可是永昌县主也太歹毒太猖狂可，居然生出如此毒计，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施行！ 王爷带着王妃进了内室，粉樱她们也自去换衣服洗澡，生怕再把过敏源带给王妃。 待洗过澡出来，赵曦安顿了蜀葵睡下，从卧室走了出来，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开始处理今日之事。 粉樱、梁女医和薄荷静静站在明间，把今日之事复述了一遍。 赵曦脸色苍白凤眼幽深坐在那里。 他和蜀葵原想着高门之中虽有争斗，但是也都在台面之下，暗潮汹涌却不足为惧，没想到永昌县主居然胆大狂妄到了如此地步。 屋子里静极了，静得能听到风吹庭院中月季花发出的沙沙声。 赵曦下定了决心，抬眼看向粉樱：“你和薄荷留下照看王妃！” 又看向梁女医，见梁女医也是洗过澡换过衣服的模样，便道：“你回去继续照顾世子！” 粉樱等人答了声“是”。 赵曦起身，似乎自言自语道：“我去去就来。” 他刚出明间，就看到了立在廊下的柳杞。 赵曦看向柳杞，凤眼微眯：“那个女人呢？” 柳杞眼神平静：“关到外书房院子的刑房了。” 赵曦又问：“安亲王府别的家眷呢？” 柳杞依旧平静：“都被末将悄悄请到外书房客室了。” 赵曦淡淡问道：“后花园的女客呢？” 柳杞依旧波澜不惊：“如今由李可的夫人招呼着继续饮宴。” 赵曦这才放下心来，径直出了内院。 柳杞也跟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平亲王府的宴会早散了，达官贵人纷纷骑马乘车坐轿，离开了平亲王府，安亲王赵昀也离开了。 他被人引着去了小杏花胡同一个隐秘所在。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 一直到天黑透，雨还在下，而且雨势似乎变得大了一点，滴在瓦楞上房檐上发出“啪啪啪啪”的脆响，湿寒之气弥漫在天地之间。 位于小杏花胡同的这个院落种满梧桐树，一棵棵挂满紫色花朵的梧桐树隔开了四周的视线，一栋普通的青砖小楼坐在在梧桐林中，静静伫立着。 此时小楼的二楼内帘幕重重锦帐低垂，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大红地毡，紫金香炉内焚烧着异香，带着甜丝丝气息的香气弥漫在帘幕之中。 缠绵的丝竹声，黯哑低回的男子歌，醇香的美酒，俊美的娈童，雪白的肌肤，柔软的身体……眼前的一切令赵昀迷乱。 他身下躺着一个的人，身侧躺着一个人，身旁还跪着一个人…… 在这的无穷刺激中，赵昀有些飘飘然。 有人用嘴哺了一口酒喂给了赵昀。 他一边与对方接吻，一边品尝着这飘飘然似灵魂飞升的感觉，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了，赵曦狡诈诡谲的眼睛，父皇对赵曦的偏心，母妃的唠叨，舅舅的紧皱的眉头，傅王妃扭曲的表情，永昌县主那令人恶心的脸……剩下的只有快乐！ 又有一个高挑细瘦的柔软躯体贴了上来，骑在了赵昀身上…… 在的快活中，赵昀似飞升了一般，喘息了起来…… 平亲王府外书房的练功房内灯火通明，赵曦正独自立在那里练习射箭。 林瑜带着温润周泉在一边侍候。 一阵由远而近的皂靴声打破了室内的静寂，一身青色袍子的柳杞快步走了进来，沉声禀报道：“王爷，事情已经问明白了！” 赵曦默不作声，抽箭、搭弓，弯弓如满月。 随着一声箭啸，一箭射出，前方的箭靶应声倒地。 柳杞这才继续禀报：“永昌县主已经交代了，说她从封喜真那里得到消息，得知王妃对猫毛过敏，便开始为今日做准备。” 赵曦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立在那里。 柳杞抿了抿嘴，垂下眼帘，继续道：“永昌县主令封喜真养了很多猫，自从接到请帖，便开始准备。她用礼服裹了那些猫玩耍，让礼服沾了很多猫毛。今日宴会，她趁王妃不备，紧紧抱住了王妃，想尽量的拖时间，好把王妃给闷死。” 片刻后，赵曦问道：“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 柳杞想了想，道：“永昌县主的话，最在乎的怕是她那张脸。” 他审讯永昌县主的时候，永昌县主一直捂住脸，宁愿身上受刑。 赵曦看了柳杞一眼，淡淡道：“那就毁了她的脸，把她和安亲王妃一起送回安亲王府！” 柳杞答了声“是”，又问道：“封喜真如何处理？” 赵曦蹙眉道：“杀了算了！” 柳杞正要退下，忽然道：“王爷，方才安亲王送来的那个韩丽娘，被人发现骑在外院西侧院靠北的墙上……” 赵曦懒得搭理，刚想说“杀了算了”，转念一想，这个韩丽娘是蜀葵的表妹，便道：“打一顿，继续关在西侧院！” 柳杞答应了一声，自去办理。 赵曦继续射箭。 没过多久，孙沛就匆匆赶了进来，道：“禀王爷，安初原已经引着陛下微服去了小杏花胡同” 赵曦看向孙沛，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 赵昀，你出手给我下毒；你的母亲，出手害死了我的母亲；你的女人，出手毒害我的女人。 既然如此，我也出手一次吧！ 他低声道：“神机营已经集合了么？” 孙沛低声道：“禀王爷，神机营已经在城外集合完毕！” 赵曦又问了一句：“季英子赶到哪里了？” 孙沛低声道：“季将军已经率部赶到杏花营了！” 赵曦微笑了起来。 夜雨之中，傅王妃的大轿抬进了安亲王府，一直抬到了内院前面，这才落了下来。 内院的妈妈们忙打着伞迎了上来，接了傅王妃下轿，却发现轿中还有郝夫人和另一个蒙着脸的女人，不由都愣住了。 傅王妃颓然下了轿子：“扶她们下来吧！” 一时众婆子丫鬟都忙碌了起来。 在正房宝椅上坐了半晌，傅王妃看向正被大夫在脸上涂药的永昌县主，懒懒道：“要不要请德雅长公主来瞧瞧？” 永昌县主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整个人如同痴呆了一般，左右两个脸颊被人用匕首划了两个鲜血淋漓的叉字，瞧着很是瘆人。 大夫用棉签沾了药水往她脸上涂，连旁观的傅王妃和郝夫人都替她觉得疼，她竟毫无所觉。 傅王妃不敢再看，移开了视线。 郝夫人轻轻道：“王妃，她不会是被那个柳杞给吓傻了吧？” 想到那个生得温柔腼腆，下手却格外狠辣的柳杞，傅王妃心中热辣辣的，心道：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男人！ 当时看着他温柔笑着，在永昌脸上划了一刀又一刀，傅王妃的心脏就怦怦直跳，浑身发软。 原来，这样的男人才最能吸引她！ 傅王妃一颗心飘飘悠悠，半日方问道：“王爷还没回来么？” 郝夫人忙道：“禀王妃，妾身已经让丫鬟去外书房问了好几次了，都说王爷还没回来。” 傅王妃叹息了一声，道：“没回来就没回来吧，我要去睡了！” 郝夫人脸一红，又追着傅王妃进了内室，轻轻道：“王妃，马公子还在后面山子洞候着呢……” 傅王妃笑了，道：“你先去给他喂些药，我等一会儿就去！” 郝夫人答应了一声，忙退了下去。 蜀葵已经醒了。 她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已经无碍了，只是喉咙和鼻孔那种木然的感觉还在，难受得很。 蜀葵侧躺在明间的榻上，看着旁边睡得正香的赵杉，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静静想着心事。 她这个对猫毛过敏的病，得治治了，不然以后若是有人处心积虑害她，真是防不胜防。 最起码得想办法请求石征宇和梁女医，让他们试着去研究一些见效快的药，常备在身边…… 另外，今日之事，平亲王府与安亲王府及德雅长公主府势必撕破了脸，得提醒阿曦早做准备了…… 蜀葵摸了摸赵杉又白又嫩的小手，继续想着心事。 没有遇到事情，是看不透人心的，今日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才把人和事看得更透，也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 虽然已经快要窒息，可是蜀葵记得清清楚楚，粉樱抱着她往东夹道狂奔，还记得梁女医给她点药水的时候，汗珠子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赵曦握住她手时说的话——“蜀葵，为了我和儿子，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不能没有你”！ 为了赵曦和儿子，她一定要活下来。 在夜雨之中，正安帝乘坐着小轿，在安初原和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小杏花胡同。 一个小太监引着路，直奔胡同深处的一个宅子。 正安帝双眉紧皱坐在小轿中，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宠妃徐昭仪竟然敢偷跑出宫，与人在这里厮混。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安初原手下的高手早上前打开了宅子的门，解决了守门的人，洞开大门，迎接小轿进去。 在小轿停下的那一刻，正安帝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即使徐昭仪生得最像玉栀，他也不该在这雨夜白龙鱼服微服出行。 暗卫在前引路，小太监打着伞，安初原搀扶着正安帝上了二楼。 还没走到二楼，正安帝便听到了隐隐的男子歌声和的琴声。 暗卫在撞开二楼房门的同时，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正安帝在安初原的搀扶着走了进去，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华美的房屋，大红点金的厚地毡，低垂的帘幕，宜人的酒香，奇异的香气，以及一具具的男子肉体…… 眼前的一切令正安帝一阵头晕目眩，他伸手扶住了额头，听到了一声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父皇——” 是赵昀！居然是赵昀！ 回到临竹阁，正安帝在二楼御榻上躺了下来，直觉头晕目眩恶心欲吐，半晌方道：“让人去颐和宫看看。” 徐昭仪今夜到底去哪里了？ 今夜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一个局？ 赵曦到底参与没有？ 安初原答应了一声，速速出去安排了。 一刻钟后，小太监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启禀陛下，徐昭仪携着小公主刚从齐碧斋梁美人那里回来，如今正在看着小公主饮牛乳。” 正安帝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特别疲惫，半晌方道：“让朕睡一会儿吧，其余事情明日再说……” 安初原忙道：“陛下，外面雨这么大，安亲王——” 正安帝想了想，道：“把他连夜送到嵩山温泉行宫，让沈正熙派人守着。” 安初原答了声“是”，自去传达正安帝旨意。 听到外面啪啪的雨声和轰隆隆的炸雷声，赵曦走出了练功房，立在堂前廊下，看着庭院中的疾雨以及被雨打湿的苍翠松柏。 这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 穿着油布雨衣的孙沛和柳杞一起走了过来，齐齐拱手：“王爷！” 赵曦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孙沛轻轻道：“陛下已经回宫，安亲王已被送往嵩山温泉行宫幽禁。” 赵曦心中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他负手立在那里，半晌方道：“陛下要怀疑我了。” 柳杞仰首看着赵曦，一向温柔的眼中带着一抹深沉：“陛下何曾真正信任过王爷？” 赵曦微笑起来：“对，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你从来没有真正看重过我，只把我看成你宠爱的儿子的梯子，让我卖命，让他们踩着我的肩膀，一步步登上你给他们准备的那最高的位置！ 既然如此，我就自己一步步走上去！ 他从温润手中接过油布斗篷，道：“我回内院看看王妃和世子。” 明日又是新的一日，既然已经尽力了，那就等待着结果吧！ 柳杞孙沛等人一直把赵曦送到了内院，这才退下。 蜀葵已经带着世子在卧室内的拔步睡下了，听到声音，忙起身走了出去，发现穿着湿漉漉油布斗篷的赵曦正立在廊下，便笑着道：“阿曦，你回来了！” 赵曦闻言，了被雨淋得水淋淋的兜帽，看向蜀葵。 廊下挂着琉璃绣球灯，摇曳的灯光为赵曦那年轻光洁的脸镀上了一层皎洁的光晕，在他微微低头兜帽的瞬间，一双精致凤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衬着高挺的鼻梁，俊美得令人窒息。 蜀葵看得心跳都有些快了，上前帮赵曦油布斗篷，递给了在一边候着的粉樱，拉着赵曦的手进了明间。 明间点着两座枝型灯，灯光更加璀璨。 赵曦看向蜀葵，想起蜀葵白日受的罪，心里有些难受，过了一会儿方道：“暂时不用担心了，永昌县主已经被柳杞给吓疯了，封喜真也处理好了！” 蜀葵抬头看向他，心中满是暖意。 赵曦见她双目盈盈望着自己，不由心脏一颤，柔声道：“蜀葵，有我在，你都放心吧！” 蜀葵看着赵曦，心中说不出的熨帖温馨。 赵曦口气虽然淡淡的，可是她能猜到为了这几句平淡的话，赵曦曾经做了多少事情。 她轻轻道：“阿曦，谢谢你！” 赵曦看向她，见灯光中的蜀葵柔媚，似熟透了的水，一口下去便是甜蜜的汁水…… 细细算来，他们夫妻已经有两个月未曾真正亲热过了…… 他顿时有些心跳加速，脸也有些热，垂下眼帘低声道：“你我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和自己丈夫说什么谢谢……” 蜀葵见赵曦垂着眼帘，边想边说，便知道赵曦此时一定在想着别的事情，以至于分心，说话断断续续。 她眯着眼狡黠一笑，左臂揽住了赵曦劲瘦的腰肢，右手伸到了赵曦下面，用力捏了一下，发现赵曦果真早有了反应，不由笑了起来。 赵曦：“……” 他抬眼看向蜀葵，轻轻道：“今晚可以么？” 蜀葵踮起脚跟，吻住了他，一步步把赵曦推倒在了罗汉。 赵曦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去卧室——” “胖杉在卧室呢！”蜀葵骑在了赵曦身上…… 外面夜雨淅沥，室内温暖如春。 在极度的销魂中，赵曦翻身了蜀葵身上…… 此时外书房院子的刑房内等灯火通明。 刑房的架子上挂着一个女人。 柳杞脱去油布斗篷，温润俊秀的脸上带着一抹残酷的笑，吩咐赵敏：“去把西侧院那三位带过来，让她们也看一场好戏。” 赵敏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侍卫出去了。 大约一盏茶工夫，侍卫就带着关在西侧院的韩丽娘、幽兰和碧桃走了进来。 被绑在架子上的封喜真睁开了眼睛，大声道：“我是安亲王最宠爱的夫人，谁给你们的狗胆，敢——” 柳杞从侍卫手中接过鞭子，一鞭子抽了过去，“刺啦”一声，把封喜真的叫骂声拦腰截断，她的脸上顿时显出了一道血痕。 在一边围观的韩丽娘顿时吓得脑袋缩了回去，跟个鹌鹑似的。 而蔡贵妃送来的幽兰和碧桃始终亭亭玉立站在那里，仪态风姿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封喜真从来都识时务，便开始哀求起来：“我和你们王妃是幼年好友，她若是知道你们如此待我，一定——” “一定什么？”柳杞缓步上前，俊秀的脸上带着一抹阴狠，“王妃好心放过你，还帮你在安亲王府立足，可你是如何对她的？你吃里扒外，帮着外人下黑手害她！” 他抬起鞭子“啪”的一声又抽了过去，又是一道血痕出现在封喜真脸上， 封喜真的脸火辣辣的，有液体顺着脸淌了下来。 她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可是手臂却被固定在那里，当下开始尖叫起来。 柳杞把鞭子递给了侍卫。 侍卫默不作声开始鞭打。 在封喜真的声声惨叫中，柳杞淡淡吩咐道：“一直打，打到死为止，也让她们看看，背恩忘主吃里扒外暗害主子的人的下场！” 说罢，他不怀好意地看了韩丽娘、幽兰和碧桃一眼。 封喜真吓得要死，脸上的剧痛也忘记了，拼命地挣扎着，却不能移动分毫，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韩丽娘没想到这个瞧着温润如玉笑容温柔的小白脸，下手居然这么狠毒，心思居然这么歹毒，被柳杞这么一看，顿时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地下很快便洇出了一方湿漉漉的印子——她被柳杞吓尿了！ 幽兰始终笔直立在那里。 碧桃藏在裙中的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强地立在那里。 她们是蔡太尉府的死士，自是为蔡太尉府出力，平亲王妃妄想让亲信杀鸡骇猴，还嫩着点！ 看到韩丽娘身下的尿迹，柳杞：“……” 交代了句“把地板冲干净”后，柳杞带着亲信扬长而去。 明日会是艰难紧张的一日，他需要去补眠，好迎接明日的挑战！ 天已经快亮了，雨早停了，外面弥漫着湿漉漉的雨气，氤氲着月季花玫瑰花的芬芳。 赵曦侧身躺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蜀葵窝在他的怀中睡得正香。 他想着心事，右手在蜀葵背上轻轻着，安抚着蜀葵。 锦榻旁的窗台上摆着一个碧玉莲花烛台，烛焰微微晃动着，烛光照在赵曦脸上。 赵曦俊俏的脸上没有表情，烛光下他那眼尾上挑的凤眼形状美好，如同用画笔蘸了香墨细细描画的一般。 等一会儿就要去见正安帝了，正安帝的反击很快便要降临了。 正在这时，睡在拔步的赵杉突然哭了起来，赵曦忙起身走了过去，笨拙地把赵杉抱了过来，塞到了蜀葵怀中。 见赵杉一双小手在蜀葵身上抓来抓去，赵曦突然想起昨日蜀葵用过药了，不知道能不能哺乳。 蜀葵这时候也醒了，她一边抚慰着赵杉，一边道：“阿曦，让奶娘过来吧，我恐怕不能喂胖杉了！” 赵曦答应了一声，包好赵杉抱着出去了。 蜀葵闭上眼睛，预备略略休息了一会儿。 赵曦很快就回来了。 他帮蜀葵盖上锦被，便去了浴间。 蜀葵再次醒来，赵曦已经从浴间出来了，头上戴着亲王冠冕，身上穿着朱红亲王礼服，下面是白绫袜黑色皮履，看着比平日倒是更俊俏了几分。 赵曦俯身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道：“一个时辰后你带着赵杉，由柳杞赵敏护送你们母子去杏花营。” 蜀葵认真地答应了一声。 赵曦看着蜀葵，又是怜爱，又是喜欢，又亲了一下，这才起身出去了。 孙沛梁卿等侍卫牵着马在内院外面候着，等着赵曦入宫觐见正安帝。 第三百三十六章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起身推开窗子，看着晨曦微露的庭院，静静思索着。 赵曦要去进宫觐见正安帝，却郑重地叮嘱她带着赵杉，由柳杞和赵敏等人护送着去杏花营。 蜀葵非常清楚，杏花营是赵曦练兵、屯兵和训练神机营的地点，赵曦特地交代要把她和赵杉母子俩送过去，是不是预示着将会发生什么事？ 在这样的状况下，作为妻子，蜀葵得成为赵曦的坚强后盾；作为母亲，蜀葵得保护赵杉的安全。 想到这里，蜀葵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叫了粉樱、素兰、薄荷、荆芥、梁女医以及刚刚提拔上来的四个二等丫鬟宝鉴、宝赏、宝辞和宝典进来，有条不紊地分派了任务。 半个时辰之后，粉樱她们已经把行李打包完毕。 一个时辰之后，几辆不显眼的马车从平亲王府的角门出来，在一队骑马侍卫的扈卫下，逶迤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蜀葵的马车就到了杏花营庄园，直接驶入庄园大门，沿着正中间的林荫大道往前行驶，然后在大堂前转而向东，行驶一段距离后又转而向北，一直驶入了内院。 蜀葵下了马车，直接问柳杞：“如今在杏花营驻守的军队归谁节制？” 柳杞垂下眼帘，恭谨道：“禀王妃，如今杏花营内外驻守军队，分别归季英子和末将节制。” 蜀葵抬眼看向柳杞，声音低沉却坚定：“柳杞，昨日发生了那么多事，王爷此次进宫，怕是有些尴尬，你和季英子定要做好准备！” 柳杞答了声“是”，静静立在那里，目送众侍女簇拥着蜀葵和世子进了内院，然后留赵敏带着人整理行李，他则去见季英子去了。 刚下过雨，天地之间弥漫着湿漉漉的雨气。 坐落在翠绿竹林中的临竹阁依旧是旧日模样，浅绿的轻纱在沾染着细雨的微风中轻轻飘荡着，在四面翠绿竹林的映衬下，简直美如仙境。 赵曦一脸端肃跟着安初原上了二楼。 靠南的雕花长窗前摆放着御座，正安帝正静静坐在御座上。 赵曦进去之后，恭谨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正安帝面带病容，一脸疲态，缓缓道：“阿曦，你昨日做的好事！” 赵曦默不作声，背脊挺直跪在那里：“儿臣没错。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儿臣就不配做男人！” 正安帝熬得通红的眼瞪着赵曦，嘴唇颤抖，“赵昀和你一样，是朕的亲儿子，是你的哥哥，他也是男人，你那样处置他的妾室，这样做，就很有道理么！” 赵曦冷笑一声：“那他为何不管好他的姬妾，他的姬妾要谋杀我的妻子，我当然得出手！” 正安帝气得双手发颤：“你还是人么？永昌是你的嫡亲表妹，她一直倾慕与你，你却陷害她嫁给赵昀，如今又毁了她的容貌，逼疯了她，你——” 他被自己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初原忙上前轻轻顺着正安帝的背脊。 赵曦挺直背脊看向正安帝：“我陷害她？难道是我逼着她去和赵昀当众宣淫？当时若是我不小心中了她的计谋，那当众宣淫的人就是我了！她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杀人，杀人未遂却被吓疯，又管我什么事！” 正安帝没想到赵曦如今越来越倔强，还敢和他顶嘴了，顿时愈发生气，大声道：“赵曦，你给我滚出去！滚出京城，回你的西北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赵曦闻言，凤眼顿时湿润了，定定地看着正安帝：“父皇，您真的想要赶我离开么？让我永远不再回京？” 正安帝面色灰白，颓然道：“赵曦，你太、太跋扈了！纵然朕能容你，可是你一直在动门阀世家，他们不会容你！” 赵曦闻言，起身走到正安帝身前，再次跪下，用只有他和正安帝能听到的声音，坚定道：“父皇，以傅氏、蔡氏、崔氏、景氏等为代表的门阀世家，占有千顷万顷的土地，豢养无数爪牙，又拒不缴纳赋税，令属地内百姓只知有门阀世家，而不知有大宋朝廷，这些门阀世家早已成了大宋王朝躯体上的恶疾。” “儿子知道父皇早想动门阀世家，只是失败了，只得暂时屈服。父皇放心，儿臣不怕，儿臣今天咬他们一口，明日撕他们一下，后日就能扑倒他们，把土地分给大宋百姓，做到耕者有其田！” “在这之前，儿臣先去肃州，解决肃州问题。” “父皇，您且等着看吧！” 说罢，赵曦郑重地给正安帝磕了三个头，大声道：“父皇保重，儿臣祝父皇龙体安康！” 正安帝静静坐在那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闪着亮光。 原来最了解我的人原来是阿曦！原来阿曦一直在进行先帝和我未竟的事业——削弱压制在伴随了大宋朝千年已成痼疾的门阀世家！ 粉樱指挥着人在整理行李。 素兰、梁女医和奶娘在一边哄着小世子玩。 蜀葵端坐在窗内，看着庭院里的杏树。 杏花营这个庄子占地颇广，到处都种着杏树，如今杏花早落了，一粒粒青杏掩映在繁盛的绿叶之中。 蜀葵默默思索着，越想越觉得赵曦做的好多事情似乎都有深意。 昨日之事，起因是永昌县主在封喜真的帮助下要害她，而赵曦出手，毁了永昌县主的容貌，杀了封喜真。 可是往深处想的话，永昌县主背后是大宋传统世家崔氏，赵昀背后是北方军阀世家傅氏，永昌县主成为赵昀的侧妃，其实象征着崔氏和傅氏的联姻，而赵曦这次出手，赵昀不管不问，不但令崔氏傅氏的联盟破碎，也令赵曦自己成了崔氏和傅氏的共同敌人。 难道赵曦想要用这种钝刀杀人的手法，来逐步削弱大宋多代君主未曾完成的门阀世家么？ 想到这里，蜀葵吩咐薄荷：“你去寻粉樱，传我的话，行李不必打开了！” 这次赵曦闯的祸可是不小，说不定他们得离开京城回甘州避祸了！ 薄荷闻言一愣，又不敢多问，犹豫了一下便去传话了。 粉樱虽然不知道蜀葵的用意是什么，却听话得很，当即小厮停止卸载行李，又吩咐宝典她们四个把已经拆开的行李重新打包。 到了中午时分，赵曦还没有回来，柳杞却匆匆赶来，禀报蜀葵：“禀王妃，陛下下了旨意，安亲王幽闭嵩山温泉行宫思过，咱们王爷回甘州思过！” 蜀葵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太好了！” 柳杞眼中也溢满笑意——对平王府一派来说，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却能全身而退，的确是“太好了”！ 没过多久赵曦便带着季英子过来了。 他含笑看向蜀葵：“蜀葵，我们要回甘州了！” 四月十七傍晚，平亲王赵曦被正安帝申饬一顿之后，灰溜溜带着王府众人离开京城，往西北方向去了。 蔡贵妃得到消息之后，气得发疯，吩咐管姑姑：“你带了碧桃和幽兰赶上去，到甘州后陪着她们留在甘州王府，我就不信了，赵曦胆敢对我不孝！” 管女官脸色苍白，答了声“是”。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这次护送平亲王夫妇回西北封地的将领是季英子和柳杞。 季英子稳重和煦，柳杞温柔雅重，两人在赵曦面前，倒是平和得很，不像薛玉敬宝珍他们爱闹爱玩。 因正安帝已经开始疑心石征宇，赵曦这次离开，索性开开心心把石征宇也带上了——蜀葵刚生下世子一个月，就要出远门，有石征宇跟着，路上赵曦要放心一些。 蜀葵的车队更是浩浩荡荡，她这次回去，因为多了一个小世子赵杉，结果就多了两个奶娘和四个丫鬟，还多了好几辆马车。 不过两日工夫，赵曦一行人就赶到了洛阳，在洛阳别庄住了几日之后，又开始出发，往西北而去。 因为路上带有孩子，因此赵曦的行程很慢，一路游山玩水，等到了甘州，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出发时还是暮春，而今已经是盛夏了。 回到甘州之后，赵曦护着蜀葵的马车回了庆禧堂。 因为有兰锐和善睐小夫妻俩留守王府，王府一切如旧，倒是花木比先前更繁茂了。 马车在庆禧堂大门外停了下来。 赵曦下了马，把马缰绳扔给赵敏，起身走到马车前，伸手搀扶着蜀葵下了马车。 蜀葵又转身，看着粉樱和素兰扶了抱着小世子的梁女医从后面的马车下来。 已经做了管家媳妇的善睐早带了众人出来迎接，见王爷扶了蜀葵下来，后面梁女医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子，知道这便是平亲王府的小世子了，忙带着众人齐齐上前行礼：“见过王爷、王妃、小世子！” 蜀葵含笑瞟了赵曦一眼。 赵曦抬眼看向正在行礼的善睐等人，沉声道：“都起来吧！” 他挽着蜀葵的手，夫妻俩缓步进了庆禧堂。 梁女医抱着小世子跟在后面。 善睐见蜀葵虽然眼中含笑，可是形容疲惫，怕是还得休息以后才会见人，就带着大家在外面给王爷、王妃和小世子磕了头，待王爷和王妃的身影消失在庆禧堂门内，就让众人散了。 赵曦还有公事要忙，因此逗了逗赵杉，又陪了蜀葵一会儿，便换了衣服出去了。 蜀葵让奶娘喂饱赵杉，自己带了赵杉回东暗间卧室睡下了。 蜀葵整整睡了大半日，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这才幽幽睡醒。 梁女医和素兰带着奶娘接了赵杉去东厢房去了。 六月的甘州实在是太热了，卧室的金盘内虽然摆着冰山，可是蜀葵依旧觉得身上黏腻腻的，索性进浴间洗澡去了。 蜀葵在粉樱和薄荷的侍候下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又精心妆饰了一番，这才出了明间。 当年留守庆禧堂的丫鬟早已烟消云散，配人的配人，赎身的赎身，如今在庆禧堂里侍候的丫鬟，除了粗使丫鬟是善睐安排的，其余全是蜀葵在京城带回来的。 蜀葵坐在廊下的矮脚榻上，抬眼看着前方那丛油绿茂盛的芭蕉，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 宝辞和宝典一人拿了一个轻绡纱山水团扇，在她身后轻轻扇动着，带着薄荷气息和庭院中玫瑰花香的凉风舒缓拂过，舒适得很。 待计议一定，蜀葵这才开口问粉樱：“赏赐都准备好没有？” 粉樱微微一笑：“禀王妃，已经准备好了！” 她一挥手，宝鉴和宝赏抬着一个大樟木箱子走了过来。 蜀葵不由一笑，道：“这俩丫头力气倒是大！” 粉樱笑着道：“宝辞她们四个原本就是王爷在杏花营庄子上训练出来的，只是初到王府时有些不机灵，待时日长了，王妃您自然知道她们的妙处了！” 蜀葵闻言笑了起来，道：“咦？难道我要带着她们去打架？” 粉樱和薄荷都笑了起来。 蜀葵吩咐粉樱：“你去和善睐商量一下，让善睐造了个名册发放赏赐！” 粉樱忙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素兰带着荆芥走了过来，笑着道：“王妃，我把咱们带回来的礼物都已经分好了，每份礼物上都贴好了签子，有叶夫人的、叶妈妈的、林妈妈的，还有胡夫人的、朱夫人的、姜夫人的……名单都在这里呢！” 蜀葵闻言笑了，接过名单看了看，觉得妥当，便道：“你把这个名单和礼物一起交给善睐，让她派人去送吧，你的重心还是小世子，别的都没这个重要！” 素兰“嗯”了一声，在脚踏上坐了下来，拿着美人拳给蜀葵捶腿，口中道：“梁女医实在是难得的，多亏有了她，如今晚上小世子常常都是跟着梁女医睡呢！” 蜀葵心中明白，道：“我都晓得。” 善睐一直在外面候着，听说王妃醒了，忙进来侍候。 她一进来，就看到正房廊下摆着一个黄花梨木四足矮榻，身着白罗衣红缎裙的蜀葵正坐在榻上上品茶，云鬟雾鬓风姿卓然，却比生育世子前更有风韵了。 善睐见状，鼻子有些酸涩，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蜀葵见善睐大眼睛中盈盈含泪，想起往事，心中也有些酸楚，道：“起来吧，陪我坐坐！” 见善睐还要谦让，一边侍候的粉樱和素兰都笑了起来。 素兰命宝典掇了张锦凳过来，放在了王妃脚边，然后轻轻推了善睐坐下：“都是王妃跟前的老人了，装什么新娘呢！” 说得蜀葵、粉樱和善睐也都笑了起来。 善睐坐在锦凳上，开始一五一十叙述蜀葵离开甘州后发生的事情。 蜀葵别的也都罢了，听得赵曦让一个叫嬴涟的亲信接管了怡兰斋，如今专卖女装、首饰和胭脂水粉，现在生意已经做得很大，在西北开了好几个分店，而且在京城也开了分店，不由笑了起来，道：“我在京城也听说这怡兰斋隐隐有压倒清雅居之势，我当时还想着是不是和咱们的铺子重名了，原来竟是咱们的铺子！” 善睐笑着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一摞拜帖：“王妃，您刚回来，各府的夫人不敢贸然打扰您，都命人送了拜帖过来，想过来给您行礼！” 蜀葵接了过来，把小春的拜帖、朱建明夫人牛氏的拜帖、姜涟夫人陶氏的拜帖和胡晓晨夫人蒋氏的拜帖拣了出来，吩咐善睐：“请她们几位明日上午过来吧！” 想了想，又道：“务必请叶夫人把叶姑娘也带过来！” 善睐答应了一声，刚起身预备退下，便看到梁女医带着奶娘抱着小世子过来了，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梁女医把赵杉递给了蜀葵，含笑道：“王妃，小世子想娘亲了！” 她如今已经年过三十，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便把满腔的母爱都倾泻在了小世子身上，做事十分妥帖。 蜀葵笑眯眯接过了赵杉，先在赵杉胖乎乎的脸颊上左右亲了好几口，又捏了捏赵杉又白又胖的脸颊，道：“刚生下来的时候，小世子两颊都有酒窝的，如今胖得把小酒窝都挤没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杉一双与赵曦一模一样的凤眼黑泠泠的，只顾看着母亲，看了一会儿，就伸手去摸母亲的脸，最后索性把脸贴到母亲脸上，依恋得很。 众人看着甚肖王爷的小世子如此肥白可爱，便又笑了起来，心道：王爷小时候怕也是世子这模样…… 赵杉的小手抚在蜀葵脸上，那柔软温暖的触觉令蜀葵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个孩子，是她受了那么多罪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是她和赵曦的骨肉血脉…… 蜀葵抱着胖乎乎软绵绵的赵杉，心里满溢着温暖的母爱，忍不住在赵杉的胖屁股上轻轻捏了一下。 赵杉马上察觉到了，当下扬起小手，在蜀葵脸上啪的打了一下。 蜀葵：“……胖杉，你这睚眦必报的小崽子！” 她让素兰在身旁铺了个小锦褥，把赵杉平放了上去。 赵杉方才在母亲又香又软的怀中，得意得很，如今被孤零零放在了锦褥上，自是不乐意，舞着胳膊表达着不满。 蜀葵得意洋洋，伸出手指戳了戳赵杉白嫩的胖脸颊，又掀开赵杉的大红肚兜，在他软软白白的胖肚子上摸了一把，最后又捏了捏赵杉的胖屁股。 赵杉被母亲刺激得很生气，用力挣扎着，不知怎么的一翻，居然向着蜀葵翻了过来。 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能耐给愣住了，小凤眼黑泠泠的，嘴唇流着口水，似在沉思，片刻后，他一撅屁股，又向蜀葵的方向翻了过去，这下子又变成了平躺的姿势。 赵杉略略积蓄了一下力量，又翻了一下，终于翻到了蜀葵身边。 蜀葵目瞪口呆看着赵杉：这孩子会翻身了！ 她一把抱起竭力要抓自己的赵杉，在赵杉脸上手上肚子上亲了无数口，笑嘻嘻道：“阿曦会翻身了，我要让王爷瞧瞧去！” 众人都掩口而笑。 善睐喜欢得不得了，听了蜀葵的话，忙安排了竹丝小轿过来，侍候着抱着小世子的蜀葵上了小轿，往外书房方向而去。 蜀葵的轿子刚出内院，就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荆芥。 荆芥见是王妃的轿子，忙行了个礼，走到轿前，轻轻道：“禀王妃，贵妃娘娘派了亲信女官管姑姑带了三位姑娘来到了甘州，刚刚在甘州云平坊的清和客栈住下，派了个小丫鬟过来，说要见王妃！” 蜀葵闻言，一阵恶心，她就是懒得搭理蔡贵妃赐给赵曦的那两个美人幽兰和碧桃，因此故意走得匆匆忙忙，把那两个人留在了京中王府，没想到蔡贵妃不死心，又让管姑姑送到了甘州。 她略略一想，觉得不对：“不是只有幽兰和碧桃么，怎么是三位姑娘？” 善睐蹙眉道：“王妃，还有表姑娘韩姑娘。” 蜀葵：“……” 对不住，今天更新晚了，明天保证上午更新！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赵曦的外书房宽大阔朗，是一个三间房打通的大通间，极为宽敞，外书房偏西一点的地方，被一个巨大的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隔开了。 外书房庭院里种着好几株参天古树，随是盛夏，书房里却阴凉得很。 林瑜带着周泉、温润等小厮静静立在外面廊下，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书房内赵曦端坐在书案后的黄花梨木宝椅上，端起手边的素心瓷茶盏饮了一口清茶。 东边的一排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穆然、王海潮、石征宇和易平荣，西边的一排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薛玉、玉繁珂、敬宝珍、柳杞和季英子。 书房中间铺着碎青石的空地上，立着两个背脊挺直穿着便服的青年，左边那个身材高挑，面相和善，正是赵曦的密探元书之；右边那个中等身量，生得眉清目秀，正是赵曦的密探嬴涟。 赵曦放下茶盏，看向元书之：“西夏那边怎么样了？” 元书之是连夜从西夏赶回来的，大概是急着赶路，休息太少，眼下有些发青，他恭谨道：“禀王爷，西夏如今形势不妙，李述评已经统一了西夏的四个部落，渐渐有些桀骜不驯起来，王爷须得早做准备！” 赵曦凤眼微微眯了眯，道：“我知道了。” 他早知道西夏人瞧着已经汉化，其实毫无节操，只崇拜强者，早就想寻个由头敲打敲打了，既然李述评蠢蠢欲动，那就在西夏试试神机营的威力，让神机营在战场上练练兵吧！ 想到这里，赵曦看向柳杞：“神机营你已经接手三个月了，如今训练得怎么样了？” 柳杞起身恭谨道：“请王爷检验！” 赵曦看向穆然：“此事就交给穆先生和柳杞吧！” 穆然忙起身，拱手答应了。 赵曦又看向薛玉：“玉菩萨在肃州怎么样了？” 薛玉微微一笑，道：“玉菩萨倒是一个人才，如今已经把肃州的西夏族人聚拢了身边，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杀回西夏国！” 赵曦点了点头，看向中等身量生得眉清目秀的嬴涟：“嬴涟，辽国那边怎么样了？” 嬴涟面色凝重，道：“王爷想必已经接到属下从北辽传来的消息了，辽国皇帝暴毙，如今高太后执政，高太后背后正是辽国的武将世家高氏，高氏已经派了宗子高思雅前往西夏，预备求娶李述评的长女为妻。属下以为，辽国蠢蠢欲动，我方须早作准备。” 赵曦直接把此事交给了石征宇和敬宝珍。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都离开了，只有柳杞留了下来。 赵曦最信任的将领便是柳杞，因此无论到哪里，总把柳杞带上。 柳杞陪着赵曦立在廊下，静静看着暮色苍茫的庭院。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负手而立，淡淡道：“起风了。” 柳杞看着微微晃动的梧桐叶子，道：“王爷，如今内忧外患……” 赵曦微微一笑，道：“攘内必先安外，我们暂时按兵不动，先吓吓那些世家门阀，让他们来求我再说！” 柳杞答了声“是”，不再说话。 自从与赵曦相识，在他心目中，赵曦便是神一样的存在，令他高山仰止，他愿意一生追随。 正在这时，林瑜匆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禀王爷，王妃带着小世子来了！” 赵曦一听，凤眼一亮，抬腿迎了上去。 柳杞的眼睛也亮了，颠颠跟了过去。 要知道，王爷早就许诺了，世子是要跟他习武的！ 蜀葵亲自抱着胖杉走了过来。 素兰粉樱她们都跟在后面。 赵曦忙迎了上去，从蜀葵手中接过胖杉，举了举道：“这小子怎么又重了！” 蜀葵笑眯眯道：“不单是重了，他还长本事了呢！” 赵曦抱着胖乎乎的儿子，带着妻子向书房走去，口中问道：“胖杉长了什么本事？” 蜀葵一脸神秘，不肯说出来。 到了外书房，他们直接绕过屏风，去了蜀葵的小书房。 蜀葵笑嘻嘻把胖杉放在了黄花梨镂花长窗前摆着的七屏式围板罗汉，自己站在了另一端，然后笑着道：“你们认真瞧哟！” 素兰、粉樱和梁女医都掩口而笑，赵曦和柳杞不知道蜀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微笑着立在一边看着。 等到看到胖杉竭力调动胖胖胳膊腿，表演了连续翻身绝技之后，赵曦不由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些心疼，在罗汉床边缘坐了下来，摸了摸胖杉雪藕似的胳膊腿，叹息着抱起胖杉道：“真是累着胖杉了！” 谁知胖杉被父亲抱了起来，兴奋得很，手舞足蹈表达着开心，只听“啪”的一声，赵曦的俊脸被赵杉给拍了一下。 赵曦：“……” 蜀葵“……” 赵杉还不知道自己打了不该打的人，兀自开心地挥舞着胖胳膊蹬着胖腿，还把脸贴到赵曦脸上，又涂了赵曦一脸口水。 众人见一向天神似的王爷，被小世子涂了一脸口水，原本还在笑的，可是渐渐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赵曦面无表情继续抱着儿子。 蜀葵不由担心起来。 赵曦才二十岁，刚做父亲，却被儿子给打了，万一他拉不下面子，真的揍了胖杉，那可怎么办？ 她怕赵曦发怒，忙看向柳杞，给柳杞使了个眼色。 柳杞温润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蜀葵不用担心。 蜀葵便试着转移话题：“阿曦，晚饭应该备好了，我们带着胖杉回去吧！” 赵曦默默地把俊脸贴在胖杉的雪山蚕丝外衫上，用力蹭了蹭，擦掉了脸上的口水。 胖杉兀自不觉，不知道自己的差点被打，抱着爹爹的头用力拍着。 蜀葵：“……” 她飞快地上前，把胖杉抢了过来：“走了，回内院了！” 众人忍着笑，等王爷跟着王妃出去，这才退了出去。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素兰她们带着胖杉睡下了。 蜀葵早让人布置了后花园的滴翠阁，因此与赵曦散着步去了后花园。 粉樱打着琉璃绣球灯走在前面，宝辞和宝典带着灯笼走在后面。 赵曦牵着蜀葵的手慢悠悠走着。 四周虫鸣声与远处的蛙声响成一片，偶尔还有布谷鸟的叫声传来，氤氲着花香的夜风轻轻吹拂，白日的酷热不见影踪。 后花园静悄悄沐浴在黑暗中，只有滴翠阁那边隐隐透出些光来。 到了滴翠阁，赵曦才发现临水的滴翠阁四周罩了薄如蝉翼的碧纱，阁中摆着水晶罩灯，影影绰绰能够看到里面齐整的桌椅和衾枕。 他一看，就明白了蜀葵之意，不由微笑，心道：难道蜀葵今夜想再要一个孩子么？ 粉樱撩开碧纱，侍候赵曦和蜀葵进去，便带着众丫鬟离开了。 后花园早清过人了，园门一关，偌大的后花园便这剩下赵曦和蜀葵夫妻两人。 碧翠阁内的小圆桌上摆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罩灯，罩灯旁摆着用六个半透明的白玉盘和一个白玉酒壶。 白玉盘雕刻成了莲花形状，很是精致，一盘西瓜，一盘黄杏，一盘，一碟桑葚，看着清爽极了，俱是西北特产。 白玉酒壶隐隐透出些澄碧来，盛的正是薄荷酒。 待用了几盏酒后，蜀葵有了些微酒意，眼波流转去看赵曦，发现赵曦正看着自己，他身穿白纱袍，腰围黑玉带，愈发显得高挑挺拔，在水晶罩灯的光晕中，俊美如同谪仙。 蜀葵走上前，牵着赵曦的手走到榻边，把赵曦腿坐在了榻上，骑到了赵曦身上，媚眼如丝声音柔媚：“阿曦，我……” 生了孩子之后，她似乎有了变化，更享受与赵曦的闺房之乐了，每每都，也令赵曦欲罢不能。 赵曦凝视着蜀葵，身体早已有了反应…… 第二日赵曦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蜀葵梳洗妆饰罢，正等着小春她们过来，荆芥便来禀报，说管姑姑带着韩姑娘等人来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蜀葵听了，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手边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抬眼看向荆芥：“到底是怎么回事？” 荆芥忙道“送管姑姑她们过来的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总管太监齐大宇齐公公，齐公公说是奉贵妃之命，送管姑姑来帮王妃管家，送幽兰和碧桃过来侍候王爷，为王妃分忧，顺道把韩姑娘也送了过来。” 蜀葵垂下眼帘，问道：“这件事王爷知道不知道？” 荆芥忙道：“禀王妃，宋节说王爷去城外军营了，如今不在王府，怕是还不知道！” 蜀葵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默默思索着。 如今赵旭已经不再是皇太子，赵昀也奉旨幽闭思过，只剩下两个皇子在角逐皇位——赵曦和赵晨。 偏偏蔡氏家族势力强大，而蔡贵妃又是赵曦名义上的生母，占了一个“孝”字，若是赵曦一着不慎，蔡贵妃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起码舆论上赵曦不占理…… 看来，还是得尽力敷衍蔡氏的人！ 计议已定，蜀葵吩咐粉樱道：“你去把管姑姑她们安排进内院的东偏院，再找几个机灵些的丫鬟去侍候，我今日有客，待有空了再见她们。” 粉樱答应了一声，和荆芥一起出去了。 蜀葵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今日这茶是顶级的明前毛尖，茶味微苦，后味却甘甜。 不管日子顺利还是艰难，蜀葵都尽量享受生活，让自己活得开心一些。 品了一会儿茶之后，荆芥进来禀报道：“王妃，叶夫人到了！” 蜀葵闻言，当即放下茶盏，起身去迎。 她刚走到廊下，便看到小春在几个丫鬟媳妇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瞧着竟比先前了许多，气色也好多了。 她心中欢喜之极，忙疾步上前迎了上去。 小春见状，也是百感交集，当即上前行礼，却被蜀葵扶住了：“自家人，何必多礼！” 蜀葵伸手握住了小春的手，笑吟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小春真的比先前富态了好些，便道：“气色好，看来过得还不错！” 小春眼睛有些湿润，上上下下打量了蜀葵一番，见蜀葵肌肤晶莹，眉目如画，依旧是旧日模样，只是比先前略微了些，胸似乎也更大了，不由微笑，道：“你也比先前好多了，以前还有些干巴，现如今瞧着就透出光泽来……” 蜀葵比小春高挑，越过小春往后看，见后面跟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奶娘模样的妇人，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孩子，便笑着道：“那就是你们家大姑娘么？叫什么名字？” 小春笑着抱过女儿让蜀葵看：“正是我们家大姑娘，名字是我们老爷起的，叫仙姿，大名叫叶仙姿！” 蜀葵打量着仙姿，见她生得细眉细眼，肌肤白皙眉目灵动，便笑着道：“仙姿真是可爱！” 她抬头吩咐薄荷：“把我给叶大姑娘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吧！” 薄荷笑着道：“王妃，太阳渐渐热起来了，您就打算拉着叶夫人在庭院里说话？” 蜀葵这才意识到了，笑着道：“见到她，我只顾开心，倒是忘记了！” 她带着小春母女进了明间，分了宾主坐下。 薄荷拿出蜀葵提前命人备下的见面礼，一对赤金镶嵌的红宝石手钏，奉给了小春。 小春笑着道：“多谢多谢！我替我们大姑娘谢谢王妃了！” 她抱着小仙姿，好奇地问道：“小世子呢？” 蜀葵含笑道：“素兰、梁女医还有奶娘带着小世子去后花园逛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回报：“禀王妃，朱夫人、姜夫人、胡夫人、敬夫人求见！” 蜀葵笑着道：“我这就去迎！” 小春把女儿交给奶娘，道：“我跟你一起去！” 俩人相视一笑，联袂而出。 跟着齐公公管姑姑在路上行了两个月之后，韩丽娘和幽兰、碧桃终于到达了大宋的西北边城甘州。 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暮春，如今已经是盛夏了。 韩丽娘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看，发现甘州真是荒凉，晴朗的碧空下，到处都是即将成熟的麦田，除此之外，便是到处可见的白杨林了。 自从进入西北，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致，韩丽娘早就看烦了，嘀咕道：“西北真是穷酸，要我说，咱们留在京城王府多好，何必千里奔波送上门去……” 想到柳杞那温柔的眉眼凶残的手法，大夏天的韩丽娘不由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向同车的幽兰和碧桃：“那个柳杞是不是也在甘州平亲王府？他会不会——” 幽兰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干燥的脸，冷笑一声，道：“西北穷酸？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谁不知道镇守西北的平亲王富甲天下！” 西北虽然偏僻，气候却适宜，盛产各种水果、玫瑰和雪山蚕丝，还有无边的大草原和金矿，另外还是华夏与波斯商路的必经要道。 正因为如此，蔡氏家族前些年每年都要从西北得到大量的金银珠宝，养活了整整一大家子人。 只是这几年平亲王势力渐大，渐渐有些桀骜不驯起来，这两年甚至连每年固定给贵妃娘娘和太尉府的供奉都没有了。 幽兰听太尉夫人叹息过，说一年四五十万两白银的进项，说没就没了。 这样的王爷，煊赫一时，富甲天下，就是指头缝里漏一些，也够幽兰过一辈子了。 幽兰发誓，看在那的银子份上，就算让她舔王爷的臭脚，她也愿意！ 这时候碧桃开口道：“柳将军瞧着虽厉害，可是只要咱们不犯错，好好侍候王爷，他也不会打打杀杀的……” 说着话，她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柳杞笑着挥鞭子的模样，便接着道：“他是王爷的亲信，咱们受王爷宠爱，他总不能收拾咱们吧！” 幽兰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想了想，道：“万一柳杞是王妃的亲信呢？” 碧桃和韩丽娘同时哆嗦了一下。 碧桃强笑道：“怎么可能呢？王爷怎么允许自己麾下的将军和自己的……” 她不敢往下说了，这个韩丽娘毕竟是平亲王妃的嫡亲表妹，谁知道会不会转脸就把她们给卖了。 幽兰脸色有些苍白，身子倚在车壁上，默默筹划着。 韩丽娘大咧咧道：“我是王妃的表妹，到时候我只管赖着王妃，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碧桃瞥了韩丽娘一眼，心道：如果王妃真的看重你，会把你和我们一起关在那个小院子里？ 她心里这么想，却亲热地挽住韩丽娘的手：“等到了平亲王府，我们可得借韩姑娘你的光，让你照拂了！” 韩丽娘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劲儿，当即笑着道：“那是自然，我们可是好姐妹！” 幽兰眼波流转瞟了韩丽娘一眼，心道：白王妃也是太尉府送去的丫鬟，却凭借一己之力一步步当上王妃，除了肚子争气之外，怕还是因为心机深沉，嫡亲的表姐既然这么厉害，韩丽娘会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么？ 进城之后，齐公公管姑姑一行人直奔平亲王府。 齐公公骑着马，管姑姑带了个小宫女坐在第一辆马车上，韩丽娘、碧桃和幽兰坐在第二辆马车上，她们三人的丫鬟则坐在第三辆马车上。 马车辘辘而行，穿行在甘州城中。 幽兰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叫卖声说话声，心道：看来这甘州城很繁华啊，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荒凉，看来平亲王赵曦确实很有本事…… 马车驶入了一条笔直的林荫道，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个巍峨高大的牌坊式的正门，正门上书“平亲王府”四个大字，正门两侧两排身穿齐整的青色甲胄的侍卫雁翅排开，颇为庄严肃穆。 幽兰她们在马车中等了良久，正有些焦躁，马车这才缓缓移动，从角门进了王府。 在王府内行驶了将近半个时辰，她们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幽兰、碧桃和韩丽娘被各自的丫鬟搀扶着下了车，进了内宅里面靠东边的一个偏院内。 这个院子其实挺大的，院子里种了几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另有无数的玫瑰花，正是盛夏，白杨树郁郁葱葱的，玫瑰花正是花期，花香四溢，倒是热闹得很。 接引幽兰她们的是一个鹅蛋脸长条身材打扮清雅的丫鬟。 她先给管姑姑行了个礼，然后洗含笑道：“王妃今日有客，不能迎接，请管姑姑见谅！” 管姑姑先前傲慢得很，如今临行前被蔡贵妃好好说了一顿，本着尾巴做人的原则，皮笑肉不笑道：“粉樱姑娘，王妃是大忙人，我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劳烦王妃大驾？” 粉樱嫣然一笑，似乎没听到管姑姑的牢骚话，自管自吩咐着：“这个院子正房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另有东厢房三间、西厢房三间，管姑姑自然是住在正房了！” 吩咐婆子和小丫鬟引着管姑姑去了东厢房后，粉樱含笑看向幽兰她们：“这东厢房——” 幽兰和碧桃互相看了一眼，东厢房可要比西厢房好太多了。 碧桃笑了笑，正要开口，韩丽娘却上前一步，笑眯眯挽住了粉樱的手：“粉樱姐姐，你还记得我么？我是王妃的表妹丽娘！” 粉樱笑了笑：“奴婢自然认识表姑娘！” 碧桃得意一笑：“我待会儿去看表姐！” 粉樱没有回应，笑着看着幽兰和碧桃，道：“东厢房——” 韩丽娘马上道：“我住东厢房吧！” 碧桃微微一笑：“那我和幽兰住西厢房吧！” 一时安顿好韩丽娘等人，粉樱正要离开，韩丽娘却急急从东厢房跑了出来：“粉樱姐姐，我和你一起去见表姐吧！” 粉樱笑了笑，道：“表姑娘，王妃正在见客，不如再寻机会？” 韩丽娘笑容灿烂答应了一声。 待回了东厢房，见丫鬟琳琅正在拿着她自己的行李往北暗间送，韩丽娘便懒懒道：“琳琅，我住南暗间，北暗间做绣房、琴房和客室，你夜间睡在我房里的脚踏上就行，夜里要茶要水也方便！” 琳琅脸色僵硬，勉强笑着答应了一声。 韩丽娘看都懒得看她，径直在明间罗汉躺了下去：“这屋子倒还洁净齐整，我略躺一躺，你快些收拾吧！” 琳琅答了声“是”，默默收拾起来。 庆禧堂正房明间此时倒是颇为热闹。 蜀葵端坐在锦榻上，手里捧着一盏清茶，陪着客人坐着说话。 靠东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小春、姜涟的夫人陶氏、朱建明的夫人牛氏，靠西墙坐着的是敬宝珍的继室李氏、胡晓晨的夫人蒋氏和胡晓晨的堂妹胡晓云。 姜涟的夫人陶氏出身江南豪富之家，因成亲早，如今还不到十六岁，生得小巧玲珑，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衣着打扮也甚是富贵。 她说话也甚是天真，有一种天真稚嫩的美：“王妃这屋子好舒服，大夏天的，屋子里凉阴阴的，还沁着一股幽香！” 朱建明的夫人牛氏娘家全是吸血虫，一大家子靠着她贴补，最看不得像陶氏这些会投胎娘家娇宠丈夫疼爱的女人，当即冷笑一声道：“姜夫人不是江南豪门陶氏的嫡女么？怎么不知道王妃这屋子里是放了冰？” 陶氏也是个不吃亏的，当即拿了绣帕掩口一笑：“那朱夫人是有见识的，告诉我冰是在哪里放着的？” 牛氏的脸顿时涨红了：“难道你知道？” 陶氏笑嘻嘻看向蜀葵：“王妃，冰山是在西暗间放着，对么？” 蜀葵喜欢她天真娇美，笑着道：“你怎么知道冰是在西暗间？” 陶氏得意地看了牛氏一眼，嫣然一笑，道：“王妃刚刚产下小世子，冰性太凉，万一冲撞了反而不好了，倒是把冰山放在西暗间，缓缓透出些凉意来，既凉快，又不影响王妃的身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蜀葵笑了起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牛氏在陶氏这里没得着好，便把枪口对准了坐在对面的胡晓晨堂妹胡晓云：“胡姑娘今年有十七岁了吧？” 蜀葵闻言，也含笑看了过去。 她也疑惑呢，胡晓云今年十七岁了，是朝廷规定的最晚婚龄了，胡家也不急着相看人家，把胡晓云送到堂兄胡晓晨这里的，到底有什么打算？ 蜀葵记性好的很，她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见到胡晓云，是在京城西郊的长亭，她随着赵曦进京，胡晓云跟着永昌县主在长亭候着赵曦。 她还记得立在永昌县主身后的胡晓云，一双大眼睛始终凝在赵曦身上。 后来德敏长公主为赵曦拟定的选妃名单上，胡晓云可是排在前列的…… 胡晓云原本正笑吟吟地看着牛氏和陶氏掐架，没想到战火这么快便蔓延到了她身上。 她弯了弯嘴角，大眼睛眯了眯，微微一笑，道：“因前段时间身子不适，家母请了大相国寺的主持圆明大师为我看看，结果圆明大师说我今年下半年与东方冲撞，如果坚持留在京城的话身体会日渐衰弱，哥哥就命人把我接到了甘州，谁知一到甘州，我的病果然好了，可见甘州是个福地！” 一边的胡夫人蒋氏一向嫌弃牛氏粗俗，看都不看牛氏一眼，含笑看向蜀葵：“王妃，怎么不见小世子？” 蜀葵淡淡一笑，道：“奶娘她们带着小世子去后花园玩耍去了！”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蜀葵读前朝之人的笔记，得知先帝泰源帝之所以嫔妃众多却未有一个继承人活下来，以至于藩王出身的当今天子正安帝继承了帝位，便是因为妃嫔争宠太过激烈的缘故。 其中有一个内命妇的日记，记载了祝贵妃得了个小皇子，泰源帝宠爱之极。 其中另有一位宠妃刘贵人特地感染了伤寒，然后去亲近小皇子，结果小皇子染上伤寒死了，而刘贵人则活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蜀葵早就打算好了，像今日这样的贵妇聚会，她尽量不让赵杉出现，以免有什么人起了歹意，防不胜防。 牛氏嘴贱，当即道：“哟，小世子可是贵重得很呢，咱们王妃可是多亏了小世子，才成了王妃的呢！” 蜀葵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牛氏总觉得蜀葵这一眼有些凛冽，被蜀葵这一眼看得身上有些冷，忙闭口不言了。 众人没想到牛氏在这个时候犯蠢，明明知道白王妃是丫鬟出身，因为生了世子才封了王妃，居然敢把这样的话当着白王妃的面说出来，因此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姜氏很喜欢蜀葵，笑着转移话题：“王妃，听说您有一个暖房，专门用来养兰花，能不能带妾身见识见识！” 提到自己那些宝贝兰花，蜀葵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自从去京城，她已经好久没见自己的那些宝贝兰花了，早想得很了！ 她笑着起身道：“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兰花，咱们午饭也在幽兰苑用！” 众人纷纷起身，陪蜀葵说笑着往幽兰苑去了。 到了傍晚，客人都离开之后，蜀葵这才放松地卸了妆，换了家常衣物，歪在罗汉休息。 宝辞斜签着身子坐在一边蜀葵捶腿。 蜀葵吩咐立在一边的粉樱、善睐和荆芥：“以后但凡是朱夫人的帖子，就不要送到庆禧堂来；她若是直接过来求见，就说我忙，没空见她。” 牛氏一股小家子气，还以为是以前，还想给她添堵，却忘了现在蜀葵是王妃，是她家的主子！ 只要蜀葵坚持不见她，甘州的交际场自会把牛氏排除在外，她丈夫朱建明也会收拾她！ 蜀葵进京的时候还是夫人，回来就成了正妃，别人自然会在背后说闲话，比如说她就是靠肚子上位之类的话，可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说。 而蜀葵成了王妃，自然要立威的，别人都还罢了，只有牛氏傻，撞到了枪口上。 对于牛氏这种嘴贱没眼色的人，蜀葵就是要给她个教训，拿她立威，杀鸡给猴看，让甘州这些贵妇们知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有了新的变化，得学会适应！ 粉樱她们忙答了声“是”。 善睐捧了一大摞账簿，笑眯眯道：“王妃，这是您离开后的账目！” 蜀葵示意粉樱收了，含笑问道：“账目上有多少结余？” 这都是她的私房钱，还是得弄清楚，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的好。 善睐眉开眼笑，俏皮地伸出了两个指头。 粉樱笑道：“两万两？” 善睐笑着摇了摇头。 蜀葵心中大致有数，便道：“那些庄子和铺子的进项，以及王府后花园的一些小进项，加起来怕是有二十万两了吧？” 善睐笑着道：“正是呢，抹去零头的话，总共二十一万八千两，大头来自怡兰斋和王爷给您的那几个铺子！” 蜀葵微一沉吟，道：“这些银子交给粉樱吧，先收起来，以后用了再说！” 善睐粉樱答了声“是”，自去做交接去了。 已经是傍晚了，可是天气依旧热得很，屋子里虽然有冰山，却也有些热。 蜀葵外在锦榻上闭目养神，宝鉴和宝赏一人拿了把团扇，缓缓送着风。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禀报道：“夫人，管姑姑带着韩姑娘、幽兰和碧桃求见，说是要面传贵妃娘娘的话！” 蜀葵淡淡道：“请她们进来吧！” 第三百四十章 管姑姑走在最前面，韩丽娘走在管姑姑的后面，最后面才是幽兰和碧桃，四人跟着接引的丫鬟荆芥一起进了庆禧堂。 庆禧堂景致自非寻常，管姑姑却没有欣赏的心情，而是在思忖着：白蜀葵会不会亲自出来迎接？ 白蜀葵若亲自出来迎接，这是给她的面子，更是给贵妃娘娘的面子；白蜀葵若是不肯出来迎接，这是故意在人前下她的面子，下贵妃娘娘的面子，她非得写信给贵妃娘娘说一说不可。 管姑姑心脏怦怦直跳，一直跳到了正房明间阶下，发现白蜀葵根本没有出来迎接的意思，这才彻底死了心，摆出了一张晚娘脸，预备让白蜀葵也下不来台。 正房廊下站了四五个衣裙淡雅的丫鬟，见荆芥引了一群人过来，忙撩开了细竹丝门帘。 荆芥把管姑姑几个人留在阶下，自己进去回禀。 庆禧堂庭院中虽然花木繁茂，可是日渐正是盛夏，傍晚依旧难捱，管姑姑她们都是盛装而来，脸上妆容厚重，站了一会儿便汗流浃背起来，脸颊也开始淌汗，可是细竹丝门帘内始终静悄悄的，仿佛荆芥未曾进去一般。 幽兰用帕子拭了拭两颊的汗，抬眼看着庆禧堂。 庆禧堂是平亲王府的正房，听说白王妃还是通房丫鬟的时候，便住进了庆禧堂，然后步步高升，最终成了平亲王妃，可见这庆禧堂确实是福地。 庆禧堂三间正房高大轩丽，黄花梨木雕花门窗精巧贵重，静静散发着沁凉的幽香，越发衬得她们这些立在外面的人的狼狈。 管姑姑静静立在廊下，回想着临行前贵妃娘娘的叮嘱，竭力告诉自己“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若是冲动一次，被白蜀葵寻着把柄撵走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幽兰低头用丝帕拭了拭汗，眼波流转看向韩丽娘，含笑低声道：“丽娘，你不是白王妃的嫡亲表妹么？怎么也同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一起立在外面……” 韩丽娘脸上的脂粉涂得最厚，也是最狼狈的一个，被幽兰一激，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大夏天的热辣辣的。 她忍耐不住，径直走上前，仰首看着立在廊下的一个俏丽丫鬟，笑吟：“这位姐姐，奴家是王妃的嫡亲表妹，烦请替奴家通报一声！” 被她搭话的正是宝辞。 宝辞容颜俏丽，说话慢声细气的，却软中带硬。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韩丽娘一番，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表姑娘啊！” 又道：“王妃事务繁忙，正在听人报账，表姑娘这会子进去也不合时宜，表姑娘还是先等等吧！” 她一口一个表姑娘，再配着脸上含笑讥诮的表情，简直不能更伤人了。 韩丽娘站出来，原是想炫耀一下她与王妃的亲密关系的，没想到在这丫鬟这里碰了一个大钉子，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却依旧不肯在幽兰碧桃面前没了面子，强撑着道：“王妃既然在听人报账，我是王妃的嫡亲表妹，是自己人，为何我不能进去？” 宝辞笑了，依旧慢声细气道：“我们王府内院的规矩都是王妃定的，奖罚分明，王府众人谁也不敢违背，难道表姑娘要坏了王府的规矩么？” 韩丽娘一口气被堵在那里，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幽兰和碧桃相视一看，彼此会意，心中俱想：看来白王妃并不像韩丽娘自己声称的那样在意这个表妹啊！ 她俩都看向韩丽娘，脸上现出讥笑来。 幽兰只是笑而已，碧桃却上前拉了韩丽娘下来，细声细气是非道：“丽娘，人家摆明了是不想让你进去，不把你放在心上，你何必自己上前强出头找没趣儿？这下子面子里子全没了！” 韩丽娘的脸愈发涨红，再也忍耐不住，挣开幽兰，冲上前指着宝辞道：“你是什么东西？干嘛离间我和表姐的感情？我不信表姐会这样对待我！我只管和表姐去说！” 她说着话就要冲上台阶往里冲。 那边另一个丫鬟宝典见状，含笑走了上来，与宝辞并肩而立。 她俩瞧也都是普通的身条，可是说也奇怪了，韩丽娘无论怎么冲，也冲不破她俩的防线，反倒弄得她自己晕头涨脑。 那宝辞脸上依旧带着笑，口中道：“表姑娘且再等一等，别坏了王府的规矩！” 韩丽娘冷笑道：“什么王府的规矩！我是王妃的嫡亲表妹，是王府的客人，你们别欺上瞒下欺负我！” 说着话，她用力去推宝辞宝典，谁知宝辞宝典一闪身，韩丽娘用力过大，一脚踩空跌在了台阶下。 她索性坐在地上，一边拍着洁净的青砖地，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廊下那些丫鬟听见韩丽娘大哭，俱都像没听见一般，静静立在那里，把韩丽娘的表演衬成了一出滑稽戏。 管姑姑没想到白王妃居然要拿她自己的表妹作伐，给她和幽兰碧桃看，不由心中暗惊，知道这位白王妃，是什么情面都不讲的，自己需要更小心。 外面的闹剧蜀葵在里面都听到了。 她放下茶盏，心道：男女婚嫁真是要看智商的，舅舅那么聪明理智的人，却因为娶了个缺心眼舅母，结果生了两个傻女儿！ 韩丽娘这位表妹实在是太蠢了，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当了枪使！ 蜀葵淡淡吩咐荆芥：“请管姑姑和幽兰碧桃两位姑娘进来吧！” 又吩咐薄荷：“你带表姑娘去西厢房，让她洗洗脸，好好教教她，让她别再犯蠢！” 荆芥和薄荷答了声“是”。 韩丽娘的闹剧管姑姑和幽兰碧桃似没听到一般，静静立在那里看着笑话，待听到负责回话的丫鬟荆芥出来传话，她们便恭谨地跟着荆芥进了正房。 见她们三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兀自进了正房，韩丽娘眼泪都落了下来——这算怎么回事？我为你们出头，你们却把我撂下了？ 这时候薄荷走了出来，含笑道：“表姑娘，这边请！” 韩丽娘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随着薄荷去了。 蜀葵坐在明间的罗汉，打量着恭恭敬敬磕头请安的管姑姑、幽兰和碧桃，含笑道：“都起来吧！” 管姑姑和幽兰碧桃这才起身。 蜀葵抬眼看了过去，见幽兰身材苗条，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虽然汗水淋漓，却依旧显得肌肤晶莹；而碧桃身材窈窕，容颜清丽，发鬓微湿，分外诱人。 蜀葵微微一笑，心道：这世上美丽的女子何其多也，与其拼命防范，不如看赵曦自己的态度。 只是管姑姑先前那样倨傲，如今却如此谦卑忍耐，如此前倨后恭，一定是有不得不忍耐的缘由，这样的人，一定得好好防范…… 问了几句之后，蜀葵讲了讲王府的规矩，就把管姑姑她们打发走了。 她自己伸了个懒腰，道：“胖杉在哪里？我去看看胖杉去！” 宝鉴含笑道：“禀王妃，小世子刚睡起来，正在吃奶呢！” 蜀葵便吩咐道：“我去瞧瞧他去！” 奶娘刚喂罢赵杉，梁女医正抱着赵杉，让赵杉趴在自己肩上，用手轻轻抚着赵杉的背，以防赵杉吐奶。 蜀葵走了进来。 她原本满心的算计，一见赵杉就全没了，眉开眼笑凑了过去，在赵杉肥白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又翻开赵杉的下巴看了看——赵杉实在是太肥了，下巴都三褶了，蜀葵担心他下巴因为不透气腌了。 梁女医总觉得王妃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却已经知道疼孩子了，不由笑了，道：“王妃，放心吧，有奴婢呢！” 蜀葵检查了一番脖子之后，又掰开赵杉的胖看了看，确定干爽洁净，这才放下心来，抱过赵杉亲香了好几下，还把脸埋在胖杉怀里深深嗅了一口胖杉伸手的奶香味——她实在是太喜欢胖杉了！ 赵杉也最喜欢美人母亲了，两个肥白的小手揪着蜀葵的耳朵，流着口水呀呀直叫。 众人看着这对肉麻母子，都笑不可抑。 蜀葵又亲了赵杉好几下，笑着道：“这是我的骨血，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疼他？” 素兰正带着丫鬟给赵杉晾洗澡水，听见后走了出来，笑嘻嘻道：“王妃，您疼世子就疼，可是千万别让王爷看到，王爷又要吃醋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不是她们爱笑，委实是吃儿子醋的爹爹世上罕见！ 蜀葵也笑了起来，道：“胖杉，娘亲带你去洗澡澡！洗得香香的娘亲更爱你！” 薄荷带着韩丽娘进了西厢房，在明间坐了下来，把今日之事掰碎了说给韩丽娘听，然后道：“表姑娘，你傻不傻啊，人家把你当枪使，你就颠颠地冲了上去，给自己没脸，也让王妃没脸？” 韩丽娘听得浑身直冒冷汗，也觉得自己太傻了，便拉着薄荷的手满脸通红道：“唉，我就是暴脾气，没坏心眼，气性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 薄荷知道王妃最烦这种明明是自己头脑简单容易被煽动，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心直口快”“暴脾气”的人，便笑着道：“表姑娘，你与她们不同，你是自己人，以后该怎么做，你得心里有数呀！” 韩丽娘满口答应了，心道：表姐特地派丫鬟来教我，难道是想让我帮她固宠，帮她伺候王爷？ 她开始畅想着美好如画的未来——我是王妃的表妹，以后要和王妃表姐一心，帮她侍候王爷，为她分劳固宠，将来也捞个侧妃当当，再生个儿子，将来王爷若是成了天子，我的儿子说不定还是太子呢，等我儿子登了基，我可就是皇太后了！ 韩丽娘一边畅想着，一边美滋滋离开了，心中犹自思索着：王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我怎么才能让王爷看到我的美丽呢？ 回到东偏院之后，韩丽娘便不肯主动与幽兰和碧桃来往了，纵使幽兰和碧桃来寻她，她也不冷不热的，把幽兰和碧桃给活活冷淡走了。 幽兰和碧桃本来就看不起韩丽娘，见她如此，便都不搭理她了，每日只是坐在屋里调琴唱曲，倒也平和安静。 时光如流水，转眼就进入了七月份。 七月虽然还带着些夏的余韵，白日依旧难耐，可是一早一晚和夜间却凉快了下来。 刚过七月十五，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的秋雨，天气一下子凉了下来。 这日傍晚，雨依旧在下。 平亲王府安排的侍候幽兰和碧桃的丫鬟被派去大厨房取饭去了。 管姑姑来到西厢房，叫了幽兰和碧桃在跟前，低声道：“王爷打小就不喜欢丝竹，但是王爷的生母玉氏极为喜爱丝竹，而且很会弹琴唱曲，玉氏最喜欢弹奏演唱的曲子是汉代卓文君的《白头吟》，你们如今练得怎么样了？” 碧桃笑着抱着月琴开始弹奏。 幽兰不慌不忙，轻扶罗袖，摆动湘裙，右手拿了方玫瑰红挂穗子的丝帕搭在左手袖口，摆着腰肢歌唱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琴声悦耳，歌声悠扬，令人心生熨帖，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般，真是意犹未尽。 管姑姑拍了拍手，笑容满面道：“不错，不错！不过之意过多，而决绝之意却不够，须得再练！” 碧桃和幽兰略思索了一会儿，又交流了几句，便又开始练习。 韩丽娘正在屋里梳妆，忽然听到对面西厢房又传来月琴的演奏声，甚是悦耳，便侧耳倾听起来。 听着听着，她忍不住就跟着曲调哼唱起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琳琅在一边见了，眼珠子一转，道：“姑娘那么喜欢唱歌，何不加入她们呢？” 韩丽娘一边拿着靶镜描画着娥眉，一边道：“她们是什么玩意儿，我可是王妃的嫡亲表妹，王爷可是我的姐夫，谁稀罕和她们一起玩！” 琳琅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夜幕渐渐降临了。 管姑姑身边的小丫鬟赏琴立在东偏院门口观望着，待看到远远的一群穿着黑色油斗篷的人走了过来，知道是王爷回来了，忙飞跑回幽兰和碧桃住的西厢房。 片刻后，西厢房就传来了悠扬的月琴声，接着响起了女子的吟唱声。 赵曦这些日子都在城外督促各部练兵，一直未曾回王府。 好不容易下了雨，他趁机给士兵放了半日假，自己也回了王府。 路过东偏院门前，赵曦隐隐听到月琴声和女子叹息般的吟唱声，不禁停住了脚步，立在雨中听了起来。 柳杞紧跟在赵曦后面，也静静倾听着，心中却道：王妃从来不弹琴唱歌的，会是谁呢？难道这王府新来了女人？想用琴声歌声来王爷？ 见赵曦背脊挺直立在那里，似在专心倾听，柳杞便道：“哎，王爷，谁又给您送新的女人了？咱这王府内院以后可热闹了！” 又笑嘻嘻道：“末将会吹笛，您若是想听，末将天天吹给您和王妃听！” 赵曦：“……” 他看向赵敏：“赵敏，这东侧院如今谁在里面住？” 赵敏笑着道：“禀王爷，贵妃娘娘命管姑姑送来两位色艺双全的姑娘，说是贵妃娘娘有命，让这两位姑娘来伺候王爷，帮王妃分忧。王妃就把管姑姑和这两位姑娘，以及表姑娘都安排进了东偏院！” 赵曦抬腿就走，不再听了。 柳杞和赵敏相视一笑，急急跟了上去。 下雨天，睡觉天，蜀葵揽着小世子赵杉睡了午觉起来，正抱着赵杉在明间坐着，拿了小银汤匙喂赵杉喝温开水。 赵杉最烦喝水，每每刚把水喂了进去，他立刻就吐了出来，弄得下巴和身前都湿漉漉的。 蜀葵对付儿子是最有办法的。 她用小银汤匙舀了些水，从赵杉的嘴角喂了进去，然后抬着赵杉的下巴，让他无法吐出来。 赵杉斗不过母亲，只好把水给咽了下去。 喂完水，见赵杉身上的雪山蚕丝制成的衫子前面都湿透了，蜀葵便把赵杉，放在罗汉铺着的小锦褥上，开始给赵杉做全身——这还是梁女医教她的，说这样可以使小世子更有安全感，感觉更幸福！ 赵杉最喜欢这个活动了，躺在锦褥上，舞动着肥藕似的胳膊腿，一边吐口水，一边咿咿呀呀，配合着母亲的。 赵曦走了进来，道：“蜀葵你做什么呢？” 蜀葵笑嘻嘻道：“梁女医让我多胖杉呢，你瞧胖杉，多舒服呀！” 见儿子黑泠泠凤眼里满是欢喜，赵曦也有些跃跃欲试，便用香胰子细细净了手，然后也过来摸赵杉。 赵杉更开心了，手舞足蹈格格直笑。 赵曦在赵杉胖腿上摸了一把，道：“世子的皮肤啊！” 又忧虑道：“蜀葵，胖杉这么胖，将来长成个大胖子怎么办？都说上阵父子兵，我还打算带着他上战场呢！” 蜀葵看看赵曦俊俏的脸，再看看胖杉三褶下巴的胖脸，笑嘻嘻道：“他既然像你，即使是胖子，也是俊俏的胖子呀！” 赵曦笑了起来，道：“哪有俊俏的胖子！” 他抓住赵杉的胖脚，亲了一下，温柔地和赵杉说道：“胖杉啊，你现在胖还可以，长大可不能胖呀，爹爹可不希望你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胖而把坐骑压死的将军！” 胖杉被爹爹亲得脚有些痒，用力一蹬，脚丫子蹬在了赵曦的脸上。 赵曦：“……” 蜀葵笑了起来：“阿曦，你的脸好像被胖杉蹬了好多次了！” 在旁边侍候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该用晚饭了，梁女医和素兰过来把赵杉接走了。 赵曦和蜀葵一起用了晚饭，便进西暗间内书房一起读书去了。 读了一阵子兵书之后，赵曦和蜀葵讨论起来。 两人谈论的正是如何对西夏用兵。 蜀葵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当下便娓娓谈了起来。 她认为西夏军队战力虽强，可是毕竟是一个小国，赵曦宜集中西北能够调动的全部军队，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地消灭西夏人，毁坏西夏房屋城池，然后再迅速撤回，占据于己有利、于敌不利的地方，继续给西夏施加压力，从而拖住西夏，和西夏拚消耗。 赵曦在西北做了多年的战备，一定能把西夏彻底拖垮。 蜀葵大眼睛璀璨夺目，声音不疾不徐：“阿曦，为了避免辽国兔死狐悲，从而参与战争，我们不能一下子击溃西夏，要套住西夏的脖子，慢慢勒紧绳索，迫使西夏国内部发生嬗变，主动向自己求和，而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让玉菩萨进入了！” 赵曦听得新潮澎湃，握住蜀葵的手：“蜀葵，我们现在就去外书房！” 他的蜀葵，真是他的贤内助，拥有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第三百四十一章 蜀葵闻言，笑了起来，道：“阿曦，你想去寻穆先生他们么？” 赵曦点了点头，道：“我和穆先生石先生他们这几日正在研究对西夏作战的策略，这会儿听了你的话，真如醍醐灌顶，还是去和他们再商量商量吧！” 他挽起蜀葵的手，两人出了房门。 因外面还下着雨，蜀葵特地换上了一双木屐，与赵曦一起打着伞出了门，带上粉樱往外走去。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玫瑰花气息。 蜀葵与赵曦偷得浮生半日闲，心中都平静得很，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觉得平安静谧，无限从容。 蜀葵对于西夏一战的想法，真正说到了赵曦的心坎上。 对于赵曦来说，对西夏的这一战，是早晚必打的，一则必须给大周打开前往波斯等国的商道，而不能总让西夏盘剥；二则西夏一向背恩忘主鲜廉寡耻，也须通过敲打西夏，警告辽国和高丽。 只是作战的战略，赵曦还没有确定下来，石征宇、穆然和王海潮等谋士的意见也并不一致。 今日听了蜀葵的话，赵曦才觉得眼前明晰起来，因此心潮澎湃，务必要去和石征宇穆然他们商议一番。 今夜虽然下着雨，平亲王府外院依旧戒备森严。 赵曦和蜀葵带着跟随的人一路走过，多次遇到巡视的王府扈卫。 王府扈卫穿着油布斗篷，提着书着“平亲王府”四个大字的羊皮灯一队队走过，扈卫手中的落了雨的锋刃偶尔被灯笼光晕照着，闪过一道雪白的银光。 东客院书房观水阁的窗户洞开着，素心瓷香炉里熏蚊虫的艾草缓缓焚烧着，散发着一种略带清苦的芬芳，在暗夜中悄悄发散着。 观水阁四周垂着碧纱遮挡蚊子，中间的圆桌上摆放着两盏琉璃罩灯，石征宇正与穆然对弈，王海潮、易平荣和柳杞正在一边饮茶观战。 石征宇是个夜猫子，对他来说，此时还远不到睡觉时候。 蜀葵随着赵曦进了石征宇住的偏院，发现巧得很，穆然、王海潮、柳杞和易平荣居然都在，于是众人在观水阁坐下，小厮在一边沏茶，由蜀葵先来发言。 赵曦身边的谋士和亲信都知道王爷很看重王妃，因此对于王妃参与政务和军事，丝毫都没有感到诧异，都很认真地倾听着。 一直到深夜，赵曦和蜀葵这才离开了外院，往庆禧堂而去。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 赵曦见路上多有积水，担心蜀葵踩水，便蹲下来道：“蜀葵，我背你吧！” 蜀葵听了，兴奋得很，毫不客气地趴在了赵曦背上，笑盈盈道：“阿曦，我可比先前肥了许多呢，你不怕么？” 赵曦揽住蜀葵的腿，轻轻松松站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蜀葵轻轻了赵曦的背上，伸出双臂揽在他的身前。 趴在赵曦坚实的背上，一股甜蜜的流淌在蜀葵胸臆之中，令她全身心都温暖了起来。 赵曦轻松地背着蜀葵，迈开长提行走在满是积水的青砖道路上。 蜀葵把自己的脸贴在赵曦修长的颈子上感受着肌肤相触的舒服感觉，心中静谧而甜蜜。 原来幸福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了。 其实蜀葵心中很清楚，西夏如今蠢蠢欲动，赵曦一直在做与西夏打仗的战备，不可能一直留在王府陪她；而她也不能丢下幼子，只顾追随丈夫，因此分别怕是近在眼前了。 可是无论如何，赵曦今年才二十岁，她才十八岁，他们都还年轻，只要年轻时好好奋斗，等到年纪大了，打下稳固的江山，她和赵曦便能守在一起，慢慢老去。 与此时内心纯洁的蜀葵不同，赵曦心中却满是绮念。 蜀葵因为生产而比先前更加柔软的，紧紧贴在赵曦只穿着薄薄一层锦袍的劲瘦背上，令赵曦心猿意马，恨不得把蜀葵就地给办了。 不过他从来都是理智能够战胜感情的人，尽管此时对蜀葵充满了，表现出来的则是平静地背着蜀葵，一步步踏实地走着。 回到庆禧堂，赵曦屏退侍候的人，径自背着蜀葵进了卧室，这才把蜀葵放在了锦榻上。 蜀葵笑嘻嘻坐在锦榻上看赵曦，总觉得赵曦凤眼幽深，似燃烧着一簇火焰。 她突然伸手，探到了赵曦下面，隔着衣物一把握住了赵曦早已有了反应的物件，抬眼看向赵曦，眼睛水汪汪的，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嫣红的丰唇。 赵曦目光看着蜀葵，被她弄得难以自抑，便俯身吻了上去。 蜀葵刚开始还有些主动，可是在赵曦的攻势下，渐渐就有些被动起来。 赵曦的气息喷在她极为敏感的耳朵上，蜀葵浑身轻颤，伸手握住了赵曦早已剑拔弩张的部位…… 赵曦知道蜀葵也，轻笑一声，把蜀葵推倒了在了锦榻上，然后欺身而上……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蜀葵浑身发颤，感受到了赵曦的异常。 见赵曦要离开自己，她忙用绞缠着赵曦，把他拉了回来。 赵曦紧紧压着蜀葵，凤眼微阖，仰月唇颤抖着，在极乐中全都弄到了蜀葵最深处。 蜀葵索性放纵起来，尽力享受和赵曦合二为一的快乐，她伸出修长的，绞住赵曦劲瘦的腰，用力箍着他不让他离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曦。 锦榻旁的枝型灯上无数的蜡烛燃烧着，明亮的烛光照在了赵曦脸上、身上。 二十岁的赵曦，正处于容颜的顶峰，此时的他真是太好看了，他的肌肤细腻如瓷，眉睫乌浓，鼻梁挺直，仰月唇嫣红润泽，宽肩细腰大长腿，这么好的男人，从此以后全是她的了！ 胖杉那么好看可爱，她和赵曦若是再生一个孩子的话，一定也会很好看…… 赵曦已经达到了顶峰，不过还舍不得离开。 在蜀葵的绞缠中，他很快又有了反应，便俯身吻住了蜀葵…… 春风两度之后，蜀葵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赵曦抱起蜀葵回了，又拿了个软枕垫在了蜀葵身下，然后抱着蜀葵，凤眼微阖，默默想着心事。 既然蜀葵那么喜欢孩子，就再生一个吧！ 石征宇告诉过他，说女子生罢一个孩子的话，第二胎会容易不少。 蜀葵迷迷糊糊钻进了赵曦怀中， 赵曦吻了蜀葵一下，揽着蜀葵，闭上了眼睛，很快便睡熟了。 等蜀葵醒来，太阳已经老高了，赵曦也早就离开了。 粉樱和薄荷搀扶着蜀葵进了浴间，轻言细语禀报着：“王妃，王爷一大早就离开了，不过交代了中午要回来用午饭……” 看到王妃白皙身体上深深浅浅的痕迹，粉樱和薄荷都有些害羞。 粉樱服侍蜀葵进了浴桶，见蜀葵胸前有好几处痕迹，两处顶端甚至有些肿，瞧着嫣红肿胀，便轻轻道：“王妃，您身上的伤……用不用上药……” 蜀葵有些不好意思，闭上眼睛靠在了浴桶壁上，声音在氤氲着玫瑰芬芳的水气中清淡缥缈：“不用，等沐浴罢，用玫瑰香精油按摩一遍就是了。” 粉樱答应了一声，继续在一边侍候。 沐浴罢，蜀葵趴在柔软的皮凳上，粉樱和薄荷开始用玫瑰香精油给她按摩全身。 等蜀葵从卧室出来，已经将近午时了。 如今负责往小厨房报饭的人是宝辞。 见王妃出来，宝辞忙上前道：“禀王妃，按照您的吩咐，小厨房今日备下的是牛肉面和几样素菜，大师傅让来问您，什么时候下面。” 蜀葵想了想，道：“等王爷回来再下吧，面泡不好吃！” 宝辞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不过没见而已，蜀葵已经开始想念胖杉了，急急吩咐宝典：“去东厢房看看小世子去，若是有空，就让素兰梁女医她们把小世子带过来吧！” 宝典答应了一声，往小厨房去了。 这时候粉樱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道：“王妃，刚才玉莲过来找我了！” 见蜀葵双目盈盈看着她，粉樱便又补充了一句，道：“就是派到东偏院去侍候幽兰和碧桃的丫鬟！” 蜀葵抬眼看了看，见房里只有薄荷立在一边，也是自己的亲信，便道：“她说什么了？” 粉樱道：“玉莲说这些日子幽兰一直在练习月琴，而碧桃则一条到晚唱歌，最近这几日，都是幽兰弹月琴，碧桃则唱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蜀葵闻言，笑了笑，道：“像她们这样的歌姬，要想获得宠爱，自然是从这方面下手了！” 粉樱有些忧虑，道：“王妃，那王爷——” 蜀葵接过薄荷递来的雪梨水饮了一口，道：“这种事情，若是一直严防死守，纵使防住了，也没什么意趣。再说了，若是别人有意，王爷有心，那想防也防不住，不如顺其自然。” 粉樱垂下眼帘没说话，心中却道：王妃不在意，可为了小世子的利益，我们这些王妃的心腹人，可是得睁大眼睛看好了，别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蜀葵又饮了一口雪梨水，笑吟：“不过我可是妒悍得很，想办法让玉莲她们传出去，就说我这人妒忌成性，一言不合就要乱棍打死，就算是王爷，生起气来我也敢打，让她们王爷时，心里掂量掂量！” 粉樱笑了起来，答了声“是”，道：“我这就去和玉莲说！” 她熟悉蜀葵的性格，知道蜀葵其实并不是说笑，而是真的是这样打算的，不过是用这种说笑的口气说出来罢了。 雨下了好些日子，秋雨绵绵，到处都阴冷潮湿，韩丽娘这些日子天天梳妆打扮描眉画眼，间或做做针线，日子过得倒是惬意。 这几日她闲来无事，眼看着快到中午了，想着王爷姐夫有可能回庆禧堂陪着王妃表姐用午饭，就拿了自己绣的一方帕子，打扮得粉妆玉琢婀娜，让琳琅看着门，自己带着王妃派给她的小丫鬟玉梅出了门，摇摇摆摆去了庆禧堂。 韩丽娘的小脑袋想的很简单，就是见见王妃表姐，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若是能够与王爷姐夫来个巧遇，四目相对，眉目传情，那更是极好的！ 谁知到了庆禧堂，韩丽娘在庆禧堂门口的值事房求了半日，负责的婆子就是不肯让她进。 好不容易求了一个小丫鬟进去传信，结果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粉樱出来了，身后跟着宝辞宝典两个丫鬟，一人手里拿了两端绸缎。 粉樱打量了韩丽娘一眼，见她浓妆艳抹的，很是美艳，便猜到了韩丽娘的打算，并不肯拖延时间，含笑直接道：“王妃忙碌，一时没工夫见表姑娘，吩咐奴婢选了四端绸缎，让表姑娘拿回去做衣服穿。” 韩丽娘其实碰了个钉子，兴冲冲来了，却没见着她口中的王妃表姐，只是她的小脑袋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自己得了这么个好彩头，便得意洋洋地预备带着玉梅回去。 结果还没走几步，赵曦就在几个侍卫和亲随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 韩丽娘凝神看了过去，发现王爷姐夫戴着玉冠，穿一身窄袖竹叶青锦袍，腰间束着黑玉带，真是又好看又高贵，她的眼睛立即变得水汪汪的，小心肝怦怦直跳，整个人腿都有些软，扭扭捏捏迎了上去，含羞带怯行礼道：“给王爷姐夫请安！” 赵曦认出了此女正是赵昀送给他的那个蜀葵表妹韩丽娘。 韩丽娘虽然浓妆艳抹，但是轮廓上依旧能够看出与蜀葵有些相似。 赵曦其实是不喜欢别的女人与他的蜀葵长得像的，因此蹙眉看了韩丽娘一眼，抬腿走了。 韩丽娘礼行了一半，就僵在了那里，见王爷一言不发离开了，忙起身看着王爷的背影，柔柔道：“姐夫好走！” 听到这句肉麻兮兮的“姐夫好走”，赵曦挺直的背脊僵了僵，觉得有些想吐，他忍无可忍，低声吩咐赵敏：“你去教训教训她，以后别让她再恶心我！” 赵敏留了下来，走到韩丽娘旁边，沉声道：“王府警戒森严，表姑娘不要胡乱出来走动，万一有了什么不妥，那就没办法补救了！” 韩丽娘眼泪盈盈欲滴瞅着赵敏，声音里带着委屈：“奴家是来看王妃表姐……” 赵敏额头上冒出了几条黑线：“……” 他顿了顿，又道：“王府中的主子是王爷和王妃，下面人称呼的话，直接称呼王爷王妃就行了，不要自己发明什么‘王爷姐夫’‘王妃姐姐’！” 韩丽娘最善于向男人撒娇了，当即眼波流转声音娇痴道：“可是奴家不是下面人，奴家是王妃的嫡亲表妹……” 赵敏：“……” 他发现自己和这位韩表姑娘没法交流，韩表姑娘脑子自成体系，外人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赵敏自己没办法，他预备下次拜托最善交流的柳杞出面来和韩表姑娘说清楚！ 韩丽娘见赵敏一言不发离开了，自己便继续开开心心回东偏院去了。 今日她虽然没见着王妃姐姐，却得了四端上好绸缎——她虽然没细看，可是王妃姐姐那里怎么会有料子不好的绸缎？ 最重要的是，她今日真的遇到了王爷姐夫，还和王爷姐夫四目相对，让王爷姐夫看到了她的美貌和温柔， 回到东偏院，韩丽娘一进门就看到了在廊下做针线的幽兰和碧桃，便带着丫鬟抱着绸缎，在幽兰和碧桃面前好一顿炫耀：“……这是王妃姐姐赏给我的，她说我生得美，送我些上好绸缎，让我做些衣服，打扮得好看些，多去她那边走走呢！” 幽兰倒也罢了，碧桃听她炫耀，便似笑非笑道：“既如此，我正缺一条秋香色的缎裙，表姑娘就借花献佛，送给我些料子吧！” 韩丽娘最像她娘的性子，素来只爱占便宜，不爱往外拿，碧桃这么说，她自然是极不愿意的，便装作没听道，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问迎了出来的琳琅：“午饭取没有呢？” 碧桃在后面听到了，就又补了一刀：“咦？你的王妃表姐待你那么好，怎么大中午的，也不留你吃顿饭？” 这话听着更是刺耳，韩丽娘便装作没听到，摇摇摆摆回屋去了。 待韩丽娘进了东厢房，碧桃看向幽兰，低声道：“韩丽娘说什么王妃说她生得美，送她些上好绸缎，让她打扮得好看些，多去王妃那边走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妃想找人固宠？她看上了韩丽娘这个草包？既如此，我们不如去毛遂自荐！”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听了碧桃的话，幽兰停住了手中的绣活，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叫来平亲王府派给她们的丫鬟玉莲，含笑吩咐道：“玉莲，该去大厨房取饭了，你赶紧去取饭吧！” 玉莲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瞧着颇为稳当，答应了一声，就拎着食盒出去了。 待玉莲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幽兰这才轻轻道：“我听小丫鬟们议论，说平亲王在女色上不怎么用心，只有白王妃一个女人，白王妃在平亲王府一家独大，若是有人敢勾引王爷，她就直接命人乱棍打死！” 碧桃笑着道：“一定是故意骗咱们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平亲王，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会是纵容自己老婆胡乱杀人打人？” 幽兰听碧桃一说，也笑了起来，道：“谁知道呢，反正在蔡太尉府的时候，背地里可没人说一句平亲王的好话，就连大夫人二夫人，背地里说起平亲王，都是口口声声‘小畜生’！” 碧桃闻言，脸上现出忧虑之色，往正房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姐姐，我们真的都听贵妃娘娘和管姑姑的安排么？” 幽兰悠然道：“难道你不知道？白王妃先前也是太尉府送来的，她如今可是成了平亲王的王妃；她的儿子一生下来，王爷便向朝廷请封了世子！她还不如我们都能做到，你我为何不行？” 碧桃的眼睛亮了起来：“姐姐，我都听你的！” 她俩自幼被蔡太尉府收买，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蔡太尉府用从小就不见面的亲人来威胁她们，也得看能不能威胁住她们了！ 幽兰柔媚一笑，道：“不过，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将来继承帝位的是定亲王呢？太尉府不是有消息说太尉正在想办法，要把定亲王从建州召回京城么？” “如果定亲王成了皇太子，”碧桃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噙着得意的笑，“那我们姐妹自然要忠于贵妃娘娘和太尉府了！” 两人相视一笑。 幽兰道：“我们找个时间去庆禧堂试探试探，看看韩丽娘那草包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碧桃“嗯”了一声，在幽兰身边坐下，拿起了自己方才做的针线来。 雨后初晴，阳光和煦，蜀葵正抱着赵杉在庭院里散步，听到赵曦的脚步声，便看了过去，见赵曦神情不虞，便抱着赵杉迎了上去：“阿曦，你回来了！” 赵曦原本有些郁闷，结果一见蜀葵和赵杉，满心的不高兴顿时一扫而空，当即走上前去，从蜀葵手中接过了对着他咧着嘴挥舞着手的赵杉，在赵杉额头上亲了一口。 赵杉生下来头发就很好，乌油油的，而且柔顺得很，蜀葵给他留了齐眉刘海，其余头发齐齐垂了了下来，衬着白嫩的小胖脸、浓黑的眉睫和花瓣似的唇，秀美精致，实在像女孩子。 蜀葵瞧着凤眼朱唇的赵曦，再瞧瞧生得与赵曦很像的赵杉，笑了起来，道：“阿曦，你小时候是不是长得像女孩子？” 赵曦垂下眼帘，脸有些红，却没说话，而是又凑过去在赵杉脸颊上亲了一下。 原来儿子像老子，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赵杉很喜欢赵曦，只不过他喜欢的是拳打赵曦脚踢赵曦，此时见赵曦亲他，当即伸手拍了过去，“啪”的一声打在了赵曦的俊脸上，然后用力揪住了赵曦的耳朵。 蜀葵见状，忙上前掰开赵杉的胖手，把赵曦的耳朵从赵杉的魔掌下拯救了出来。 赵曦忍无可忍，又舍不得揍儿子，便左臂抱着赵杉，右手伸出去摸了摸赵杉的脑袋，把他的刘海给揉得乱七八糟。 见胖杉犹自未觉，手舞足蹈着，赵曦不由笑了。 蜀葵看向赵曦，发现赵曦难得地在笑，长睫毛掩映下的凤眼波光粼粼，嘴角上翘，看来心情特别好，不由也笑了起来，吩咐一边侍候的宝辞：“去让小厨房下面吧！” 宝辞答应了一声，急急退了下去。 用罢午饭，赵曦交代蜀葵：“我已经和穆然谈过了，在穆然返回肃州之前，依旧每月逢五给你上课！” 蜀葵闻言，心中欢喜，笑着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还是和你一起过去！” 她实在很喜欢听穆然上课。 穆然讲课的内容，似乎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蜀葵这才知道，原来治理国家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蜀葵突然想起了王府后花园莲池之中莲花含苞待放，便笑着问赵曦：“阿曦，后花园莲花盛开，我要不要举办一个莲花会，邀请封地上文武官员的家眷来赏花？” 作为王妃，她有义务与封地上的文武官员家眷交际，好帮赵曦稳定后方。 赵曦点了点头，道：“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 蜀葵身子倚在了赵曦身上，道：“朱建明的夫人牛氏，上次过来对我很不恭敬，我预备晾晾她，给她点教训！” 听到牛氏这个名字，赵曦秀致的眉蹙了起来，道：“我记得这个牛氏既粗俗又烦人，你治治她也行，我在那边敲打敲打朱建明！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朱建明也得好好理理家事了！” 蜀葵和赵曦商议完毕，两人便一起进了东暗间卧室歇下了。 因大后日要举办莲花会，蜀葵午睡起来，便命人叫了秀明和素兰进来，让素兰和秀明写帖子，遍邀在甘州的赵曦的亲信家眷。 秀明提笔书写，素兰在一边提供名单。 素兰念到朱建明夫人牛氏时，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蜀葵淡淡道：“不要给牛氏下帖子！” 牛氏既然非要做出头鸟，那就得有心理准备，做那杀鸡骇猴里的鸡！ 一时帖子全部写完，蜀葵吩咐素兰道：“你去和宋节说一声，今日务必全部送完。” 莲花现在已经含苞待放，这几日就要盛开，须得及时把帖子送出去，这样方能赶上大后日的莲花会。 素兰答应了一声，正要跟着秀明出去，却被蜀葵叫住了。 蜀葵看向素兰：“小世子如今吃奶怎么样？晚上睡觉安稳么？” 素兰笑着道：“王妃放心，每日晚上梁女医都给小世子按摩手足，小世子吃奶很好，小世子睡觉也安稳！”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却依旧交代了素兰一遍：“素兰，你和粉樱是我最信任的，我这才把你派到了小世子身边。小世子就是我的命，他若有什么不妥，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千万要看好小世子！” 素兰见蜀葵神情严肃，她也变得肃穆起来，声音坚定：“王妃请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小世子！” 她本来是王妃身边重要的人，所以才被派去伺候小世子，她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再说了，素兰心里明白得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世子会是未来的平亲王，她一定会照顾好未来的王爷的！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让素兰和秀明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甘州朱府内院正房明间的纱帘垂了下来，屋子里并不热，可朱夫人牛氏满头大汗，正在与几个丫鬟媳妇一起算帐。 她得了些私房钱，便背着朱建明在外放债，谁知有一桩债务放炮了，欠债人不见了，窟窿有些大，可把牛氏给急死了——足足八千两银子呢！ 这时候负责回话的丫鬟在外面禀报道：“禀夫人，定威将军夫人求见！” 定威将军欧阳锦的夫人龙氏，也是姨娘扶正，一向与牛氏交好，牛氏一听，忙指挥着丫鬟收拾账簿，口中却道：“快请欧阳夫人进来吧！” 待屋内收拾妥当，牛氏理了理鬓发衣裙，迎了出去。 欧阳夫人满头珠翠一身红纱，扶着丫鬟，摇着团扇，一摇三摆走了过来。 牛氏接了她，一同往屋里走，边走边问道：“瞧你满面春风的，开心什么呢？” 龙氏年纪小，今年才十六岁，心里藏不住事，闻言笑嘻嘻道：“王妃后日要办莲花会，没想到我也收到了帖子——你要知道，我家老爷只是六品将军，还没给我请封诰命，我一向没到那个份上，没想到王妃居然给我下帖子了！我不大爱看莲花，但王妃亲自下帖子，这是难得的体面，我和我们老爷说了，得穿那套新作的大红襦裙，为配这套襦裙，我又去买了一套新的宝石头面……” 牛氏一愣，打断了龙氏的话：“什么帖子？” 龙氏忙道：“就是白王妃明日举办的莲花会的帖子啊！” 看着牛氏铁青的脸色，她后知后觉道：“……姐姐难道……没收到王妃的帖子？” 牛氏的脸涨得通红，“哼”了一声，道：“我忙得很呢，也没空去！” 见牛氏神情不对，龙氏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离去了。 牛氏自己越想越生气，便吩咐人准备马车，她要亲自去问白王妃！ 这一路牛氏坐在马车里，不停地催逼着马车夫，终于急急到了平亲王府角门前。 牛氏给丫鬟香草一个小银锭，让她拿了自己的帖子去王府角门，要求见王妃。 香草很快就回来了，脸色苍白道：“夫人，角门值事房的人说王妃忙，不见外客！” 牛氏大怒，抬手一个耳光扇在了香草脸上：“你没把那个银锭子给人家么？” 香草眼泪流了出来，道：“夫人，人家不肯收……” 牛氏气咻咻在马车里坐着，忽然听到一阵马车辘辘之声。 她掀开车帘一看，认出了是新任连州知府叶佳夫人的马车，便凝神看着。 待到看到那辆马车顺利从角门进入平亲王府，牛氏快要晕了过去，气急败坏吩咐车夫：“还不快走！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第二天午睡起来，蜀葵梳妆罢，正要起身送赵曦出去，宋节却过来了：“禀王爷，陛下派人千里加急，送了一封书信过来，是西夏新帝李述评给大宋的信。” 赵曦闻言，挽着蜀葵的手：“蜀葵，你和我一起去吧！” 蜀葵在处理政务上颇有天分。 自从发现蜀葵对政事颇感兴趣，而且很有天分之后，赵曦就有心培养蜀葵，这样的话，如果他在外作战有了不测，蜀葵就可以辅助赵杉处理西北政务。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与赵曦边走边谈论着西夏新帝李述评其人，一起向外边走去。 刚走到庆禧堂大门外，赵曦正低头和蜀葵说话，那边便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蜀葵抬头一看，见是管姑姑带着幽兰和碧桃过来了，不由弯了弯唇，含笑看着。 她倒是要看看，管姑姑能起什么幺蛾子。 管姑姑带着精心打扮的幽兰和碧桃走到赵曦面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赵曦淡淡道：“起来吧！” 管姑姑起来后，后退一步，指着幽兰和碧桃，恭谨道：“王爷，这是贵妃娘娘赏赐您的美人幽兰和碧桃。贵妃娘娘怜惜王妃既要照顾世子，又要主持王妃家务，繁忙无比，特地选了幽兰和碧桃，命奴婢送了过来，以伺候王爷，为王妃分忧。” 她恭谨地又施了一个礼，道：“贵妃娘娘交代了，幽兰和碧桃都是好人家出身，干干净净的，先给王爷做姨娘，待以后诞下子嗣，再禀了陛下封赏。”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幽兰和碧桃含羞带怯看向赵曦，轻轻一瞥，便恰到好处低下头去，齐齐出列走到赵曦身前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姿态婀娜，声音娇嫩，如春风中的一对海棠花，很是娇嫩美艳。 赵曦瞟了蜀葵一眼，见蜀葵双目盈盈含笑，显见是不在意的，便淡淡道：“既是贵妃娘娘派来的，在王府中安顿下来就是。” 他看向管姑姑，凤眼中一片冷凝：“管姑姑，这些事情以后不必来找我，王府中自有王妃做主。” 管姑姑有些不甘心，却不敢多说，带着幽兰和碧桃答了声“是”。 蜀葵微微一笑，道：“既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姨娘，该有一个称呼的。” 她含笑看向幽兰：“你娘家姓—— 幽兰先瞟了王爷一眼，见王爷抬眼看向前方，俊脸微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这才看向王妃，柔柔一笑，道：“禀王妃，妾身娘家姓周。” 蜀葵眼中满是笑意：“既如此，以后就叫你周姨娘吧！” 幽兰姿态娴雅屈膝行礼：“谢王妃！” 这说明王妃承认了她的姨娘身份，以后她就是平亲王的正式姨娘了，可以名正言顺伺候王爷了…… 想到这里，她俏脸微红，又瞟了平亲王一眼，发现平亲王正在看王妃的侧脸，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蜀葵看向碧桃：“你娘家——” 碧桃娇俏地一笑，快言快语道：“禀王妃，妾身娘家姓姜！” 蜀葵含笑道：“那以后就叫你姜姨娘！” 碧桃笑眯眯道：“谢王妃！” 真好啊，她以后可是姜姨娘了，将来再是姜夫人，姜侧妃……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蜀葵叫了一边侍候的粉樱：“你去安排一下，给周姨娘和姜姨娘一人挑一个好些的屋子，再带她们去仓库选些家具；另外，交代善睐一声，周姨娘和姜姨娘的月例按照姨娘的月例走，这个月就开始发放！” 她眼睛看着粉樱，眼神闪了闪，粉樱心知肚明，抬眼看向蜀葵，弯唇笑了笑。 赵曦等得有些不耐烦，伸手拉过蜀葵的手埋怨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快走吧！” 蜀葵含笑随着赵曦去了。 看着如此恩爱的平亲王和王妃，管姑姑眼中现出恨意来。 赵曦这贱婢之子，多亏记在了贵妃娘娘名下，这才得以封王，却对贵妃娘娘和太尉府多有不敬，而且竟敢站出来与高贵的定亲王争夺继承人之位！ 她一定尽力毁了赵曦这忘恩负义的鄙贱之人，毁了平亲王府！ 待平亲王和王妃走得远了，碧桃试探着问道：“姑姑，我和幽兰既是王爷的姨娘，那每日的晨昏定省……” 管姑姑冷冷一笑，道：“那自然是要去的！” 暂时动不得白蜀葵，能恶心她也是可以的！ 幽兰和碧桃四目相对，眼睛俱是一闪，心中都明白——管姑姑这是拿她们俩做枪使呢，以为她们真是傻子么？ 正安帝命人千里加急送来的信封内有两封信，一封是西夏新帝李述评给大宋朝皇帝的书信，一封是正安帝给赵曦的亲笔信。 赵曦打开西夏皇帝的信，匆匆扫了一遍，结果在看到落款的时候，先笑了起来。 蜀葵走过去道：“阿曦，怎么了？” 赵曦指着信中的落款让蜀葵看。 蜀葵一看，发现落款是“天地所立、日月所置西夏皇帝”，不由莞尔，道：“李述评怎么不称他自己是天生地养的西夏皇帝呢！明明是大宋的藩属国，居然敢如此狂妄！” 赵曦笑意收敛，唇角沁着一丝冷意：“弹丸之国，一朝得志，居然敢狂妄至此！” 蜀葵挽着赵曦的手臂：“阿曦，李述评这封信，可是明明白白问大宋朝廷要钱要粮要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即使大宋这次满足了西夏，可是估计西夏欲壑难填，答应了他们这一次，便有了下一次……” 赵曦凝视着蜀葵的眼睛：“西夏国境内，约五分之三是草原，约五分之二是沙漠，草原物产单一，沙漠一无所有，西夏经济脆弱，西夏族和契丹族天然具有侵略性，他们不会生产，只会掠夺……” 蜀葵眼神亮晶晶：“阿曦，你预备何时开战？” 赵曦看向蜀葵，轻轻道：“我要先去辽州、连州、甘州和肃州巡视一圈，待我方做好万全准备，就于十一月开战，十二月结束，将士们还能回来过年。” 蜀葵点了点头，道：“年末是西夏和辽国最难过的时候，咱们是时候阻断西夏和大宋的粮食交易了，他们猝不及防，存粮估计不多。” 赵曦笑了，道：“辽国与西夏的边境，我已经派了敬宝珍和季英子大军过去驻防；在辽州，沈涟和何永贞也做好了开战准备；薛玉在肃州，也已经准备齐备——辽国若想援助西夏，咱们就先教训教训辽国！” 蜀葵笑了起来，想了想，道：“薛玉在肃州，可以托付西线么？” 赵曦点了点头，道：“有玉繁珂在一旁辅助薛玉，西线没有问题。” 蜀葵垂下眼帘，道：“阿曦，肃州情势复杂，不如把柳杞也派去！” 赵曦想了想，道：“我再和石先生穆先生他们商议一番。” 蜀葵想起了另一封信，不禁微笑：“咱们再看看陛下的信吧！” 赵曦懒得拆，便把正安帝的书信递给了蜀葵，自己在书案后的宝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拿出嵌宝裁纸刀，仔细地拆开了正安帝的书信，抽出信纸，匆匆从上看到下看罢，不由笑了起来。 赵曦见蜀葵发笑，便有些好奇，道：“信里说什么了？” 蜀葵含笑道：“陛下在心里说很想见小皇孙赵杉，就把大画家赵玉成派了过来，让赵玉成在甘州一直留到明年三月份，专门给赵杉画像——阿曦，这也太夸张了吧？” 大宋朝专门有一个书画院，供养着大宋最有名的书法家和画家，赵玉成是书画院供奉的大画家，正安帝居然把赵玉成派了过来，目的就是给小世子赵杉画像！ 赵曦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缓缓道：“陛下身体日渐衰弱，可是至今只有一位皇孙……” 蜀葵微微一笑，道：“这难道是要咱们奇货可居么？” 赵曦抬手在蜀葵脑袋上敲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奇货可居’！” 谁知蜀葵发髻上插戴了一对紫晶蝴蝶钗，一下子扎了赵曦一下。 赵曦把手伸到了蜀葵面前：“蜀葵，你看！” 蜀葵原本还在讥笑赵曦，见赵曦如此，忙拿起赵曦的手细细看视：“阿曦，伤口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赵曦见蜀葵不在乎自己，心中有点小小的委屈：“你心里只有胖杉，他就算是喝口水，你也要亲自去喂；我的手被你的钗子扎住了，你都找不到伤口……” 蜀葵：“……” 她忍住笑，轻轻抚摸着赵曦的手，道：“我的阿曦吃醋了，乖阿曦，别吃醋，胖杉还小，做母亲的自然是要多操心些的……咦，难道你也想要我喂你喝水么？” 赵曦闻言，不禁莞尔。 正在这时，宋节进来禀报：“王爷、王妃，石先生、柳将军他们已经到了！” 赵曦神情恢复了波澜不惊：“让他们进来吧！” 蜀葵微微一笑，起身去了屏风后面。 待开罢会议，众人陆续走出，只有朱建明留了下来。 赵曦端坐在书案后面，端起一盏清茶饮了一口，抬眼看向朱建明：“有事？” 朱建明满脸通红走到书案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先给赵曦磕了三个头。 赵曦神情平淡看着他，从书案上拿了一摞卷宗递给了朱建明：“这是连州知府调查的放债大案，牵连甚广，你仔细看看吧！” 朱建明匆匆开始看，还没看到最后，便看到了“神威将军朱建明之妻牛氏”一行小字，顿时差点晕倒。 他之所以留下来，就是因为牛氏中午时候向他哭求，说王妃看不起她，后日在王府开莲花会，众官员将军的眷属都得了帖子，唯独没给她下帖子。 朱建明想着求求王爷，让王爷与王妃说一说，没想到自己这个婆娘又作了这么个大死！ 朱建明深吸一口气，眼泪流了出来：“王爷，是末将治家不严……” 赵曦面无表情道：“朱建明，你回去好好问问家人，看你那个好老婆还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朱建明羞愧之极，答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朱建明离开之后，蜀葵这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牛氏难道还牵涉进了别的案子？” 赵曦指着牛建明放下的那摞卷宗道：“叶佳不是调到连州任连州知府了么？这是叶佳查办的一个放债致死人命大案，牛氏也卷了进了去不说，她还收受贿赂，私相授受，这上面都有。” 他垂下眼帘，道：“不过她毕竟是朱建明的夫人，先交给朱建明处理吧；若是朱建明处理不了，再让叶佳介入。” 赵曦叹息一声，道：“牛氏毕竟为朱建明生了两个儿子。” 想起自己的爱将朱建明家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赵曦简直是无语，忍不住向蜀葵吐槽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找老婆或者找丈夫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孩子，为了孩子，也得找一个不那么笨的，心地醇厚一些的，否则真是无穷的祸患！” 蜀葵难得听到赵曦吐槽，心中觉得好笑。 她走到赵曦身边，环住了他的腰部，轻轻道：“那我这个妻子好不好呀？” 赵曦抱住了蜀葵，心中激荡，半晌方道：“你很好。” 正在这时，宋节在外面禀报，说肃州、连州和甘州三州的学官在外面候见。 蜀葵知道赵曦想改革肃州、连州和甘州三州的科举，便不再打扰，自己带着秀明和素兰从后面的暗门出去了。 粉樱刚从东偏院回来，听说王妃回来了，忙过来请安。 蜀葵正抱着小世子在庭院里摘桂花玩。 赵杉如今才四个多月，肥白可爱，蜀葵抱着已经觉得有些坠手了。 她实在是太喜欢胖杉了，忍不住又在胖杉又白又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粉樱、素兰和梁女医在一边瞧见了，都笑了起来。 赵杉虽然淘气，爱抓赵曦的耳朵拍赵曦的脸，对母亲却甚是温柔，不但不拳脚相加，还常常抱住蜀葵的脸亲了又亲，涂了蜀葵一脸的口水，蜀葵觉得这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玩了一阵子之后，蜀葵见赵杉不停地往她胸前拱，便知赵杉该吃奶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便依依不舍把赵杉交给梁女医和素兰，让她们带着赵杉寻奶娘吃奶去了。 对于奶娘的安排，蜀葵有一点小心思，她担心奶娘一直哺育赵杉，赵杉会和奶娘很亲，而她这个亲生母亲反倒被冷在了一边，因此把亲信素兰和梁女医安排在了赵杉身边照顾赵杉，而奶娘则只是喂奶而已，并不像有些人家，奶娘会成为小主子身边不可或缺的亲信。 见蜀葵目送着小世子离开，美丽清澈的眼睛中满是恋恋不舍，粉樱不由笑了起来，道：“王妃，您和王爷真是太疼小世子了！” 蜀葵闻言甜蜜地笑了：“小世子是我和王爷的骨血，我们把他带到这个世上，自然要疼爱他，照顾他，让他顺顺当当长大成人！” 主仆两个聊了几句小世子，便开始谈正题。 粉樱看了看四周，见庭院里繁花似锦，而四周只有宝辞和宝典在一边候着，便低声道：“王妃，我只收拾出了西偏院的正房，里面的家具也都挑了好的。” 蜀葵闻言笑了，睨了粉樱一眼，道：“你这丫头，也想来个二桃杀三士么？” 没想到粉樱这么了解她，知道她的打算就是挑拨管姑姑、幽兰和碧桃的关系，让她们三人不是铁板一块，然后再分而化之。 粉樱不知道什么是“二桃杀三士”，却明白蜀葵话中之意，便笑着道：“刚才玉莲过来说了，幽兰和碧桃正在生闷气，而韩表姑娘则在屋里哭呢，说王妃偏心！” 蜀葵笑了笑，道：“让她们闹去吧！” 话音未落，荆芥就匆匆走了过来，道：“启禀王妃，韩表姑娘要见您呢！” 她觑了蜀葵一眼，吞吐道：“韩表姑娘一直哭……” 蜀葵饶有兴致地看着荆芥：“她哭什么？” 荆芥吞吐道：“表姑娘说周姨娘和姜姨娘欺负她了……” 蜀葵含笑看着荆芥，心道：若是素兰、粉樱或者薄荷，定会闲闲几句话，挑唆了韩丽娘去与幽兰和碧桃闹，让东偏院闹个不休，可惜荆芥老实有余机变不足，只会过来老老实实传话。 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荆芥虽然老实，却规规矩矩勤勤恳恳，守着管庆禧堂回报的肥缺，却从来不肯收受贿赂，这倒是难得的。 这样一想，蜀葵看向荆芥的眼神就带了些怜惜，娓娓道：“你去告诉表姑娘，就说周姨娘和姜姨娘是贵妃娘娘赐给王爷的姨娘，亲自命管姑姑照管的，我如何敢怠慢？” 赵曦教会了蜀葵不少东西，其中有一项就是物尽其用。 蜀葵记性实在是太好了，舅母当年各种撒泼各种大闹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若是韩丽娘这点也随了舅母，那东偏院可就有得闹了，而管姑姑也势必分不出心思来关注庆禧堂这边的事情。 荆芥这才明白了过来，眼睛一亮，道：“是奴婢鲁钝！奴婢这就去和表姑娘说！” 蜀葵拍了拍荆芥的肩膀，微笑道：“你是我的亲信，要把大丫鬟的架势拿出来，别让人小觑了你！” 荆芥心中一阵温暖，恭谨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韩丽娘带了小丫鬟玉梅，正在庆禧堂大门外紧张地等候着。 庆禧堂大门两侧齐齐整整全是花圃，里面种植着各种的月季花和玫瑰花，花圃中姹紫嫣红芬芳扑鼻。 韩丽娘心神不宁，掐了朵大红月季花擎在手中，等得太着急了，忍不住探头看了过去。 两个婆子守在值事房门口，她自己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正在这时，韩丽娘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靴子踏在青砖地上特有的磔磔声，以为是王爷姐夫回来了，忙喜滋滋扭头看了过去，谁知走过来的竟然是赵敏和一个身穿甲胄的青年将军，竟然是柳杞这煞星！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金色的秋日夕阳照在柳杞脸上，为他白皙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令柳杞的眉眼愈发温润起来，一双杏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薄薄的唇微微弯着，不笑也像是在笑。 看到这样的柳杞，韩丽娘真是又爱又怕，一边浑身发颤，一边忍不住又去看。 柳杞就要率领麾下军队去肃州了，便禀了赵曦，说临行前想要见世子一面，就与赵敏一起过来了。 他离老远就看到了在庆禧堂大门外踯躅的韩丽娘，不由一笑，想起了赵敏拜托自己的话——吓吓韩丽娘，让她少在庆禧堂转悠！ 待柳杞走近，韩丽娘就像猛虎爪下的小兔子，瑟瑟发抖屈膝行礼：“见……见过柳……柳将军……” 柳杞对着韩丽娘一笑，忽然凑近韩丽娘，整个人犹如蓄势待发的猛兽，漆黑的眸子直入韩丽娘的眼底，声音柔和中带着一股冷意，看起来姿态慵懒，却令人心惊胆寒：“表姑娘，我说过让你乖乖地呆着的，你怎么又来找王妃了？” 韩丽娘闭上了眼睛，颤抖着道：“奴……奴再也不敢了……” 柳杞身上有一种很特殊很好闻的味道，她一闻到，就两腿发软，身体发空。 “你记得就好，”柳杞直起身子，杏眼微眯看了她一眼，“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了！” 说罢，他负手跟着在一旁微笑的赵敏一起进了庆禧堂。 韩丽娘扶着玉梅的手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柳杞的背影消失在庆禧堂门房的阴影之中，心脏怦怦直跳：“他，他方才让我‘乖乖地’……” 想到柳杞，她的心跳一阵快一阵慢，一阵甜蜜一阵恐惧，真是苦乐参半。 正在这时，荆芥走了出来，含笑看着韩丽娘：“表姑娘，王妃此时正忙呢，下回有空再见面吧！” 韩丽娘心里正想着柳杞那吓人却又好听的声音，便含笑随口道：“是么？那我下次再来吧！” 荆芥见韩丽娘不再拉着她哭，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想了一想，这才慢慢开口道：“表姑娘今日说的周姨娘和姜姨娘的事，王妃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荆芥提到劲敌幽兰和碧桃，韩丽娘当下收敛了荡漾的春心，撇了撇嘴道：“哼，她们俩算哪门子的姨娘！” 荆芥无奈一笑，道：“周姨娘和姜姨娘是贵妃娘娘赐给王爷的姨娘，亲自命管姑姑照管的，别说我们这些下人了，就连王妃也不敢怠慢的，表姑娘以后也小心一些，多让着她们吧！” 韩丽娘一听，当即柳眉倒竖，道：“表姐怕她们，我可不怕，她们是蔡太尉府送来的，我还是安亲王府送来的呢，论这个，我只翘起我的脚，也比她们高贵得多！” 荆芥叹息着送了韩丽娘离去，这才回了庆禧堂。 牛氏午饭后在朱建明面前拉着两个儿子装模作样哭了一场，口口声声说王妃欺负她看不起她，一直说得朱建明脸色铁青起身离开，她这才停住了嘴巴。 到了后半晌，牛氏叫了小厮进来问，这才知道朱建明是去平亲王府了，不由开心起来，笑吟吟教导两个儿子朱青和朱敏：“记住了，人呐，要会哭，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们瞧瞧你们的娘亲我，就是因为会哭，你们爹爹对我千依百顺……” 旁边的大丫鬟素秋听了，不由有些忧虑，忙道：“夫人，您教公子们这个做什么？” 三品武将家的公子，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何必教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内宅妇人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牛氏笑了，道：“素秋你是傻子，知道什么啊？我这是教朱青和朱敏做人处事的绝学呢，人在世上，不能吃亏，只能沾光，活都让那些傻子做了，功劳咱们得了，这才是真汉子真本事！” 朱建明从平亲王府回来，默不作声去了正房。 守在廊下的丫鬟见了，正要禀报，朱建明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立在门帘外听了起来，正好听到牛氏在洋洋得意地教导朱青和朱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处世绝学。 他立在那里，静静听完，这才觉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含义。 连个丫鬟都知道不能教公子们这些，牛氏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及至听到牛氏说什么“人在世上，不能吃亏，只能沾光”，朱建明再也忍不住了，掀开门帘走了进去，一脸平静吩咐素秋：“把两位公子带回房歇着吧！” 牛氏见丈夫回来了，马上换了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嘴脸，娇娇地依偎进朱建明怀中，白嫩的手指抚摸着朱建明的脸：“夫君，王爷怎么说？有没有申饬王妃？” 朱建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牛氏，心想：这么蠢的女人，我当初看上了她什么？这样的女人，一直教儿子们那些泼妇伎俩，会毁了朱青和朱敏的！ 他淡淡道：“我听说城外的清心庵不错，规矩很严，城中一些人家的女眷都进去清修。” 牛氏妩媚一笑，道：“什么呀，清心庵跟个牢狱似的，主持管得又严，吃得又素，若不是犯了大错，哪家的女眷会去清心庵清修啊！” 朱建明直接道：“你让丫鬟收拾一下行李，去清心庵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吧！” 牛氏闻言一愣：“夫君，你说什么？” 朱建明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在外放债，逼死人命，收受贿赂，私下交通，这些事如今都发作了。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你去连州府衙自首，但这样怕是要连累朱青和朱敏；二是你去清心庵清修，我去求王爷把这些事给捂住。” 牛氏闻言，柳眉倒竖：“我不去！我就不去！一定是白蜀葵那个贱人诬陷我！” 朱建明怒急：“你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没数？还要我一样样说给你听？” 牛氏心虚，不敢看朱建明的眼睛，当即起身，取下簪环，放在了小几上，然后拆散头发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着。 朱建明见她如此泼悍，顿时心灰意冷，道：“随便你！” 说罢，他抬腿离开了正房。 出了正院之后，朱建明吩咐管家朱权：“把正院封了，给我的亲兵排班，让他们把守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管家朱权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朱建明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该给两个孩子请位先生教授学问了…… 奶娘喂饱小世子之后，梁女医抱起小世子，让小世子趴在自己肩上，轻轻顺着小世子的背，以防小世子吐奶。 正在这时，宝鉴在外面道：“梁女医，素兰姐姐呢？” 没等梁女医回答，她就急急道：“梁女医，王妃让我看看小世子吃罢奶没有，若是已经喂过了奶了，让您把小世子带去呢！” 梁女医见这个小丫鬟如此性急，不由笑了起来，一边抚着小世子的背，一边道：“已经喂过奶了，我这就带小世子过去！” 宝辞她们正立在正房廊下，见梁女医抱着小世子带了两个丫鬟过来，忙掀起细蛛丝门帘道：“梁女医带着小世子过来了，快进去吧，王妃在里面呢！” 梁女医抱着小世子进了正房，发现正房气氛有些凝重，不由一愣。 蜀葵原本神情肃穆，脸上庶无笑意，见梁女医抱了小世子过来，忙笑着道：“来，把我的宝贝给我！” 梁女医把小世子给了蜀葵。 她是个聪明人，游目四顾，见柳杞端坐在靠东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脸上神情也是严肃之极，而赵敏坐在柳杞隔壁，也是神情肃穆，便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敢多留，屈膝行了个礼，静静退了出去。 到了廊下，梁女医听到明间内传来蜀葵的声音：“柳杞，这个消息你确认了么？” 柳杞用清泠泠的声音回答道：“王妃，我这段时间负责王爷的暗卫，这个旨意是陛下前日早朝发布的，我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又道：“胡青其人，深受陛下信任，王爷也在拉拢他，他之所以苦求陛下封他女儿胡晓云为平亲王府的侧妃，怕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蜀葵沉吟片刻，道：“难道王爷有心立王爷为皇太子？看来，这水是越来越浑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这时候坐在蜀葵怀里的赵杉忽然拍了拍手。 蜀葵注意力当即被吸引了过去，低头温柔地问赵杉：“我的小胖杉，你为何拍手呀？” 胖杉欢快地拍着手，眼睛眯着眼睛，没牙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口水流了出来，看着可爱极了。 柳杞和赵敏见小世子留着齐眉刘海，乌黑的头发齐齐垂了下来，再加上生得甚肖王爷的凤眼和仰月唇，跟漂亮小女孩似的，表情却这么……可爱，不由都笑了起来。 柳杞心道：难道王爷小时候也生得像个女孩子，而且像这样流着口水傻乐么？ 他颇想捏捏小世子的胖脸，可是看王妃如珠似宝地抱着小世子，恨不得把小世子合水吞下去，只得偃旗息鼓，打消了这个念头，和赵敏一起起身告辞。 蜀葵在小世子乌黑柔软的刘海上亲了一下，含笑起身：“我送你们出去！” 她果真抱着胖杉，送柳杞和赵敏出了明间。 目送柳杞和赵敏的背影消失在繁盛的花木之中，蜀葵见暮色深沉，便抱着胖杉又回了明间。 梁女医忙也跟了进去，担忧地问蜀葵：“王妃，陛下真的封了胡晓云为侧妃？” 蜀葵“嗯”了一声，道：“难道胡青还有别的嫡女？” 梁女医摇了摇头：“胡青庶女倒是有几个，但是嫡女只有胡晓云。” 她越想越不对，恨恨道：“怪不得胡晓云也赶到了甘州，而且住在她堂兄胡晓晨家里，原来背后有这么一出呢！” 蜀葵淡淡笑了笑，道：“胡青胡晓云既然想扰乱一池静水，那就来吧，我等着呢！” 她已经不是当年初进王府时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了，如今的她，在赵曦的默许和推动下，已有了自己的人脉和势力，胡晓云想进王府，想当侧妃，那就来吧！ 胡晓云若是老老实实地呆着，那也就罢了；她若是敢起什么幺蛾子，蜀葵从来不会任人搓圆捏扁。 梁女医忧虑地看向蜀葵：“王爷——” 蜀葵垂目看向怀中的赵杉，心中其实是有些茫然的。 赵曦现在待她好，待赵杉好，可是赵曦今年才二十岁，实在是太年轻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也许胡晓云进了王府，赵曦开始宠爱胡晓云，那先前与自己的种种恩爱便如同浮云，提起的话也是羞辱蜀葵自己，她提都不愿意提。 想到将来赵曦会爱上别的女人，蜀葵的心一阵阵的钝痛。 她淡淡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走一步说一步呗！” 蜀葵抬眼看向梁女医：“不管怎么说，小世子才是我一生的指望，以后王府内院会越来越复杂，你和素兰定要更加细心谨慎，好好带小世子，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梁女医是在颜氏娘家的内宅呆过的，自然知道内宅女人争斗起来有多可怕，当即道：“奴婢知道了，王妃请放心！” 她这辈子是不打算成亲了，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在她心里，小世子就像是她的儿子一般，是她一辈子的指望，她定会好好带大小世子的。 用晚饭的时候，赵曦见蜀葵一直看自己，心中明白，便轻轻道：“用罢晚饭再说！” 用罢晚饭，赵曦带着蜀葵往后花园散步去了。 粉樱带了宝辞打着灯笼在前照路，宝典和宝鉴打着灯笼远远跟在后面。 如今正是八月初一，天上没有月亮，后花园黑魆魆的，夜风吹拂在小路两边的竹林里，发出“飒飒”的声音，委实有些怕人。 赵曦挽着蜀葵慢慢地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他们小夫妻俩的胆子都大得很，反倒觉得在这样的晚上出来散步，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走出了竹林，蜀葵仰首看向赵曦，低声道：“阿曦，陛下怎么突然封胡晓云为侧妃？” 赵曦握紧蜀葵的手，道：“陛下的旨意到了之后，胡青那边的消息才传了过来，他之所以如此，应该是陛下那边偶然流露出了立我为皇太子的意思。” 蜀葵看向赵曦：“那陛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赵曦揽住蜀葵的腰肢，慢慢向前走着，边走边道：“建州方面刚刚传来消息，定亲王赵晨已经出发前往京城了。” 蜀葵当即道：“这是陛下之命，还是贵妃之命？” 赵曦淡淡道：“兼而有之。” 蜀葵不说话了。 看来正安帝理智上也知道唯有赵曦才能够保全大宋王朝，感情上却依旧看不起赵曦的母家出身，妄想以帝位做诱饵，利用赵曦来得到大宋王朝的长治久安，然后却把帝位传给有一个高贵外家的定亲王赵晨。 她心中弥漫着对赵曦的怜惜，双臂环住了赵曦劲瘦的腰肢，整个人依偎进赵曦怀中。 赵曦胸臆之中春风鼓荡，鼓荡着鼓荡着便有所转化。 蜀葵正抱着赵曦，满心的怜惜，恨不能把赵曦变成小孩子保护起来，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有一个硬硬的热热的隔着衣服顶着她！ 她整个人僵在了那里，觉得啼笑皆非，松开赵曦的腰，隔着衣服抓住赵曦那里，用力捏了一下。 赵曦发出一声，然后吻了吻蜀葵的耳朵，附在蜀葵耳边道：“我不敢抱你，一闻到你的味道，一碰到你，就这个样子……” 蜀葵知道赵曦的小心思，他老是想在室外再做一次，略一思索，推开赵曦，提高声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在花园角门外等着，我和王爷散完步就回去！” 后花园每日到了晚上戌时，就会静园，因此此时花园里是不会有别人的，倒也安全。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宝辞她们离开了。 一时事毕。 蜀葵双手扶着身前的一株女贞树，依偎在赵曦怀里，轻轻喘息着。 赵曦拥着蜀葵，犹自沉浸在极乐的余韵之中。 其实他理想高远，爱的是军事政务，并不是沉溺肉体欲望的人，奇怪的是每次和蜀葵在一起，他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老是想要…… 蜀葵真是他的克星啊！ 一时两人呼吸平静了下来。 赵曦凑过去在蜀葵唇角吻了一下，转身单膝蹲下，道：“我背你回去吧！” 蜀葵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便趴到了赵曦背上。 赵曦背着蜀葵向来路走去。 到了举办莲花会的那一日，蜀葵早早起来，送了赵曦出去，又安置了赵杉，便开始迎接客人。 最先到的是小春和姜涟的夫人陶氏，接着到的是敬宝珍的继室李氏和肃州知府秦书之的夫人连氏。 蜀葵正在明间陪着小春、陶氏、李氏和连氏说话，荆芥进来回禀：“禀王妃，胡夫人、胡姑娘到！” 蜀葵并没有出去迎接的打算，淡淡道：“你引着她们进来吧！” 荆芥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引着引着一位衣着淡雅的少妇和一位小巧玲珑的少女进来了，正是甘州知府胡晓晨的夫人蒋氏和胡晓晨的堂妹胡晓云。 封胡晓云为平亲王侧妃的圣旨已经颁布，明间内诸位命妇都已经知道了，便都看向跟在蒋氏身后的胡晓云。 胡晓云今日打扮得格外简洁雅致，梳了简单的攒髻，穿着绣折枝花卉浅粉缎子修身长衣，系了条月白百褶裙，越发显得腰肢纤细气质如兰。 只是这胡晓云确实有些嚣张了，已经成了平亲王的侧妃，却依旧来到平亲王府参加莲花会，难道是要向白王妃示威？ 看罢胡晓云，众人又悄悄去看白王妃。 蜀葵打扮得甚是素净，乌油油的青丝盘了桃心髻，用一支碧玉簪簪住，眼睛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一张晶莹的小脸白里泛红，气色好得很，瞧着竟比胡晓云还要年轻，还要美貌得多。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胡晓云也算是美人了，可是跟堪称绝代佳人的白王妃想必，就像路边的小雏菊和阆苑里的玫瑰或者莲花或者牡丹比一样，简直没有可比性。 蒋氏一进明间，便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妃。” 胡晓云随着姜氏走到崭新的满地红地毡中间，下巴微收，风姿优美屈膝行礼。 胡家是京城名门，她的礼仪是专门请了宫中出去的礼仪女官教的，动作到位细节准确，风姿美好，令人观之心神愉悦。 如今圣旨已经下了，胡晓云进府的日期却在九月，因此她的身份还是胡姑娘。 第三百四十六章 蜀葵闲适地坐在那里，含笑道：“平身。” 她的心中平静之极。 若是赵曦不变心，那胡晓云就不足为惧。 若是赵曦真的爱上了胡晓云，或者贪图胡晓云之父胡青对他的支持，那她就勇敢应战。 小春和陶氏看着胡晓云，心中很是担忧，都看向蜀葵，见蜀葵平静得很，心这才放了下来。 胡晓云挨着嫂子蒋氏坐下之后，含笑看向白王妃眉睫乌浓眼横秋水，嘴角漾着一丝笑意，端的是甜美之极，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白蜀葵是通房出身，身份至微至贱，自己乃高门嫡女，出身高贵，可是却要给白蜀葵这通房出身的贱婢行礼，而且将来自己的儿子出世，也不得不认白蜀葵为嫡母！ 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发怨恨，对着白蜀葵却笑得愈发甜美，心道：等着瞧吧，为了王爷，我胡晓云可以忍受一切屈辱，可以对你卑躬屈膝，早晚有一日，我会令你身败名裂，会让你生的那个小崽子生不如死，只有我生的孩子，才会是王爷的嫡子嫡女！ 正在这时，又有几位夫人来到，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了过去。 后花园莲池中的莲花开得极美，蜀葵是最会享受人生、享受生活的，便放下烦忧，在众贵妇的簇拥奉承下开开心心赏莲玩耍。 到了中午，善睐和粉樱指挥着人在莲池中心的颐莲阁设下精美宴席，蜀葵请了众贵妇入座，聊天饮酒，倒也热闹。 正在欢乐间，胡晓云忽然起身，笑盈盈举着一杯酒道：“今日良辰美景欢乐开怀，妾身祝王妃年年有今日！” 蜀葵含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向着胡晓云举了举，一饮而尽。 这酒是先前她身边的丫鬟玉洁酿制的。 玉洁去年冬天嫁给了赵敏的哥哥、蚝味居的小老板赵灵，如今平亲王府所用的酒，都由赵灵和玉洁夫妻承担。 赵灵是赵曦的亲信，玉洁及其爹娘是蜀葵的亲信，因此他们小夫妻是蜀葵可以信任的。 这次宴会所用的薄荷酒，自然是玉洁送来的，酒味醇香绵甜，却不烈，而且不上头。 胡晓云端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她含笑道：“王妃，听说贵妃娘娘赐给了王爷两个姨娘，好为王妃分忧，帮王妃伺候王爷，只是今日怎么不见那两位姨娘？” 她就是要让众人觉得，王妃为人妒悍。 对于自己的妒悍名声，蜀葵是从来不怕的，不过她倒是想看看胡晓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笑微微吩咐宝辞：“你去东偏院，请周姨娘和姜姨娘过来吧！” 新到她身边伺候的四个丫鬟宝鉴、宝赏、宝辞和宝典，其中宝鉴生得杏眼桃腮身段高挑，性格温柔做事妥帖；宝赏圆圆一张小脸，生得很是甜美，性格也活泼些，只是有些贪嘴；宝辞生着一张狐狸脸，弯眉俏眼尖下巴，俏丽得很，说话慢声细气的，其实软中带硬，不是好惹的；宝典则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模样，鹅蛋脸削肩细腰，生得纤细袅娜，跟个病西施似的，其实力气很大，而且为人最是热诚实在。 宝辞听了，温温柔柔答了声“是”，带着一个小丫鬟去请周姨娘和姜姨娘了。 大约两盏茶工夫，宝辞便引着两个美人过来了。 胡晓云拈着酒盏似笑非笑看了过去，认出这两位正是四月十六平亲王府小世子满月酒那日贵妃娘娘赐给平亲王的美女，便细细打量着，想看看这两位到底陪赵曦睡过没有。 周姨娘做打扮，发髻上插戴着一支金丝点翠孔雀钗，身上穿着水红窄袖衫，系了条雪白纱裙，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身段婀娜。 姜姨娘同样做打扮，容颜清丽，满头珠翠，白绫夹衣，玫瑰红绣花褙子，月白裙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跌宕。 两人一起缓步上前，并排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含笑看了宝辞，心道：这丫鬟倒是机灵的，交代幽兰和碧桃做打扮。 众夫人见王府的这两位姨娘也都是绝色，不由含笑看向胡晓云，心道：这位除了出身，倒也不见得比这两个姨娘强！ 蜀葵嫣然一笑，吩咐宝辞：“你为周姨娘和姜姨娘介绍一下各位贵客吧！” 宝辞会意，一一介绍起来。 幽兰和碧桃自然是一一行礼。 宝辞介绍到胡晓云的时候，幽兰和宝辞彼此对视了一下，心中都有了谱。 幽兰和碧桃一路上从宝辞那里得知，今日宴席上有一位胡晓云姑娘，乃是陛下新近亲封的侧妃，便都记在了心里，想要见识一番。 此时见了胡晓云，幽兰和碧桃心中不由鄙视：不过如此！ 她们还没得王爷宠爱，这位却要进王府分宠来了！等着瞧吧！ 胡晓云见周姨娘和姜姨娘做打扮，彻底放下心来——看来，白王妃倒也没有专房专宠！ 此时赵曦也在外院招待男客。 人人都知正安帝新为赵曦封了位侧妃，还是京兆尹胡青的嫡女，因此外书房院子热闹非凡贺喜的贺寿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赵曦头戴玉冠，身着绛纱袍，腰束黑玉腰带足穿白袜黑舄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宜人的笑，含笑招待自己封地上的这些官员们。 到了午时，宴会准时开始。 宴会结束之后，石征宇和穆然陪着赵曦送客。 甘州知府胡晓晨接了夫人蒋氏和堂妹胡晓云的轿子，骑着马在随从的簇拥下护送着蒋氏和胡晓云回府。 骑在马上的胡晓晨心中其实惴惴，伯父根本没和他商量，忽然求了陛下，把堂妹晓云许给了平亲王做侧妃，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晴天霹雳一般。 西北封地上人人皆知王爷和白王妃伉俪情深，正因为深爱白王妃，王爷深思熟虑步步为营，把奴婢出身的白王妃扶正做了王妃，而且王妃刚刚生下小世子，王爷就为小世子请封世子，这是何等的恩爱啊，为何伯父硬要要插手王府内宅，把堂妹晓云去？ 回到府中，胡晓晨与蒋氏一起进了内院。 夫妻俩说起了晓云被封侧妃一事，蒋氏见丈夫活见鬼一般的神情，忙劝慰道：“虽然王爷宠爱白王妃，可是男人哪有不贪新鲜的？晓云心中自有成算，你不用担心！” 胡晓晨皱着眉头道：“你不知道，柳杞他们私下里说起，都说王爷待白王妃很是痴情。晓云进了王府，若是不得宠，到时候埋怨起来，亦或是制造事端和白王妃争宠，到时候有得咱们为难的！” 蒋氏见胡晓晨气得脸都红了，忙端了一盏茶递给胡晓晨，看着胡晓晨喝了下去，这才缓缓道：“妾身觉得，即使是看在伯父和你的面子上，王爷也会善待晓云的。到时候顺势求了王爷，让晓云也诞下一儿半女，带时候晓云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她笑了笑，又道：“若是将来真的像伯父信中所说，王爷继承了帝位，那晓云最次也能捞一个贵妃娘娘，到时候诸皇子相争，白王妃又没有后台，不像晓云有咱们这样的娘家支持，到时候孰胜孰败，还不一定呢！” 被蒋氏一劝，胡晓晨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渐渐也觉得晓云成为平亲王侧妃，似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自家却可以利用这一点，好好经营…… 石征宇居住的外书房院子的东偏院小巧秀丽，院中遍植花木，一栋精致的木质结构的小楼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月季花林中，颇为幽静。 一楼书斋内静悄悄的，唯有红泥炭炉上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直响。 石征宇端坐在书斋中的红木茶台后，正在沏茶，赵曦和穆然一脸凝重坐在两边。 把一盏茶奉给赵曦之后，石征宇又端起一盏茶奉给了穆然。 穆然接过茶盏尝了尝，抬眼看向赵曦：“王爷，陛下一边暗中宣召定亲王从遥远的建州回京觐见，一边在近臣面前说出想要立您为皇太子，陛下这是何意？” 赵曦垂目看着手中素心瓷茶盏中澄碧的茶液，淡淡道：“我若是陛下宠爱的皇子，自然会觉得陛下是真心想要我做太子，心中感恩不尽欢欣鼓舞——” 他凤眼之中满是讥诮，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可惜，我不是他宠爱的儿子，因此我觉得这不过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罢了，陛下不过是想扶住他真心疼爱的儿子赵晨上位！” 石征宇抬眼看向赵曦，眼中有些忧虑。 他在正安帝身边良久，深知正安帝对赵曦的感情，并不是像赵曦所认为的那样不同人情。 可是赵曦心中已经有了成见，他一向个性强悍，做出的决定除了白王妃，谁也改变不了。 赵曦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盏道：“这个皇位，他给，我要；他若是不肯给，我就抢过来！” 石征宇和穆然听了，皆心潮澎湃，当下起身，齐齐拱手道：“某等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赵曦看向石征宇：“石先生，得麻烦你再去一趟京城了！” 石征宇慨然道：“石某敢不从命，自为王爷效命！” 第三百四十七章 送走众客人之后，粉樱、薄荷及宝鉴等四人簇拥着蜀葵回了庆禧堂。 幽兰和碧桃见状，四目相对，彼此使了个眼色，也跟在后面进了庆禧堂——如今已经快到傍晚了，王爷也该回来了，她们在王妃这里呆着，多少也能让王爷看见她们。 粉樱薄荷她们跟着蜀葵进了正房。 见周姨娘和姜姨娘也跟着进来了，薄荷微微一笑，道：“两位姨娘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粉樱闻言，抬眼看向薄荷。 如何王妃正要利用周姨娘和姜姨娘，这话薄荷说得太莽撞了。 薄荷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脸有些红。 蜀葵听见了，回头含笑道：“周姨娘，姜姨娘，你们先在明间候着，待我去换身衣服！” 如今既然胡晓云进门之势不可阻挡，那她就得稍微拉拢一下幽兰碧桃这样的人了。 幽兰和碧桃忙屈膝行了礼，当真在明间候着了。 明间摆放着精致的黄花梨木圈椅，可是她俩哪里敢真的坐下，便立在一边静静候着。 明间角落里的黄花梨架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素心瓷香炉，里面焚着香料，很是淡雅好闻。 另有两个丫鬟宝辞和宝典也立在明间，大家呼吸之声相闻，却都不肯说话，幽兰和碧桃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粉樱和薄荷随着蜀葵回了东暗间卧室，手脚麻利地服侍蜀葵换下了身上的见客衣服，另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又为她重新梳了头，这才出了卧室。 幽兰和碧桃忙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含笑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她走到明间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幽兰这才敢抬头看了过去，见王妃重新挽了个简洁利索的桃心髻，发髻前戴着赤金嵌宝四季花卉分心，发髻后带着赤金嵌宝石榴树形满冠，穿着件大红薄罗窄袖衫，系了条浅粉纱裙，身形窈窕，容颜美丽，不由心中暗自感叹。 蜀葵坐在锦榻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你们都坐下吧！” 幽兰和碧桃这才敢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懒得说废话，便直接道：“下个月胡侧妃就要进门了，我和王爷商量了一下，想着让胡侧妃住在内院西偏院，这样管姑姑你们都不用搬家了，你们瞧着怎么样？” 幽兰和碧桃一听，忙起身恭谨道：“多谢王妃，我们还住在东偏院好了！” 她们原为了谁搬到西偏院去住闹了几日了，如今倒好，直接不用去了，得让人家胡晓云住。 蜀葵微微一笑：“既如此，那我便让人去通知胡府了。王爷特地交代我好好收拾房子院子，筹备胡侧妃进王府之事，这个月我真是有的忙了，对你们有所慢待，你们可得谅解！” 幽兰和碧桃听了，心中不由泛起对胡晓云的微妙醋意。 幽兰甜美一笑，看着蜀葵：“王妃辛苦了！”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回禀道：“王妃，韩表姑娘求见！” 蜀葵垂下眼帘，把茶盏放在了手边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淡淡道：“没见我在和周姨娘姜姨娘说话么？” 荆芥一脸惶恐，答了声“是”，忙忙退了下去。 幽兰和碧桃见了，心中俱道：看来韩丽娘并不像她自己吹嘘的那样得王妃表姐的信任亲近啊！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幽兰和碧桃见王妃有些懒怠，似乎很是疲惫，忙识趣地告辞了。 她们离开之后，蜀葵当即精神奕奕起来，笑盈盈吩咐宝鉴：“把她们刚才坐过的地方都用帕子蘸了石先生给的药水擦一遍！” 她想起赵杉才四个多月，很容易生病，索性道：“今日来过外客，明间的家具还是都擦拭一遍吧！” 宝鉴答应了一声，和宝赏开始忙碌。 蜀葵对猫毛过敏，赵曦担心赵杉随蜀葵，因此特地央了石征宇，配了能够消除过敏的药水，用来擦拭外人坐过的地方，用过的器具。 这种药水带着薄荷清香，还挺好闻。 蜀葵见明间有些忙碌，便带着粉樱去看赵杉去了。 因为胡晓云要入住西偏院，幽兰和碧桃心中那点因为争夺西偏院而产生的心结暂时消除了，两人有说有笑回了东偏院，先去正房见管姑姑。 管姑姑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不常叫她们过去教训，倒是安静了许多。 正房廊下立着一个小丫鬟，见幽兰和碧桃过来，忙笑着道：“周姨娘，姜姨娘，姑姑如今不在屋里呢！” 幽兰看了看明间上垂下的碧色纱帘，心中颇为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笑着与碧桃一起离开了。 两人回到西厢房，刚在明间坐下，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幽兰忙起身去看，碧桃也跟了出去。 谁知幽兰刚出房门，只见到黑影一闪，一阵脂粉气先扑面而来，接着幽兰就觉得头顶一阵揪心的疼——发髻给人揪住了。 那人口中“小”“小烂货”地骂个不停，一手揪着幽兰的发髻，一手扬起来“啪”的一声打了幽兰一记大耳刮子，扇得幽兰左半边脸一阵火辣辣——正是韩丽娘。 幽兰疼得哭了起来。 韩丽娘战斗力惊人，疾如闪电，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反手扇在了幽兰的右脸颊上。 幽兰两边脸颊立时肿了起来，整个人还处于懵了的状态——她在蔡太尉府多年，学的是如何伺候男人，讲究的是优雅地宅斗，哪里见过韩丽娘这样泼的女人？ 而王府分给她们的丫鬟玉莲似傻了一般，立在一边看着；而碧桃也似呆住了，根本忘记了上前帮忙。 幽兰急得大哭：“碧桃，还不帮我！” 碧桃这才意意思思上去拉韩丽娘，却被韩丽娘一爪子下去撕破了脸，她一摸脸颊，摸出了一手血。碧桃最爱惜她那张俏脸，当即大怒，伸手抓住了韩丽娘的发髻，一边用力撕扯，一边伸手去抓韩丽娘的脸。 韩丽娘越战越勇，当即手撕幽兰，脚踹碧桃，一人战二女，战斗力堪称惊人。 王府派来的丫鬟玉莲和玉梅傻了一般立在一边看着，口中徒劳地叫着：“哎，别打了！真的别打了！” 韩丽娘带来的丫鬟琳琅则嗑着瓜子躲在东厢房门后看。 奇怪的是，院子里闹成一团，正房屋里的管姑姑始终没有出来管一管。 伺候管姑姑的小丫鬟见自己拉不住，想要去庆禧堂禀报王妃，可是又怕管姑姑不在房里的事情被人知道，只得关了门躲在屋子里。 这时候幽兰也要去抓韩丽娘那张粉妆玉琢的脸，结果韩丽娘抓着她的发髻往后躲，一下子就把幽兰的头发给扯下来一大绺。 幽兰见状，大惊失色，哭得抽噎，这下子豁出去了，用力往韩丽娘怀中撞去，韩丽娘收势不住，一下子向后跌到了廊下的青砖地上。 而碧桃正抓着韩丽娘的发髻，也被带得翻了下去。 幽兰用力过猛，也随着韩丽娘撞了下去。 一时三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因为从高处跌下去，一时都疼得说不出话来。 待内管家善睐接到东偏院粗使婆子的禀报赶过来，发现西厢房的台阶下窝着三个人： 发髻散乱，首如飞蓬，一支金丝点翠孔雀钗欲坠不坠，身上的水红窄袖衫被扯掉了一个衣袖，雪白纱裙被印上几个脚印的正是先前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身段婀娜的周姨娘！ 雪白的俏脸上被抓出了三道血印子，满头珠翠被扯得七零八落，玫瑰红绣花褙子被撕得乱七八糟的是风流婀娜的姜姨娘！ 头发散乱衣裙翻飞却全须全尾受损最轻的那位，正是与王妃有几分相似的韩表姑娘！ 善睐当下立在那里，厉声道：“你们闹成这个样子，难道是想惊动王妃，惊动王爷不成？不如我现在就去请王爷王妃过来看看！” 听到善睐说要去请王爷王妃来看，韩丽娘顿时吓了一跳，心一横，故意满不在乎道：“我是王妃的表妹，王爷瞧在王妃面子上，也会为我主持公道！” 幽兰头顶被揪掉了好几绺头发，脸也肿了起来，正疼得发颤，听到韩丽娘又在吹牛，当即道：“呸！又在吹牛，王爷看都不见你一眼，就你长得那么样子！” 韩丽娘当即跳了起来：“我长这个样子不好看么？好，这可是你说的，走，跟我去见王妃表姐，王妃表姐跟我生得那么像，看王妃表姐怎么说！” 碧桃从来不是吃亏的人，见韩丽娘还这么嚣张，顿时大怒，当即胡乱从发髻上抓了一支簪子，跳起来对准韩丽娘就刺了过去。 韩丽娘正在跳脚，冷不防碧桃刺了过来，来不及躲闪，迅疾地偏了偏脸，可是耳朵还是被碧桃刺中了，火辣辣的疼。 她当即忍住疼扑上去，与碧桃打成一团。 幽兰见状，哭哭啼啼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鲜血和脂粉混成一团，也颤颤巍巍加入了战团。 善睐故意做出一番目瞪口呆的模样立在那里，心想：等她们再打一会儿再让人分开吧！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磔磔的靴子声，中间夹杂着长刀和刀鞘相撞击发出的清脆声音。 善睐往后一看，身后走来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头戴玉冠，凤眼朱唇，身穿天青色袍子，腰间束着黑玉带，玉树临风不怒自威，正是平亲王赵曦。 她忙跪了下去：“见过王爷！” 跟着善睐的那几个婆子媳妇也都跪了下去。 正在混战的韩丽娘、碧桃和幽兰听到“见过王爷”，当即浑身一凛，吓得浑身颤抖，也顾不得厮打了，用极快的速度分开了。 赵曦秀致的眉紧紧蹙着，凤眼之中满是厌恶，扫了一眼这三个疯婆娘，懒得多管，吩咐道：“善睐，把她们三个人关到各自的屋子里，反省一个月！管姑姑管教不严，杖责三十！”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善睐忙答了声“是”，挥了挥手，自去执行。 幽兰三人闻言，如遭雷击，当即都傻住了。 善睐一边指挥着丫鬟扶起她们，一边叹息道：“一个月之后才能出来，唉，正好是胡侧妃进门的日子！” 幽兰犹可，碧桃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韩丽娘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赵曦满腹心事回了庆禧堂，却发现庆禧堂空荡荡的，蜀葵并没有在里面。 他踱出明间，叫了守在廊下的小丫鬟问道：“王妃呢？世子呢？” 小丫鬟一直在外面侍候，从来没和王爷距离这么近过，当下声音颤抖道：“禀……禀王爷，王妃带着小……小世子去……去后花园滴翠亭玩去了！” 赵曦一听，当即沿着角门去了后花园，往滴翠亭去了。 滴翠亭外有一丛桂树，如今开满了米粒大的桂花，香气扑鼻。 因赵杉喜欢摘花，蜀葵正抱着赵杉立在桂树前试着摘花。 赵杉还不是很能灵活运用他的小手，因此捋一次，只能捋零星的桂花，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地把小胖手摊到蜀葵脸前，让母亲看他的战果。 赵曦走了过去，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在看到这对欢乐母子的瞬间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他接过赵杉，凑过去在赵杉脸颊上亲了一下。 赵杉是个人来疯，见逆来顺受的爹爹来了，当即扬起手掌，连桂花带手掌齐齐拍了过去。 赵曦：“……” 他一边握住赵杉小手，一边问蜀葵：“东偏院那几个女人打起来，你知道么？” 蜀葵理直气壮道：“我知道啊！就是我挑拨起来的呀！” 赵曦：“……嗯，挑的好！我把她们都禁足一个月！” 蜀葵大眼睛中溢满笑意：“如此甚好，这样在胡晓云进门之前，她们也没法给我添堵了！” 赵曦失笑。 他实在是懒得理会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便抱着赵杉道：“哨探来报，西夏新帝李述评帅兵亲征，正在攻打肃州！” 蜀葵眼睛一亮：“那阿曦你怎么看？” 她和赵曦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西夏主动进攻的这一天！ 赵曦微微一笑，道：“按照咱们的计划，一方面薛玉、柳杞率领军队只驱赶，不抵抗，处于绝对的守势；另一方面，我已经命人向朝廷求援。” 蜀葵拍了拍手，道：“如此甚好！” 因为势态发展顺利，她实在是太开心了，眼睛宝石般璀璨，笑盈盈拍了拍手，道：“如今正是收秋时候，西夏军队这时候进攻，应是咱们对西夏的粮食贸易封锁起效了，西夏想要储存过冬的粮食，因此才来进攻。我们只需看好边境，让西夏东西南北四处冲突，却始终突破不了防线。只要能坚持到十月份，想必西夏自己都扛不住了！到时候——” 她抬眼看向赵曦，眼中满是星光。 赵曦凝视着蜀葵，心中温馨无限：“到时候我们也得到了想从朝廷得到的东西，就可以开始追打西夏穷寇了！” 夫妻两个相视而笑，心中俱得意得很。 而赵杉被爹爹抱在怀里，见娘亲只顾看着爹爹，都把自己给忘了，便整个人投向蜀葵，两条胖胳膊环住了蜀葵，生怕爹爹把娘亲抢走了。 见赵杉如此，赵曦笑了起来。 他孩子气发作，见赵杉如此依恋蜀葵，便故意抱着赵杉往旁边走了几步，硬是隔开了蜀葵和赵杉。 赵杉见距离娘亲越来越远，顿时伤心欲绝，放声大哭起来。 他一哭，赵曦就越发往前走了。 赵杉见哭没有用，顿时乖巧了下来，默不作声把脸贴在了爹爹脸上。 儿子淌着泪的柔嫩的小脸紧紧贴着自己的脸，还委屈地抽噎着，赵曦的一颗心立时融化成，心中内疚得很，忙抱着赵杉寻蜀葵去了。 赵杉再度回到了娘亲又香又软的怀抱，幸福极了，环着蜀葵的脖颈，小胖脸贴着蜀葵的脸——他刚在爹爹那里试过了，这个法子可是很有用的！ 而蜀葵见儿子如此依恋自己，当即心软：“阿曦，今晚让胖杉和咱们一起睡吧！” 赵曦温柔地凝视着儿子，当即答应了。 在一边立着的梁女医忧虑地看着赵杉，心道：王爷和王妃难道没发现世子是个早慧的孩子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赵曦和蜀葵还真没发觉赵杉是个早慧孩子。 不管是赵曦，还是蜀葵，小时候都很聪明，因此他们夫妻便觉得赵杉这样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如今虽已进入八月，可是滴翠阁临水，不免有些蚊虫，为防蚊虫叮咬小世子，粉樱带着人把滴翠阁上面罩的薄如蝉翼的碧纱垂了下来，又在阁中的圆桌上摆上水晶罩灯，安置好桌椅，这才命人摆上宴席。 宴席摆好之后，粉樱她们都在外面候着。 赵杉在蜀葵怀里玩了一会儿，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依旧竭力睁着，蜀葵便把赵杉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哼着歌哄他入睡。 赵曦见状，忽然想起往事，呆呆地看着蜀葵在哄赵杉入睡。 待赵杉睡熟，蜀葵这才把赵杉放在了一边的软榻上，用薄被盖好，然后才回到桌边继续陪赵曦。 赵曦抬眼看着前方，用极轻的声音缓缓道：“我小时候和胖杉很像，特别贪玩，每次都是玩到实在睁不开眼睛睡着才算结束。后来到了蔡贵妃宫里，我那时候小，还是如此，结果被蔡贵妃身边的一个女官给狠狠治了一顿……” 蜀葵闻言很是心疼，忙伸手握住了赵曦的手。 赵曦接着道：“每次我不肯睡觉，那个女官就一直不让我睡，等我渴睡了，她就拿着一根戒尺打我的，让我痛不可忍，身上却又没有留下伤痕……” 他笑了笑，凤眼之中氤氲着泪光：“这样的话，即使父皇来看我，我找父皇告状，也告不赢，因为我身上没有伤痕，父皇只觉得我是个爱说谎的孩子……在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有些女人的心，实在是狠得很……” 蜀葵知道赵曦小时候就被正安帝从生母玉氏身边带走，送给了蔡贵妃抚养，童年过得很孤独，没想到赵曦还受了这么多。 她的心一阵抽搐，难受得很，用力握了握赵杉的手，恨恨道：“小孩子的人都是畜生！” 赵曦看向蜀葵，俊俏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那个女官，便是管姑姑！” 蜀葵眸子一深：“那贵妃娘娘把管姑姑派到咱们王府——” 赵曦凤眼微眯：“想借了我的手弄死管姑姑，好以我的生母的身份，告我虐死母婢！” 蜀葵闻言，背脊缓缓挺直：“王爷，既如此，我们……” 赵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我们不弄死她，但是可以让她碍不着咱们的事，却又死不了！” 夜深了，赵曦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赵杉，和蜀葵一起回庆禧堂去了。 这，赵杉果真睡在了爹娘的。 天擦黑时候，管姑姑匆匆从外面回来。 一进东偏院的门，她就被几个健壮婆子给摁住了。 善睐在几个打着灯笼的媳妇的簇拥下缓步而出，问道：“管姑姑，请问您去哪儿了？” 管姑姑认出是平亲王府的内管家，白蜀葵以前的贴身丫鬟善睐，顿时大怒，挣扎着道：“我去哪儿，管你这贱婢何事！” 善睐灿烂一笑，朗声道：“传王爷命令，周姨娘、姜姨娘与韩丽娘当众厮打，三人关到各自屋子里，反省一个月；管姑姑管教不严，杖责三十！” 说罢，她摆了摆手，示意婆子们开始行刑。 她早把王爷的小厮周泉过来低声交代的那句“好好打，不要打死”这句话牢记在心，带来的这几个婆子都是积年的老人儿，下手是最有分寸的。 管姑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婆子们扑倒在地，接着就听到“噗”的一声，处一阵麻木，接着便火辣辣的。 还没等她准确感受，第二杖、第三杖就接踵而来。 管姑姑自从进入宫中，将近二十年来一直都在蔡贵妃身边侍候，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当下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咬着牙，知道自己欺负了别人一辈子，可是在赵曦和白蜀葵这里算是踢到铁板了！ 当年她年幼的赵曦，如今赵曦可算是报了仇了！ 晚上赵杉已经在东暗间卧室的拔步睡着了，赵曦坐在一边看着熟睡的儿子想着心事。 蜀葵起身出了卧室，叫来粉樱吩咐道：“你去给东偏院侍候的人等交代一下，幽兰她们四位这个月不能离开东偏院即可，不必真的关在房里，另外衣食不可薄待了她们，明日请了大夫给她们好好瞧瞧！”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一个小丫鬟自去传话。 很快就到八月初五了。 这日是蜀葵跟着穆然读书的日子，蜀葵这日一大早就起来梳洗，用罢早饭就带着素兰和秀明跟着赵曦往外书房院子去了。 如今大事在即，平亲王府的谋士大都被赵曦派往各地，穆然也是刚刚从战云密布形势紧张的肃州回来。 穆然给蜀葵上课的内容依旧实用性很强。 他给蜀葵布置的任务是列举华夏历朝历代对待北方和西北的游牧民族的政策，以及这些政策的好处和弊端。 这个任务可太大了，蜀葵带着秀明和素兰忙活了半日，这才把资料搜集完全。 到了中午，赵曦从练功房回来，见蜀葵还在忙碌，便好奇地走过来看，发现蜀葵正立在故纸堆中还在忙碌着，不由好笑，道：“穆然都去用午饭了，蜀葵你怎么这么认真？” 蜀葵嫣然一笑：“先生交代得任务，我怎可懈怠？” 素兰和秀明见状，忙悄悄退了下去。 赵曦舒舒服服在蜀葵那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坐了下来，身子往后一靠，心道：怪不得不管是在京城王府，还是在甘州王府，蜀葵的小书房里都要摆一模一样的家具，老子给她准备的这些家具真是舒服——不如在内书房再给她布置一套？ 他实在是太喜欢蜀葵了，总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蜀葵面前。 想了又想，赵曦准备等尘埃落定，给蜀葵好好弄一个庄园，让蜀葵可以带着胖杉去住。 蜀葵拿了一摞纸走到赵曦身边，紧挨着赵曦坐了下来，给赵曦看自己列的提纲。 蜀葵指着第一条道：“我列的第一条是战国时期与胡人接壤的燕国和赵国，以及统一了天下的秦国，燕国和赵国都在边境设郡守筑长城，而秦国则把燕国和赵国的长城连成一片。” 赵曦含笑看向蜀葵：“这些国家在修筑长城的同时呢？” 蜀葵眯着眼睛笑，声音清朗：“当然是以牙还牙打回去喽！燕将秦开破东胡，赵将李牧破匈奴，秦将蒙恬率十万军却匈奴七百余里。” 她把垂下来的一缕散发撩到了耳后，继续侃侃而谈，开始讲第二种情况——西汉初期的和亲纳贡政策，依旧汉武帝时期对匈奴的主动进攻。 蜀葵认真地同赵曦说道：“阿曦，汉武帝大破匈奴，确实令屈辱了很多年的汉人解恨，可是短暂的扬眉吐气之后，新的问题出现了！” 赵曦凝视着她，声音清泠泠的：“打仗实在太费钱了！” 正因为打仗费钱，所以每次作战，他自己都会提前准备好久，而且从不打持久战，饶是如此，依旧花钱如流水。 蜀葵点了点头，道：“汉族和这些游牧民族打仗尤其费钱，装备骑兵、边塞驻屯、万里运粮……全都得填钱，可是咱们即使打赢了，得来的土地也没法耕种。汉武帝打了那么多胜仗，最后不是还下了《罪己诏》么？” 她依偎进赵曦怀中，声音轻软缓缓背诵着汉武帝的《罪己诏》：“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说到最后，蜀葵眼睛明亮，声音清润：“阿曦，我们得想一个好法子，解决这千年的难题！” 蜀葵说得认真，可是看着这样认真的蜀葵，听着蜀葵的好听声音，赵曦却有些心猿意马。 他抱着蜀葵，凑过去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凝视着蜀葵。 蜀葵在这种事上是最主动的，见赵曦凤眼水汪汪的，嘴唇嫣红，便知他动了情，不要笑嘻嘻摸到了赵曦那里，发现赵曦已经有了反应。 她握住赵曦那里，用力撸了两下，眼神暧昧睨了赵曦一眼，凑近赵曦，低声道：“阿曦，要不要在这里搞一次？” 赵曦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用实际行动回应了蜀葵。 蜀葵笑嘻嘻骑在了赵曦身上，掀开了赵曦的衣物……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粉樱的声音：“禀王妃，荆芥过来传话，说胡姑娘来了，胡姑娘说她要看看王妃给她准备的院子，看看如何拾掇！” 赵曦：“……”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正扶着赵曦缓缓动作的蜀葵听到外面粉樱的禀报，动作当即停滞了下来。 赵曦有些受不了，双手掐着蜀葵的细腰，湿漉漉的凤眼带着极度的渴望看着蜀葵，嫣红的仰月唇微微颤抖着：“蜀葵，求你了……” 蜀葵故意作态，扶着赵曦便要起身：“我得接待你那个胡侧妃去了！” 赵曦自然不会让她起身，握着蜀葵的腰肢把她摁了下去。 蜀葵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便开始挣扎。 赵曦动作也不粗暴，只是处处制住蜀葵。 两人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挣了一会儿，蜀葵被赵曦弄得欲生，到底没争过赵曦，最后只得坐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下面垫了个玫瑰花纹靠枕，勉力接受了赵曦。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赵曦正要出来，却被蜀葵勒住了腰。 蜀葵凑上去吻了赵曦一下，低声道：“阿曦，我想再给你生个女儿……” 赵曦也是情热，一下子拥住了蜀葵…… 胡晓云想着自己九月就要进入平亲王府做侧妃了，想着白王妃总会提前给自己收拾院子，谁知道她等啊等，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白王妃派来的人，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自己坐着车来到了平亲王府，要见白王妃。 王府角门值事房的人知道这位是即将入王府的侧妃，便引着去了庆禧堂。 胡晓云在庆禧堂大门外面下了车，想着依照自己的身份，当然能够直接进去见白王妃了，谁知道她的贴身丫鬟侍书去了半日方回来禀报道：“姑娘，值事房的婆子说白王妃不在庆禧堂。” 听了侍书的话，胡晓云笑了，道：“她不在庆禧堂呆着，能去哪儿？” 侍书怯怯道：“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打听到一点儿，她们说王妃跟着王爷去外书房院子读书去了！” 正扶着另一个贴身丫鬟侍画站着的胡晓云听了，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屑：“她一个妇道人家，去王爷的外书房做什么？读书？哼！” 胡晓云冷笑一声，吩咐侍书：“你再去寻庆禧堂值事房的人，就说我来见白王妃，为的是看看王妃给我准备的院子，看看该如何拾掇！” 侍书忙又去了。 荆芥听了婆子们的回禀，思索了片刻，道：“我这就去外书房院子回王妃去！” 胡晓云带着侍书和侍画两个丫鬟立在庆禧堂外面，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白王妃的影子。 大约白王妃喜欢花，庆禧堂外面靠墙的花圃里种了不少花，倒是能够帮胡晓云打发时间。 西侧的花圃里种着一丛丛的月季花，上面满是深红、浅红、玫红、正红、嫩黄、雪白和浅粉的花朵，带着甜意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之中，很是好闻。 大门东侧的花圃里则种着好几株叶片油绿的晚栀子，栀子花正在盛开，雪白的花朵散发出沁人的芳香。 胡晓云掐了一朵雪白栀子花拈在手中，含笑道：“看来白王妃喜欢月季花和栀子花，我倒是不喜欢这等俗艳之物！” 侍画笑着谄媚道：“姑娘您喜欢的可是最高雅的昙花，最洁净的莲花，哪里会喜欢这些不值钱到处都是的野花野草？” 胡晓云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到侍书急急道：“姑娘，白王妃来了！” 胡晓云优雅地转身，扶着侍画看了过去，却看到几个健壮婆子抬着一顶软轿急急而来，白蜀葵的那三个大丫鬟粉樱、素兰和荆芥则紧紧跟着轿子也过来了。 她理所当然认为白王妃是为迎自己才回来的，便昂首迎了上去，预备与白王妃相见。 谁知那抬轿子的婆子们似乎没看到她似的，直接抬着那顶软轿进了庆禧堂。 胡晓云被晾在了那里，简直是瞠目结舌——这世上居然有白蜀葵这么不讲礼节的粗野女人？ 侍画恨恨道：“姑娘，既然白王妃如此不给姑娘你面子，我们这就回去吧，也不给她面子！” 侍书忙低声劝解道：“姑娘既已让人通报了，白王妃也回来了，您不如……再等一会儿！” 胡晓云知道侍画的建议太冲动了，侍书说的才是正确的，便道：“我不是那不讲规矩的人，还是等着吧！” 足足又等了两盏茶工夫，大丫鬟荆芥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含笑道：“胡姑娘，我们王妃请您进去！” 胡晓云嫣然一笑，理了理衣裙，却先给侍画使了个眼色。 侍画忙拿出一个银锭子塞到了荆芥手中。 荆芥并不肯收，含笑拒绝了：“王妃规矩大，我不敢违背。” 侍画没办法，只得看向胡晓云。 胡晓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着荆芥进去了。 这位叫荆芥的丫鬟不接这个银锭子，说明白蜀葵驭下确实很严，不过一个银锭子不肯收，那一枚金戒指呢？一个金手镯呢？ 只要是人，谁也做不到无欲则刚！ 只要她肯付出，等她进了王妃，早晚会在白蜀葵身边伏下暗线，胡晓云还不相信了，通房丫鬟出身的白蜀葵，会有高门出身的自己家底丰厚！ 胡晓云跟着荆芥一路分花拂柳进了庆禧堂。 到了正房门前，荆芥留下胡晓云和侍书侍画主仆，自己进去禀报。 侍书立在胡晓云身后，抬头细细打量着，见见正房廊下整整齐齐立着七八个妆容精致华衣丽服的丫鬟，虽然人多，却静悄悄的，连一声咳嗽都没有，不由心中暗暗叹服，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小看白王妃了！ 荆芥隔着细竹丝门帘回道：“禀王妃，胡姑娘过来了！” 碧绿的细竹丝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粉樱走了出来，含笑道：“王妃在里面呢，胡姑娘请！” 胡晓云一愣：白蜀葵居然大模大样不肯出来迎接我？ 侍书见胡晓云这么表情，便猜到自家姑娘忘记了，以前她是胡府的嫡出姑娘，来到王府便是客人，白王府自会迎接；如今她是平亲王府未进门的侧妃，是王爷的姬妾，王妃自不必迎接。 负责掀帘的丫鬟掀开了细竹丝门帘，粉樱引着胡晓云进了明间。 胡晓云一进明间，便看到白蜀葵正倚着靠枕歪在正前方的罗汉床上，怀里还摆着一个月白色绣兰草花纹的抱枕。 她定睛一看，发现白蜀葵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微微有些肿，白嫩晶莹的脸泛着蔷薇色的红晕，完全是……被男人彻底疼爱后的模样…… 胡晓云虽然没经过男女之事，但家中父兄姬妾颇多，对女人事后的模样也算颇为了解，因此一看白蜀葵的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俊俏高挑如同天神的平亲王居然宠爱这么俗气的女人，胡晓云一阵气闷，心道：等我进了门，务必会让这等狐媚子无存身之处！ 白蜀葵被赵曦连弄了两次，身体酸软不堪，懒懒道：“王府内院，如今能够住人的也就庆禧堂、东偏院和西偏院。” 她声音慵懒中带着些沙哑，似乎撩到了人的心尖上，令人耳朵麻酥酥的：“如今我和王爷住在庆禧堂，周姨娘、姜姨娘、管姑姑和我娘家的一个亲戚住在东偏院，如此以来，便只有西偏院空着了。” 胡晓云才不愿意住西偏院，平白矮了白蜀葵一头，便笑着道：“王妃，妾身上次过来，见后花园甚是阔大，倒是有几处不错的房舍……” 蜀葵似笑非笑看了胡晓云一眼，淡淡道：“后花园我没打算让人住进去。” 胡晓云：“……” 她没想到白蜀葵说话这么的直接，顿时也有些生气，便仰首看了过去：“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不管是王妃，还是妾身，都是王爷的女人。妾身住在哪里，似乎是王爷说了算，而不是王妃说了算！” 蜀葵懒得搭理她，道：“胡姑娘要么住西侧院，要么住在王府外面！” 胡晓云正要继续辩驳，蜀葵却兀自道：“我累了，粉樱，荆芥，送客！” 她就是故意气胡晓云的，就是不让胡晓云说完。 粉樱和荆芥走了进来，含笑道：“胡姑娘，请！” 胡晓云抹不开面子，只得起身昂首离开了。 出了庆禧堂后，胡晓云越想越气，都快要活活气炸了，便直接吩咐道：“去外书房院子，我要见王爷！” 第三百五十章 到了外书房院子外面，胡晓云的马车停了下来。 胡晓云吩咐侍画：“这次你去吧！” 侍书的嘴巴还是太笨了，还是侍画伶牙俐齿些。 侍画看看大门两侧头戴暗青色兜鍪，身穿暗青色全副甲胄，腰间挎着长刀的侍卫，她心中有些胆寒，却不敢不去，便怯生生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在值事房的正是林瑜。 侍画在胡晓云面前好一顿说嘴，可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不得不放低姿态，陪笑道：“这位小哥烦请通报一声，我是胡知府府上的丫鬟，我们姑娘要见王爷！” 林瑜脸上带着笑，可是无论如何侍画怎么哀求，他都只有一句话回应：“王爷不见女客。” 侍画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又怕胡晓云收拾她，索性狐假虎威一回，抬起下巴一脸傲气道：“你这小厮还不知吧？我可是胡侧妃的贴身丫鬟，胡侧妃要来见王爷，你也敢拦？难道不怕胡侧妃下个月进了王府……” 身为平亲王的贴身小厮，林瑜在甘州城差不多算是横着走了，没想到居然今日居然有人敢威胁他！ 他冷笑一声，当着侍画的面叫来一个小厮，吩咐道：“朱桐，你去王爷书房廊下寻找周泉，让他禀报一下王爷，就说胡侧妃求见！” 侍画一个悬着的心这才放了回去，得意洋洋道：“那我在这里等回话！” 约一盏茶工夫，那个叫朱桐的小厮奔了过来，苦着脸道：“林瑜哥哥，你给我找的好差事，我去央周泉哥哥帮我回报，说‘胡侧妃求见’，王爷正在和穆先生说话，闻言和穆先生一起笑了起来，王爷还踹了周泉一脚，说‘哪里钻出来一只侧妃’！” 侍画：“……” 她不敢多说，脸色灰败跑了回去。 胡晓云在马车里等得正急，见侍画过来，看了槛侍画的脸色就明白了：“王爷不肯见我？” 侍画忙陪笑道：“姑娘，当着我的面跑去回禀的，不过王爷说他从不见女眷，这就没法子了……” 胡晓云闻言，先是一阵恚怒，接着转念一想：我还没进王府，王爷自不肯见我；待我进了王府，与王爷同衾共枕耳鬓厮磨，他自然就肯见我了。到了那时，他既然有不见女客的规矩，那我就不担心别的女人没皮没脸上门勾引王爷了！ 这样一想，胡晓云转悲为喜，待侍画上了车，便命车夫赶着车离开了。 回到胡府，想起那白王妃非要安排自己住进西偏院，胡晓云犹自不忿，原本想要去见嫂嫂蒋氏，后来一想，嫂嫂是外人，到底不如哥哥贴心，便耐下性子，等哥哥胡晓晨回来。 谁知胡晓晨当晚没有回来，他跟着赵曦去下面的军屯视察去了。 胡晓云这一等就是七八日，眼看着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胡晓晨还没有回来。 九月初一就要进府，院子的事情还僵在那里，胡晓云当真有些坐不住了，只得带着侍画和侍书去了蒋氏所在的正房。 蒋氏正在见府里的管家媳妇们，安排明日中秋节各项事情，听说胡晓云过来，忙迎了出去，温婉笑着携了胡晓云进了明间：“妹妹快进来吧，我这几日忙着准备过中秋节之事，倒是冷落了妹妹！” 胡晓云客气了两句，与蒋氏一起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蒋氏见那些管家媳妇还都在等着回话，便吩咐姨娘烟波道：“烟波，你带她们到东厢房安排吧！” 烟波是蒋氏的陪嫁丫鬟，后来给胡晓晨做了姨娘，和主母蒋氏一向一心，是蒋氏的心腹。 听了蒋氏的嘱咐，烟波答应了一声，恭谨地行了个礼，带着那几个管家媳妇出去了。 胡晓云见了，心中羡慕道：“嫂嫂，看您多宽仁，也能容人，哥哥这几个姨娘都听您的，而且都没有生育。” 蒋氏闻言，嘴角微扬，拈着丝帕拭了拭嘴角，心道：这内宅的弯弯绕绕，你还是知道得太少啊！ 胡晓云又忿忿道：“嫂嫂，您这么宽仁，可那个白蜀葵，一点都不贤惠，真是气死我了！” 蒋氏心里一惊，眼波如水，缓缓扫过那几个在房里侍候的丫鬟。 那几个丫鬟忙静静退了下去，明间里顿时只剩下蒋氏和胡晓云。 蒋氏这才轻轻道：“晓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晓云忿忿道：“我去见白蜀葵，和她商谈拾掇院子之事，这本是一件小事，我只是想住在后花园，或者距离王爷外书房不远的院子而已，结果她非不肯，说如今王府内院能住人的地方只有东偏院和西偏院，周姨娘姜姨娘住在东偏院，让我拾掇西偏院呢！” 蒋氏一声不吭听着胡晓云吐槽，脸色越来越白，神情越来越严肃。 自从成亲，她就跟着胡晓晨在任上，和京城胡府的人接触的真不多，先前看着胡晓云也是金尊玉贵千伶百俐的，没想到她妄自尊大到了如此地步。 白蜀葵出身是低，可她能够凭着那么低的出身，得到王爷的专房专宠，而且儿子一生下来就请封世子，这就说明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这样厉害的女人，胡晓云居然以为白蜀葵真的像看上去那么温柔纯洁好欺负？ 胡晓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出笑容来，握着胡晓云的手，笑着道：“晓云妹妹，不管怎么说，你进府的日子是九月初一，眼下顶顶重要之事，是先把你住的院子拾掇好，把嫁妆送进去！” 而不是因为房子和白王妃置气！ 胡晓云听了蒋氏的话，也觉得自己莽撞了，越想越后悔，忙放软姿态，拉着蒋氏的手央求道：“嫂嫂，那我该怎么办？” 她说着怎么办，眼睛却一直看着蒋氏。 蒋氏情知胡晓云自己不愿意放低身段去向白王妃道歉，这是让她去见白王妃，让她向白王妃道歉呢！ 她想了想很得王爷看重的丈夫胡晓晨，心道：大家都是胡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帮她这个忙吧！ 想到这里，蒋氏慨然道：“既如此，那我就帮妹妹去寻白王妃说说吧！不过嫂嫂把丑话说在前面，妹妹进了王府，估计得住西偏院了！” 见胡晓云一脸懊恼，蒋氏忙弯唇一笑，眼神暧昧：“妹妹，西偏院大门和庆禧堂大门并排，就在庆禧堂大门的西边。王爷每每从外面回来，王妃可以去迎，你也可以去迎啊！” 听了蒋氏的话，胡晓云如同醍醐灌顶，这才醒悟了过来，觉得自己还要远远住到后花园去，简直是傻了，当下笑吟吟挽住蒋氏胳膊：“妹妹这就拜托嫂嫂了！” 第二日正是八月十五，上午封地内文臣武将的家眷都要去平亲王府给白王妃磕头，蒋氏一大早穿上诰命礼服，打扮得齐齐整整，带着烟波和丫鬟浩渺，坐车去了平亲王府。 因蒋氏是常来王府的人，车子进了王府角门之后，便直接有一个婆子引着去了庆禧堂。 在庆禧堂大门前下了车，蒋氏扶着浩渺，看了烟波一眼。 烟波忙拿了几个小小的银锞子，悄悄塞给了引路那个婆子。 那个婆子看在赏银的份上，更加的卖力，低声道：“王妃今日要在后花园伊兰轩待客，先去庆禧堂见王妃吧！” 烟波笑着答应了一声，随着蒋氏进了庆禧堂。 蒋氏跟着接引丫鬟分花拂柳进了庆禧堂，一进明间，便看到头戴金凤冠身穿正红亲王妃礼服的白蜀葵正端坐在罗汉床上，左手边右手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七八位夫人，都是自己的熟人，便含笑上前行礼。 蜀葵见是蒋氏，便笑着道：“平身吧！” 又吩咐粉樱：“你带着众位夫人去伊兰轩吧！” 蒋氏起身含笑道：“妾身有一句话要与王妃说……” 蜀葵笑了，道：“胡夫人先留下吧！” 今日太忙，暂时只有一更 第三百五十一章 待其余贵妇都离开之后，蒋氏起身，端端正正给蜀葵又行了个礼，满脸愧色道：“王妃，妾身这个礼，是代我家二姑娘，给王妃道歉！” 在胡氏家族中，胡晓云排行第二，因此称她为“二姑娘”。 蜀葵看在胡晓晨和蒋氏面子上，还是很好说话的，她眼波流转，看了一边立着的薄荷一眼。 薄荷会意，上前扶起了蒋氏，让蒋氏立在一边回话。 “王府给胡二姑娘安排的是我这庆禧堂隔壁的西偏院，其实是蛮有诚意的，”蜀葵笑意加深，“可是胡二姑娘这次过来，强烈要求住在后花园……她大概不知道，后花园因为和庆禧堂后面的角门相连，所以一年之中，后花园封着的时候多，开放的时候少，胡二姑娘难道想被封在后花园里么？” 蒋氏一听，就明白王妃大概很喜欢后花园，不希望别人随便进去逛，而王府给胡晓云安排的西侧院其实也不错，便陪笑道：“我家二姑娘一向养在夫人膝下，娇纵惯了，以至于对王妃不敬，妾身已经和她好好说过了，她也保证不再犯了，请王妃原谅。” 蜀葵不欲多谈，便笑着道：“那胡二姑娘愿意住西偏院么？” 蒋氏忙道：“那是自然，一切听凭王妃安排！” 蜀葵淡淡笑了，道：“我素日太忙，家务都交给了管家媳妇兰锐家的，我只是偶尔过问一下。这样吧，我把人叫进来，至于如何收拾西偏院，胡夫人您和胡二姑娘自己和这管家媳妇说，可好？” 蒋氏闻言，明白经胡晓云这一闹，白王妃是不乐意帮着收拾胡晓云住的院子了，这是让胡家自己来拾掇院子。 这样的话，除了嫁妆，自家还得花不少银子贴补这个妹子了…… 不过大宋王朝照例如此，皇族是不出钱养活妃嫔的，都是妃嫔娘家出钱贴补自家女儿，胡家也早有心理准备。 她心思细密，很快就想透彻了，陪笑道：“多谢王妃！” 见蒋氏同意，蜀葵便含笑吩咐薄荷：“叫善睐进来！” 蒋氏立在那里，垂着眼帘，悄悄叹了一口气——先前来见白王妃，白王妃瞧着胡晓晨的面子，待她是很亲切的，她从来未曾这样站着回过话；如今为了胡晓云这个不省事的妹子，她一个四品诰命夫人，也落到了站着向王妃回话的境地。 善睐原本就带着几个管事媳妇在廊下候着，听见王妃召唤，忙走了进来：“见过王妃！” 蜀葵吩咐道：“善睐，你带胡夫人去西侧院看看吧，一切都听胡夫人安排就是！” 善睐答了声“是”，带着蒋氏下去了。 蒋氏跟着善睐到了西偏院，四处看了看，觉得还算不错，见跟的媳妇和丫鬟都在外面，便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塞到了善睐手中。 善睐忙退让道：“胡夫人，这可使不得……” 蒋氏含笑道：“侧妃要自己拾掇院子，以后要麻烦嫂子的时候还多着呢，请勿推脱！” 善睐这才收下了这张银票。 蜀葵午睡起来，正在逗赵杉玩耍，善睐走了进来，把今日蒋氏看西偏院的事情说了，又拿出了那张银票，笑着道：“这是蒋氏给的，说胡氏要自己拾掇院子，以后要麻烦奴婢！” 蜀葵接都不接，随口道：“既然给你，你就拿着吧，胡晓云要自己拾掇院子，以后要给你赏银的时候多着呢！” 善睐大大方方把这张银票收了起来，退了下去。 蜀葵又吩咐粉樱道：“傍晚的时候，你带着人把我赏给东偏院的绫罗绸缎、赤金头面、各样水果、月饼点心和席面都送过去，她们虽然被禁足，不能出院子，但是中秋节还是得过的！” 粉樱答应了一声。 蜀葵又道：“记得按照我吩咐的，每人的赏赐都用箱子装了，各是各的，不要弄错！” 给管姑姑的赏赐，不过是几端花样老道的绸缎和几件式样老旧的首饰，要薄的多。 给幽兰和碧桃的赏赐，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和时新的赤金头面。 给韩丽娘的赏赐，则是几样漂亮绸缎和一对金镶玉蝶赶花耳环。 粉樱嫣然一笑，道：“王妃放心吧，奴婢不会弄错的！” 王妃说话一向简洁，如此郑重地交代自己，显见非常在意这件事。 蜀葵也笑了起来，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啰嗦了。 中秋之夜明月高悬，赵曦没有外出巡视没有回来，蜀葵命人在后花园滴翠阁摆下中秋宴席，又命人封了后花园的大门，然后带着梁女医、素兰、粉樱、薄荷和宝典宝辞等四个丫鬟，在滴翠阁宴开两席，饮酒欢笑，开开心心度过了中秋之夜。 此时东偏院里却寂寞冷清得很。 管姑姑心事重重，很少说话。 韩丽娘最爱热闹，如今如此凄凉，便一直长吁短叹。 宴席散了之后，幽兰和碧桃回到西厢房，看着明间罗汉琳琅满目的赏赐，齐齐叹了口气。 碧桃摸了摸其中一端明黄绸缎，觉得触手温润柔软，手感极好，便道：“白王妃待咱们都是不小气……” 幽兰弯腰拿起盛头面的锦匣，摁开后看着里面精致的赤金头面，拿起一对金镶水晶葫芦耳环，在耳朵上比了比，道：“白王妃确实很大方。” 像这样精致绚丽的首饰，她们何曾有过？ 在蔡太尉府的时候，给她们最珍贵的首饰也不过是一支金钗，还是登记在案的，将来还要还回去…… 到了蔡贵妃身边，蔡贵妃也不是大方人，她俩一人只做了内外两套见人衣物，其余一概皆无。 如今进了平亲王府，虽然被王爷禁足不能出院子，可是一应份例王妃都命人送来不说，还有不少额外的赏赐，单是衣服首饰都送过来不少了。 正在这时，丫鬟玉莲在外面道：“两位姨娘，管姑姑来了！” 幽兰和碧桃相视一看，忙弯腰飞快地把罗汉的赏赐都划到了地下的大箱子里，然后一起抬到了卧室，这才喘着气出来，齐齐理了理鬓发，一起出去迎接管姑姑。 管姑姑心事重重走了进来，根本没发现幽兰和碧桃的异状。 她在罗汉坐了下来，吩咐玉莲道：“玉莲，你去正房明间，帮我房里的丫鬟把丝线给缠了吧！” 玉莲答应了一声，恭顺地退了出去。 她自然知道管姑姑这是故意要把自己支开，要和幽兰碧桃商议秘密之事，便预备出去后，走出一段路，再悄悄走回来偷听。 管姑姑到底经历了不少世事，见玉莲出去了，却不说话，过了片刻，这才这才吩咐碧桃：“你去外面看看，看玉莲离开没有！” 碧桃走了出去，立在廊下看了看。 院子里的廊下都挂着气死风灯，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 这时候玉莲已经快走到明间了，正好扭头看了过去，却与碧桃四目相对，不禁吓了一跳，忙低着头进了明间。 见碧桃进来，管姑姑这才抬眼看向她们，低声道：“你们去过庆禧堂明间，有没有见过小世子在明间罗汉睡过觉？” 碧桃看向幽兰。 幽兰眼睛一闪，苦笑一声，道：“姑姑，我和碧桃自从进了王府，也就进过庆禧堂一次，没见到小世子在罗汉睡。” 管姑姑精心描画的眉头皱了起来，垂目想了一会儿，道：“再过半个月，咱们的禁足就要结束了，而九月初一正是胡侧妃进王府的日子，到时候白蜀葵一定会让你们去面前伺候，好显得她贤能。到时候你们务必看清楚，庆禧堂明间罗汉除了铺设锦褥之外，有没有放小孩子用的小褥子或者衾枕之类物件！” 说罢，她目光深幽盯着幽兰和碧桃。 在管姑姑毒蛇般的视线逼视下，幽兰和碧桃都觉得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们不敢为违逆管姑姑，忙低声答了声“是”。 管姑姑这才离开了。 幽兰和碧桃目送管姑姑离开，身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中秋节很快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胡府命人禀了蜀葵，便开始大肆修缮装饰西偏院。 蜀葵这些日子专注于抚养小世子，闲下来读读书赏赏花，就连管家事务也是外面交给了兰锐赵敏，里面交给了善睐粉樱，众人各司其职，各得其所。 转眼间便是八月三十了。 这日蜀葵带着赵杉在后花园晒太阳赏花，开心地玩了整整一上午，到了下午才回了庆禧堂。 赵杉兴奋了一上午，是真的玩累了，便由奶娘喂了奶，素兰和梁女医看着他回东厢房睡下了。 蜀葵也有些累，便坐在罗汉，端着一盏清茶慢慢啜饮着。 善睐走了进来，笑着禀报道：“王妃，明日就是九月一日了，西偏院已经拾掇好了，胡府那边派人来问王爷何时回来！” 蜀葵笑了起来，道：“王爷何时回来，我怎么知道？也许他们胡府比我的消息还灵通些呢，王爷出去的时候胡大人不是随侍在侧么？” 善睐也笑了起来，又问了一句：“王妃，西偏院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蜀葵含笑悠然道：“院子房子虽是王府的，可是一切家具铺设都是胡府送来的，我去瞧什么瞧？瞧人家娘家有钱么？” 众丫鬟都笑了起来，善睐也是莞尔。 在庆禧堂明间坐了一会儿之后，蜀葵这才吩咐善睐：“已经够半个月了，打开东偏院的门，让周姨娘她们也都透透气吧！” 胡晓云该进门了，也得让周姨娘和姜姨娘出来透透气见见人了。 善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宝赏笑嘻嘻抱了一个素心瓷花瓶进来了：“王妃，奴婢剪了几枝绿菊插瓶！” 蜀葵是爱花之人，见那绿菊色呈浅绿，花朵精致，很是喜欢，便接了过去，赏玩一会儿之后，随手把花瓶放在了罗汉放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 大约两盏茶工夫，善睐引着幽兰和碧桃过来了。 幽兰和碧桃头上戴着蜀葵赏的头面，身上穿的是蜀葵赏的衣料制成的衣裙，瞧着容颜娇艳体态，颇为招人。 蜀葵含笑道：“快起来吧！” 又吩咐道：“给周姨娘和姜姨娘看座！” 幽兰和碧桃推让再三，这才在西侧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和煦地抚慰了几句，便吩咐粉樱：“把我新得的那对手钏拿出来吧，分给周姨娘和姜姨娘！” 粉樱很快就拿着一对精致的镶蓝宝石赤金手钏出来了，奉给了幽兰和碧桃。 幽兰和碧桃拿在手中一看，见宝石皆有黄豆大小，赤金明晃晃的，实在是精妙得很，不禁心跳加快，忙起身推辞。 蜀葵嫣然一笑，道：“这是我的心意，我喜欢看到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们切莫推辞了！” 幽兰和碧桃心花怒放把手钏戴在手腕上，又坐了一会儿，陪着蜀葵说话闲聊。 幽兰见王妃手边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素心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绿菊，很是可爱，便笑着道：“王妃，如今还不到九月，已经开了么？” 蜀葵含笑道：“这是后花园中的花匠专门培育的早开，你若是喜欢，我让人送一些去东偏院！” 幽兰确实喜欢，便笑盈盈起身谢了。 蜀葵果然叫来善睐，吩咐道：“把后花园花房的，选十二盆上好的，给周姨娘和姜姨娘送去！” 幽兰和碧桃忙其实道谢。 见白王妃出手这么大方，她俩愈发依依不舍，坐下来就没了走的意思，一直找话题攀谈着。 碧桃早看到罗汉铺设着一张小小的大红绣金鱼的锦褥，上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枕头，便笑着道：“王妃，这套衾枕如此小巧可爱，难道是小世子的用具？” 蜀葵含笑点了点头。 幽兰见碧桃提到小世子的时候，王妃黑泠泠的大眼睛当即看向了那套小衾枕，眼睛亮晶晶的，显见是疼爱小世子得很，便道：“王妃，怎么不见小世子？” 蜀葵端起茶盏道：“他跟侍候的人玩去了。” 她不太愿意这些姨娘侧妃什么的，来打听她的胖杉。 幽兰极有眼色，见王妃端起了茶盏，忙看了碧桃一眼，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 待幽兰和碧桃离开，蜀葵刚要起身去内书房，荆芥便来禀报：“王妃，林老夫人、林夫人求见！” 蜀葵闻言大喜，忙起身道：“快请进来！” 林贞如今在敬宝珍麾下为副将，已经成了亲，娶的却是李可一个远房的庶出堂妹，林妈妈也做了婆婆。 这次赵曦出巡，林贞也跟着随扈去了。 蜀葵亲自迎了林老夫人和林夫人李氏进来，分了宾主在明间坐下。 谁知还没寒暄完，胡夫人蒋氏也来了。 蜀葵笑盈盈迎了蒋氏进来：“明日才是大日子，今这里就这么热闹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林家婆媳过来，蒋氏过来，问的怕都是一件事——王爷何时回来！ 蒋氏是被胡晓云纠缠了半日，不得不过来问王爷的归期的——明日就是九月一了，是胡晓云作为侧妃进王府的日子，王爷若是不在王府，谁陪胡晓云洞房？ 看到林老夫人和林夫人李氏，蒋氏心中一喜：有这对婆媳在，这下子不用我开口问了！ 李氏虽是李可庶出叔叔生的庶女，可是因为姨娘受宠，在家里却养的娇得很。 林妈妈怜惜她出身高门李氏，却嫁给了王爷家奴出身的自家儿子，因此格外的容让怜惜。 林贞跟着王爷一走就是半个月，李氏有些急，便央了婆婆来王妃这里打听。 闲聊了几句之后，林妈妈见儿媳频频看自己，苦笑了一下，开口道：“王妃，奴婢有件事——” 蜀葵当即打断了她的话，笑盈盈道：“妈妈，您是朝廷亲封的诰命，不必自称奴婢！” 林妈妈听王妃极亲热地叫自己妈妈，不由百感交集，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李氏见婆婆不济事，仗着自己年轻，又是新媳妇，便甜甜一笑，道：“王妃，不知王爷何时回府？” 蜀葵看着李氏年轻娇嫩的脸，也笑了，道：“我也不知道呀！” 又道：“王爷的行踪是军事机密，我是真的不敢打听！” 她一句“军事机密”，一下子就堵住了李氏的口。 李氏怏怏不乐，不敢再问。 蒋氏见李氏吃瘪，便心安理得不再问了，而是和蜀葵说了几句明日胡晓云入府之事，就起身告辞了。 林妈妈知道蜀葵事务繁忙，见蒋氏离开，便也要起身告辞，却被蜀葵按住了。 蜀葵含笑道：“妈妈，您难得来王府一趟，再陪我略坐坐吧！” 李氏原是有些看不起这位奴婢出身的婆婆的，此时见王妃对婆婆如此亲热，心中纳罕，心中不由也高看了林妈妈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粉樱走了进来，禀报道：“禀王妃，给林老夫人的礼物备好了！” 蜀葵含笑点头：“抬进来吧！” 待粉樱指挥着两个婆子抬了两个樟木箱进来，蜀葵这才笑盈盈看向林妈妈：“妈妈，这是我给你的礼物，拿回去自己用也好，赏人也好！” 林妈妈忙和李氏起身谢了。 李氏见一个箱子里全是绫罗绸缎，另一个箱子里则是香料茶叶点心之类，不由心中暗喜。 亲自送走林妈妈和李氏之后，蜀葵伸了个懒腰，道：“好累，我今日早些睡吧，明日可是忙碌的一日！” 粉樱笑着帮蜀葵按了按肩膀：“王妃，要不要小世子过来陪您睡？” 蜀葵得意洋洋道：“王爷没在王府，自然是小世子陪他娘我睡觉喽！” 众丫鬟听王妃说得猥琐，都大笑了起来。 碧桃和幽兰回到东偏院，看着丫鬟把那些在廊下摆好，又赏玩了一会儿，这才回了西厢房坐下，命玉莲送上清茶，一人端了一盏细细品着。 谁知一盏茶还没饮几口，管姑姑就过来了。 她一进来，似带进了一阵阴风，把西厢房原有的轻松欢快全驱赶走了。 管姑姑先支走了玉莲，然后开口问道：“庆禧堂明间的罗汉到底摆小孩子的寝具没有？” 幽兰低着头没说话。 碧桃浑身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道：“倒是摆着一个大红色绣金鱼的小褥子……” 管姑姑闻言，夜枭般笑了起来，干瘦的脸上粉扑簌簌直落：“有小孩子的寝具就好，说明那小崽子是常常在罗汉歇下的！” 她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尾指大小的铁管子，起身走到幽兰面前，哑声道：“把手伸出来！” 幽兰咬了咬嘴唇，伸出了手。 管姑姑把那铁管子放到了幽兰手上。 铁管子不知道在管姑姑袖袋里装了多久，铁管子热乎乎的，令幽兰心里一阵恶心。 管姑姑又走到了碧桃面前。 碧桃浑身一震，当即自动伸出了手。 管姑姑把另一个铁管子放在了碧桃手中，然后咬着牙道：“明日胡侧妃进府，你们应该会去前面侍候，到时候趁着人多杂乱，把这个铁管子扔在庆禧堂明间的罗汉下面，听到没有？” 碧桃和幽兰相视一看，齐齐答了声“是”。 管姑姑呵呵笑了起来，声音瘆人得很。 第三百五十三章 幽兰鼓足勇气，轻轻地问管姑姑：“姑姑，这铁管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管姑姑笑了起来，可是因为那张脸过于枯瘦，一笑眼角脸皮都蹙起一道道鸡爪似的皱纹，看着十分的可怕。 幽兰和碧桃不敢再看，都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管姑姑冷森森道：“这里面装的是太尉府大公子从西南的南诏国寻来的毒虫，这种毒虫最喜欢小孩子身上的奶腥气，小孩子若是被这种毒虫咬中，立即浑身紫账，无法排尿，一直活活憋死，无药可治！” 幽兰和碧桃顿时觉得手中的铁管子变得烫手起来，恨不得扔到管姑姑身上去。 管姑姑见幽兰和碧桃脸都白了，浑身颤抖着，不由更加得意：“你们放心吧，这铁管子用南诏国的一种特殊药脂封住了，除非毒虫闻到浓郁的母乳的气息，要不然是不会从铁管里钻出来的！” 幽兰和碧桃这才放松了一些。 管姑姑笑呵呵咒骂道：“如今陛体日渐衰弱，却只有赵杉这狗崽子一个孙子，甚是疼爱。还不到半岁的狗崽子，不知道能不能长成的尿脬种子，陛下还巴巴还派了大画家赵玉成过来，给小狗崽子画像，都不怕折了小狗崽子的寿！” 幽兰和碧桃听管姑姑骂得恶毒，都低下头一声不吭。 管姑姑越骂越高兴：“定亲王已经赶到了京城，如今日日在陛下和贵妃娘娘身边侍奉，若是赵杉这狗崽子被你俩给弄死，陛下说不得哪一日就立了定亲王为皇太子！等定亲王登基为帝，贵妃娘娘成了皇太后，到时候你们俩也是功臣……” 幽兰碧桃皆垂目听着。 管姑姑大大地了一通，这才道：“千万记得我的交代，明日寻个机会，把这铁管子扔在庆禧堂明间的罗汉床下，若是能够小狗崽子的枕下或者小锦褥下面，那就更好了！” 见幽兰碧桃看上去小脸吓得煞白，管姑姑心中得意，又补了一句：“你们若是老老实实做了，将来就是功臣，自有大前程；若是不做，你们想想你们的爹娘兄弟吧！” 说罢，管姑姑这才去了。 幽兰急急走进卧室，很快便拿着一个白瓷盒子出来了：“我把这个劳什子铁管子放进了这瓷盒里面，你的那个也放进去吧！” 待碧桃把手中的铁管子放进去后，幽兰忙把盒子盖上，又把扣环扣上，这才放心了些。 把白瓷盒子收好之后，幽兰和碧桃并排在罗汉坐了下来，两人都是又恶心又怕，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六神无主坐在那里。 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粗使婆子搬着梯子走了进来，一边点燃挂在廊下的气死风灯，一边说着闲话。 此时西厢房里没有点灯，看着黑黢黢的，婆子们以为周姨娘和姜姨娘都不在，便肆无忌惮地议论着，其中一个婆子道：“明日侧妃就要进门了，王爷还没有回来，那侧妃给谁磕头啊？” 另有一个说话爽脆利索的道：“自然是给王妃磕头了！” 几个婆子静了片刻，都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得给王妃磕头——真好似是给王妃娶了个侧妃！” 先前那个说话爽脆利索的婆子又道：“我听说胡侧妃前些日子还和王妃怄气呢，真傻！” 另有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咦？人家胡侧妃可是京兆尹胡大人的嫡女，怎么就傻了？” 那个说话爽脆利索的婆子道：“要是我是胡侧妃，就好好伺候王妃！” 又有人笑着问道：“为何这样说？” 那个说话爽脆利索的婆子解释道：“王爷常常外出作战，一年到头没几日在王府；王妃深得王爷宠爱，又生下了世子，咱们王府做主的还是王妃！胡侧妃与其一直和王妃怄气，还不如好好巴结王妃呢！” 众婆子听了，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玉莲提着食盒和侍候韩丽娘的丫鬟玉梅一起走了进来，见到婆子们在点西厢房廊下挂的气死风灯，便自言自语道：“咦？姨娘们不是在房里么？怎么没有点灯？” 婆子们一听，不敢多说，匆匆点着了灯，搬着梯子去东厢房廊下点灯去了。 西厢房里一室岑寂，幽兰和碧桃正手拉着手紧紧挨在一起在罗汉坐着，听到玉莲的声音，忙松开了手。 幽兰起身用火折子一一点着了罗汉床西侧放着的枝型灯。 玉莲提着食盒进来，一句闲话不问，笑吟：“两位姨娘，现在摆饭么？” 幽兰点了点头，道：“你摆饭吧，我和赵姨娘先去洗手！” 她和碧桃用香胰子洗罢手走了过来，见八仙桌上饭菜甚是精致丰盛，而且都是东京风味，不由笑了起来。 玉莲觑见幽兰笑了，忙道：“这是王妃特地交代的，说两位姨娘在东京那些年，应该和她一样喜爱东京风味，因此让小厨房给两位姨娘备了几样东京风味！” 幽兰温婉一笑：“如此多谢王妃了！” 她和碧桃相对而坐，拿起牙箸开始用晚饭。 今晚的菜肴确实很美味，可她们俩心事重重，味同嚼蜡。 此时蜀葵正在卧室中预备睡下。 她展开双臂，示意丫鬟上前帮她脱去外面的大衣服。 粉樱帮蜀葵脱去了外面的碧色刻丝蜡梅盛开夹袍，露出了里面穿的月白中衣和青莲百褶裙。 素兰见状，忙带着宝辞、宝赏、宝鉴和宝典上前，开始侍候蜀葵洗漱晚妆。 待一切齐备，丫鬟们鱼贯退出，宝辞她们四个去西厢房睡下了，素兰则带着奶娘睡在了西厢房，以方便夜里给小世子喂奶。 蜀葵换了件玉色绿萼梅刺绣寝衣，走到拔步床边去看赵杉。 赵杉盖着小小的杏黄绫被，在拔步床里侧睡得正香。 蜀葵探身看着赵杉，清澈的眼中满是笑意，笑眯眯凑过去在赵杉胖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在赵杉身边躺了下去。 粉樱见蜀葵躺下，这才放下帐子，回到窗前的锦榻上睡下了——王爷不在王府，她在卧室锦榻上睡，王妃夜里要茶要水倒也方便。 到了夜里，外面起了风。 风越来越大，风声呼啸，卧室的雕花窗子被摇撼得发出阵阵。 蜀葵被窗外传来的一声树枝“咔嚓”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拔步床的外侧空空的，这才想起赵曦还没有回来。 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觉得浑身有些冷，侧身摸了摸早上热乎乎的胖身子，那颗心这才定了一些，便一边着赵杉柔软的小胖手，一边倾听着狂风吹过庭院中树枝的声音。 赵杉睡得很熟，口中发出裹奶的声音，可爱极了。 粉樱也被风声吵醒了。 听到拔步床那边有动静，她忙轻轻道：“王妃，要不要给小世子换尿布？” 蜀葵被粉樱一提醒，这才想了起来，不由一阵庆幸，忙吩咐道：“你过来换吧！” 粉樱很快就走了过来，麻利地给还在熟睡的小世子换了干爽的尿布，旧尿布是最好的雪山软绸，用罢之后自然是扔进了盛放废物的篮子里。 换罢尿布，粉樱用小锦被裹了小世子，送到西暗间卧室，让奶娘喂奶去了。 没过多久，粉樱就抱着小世子回来了。 把赵杉安置在自己身边后，蜀葵也躺了下来。 粉樱熄了床头的琉璃灯，放下帐子，也回去睡下了。 在呜呜的风声中，蜀葵忍不住道：“不知道王爷行到哪里了……” 粉樱轻轻道：“谁知道呢，也许明日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了些涩意，显见是渴睡了。 蜀葵想起赵曦，心中空落落的，辗转良久，这才朦朦胧胧睡着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了连州，赵曦与胡晓晨等人分开，带着几个亲信直接往肃州而去，而胡晓晨等人则赶回甘州。 因为急着赶路，赵曦一行人晓行夜宿，日夜兼程，终于在八月三十这日赶到了肃州东部的小城靖安县。 因为急着见到镇守靖安县的林贞，以及在林贞那里呆着的玉菩萨，赵曦带了宋节、孙沛、梁卿等人，骑马抄近路进了连城墙都没有的靖安县城。 今夜是八月的最后一日，天上没有月亮，小巷幽黑深邃，似乎没有劲头。 一声老鸹的叫声响起，打破了夜的静寂，在这静夜里分外的凄厉。 正在这时，赵曦的坐骑忽然嘶鸣了一声，发狂似的不肯前进。 在那一瞬间，赵曦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气。 无数举着西夏弯刀的黑衣人冲了出来，堵住了赵曦的来路和去路。 这些黑衣人包围了赵曦等人，他们武功不高可是下手狠辣，而且全是不要命的招式。 赵曦见敌人数量甚多，右手举刀隔开砍向自己的一柄弯刀，左手从腰带中取出求援的飞箭，向天空出去。 随着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炸开，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如同疯了一般，疯狂地砍杀着。 赵曦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样不要命，手握宝刀满身是血苦苦支撑着。 这时候赵曦一方已经有几个侍卫倒下了，宋节等亲随紧紧护着赵曦的背部，孙沛和梁卿手拿长刀闪电般砍杀着。 几个侍卫被黑衣人砍中倒了下去。 赵曦砍倒了三个人之后拼着肩膀被弯刀扫中又接连砍倒了两个人。 在肩膀被弯刀扫中的同时赵曦踢倒了对方握住刀柄，举刀捅进了黑衣人的肚子。 这时候他的肩膀受了伤脚步也有些踉跄，却勉力支持着。 又涌进来一批黑衣人，举着弯刀围了过来。 赵曦等人背靠背战立御敌。 双方暂时陷入了对峙。 在这一瞬间，赵曦想到了远在甘州王府的蜀葵和赵杉： 蜀葵那样年轻，胖杉还不到半岁，如果我死在这里，这母子俩该怎么办？ 蜀葵虽然聪慧，可是她毕竟年轻，我还没有把手中的底牌全交给她，属下那些骄兵悍将也未必服她，如果我死在这里，在这样复杂的局势下，蜀葵和胖杉母子岂不是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赵曦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妻子和儿子，他一定要尽力寻找活下去的机会！ 黑衣人中有人用西夏语低呼了一句话，赵曦能听懂西夏语，知道那人说的是“速战速决”，当即道：“他们要攻上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孙沛、梁卿等人齐齐答了声“是”，举着沾满鲜血的刀高度戒备着。 正在这时，前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些黑衣人开始缓缓后退，而后越退越快。 赵曦倾听着马蹄声，判断着距离的远近，待来接应的马队距离很近时，他当即下了命令：“封锁退路！” 在孙沛梁卿等人并肩而立阻住黑衣人的同时，马蹄声逼近，林贞带着惶惑的声音突兀响起：“王爷——” 赵曦沉声道：“我在这里，你负责堵住黑衣人的去路！” 林贞大喜，高声答应了一声，带着人阻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见己方压力变小，孙沛梁卿等人一边采取守势护着赵曦，一边堵住了巷子，令黑衣人无法逃走。 战斗结束之后，地下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林贞把手中的火把递给手下，疾步赶向赵曦：“王爷，玉菩萨叛变了！” 九月一日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这样的一个好日子，平亲王侧妃胡晓云的心情却有些郁闷。 她的轿子在庆禧堂外面停了下来。 精心妆扮的侍书和侍画搀扶着满头珠翠穿着朱红侧妃礼服的胡晓云进了庆禧堂。 庆禧堂里满满当当都是人，蜀葵头戴金凤冠，身穿正红亲王妃礼服端坐在罗汉床上，两侧坐的都是陪侍的贵妇，两位姨娘幽兰和碧桃满头珠翠衣裙艳丽，也侍立在侧。 胡晓云被侍画和侍书搀扶着进了明间，在崭新的大红地毡上跪了下来，开始行礼。 蜀葵含笑看着胡晓云磕头行礼。 待胡晓云行罢礼起身，她又按照规矩，说了几句套话，便吩咐善睐引着胡晓云去了西偏院。 蜀葵用堪称慈祥的眼神打量着胡晓云，片刻后笑吟：“胡侧妃真是一位绝代佳人啊！” 众贵妇都笑了起来，纷纷赞扬起来，只是这赞扬未必是好话，譬如姜涟的夫人陶氏说的便是：“娶妻娶贤，纳妾求色，胡侧妃的确美貌得很呢！” 胡晓云粉脸微红，一声不吭。 蜀葵又道：“胡侧妃过来，让我细细看一看！” 胡晓云一愣，没有动弹。 坐在一侧的蒋氏忙轻轻咳嗽了一声。 胡晓云这才低首上前，走近白蜀葵之后又福了一福，含羞立在白蜀葵身前。 堂上诸位贵妇看看淡扫蛾眉却依旧神仙妃子似的白王妃，再看看浓施脂粉却大大不如的胡侧妃，再想想高挑俊美临风玉树似的平亲王，都笑了起来，直觉胡侧妃挖空心思进入平亲王府，实在是自取其辱。 蜀葵脸上挂着怡人的笑意，伸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金累丝挂珠孔雀簪，示意胡晓云屈膝，把簪子胡晓云发髻中，然后含笑道：“胡侧妃既然进入王府，以后就要为王爷开枝散叶。若是胡侧妃将来能够为王爷诞下子嗣，与世子作伴，我也欢喜得很。” 这是蜀葵早就计划好的话，因为自己觉得挺有意思，说的时候满脸笑意，和蔼可亲之极。 胡晓云心中得意，忙行礼称是。 待善睐引着胡晓云去了西偏院，蜀葵又陪着众贵妇略坐了坐，便吩咐粉樱引着她们去了后花园大花厅。 明间里方才还满满当当都是人，此时一下子空了下来，未免有些冷清。 蜀葵放松地倚着锦绣靠枕歪在罗汉床上，默默不语。 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赵曦的消息了，原先有赵杉陪着，她还算淡定。可是不知为何，从昨夜开始，一想到赵曦，她就有些心跳加快，总觉得那颗心好像悬在那里似的，空落落晃悠悠的。 薄荷上前，捧着一盏清茶奉给了蜀葵：“王妃，您喝口水润润口吧！” 蜀葵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见幽兰和碧桃还在那里立着，便道：“你们也坐下吧，站了那么久怪累的！” 又吩咐薄荷：“给周姨娘和姜姨娘上茶！” 幽兰和碧桃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接过精致的素心瓷茶盏，慢慢辍饮了一口，发现茶味清淡，初入口有些微苦，后味却是甘甜，知道是沏的是上好的毛尖。 碧桃放下茶盏，心中紧张之极，不由摸了摸藏在左边袖袋里的小铁管子，心脏怦怦直跳。 幽兰见到了碧桃的异状，忙缓缓摇了摇头，示意碧桃不要轻举妄动。 碧桃明白幽兰之意，忙又伸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蜀葵歇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幽兰和碧桃，缓缓道：“我不太理王府庶务，都是兰锐媳妇善睐在处理，倘若她有什么地方没想到，你们尽管来找粉樱，让她和善睐说。” 幽兰和碧桃忙答了声“是”。 蜀葵脸上现出微笑：“等一会儿要在大花厅开宴会了，你们想去凑热闹就过去吧；若是不想去，回房去歇一会儿也行！” 幽兰和碧桃袖袋里藏着要命的物事，如何敢去后花园凑热闹？ 当下她俩齐齐起身，由幽兰开口道：“王妃，我们有些累了，就去后面休息吧！” 蜀葵含笑道：“想回去就回去吧，我已经吩咐善睐了，明日带几个丫鬟去东偏院，你们一人挑一个吧！” 幽兰忙笑道：“王妃，玉莲就很好，不如把玉莲留给妾身吧！” 她自然知道玉莲是白王妃的亲信，索性以这种方式向白王妃投诚。 碧桃也笑吟：“妾身也不用挑选，兰锐媳妇看着谁好，派给妾身就行了！” 蜀葵自然知道她俩的投诚之意，含笑道：“等你们看看那些丫鬟再说吧，说不定有更合缘法的呢！” 幽兰和碧桃离开没多久，荆芥就来回报：“禀王妃，韩表姑娘求见！” 第三百五十五章 幽兰和碧桃离开了庆禧堂，沿着铺着青石的小道向东走去。 左手边的临墙的花圃里种植着月季花和桂花，月季花姹紫嫣红，桂花甜香扑鼻，整个小道上氤氲着浓郁的花香。 远处后花园中丝竹声歌唱声隐隐传来，一派繁华场面。 想到袖中那吓人的物件，幽兰和碧桃皆被恐惧笼罩。 白王妃防范甚严，她们自从进了王府，还没见过小世子呢！ 可是没见过归没见过，算算时间的话，小世子是三月十六出生的，如今也快半岁了，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可爱得很，再加上有平亲王和白王妃这样外貌气质均极为出挑的父母，小世子一定如同仙童一般，这样的孩子，让她俩直接出手毒害，幽兰和碧桃想想都有些怕。 碧桃一向以幽兰为主心骨。 她靠近幽兰，拉住了幽兰的手，低声道：“幽兰，我好怕。” 幽兰心中也怕得很，可是碧桃已经这样害怕了，她只能坚强起来。 她握紧碧桃的手，轻轻道：“这件事你都听我的，不要擅作主张。” 碧桃轻轻“嗯”了一声。 幽兰和碧桃刚回到东偏院西厢房，管姑姑就急急走了过来。 玉莲正在屋里侍候，见管姑姑脸色阴沉，忙屈膝行了个礼，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立着。 管姑姑看向玉莲，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玉莲，我见外面花圃里的月季花开得很好，你取剪一些过来，让两位姨娘插瓶吧！” 玉莲闻言，并没有动弹，眼睛看向幽兰。 幽兰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去吧！” 玉莲这才去了。 玉莲一离开，管姑姑脸上残存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眼睛闪着寒光看着从幽兰碧桃脸色滑过：“你们还没有把小铁管扔在明间的罗汉床下面？” 她一直坐在廊下，等着哭声从庆禧堂传来，可是等了半日，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快要焦虑死了！ 幽兰忙陪笑道：“姑姑，不是我们不扔，实在是庆禧堂一直没断人，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管姑姑哼了一声，道：“庆禧堂没有机会？侍候的人总会抱着小崽子在廊下经过吧？总会在庭院里玩耍吧？这些地方虽然没有明间罗汉床下面更有效，却也是有用的！” 她咬牙切齿，恨恨道：“那虫子只爱奶腥味，只要有奶腥气，它们自会爬过去，狠狠咬下，那小崽子立即会活活疼死！” 幽兰和碧桃听她说得恐怖，浑身打了个寒颤，只得答了声“是”。 碧桃见幽兰脸色苍白，便试着道：“姑姑，现如今王妃正在待客，我们没法子过去，等下午客人走了再说，可好？” 管姑姑悻悻道：“那就等下午吧，不过，这次你们必须要办到，这次若是再畏畏缩缩，你们自己小命也是难保！” 送走管姑姑后，幽兰和碧桃一片愁云惨雾坐在房里，都 小世子的身份太贵重了，一旦有什么闪失，就算是没有查出是她们两人做的，她们的性命怕也是保不住了；若是查出来，按照王爷的煞气，她们的家人也难逃劫数，怕是蔡太尉府也护不住，更不用说蔡太尉府说不定预先要杀人灭口…… 韩丽娘知道今日是胡侧妃进门的日子，一心要大出风头，因此一大早就起来了，坐在梳妆台前描画了半日，又把首饰衣服摆了满床，挑来拣去忙了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翘首期待着。 谁知她伸着脖子等了半日，最后眼睁睁看着碧桃和幽兰被庆禧堂的丫鬟请走了，气得她差点蹦起来，脸色紫涨气喘吁吁坐在窗前生闷气。 琳琅在一边看了，凉凉道：“姑娘，今日可是大场面，这西北的贵妇定是全数到场，周姨娘和姜姨娘能去侍候，可是大大的露脸呢！” 韩丽娘一听，顿时冷静了下来，心道：我得去寻个由头，好去王妃表姐那里转一转，倘若有谁想着我是王妃的嫡亲表妹，求了我做儿媳妇，倒是好事一桩…… 她正在计划，忽然看见管姑姑疾步走向西厢房，当下精神一震，聚精会神看了过去。 果然没过多久，玉莲便拎着一个小花篮出来了。 韩丽娘知道玉莲这是被支出来了，顿时大喜，当即拿起靶镜理了理鬓发，又理了理裙裾，留下烦人的琳琅，昂首挺胸带着玉梅出了东厢房，往庆禧堂方向去了。 听到韩丽娘求见，蜀葵就有些烦，道：“她又来做什么？” 韩丽娘太热情了，那奉承的话反正不要钱，一个劲儿地朝她倾诉，热情得令蜀葵每次见了韩丽娘，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每次韩丽娘离开，她都要腻歪半日，有一种要吐却吐不出来的腻烦感。 荆芥忙道：“王妃，她说她有和管姑姑有关的事情要禀报王妃您！” 蜀葵听到和管姑姑有关，这才道：“带她进来吧！” 荆芥答应了一声，自去引韩丽娘进来。 蜀葵坐在那里，想起不知消息的赵曦，心里依旧有些担忧，便预备待宴会结束，便派人去见穆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枝招展的韩丽娘很快便进来了。 她娉娉袅袅向蜀葵行了个礼，笑容妩媚：“见过王妃表姐！” 蜀葵淡淡道：“坐下说吧！” 韩丽娘知道蜀葵还要去主持宴会，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便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王妃表姐，这段时间我看到管姑姑去西厢房找了幽兰和碧桃好几次，每次她一进去，就把王府派去侍候的丫鬟玉莲给支了出去。” 她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既然没有鬼，管姑姑干嘛亲自过去？每次过去还要把玉莲支出去？” 蜀葵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含笑道：“你很细心，如此甚好，不过以后不要再生事了，这么大的姑娘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成什么体统？” 韩丽娘眼睛马上红了，含着泪道：“王妃表姐，奴知道错了……” 蜀葵当然知道韩丽娘来的目的，打量了韩丽娘一眼，见她打扮得还算得体，便道：“我这就去后花园大花厅，你也跟我去见见人吧！” 韩丽娘大喜，忙起身道：“谢谢表姐！” 蜀葵微微一笑，道：“有些时候，要善于抓住机会，不要等错过机会了，再后悔不迭！” 韩丽娘虽然烦人，毕竟是她的嫡亲表妹，如果能帮韩丽娘一把，让韩丽娘不要总把眼睛盯在赵曦身上，蜀葵还是愿意帮她一把的。 又略坐了一会儿，蜀葵扶了薄荷，带着韩丽娘，在众丫鬟的簇拥往后花园走去。 此时已近午时，后花园大花厅里搭了戏台子，琴师坐在戏台子边缘，演奏着丝竹管弦；小戏子在箫管声中咿咿呀呀演唱，演出着悲欢离合。 大花厅内众女眷围着精致的黄花梨木桌子坐了，桌子上摆了各色水果、精致点心和种种佳肴，处处花团锦簇，声声莺歌燕语煞是热闹。 宴会还没开始，众女眷或坐在台下聊天吃点心，或者三五成群立在花树之旁赏花玩耍，忽然见到神仙妃子一般的白王妃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身边紧紧跟着一个与白王妃生得有四五分相似的女孩子，不由都凝神看了过去。 这位女孩子约莫十六七岁，梳着虚笼笼的圆髻，头上簪着赤金梅花点翠步摇，点翠缠丝垂珠金簪，耳上一对赤金梅花耳坠，身材窈窕，上身穿一件绣折枝梅花的浅绿软缎对襟长衣，下面系了条月白百褶裙，衣裙精致素雅，愈发显得脂浓粉香，却比王妃妆容更艳丽。 姜涟的夫人陶氏见了，笑着迎了上去，道：“王妃，这位是——” 蜀葵含笑道：“这是我的舅家表妹，来甘州看我，如今在王妃做客！” 韩丽娘闻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表姐一句话，便把她那奴婢身份给掩盖住了，看来还是得好好巴结表姐啊！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她虽然还没有陪过王爷姐夫睡觉，可是她的的确确是安亲王府送给王爷姐夫的女人啊！ 这样一想，韩丽娘又有些拿不准自己到底是吃亏了，还是沾光了，心情格外的复杂。 众女眷听了，都奉承了起来。 听到这些奉承话，韩丽娘又有些动摇了：到底是做王妃表妹更体面呢，还是做王爷姨娘更实惠？ 这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宴会开始了。 蜀葵招待众女眷的时候，韩丽娘始终俏生生跟在蜀葵身边，帮蜀葵递茶拿水送帕子的，十分的殷勤。 众女眷不知道韩丽娘的底细，见她生得与王妃有几分相似，虽然气度不及，却也算得上是顶尖的美女了；再加上王妃一直允许她随时在侧，应该还算重视姐妹感情，因此对韩丽娘也都关注起来。 便有几位文官家的女眷拉着韩丽娘的手，含笑问她多大年纪，家乡在何处，何时来到甘州。 韩丽娘想起蜀葵教她的“要善于抓住机会”，明眸含笑，落落大方，颇为巧妙地回答了。 便有那趋炎附势的人瞧着她是王妃的表妹，又生得美貌，就有些上心，对韩丽娘很是留意。 宴会结束之后，蜀葵带着粉樱等人送了客人们离开，也让韩丽娘离开了，这才回了庆禧堂正房。 粉樱和薄荷陪着蜀葵进了东暗间卧室，侍候她卸妆换衣。 宝鉴指挥着小丫鬟们在明间用清水擦地，又重新换上了崭新的大红地毡，然后又拿了洁净抹布，蘸着药水把客人坐过的黄花梨木圈椅细细擦拭了一遍。 待一切妥当，宝鉴这才进卧室去禀报蜀葵。 蜀葵已经洗净脂粉，脸上脂粉未施，满头乌发挽成了一个堕髻，用一根梨花白玉簪固定，耳朵上一对银镶白玉坠子晃晃荡荡，身上只穿着一件粉蓝印花交领修身夹衣系了条白底绣花马面裙，整个人素净淡雅清清爽爽。 她正拿着赵杉玩的一个布老虎，听了宝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笑容和煦：“你去东厢房，让素兰和梁女医带着小世子过来吧！” 宝鉴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蜀葵出了卧室，吩咐善睐道：“这次侧妃进府，大家都辛苦了，你和兰锐一起拟定一个名单，按照等级进行赏赐，拟好后拿来让我看看！” 善睐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待一切妥帖，蜀葵伸了个懒腰，道：“我出去迎胖杉去！” 她刚走出明间门，便看到素兰抱着胖杉，梁女医和秀云跟在后面，一起走了过来。 胖杉在素兰怀里，一看见蜀葵，便伸着小手挣扎着，嘴里咿咿呀呀，非要寻蜀葵，要蜀葵抱。 蜀葵见状，一颗心似浸入蜜糖里一般，甜丝丝的，急赶几步迎了上去，一把接过胖杉，先在胖杉带着奶香的乌黑发上亲了一下，又撩起胖杉的齐刘海，在胖杉雪白的额头上亲了几下，最后又在胖杉的脸颊上各亲了好几下。 胖杉有样学样，捧着蜀葵的脸，在蜀葵脸颊上各亲了好几下，涂了蜀葵一脸的口水。 蜀葵饶是满腔的母爱，也有些受不了了，忙吩咐素兰：“素兰，快把胖杉的口水给擦掉，好恶心！” 见王妃如此狼狈，众人都笑了起来。 素兰忙上前，拿了洁净丝帕拭去了蜀葵脸上淋淋漓漓的口水。 梁女医带着笑道：“王妃，如今小世子还听不懂您的话，您说恶心倒是没什么；若是小世子再大一些，您说他恶心，他会伤心的！” 蜀葵：“……” 她有些心虚地看向赵杉。 赵杉一双与赵曦极为相似的幽黑凤眼也看着她，眼中满是欢喜。 蜀葵的心顿时软成了一团，紧紧抱着赵杉：“我的宝宝，娘亲以后再也不说你的口水恶心了！” 赵杉不知道听懂没有，把又香又软的小脸贴在了蜀葵脸颊上。 管姑姑离开之后，幽兰和碧桃依偎着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玉莲不知道去哪里了，屋子里安静得很。 窗户开着，她们听够听到后花园方向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和靡靡的歌声。 想到此时的后花园大花厅内一定高门满座，衣香鬓影，花团锦簇，众女眷争奇斗艳觥筹交错，幽兰心中不由一阵悲凉——别人活得那样快活，可她们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不管暗杀世子能不能成功，她们左右都是一死！ 想到这里，幽兰终于下定了决心，附在碧桃耳畔道：“碧桃，咱们去见王妃吧！” 碧桃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猛地挣开了幽兰。 幽兰抓住碧桃的手，低低凑到碧桃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片刻后，幽兰抱着那个白玉盒子，与面如土色的碧桃一起出了东偏院，沿着墙外的青石小道往西去了。 蜀葵正抱着胖杉在庭院里转悠——胖杉对于摘花有一种执着的爱，蜀葵不敢让他碰有刺的花，便专门抱着胖杉去摘桂花玩耍。 不过胖杉实在是一个小胖子，蜀葵没抱多久就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只是还舍不得把胖杉交给梁女医。 梁女医笑着道：“王妃，您最好不要长时间的抱胖杉！” 蜀葵含笑看着梁女医，等待她的答案。 梁女医笑着举起胳膊，示意蜀葵看。 蜀葵一下子就明白了——抱孩子太多，胳膊会变得粗壮——她顿时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荆芥过来通报，说周姨娘姜姨娘有急事求见。 蜀葵心情好得很，便随口道：“让她们进来吧！” 梁女医知道蜀葵不喜欢这些姨娘侧妃接触小世子，当下就和素兰一起抱着小世子从角门去后花园玩耍去了。 幽兰和碧桃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屈膝行罢礼，幽兰抱着那个严严实实封着的白玉匣子，低声道：“王妃，妾身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 王妃见她们如此郑重，便吩咐丫鬟搬了几张绣墩出来，招呼幽兰碧桃坐了下来，这才道：“周姨娘，你说吧！” 见幽兰抬眼看身后侍候的粉樱和薄荷，蜀葵便道：“她们都是我的亲信，不碍事的！” 幽兰便把管姑姑要用南诏毒虫暗害小世子一事前前后后说了。 蜀葵静静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听完了幽兰的叙述——原来她的胖杉曾经距离死亡这么近过…… 幽兰说完，便捧着手中的白玉盒子道：“王妃，那两个铁管子都在这玉石盒子里，玉石盒子被奴婢给封住了。” 蜀葵淡淡道：“管女官如今在哪里呢？” 碧桃怯生生道：“管姑姑在她的房间里……” 蜀葵吩咐粉樱：“你先去找奶娘要些奶水，用瓷瓶封了，然后赶紧过来！” 粉樱答应了一声，马上去找奶娘去了。 蜀葵又叫来荆芥吩咐道：“去叫兰锐带着一队侍卫，准备好火油和灭火的器具，在内院东偏院门口候着！” 荆芥见蜀葵神情郑重，忙急急离开了。 蜀葵又吩咐薄荷：“把宝鉴、宝赏、宝辞和宝典都叫上，随我一起去见管姑姑！” 薄荷答了声“是”，招手让立在廊下侍候的宝辞四人过来。 没过多久粉樱就回来了，手里果真拿着一个盛着的小瓷瓶，瓶口用塞子严严实实封着。 待一起准备齐备，蜀葵便又吩咐幽兰：“把白玉盒子交给宝辞！” 宝辞身手最好，反应最快，这个任务交给她最好了。 一行人去了东偏院。 管姑姑得知幽兰和碧桃去庆禧堂了，简直是心花怒放，一想到赵杉那小崽子马上要命归黄泉了，她的心里就美得冒泡，恨不得载歌载舞来庆祝一番。 她正在得意，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碧桃幽兰回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却发现是白蜀葵带着一群人进来了，而幽兰和碧桃也跟着进来了。 而蜀葵身后，管家兰锐带着一群抬着大桶拿着盛着水的水盆的士兵涌了进来。 管姑姑立时意识到不对，正要说话，却见白蜀葵摆了摆手，两个娇俏丫鬟便冲了过来，一把制住了她。 几个士兵上前，把正房所有的窗子都用桑皮纸牢牢封住了。 蜀葵美丽的脸上现出冷峭的神情，吩咐宝典和宝赏：“把管姑姑绑在明间的圈椅上！” 又吩咐粉樱：“待绑好了，再把那瓶奶水泼在管姑姑身上，切莫溅到别人身上。 管姑姑此时已经猜到蜀葵的目的了，顿时挣扎起来：“白蜀葵，你这个疯子！” 宝典和宝赏牢牢制住管姑姑，拖着管姑姑进了明间，把她牢牢绑在了一把圈椅上。 粉樱上前，打开封口，把那瓶奶水一滴不漏全倒在了管姑姑身上。 管姑姑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大声叫着蜀葵的名字喝骂着。 蜀葵一直站在门外，见状便吩咐宝辞：“把白玉盒子交给周姨娘和姜姨娘！” 幽兰和碧桃知道王妃这是要自己献上投名状，纵使浑身发颤，却依旧一起出列。 幽兰往前跨了一步，抢先接过了那个白玉盒子，一步步挪到了正房门前。 碧桃见幽兰如此，一下子变得勇敢起来，忙也跟了上去。 幽兰双手颤抖，抠开了白玉盒子，取出了那两个铁管，猛地扔进了明间，然后用力拉住明间门上的门环，紧紧关住了门，然后和碧桃紧紧抱在了一起。 蜀葵当即吩咐士兵：“把门上的缝隙全都糊上！” 士兵封好门退下没多久，明间里正在叫骂蜀葵的管姑姑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又是一声尖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可怕，众人的脸色都变了，都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 蜀葵立在那里，吩咐兰锐：“让士兵把火油泼在正房上，做好灭火准备，再进行点火！” 兰锐答了声是，指挥着士兵开始泼火油。 这时候管姑姑的叫声渐渐变得短促微弱，却更加瘆人，传入耳中，令人浑身发抖。 待几桶火油全都泼完，灭火准备也做好，蜀葵便吩咐道：“点火！” 一个机灵的士兵出列，拿了个火折子，点着后扔了过去，大火腾地烧了起来。 两刻钟后，整座正房化为灰烬，只留下黑乎乎的废墟。 韩丽娘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忘不了巴结蜀葵，早就搬了一张锦椅过来，郑重其事地请是一款坐下。 蜀葵一直坐在那里观看着整座正房燃烧，到了此时这才彻底解了恨，淡淡道：“谁若是敢起歪心，想要害我的儿子，管姑姑便是前车之鉴！” 众人噤若寒蝉，脸色煞白，默不作声。 幽兰和碧桃没想到瞧着柔柔弱弱的王妃居然这么彪悍，哪里还有话说，唯唯而已。 韩丽娘没想到自己这位表姐居然是位女中豪杰，看向蜀葵的眼神简直是崇拜了——这世上哪有女人敢这么做？偏偏表姐就光明正大地做了！ 蜀葵微微一笑，吩咐兰锐道：“大家伙都辛苦了，所有过来的丫鬟和士兵一人赏十两银子，让士兵把东偏院收拾一下，然后就封上吧！” 兰锐答了声“是”。 蜀葵又吩咐善睐：“这东偏院是不能住人了，把周姨娘、姜姨娘和表姑娘都安排进西偏院去吧！” 善睐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蜀葵自己则伸了个懒腰道：“我也累了，回去用罢晚饭歇息吧！” 众人敬畏地看着这位心狠手辣的女中豪杰在丫鬟的簇拥下离开，任谁都不敢再小觑这位丫鬟出身的白王妃。 用罢晚饭，蜀葵命粉樱和宝辞一起去见穆然，让她们把今日之事告诉穆然，再请穆然的示下，并问穆然王爷的消息。 穆然虽是她的先生，却毕竟男女有别，为避免别人说嘴，蜀葵便让做事妥当的粉樱和口角便利的宝辞一起去见穆然。 第三百五十七章 送走嫂嫂蒋氏之后，胡晓云在西偏院正房明间坐下，想到自己成了赵曦的女人，以后可以一生相爱相随，一颗心犹如浸入蜜糖之中一般，欢喜甜蜜无限。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惊呼声，胡晓云抬眼看向侍画：“去看看吧！” 侍画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侍画就回来了，一脸惊慌：“侧妃，您……您也去看看吧！” 胡晓云蹙眉道：“一惊一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画脸色苍白：“好像是东偏院起火了！” 胡晓云眼睛闪了闪，想起东偏院住的是周姨娘和姜姨娘，便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吧！” 侍画答应了一声，带了个机灵些的小丫鬟出去了。 胡晓云看向一边立着的侍书：“你去问一问，王府各院的晚饭是怎么回事！” 侍画出去了半日都没回来，反倒是侍书先回来了。 她轻声细气回禀道：“禀侧妃，王府内有两个大厨房和一个小厨房，外面的大厨房管外院的人的饭，内院的大厨房管内院的人的饭，小厨房专管庆禧堂王爷和王妃的膳食。” 胡晓云正拿着一本书在看，闻言睨了侍书一眼：“那我呢？” 侍书小心翼翼道：“禀侧妃，咱们和东偏院一样，都是派人去内院大厨房取，不能点菜，除非……” 胡晓云哼了一声：“除非我自己掏银子，对么？” 侍书轻轻答了声“是”。 胡晓云坐在那里生闷气。 她倒是不缺那点儿银子，只是心里憋气得慌。 不管在京城胡府还是在甘州胡府，她都是府里的嫡出姑娘，是众人捧着的娇客，如今进了亲王府，一下子成了不那么重要的人，落差太大，她有些适应不了。 屋子里静得吓人，只有雕花檀木架上摆着的西洋金自鸣钟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 侍书奓着胆子，低声道：“侧妃，如今王府中白王妃当家，咱们不如等王爷回来再说……” 见胡晓云若有所思，侍书接着劝说道：“侧妃，奴婢听说白王妃连王府家务都懒得细管，如今王府中管事的是外管家兰锐和赵敏，内管家兰锐媳妇和王妃的贴身大丫鬟粉樱。侧妃要闹起来的话，根本就到不了王妃那一层，反倒和这些奴才奴婢生闲气，这就有些不值了。” 胡晓云没想到侍书会有这样的见识，便点头道：“那我就再忍耐几日吧！” 主仆两人正絮絮地说着话，侍画急急走了进来，脸色苍白：“侧妃，奴婢刚才去了东侧院，谁知有士兵把着门，根本进不去。后来奴婢在外面等了半日，又塞银子问了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小丫鬟，才知道……才知道……” 胡晓云皱着眉头道：“好好说话！” 侍画用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听说是管姑姑要害小世子，被人举报，白王妃大怒，把管姑姑要用来害小世子的毒虫放到了管姑姑身上，把管姑姑关进东侧院正房。待管姑姑被毒虫咬得差不多了，白王妃便命人浇了火油，把东侧院的正房给放火烧了！” 她脸色煞白，接着道：“听小丫鬟说，管姑姑叫得跟厉鬼一般，吓死人了……” 胡晓云没想到白蜀葵会这么霸道狠毒，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侍书低头不语想着心事。 侍画忍不住道：“侧妃，不如咱们把这件事禀报老爷，让老爷在朝廷弹劾白王妃吧！” 胡晓云没想到侍画这么蠢，抬手“啪”的一声，扇了侍画一耳光：“笨蛋！滚下去！” 侍画一向伶牙俐齿，在胡晓云面前素来比侍书得宠，因此一下子被打懵了，当即捂着脸哭了起来。 胡晓云看了侍书一眼：“你告诉她为何挨打！” 侍书低声道：“侧妃进入平亲王府侍候平亲王，说明我们府已经彻底投靠了平亲王，此时我们与平亲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侧妃就算是要告状，也不能找老爷，让老爷弹劾，而应该找王爷。” 侍画这才明白了过来，也不敢哭了，捂着脸一言不发。 胡晓云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吩咐道：“侍画，来给我捏捏肩吧！” 侍画一听，顾不得擦眼泪，屁颠屁颠上前开始给胡晓云捏肩。 这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负责挂灯的婆子们正在外面廊下挂灯。 胡晓云是侧妃，自然不能挂大红灯笼，不知道哪个促狭鬼准备了一整套的粉红花卉纱灯，弄得整个院子里粉盈盈的，衬着院中的浓绿花木，真是奇怪得很。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小丫鬟急急跑了过来：“侧妃，兰锐媳妇来了！” 胡晓云一怔，忙吩咐道：“请兰锐媳妇进来回话！” 善睐带着两个媳妇走了进来，先屈膝行了个礼：“见过胡侧妃。” 胡晓云打量着兰锐媳妇，发现她眼睛大而有神，身材窈窕，明眸善睐，不愧叫善睐，便含笑道：“你来所为何事？” 善睐微微一笑，道：“禀侧妃，东偏院如今正在整修，暂时不能住人，王妃吩咐了，说让把周姨娘、姜姨娘和表姑娘都安排进西偏院暂住！” 胡晓云一愣，接着便有些恼怒，脸颊顿时浮起红晕，眼睛也亮亮的：“西侧院原本就有些窄狭，侍候我的人这么多，本来就有些挤不下，如何能腾出屋子安置什么周姨娘、姜姨娘和表姑娘！” 善睐眯着大眼睛笑了，不卑不亢道：“奴婢是王府内院的管家，能不能安排人住进去这种琐事自有奴婢安排，不须侧妃担心！” 说罢，她不待胡晓云说话，便端端正正屈膝行了个礼，带着那两个媳妇退了下去。 胡晓云气了个倒仰，恨恨坐在那里，抬手“啪”的一声拍在了小炕桌上：“好！好你个白蜀葵，让奴婢来欺负我，有朝一日，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厉害！” 善睐做事麻利得很，见西偏院东厢房被胡晓云拾掇成了会客用的客室，便指挥着人把东厢房收拾了一番，当天晚上就把幽兰、碧桃和韩丽娘搬了过来——幽兰和碧桃住在南暗间卧室，韩丽娘住在北暗间卧室，侍候她们的丫鬟则住在窗前的榻上。 胡晓云默默坐在卧室的窗前，心里发着恨，畅想着美好如画的“有朝一日”，到了那一日，她一定把白蜀葵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的儿女会把白蜀葵生的小畜生踩在脚底，一生苟且偷生！ 穆然正在外书房院子西北的花园内遛弯，听小厮说赵敏带着王妃身边的粉樱和宝辞过来了，略一思索，道：“带他们去咱们院子的客室等着我吧！” 王妃既然这么郑重地派了心腹大丫鬟粉樱过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是得郑重一些的好。 赵敏和粉樱宝辞在穆然小院的客室内候着穆然。 穆然风格与石征宇甚是不同，石征宇那里到处都是药柜药匣子，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药的味道，而穆然这里家具摆设都精致而舒适，而且很雅致。 他们没等多久，穆然就回来了。 粉樱便把今日之事前前后后和穆然说了，然后才道：“穆先生，王妃请奴婢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给您听，问问您的意见。” 穆然面容平静：“王妃做得对。” 他抬眼看向赵敏、粉樱和宝辞三人，解释道：“王爷和王妃膝下只有世子，而陛下只有世子一个孙子，世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正因为如此，便有那居心叵测之徒，想把黑手伸到世子身上，这样的人绝对不再少数。王妃这一招，叫‘杀鸡骇猴’，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让他们动手前心里掂量掂量再说。” 粉樱见连穆先生这样深得王爷重视的谋士都赞同王妃的做法，心中悬着的那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她生怕王妃今日出了一口恶气，却被王爷身边的幕僚否定。 她微微一笑，接着问道：“穆先生，王妃要奴婢做的第二件事是让奴婢问穆先生您，王爷如今怎么样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穆然笑了，道：“请告诉王妃，王爷如今的行踪穆某不能说，但是穆某可以保证的是，王爷九月底十月初一定会回王府，因为十一月十二月很重要。” 如今西夏虽然蠢蠢欲动，却始终没有动。 王爷这次暗中进入肃州，便是指挥柳杞薛玉暗中挑衅，务必激起西夏的反弹，好给朝廷压力。 这样的话，起码能逼迫陛下解除王爷的闭门思过；再进一步的话，逼陛下让王爷监国；最后一步，达到逼陛下和朝廷立王爷为皇太子！ 但是这些是不能说出来的。 不过穆然确信，以王妃的聪慧，一定能够猜到的。 粉樱得了这个确定的回答，不慌不忙屈膝行了个礼，和赵敏宝辞告辞离去了。 蜀葵正在卧室里面看着小世子睡觉，听到粉樱回来，这才从卧室出来，低声道：“穆先生怎么说？” 粉樱猜到小世子在卧室里睡，因此王妃才会特意压低声音说话，便轻轻道：“王妃，东侧院那件事，穆先生说您这是‘杀鸡骇猴’，做得很对。至于王爷的行踪，穆先生说了一段话，奴婢不太懂，奴婢复述给您听吧！” 她又笑着看了宝辞一眼：“宝辞你在一边听着，我若是记错了，你在旁边纠正我！” 宝辞嫣然一笑，答了声“是”。 粉樱便把穆先生那段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 宝辞点了点头：“王妃，粉樱姐姐没有记错。” 蜀葵含笑把穆然的话咀嚼了一遍，当即明白了过来——赵曦一个月后才能回来，那么他一定在忙一件大事；十一月十二月是提前商定的与西夏作战的日期，而肃州是大宋与西夏接壤最多的地方，赵曦应该在西夏！ 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用晚饭吧！” 蜀葵火烧了东偏院，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为庆禧堂换取了一个月的安静祥和，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平亲王府进入了难得的平静期。 蜀葵把王府各项事务都分给了赵敏、兰锐、善睐和粉樱等管理，她只负责处理大事。 每月逢五，蜀葵依旧去外书房听穆然上课，并跟着穆然一起处理王府政务。 除此之外，蜀葵都呆在庆禧堂，偶尔带着小世子去后花园玩耍，过着读读书、赏赏花、享受美食并教养儿子的悠闲日子。 这段时间西偏院诸人都龟缩了起来，蜀葵不愿意日日见她们，便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让她们每月逢十过来请个安。 胡晓云日日坐在屋子里读书作画，闲时也不过在西偏院的后院里转一转。 碧桃似被吓破了胆，整日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幽兰，据说睡觉也跟幽兰挤在一起，恨不得和幽兰成为连体婴，而幽兰也很细心地照顾她。 韩丽娘则隔三差五就要到庆禧堂见一见“王妃表姐”，她来五六次，蜀葵才见她一两次，发现韩丽娘乖顺了许多，显见是吸取了教训。 薄荷见了，悄悄和蜀葵说道：“王妃，胡侧妃、周姨娘、姜姨娘和表姑娘近来好像老实多了！” 蜀葵拿着一把竹剪，正弯腰修剪正房走廊台阶下面种植的各色，好选几样给一边候着的小世子玩。 闻言她当即笑了起来，道：“薄荷，你想得太简单了！” 薄荷奇道：“奴婢瞧着她们很老实，王妃为何这样说？” 蜀葵直起身子，含笑打量着眼前。 如今正是九月下旬，正是的花期，这些开得争奇斗艳，花型卷散舒展的紫凤尾、花瓣色泽晶莹雪白嫩黄的白龙探爪，还有与白龙探爪有些相似的白托桂，另外还有翠盖钿和芙蓉托桂也在盛开，姿态各异，各具美态，瞧着真是美丽！ “她们不是老实了，只是在静静候着新的时机罢了。若是被她们寻到机会下手，到时候就又要热闹了，”蜀葵拿起竹剪，“咔嚓”一声剪下了那盆翠盖钿上鼓着花苞的旁枝，接着道，“咱们要做的便是在一边观察着，若是旁枝逸出，要和主干争夺养分，就把这旁枝剪掉！” 蜀葵把减下来的那枝旁枝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不妥，这才递给了正在马女医怀中翘首企盼的胖杉。 胖杉得了这枝菊枝，立即捋了起来，把上面的小花瓣小花苞一个个都捋掉了。 蜀葵扶额叹息道：“这个辣手摧花的小强盗！” 众人都笑了起来。 素兰拣了一朵雪白晶莹漂亮之极的白龙探爪，递给了小世子。 小世子得了这么美丽的花，顿时重新爱上了素兰姑姑，当即伸手要素兰抱。 素兰得意地抱过小世子让蜀葵看：“王妃，您看小世子会不会毁了这朵花！” 蜀葵凝神观察，发现赵杉如获奇珍，宝贝得不得了，拿在手里观察着，根本没有像往常一样捋花，她不由笑了起来：“原来我的胖杉还是有基本的审美的，这算是宁缺毋滥么？” 众人都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待奶娘喂过奶，素兰和梁女医抱着小世子送到了蜀葵这里。 蜀葵正端坐在妆台前梳妆，见状便含笑道：“先把他放在吧，你们在一边看着就行！” 素兰和梁女医答应了一声。 蜀葵刚在脸上涂完玫瑰水，忽然听到素兰的惊呼：“王妃，您快看！快看小世子！” 闻言蜀葵忙起身看了过去，却发现原本躺在的赵杉，不知何时自己坐了起来，稳稳地坐在，正拿着一朵绢花在玩——他居然会自己坐起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蜀葵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涩，眼泪差点流出来，声音微哑道：“民间俗语说小孩子‘三翻六坐九爬叉’，我原先还说怎么可能那么准，现在看来，老百姓才是最聪明的！胖杉六个月了，可不就该会自己坐了！” 梁女医莞尔道：“王妃，小世子会坐您都这么高兴，等小世子会走，您还不定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蜀葵也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了胖杉好几下，又伸手揉乱了他软软的头发。 赵杉才半岁，留着齐眉刘海，整齐的柔软黑软地垂了下来，正好垂到肩头，肌肤白皙晶莹，眉眼乌浓，嘴唇嫩红，瞧着跟小仙童似的，可爱极了。 夜深了，赵杉在床里自己的小被窝里早睡熟了，蜀葵却还没有睡，她倚着靠枕盖着锦被，拿着《大宋律》在研究。 深秋的夜，异常的静谧，堪称万籁俱寂，只有明间里放着的西洋金自鸣钟在“咔咔咔咔”走动着，打破了这夜的静寂。 一直到眼睛有些涩，蜀葵这才放下了书预备睡下。 她刚放下书，便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忙道：“粉樱，外面怎么了？” 粉樱在窗前锦榻上阖目养神，此时正在穿绣鞋，闻言便道：“奴婢这就去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荆芥带着欢喜的声音：“王妃，王爷回来了！” 蜀葵闻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当下便掀开锦被下了床就要迎出去，脚底有些不对，她才发现自己没有穿绣鞋。 赵曦在柳杞林贞等人的簇拥下刚走到庆禧堂门外，便看到几个小丫鬟打着琉璃灯笼迎了出来，接着便看到了裹着件真红绣花斗篷出来的蜀葵。 他顿时停住了脚步，凤眼一瞬不瞬凝视着蜀葵。 庆禧堂大门两侧挂着两个灯笼，散发出月光似的黄晕。 蜀葵凝视着黄晕中的赵曦。 夜风很大，赵曦戴着玉冠，黑发随风纷飞，一身白袍猎猎作响，宽肩细腰大长腿，犹如天神一般立在那里。 蜀葵眼睛湿润了，快步向前走去，最后跑了起来，一下子扑进了赵曦怀中。 柳杞和林贞立在一边，见王爷抱着王妃，都有些脸红。 林贞拱手道：“末将告退！” 柳杞又依依不舍看了蜀葵两眼，这才拱了拱手，跟着林贞一起离开了。 赵曦紧紧搂着蜀葵。 他已经四十多日没见蜀葵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忙乱一阵子之后，蜀葵和赵曦终于安顿了下来，庆禧堂又恢复了宁静。 赵曦洗罢澡出来，只穿着寝衣便来看睡在拔步床里侧的世子赵杉。 蜀葵担心赵曦年轻，不知道疼儿子，便有意引导：“阿曦，瞧胖杉长得多像你！” 拔步床外面的小几上放着一盏琉璃罩灯，映得帐内影影绰绰。 赵曦俯身揭开赵杉的小锦被看了看，发现赵杉睡得正香，白嫩的小胖脸白里透红，眉形秀丽浓密，睫毛乌浓纤长，眼尾上翘，鼻梁挺秀，嘴唇嫣红，看着简直可爱极了。 他忍不住俯身在赵杉温热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又拿起赵杉胖乎乎的小手亲了几下，然后静静趴在那里看赵杉。 蜀葵立在外面笑盈盈看着赵曦。 赵曦此时长发披散了下来，身上只穿着月白的长袍一根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身看着如同俊秀的少年书生而有韵致。 蜀葵细细打量着赵曦，微微笑了，心道：我的阿曦很好看嘛！ 赵曦看了儿子良久，见赵杉有些被惊动了，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把帐子放了下来。 蜀葵心中欢喜，嫣然一笑道：“阿曦，你现在放下帐子，咱们怎么睡呀？” 赵曦幽深凤眼先盯着蜀葵浅粉绣花寝高高隆起的，然后向上盯着蜀葵嫣红润泽的唇，觉得蜀葵似一颗熟透了的水，一口下去便是甜蜜的汁水，他真是颇想咬上一口。 细细算来，自从离开甘州，他已经素了整整四十五天了！ 想到这里，赵曦顿时有些心跳加速，脸也有些热，垂下眼帘，默不作声拉过蜀葵的手，隔着衣服了自己已经有了反应的部位上。 在闺房之事上，蜀葵从来都是主动的，她狡黠一笑，右手伸到了赵曦下面，用力捏了一下，见确实硬得很，不由柔媚地笑了起来，起身就走，一直走到了窗前锦榻边。 赵曦忙追了上去，从后面抱住了蜀葵。 已经是深秋了，外面风很大，呼呼作响。 蜀葵被赵曦抱在怀里，身子软绵绵的，心怦怦直跳。 她扭过头去，同赵曦吻在一起。 赵曦的唇极为柔软，动作却激烈得很，辗转啃咬着蜀葵，令蜀葵迷乱沉醉。 蜀葵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撑在了锦榻上。 赵曦了蜀葵的寝裙，扶着蜀葵的腰肢，大肆动作着。 在这激烈的冲撞中，蜀葵身子抽搐颤抖不能自制。 到了极乐的关头，赵曦贴着蜀葵，全部弄了进去。 他和蜀葵只有赵杉一个儿子是不行的，赵杉得有弟弟妹妹帮衬，他也想蜀葵再生一个他们俩的骨血…… 第二天早上，赵曦正在熟睡，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赵杉早早就醒了，正趴在他的身上，一双黑泠泠的眼睛正好奇地瞅着他。 赵曦不由笑了起来，轻轻道：“胖杉，你来看爹爹么？” 胖杉看了赵曦一会儿，又摸了摸赵曦的脸，然后掀开赵曦身上的锦被，钻进去要找。 赵曦被胖杉摸得了，要笑不笑的抱起胖杉，一把塞到了蜀葵怀里。 胖杉这才算得其所哉，幸福地依偎在母亲怀中。 蜀葵被胖杉给摸醒了，当下便笑了起来：“赵曦，胖杉饿了，把他抱出去交给素兰吧，让素兰带他去找奶娘吃奶！” 赵曦忍住笑，起身用小绣被裹住赵杉，把他抱了出去，递给了在外面廊下守着的素兰。 丫鬟们看到王爷只穿着白绸中衣，披散着乌黑长发，俊美高挑如同仙人一般，都不敢多看，当即拥着素兰退了下去。 赵曦便自顾自又回卧室陪蜀葵去了。 他掀开锦被上了床，拔步床外侧挨着蜀葵躺了下来，从后面抱住蜀葵，又亲热起来。 蜀葵浑身酸软，可是被赵曦一，不禁又汪汪，只得勉力承受…… 一时春风一度，赵曦抱了蜀葵，说起了这次连州和肃州之行。 他一向语言简练，只是说了个大概，但蜀葵自能推测出其中的波澜壮阔。 她趴在赵曦身上，低声道：“如此说来，玉菩萨还是反了？” 赵曦淡淡道：“西夏族虔诚信奉长生教，教中神官秘密去见玉菩萨，对着他说几句长生主，玉菩萨就抛下已经怀孕的老婆跑了！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殊！” 蜀葵闻言一惊：“妙真已经怀孕了？” 赵曦“嗯”了一声。 蜀葵想了想，总觉得玉菩萨敢背叛大宋回归西夏，一定是要缴纳投名状的，便问道：“阿曦，玉菩萨缴纳了什么做投名状？” 赵曦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他原本想拿我的首级去做投名状的，幸亏林贞柳杞救了我！” 蜀葵又问了当时状况，心中暗惊，想到赵曦没有出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覆在了赵曦身上。 赵曦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仿佛清晨林间的草木清香，混合着温暖的体热，很是好闻。 蜀葵怕压住赵曦了，便翻了下去，侧身面对赵曦躺着。 赵曦也侧身面对着蜀葵躺着。 蜀葵的手伸进赵曦柔软的中衣里，轻轻着。 赵曦身体还是有些削瘦，蜀葵能够摸到光滑柔韧的肌肤下根根凸起的肋骨，然后，她摸到了一个粗糙的痕迹，自赵曦的肋骨向后背延伸。 蜀葵的心跳瞬间停滞了一下，她又摸了摸，确定这是一个还未曾完全痊愈的伤口，根据现在的手感，当时受伤的程度不会轻了！ 她当即坐了起来，道：“阿曦，你受伤了！” 赵曦也坐了起来。 蜀葵的心脏微微抽搐，心中怜惜之极，直接赵曦的中衣去看他背后的伤口。 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蜀葵的眼泪流了出来，轻轻道：“西夏族真是留不得了……” 赵曦轻轻吻了她一下，道：“我们也起身吧，去陪陪阿杉！” 蜀葵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先给你抹罢药再说吧！” 昨夜刮了风，今日太阳却好，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梁女医正抱着胖杉，和素兰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摘玩，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发现王爷来了，忙齐齐行礼。 赵曦伸手要接过赵杉。 赵杉已经忘记了赵曦是谁，胖胳膊揽着梁女医的脖颈，那双漂亮的漆黑凤眼一瞬不瞬瞅着赵曦，似乎在想赵曦是谁。 赵曦伸手道：“胖杉，父王带你出去玩！” 胖杉瞟了赵曦一眼，双臂搂住梁女医的脖子，把脸埋进了梁女医怀中，就是不搭理赵曦。 梁女医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道：“小世子，那是您的父王，快，让王爷抱！” 小世子扭头看了看赵曦，还是不喜欢这个和自己母亲亲近的男人，索性仰着脸放声大哭。 赵曦吓了一跳，生怕蜀葵出来找他算账，便想着上前安慰胖杉，可是走近了一看，他这才发现赵杉根本是在假哭——他高声哭嚎着，连嗓子眼的小舌头都露了出来，堪称惊天动地，却一滴眼泪都没成功来！ 见儿子从小就这么虚伪，赵曦又好气又好笑，索性直接抱过赵杉，带着他出了庆禧堂。 素兰不放心，急急跟了上去。 梁女医也不放心，忙进正房去禀报王妃去了。 赵曦抱着赵杉出了庆禧堂，低声道：“你娘听不见了，别嚎了，臭小子！” 赵杉一双与赵曦一模一样的幽黑凤眼一瞬不瞬看着父亲，抽噎了几声，果真不嚎了。 赵曦见这臭小子这么识趣，顿时也开心起来，道：“走吧，去父王的外书房瞧瞧去！” 赵敏宋节他们都在值事房外面候着，见赵曦抱了世子出来，忙齐齐行礼：“见过王爷、世子！” 赵曦正要说话，一抬头便看到西边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彩衣丽人急急而来，正是胡晓云——他的新侧妃。 胡晓云早上起来，得知王爷夜间回来之后，她便盛装坐在房里，而让侍书一直在忙外觑着，待看到王爷出门便跑进去报她，因此才得以巧遇赵曦。 她今日特意盛装打扮了，满头珠翠，身上穿着件水粉色绣兰桂齐芳的修身长袍，下面系了条桃红绣折枝花卉裙子，袍子的领子和袖口都镶饰雪白貂毛，那风毛出得细细的，绒绒地拂在面上，愈发显得她双目盈盈下巴尖尖，俏丽非常。 赵曦怀中抱着赵杉，蹙眉看了过去。 胡晓云急急赶了过来，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淡淡道：“平身吧！” 胡晓云起身，抬头看向赵曦，眼中满是热切。 赵曦今日戴着黑玉冠，穿着月白罗袍，束着黑玉腰带，愈发衬得面如傅粉唇似涂丹，身材高挑长身玉立，当真是一枚翩翩浊世美少年！ 她的心怦怦直跳，娇声道：“王爷——” 赵杉是第一次见胡晓云，当下缓缓抱住父亲的脖颈，一双与赵曦极为相似的凤眼一瞬不瞬盯着胡晓云。 赵曦随口道：“何事？” 胡晓云心知赵曦初回王府，事情繁多，自己得抓紧机会，便道柔声：“王爷，妾身为王爷备下几样精致小菜，午间洒扫庭院，在西侧院等待王爷！” 赵曦直接道：“我中午不回内院，你歇着吧，没事不要出来！” 他抱着赵杉正要离开，忽然交代素兰一句：“你去和王妃说一下，让她用罢早膳，也去外书房吧！” 素兰忙答了声“是”。 赵曦抱着赵杉抬腿走了。 赵敏、宋节和林瑜等人忙跟了上去。 胡晓云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眼睁睁看着赵曦扬长而去。 看着趴在赵曦肩上抱着赵曦脖颈的小世子，她心中更恨，抬起右手，一口咬断了右手食指上养了好久的指甲，“呸”的一声吐在了地上。 素兰还没有离去，她深深看了胡晓云一眼，转身进了庆禧堂。 因今日要开军事会议，所以除了薛玉镇守肃州、沈涟镇守辽州未到之外，林贞、柳杞、姜涟、敬宝珍、朱建明和李可诸将都在外书房院子里等着，胡晓晨、朱瑾和包正雨等文官也候在那里，王海潮、易平荣、穆然和玉繁珂等幕僚立在一边站着聊天，都在等着王爷到来。 看到赵曦抱着一个小孩子进来，众人齐齐看了过去，见这孩子秀眉凤目，简直是王爷的幼童版，众人都骇笑起来，纷纷行礼：“见过王爷、世子！” 赵曦得意洋洋抱着赵杉让众人观看，因为实在是太得意了，忍不住道：“我的阿杉很漂亮吧！” 众人强忍着笑，纷纷附和：“世子真是甚肖王爷，漂亮得很呢！” 赵曦虽然觉得这句话听着很是不顺耳，却依旧炫耀道：“阿杉特别聪明，都会假哭了，我瞧他哭了半日，还以为他多伤心呢，谁知一看，居然一滴眼泪都无！” 众人：“……” 哪个孩子不会假哭啊，这是小孩子的天赋技能好不好！ 别人犹可，唯有敬宝珍实在忍不住了，仗着赵曦宠爱，他大笑着道：“王爷，我的王爷，您实在是少见多怪啊！” 赵曦也意识到自己有了儿子，欢喜得有些傻了，悻悻地抱着赵杉向外书房大会议室走去。 他走过敬宝珍的时候，敬宝珍见小世子与王爷生得这么相似，忍不住伸手去捏小世子的耳朵，谁知赵杉反应很快，当即“啪”的一声打住了敬宝珍的手。 赵曦发现敬宝珍居然敢放肆，当即抬腿踹了过去。 敬宝珍顺势倒在了地上，也干嚎了起来。 众人都放声大笑，唯有胡晓晨见状，眉尖染上了一缕忧虑。 第三百六十章 素兰离开之后，胡晓云还立在那里，怔怔看着赵曦抱着精灵可爱的小世子愈走愈远，逐渐消失在花木掩映的小道上，心里空落落的，又是气，又是恨，又是不甘，眼泪顺着鼻翼直往下流。 侍书见内管家善睐带着几个媳妇走了过来，忙走近胡晓云，低声道：“侧妃，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咱们先回去吧！” 胡晓云拿起帕子拭了拭泪，带着鼻音道：“我们去东边的花园看看去！” 西偏院原本就不宽敞，如今又住进了周姨娘、姜姨娘和韩丽娘，挤逼得让人没法呆。 周姨娘和姜姨娘是省事的，整日坐在屋里做针线，或者弹弹琴唱唱曲子，偶尔出来赏赏花，倒还算不那么烦人。 只有那那韩丽娘，自认为是白王妃的嫡亲表妹，一天到晚牙尖嘴利，偏偏脸皮极厚，就算是讽刺她挖苦她，她也似听不懂一般，每每气得胡晓云倒仰。 因此胡晓云宁愿在外面园子里逛，都不愿回西偏院。 到了东北角的菊园，看着满园形态各异的名品菊花，胡晓云的情绪这才有所好转，掐了一朵绿菊慢悠悠走在菊园的菊丛之中。 侍书回西偏院为胡晓云取锦垫去了。 见侍书离开了，侍画忙寻了个机会，低声道：“侧妃，奴婢听西侧院管洒扫院子的玉丽说，王妃很受王爷宠爱，一向霸道。她还是丫鬟的时候，还算谦卑恭谨，一旦被王爷收用，就开始在王府称王称霸排除异己。侧妃，她这样厉害，您可得先下手为强啊！” 胡晓云一听，默默思索起来。 侍画见自己的话被胡晓云听进去了，顿时得意起来，继续道：“奴婢瞧着那白王妃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因为王爷宠她，您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出身高贵，王爷若是有了侧妃您，哪里还会看上白王妃这些市井泼妇！” 这几日侍书一直劝着胡晓云要忍耐再忍耐，谦恭再谦恭，胡晓云听得都快吐了，如今听了侍画这等爽脆入耳的话，觉得侍画才是自己的知音，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微微一笑，道：“容我再想想……” 素兰回到庆禧堂明间，向蜀葵传了王爷的话。 蜀葵正在梳妆，闻言有些羞涩，低头微笑，道：“我这就过去！” 赵曦一个大男人抱走了赵杉，万一赵杉在外书房闹起来，那可不是好玩的，她得赶紧带着梁女医去把赵杉接过来。 素兰拿了件绣着青色竹叶纹的月白披风帮蜀葵围上，口中道：“如今太阳虽好，可是还是有些冷，王妃披上这件披风吧！” 她绕到蜀葵前面给蜀葵系带子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蜀葵锁骨处的一个嫣红痕迹，不由莞尔，推着蜀葵往妆镜边照：“王妃，您看这里！” 蜀葵一看，脸热辣辣的，忙拿了上好的桃花粉在锁骨处扑了几下，总算是遮住了那处痕迹。 素兰这才低声道：“王妃，方才奴婢跟着王爷出去，一出庆禧堂门，便遇上了胡侧妃，胡侧妃盛装而来，似有所待。” 蜀葵闻言，垂下眼帘，低低道：“王爷那边我是不担心的，我就担心胡晓云用诡计……” 素兰道：“王妃，奴婢等一定会细心看着的！” 蜀葵看着妆镜中绮年玉貌的自己，嫣然一笑：“我不主动找事，但是我也不怕事，谁若是敢惹我，那就得承担惹我的后果。胡晓云若是安安稳稳做她的侧妃，那也就罢了；若她敢黑了心害王爷和世子，那我也容不下她！” 蜀葵没过多久便带着素兰、秀明、梁女医和粉樱，从后门直接去了她的小书房。 赵曦已经炫耀罢了儿子，知道蜀葵过来，便亲自抱着赵杉，把赵杉送到了屏风后面。 蜀葵怕赵杉苦闹，影响赵曦开军事会议，便命梁女医和粉樱带着赵杉从后门回庆禧堂去了，自己在小书房里听赵曦在外面开会。 会议结束后，穆然、王海潮和玉繁珂留了下来，开始商议肃州之事。 谈完具体事情，赵曦提出了一个议题——“灭了西夏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赵曦最先提出来的，他夏日的时候和蜀葵一起读《史鉴》，发现以汉朝为例，匈奴被灭之后，又有鲜卑；鲜卑被灭之后，又有柔然、突厥。 假如灭掉西夏的话，西夏再往西北的突厥会再次兴起。 这些边远地区的野蛮民族生生不息，又不事生产，只会抢劫，这样下去的话，仗是打不完的。 坐在屏风后面的蜀葵一直在默默思索着，待组织罢语言，便开口道：“我大宋文明是最先进的文明，和我大宋文明一比，辽国和西夏本国的文明简直是不值一提，可是辽国和西夏，仗着武力强大，自大宋建朝一千年来，无数次背信弃义撕毁协议进攻大宋，造成大宋生灵涂炭，百姓苦难，若是我们这次依旧是怀柔为主，只能维持西夏一时的臣服，却不能保得长久。” 赵曦和蜀葵素来心灵相通，蜀葵所说的，其实早和他讨论过，便凝神倾听着。 蜀葵所谈的，正是王海潮和玉繁珂关注的，因此他们也认真地等待着蜀葵的下文。 穆然是知道蜀葵的能力的，因此含笑道：“王妃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坐在屏风后的蜀葵眼波流转，娓娓道来：“大宋初建朝时平定百越叛乱，曾把反叛的百越人迁入长江流域，最后这些人百越人全部融入汉族，我们为何不照此办理，把西夏国人分批迁到江南，由数目庞大的汉族来消融他们，由大宋文明来同化他们；同时把无地的汉族百姓迁到西夏，开垦土地，经营牧业，朝廷辅助他们在西夏站稳脚跟，这样也能够更好地维持西北边境，并抑制西夏西北的突厥兴起。” 众人默然片刻，王海潮笑了起来，道：“王妃真是女中丈夫，能够想到当年朝廷安置百越人的旧例，王爷，我们可以试一试！” 赵曦道：“王妃只是提出了大概的方向，细节的话还得斟酌，王先生，这件事就交给你和繁珂吧！你们这几日拟出具体的条陈呈给我！” 王海潮和玉繁珂起身，齐齐答了声“是”。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西夏国新帝李述评率领大军大举进攻西北的肃州和与肃州相邻的兰州。 赵曦麾下大将薛玉和柳杞陈兵大宋和西夏的边境，却只守不攻。 探马不停地从肃州飞驰向甘州，又飞驰入京。 催促赵曦出兵的文书如雪片般从京城派往甘州。 在这样一触即发的危急之中，赵曦始终稳坐钓鱼台，并没有出兵的迹象。 到了十一月中旬，正安帝终于向赵曦举起了白旗。 这日蜀葵正在东厢房看着梁女医和素兰给小世子洗澡，外面传来宝辞的声音：“王妃，王爷在明间等您过去！” 蜀葵听宝辞气喘吁吁，知道事情很急，便起身走了出去。 从正房到东偏房，距离并不远，饶是如此，宝辞依旧飞跑而来，小脸红扑扑的：“王妃，王爷有要紧的事要见您呢！” 粉樱拿了件雪貂暖裘赶了出来，把雪貂暖裘披在了蜀葵身上：“王妃，外面冷！” 蜀葵穿好雪貂暖裘，这才带着宝辞等人回了正房明间。 赵曦正在明间罗汉床上坐着饮茶，见蜀葵进来，他不由微笑起来，道：“蜀葵，来陪我坐一会儿！” 蜀葵见赵曦凤眼亮晶晶的，似有些湿润，忙转身吩咐粉樱等人：“你们都在廊下候着！” 待粉樱她们退下，蜀葵这才走了过去，含笑看着赵曦：“阿曦，恭喜！” 赵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如此欢喜，怕是他们经营了几个月的那件事已经实现了。 赵曦起身一把抱住了蜀葵，半晌方轻轻道：“蜀葵，父皇正式下诏，让我负起监国之责。” 虽然只是监国，还不是皇太子，可是赵曦相信自己有办法，一定会让父皇立他为皇太子。 蜀葵依偎着赵曦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心中欢喜，却也知道，赵曦又要出去打仗了。 正安帝之所以最终答应让赵曦监国，自然不会是没有代价的，赵曦要做的就是上战场，迎击侵略大宋国土的西夏大军…… 她轻轻道：“王爷，这次去肃州，我也跟着去。” 她是赵曦的妻子，自然要与赵曦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赵曦自然是想蜀葵跟着去的，可是想到赵杉，他不由有些踌躇：“可是咱们的胖杉……” 蜀葵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已经请求陛下把石征宇派到肃州战场了么？有石先生在，我们的胖杉自是无碍的！” 她抱紧赵曦的腰，低声道：“胖杉既然是咱们的儿子，那就要在战场上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 大梁正安帝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一，平亲王赵曦奉命出征，迎战入侵大宋的西夏新帝李述评。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进入了大宋正安帝二十六年二月，而大宋与西夏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 从正安帝二十五年十二月开始的大宋抗击西夏侵略战争，到如今已经整整两个多月了，原先大宋方面以平亲王赵曦为首的宋军势如破竹，迅速把西夏侵略者赶出了大宋边境，并把西夏侵略者压制在西夏境内的卧儿河西岸。 可是进入正安帝二十六年之后，战事便陷入了胶着对抗状态，双方之间只有零零星星的小的战役，再无大的决战。 平亲王拖得起，大宋朝廷却有些拖不起了，战争的巨大消耗迅速压缩着正安帝即位多年来国库的积蓄。 在此情形下，正安帝派明亲王赵旭与新任枢密使卫广联袂前往西北前线督战，希望能尽快结束大宋与西夏的战争。 肃州城西二百里卧儿河东岸的草原上，一座座雪白军帐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点缀在嫩绿的草原上，这些军帐的正中间，便是赵曦的帅帐。 帅帐外面围着一圈用白杨木制成的高大栅栏，栅栏外面立着一排穿着青色甲胄手握银枪的卫兵，军容齐整肃立在栅栏外面。 栅栏内的帐篷前立着平亲王赵曦的扈卫，俱身着银色甲胄，腰挎精致宝刀，同样肃静地立在那里。 帅帐的前帐内铺着青色地毡，里面摆着简陋的用白杨木制成的长桌和圈椅，赵曦端坐在长桌的一端，左手边是薛玉、柳杞、敬宝珍和朱建明四位大将，右手边是王海潮、穆然、石征宇和玉繁珂四位谋士，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赵曦已经确定了接下来的战略军事布局，让大家自由发言。 敬宝珍性子素来有些急，当即放松身体看着赵曦，笑眉笑眼道：“王爷，明亲王和卫枢相奉陛下之命前来督战，王爷，咱们真的要听他们的发动总攻么？” 废太子赵旭，如今成了明亲王，封地在冀州，常住京城。 卫广是正安帝的亲信，新近取代了与赵曦有关系的李染成，成了新的枢密使，被称为卫枢相。 赵曦嫌敬宝珍啰嗦，当即拿起手边的卷宗，在敬宝珍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道：“就你废话多！” 敬宝珍滑稽地缩着脖颈，吐了吐舌头。 他眼中带着笑，脸颊上酒窝深深，口中急急求饶：“王爷，我再也不敢废话了，一切都听王爷的，再不敢胡说了！” 见他怂成这个样子，帐中众人都笑了起来。 柳杞是赵曦的亲信，自然配合敬宝珍把戏演完，他背脊挺直坐在那里，含笑道：“王爷既已定下基调，咱们都是王爷的人，自然听从王爷吩咐！” 众人纷纷附和，算是把大政方针定了下来，开始讨论具体事务。 此时外帐背后的大帐中静悄悄的。 蜀葵正坐在大帐中看书，偶尔提起笔来记笔记。 素兰陪着她坐在那里，有时磨墨，有时帮她翻书。 白杨木底座的山水屏风后面，已经快满一周岁的赵杉正躺在软榻上睡觉，梁女医和粉樱安静地坐在一边守着他。 梁女医在看医书，粉樱则在做针线。 梁女医看了好一阵子医书了，眼睛有些累，便放下书，凑过去看了看正在熟睡的赵杉，眼中满是疼爱：“小世子终于肯歇息一会儿了，玩了那么久，他可算是知道累了！” 粉樱不禁笑了，伸手在赵杉柔嫩的小脸颊上摸了摸，轻轻道：“草原上阳光还是要强烈得多，小世子白白的小脸蛋都晒黑了！” 梁女医笑着道：“其实小孩子还是得晒太阳，晒太阳的话身子骨长得壮！”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睡在软榻上的赵杉双眼紧闭，看似睡得很香可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颤动，分明是在装睡。 他最烦睡觉了——大好的玩耍时间用来睡觉，实在是太浪费了——可是母亲的吩咐，他又不敢不遵守，只得躺在床上装睡，其实在侧耳听梁女医和粉樱说话。 梁女医又道：“今天晚上那些大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用饭，要是留下的话，得提前交代一声，让大师傅提前准备一下！” 粉樱嫣然一笑，道：“自然是留下的，他们都是王爷的亲信，一向喜欢与王爷呆在一起饮酒，可惜王爷不爱饮酒——” 梁女医笑了，道：“王爷不爱饮酒，可是明亲王在啊，明亲王是最爱饮酒，最喜热闹的！” 粉樱麻利地把手中的丝线挽了一个疙瘩，用牙齿咬断丝线，道：“明亲王是最疼世子的，即使不来饮酒，也会来看世子的。” 赵杉听到她们提到大伯父，嘴唇不禁弯了起来——他也最喜欢与大伯父一起玩耍了…… 听着听着，赵杉的意识就有些朦胧起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这时候蜀葵走了进来，低声问道：“小世子睡着没有？” 粉樱含笑道：“王妃，世子早睡着了！” 蜀葵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人小鬼大，有些不相信，便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凑过去看了看，见赵杉确实睡着了，这才作罢，含笑道：“赵杉实在是太爱演戏了，我和王爷好几次都以为他睡着了，谁知他是在装睡，突然‘嗷’一声，把王爷都给吓了一跳！” 接着她又有些忧虑：“世子怎么还不会说话呢！” 赵杉已经快一岁了，和他一样大的小女孩，或者机灵些的小男孩，都会叫爹娘了，聪明些的还会说一些句子了，可是直到如今，赵杉还是只会发出“嗷”“啊”“咦”这些单音节，复杂一点儿的音都不会发。 梁女医笑了，道：“王妃，等世子醒了，奴婢告诉您原因吧！” 蜀葵的好奇心强得不得了，赵杉就是随她，她非要问梁女医赵杉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今还不会叫爹娘，可是梁女医笑吟吟的，就是不肯说。 到了最后，蜀葵也没能拗过梁女医，只好悻悻然出去了。 粉樱和梁女医相视一看，都微笑起来。 眼看着快到傍晚了，梁女医和粉樱怕小世子白日睡得太多，晚上不肯睡，便把小世子叫醒了。 她们正在喂小世子喝水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薄荷的声音：“禀王妃，明亲王求见！” 小世子最喜欢明亲王，一听到明亲王来了，当即水也不喝了，直接便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软榻上就要下去。 粉樱和梁女医一见，简直是目瞪口呆——小世子这是第一次自己站起来！ 粉樱惊喜道：“世子能站起来了！” 她转身出了内账，去外面禀报王妃去了。 梁女医飞快扑了过去，把晃晃悠悠差点摔倒的小世子护在了怀中。 小世子好动得很，在梁女医怀中极力挣扎着。 梁女医悄悄拭去夺眶而出的眼泪，柔声道：“小世子，奴婢先帮你穿上衣服和鞋，再牵着你的手学走路！” 帮小世子穿上玄缎上衣和白绫裤子后，梁女医弯着腰，双手搁在小世子的腋下，扶着小世子慢慢往外走去。 外帐中蜀葵正陪着明亲王赵旭说话。 她每次见到赵旭，就想起赵旭在辽州绑架她之事。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蜀葵记性实在是太好了，她清清楚楚记得在暗格中时赵旭身上龙涎香的味道，依旧记得赵旭躺在她身边时温暖柔软的触觉。 这样一想，实在是尴尬极了，令她不知如何与赵旭相处，只得默然以对。 赵旭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一边品尝着清茶微苦的口感，一边看着蜀葵。 蜀葵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却比先前更美丽了。 如果说以前的蜀葵是初夏时节雨中的单薄的一抹雪白蜀葵花的话，如今的蜀葵如同盛夏傍晚一朵盛开的白玫瑰，灿烂地盛放着她最美丽的芳华。 这样的蜀葵，依旧令他的心颤动…… 仿佛会读心一般，赵旭用极低的声音道：“那时候你腹中正怀着阿杉，我还想着阿杉会成为我的孩子，继承我的一切……” 蜀葵抬眼看向赵旭，大眼睛清澈澄明：“我和阿曦彼此一心，我既然有阿曦，便不会再喜欢上别人。” 赵旭淡淡笑了，笑容中带着一抹苦涩：“阿曦答应了我的条件，我早已断了那个念想，你放心……” 蜀葵闻言一愣：“阿曦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正在这时，梁女医护着赵杉走了出来。 看到会走路的赵杉，即使是被人搀扶着，蜀葵和赵旭都大吃一惊，接着又都笑了起来。 蜀葵也顾不得追问赵旭了，起身一把抱起了赵杉，在他脸颊上亲了好几下：“我的儿子好厉害！” 赵旭起身含笑看着蜀葵和蜀葵怀中的赵杉，心中弥漫着欢喜之意，只是这欢喜始终带着些凄凉——虽然赵曦答应了他的条件，可是他此生却不可能有赵杉这样可爱聪明的孩子了！ 近来赵杉已经确诊，因为幼时中过蔡贵妃命人暗中下的毒，他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所以至今才会一个子嗣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他对唯一的这个侄子赵杉疼爱得很，这次过来，便是专门给赵杉送玩具的。 赵杉一见老是送他玩具的赵旭，当即身子朝赵旭那边挣，口中“啊啊”直叫。 赵旭忙把他接了过来，含笑道：“我带阿杉去外面草地上晒一会儿太阳！” 蜀葵却道：“且等一会儿！” 她看向梁女医：“淑萍，世子为何至今还不能说话？” 梁女医嫣然一笑，走上前，笑嘻嘻对赵杉说道：“世子，把舌头伸出来让王妃瞧瞧！” 赵杉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听懂大人说话，当即飞快地对着蜀葵伸了伸舌头，然后又快速地缩了回去。 蜀葵又好气又好笑，柔声道：“怪阿杉，把舌头伸出来让母亲看看吧！” 赵杉黑泠泠的凤眼调皮地眨了眨，就是不肯。 蜀葵灿然一笑：“今晚让你和母亲一起睡！” 赵杉当即伸出了舌头，停留了片刻才又缩了回去。 这下子不但蜀葵看清楚了，一直抱着他的赵旭也看清楚了——赵杉的舌头比一般孩子要大不少，连一般大人的舌头都没他的大！ 看着赵杉的大舌头，蜀葵心里难过极了，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赵杉。 见蜀葵难过，赵旭若无其事道：“即使阿杉舌头大，也只是说话晚一些罢了，以后慢慢教他，他自然会逐渐会说话的。” 他想了想，道：“我和阿曦说一声，由我来教阿杉说话吧！” 见蜀葵眨了眨眼睛，他不慌不忙解释道：“我的口音是最标准的东京官话，而且我最闲。” 这下子蜀葵不吭声了——她的口音虽然没有明显的瑕疵，但是她始终不会发儿化音。 赵旭抱着赵杉去外面草地上玩耍去了，蜀葵不好跟去，便让梁女医和素兰跟着去了，她自己则留在帐中想事情。 赵曦回来的时候，发现帐中已经点起了一对羊皮罩灯，映得整个大帐内光线莹润，蜀葵正单手支颐趴在书案上想事情，他不禁笑了：“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蜀葵见赵曦凤眼含笑，知道今日会议开得很顺利，便笑着起身，拉着赵曦在圈椅上坐下，又拿起为赵杉晾水的水晶壶，倒了一盏凉开水，送到赵曦唇边，要喂赵曦喝下。 赵曦在蜀葵面前，偶尔还要和赵杉争宠的，如今见蜀葵喂他喝水，心里美滋滋的，一口口把水喝了下去，眼睛却一直盯着蜀葵。 蜀葵被赵曦如此缠绵热切的眼神看得脸有些热，她伸手垂下来的一绺碎发掖到了耳朵后面，水汪汪的眼睛含笑看着赵曦：“阿曦，陛下派明亲王和卫枢相过来，是不是要催着咱们和西夏决战？” 赵曦“嗯”了一声，道：“陛下说国库支撑不住长期的战争，快要被我花空了！” 蜀葵狡黠一笑：“可我们的私库还没动用呢，即使朝廷断了军粮，我们起码还能支持半年，这半年时间，足以把西夏拖垮！” 赵曦微微一笑，线条美好的凤眼亮晶晶看着蜀葵：“用不了半年，两个月即可，如今是二月初，咱们再坚持两个月，到三月底决战，四月初攻下西夏都城。” 蜀葵想了想，肃然道：“阿曦，明亲王今日提出，他先带阿杉回京城，在京城等候我们。” 赵曦默然不语。 蜀葵轻轻道：“阿曦，赵旭可以信任么？” 赵曦点了点头，眼神坚定看着蜀葵：“大哥可以信任。” 他略一沉吟，道：“大哥虽然为人卑鄙，而且诡计多端，却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大丈夫；再说了，我答应过他——” 蜀葵凝神看向赵曦，等待着赵曦的答案。 赵曦坦然看向蜀葵，眼神清澈：“蜀葵，在辽州和大哥谈判的时候，我答应大哥，将来我们的长子，会承大哥之嗣。” 蜀葵其实已经影影绰绰猜到了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有确定，如今终于得到确定，她的那颗心反倒稳了下来，抬眼看向赵曦：“阿曦，那阿杉还是你的继承人么？” 她是赵杉的母亲，自然要为赵杉的未来考虑，要保护赵杉的利益。 赵曦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蜀葵，让蜀葵坐在自己怀里，这才道：“阿杉虽然承大哥之嗣，却依旧是你我的嫡长子，我们的一切，自然都由赵杉继承！” 蜀葵得了赵曦这个保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柔顺地依偎着赵曦，道：“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默默计划着，片刻后道：“蜀葵，这次大哥带着阿杉进京，让石先生也跟着去吧！” 蜀葵当即看向赵曦：“阿曦，让石先生进京，是为了防蔡贵妃和赵晨么？” 赵曦见蜀葵如此聪慧，不由笑了起来，道：“正是。” 他想了想，道：“如今赵晨一直没呆在建州封地，而是留在京城，这样总是夜长梦多。咱们先派石先生去京城，陪伴陛下，照顾阿杉，同时警惕蔡贵妃和赵晨。待西夏事了，咱们就集中精力对付蔡氏的势力。” 蜀葵又与赵曦密密商议了一会儿，待事情都谈罢，笑微微道：“阿曦，大哥带着赵杉出去玩了，我们寻他们去吧！”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往外走去。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帐篷之间火把熊熊，照得四周如同白昼，火把燃烧的松油气味，草原上野花的芬芳，士兵在篝火上烤肉的味道，西边卧儿河的水气，种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肃西草原特有的气息。 蜀葵一边走，一边把赵杉舌头大的事情说给了赵曦听。 赵曦听了，不禁微笑，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蜀葵，赵杉这是随我……” 蜀葵闻言，诧异地看向赵曦。 赵曦俊脸微红，低声道：“我小时候也舌头大，什么都能听懂，就是调动舌头很难，说话很费力，到了三岁多才慢慢学会说话。” 蜀葵一听，想象了一下赵曦艰难调动大舌头说话的模样，再想想心爱的赵杉，心里难受极了，用力握了握赵曦的手。 赵曦见蜀葵这样，知道她心疼自己和赵杉，便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时候想说却说不出来，特别着急；不过正因为如此，我的耐性也被锻炼了出来，有时候大哥他们都急了，我却还不着急……” 蜀葵叹息道：“阿曦，那我们第二胎若是再生个女孩子的话，若我们的女儿也是大舌头，那她多可怜啊！” 赵曦听了蜀葵的话，特别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认认真真安慰蜀葵道：“蜀葵，我小时候就在思索这个问题：这世界上有万事如意的人么？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世界是公平的，一个人不可能占尽所有好处。若是一个人占尽好处，尽得圆满，那他一定会有别的不足。” 他抬眼看着前方帐前与赵旭在草地上开心玩耍的赵杉，眼底闪过一抹温柔：“你我的女儿，一定很美丽，很聪明，出身高贵，既然如此，那她就算天生大舌头，又有什么不好呢？” 蜀葵听赵曦如此认真地安慰自己，再也忍耐不住，忽然笑了起来。 赵曦看着蜀葵灿烂的笑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欢喜极了，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心脏怦怦直跳，轻轻问道：“蜀葵，你有身孕了？” 明亮的篝火映在蜀葵美丽的脸上，她的笑容幸福而灿烂：“阿曦，已经三个月了，应该是在离开甘州来肃州那一夜怀上的！” 赵曦闻言，觉得漫天烟花绽放，幸福得快要飘起来了。 他一把抱住蜀葵，吻了下去。 赵杉在那边看到了，一手拿着赵旭给他刻的小木马，一手指着赵曦和蜀葵“啊啊”地叫着。 梁女医和素兰都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暗笑。 赵旭若无其事道：“阿杉，这说明你的父亲和母亲非常相爱，你也要开心才是！” 他口中说着要赵杉开心，自己心里却酸溜溜的。 赵杉年纪小，心胸也不宽大，见父亲亲吻母亲，很是生气，不愿意再看，扑进赵旭怀中，“啊啊”指挥着赵旭抱着他去看亲兵们烤肉去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赵曦待蜀葵和赵杉挤在一起睡着，这才起身出了后帐。 孙沛、梁卿、赵敏和林瑜正带着暗卫在外面守着，见赵曦出来，忙齐齐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淡淡道：“护好王妃和世子！” 孙沛梁卿等人齐齐压低声音答了声“是”。 赵敏挥了挥手，示意林瑜等人跟上，随着赵曦慢慢在草原上踱步。 夜深了。 春夜的草原一片宁静，一座又一座白色的帐篷连在一起，静静伫立在草原之上。 帐篷下面草丛中小虫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巡逻的士兵走过时刀鞘与铠甲相触发出的清脆响声，以及西边的卧儿河的流淌声，这些白日根本不被人注意的声音，在这样的静夜中愈发清晰起来。 赵曦默默走着。 他原先以为自己能够接受决战前夕由赵旭带着赵杉离开肃西草原回京城，可是如今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大丈夫——他舍不得赵杉离开，也担心赵旭护不住赵杉，而令赵杉成为朝廷用来牵制他和蜀葵的质子。 赵曦一直以为自己从不在乎亲情，直到有了蜀葵，直到蜀葵为他生了赵杉。 他一边思索，一边走向赵旭的帐篷。 赵旭从来都是夜猫子，此时自然还没有睡。 他放松地倚着锦缎靠枕歪在帐篷内的软榻上，春明、冬秀和景明这三个小太监在一边侍候着他——春明拿着一本《夜雨秋灯录》在一边抑扬顿挫地读着，景明跪在一边给他按摩双腿，冬秀则在一边的茶台后面给他烹茶。 春明、冬秀和景明这三个小太监自幼伺候赵旭，与赵旭一起长大，因此赵旭太子被废离开皇宫时，自然也把他们三个人和东宫总管太监丁大通一起带到了冀州。 如今丁大通成了明亲王府的大管家，春明、冬秀和景明这三个小太监则依旧贴身侍候赵旭。 赵旭等闲离不得春明、冬秀和景明这三个小太监，因此即使奉旨来肃西草原督战，也把他们三人带了过来。 这三个小太监中，顶数冬秀武功最强，他正端着素心瓷茶壶倒茶，忽然看向赵旭：“王爷，平亲王来了！” 赵旭懒洋洋笑了：“他怕是舍不得阿杉跟我进京！” 冬秀脑海中浮现出赵杉俊秀可爱的模样，不由道：“王爷，如果平亲王不同意您带走小世子的话，不如咱们就留在这里陪着小世子！” 赵旭没有说话。 片刻后，小厮在外面通报：“禀报王爷，平亲王求见！” 赵旭懒得起来，便提高声音道：“阿曦，进来吧！” 赵曦知道赵旭自由散漫的性子，也不和他计较，径直带着赵敏和林瑜进了赵旭的帐篷。 春明等人见到赵曦进来，这才起来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微微颔首：“都坐下吧！” 他在旁边铺着的暗青锦缎坐垫上坐了下来。 看到赵旭如此放松地躺在软榻上，旁边有人在读鬼故事，有人给他按摩双腿，还有人给他烹茶，赵曦不由莞尔，当即想到了蜀葵——类似这样的事，蜀葵也做过，蜀葵本质上和赵旭一样，都是很会享受生活的人，赵旭和蜀葵，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只是这种认知令赵曦心中莫名地酸溜溜的——他已经想到了赵旭对名人书画的痴迷和蜀葵对名人书画的喜爱！ 赵曦都坐下了，赵旭还懒得起来，倚着靠枕躺在那里，开门见山道：“你舍不得我带阿杉离开么？” 赵曦点了点头：“大哥，我第一次当爹，实在是舍不得儿子离开！” 他和赵旭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格清楚得很，如今又没了利害冲突，自然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赵旭想了想，问道：“甘州你的王府，如今是谁留守？” 赵曦含笑道：“王府内是易平荣和兰锐，驻守甘州的大将是李可，甘州知府是胡晓晨。” 赵旭想了想，道：“那我带着阿杉在甘州王府等你凯旋归来吧！” 赵曦沉思良久，方低声道：“如此甚好，正好由你护送蜀葵回甘州，这样我也放心一些！” 赵旭闻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坐了起来。 可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缓缓松开衣袖中猛然紧攥的拳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为何这样安排？蜀葵不是说她爱你爱得要死，无论如何不愿意和你分开么？” 赵曦原本要纠正赵旭对蜀葵的称呼，可是再一听，当即就忘了纠正之事，凤眼亮晶晶一瞬不瞬盯着赵旭：“蜀葵何时说她爱我爱得要死了？你开什么玩笑！” 他口中这样说，可是一颗心怦怦直跳，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赵旭看向赵曦，见赵曦眼睛闪着得意的光，小白脸都有些红了，显见是得意得很，便悻悻道：“哼，我骗你的！” 赵曦不管赵旭，兀自开心着，心道：蜀葵虽然嘴硬，可是连赵旭都知道她爱我了，可见她是真的爱我…… 想到蜀葵，他就觉得甜蜜得很，忍不住得意地炫耀道：“大哥，蜀葵又有身孕了！” 赵旭：“……” 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了。 赵旭从小就和赵曦话不投机，性格不合，可是一见赵杉，他就觉得赵杉性格像他，天生该是他的孩子。 蜀葵若再有了孩子，赵曦和蜀葵对阿杉的占有欲就不会那么强了，那他就能常常和赵杉呆在一起了，因此对他来说，蜀葵再度有孕，实在是大好事。 可是为何他的心里酸溜溜的，还怪难受的…… 思绪千回百转之后，赵旭秀美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来，懒洋洋倚着靠枕歪在那里：“恭喜！” 赵曦看着赵旭，忍不住道：“我把阿杉交给你带，你别老是没骨头一般，阿杉会有样学样的！” 赵旭：“……” 他当即坐了起来，背脊挺直正襟危坐，桃花眼一片静肃看向赵曦：“这样可以么？” 赵曦打量了他一番，勉为其难道：“勉强可以。” 临离开，赵曦忍不住又回头交代了一句：“大哥，教养孩子，要注意言传身教啊！” 赵旭悻悻看着赵曦，一言不发。 赵曦离开之后，赵旭忽然躺倒在软榻上，捂住嘴笑了起来。 见赵旭如此开心，春明等也都笑了起来。 冬秀他们是最了解赵旭的心思的，彼此会意，都打心眼里为赵旭觉得开心。 他们都清楚赵旭的性子，赵旭不像赵曦，他对权力没有那么大的欲望，一向是尽力而为，若是不成，那就是天意了。 赵旭先前因为景皇后的遗命，背负着整个景氏家族的期待，活得特别累，反倒是成了明亲王之后，他再也不用参与政治斗争了，反倒活得轻松恣意起来。 相对于先前做皇太子时的阴郁疲惫，春明他们宁愿赵旭像如今这样，开心快乐地活着。 冬秀微笑道：“平亲王答应让王爷教养小世子，王爷这下子可算是开心了！” 赵旭桃花眼亮晶晶的，嘴唇嫣红，脸上犹带笑的余韵。 他得意地想道：我之所以开心，不单是可以照顾赵杉，还因为我要陪着蜀葵回甘州…… 赵旭正在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忘记告诉赵曦了，忙吩咐冬秀：“去把平亲王请回来！” 赵曦很快就回来了。 见赵旭正襟危坐等着自己，他不禁有些诧异：“大哥，怎么了？” 赵旭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赵曦：“阿曦，赵晨如今在京城，你知道吧？” 赵曦点了点头。 赵旭想了想，道：“蔡贵妃借口为赵晨指婚，一直留赵晨住在京城。” 他沉吟了一下，道：“赵晨每日都去宫中给父皇请安，往往到宫门下匙才离开，有时甚至宿在宫中……蔡贵妃其志不在小处，怕是已经开始布置了。” 赵曦抬眼看向赵旭，凤眼幽深：“依大哥之见呢？” 对于赵晨滞留京城这件事，他早有应对之策了，只是赵曦还想借这件事来考验赵旭一下，看赵旭是不是真的铁了心站到了他这一边。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赵旭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当即懒洋洋笑了：“阿曦你要试探我么？”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待铁观音的醇香在口中弥漫开来，这才道：“若是我的话，自然就简单了，双管齐下，一边派人去建州搞件大事出来，一边派人把这件事捅给内阁，不愁赵晨不就藩！” 赵曦微微一笑，起身给赵旭施了个礼：“多谢大哥指教，我这就派人去建州！” 赵旭忽然一笑：“阿曦，要不要我帮你在建州搞出一件大事？” 他一向不擅长建设，可是搞破坏却实在是在行。 赵曦秀致的眉挑了起来，又端端正正坐了下来：“大哥，我们来细谈此事！” 他承认在做坏事方面，赵旭破坏性更强。 赵旭桃花眼漾起笑意：“阿曦，你听我细说……” 定亲王赵晨与二蔡蔡钥分别之后，从蔡太尉府出来，直接去了西华门，在西华门外递了牌子候见。 他并没有等多久，正安帝身边的太监余欢就迎了出来，引着赵晨去了崇平殿。 崇平殿里帘幕低垂，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的气息，味道有些过浓了，赵晨一进崇平殿，便差点打了个喷嚏。 他定了定神，看向端坐在御塌上的正安帝，拱手行礼：“见过父皇。” 正安帝含笑看着自己的幼子，温声道：“阿晨，最近读书如何？” 赵晨微微一笑，一派天真：“禀父皇，儿臣昨日去见了礼部尚书何正平何大人，向何大人请教学问，何大人夸儿臣大有进益，还建议儿臣继续跟着名师学习呢！” 他现出烦恼之色：“父皇，如今京城中最有学问的人便是季本申了，儿臣想跟着季本申读书呢！” 季本申曾经担任太傅，是大宋当代大儒，为人虽然滑稽爱说笑，却着实有学问。 若是父皇答应他拜季本申为老师，便说明父皇有立他为太子之意了，以后的事倒是容易了许多。 正安帝一听便知道赵晨这是要借拜师之事试探自己，脸上却不动声色，含笑道：“季本申太滑稽了，不适合做老师，朕再慢慢看看，看谁能做你的老师。” 赵晨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垂下眼帘，恭谨地答了声“是”。 正安帝看着已经长得瘦瘦高高的赵晨，感叹道：“时间真是过得快啊，阿曦今年二十一岁了，你也十七岁了！” 赵晨：“……” 赵曦的确二十一岁了，而他比赵曦足足小了五岁，今年应该是十六岁。 对于正安帝连自己的年龄都记不住，却把赵曦的年龄记得清清楚楚这件事，赵晨心中有些不高兴：看来母妃说得没错，父皇真是太偏心了，满心里只有父皇！ 他忽然想起了二舅舅给他的“见血封喉”，心跳不由有些加快——所谓的“见血封喉”是一种产自南方的植物，成熟果实是红色的，呈椭圆形状，其中的含有剧毒：若进入眼中，立时就会失明；若由伤口进入人体，会令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很快就会死亡，而且死亡的症状和心疾突发一样，因此叫见血封喉。 二舅舅通过门生，好不容易从儋州弄到了几枚见血封喉，特地交给他，让他带给深宫中的蔡贵妃。 正安帝正端起参汤饮了一口。 赵晨悄悄觑了正安帝一眼，心道：如今赵昀被幽闭，赵旭和赵曦都远在肃州，此时我若趁机把这见血封喉的汁液滴入这盏参汤，父皇驾崩，那我能不能抢在赵曦他们前面继承帝位？ 正安帝见赵晨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似在想什么心事，便吩咐一边侍立的大太监安初原：“把内阁早上送来的那封奏折拿过来吧！” 安初原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临离开，他双眼微眯看了正低头想心事的赵晨一眼，心里冷笑了一声。 很快安初原就捧着一份奏折回来了。 正安帝示意安初原把奏折递给赵晨，然后才道：“阿晨，建州出了件事，须你亲自回去处理！” 赵晨正在思索着如何把见血封喉的毒液混入正安帝的食物，猛然听到正安帝的话，顿时呆若木鸡。 见赵晨震惊成这个模样，正安帝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便温声道：“此事虽然紧急，你也不用太紧张，不过是倭寇再度入侵罢了，多亏守将罗正华发现得早，已经击溃了倭寇的入侵。” 赵晨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安帝沉吟了一下，道：“不过，内阁已经接到了内线从东瀛岛国传来的密信，倭寇预备四月再次入侵建州，你得赶紧回建州封地，安排应敌之事！” 赵晨脸色苍白，勉强答了声“是”。 正安帝还以为赵晨在担心建州的防务，便语重心长道：“阿晨，不用担心，等你三哥收拾了西夏腾出手来，让你三哥帮你平定倭寇之乱。” 赵晨勉强笑了。 正安帝道：“去看看你母妃吧，和她好好聚一聚！” 赵晨退下的时候，因为内心过于慌乱，差点打了个趔趄，还是余欢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定亲王，小心一点！” 赵晨知道余欢是安初原的亲信，而安初原和赵曦勾结很深，因为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他用力甩开余欢，恨恨地瞪了余欢一眼，大步离开了大殿。 到了大殿外面，看着那株茂盛翠绿的梨树，赵晨想起这株梨树正是赵曦幼时亲手种植的，心中愈发怨恨。 他勉强压抑住朝梨树踹上一脚的打算，心情复杂转身看向身后。 崇平殿内帘幕深深，太监宫女静立廊下，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赵晨摸了摸袖袋中那个盛着见血封喉的小锦袋，长长吁了一口气，抬腿向飞云殿而去。 赵晨刚离开，崇平殿的宫女就引着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笑容甜美身材窈窕的嫔妃走了进来，正是正安帝的宠妃徐昭仪。 徐昭仪手中牵着她的女儿淑仪公主，笑盈盈走了过来。 安初原挨着余欢迎了出来，一脸谄媚：“昭仪娘娘，陛下正在等着您呢！” 徐昭仪笑容更加甜美：“陛下不是等我，是等他的宝贝公主！” 她刚接到了赵曦命人从肃州送来的密信，赵曦命她务必要说服正安帝下旨，好让赵晨早日回建州就藩，以免夜长梦多。 蔡贵妃端坐在红木坐榻之上，看着身材高挑已是少年模样的赵晨，心中满是慈爱——不知不觉，她那活泼天真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高挑少年了，而且性格也沉静了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整天傻乐了。 赵晨脸上阴沉，匆匆行罢礼，起身便道：“母妃，父皇命我明日出发回建州！” 蔡贵妃吓了一跳，当即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父皇明明答应我，让你在京城跟着明师读书的！” 赵晨便把倭寇入侵之事说了。 蔡贵妃听罢大怒，随手拿起一边的一个素瓷花瓶便摔了出去。 随着一声脆响，素瓷花瓶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片，花瓶中原先插的花也湿淋淋横七竖八躺在铺着碎玉石的地上。 赵晨抬眼看了看噤若寒蝉的众宫女，沉声道：“都出去吧！” 宫女们见状当即急急退出，殿内很快只剩下蔡贵妃和赵晨母子二人。 赵晨把盛着见血封喉的小锦袋取了出来，低声道：“母妃，这就是您让二舅舅找的见血封喉，我们不如……用在父皇身上，这样儿臣就不用去建州了！” 建州人嗜甜，无论炒什么菜，总像是放了不少糖一样，他都没法好好吃一顿可口的饭，赵晨实在是不想回建州了！ 蔡贵妃闻言，拿过那个小锦袋，解开系绳后看了看，确定真的是见血封喉后，这才低声道：“你父皇那边的衣食住行都由安初原负责，我没法下手；不过在甘州的平亲王府，我倒是安插了人……” 赵晨默然片刻，眼中含着冷意看向蔡贵妃：“母妃之意是——” 蔡贵妃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刚接到密报，白蜀葵带着她和赵曦的那个小崽子要回甘州王府了……” 赵晨眼睛一亮：“母妃，这次有把握么？” 蔡贵妃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的儿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 转眼间就到了出发回甘州的日子了。 想到明日一早就要护送蜀葵和赵杉回甘州，赵旭的心情好极了，这天晚上便打算去帅帐看看赵曦。 他留下春明守着大帐，自己带着冬秀和景明一边散步，一边往帅帐走去。 主仆三人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帅帐外面。 帅帐前的白杨木栅栏外立着一排穿着齐整青色甲胄举着银枪的卫兵，栅栏内身穿玄色斗篷的赵曦正与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藏青斗篷的人在说话。 赵曦一抬头，看见了赵旭，便招手示意赵旭进去：“大哥，过来说话！” 卫兵收起交在一起的银枪。 赵旭懒洋洋走了过去。 赵曦不再说话，看向赵旭。 正与赵曦说话的那个穿着藏青斗篷的人也转过身去，看向赵旭。 栅栏上挂着气死风灯，灯光明亮，只是那人带着兜帽，把一张脸遮住了大半。 赵旭随口问道：“阿曦，这位是——” 那个穿着藏青斗篷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抬手把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往后拨了拨，露出了一张俊秀温润的脸，对着赵旭微微一笑。 气死风灯的灯光正好映在了那人的脸上，赵旭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柳杞！ 上次在辽州，若不是最后出城门时被柳杞识破，如今他早和蜀葵双宿双飞，还有赵曦什么事？ 赵旭不过看了柳杞一眼，便觉得心跳加快，手心作痒，恨不得立时把柳杞活活打死，当即移开了视线，不去看柳杞那张可恨的脸。 柳杞取下兜帽，恭恭敬敬给赵旭拱手行礼：“末将见过明亲王！” 赵旭负手立在那里，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冷笑，看都不看柳杞。 赵曦见此情状，心中暗笑，道：“大哥，柳杞负责护送你和蜀葵阿杉回甘州。” 赵旭闻言，白皙的一张脸当即涨得通红，桃花眼似浮着一层水光，分明是怒极的模样：“阿曦，难道你担心我保护不了你的王妃和世子么？” 赵曦四两拨千斤，含笑道：“大哥，柳杞要率部回甘州策应李可，正好与你们同行，倒是可以保护你们。” 赵旭知道赵曦这是不放心自己陪着蜀葵回甘州，心中悻悻然，懒得再和赵曦柳杞多说，道了声“告辞”，直接带着景明和冬秀回去了。 赵曦凤眼含笑，嘴角微翘，看着大哥气哼哼离去。 柳杞知道赵曦麾下将领中，赵旭最恨的便是自己，见赵旭被自己气成这个模样，不禁也觉得好笑，微微一笑，低声道：“王爷放心，末将一定会妥妥当当把王妃和小世子送回王府！” 赵曦抬眼看向西边卧儿河方向，沉声道：“把王妃和小世子送至王府后，你立即赶往金水城策应，务必把玉菩萨的人拒在金水河西岸。” 柳杞答了声“是”。 柳杞离开之后，赵曦又静立了一会儿，这才抬腿往后面的大帐走去。 临到大帐外，他忽然有些淘气，故意把兜帽戴到了头上。 大帐自里向外透出莹润的灯光，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蜀葵坐在大帐的屏风外面，正和粉樱一起收拾赵曦的中衣亵裤。 她这次离开，最少也要与赵曦分开两个月，因此要把赵曦春夏要穿的衣服都准备好。 正在这时，帐门被掀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弯腰走了进来。 蜀葵和粉樱都是一愣，抬眼看了过去。 此人头上戴着兜帽身上穿着玄缎斗篷，脸几乎都被兜帽遮住了，大帐内灯火通明，也只看出他肌肤甚白鼻梁挺直，脸庞削瘦棱角分明，嫣红的唇紧紧抿着，应该很年轻。 蜀葵“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粉樱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屈膝行了一个礼，迅速退了下去。 大帐中只剩下蜀葵和那个人。 蜀葵甜蜜一笑，上前伸手拨开了那人的兜帽，然后踮着脚环住那人的脖颈，吃吃笑着吻住了那人…… 片刻后，两人分开了，蜀葵笑盈盈仰视着赵曦。 赵曦见她两眼水汪汪的，嘴唇莹润饱满，被自己吻得有些肿，心脏不由激跳了一下，脸也不由自主红了，垂下了眼帘， 蜀葵仰首看着赵曦。 这次分开，真的要有一段时间看不到赵曦了，想想都很舍不得。 她和赵曦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赵曦还这么容易害羞，此时他垂着眼帘不说话，乌黑浓密的睫毛铺撒开来，在眼睑上投下了两片阴影，看着当真是俊俏之极…… 蜀葵含笑凝视着赵曦。 在她的持续关注下，赵曦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蜀葵见状，再次踮起脚，吻住了赵曦。 赵曦再也忍耐不住，抱紧蜀葵反客为主，很快就吻得蜀葵浑身麻酥酥的，身子发软，整个人只能倚在赵曦身上…… 赵曦抱着蜀葵，低声问道：“阿杉呢？” 蜀葵低低道：“素兰和梁女医带他睡去了……” 她的声音暗哑，带着沙沙的余音，令赵曦的身体绷得更紧。 赵曦抱起蜀葵，进了后帐，轻轻把蜀葵放在了软榻上，温柔地俯身吻住蜀葵…… 第二天清晨，赵曦带着薛玉等人送蜀葵、赵旭、柳杞和石征宇离开。 石征宇由孙沛梁卿护送着前往京城，而赵旭和柳杞则护送蜀葵赵杉回甘州。 蜀葵临上马车，又回头看了一眼赵曦，见赵曦的肌肤隐隐透出光泽来，凤眼清澈，仰月唇泛着光泽，气色极好，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了些，低头便要登车。 眼见着蜀葵便要离开，赵曦心里有一阵凄凉之感，当即上前，握住了蜀葵的手，半晌方道：“蜀葵，在甘州等着我，好好教养世子。” 蜀葵听他说的是世子，而不是阿杉，便知赵曦对阿杉的期待很高，希望自己好好教育赵杉，便点了点头，道：“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出发之后，蜀葵等人乘坐的马车夹在柳杞麾下的骑兵队伍之中辘辘而行，出了肃西便一路向东北方向的甘州而去。 这一路晓行夜宿，辛苦赶路，柳杞麾下军队久经训练，自然不惧；小世子赵杉和王妃以及粉樱梁女医等人，也都颇能吃苦；即使赵旭有些娇气，可是有蜀葵在，他也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娇气来，因此队伍行进速度很快，不过四日已经出了肃州，进入了甘州地界。 如今正是二月时候，正是西北一年中最好的日子，西北虽然荒凉，却也到处都是嫩绿的白杨树、金黄的油菜花、粉红的桃花和雪白的梨花，一路行来，处处都是美景。 蜀葵乘坐的马车外面看着普通，不过是一辆用深蓝绸布装饰的马车而已，可是车内使用了不少香樟木做材料，并用深蓝软绸裹了清水好绵铺垫了，坐在上面柔软舒适，因此蜀葵虽然怀着身孕，倒也不难受。 这日天黑之后，蜀葵一行人在肃州和甘州之间的白石城驿站外停了下来。 柳杞麾下的士兵自在众校尉的带领下绕着驿站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而柳杞则护送着蜀葵和赵旭等人的马车进了驿站。 赵敏早带着人提前安排好了，赵旭住在外东院，而蜀葵带着赵杉和素兰粉樱梁女医等人住在最里面的内套院。 夜深之后，赵敏正带着几个王府亲兵在套院大门口的值事房内坐着，忽然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在外面站岗的士兵的行礼声：“见过将军！” 得知是柳杞，赵敏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这次护送王妃和世子回甘州，干系甚大，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因此赵敏这一路着实有些紧张，好在还有柳杞，柳杞做事细致，赵敏还算有所依仗。 外面果真是柳杞。 柳杞一身青色甲胄，身姿笔直，负手站在大门外面，黑宝石般的眼睛里分明含着笑：“赵敏，王妃歇下了么？” 赵敏下意识往大门内看了看——有影壁挡着，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口中道：“刚才素兰出来要热水了，王妃应该是在沐浴！” 他说者无意，柳杞听者却是有心。 听说蜀葵在沐浴，柳杞的脸不禁有些热，因为怕自己脸红被赵敏看出来，柳杞便抬手放在鼻端，轻轻咳了一声。 住在外东院的赵旭洗罢澡出来，歪在罗汉床上，总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好似有件什么事该做，却还没有做。 他正在难熬，春明走了进来，嘀咕道：“王爷，柳杞带着几个亲信，刚才去内套院了！” 赵旭一听，顿时恼了：“这么晚了，柳杞进内套院做什么！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要是敢进去骚扰蜀葵，我非怼他一顿不可！” 冬秀在一边轻轻道：“王爷，是平亲王妃……” 王爷老是口口声声蜀葵蜀葵的，万一被人拿住做了把柄，那就不好了！ 赵旭不管不顾，直接便出去了。 今天有点忙，只有一更，明日继续双更！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冬秀觉得王爷这样子出去实在是不像样子，忙追了出去道：“王爷，您身上穿的是寝衣” 赵旭理都不理，径直往外走。 一向沉默的景明见状，面无表情加了一句：“王爷，平亲王妃素来注意修饰……” 赵旭闻言，脚步一顿，很快转身又回来了。 景明给冬秀使了个眼色。 冬秀笑嘻嘻跟着赵旭进了卧室，开始服侍赵旭换衣服。 原先值事房内赵敏一个人发呆，如今又添了柳杞。 赵敏和柳杞两个人关系不错，可是此时夜深人静，赵敏是个聪明人，隐约猜到了柳杞对王妃的那点子想法，因此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看着柳杞。 而柳杞担心的则是赵旭过来骚扰蜀葵，赵旭可是有过好几次前科的，因此打定主意不肯离去，要在这里守着。 两人这会儿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因此都懒得说话。 赵敏双手支颐趴在窗前的书案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王爷身边的几个贴身小厮，如今各有各的出路，兰锐成了王府的大管家，林贞成了将军，至于赵敏，王爷已经当面和他说了，把他留给世子使用。 因此赵敏下定决心，一定要安安稳稳把王妃世子护送回甘州。 柳杞双臂环抱在胸前，倚着门框立在那里，看着影壁前花圃里的几竿瘦竹，默默想着心事。 玉菩萨已经回到了西夏，他的妻子妙真怀着身孕，如今被王爷禁锢在肃州，成了人质。 为了换回妙真，玉菩萨很可能会偷袭王妃和世子，因此这一路柳杞一刻都不能放松，直到把王妃和世子安全送回王府。 赵敏和柳杞正在发呆，忽然卫兵进来禀报道：“将军、赵二爷，明亲王来了！” 闻言赵敏和柳杞相视一笑，心中俱道：终于等到赵旭了！ 柳杞含笑道：“请他进来吧！” 赵旭知道自己生得白皙，想着特意换了件玄色薄罗春袍，腰间围着青玉腰带，愈发显出身材高挑双腿修长，昂首挺胸负手走进了内套院的大门。 一进大门，赵旭便看到了靠在门框上站着的柳杞。 柳杞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微微看着赵旭，待赵旭快走到面前了，这才拱手道：“末将见过王爷！” 赵敏也起身施礼。 赵旭一见柳杞这人畜无害的模样就厌烦，当即对着笑微微的柳杞一皱眉头，毫不客气道：“这么晚了，你不在外面营帐看着你的那些兵，在这里做什么？” 柳杞温柔一笑：“禀王爷，末将肩负保护王妃和世子的职责，自然是来保护王妃和世子！” 他抬眼看向赵旭，温润的眼中带着一抹凛冽：“这么晚了，王爷来做什么？” 赵旭直视着柳杞的眼睛：“本王自然是来看王妃住得是否安稳，有没有人来打扰她！” 柳杞嘴角挑了挑，笑了笑，不再说话，却标枪一般立在那里，阻住了赵旭——赵旭若是硬要闯进内套院，他便直接拦住赵旭。 赵旭自然是进内套院看看的，就算见不到蜀葵，见见小赵杉也行，谁知道如今柳杞如一条看门狗一般，牢牢守在这里，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值事房内外静悄悄的，只有书案上的灯花偶然炸响，发出“噼啪”的一声。 赵敏见气氛实在是尴尬，便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盛着五香葵花籽的素心瓷碟子，开始磕了起来。 赵旭和柳杞俱沉默着，只有赵敏嗑瓜子的声音响个不停。 柳杞忍不住看了赵敏一眼：“哪里来的葵花籽？” 赵旭瞟了一眼，见盛葵花籽的碟子是上好的素心瓷，哼了一声，道：“碟子是父皇亲手制的素心瓷，自然是王妃命人送来的了！” 赵旭：“……” 他这下子更尴尬了，觉得自己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 柳杞听说是蜀葵命人送来的，伸手就抓了一小把葵花籽，倚在门框上磕了起来。 赵旭见了，忍不住道：“葵花籽？什么味道的？给我一把！” 柳杞似笑非笑把自己手中的那一把葵花籽放到了赵旭手中，自己又从碟子里抓了一把。 赵旭却没有立即磕，而是瞅着赵敏和柳杞，弄得赵敏和柳杞都有些奇怪。 柳杞：“王爷，怎么了？” 赵旭以前吃葵花籽，都是冬秀他们给他剥好的，自己哪里会嗑瓜子？ 原先想向赵敏和柳杞偷师的，没想到被识破了，只得悻悻然拿了一个葵花籽，学着柳杞的样子去磕。 正在这时，影壁后面传来“啊啊”的声音，分明是赵杉的声音。 接着便是蜀葵无奈的声音：“阿杉，你到底想去哪里呀？娘亲好渴睡，陪娘亲回房睡觉去吧！求你了！” 柳杞闻言，也顾不得嗑瓜子了，把手中的葵花籽往素心瓷碟子里一放，拍了拍手便迎了上去。 粉樱、素兰和梁女医簇拥着蜀葵从影壁后走了出来，蜀葵怀中还抱着赵杉。 柳杞忙拱手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应该是刚洗过澡，微湿的乌黑秀发全梳了上去，用一根白玉簪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髻，雪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宝光流转，身上穿着浅绿罗衫，系了条白纱裙，单薄的衣衫被夜风拂动，玲珑窈窕的身形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她怀中的赵杉穿着雪白的中衣，齐眉刘海湿漉漉的，眼皮微肿，凤眼中还含着两泡泪，嫣红的唇微微抿着，显见是刚哭过的模样。 柳杞忙问道：“王妃，世子怎么了？” 蜀葵无奈道：“这家伙不愿意洗澡，刚给他洗了澡，惹得他哭了一场，非要出来玩耍！” 正在这时，赵杉忽然指着赵旭，“啊啊”地尖叫起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赵旭第一次磕葵花籽，好不容易把葵花籽磕了出来，正要嚼一嚼咽下去，谁知便听到了赵杉洪亮的“啊啊”声，那粒瓜子仁一下子呛进了气管。 蜀葵柳杞等人顺着赵杉的手指同时看向赵旭，却发现赵旭脸色发青，双手在喉咙胸膛处抓来抓去，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赵旭这样，蜀葵忙道：“明亲王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 柳杞马上想到了方才自己递给赵旭的葵花籽，顿时一愣。 他反应很快，马上想到若是赵旭死在了这里，天下人都会怀疑是自家王爷搞的鬼，当即做出了判断，上前扶住赵旭，抬手用力拍向赵旭的后背。 柳杞是有武功的人，这一掌的力道用得正好，赵旭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把那粒瓜子仁给喷了出来。 冬秀在大门外听到动静，忙冲了进来，一下一下顺着赵旭的背。 赵旭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接过赵敏递过来的温开水喝了下去，这才舒服了一些。 见赵旭无事，蜀葵剧跳的心这才恢复了平静。 赵杉却最喜欢赵旭，此时便探着身子非要赵旭抱。 蜀葵紧紧抱着他不放，口中道：“乖阿杉，大伯父刚才呛住了，现在还没法抱你！” 赵杉依旧想要赵旭抱，小手臂伸向赵旭，口中“啊啊”直叫。 赵旭见赵杉急成这个样子，心里怜惜之极，忙上前接过了赵杉，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在赵杉脸颊上左左右右亲了两下：“乖阿杉，多亏你救了伯父的命！阿杉真是伯父的福星！” 蜀葵见赵旭亲赵杉的脸颊，想起自己刚在赵杉脸颊上亲了无数下，觉得有些尴尬，脸色微红看向一边。 柳杞听赵旭这样说，故意懒洋洋道：“明亲王，好像是末将出手救了您吧？” 赵旭装作没听到，抱着赵杉往外走：“阿杉，伯父带你去散步！” 蜀葵不好再跟上去，便给柳杞使了个眼色。 柳杞心领神会，厚着脸皮若无其事跟了出去，口中嘀咕道：“夜深了，荒郊野外的，别抱着小孩子乱跑……” 赵旭被他嘀咕得烦了，心里也有些毛毛的，生怕对赵杉有什么不好，忙又抱着赵杉回了值事房。 蜀葵已经带着粉樱回去了，如今是梁女医和素兰在值事房里等着小世子。 见到明亲王抱着赵杉，柳杞紧紧跟在后面，她们俩觉得好玩，都悄悄笑了。 路上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赵杉一摇晃就渴睡，因此路上他几乎都在睡，此时便精神得很，一双黑泠泠的凤眼清澈明净。 赵旭很会哄赵杉，把赵杉放在值事房内的罗汉床上，逗得赵杉咯咯笑。 不知不觉过了一阵子，赵旭忽然听到赵杉的笑声中夹着一声响亮的“呱”，显见是谁的肚子饿了，忙抬头道：“不是我！” 众人原本没有怀疑到赵旭的，可是他一开口说“不是我”，便都看向赵旭，就连赵杉也笑嘻嘻去摸赵旭的腹部，口中嚷嚷着：“饿饿！饿饿！” 赵旭：“……” 他想要解释吧，却又懒得解释，只得作罢。 素兰悄悄退了出去。 她方才站在柳杞旁边，清晰地听出是柳杞腹部发出的声音。 蜀葵正在和粉樱一起整理阿杉的衣服，听了素兰的话，不由笑了，道：“我们去小厨房里看看吧，我交代大师傅和了面醒着，另炖了一锅牛肉清汤，还做一锅牛肉臊子，原想着明日起来让大师傅做牛肉面的，这就给他们一人下一碗牛肉面做宵夜吧！” 素兰笑着答应了一声，和粉樱一起陪着蜀葵去了小厨房。 大师傅早去外院睡下了，如今小厨房里就一个厨娘守着，见蜀葵带着素兰和粉樱过来，忙起来行礼。 厨娘烧锅，蜀葵下厨，素兰和粉樱打杂，很快就下出了三碗牛肉面。 素兰和粉樱用托盘端着素瓷大海碗跟着蜀葵去了值事房。 此时赵旭正牵着赵杉的手，教赵杉在罗汉床上学走路。 柳杞和赵敏生怕赵杉从罗汉床上跌下来，因此都守在一边。 粉樱和素兰把三碗牛肉面摆在了书案上。 蜀葵笑盈盈走了进去，道：“我下了三碗牛肉面给你们做宵夜，快来用吧！” 赵旭已经闻到了香气，他先把赵杉抱在怀里，这才看了过去，发现白瓷大碗里满满地盛着牛肉汤和细细的面，上面还漂着一层红辣椒油，几片薄薄的白萝卜片、碧绿的香菜和青嫩的蒜苗在红辣椒油间浮着，另外还有不少牛肉臊子。 整碗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他食指大动，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柳杞早就饿了，见蜀葵亲自下了面送了过去，心中暖暖的，忙走了过去，在书案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接过赵杉，含笑道：“你们慢用，我带着世子回去休息！” 说罢，她抱着赵杉出去了。 赵旭好没吃过蜀葵亲手做的饭，心中百味陈杂，也不和柳杞吵架了，拉了张圈椅挨着柳杞坐了下来。 柳杞拿起筷子，先吃了一筷子面。 蜀葵手艺很好，面拉得细细的，光滑爽口，很有劲道。 赵旭却没有先吃面，而是端起大碗先喝了一口汤，牛肉汤看着清如白水，可是入口之后味道却极为鲜美，一口汤下去，赵旭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肺腑向外透出，接着全身都暖和了起来，舒服得很。 赵敏挨着柳杞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三人并排趴在书案上吃面，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第二天上午，因为王妃的交代，众人起得有些晚，知道半上午时候才出发往甘州而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眼看着快到三月了，甘州城却开始下雨。 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下了十来日，弄得到处湿漉漉的，就连衾枕衣服都有些潮湿。 平亲王府内院西偏院花木繁多，蓊蓊郁郁的，而且基本都是药材，大都是先前梁女医住在西偏院时禀了白王妃，命人种上的，因此西偏院内更加的潮湿阴冷。 胡晓云闷闷地坐在西偏院正房东暗间卧室窗内，手里拿着一卷书正坐在锦榻上读。 一边镌刻着桃花图案的鎏金熏笼散发着温润的暖香，侍书正拿着几件胡晓云的衣裙放在熏笼上熏。 胡晓云听到丝绸折叠时发出的“窸窣”声，心中更加的烦闷——自从去年九月初一入了平亲王府，她便被冷落在这西偏院，如今已是三月一日，足足有半年时间了，她还是，赵曦根本碰都没碰她呢！ 白王妃能够妒忌到这种地步，说出去真是笑话！ 她放下书，伸出白嫩的手指细细抚摸着左腕窄袖衫的袖口绣着的紫藤脉络，只觉得郁闷得快要发疯了。 侍书一边忙碌，一边道：“侧妃，侍画不知去哪儿了？怎么半日都没有回来？” 胡晓云闷闷道：“谁知道呢，她那么好动，在屋子里怎么坐得住……” 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再难忍耐，忽然拿起书“砰”的一声，砸在了身前的黄花梨木小几上——这黄花梨木小几，原是她看白蜀葵房里都是黄花梨木的家具，特地叮嘱嫂嫂蒋氏让置办的，原想着要压过白蜀葵，谁知白蜀葵带着小崽子跟着赵曦去了肃西草原，根本不在王府。 侍书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一句话不敢吭，默默地又拿了件桃红色软绸裙子放在了熏笼上。 胡晓云一见这桃红裙子，就更生气了——备办嫁妆的时候，蒋氏怕白蜀葵生气，把她所有的正红大红衣物都收走了，只留下桃红、粉红和水红这些红！ 她恨恨道：“早知道是来王府守空房，还不如——” 侍书悄悄觑了胡晓云一眼，心道：明明是姑娘你哭着闹着非要进王府做侧妃的，如今闹什么呢！ 正在这时候，外面隐隐传来喧闹声。 胡晓云吩咐侍书道：“让人看看怎么了！” 侍书答应了一声，出去叫小丫鬟侍琴去外面看去了。 过了一会儿侍琴与侍画一起回来了。 侍画最爱看热闹了，一脸兴奋道：“侧妃，原来是周姨娘的娘家人来甘州看周姨娘，兰锐媳妇带着人进来了，现如今正在东厢房里坐着说话呢！” 胡晓云冷笑一声，道：“什么劳什子，明明是被人送来赠去的歌姬舞姬，不过仗着是蔡贵妃送来的，得了个姨娘名分，还有什么娘家来往！” 侍书心细，笑着问侍画：“来的是周姨娘的什么娘家人？” 侍画撇撇嘴，道：“说是周姨娘的母亲和嫂子！” 胡晓云在一边笑了笑，道：“不会是来寻周姨娘打秋风的吧？她不过能攒几两月银罢了，哪里有什么赏赐！” 侍画一脸巴结奉承胡侧妃：“周姨娘姜姨娘这些连奴婢都不如的贱人，个个穷酸得要死，哪里能和侧妃您比？” 胡晓云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话。 侍书出去了。 侍画悄悄凑到胡晓云身旁，低声道：“侧妃，听说王妃快要回来了，王爷是不是也快要回来了？” 胡晓云闻言，心跳顿时有些快了，忙吩咐道：“侍画，你再去打听打听，若是打听到了确实的消息，我重重有赏！” 侍画俏眉俏眼笑道：“若是王爷回来了，侧妃您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那个药，可就能派上用场了！” 听她提到自己那个药，胡晓云脸颊飞起一抹红晕，嗔道：“快去打听吧，在这里啰里啰嗦做什么！” 侍画笑了一声，又腆着脸道：“侧妃若是事成要赏奴婢，别的不用赏，只让奴婢一生都守着您，侍候您和王爷就行了！” 胡晓云一愣，睨了侍画一眼：这小丫头也看上赵曦了？ 侍画紧张地看着胡晓云，等待着胡晓云的反应。 胡晓云淡淡一笑，伸手拨了拨自己耳朵上垂下的流苏道：“你若是一心一意侍候我，将来让你侍候王爷，也是可以的！” 侍画得了这句话，顿时欢喜极了，笑嘻嘻道：“谢侧妃！奴婢这就去打听！” 此时东厢房里热闹得很。 韩丽娘带着玉梅和琳琅住在南暗间卧室，幽兰和碧桃带着玉莲住进了北暗间卧室，平时大家共用明间，原本就挤得难受，只能勉强住着。 如今善睐带着幽兰的母亲和大嫂来了，想要在明间说会儿话吧，韩丽娘一点眼色都没有，拿着一碟五香瓜子放在小几上，坐在圈椅中没完没了地磕，还把瓜子片吐了满地。 碧桃笑着道：“表姑娘，幽兰姐姐的母亲和大嫂来了，她们娘们想要在一起说些体己话……” 韩丽娘“噗”的一声吐出一片瓜子壳，似笑非笑看向幽兰道：“哦，那你们进屋说去吧！” 碧桃正要再说，幽兰拉着她摇了摇头。 幽兰的母亲周大娘一向泼辣，原本要替幽兰出头大闹一场，活撕了韩丽娘，可是听碧桃称呼韩丽娘为“表姑娘”，心中便有些踌躇，低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幽兰一边拉着母亲的手往北暗间走，一边低声道：“是王妃的表妹韩表姑娘” 周大娘跟着幽兰进了北暗间卧室，见里面东西摆得满满当当，挤逼得很，便哼了一声道：“这平亲王府外面瞧着还不错，内里怎么这么穷酸，两个姨娘和一个表姑娘带着丫鬟挤在三间厢房内！” 碧桃冷笑一声，道：“这算什么？这小小的西偏院，还挤着一位侧妃和一群陪嫁的丫鬟呢！” 周大娘正要问碧桃，却被幽兰打断了：“娘，你来甘州有什么事？” 她老家在辽州，从东北的辽州赶到西北的甘州，算是横穿大半个大宋朝了，她娘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大娘看了一边立着的“大儿媳妇”，没有说话。 幽兰见状，忙给碧桃使了个眼色。 碧桃立时领会，看向一边立着侍候的玉莲：“玉莲，我们去明间吧！” 玉莲答应了一声，又悄悄觑了那周大娘和周大嫂一眼，这才跟着碧桃一起出去了。 待碧桃带着玉莲出去了，幽兰这才指着旁边所谓的“大嫂”低声问母亲：“她是谁？” 周大娘怯生生看了“大嫂”一眼，轻轻道：“幽兰，这是你新大嫂啊！” 见女儿逼视着自己，她忙又陪笑解释道：“你大嫂不是一直生女儿么？你大哥和我嫌弃她是只不会下蛋的鸡，正好太尉府派人来接咱们全家进京，你大哥就趁机把你大嫂给休了，把她生的那几个小丫头都给卖了。如今到了京城，咱家重新置办了个宅子，又娶了你这新大嫂，你新大嫂原先是太尉府二太太房里的丫鬟……” 那新的周大嫂听了周大娘的介绍，温柔一笑：“幽兰妹妹，娘想你了，爹和大哥让我陪她老人家来甘州看你！” 幽兰此时心里一阵气苦，简直是无话可说。 她那大嫂实在是贤惠，没想到被她这奇葩的娘和大哥给休了，几个可怜的侄女也都被卖了，娘和大哥真是坏了心肝！ 周大娘坐在拔步床边，仰首四处看了看，见屋子里摆设还算不错，便点了点头：“幽兰，你这屋子里倒是有几样好东西！” 幽兰了解母亲的性子，忙苦笑道：“这些东西都是王府的，管家媳妇都登记在册的，只是放在我们屋子里摆着好看！” 周大娘哼了一声，伸手拨了拨幽兰耳朵上垂下的赤金宝石坠子：“这个总是你的吧？” 幽兰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是王妃赏的，不好给人的！” 周大娘又盯上了幽兰左腕的赤金镯子，眼疾手快，左手攥住幽兰的手腕，右手飞快地把幽兰左腕上的赤金镯子给捋了下来，笑嘻嘻道：“这个镯子瞧着不错，借我戴几日吧！” 幽兰知道这个镯子又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默不作声坐在那里。 周大娘把赤金镯子带到了自己腕上，欣赏了一会儿，道：“这个镯子不够亮，该炸炸了！” 幽兰：“……” 她看向新大嫂，低声道：“娘，你到底来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九章 周大娘听了幽兰的话，当下便看向新的周大嫂。 新的周大嫂挨着幽兰在床边坐了下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紫色锦袋，塞到了幽兰手中，凑到幽兰耳畔低声道：“里面装的是五粒红色的豆子，这种豆子产自岭南，名叫‘见血封喉’，剥开皮后里面有样的汁液，一滴汁液，就能让人死掉，还不留痕迹，你想个法子，把汁液混入平亲王的茶水或者饭食中，或者趁他睡着，滴到他嘴里……” 幽兰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我……我哪里有机会接近王爷……” 那周大嫂似笑非笑，低声道：“若是想做的话，法子倒是多得是，妹妹你生的这么美，想做什么做不了？男人可都是贱骨头，平亲王你接近不了的话，还有小厮，小厮不行的话，还有管家还有侍卫，听说白王妃小厨房的大师傅也是个单身汉……只要你愿意付出，他们总会愿意帮你出力的，只要能弄死平亲王，让贵妃娘娘遂心如意，让定亲王能够登基为帝！” 见幽兰脸色发青嘴唇颤抖，周大嫂又是一笑，道：“最低也得弄死王妃或者世子。” 周大娘在旁边听了，低低加了一句：“幽兰，你爹和你哥，如今都在太尉府做事；你大嫂肚子里，怀着你的小侄子、咱们周家的根苗，你可得想好啊！你爹和我把你生出来，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就是为了让你为家里出力么？这可关系到我们周家以后的兴旺发达啊！” 幽兰握着那个紫色小锦袋，没有说话。 周大娘临走前，见窗前锦榻上放着一端深红缎子，忙拿了起来道：“这颜色太暗，你穿不好看，给我吧！” 幽兰：“……” 这是王妃赏给碧桃的…… 送走周大娘和周大嫂，雨也停了，幽兰和碧桃想说些贴心话，屋子里没法说，两人便借口散步，手挽着手出了西偏院。 到了桃源亭，碧桃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问幽兰：“幽兰，你娘来一趟，你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 幽兰眼圈立刻红了，一粒泪珠顺着鼻翼流了下来。 碧桃吓了一跳，忙挽着她的胳膊：“幽兰，到底怎么了？” 幽兰缓缓摇了摇头，用帕子拭去眼泪，道：“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碧桃胆子小，经不起事，她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碧桃，免得连累了她。 到了傍晚，玉莲奉命去大厨房取幽兰和碧桃的晚饭，半途却拐了个弯，去了兰锐和善睐住的小偏院。 善睐听了玉莲的话，道：“你确定周大娘和周大嫂走之后，周姨娘偷偷哭了？” 玉莲点了点头，道：“周姨娘眼皮都是肿的，脸上的脂粉也有些花了！” 善睐沉吟了一下，道：“王妃和世子就快回来了，你这些日子一定要看紧一点，有什么蛛丝马迹赶紧来见我！” 玉莲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善睐端起一盏茶喝了一口，静静思索着。 她已经接到了赵敏派人送来的急信。 柳杞与明亲王护送着王妃和世子已经走到距离甘州只有一百里地的明月城了，赵敏让兰锐和善睐赶紧安排人整理收拾庆禧堂，并在外院为明亲王安排一处妥当院子。 王妃和世子既然要回来，为了王妃和世子的安全，善睐一定会竭尽全力，看好西偏院那些狐狸精…… 蜀葵一行人歇在了明月城外的驿站。 第二天一大早，赵敏备好马车，正在侍候蜀葵上车，赵旭带着冬秀和景明走了过来。 赵旭穿着玉青骑装，披着玄色披风，英姿飒爽走到了马车边，摆了摆胯骨，一下子便把赵敏挤在了一边，向蜀葵伸出了手臂。 蜀葵又好气又好笑，瞅了赵旭一眼，扶着赵旭的胳膊上了车。 赵旭被蜀葵那一眼弄得心里美滋滋的，小白杨一般昂首立在那里，目送蜀葵的马车驶了出去。 柳杞正走过来，把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认镫上马。 到了三月初二中午，蜀葵一行人终于赶回了平亲王府。 蜀葵的马车直接从角门驶入王府，一直驶到了庆禧堂外面，这才停了下来。 胡侧妃、周姨娘、姜姨娘和韩表姑娘，以及王府的各级女管事、丫鬟和婆子，齐齐聚在庆禧堂前，等着给王妃和世子磕头。 蜀葵的青锦七香车挺稳之后，赵旭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冬秀，就要去扶蜀葵下马车。 柳杞早看见了，大步走了过去，身子一闪，便把赵旭给挤到了一边，伸出手臂，让蜀葵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赵旭气得发疯，脸上却带着笑，转而去接在后面马车上坐的赵杉去了。 梁女医正要抱赵杉下车，谁知赵杉看见了大伯赵旭，马上伸出手要赵旭抱。 赵旭桃花眼里溢满笑意，伸手把赵杉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然后牵着赵杉的手，慢慢走着去找蜀葵。 胡晓云目瞪口呆看着被废太子赵旭牵着手走过来的小世子，觉得世界玄幻了——小世子已经会走路了？废太子怎么牵着小世子？ 这时候侍书在后面悄悄碰了胡晓云一下。 胡晓云一激灵，这才反应了过来，带领众人屈膝行礼：“见过王妃！见过明亲王！见过柳将军！” 她和周姨娘姜姨娘是赵曦的妾室，因此给王妃、赵旭和柳杞行过礼也就起身了，那些管家媳妇丫鬟婆子却又齐齐给赵杉行礼：“见过世子！” 蜀葵瞧着眉目浓秀，肌肤润泽，气色极好，她含笑道：“都起来吧！” 第三百七十章 蜀葵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想起远在肃西草原的赵曦，不由悄悄叹了口气。 不过对着胡晓云、幽兰、碧桃和韩丽娘这三位，蜀葵并没有表现出真实的情绪。 她含笑接过薄荷奉上的一盏清茶，啜饮了一口，觉得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赵曦那边，快要开始和西夏国的大决战了，她和赵杉不在身边，赵曦会更加心无挂碍。 胡晓云陪着蜀葵坐了一会儿，见她只字不提赵曦，只好主动问道：“王妃，不知王爷何时回来……” 蜀葵又饮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王爷军务繁忙，自然是不能立时三刻回来的！” 胡晓云心里有些失望，笑微微道：“那王爷是下个月回来么？” 蜀葵瞧了胡晓云一眼，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谁知道呢，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后半年，也许是明年，这是朝廷的大事，我也不敢多问啊！” 觊觎我的丈夫，我是不会让你如意的！ 屋里众人一听，脸上虽然都带着笑，反应却有细微的不同，胡晓云、碧桃和韩丽娘是失望，而幽兰则有些放松。 胡晓云抬手抿了抿鬓角，温柔一笑，道：“王妃不在王爷身边，王爷的衣食住行，若是有什么不妥，那可就委屈王爷了！” 蜀葵含笑道：“王爷在军中，温润周泉等贴身小厮都在，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胡晓云似笑非笑看着蜀葵：“小厮再顶事，那也没有女眷细心呀，王妃忙碌，不如……” 白蜀葵自己不呆在王爷身边照顾王爷，与王爷同甘共苦，难道还不肯让她去侍候王爷么？ 蜀葵笑微微端着那盏清茶慢慢抿着，故意吊着屋里这几个人的胃口。 茶的味道很好，清冽甘醇，后味也好。 蜀葵饮茶的侍候，幽兰、碧桃和韩丽娘都目光灼灼盯着蜀葵，看蜀葵的反应——王妃若是答应让胡侧妃去肃西草原侍候王爷，那也得允许她们都去！ 大家都去的话，倒也热闹。 得一盏茶饮罢，蜀葵这才开口问善睐：“善睐，东偏院收拾好了么？” 善睐屈膝行了一个礼，笑眯眯道：“禀王妃，东偏院已经收拾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先前的房子全都拆了，如今修成了一个小园子，里面种的全是杏花，奴婢还等着您回来题写园名呢！” 胡晓云等人闻言，都垂下眼帘，死命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们这么多人，挤在小小的西偏院里，白蜀葵却把东偏院种满了杏花，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院子！ 蜀葵装作认真地考虑园名，眼波流转间扫了胡晓云她们一眼，见她们四个人气得都够呛，心里不由又快乐极了，道：“就叫娇杏园吧！” 胡晓云再难忍耐和幽兰、碧云她们几个挤在一个院子里，当即起身道：“王妃，西偏院实在是太挤了，妾身的奴婢都没法住了！” 幽兰和碧桃坐山观虎斗，一言不发，等着看王妃如何怼胡侧妃。 韩丽娘嘴角噙着一丝笑，也乐于看到这位不可一世的胡侧妃被怼。 蜀葵一脸认真的神情想了想，看向善睐：“善睐，杏园里有空房子么？” 善睐微微一笑，道：“禀王妃，杏园里如今有一明两暗三间空房，别的空房倒是没有了！” 韩丽娘闻言，眼睛一亮，跃跃欲试便要说话。 幽兰和碧桃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蜀葵见善睐配合得如此默契，心情更好，看向幽兰和碧桃：“要不，你们俩搬进杏园去？” 幽兰一拉碧桃的手，两人飞快地站了起来，急急屈膝行礼：“谢王妃！妾身愿意！” 没人知道，韩丽娘有多烦人！ 她随便乱拿她们的东西，偷听她们说话，一不高兴就拿她们撒气，一不如她的意，就要蹦起来骂……韩丽娘的烦人之处，简直是罄竹难书啊！ 蜀葵笑眯眯看着一脸惊喜的幽兰和碧桃，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韩丽娘有多烦人，她自然知道，因为她那位舅母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韩丽娘，就留在西偏院让胡晓云慢慢消受吧！ 胡晓云气得浑身发抖，当下便道：“王妃，妾身身体不舒服，先告退了！” 说罢，她屈膝行了个礼，急急退了下去。 蜀葵看着胡晓云出去，心情愉快得很，吩咐善睐：“你派些婆子，帮周姨娘和姜姨娘搬家去吧！” 善睐答应了一声，陪着幽兰和碧桃离开了。 韩丽娘心有不甘，正要说话，可是蜀葵懒得和她多说，只是道：“丽娘，难道你一个人住三间东厢房还不知足么？要不然我送你回鄂州吧！” 此话一出，韩丽娘当即蔫了。 她若是回鄂州，她那舅舅和娘，绝对会再卖她一次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韩丽娘虽然一根筋，心中却想得明白。 她这位王妃表姐，自己跟着平亲王去了肃西草原，却把一位侧妃和两位姨娘留在王妃守活寡。 韩丽娘最爱打探别人隐私，和胡晓云三个人在西偏院一起住了这几个月，她早打听清楚了，胡晓云、幽兰和碧桃虽然进了平亲王府多时，却还都没被王爷宠幸过呢！ 这样看来，她这位王妃表姐是要独霸平亲王，谁都容不下了。 既然如此，她不如巴结巴结白蜀葵，让白蜀葵给她许个好人家！ 想到这里，韩丽娘直接道：“表姐，你替我找户好人家嫁了吧！” 蜀葵闻言，抬眼看向韩丽娘，直接道：“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家？” 好人家她可不愿意把韩丽娘嫁过去，免得韩丽娘害了人家！ 韩丽娘见在明间里侍候的人都是白蜀葵的亲信，便开门见山道：“表姐，我自然想要嫁一个十全十美的男人，有权有势有钱，高贵俊美！” 如今单独和韩丽娘在一起，蜀葵也不打算保持所谓高贵的风度了，直接道：“你想得太美了！” 韩丽娘笑眯眯道：“表姐，这样吧，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家成亲嫁人，也不过找个能让自己过好日子的人，这样吧，我也不要求对方年轻英俊了，起码得有钱有势吧！” 蜀葵听了，觉得这要求还算踏实，虽然不太符合蜀葵自己的观念，但是她也知道，韩丽娘就是这样的人，便沉吟一下，道：“过些日子，我放出话去，若是有人来求娶，到时候你再挑挑！” 得了蜀葵这句话，韩丽娘顿时喜滋滋站了起来，屈膝行了个礼：“谢谢表姐！” 又朝着蜀葵飞了个眼风：“表姐，放心，我会替你看着胡晓云的！” 蜀葵：“……” 她这个表妹，虽然烦人，性格却直爽得很。 蜀葵宁愿和韩丽娘这种真小人打交道，都不愿意和胡晓云那种伪君子多说话。 韩丽娘离开之后，蜀葵放松地倚在了身后的靠枕上，吩咐宝典道：“去让小厨房的大师傅备下两个精致席面，一个送到明亲王住的院子，一个送到柳将军住的院子！” 宝典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蜀葵想起柳杞用罢午饭就要带领军队去金水河驻防了，也许就要和玉菩萨带领的西夏叛军交战了，便又吩咐粉樱道：“先前不是让针线上按照柳将军的尺寸，治了内外衣物各六套么？你给柳将军送过去吧！” 粉樱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忙完这些，蜀葵兴致勃勃吩咐宝辞：“叫素兰和梁女医带着世子过来陪我用午膳，用罢午膳，我带着世子去后花园玩耍！” 如今三月初的天气，百花盛开惠风和畅，可是带胖杉游玩的好天气！ 宝辞笑着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没过多久，素兰和梁女医一人挽着赵杉的一个手，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蜀葵胆战心惊看着赵杉迈着小胖腿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一把抱起了赵杉，接连亲了好几口：“我的宝贝儿子哟！” 梁女医忙道：“侧妃，您都三个月……还是小心点吧！” 蜀葵笑眯眯道：“放心啦，我壮得很呢！” 素兰见宝鉴、宝赏和薄荷都疑惑地看着王妃，便笑着道：“王妃又有了身孕，不过这件事不要传出去，让那起子黑心人知道！” 宝鉴、宝赏和薄荷都眉开眼笑，齐齐屈膝行礼：“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薄荷当即笑道：“素兰姐姐放心吧，我们谁都不提的！” 蜀葵笑眯眯吩咐素兰道：“咱们庆禧堂里侍候的人，这个月的月银翻倍！” 素兰答应了一声，众丫鬟都喜滋滋屈膝行礼：“谢王妃！” 她们都是王妃的亲信，自然该忠于王妃，更何况王妃待她们如此亲厚！ 柳杞洗过澡出来，坐在庭院里的一株海棠下，端着一盏茶慢慢啜饮着，预备等长发干透就去见王妃辞行。 他自然知道，接下来他要和带领着母族赫者部悍匪的玉菩萨交战了。 作为军人，自然是以为国效力为己命，即使马革裹尸也在在所不惜。 柳杞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眷，最亲近的人不过是王爷、王妃和世子赵杉。 如今他就要上战场了，自然想要去见王妃和世子一面。 正在这时，守门的亲兵进来禀报道：“将军，王妃身边的粉樱求见！” 柳杞沉吟了一下，道：“请她进来吧！” 粉樱很快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不请自来的明亲王赵旭。 柳杞见状，放下茶盏含笑起身迎接。 赵旭指着小丫鬟手中捧着的那一摞月白中衣，悻悻然问粉樱：“这些衣服是王妃命你送给柳杞的？” 粉樱面不改色，笑眯眯道：“禀王爷，柳将军一直住在王府，他的内外衣物都是王府针线上人制的，奴婢奉命把当季的衣物给柳将军送来！” 赵旭一听，确定是蜀葵安排的，心中更加妒忌了，都快要气疯了，秀美的脸上却漾起和煦的笑：“原来如此！” 与柳杞聊了一会儿之后，赵旭便告辞离开了。 他一走，柳杞便起身道：“我去向王妃辞行！” 而此时胡晓云正在西偏院正房明间大发脾气，把整个明间砸得稀巴烂。 一直等待胡晓云发泄完毕，侍画这才在满目疮痍中低声道：“侧妃，奴婢倒是有一个主意！” 胡晓云气咻咻道：“说！” 侍画看了侍书一眼，走上前，附在胡晓云耳畔说了几句话。 胡晓云一听，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喜色，眼波流转看向侍画：“没想到你这丫鬟居然是有主意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胡晓云坐在那里思索了一阵子，叫来侍书吩咐道：“去箱子里把那二十两银子拿出来！” 侍书答应了一声，自取了钥匙，打开了香樟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包二十两银子拿了过来，道：“侧妃，您打算……” 胡晓云想了想，吩咐道：“银子交给侍画吧！” 侍画抿嘴一笑，接过这包银子，觉得沉甸甸的有点坠手，心中更加得意。 胡晓云想了想，吩咐侍画：“你去城外的莲花庵一趟，让她们印些经书贡在佛前，过几去莲花庵还愿！” 侍画娇俏地答应了一声，又问胡晓云：“侧妃，奴婢去找兰锐媳妇安排马车？” 胡晓云笑着道：“那是自然，你现在去找兰锐媳妇吧！” 侍画答应了一声，自去寻兰锐媳妇去了。 侍书在一边听着，觉得有些奇怪：在甘州府衙内宅住的时候，蒋氏信佛，每每请莲花庵那些姑子到家里念经，侧妃还背地里笑话蒋氏被那些女尼给哄走不少银子，怎么她自己也开始主动去招惹那些姑子？ 她心里疑惑，口中却不说，侍奉胡晓云更加恭谨了。 如今正是三月时候，王府后花园一片明媚，鹅黄嫩柳随风飘拂，海棠花如云似霞，碧波荡漾。 玉栀笑盈盈立在滴翠阁，看着素兰牵着赵杉的手在学走路。 赵杉快满一岁了，已经开始学走路了，只是自己还走不稳，须得大人牵着他的手保持平衡。 赵杉性格甚是要强，偶尔快要摔倒了，也挣扎着要自己起来。 看着这样的赵杉，玉栀不由好笑起来：小孩子的性格真有趣，赵杉性格中的敏感像赵曦，而要强又像她，真是奇妙！ 赵杉走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想起了娘亲，便扭头看了蜀葵一眼，示意素兰转身，摇摇晃晃向蜀葵走去。 看着儿子向自己走了过来，一双黒泠泠的丹凤眼一直看着自己，蜀葵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忙张开双臂抱起了赵杉。 梁女医担心地在一边看着——王妃都三个月身孕了，却一点都不注意。 蜀葵抱着赵杉，一眼瞧见梁女医的眼神，不由笑了，安抚她道：“放心啦，我只是看着娇弱，其实身体壮着呢！” 梁女医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不由微笑起来。 王妃生得娇弱，看着弱柳一般，其实身体很好。 赵杉不会说话，可是能听懂大人的话，一边听着母亲和梁女医对话，一边着蜀葵的脸颊。 蜀葵被儿子软软的小手摸得舒服极了，老老实实让赵杉摸。 正在这时，荆芥走过来禀报道：“王妃，明亲王求见！” 蜀葵闻言笑了，道：“他来做什么？” 赵曦是个大醋缸子，她觉得自己能不见赵旭，还是不见赵旭的好，免得赵曦知道了暗自吃醋，心里不好受。 荆芥笑吟吟看向蜀葵怀里的世子，道：“禀王妃，明亲王说他想念世子，要来看世子！” 蜀葵狡黠一笑：“是么？” 她低头问赵杉：“阿杉，要不要去找大伯玩？” 赵杉闻言，开心极了，当下就要从蜀葵身上滑下来。 蜀葵含笑吩咐素兰梁女医等人：“你们带着世子去见明亲王吧！” 素兰等人答应了一声，带着赵杉去了。 蜀葵坐在滴翠阁，一直等到赵杉他们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这才带着宝赏宝辞散步从角门回庆禧堂了。 柳杞和赵敏一起向庆禧堂走去。 眼看快要走到庆禧堂了，柳杞看到赵旭带着冬秀和景明立在庆禧堂大门外面，似乎正在和素兰说话，忙拉着赵敏退到了旁边的一丛的紫荆花后面。 片刻后，赵旭抱着赵杉，带着侍候赵杉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赵杉很喜欢赵旭，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却依旧手舞足蹈“啊啊呀呀”和赵旭交流着。 赵旭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不会有后代了，因此把赵杉当做亲儿子在疼，耳朵专注地听着赵杉的“啊啊呀呀”，然后耐心地和赵杉说着话——他知道赵杉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听得懂大人的话。 柳杞立在紫荆花丛中静静看着，发现赵旭看向赵杉的时候，桃花眼中不再是暴戾阴沉和自伤，而是如水清澈，好像看着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一般。 他垂下眼帘，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柳杞一直担心赵旭会因为对赵曦的恨而对赵杉不利，到了如今，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血缘的力量！ 看到众人簇拥着赵旭世子远远去了，赵敏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道：“阿柳，咱们这是叫偷听还是偷窥？” 柳杞面带微笑：“偷窥。” 赵敏一边跟着柳杞一起往外走，一边嘟囔着：“阿柳啊，我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呀！” 柳杞满不在乎道：“那你说怎么办？我陪着你去找赵旭道歉去？” 赵敏想了想赵旭的性子，打了个哆嗦，道：“算了吧！” 蜀葵刚回到明间，便听到荆芥禀报柳杞和赵敏求见。 她知道柳杞是来辞行的，忙道：“快请进来吧！” 小几上放的一个小小的白瓷花盆，花盆里种着一丛碧绿的薄荷。 蜀葵随手揪了一片薄荷叶子拿在手中，在罗汉坐了下来。 柳杞很快就和赵敏一起走了进来。 他当着赵敏的面把一个兵符交给了蜀葵，沉声道：“末将在甘州城西的碧玉台军营留有两千骑兵，带兵的偏将叫叶春恒，是末将的亲信，王妃若有需要，只需用兵符做信物，他便会听从王妃指挥！” 蜀葵握着这枚兵符，鼻腔一阵酸涩，她低头逼退泪意，抬眼看向柳杞，含笑道：“我知道了。” 又轻轻道：“柳杞，活着回来。” 活着，才能享受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才能看到重视的人好好活着。 柳杞凝视着蜀葵，见她大眼睛里水光浮动，当下心里一热，沉声道：“末将将来还要保护世子，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蜀葵抬眼凝视着他，低声道：“好，我记住你这句话。” 赵敏与柳杞离开之后，蜀葵坐在那里，半日没有动。 已经是傍晚了，明间门上挂着碧色纱帘，光线有些暗淡。 明间里只有蜀葵一个人，满室静寂，唯有薄荷的清香流荡在空落的房间里。 带着月季花香的晚风在廊外吹过，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夜幕渐渐降临了。 蜀葵端坐在那里，在心里祈祷着，希望赵曦能够一切安全，希望柳杞、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安全归来，希望战争状态早些结束…… 用罢晚饭，赵旭还没有把赵杉送回来，蜀葵便进了内书房，开始临帖。 每当她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临帖是让她静下来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正旦蜀葵沉浸在临帖中时，善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王妃在房里么？” 蜀葵微微一笑，稍微提高了些声音道：“我在内书房，你进来吧！” 善睐很快走了进来。 她如今嫁给了兰锐，自然做妇人打扮，头上梳着攒髻，插戴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凤钗，脸上薄施脂粉，明眸善睐，白衣红裙，是个顶顶俏丽利落的美丽、 善睐一进来，看到蜀葵在临帖，便知蜀葵有心事。 她径直走到蜀葵身边，从宝鉴手中接过一张写好的雪浪纸，小心翼翼摊在了一边的长几上，这才开口道：“王妃想王爷了？” 蜀葵没有抬头，“嗯”了一声。 善睐低声道：“王爷会很快回来的！” 蜀葵听善睐安慰自己，不由笑了，道：“你如今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 善睐也笑了，道：“禀王妃，奴婢正是有事来找您呢！” 她低声道：“方才胡侧妃的贴身大丫鬟侍画去找我，说胡侧妃派她明日一早去城西的莲心庵，印二十部经书贡在佛前，让我派车送她过去！” 蜀葵睨了善睐一眼：“怕什么？侍画若是要出去，派辆车，派个妈妈跟着去不就行了！” 善睐大眼睛熠熠闪光：“若是胡侧妃要出去呢？” 第三百七十三章 蜀葵嫣然一笑，提笔把最后一个字写完，这才悠然自得道：“那就让赵敏带一队人护送啊！” 区区一个侍画，谅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只是高贵的胡侧妃，代表的却是平亲王府的脸面，轻易不能闹出什么岔子来！ 善睐彻底明白了，脆生生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去了。 蜀葵知道她是大忙人，笑了笑，继续临帖。 不过她毕竟有了心事，还是没法再静下心练字了。 善睐自从与兰锐成亲，小两口感情特别好，如今住在王府外院的一个小院落里，自自在在的。 由善睐蜀葵想到了素兰。 素兰只比她只小一岁，今年十八岁了，婚事也该提上行程了，得找个日子，问问素兰自己的想法。 与庆禧堂的安静寂寥不同，此时西偏院里热闹得很。 晚饭是侍书带了小丫鬟侍琴去大厨房领的，用食盒提回来的。 侍书和侍琴刚把饭菜在明间摆好，胡晓云就带着小丫鬟侍棋从卧室里面出来了。 她走到八仙桌边坐了下来，淡淡问道：“今晚的例菜是什么？” 侍书笑吟：“禀侧妃，今晚您的例菜是四荤两素六菜二汤，奴婢又给您要了一锅碧粳粥、一个鲫鱼豆腐锅和一碟蟹黄包子！” 胡侧妃闻言，抬眼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一碟酸辣白菜心，接着便是一碟红烧鸽子，另外还有两碟菜，分别是回锅肉和蒜蓉豆苗，顿时大怒，道：“没一样是我爱吃的！” 她气咻咻坐在那里，觉得自己一个千金大小姐，嫁入平亲王府做侧妃，谁知白蜀葵如此妒悍，她都进王府半年多了，却依旧是处子之身，王爷连她的手都没摸过。 这也就罢了，住得挤逼也不说了，连吃的都不如意，连个小厨房都没有——偏偏那白蜀葵自己有个小厨房，大师傅还是出名的汴菜厨子，日日好酒好菜养着！ 胡晓云越想越气，起身用力一扫，把整张八仙桌上的菜肴都扫了下去。 随着一阵清脆的盘子碎裂声，房里侍候的丫鬟们都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生怕自己成了靶子。 正在这时，一阵香风飘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侍画。 侍画一进明间，看到眼前的狼藉景象，眼珠子一转，忙上前道：“禀侧妃，奴婢已经和兰锐媳妇说好了，兰锐媳妇答应派车，不过要派个粗婆子跟着我去！” 胡晓云一听，眼睛里满是喜色，淡淡吩咐侍书道：“你带着人把明间收拾一下吧！” 见侍书等人去收拾了，她又冷冷道：“今晚你们也不要吃饭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吃饭，你们是猪么？还是侍画贴我的心！” 说罢，胡晓云带着侍画进卧室密密商议去了。 侍琴和侍棋看向侍书，脸上俱是不忿之色。 侍书缓缓摇了摇头，屈膝开始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如果让侍书说句实在话，她觉得平亲王府内院大厨房的饭菜还算不错，每个人按照身份等级领自己的份菜，饭菜荤素搭配，十分美味，各人自己按需领取，倒也合情合理。 白王妃是那种大气到连克扣都懒得做的女人，因此西侧院这些人，上到胡侧妃，下到在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衣食住行几项，除了住得挤了些，其它都很令人满意。 姑娘明明知道王爷和王妃恩爱，根本插不进去，非要逼着老爷想办法让她做侧妃，如今倒是进来了，却因为不得王爷宠爱，每日打鸡骂狗，闹个不停，侍琴和侍棋这两个小丫鬟隔三差五就要被打骂一顿，就连她这个大丫鬟，也常常被骂的。 第二天一大早，侍画坐上内管家兰锐媳妇给她安排的马车，带着兰锐媳妇派来的粗使婆子韩妈妈，一起去了城西的莲心庵。 到了傍晚，侍画高高兴兴回来了。 她一回来，胡晓云便把她叫进卧室，细细商议去了。 侍画给坐在窗前锦榻上的胡晓云行了个礼，满心的得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她喜滋滋道：“侧妃，奴婢已经把莲心庵里里外外都看好了！” 胡晓云眼睛一亮：“怎么样？” 侍画低声道：“莲心庵有一个后院，是莲心庵的尼姑们的住处，白日少有人去，我借口解手，避开韩妈妈悄悄去转了转，发现那里居然有一个后门！” 胡晓云忙道：“门上有锁么？” 侍画低声笑着道：“侧妃，您看这是什么？”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锃亮的黄铜钥匙，递到了胡晓云面前。 胡晓云看向侍画：“你这丫头——” 侍画微微一笑，道：“侧妃，这是奴婢用一个小银锞子从一个叫静思的姑子手中换来的！” 胡晓云笑了起来，从腕上捋下一个金镯子：“赏你了！” 侍画接过赤金镯，笑眯眯道：“多谢侧妃！” 又问道：“侧妃，您打算何时去莲心庵还愿？” 胡晓云倚在锦榻摆着的靠枕上，想了一会儿，道：“再等等吧，要不三月十二？” 侍画笑了，道：“三月十五是世子的周岁生日，王府怕是要大请客，那几日王妃估计忙得很，也管不到您了！到时候奴婢陪着您离开甘州，一路往肃西草原去见王爷，没了白王妃在眼前，王爷还不把侧妃您宠到骨子里去？” 胡晓云眼中带着一抹神采，单手支颐坐在那里，似乎沉浸在了自己构建的美好如画的空中楼阁里去了：她要独占王爷的宠爱，和王爷在肃西草原双宿双飞，再给王爷生一个大胖儿子，然后再想法子弄死赵杉那狗崽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 侍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侧妃，今日莲心庵的姑子静念给我说了城中开粮栈的房大户家里的一件事，奴婢觉得还怪有意思呢！” 胡侧妃因为太开心了，很有耐性听侍画说话，便含笑道：“何事？” 侍画一脸神秘道：“我听说房大户嫡妻给房大户生了个嫡子，大户宠得不成样子，别的人都抛到了脑后。后来房大户的一个小妾，想了个法子。她偷偷养了一个大猫，天天用红绸裹了生肉去喂。到了夏季，丫鬟抱着穿着红肚兜的小公子在花园里玩，结果那猫饿了三四天，一见穿红肚兜的小公子，就死命扑了上去，活活把那小公子给撕了！” 胡晓云呼吸急促起来，眯着眼睛看向侍画，声音颤抖：“后来呢？” 侍画低声道：“房大户的娘子太伤心了，没过多久就死了，家中妾室虽多，却只有养猫的那房小妾生有儿子，房大户就把她扶正了……” 胡晓云觉得自己心跳很快。 过了半晌，她才低声道：“我的奶娘现如今住在哪里，你知道么？” 侍画笑着道：“禀侧妃，奴婢听说梁妈妈如今住在城内袜子胡同！” 胡晓云轻声道：“你明日再出去一趟，去袜子胡同请梁妈妈过来看我！” 侍画答应了一声。 第二日上午，胡晓云打扮得风姿绰约，带着侍书去庆禧堂给白王妃请安去了。 韩丽娘一直坐在窗前梳妆，见胡晓云打扮得妖妖娆娆过去了，心中很是不屑，“切”了一声，道：“什么玩意儿！不过也是姬妾罢了！” 她口中虽然这样说，却怕自己落了后，吩咐琳琅看着家，自己带着玉梅匆匆出了门。 刚出西偏院大门，韩丽娘就看到一辆马车候在外面，胡晓云的贴身丫鬟侍画正扶着一个婆子的手上车。 韩丽娘一愣：侍画这个丫鬟昨日不是刚出去过么？今日怎么又要出去？ 她扬了扬手中的香帕子，笑吟吟走上前：“我说侍画，你又要去哪儿呢？” 侍画最烦韩丽娘，似笑非笑道：“表姑娘，你猜一猜！” 没等韩丽娘说话，她便吩咐车夫：“时间紧，侧妃吩咐得急，快走吧！”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缓缓驶了出去。 韩丽娘“切”了一声，扭了扭腰肢，风摆杨柳般往庆禧堂去了。 胡晓云经过庆禧堂的庭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素兰和一个小丫鬟牵着小世子的手在摘薄荷叶子玩。 她定睛一看，确定小世子穿的是一件白罗衫子和一条宝蓝纨裤，便暗自记在了心里。 第三百七十四章 走到一处花木繁茂之处，胡晓云停住了脚步，假装去看甬道边的一丛月季花。 负责引路的小丫鬟玉兰见了，也停下了脚步等着。 胡晓云小心翼翼掐了一朵大红月季花拿在手中，凑到鼻端嗅了嗅，含笑问玉兰：“方才那个玉雪可爱的漂亮小男孩，就是世子么？” 玉兰才十二岁，一听侧妃夸世子“漂亮”，当即笑嘻嘻一拍手：“可不就是世子！要不从哪儿找这么漂亮的人儿！” 胡晓云温雅一笑，貌似随意地又问了一句：“我瞧世子穿的是件白罗衫子和一条宝蓝纨裤，还挺好看的，世子的衣服大都是白色的么？” 玉兰笑眯眯道：“世子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白色的，不过也有部分是宝蓝和玄色的，王妃说世子是男孩子，得穿这些颜色的衣服，不能穿得花红柳绿的！” 胡晓云暗自记在心里，擎着那朵月季花，慢悠悠向庆禧堂正房走去。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韩丽娘的声音：“胡侧妃，等等妾身吧！” 胡晓云厌恶地咬了咬嘴唇，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韩丽娘带着玉梅急急赶了过来，另一个引路的小丫鬟玉梨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口中道：“表姑娘，且等一等奴婢！” 追上胡晓云之后，韩丽娘娇柔地用帕子拭了拭额头的细汗，口中问道：“胡侧妃，妾身刚才碰见侍画了，侧妃您让侍画去做什么呢？” 胡晓云脸上带着笑，抬着下巴看了韩丽娘一眼：“我不过让她去做件小事，这件事就不劳韩表姑娘过问了！” 韩丽娘巴着她：“什么小事呀？” 胡晓云干脆道：“她出去做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罢，她加快脚步，走上了庆禧堂明间前的台阶。 韩丽娘：“……” 她“切”了一声，摇摇摆摆扭着腰肢上了台阶。 此时碧桃和幽兰还没有出娇杏园。 自从搬到了娇杏园，碧桃和幽兰算是得到了难得的清静，她俩住在卧室，丫鬟玉梅住在夜间就住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终于不用住得那么挤了，最重要的是——她们终于摆脱了韩丽娘，再也不用担心被韩丽娘骚扰了。 早上用罢早饭，碧桃和幽兰到杏林散步消食，悄悄和幽兰说道：“这么好的园子，若是咱们俩能在这里终老，每日吃吃睡睡，那该多好啊！” 娇杏园园子不算小，花木葱茏满园杏花，倒是一个清静的好地方。 幽兰笑了起来，道：“你想得美啊，咱们若是没用的话，王府何必养着咱们呢！” 碧桃眨了眨眼睛道：“咱们俩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陪王爷睡觉，让王爷放松，为王妃分忧——可是如今看来，王妃可没有让咱们分忧的意思啊！” 幽兰听她说得好玩，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可是想到自己的亲娘周大娘和自己的新“大嫂”过来时交代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了。 碧桃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兀自道：“那日胡晓云问王妃，可王妃始终没明确说王爷何时回来，唉，王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伸手折了一枝杏花拿在手中，一边走一边撕扯着杏花浅粉的花瓣，口中道：“王爷回来后，不知会不会宠幸咱们两个？如果王爷过来娇杏园留宿，会不会让咱们一起侍候，那还怪不好意思的……” 幽兰听她喋喋不休地着王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沉声道：“别说了，万一让人听到，可不是好玩的！” 碧桃闻言，忙向四周望去，没看到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吟：“喔唷，吓死我了！” 幽兰怕她再胡说八道，便道：“今日逢五，是咱们给王妃请安的日子，现在就过去吧！” 碧桃答应了一声，和她手挽着手出了娇杏园，向西边的庆禧堂走去。 距离庆禧堂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幽兰和碧桃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们立在庆禧堂大门口，旁边还跟着两个清俊小厮，似乎正在和大门内的人说话。 碧桃见那人背后看着细条条的，颇有玉树临风的韵致，便低声笑着道：“你看前面那人，从背后看还怪好看的，只是不知脸长得怎么样！” 幽兰忙拉了她一下：“那人衣饰甚是华贵，不是咱们能够招惹的人，你可别乱打主意！” 碧桃嫣然一笑，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个男子的背影。 她们刚走过去，便发现那人从立在大门口的梁女医手中，接过了一个留着齐眉刘海，生得肌肤白皙眉目如画的小男孩，便都愣住了——这个如此漂亮的小男孩，到底是谁？ 不过这孩子似乎有些像王爷的品格，难道是……世子赵杉？ 赵旭抱起赵杉正要走，忽然听到趴在他肩上的赵杉“啊啊”地叫了起来，忙看着过去，发现是两个做妇人打扮的艳丽女子，桃花眼下意识地带着丝挑逗瞟了过去。 幽兰和碧桃忙屈膝行礼。 碧桃觑了赵旭一眼，正好与赵旭对上，当即含情脉脉飞了个眼风。 赵旭：“……” 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又做这样的打扮，应该是赵曦的那两个姨娘，当下便有些讪讪，抱着赵杉离开了。 赵杉喜欢看美丽的事物，都被赵旭抱着走了一截了，犹自看着幽兰和碧桃“啊啊”叫。 赵旭听了，低声道：“我的小祖宗，别这么丢人啊！等你长大了，伯父一定送你世上最顶级的美人！” 素兰、梁女医和秀云忙拿着小世子的用具追了上去。 一直等到赵旭一行人走远了，幽兰这才若有所思道：“那个小孩子，应该是世子。” 王妃一直把世子看得很严，她们进王府这么久，一次没有见过世子的正脸，没想到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小男孩，凤眼朱唇眉目浓秀肌肤白皙，居然比女孩子还漂亮！ 碧桃见荆芥还立在那里目送小世子离开，便笑着问道：“荆芥姑娘，方才抱世子那人是谁呀？瞧着怎么有些陌生！” 荆芥抿了抿嘴，道：“那是明亲王。” “明亲王……”碧桃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想起明亲王便是先前的皇太子殿下，不由瞪圆了眼睛——已经被废的皇太子殿下不是王爷的政敌么？王妃那么宝贝世子，怎么敢把世子交给明亲王？ 幽兰见碧桃心思单纯，忙拉了她一下，一起跟着荆芥进了庆禧堂。 今日初五，是蜀葵固定读书的日子，因此她匆匆见了胡侧妃、周姨娘和姜姨娘，略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们回去了。 到了下午，侍画果从袜子胡同把胡晓云的奶娘梁妈妈接了过来。 梁妈妈不仅奶大了胡晓云，也是奶大了甘州知府胡晓晨，因此胡晓晨一直奉养着她，特地在距离知府衙门不远的袜子胡同给梁妈妈买了一处小宅子，让梁妈妈住在里面养老，并把梁妈妈的独生子梁胜春安排进了城外的驿站做驿丞。 胡侧妃和梁妈妈叙了半日旧，最后赏了梁妈妈二十两银子，又给了她一封信，让梁妈妈转交给梁妈妈的儿子，她的奶哥哥梁胜青。 信封里是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 她知道梁妈妈不识字，便哄梁妈妈说道：“妈妈，我在信里托胜青哥哥买样要紧东西，若是别人看到了，万一起了什么误会倒是不好，你一定要把信当面交给胜青哥哥，除了胜青哥哥，你别让别人看到这封信！” 梁妈妈心慈手软，做不得恶人，不过梁妈妈的儿子梁胜青，从小最会调教各种猫狗，而且一直对她与别人不同，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侍画出去一趟，王府就派了个韩妈妈跟着，说话不方便，只能借梁妈妈向梁胜青传话了。 梁妈妈自小把胡晓云带大，最疼爱她了，当即答应了一声，珍而重之地把这封信藏到了怀里，这才告辞离去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晚上蜀葵想着赵旭该把赵杉送回来了，便以散步为借口，在庆禧堂大门内的影壁后散步，等着迎接赵杉。 如今赵曦不在身边，赵杉便是她心肝宝贝一般的存在，分开半天可以，若是分开时间稍长一些，她便开始牵肠挂肚，还怪难受的。 影壁后是一大片竹林，在竹林中间漫步，倒是幽静，空气也好。 蜀葵带着粉樱，慢悠悠在竹林间走着。 前方甬道两侧挂着琉璃绣球灯，照得竹林里也影影绰绰的，粉樱一眼瞧见王妃正双手摸着肚子，低头想着心事，便笑了起来，温声道：“王妃，您的肚子已经比先前明显了好多！” 蜀葵也笑了，道：“所以我都穿宽松些的衣服，就是怕人看出来！” 她已经四个多月身孕了，腹部已经明显隆起了。 跟在后面的宝辞笑吟：“王妃这一胎想要公子还是想要姑娘？” 蜀葵想了想，道：“我其实想要女孩子，不过男孩子也好——王爷老盼着上阵父子兵呢！” 粉樱和宝辞想了想才二十一岁的王爷，已经开始想着上阵父子兵了，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竹林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王妃，明亲王送世子回来了！” 蜀葵闻言大喜，顾不得别的，疾步赶了过去。 她刚带着粉樱和宝辞绕过影壁，便看到赵旭一身银冠白袍立在大门外，怀里正抱着赵杉。 赵杉换了件大红衫子，穿着白色纨裤，再加上齐眉刘海及肩的乌黑软发凤眼朱唇，在莹洁的灯光下如同一幅画一般，漂亮又可爱。 蜀葵一看，心都醉了，正要迎上去，却听到赵旭清泠泠的声音：“蜀葵，你等一下！” 蜀葵一愣，停在了那里。 她定睛看去，只见赵杉在赵旭怀里摇头摆尾地挣扎着，似乎非要挣脱赵旭。 赵旭低声对赵杉说了句什么，接着便弯腰把赵杉放在了地上，松开了赵杉的手。 赵杉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一双秀长的凤眼滴溜溜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母亲身上——母亲在那里呢！ 他朝着蜀葵含含糊糊叫了声“娘”。 今天大伯一直在教他叫“娘”，学会了就带他看小鱼。 为了看小鱼，赵杉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听到赵杉叫的那声“娘”，蜀葵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赵杉不是只会“啊啊”叫么？ 赵杉见母亲没有反应，便看着蜀葵，又叫了声“娘”。 蜀葵觉得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摸，发现脸上都是泪。 赵旭怔怔看着蜀葵，蜀葵脸上横流的眼泪令他呼吸一窒。 他也说不清什么滋味，悄悄吸了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在了赵杉身上。 这时候赵杉已经摇摇晃晃向蜀葵走去。 蜀葵怕赵杉跌倒，紧张极了，身子前倾，随时都要冲过去扶住赵杉，却听到赵旭道：“阿杉是个男子汉，他迟早得自己走出第一步，即使摔倒了，他也会自己爬起来！” 蜀葵只得强自按捺着，张开双手，全神贯注看着赵杉。 赵杉刚开始走得摇摇晃晃，走了两三步后就开始掌握好了平衡，玉雪可爱的小圆脸上带着可爱讨喜的笑，迈着小胖腿，伸出两条小胖胳膊，慢慢地保持着平衡走着。 赵旭立在赵杉身后，看着赵杉晃晃悠悠走了过去，心里一阵阵紧张，生怕阿杉摔倒，怕蜀葵伤心，可是他始终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赵曦想要统一华夏，恢复大宋昔日的荣光，想给赵杉留下一个强大的国家，那赵杉必须从小坚强起来，这样才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眼看着快要走到母亲怀里了，赵杉摇晃着停下了脚步，秀长的丹凤眼黑泠泠的，带着欢喜看着蜀葵，又脆生生叫了声“娘”——这是大伯花了大半日时间教他的，大伯父说母亲听到他这样叫会很开心！ 他的舌头有些大，这声“娘”依然叫得有些不清楚，可是蜀葵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赵杉有些疑惑，抬手挠了挠头，又回头去看赵旭。 蜀葵再难忍耐，冲上去把赵杉温软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在赵杉身上胡乱亲了好几下。 她抱起赵杉，向立在大门外的赵旭屈膝行了礼，抱着赵杉进了庆禧堂。 直到蜀葵和赵杉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赵旭这才转身带着冬秀他们回去了。 素兰她们把洗过澡的小世子用大丝巾裹着送到了蜀葵的卧室里。 蜀葵原本正坐在拿着一本书在读，见赵杉被送了过来，忙掀开锦被，让赵杉钻了进去。 赵杉钻进了锦被里，小猴子般爬到蜀葵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笑嘻嘻看着素兰和秀云。 素兰和秀云见状都笑了。 素兰拿了赵杉的红肚兜、白绸衫子和白绢制成的纨裤，向蜀葵告状：“王妃，世子不肯穿衣服！” 蜀葵又好气又好笑，把赵杉提溜了出来，交给素兰和秀云：“快给他穿上吧！” 赵杉一边在素兰和秀云手里挣扎着，一边可怜兮兮看着蜀葵，口中叫着“娘”，指望着蜀葵能救他。 蜀葵笑着看着他：“我的儿，你还是乖乖穿衣服吧，不然睡觉蹬开被子会着凉的！” 赵杉性格灵活得很，见向母亲求救没效，他又看向刚走进来的梁女医“啊”地叫了一声。 梁女医才不上当，不但不帮他，还拿了擦牙的用具过来，要用指头裹了细纱，蘸了药水为他擦牙。 赵杉眼睁睁看着逼近的梁女医，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主动张开了嘴巴。 终于全部搞定，赵杉累极入睡，窝在蜀葵怀里睡着了。 梁女医见王妃正含笑低头看着世子，手还在世子身上着，便笑着道：“王妃，今晚还让世子跟您一起睡么？” 蜀葵“嗯”了一声，道：“你们留两个人在西厢房守着就行！” 梁女医答应了一声，服侍蜀葵也睡下，熄灭了床前的水晶罩灯，放下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带着服侍的人轻轻退了下去。 蜀葵一时没有睡着。 她轻轻着赵杉柔嫩肥软的背，思念着远在肃西草原的赵曦 如今已是深夜，赵曦是在休息，还是在作战？ 此时的肃西草原，正处于战火之中。 大宋平亲王赵曦，一改持续了四个月的守势，率领二十万大军连夜渡过卧儿河，悄悄进入西夏国皇帝李述评大军驻地，闪电般发动了奇袭。 鏖战之后，西夏大军四散溃逃，大宋军队继续向西北。 于此同时，在金水河东岸驻守的大宋西北军柳杞部和李可部，也渡过金水河，发动了与以玉菩萨为首的西夏叛军赫者部的战事。 三月初八，蜀葵端坐在明间的罗汉，看向前来传话的宋节：“宋节，王爷确实没事？” 宋节忙道：“禀王妃，王爷一切都好，命小的传话给王妃，说他会回来陪王妃和世子过端午节。” 蜀葵听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了些，含笑吩咐素兰：“素兰，你带着宋节回去休息一下吧，宋节明日一早就又要离开了！” 素兰含羞带怯答应了一声，引着宋节退了下去。 蜀葵静静坐在那里，右手握着赵曦给她的书信，心里既喜又忧：西夏国素来小人，举国上下，不事生产，只想着劫掠别国获得财富粮食，骚扰了大宋百姓几百年。希望这一场战争，真的能彻底击溃西夏国，为大宋赢来至少十年的和平。 胡晓云刚送了奶娘梁妈妈出去，她握着手中梁胜春的书信，欢喜得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了——梁胜春办事效率真高，已经寻了一个凶猛的猫，如今正日日用鲜肉裹了白绫，在城外驿站的后院秘密训练呢！ 她临走之前，非要弄死白蜀葵的不可！ 第三百七十六章 蜀葵坐的有些久了，见外面阳光灿烂，便起身到庭院里去散步。 前些日子园丁送来了几株玫瑰，种植在了庆禧堂庭院里。 蜀葵便问宝赏：“前几日那几株玫瑰，如今种哪里了？” 宝赏圆圆一张小脸，生得很是甜美，性格很活泼，听到蜀葵问她，她笑嘻嘻道：“禀王妃，就在内书房窗外呢，奴婢带您去看看吧！” 蜀葵笑着道：“我自己去逛逛，你们不要跟着。” 她慢慢走到内书房窗外，发现窗下种着几株玫瑰，玫瑰花正在盛开，鲜红的花瓣在阳光照耀下舒张着，花茎碧绿带刺，绿叶呈现椭圆形状，在春日微风的吹拂中，花叶随着花朵左右摇晃。 蜀葵觉得颇有趣味，便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这时候善睐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见宝赏和宝辞正立在甬道上，便好奇地问道：“你们立在这里做什么呢？” 宝赏知道善睐是王妃信任的人，便指着西边道：“王妃在那边赏花呢！” 善睐往西一看，见花木扶疏间王妃正立在内书房窗前赏花，便让小丫鬟和宝赏宝辞一起在甬道上等着，自己分花拂柳走了过去：“王妃！” 蜀葵掐了一朵玫瑰花，正小心翼翼摘掉了玫瑰花茎上的刺，见善睐过来，身上穿的是白罗衫玫瑰花缎裙，便笑着道：“来，我给你簪朵花！” 善睐微笑着屈膝，等蜀葵帮她把花簪进发髻里了，这才起身低声道：“王妃，有件事奴婢得和您说呢！” 蜀葵见她郑重，便道：“就在这里说吧！” 善睐往四周看了一眼，这次低声道：“这几日胡侧妃的那个贴身大丫鬟侍画出去了好几趟，去了城西的莲心庵两趟，去了袜子胡同的胡侧妃奶娘家两趟；另外胡侧妃的奶娘梁妈妈，也到王府看了胡侧妃两趟。” 蜀葵略一沉吟，道：“跟着侍画出去的婆子怎么和你回话的？” 善睐忙道：“我派去的是韩婆子，韩婆子说侍画去莲心庵那两趟，都是和主持在一起说印经书的事，中间也不过去后院方便了一下！” 蜀葵点了点头，道：“你以后还得继续让人看紧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和我说。胡侧妃背后是京兆尹胡青，王爷如今还不能与胡青撕破脸。” 善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刚准备再带着赵杉去后花园转一转，荆芥便过来禀报：“王妃，叶夫人带着叶姑娘来看您了！” 闻言蜀葵顿时开心起来：“仙姿也来了？快请她们进来吧！” 仙姿正是叶佳和小春夫妻俩的长女的名字，大名叫做叶仙姿。 没过多久，荆芥就引着小春过来了。 小春后面跟着奶娘和两个丫鬟，奶娘怀里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子。 小女孩子细眉细眼，肌肤白皙眉目灵动，正是叶大姑娘叶仙姿。 蜀葵迎了小春母女进来，笑着道：“你们母女跟着叶佳在连州任上住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小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又有身孕了，不方便侍候我们老爷，就安排人侍候他，我带着仙姿回甘州了！” 蜀葵闻言浓秀的眉顿时挑了起来：“安排人侍候他？” 小春低声道：“都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身契我自己拿着呢！” 饶是小春如此说，蜀葵依旧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喜怒形于色了，虽然心中不赞同，面上却是不显。 进了明间坐下，蜀葵逗了小仙姿一会儿，便让秀云过来带着仙姿去后花园和赵杉玩耍——梁女医如今带着赵杉在后花园滴翠亭玩呢！ 待仙姿出去了，蜀葵这才问小春：“你们两口子常常分居两地，你不担心……” 小春笑了，道：“我怕什么？我们老爷心里有谱的，不管他宠爱哪个姬妾，都不会动摇我这主母的位置的！” 蜀葵见小春如此，不好再劝，只得道：“既如此，记得别让那些姬妾生子！” 小春知道蜀葵是为她好，笑着答应了。 聊了一会儿之后，小春这才表明了来意：“蜀葵，是我们老爷让我来问的，我想着咱们俩亲近，就过来和你先说说！” 蜀葵嫣然一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说吧，我听着呢！” 小春迟疑了一下，拈着一粒瓜子摩挲了一会儿，这才道：“不是胡晓晨把妹子胡晓云送入王府做侧妃了么？王爷治下那些官员都和我们老爷商量呢，胡晓晨都送了，大家伙要不要都送妹妹女儿进王府侍候王爷！” 蜀葵听了，冷笑了一声，道：“想送妹子女儿进来也行啊，先去给妹子女儿找一个胡青这样的亲爹吧！” 胡晓云是怎么进王府的，哪些人难道不知道么？还巴巴的要把妹子闺女送进来，真是利欲熏心！ 小春见蜀葵一口拒绝了，便笑了起来：“蜀葵，你既然明说了，那就好，我就这样回去和我们老爷说！” 蜀葵含笑道：“你回去就把我的原话告诉叶佳吧！” 小春还是有些担心，道：“我们老爷自是不会送，可是我听说肃州新任知府田振邦已经把他一对姐妹花女儿送到王爷营中去了！” 蜀葵闻言，诧异道：“这我倒没听说呢，我再问问吧！” 宋节刚刚见过她，怎么一句都没提呢？ 第三百七十七章 她不愿意再聊这些事情，便带着小春去后花园找孩子们玩去了。 到了回花园滴翠亭，离老远蜀葵和小春就看到穿着白衣围着玉带的赵杉在前面迈着胖腿跑，腿脚灵便的叶仙姿在后面急急地追，丫鬟们都在四周护着两个小孩子。 蜀葵含笑走了过去，问一边请安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的梁女医：“两个小孩子在做什么呢？” 梁女医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一边道：“叶大姑娘非要嫁给小世子呢！” 蜀葵听了，也笑了起来，道：“才一岁多，懂什么呢！” 小春也是笑，道：“仙姿虽然才一岁多，可是已经会说好多话了！” 秀云在一边学着叶仙姿说话：“嫁漂漂弟弟！嫁漂漂弟弟！” 赵杉都难过死了，只叹他不会说话，只能可怜巴巴看着母亲——他都那么痛苦了，母亲却还在笑。 众人见小世子一脸着急却不会说话，都笑了起来。 下午送走小春，蜀葵陪着赵杉睡午觉。 午睡起来，她这才命素兰叫了宋节来，问肃州知府田振邦送那对姐妹花给赵曦的事。 宋节一听，当即微笑：“禀王妃，田振邦送去的是他的一对私生女，王爷只顾作战，当场把那大田氏和小田氏赏给了薛将军，如今都在肃州薛将军的宅子里呢！” 蜀葵听了，一颗心虽然放了下来，却想起了小春说的因为胡晓云进王府侧妃，不少人也打算让自家姑娘进王府做侧室一事。 其实原先蜀葵的打算是把胡侧妃、周姨娘和姜姨娘放在那里做个摆设，也挡挡正安帝和蔡贵妃的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连锁效应。 得想个法子，让那些妄想靠着女儿妹子来一步登天的人打消这个念头…… 天快黑时候，庆禧堂内婆子们开始挂灯。 为了逗赵杉玩，蜀葵命婆子们把仓库里收着的元宵节用的各种灯拿了出来，通通挂在了廊下。 有各种彩灯，还有灯球、纱灯、绢灯、日月灯、镜灯和字灯，还有各种动物造型的灯，全都点着了，看上去怪热闹的。 蜀葵牵着赵杉的手沿着走廊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看。 赵杉还不怎么会说话，只会叫蜀葵“娘”，除此之位，都是“啊”“呀”“哎”“嗷”，饶是如此，他依旧一个人运用“娘”“啊”“呀”“哎”“嗷”，足足制造出了好几个人的动静，手舞足蹈开心之极。 见儿子如此开心，蜀葵心情也好极了。 正在这时，善睐进来禀报，说胡侧妃的贴身丫鬟侍画带着胡侧妃的奶娘梁妈妈进来了，今晚要留宿王府。 蜀葵听了，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胡晓云的奶娘怎么过来了？ 她想了想，道：“既然这么晚来了，那就留宿呗！”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若不是事关胡侧妃，她才不会管呢！ 想了想，蜀葵又道：“让角门上的人好好看看这个梁妈妈……”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善睐答应了一声，没有立即走，陪着王妃和小世子赏起灯来。 胡侧妃端坐在明间里，妆容严整，内心躁动。 侍书在一边立着，见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忙道：“侧妃，奴婢把枝型灯上的蜡烛都点着吧，也亮堂些！” “不用了，”胡晓云闻言当即疾言厉色道，不过她很快就软和了下来，缓缓道，“不用点枝型灯，把那座赤金莲花烛台点着就行了。” 侍书被胡晓云吓了一跳，不敢多说，轻手轻脚走过去把那座赤金莲花烛台给点着了。 明间空间很大，那座赤金莲花烛台看着漂亮，却只能插一支蜡烛，烛焰摇曳着，屋子里的光线就有些暗。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胡晓云忙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侍书出去看了看，立在外面廊下道：“禀侧妃，是管灯的婆子们来点灯！” 胡晓云听说院子里要点灯，想到灯点着的话，院子里太亮堂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便一急。 她正要站起来，却听得侍书在外面又道：“侧妃，侍画带着梁妈妈来了！” 听到这句话，胡晓云那颗高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回了原地，忙吩咐道：“让侍画带梁妈妈进来吧，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侍画很快便带着一个中等身量身材削瘦的婆子走了进来。 那婆子一进来便有些笨拙地向胡晓云屈膝行礼，声音沙哑：“老奴见过侧妃！” 胡晓云嫣然一笑，起身道：“奶娘，我们进屋子说话吧！” 那婆子哑声答了声“是”，涂满脂粉的脸笑了笑，脂粉扑簌簌往下落，可是那眼睛却亮晶晶的，嘴唇也红润润的。 今日大好春光，鲜花盛开莺飞蝶舞，弄得韩丽娘也身心骚动，荡漾不已。 白日韩丽娘实在无聊，便在房里睡了大半日，到了夜里反倒没瞌睡了。 王府内院庭院深深，夜深时分十分的安静，静得韩丽娘能听到外面小虫子在草丛里的鸣叫声。 她实在是睡不着，便起身披了外衣，走到窗前榻上坐下，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的月色，一边忍耐着体内的骚动，一边想着明日再去王妃那里求一求，干脆降低要求，不再要求嫁将军了，配一个健壮些的校尉也就罢了，也省得这长夜难熬。 韩丽娘正在盘算着，忽然听到从正房方向隐隐传来一声极短促极压抑的惨叫，像是胡晓云的声音，不由一愣，竖着耳朵再听，却又听不到了。 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似的，便穿上衣服，换了双软底绣鞋，悄悄出了门，沿着游廊往正房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正房东暗间卧室窗前，韩丽娘就听到了从卧室里传出的男子粗喘声，整个人当即呆在了那里。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此时正房东暗间卧室里正热闹着。 胡晓云身上抹胸被得乱糟糟的，露出了半拉，下面白罗裙还在，可是亵裤早被撕得粉碎，白皙的半遮半掩若隐若现，正躺在一个中等身量年轻男子的身下，害疼似的着。 她没想到自己珍而重之地保存了十七年的贞操，会一朝被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哥哥取走。 明明是让梁胜春趁着天黑扮成梁妈妈进来，好商议如何弄死白蜀葵那个的，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梁胜春肖想了胡晓云快一辈子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手，自是按着胡晓云毫不留情地冲撞着，而且一边动作，一边气喘吁吁说着露骨的情话，难听得胡晓云脸都红了。 她实在是太疼了，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就在梁胜春背上抓了一下。 梁胜春拿住她的手，凑过去吻住了她，一边吻，一边着道：“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哥哥让你……让你也舒服……舒服舒服……你是大姑娘，还是第……第一次，不知道男女……这……这件事有多……多好玩……” 在外面偷听的韩丽娘一听，也好奇起来：看来胡晓云是有奸夫了，只是这奸夫到底想怎样让胡晓云也舒服舒服呢？ 卧室内随着拔步床一阵剧动，很快就没了动静。 韩丽娘等不及了，正要起身回去，却听到里面又传来了胡晓云的柔媚到了极点的，不由惊住了，身子也有些，便靠在墙上，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那个男人又和胡晓云开始说话。 韩丽娘全神贯注听着，可是里面声音太小，她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那男人似乎说什么“你能确定小崽子一定穿白罗衫”，胡晓云说什么则没听清楚。 接着那男人又道：“那野猫已经训得差不多了，十一日晚间我再来一趟，到时候趁天黑，把那猫带进来。” 胡晓云的回答韩丽娘还是没听到。 里面静了一会儿，又开始热闹起来。 韩丽娘不敢再听，蹑手蹑脚回自己房里去了。 躺在，韩丽娘一颗心犹自怦怦直跳，简直是心乱如麻：如何让这件事对自己最有利呢？ 对于韩丽娘来说，这可是件需要细细考虑的事情。 反正距离三月十一还有好几天，她大可以慢慢想。 韩丽娘闭上眼睛，躺在闭目养神了一阵子。 她因为想看看那个奸夫的真面目，因此一直不肯睡，熬鹌鹑似的熬着，一直熬到晨曦微露。 天还没亮，来看望胡侧妃的奶娘梁妈妈便要走了。 侍画扶着她出了正房，向大门口方向走去。 韩丽娘听到动静，飞快地跳下床，冲到锦榻边，把窗推开了一条缝，悄悄窥伺着外面。 她没看到那位梁妈妈的侧脸，却发现梁妈妈比侍画还高了大半头。 韩丽娘无声地冷笑，心道：胡晓云，你不是看不起老娘么？这下老娘可是抓住你的把柄了！ 没睡，韩丽娘饿得简直能活吞一头牛，她吩咐玉梅去大厨房取了早饭回来，大吃大喝了一顿，回到卧室蒙着被子就睡下了。 一直睡到了下午，韩丽娘这才起身。 洗漱罢，她细细妆扮了一番，打扮得粉妆玉琢花枝招展去正房看胡晓云去了。 胡晓云下面肿了，针扎一样疼，索性哪里都不去，歪在罗汉看书。 见韩丽娘打扮得妖妖娆娆进来，胡晓云微哂道：“你来做什么？” 韩丽娘笑吟：“我来看看侧妃！” 胡晓云懒得搭理韩丽娘，道了声“请坐”，自己依旧歪在那里看书。 韩丽娘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胡晓云。 经历了昨夜那样的风雨，胡晓云瞧着并没有什么不妥，依旧粉白黛红妆容齐整。 韩丽娘临离开，都走到门口了，负责掀帘的丫鬟已经掀开了纱帘，她却故意又扭头看了胡晓云一眼：“侧妃，您的颈部怎么有一个红印？” 见胡晓云脸都白了，伸手去摸颈部，韩丽娘笑了起来，道：“难道是被人吻的痕迹么？” 说罢，她深深看了胡晓云一眼，看着胡晓云瞬间惨白的脸，韩丽娘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胡晓云不是一直傲得很么，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如今可被她拿到把柄了！ 韩丽娘打算回去后慢慢考虑到底要怎么敲诈胡晓云。 韩丽娘离开之后，胡晓云坐在那里，方才韩丽娘说出“难道是被人吻的痕迹么”这句话时，她吓得周身瞬间渗出一层粘腻的冷汗。 胡晓云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难道韩丽娘发现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胡晓云恢复了平静，叫了在外面守着的小丫鬟侍棋进来，低声问答：“韩丽娘去哪儿了？” 侍棋忙道：“禀侧妃，奴婢看见韩表姑娘带着玉梅出去了，说是要去庆禧堂看王妃！” 胡晓云一听，心中一惊，吓得周身瞬间又渗出一层粘腻的冷汗——难道韩丽娘昨夜真的看到了什么？她这是寻白蜀葵告状去了？ 她来不及多想，直接起身，叫侍书道：“侍书，我要去见王妃，你跟着去吧！” 侍书忙答了声“是”。 第三百七十九章 早上的时候，蜀葵先读了一阵子书，又练了一会儿字，然后便带着赵杉在庭院里玩。 赵杉如今刚学会走路，正是好动的时候，迈着小胖腿在庭院里的青砖甬道上来回穿梭，一刻也不停息。 蜀葵跟了一会儿就累出了汗，便笑着吩咐素兰：“世子太好动了，我追不上他，还是你带着小丫鬟跟着他吧！” 素兰笑着答应了一声，带着秀云等小丫鬟赶了上去。 赵杉转了一大圈，不知怎么的又转到了蜀葵的身后，忽然从后面抱住了蜀葵的腿，仰着脸叫着“娘”。 蜀葵被赵杉弄得心都醉了，便抱起赵杉，走到一株瑞香花前去赏花。 赵杉最喜欢母亲了，伸出柔嫩的小手在蜀葵脸上摸啊摸的，嘴里“啊啊依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儿子与自己如此亲昵，蜀葵的那颗心简直是浸入了蜜糖之中，便抱着赵杉慢悠悠在院子里散步。 梁女医带着人跟着蜀葵，看着怀了四个多月身孕的蜀葵还抱着小胖子赵杉散步，她简直是担心死了，便向赵杉伸出手道：“世子，来，让奴婢抱吧！” 赵杉身上穿着白罗衫子，衣袖卷上去一截，露出了藕节似的胖胳膊，紧紧揽住蜀葵的脖颈，小苹果脸贴在蜀葵脸上，娇声娇气地撒着娇道：“娘抱！娘抱！” 梁女医素兰她们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善睐急急走了进来。 她正疾步而行，一抬眼看见蜀葵带着小世子在东边的瑞香旁立着，忙急急走了过来，屈膝行了礼：“王妃，奴婢有事要禀报您！” 蜀葵见善睐走得脸涨红，鬓角还有几粒细汗，知道她应该是有急事，便打算把赵杉交给梁女医。 谁知赵杉紧紧抱着蜀葵的脖颈，小脸在蜀葵脸上摩挲着撒着娇，就是不肯离开母亲。 蜀葵眼珠子一转，柔声诱惑儿子：“胖杉，梁女医带你去见大伯，大伯带你去看小鱼，好不好呀？” 赵杉听懂了母亲的话，黒泠泠的凤眼欢喜地眯了起来，张着小嘴“啊啊”叫着，松开了蜀葵，伸着胳膊让梁女医抱。 见儿子如此经不起诱惑，口水都流了出来，蜀葵不由笑了，拿了洁净帕子拭去赵杉的口水，吩咐梁女医和素兰：“你们带着世子去寻明亲王吧！” 梁女医和素兰答应了一声。 梁女医抱着世子一边摘花玩，一边在庭院里等着；素兰则带了两个小丫鬟去了东厢房，收拾世子要换的衣物、喝水用的小茶盏等物事。 蜀葵则带着善睐回了明间。 待蜀葵在罗汉床上坐下，善睐屈膝行了个礼，这才道：“王妃，昨晚来看胡侧妃的那个梁妈妈有些不尴尬！” 蜀葵闻言，抬眼看向善睐，大眼睛幽黑深邃。 善睐见状，当下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接着道：“王妃您不是吩咐奴婢注意一下胡侧妃那个奶娘么？奴婢昨晚特地吩咐了角门上的小厮，梁妈妈离开的时候，让那轮值的小厮好好看看。结果那个小厮刚才来见奴婢，说那位梁妈妈是天不亮就离开的，说家里有急事得回去。” 蜀葵凝视看着善睐，专注地听善睐讲述着。 善睐咬了咬嘴唇，大眼睛里满是担忧：“王妃，那个轮值的小厮说，说那梁妈妈像是……像是……” 蜀葵沉声道：“像是男人？” “王妃，可不是呢！”善睐连连点头，“那轮值的小厮机灵得很，说那梁妈妈虽然擦脂抹粉的，瞧着是个爱俏的老婆子，可是那眼睛却透着年轻人的精气神！” “他想着我吩咐过，不要打草惊蛇，便没吭声，等那梁妈妈的马车出去后，他悄悄跟了过去，发现那马车根本没回袜子胡同，而是直接去了城外的驿站。” “小厮一打听，才知梁妈妈的儿子梁胜春就在这驿站做驿丞，便又拐回了城里，跑到袜子胡同看了，见那梁妈妈在门口的茶肆与一个婆子饮茶呢，虽然有些相似，却并不是早上见的那一个！” 听完善睐的话，蜀葵陷入了思索，片刻后，她吩咐善睐：“带那个小厮进来，我亲自问他！” 这个小厮听起来很机灵，蜀葵想亲眼看看他，若是合适，就放在身边使用，将来真的不错的话，就拨到赵杉身边去侍候。 善睐答应了一声，走到庆禧堂门外，吩咐在大门口等她的小丫鬟晓梅，吩咐道：“你去叫宋书过来，就说我在庆禧堂门口等着他！” 待晓梅离开，善睐便立在门口，与荆芥闲聊起来。 俩人正在说话，却看到花枝招展的韩丽娘扶着丫鬟玉梅的手，娉娉袅袅走了过去。 再往后看，胡侧妃带着侍书也过来了。 善睐和荆芥相视一看，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两位到底弄什么鬼。 第三百八十章 看到韩丽娘和胡侧妃越走越近，善睐和荆芥这才上前屈膝行礼。 韩丽娘先走了过来，她看向善睐，似笑非笑地：“兰锐媳妇，听说咱们王府内院的事情都是你管着的？” 善睐还没来得及回答，胡侧妃细细赶了过来，正好听到了韩丽娘的话。 善睐看向胡侧妃，见三月的天气，春寒犹在，胡侧妃额头和两鬓都有一层细汗，可见走得有多急。 她笑了笑，道：“禀韩表姑娘，奴婢奉王妃之命，经管着内院的事情，不知表姑娘有何指教？” 韩丽娘笑着瞟了胡晓云一眼，懒洋洋道：“你是表姐心爱的人儿，我可不敢指教你！” 她看向静立一侧的荆芥：“表姐呢？我来看看表姐！” 胡晓云立在一边，因为担心，心跳很快，粉脸一阵红一阵白，当即急急道：“我也想见见王妃！” 她很怕韩丽娘是知道了些什么，要去找白蜀葵告状，因此亦步亦趋，非要跟着韩丽娘不可。 韩丽娘闻言，瞅了胡晓云一眼，冷笑了一声。 她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连幽兰和碧桃都被她欺负得跟避猫鼠似的，却一直硬生生被胡晓云给压了一头。 如今胡晓云的把柄落在了她手里，她自然要猫捉老鼠好好戏弄胡晓云一把。 胡晓云心里焦急，脸上却不肯露出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睛微眯打量着韩丽娘，想看看韩丽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只可惜韩丽娘从来都是一副欠揍的可恨模样，倒也看不出今日比往日更欠揍更可恨。 荆芥笑微微道：“侧妃和表姑娘请稍待，奴婢这就去通报” 善睐怕晓梅贸然带着小厮宋书过来，被胡侧妃撞上了不好，便含笑屈膝行了个礼，告辞而去。 庆禧堂大门口顿时只剩下胡晓云、韩丽娘、玉梅和侍书四个人。 傍晚的风带着花香疏忽而过。 胡晓云方才被韩丽娘吓出了一层冷汗，如今被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背脊也有些发冷。 她看向韩丽娘，试探着道：“丽娘，昨夜夜间似乎起风了，庭院里的树被风刮得‘咔嚓咔嚓’直响，我被吵醒了，几乎半夜没睡，不知你睡得可好？” 韩丽娘翘起嘴角：“我？我睡得可香了，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胡晓云总觉得韩丽娘这笑不是好笑，心里一阵憋闷，便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韩丽娘美滋滋计划着以后有滋有味的好日子，也不怎么说话。 蜀葵拿了本书一边读，一边坐在罗汉床上等善睐带那个机灵小厮过来，谁知善睐还没进来，荆芥就过来说韩丽娘和胡晓云求见。 她随手把手放在一边，道：“请她们进来吧！” 又吩咐荆芥：“若是善睐带着小厮过来，你让她先避一避，等胡侧妃和韩丽娘走了再进来！” 荆芥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胡晓云和韩丽娘很快就随着荆芥进来了。 蜀葵怀疑胡晓云昨夜是把奸夫弄进来了，因此含笑打量了胡晓云一番，见她虽然浓施脂粉，可是明显脸色苍白，而且眼下隐隐有着青晕，便知道胡晓云昨夜没睡好。 胡晓云和韩丽娘行礼罢，在靠东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见韩丽娘不开口，胡晓云便搜肠刮肚寻了个话题，笑着问蜀葵：“王妃，再过几日便是三月十六，是世子的周岁生日，那日您预备怎么过呢？” 蜀葵一向懒得过生日，她自己和赵曦的生日从来都不过，对赵杉的生日也不是很在意，便道：“到时候请各府女眷，到王府来赴宴就是！” 韩丽娘听了，心里痒痒的，便插嘴道：“表姐，先前安亲王府若是有喜事，不管是庆寿或者添丁，都要请几班小戏到王府，在后花园里搭了台子，请各府女眷一边饮宴一边听戏，热闹得很呢！” 蜀葵单手支颐道：“听起来就觉得麻烦，我懒得弄这个！” 赵曦没在家，她还真是没这闲情逸致。 胡晓云一听，正要自动请缨经办此事，好在人前露露脸，谁知韩丽娘反应更快：“表姐，要不交给我来办吧，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她如今正是青春年华，自从昨夜听了胡晓云的房，便一直骚动不已，身心都有些蠢蠢欲动，只恨那些甘州文官武将的夫人们，没有一个是慧眼识珠的英才，她虽然跟这白蜀葵交际了几次，居然没有一家来求娶她。 韩丽娘非要给自己再创造一个露脸的机会不可，让各位夫人都瞧瞧她当家理事的本领！ 蜀葵怕韩丽娘又当众丢人，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韩丽娘正要再纠缠蜀葵，却听胡晓云道：“表姑娘是是王府的客人，世子的周岁生辰，怎么能劳烦表姑娘？” 胡晓云是笑着看着蜀葵说的，说话的时候，特地把重音放在了“客人”和“劳烦”这两个词语上。 蜀葵何等聪慧，自然明白韩丽娘和胡晓云各自的小算盘，既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挑拨胡晓云和韩丽娘斗一斗，她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盈盈道：“既然侧妃这样说了，三月十六世子的生日宴，就由胡侧妃来帮善睐操持吧！” 胡晓云闻言嫣然一笑，起身道：“妾身必不负王妃所托！” 韩丽娘怒视着胡晓云，恨不能眼中喷出烈焰，把胡晓云活活烧死。 她冷笑一声，道：“既然胡侧妃愿意操劳，那我就等着喝世子的生辰酒好了！” 胡晓云笑着道：“放心吧，妾身一定会让表姑娘舒舒服服喝酒的！” 蜀葵开开心心看了一会儿戏，待看够了，便道：“我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 韩丽娘起身后，脚步略一迟疑，可是看到胡晓云正定定看着自己，便笑了笑，起身先出去了。 她没那么好心，在把事情告诉白蜀葵之前，先好好敲诈敲诈胡晓云再说！ 第三百八十一章 看到胡晓云和韩丽娘一前一后离开，善睐这才带着宋书进了庆禧堂。 此时夜幕渐渐降临，赵杉还在赵旭那里没有回来，蜀葵闲来无事，便带着粉樱拿了竹剪在庭院里剪月季花插瓶。 待到善睐带了小厮过来行礼，蜀葵便看了过去，见那小厮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生得相貌昳丽，很是好看，不由笑了，抬眼看向善睐：“你不是说这是宋节的弟弟么？怎么和宋节生得一点都不像？” 宋节肌肤白皙，五官清秀，若是换上儒袍，活脱脱是书卷气十足的书生，而他的亲弟弟宋书则好看得都有些阴柔了！ 宋书听了蜀葵的话，雪白脸上染开红晕，嗫嚅道：“禀王妃，我生得像父亲，哥哥生得像母亲……” 蜀葵一听，想象了一下宋节和宋书父亲的模样，不禁莞尔。 宋书刚进王府服役，是第一次见到王妃。 他以前听哥哥说过王妃生得极美，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哥哥说得太笼统了。 如今廊下挂着琉璃罩灯，莹洁灯光下，王妃绿鬓如云眼波似水，身段高挑有致，当真如月下仙子一般。 他不敢再看，垂下了眼帘。 蜀葵见旁边那朵白月季花含苞待放，便用竹剪剪了下来，放到了粉樱手中的花篮里，然后道：“宋书，说说你跟着梁妈妈的事吧！” 宋书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待急跳的心平息了些，这才缓缓把自己跟着胡侧妃奶娘的马车出了王府之后的事情说了。 说完之后，他很肯定地又补了一句：“王妃，属下自小就这样，但凡是见过的人，就会记很久，能肯定在角门检查时见到的那个梁妈妈，并不是住在袜子胡同的梁妈妈！” 他一抬头，见王妃正所有所思看着自己，不由胆子壮了些，又道：“在角门检查时属下见到的梁妈妈，要比在袜子胡同见到的梁妈妈更高一些更瘦一些，而且年轻不少，奴才觉得他是男扮女装！” 蜀葵略一思索，轻轻道：“宋书，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她转头吩咐粉樱：“去拿几个银锞子给宋书买书看！” 待粉樱去了，善睐又含笑看向善睐：“善睐，宋书不错，你安排一下，让宋书以后跟着世子侍候！” 宋书闻言，又惊又喜，忙拱手行礼：“谢王妃！” 蜀葵脸上神情严肃起来：“你应该听你哥哥说过，世子就是我的命。以后你侍候世子，务必尽心尽力。你哥哥被王爷放到海源县做知县去了，只要你侍候世子尽心，以后我自会许你一个好前程的！” 宋书垂下眼帘，恭谨地答了声“是”。 他家是王爷的世仆，他爹以前是玉娘娘的家仆，玉娘娘去世后就开始侍候王爷，一家人对王爷一向忠心耿耿，他自然也不例外。 蜀葵默默思索着，在庭院里散着步。 善睐和粉樱静静跟着她。 过了一会儿，蜀葵伸了个懒腰，笑道：“好饿，快让人摆饭吧！” 粉樱忙去吩咐人摆饭。 善睐笑着问道：“王妃有何打算？” 蜀葵狡黠一笑，道：“有一个词，叫‘溺杀’；还有一个词，叫‘捉奸成双’，其余你自己想吧！” 善睐想了一阵子，也笑了起来，道：“奴婢就装作不知道，等胡侧妃再把奸夫引进来再说吧！” 蜀葵笑了起来，见粉樱从明间出来，便问了一句：“今晚有什么菜？” 她已经是四个月身孕了，连孕吐都没有，食欲好得很，刚吃过饭没多久就饿了，只是蜀葵担心自己吃的太肥，胎儿太大，以后不容易生，因此一直抑制着自己，尽量少食多餐。 粉樱知道蜀葵怀这一胎变得很馋，便笑着道：“我刚才去明间看了，宝辞她们已经把晚饭摆好了，都是王妃爱吃的，凉拌菜有薄荷叶拌核桃仁、凉拌金针菇、凉拌苦菊、青椒拌腐竹和蒜泥白肉蔬菜，另有鸭掌鲊、黄雀鲊、鲤鱼鲊和蛏鲊四样鲊菜，还有黄芽菜泡菜和用白萝卜和山楂糕做的珊瑚水晶卷，全用巴掌大的素心瓷小碟子装了，瞧着怪可爱的！” 蜀葵饥肠辘辘，便拍了拍手：“走啦，陪我去用晚饭！” 人活着，一定不能亏待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享受鲜花珠宝华服美食，真是幸福的事情呀！ 因为知道赵旭爱钓鱼，蜀葵特地命人安排了浴莲榭给赵旭居住。 此时浴莲榭四面廊下挂着无数琉璃绣球灯，附近的竹林、月季花丛和四周的盈盈碧水都笼罩在琉璃绣球灯莹澈的光晕里。 木制码头上并排放着两个锦凳，赵旭和赵杉一大一小皆一身白罗袍子，用带绾发，并肩坐在锦凳上，煞有介事地垂钓。 梁女医等人坐在不远处看着，都觉得好笑——世子才一岁，又那么好动，如今居然能够陪着明亲王在这里钓鱼。 赵旭桃花眼含着一丝笑意，看向专注钓鱼的赵杉，心里简直是满意极了——原来有一个至亲后辈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正在这时，赵杉忽然用手拉赵旭，白嫩的手指指着前方的钓竿。 赵旭微微一笑，猛地抬起了鱼竿——果真又钓上了一条鲤鱼！ 赵杉见了，欢喜得跳了起来，赵旭把鲤鱼从鱼钩上取下来，他一直围着“啊啊”叫。 赵旭柔声问赵杉：“想摸摸么？” 赵杉用力点头。 赵旭拿着他的手：“来，伯父带你摸小鱼！” 赵杉摸到了滑溜溜湿漉漉的小鲤鱼，简直是开心极了，咯咯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素兰和春明一起拎着食盒过来了。 春明笑着道：“王爷，您的鲜鲤鱼馄饨和世子的鱼片粥来了！” 赵旭正有些饿了，待春明和素兰在浴莲榭的廊下摆好宵夜，便牵着赵杉的手走了过去。 春明打开了碗盖，一股鲜香的热气就冒了出来。 赵旭看着汤碗，发现清澈的牛肉汤中颗颗晶莹的小馄饨、小蛤蜊和虾米载浮载沉，一层碧绿的碎青蒜苗飘在上面，不禁食指大动。 他舀了一口尝了尝，发现馄饨皮薄而透明，鲜鲤鱼制成的馄饨馅又弹又鲜，汤味清醇鲜美。 见赵杉乌黑凤眼好奇地看着自己，赵旭刚要舀一个喂赵杉，却又有些担心，抬眼看向素兰：“素兰，阿杉能吃馄饨么？” 梁女医忙道：“王爷，还是让世子吃鱼片粥吧！” 赵旭自然知道小孩子不能随便吃东西，便端起鱼片粥，耐心地喂赵杉吃了下去。 看着赵杉把一小碗鱼片粥吃完，赵旭觉得满足得很，唏哩呼噜几口把自己那碗馄饨解决了，漱罢口便抱着赵杉，送赵杉回庆禧堂去了。 蜀葵半日没见赵杉了，想得很，颇有些坐卧不安。 她洗罢澡，却穿得齐齐整整带着粉樱去庭院里散步，而且专门在影壁附近转悠，只等着赵旭送赵杉回来。 好在蜀葵没转多久，外面就传来动静——赵旭送赵杉回来了。 蜀葵简直是心急如焚，忙从影壁后转了出去，迎接赵杉。 赵旭正抱着赵杉立在庆禧堂门外，见蜀葵出来，便轻轻和赵杉说道：“阿杉，你母亲来接你了！” 赵杉抬眼看向母亲，心中欢喜，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蜀葵被儿子这一声“娘”叫得心都醉了，抬眼看向抱着赵杉的赵旭，想起赵旭以前对她的纠缠，简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赵旭看到蜀葵看向自己，大眼睛微微眯着，似在追忆往事，不禁也有些感怀，脸上却不显分毫。 他把赵杉放在了门槛内，目光温柔看着赵杉迈着胖腿朝蜀葵走去。 待蜀葵抱起赵杉，赵旭这才转身离去。 韩丽娘白日睡得有些多，晚上走了困，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躺在，一闭上眼睛，耳边便响起男人的粗喘声和胡晓云的声，弄得浑身，四肢百骸里满是躁动，手脚似都没处放，根本睡不着觉。 韩丽娘索性起来，打扮得齐齐整整，叫了玉梅跟上，去西偏院外面散步去了。 她刚走到庆禧堂附近，便看到灯光中一个俊美高挑的白衣男子正立在庆禧堂外面，似在和人说话。 韩丽娘认出此人正是明亲王赵旭，不由凝神看了过去。 见明亲王和门内的人略说了几句话，然后姿态优雅地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开，韩丽娘的心脏怦怦直跳：明亲王如此俊美优雅，比王爷姐夫还强不少，俗话说“宁为英雄妾，不为庸”，若是明亲王能看上我，我宁愿舔他的脚，日日供着他！ 想到这里，韩丽娘忙拎着裙裾，急急追了上去。 赵旭正在走，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跟着他的冬秀低声道：“王爷，韩表姑娘追了过来！” 赵旭一听，忙加快了步伐。 韩丽娘见快要追不上了，忙娇滴滴叫了一声“王爷”。 谁知赵旭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大步流星而去。 韩丽娘见了，想着赵旭没听到，忙大声：“王爷，等等妾身！” 赵旭以前最喜欢撩别人的女人，如今倒不是修身养性了，而是他早听说过韩丽娘的彪悍事迹，生怕她纠缠上自己，因此脚步愈发快了。 他腿长，又走得快，很快便消失在葱茏的花木之中，看不见踪影了。 韩丽娘恨恨地揪住旁边横斜出来的花枝，谁知这花枝却是一根玫瑰枝条，她那精心保养的纤纤素手一下子被刺扎住了！ 她疼得吸了一口冷气，只得喝骂立在一边的小丫鬟玉梅：“你是傻子么？看到这是玫瑰花，为何不提醒我？” 玉梅是善睐亲自出来的，年纪虽小，却伶牙俐齿得很。 她当即笑了笑，道：“表姑娘请赎罪，请原谅奴婢没有生一双夜视眼，看不清花枝上有没有刺，害得表姑娘被刺扎住了，真是对不住表姑娘！” 韩丽娘被玉梅噎得无话可说，刚要逞性子去打玉梅，可是想了想蜀葵之威和蜀葵之护短，悻悻地放下手臂，气哼哼回去了。 她的性子一向都是“我不高兴，别人也别想高兴”，因此回到房里，让玉梅帮她把刺挑出来后，就收拾了一番，独自一人去正房见胡晓云去了。 胡晓云洗漱已毕，正穿着绣花寝衣坐在妆台前用玫瑰香油涂抹肌肤并按摩，听说韩丽娘来了，便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她就不信，韩丽娘这傻子，她会制不住！ 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把韩丽娘这贱蹄子给弄死！ 韩丽娘身上香喷喷的，人还没进来，香气先飘了进来，弄得胡晓云先打了个喷嚏。 她有些厌恶地看向韩丽娘，似笑非笑道：“这么晚了，表姑娘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呀？” 各位亲爱的读者，圣诞节快乐！ 第三百八十二章 韩丽娘笑嘻嘻倚在卧室的门框上，大大咧咧道：“奴过来只想问侧妃一句话，不知侧妃的那个奶娘还来不来了？” 胡晓云心中一惊，当即吩咐侍书和侍画出去。 待侍书和侍画出去了，她这才看向韩丽娘，冷冷道：“我奶娘想来就来，怎么表姑娘想管？” 韩丽娘骚里骚气地一笑，摇摆着腰肢走到胡晓云身旁，倚着妆台看向胡晓云，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炫耀：“奴十二岁就被家人卖进了鄂州城最贵的烟雨楼，十四岁开始接客，十五岁便成了烟雨楼的红牌娘子，十六岁被傅氏买下，送入了安亲王府，又被安亲王送入了平亲王府……” 胡晓云警惕地看着韩丽娘，心中纳罕：这样的经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千方百计隐瞒的，韩丽娘却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韩丽娘声音中带了一丝落寞：“先前在烟雨楼，奴哪虚度过？可是进了平亲王府，奴便开始守活寡，那夜夜难熬的滋味……唉……” 胡晓云已经明白了韩丽娘之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伸手握住韩丽娘的手，眼中满是笑意：“你的意思是……” 韩丽娘脸皮厚得很，娇声道：“那夜奴都听到了，‘奶娘’好生勇猛，简直是‘龙马精神’，如果侧妃不嫌弃，奴愿意与侧妃一起……” 她附到胡晓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瞟了胡晓云一眼：“侧妃，这男女之事，你懂得还是太少，不如奴今夜留下，教你几招，保管让男人……” 胡晓云简直是啼笑皆非，没想到韩丽娘是来自荐枕席的。 她嫣然一笑，道：“那今夜你就留下吧！” 这韩丽娘自是留在了胡晓云房里。 第二日早上起来，胡晓云和韩丽娘一起梳洗罢，一起化了妆，一起用罢早饭，又一起去外面花园散步去了。 见她俩突然变得如胶似漆，侍画和侍书都惊讶极了，尤其是侍画，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侧妃以前多么讨厌韩丽娘，她们可都是清清楚楚的啊！ 韩丽娘和胡晓云一起在花园里逛了一阵子，越发地知心知意起来，于是一起决定，今晚就接梁“奶娘”过来。 商议已定，胡晓云便和韩丽娘又开开心心逛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胡晓云叫了侍画进来，给了她五两碎银子，让她去接梁胜春进来。 侍画接过这五两碎银子，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侧妃，不是说好十二日晚上再接的么？怎么……” 胡晓云淡淡道：“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侍画有些担心，却还是揣着那五两银子去见善睐。 走到半路，她走到僻静之处，把那五两银子分成一大一小两份，把那份大的收在了自己的荷包里，小的那份则装进了袖袋里。 见到善睐之后，侍画说了侧妃思念奶娘，命她去接奶娘之事。 善睐听了，不由一愣：胡侧妃这么快就又要接那位“奶娘”了？ 她心中嘀咕着，面上却热情得很：“既然是去接侧妃的奶娘，就由王府派辆马车去吧！” 侍画忙陪笑道：“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侧妃交代了，奶娘是常来常往的，老是麻烦兰嫂子派车，怪不好意思的，便吩咐奴婢在外面雇辆车！” 说着话，她从袖袋里取出那几粒碎银子，塞到了善睐手中。 善睐接了那几粒碎银子，笑了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乐得省事了！” 她是王府的内管家，王妃又大方，她哪里能看得上这点子碎银子，不过为了稳住侍画，只得接住罢了！ 侍画一离开，善睐就急急往庆禧堂去了。 蜀葵正在内书房描画大宋朝的舆图，听了善睐的话，诧异道：“胡晓云就这么耐不住？” 她低头一笑，抬眼看向善睐，含笑吩咐道：“你这就去和宋书说一下，让他守在王府角门那里，待侍画带了那‘梁奶娘’进来，让宋书好好看一看，看看是胡侧妃的真奶娘，还是她的奶哥哥，若是奶哥哥，你就速来禀报我！” 善睐答应了一声，忙忙去了。 蜀葵又吩咐粉樱：“你带上秀明，拿上我的帖子去胡知府宅邸，请胡夫人过来，就说我有件要紧的事和她商议！” 粉樱答应了一声，也出去了。 蜀葵自己立在书案前，想到今夜的热闹景象，简直是开心极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远在肃西草原的赵曦，不由叹息了一声。 蜀葵虽然要拿胡晓云的把柄，却也能理解胡晓云的心情——她如此思念赵曦，胡晓云怕也是思念情郎吧！ 傍晚时分韩丽娘哪里也不去，给了粗使婆子些碎银子，让粗使婆子送了不少热水进来，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又拿了香粉搽了全身，把自己弄得浑身白玉一般，且香气扑鼻，这才罢休。 忙完这些，她又细细妆扮一番，在里面穿上大红的抹胸和大红的绣花亵裤，在外面却穿上了一件捂得严严实实的浅粉罗衫，系了条白纱裙， 她是在烟花窟呆过的人，知道在灯光之下，穿在里面的大红的抹胸和亵裤会影影绰绰透出来，对男人更富有力。 此时胡晓云也没闲着。 她先给了侍书五两银子，吩咐侍书去大厨房点几样精致小菜，再备一坛桂花酒。 侍书出去之后，胡晓云又进浴间泡了个玫瑰花瓣澡，打扮得清雅芬芳出了卧室。 她刚在罗汉坐定，侍棋就进来回禀：“禀侧妃，韩表姑娘求见！” 胡晓云想起韩丽娘的那些手段，脸畔飞起了一抹绯红：“请她进来吧！” 外面暮色深沉，庭院里还未曾点灯，光线昏暗。 明间点着枝型灯，满室光明。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韩丽娘走了进来，笑盈盈屈膝向胡晓云行礼：“奴见过侧妃！” 胡晓云与她相视一笑，起身扶起了她，挽着韩丽娘的手一起在罗汉坐了下来。 她们还没来及说话，侍棋便在外面道：“侧妃，侍画姐姐引着梁奶娘过来了！” 胡晓云眼睛一亮，含笑看向韩丽娘。 韩丽娘一双水汪汪的妙目满含看着胡晓云，伸出舌头，缓缓舔了舔红唇。 胡晓云心一颤，声音也有些颤抖：“请奶娘进来吧！” “梁奶娘”抱着一个用包袱皮蒙得严严实实的筐子走了进来。 胡晓云低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梁奶娘”声音低哑，在胡晓云耳边道：“侧妃吩咐小人训练的那对可爱的猫咪！” 胡晓云眼睛亮了起来——白蜀葵对猫毛过敏，赵杉常穿白罗衫，她说不定能一举弄死这母子俩呢！ 胡府内院正房内外已经点起了灯，屋子里院子里都亮堂堂的。 胡晓晨今晚要宿在妾室房里，晚饭也要在妾室房里吃，因此蒋氏自己坐在正房明间用饭。 她拿着牙箸，没滋没味夹了些素菜吃了。 贴身丫鬟明珠盛了一碗珍珠丸子汤，奉给了蒋氏：“夫人，喝点汤吧！” 蒋氏拿起银汤匙，舀了些汤，吹了吹，还没来及喝，丫鬟美玉便进来禀报道：“夫人，白王妃身边的粉樱姐姐求见！” 闻言，蒋氏愣了愣：这么晚了，白王妃派她的亲信粉樱来做什么？难道是侧妃出事了？ 想到这里，她的背脊立时冒出了一层汗，忙道：“快请粉樱姑娘进来吧！” 粉樱很快就走了进来，她不卑不亢行了个礼，脆声道：“胡夫人，王妃有件要紧的事要和您商议，命奴婢请您过去！” 蒋氏心中惴惴，脸上却笑得愈发甜了，她从腕上捋下赤金镶翡翠手钏，笑吟吟握着粉樱的左手帮粉樱戴上，口中低声问道：“粉樱姑娘，些须心意，请别嫌弃！” 粉樱右手着左腕上的赤金镶翡翠手钏，含笑看着蒋氏。 蒋氏见她肯接礼物，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问道：“这么晚了，不知王妃召唤妾身所为何事？” 粉樱取下左腕上的赤金镶翡翠手钏塞给了蒋氏，微微一笑：“夫人去就知道了！” 蒋氏又塞了两次，可是粉樱坚决不肯收，蒋氏的脸就有些白，惴惴不安地上了自己的红锦檀香车，随着粉樱往王府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夜深人静，丫鬟们都被胡晓云赶去西厢房休息了，如今三间正房内只有胡晓云、韩丽娘和“梁奶娘”三个人。 胡晓云的卧室精致华贵，黄花梨木的锦榻上摆着雕花黄花梨木小炕桌，小炕桌上摆着四碟精致菜肴、三双牙箸、一壶酒和三个素瓷酒盏。 已经洗去脂粉换回男装的梁胜春打横坐着，胡晓云和韩丽娘在两端相陪， 旁边的赤金枝型灯上点燃着无数蜡烛，照得整个卧室明晃晃的。 韩丽娘媚笑着打量梁胜春，见他约莫二十四五年纪，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却是一个极英俊的男人，心里不由作起痒来，似乎骨头缝里都作痒，只有眼前这男子都解她的痒。 梁胜春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权倾天下的平亲王的两个姬妾争相向他献媚。 他简直是陶然欲醉，淫心如炽。 梁胜春深深看了韩丽娘一眼，又看向胡晓云：“阿云的意思是……” 胡晓云心里自然作酸，可是她知道，自己要想和梁胜春常来常往，只有先笼络住韩丽娘，便强忍着酸意道：“胜春哥哥，我们先饮酒！” 觥筹交错一番之后，三人都有了酒意。 韩丽娘更是豪放，直接脱了外面的衣服，只留下大红抹胸和 白纱裙，的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媚笑着伸手去解梁胜春的衣带。 梁胜春没想到这位韩丽娘如此，简直是亚赛娼妓，便任凭韩丽娘帮他宽衣解带，眼睛却看向胡晓云。 苗条秀美的胡晓云也衣衫半解，正含羞带怯望着他…… 梁胜里一荡，涩声道：“云妹妹，我先收拾了这骚蹄子，再来弄你！” 胡晓云满眼幽怨，“嗯”了一声。 锦榻旁枝型灯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在韩丽娘雪白的上，别有一番。 韩丽娘浪得很，到了极快乐之时，大喊大叫起来，吓得梁胜春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素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当下扇了韩丽娘一个耳光，低声道：“休得出声！” 韩丽娘“唔唔”答应着。 待梁胜春去弄胡晓云，韩丽娘忙爬过去帮忙。 一时卧室内热闹非凡，锦榻成了欢乐道场。 蒋氏带着贴身丫鬟明珠和美玉，随着粉樱进了庆禧堂，被粉樱带到了西厢房。 粉樱安顿好蒋氏，含笑道：“胡夫人暂且等一等，奴婢这就去回禀王妃！” 蒋氏内心惴惴，起身陪笑道：“麻烦粉樱姑娘了！” 粉樱离开之后，蒋氏在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觉得心跳很快，心脏怦怦直跳，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便起身在屋子里转悠着，打量着这个屋子的摆设。 这个屋子是一明两暗三间房，明间正中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罗汉床，罗汉铺设着银灰色绣竹叶纹的锦褥，放着几个同色缎面靠枕，榻中间放着一张黄花梨木小炕桌。 山墙两侧各挂着几幅山水小品，皆是历代名家名作。 小品下放着两张黄花梨木圈椅，圈椅中间摆着黄花梨木雕花高几。 南边的几上摆着一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雪白的瑞香花；北边的几上摆着一套精巧的素瓷茶具。 看罢这屋子的摆设，蒋氏不由叹息了一声，怪不得小姑子胡晓云非要进王府，王府气象毕竟与一般官宦人家不同，单是这个屋子的摆设，就能在京郊买一个庄园了！ 一直等到了夜间子时，蒋氏正等得心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粉樱的声音：“王妃，胡夫人在里面等着您呢！” 蒋氏闻言，忙过去迎接。 白王妃神情肃穆，只是道：“胡夫人请随我来！” 蒋氏惴惴不安跟着白王妃出了庆禧堂，这才发现内管家兰锐媳妇带了四个拿着棒子的壮健婆子在外面候着。 蜀葵扶着粉樱的手，目送善睐引着蒋氏一行人一起往西偏院而去。 到了西偏院，善睐立在门前拍了三下手，大门很快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细眉细眼的小丫鬟立在里面，默不作声屈膝行了个礼，飞快地闪在一边。 善睐看向蒋氏，低声道：“胡夫人，请！” 还没走到正房，蒋氏便听到了卧室里传出的淫声浪语，当下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脸也吓得雪白。 蒋氏闭上了眼睛，不愿接受眼前这一切。 此时胡晓云正在紧要关头，正着催促梁胜春：“快……再快……快一些……” 韩丽娘胡晓云身上，帮胡晓云助兴。 正在这时，“咚”的一声巨响乍然响起，梁胜春瞬间僵在了那里。 胡晓云和韩丽娘都没反应过来。 随着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卧室门上的纱帘被人掀了起来，明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踹开了。 兰锐媳妇带着四个提着棒子的婆子冲了进来。 蒋氏被人一推，不由自主也冲了进来。 明珠和美玉护主心切，也跟着冲了进来。 胡晓云用力去推梁胜春，却没有推动，她挣扎着抬头看去，看到善睐带着几个婆子与自己的大嫂蒋氏立在那里，顿时心如死灰，心道：完了！全完了！ 韩丽娘见状，一翻身滚在了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蒋氏看着眼前秽乱的场面，捂着嘴不敢说话。 见蒋氏整个人都傻了，善睐便吩咐道：“还不上去？” 那四个婆子忙冲了上去，从怀里掏出麻绳，麻利地把胡晓云和梁胜溜溜地绑在了一起，又把瘫在地上的韩丽娘也绑了起来。 绑好后，她们又拿了丝帕，塞在了胡晓云、梁胜春和韩丽娘的口中。 善睐看了蒋氏一眼，见蒋氏脸色蜡黄，一言不发，一直在流泪，便吩咐婆子们：“把他们三个人抬到去，用锦被盖了！” 待安置好胡晓云三人，善睐便扶了蒋氏出去了。 到了庆禧堂西厢房外面，蒋氏立在阶下，泪眼朦胧看着立在阶上的白蜀葵。 白蜀葵静静立在那里，身上穿着简单的素衣白裙，却天然带着一种清艳之态，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似乎为她笼上了一层珠光，莹润洁净，静美不可方物。 蒋氏心情复杂，跪了下去：“王妃，请允许妾身回去与外子商议，明日胡氏家族一定会给王府一个交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得求了王妃，留得小姑子一条命去。 好在此事实在是耸人听闻，王妃大素来聪慧睿智，大约也不会愿意张扬此事，令王爷面上无光。 蜀葵淡淡道：“平亲王府等着胡氏一族的交代。” 蒋氏离开之后，蜀葵沿着游廊走到了正房，趴在廊下的栏杆上看着庭院中的月色。 粉樱打发宝鉴她们休息去了，自己留下陪着蜀葵。 此时这里只剩下蜀葵和粉樱主仆二人。 蜀葵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 她觉得自己做得对，却在乎粉樱善睐这些亲近人的看法。 粉樱轻轻道：“这样的事，如果您不管的话，将来若是胡氏有娠，非说是王爷子嗣，那事情就愈发不可收拾了！” 蜀葵默不作声。 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心狠手辣。 在她心中，无论到了何时，她都保留着一条底线，那就是不伤无辜之人。 可是如果有人胆敢对她珍视的赵曦和赵杉不利，她一定会心狠手辣绝不容情。 第二天，胡晓晨和蒋氏联袂来见白王妃。 与白王妃谈了半个时辰后，胡晓晨和蒋氏带着两顶小轿去了西偏院。 小轿在正房廊下停下，抬轿的粗使婆子进了正房，很快就从里面抬了一个用锦被裹着的物件出来，送进了第一顶轿子里。 她们又进去一趟，抬了一个同样用锦被裹住，体积却小些的物件出来，放进了第二个轿子里。 胡晓晨面无表情，摆了摆手，示意婆子们抬轿离开。 侍书带着侍琴和侍棋跟在蒋氏身后。 侍画悄悄把盛在筐子里的猫咪放了出来，这才也走出来，与侍书她们立在一起。 蒋氏看着侍画四人，悄悄叹了口气，道：“走吧！” 三日后，平亲王府传出消息，胡侧妃一心向佛，带着四个贴身丫鬟出家修行，从此青灯古佛告别尘世。 蜀葵单手支颐，摆弄着手中的白玉兔子镇纸，听着善睐回禀。 善睐低声道：“……梁胜春被打死了，韩丽娘被割了舌头，送到了矿山做了矿妓，胡晓云和四个丫鬟被送往云台山胡家的家庙清修……” 蜀葵点了点头，吩咐道：“所有参与的人，都赏过了么？” 善睐忙道：“那四个婆子都是奴婢的亲信，已经赏过她们了，也交代过她们不要再提此事。” “你下去吧！”蜀葵拿起一边的《史鉴》，翻看了起来。 善睐忙退了下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过几日便是三月十六了。 三月十六是赵杉的生日，对平亲王府来说，自然是件大事，因此这些日子外管家兰锐和内管家善睐，都忙得不亦乐乎，终于万事妥当，只等三月十六这日举办世子的周岁宴了。 这日傍晚，蜀葵正在看秀明刚送过来的穆先生给她批改过的文章，荆芥就走了进来，回禀道：“王妃，季夫人求见！” 蜀葵闻言大喜，忙道：“快请季夫人进来！” 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和她一向颇为亲密，在京城之时常常来往，只是后来蜀葵带着赵杉跟赵曦回到了甘州，而颜氏则带着两个儿子季远季慈常住京城，因此才分开了。 蜀葵早就思念颜氏了。 说也奇怪，她和小春曾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如今渐渐没了共同语言，倒是和颜氏陶氏更聊得来。 蜀葵略一收拾，迎了出去。 颜氏似比先前清瘦了些，她与蜀葵一相见，便都笑了起来，携手进了明间坐下。 闲聊了一会儿别后情形，颜氏忙道：“王妃，我之所以一赶回甘州就来见你，是因为我得知京城如今有一件大事正在暗中进行！” 蜀葵知道颜氏从来都颇为镇定，此时这样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便凝神道：“到底什么事？你赶紧说吧！” 颜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道：“这件事是在暗中进行的，我的堂姐去太尉府为蔡二夫人诊脉，无意中听说的。” 她眼神肃穆看向蜀葵：“王妃，贵妃娘娘正在暗中托人说合，想要为定亲王娶宰相胡思归的嫡女胡玲燕为王妃！” 蜀葵闻言，略一沉吟，问颜氏：“消息确切么？” 颜氏点了点头：“我堂姐是亲耳听到的，后来她又去宰相府为胡太夫人看脉息，又听到胡太夫人和宰相夫人提了一句！” 送走颜氏以后，蜀葵当即给赵曦写了一封信，把颜氏所说之事告诉了赵曦。 她刚写完信，就听到外面传来赵杉寻她的声音——“娘！娘！” 蜀葵忙让宝典把信送到外书房交给秀明，好随着外书房的文书一起送到肃西战场。 交代罢宝典，蜀葵忙迎了出去。 这段时间赵杉每晚都同蜀葵睡在一起。 三月十六日早上，蜀葵醒来后见赵杉还在睡，便抱着赵杉一阵。 赵杉睁开眼睛瞅了瞅，见是母亲，便又闭上了眼睛，把头埋进母亲怀里接着睡。 蜀葵抱着小狗般的赵杉，心里满足之极，伸手着赵杉柔软的黑发和胖乎乎的背脊。 赵杉被母亲摸得实在是太舒服了，一边往蜀葵怀里钻，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可爱极了。 蜀葵与儿子热乎了好久，这才让素兰守着还在熟睡的赵杉，自己起身开始梳洗。 如今正是暮春时分，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蜀葵懒得穿上亲王妃的礼服待客，便松松挽了一个堕髻，插戴了一支亮银镶绿宝石梨花簪，淡施脂粉，只在嘴上抹了些玫瑰胭脂。 如今负责管蜀葵衣服的是宝赏。 宝赏拿了件葱白色窄袖衫和一条天水碧长裙过来，服侍蜀葵穿上。 打扮停当，蜀葵接过粉樱递过来的靶镜，细细照了照，觉得还算妥当，便离开了卧室。 薄荷已经沏了一壶毛尖，见蜀葵出来，忙斟了一盏奉给了蜀葵。 蜀葵坐在罗汉，把一盏清茶慢慢喝完，带着宝辞出去散步去了。 散完步回来，蜀葵发现素兰正抱着赵杉坐在明间的圈椅上，而梁女医正立在一边用银汤匙喂赵杉喝水。 赵杉穿着大红纱袍，因肌肤雪白，眉目浓秀，愈发显得漂亮。他一边喝水，一边冲蜀葵伸出胖胳膊，示意蜀葵来抱。 蜀葵笑盈盈走了过去，待梁女医喂完水，便把手伸进赵杉的白绢纨裤里，摸了摸赵杉的肥得跟藕节似的腿，心中爱意无限，口中却道：“哎哟，我的阿杉这么肥，长大后若是还这么肥，那可怎么办啊！” 听到蜀葵这么说，梁女医忙笑着道：“王妃，小孩子肥些，才好看呢！等世子开始长个子，自然就瘦了！” 蜀葵笑眯眯打量着赵杉，心道：赵杉生得这么像赵曦，可是赵曦身材高挑，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赵杉怎么这么肥啊！ 她想象了一下赵曦变成大胖子的模样，不禁莞尔。 赵杉和蜀葵最亲了，挥舞着手臂要母亲抱，蜀葵笑着把赵杉抱了过来，在赵杉发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在赵杉脸颊上各吻了好几下。 赵杉也热情地在蜀葵脸上亲了好几下，还要去亲母亲的嘴唇，被蜀葵笑着躲开了。 蜀葵抱着儿子，含笑打量着，见儿子胖乎乎的小脸又白又嫩，一双凤眼黒泠泠的，点漆一般，怎么看怎么可爱，抱着赵杉又亲了好几下，这才道：“阿杉啊，今日是你的生日，等一会儿我们要参加宴会哟！” 今日平亲王府为世子赵杉举办周岁宴，男客聚集在外院，由暂居平亲王府的明亲王赵旭招待；女客集中在后花园的玫瑰园，由平亲王府白蜀葵出面招待。 众女眷见白王妃是素净舒适的家常打扮，也都脱去外面的大衣服，除去满头的珠翠，只穿着薄透春衣，去后花园玫瑰园参加宴会。 玫瑰园位于梅溪河畔，梅溪河水波浩渺，玫瑰园内楼阁起伏，垂柳如云，花色人影，景色绮丽，难描难画。 如今玫瑰园内已经搭了卷棚和戏台子，戏班子已经开始在戏台子上演出话本《满床笏》。 戏台子下摆了二十八桌席面，甘州、肃州和连州三州文武官员的女眷聚齐，衣香鬓影莺声燕语，夹杂着丝竹声和“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当真是热闹非凡。 蜀葵坐的是主桌，幽兰和碧桃打扮得清雅美丽，侍立一侧服侍蜀葵。 在主桌上陪着蜀葵的正是胡晓晨的夫人蒋氏、叶佳的夫人小春、季英子的夫人颜氏、敬宝珍的继室李氏和姜涟的夫人陶氏。 诸位夫人听着戏说着话，倒也惬意。 那些未曾成亲的女孩子则更自由一些，有的赏花，有的听戏，有的凑在一起细细聊天，倒也惬意，或者坐着听戏，或者三五成群在花园内游玩，自在得很。 正在热闹间，姜涟的夫人陶氏笑吟吟问蜀葵：“王妃，妾身听拙夫说世子生得甚肖王爷，很是俊俏，和不让妾身等见一见？” 陶氏出身江南豪富之家，生得小巧玲珑，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出身好，生得好，性格活泼，与姜涟感情甚笃，因此性子直爽了些，有一种天真稚嫩的美。 蜀葵闻言笑了，吩咐粉樱：“你去外院看一看，若是明亲王已经带着世子见过众位大人了，就让素兰和梁女医把世子带过来吧！”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宝鉴退了下去。 大约两盏茶工夫，素兰、粉樱和梁女医便走了过来，素兰当先抱着穿着大红纱袍白绢纨裤的小世子。 众位夫人几乎没有见过世子赵杉，见状都凝神看了过去，见世子留着齐眉刘海，漆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肌肤白皙，凤眼朱唇，再加上大红纱袍白绢纨裤，漂亮得如同精灵一般。 众人都笑了：“果真像王爷！” 那些未婚的女孩子看着眉目如画的赵杉，再想想平亲王赵曦的俊俏长相，都不禁莞尔。 季英子的夫人颜氏昨日才从京城回来，是第一次见到世子，不同掩唇而笑，低声对蜀葵说道：“如此俊俏的小郎君，看来妾身得抓紧时间，再生一个闺女了！” 陶氏闻言，故意笑着问道：“季夫人，您为何要再生一个闺女啊？” 颜氏一本正经道：“为了能让我做世子的丈母娘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那些家中有与赵杉年龄相近的夫人，不由都有些眼热，心道：有王爷和白王妃这样漂亮的爹娘，小世子即使长大了，也一定如芝兰玉树一般，如果能当小世子的丈母娘，女儿就是未来的亲王妃了，按照王爷如今的态势，如果能够与王府结亲，女儿也许还会更进一步，成为未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后娘娘…… 这样一想，众人原本对白王妃都恭谨得很，如今更加巴结了。 赵杉一过来，立刻在人群中寻到了母亲，当即从素兰怀里挣来，一溜小跑奔向蜀葵。 素兰粉樱她们急急追了上去。 蜀葵起身，张开双臂接住儿子，一把抱了起来，在赵杉脸上亲了一下。 赵杉双臂环住母亲的脖颈，漆黑凤眼打量着在场的众位女眷，显见好奇得很。 众人就近打量着世子，口里说着吉祥的奉承话，一时热闹非凡。 正热闹间，丫鬟宝典引着赵敏和温润周泉走了过来，温润和周泉手中还都捧着大大的包裹。 蜀葵看见赵敏三人，不由心跳开始加快——赵敏和温润周泉，如今都在赵曦身边侍候，他们这个时候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敏和温润周泉走到蜀葵身前，齐齐行礼。 蜀葵心脏怦怦直跳，忙问道：“赵敏，王爷他——” 赵敏抬眼看向蜀葵，微微一笑，道：“禀王妃，王爷很好，属下出发回来的时候，王爷刚刚率领大军，攻占了西夏国的都城！” 旁边也都悬着心的众女眷，闻言都开心地笑了。 她们中大部分人的丈夫、儿子或者兄弟，都在肃西战场追随王爷作战，得知了战场上的好消息，自然是人人欢欣鼓舞。 蜀葵高悬着的那就恶心这才缓缓落了回去，抱着赵杉笑着问道：“王爷让你回来做什么？” 赵敏垂下眼帘，恭谨道：“禀王妃，世子该过周岁生辰，王爷特地为王妃您和世子准备了生辰礼物！” 蜀葵不由笑了：“世子的生辰，难道我也有礼物么？” 赵敏含笑退到一边，伸手了温润周泉手上所捧的包裹。 蜀葵定睛一看，发现温润手里端着一个刻花紫檀匣子，周泉手里端的是一个大红锦匣。 赵敏先打开先打开了那个刻花紫檀匣子，匣子里面是整整一匣子宝石，有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和黄宝石，看着璀璨夺目，令人目眩神迷。 他沉声道：“王妃，这是王爷给您的礼物！” 蜀葵犹可，众女眷却齐齐惊呼起来——王爷实在是太宠爱白王妃了，世子的生辰，居然送王妃这么贵重的礼物！ 赵敏含笑又伸手打开了周泉手上所捧的大红锦匣。 锦匣内摆放着一个玉质细腻碧绿纯正的翡翠老虎，另有一对小小的玉马。 蜀葵拿起翡翠老虎看了看，发现翡翠老虎身上刻着“赵杉”两个篆体字。 她拿着翡翠老虎让赵杉玩，口中道：“阿杉，你父王送给你的周岁礼物哟！” 这时候碧桃见大红锦匣底部铺着的绒衬垫上还有一摞银票，忙道：“王妃，锦匣里还有东西！” 蜀葵看了一眼，不由笑了：“王爷送礼也这么俗气！” 颜氏笑着道：“王爷这样的俗气，才是真疼世子呢！” 众女眷纷纷附和，心中都羡慕极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时光飞逝，转眼便进入五月了。 眼看着快到端午节了，平亲王府也开始预备端午节庆祝活动。 五月初四这日，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带了两个儿子季慈季远，姜涟的夫人陶氏带着儿子姜霖和女儿姜樱，一起来到王府玩耍。 颜氏的两个儿子季远和季慈比赵杉大两三岁，陶氏的儿子比赵杉大一岁，女儿和赵杉一样大，五个小孩子在后花园跑来跑去，玩得开心极了。 儿子开心，蜀葵自然开心，留颜氏和陶氏她们一直呆到了傍晚时分，这才亲自牵着赵杉的手送客人出去。 赵杉依偎着母亲，看着刚认识的朋友随着各自母亲登车而去，小小的心里有些凄凉，只可惜他不怎么会调动舌头说话，只得默然随着母亲回了庆禧堂。 进了庆禧堂，蜀葵见旁边石榴花开得艳丽，便牵着赵杉的手慢慢走了过去——她如今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不敢再抱小胖子赵杉了。 到了石榴树前，蜀葵伸手摘了一朵石榴花递给了赵杉——她和赵杉母子心意相通，自然能够体会赵杉的伤感。 这时候天色昏暗，粗使婆子们搬着梯子进来开始点灯，一盏盏芙蓉琉璃灯次第点燃，发出莹润的光晕。 赵杉松开母亲的手，仰首看灯。 他先前是最喜欢花瓣的，此时却拿着石榴花，叹息了一声。 蜀葵听他像大人一样叹气，不由觉得好笑，轻轻道：“怎么了？是不是想你爹爹了？” 她明明知道赵杉是舍不得新认识的小伙伴离去，却故意说赵杉是想念爹爹，可是问出口之后，她的鼻子便有些酸涩，眼睛也湿润了，低声道：“我也想你爹爹了……” 与西夏的战争已经结束，赵曦早该回来了，却一直没有回来，怎不令她担心牵挂？ 正在这时，却听得后面传来靴子踩在青砖地上发出的“磔磔”声，中间夹杂着甲胄与刀鞘的碰撞声，接着便有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蜀葵，阿杉，我回来了！” 声音清冽中带着泠泠余音，不是赵曦又是谁？ 蜀葵当即转身看了过去，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赵曦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在听到赵曦声音的那瞬间，她所有的武装全部瓦解，剩下的只有薄薄的埋怨和无限的欢喜。 头戴青色兜鍪身披青色斗篷的赵曦从大影壁后走了出来，停下脚步，怔怔看着牵着手站着的蜀葵和赵杉——蜀葵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赵杉已经会走路了！ 蜀葵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湿漉漉的大眼睛满是甜蜜地笑：“阿曦，你回来了！” 几个月没见，赵曦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黑了，也瘦了不过他虽然肌肤微黑，可是丹凤眼依旧黑幽幽的，很是好看，再加上猿臂轻展高挑挺拔，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气概了！ 赵杉早就忘记了爹爹，一手牵着母亲的手，一手还握着那朵石榴花，与赵曦一模一样的黑泠泠丹凤眼好奇地看着赵曦。 赵曦近乡情怯，看着妻儿，反倒有些迟疑，走了一步以后，又停在了那里，他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都快出来了。 深吸一口气后，赵曦逼退了泪意，大步走了过去，先弯腰抱起了赵杉，在赵杉脸颊上左右亲了两下。 见赵杉皱着眉头要打赵曦，蜀葵忙道：“阿杉，这是你的爹爹！” 赵杉这才收住了拳头，好奇地打量着赵曦——他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心里都明白，只是苦于说不出来！ 赵曦看向蜀葵，柔声道：“胖杉会叫爹爹么？” 蜀葵摇了摇头：“不会。” 又忙补充道：“你忘了，咱们胖杉舌头有些大，以后慢慢就好了！” 赵曦笑着嗯了一声，左手抱着赵杉，右手牵着蜀葵的手，往明间走去。 在明间坐下之后，蜀葵见赵曦还穿着甲胄，便让素兰她们带赵杉，自己带着赵曦回卧室换洗洗澡。 赵曦在浴间洗澡的时候，蜀葵吩咐粉樱她们把甲胄拿出去清洗了。 待卧室只剩下自己，蜀葵便把赵曦要换的衣物拿了出来。 她原本想要给赵曦送到浴间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便拿了那摞衣服，坐在窗前锦榻上，单手支颐倚着小炕桌想心事。 赵曦洗罢澡出来，走到蜀葵身边拿了衣服，开始背对着蜀葵换衣。 蜀葵起身细细看了看，见赵曦身上没有增添别的伤疤，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曦穿好衣服，转身看向蜀葵，见她眼睛晶莹闪烁睫毛犹自湿漉漉的，心里不禁一软，柔声道：“蜀葵，这些日子你在家里怎么样？” 蜀葵双手扶着赵曦劲瘦的腰肢，仰首看着赵曦。 旁边的水晶罩灯给赵曦俊俏的脸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这样的赵曦，令蜀葵浑身作痒，非得调戏一番不可。 她拉着赵曦的手，示意赵曦在自己身边坐下，待赵曦坐下，她一下子就坐进了赵曦怀中。 只是赵曦太瘦了，蜀葵坐在他怀里，觉得硬邦邦的，不是特别舒服，便左挪右晃，想要换个舒服些的坐姿。 赵曦是久旷的人，自从和蜀葵在肃西草原分开，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弄过了，此时抱着柔软馨香的蜀葵，早有了反应。 他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正要伸手去解蜀葵的衣物，便听到外面传来赵杉炸雷般的声音：“娘！娘！” 因没有得到蜀葵的回应，赵杉开始带着哭音喊：“娘——” 赵曦：“……” 小崽子真烦人啊！ 只是这烦人的小崽子是自己的儿子，那当爹的就只能忍受了！ 蜀葵正有些酥软，听到儿子的声音，当下愣住了，片刻后她推开了赵曦，笑嘻嘻道：“咱们先陪儿子去吧！” 赵曦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出去！” 蜀葵看了赵曦的窘状，不由笑了起来，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赵曦略一整理身心，待那里平复下来，便也出去了。 赵曦大胜归来，当夜平亲王府就在滴翠阁举行了家宴。 所谓的家宴，参加的人不过是赵曦、蜀葵和赵杉三口，以及在平亲王府做客的赵旭。 因是五月，四周虫鸣声响成一片，如同在开一场音乐会，偶尔还有布谷鸟的叫声隐隐传来。 夜风中氤氲着花香轻轻吹拂，吹走了白日的炎热，倒是凉爽的很。 为了防蚊虫，滴翠阁四周罩了薄如蝉翼的碧纱，阁中挂着芙蓉绣球灯，照得整个滴翠阁如同白昼。 赵旭略坐了一会儿，发现赵曦和蜀葵俩人不时四目相对，他心里酸溜溜的，都快要肉麻死了，就觉得自己和胖杉似乎有点多余，略用了些食物，喂赵杉喝下一碗碧粳粥，便带着胖杉去水边钓鱼去了。 见赵旭带着赵杉离开了，蜀葵微微一笑，拈了一粒樱桃喂赵曦吃了。 赵曦刚要咬住蜀葵白嫩的手指，抬眼见四周立着侍候的丫鬟，便垂下眼帘，俊脸微红，自己端起素心瓷酒盏饮了一口。 蜀葵狡黠地笑了笑，悄悄伸手隔着衣袖捏了捏赵曦的胳膊，发现赵曦虽然看着削瘦，可是肌肉却结实得很，捏都捏不动。 赵曦被蜀葵摸得有些舒服，便垂下眼帘，不动声色任凭蜀葵抚摸。 小夫妻俩撩了一会儿，都颇为想念胖杉，便手挽着手寻赵杉去了。 赵旭和赵杉钓鱼的水边挂着一排灯笼，照得水边明晃晃的，赵旭和赵杉一大一小都穿着白罗夏袍，正并排坐着钓鱼。 蜀葵看到儿子，笑着叫了一声“阿杉”。 胖杉听到母亲的声音，当即转头去看，见是母亲和爹爹并肩站在一起，心里就酸溜溜的，当即不管不顾，起身跑了过去，要把母亲和爹爹分开。 谁知胖杉刚跑了几步，一只体积颇为巨大的白猫就从青石小径旁边的草丛里缓步而出，挡在了胖杉面前。 灯光明亮，清楚地看出这只猫通体雪白，眼睛碧色。 胖杉好奇地向这只巨型白猫走了过去。 白猫忽然凄厉地“喵呜”了一声，爪子抓地，身子后退，作势欲扑。 见此情此景，蜀葵周身瞬间渗出一层粘腻的冷汗。 一向镇定的赵曦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赵杉离开的时候，赵旭不放心，站起来目送赵杉跑向赵曦和蜀葵。 此时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心里咯噔一下，一张俊脸瞬间变得苍白。 蜀葵灵机一动，便想着吸引这白色大猫的注意力，好让它忘记赵杉。 她先大喝一声——“哈”。 那只白色大猫下意识扭头看向蜀葵，绿眼睛在旁边灯笼的掩映下，绿幽幽闪着瘆人的光。 蜀葵心里一喜，正要继续吸引那白色大猫的注意力，可是那白色大猫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对着穿着白罗夏袍的赵杉作势欲扑。 赵曦毕竟是战场上血与火中杀出来的，当即就镇定了下来，伸手拔下簪发的赤金簪子，抬眼看向赵旭。 此时他和蜀葵距离胖杉太远，距离胖杉最近的是赵旭，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曦选择了信任赵旭。 赵旭看着赵曦对着他扬起了手中的赤金簪子，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做好了准备。 蜀葵和赵曦心意相通，见赵曦拔下束发的赤金簪子，已经猜到了赵曦的意图，当即做好了去抢赵杉的打算。 赵杉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大猫，根本还不知道害怕。 正在这时，大猫凄厉地“喵呜”了一声，闪电般扑向赵杉。 赵曦右手一挥，赤金簪子对着那只即将把赵杉扑倒的白色大猫激射而出，“噗”的一声，了大猫的脑袋。 白色大猫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身子突坠。 与此同时，赵旭闪电般扑出，一把抱住了赵杉，打了个滚，滚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粉樱、素兰和梁女医在居高临下的滴翠阁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粉樱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 素兰身子，扶着滴翠阁的柱子这才没滑下去，脸上全是泪。 梁女医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浑身颤抖着了脚上的绣鞋，预备从上面砸下去。 见到赵杉被赵旭抱走，粉樱、素兰和梁女医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那只大猫瘫在地上抽搐着，赵曦上前，抬腿一脚跺下，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然后走到抱着赵杉的赵旭身边，弯腰把赵旭拉了起来。 赵旭一直抱着赵杉，这时候才把赵杉递给了赵曦。 赵杉浑不知自己方才命悬一线，只觉得刺激得很，双臂环着赵曦的脖子，“啊啊啊”大叫着，黒泠泠凤眼亮晶晶的，满是兴奋之情。 蜀葵两脚犹自，慢慢走了过去，把脸贴在赵杉软软的背上，眼泪夺眶而出——她的胖杉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她怎么能够活下去…… 赵杉一点都不害怕，而且兴奋极了，他在父亲怀里挣扎着扭过身子，用白藕般的胖胳膊环住了母亲的脖子，凑过去亲母亲的脸，又贱兮兮地舔了一下，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不由“啊啊”叫了起来。 当天夜里，赵曦一直没睡，他在做两件事情，一是令亲兵进入王府，搜查全王府，不放过一个角落，务必清查所有的野猫，免得以后再出事；二是连夜审问门禁上的人和在西偏院侍候的人，看那白色的大猫是谁带进王府的——王府院墙高耸，野猫根本不可能自己进来，必是被人带进来的。 蜀葵紧紧抱着赵杉，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简直一刻都不愿意松开。 赵杉是最喜欢跟母亲腻歪的，因此颇为享受母亲的亲吻和，得意洋洋地看着负手立在一旁的爹爹，想让爹爹知难而退，不要和他抢母亲。 赵曦看着儿子贱兮兮的模样，由己推人，猜到了赵杉的想法，心中觉得好笑，似笑非笑瞅了赵杉一眼，转身去了明间。 到了半夜时分，蜀葵搂着赵杉在卧室的拔步睡着了。 赵曦去了外书房，坐在书案后面的宝椅上，继续处理事情。 他一向雷厉风行，今日事，一定要今日毕，非要把这件糟心事给处理了不可，免得他的妻儿以后再有危难。 到了丑时，亲兵们抬进了一个大笼子，笼子内装着一个雪白的大猫，大猫凶猛得很，在笼子里走来走去，一双黄绿色的眼睛亮得吓人，很是瘆人。 赵曦淡淡道：“先放一边，我自有用途。” 刚到寅时，赵敏和兰锐就带着两个小厮，把西偏院的一个小丫鬟带了进来，跪在了庆禧堂的廊下，然后回禀道：“王爷，这是先前在西偏院伺候胡侧妃的丫鬟侍墨，据她交代，胡侧妃的奸夫扮作梁妈妈最后一次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筐子，她当时在廊下侍奉，隐约听到从屋里传来猫叫声。后来胡夫人带着一群人进来捉奸，她就再没见那猫了” 赵曦垂下眼帘，淡淡道：“带她下去关起来！” 胡晓云与韩丽娘联合偷人之事，赵曦早从蜀葵以及兰锐给他的信中得知了，当时就觉得蜀葵太过于心慈手，怕是要留下隐患，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他看向兰锐，淡淡问道：“胡晓云如今在哪里？” 兰锐忙道：“禀王爷，按照胡家人的安排，胡晓云和四个贴身丫鬟都被送往云台山胡家的家庙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赵曦凤眼微眯，声音清冷：“赵敏，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云台山处理此事。处理罢，直接去京城王府候着。” 虽然朝廷还没有明确颁布旨意，可是肃西之战已经结束，西夏国已经被大宋军队占领，只有玉菩萨带领赫者部的人还在金水河西岸零星抵抗，由柳杞负责包抄围堵。 按照如今的态势，朝廷早晚会颁布旨意让他进京献俘，而让以胡不归为首的文官集团介入进行后续的安抚和谈判。 如此看来，一个月内他就会接到圣旨带着妻儿进京。 赵敏抬眼看向赵曦，轻轻道：“王爷，全部都……了么？” 他抬手做了个砍下的手势。 赵曦冷笑一声，道：“带着还活着的那个猫去云台山吧，她们既然想要用这猫害死我的儿子，那就把这猫饿上几日，把它和胡晓云关在一起。” 赵敏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赵曦端起已经放凉的茶盏，一饮而尽，起身回庆禧堂去了。 他一向睚眦必报，蜀葵和赵杉是他最重要的人，若有人敢伤害蜀葵胖杉母子，他绝对不会轻饶，务必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娇杏园中幽兰和碧桃半夜睡得正香，却被吵醒了，原来两个粗使婆子带着一队穿着甲胄的士兵进了娇杏园，来查有没有野猫。 待士兵离开，幽兰和碧桃已经从粗使婆子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消息——王爷回来了！ 粗使婆子引着士兵离开之后，幽兰和碧桃都没了睡意。 幽兰默默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碧桃却兴奋得很，摩拳擦掌在铺着大红地毡的地上走来走去。 她想想王妃已经五六个月的大肚子，觉得王妃怕是没法子伺候王爷了；再想想王爷今年才二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时候；又想想王爷大胜归来，怕是要更进一步了，如今陛下还没重立皇太子，王爷要是再进一步，岂不是要做皇太子了？ 王爷若是做了皇太子，将来再做了皇上，那她和幽兰岂不是要做娘娘了？ 这样一想，碧桃简直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便弯腰抓住幽兰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幽兰，咱们的机会来了！” 碧桃握住了幽兰的手，这才发现幽兰手心出了一层汗，凉湿滑腻，忙问道：“幽兰，你害怕什么？” 幽兰勉强笑了笑，抬眼看着碧桃，轻轻道：“碧桃，你难道忘了胡晓云的下场？” 碧桃神采飞扬道：“怕什么？胡晓云是她自己作死，居然偷渡了奸夫入内，我们俩又不偷人，你我一颗心都在王爷身上，王妃又能拿住我们什么把柄？” 见碧桃如此天真，幽兰不禁苦笑了起来。 真的到了甘州王府，她才觉出白王妃的可怕——白王妃明明才十九岁，又是小家出身，可是她那么聪慧能干，不但把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而且把王爷哄得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甚至还公然参与王爷的政务和军务，这样的女人，那么聪慧却又那么美丽，作为女人，她见了都不由怜惜喜爱，更何况王爷？ 她挣脱碧桃的手，害冷似的双手环抱肩膀，低声道：“明日再说吧！” 碧桃得意洋洋伸手把自己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掖到了耳后，神采风扬道：“明们打扮漂亮一些，去王妃那里探探情况！” 幽兰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在床上躺下之后，幽兰摸了摸藏在里侧锦褥下的那个小香囊，想到里面装的那几粒剧毒的红色小豆子，悄悄打了个哆嗦。 碧桃和幽兰同睡异常，发现幽兰哆嗦了一下，不由诧异道：“你很冷么？” 大夏天的，幽兰究竟怎么了？ 她拉起薄薄的绣被，盖在了幽兰身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熟了。 幽兰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天色未明晨曦微露时分，赵曦回到庆禧堂。 卧室中蜀葵揽着胖杉睡得正香。 赵曦俯身在蜀葵和赵杉肩膀上各亲了一下，脱去外衣，在拔步床的外侧躺了下来。 他把脸埋在蜀葵馨香柔软的背上，很快便也睡着了。 赵曦一直睡到了该用午饭，这才醒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正盯着他——原来是胖杉。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片刻，作为一个灵活的胖子，胖杉灵活地转过身子，一边叫了声“娘”，一边往明间走去。 他嗓门大得很，这声“娘”叫得跟炸雷似的，赵曦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自己这大嗓门儿子给吓了一跳，他捂住眼睛，笑了起来。 蜀葵正在明间端坐着。 幽兰和碧桃恭谨地坐在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陪笑奉承着蜀葵。 粉樱带了宝鉴和宝赏立在一边侍候。 赵杉从卧室出来，扒在卧室门口探头看着蜀葵，竭力调动着他的大舌头，声音响亮：“娘……” 又指着卧室：“得……爹……” 幽兰和碧桃都没听出来小世子说的是什么，不由相视一看，心中俱道：小世子生得跟个仙童似的，却难道是个小结巴？ 幽兰倒也罢了，碧桃眼中却有了喜色：王妃生的世子是个结巴，王爷不会高兴，我和幽兰正可趁虚而入，获得王爷的宠爱！ 正在这时，卧室传来带着些微睡意的清泠泠男声——“蜀葵，我的衣服呢？” 蜀葵顿时笑了起来，吩咐幽兰和碧桃：“该用午饭了，你们先回去吧！” 幽兰刚要答声“是”，却被碧桃给扯了扯袖子，顿时闭口不言。 碧桃笑盈盈道：“王妃辛苦了，我和幽兰自当为王妃分忧，侍候王爷起身这样的琐碎小事，岂能让王妃亲自去做？不如让我和幽兰去侍候王爷吧！” 蜀葵听到碧桃这一番妙论，顿时笑了起来，笑吟吟打量着碧桃和幽兰，这才发现碧桃和幽兰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 幽兰梳着堕髻，发髻上插戴着一支亮银点翠梨花簪，身上穿着绣梨花的浅绿窄腰夏袍，下面系了条月白百褶裙，身段苗条婀娜，脸上妆饰过了，愈发显得双目盈盈容颜娇艳。 碧桃梳了负责的朝云近香髻，堆了满头的珠翠，身穿浅粉窄袖衣，系了条玫瑰红裙子，说着话腰肢若春风舞杨柳般摆动，大夏天的脸上脂浓粉艳，分明是有备而来。 蜀葵不由灿然一笑，柔声和赵杉说道：“阿杉，你去看看爹爹起来没有，让爹爹自己穿衣服洗漱！” 赵杉“啊”了一声，迈动小胖腿，径直进了卧室。 片刻后，碧桃听到卧室里传来王爷带着怒意的声音：“蜀葵，老子要起来了，还不让那不相干的外人滚出去！” 碧桃和幽兰没想到看着俊美高贵犹如神祇的王爷居然如此粗鲁，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两人的脸都涨得通红，尤其是碧桃，眼泪都快要滴出来了。 蜀葵闻言，低头微笑。 你们不是想要侍候王爷么？看看王爷的反应吧！ 正在这时，立在门口的宝典撩起了纱帘，薄荷用托盘送了三个素心瓷茶盏走了进来。 她先奉给了蜀葵一盏，然后又奉恭谨地奉给了碧桃和幽兰一盏：“两位姨娘，请饮茶！” 蜀葵端起茶盏，发现是清热的莲心茶，便饮了一口。 碧桃和幽兰浑身僵硬，捧着茶盏正要说话，却听到卧室里忽然传出王爷低低的笑声，似乎是在被人咯吱。 她俩一愣。 接着王爷的声音就又传了出来——“蜀葵，快进来把这烦人的小崽子给弄走！哈哈！蜀葵！哈哈哈哈！” 蜀葵听里面动静不对，忙起身走了进去。 一进卧室，她这才发现胖杉趴在赵曦身上，正扭动着胖身子在咯吱赵曦。 赵曦最怕痒了，被胖杉的小手咯吱得笑个不停生不如死，颇想把小崽子给甩下去，却又舍不得，只得向蜀葵求救。 蜀葵笑着走过去，把八爪鱼一般的胖杉抱了起来，这才救了赵曦。 碧桃听着卧室内的动静，简直是心如死灰，脸色苍白坐在那里。 幽兰也听不下去了，轻轻道：“我们走吧！” 她牵着碧桃的手离开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回到娇兰园之后，幽兰一直沉默不语。 碧桃指使了丫鬟玉梅去大厨房取午饭，自己则守着幽兰开始喋喋不休：“王妃怎么那么讨厌？她挺着大肚子，为何还着王爷？王爷这样子，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咱们俩这么美，王爷为何不出来看一看？他若是肯看我们一眼，一定会发现我们的美……” 碧桃满嘴喷着怒火的时候，幽兰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单手支颐趴在小炕桌上，眼睛始终看着窗外的杏树。 如今正是夏季，杏树枝繁叶茂，碧绿的叶片间，一粒粒青杏若隐若现。 就像王爷和王妃，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王爷所有的孩子都是王妃生的，这样倒是省了将来嫡庶之争。 只是她和碧桃怎么办？她们这么年轻，难道要一日日在这锦衣玉食中消耗年华？ 幽兰想起了胡晓云。 胡晓云可是侧妃身份，但是她进入王府之后，王爷整整晾了她半年时间，直到胡晓云自己忍耐不住有了奸夫…… 难道对她和碧桃，王爷和王妃也是这个心思…… 幽兰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赵曦和白蜀葵这对夫妇实在是太霸道太阴险太狠毒了…… 她又想起了藏在床里侧锦褥下的那个小香囊、 想到里面装的那几粒剧毒的红色小豆子，胡晓云不禁有一种大仇得报的——不是我拿你们没办法，而是我还没有出手！ 蜀葵把挣扎着要去继续欺负爹爹的赵杉递给了素兰，让素兰和梁女医带着赵杉去东厢房用午饭。 等赵杉“嗷嗷”叫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蜀葵看向被儿子得面无人色的赵曦，笑了起来。 赵曦乌黑的长发纷乱地垂了下来，身上的白绢中衣也被赵杉弄得乱七八糟，呆呆地坐在那里，俊俏的脸惊惧犹存——一直以来蜀葵都是他唯一的克星，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一个胖杉！ 想到儿子对自己的，赵曦简直是面无人色。 见赵曦被淘气包胖杉吓得面无人色，蜀葵心中好笑，笑盈盈安慰他道：“阿曦，我们俩用过午饭，去后花园逛逛吧！” 赵曦点了点头。 蜀葵实在是太爱他这张脸了，忍不住凑过去在赵曦脸上亲了一下。 赵曦摸了摸被蜀葵亲过的地方，悻悻道：“胖杉刚刚舔过这里！” 蜀葵：“……这孩子真肉麻！” 她百思不得其解：“阿曦，咱俩都不是这样，胖杉如此热情活泼又爱恶作剧，到底像谁？” 蜀葵认真思索了片刻，道：“难道是像赵旭？他老是和赵旭在一起钓鱼！” 闻言赵曦摇了摇头，道：“赵旭只是爱恶作剧，倒是没这么热情活泼！” 夫妻俩讨论了一阵子，都拿胖杉没办法，只得约定顺其自然。 不过赵曦还是很认真地和蜀葵说道：“咱们得和胖杉说一下，只能亲爹娘的脸，而且是爹娘刚洗过的脸！” 蜀葵：“……” 她心中好笑，催促赵曦起身洗漱。 用罢午饭，得知赵杉让素兰跟着他去浴莲榭了，蜀葵便命人封了后花园，然后和赵曦一起手挽手从角门进了后花园。 如今正值初夏，后花园内柳条轻抚鲜花盛开，景致颇为可观。 只是走了一阵子之后，蜀葵便觉得有些热，索性带着赵曦去她新近让人修得避暑用的山子洞那边乘凉。 蜀葵虽然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却依旧灵活得很。 她分花拂柳，牵着赵曦的手穿过竹林，一直走到了山子洞前，笑嘻嘻道：“阿曦，这是我特地让人修的，以后夏天太热的话，咱们可以住在里面避暑！” 说着话，蜀葵拿出了钥匙，打开了山子洞门上的锁，推开了门。 赵曦立在洞口看了过去，发现里面光线并不暗，瞧着洁净得很，壁上糊着碧色蝉翼纱，地下铺着深绿地毡，看起来颇为齐整。 蜀葵牵着赵曦的手进了山子洞。 往前走了一截之后，里面出现了一个笼着雪白纱幔的房间。 蜀葵撩开纱帐，与赵曦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里凉阴阴的，收拾得洁净华丽，拔步床、锦榻、高椅、小几、梳妆台等都是黄花梨木材质的，很是雅洁。 蜀葵把鲛绡帐分开挂在了玉钩上，回头看向赵曦，妩媚一笑。 赵曦明白了蜀葵之意，俊脸微红，轻咳了一声。 蜀葵抱住了赵曦。 赵曦反客为主，抱住了蜀葵——他早就想抱蜀葵了！ 在这阴凉的山子洞中，蜀葵的身子香软温暖，令赵曦心脏剧跳。 他揽着蜀葵的腰肢，不及待地亲了下去。 赵曦实在是太热情了，蜀葵的唇很快便被赵曦咬肿了，舌头也被吸得发麻，她有些害怕，忙轻轻推拒着，示意赵曦在拔步坐下。 发现了蜀葵的抗拒，赵曦松开了蜀葵，低头着，水汪汪凤眼盯着蜀葵的部位，伸手隔着衣服握了过去…… 蜀葵浑身，一把把赵曦推倒在了拔步，自己骑在了赵曦身上，低低着，耳语般道：“阿曦，我来动……” 她俯身吻住了赵曦…… 蜀葵今日发髻上簪着一支挂珠钗，随着她的动作，挂珠钗上垂下的珍珠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曦凤眼微眯，凝望着上方的蜀葵，俊美的脸一丝表情都没有，嫣红的唇微微开启，轻轻着，享受着那钻心的酥麻感，他只觉得那酥麻之感沿着脊髓往上传，快要把他湮没……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赵曦这才挽着蜀葵的手，一起出了山子洞。 蜀葵已经在山子洞内歇了半日，可是依旧有些，走得很慢。 赵曦见状，弯腰抱起了蜀葵。 蜀葵舒舒服服窝在赵曦怀里，眼波流转瞟了赵曦一眼，见赵曦虽然一脸肃然，可是凤眼湿润，仰月唇嫣红，其实还挺明显的…… 她娇笑一声，把脸埋进了赵曦怀里。 第二天早上，蜀葵在卧室梳妆。 因为她今日要跟着赵曦去外书房见穆然，所以赵曦起来洗漱罢，也不急着离开，而是端坐在明间饮茶。 素兰和梁女医带着赵杉过来了。 赵杉一进明间，见了爹爹，顿时止住了脚步，黑泠泠小凤眼看着爹爹，略略思索了一阵子，声音响亮叫了声“爹”，然后就迈动小胖腿跑进卧室去了。 赵曦：“……” 过了片刻，他听到赵杉在腻歪蜀葵，便起身进了卧室，把正要往蜀葵身上猴的赵杉扯了下来，一把抱起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胖杉实在是太依恋母亲了，舞动着手脚挣扎着。 赵曦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记忆，一出明间，便举起赵杉，让他骑在自己脖子里。 赵杉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顿时忘记了母亲，小心翼翼地抱着爹爹的头，欢喜地骑着爹爹的脖子往外书房走去。 幽兰和碧桃过来给王爷和王妃请安，正好走到了庆禧堂门外，正好和赵曦赵杉父子走了个碰头。 见到世子坐在王爷脖子里，幽兰和碧桃惊骇得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好久都没闭上。 赵曦好像没看到她们一般，驮着赵杉在众随从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幽兰先回过神来，忙拉了碧桃一下，低声道：“给王爷请安！” 碧桃这才清醒过来，与幽兰一起屈膝给已经走远的赵曦行了个礼。 看着消失在葱茏花木中的王爷世子一行人，碧桃心中颇不是滋味，低声道：“王爷实在是太宠世子了，小孩子这么宠爱，可不是福气——” 听她说得露骨，幽兰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道：“别胡说！” 碧桃抬眼看了看庆禧堂值事房外立着的荆芥和两个小丫鬟，顿时不敢多说了。 幽兰和碧桃正陪着蜀葵说话，荆芥忽然带着一个婆子走了过来，禀报道：“王妃，二门门房上来了人，说周姨娘的母亲和大嫂来看周姨娘！” 蜀葵听了，微微一笑，看向幽兰：“你去陪你母亲吧！” 她又吩咐粉樱：“拿二十两银子，再选六端绸缎，给周姨娘的母亲送去吧！” 粉樱答了声“是”，笑着对幽兰说道：“周姨娘，我带您去库房选吧！” 幽兰脸色发白，答了声“是”，拉了碧桃一起跟着粉樱去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蜀葵总觉得幽兰神情似乎有些慌张。 她略一思索，叫来薄荷问道：“如今谁在周姨娘和姜姨娘房里服侍？” 薄荷笑着道：“禀王妃，先前只有玉莲，后来韩表姑娘走了，善睐就把侍候韩表姑娘的玉梅也安排到了娇杏园侍候。” 蜀葵闻言笑了，道：“玉梅这丫鬟可是个没嘴葫芦……” 善睐安排玉梅去侍候韩丽娘，自然是让玉梅去看着韩丽娘，谁知韩丽娘都去和胡晓云开连床大会了，玉梅还是一句话都没去善睐那里禀报。 薄荷抿嘴笑了，道：“玉梅确实有些不爱说话，不过玉莲很机灵！” 蜀葵便吩咐薄荷道：“你找机会悄悄问一下玉莲，看看周姨娘的母亲和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荷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蜀葵这才带着素兰和小书童秀明去了外书房。 从后门进了外书房，蜀葵在屏风后坐了下来，等了没多久，穆然就过来了。 见礼寒暄罢，穆然直接开口问蜀葵：“王妃，如今西夏之事大局已定，王妃觉得王爷如今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蜀葵微微一笑，提笔在雪浪纸上写了一个漂亮的“蔡”字，然后拿起纸调转方向，使之正对着穆然。 穆然看了后抚掌而笑：“王妃对如今形势洞若烛火啊！” 蜀葵容颜肃然，道：“季英子的夫人三月中旬从京城回来，一回来就告诉我蔡氏有意为赵晨求娶宰相胡思归的嫡女胡玲燕为王妃！” 她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道：“胡思归身为宰相，胡不归身为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胡氏兄弟一向为大宋文官之首，朝中半数文官皆出自胡氏兄弟门下。蔡氏手握东南军队，若是再与胡氏家族联姻，必将成为不可小觑的力量。” 蜀葵眼睛微微眯着：“既然蔡氏早已开始出手，为何我们要坐以待毙？” 穆然微一沉吟，道：“王妃的想法是？” 蜀葵微微一笑，道：“所有的决定权还在陛下手中，王爷尽快以献俘为理由赶往京城，我和世子跟着王爷一起去！” 看着蜀葵的笑容，穆然不禁击节叫好：“王妃此计甚妙！” 陛下身体日渐衰弱，而四位皇子膝下，除了赵昀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外，便只有赵曦有儿子。 最重要的是，世子不但是王爷的嫡子，而且生得凤眼朱唇，与正安帝这做祖父的甚是相像！ 蜀葵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心里默默思忖着。 除了在大的方面对蔡氏釜底抽薪，还得防止蔡氏的暗刀子。 幽兰和碧桃都是蔡贵妃送来的，若是她们安安生生的，那就荣华富贵奉养着她们，好做个幌子；若是她们不肯安生，那蜀葵也只能出手了…… 给蜀葵上罢课，穆然告辞离去。 蜀葵等了半日，发现赵曦和赵杉父子俩还没有过来不禁有些好奇，就叫来周泉问了问。 周泉忙恭谨道：“禀王妃，王爷带着世子去演武场玩耍去了，明亲王和众位将军也都在那里！” 蜀葵闻言笑了，吩咐素兰：“把我的披风拿过来，咱们先回庆禧堂去吧！” 她如今肚子明显隆起，披着薄绫披风的能稍微遮一遮。 蜀葵进了庆禧堂，想起东厢房前面生着一大片芍药，想必已经开了，便带着素兰走了过去。 她刚过去，薄荷就过来回话：“王妃，奴婢已经问过玉莲了！” 蜀葵眼波流转看向薄荷：“玉莲怎么说？” 薄荷思索着道：“玉莲说周姨娘的母亲和大嫂先前曾来过一次，看着都不像好人。周大娘刻薄得很，看见什么都想塞怀里带走；周大嫂听说先前是蔡府的丫鬟，后来被赏给了周姨娘的大哥，周姨娘的大哥就抛弃了妻女，娶了现在的周大嫂！” 蜀葵听了，浓秀的眉皱了起来——她最讨厌一旦富贵就抛弃妻女的人！ 薄荷又道：“玉莲说周大娘和周大嫂来得好不尴尬，只是她们一来，周姨娘就把玉莲支出去了，倒是不曾听到些什么。” 蜀葵见素兰剪了一朵芍药花递了过来，便伸手接着。 她一边把玩着这朵粉红芍药花，一边吩咐薄荷：“你去吩咐玉莲，让她想办法听一听，不管是什么话，都过来和你说一遍！” 薄荷答应了一声，又去找玉莲去了。 蜀葵把那朵芍药花放到鼻端轻轻嗅着，看着薄荷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一丛芭蕉后面。 她房里如今有四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和四个三等丫鬟。 其中四个一等大丫鬟中素兰沉默笃定，做事妥帖；粉樱事事操心，最是忠心；荆芥不够聪明，却兢兢业业，把自己管的通禀之事做得事事妥当；薄荷虽然不够聪明，不够漂亮，也不够踏实，但是她总是在默默旁观，每次需要她，她都会适时出现，比如蜀葵招待客人有些厌倦的时候，薄荷总是恰如其分送茶进去，给蜀葵一个端茶送客的理由，因此蜀葵也很喜欢她。 素兰和碧桃跟着粉樱去了王妃的私库。 她们原想着既然是王妃的私库，应该不过是两三间房罢了，谁知粉樱带着她们出了庆禧堂一直往西，走到了一个梧桐掩映的院子，而大门上题写的匾额也是“梧桐院”三个字。 进了梧桐院，幽兰她们发现这是一个四合院的结构。 粉樱径直带她们去了西厢房。 看着西厢房三间房内层层叠叠的各种绫罗绸缎，幽兰和碧桃眼睛都快直了。 粉樱含笑道：“姨娘们自己挑选吧！” 幽兰还好，碧桃简直是看花了眼，刚挑了浅紫色的绸子，又想要杏黄色的缎子，挑来拣去，没完没了。 粉樱心里有数，并不催促，笑吟吟立在那里等候着。 碧桃终于挑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花色料子，意犹未尽走到粉樱身边，含笑问道：“粉樱姑娘，怎么这三间房里都是绸缎？” 粉樱微微一笑，道：“西厢房里都是绸缎，东厢房里都是各种首饰、瓷器和摆件，正房和后院的房子里都是各种家具！” 见碧桃眼中有艳羡之色，粉樱笑微微试探道：“其实王妃是大方人，姨娘若是得了王妃欢喜，赏赐自然是常有的！” 幽兰比碧桃更聪明，直接笑着问道：“不知粉樱姑娘所说的‘得了王妃欢喜’，究竟是何意思？” 粉樱笑了笑，没有多说，让幽兰和碧桃自己想。 周大娘和周大嫂跟着小丫鬟去了娇杏园。 玉梅正在门口候着，当下便迎了周大娘和周大嫂进去。 她嘴巴笨，也说不出多热情的话，但是好茶好点心都摆了出来，招待得颇为尽心。 韩大娘伸手拿了一块芝麻酥饼咬了一口，吧嗒着嘴嚼了几下，又端起茶盏狠灌了一口，这才问玉梅：“你们姨娘呢？” 玉梅道：“两位姨娘去给王妃请安去了！” 与周大娘的狼吞虎咽不同，周大嫂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姿态甚是优雅，一看便是大家出来的。 她放下茶盏，含笑看向玉梅：“周姨娘和姜姨娘常常去给王妃请安么？” 玉梅答了声“是”。 周大嫂笑意更深：“按说大家的姨娘，是一定要侍奉主子的，周姨娘和姜姨娘常常去庆禧堂侍奉王爷王妃么？” 玉梅垂着眼帘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方“嗯”了一声。 王爷整日不在王府，王妃每日要读书写字，要照顾世子，要赏花散步，还要招待诸府女眷，倒是不怎么让两位姨娘上前伺候，只是偶尔举办宴会，会让周姨娘和姜姨娘去露露面。 只是此事说来话长，玉梅懒得多说，便简单地以一个“嗯”字总结了。 周大嫂是从蔡太尉府出来的，姬妾们去主母那里站规矩是常态，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周姨娘和姜姨娘是常到王爷和王妃身边侍奉的，便笑了笑，又寻了个话题攀谈起来。 既然周幽兰能常到赵曦和白蜀葵身边侍奉，那把那几粒“见血封喉”的汁液混进赵曦和白蜀葵的食水之中，应该不是难事。 如今胡家还没有答应胡玲燕与定亲王的婚事，今日一定要逼着周幽兰行动，若是胡家得知赵曦死去的消息，一定会答应婚事，并站在定亲王和蔡氏这边的。 定亲王若是得了胡家的支持，一定能够成为皇位继承人！ 各位读者，新年愉快开开心心哟づ￣3￣づ╭?～ 第三百九十章 周大娘见儿媳妇不停地和丫鬟攀谈着，就一边竖着耳朵听儿媳妇说话，一边不停地吧嗒吧嗒吃着点心。 正在热闹间，幽兰和碧桃带着玉莲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四个粗使婆子。 周大娘和周大嫂忙迎了出去。 周大娘定睛一看，见玉莲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两包东西，瞧着形状像是银子，而后面那四个粗使婆子抬着的则是些彩绣辉煌的绸缎，她不由眼睛一亮，笑眉笑眼迎了上去：“幽兰，这是……” 幽兰嫌自己的娘不上台面，没理她，指挥着粗使婆子把王妃赏她和碧桃的锦缎放进了卧室里，又让玉梅拿了些碎银子做赏钱，这才看向她娘和新大嫂：“你们来做什么？” 周大娘不由自主走到了妆台前，把玉莲刚放下的银包，拿出了两个小银锞子放在手里，口中却道：“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口气怎么这样？” 幽兰听了，一阵气苦，便给碧桃使了个眼色。 碧桃会意，笑嘻嘻道：“今日娇兰园东北有一个栀子林的栀子花应该开了，玉莲，玉梅，你们跟着我去看看吧！” 玉莲和玉梅答应了一声，跟着碧桃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幽兰、周大娘和周大嫂了。 周大嫂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探身看了看，见外面无人，只有几株挂了无数杏子的杏树伫立在那里，这才转身看向幽兰，压低声音问道：“我上回给你的药豆子呢？” 幽兰走到拔步床边，探身从床褥下面掏出了一个紫色的荷包，塞到了周大嫂手中：“呶，都在这里呢！” 周大嫂珍而重之地把荷包接了过来，轻轻捏了捏，确认里面依旧是五粒豆子了，这才道：“姑娘，你不知这种见血封喉有多难得。见血封喉又叫箭毒树，产自海中的儋州，割开树会流出乳白色的，这种含有剧毒，若是接触到人的伤口，很快就窒息死亡；若是不小心进入眼中，当即就令眼睛失明，无药可治。这五粒药豆子价值千金，是当地的巫医加了别的毒药炼成的，炼成后用了红皮裹上，瞧着跟红豆似的，只要用手一挤，就流了出来，一滴足以致命！” 她盯着幽兰，低声道：“来，我告诉你用法……” 幽兰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我……我试过了，我没有机会接近王爷王妃……” 周大嫂根本不相信，似笑非笑看着幽兰，低声道：“我的姑娘，你想啊，你的爹娘、你的大哥，全家人的性命都在蔡府手上捏着呢，用你一个人的命，换来全家的幸福安康，这多划算啊！女孩子生下来，不就得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么！” 周大娘美滋滋地着银锞子，见儿媳妇正和女儿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便大声道：“幽兰，凡事都听你大嫂的，不要倔强！” 幽兰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周大嫂继续道：“你只需拿出一粒，用衣袖做掩饰轻轻一挤，那自然会溶解进茶水之中，一点味道都没有……” 碧桃带着玉莲和玉梅走了没多远，笑着道：“我突然想回去方便一下，你们俩去吧，一人剪十枝栀子花拿回来，我要插瓶！” 玉莲和玉梅相视一看，都答应了。 见幽兰走远，玉莲轻轻对玉梅说道：“我总觉得有点怪，我去后面听听，你剪花去吧！” 玉梅点了点头，自去剪栀子花去了。 反正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打算，至于她是否真的剪了栀子花拿回去，怕是没人在意了。 碧桃拎着裙裾飞快地跑到了娇兰园门口，见大门虚掩着，便悄悄走了进去。 她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她和幽兰卧室的窗边，贴着墙边站住了。 这时候房内正在说话，周大嫂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可是窗子开着，碧桃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身子也开始轻轻颤抖。 碧桃虽然不够聪明，却也明白，如果幽兰真的敢下手毒害王爷王妃或者世子，那幽兰绝对别想活了…… 她怕被屋里人发现，蹑手蹑脚出去了。 到了大门口，碧桃故意大声道：“幽兰，我回来了！” 幽兰听到碧桃的声音，忙应了一声，趁机摆脱了周大嫂，走了出去。 周大嫂没有立即出去，她看着周大娘，轻轻道：“娘，您再劝劝妹妹吧，您瞧我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您的孙子也快出生了，甘州这边的事情得早些结束，咱们也好早些回京城，以后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 周大娘一听，当即道：“这小妮子不听话，你听我和她说！” 她顺手把妆台上的两包银子拿走了一包，了自己的袖袋里。 碧桃正和幽兰说话，见周大娘的衣袖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看着挺奇怪，便多看了几眼。 幽兰一看，就知道她娘把王妃赏的银子拿走了，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道：“娘，你和大嫂赶紧走吧！” 周大娘走了过去，一把把幽兰拉到卧室里，咬牙切齿低声交代道：“咱们一家人的性命都落在你身上呢，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和你爹、你哥还有你的小侄子都没了性命么？你千万可别犯傻呀！” 幽兰见母亲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心中气苦，只得答应了一声，终于把周大娘和周大嫂送了出去。 玉莲好不容易钻到了卧室后面的芭蕉丛里，隐隐约约只听到了周大娘的话，似乎是在和周姨娘说什么“咱们一家人的性命都落在你身上”。 她想了想，想着事情紧急，便趁着人都在屋子里，院子里无人，悄悄跑了出来，急急从小路往庆禧堂去了。 薄荷听了玉莲的话，忙带着玉莲去见王妃去了。 蜀葵正在内书房翻看朝廷近来的邸报，听了薄荷的话，便把看了一半的邸报阖上，正色看向玉莲：“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莲的脑袋和脸有些大，明明普通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却令人觉得很舒服。 她当下便把今日周大娘和周大嫂过来之事说了一遍。 玉莲说话慢慢的，却极有条理，而且很简练。 蜀葵听了，凝神道：“周大娘和周姨娘说的那句话，你确定是‘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和你爹、你哥还有你的小侄子都没了性命么’？” 玉莲认真地点了点头。 蜀葵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微一笑，道：“大概是蔡太尉府派了人过来，让周大娘来催着周姨娘做什么坏事呢！” 如今朝中形势已经明朗，正安帝还没有立储，赵旭和赵昀已经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资格，如今只剩下赵曦和赵晨两个进行角逐了。 如果赵曦有个三长两短，而赵晨迎娶了文官集团的首领胡氏的女儿，那么皇位之争便没了悬念。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怎么会那么简单？ 薄荷和玉莲听了，都担忧地看着蜀葵，却又不敢说话。 蜀葵含笑道：“薄荷，你去叫赵敏过来吧！” 赵敏很快就过来了。 蜀葵交代了一番，赵敏当即离去了。 安排好赵敏，蜀葵继续翻开邸报，一边饮茶，一边读着邸报。 幽兰若是听了她母亲的话，迟早会行动的，她就布置好一切，等着幽兰出手好了！ 待周大娘和周大嫂一离开，碧桃便拉着幽兰去园子里逛去了。 幽兰心事重重，默默随着碧桃在杏林里转悠着。 到了杏林深处，碧桃这才伸手握住幽兰的手，低声道：“幽兰，你可别做傻事啊！” 幽兰一听，诧异地抬眼看向碧桃，想从碧桃眼中看出些端倪来。 碧桃低声道：“我们虽然没有服侍过王爷，可我们名义上毕竟是王爷的妾室，如果王爷殁了，我们俩又没有孩子，能有好下场么？” 见幽兰低头不语，碧桃又道：“你我都是被亲爹亲娘给卖了的，这样的爹娘，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看，你还指望他们疼你？” 幽兰依旧不语。 如今她爹娘和哥哥三位至亲的性命都在蔡太尉府手里捏着，她能怎么办？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至亲没了性命，只有自己活着？ 第二百九十一章 傍晚时分，赵曦抱着已经睡熟的胖杉回了庆禧堂。 他带着胖杉在演武场玩了大半日，如今俨然已经超越蜀葵和赵旭，成了胖杉最喜爱的人。 赵曦抱着胖杉，眉飞色舞对出来迎接的蜀葵说道：“蜀葵，胖杉今日会叫‘爹’了！” 蜀葵很少见赵曦如此直白地表现出欢喜和开心，抿嘴笑了：“得了吧，胖杉早就会叫爹了！” 赵曦抱着胖杉与蜀葵并肩往正房走去，口中道：“那可不一样，胖杉以前叫的不是‘爹’，是‘得’，如今是清清楚楚的‘爹’！” 见赵曦如此幼稚，蜀葵瞟了赵曦一眼，发现他凤眼之中溢满欢喜，不由也笑了起来。 安顿好胖杉在卧室睡下，蜀葵和赵曦回了明间。 待薄荷给赵曦奉上清茶，蜀葵这才把周大娘、周大嫂并周姨娘一事说了。 赵曦闻言，浑不在意道：“这件事你来处理吧！” 蜀葵素来聪慧，只要把事情交给她，从来都办得妥妥当当。 蜀葵笑着答应了。 她知道赵曦懒得理会这样的事，如果硬要赵曦来处理，他怕是不肯细究，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定要把涉案的人都给弄死，免得烦人。 而蜀葵的想法是如果确实有心害人，那绝对不能姑息；可是如果罪不及死，还是不要滥杀无辜的好！ 蜀葵用银叉子扎了块桃子吃了，这才问道：“阿曦，柳杞在金水河西岸与玉菩萨周旋，如今战况如何？” 赵曦看了蜀葵一眼，垂下眼帘道：“我已经派季英子和朱建明前去接应他，如今三路大军联合，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只要捉到玉菩萨，战事应该很快就结束！” 蜀葵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已经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坐了一会儿就有些难受，她便扶着腰起身，在明间走来走去。 赵曦凝视着蜀葵的隆起的肚子，忽然道：“蜀葵，我已经给咱们的老二起好名字了！” 蜀葵大感兴趣，笑盈盈看向赵曦，等待着赵曦的下文。 赵曦因为自幼的严格教育，每每都是正襟危坐，此时丫鬟们都在廊下侍立，明间里只有蜀葵和他，他便放松地单手支颐歪在圈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木小几，朗声道：“如果是儿子，就叫赵杨；如果是女儿，就叫赵妙！” 说罢，他得意洋洋看着蜀葵，等着蜀葵的赞赏。 在这样的事情上，蜀葵自然不会反驳他，她念了几遍，发现没有奇怪的谐音，便含笑道：“我都听你的！” 赵曦心中开心，正要起身亲蜀葵一下，便听得荆芥在外面禀报，说赵敏来了。 赵敏很快走了进来，恭谨地行罢礼，这才开始回禀。 原来他奉了蜀葵之命，秘密搜索全城，终于在甘州西城的状元巷秘密逮捕了周大娘、周大嫂并一名蔡太尉府管事。 赵曦早听蜀葵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便坐在那里品茶，任凭蜀葵处理此事。 蜀葵早有准备，微微一笑，叫了粉樱进来，吩咐道：“后日便是端午节，那日的家宴，让周姨娘和姜姨娘过来侍候吧！” 说着话，她眼睛含笑打量着并排立着的粉樱和赵敏。 粉樱鹅蛋脸细眉细眼，越看越有韵味；赵敏眉目浓秀，颇为俊俏，这两人其实是很配的…… 想到这里，蜀葵便又交代道：“粉樱，赵敏，这件事你们两个一起配合，这样吧，你们下去商量商量，待商议好再向我回禀！” 粉樱和赵敏答应了一声，一起出去了。 赵曦见蜀葵又要点鸳鸯谱了，心中觉得好笑，口中却道：“蜀葵，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鲜鲤鱼馉饳！” 蜀葵见赵曦又撒娇了，笑嘻嘻道：“好啊，我给你洗手作羹汤，你在这里等着儿子醒来吧！” 她正要带着薄荷和宝鉴去小厨房，想了想，又扭头交代赵曦：“阿曦，胖杉醒了后，先喂他喝水；他有起床气，喝罢水你别理他，让他自己坐一会儿，然后再让素兰她们进去给他穿衣服……” 赵曦见一提到儿子，一向干脆简洁的蜀葵也有些啰嗦了，心里不由酸溜溜的，道：“老子伺候他，他还敢有起床气？” 听赵曦这样说，蜀葵便不离开了，负手立在门口，扭头似笑非笑看着赵曦。 赵曦被蜀葵看得心里发毛，忙道：“好了好了！老子伺候小崽子喝水，照顾小崽子的起床气，还不行么？” 蜀葵知道赵曦素来说话算话，微微一笑，这才转身去了。 五月初四这日上午，粉樱带了小丫鬟玉竹和玉柳去了娇杏园，给周姨娘和姜姨娘送去了端午节物。 给幽兰和碧桃行罢礼，粉樱便道：“这些都是王妃命奴婢给两位姨娘送来的端午节礼，另外明日中午王府要举行端午家宴，王妃命奴婢传话，请两位姨娘也过去！” 幽兰和碧桃忙谢了，又拿了些碎银子要赏粉樱。 粉樱是有体面的大丫鬟，如何能看上她们的那些碎银子，当即笑着婉拒了，带了玉竹和玉柳便离开了。 送走粉樱等人，碧桃便去看放在罗汉的端午节礼，发现颇为丰盛，除了一堆端午节物，王妃还赏了她和幽兰一人两个锦匣。 她打开小些的那两个锦匣，发现里面都铺垫着绒，其中一个匣子嵌着一支翡翠嵌宝蜻蜓簪，另一个嵌着嵌宝石兰花形金簪。 碧桃最喜欢幽兰了，当即献宝似地拿到幽兰面前，让幽兰挑选。 幽兰满腹心事，随意道：“你先选吧！” 碧桃便挑选了那支翡翠嵌宝蜻蜓簪，走到卧室，细细簪到了自己的发髻里，这才美滋滋出来让幽兰看：“幽兰，好看么？” 幽兰见她如此开心，勉强笑着道：“你生得美，戴着自然好看！” 碧桃又打开了一个大些的锦匣，发现里面盛着一匣子小银锞子。 她拿起一个一看，发现小银锞子上刻着“端午”等字样，很是精致。 碧桃开开心心把匣子里的小银锞子全倒了出来，数了一遍，发现里面足有二十个小银锞子，不由欢喜极了，抬眼看向心事重重的幽兰，故意大声道：“幽兰，你看王妃待咱们多大方！” 幽兰叹息了一声，见玉梅和玉莲都不在眼前，这才低声道：“说实在话，王妃除了爱着王爷，其它简直是让人没话说……” 碧桃觑了幽兰一眼，没有说话。 幽兰提起精神，翻看托盘里拿些端午节物，发现有百索艾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和五色水团，另有一束用丝带捆好的柳、葵花、薄叶和佛道艾，是要挂在娇杏园大门口门框上的。 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中过端午节的情形，不由又叹了口气——小时候，爹娘确实也曾经疼爱过她…… 到了端午节这日，平亲王府在栀香亭举办家宴，依旧呆在王府的明亲王赵旭自然也参加了。 栀香亭内铺设着细草席子，一共摆了两个黄花梨木窄案，蜀葵和赵曦共用一个，赵旭和胖杉共用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幽兰和碧桃在一边侍候。 粉樱、素兰和善睐立在一侧，赵敏、秀明和兰锐立在另一侧，外松内紧，严密注意着幽兰和碧桃的动静。 一时素心瓷酒壶里的酒斟完了，幽兰趁势拿了起来，走到亭外素纱罩旁，从素纱罩内拿出了酒坛子预备倒酒。 她一边装模作样卷着袖子，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周围的人。 见四周的人都没有看自己，幽兰便从袖袋里捻出一粒封着见血封喉浓缩的小豆子，对着酒壶口用力一挤，眼见一滴乳白色的滴入壶中，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幽兰一离开去倒酒，碧桃就一直悄悄关注着她，见幽兰真的动了手脚，她心脏怦怦直跳，忙集中了精神。 幽兰端着酒壶回到了栀香亭中，静静立在那里，并没有立即斟酒。 她知道见血封喉的毒性很猛，她只有这一次机会毒死赵曦，而毒死赵曦之时，便是她横死之日。 第二百九十二章 金明池行宫大殿外乱成了一片。 正在饮酒听曲的正安帝听了，皱着眉头给安初原使了个眼色。 安初原当即招手叫来了一个小太监，交代了几句。 小太监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时候蔡贵妃身边的亲信女官李雨泽从外面走了从过来，附到蔡贵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蔡贵妃眼中溢满笑意，嘴角欢快地弯了起来。 她端起酒盏，慢慢啜饮了一口：赵旭被关在温泉行宫，赵昀出了这样的丑事，赵曦的生母出身太低，阿晨还真是天命所归呢！ 正在这时，小太监飞快跑了进来，中间还差点跌倒。 他跌跌撞撞跑到了正安帝身边，先行了个礼，然后这才低声把外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正安帝顿时气得发晕，人也摇摇欲坠。 安初原当即上前，搀扶著正安帝：“陛下，宣石先生上殿吧？” 正安帝太阳穴突突地疼，他低声道：“扶朕离开！” 正在这时，平亲王赵曦、石征宇和京兆尹胡青一起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正安帝招了招手，示意赵曦过来。 赵曦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父皇，何事？” 正安帝盯着赵曦：“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难道今日的丑事，又是赵曦策划的？ 赵曦凤眼清澈，凝视着正安帝：“父皇，儿臣去更衣了！” 正安帝眼睛看向石征宇。 石征宇笑了，洒然行了个礼：“陛下，石某与胡大人在后殿赏雪，碰到了从后殿出来的平亲王，便一起赏了会儿雪，这才一起过来了！” 因为赵曦实在是记录不良，正安帝便又看向他的亲信京兆尹胡青。 胡青点了点头。 正安帝看向一脸无辜的赵曦，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是他的头越来越痛，也懒得再管了，便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赵曦退下。 赵曦凤眼微眯看了正安帝一眼，恭谨地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他走出大殿，便隐隐听到了胡青的惊叫声：“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赵曦忙转过身子，换了一脸担忧焦急的神情，快步奔了过去：“父皇，您怎么了？” 待正安帝服了药在寝殿睡下，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石征宇见赵曦一直服侍在侧，便低声道：“王爷，您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再过来吧！” 赵曦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萧瑟之意：“因为以前的事，对父皇我心中有怨，前几日顶撞了父皇。当时觉得很痛快，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可是今夜见到父皇被气得倒下，我的心里……特别难受，我已经没了母亲，若是父皇再有什么闪失，我就再也没有依靠了……” 石征宇和安初原闻言，都叹息了起来。 在御床上阖目将息的正安帝，枯瘦的脸颊上流出了一滴眼泪：玉栀那么单纯天真，怎么生出阿曦这样复杂诡谲的孩子？为人君者，须得天性醇厚，以民为本，若是阿曦继承帝位，怕不是社稷之福……” “再说了，如今天下虽不像唐末那样藩镇割据，可是世家大族却依旧强大得很，阿曦的生母出身太低，那些世家大族如何能够容他……” 菩提庵已经恢复了宁静。 不知不觉夜深了。 蜀葵已经睡着了。 粉樱和素兰把锦帐放了下来，陪着柳杞守在卧室里。 外面隐隐传来运河的水流声、河上船帆被风刮起的“哗啦啦”声和远处村庄隐隐的狗吠声，安谧而祥和，可是房里柳杞、粉樱和素兰的心却都高高悬着，丝毫不敢放松。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错杂的靴子踩在砖地上发出的“磔磔”声。 柳杞当即起身，走了出去。 飘飞的细雪之中，赵敏带着一个身穿甲胄的青年将军走了过来。 柳杞定睛一看，见是王爷的亲信沈涟，这次悄悄松了一口气。 距离菩提庵不远的杏花营，驻扎着赵曦专门用来研究火枪的神机营，神机营的主事，正是沈涟。 沈涟与赵敏一起走了过来。 见到做侍女打扮的柳杞，沈涟先是一惊，细细一看，认出了是柳杞。 沈涟一向沉默寡言，偏于深沉，因此并没有表现出惊诧的样子，而是拱手与柳杞彼此见了礼，低声道：“柳将军，末将带了五百人过来，已经围住了菩提庵。” 柳杞点了点头：“先等天亮再说吧！” 赵敏与沈涟离开之后，柳杞回到明间，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早上的时候雪停了。 蜀葵起来，见柳杞面带倦意，知道柳杞一夜没睡，又听柳杞说神机营的沈涟带着五百士兵在菩提庵外守了一夜，心中感激，想了想，缓缓道：“柳将军，我白日不会再睡了，就在明间读书做针线，你去西暗间卧室窗前的榻上睡一会儿吧！” 柳杞如今是女装，在西暗间卧室窗前的榻上休息，也没人会说什么，而且也能保护她。 柳杞还要说话，却被蜀葵拦住了。 蜀葵吩咐素兰：“拿出八千两银票，给赵敏送去，就说我的吩咐，沈涟将军的五百士兵和柳将军带来的二百士兵，一人发十两抚恤银，其余银子，让军需官置办了酒肉，犒赏士兵。” 素兰答了声“是”，取了银票，与妙真一起出去了、 蜀葵这才看向柳杞，盈盈眼中含着温暖与体贴：“柳杞，你去卧室休息吧，我就在这里坐着，哪里都不去，一定安全得很！” 说罢，她看了粉樱一眼。 粉樱笑吟：“柳将军，请！” 柳杞只好跟着粉樱进了粉樱和素兰住的西暗间卧室。 粉樱麻利地把一套月白绣深绿兰草的软枕、锦褥和绣被在窗前榻上铺设好，然后屈膝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柳杞脱了外衣躺了下去，拉高绣被盖住了自己。 绣被上氤氲着淡淡的玫瑰清香，这是他好几次在蜀葵身上闻到过的，柳杞意识到这套衾枕是白侧妃素日所用物件，心脏不禁一颤，身体却瞬间放松了。 他阖上眼睛，直觉天旋地转，在淡淡的玫瑰芬芳包围下，几乎在瞬间便进入了黑甜乡。 第二百九十三章 蜀葵正在看书，妙真蹩了进来。 因为昨日被玉七拉住，没有陪着蜀葵去河边，她内心总有些抱愧，感觉都没脸见白侧妃了。 蜀葵浑不在意，轻声吩咐道：“你去请梁女医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吧！” 妙真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粉樱倒了盏温开水奉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想起赵曦，心中不禁有些惆怅：不知道赵曦选妃之事确定没有？也不知谁最终成了他的正妃？还有一个侧妃又是谁？有没有定下几位夫人的人选…… 若是真的定下来了，蜀葵知道自己便要开始另一番人生了。 她的人生重心不再是她、赵曦和他们的孩子，而是她和赵曦的孩子。 而赵曦，只是别人的丈夫，她的主子。 想到这里，蜀葵心里莫名的难受极了，鼻子也有些酸涩，眼睛瞬间湿润了。 她低下头，逼退夺眶而出的眼泪。 若她腹中的孩儿是儿子，她当然要为了孩子开始笼络人心，柳杞这样的得力大将，自然也是她笼络的重点。 蜀葵也觉得那样的自己太市侩了，可是没了赵曦给她和孩子遮风挡雨，只有她自己奋发起来，为自己的孩子遮风弹雨了！ 只是理智虽然告诉自己得这样处理，可是想到以后和赵曦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心一意，蜀葵眼泪还是不停地坠了下来。 粉樱在一边见了，心里也难受得很。 她自然知道昨日是十一月初十，正是王爷选妃的日子，今日已经是十一月十一了，选妃一事怕是有了结果，正妃和各位侧妃夫人陆续进府，以后侧妃的日子怕是不会这么惬意了…… 粉樱轻轻道：“侧妃，您不要伤心了，奴婢会一直追随您，会一直照顾小主子的。” 蜀葵悄悄拭去眼泪，笑着道：“我只是……只是心里难受……一会儿就好了。” 她开始做手中的针线。 梁女医随着妙真走了进来。 她不爱说废话，便直接道：“侧妃，请允许奴婢看看您的腿。” 蜀葵知道她的性子，便含笑坐在了罗汉床上，掀开衣服让梁女医看。 梁女医轻轻按了按蜀葵的小腿，发现并没有明显的水肿，这才放下心来，含笑道：“侧妃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 蜀葵闻言笑了，道：“我现在已经快六个月身孕了，我听说六个月以后身体该沉重起来了！” 梁女医笑着说道：“侧妃说的是。等孕期进入第六个月，宝宝的胎动可比如今强烈得多呢，您只要把手放到腹部，宝宝就会和您闹着玩！” 想到那个场景，她笑了起来，接着道：“到了第七个月，若是有人在你肚子旁边说话给宝宝听，宝宝已经能够听到了，说不定还会有反应呢！” 蜀葵听了，大感兴趣：“那我天天读书给宝宝听，可以么？” 梁女医进来的时候，便发现蜀葵眼皮微红，眼睛水汪汪的，便知蜀葵悄悄哭过。 她虽然不爱说话，可是心里都有数，知道这几日王爷在京城选妃，因此才把侧妃送到这菩提庵来。 梁女医以为白侧妃以后要失宠了，所以才会伤心，便想着白侧妃如今最关心的便是腹中的宝宝了，因此才想办法劝说白侧妃。 此时见蜀葵笑了，梁女医心下这才宽解了些，道：“侧妃，奴婢觉得这菩提庵背山面水，很适合养胎呢，若是常常在这里住，对您腹中的宝宝倒不是坏事，只是得禀报菩提庵的主持，您可不能茹素！” 蜀葵笑了起来，道：“这佛门圣地，再馋我也不敢亵渎啊！” 梁女医瞅了蜀葵一眼，压低声音推心置腹道：“侧妃，奴婢没成过亲，不懂男女间的情爱，可是奴婢毕竟在高门大户呆过多年，也无数次为高门大户接生，也算见识了些东西。” 她恳切地看着蜀葵：“侧妃，若是王妃和各位侧妃夫人要进门，奴婢觉得您还是带着奴婢和素兰粉樱，寻一处僻静之处居住，安安全全地把孩子生下来，你不知道……那些贵女，个个心狠手辣面甜心苦，是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的……” 蜀葵眼睛再次湿润了，轻轻道：“我都知道……” 梁女医进来的时候，在西卧室榻前睡着的柳杞就醒了。 他习惯了急行军，因此睡着得快，补眠也快，也很警醒。 听到外面梁女医在说“那些贵女，个个心狠手辣面甜心苦，是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柳杞藏在绣被下的双手缓缓握紧…… 十一月十一早上，在赵曦衣不解带服侍了大半夜之后，正安帝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身着月白锦缎便袍的赵曦，正安帝不由有些怔忡，呆呆看着赵曦。 赵曦俯身扶起正安帝，在他身后放了个锦缎靠枕，然后从安初原端着的托盘上端起一盏药汤，自己先尝了尝，然后抬眼看向正安帝：“父皇，喝药吧！” 正安帝知道赵曦一向高傲，见他如此孝顺，心中不由感动，便由赵曦服侍着把药汤全喝了。 待正安帝起身洗漱罢，父子便开始正式谈判。 金明池行宫碧波荡漾，雕梁画栋，楼宇深沉。 昨日繁华之极的梅花花会已经戛然而止，如今的金明池行宫重归寂静。 大殿北边的紫宸殿外，轮值的内侍宫女全都站在外面廊下，人数虽多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每个人的心中都觉得压抑极了，内侍和宫女的脸上都漠无表情，死亡的阴影压在每一个人头上。 正安帝坐在宽大得好似没有边际的御榻上，脸色蜡黄，身体枯瘦，往日的风采不见影踪，只留下了一个固执的躯体勉强支撑着。 他看向坐在前方锦凳上的赵曦，声音沙哑：“原先就说要把永昌给赵昀做侧妃，只是德雅说永昌一直在闹，不肯从命，这才拖了下来……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也拖累了你，明明是要给你选妃……” 赵曦背脊挺直，凤眼清明看向正安帝：“父皇，以后选妃之事不提也罢！” 他微眯凤眼，掷地有声：“昨夜的耻辱，儿臣实在难忘！” 正安帝叹息了一声，道：“短期内，朕是不会再考虑这件事了！” 他话锋一转，道：“阿曦，内阁正在商议辽州的灾荒动乱，你有什么想法？” 赵曦略一思索，淡淡道：“若是儿臣去处理辽州之事，会收拢流民、赈济灾民和严查贪官，三管齐下。” 他一边思索，一边道：“不过儿臣觉得辽州之事没那么简单，似是牵涉到了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邪教拯救教，须得细细探查，若是属实，必要连根拔除斩草除根。” 正安帝凝视着赵曦，若有所思：其实最有能力有手腕治国的，还是阿曦啊！ 半个时辰之后，礼部尚书何正平来到金明池行宫面圣。 没过多久，正安帝正式颁布圣旨，封德雅长公主之女永昌县主为安亲王侧妃，婚期定为十一月二十六。 正安帝身体稍微恢复，便不肯在金明池行宫呆了，浩浩荡荡摆驾回了京城。 赵曦护驾回宫，从石征宇那里得知正安帝龙体无碍，这才告辞出宫，带着宋节孙沛等人前往菩提庵接蜀葵去了。 过犹不及，他若是在宫里再呆的话，正安帝怕是又要疑心他了！ 傍晚的时候，蜀葵闲来无事，便在桂香院的庭院里带着季慈和季远玩游戏。 颜氏、梁女医她们在一边观看。 依旧做女装打扮的柳杞趴在蜀葵身后的栏杆上，默默想着心事。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嘈杂的靴子声由远而近。 蜀葵心里一动，呆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穿着穿着玄色斗篷带着兜帽的赵曦大步走了进来。 赵曦一眼便看到了立在蜡梅旁的蜀葵，凝视看了过去，总觉得蜀葵看上去有些清减，蹙眉道：“你怎么瘦了？” 见到赵曦，蜀葵也是百感交集，眼中含泪看向赵曦，心中既欢喜，又有些害怕，呆呆看着赵曦。 众人见状，忙都退了出去，院子里很快便只剩下赵曦和蜀葵。 赵曦牵着蜀葵的手，低声道：“外面冷，到屋里去说吧！” 蜀葵见赵曦面无表情，心里不禁忐忑极了，心跳也快了起来，而且背脊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赵曦发现了蜀葵的异常，默默看了蜀葵一眼，并没有说话。 在卧室锦榻上坐下之后，蜀葵这才抬眼看向赵曦：“选妃的事……怎么样了？” 赵曦似笑非笑看着蜀葵：“我若是已经选定了王妃和侧妃，你打算怎么做？” 蜀葵死死盯着赵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顺着鼻翼往下流。 她低下头，声音平淡语调夸张：“我呀？我自然会好好侍奉王爷和王妃，和新进府的侧妃友好相处，大家一起雨露均沾，效仿娥皇女英侍奉王爷！” 见蜀葵流泪，赵曦心中一疼，觉得有些喘不过起来，低声道：“说实话！”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心痛难忍，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仰首看向赵曦，噼里啪啦道：“赵曦，你想得美吧你！你若是有了其她女人，我把孩子带大，让孩子取代你的位置，然后我再找几十个面首气你！” 见蜀葵气得脸都红了，眼睛亮晶晶的，赵曦不由低笑了起来，一下子抱住蜀葵，在蜀葵额头吻了一下，又在她唇角吻了一下，然后笑着道：“傻蜀葵，没有王妃，没有侧妃，我只有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蜀葵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看着赵曦。 赵曦看见她听了这个消息，如同呆了一般，心里一阵酸楚。 看着赵曦含笑的凤眼，蜀葵这才相信是真的，她双手攀住赵曦的颈部，把赵曦拉近自己，用力吻住了赵曦。 赵曦很快反客为主。 他的吻铺天盖地，用力吮吸噬咬蜀葵的唇舌，蜀葵被他吻得差点窒息，便开始回吻赵曦，和他唇舌绞缠。 在心神激荡身体酥软之际，蜀葵想起赵曦这几日明明心中早有了决断，却一句话不和她说，把她吓得够呛，便有些生气。 她故意赵曦柔软的嘴唇，在赵曦下唇轻轻咬了一下，接着舔了舔，尝到了微咸的血腥味。 赵曦一摸嘴唇，发现被蜀葵咬流血了。 蜀葵得意地笑了，伸手拉下赵曦，又吻了上去，先反复舔舐赵曦唇上的伤口，然后与赵曦再次唇舌绞缠。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松开了蜀葵，拿起蜀葵的手放在了 自己已经硬得发疼的物件上，凤眼幽深难明。 蜀葵轻轻笑了起来，低声道：“这是佛门净地，不太方便，咱们回家去吧！”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轻轻道：“我们三口一起回家去！” 蜀葵趴在赵曦身上，脸贴着赵曦光洁柔软的脸轻轻磨蹭着，手却探下去，隔着衣物握住赵曦那硬得快要爆发之处，用力撸了一下，然后灵巧起身，往后退了三步，笑吟吟望着赵曦。 赵曦见她巧笑嫣然，狡黠可爱，顿时又爱又恨，声音暗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蜀葵笑着往外走，待走到了卧室门口，却又回头一笑，道：“我等着哟！” 赵曦：“……” 他不由微笑起来。 柳杞怕被人发现自己女装的模样，便趁人不备，悄悄溜了出去，然后从角门处直接翻墙到了菩提庵外面。 他把女装换掉，又用蜀葵送的薄荷香胰子吸了无数遍脸，确定脂粉都没了，这才换了身甲胄，带着两个校尉去见赵曦。 赵曦见了柳杞，直接拱手给柳杞施了个礼：“柳杞，多谢！” 这次多亏柳杞，救了他的女人和孩子！ 柳杞还没见过如此有礼的平亲王，当下认认真真回了个礼，然后抬眼看向赵曦，俊秀温润的脸上挂着稚气的笑：“王爷，您答应末将的条件，可别忘记！” 赵曦低头笑了，道：“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我将来总会有不少儿子的！” 心中却道：蜀葵才十七岁，我才十九岁，我们都还年轻，蜀葵将来给我生个十个八个儿子，挑选一个认在柳杞名下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时候颜氏正和梁女医在西厢房里说话，从窗子里见到柳杞进来，两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都道：咦？柳将军似乎与白侧妃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个叫杨柳的丫鬟生得很像呀？ 两人相视一看，彼此会意，心下都明白了过来，不禁都掩口笑了。 季英子和柳杞关系还不错，她们知道柳杞瞧着温润如玉，一笑还有些腼腆，性格却外柔内刚，高傲得很，一身近身格斗功夫更是天下无敌，连季英子都有些怕他，没想到如此高傲的柳杞，居然愿意涂脂抹粉穿上女装扮作俏丫鬟保护白侧妃…… 片刻后，梁女医微微一笑，眼睛看着颜氏，缓缓道：“夫人，王爷真的很疼爱白侧妃。” 她把重音放在了“疼爱”这两个字上。 梁女医出身颜氏家族，是颜氏的陪嫁，虽然如今跟了白蜀葵这个新主子，可是对旧主颜氏，她依旧有感情，因此才会开口提醒颜氏。 颜氏听她说的是“疼爱”，而不是“宠爱”，不禁一愣，垂目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过来，缓缓道：“王爷的确疼爱白侧妃，我得寻个机会，和咱们将军好好说说！” 季英子以前还说，不知道将来王妃进了门，平亲王府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将来王爷儿子多了，诸将会不会需要站队，现在看，王爷这么疼爱白侧妃，应该是不需要了。 听颜氏提到季英子，梁女医眼神微黯，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她一直暗中倾心于季英子，却知季英子对她无意，因此一直压抑着自己。 颜氏看向梁女医，打量了一下，见她依旧有些寒素的衣着，叹息一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也该为自己虑后了。你娘每次过来寻你，都是老一套了，先哭世道不好，再哭家计艰难，然后与你抱头痛哭，令你把积蓄双手捧上！你孤身一人，得为自己虑后，不能有点银子就被你娘要走了，你这样一直供养他们，他们自然什么都不会去做，一大家子像吸血鬼一样得你供养……” 梁女医苦涩地笑了笑，道：“我不能眼瞅着他们活活饿死啊！” 颜氏忍不住道：“我可听说你娘为了和你弟媳妇打擂台，刚给你弟弟纳了个妾！” 梁女医叹了口气。 家人不争气，她有什么法子？ 颜氏见梁女医这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便道：“你日日侍候白侧妃，白侧妃那么聪慧果断，你该和她学学啊！” 梁女医又叹了口气，拭了拭眼角的泪，道：“世间女子，能有几人像白侧妃这样聪慧，又有几人能遇到王爷这样的丈夫？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颜氏忍不住道：“白侧妃是什么出身？你难道不知道？她都能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往上走，你也该学她，计划好自己以后的日子，把白侧妃赏你的东西都收好，将来下半辈子也有了倚仗！” 她哼了一声，道：“你若手里有钱，你看你弟弟他们会不会贴上来巴结你！” 梁女医低头垂泪。 见自己劝解无效，颜氏便不再多说。 梁女医不是不聪明，只是从小被家人洗了脑，认为自己做闺女，就活该向娘家奉献。 回到长宁坊王府之后，蜀葵以一路劳顿颇为疲惫为由，和赵曦早早用了晚饭就睡下了。 一夜绸缪自不必提，只是蜀葵因为实在是太欢喜了，有些兴奋，先是弄得赵曦先是如登极乐，接着便差点把赵曦给吓跑，赵曦这一夜真是苦乐参半跌宕起伏。 不过赵曦最后反客为主，又温温柔柔享受了一场。 第二天早上，蜀葵因为心中欢喜，早早就醒了，洗了个玫瑰花瓣澡，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要赵曦陪她在后花园散步。 赵曦见她脸上的笑都止不住，整个人都透出光来，知道她心中欢喜，便逗蜀葵道：“你打扮这么漂亮，只让我看见多可惜啊，不如我带你去清雅居逛逛，再选些好看的衣服首饰！” 蜀葵淘气地吐了吐舌头：“以后可不敢去清雅居了，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会把我活撕了的！” 赵曦微笑着在她唇角吻了吻，道：“有我呢！” 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胆敢对蜀葵下手，他一定会给她们母女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生在皇家，他可从来不知道亲情是什么，别想着他会看在亲戚面子上轻轻放过。 蜀葵若有憾焉道：“可惜的是以后衣服首饰，只能在家里订做了！” 她一向很喜欢在清雅居定制衣服首饰，以后可不能去了。 赵曦见她一脸若有憾焉的模样，微笑道：“我已经让人去物色上好的裁缝、绣女和首饰匠，专门养在王府，为你制作衣服首饰，这几日估计就要到了。” 蜀葵听了，心中欢喜，眼波流转睨了他一眼道：“这样也好，我的衣服首饰都是独一无二，和别人不重样，只是——” “只是什么？”赵曦走到了蜀葵身后，立在那里看镜中的蜀葵。 蜀葵已经五个多月身孕了，整个人比先前丰满了许多，气色越发好了，肌肤晶莹，双目晶亮，樱唇莹润，整个人似笼罩着一层珠光，美得令人心颤。 蜀葵看着镜中的赵曦，心道：赵曦真俊美啊，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口中却道：“会不会太奢侈了？我的花销会不会太大了？” 蜀葵以前习惯了也不觉得，后来听颜氏说起京城高门贵妇的开销，才知道自己每月的花销，一般的高门贵妇都望尘莫及，大约只有宫里得宠的娘娘能赶得上了。 赵曦从后面抱着她，双手放在蜀葵明显隆起的腹部，低声道：“我收入不少，又没养乱七八糟的女人，只有你一个，银子不花到你身上，又花到哪里去？” 和赵昀相比，赵曦只有蜀葵一个女人，倒真是没什么花银子的地方。 蜀葵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依偎在赵曦怀里，巧笑嫣然：“既如此，阿曦，那我可不客气了哟！” 赵曦低下了头，在她耳朵上吻了一下。 蜀葵总觉得身后的赵曦似又有了反应，生怕赵曦又要那个，忙催促他道：“阿曦，快出去用早膳，然后陪我出去逛逛吧，素兰她们告诉我，说后花园的梅花也开了，我想去看看呢！” 她那里还有些酸麻，暂时经不起赵曦了。 赵曦答应了一声，牵着蜀葵的手一起出去了。 两人逛完后花园回来，荆芥便进来回报：“王爷，赵敏有急事求见！”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赵曦见蜀葵小脸绯红，额角细汗微微，显见是走累了，便让蜀葵在内宅休息，自己去了外书房。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还算可以，外书房内的光线却有些暗。 宋节带着林瑜等四个新晋亲随静静立在外面廊下，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赵曦端坐在书案后的黄花梨木宝椅上，端起手边的素心瓷茶盏饮了一口清茶。 赵敏立在书案前的大红地毡上，他的背后立着两个背脊挺直的穿着便服的青年，左边那个身材高挑，面相和善；右边那个中等身量，生得眉清目秀。 赵曦放下茶盏，看向赵敏：“刺客审得怎么样了？” 赵敏大概是一夜没睡，眼瞎有些发青，他恭谨道：“禀王爷，已此刻经招了，是德雅长公主府的管家崔福主持的刺杀事件。这些刺客都是从肃州流窜来的西域人，被崔福用重金收买。据刺客交代，崔福原先交代是要当众凌辱白侧妃，后来因为柳将军在场实在太难对付，他们这才临时改为刺杀的。” 赵曦凤眼微微眯了眯，道：“崔福以及这些刺客都杀了吧，把他们的首级用匣子装了，然后拿着我的拜帖，你亲自送到德雅长公主府。” 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既然敢对蜀葵下手，便要有胆面对他的回击。 赵敏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赵曦抬眼看向房间里剩下的那两个青年，视线落在了左边那个身材高挑面相和善的青年脸上。 那青年机灵得很，当即上前恭谨行礼：“见过王爷！” 又掏出一个缀满红宝石的匣子摁开消息奉了过去：“王爷，这是李述评给您的今年的利息！” 赵曦接过来一看，见里面满满全是大额银票，便随手阖上，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扔了进去，然后淡淡道：“元书之，我给你半年时间，等明年我回到京城，希望清雅居换了招牌。” 这个叫元书之的青年略一思索，答了声“是”。 赵曦又看向右边那个中等身量，生得眉清目秀的青年身上：“嬴涟，白侧妃在甘州云平坊有个铺子，名字叫怡兰斋，专卖女装、首饰和胭脂水粉，现如今是兰锐在照看，兰锐手头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怡兰斋交给你来经营吧！” 叫嬴涟的青年答了声“是”。 元书之和嬴涟也是赵曦的亲信，很有做生意的天分，是赵曦初到甘州时特地从军队中选拔出来的，专门负责用赵曦的资金在华夏各国做生意。 等外书房里只剩下自己，赵曦闭上眼睛，默默计划着这几日的行程。 正安帝既然问他，那么前往辽州平叛巡视之事怕是近在眼前，得让柳杞做些准备了。 这次他答应了柳杞，要带柳杞前往辽州平叛。 自从在金明池行宫出了那档子丑事之后，永昌县主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天到晚寻死觅活，闹着让德雅长公主去求正安帝，说自己愿意做赵曦的侧妃，不然就要上吊自尽。 德雅长公主刚强精明了一辈子，唯独拿这个宝贝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闭门谢客，专心致志在家里安抚女儿。 公主府内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因为永昌县主嫌蜡烛燃烧的味道不好闻，正房内连一盏烛台都没有，全都摆着一种花朵状的水晶烛台，烛台上托着一粒粒的明珠，照得室内莹润透彻。 永昌县主依旧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我太讨厌赵昀了，我不嫁给他！绝不！” 德雅长公主手里端着盛了燕窝粥的白玉碗，叹了口气道：“我的儿，事已至此，你还是……还是认命吧！” 永昌县主闻言，当即想起了前夜在金明池行宫当众表演的龌龊之事，顿时放声大哭：“母亲，到底是谁害我……我那……那酒……我只……” 她手中的酒确实是加了药的，但是她只饮了半杯，药力为何会那么强？ 当时赵昀明显也服了春药，到底是谁设计的这一切？ 德雅长公主毕竟是个聪明人，想了想，道：“这件事谁得利最多，谁就是幕后指使！” 永昌县主闻言，抹去眼泪，道：“难道是赵旭！” 她恨恨道：“赵旭都被幽禁在了温泉行宫，他怎么还不消停！” 德雅长公主仰脸看向前方悬着的夜明珠，缓缓道：“不，有人比赵旭获得的好处更大。” 永昌县主眼皮红肿看着德雅长公主：“母亲，是谁？我带人去撕了他！” 想到赵曦，德雅长公主心中的迷雾顿时被拨开了，她眼睛微眯道：“赵曦获得的利益更大！” 永昌县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母亲，不可能是阿曦哥哥！绝不可能是他！阿曦哥哥那么善良，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德雅长公主想起两天来下落不明的崔福，眼睛中突然满是恐惧——难道崔福已经…… 正在这时，一个美貌的丫鬟跑了进来：“禀长公主，平亲王的亲随赵敏拿了平亲王的拜帖来给您送礼！” 德雅长公主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永昌县主还没想到这一节，一叠声地叫：“快请他进来！” 心中却道：难道阿曦哥哥后悔了，知道我是上了别人的当，特地命人来安慰我？ 赵敏很快便带着五个小厮进来了。 五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抱着一个精致的锦匣。 给德雅长公主行礼罢，赵敏神情倨傲立在那里，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启禀长公主，这是我们王爷给您和永昌县主的礼物，恭祝永昌县主与安亲王白头偕老！”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手。 那五个小厮几乎同时摁开了锦匣的消息，匣盖弹开，露出了五个头颅，五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看向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 永昌县主顿时放声尖叫，然后软软倒了下去——她手中人命虽也有几条，可是何曾亲眼见过人的首级？ 德雅长公主浑身瑟瑟发抖，紧紧抱住了永昌县主，整个人瘫在了那里。 赵敏冷笑一声，使了个眼色。 那五个小厮鱼贯上前，把五个盛着人头的锦匣整整齐齐摆在了靠东摆着的紫檀长几上。 赵敏眼睛微眯盯着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洒然道：“长公主，县主，我们王爷说了，请不要再有下次了！” 说罢，他转身带着那五个小厮离开了。 德雅长公主府的正房内，死一般的静寂。 第二天上午，听了赵敏的回报，赵曦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笃笃”敲了几下，淡淡道：“这件差事做得不错，去寻宋节领一千两银子吧！” 赵敏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领了这一千两银子之后，他自己一两没留，全分给一向归他节制的那些手下了。 作为平亲王府白侧妃的管家，赵敏在蜀葵面前极为乖巧，生得又俊俏，犹如一只人畜无害的可爱小猫咪；可是在官场上，人人皆知平亲王手下有一位名叫赵敏的笑面虎，乃西北军五品校尉，专门负责为平亲王赵曦处理一些特殊事件，手下有一大帮人归他管辖调配，千万不要惹他。 选妃一事暂时尘埃落定，蜀葵的身孕也很平稳，赵曦心情很好，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元书之送来的那个小小的锦匣，放进了袖袋里，起身出了外书房，在众亲随的簇拥下，往内院而去。 蜀葵歇了一阵子，又看了一会儿书，总觉得腹中宝贝有些活泼，老是用小手小脚踢她，便放下书，自己身子微微后仰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掀开衣服露出肚皮，观察着腹中的胎儿。 她想啊想，最后想到自己在菩提庵吃了两天的素，实在是受亏了，便笑嘻嘻道：“我的宝贝，你是不是跟着娘亲吃了两天素，想吃点荤的好吃的？” 赵曦正好进来，听到蜀葵的淘气话，不禁莞尔：是蜀葵自己馋了吧？非要推给小宝宝！ 他含笑走了进去，在锦榻边坐了下来，把脸贴到蜀葵腹部，想去感受感受。 谁知赵曦的脸刚贴上去，宝宝就开始胎动，一个小手隔着肚皮在赵曦脸上打了一下。 赵曦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那小手扇了自己一下，然后缩了回去，蜀葵的肚皮又恢复了平整。 他凤眼亮晶晶，伸出一个手指在蜀葵雪白的肚皮上戳了戳。 蜀葵的肚皮立刻鼓出了一个小脚的形状。 赵曦眼睛璀璨若晨星，看向蜀葵：“怎么这么神奇？” 蜀葵甜蜜地笑了：“宝宝都五个多月了，自然越来越活泼！” 她笑嘻嘻道：“今日好冷，阿曦，我好想吃以前吃过的那种松菌锅子，让厨房准备一下吧！” 赵曦笑了一声，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叫了素兰进来，吩咐了一下。 素兰退下之后，赵曦忽然道：“蜀葵，十一月十八你是不是要去白正奇府上给他们家老太太贺寿？” 蜀葵“嗯”了一声。 赵曦道：“你派人把礼物提前送去吧，我们十一月十六那日有可能不在京城。” 说着话，他从袖袋里掏出那个精致的锦匣，递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锦匣，摁开消息，随意看了过去，谁知发现里面满满的全是一叠叠的银票，不由一愣：“阿曦，这是——” 赵曦其实并不算大方，可是不知为何，每次给蜀葵钱，他都觉得愉快骄傲得很，他在蜀葵身旁挨着蜀葵身子躺了下来，懒懒道：“眼看着该过年了，总得给你点零花钱啊！” 蜀葵呆呆看着这满满一匣子的银票，轻轻压在了赵曦身上，声音微哑：“阿曦，你知道这些银票的数目么？” 赵曦闭上眼睛，双臂环抱住蜀葵，享受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口中道：“知道啊！” 又道：“女人不是得有私房钱么？这就当你的私房钱吧！” 蜀葵一颗心似浸入了温润的之中，晃晃悠悠的，舒服得很，可是鼻子却有些酸涩：这个男人，从来不说爱字，可是一出手就给她十万两的零花钱…… 她闭上眼睛，忍住了差点涌出来的泪水，故意转移话题：“阿曦，你刚才说我们要去哪里？为何会不在京城？” 赵曦心情也好得很，抱着蜀葵微微一笑道：“你猜！” 第二百九十六章 蜀葵聪慧得很，略略一想，马上就猜到了，笑嘻嘻道：“阿曦，是去辽州吧？” 赵曦笑了，枕着双臂舒展身子躺在锦榻上，悠然道：“估计圣旨过些日子就下来，辽州之事不能再拖。” 他虽然没有参加内阁议事，可是内阁内自有他的眼线，因此赵曦能够提前得知内阁正议之事。 辽州如今人祸与灾荒并重，事态严重，朝廷若是让他去处理此事，起码要赶在十一月低前下发旨意——一月份左右，运河就要结冰，运兵船难以通过。 蜀葵想了想，笑了，一边伸手抚摸赵曦那笔直的大长腿，一边缓缓道：“反正距离白老夫人寿礼还有几日，寿礼先不急着送，还是等圣旨下来再说吧，免得人家管中窥豹，从我的行为，猜到我早知道消息，从而断定你早就知道消息，然后再得出内阁中有你的内线这个结论。” 她抬眼看向赵曦，嫣然一笑；“如今阿曦你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不知被多少人盯着，我自然也要小心翼翼，低调做人，免得被人抓到你的把柄！” 金明池行宫夜宴安亲王与永昌县主当众宣淫之事蜀葵已经知道了，她自有自己的想法：如今正安帝的三位成年皇子中，皇太子赵旭被幽闭嵩山温泉行宫思过，安亲王因为夜宴之事脸面丢尽，唯有平亲王赵曦安然无恙，这当然是好事。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的话，反而看赵曦如今权势蒸蒸日上，正是万众瞩目之时，作为赵曦唯一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别人眼中，若是她不知收敛，人家就能从她的行为中推测赵曦的虚实，倒不是好事了。 赵曦睨了蜀葵一眼，心道：民间说“妻贤夫祸少”，说的就是蜀葵这样的贤内助啊！ 蜀葵见赵曦若有所思看着自己，想着赵曦又有什么蔫坏的主意了，便故意笑着道：“赵曦，你瞧我做什么？我告诉你，可别起歪心思啊，我肚子里可是有你的孩子，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又叫投鼠忌器！” 赵曦忍俊不禁笑了，道：“我瞧你生得好看！” 心中却道：我的蜀葵多好啊，生得美丽，人又聪慧，还贤惠得很，对了，还很善良！ 对蜀葵赵曦其实是最护短的，总觉得蜀葵无处不可爱，却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公平公正之极。 蜀葵凝视着赵曦，心道：赵曦在外面明明镇日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可是在房里与我在一起却言笑晏晏，这样真好…… 她侧身躺下，抱住了赵曦，嘴巴贴在赵曦耳畔，轻轻道：“阿曦，看见你开心，我心里真欢喜。” 蜀葵实在是太喜欢赵曦了。 前几日因为赵曦要选妃，她还愁云惨雾，想着以后或许不能与赵曦长相厮守；如今雨过天晴，她和赵曦又过了一个难关，虽然前方还有无数的沟沟坎坎在等着他们，可是只要赵曦和她一心，蜀葵浑身便有无数的力量。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耳朵被蜀葵故意呼出的气息弄得痒痒的，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忙坐了起来。 说也奇怪，他和蜀葵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总是不由自主就笑。 蜀葵想起了一件正事，忙绕到赵曦身边坐下，抬眼看向赵曦：“阿曦，这次在菩提庵，多亏柳杞救了我，咱们该怎么谢谢柳杞呢？” 赵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方道：“若是真想感谢他，等以后咱们儿子多了，挑一个认在他膝下就是。” 蜀葵听了，目光灼灼看着赵曦，等待着赵曦解惑。 谁知赵曦不肯与她对视，而且起身道：“我去外书房看看去！” 说罢，他施施然走了出去。 蜀葵：“……” 她和赵曦在一起这么久，早就发现了赵曦一个特点——赵曦从不说谎，真逼得紧了，他便逃避，顾左右而言他，却始终不肯说谎。 赵曦这个态度，说明柳杞一定有秘密。 蜀葵想了一会儿，拿了叫人的金铃，叫了素兰进来，问道：“我上次让你准备的给白侍郎府上白老夫人、白大人，白夫人，还有白公子和白姑娘的礼物，还有白府庶出的公子姑娘的礼物，如今都齐备了吧？” 素兰想了想，道：“侧妃，都齐备了。” 因为白府是新认的亲，蜀葵比较重视，便道：“我去瞧瞧吧，若是有什么遗漏，倒也可以当场补了！” 赵曦那么认真为她挑选了白家来认亲，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让她在步步向上走的时候不至于因为身份被人诟病。 既然赵曦如此下功夫，她也得认真对待。 另外，在房里坐了半日，蜀葵觉得自己也该出去转转了。 见蜀葵出门，粉樱忙拿了件轻暖的浅粉满绣繁花斗篷服侍她穿上，和素兰一起陪着蜀葵去了库房。 京城王府管内库房的正是赵敏。 小厮早得了赵敏的交代，见白侧妃带着丫鬟们过来，忙打开了库房，引了蜀葵等人进去，然后又使了个人去叫赵敏。 蜀葵看了素兰给白府众位主子备的礼物，又在库房转着看了一阵子，添补了好几样。 她正在选给白府各位公子姑娘的见面礼，赵敏轻捷地走了进来，恭谨地给蜀葵行了个礼：“见过侧妃！” 蜀葵笑着问赵敏道：“你今日有空没有？” 她早发现赵敏不只是她的管家，而且还在为赵曦做事，因此才这样问。 赵敏微微一笑，道：“侧妃但请吩咐，侧妃交代事情，属下自然有空！” 蜀葵打量了赵敏一下，见他如今生得细高挑身量，愈发的斯文俊秀，不再是先前小孩子的稚气模样，不由感叹道：“你也长大了！” 赵敏：“……”他只比王爷小一岁，比侧妃还大一岁，今年都十八岁了，自然是大人了。 蜀葵知道赵敏是大忙人，不再感怀，指着前方放礼物的大樟木箱吩咐道：“赵敏，十一月十八是白府老太太的六十岁生辰，没几日时间了，到了十一月十七，你拿了我的帖子，把这箱子礼物大张旗鼓送到白侍郎府上。” 赵敏机灵得很，当即微笑道：“侧妃，得让人知道，是白侍郎的亲侄女、白氏大房的嫡女、平亲王府的白侧妃送给祖母白老夫人的寿礼，对么？” 蜀葵笑了起来，道：“赵敏你这机灵鬼！” 她点了点头：“就是如此，但是要把尺寸把握得当，既要让人知道我是白府老夫人嫡出的大房孙女，又不要过火了！” 赵敏答了声“是”。 蜀葵见粉樱和素兰选好了给白府姑娘公子的见面礼，便吩咐赵敏命人统计了，然后把这些礼物送到内院去——这个她得在第一次去白府时当面给人。 赵敏自留下吩咐小厮们登记，蜀葵则开开心心带着粉樱和素兰去寻了梁女医，一起去后花园暖房看园丁新培植的兰花去了。 赵曦刚到外书房，正安帝派来的太监就过来了，宣赵曦进宫。 此时正安帝正在大庆殿召见十位内阁大臣，商讨如何解决辽州的赈灾、民乱和邪教蔓延等问题。 正安帝坐在御座上，十位内阁大臣东西各五位，坐在雕花檀木高椅上。 新任宰相古晋羽四面不靠，性子耿直，矢志要解决困扰大宋王朝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对地方的把持，因此他直接指出辽州之所以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景氏一族控制辽州，朝廷政令不入辽州。 大学士、吏部尚书丛泽平第二个发言。 他先把辽州吏治的糜烂先陈述了一番，然后道：“如今想要解决辽州问题，必须一边用军队镇压民乱，一边巩固辽州与高丽和辽国接壤处的边防，一边彻底解决辽州的吏治，一边赈灾，四管齐下，方才有效。” 他叹了口气，道：“只是如今朝中，又有谁能把这四条都兼顾呢！” 丛泽平说完，大庆殿内一片沉寂，大家心里都知道谁能做到四全其美，但是谁都不肯先说出来，免得背上令平亲王势力坐大的黑锅。 枢密使李染成因侄子李可在赵曦麾下为将，不便直接推荐赵曦，因此默然坐在那里。 正安帝孤零零坐在御座之上，看着自己这些心腹大臣，枯槁的脸上带着一抹无奈。 这些大臣之所以能够进入内阁，便是因为他们不属于任何阵营，至少表面上没有参与夺嫡之争，但是正是因为他们的中立立场，如今人人皆知唯有平亲王赵曦能够完美解决辽州之乱，却没人敢直接说出来。 见正安帝眼神中满是失望，宰相古晋羽略一思索，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陛下，臣推荐一个人选。” 其余内阁大臣闻言，视线都集中在了古晋羽身上。 古晋羽既已下定了决心，便不再犹豫，他正色道：“臣推荐平亲王赵曦处理辽州之事。” 其余九位内阁大臣见宰相提出了平亲王赵曦，便打破沉默，纷纷开口赞同，赵旭的亲信礼部尚书韩兆鹏、赵昀的亲信太师丁一品见状，知道大势所趋，自己无法螳臂当车，只得从众，假装赞同。 正在这时，大太监安初原进来禀报：“陛下，平亲王奉召在外候见！”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内阁的众大臣听了，都明白正安帝圣心早有决断，是在故意测试他们是否能够摒弃党派之争，不由都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新任宰相古晋羽看着正安帝削瘦枯槁的脸，心里默默思索着： 正安帝瞧着平和，其实心里都有数，以后可得加倍小心侍奉。只是正安帝一向酒色，年轻的宠妃颇多，如今身体状况怕是江河日下，须得开始经营和继任者的关系了…… 只是不知，四位皇子，谁会走到最后？谁会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会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平亲王么？ 正安帝和所有大权在握的中老年人一样，一直到死，都紧握权柄不肯放松。 见赵曦进了殿内行礼罢，正安帝却不愿赵曦在自己这些内阁大臣面前过多表现，因此直接道：“阿曦，前往辽州平叛巡查这件事，朕准备交给你。” 赵曦心中早知有这一日，因此淡定得很，答了声“是”，便不再多说。 正安帝看着自己这清俊沉默的儿子，心里忽然一软，道：“阿曦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众内阁大臣以古晋羽为首鱼贯退出，大殿内顿时只剩下了正安帝和赵曦父子俩。 正安帝又留赵曦谈了一会儿，絮絮交代了不少事情，这才放赵曦离开。 赵曦离开皇宫没多久，平亲王即将前往辽州平叛巡检一事便在权贵圈子传开了。 因为在金明池行宫的夜宴上丢了大人，赵昀这几日都没回王府，日日在邢家胡同的外宅内搂了新勾搭上的两个美貌的家人媳妇饮酒作乐。 傅王妃还不知道他这个安乐窝，因此还没打上门，赵昀倒是得了几日随心随意。 这夜赵昀搂着这两个家人媳妇饮了半夜闷酒，胡天胡地了一番，最后索性大被在拔步胡乱睡下了。 待到快中午时分，赵昀这才宿醉醒来，他也不管左右横陈的两具，兀自坐在那里发呆。 他头疼得厉害，胸臆间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难受极了。 那两个家人媳妇也都醒了。 其中一位半拉身子露在外面，正是赵昀的亲随朱正阳的媳妇。 她拉上锦被遮住自己的身子，觑了赵昀一眼，发现赵昀面色白里透青，嘴唇也有些发白，瞅着有些吓人，便悄悄探身去捡大红地毡上掉的衣裙。 另一个是管赵昀私库的家人李维的媳妇。她懒洋洋坐起身，的身子贴着赵昀的身子，娇滴滴道：“王爷，昨夜你可答应给奴家一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了！” 正在这时，朱正阳媳妇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上楼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自己的丈夫朱正阳过来了，当下笑着抬头看向赵昀，娇声颤气道：“王爷，您答应送奴家的两进的院子——” 赵昀疲乏极了，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搭理她。 正在这时，门口处传来女人尖利的声音：“两进的院子？要不要我送你好了！”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房门被人大力踹开，一群拿着大棒的健壮婆子簇拥着一个身材中等微胖，面如满月，浑身珠光宝气的走了进来，正是赵昀的王妃傅氏。 朱正阳媳妇和李维媳妇一见傅王妃，都知道傅王妃心狠手辣，手上人命颇多，当即吓得瑟瑟发抖，扑到了赵昀身上，声音都颤抖了：“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呀！” 傅王妃昂首进了房间，一双眼睛扫了一圈，发现了赵昀身上缠着两个的小妖精，当即挥了挥手：“给我打这俩小妖精！打死为止！” 婆子们得令，立即挥舞着大棒冲了上去，一把把缠在赵昀身上的朱正阳媳妇和李维媳妇扯了下来，扔在大红地毡上便开始挥棒殴打。 那两个小媳妇刚开始还在求饶，渐渐便没了声息。 婆子们做惯了这等事，专门用大棒猛击她们的脑袋，不几时两个小媳妇便七窍出血，芳魂杳杳，暴毙而亡。 傅王妃双手叉腰，污言秽语指天骂地，待婆子报说小妖精都被打死了，她这才出了一口恶气，转而看向赵昀。 屋子里热闹之极，赵昀却呆呆地坐在发了阵子呆，见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媳妇变成了死媳妇，便掀开锦被下了拔步床。 见赵昀去了浴间，傅王妃忙追了上去。 那些婆子常常捉奸，知道安亲王和傅王妃这对夫妻，一个是没心没肺，一个是冷血残暴，她们又都是见惯王爷的，因此也不多看，开始处理后事。 四个婆子直接抬了两个小媳妇的尸体出去了，另有四个婆子卷起地上沾染了鲜血和脑浆的大红地毡，开始打扫凶杀现场。 赵昀洗着澡，傅王妃立在浴间门口咆哮：“赵昀，你这烂泥不上墙的货，你知道么，陛下刚刚颁布圣旨，任命赵曦巡查辽州！赵曦都把手伸进东北去了，你这笨蛋还在这里睡家人媳妇！” 赵昀被吵得脑仁疼，拿起舀水的赤金瓢便砸了过去。 傅王妃正骂得起劲，猝不及防，被赤金瓢击中，身子当即向后栽倒，“扑通”一声脑袋朝下倒在了地上。 正在收拾凶杀现场的几个婆子当即冲上去救治傅王妃。 赵昀转过身子，继续慢条斯理洗自己的澡。 一个时辰后，满不在乎的赵昀和脑袋裹着纱布的傅王妃一起坐了傅王妃的大轿回了安亲王府——傅王妃的叔叔傅明真正在王府外书房等着赵昀。 看到傅王妃的模样，傅明真的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似没看见傅王妃一般，直接带着赵昀进了外书房。 傅王妃才不在乎呢，得意洋洋带着众婆子回了内院。 婆子们很快把傅王妃在邢家胡同的英勇事迹传遍了整个王府内院，把赵昀的一干姬妾吓得瑟瑟发抖。 其中封喜真听到了之后，简直是面如土色。 她勾搭上赵昀，为的就是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谁知到了安亲王府，好日子没过上不说，还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傅王妃看不顺眼，自己被傅王妃活活打死。 她不愿坐以待毙，便在心里开始谋划。 在安王府外书房坐定之后，赵昀看向傅明真：“小舅舅来见我，是不是因为赵曦要去辽州巡检之事？难道担心赵曦趁机吞了辽州？” 傅明真剑眉微挑看着他，因为没想到一直沉溺酒色的赵昀消息还挺灵通，正安帝刚刚颁布圣旨，他便知晓了。 赵昀慢吞吞道：“小舅舅，辽州一向是赵旭和景氏的地盘，我们试过很多次了，就是吞不下去，既然我们吞不下去，何不让赵曦去试试？”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胸臆间火烧一样的感觉这才消除了一些，便接着道：“赵曦若是吞不下去，势必与赵旭斗得两败俱伤；赵曦若是吞下去，咱们就做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黄雀，逼着赵曦吐出来！” 傅明真若有所思看着赵昀，很不理解这样聪明的赵昀，为何偏偏搞不定他的王妃。 他沉吟了一下，道：“王妃她……” 赵昀看向傅明真，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小舅舅，永昌县主可是快要进府了！” 永昌县主瞧着柔弱，却比他的王妃更为彪悍，他的王妃只知道打打杀杀，可是毕竟还有限度，只会打杀身份地位低的人，永昌县主彪悍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傅明真听了，略一沉吟，说出了一句话：“傅氏女儿并不少！” 一个傅王妃没了，还有无数个傅王妃可以填上来。 赵昀微微一笑，送傅明真出去。 傅明真出去之后，赵昀回到外书房，拿起小几上的素心瓷茶壶便砸在了门上。 素心瓷清脆的碎裂声，令他焦灼的心得到了一丝抚慰。 外书房窗户洞开着，香炉里的明心香缓缓焚烧着，散发着一种略带清苦的芬芳。 赵昀躺在窗前的锦榻上，双目微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昀的两个得力属下秦玉川和于武志立在一旁，等待赵昀的指示。 半晌之后，赵昀懒懒吩咐秦玉川和于武志：“备马，去长宁坊。” 他的日子过得如此水深火热，凭什么赵曦就能够宁和安乐？他得去见见那白侧妃，让赵曦后院起火！ 蜀葵上午散了半日步，有些疲惫，用罢午饭，便躺在卧室的锦榻上睡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蜀葵醒了过来——她听到一阵熟悉的皂靴踩在地毡上发出的细微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股薄荷的清香氤氲而来——蜀葵闻出是赵曦身上的气息，心里一喜——她依旧不肯睁开眼睛。 蜀葵虽然闭着眼睛，却依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赵曦在细细打量自己。 她嘴角不由挑了起来，心道：赵曦以为我睡着了，会做些什么呢？ 谁知道蜀葵等了好久，那股好闻的薄荷气息还是萦绕不去，而赵曦也始终没有动作。 蜀葵有些耐不住了：咦？赵曦今日怎么还看个没完没了了？ 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谁知赵曦正坐在榻边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赵曦微微一笑，蜀葵却娇俏地笑了起来：“阿曦，你在看什么？” 赵曦眼波流转。 蜀葵跟着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赵曦的手正隔着绣被虚虚放在大红锦被上——原来赵曦看了半天她的肚子，正要去摸她的腹部。 蜀葵哼了一声，睨了赵曦一眼——她还以为赵曦要偷偷亲她呢，谁知他只关心她的肚子！ 赵曦见她眼睛水汪汪的，小脸睡得白里透红，瞧着娇俏得很，便伸手在蜀葵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道：“你这两日得空，让丫鬟们收拾行李吧，圣旨已经颁布，我们过几日就要去辽州。” 蜀葵闻言一喜——终于要离开京城了！ 她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阿曦，我们坐船去么？” 赵曦点了点头。 乘船经由运河水路前往辽州，一则安全性高，二则蜀葵跟着去一路不颠簸，三是便于柳杞路上招纳辽州流民从军而不显眼。 蜀葵开心极了，得意洋洋道：“我要带宝宝乘船去喽！” 见蜀葵这么开心，赵曦的心情也好得很，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小丫鬟荆芥的声音：“禀王爷、侧妃，白侍郎府白夫人、白少夫人、白姑娘求见侧妃！” 蜀葵闻言一愣：白夫人自然是名义上她的婶婶，白正奇的夫人，这位白少夫人是谁？据她所知，白正奇的儿女都还小着呢！ 难道是她那位认来的便宜爹白正勇的女儿？ 赵曦见蜀葵眼睛咕噜咕噜转，显见心里正在嘀咕，便想了想，道：“白正勇虽然正妻无所出，妾室倒是还生了一儿一女。” 蜀葵听了，便笑着道：“我去见见去！” 赵曦道：“你在东客室见吧，我在卧室里歇一会儿！” 蜀葵答应了一声，叫了素兰她们进来侍候自己妆扮。 粉樱亲自出去迎接礼部侍郎白正奇的夫人宋氏。 行罢礼，她看着宋氏身后立着的两个年轻女子——左边这位打扮的瞧着很是端庄，右边这位姑娘打扮的就有些妖娆了！ 蜀葵含笑道：“夫人，这两位是——” 白正奇夫人宋氏笑着指着左边那个做打扮的女子道：“这是大房的大少夫人，这是大房的二姑娘，一向在尉氏老家，如今来到京城，便想着来给大姑娘请安！” 白正奇今天一接到平亲王即将巡检辽州的消息，便喜滋滋进去告诉宋氏：“夫人，咱们认的白侧妃这门亲事，真是认对了呢，以后我们怕是要做皇亲国戚了！” 宋氏一听，心中也是欢喜。 白正奇心中热腾腾的，道：“夫人，大哥家的大侄媳妇和仙桐不是也来了么，你正好以此为由头，带她们去见白侧妃，自家亲戚也得多走动才亲热啊！” 宋氏一向以夫为尊，便带着大房嫡出的大公子的夫人陈氏和庶出的姑娘白仙桐来了平亲王府。 听了宋氏的话，粉樱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两位是白侧妃认的假爹的亲儿媳妇和亲闺女。 她微微一笑，道了声“请”，引着白夫人、白少夫人和白姑娘往内院走去。 宋氏是第二次来长宁坊平亲王在京城的这座府邸，因此并不好奇，目不斜视随着粉樱往正房走去。 白少夫人陈氏和白二姑娘白仙桐却有些好奇，悄悄打量着这亲王内宅。 白仙桐心中有些失望，觉得亲王府邸不过如此，有些过于寒酸了，和她以前所猜测的金碧辉煌完全不同。 陈氏打量了一番，却在心中暗自赞叹：这王府内院布置得真是清雅！ 正在这时，几个衣裙素雅的丫鬟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迎到了院中。 宋氏忙含笑上前，语气亲热：“天气这么冷，侧妃您怎么出来了？” 那美貌嫣然一笑：“我来迎接婶婶、弟妹和妹妹啊！” 陈氏和白仙桐知道这便是平亲王赵曦专房专宠的侧妃白蜀葵，也就是自家二老爷为大老爷认的嫡女，便都上前，屈膝行礼：“见过侧妃！” 蜀葵做戏做全套，笑盈盈命丫鬟扶了她们起来，含笑道：“自家亲眷，何必多礼，先进去坐吧！” 她引着白氏三人往东厢房客室而去。 进了东厢房客室，众人分宾主坐下：白夫人居左，陈氏和白仙桐居右，蜀葵主位相陪。 丫鬟奉上茶点，白蜀葵陪着白氏三人说话。 白仙桐初见白蜀葵，一下子便被镇住了，简直是不敢直视，这时才悄悄打量这位白侧妃，发现她生得极为美丽，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只是身上穿着件正红绣花宽身锦袍，华丽有余，婀娜不足，瞧着直统统的，倒是看不出身形。 蜀葵一边与宋氏寒暄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氏和白仙桐。 陈氏二十二三模样，是典型的书香门第打扮，不出格也不寒酸，中规中矩的，长得也很是端庄，很有一股书卷气。 而她这位便宜庶妹白仙桐则是十四五岁模样，体态，两颊生春，生得格外妖娆，一双眼睛四处乱瞟，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宋氏说明了来意，与白侧妃长篇大论说起了十一月十八那日的老夫人寿宴之事。 陈氏听得专注，白仙桐觉得无聊，便四处乱看。 她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见窗子上镶嵌着透明的成块水晶，倒是先前从未见过的，便看西洋景似的透过窗子往外看，却看到几个丫鬟送了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出来，那青年凤眼朱唇容颜俊美，穿着一身朱红亲王锦袍，愈发显得贵气无比。 白仙桐的心怦怦直跳，一直到那人背影消失，这才恋恋不舍收回了眼睛，抬手抚住胸口，心道：这便是姐夫平亲王么？世上居然有这样清俊和贵气兼而有之的男子？ 蜀葵和宋氏说着话，眼角始终注意着白仙桐，见她如此，心中不由微哂，面上却不动声色。 虽然觉得白仙桐举止过于轻浮了，可是蜀葵心里清楚，随着赵曦一步步往上走，她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那么一个书香门第的家世便显得重要起来，因此她会好好笼络白府诸人的。 聊了一阵子之后，蜀葵含笑邀请宋氏、陈氏和白仙桐去后花园暖房看她培育的那些兰花。 宋氏和陈氏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心性高雅，只是素日被家务缠绕，哪里有机会赏花玩草？因此纷纷赞同，与白侧妃一起往后花园而去。 素兰带着妙真也跟上来伺候，寻了个机会低声禀报道：“侧妃，安亲王求见，王爷刚才出去了！” 蜀葵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白仙桐紧跟在蜀葵身后，听到了素兰的话，终于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个清俊男子是如今权势煊赫的平亲王赵曦了，心里更加热切，抬眼看着白侧妃的侧影，心道：白侧妃美则美矣，身材却不见得好，也比不上我青春美貌，平亲王姐夫若是见了我，会不会…… 想到这里，她的脸有些热，便抬手抚住脸，急急跟了上去。 在花园玩赏了半日之后，蜀葵陪着白府三人在后花园暖阁用了茶点，这才一起出么花园，往内院正房而来。 在东厢房客室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宋氏见天色有些晚了，便起身提出告辞。 蜀葵原本打算留客用晚饭的，可是见白仙桐这位便宜庶妹不像是安分的，便不肯留饭，含笑起身送宋氏三人：“婶婶，我备了些薄礼，万勿嫌弃！” 宋氏忙谦逊了一番。 到了廊下，白仙桐一眼便看到两个婆子抬着一个雕花樟木箱候在外面，箱盖是掀开的，能够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端端绫罗绸缎，不由心里一热，上前去挽蜀葵的手。 粉樱见状，忙往前站了站，阻住了白仙桐的去势。 白仙桐只得退而求其次，俏生生立在白蜀葵身前：“姐姐，妹妹太喜欢姐姐你了，好不容易才和姐姐相聚，实在舍不得和姐姐分开呢！” 说着话，白仙桐殷殷看着白蜀葵，眼睛会说话一般，强烈表达着“留下我吧”四个字。 她是白正勇的小妾生的，白正勇妻子早早去世，她一直在小妾身边长大，行动举止未免有些不上台面。 蜀葵：“……” 她微微一笑，道：“我也舍不得妹妹，不过过几日便是祖母生日，到了那日，姐姐再去看望妹妹！” 宋氏觉得有些丢脸，便看向侄媳妇陈氏。 陈氏含笑上前，挽了白仙桐的手，笑眯眯道：“大妹妹美貌聪慧，不止妹妹舍不得，我这做嫂子的也舍不得呢，不过好在过几日就要相见了！” 她脸上带着笑，手上用力把白仙桐拉了过去。 白仙桐见嫂子眼带威胁看着自己，只得乖乖跟着去了。 蜀葵送到了廊下，目送妙真引了宋氏等人离去，这才转身回了正房。 宋氏三人带着丫鬟跟着妙真向外走去。 白仙桐见妙真耳上带着一对明月珰，腕上戴着赤金镯子，身上也是清雅的绫罗绸缎，一个丫鬟打扮得都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阔气，心中很是羡慕，忍不住问道：“这位姐姐，怎么我来了大半日，却没见到我那王爷姐夫？” 妙真笑了笑，道：“王爷公务繁忙，哪里会常在内院？” 白仙桐还要再说话，胳膊一疼，原来陈氏掐了她一下。 看着陈氏威胁的眼神，白仙桐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宋氏和陈氏眉头紧蹙，彼此使了个眼色，决定以后再出门交际，绝对不带白仙桐——实在是太丢陈氏的人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蜀葵今日陪了宋氏、陈氏和白仙桐半日，早有些累了，回到正房明间罗汉床上便倚着锦缎靠枕躺了下来。 粉樱和素兰颇有默契地各自忙活了起来，粉樱斜签着身子坐在罗汉床边给蜀葵捏腿，素兰坐在旁边为蜀葵捏脚。 那边薄荷送了一碗水果粥进来：“侧妃，水果粥炖好了，先用些吧！”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懒懒道：“先放在那里吧，我等一会儿再用。” 上次赵曦带了石征宇进来，又给她开了些食补方子，其中有几样便是炖各种的水果粥，甜甜的倒也好吃，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有食欲。 正在这时，妙真走了进来，笑嘻嘻屈膝行了个礼：“侧妃，奴婢刚才遇到一个稀罕事呢！” 蜀葵抬眼看了看她，见她这笑不是好笑，便道：“说吧，是不是那个白姑娘又闹了什么笑话？” “侧妃真是神机妙算，这都能猜到！”妙真笑颜如花，“白姑娘在外面拉着我的手，问我说，‘这位姐姐，怎么我来了大半日，却没见到我那王爷姐夫’！” 粉樱和素兰一听都笑了起来。 蜀葵也是好笑，道：“白夫人和少夫人，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夫人，有身份，有体面，稳稳重重的，偏偏这位白姑娘，眼皮子浅……” 她不肯往下说了。 宋氏和陈氏带白仙桐出来，大概也是想带着她交际交际，好寻一门好亲事，可是白仙桐这么轻浮，宋氏和陈氏下次岂会让她出门？ 以后怕是见不着的人，八竿子打不着，理她做什么！ 蜀葵觉得舒服了些，便让素兰和粉樱下去休息，自己起身接过那盏水果粥，慢慢吃了，这才吩咐妙真道：“你去一趟外书房，让秀明把我刚写的那篇文章送过来！” 明日便是十一月十五，是她跟着穆先生上课的日子，得把穆先生布置的文章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需要修改完善的地方。 妙真好动，最喜欢跑腿，再加上如今玉七在外院当值，等闲见不着，她也想顺路去看玉七一眼，因此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急急退了下去。 蜀葵见妙真如此，不由笑了——她也有过妙真的年纪，妙真对玉七，岂不正像她那时候对赵曦？ 见素兰和粉樱坐在一边陪着她，蜀葵便笑着问道：“给你们买的宅子宋节都带你们看过了吧？觉得怎么样？” 素兰和粉樱都笑了，齐齐起身行礼：“都很满意，谢谢侧妃！” 蜀葵很喜欢素兰和粉樱，见她俩笑容满面，显见实在是很喜欢，心中也为她们高兴，缓缓道：“虽然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咱们作为女人，还得自己能够安身立命，这样方行得正立得直，也不至于没了男人就过不下去……” 她虽然很爱赵曦，可是心中始终坚持着一种信念——女人还是得自立自强，自立自强方能自尊。 素兰和粉樱答了声“是”。 冬日天黑得早，转眼天就黑透了。 小厨房送来蜀葵的晚饭，其中有蜀葵特地点名的牛肉汤，蜀葵刚用罢晚膳，妙真就带着秀明过来了。 蜀葵立在西暗间内书房窗前的锦榻上，静静翻看自己写的文章。 上次穆然给她出的题目是如何用缓和的手段逐步解决大宋的门阀世家问题。 蜀葵查了不少资料，特别是汉景帝、隋炀帝和唐太宗时期解决门阀世族问题的那些记载，又与赵曦讨论了几次，最后写出了这篇文章。 除了那些先贤曾经使用过的策略，蜀葵特地提出了一个观点——加开恩科取士，增加科举门类，不论出身，唯才是举，改变大宋延续了近千年的门阀世家控制地方官吏任免的局面。 这样的话，方能施恩于民，聚拢民心，使百姓围聚在朝廷周围，增强百姓对国家的凝聚力。 看罢自己写的文章，蜀葵端正地立在书案前，陷入了深思。 经过近千年的积聚，大宋如今瞧着富国强兵，可是内里问题实在是太多，非得彻底进行改革不可。 如今赵曦还只是平亲王，但是蜀葵相信赵曦终有一天会君临天下，会彻底解决大宋的内忧外患，令大宋重新崛起，避免被内外夹击最终湮灭于历史长河的命运…… 素兰秀明见蜀葵一言不发立在那里想心事，都不敢打扰，静静侍立一侧。 蜀葵心潮澎湃，很想寻赵曦说说自己的想法，便笑着吩咐素兰：“去准备灯笼和软轿，我们去外书房寻王爷去！” 素兰答了声“是”，带了秀明出去了。 冬夜天寒地冻，寂寥的天空中，孤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冷得月光都快要凝结成实体了。 王府外院人虽然不少，巡逻的侍卫不停走过，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 蜀葵坐着软轿向外书房方向而去。 素兰和秀明一人提了一个琉璃绣球灯跟着软轿。 王府夜间少有人行，早早陷入静寂之中。 蜀葵拢着貂裘坐在软轿之上，掀起轿帘往外看，发现卧着神兽的屋顶在皎洁的月光下夜间愈发峥嵘，下面的花木在月光下清晰可辨，这些都是白日无法看到的。 她的心一下子沉静安详了下来。 软轿在外书房院子的门外停了下来。 蜀葵隔着轿帘吩咐秀明：“你悄悄进去，看谁在值事房轮值，问他一下，王爷是在见人，还是自己在书房里！” 赵曦若是在见人，她就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赵曦若是自己在忙碌，她就进去叫赵曦一起回去。 秀明答应了一声，小跑进了外书房院子门口的值事房。 夜已经深了，值事房内静悄悄的，赵敏正与柳杞在下棋，听到脚步声，都抬头看了过去，见是秀明，不由都是一愣。 秀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柳杞，忙拱手先行了个礼：“小的见过柳将军！” 柳杞知道这个小小少年是蜀葵的书童，便笑着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秀明一本正经道：“侧妃来瞧王爷，怕不方便，便让我先进来问一下，王爷是在见人，还是自己在书房里！” 柳杞微微一笑，道：“王爷在陪安亲王饮酒，我和你一起出去和侧妃说吧！” 说罢，他随手一抹，把棋子抹乱， 含笑看向赵敏：“赵敏，你去禀报王爷吧！” 说罢，他随秀明出去了。 赵敏和柳杞下棋的彩头很大，赵敏原本要输了，早急出了一身冷汗，见柳杞毁棋，不由笑了起来，起身往外书房走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蜀葵正在等秀明进来回话，不想秀明与柳杞一起出来了，忙下了轿子，与柳杞见礼。 外书房大门外挂着好几盏羊皮灯笼，照得大门前台阶下亮堂堂的，蜀葵仰首看柳杞，发现柳杞戴着黑纱冠，穿着青色缎面圆领袍子，腰里围着黑玉带，微微笑着向自己行礼，神情温和，不由笑了——她见柳杞的次数也不少了，只是大部分时候见柳杞都是女装，像如今这样穿着便装见面，倒真是难得。 莹润灯光之中，蜀葵这一笑犹如明月朗照春花盛开，静美不可方物，柳杞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敢再看，忙垂下眼帘。 蜀葵一向是有些颜控的，见温润如玉的柳杞如此腼腆的样子，不由笑意加深。 柳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该听说白侧妃过来，就急急忙忙出来的。 为了掩饰，柳杞忙道：“侧妃，王爷正在与安亲王饮酒，赵敏已经去禀报王爷了！” 蜀葵觉得自己与柳杞立在大门前聊天不甚妥当，便含笑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出来逛逛，既然王爷在陪客，那我先回去吧！” 既然赵昀还在这里，她若是留下的话，未免有些不方便，不如先回去算了。 赵敏已经去禀报了，如果赵曦需要她用她解围，自会追出来。 柳杞知道蜀葵说得有理，只是心里有些依依不舍，目送蜀葵上了软轿离去。 赵曦已经被赵昀纠缠了大半日了。 因为把永昌县主推给了赵昀，赵曦的确有些心虚，因此只得舍命陪君子，陪赵昀喝酒，听赵昀。 大半日下来，赵曦基本滴酒不沾，赵昀却喝得烂醉。 赵敏派去的小厮杨青进去的时候，赵昀正在痛哭失声，控诉傅王妃的残暴。 赵曦听了，很不以为然，心道：二哥你若是不沾花惹草，傅王妃干嘛天天发疯？ 只是傅王妃确实太残暴了，看来娶妻是件大事，千万要小心！ 像他的蜀葵就很好！ 赵曦打心眼里觉得和傅王妃比，和别的所有女人比，他的蜀葵都太好了，除了有些时候喜欢捉弄他，以及在闺房之内爱逗他之外。 赵昀又饮了两盏酒，装作烂醉如泥，倒在了锦椅上，赵曦正要叫人进来把赵昀带走安置，赵敏便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王爷，侧妃方才坐了软轿过来看您，现正在大门外面候着呢！” 赵曦闻言，当即道：“外面那么冷……” 一想到蜀葵在深夜寒风等着自己，赵曦便有些着急，当下留下赵敏安置赵昀，自己拔腿就走了。 赵敏正要吩咐小厮把安亲王搀到东客院安置，赵昀装作醒了过来，醉醺醺道：“你们外书房隔壁不是有个小客室么？我在小客室歇一会儿就行！” 他好久没见到白侧妃了，非要想办法见一见不可！ 赵敏闻言，只得指挥着小厮把赵昀安置在了小客室里。 伺候的小厮退下之后，赵昀倒头就睡。 今日是十一月十四，明日便是十五，据他的信报，赵曦的那位白侧妃，每月逢五，都要到外书房跟着穆然读书，如果他赖在这里不走的话，明日自会遇到那位难得一见的白侧妃。 赵敏安置好安亲王，又去看了今夜在外书房轮值的宋节和林瑜，交代了一番，这才去了值事房。 蜀葵乘坐的软轿往内院抬去。 蜀葵掀开轿帘吩咐轿夫道：“不必太快，慢慢地走！” 素兰有些好奇：“侧妃，为什么要慢点走呢？” 蜀葵笑眯眯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说吧！” 赵曦与赵昀一向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被赵昀纠缠了半日，估计早就烦了，小厮一通报，赵曦估计正好以她为借口，抛下赵昀回内院。 果真没过多久，后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赵曦的侍卫首领孙沛便追了上来：“侧妃，请暂且等一等！” 蜀葵令轿夫停下轿子，然后扶了素兰的手下了轿子，让轿夫抬了软轿回去，自己带着素兰和秀明在路边等着。 赵曦疾步而行，很快便走了过来。 如今正值冬季，王府花园不像夏季那样花木葳蕤，显得有些萧条，深蓝色的天幕之上挂着一轮明净的白色圆月将清辉洒满整座花园。 蜀葵立在小径上看了过去，赵曦在月下疾步而来，身着锦袍的修长的身影在月下愈发清晰如同月下玉树一般。 看着这样疾行而来的赵曦，蜀葵的一颗心似浸入了温润的之中，温暖而舒适，她缓缓迎上前去，仰脸看向赵曦：“阿曦，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赵曦看向蜀葵，微微一笑。 蜀葵正仰脸看他。 月光之下她的眼睛里的盈盈闪烁璀璨夺目。 赵曦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一把抱起蜀葵，在蜀葵散发着馨香的发上亲吻了一下，这才把蜀葵放下。 他伸手把蜀葵的手握在手心，发现她因为穿着貂裘，双手温暖柔软，这才放下心来。 蜀葵伸出双臂，揽住赵曦的颈部，把他拉向自己，然后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 月光之下赵曦白皙俊俏的脸上，悄悄浮上了一层红晕，他低声道：“侍候的人都看着呢！” 蜀葵轻笑一声道：“他们才不会看！” 她发现赵曦的俊脸似乎有些红，便专注地打量着。 赵曦抬眼看了过去，孙沛素兰他们都远远地站着，根本不看这边，便笑着看向蜀葵，这才发现蜀葵一直在打量他，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道：“看什么呢？” 蜀葵笑眯眯道：“我看你好看呀！” 赵曦脸更红了，轻轻道：“老夫老妻了，还没看够啊！” 蜀葵听到了他口中的“老夫老妻”，心里不由美滋滋的，伸手拉住了赵曦的手。 赵曦抬眼看向蜀葵，俊脸微红，凤眼闪亮：“蜀葵，我们散步回去吧！” 石征宇和梁女医都说了，要想生产顺利，蜀葵还是得多散步。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握着赵曦修长的手指，牵着他往前走去。 众人都远远跟在后面。 回到内院之后，蜀葵有些饿，便让粉樱去小厨房要了两盏百合莲子粥，拉着赵曦陪她吃了。 陪蜀葵一起用过宵夜之后，赵曦进了浴间冲澡——他和酒鬼赵昀呆了大半日，身上好像被酒味浸透了一般，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洗澡的时候，赵曦默默思索着：蜀葵那么喜欢看我，大概真的像她所说，觉得我生得好看，我的女人迷恋我的长相，这似乎不是一件坏事，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曦转念一想，不由骂娘道：这世上生得好的男人那么多，比老子生得更好看的不知又有多少，那老子岂不是日日都有失宠的危险 想到这里，赵曦不由有了危机感，开始统计能够被蜀葵看到又生得比他好的男子都有谁。 他一向以男子汉大丈夫自诩，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长得好看，因此数来数去，觉得蜀葵能够看到的明显比他好看的男的可真不少，俊美型的有赵旭和赵昀，秀美型的有玉繁珂和玉七，温柔型的有柳杞，剽悍型的就更多了…… 这样一计算，赵曦简直是危机感突生，生怕的蜀葵会移情别恋——他已经习惯了生命中有蜀葵的存在，而没了蜀葵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洗完澡赵曦默默走了出来，身上穿着蜀葵亲手为他缝制的月白色的缭绫浴衣，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披在身后，发尾还滴着水。 蜀葵见状，忙拿了大丝巾上前，裹住赵曦的长发吸取水分。 赵曦被蜀葵伺候得很舒服，他立在那里，任凭蜀葵围着他转。 因生着地龙，卧室内暖融融的，蜀葵穿的也很薄，只穿着件浅粉绣花丝绸寝衣，她踮着脚立在赵曦身后为赵曦擦拭长发的时候，颤巍巍的之处隔着一层薄薄一层丝绸，触到了赵曦的背上。 感受到蜀葵的无心碰触，赵曦直觉背部酥麻，犹如过电一般，有些心猿意马， 他悄悄往后移了移，让背部靠近蜀葵更近，让那颤巍巍的触感更近清晰。 蜀葵浑然不觉。 把赵曦长发擦至半干之后，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赵曦的身体上。 蜀葵和赵曦初在一起时，赵曦才刚十七岁，蜀葵记得赵曦还是细高挑的少年身形，虽然好看，却显得有些单薄。 如今赵曦都快二十岁了，他经常上战场作战，而且一直坚持箭术和近身格斗练习。 三年之后，如今的赵曦身材高挑颀长，宽肩细腰大长腿，很是精壮，浑身筋肉紧绷，充满了力与美，尤其是行闺房之事的时候…… 蜀葵浮想联翩，不知不觉就了赵曦的浴衣，吻在了赵曦的背上。 赵曦再难忍耐，伸出长臂，把蜀葵抱到身前，让她扶着拔步床的床柱背对着自己，了蜀葵的寝衣…… 一时事毕。 赵曦抱了蜀葵放在了拔步，自己在外侧躺下，把犹在震颤的蜀葵搂紧怀里，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蜀葵便穿戴整齐，随着赵曦去了外书房。 赵曦在外书房见人议事的时候，蜀葵便在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后跟着穆然读书。 柳杞和神机营的沈涟一起来见赵曦。 这次赵曦前往辽州，柳杞和沈涟须率部随扈，因此两人来见赵曦，询问赵曦拔营出发的日期。 赵曦正在听柳杞回话，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宋节便进来禀报：“禀王爷，安亲王求见！” 第三百章 闻言赵曦秀致的眉蹙了起来，吩咐道：“请安亲王进来吧！” 柳杞会意，闭嘴不言，与沈涟一起立在一边。 赵昀大约是刚洗过澡，眸子水润神清气爽，身上穿着一套月白锦袍，腰间围了条黑锻腰带，愈发显得身段，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坐不住，在赵曦书房里转悠了一圈，发现外书房偏西一点的地方被一个巨大的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隔开了，屏风后隐隐有人在说话，谈的正是拓宽科举种类之事。 赵昀对此事颇为关心，便立在屏风前听了起来。 赵曦蹙眉看向赵昀，恨不能把他踢出去，可赵昀又是他的兄长，只得尽力忍耐。 屏风后那女子声音不大，可是吐字清晰，有理有据，赵昀不禁击节叫好：“说的好！” 他抬脚绕过屏风，一眼便看到了屏风后的景象。 屏风后摆放着一个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玫瑰椅上放着一个玫瑰红绣花软枕，一个清艳之极的美人正端坐在玫瑰椅上，清澈的眼睛正看着他——正是好久不见的白侧妃！ 而对面的黄花梨圈椅上，坐的正是赵曦的谋士穆然。 赵昀心中欢喜，笑微微看着蜀葵。 蜀葵只得起来，屈膝向赵昀行了个礼。 赵昀正要说话，赵曦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便粗暴地把他拖了出去。 被自家弟弟当众如此粗暴对待，赵昀想要拿出兄长的派头，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赵曦铁铸一般的手。 赵曦一直把赵昀拖到了书房外面，这才松开了赵昀：“我这里有女眷，二哥你走吧！” 赵昀眼珠子一转，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阿曦，你二嫂太厉害，我实在是无处可去……容我留几日吧！” 赵曦才不上当，召了孙沛和梁卿过来，吩咐道：“好生送安亲王回王府！” 赵昀欲待继续耍赖，可是孙沛与梁卿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他知道孙沛与梁卿的实力，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被孙沛和梁卿送回了安亲王府。 此时京城的安亲王府内，傅王妃正在大发雷霆，整个王府闹得鸡飞狗跳。 根据正安帝的旨意，永昌县主嫁入安亲王府的日期为十一月二十六。 德雅长公主请了钦天监的高人看了个搬送嫁妆的好日子，正是十一月十五。 因此十五这日一大早，德雅长公主府送嫁妆的队伍便出了长公主府，连绵不绝进入安亲王府。 傅王妃为此事与赵昀闹了好几次了，心中如何会愿意？只是永昌县主是奉旨入府，而且德雅长公主又难缠得很，因此只得捏着鼻子让管家去处理此事，她自己则在后院大发雷霆。 赵昀一进王府，早有亲信上来禀报了王妃在后院大发雷霆之事。 听了亲信的禀报，赵昀也不去内院正房报到悄悄蹩进了封喜真住的小院。 自从进京，封喜真被冷落已久，如今见了赵昀，便如迎了一只金凤凰进来一般，欢天喜地把赵昀迎了进去，安顿在了卧室的锦榻上，又让人送上酒菜，与赵昀自在饮酒取乐。 赵昀一饮酒便起兴，便趁着兴头摁着封喜真要办事。 封喜真故意撒娇，装模作样要推开赵昀，口中道：“王爷，永昌县主都要进门了，你怎么还在奴身上——” 一听她提永昌县主，赵昀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永昌县主那张与赵曦生得有几分相似的脸，下面一下子就，一点兴致也没了。 封喜真使尽手段，也没能令赵昀雄风大振。 赵昀觉得不对，赶紧蹿了出去，当夜便寻了他的新相好泌阳侯夫人试了试。 泌阳侯夫人美貌娇媚，自从被老正安帝冷落之后，便广开门户，很多达官贵人都成了入幕之宾，赵昀也是其中之一。 谁知一到入巷之时，赵昀便想到了永昌县主，然后就。 抱着千娇百媚的泌阳侯夫人，赵昀不禁悲从中来——他还没儿子呢，难道要从此绝后了么？ 泌阳侯夫人见状，便又偎了上来。 赵昀一脚踢开泌阳侯夫人，闷不吭声下了拔步床，穿上衣服就回安亲王府去了。 回到王府，赵昀又瞒着傅王妃找姬妾试了几次之后，发现自己应该是真的，当下便有些着急，于是吩咐了亲信暗中寻访良医良药。 十一月十八这日一大早，蜀葵就吩咐赵敏带了王府的侍卫，把她给白府老夫人的寿礼以及给白府众位主子的礼物提前送到白府去。 赵敏自然领会蜀葵之意，选了几位齐整高大的王府侍卫，抬着礼物便去了白府。 今日是白老夫人寿辰，白府大门前自然热闹得很，平亲王府的人如此大张旗鼓，自然引人注目。 白正奇听说是赵敏前来送礼，忙亲自出来迎接，引了赵敏进来。 白府大门外停满了前来祝寿的达官贵人的马车和轿子，那些车夫和轿夫见此阵势，忙悄悄询问，白府的下人早得了主子的叮嘱，便道：“你们府上难道不知道么？平亲王府的白侧妃，是我们府大老爷的嫡女！” 又眉开眼笑道：“我们老夫人今日过寿，白侧妃应该会归宁为老夫人祝寿！” 车夫和轿夫议论纷纷，很快报给了自己的主子，平亲王府的白侧妃出身尉氏白氏大房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饶是如此，当聚在白府外院的男客和聚在内院的女客听说平亲王亲自陪了白侧妃来拜寿的消息，都呆住了——平亲王赵曦一向远在西北，虽然战功显赫，但是基本不参与京城的交际，没想到为了他这位白侧妃，居然莅临白府。 众人好奇心大涨，纷纷寻了个借口，随着主人出去迎接。 等他们出去，赵曦已经下了马，接了蜀葵从大轿中下来，挽着蜀葵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内院走去。 他今日穿着锦绣亲王常服，蜀葵穿着宽大的侧妃礼服，看着皆彩绣辉煌，真是一对璧人。 到了内院门口，赵曦把蜀葵交给了白夫人宋氏，含笑道：“夫人，侧妃就拜托您了！” 白夫人笑盈盈道：“王爷请放心，侧妃只管交给妾身好了！” 大少夫人陈氏也跟在白夫人身后，微微笑了。 赵曦凤眼含笑，凝视着蜀葵，低声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吃酒，坐一会儿就回去！” 蜀葵嫣然一笑，答应了一声。 赵曦这才在柳杞沈涟等亲信的簇拥下去外院大花厅了。 方才平亲王与白侧妃说话的时候，周围人虽然多，却都屏住呼吸，只顾看这俊美高挑的平亲王和清艳美丽的白侧妃，待平亲王高挑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去，众人这才开始说笑，纷纷上前见礼。 蜀葵一手握着宋氏的手，一手握着陈氏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内院，往后面老夫人住的喜寿院而去。 此时已近午时，喜寿院院子里搭了暖棚和戏台子。 戏台子上小戏子在箫管声中咿咿呀呀演唱，演出着悲欢离合。 暖棚内众女眷围着精致的黄花梨木桌子坐了，桌子上摆了各色稀罕水果、精致点心和种种佳肴，处处花团锦簇，满堂莺歌燕语。 白老夫人端坐在正房明间的罗汉，正候着白侧妃过来。 蜀葵一进明间，便要给白老夫人磕头祝寿，宋氏和陈氏怎敢让蜀葵跪下？忙扶起了她，让到老夫人身旁坐下了。 白老夫人是个老人，笑眯眯握着蜀葵的手不松开，亲热得不得了，还一叠声吩咐道：“侧妃今日跟着我用饭，不用特别安排桌子了！” 外面的饭食，谁敢让白侧妃用？万一被人下了药，那可不得了了！ 宋氏答应了一声，命陈氏指挥着丫鬟在罗汉摆了个檀木小炕桌，又特地摆了几样精致点心菜肴，皆用珍贵的素心瓷盛了。 蜀葵若是处心积虑让人开心，自然讨喜得很，她陪着白老夫人坐在罗汉，又是给白老夫人夹菜，又是给白老夫人挑点心，仿佛天下最孝顺的孙女，把白老夫人侍候得满心欢喜。 众人见状，都吩咐上前凑趣，逗得老夫人更是开心，抚了抚蜀葵的手，笑着道：“我这大孙女，自小养在尉氏老宅，是她父亲亲自教的文章，不是我老婆子说嘴，我这大孙女实在是秀外慧中！” 能来白府祝寿的，自然都是官家女眷，对于白府的底细，大都是了解的，都知道什么白府大姑娘，纯粹是说嘴的，大约是白氏哪个旁支的姑娘，有幸攀上了平亲王，成了亲王侧妃，因此白府才巴结上去的。 但是众人都是交际场中的人，讲究的是看透不说透，因此不管心里怎么想，都笑盈盈附和着。 蜀葵一边陪着白老夫人，一边打量了一下，发现白仙桐并没有出现，便知白仙桐太过丢人现眼，应该是被送走或者禁足了。 她已经是五个多月身孕了，勉强用衣服遮掩住才不显身形的，在白府耽久了，怕是要被人看出行迹，因此预备坐一会儿就走。 果然没过多久，白府丫鬟便带着赵敏过来了。 赵敏先给白老夫人行了个礼，又给蜀葵行了礼，这才恭谨道：“禀侧妃，王爷请侧妃起身！” 蜀葵趁势起身，与众人告辞。 白老夫人、宋氏和陈氏苦留不住，只得由宋氏和陈氏送蜀葵出去。 众女眷也都起身送白侧妃。 众人行到了内院门口，赵曦已经带着一众亲随在内院门外候着了，蜀葵的大轿也在一边停着。 蜀葵正与宋氏和陈氏话别，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了过来，接着便是一声女人的尖叫：“侧妃，姐姐，救救妹妹！” 第三百零一章 众人吓了一跳，都看了过去，只见内院门内东侧的小径上，一个甚是妖娆的女孩子发髻散乱衣裙不整跑了过来，口中犹自嚷嚷着：“姐姐救命！” 蜀葵认出了是白仙桐。 素兰和粉樱见状，素兰挽住了蜀葵的手臂，粉樱闪身挡在了蜀葵身前。 白夫人宋氏和大少夫人陈氏见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陈氏之所以带着白仙桐进京，是想着给白仙桐找个合适的人家，没想到自从上次去了平亲王府，白仙桐便口口声声要进平亲王府帮侧妃姐姐固宠，宋氏气极，就命人把她关了起来，想着等她想通了再放出来，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白仙桐又蹿了出来。 宋氏见状，忙吩咐一边侍立的婆子们：“还不快拦住二姑娘！” 众婆子忙上前阻拦白仙桐。 赵曦在内院门外听到声音，因为担心蜀葵，抬腿走了过来。 白正奇原本在陪着赵曦，也跟着走了过来。 白仙桐力气甚大，一下子便把拦她的婆子撞倒冲了过来。 见赵曦过来，她当机立断，转而扑向赵曦，口中哭喊着：“姐夫救我！” 赵曦下意识就抬腿踹过去，可是一眼看到四周的女眷，想到这是蜀葵的“娘家”，这个女疯子是蜀葵的“亲妹妹”，便强忍了下来，而且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侍卫退后。 白仙桐如此惶急，可是脸上明显是细细妆扮过的，脂浓粉香梨花带雨往赵曦身扑去。 赵曦飞快往后退了半步，白仙桐扑了个空，整个人趴到了地上。 她不顾疼痛，跪在地上仰起一张俏脸梨花带雨：“姐夫、姐姐救我，二婶容不下咱们大房的人，姐夫，让姐姐带我回去吧！” 接着又转向蜀葵方向：“姐姐，难道姐姐要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人害死？” 蜀葵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居然如此好演戏，不由在心里冷笑，脸上却做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声音中满是无奈：“仙桐，你……你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叔叔婶婶待咱们大房恩重如山，你怎能红口白牙诬赖人？” 白仙桐没想到白侧妃瞧着高贵美丽，居然也会演戏，不禁目瞪口呆，正要一不做二不休揭穿白蜀葵是假的，可是白蜀葵已经蹙眉吩咐赵敏：“赵敏，二姑娘中了邪，快把二姑娘请下去吧！” 赵敏答了声“是”，轻捷上前，拎了白仙桐就往外走去。 白仙桐挣扎不得，便预备来个鱼死网破，把白蜀葵的秘密给透露出去，便大声道：“她是假——” 此时赵敏已经拎着她出了内院。 有了院墙的遮挡，赵敏没了顾忌，在白仙桐喊出“她是假”三个字之后，赵敏右手拎着白仙桐的衣服，左手凝为手刀，对准白仙桐的颈部迅疾砍了下去。 白仙桐的脑袋软软耷拉了下去，“她是假的白府姑娘”这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便没了性命。 她只是太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因此演出了这一场戏，却没想到失了性命。 这边白正奇、宋氏和陈氏纷纷道歉：“二姑娘这两日中了邪，胡言乱语起来，明日就送她去寺庙辟邪！” 众人纷纷安慰，白仙桐的窜出只是一支小插曲，很快就被人忘记了。 赵曦不欲多留，拱手与众人告辞，挽起蜀葵的手出了内院，送她上了大轿，一起离开了白府。 回到平亲王府之后，蜀葵游兴未减，想到自己即将随着赵曦离开京城，便央求赵曦带她出去吃些京城特色菜肴。 赵曦见她今日受惊了，怕她心烦，便答应了下来，换了便服，带着蜀葵预备去城外运河边的飞鸿楼。 谁知柳杞心细，见王爷穿了便服带了一顶小轿要出门，便也跟了上去。 赵曦拿他没办法，只好也让他跟着去了。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正是下午时候，运河河堤上一座座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点缀在运河岸边。 位于运河岸边的一座座酒楼彩旗招展，门前道上人来车外，车马辚辚，到处都是到运河游玩并品尝美食的人。 蜀葵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兴奋得很，早早就下了轿子，跟着赵曦慢慢往飞鸿楼走去。 柳杞、赵敏、粉樱和素兰跟在后面。 孙沛带着手下扮做行人，距离不远。 赵曦一向忙碌，今日难得清闲，也放松得很，他头戴黑纱幞头，身穿青色交领儒袍脚蹬皂靴，做青年书生打扮，牵着蜀葵的手慢悠悠走着。 蜀葵穿了件绣兰草的浅绿宽身锦袍，系了条玉白八幅裙，眉目如画，分明是个极美貌的少妇。 这样一对外形极为出众的青年夫妇相携而行，自然是颇为引人注目，迎面过来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看上两眼，然后在心里赞叹：真是一对璧人啊！ 蜀葵从来没有这么自在地在外面游览过，粉脸晕红，眼睛晶亮含水，脚步也轻快得很，根本没发现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时与飞鸿楼隔了两座酒楼的碧波楼三楼的雅间内，一个青年倚在窗前的坐榻上，正在看窗外的景色。 这个青年身穿月白锦袍，腰围玉带，身材高挑，懒洋洋地倚着锦缎靠枕歪着，神情放松，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手中拈着金盏，品尝着美酒，欣赏着美景，正是本来该幽闭在嵩山温泉行宫的皇太子赵旭。 他的亲信李子超和凌玉清并排坐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景氏派来的使者景秀真坐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正在与赵旭议事。 景明和冬秀立在一边侍候。 李子超皱着眉头道：“殿下，赵曦用永昌县主陷害了赵昀，令赵昀声名扫地；又要把手辽州，看来志不在小，您得早些下决心了！” 景秀真背脊挺直看着赵旭，眼中满是热切。 赵旭端起酒盏饮了一口，看向凌玉清。 凌玉清缓缓道：“殿下，赵曦羽翼已成，我们须得从长计议，只是如今名义上殿下还被幽禁在行宫，如今得趁赵曦离开京城，劝说陛下解除对太子的幽闭旨意。” 赵旭含笑的眼睛看向凌玉清，唇角挂着一丝笑：“你有何良策？” 凌玉清眼神清明：“装病！您占了嫡长子的名分，陛下素来重视伦理，不会真的把您怎么样的！等赵曦离开京城，只要你向陛下服了软，再命人在帮下面前好好吹吹风，您正好借此逃出牢笼，飞龙在天！” 赵旭笑了起来，接着眼睛微眯看向景秀真：“赵曦磨刀霍霍直奔辽州，你来说说景氏预备怎么对付赵曦吧！” 第三百零二章 听了赵旭的话，景秀真脸微微有些红，沉吟了一下，道：“景氏一切听殿下安排！” 辽州一向地广人稀，土壤肥沃，从来都是风调雨顺的，几百年来都是景氏的粮仓兼荷包。 谁知辽州今年灾情特别严重，为了保住对辽州的控制，景氏向朝廷推荐了景氏出身的户部侍郎景云真去赈灾。 景云真却是一个真花花公子兼草包，他的官船还没到辽州，户部拨发的一百八十万两赈灾银子先被他挪用了八十万两，其余一百万两又被他手下的人挪用了几十万两，再各级官僚层层盘剥，等到了百姓手中，自然是杯水车薪了。 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与其一家人饿死，不如离开辽州投奔生路。 留在辽州的，也纷纷揭竿而起。 可以说，辽州事态糜烂至此，一方面是天灾，一方面真是人祸了。 这件事景氏一族难辞其咎。 赵旭看向景秀真，淡淡道：“景云真这样的草包，不堪大任，你去辽州，留在他身边看着他。等赵曦平定了辽州叛乱，再让景云真跳出来把赵曦轰走！” 景秀真是景氏未来的家主，虽然脸皮不够厚，可是胜在有谋虑有恒心善决断，别的不说，挟制住景云真避免景云真再犯傻，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作为哥哥，赵旭知道赵曦能力很强，一定能够完美解决辽州困局，若能利用赵曦解决了辽州困局，再把赵曦一脚踢走，就最完美了！ 景秀真答了声“是”，又抬头看向赵旭：“殿下，这碧波楼距离京城如此之近，君子不处危境，您呆在这碧波楼，万一被人发现，总是不够安全啊！” 赵旭低头，笑容惨淡：“在温泉行宫实在是太闷了，抬头便是天空，低头便是地面，到处空荡荡的，安静得令人发疯……” 他从来都爱热闹，喜欢这人世繁华，实在无法忍耐行宫的冷寂，因此才留下善于易容的冬秀扮做他留在行宫，而他自己则冒险出来游荡。 景秀真正要说话，这时候赵旭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扭头看向他，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轻轻道：“秀真，别说话！” 说罢，赵旭扭头看向窗外。 景秀真缓步往前踱了几步，向外看了过去，发现楼下林荫道上，一对青年男女相携而来，那男青年身材高挑，容颜俊美，做书生打扮；那女子绿衣白裙，分明是个极美貌的少妇。 他看了赵旭一眼，见赵旭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那对男女，便定睛又看了过去，终于发现那位青年书生原来是赵曦——如今大宋朝炙手可热的平亲王！ 景秀真又看向赵旭，意识到赵旭在看的并不是赵曦，而是赵曦身旁那位美貌少妇。 李子超和凌玉清也瞧出了不对。 凌玉清挑眉看向景秀真。 景秀真看了赵旭一眼，故意道：“哦，是赵曦带了个美貌女子过来了！” 闻言李子超和凌玉清相视一看，眼睛俱是一亮——碧波楼这里场地开阔，又有运河，若是在此暗杀赵曦，一击而中，登船而逃…… 赵旭眼睛一直看着下面，却猜到了李子超和凌玉清的想法，淡淡道：“你们在考虑刺杀赵曦么？” 他轻轻冷笑一声，道：“赵曦从小就谨慎得很，既然敢出来，四周一定潜伏了不少暗卫。另外，刺杀了赵曦，我能跑得了么？我和赵曦两败俱伤，赵昀已经声名扫地，正好让赵晨上位么？” 李子超、凌玉清和景秀真三人神情各异，却不说话了。 赵旭盯着蜀葵的腹部，发现蜀葵虽然穿着件绣兰草的浅绿宽身锦袍，却依旧能够看出她的腹部已经开始隆起…… 他垂下眼帘，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打定主意之后，赵旭扭头看向景秀真，微微一笑，道：“秀真，我还是不放心那个景云真，我悄悄陪你去辽州吧！” 景秀真：“……” 李子超：“……” 凌玉清：“……” 景秀真眼神带着祈求看向李子超，李子超是赵旭倚重的谋士，也就他能在赵旭那里说得上话了。 李子超叹息一声，道：“殿下，若是陛下中间召见您呢？” 赵旭冷笑了一声，道：“我的父皇如今正宠爱徐昭仪，若不细细谋划的话，他怎么会愿意主动见我？” 李子超熟悉赵旭，见他神情坚毅，便知他主意已定，恐怕自己也难以劝住了，便闭口不言了。 到了碧波楼，赵曦带着蜀葵直奔三楼提前让人订好的雅间。 这个雅间窗外便是运河，河水汹涌澎湃，波涛阵阵，带着寒意的风从河面上吹来，雅间里虽然有熏笼，却着实有些冷。 蜀葵抱了紫金手炉立在窗边，兴奋地看窗外的景致。 赵曦怕蜀葵受凉，便从粉樱手中接过一件雪狐披风，替蜀葵系上。 因为蜀葵想吃东京有名的小吃，因此赵敏提前来安排的全是汴京小吃，蜀葵能认出来的有肚肺馅和鳝鱼馅的灌汤包子，还有旋煎羊、鲊脯、鲜鲤鱼馉饳、姜豉类子和羊肉炕馍，甜食有麻饮细粉、杏仁茶、汤团和荔枝膏等。 另外有几样菜，譬如酒浸江鳐、蒜蓉粉丝蒸鲍鱼、香辣小螺丝和蒜烤扇贝，却是蜀葵以前未曾吃过的。 这些食物中有不少都是蜀葵以前在中牟县时随着父亲去夜市吃过的，她一见顿时大喜，当下就放开手脚大吃了起来。 她最喜欢吃的是姜豉类子和羊肉炕馍，一边吃，一边告诉赵曦：“阿曦，在甘州我也吃了不少美食，可是我觉得最好吃的还是家乡的美食，比如胡辣汤、姜豉类子和羊肉炕馍！” 赵曦讲究食不语，含笑看向蜀葵面前的食物，觉得这个姜豉类子放了很多蒜、姜、黄豆酱、葱和红辣椒，瞧着还有些炒焦了，卖相实在不好，而羊肉炕馍油腻腻的，弥漫着羊油和葱的味道，似乎腻得很，便摇了摇头，自顾自舀了一勺鲜鲤鱼馉饳吃了。 姜豉类子在京城叫姜豉类子，在蜀葵的家乡中牟却叫炒凉粉，味道热香鲜嫩，焦而不糊，蜀葵吃了一口又一口，觉得真是无上的美味。 她一边吃着美食，一边问赵曦：“阿曦，辽州有什么美食呀？” 赵曦想了想，道：“辽州天寒，最多的是铁锅炖菜贴饼子。” 蜀葵听了，颇为向往：“到了辽州，我可一定得去尝尝！” 赵曦看着蜀葵笑了。 蜀葵对生活的要求可真不算高，很轻易都能满足。 冬日天黑得早，没过多久外面便有些暗了，赵曦担心天黑路不好走，便带着蜀葵坐着轿子回城去了。 第二日上午，蜀葵正拿了本书倚在卧室窗前锦榻上读，荆芥进来禀报：“侧妃，白夫人求见！” 蜀葵知道白夫人一定是来道歉，边含笑道：“请她进来吧！” 白夫人进来之后，颇为诚恳地向蜀葵表示了歉意。 蜀葵忙抚慰了她几句，又送了些香墨、良砚和紫毫笔给白夫人的儿子和女儿，含笑送了白夫人离开。 从头至尾，她和白夫人都没提到白仙桐这个名字。 蜀葵不是天真善良的小白兔，她能够猜到白仙桐的结局——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算高声揭出赵曦精心为她准备的身份，白仙桐的一句话，牵涉的可就太多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刚刚明确投向赵曦阵营的白正奇。 作为对白正奇投靠的示好，赵曦自然不小气——朝廷刚刚发布了白正奇调任吏部侍郎的旨意。 由礼部侍郎转任吏部侍郎，对白正奇来说，赵曦的见面礼可够大了！ 因此，不管谁动手，白仙桐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默默死去，从此湮没无闻。 白夫人离开之后，蜀葵倚在窗前，心想：如果我的孩子出生，一定要好好教她（他）做人，免得像白仙桐这样无知无畏……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禀侧妃，颐和宫女官林姑姑求见！” 蜀葵闻言一愣：颐和宫的女官来见我做什么？ 她思维如电，立即想了起来：颐和宫徐昭仪不正是徐翠枝么？ 她一直在平亲王府，翠枝知道她在平亲王府，却一直未曾与她联络。 蜀葵想与翠枝联络，却苦于没有能力，上次来京城，她曾设法托人带话给徐翠枝，却如泥牛入海再无回音。 如此以来，蜀葵自己也有些淡了。 想到这里，蜀葵不禁有些怅惘。 当年在蔡太尉府和她一起的五个女孩子，徐翠枝和秦臻妙与她是好朋友，梁七七与刘玉奴封喜真关系好。 她和刘玉奴封喜真去了甘州，后来刘玉奴因擅闯王爷内室，被当众打了三十杖，发往城外庄子为奴；封喜真则搭上了安亲王赵昀，借了蜀葵之力，去了安亲王府。 徐翠枝、秦臻妙和梁七七则被送进宫去侍候贵妃娘娘，如今秦臻妙被正安帝赏给了前来朝贡的西夏太子李述评，徐翠枝成了颐和宫徐昭仪，正安帝的宠妃，梁七七成了玉珠轩梁才人，长居冷宫没有消息。 不过两三年工夫，她们这六个女孩子就如同水中的浮萍，偶然相聚，却很快就被命运的风分开，各自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幸好，她有赵曦…… 蜀葵深吸一口气，吩咐荆芥：“请林女官进来吧！” 第三百零三章 颐和宫的女官林珊珊带着一个宫女随着丫鬟走了进来。 一进明间，她便看到端坐在罗汉床上的蜀葵，忙屈膝行礼：“颐和宫女官林珊珊，见过侧妃！” 临出宫，昭仪娘娘和她说了，白侧妃生得身材高挑，容颜清艳，一双眼睛最美，似会说话一般，如今一看，这位白侧妃果真如同昭仪娘娘的叙述，极为美貌，尤其是那双黑泠泠的眼睛。 蜀葵看了立在一边的粉樱一眼，粉樱会意，上前扶起了林珊珊，引着林珊珊在靠东墙摆放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林珊珊坐下之后，眼睛缓缓扫了一圈，发现这明间内家具全是上好的黄花梨制成的，摆的器具也都是珍贵的玉或者素心瓷，而罗汉床和圈椅上铺设的锦缎枕垫之类，全是用上好的雪山丝绸制成，低调而奢华。 她再看向身边服侍的两个大丫鬟，发现这两个丫鬟虽然都只是中人之姿，瞧着气质却好，衣饰也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体面，心中不由叹服——和以色侍人的昭仪娘娘相比，白侧妃这才是真正活得舒坦自在！ 蜀葵微微含笑看着这位林女官，心里却在猜测着林女官的来意。 待林女官看向自己，蜀葵这才开口道：“不知林女官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林珊珊原本想着白侧妃多少会念着当年与昭仪娘娘的情分，先叙叙旧情，再谈正事，没想到白侧妃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她的来意。 看来短短三年时间，白侧妃能从一个王府婢女，步步登高，成为平亲王身边唯一的女人，着实是因为她本人不简单！ 她恭谨地笑了笑，起身道：“禀侧妃，我们昭仪娘娘得知您从甘州来到京城，心中非常欢喜，便命妾身来探望侧妃！” 蜀葵笑了。 她也怀念当年与徐翠枝和秦臻秒的感情，可是她不是没与正当宠的徐翠枝联络过，徐翠枝只是不理她而已。 蜀葵脸上现出怅然之色，看向林珊珊：“林女官，昭仪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林珊珊恭谨道：“禀侧妃，昭仪娘娘还好，昭仪娘娘忙于抚养小公主，过得还算充实安乐。” 蜀葵听到林珊珊说的是小公主，便知这个小公主还没有封号和封地，不禁有些吃惊——徐昭仪那么受宠，小公主为何没有封地和封号？ 她心中吃惊，脸上却是丝毫不显，依旧温和地与林珊珊说着话。 林珊珊也是一个聪明人，很快便发现自己原想打探白侧妃的虚实，谁知竟被白侧妃几句话问出了底细，忙试图转移话题。 她笑着把礼单奉上，道：“侧妃，昭仪娘娘颇为思念您，得到您的消息之后，命妾身前来探望，些小微物，是昭仪娘娘的心意，给侧妃赏人罢了！” 蜀葵接过礼单，看了看，发现徐昭仪送来的礼物很是丰厚，便递给了素兰。 她不会随意收礼物，素兰自会按照对方的礼物规格加倍回礼。 又聊了一会儿，林女官这才告辞。 蜀葵含笑点头，并不相送。 粉樱送了林女官出去。 到了廊下，林女官才发现另外那个大丫鬟已经备好了回礼，整整四抬礼物，各个金碧辉煌，正在廊下放着，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她和昭仪娘娘原想着以礼动之，拉拢白侧妃，让白侧妃在平亲王面前提昭仪娘娘说话，没想到白侧妃虽然收了礼，却加倍回了，真是送礼不成反收礼！ 粉樱带着两个小丫鬟送了林女官回来，正好在内院门口遇到了素兰，便随口问道：“素兰，你出去做什么呢？” 素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侧妃让我去问问宋节，看看徐昭仪是什么来意！” 粉樱听了，笑着带着两个小丫鬟径直进了内院。 进了明间，粉樱见妙真正侍候着蜀葵穿一件绣满了鸢尾花的软烟罗面紫貂斗篷，忙上前帮蜀葵戴上兜帽掩好斗篷，然后含笑道：“侧妃，要出去散步么？” 蜀葵瞅了粉樱一眼，含笑点了点头：“你陪我去吧！” 粉樱答了声“是”，陪着蜀葵从东边的小角门直接进了后花园。 两个小丫鬟是刚被选进王府的，还有些胆怯，远远跟在后面。 粉樱一边扶着蜀葵在小径间散步，一边低声道：“侧妃，今日这位林女官到底是何来意？” 蜀葵微微笑了，道：“我猜测了一下，却也拿不准，也许是想借王爷之力，让王爷向陛下进言，给小公主封地和封号；也许是想借王爷之手，摆脱蔡太尉府的控制……” 徐昭仪以前明明不想理她，如今为何会上赶着派女官来见她，还带了那么丰厚的礼物，这倒真是一个谜！ 散了一会儿步之后，粉樱远远地看见素兰疾步而来，便笑着道：“侧妃，素兰来了！” 蜀葵笑了，道：“这下子咱俩的谜团要被揭开了！” 素兰急急走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这才笑吟：“禀侧妃，宋节说徐昭仪的父母亲和弟弟去年被王爷安排进了咱们王府的庄子！” 她说得虽然含糊，但蜀葵一听就明白了，徐昭仪之所以上次不理自己，是因为自己对她没用；如今之所以上门巴结，是因为她的亲人被赵曦握在手里，而自己似乎对赵曦有一定的影响力！ 可是明白归明白，蜀葵心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失落——原来以前她和徐翠枝秦臻秒那种淳朴的情感，以后只能存在与记忆中，再也回不去了…… 蜀葵叹息了一声，很快就把不开心的情绪甩开了，笑嘻嘻问素兰和粉樱：“行李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素兰和粉樱都笑了。 粉樱道：“侧妃，行李都收拾好了，您下午若是有空，再去看一遍吧，若有什么需要添减的，也来得及！” 蜀葵点了点头，又问道：“要带去的人都安排好了么？” 素兰笑着道：“我正要回侧妃呢，这次从甘州跟着您来京城的原班人马，还跟着您去辽州，新进的那六个小丫鬟，都先留在京城，这样安排，您看妥当么？” 蜀葵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能跟着她从甘州来京城，都是她的心腹，能带去辽州自然是好的。 看着笑盈盈围着自己的粉樱和素兰，蜀葵心里一阵温暖，她一直用心培养粉樱和素兰，如今她俩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回到颐和宫，徐昭仪看看回话的林珊珊，再看看殿中那些礼物，叹息了一声道：“我原该想到的，以白蜀葵的资质，她早晚会上去的，可惜我还是短视了……” 林珊珊正色道：“娘娘，既然白侧妃表明了她的立场，是站在平亲王那边，不会因为当年与您的交情干涉王爷，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徐昭仪闻言一愣，抬眼看向林珊珊。 林珊珊缓缓道：“妾身去了平亲王府，发现白侧妃住的是内院正房，屋子里的摆设瞧着平淡，却各自不凡，也就是说白侧妃名为侧妃，实际上与正妃无异，可见平亲王很宠爱白侧妃。” “假如您能以白侧妃为媒介，通过亲近白侧妃向王爷表明你愿意彻底投靠王爷，在三王夺嫡中站在王爷那一边，岂不更妥当？您的父母兄弟，也更安全了！” 徐昭仪想了良久，方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林珊珊见徐昭仪入套，便柔和一笑，道：“娘娘，已经快到午时了，陛下还在临竹阁，您不如让小厨房做几样精致小菜，您亲自给陛下送去……” 徐昭仪闻言，柳叶眉蹙了起来，半晌方道：“你不知道，陛下已经是银样镴枪头，根本不能成事……” 林珊珊笑了，道：“昭仪，世间自有良药，若是把药加入饮食之中，通过食补，令陛下雄风大振，也会更宠爱娘娘您！” 徐昭仪有些心动，试探着问道：“法子倒是好，只是这药从哪里能弄到呢？” 林珊珊不敢太冒进，怕徐昭仪发现，也怕事情进行得太快，反而误事，便道：“娘娘且容妾身暗中慢慢搜寻吧！” 赵曦忙了一天，晚间回到内院，蜀葵命人备了鸡汤锅子，两个人舒舒服服吃了晚饭，携手进了卧室。 蜀葵自拿了本书歪在锦榻上看，赵曦则去浴间洗澡去了。 看了一会儿书之后，蜀葵突然想到了白日林女官来访一事，便放下书起身走到浴间门口，把浴间门推开，把白日之事讲了。 虽然相伴多年，可是赵曦面对蜀葵依旧害羞得很，忙转过身体背对着蜀葵，缓缓道：“你不要和徐昭仪来往过多，我自有安排！” 他要借徐昭仪的手，达到某些目的。 蜀葵听了，默然半晌方道：“我们毕竟姐妹一场……阿曦，若是能够保住她以及小公主的性命，那自然是最好的。” 赵曦知道蜀葵瞧着已经长大，可是心底自有柔软之处，还念着旧日感情，便柔声道：“放心吧，如果事情照我的计划发展，徐昭仪母女的性命倒是无碍的！” 蜀葵知道赵曦轻易不许诺，见他居然明确地答应了自己要保住徐翠枝和小公主的命，心中欢喜，上前抱住了赵曦：“阿曦，我好喜欢你！” 赵曦的心里甜蜜极了，俊脸有些发热，半晌方道：“我也是……” 接下来的几日，赵曦忙着预备出发前往辽州之事，蜀葵则忙着检查行李，安排随行人员，与来送行的颜氏等人见面，两人俱忙得不可开交，转眼间出发的日子便到了。 第三百零四章 十一月二十五日傍晚，京城外的运河码头，上百艘大船密密麻麻泊在运河岸边，所有的大船上都挂着绣着“辽州督查使赵”六个大字的大旗，一排排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落日余晖斜照在运河边的码头上周围负责警戒的西北士兵在四周走动着，青色铠甲和手中长枪的利刃也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 在运河的轰轰涛声中，赵曦与替代正安帝送行的丞相古晋羽拱手作别，随着军号声响起，船队跑抛锚扬帆，向远方而去，渐渐消逝在海天相接之处。 古晋羽捻胡凝望船队消逝的方向，心中暗自祈祷平亲王赵曦能够完美解决辽州之事，为大宋王朝换来几十年的平安。 船队出发之后，行驶在船队中间的主船舱房内颇为热闹，蜀葵端坐在一层舱房内的罗汉床，素兰和妙真立在一边侍候。 赵敏带领众小厮上上下下往二层和三层的舱房搬运行李。 粉樱则立在二层舱房楼梯口处，正指挥着赵敏他们把行李放好。 夜幕渐渐降临，船队匀速行驶在运河之上。 行驶在中间的主船一层的舱房里，光线越来越暗。 舱房靠东侧固定着一个黄花梨木罗汉床，赵曦端坐在罗汉，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看向在北侧圈椅上坐着的柳杞和沈涟：“按照行程，明日一早船队就到达曹州，你们就可以划分区域，然后开始在辽州流民中招兵买马了！” 柳杞和沈涟背脊挺直坐在那里，齐齐答了声“是”。 赵曦轻轻拍了拍手。 赵敏和宋节一人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雕花匣子，从旁边的小舱房走了出来。 他们把匣子放在了柳杞和沈涟之间的黄花梨木小几上，把匣子打开后躬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赵曦看向柳杞沈涟，沉声道：“匣子里是我给你们的银票，柳杞招一个士兵领取二十两银子，沈涟招一个士兵领取四十两银子，到了辽州之后再行统计，多退少补。” 柳杞的军队是普通的步兵和骑兵，而沈涟的神机营则是火枪队，要求特殊，因此待遇更高。 柳杞和沈涟闻言，眼中现出喜色来，目光炯炯看着赵曦。 王爷麾下的西北军能征善战，战斗力强悍，唯一的不足是兵力不足，总数还比不上镇守沧州的镇北将军傅明义的傅家军。 如今有了王爷的话，他们俩可以放开手脚招纳士兵了！ 赵曦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茶水沉香凝韵的后味在蔓延在他的口中，令他的心愈发沉静。 他接着道：“但是须注意两点，一是只能招纳辽州流民，二是招纳士兵的数目务必保密，不得泄于他人，这两点你们能做到么？” 柳杞和沈涟闻言，当即起身拱手道：“谨遵王爷之命！” 蜀葵今日累了一日，便在二楼舱房中休息了一阵子。 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舱房里点着烛台，粉樱和素来正坐在一边的窄榻上做针线。 舱房里暖融融的，烛光昏黄，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蜀葵又静静躺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王爷还在一楼见人么？” 粉樱和素兰见蜀葵醒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侍候。 素兰一边扶着蜀葵起来，一边道：“侧妃，柳将军和沈将军已经离开主船了，如今王爷一个人在一楼舱房里饮茶呢！” 蜀葵闻言笑了，知道赵曦是想静一静，想想事情，便吩咐素兰道：“让厨房的人准备摆饭吧！”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一楼舱房里没有点蜡烛，整个舱房被黑暗笼罩着。 赵曦坐在罗汉，静静想着心事。 他做事一向喜欢做长远的计划，先列出长期目标，再列出短期目标，然后一个个去完成。 这次进京，赵曦完成了两个目标，一则与赵昀联手，令赵旭失了圣眷，幽闭于温泉行宫思过；二则利用永昌县主，借选妃一事，令赵昀声名狼藉。 接下来，他要做两件事，一是平定辽州之乱，把辽州抓在手中；二是治理西北肃州西夏族的乱象，彻底解决肃州问题。 可是，赵曦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虽然在上升中，可是跟赵旭及其背后的景氏、赵昀及其背后的傅氏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现如今他和赵旭赵昀的矛盾已经激化，以后的路会步履维艰，须步步为营小心经营，否则就会一朝倾败，再无生机。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蜀葵，还有蜀葵腹中的孩子，决不能走错一步。 无论是平叛还是赈灾，都极费银子，须得大量的金银粮草去投这无底洞，因此这次前往辽州平叛赈灾，须得雷厉风行，在三个月内解决辽州问题，免得夜长梦多。 …… 他正在默默思索，忽然听到蜀葵柔和的声音自上面传来：“阿曦，你的反躬自省进行完了么？” 赵曦闻言一怔，接着便在黑暗中笑了——他可不就是在反躬自省？ 他担心黑暗中蜀葵下楼梯不安全，忙道：“蜀葵，你别下来，吩咐人下来先把烛台点亮！”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吩咐粉樱道：“粉樱，你去把下面舱房里的灯点着！” 粉樱答了声“是”，拿着烛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把固定在舱房地板上的两座枝型灯全都点着了，整间舱房顿时灯火通明。 赵曦在黑暗中耽久了，有些不适应，便抬手遮住眼睛，端坐在罗汉等待着眼睛适应。 没过多久，尚闭着眼睛的赵曦闻到了一股清雅的玫瑰芬芳，紧接着他的眼睛便被人捂住了。 蜀葵跪在赵曦身后，双手捂住他的眼睛，笑嘻嘻道：“阿曦，你猜我是谁？” 赵曦自然不会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他刚把蜀葵柔软温暖的手拿了下来，蜀葵便整个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她在他耳边，轻轻道：“阿曦，前面的路很难走，不过你放心，我和宝宝会一直陪着你！” 赵曦微微一笑，心中很是温暖，正要说话，便听到身后的蜀葵道：“咦？晚膳好像要送过来了，我已经闻到了牛肉面的香味！还有葱爆羊肉和红烧肉！” 赵曦：“……” 他也闻到了一股极香极美味，似融合了鸡汤、蒜苗、姜片、青菜和面香的味道——确实是周大师傅特制的牛肉面的味道！ 赵曦发现自己真的也饿了。 那边素兰带着妙真和玉七提着食盒进来了。 饭菜摆好，蜀葵先看向妙真：“晚膳给梁女医送去没有？” 妙真笑了，道：“禀侧妃，早让荆芥和薄荷给梁女医送去了！” 蜀葵这才放心来。 她和赵曦住在内舱的一二层，梁女医跟着妙真她们住在外舱，蜀葵担心梁女医不爱说话，说不定会被人亏待。 入夜之后，大船行驶在平缓的运河上如一个巨大的摇篮蜀葵躺在，犹如睡在摇篮里的宝宝很快便睡着了。 赵曦凑过去在她温暖沁香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把蜀葵揽在怀里，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熟了。 就在这样的平静安乐之中，时间一天天过去，赵曦的船队离开了开封府的地界，往冀州而去，而蜀葵腹部的隆起越来越明显，前来主船见赵曦回话的将领和幕僚，也都知道了白侧妃怀孕之事。 十二月十五深夜，赵曦的船队终于进入了辽州地界。 夜寒似冰，月上中天。 苍白的月色中宽阔的运河河面波光粼粼，一排大船顺流而下向东而去。 赵曦的主船上灯火通明警卫森严。 一层舱房里点了好几座枝型灯，照得整个舱房亮如白昼。 舱房里除了赵曦之外，柳杞、沈涟和穆然等将领谋士都在。 一张大大的帆布舆图挂在舱壁上，柳杞拿了一根剥得的细柳条，一一指出舆图上用朱砂做了标识的地方，道：“这些朱砂点出之处，都是我派出去的探子查探属实的反贼聚集之处！” 自从王爷明确表示要进入辽州，柳杞便派出了大量的探子进入辽州，把辽州各地反贼聚啸之处都打探了出来。 各种资料情报汇聚在柳杞这里，被绘制成了这么一大幅辽州匪情图。 柳杞秀长的眼睛看向赵曦，郑重开口道：“王爷，末将这次派人前往辽州各地刺探匪情，发现了一个情况！” 赵曦闻言，抬眼看他，示意柳杞接着往下说。 柳杞略一思索，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冀州与辽州交界的清风山的反贼大头领叫蔡云旺，先前曾是邪教拯救教的堂主！” 他修长的眼睛渐渐变得冷酷起来，接着道：“清风山二首领叫玉涵泽，原是肃州的西夏族，因为砍杀了十余位汉族和帕加族百姓，制造了肃平血案，被肃州官府通缉，逃至清风山为匪。” 赵曦起身走到舆图前，用手里拿着的一支朱砂笔，在冀州与辽州边界的清风山画了一个圈，道：“第一场立威之战，就在这里打吧！” 他初入辽州，得借一场血战，来震吓辽州的反贼，让他们知道，他赵曦可不是景云真那样只知贪污索贿的草包！ 一场血战之后，把这些人都打怕了，赵曦才开始按照分匪徒的构成确定剿匪的方式，只有活下去的百姓入山为匪，才有被招安的可能；如果是邪教的教徒，或者与肃州叛乱的西夏族有关，则要大开杀戒以儆效尤。 安排好作战事项之后，众将领和谋士都退了出去，借由停靠在主船上的小船返回了自己乘坐的大船。 柳杞和沈涟留了下来。 赵曦回到罗汉坐了下来。 从固定在罗汉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端起竹盏，饮了一口清茶，凤眼微眯依旧盯着挂在舱壁上的舆图。 这次出门，蜀葵简直事事都想到了，包括把小炕桌用铆钉固定在罗汉，以及所有的餐具和差距都换成了竹制的；还包括她自己出资，为整个船队购买了几千两银子的白菜、萝卜和生姜。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航行中，因为有了蜀葵，赵曦发现原来艰苦的船上生涯也可以过得这么舒服！ 柳杞和沈涟见王爷不说话，一起端起竹制茶盏饮了一口，发现毛尖微带苦涩的清香中搀着淡淡的竹香，味道很是不错。 沈涟含笑道：“王爷，侧妃真是聪慧，居然想出在船上使用竹制餐具和茶具这个法子！” 他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个子虽然不高，却精悍异常，一向爱说爱笑，性格活泼，与柳杞林贞他们相比，要开朗得多。 赵曦听了，颇有与有荣焉之感，端起竹制茶盏饮了一口茶，含笑道：“内人一向聪慧。” 柳杞还好，微笑而已。 沈涟听一向说话谨慎的王爷此时大言不惭夸自己的侧妃，不由笑了起来，却又不敢笑出声，只得用手捂嘴苦苦忍耐。 赵曦因为真心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所以也没注意到沈涟在偷乐，他凝神思索，问道：“你们俩这一个月都在招兵买马，不知成果如何？” 柳杞扫了一眼兀自偷笑的沈涟，一本正经道：“禀王爷，末将总共招纳辽州士兵四万六千二百一十二员，由末将的副将薄云一边训练，一边走陆路往西北而去！” 赵曦点了点头，抬眼看向沈涟。 沈涟的军队主要是装配火枪的神机营，因此对士兵有特殊的要求，报名参军的人，都是由沈涟先选择。沈涟选择罢，柳杞才能挑选。 沈涟笑得眼睛泛着一层水雾，他起身一本正经道：“禀王爷，末将总共招纳了两千二百人。属下把这些士兵化整为零，分入了各个火枪队！” 赵曦略一思索，抬眼看向沈涟：“洛阳别庄那边的火枪制得怎么样了？” 沈涟的神机营以前配备的是通过波斯购入的西洋火枪，所费不赀，因此赵曦一直安排人在洛阳别庄和京城西郊的杏花营别庄在试着制造火枪。 听了赵曦的问话，沈涟脸上残余的笑意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他沉声道：“禀王爷，洛阳别庄送来的火枪可以投入战场，只是末将在冀州停留时，暗中试了试，发现了一个问题。” 赵曦秀致的眉微微扬起，清澈的凤眼看向沈涟。 沈涟爱说爱笑，瞧着好像不靠谱，实际上非常细心，是个大事小事全可以托付的人。 沈涟那对浓黑的剑眉蹙了起来，双眼皮明显的眼睛微微眯着：“王爷，末将发现，洛阳别庄送来的这批火枪不能远距离射击，只能在十步之击，超出十步之后，火药就会爆开。” “王爷，不过也有好处！”他忽然灿若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只要打中人体，被打中的部位会炸裂开来，成为一片片零碎血肉！” 赵曦：“……” 他面无表情，垂目看向手中的竹制茶盏，心中却在咆哮：妈的，这么逆天的火枪，居然还给老子来个欲抑先扬，害得老子还以为自己投入几十万两银子和无数的人力，结果就换了一批废柴！ 沈涟一脸得意，还要继续炫耀，赵曦却不想听了，开口淡淡道：“滚出去！” 沈涟：“……” 柳杞笑了起来，看向沈涟：“王爷说你呢！” 赵曦看向柳杞：“你也一起滚吧！” 柳杞：“……” 沈涟笑着起身扶了柳杞，一对难兄难弟欢天喜地“滚”了出去。 明日便要作战，王爷这是让他们回去养精蓄锐，好给辽州反贼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呢！ 妙真躺在，眼睛却是睁着的。 一直等到同舱房的祖母鼾声响起，妙真这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穿好衣物，特地穿了双软底绣鞋，蹑手蹑脚出了舱房。 外面的甲板上，玉七与林瑜正扶着船栏杆做警戒。 夜里太静了，在运河的波涛声中，偶尔会飞过一只夜枭，嘶哑地叫了一声，打破夜的寂静。 林瑜听力极好，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便握紧腰刀的刀柄扭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侧妃身边的丫鬟妙真，便碰了碰正在发呆的玉七，轻轻道：“妙真寻你来了！” 说罢，他握紧腰刀轻捷地向西面走去，继续在甲板上做警戒。 玉七正在想心事，被林瑜一碰，不由打了个哆嗦，扭头看了过去。 见妙真在月光下走了过来，长发如云，身材窈窕，一张小脸肌肤洁白眉目如画，分明是下凡的仙女…… 看着这样的妙真，玉七忽然觉得一颗心似被人用力捏了一下，难受得很。 他垂下眼帘，刻意压抑住难受的感觉，轻轻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妙真灿然一笑，走到了玉七身边，玉七并排而立：“好几日没和你好好说话了，我都是远远看见你，想要和你说话，却又不方便……” 少女情怀总是诗。 她和玉七明明都在主船之上，却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两两相望，却不能聚在一起，真是甜蜜中又有痛苦。 玉七瞅了妙真一眼，轻轻道：“你就这么喜欢我？” 妙真抬眼凝视着玉七，大眼睛璀璨夺目，似有月光在里面：“玉七，我就是喜欢你呀！你喜欢我么？” 玉七的心一阵甜蜜，似被浸入了温润的之中，温暖、舒适、甜蜜。 他轻轻道：“我也喜欢你，等我们再大一些，我禀了侧妃，娶你为妻。” 妙真甜蜜地笑了。 玉七伸出手臂把妙真揽入怀中，心尖颤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他用低如蚊蚋的声音问道：“妙真，晚间王爷与柳将军沈将军他们开了那么长时间的会，到底在说什么呢？” 清风山是玉七所属这一派别的西夏人在大宋东北的一个重要据点，是绝不容有失的，因此玉七要不惜一切代价，打听出王爷对清风山作战的详情。 妙真心中原本一片甜蜜，听了玉七的话，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寒冷。 第三百零五章 妙真看着沐浴在月光中的运河东岸，单薄的身子有些瑟缩，她抬头看了玉七一眼，见玉七脸色平静，也在看运河西岸的景致，似乎不是故意问的，便笑着道：“王爷好像在说什么清风山……我在二层伺候侧妃，也没敢多听……” 玉七揽紧妙真，没有说话，大脑却在急速转动着：赵曦最后把柳杞和沈涟两位武将留了下来，又在舱房内谈了半日，既然提到清风山，而清风山近在眼前，那就很有可能是要柳杞和沈涟攻打清风山。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道：“我知道，王爷要派柳将军和沈将军攻打清风山！” 妙真听他这么说，不由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我在二层舱房伺候侧妃，隐隐约约听到沈将军的声音，好像是要去攻打清风山。只是清风山到底在哪里呀，为何王爷和柳将军沈将军好像都很重视的样子？” 玉七兀自想着心事，没有回答妙真的问题。 如今清风山的二首领玉涵泽，正是他的得力手下。 玉七被李述评追击，逃到甘州之后，他的手下也都四散逃亡。 玉涵泽逃到了肃州，后来因为参与了肃州的西夏族的叛乱，被肃州官府通缉，又逃至清风山为匪，成为清风山的二首领。 妙真见玉七好一阵子没说话，便含笑问道：“玉七，你问那些做什么？” 玉七笑了笑，道：“我随便问问的！” 他怕妙真不相信，看妙真一眼，垂下眼帘道：“林贞哥哥先前也是王爷的小厮，后来不是也成了将军了么？我听说柳将军以前只是个落魄书生，后来得遇王爷，这才开始飞黄腾达，我也要好好伺候王爷，将来也做将军，因此才问的。” 妙真听了，觉得玉七很知道上进，心中欢喜之极，便笑着道：“侧妃前段时间在京城给粉樱姐姐和素兰姐姐一人买了一个小宅子，就在长宁坊，距离王府不远，你我好好伺候王爷侧妃，将来总有出头之日的！” 玉七看着语笑嫣然的妙真，眼睛眯了起来——妙真聪明可爱，可惜的是出身所限，眼光甚是狭窄。 他想的是家国天下，希望能够带领西夏人能够吞并大宋，重现千年之前西夏国的荣光；妙真想的是伺候主子以得到小恩小惠，以后成亲生孩子过日子。 这样的妙真，令玉七有些失望。 他脸上忽然现出浓烈的笑意，凑近妙真，在妙真唇上吻了一下。 妙真脸热辣辣的，身子软绵绵的，忙推开了玉七，嗔怪道：“你做什么呢！” 说罢，她拎着裙裾，急急跑开了。 玉七眼睛微眯，月光之下，他那俊美无暇的脸看上去似有一层冷光，令退避三舍。 赵曦干涉西夏内政，害得他有国不能回，被李述评一直追杀，他一定要报了这个仇！ 第二天早上蜀葵醒来，发现大船泊在了辽州与冀州之间的瀚城码头。 她梳洗完毕，便带着粉樱和妙真前往甲板去散步。 立在甲板上的栏杆后面，蜀葵发现码头附近的空地被士兵用木栅栏围成了军营，白色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拱卫着最中心的帅帐，原来赵曦的大军已经瀚城码头安营扎寨了！ 蜀葵昨夜睡得很好神采奕奕的，她笑着问粉樱和妙真：“你们能分清柳杞部和沈涟部的营帐么？” 粉樱笑着看了看，道：“侧妃，左边的营帐是沈涟将军的营帐，右边的营帐是柳杞将军的营帐！” 蜀葵兴致很高，又扭头去看妙真：“妙真，你怎么看？” 妙真正在想昨夜玉七的异常，闻言有些恍惚，结结巴巴答非所问“侧妃，奴婢觉得瀚城这边的山不算高，不如京畿的嵩山……” 蜀葵有些疑惑，和粉樱交换了一个眼神，打量了妙真一下，见她脸色发白，眼下有些青晕，心中更是疑惑，便轻轻问道：“妙真，你昨夜没睡好么？” 赵曦信任她，爱屋及乌，也信任她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因此即使是开军事会议，也没有特地让伺候她身边的粉樱、素兰、妙真、薄荷和荆芥回避，只是蜀葵一向谨慎，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因此试探妙真。 妙真勉强笑了笑，道：“禀侧妃，奴婢昨夜没睡好……” 蜀葵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咦？怎么不见玉七？” 粉樱四处看了看，发现真的没有看见一向在船舷上警戒的玉七。 妙真也疑惑地向四周张望着。 蜀葵心中疑惑，便招手叫了带着两个小厮立在甲板上警戒的林瑜过来，低声问道：“林瑜，玉七呢？” 林瑜忙拱手道：“禀侧妃，玉七说他身体不舒服，到后面的从船休息去了！” 蜀葵略一思索，吩咐林瑜：“你现在去从船一趟，带玉七来见我，我有话要说！” 林瑜答应了一声，交代了那两个小厮两句，自去从船寻找玉七。 蜀葵立在甲板上，看着前方水天相接之处，暗自祈祷自己的疑心是多余的。 妙真想起昨夜情形，心中也有些疑惑，勉强笑着道：“侧妃，玉七昨夜轮值，也许真是累了，回去休息了。” 蜀葵没有说话，默默看着瀚城码头上密密麻麻的营帐。 她自然知道赵曦之所以在瀚城码头停驻，便是因为距离瀚城不远有一座清风山，山上聚啸的巨匪与景氏、叛乱的西夏族和邪教拯救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多次屠杀瀚城以及辽州冀州的百姓，赵曦是一定要全剿清风山的。 在这样的关口，是绝对不能走漏消息的。 正在这时，林瑜脚步轻捷地从木梯跳上了主船，疾步走了过来。 他微黑的脸上带着几粒晶莹的汗珠，大步走到蜀葵面前，拱手道：“侧妃，玉七不在舱房里，同舱房的小厮说他到大军营地去看神机营的训练去了！” 蜀葵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吩咐林瑜道：“你带一个人，去神机营的驻地，看玉七是不是在那儿！” 林瑜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妙真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蜀葵看了妙真一眼，低声道：“随我回舱房去吧！” 妙真声音颤抖答了声“是”，见粉樱搀扶着侧妃转身去了舱房，忙也跟着去了。 第三百零六章 回到一层大舱房之后，蜀葵在圈椅上坐了下来，这才抬眼看向妙真，开口问道：“妙真，玉七这几日跟你见过面没有？” 妙真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不敢说自己夜里见过玉七。 蜀葵轻轻道：“妙真，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在我身边，能够接触到很多王爷的机密，有时候也许你的不经意的一句话，被有心之人听去，都会泄露不少秘密……你可要仔细考虑了！” 妙真脑海中浮现出昨夜玉七问过她的那些话，脸色更加苍白，她垂下眼帘，缓缓地又摇了摇头。 蜀葵见妙真如此，便不再逼问，让她下去了。 待妙真离开，蜀葵看向粉樱：“粉樱，你觉得妙真——” 粉樱想了想，道：“侧妃，妙真一向喜欢玉七……” 想到玉七那张漂亮的脸，蜀葵不由自主叹息了一声，道：“希望玉七对妙真的心是一样的……” 若是玉七也同样喜欢妙真，等他们再大一些，赏他俩一座宅子让他们成亲，也未尝不可。 怕就怕，玉七的心，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妙真可以满足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禀侧妃，林瑜玉七求见！” 蜀葵的眉挑了起来，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 林瑜和玉七走了进来。 行罢礼，林瑜拱手道：“禀侧妃，奴才刚好在码头遇到了玉七，便把玉七带了回来！” 玉七一双眼睛清澈莹洁，雪白的面孔微微泛红，彷如玉人一般，正腼腆地看着蜀葵，等待着她发话。 蜀葵笑了，道：“原本想让你带着妙真去瀚城给我买些物件，现在却不用了！” 玉七和林瑜退下之后，蜀葵坐在那里，默然片刻，吩咐粉樱道：“你和素兰这几日，注意一下妙真和玉七，不过不要被他们发觉了！” 粉樱答应了一声。 蜀葵叹息一声，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到得晚上，赵曦很晚才回来，蜀葵总觉得玉七今日行踪有些不对，便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和赵曦说了。 赵曦听了，微微一笑，道：“玉七究竟是不是奸细，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蜀葵闻言，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赵曦，等待着赵曦的法子。 赵曦正在解下披风，见蜀葵眼睛清澈看着自己，跟个小孩子一样信赖自己，看着这样的蜀葵，他的心不由变得春风般柔软起来，在外的冷峻顿时不见影踪，道：“明天你就假装无意，在玉七面前透露出我后日要命柳杞和沈涟攻打清风山！” 蜀葵接过赵曦的披风，挂在了拔步床前的衣架上，回头看向赵曦，黑泠泠的眼睛熠熠生辉：“然后呢？明天夜间我派人悄悄主意玉七的行踪么？” 赵曦点了点头，把手放在了腰间的黑玉带上，预备去解腰带。 他今日下去视察瀚城，却做便服打扮，头戴皂纱折上巾，身上穿着件月白锦缎圆领长袍，腰围黑玉腰带，整个人高挑秀雅如临风玉树。 蜀葵狗腿地起身，帮赵曦解下腰带，挂在了衣架上，然后笑眯眯问赵曦：“若是发现玉七出去传信了呢？” 赵曦俊俏的脸上现出狡黠来：“那就让他传信去吧！” 蜀葵眨了眨眼睛。 赵曦笑了：“反正柳杞和沈涟天天在练兵，就让他们做出预备进攻之势，却一直不进攻！” 蜀葵微微一笑：“咱们接连放出要攻打清风山的消息，如果玉七真的给清风山报信，那么报的会全是假消息，待清风山贼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再一举进攻，攻下清风山，对么？” 赵曦“嗯”了一声。 他把袍子也脱了下来，自己走过去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开始洗漱。 洗漱罢，赵曦见蜀葵依旧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不由笑了，打横把蜀葵抱了起来：“走吧，睡觉！” 心中却道：蜀葵已经六个月身孕了，孕相已经很明显了，如今再回京城，却是瞒不住了。 须要赶在蜀葵生产前，解决辽州之事，赶回京城。 他和蜀葵的孩子，一定得一出生就让正安帝看到，也许是正安帝第一个孙子呢！ 第二天上午，阳光还算不错，蜀葵带着粉樱和妙真去甲板上散步，正好遇到了在甲板上警戒的玉七和林瑜。 玉七和林瑜见侧妃过来，便齐齐上前行礼。 蜀葵满面笑容，道：“今日天气正好，阳光灿烂，只是不知道明日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天气！” 粉樱凑趣道：“侧妃，明日天气好也罢，坏也罢，与咱们都是无碍的，咱们自在舱房里呆着好了！” 蜀葵扶着粉樱的手，笑了起来，做出浑不在意的模样道：“你是不知道……明日王爷要攻打清风山，天气若是不好，就有些麻烦了！” 玉七和林瑜在一边立着。 听到蜀葵的话，玉七的眼睛亮了亮，马上垂下了眼帘，心中却道：赵曦最宠爱他这个侧妃，若是能挟持了白侧妃，赵曦会不会答应和我做交易呢？ 可是想了想赵曦的性格，玉七觉得自己还是不冒这个险的好，赵曦可以舍弃白侧妃的命，可他玉菩萨的命却还珍贵着呢！ 蜀葵瞥了玉七一眼，含笑道：“你们继续警戒吧，我们再散会步透透气就下去！” 又过了一夜，蜀葵正在舱房里用早饭，素兰和荆芥在一边服侍，粉樱匆匆走了进来，行了个礼，欲言又止道：“侧妃——” 见粉樱眼睛亮晶晶的，似有话说，蜀葵便寻了个理由，把素兰和荆芥支了出去。 粉樱这才道：“侧妃，今天一大早，周大师傅要去瀚城采买，玉七借口出去看看，跟着周大师傅出去了！” 蜀葵微微一笑，道：“咱们接着看吧！” 玉七随便寻了个理由，便和周大师傅一行人分开了。他装作漫无目的的模样逛了一会儿，见四周没了熟悉的人，便飞快地钻入小巷中不见了。 周大师傅一行人采买回来，在码头外面的杨树林遇到了玉七，便一起回来了。 回到主船上之后，玉七立在甲板上，看着营地中喊着口号练兵的士兵，心中忖度着：“清风山的蔡云旺和玉涵泽得到消息，已经在山上山下都做好了埋伏，只等着柳杞和沈涟带着人上钩了！ 沈涟和柳杞按照王爷的叮嘱，把各营士兵轮流拉出来操练，倒是杀声震天气势颇大。 这一天时间，沈涟和柳杞足足把自己的队伍都操练了一遍。 玉七一直等到了天黑，发现军队还在营地的空地上操练，始终没有进攻清风山的意思，不由有些烦躁：不是说今日攻打清风山么？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是打算连夜攻打？ 夜间不是玉七轮值，他一早醒来，就开口问夜间在甲板上警戒的小厮周泉和温润：“昨夜发生什么事没有？” 周泉和温润都是新晋上来的小厮，他们年纪小，一夜没合眼，早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兀自在床铺上躺了下来。 周泉躺下就睡着了。 温润闭着眼睛道：“什么也没发生啊，这一夜平安得很……” 玉七刚要再问，却发现周泉和温润已经开始发出细细的鼾声——他们已经睡着了！ 天黑以后，玉七一直在舱房外徘徊，终于等到了妙真。 妙真出来，是要把用过的空碗碟送到外舱的厨房去，她一出来，便看到了玉七，不由吓了一跳，轻声道：“玉七，你怎么在这里？” 玉七微微一笑，看了看妙真手中的托盘：“我陪你先去厨房！” 从厨房出来，玉七把手伸到了妙真眼前，手心里是一对赤金镶的珍珠耳环。 这两日玉七都不搭理她，妙真正有些不自在呢，见了这对珍珠耳环，心里犹如春风拂过，欢喜极了，眼睛亮晶晶看着玉七，口中却还矜持着：“玉七，你这是做什么？” 玉七眼中含笑，伸手捏着妙真的耳垂，取下了上面戴的赤金圈子，把珍珠耳环挂了上前。 把那对赤金圈子递给妙真后，他柔声道：“我早上跟着周大师傅出去了一趟，给你买了对耳环，等一下你回去，对着靶镜瞧瞧，好看不好看！” 妙真娇羞地笑了，低下头去：“你看上的，一定是很好的！” 看着这样的妙真，玉七的心似被针扎了一下，刺麻着疼：他早晚是要离开的，妙真和他，有朝一日会再也见不着了…… 想到这里，玉七心里很难受，便拉了妙真躲进一个负责警戒的小厮看不到的僻静角落，然后抱住妙真吻了下去。 他的唇柔软温暖，口中清甜，妙真不知不觉便有些沉溺，整个人软绵绵的，倚着玉七站着。 玉七紧紧抱着妙真，低声问道：“侧妃不是说王爷命柳将军他们今日攻打清风山么？怎么不见行动？” 妙真身心恍惚，脸埋在玉七胸前，过了一会儿方道：“是不是你记错了？我听侧妃和粉樱姐姐说，明日柳将军和沈将军才进攻那个清风山啊！” 玉七心中一阵烦躁，很快便压了下去，低声道：“你确定？” 妙真从玉七怀中挣出，含羞带怯笑着道：“我是刚才在舱房里听到侧妃和粉樱姐姐说的呢！” 玉七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再次下定了决心。 一直到了十二月十九，蜀葵干脆躲到舱房里不出来了。 玉七接连三次报错消息，害得清风山做了三次无用功，连玉涵泽那卑贱的人都敢开口讥讽他，他都快被气晕了，索性告病在舱房中休息。 刚刚朦胧入睡，玉七就被一阵急促的靴子声给吵醒了，他刚睁开眼睛，便发现脖颈里凉凉的，原来一柄刀搁在了他颈部。 玉七静静看着拿着刀的林瑜、周全和温润，顿时全明白了过来——自己中了反间计！ 当天夜间，赵曦坐镇码头，柳杞和沈涟带领军队对清风山匪徒发起了突袭。 清风山的匪徒接连三天疲于奔命，累得都快动不了了，早睡得死猪一般。 夜袭成功，清风山匪徒全部被从天而降的西北军官兵俘虏。 赵曦一夜未睡，便命人审讯俘虏，自己回主船上休息去了。 闭上眼睛之后，赵曦对蜀葵说道：“接下来我们该去辽州赈灾查案了……” 话音刚落，他便睡着了。 蜀葵依偎着他，也闭上了眼睛。 这几日，大家都很累。 第三百零七章 三日之后，赵曦的船队终于停泊在了辽州城外的运河码头。 码头之上一片肃静，辽州众官员在巡按辽州的户部侍郎景云真和辽州知府朱迪的带领下，正候在码头上，预备迎接赵曦。 赵曦在众将军的簇拥下下了舷梯，踏上了铺在码头上的大红地毡。 凛冽的北风刮过，卷起了赵曦身上的玄缎披风，露出了金色刺绣的朱红亲王常服。 景云真和朱迪见状，忙带领众官员迎了上去，齐齐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与辽州众官员见面的时候，提前赶至辽州安顿的赵敏带着大轿来迎了蜀葵，往提前准备好的宅院而去。 这座宅院原是一位富商的宅邸，就在辽州府衙的东隔墙因辽州灾荒，那家人搬往京城而去，急着要把宅子出手，正好赵敏要买宅子，便低价买了进来，细细收拾了一番，单等着王爷和侧妃住进来了。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进了新府邸之后，根本没有精力去参观整座府邸。 她的大轿径直抬到了内院门外，这才停了下来。 蜀葵由素兰和粉樱扶着下了轿子，进正房略事梳洗便进了卧室。 脱去外衣换上寝衣之后，她在黄花梨木雕花拔步躺了下去。 这个卧室布置得与京城王府的卧室一模一样，蜀葵睡在柔软温暖的，阖上眼睛，直觉天旋地转，几乎在瞬间便进入了黑甜乡。 粉樱与素兰一起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做针线。 坐了一会儿之后，见蜀葵熟睡了，粉樱这才留下素兰守着侧妃，自己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她还得安排新府邸内院的各项事务呢！ 作为蜀葵身边的大丫鬟，粉樱、素兰和妙真的分工非常的明确：素兰管钱，管蜀葵的私房钱和私库；粉樱管在内院侍候的人，管内院家务，管内院小厨房；妙真则管内院的迎送往来，书信和礼物往来。 粉樱先带着荆芥和薄荷去看住在内院东偏院的梁女医。 见梁女医和侍候梁女医的小丫鬟秀云甚是妥当，粉樱这才放下心来，把内院廊下烧茶的暖阁、值事房、小厨房和后花园全都看了一遍，看到有不妥之处，就记在了心里。 待全部都探看一遍之后，粉樱命荆芥去寻赵敏，自己却回到正房，进了正房廊下的暖阁，看着薄荷在煮茶的小炭炉上给侧妃炖莲子百合粥。 粉樱刚从暖阁出来，便看到赵敏急匆匆走了过来，荆芥拎着裙裾在后面急急追赶。 她忙立在廊下迎接。 赵敏疾步走近，匆匆拱了拱手：“粉樱姐姐，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粉樱知道赵敏如今是个大忙人，便把那几处不妥之处说了，又道：“赵敏，侧妃已经歇下了，咱们趁侧妃还睡着，把事情办妥当，岂不是好？” 赵敏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要走。 赵敏一向稳稳当当的，仿佛永远都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粉樱见他如今急成这个模样，不禁有些好奇，便问道：“赵敏，你急着做什么呢？” 赵敏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妙真，便向前凑了凑，低声道：“清风山的反贼头目蔡云旺、玉涵泽，还有玉七，如今都关在了外院的空屋子里，我得赶紧收拾出牢房，好把他们尽快挪进去！” 粉樱闻言，忙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千万别让妙真知道玉七关在哪里！” 赵敏点了点头，转身急急走了。 粉樱心事重重进了里屋，挨着素兰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素兰正在做一件婴儿穿的小中衣，材料是最柔软透气的云锦。 粉樱摸了摸料子，轻轻道：“咱们做了那么多小衣服，等过了年春暖花开，就把这些小衣服都好好洗一洗，在大太阳下彻底晾晒一番！” 素兰笑着点了点头，道：“不管是小公子还是小郡主，衣服可都得注意了，可千万不能让人插手。我听宋节说，陛下以前有一个宠妃金昭仪，诞下一个小皇子，谁知刚满月，便有人取了件得了天花的孩子用过的肚兜调换了小皇子的肚兜，结果小皇子染上了天花，便没熬过去，最后金昭仪也疯了……” 粉樱听了，悚然而惊，道：“咱们可一定得小心！” 素兰点了点头。 两人喁喁细语了几句，待到了时间，便去把蜀葵叫醒了——白日不敢让蜀葵睡太久，怕走了困晚上她睡不着。 蜀葵就着素兰的手喝了半盏温开水，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吩咐粉樱：“你去浴间看看能不能洗澡，我想好好泡泡澡！” 她船上这段时间，每次洗澡都是匆匆忙忙冲澡，从未从从容容泡过澡，她早就想好好泡个澡了！ 粉樱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了浴间。 蜀葵发现自己只穿着绣花寝衣，在卧室里也一点都不冷，便笑着道：“这里的地龙倒是烧得暖和！” 素兰也笑了起来，道：“这都是赵敏提前来安排的，是按照侧妃您的喜好来安排布置的！” 蜀葵径直下了床，穿着软底绣花鞋在卧室里转悠了一圈，见一切妥当，心中非常满意，道：“等一会儿用罢午饭，我去后花园转转去！” 素兰便含笑回禀道：“侧妃，王爷中午不回来用饭，您的午饭已经报给小厨房了，是辽州特有的铁锅炖菜贴饼子，配的粥是辽州黏玉米粥！” 蜀葵很是向往，正要说话，这时粉樱从浴间探头出来：“侧妃，浴间可以洗澡，里面的东西，包括浴桶都是从京城王府运过来的！”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美滋滋伸了个懒腰道：“我先泡澡去喽！” 洗罢澡出来，蜀葵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整个人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妆镜把玫瑰香脂在脸上轻轻敷开。 蜀葵从镜子里看到见粉樱给她准备的是一件玫红绉纱面绣深红玫瑰花的宽身袍子，配的是一条精致的白杭绢画拖裙子，心中很是喜欢，便吩咐素兰道：“素兰，把王爷让府里新来的首饰工匠给我制的那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拿出来吧！” 素兰笑吟：“侧妃，是那套用红宝石镶嵌成各种玫瑰花形状的头面么？” 蜀葵连连点头：“正是呢！” 这套头面是平亲王府新来的首饰工匠在京中王府制好，跟着京城王府给王爷送书信的快马一起送过来的，赵曦刚拿回来给了蜀葵，蜀葵还没戴过一次，正新鲜着呢！ 素兰马上便把盛放那套头面的嵌宝首饰匣取了出来，奉给了蜀葵。 蜀葵兴致盎然了半日，这才让素兰侍候她戴上。 对于如今辽州的形势，蜀葵心里自然有数，只是她一向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不肯让不开心和紧张的情绪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 事情需要去做，问题需要去处理，可是生活还是得继续，何不尽量享受人生？ 用罢迟来的午饭，蜀葵在房里歇了一会儿，悄悄问粉樱：“妙真呢？” 玉七是西夏的奸细，如今证据确凿，被王爷给关押了起来。 妙真和玉七一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玉七被关了起来，她心里正不自在，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才好！ 粉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声道：“侧妃，妙真在她祖母刘婆子那里，听说一直在值事房后房里面睡觉。” 蜀葵听了，点了点头，道：“晚上你悄悄去看看妙真，她若不舒服的话，就让她过些日子再进来侍候。” 粉樱忙答应了一声。 又坐了一会儿，蜀葵怕自己坐得太多将来不好生产，便留下粉樱在内院主事，自己带着素兰和薄荷去后花园散步兼探险去了。 赵曦一到辽州，在码头见了那些来迎他的辽州官员之后，便直接带着这些官员回了自己的新府邸，在外书房坐了下来，一个个接见辽州的这些官员。 第一个进来的便是奉圣命巡按辽州的户部侍郎景云真。 景云真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模样，肌肤细白鼻梁挺直，嘴唇棱角分明，身材高挑，虽然穿着官服，可是乍一看去，倒是不像是朝廷官员，而是一位清雅高贵的高门公子。 他一进外书房，便看到外书房正中间摆放着一座黄花梨木罗汉床，罗汉摆着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白瓷茶具，一个小厮跪在一边，正在煮水烹茶。 一个清俊之极的白衣青年端坐在一边的书案后，见景云真进来，抬眼看了过来，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平亲王赵曦。 景云真姿势优雅拱手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赵曦面无表情，抬手示意景云真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 景云真微微一笑，洒然坐了下来。 赵曦开门见山道：“景大人，本王奉陛下之命巡查辽州，希望景大人配合。” 景云真笑着起身拱手道：“下官一定会好好配合王爷！” 赵曦凤眼微眯看着景云真，开始提问。 景云真刚开始还神情自若，有问有答，可是他发现赵曦居然什么都知道，数据比他准备的还精细，心中不由惊诧，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再也不复方才那种悠然自得的模样。 赵曦问问题的时候，一直细心观察景云真的反应。 景云真不愧是景氏的优秀子弟，说话滴水不漏，可是赵曦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宋节仿佛泥塑一般，静静跪在在罗汉烹茶。 待毛尖特有的清香缓缓溢出，宋节这才端起茶壶，细细地注入两个白瓷盖碗中，待两个盖碗里皆七分满，这才一一阖上盖碗，奉给了赵曦和景云真。 景云真心怀鬼胎，哪里敢喝，不过假装尝了尝，便放了下来。 书房里静得很，只有红泥小炭炉上煮水的陶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景云真含笑看着赵曦，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绷得紧紧的，背上早冒出了一层细汗。 赵曦这次抬头看向景云真：“好了，你出去吧！” 景云真松了口气看向赵曦，拱手作别。 赵曦容颜俊美，气质清冷，瞧着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作为景氏的嫡系子弟，景云真却知道赵曦野心勃勃心思诡谲，连赵旭和赵昀都接连中了赵曦的暗算，因此和赵曦面对面，他始终小心翼翼，力求做到滴水不漏。 第二个进来的是辽州的知州朱迪。 朱迪自然也是景氏的人。 赵曦问了他几个问题，他虽然有些紧张，却也与景云真的答案一模一样。 问了几句之后，赵曦心中有了数，便挥手令朱迪退下。 一直到了天彻底黑透，外书房候见室那些官员才全部接见完毕。 小厮温润进来，引着赵曦去了隔壁的会议室。 会议室一进门，就是一个长条形的会议桌。 赵曦刚在会议桌顶端的宝椅上坐下，柳杞和沈涟便带着手下的将领们走了进来，齐齐行罢礼，他们在会议桌东侧的锦椅上坐了下来。 接着穆然及赵曦另外四位幕僚也走了进来，在会议桌西侧的锦椅上坐了下来。 赵曦从来都不是独断的人，他先提出议题——“当前应该按照怎样的步骤解决辽州问题”，然后就端正地坐在那里，听手下这些武将和幕僚自由讨论。 讨论结束之后，各位将领和幕僚便开始轮流发言。 到了最后，赵曦开始与众人一起制定详细的计划。 赵曦从来都是一个有远见有谋略的人，早在京城，他便想好了如何解决辽州的灾荒、贪污、邪教、匪情、民乱和西夏族介入等问题。 到了最后，赵曦决定双管齐下，让柳杞继续剿匪，而他自己则带着沈涟一边巡视辽州灾情，一边开始清查辽州的吏治。 会议结束之后，赵曦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觉得浑身轻松，便不再理会这些问题，让宋节留守外书房，他则带着小厮林瑜、周泉和温润往内院走去。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 夜风凛冽，刺骨寒冷，偶尔不远处的树杈上传来一两声夜猫的鸣叫，给这静谧的夜增添了一丝凄清。 辽州地处东北，比京城还要冷上几分，就连赵曦也觉出了寒意来，他托起兜帽戴在了头上，又拢紧了身上的藏青缎面玄狐斗篷，抬腿进了内院大门。 刘婆子正在值事房里坐着烤火，见赵曦进来，忙起身行礼。 赵曦摆了摆手，示意小厮林瑜、周泉和温润不必跟着自己，径直进了内院。 院子里挂着不少画着四季花卉的宫灯，照得整个院子朦朦胧胧的。 赵曦大步往内院走去。 刚走到正房前，他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哭声，听着甚是凄惨。 赵曦不由一愣，当下便加快了脚步。 第三百零八章 赵曦听出了是妙真的哭声，不禁心里一动——他正要借妙真来收服玉七呢！ 他脚步轻捷走到廊下，立在西边的柱子后面，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明间一侧的檀木灯架上放着一盏琉璃罩灯，散发出幽幽的光晕。 蜀葵坐在罗汉，神情凝肃。 素兰和粉樱立在旁边，都沉默不语。 明间铺着大红地毡的地上，跪着一个苗条的女孩子，正地上哭诉哀求着：“……求侧妃救救玉七！侧妃，玉七他并不是真的要害人，若是的话，他在王府内院那么久，做坏事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譬如把您推倒，或者是下毒，或者是行刺……” 蜀葵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听妙真哭诉，待妙真说完，她这才开口道：“别的且不说，玉七这次勾结清风山贼人，三次下船报信，总是真的吧？” 妙真听了，知道这是无可辩驳的，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更加悲切了：“求侧妃饶玉七一命！侧妃，求您了，给玉七一个机会吧……” 想起玉七的模样，蜀葵心里也颇为难受，便开口道：“妙真，这件事王爷自会秉公处理，你先下去吧！” 其实她觉得赵曦没有当场杀死玉七，而是一直让人把玉七带到了辽州城，还专门关押在新府邸里，赵曦怕是另有打算。 赵曦既然另有打算，那玉七十有七八是不会死了。 只是蜀葵虽然猜到了赵曦的心思，却不肯说出来，怕妨碍了赵曦的计划。 妙真抬起身子，眼泪汪汪看着蜀葵，浑身颤抖：“侧妃，王爷那样疼爱您，您只要说一句话，王爷一定会听您的！求您了！侧妃！求您了，您就替玉七说句话吧！” 蜀葵见妙真如此纠缠，便道：“王爷自有计较，你下去吧！” 其实妙真这个女孩子还是不够聪明，若是粉樱的话，一定能想明白不会再纠缠的。 蜀葵虽然平时温柔可亲，可是做事却雷厉风行很讲规矩，妙真见侧妃始终不曾吐口，不敢再求，便磕了三个头，起身抹着眼泪退了下去。 见此情景，蜀葵看向粉樱，缓缓道：“你去好好劝劝她。” 她把重音放在了“好好”这两个字上。 有些话，她不能说，也不能随便给妙真承诺，可若是由粉樱或者素兰说出来，却是无碍的。 粉樱心思灵巧，自然听懂了蜀葵话中之意，答了声“是”，急急退了下去。 妙真走得很慢，还没下台阶，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泪眼朦胧回头一看，见是粉樱，心中不由燃起了希望：“粉樱姐姐，侧妃她——” 粉樱走上前，握住妙真的手，把妙真拉到一边的柱子旁边，低声道：“我私下和你说句话吧！” 看着妙真已经哭肿了的眼睛，粉樱摇头叹息：真是一个傻姑娘啊！事情发生了，不知道多想想如何解决，只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么？ 她轻轻道：“玉七私下给清风山的山匪传信，差点害死了那么多西北军的士兵，犯了这么大的错，可是王爷有没有立即杀了他？从瀚城码头到辽州城，距离可不远了吧？可是王爷还是命人把他带到了辽州！” 粉樱瞧着妙真的眼睛，低声道：“妙真，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妙真如遭雷击，当下就痴了，思索片刻，她终于回过神来，便要给粉樱跪下。 粉樱没让她跪下去，而是道：“是侧妃让我出来劝你的，这些话是我自己的一点想法，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不要再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 妙真屈膝行了个礼，拭了拭眼泪，一边想一边去了。 见妙真离开，粉樱转身回了明间，向蜀葵回禀道：“侧妃，我已经劝过妙真了，妙真已经离开了！” 蜀葵坐了一阵子，有些疲惫，正在屋子里走动，听了粉樱的话，不由莞尔：“夜里不隔音，你和妙真在外面说话，我在里面都听到了！有些话，我不方便说，我说了好像是许诺一般，你说要好一点！” 粉樱答了声“是”。 蜀葵伸了个懒腰，道：“王爷还没回来么？我让大师傅炖了辽州有名的铁锅炖鱼，火候差不多了，再炖就要过了，里面的鱼肉就要散了，白菜也要煮，豆腐也炖得过了！” 听侧妃用这样惋惜的口气说出这么一大段话，粉樱和素兰都笑了起来。 素兰笑着道：“侧妃，您又馋了吧？可是梁女医让您晚上少吃些呢！” 想到美食，蜀葵眼睛就亮晶晶：“贴的玉米饼子我不吃，我只吃些豆腐、蘑菇和白菜心，怎么会长肉？” 见侧妃真的是馋了，粉樱笑着道：“奴婢这就去让人送过来！” 蜀葵想了想，道：“还是等王爷回来吧……他一忙起来就忘了用饭，如今这么忙，怕是还没用晚饭……” 她越想越心疼，便道：“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这去外书房叫他回来！” 赵曦原本一直立在廊下西边的柱子后面，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点温暖，有点欢喜，有点好笑，又有点生气——这么晚了，蜀葵还要亲自去叫他，派个丫鬟去不就行了么？ 他掀开锦帘进了明间，道：“蜀葵，我回来了！” 蜀葵一见他，惊喜莫名，当即扑进了赵曦怀中，双臂环住了赵曦劲瘦的腰肢，眼睛亮晶晶看着赵曦：“阿曦，你可回来了！” 粉樱和素兰见状，忙悄悄退了出去，在锦缎门帘外候着。 蜀葵伸手摸了摸赵曦的脸，发觉柔软冰冷，心疼极了，一边抱着赵曦，一边吩咐外面的粉樱：“粉樱，快去小厨房，让人把宵夜送过来吧！”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赵曦洗罢手，过来在蜀葵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蜀葵发现赵曦的唇居然也是凉的，忙又吩咐素兰：“素兰，把外面暖阁里炖的碧粳粥先给王爷盛一碗送过来！” 赵曦见她如此紧张自己，心里涌起一股股，抱起蜀葵走到罗汉坐了下来。 蜀葵嫌坐在赵曦身上硌得慌，便左扭右扭道：“你太瘦了，我还是坐在旁边吧！” 赵曦双臂抱住她，就是不肯松开。 蜀葵渐渐也觉得不对了，她挪动了一下，发现赵曦那里早已硬邦邦的，隔着衣物直愣愣顶着自己，不由羞涩地笑了，凑到赵曦耳边轻轻道：“等用罢宵夜回房再说……”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却依旧舍不得松开蜀葵，搂着蜀葵，闻着蜀葵身上特有的温暖馨香。 蜀葵以为赵曦是在闻她身上的香味，得意洋洋道：“阿曦，我今日是用蜡梅香胰子洗的澡，你闻闻香不香？像不像咱们京城卧室窗前那株蜡梅的味道？” 赵曦见她笑得得意，便故意顺着她道：“不是像，就是咱们卧室窗前那株蜡梅的味道！” 蜀葵点了点头，道：“阿曦，你好厉害，我让人采了那株蜡梅的花，做成了这块香胰子……” 整整一天，赵曦都在不停地见人，整个大脑一直高度紧绷的状态，可是如今一见蜀葵，满身心的紧张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温暖、放松和舒适。 他把手伸进了蜀葵的衣服内，摸了摸蜀葵隆起的腹部，轻轻问道：“宝宝今天怎么样？乖不乖？” 谁知赵曦刚把手放在蜀葵肚子上，蜀葵腹中的宝宝似有所觉，一脚踢了过来，赵曦明显地感觉到了那小小脚的形状，不由又惊又喜：“宝宝踢我了！” 蜀葵也笑了起来，掀开衣服看了过去，发现自己雪白的肚皮上，凸出了一个小脚掌的形状，接着便又不见了。 赵曦正要说话，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便抱起蜀葵，放在了罗汉床的那一边。 粉樱和素兰带着荆芥和薄荷，一起把宵夜在小炕桌上摆好，这才退了下去。 蜀葵笑盈盈倚着锦绣靠枕歪在赵曦对面，看着赵曦用宵夜，心里却在激烈地挣扎着：我到底要不要也跟着吃点呢？ 想吃吧，怕将来不好生孩子；不吃吧，可是闻着那铁锅炖鱼的味道，实在是馋得很！ 赵曦知道她嘴馋了，便道：“起来陪我用些吧！” 蜀葵已经够自律了，偶尔放纵一下也无妨。 得了赵曦这句话，蜀葵就高高兴兴坐了起来，接过赵曦递过来的筷子，先夹了块炖豆腐吃了。 炖鱼的汤汁浸透在了豆腐里，这块豆腐简直是美味之极。 她又夹了些白菜心吃了，发现连白菜心也变得如此美味！ 赵曦见她一直吃那些素菜，就寻了块最精华的鱼肉，喂蜀葵吃了。 蜀葵觉得那鱼肉新鲜细嫩，味道浓郁，便道：“周大师傅说他做的辽州铁锅炖鱼，是用乌江鱼和嘎牙子鱼两种江鱼混合炖，这样的话肉质会变得格外细嫩，另外，他又加了些海鲜提味，辽州近海，吃海鲜倒是方便！” 赵曦见她一心一意讲究吃，不由莞尔。 他的心思都用在大事之上，对这些生活细节本不在意，偏偏蜀葵很讲究生活细节，把他的生活安排的舒舒服服的。 赵曦温柔凝视着蜀葵，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人啊！ 见赵曦用得差不多了，蜀葵亲自动手，从小砂锅中盛了一碗碧粳粥奉给了赵曦。 用罢晚饭，自有粉樱素兰带着人收拾，赵曦和蜀葵先回房了。 赵曦洗罢澡出来，发现蜀葵还没睡，正躺在，对着床头小几上的烛台看书，便也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蜀葵放下书，看着赵曦：“阿曦，对玉七，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第三百零九章 赵曦弯下腰，把蜀葵连锦被一起抱到了床里放下，然后掀开锦被也上了床，这才道：“你猜猜玉七真实的身份吧！” 蜀葵闻言，眼睛瞪圆了：“他不是我收留的西夏族孤儿么？难道还另有隐情？” 到了如今，蜀葵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她乘着轿子去栀子巷那座小宅子，中间经过云平坊，恰巧碰到了正被一对无赖男女殴打的玉七。 她记得当时玉七一直护住头脸，默不作声忍耐着。 蜀葵是最看不惯这样欺凌小孩子的人的，便命跟轿的赵敏把欺负玉七的那对无赖男女拉到小巷里给打一顿，还给了玉七十两银子。 玉七上前默不作声行礼道谢，蜀葵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玉七的脸，才发现玉七已经是个少年了，长胳膊长腿的，一张脸虽然肮脏污秽，却依旧能够看出肌肤甚白，一双眼睛灿若明星，黑得发蓝，而且鼻梁高挺，嘴唇嫣红，分明是大宋汉族与西夏族混血的美少年。 后来玉七为了报恩，就一直跟着她，蜀葵可怜他，便收留了他，让刘婆子照顾他，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些事情…… 赵曦探身熄灭床头的烛台，挨着蜀葵躺了下来，先把蜀葵抱在了怀里，然后才道：“玉七便是西夏的小皇子玉菩萨！” 蜀葵闻言一愣：“玉菩萨？玉菩萨不是被李述评赶出西夏了么？” 自从跟着穆然读书，她便开始参与了赵曦的政务，知道赵曦这几年来运用种种手段，以达到控制西夏国政的目的。 西夏大将李述评是西夏王的长子，而玉菩萨则是西夏王的幼子，李述评的异母弟弟。 西夏王去世之后，在赵曦的支持下，李述评把玉菩萨及其势力赶出了西夏，自己继位做了新的西夏王。 赵曦缓缓摩挲着蜀葵的背，低声道：“李述评近来有些桀骜不驯，暗中与辽国来往，所以玉菩萨对我有用。” 蜀葵笑了，道：“阿曦，你本来就没打算杀了玉七，对吧？” 赵曦“嗯”了一僧，道：“我们虽与李述评结盟，但是玉菩萨绝对不能死。玉菩萨死了，李述评便一家独大，再也没了顾忌。” 蜀葵想了想，道：“阿曦，若是玉七——应该是玉菩萨——愿意归顺，您是打算——” 赵曦见蜀葵听懂了他话中之意，不禁微笑，道：“玉菩萨虽然被李述评赶出了西夏，但他性格坚韧，胸有沟壑，并且还有母族赫者部的支持，因此李述评对他颇为忌惮，一直在暗中派人追杀他。” “玉菩萨若是归顺于我，我便可以用来威胁李述评——李述评若是不听话，那便换一个人做西夏王好了！” “一个团结一心的西夏自然不符合大宋的利益。” 蜀葵默然片刻，道：“要想控制玉菩萨，除了诱之以利之外，还得以情感之，譬如妙真……” 赵曦笑了起来，轻轻道：“可以引着妙真演一场美救英雄的戏！” 他发现蜀葵与自己真是心灵相通，每每都能猜到他的想法。 蜀葵笑着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握住了蜀葵身前的丰满软润之处…… 蜀葵被他得心神荡漾，忙道：“阿曦，真奇怪，常常都是你说出了一句话，或者是发表了对某事某人某物的看法，而我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感觉你说出的，正是我心里在想的话一般，真有趣！” 赵曦轻笑一声，顶了顶蜀葵，声音微哑：“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蜀葵在床笫之间最是大胆，当即兴致勃勃爬了起来：“阿曦，我好久没在上面了，今夜让我在上面吧！” 赵曦：“……” 不知过了多久，檀木拔步床的晃动终于停了下来，蜀葵浑身软绵绵趴在了赵曦身上，娇声颤气撒着娇：“阿曦，我没力气了……” 赵曦一直一点力气都不肯出，只等蜀葵求饶了。此时见她求饶，心中欢畅之极，便抱起蜀葵，令她背对着自己侧躺着…… 第二天一道早赵曦就起身离开了。 今日他要安排他从京城载来的赈灾粮食的发放。 自从进入辽州境内之后，每到一处，赵曦都安排沈涟去发放赈灾粮食。 因为担心又被辽州官吏中饱私囊，赈灾粮食的发放赵曦根本没让辽州官吏插手，全都是由沈涟麾下的士兵按照户籍上的名单一一发放到户。 如今到了州城，自然还是如此。 赵曦打算先让辽州灾民吃上饭，免得来年开春之后爆发瘟疫。 待解决了灾民的吃饭问题，他再腾出手来解决辽州的吏治等问题。 眼看着都快要到午时了，正房还静悄悄的，侧妃还没醒，粉樱处理了家务，便和素兰一起坐在明间做针线。 荆芥和薄荷则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边帮素兰她们缠线。 薄荷看了看明间角落的檀木架上摆着的西洋金自鸣钟，低声问粉樱：“粉樱姐姐，快到午时了，小厨房侧妃的午膳该做好了吧？要不要叫侧妃起来？” 粉樱一边细致地给婴儿中衣锁着边，一边道：“再等一会儿吧，王爷出门前特地交代了，说侧妃一路劳顿，让侧妃多睡一会儿，不要打扰侧妃。” 薄荷伸了伸舌头，不敢说话了。 她生得有些单薄，却颇为俏丽，性格也活泼。 正在这时，卧室里传出蜀葵沙哑的声音：“来人！” 粉樱她们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进卧室侍候去了。 粉樱和素兰走进拔步床内，见玫瑰花缎被之下，蜀葵雪白的臂膀露在外面，应该是没有穿寝衣，便扭头吩咐荆芥和薄荷：“你们去准备热水和香胰子吧！” 荆芥和薄荷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去了。 蜀葵昨夜被赵曦连着弄了两次，最后还没等赵曦到达顶点，她便昏睡了过去，如今虽然一夜好睡，却依旧有些疲惫，眼下也有些青晕。 素兰见了，便道：“侧妃，您眼下有些青晕，我用梁女医给您制的药膏给您按摩一下吧！”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依旧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她今日枕的是月白绣花软枕，一张妙脸愈发清艳，仿佛一朵被人狠狠蹂躏过的雪白蜀葵花，有一种让人想要怜惜疼爱的奇特魅力。 粉樱自去给蜀葵选今日要穿的衣物和要佩戴的首饰。 素兰则用香胰子细细净了手，用丝帕拭去水分，然后取出一个白玉盒子，用手指从里面挖出些淡绿色的透明香膏，轻轻抹在了蜀葵的眼周，然后开始按摩起来。 这都是梁女医在送药膏过来的时候教她们的，效果似乎还不错。 一时按摩完毕，蜀葵觉得舒服多了，起身洗漱罢，神清目明开始梳妆。 用罢午饭，蜀葵叫了粉樱进来，低声吩咐道：“你去找妙真，带她去见赵敏，就说我的话，让妙真见玉七一面。” 粉樱思索着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则留下荆芥看门，自己兴致勃勃带着素兰和薄荷去后花园探险去了。 粉樱来到值事房，见刘婆子正带了个小丫鬟在值事房里坐着，便笑着道：“刘妈妈，妙真呢？” 刘婆子心里正油煎一般，见粉樱来了，当即欢喜道：“粉樱姑娘，你可来了！” 又怕耽误了粉樱的事，忙道：“不是因为玉七那孩子做了傻事么？妙真这几日都快哭死了，如今还在后面小屋子里呢！唉，这些孩子……真是冤孽啊！” 她原本想着玉七和妙真那么要好，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不如等他们再大一些，禀了侧妃，让玉七和妙真成亲，没想到玉七这孩子也是傻，不晓得为了什么，居然做了奸细！ 粉樱轻轻拍了拍刘婆子的手，以作安慰，然后起身去了后面的小房子。 妙真早起床了，正在值事房后面的小屋子里坐着发呆。 想到玉七可能要被王爷处死，她原本都快急死了，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想起来就流眼泪。 可是昨晚听了粉樱的话，想到是侧妃让粉樱去劝她的，妙真心里便升起了希望。 她知道侧妃极重感情，待她们这些忠心侍候的人一向很好，如今既然粉樱那样说了，那玉七便有了希望。 可是，想到未来，想到玉七受的苦，妙真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简直是百感交集，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粉樱轻轻敲了敲门，道：“妙真，在里面么？” 听出了粉樱的声音，妙真忙起身打开门，迎了粉樱进去。 粉樱细细觑了妙真一眼，见妙真眼睛还有些红种，眼睛湿漉漉的，唇色浅淡，越发显得眉睫浓黑肌肤雪白，便道：“妙真，你想见玉七么？” 妙真闻言，心脏怦怦直跳，忙握住了粉樱的手，眼睛眼巴巴看着粉樱。 粉樱叹息一声，道：“侧妃怕你心里太难受了，说让我带你去看玉七呢！” 妙真闻言，又悔又愧，拿起帕子拭了拭泪，道：“多谢侧妃，谢谢姐姐！” 粉樱便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赵敏吧！” 妙真因为担心玉七憔悴成这个模样，玉七见了，也许效果更好呢！ 妙真心里着急，来不及穿上厚衣服，只拿了件半旧玫红小袄穿上，又系了条素罗裙，便随着粉樱去了。 赵敏早得了王爷的吩咐，正在外书房院子等着呢！ 见粉樱带了妙真过来，赵敏迎上去道：“粉樱，妙真，你们来做什么？” 粉樱叹了口气，拉过妙真让赵敏看：“还不是因为玉七那件事！自从玉七被关押起来，你瞧瞧妙真都成什么样子了！侧妃见了，也是心疼妙真，吩咐我带妙真来找你，让玉七和妙真这对小鸳鸯见一面吧！” 赵敏沉吟半晌，方作出慨然应允的模样，道：“既然侧妃交代了，我就带你们过去！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玉七差点害死我们那么多弟兄，大家伙儿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妙真闻言，羞愧地低下头去。 赵敏叫了周泉过来，交代了几句，便带着粉樱和妙真往西偏院的临时牢房去了。 牢房是赵敏临时收拾出来的，有床，有桌子，有凳子，就连方便的地方都用屏风隔开了，虽然冷得很，条件倒还不错。 玉七端坐在椅子上，单手支颐想着心事。 艰苦的条件他能忍受，他无法忍受的是孤独和寂静。 除了一天两次来送饭的人，他一个人都见不到。 送饭的人放下饭就离开了，留给玉七的便是无边的空寂。 在这样的空寂中，玉七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妙真。 妙真那样天真烂漫，他什么都瞒着她。 到了现在，玉七才意识到，自己怕是连累了妙真。 想起妙真的温柔体贴甜美可爱，玉七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从不是爱哭的人，即使发现生母赫者莫赞与大哥李述评私通，并任由大哥追杀他，他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咬着牙坚持着。 可是如今，想到妙真会被自己连累，玉七才后悔了起来。 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妙真，让妙真做他最幸福的小妻子，给妙真安安稳稳的生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三百一十章 北方的冬日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蜀葵带着素兰和薄荷在后花园转了一大圈，发现到处都是枯树黄叶寒山瘦水，并没有什么好景致。 不过在蜀葵看来，这样的景物也自有一种萧瑟清冷之美，她带着两个丫鬟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把这座花园看完。 到了这时候，蜀葵才觉出些累来。 她身上出了些汗，因怕受凉，便慢慢走了回去， 回到内院正房，蜀葵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温开水，粉樱就带着妙真过来了。 见过玉七之后，妙真神情已经不像昨日那么绝望了，她特特过来，给蜀葵磕了一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自从玉七出事，妙真自知王爷不会让她再侍奉侧妃，因此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值事房后面的小屋子里，并不主动来正房侍候。 待妙真离开，蜀葵抬眼看向粉樱。 粉樱低声回禀道：“侧妃，一切顺利。” 蜀葵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这几日不要带妙真去见玉七了！” 粉樱答了声“是”，道：“赵敏也是这样和我说的。” 蜀葵不再提这件事，而是吩咐素兰：“把笔墨纸砚给我预备后，我要开始读书写文章了，过几日该上课了，穆先生要检查我的文章！” 此话一出，素兰她们都笑了起来。 大宋朝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提倡女子读书，可是王爷和侧妃倒好，王爷请了穆先生教导侧妃，而侧妃也是有空就读书写文章，真是一对妙人！ 蜀葵在读书的时候，赵曦正在辽州城东边的阙城县视察。 阙城县是这次辽州受灾最严重的县，也是景云真向朝廷表功救灾最成功的县。 辽州地处东北，冬天干冷干冷的，虽然看起来天空明净蔚蓝深远，可是真的很冷，连脚下的地都被冻得硬邦邦的。 冬日的寒风吹到赵曦脸上，好像有一把小刀在割，他是吃惯苦的人，并不出声，在以景云真为首的辽州官员的簇拥着，视察过一个又一个村庄。 这些村庄看来已经渡过了灾荒，户户都有人，家家都养着鸡鸭鹅。 看着整整齐齐的房屋，安居乐业笑嘻嘻的村民，赵曦依旧面无表情。 他始终觉得自己在看一幅重复的图景，这个村子是这样的，下一个村子依旧还是；这个镇子是这样的，下一个镇子还是！ 以景云真和朱迪为首的辽州官员们都在官服内穿着貂裘，饶是如此，也依旧冷得直打哆嗦，可是看看前面背脊挺直骑在马上的平亲王，他们一句抱怨都不敢说，紧紧跟着赵曦。 辽州是景氏的势力范围，他们都是景氏的人，而景氏是站在太子殿下赵旭那边的，而平亲王赵曦，恰恰是太子殿下的兄弟兼死敌。 在这位心思诡谲从战场血与火中杀出来的年青亲王面前，包括景云真在内的这些官员噤若寒蝉，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赵曦始终不动声色，但是他的身边除了孙沛梁卿这样的高手，还有沈涟带着五百神机营士兵紧紧跟随着，以防发生突变。 在景云真的带领下，赵曦花了五天时间，总共视察了十个村子四个镇子。 在赵曦看来，这些村子镇子的百姓看着安居乐业，可是村镇的上空却始终弥漫着一股死寂之气。 到了第六天，赵曦一行人赶到了阙城县最东端的于楼村。 视察过于楼村，赵曦骑着马在孙沛和梁卿的簇拥下离开了——按照计划，这是他这次视察的最后一个村庄。 景云真见状，悄悄抹了一把汗，然后笑吟吟骑马追了上去。 离开于楼村往回走了十里地之后，一马当先的赵曦却被人拦住停在了那里，景云真有些着急，想要带着辽州知府朱迪等人去探看，却被赵曦的亲兵给重重阻隔开了。 拦住赵曦去路的正是宋节和柳杞手下的校尉于景明。 宋节低声禀报道：“王爷，属下刚从您昨日视察过的西山村、豁子镇和姚山村出来，这些村镇的百姓绝大部分都是景云真安排的，您一离开，官吏们就用马车拉着这些村民赶往下一个地方继续演戏，那些粮食家具，也都很快被收走，拉到下一个村子备用！” 赵曦凤眼微眯，看向沈涟，淡淡吩咐道：“把景云真朱迪等人全绑了！” 沈涟答了声“是”，挥了挥手，一队身穿青色甲胄腰佩火枪的神机营士兵兵分两翼，包抄住了景云真等官员。 景云真等人猝不及防，全被沈涟带人绑了起来，连嘴巴都被士兵用布塞住了。 沈涟指挥着士兵把景云真等官员绑得结结实实，横放在各自的马上，然后去见赵曦。 赵曦凤眼如冰扫过横在马背上的景云真等人，轻声道：“回于楼村！” 众将领和幕僚簇拥着赵曦再次进入了离开不久的于楼村。 众人赫然发现，一个时辰前鸡鸣狗叫人人安居乐业的于楼村，仿佛是一个幻觉，眼前的于楼村空荡荡的，不少院落人去屋空，一派萧疏满目荒凉。 偶尔会有一条野狗在村子的道路上游荡，也是悄无声息鬼魅一般，很快便不知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曦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沉声道：“去豁子镇！” 到达豁子镇，众人发现，昨日还热闹非凡的豁子镇，今日已经成了死寂的世界，只余下街道两边丢的零零星星的枯黄菜叶，大概是假扮卖菜商贩的人留下的。 赵曦感觉到了深重的愤怒，他深吸了一口气，发布了命令：“沈涟带兵接管辽州府衙！”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在赵曦的主持下，沈涟带领两万神机营士兵，接管了辽州所有的府衙县衙，开始了长达五年的辽州军管时代。 而柳杞继续带领大军，肃清辽州境内的匪患。 待赵旭赶到辽州，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进入辽州之后，赵旭终于明白为何一直接不到景云真传来的信息了——整个辽州已经被赵曦用铁腕控制了！ 赵旭的亲信李子超和凌玉清，以及景氏子弟景慕和景秀真都抬眼看向赵旭，等待着赵旭的吩咐。 赵旭没想到赵曦下手这么快这么狠，居然胆大到用军队直接接管辽州，而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景秀真起身向赵旭施了个礼：“殿下，如今云真他们都在赵曦手中，云真一向吃不得苦，怕是已经……” 因为自小聪明伶俐，景云真一直被家族大力栽培，不免有些骄纵，眼高于顶却又吃不得苦，若是赵曦用刑的话，景云真怕是连他多大开荤，睡了几个女人都会招出来，更不用说景氏的秘密和殿下的隐私了！ 赵旭默然不语端坐在那里，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深思，修长的手指慢慢握紧了正坐着的檀木圈椅的扶手，道：“既如此，我们就放弃辽州吧！” 到了如今，赵旭才明白为了得到辽州，赵曦提前做了多少准备。 辽州发生灾荒的时候，赵曦利用了徐翠枝，令父皇把自己幽闭在温泉行宫，无法处理辽州之事。 辽州受灾百姓揭竿而起，赵曦发动亲信，在父皇面前反复渲染，终于获得父皇的首肯，带着十万军队进入辽州赈灾。 哼，华夏几千年的历史，哪曾见过带着十万军队进入灾区赈灾的亲王？ 可是，赵旭从不是肯轻易认输的人。 他垂下眼帘，声音平静：“赵曦既不仁，也休怪我们不义了。我们失了辽州，也得让赵曦难受难受！” 李子超看向赵旭：“殿下，赵曦身边扈卫太多高手济济，而赵曦一向无牵无挂……” 听了李子超的话，赵旭讥诮地笑了笑，道：“是么？赵曦真的无牵无挂？” 别人不知道，赵旭可是清楚得很，赵曦的软肋，便是白蜀葵和她腹中的孩子！ 转眼间便快过年了。 辽州城新府邸内，赵曦虽然不在府中，蜀葵却依旧在赵曦外书房隔出的小书房内跟着穆然读书。 素兰和秀明侍候在侧。 外书房内生着地龙，暖和得很，一边的紫金香炉青烟袅袅，整个房间充溢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穆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再看了看白侧妃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心情愉快地继续给白侧妃讲解《史鉴》。 若是说以前他给白侧妃讲课，只是碍于王爷之命的话；如今他给白侧妃讲课，便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在穆然心中，他是绝对相信平亲王会成为未来的大宋天子的，而平亲王又仿佛中了魔咒一般，除了白侧妃，从来不睡别的女人。 既如此，白侧妃腹中这位麟儿，极有可能便是未来的皇太子，能够为娘胎中的皇太子讲课，穆然还是很乐意为培养一代明君出一份力的。 蜀葵自然不知道穆然心里这些弯弯绕绕。 她一向心思敏慧，自然能感受到如今穆然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和蔼，讲课时也越来越细致。 不过蜀葵迷之自信，认为这全是因为自己读书认真见解独到，所以感动了一代大儒穆然，才会这么重视自己，这么认真耐心地给自己讲课。 上完课蜀葵坐了软轿回到内宅。 她换了衣服出来，在罗汉坐了下来。 粉樱服侍蜀葵用了一盏银耳莲子粥，让她暖暖身子，然后才问道：“侧妃，腿今日怎么样了？” 蜀葵懒洋洋倚在靠枕上：“你自己撩开我的裙子看看吧！” 她已经是六个多月快七个月的身孕了，好处是宝宝胎动更频繁了，反应也更灵敏了，甚至蜀葵有时候对着肚子说话，腹中的宝宝都会用胎动来回应，好玩得很。 但是问题也出来了，蜀葵的肚皮已经开始长妊娠纹了，虽然不算明显，可是蜀葵自己能够发现，而且她的腿也渐渐有些浮肿。 粉樱撩开蜀葵的衣服，跪在罗汉床边，在蜀葵雪白的小腿上摁了摁，发现果真有些水肿，便搓了搓手，开始给蜀葵做按摩。 蜀葵今日学了太多东西，都存在脑子里等待消化，便舒舒服服倚着靠枕歪在那里，一边享受着粉樱的按摩，一边想着上午学的那些东西。 粉樱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低声道：“侧妃，赵敏说玉七已经向王爷服，向西夏人信奉的长生主宣誓，发誓要效忠王爷！” 蜀葵闻言，眼睛亮了起来，神采奕奕看向粉樱：“不会只是妙真的缘故吧？” 粉樱笑了起来，道：“您命奴婢隔几日就带妙真去看玉七一次，真是一个好法子，到了第三次，玉七就了，抱着妙真哭了，妙真一离开，他就要求要见王爷。”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水汪汪呃，抿嘴笑了笑，道：“侧妃，奴婢听赵敏说，王爷懒得说话，便让穆先生说，一会儿就劝得玉七服！” 蜀葵心中很是欢喜，又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还算有用，可算是帮了赵曦一个大忙，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叹息道：“以后别让妙真上来侍候了，她怕是要成亲了……” 粉樱不由骇笑：“侧妃，玉七才十五岁，妙真才十四岁呢！” 因为知道赵曦接下来的目标是解决肃州问题，所以蜀葵这段时间读了不少关于西夏族和帕加族的史书，对西夏族的风俗颇为了解，她笑着道：“你不知道，西夏族信奉长生教，按照长生教的说法，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十二岁就可以成亲了！” 粉樱还是觉得太荒谬了，便道：“那也太早了吧，还不一定长成人呢！” 蜀葵笑着道：“西夏那边的规矩，和咱们大宋不一样的，不过好在他们笃信长生教，对着长生主发誓，倒是轻易不会违背的，只是……” 粉樱好奇心强，目光炯炯看向蜀葵：“侧妃，只是什么？” 蜀葵叹息了一声，道：“西夏人信奉的长生教，唯一的缺陷便是排外，仿佛不信这个宗教的人都不是人一般……” 若是因为玉菩萨对着长生主起了誓，赵曦就信任他，蜀葵总觉得有些不妥——万一玉菩萨回到西夏，再以长生主为由头，用长生教的经义来解读，宣称赵曦是非教徒，因此他对赵曦的誓言无效呢？ 算了，等赵曦回府，她再和赵曦提提这件事吧！ 第三百一十一章 粉樱见蜀葵默然不语，似乎心事重重，便也不吭声了，认真地为蜀葵按摩着小腿肚。 她又按摩了一会儿，这才道：“侧妃，您好几日没有让梁女医看脉息了，我去叫梁女医过来吧？” 蜀葵想了想，道：“你亲自去请她过来。” 她这几日忙着完成穆然布置的文章，只是让粉樱去看梁女医，自己却未曾亲自过去，是该见见梁女医了，让梁女医把把脉，再看看肚皮上的这些妊娠纹，看看该怎么办。 粉樱答应了一声，拿了大衣服穿上便出去了。 这次来辽州，因为担心有人混进来对侧妃不利，所以蜀葵身边只有从京城带过来的粉樱、素兰、薄荷和荆芥伺候，并不曾再进新人，因此人手有些紧张，粉樱独自一人就去了。 梁女医居住在内院西边的一个小偏院。 这个小偏院与内院就隔了一道墙，小小的，倒也雅致，只住着梁女医和她的贴身丫鬟秀云，倒是清静得很。 粉樱过去的时候，梁女医正陪着一个尼姑说话。 侍候梁女医的小丫鬟秀云一边引着粉樱往前走，一边道：“梁女医正陪着高师父说话呢，高师父原先是梁女医年轻时的女伴，彼此多有来往，后来梁女医进了颜府，高师父则出家做了尼姑，从此未曾来往，十几二十年没见，如今倒是在辽州碰见了！” 粉樱听了，若有所思看了秀云一眼，问道：“是么？那梁女医是怎么和高师父逢着的？” 秀云今年才十二，瞧着还是小孩子模样，她一拍手，笑嘻嘻道：“要说这件事，可不就是巧呢！昨日梁女医带着我去外面药铺买一味草药，谁知刚好遇到了带着徒弟在外化缘的高师父，两人一见，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住了，最后还是高师父先叫了出来。听说梁女医在咱们府里供奉，高师父今日就过来了！” 粉樱抬眼见前方便是明间台阶了，便不再说话，待秀云撩开门上挂着的厚帘子，她弯腰进了明间。 梁女医果真在陪一个中年尼姑说话，见粉樱进来，忙起身道：“粉樱，你过来了！” 那中年尼姑生得白皙端庄，一脸的佛相，也起身道了问讯，声音清越，很是好听。 粉樱笑着和梁女医寒暄着，眼睛却打量了这位济慈庵的主持一番，发现高师父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清心寡欲佛心深厚的出家人模样。 梁女医笑着挽了粉樱的手坐下，指着中年尼姑介绍道：“这是辽州城济慈庵的高师父，她如今看不得百姓困苦，发誓要抄写十卷经书，募捐五百两白银，在济慈庵舍粥并发放棉衣救助灾民，正央求我带她去见侧妃，求侧妃慈悲呢！” 那高师父听了，打了个问讯，说道：“贫尼见辽州百姓苦于灾祸，受尽煎熬，便发了这个念头，要抄写十卷经书，募得五百两白银，好为灾民舍粥发衣。佛经上说得好：如有世间善男子、善女人以金钱喜舍者，主得桂于兰孙，端严美貌，日后子孙定有富贵绵延之报。故此特叩高门，望能见着侧妃，不拘一百二百，三百四百，求侧妃开疏发心，成就善果。” 粉樱听她说什么“日后子孙定有富贵绵延之报”，便想到了侧妃腹中的麟儿，便笑着道：“既如此，你和梁女医一起去见侧妃吧！” 那高师父听了，眼中满是喜色，法相依旧端严，念了声阿弥陀佛，便随着粉樱和梁女医去了。 梁女医一边走，一边问粉樱：“京中贵妇贵女都喜欢烧香礼佛，几乎家家都供奉有佛堂，咱们侧妃怎么从来不好这个呢？” 粉樱瞅了高师父一眼，笑着道：“王爷不放心侧妃出门，因此侧妃很少出门进香礼佛！” 其实真相是王爷和侧妃都不信什么神佛，只是这话当着高师父的面不能说，所有粉樱就瞎扯了几句。 梁女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话间，她们很快便到了内院正房。 蜀葵从来不信什么神佛，不过听了高师父的一番话，想着她是要为灾民舍粥发衣，便道：“既是为了灾民，那我把这五百两银子全出了吧，你就不用再去别家化缘了！” 高师父念了声佛，取出募缘疏簿，双手奉上。 蜀葵含笑端坐在罗汉床上，并不接这募缘疏簿。 素兰接了过去，翻开后看了看，提笔写了五百两。 高师父又讲了些佛家因果，见这位年轻美貌的白侧妃似乎不爱听，便换个话题，笑眯眯道：“小庵距离贵府不远，过些日子待功德成了，白檀越不如莅临小庵烧香还愿，为小公子祈福！” 蜀葵听了，双手轻轻放到了腹部，感受着腹中的胎动，心道：莫不是宝宝想去这个济慈庵逛逛？ 又想：腹中这个，到底是小姑娘，还是小公子呢？ 若是小姑娘，将来要给她备下好多漂亮的首饰衣服，再寻找名师教她读书写字，成为内外兼修坚强细心的好姑娘；若是小公子，就让赵曦好好教导，一定能长成勇敢坚定的男子汉…… 见白侧妃微笑不语，高师父便笑着谈起了济慈庵：“白檀越怕是不知道吧，小庵的后堂可是有前朝著名诗人陈子昂的墨迹，书写的正是《登幽州台歌》！” 蜀葵闻言，眼睛一亮：“真的是唐代陈子昂的手迹么？” 她第一次读《登幽州台歌》，读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不知为何，只觉置身于浩瀚空旷的旷野之中，孤独到了极致，也悲凉到了极致，当真是毕生难忘那种感觉。 高师父察言观色，知道白侧妃喜欢听这个，便细细道来：“唐 万岁通天元年，辽国攻陷大唐的营州。则天皇帝委派武攸宜率军征讨，陈子昂在武攸宜幕府担任参谋，也随军出征。第二年唐军年兵败，情况紧急，陈子昂反复请求驱敌，武攸宜始终不允，反把陈子昂降为军曹。” 她特意提前准备过，因此讲得娓娓道来很有趣味：“陈子昂眼看报国宏愿成为泡影，因此登上蓟北楼，慷慨悲吟，写下了《登幽州台歌》，后来他的手迹，几经辗转，才被小庵上任庵主得到。” 蜀葵心中雀跃，非常想去瞧瞧陈子昂的手迹，默然片刻后，她抬眼看向高师父：“高师父，不知陈子昂手迹能否送到府里让我看看？” 高师父一脸为难，道了个问讯，叹息了一声道：“白檀越，那手迹一直供奉在佛前，若是轻易取走，怕是亵渎了我佛令我佛降下罪来……不过，白檀越若是真的想看，可以直接去小庵庵堂观看，这倒是不碍的！” 她含笑道：“白檀越有所不知，小庵的后堂不但供奉有有陈子昂的手迹，还供奉着唐朝大家王维的《雪溪图》！” 蜀葵最喜欢诗书画了，听说济慈庵有王维的《雪溪图》，简直是心痒难耐，忙吩咐粉樱：“粉樱，你去看看赵敏，问他有没有空，若有空的话，让他安排一下，我要去济慈庵看陈子昂的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 赵曦命人督造的辽州各县县学陆续建好了，赵曦这几日正带着人在巡视这些县学，不在府里，因此蜀葵打算带上赵敏前去。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寻找赵敏。 傍晚时分，赵敏带着一队王府扈卫，簇拥着蜀葵的大轿往距离府邸不远的济慈庵而去。 梁女医、粉樱、素兰和高师父及高师父带来的小尼姑，一起坐在后面的车中。 高师父佛像端严，道：“各位檀越，小庵距离贵府不远，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赵敏的声音：“济慈庵到了！” 接着赵敏又道：“护着侧妃的大轿进山门！” 在赵敏的指挥下，一刻钟后，蜀葵和梁女医、高师父，妥妥当当坐在了济慈庵后堂的八仙桌旁。 蜀葵净手焚香，端端正正在佛前磕了头，这才请得了佛前供奉的陈子昂的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 济慈庵的后堂，虽然简陋，却洁净得很，蜀葵在八仙桌旁边坐了下来，细细欣赏了陈子昂手写的《登幽州台歌》，又展开了王维的《雪溪图》赏鉴了起来。 王维的《雪溪图》是一幅描绘山村雪景的小品，白雪茫茫，远山幽远，荒村寒树，野水孤舟，组成一幅寂静空旷的山村雪景图。 蜀葵单是看着这幅画，便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宁寂的山村之中，似有雪花飘落和行人脚步声悄悄传入耳畔…… 因为天寒地冻，后堂门上悬着厚厚的棉帘，赵敏带着王府扈卫立在帘外，在后堂陪着蜀葵的正是高师父、梁女医和粉樱。 此时见蜀葵专心赏画，她们三人都一声不吭，静静陪伴在一旁。 一边的香炉中青烟袅袅，一种清雅的陌生气息弥漫在整个后堂内。 蜀葵正在赏画，忽然发现在《雪溪图》的右上方，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印文，分明是“快雪堂”三字。 她抬头正要问高师父“快雪堂”是谁的号，却觉得头晕目眩，疲惫之极，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中午时分，辽州城东偏僻的唢呐巷子内静悄悄的。 因为在外逃荒的人还未归来，家家户门紧闭，整个唢呐巷子一片死寂，连鸡鸣狗叫声都没有。 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迅速驶入了唢呐巷子。 赶车的车夫正是乔装改扮过的景明。 因为马车的速度过快，宽大的车厢有些颠簸。 车厢内，赵旭正低头看着怀里的蜀葵。 蜀葵一头乌黑丰厚的长发梳成了堕髻，只插着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身上穿绣着银色花卉的浅绿锦缎宽身袍子，系了银色锁边的白罗裙，身上裹着雪白的狐裘，雪白晶莹的小脸微微泛着红晕，双目阖着，睡得正熟。 赵旭凑过去，在蜀葵鬓边轻轻吻了一下，嗅到了浓郁的薄荷清香，凉阴阴的，很是好闻。 如果说以前的他认为蜀葵美得犹如一枝含苞带路的栀子花的话，如今的蜀葵却更像是迎风盛开的带露玫瑰花，那么美，那么清艳…… 他原本只是为了气赵曦才接近白蜀葵的，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对白蜀葵牵肠挂肚，赵旭自己也不知道，仿佛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深陷其中了…… 抱着蜀葵在怀，赵旭发现蜀葵看着袅娜苗条，身上的肉着实不少，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 他有些好奇，悄悄把手放在了蜀葵隆起的腹部。 谁知赵旭刚把手放上去，便发觉自己的手似被隔着肚皮踢了一下，他强作镇定移开了手，发现蜀葵的腹部似乎动了动，好像鼓了鼓，接着又恢复了原状。 赵旭心道：这便是胎动么？ 赵氏皇族人丁单薄，虽然他们有兄弟四人，可是他们兄弟四人中，除了赵昀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外，居然都没有儿子！ 赵旭其实早就怀疑自己有不孕症了。 作为赵氏皇族的一员，他和赵旭赵昀都有一个默契，兄弟争竞，但是不得危害赵氏的子嗣！ 景明把马车停了下来，敲了敲隔板，低声道：“主子，快要出城了！” 赵旭抱起蜀葵下了车马，拉开车厢下面的暗格，把蜀葵放了进去，然后便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他先把蜀葵的手腕脚腕都用柔软的纱带捆住了，又拿了一方洁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塞到了蜀葵口中，然后又拿了一条纱带绑在了蜀葵嘴上，令她无法吐出帕子，即使醒来也无法发出声音求救。 做完这一切，赵旭也进了暗格，在蜀葵的右侧躺了下来。 景明把暗格往里一推，扣上机关，然后张望了一下，见四周空无一人，便又跳上了马车。 他提前来踩过点，知道这个巷子是唢呐型的，越往里走，道路就越窄，而过了最狭窄的地方，钻出去就是出城的大路了。 蜀葵终于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似乎处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而且嘴里塞着柔软的帕子，嘴里勒着一根丝带，四肢都被捆绑起来了，捆绑她的手腕和脚腕的不是绳子，而是一种柔软的轻纱，饶是如此，她的手也有点麻木了。 蜀葵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她记得自己是带着一大批侍卫到了济慈庵，专门去看供奉在佛前的陈子昂《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结果发现《雪溪图》的右上方，印着一个鲜红的印文，分明是“快雪堂”三字。 记忆从此断绝。 蜀葵竭力稳住自己，开始思索：究竟是谁绑架了我？目的是什么？粉樱素兰她们怎么样了？梁女医究竟知不知情？ 可是头绪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时也想不出来。 蜀葵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先去看自己的腹部。 在看到依旧如故的腹部的那一瞬间，蜀葵高悬的心这才缓缓归位——只要宝宝还在，她便有了坚持的勇气和动力！ 蜀葵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得快些冷静下来。 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 因为熟悉的颠簸感，蜀葵知道自己是在一个行进着的马车上。 她身子下面软绵绵的，铺得很厚实，而且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龙涎香颇为珍贵，在大宋只有皇族才能使用，而且只有男性皇族使用！ 蜀葵已经猜到是谁绑架了自己。 原来是赵旭啊！ 知道是赵旭之后，蜀葵的心先是一阵放松——鉴于赵氏皇族第三代至今只有赵昀膝下有一女的现状，赵旭应该不会令她流产。 只要孩子能够保全，蜀葵愿意付出一切。 但是紧接着蜀葵的心便又悬了起来——赵旭会利用她、利用她腹中的孩子去威胁赵曦！ 想到这里，蜀葵的心又提了起来，竭力稳住自己，思索着应对之策。 马车似乎正在拐弯，蜀葵整个人往右侧滑去，奇怪的是，她撞到的居然是温暖柔软的人体。 到了此时，蜀葵已经能够肯定，自己如今正身处在马车车厢下面的暗格里！ 她用鼻子嗅了嗅，发现龙涎香的味道来源于旁边的温暖人体——这是赵旭么？赵旭怎么也在暗格里？他为何不说话？ 这时候外面渐渐变得有些热闹了，蜀葵似乎听到了军靴的磔磔声在马车边响起，夹杂着铠甲与佩刀的刀鞘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应该是一队西北军士兵跑了过来，蜀葵能够辨认出西北军的铠甲与佩刀的刀鞘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比京城的禁军发出的声音要更清脆一些！ 她屏住呼吸，竭力调动被捆在一起的双腿，去撞暗格靠近军队的那一边。 正在这时，躺在她右侧一动不动的人变成了面对着她侧躺的姿势，然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蜀葵整个人被禁锢住了。 这时候外面似乎越发热闹了，有马车的车轮在青石路上转动的辘辘声，有马蹄轻快的答答声，有似乎是守门官吏的说话声，而军队的声音则渐渐远去…… 蜀葵的眼泪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了下去，一些甚至流到了蜀葵的嘴里，令她品尝到了微咸的眼泪味道。 可是蜀葵从来不是轻易认命的人，她竭力稳住自己，继续等待着机会。 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几句对话，似乎是有人在问“这是谁家的马车？”“如今要去哪里”等问题。 蜀葵觉得马车应该正在出城，便抱着渺茫的希望，开始用力挣扎起来，用整个身体竭力撞着左侧的暗格壁。 旁边那人没想到蜀葵居然会这样刚烈，忙进行压制，可是蜀葵力气甚大，而他又投鼠忌器，怕伤了蜀葵腹中的胎儿，因此处处受制，马车还是轻轻晃动了几下。 柳杞消灭了最后一波匪患之后，从辽州最东北边的木兰县赶了过来。 没想到刚到辽州东城门，他便接到了赵敏让人暗中传来的消息——白侧妃刚被人绑架！ 柳杞连脸都没洗铠甲也没来得及换，便直接带着士兵接管了辽州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然后以捉拿杀人凶手为借口，开始一一盘查出城的人、马、马车和行李等一切物件，希望能把蜀葵给找出来。 一想到蜀葵会从此消失，或者成为敌人的筹码，柳杞心中便弥漫着恐惧——王爷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儿子，是大宋王朝的亲王，他的侧妃，是绝对不能出这样的事的！ 若是被人知道被绑架过，即使被救了回来，蜀葵也只有自尽或者出家这两条路…… 不管怎么说，柳杞决心尽力捂住这一切，不让事件外泄。 柳杞正看着人在东城门检查一辆运送粮食的车，忽然看到一辆排在后面等待检查的马车在微微的晃动，不禁心里一动，抬腿带着副将和亲兵走了过去。 凑近马车之后，柳杞发现马车又不动了。 他立在马车的车厢前，发觉自己似乎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薄荷气息和龙涎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柳杞的鼻子一向灵得很，薛玉还笑他是狗鼻子。 他把右手放在了腰间挎着的宝刀的刀柄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薄荷味道是他熟悉的味道，白侧妃曾经送给他一下子她亲手制作的薄荷精油皂，因为里面加了燕窝，又带着淡淡的燕窝味道，而如今柳杞闻到的薄荷气息，便似带着燕窝味道…… 而龙涎香则是皇族的用香，难道是赵旭？ 柳杞给身后的副将使了个眼色，示意坐在马车位上的车夫，然后左边手指猛然并拢。 两个副将都跟了他多年，立刻领会了柳杞之意，齐齐扑了上去，一把制服了车夫。 车夫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这两员悍将用手刀给砍晕了。 柳杞亲自赶着这俩马车进了旁边守城官吏的院子，然后停下马车，令所有人都回避出去，让亲兵守在大门外面，然后自己围着马车忙碌了起来。 他先围着马车嗅了一阵子，终于确定蜀葵应该就在马车车厢的下方。 马车车厢下方应该有一个暗格，而且这个暗格大到能盛下两个人——根据带燕窝气息的薄荷香气和龙涎香的气味，柳杞已经判断出赵旭和蜀葵都在下面的暗格里。 柳杞拿出小匕首，在暗格上忙活了一阵子，终于咔塔一声，把暗扣给撬开了。 情节开始加快喽 第三百一十三章 柳杞心思灵巧，很快便打开了马车车厢下面的暗格。 赵旭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即使被人发现，赵曦也不过把他送往京城，让正安帝处置，因此在暗格被打开的时候，他松开了一直压制的蜀葵，坦坦荡荡躺在暗格里，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聪明，居然能够发现他静心准备的机关。 因为乍然从黑暗处到了明处，在暗格被拉开的同时，赵旭和蜀葵下意识都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赵旭眯着眼睛看向正上方的将领，认出了是赵曦身边的大将柳杞，便笑着道：“你可别动手，我可是赵——” “旭”字还没说出口，赵旭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蜀葵看着眼前俊秀温和的柳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柳杞。 见蜀葵流泪，柳杞的心一阵酸涩，急急用手抹去蜀葵脸上的泪水，然后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先挑断了蜀葵口中绑的纱带，伸手把她口中塞的帕子取了出来。 蜀葵的脸颊有些酸痛，没有说话，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只是看着柳杞。 柳杞不敢和她对视，飞快地挑断了蜀葵手腕脚腕上绑的纱带，弯腰把蜀葵从暗格里抱了出来，放在了马车的车厢中，又抬脚把盛着赵旭的暗格推回了原处。 见蜀葵抱着肩膀瑟缩在车厢内，柳杞忙解下披风，探身进去，先帮蜀葵整理衣服。 他把蜀葵身上绣银色花卉的浅绿锦缎宽身袍子和银色锁边的白罗裙整理好，又把她身上裹着的雪白狐裘拉紧，遮住蜀葵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 做完这些，柳杞这才把自己的披风裹在了蜀葵身上，低声道：“事急从权，侧妃切勿嫌脏！” 蜀葵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谢谢你，柳杞。” 听她叫自己“柳杞”，而不是“柳将军”，柳杞心中涌起甜蜜的酸楚，他笑了笑，道：“这院子里没有别人，没人知道您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您，直到王爷赶过来。”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看向柳杞：“粉樱她们——” 柳杞抚慰道：“据赵敏那边的消息，粉樱她们只是晕了过去，如今已经被赵敏悄悄送回内院了！” 赵敏和他的想法一样，尽力捂住这件事。 蜀葵得知粉樱、素兰和梁女医她们无恙，这才放松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柳杞的披风是藏青缎面的，里子是上好的玄狐毛皮，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即使这披风，也似染着淡淡的薄荷味道…… 在这熟悉的气息中，蜀葵倚在车壁上睡着了。 柳杞倚着马车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傍晚时分，接到柳杞信报的赵曦飞马赶到了辽州东城门。 这几日赵曦正带着人巡视他命人督造的辽州各县县学，谁知刚巡视到阙城县，便接到了柳杞的飞鸽传书。 他来不及多想，便一路飞驰向辽州城而去，因为太担心蜀葵，赵曦中间连马都没有换，一直催马赶路。 到了东城门守门官吏住的院子前，赵曦从马上滑了下来。 他刚下面，他的坐骑便瘫倒在了地上。 来迎接赵曦的正是柳杞的副将姚大伟。 因为柳杞严令除了王爷，别人谁都不能进这个院子，因此姚大伟把赵曦引到了大门外，拱手道：“禀王爷，柳将军命末将传话，求王爷一个人进去！” 赵曦忧心如焚，脚步不停，直接进了院子。 紧跟着赵曦扈卫的孙沛梁卿见状，生怕其中有诈，齐齐道：“王爷——” 却已经阻拦不住赵曦的脚步了。 赵曦疾冲了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倒是干净得很。 院子里的树枝上挂着一个灯笼，照得四周影影绰绰的。 一辆宽大的马车孤零零地停放在院中的大树之下，旁边有两个人，一个裹着雪白貂裘坐在小凳子上，正是蜀葵；另一个扶着马车立着，正是柳杞。 见到赵曦一个人进来，柳杞立即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求王爷降罪！” 赵曦大步走向蜀葵。 蜀葵仰首看着赵曦，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先前她一直在自责，恨自己禁不住，被骗到了济慈庵，可是如今见了赵曦，她心里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到了蜀葵身前，赵曦停住了脚步，盯着坐在眼前的蜀葵。 此时的蜀葵，苍白、稚弱，看起来弱不禁风…… 他的心似浸入了冰水之中，针扎一样的疼。 蜀葵看着赵曦，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眼泪早已流了出来。 赵曦小心翼翼抱住了蜀葵。 蜀葵窝在赵曦怀里，没有哭出声，可是眼泪却不停地流着。 赵曦抱着失而复得的蜀葵，心脏剧烈地，仿佛被人恶意地用力捏着一样。 想到蜀葵被绑架后受的苦，赵曦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竭力压抑着自己，轻轻着蜀葵的背脊低声安抚着：“蜀葵，不要怕，一切都结束了！” 蜀葵有些酸楚地闻着赵曦身上的味道。 带着汗味，却是熟悉的阿曦的味道。 蜀葵伸出双臂环住了赵曦的腰，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安全了。 赵曦环着蜀葵，看向低着头立在一边的柳杞，凤眼带着询问。 柳杞默不作声上前，拉开了马车车厢下面的暗格——赵旭正躺在里面，似乎睡着了！ 赵曦顿时眼睛一亮，轻轻吩咐道：“把他带回府里，关在外书房隔壁的小客室里！” 柳杞答了声“是”。 蜀葵睡了很久。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新府邸卧室的拔步：温暖柔软的玉白绣花枕头和床铺，碧落帐层层叠叠垂了下来，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一个素心瓷美人觚，里面插着一枝盛开的蜡梅，氤氲着满室的幽香…… 蜀葵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真的很像一场美梦，她很怕一旦自己醒来，这美好的一切就瞬间消失，又回到那个可怕的梦里去。 她怕惊醒自己，闭上眼睛，轻轻叫了声“阿曦”。 蜀葵的唇被人吻了一下。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赵曦含笑的凤眼。 “阿曦……”蜀葵握着赵曦温暖修长的手指，闭上了眼睛。 赵曦低头在蜀葵唇上又吻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蜀葵睁开了眼睛：“阿曦，让粉樱她们进来吧，我想洗个澡。” 赵曦又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我侍候你洗。” 蜀葵的脸忽然红了起来，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 赵曦心里一荡，掀开绣被，把蜀葵抱了出来。 洗过澡出来，蜀葵已经恢复了原状，她把尚有些湿意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只插戴着一支碧玉簪，穿着雪白绣花的寝衣坐在妆台前，对着妆镜往脸上轻敷着玫瑰香脂。 赵曦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依恋蜀葵，他倚着妆台立在旁边，静静看着蜀葵。 他也刚洗过澡，微湿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身上随意穿着白绫中衣，衣带未系，衣襟散开，露出了劲瘦的腰身。 蜀葵抬眼看见了，手贱兮兮地伸了出来，在赵曦腰间轻轻着。 赵曦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低声道：“你不怕我……” 蜀葵仰首看他，水汪汪的眼睛含着一丝媚意。 赵曦见状，走到蜀葵身后，抱住了蜀葵…… 蜀葵被他得身子都，浑身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第二日蜀葵醒来的时候，赵曦已经出去了。 蜀葵摸了摸旁边赵曦的枕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由叫了声“阿曦”。 粉樱和素兰正在窗前锦榻上坐着，听到声音一起走了过来。 蜀葵看到粉樱和素兰，心中欢喜，笑微微看着她们。 粉樱和素兰也有些百感交集，眼睛也都湿润了。 素兰轻轻道：“侧妃，王爷说他去外书房见人去了，待处理罢这件事，他就回来陪您。” 蜀葵“嗯”了一声，开口问道：“梁女医她——” 粉樱忙道：“侧妃，原来那位高师父是景氏的暗探，梁女医后悔极了，听说您回来，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蜀葵声音沙哑：“是我自己贪心，想要看人家的书画，关她什么事？” 她接着道：“粉樱，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我原谅她了，让她回去将养身体，等身体恢复了，还过来给我看脉息！” 梁女医医术高明，是个有用之人，蜀葵再过三四个月便要生产，不愿意失去梁女医。 粉樱答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 没过多久，她便回来了，低声道：“侧妃，梁女医给您磕了三个头，已经回去了！” 蜀葵轻轻“嗯”了一声，她的身子还有些酸软，便倚着靠枕躺在。 素兰和粉樱开始侍候蜀葵穿衣起床。 一掀开绣被，素兰和粉樱便看到了蜀葵雪白的胸前腰间腿上红红的痕迹，忙垂下了眼帘不敢再看，心中却都欢喜：王爷和侧妃真是恩爱啊！ 洗漱妆扮罢，蜀葵扶着粉樱出了卧室，在明间的罗汉坐了下来，用了简单的早膳之后，这才开始询问素兰和粉樱在济慈庵发生的事情。 原来当初素兰、粉樱和梁女医也都被迷香熏倒了，等赵敏意识到不对冲了进去，发现众人都被熏晕了，独独缺了白侧妃。 赵敏在佛堂后面发现了一个暗门，便继续追踪。 因为不敢声张，赵敏便快马去见刚刚剿匪归来的柳杞，让柳杞带人封锁了辽州城的四个城门。 素兰和粉樱你一言我一语，把整件事情都补全了。 蜀葵发现和自己的猜测差不多，不由暗自叹息：幸亏柳杞回来了！赵旭什么都算计到了，却没算到柳杞正好率领大军归来，而且能够那么快封锁城门，最重要的是，柳杞居然能够闻出自己身上的薄荷味道！ 蜀葵以前一直暗自觉得自己的鼻子是狗鼻子，嗅觉灵敏，如今才发觉，原来柳杞也不遑多让啊！ 想到柳杞，她的心一阵温暖，便打算和赵曦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来感谢柳杞的救命之恩。 此时外书房东边的小客室里，赵旭正坐在罗汉，他面前的小炕桌上摆着四样精致菜肴和一套精致的素心瓷酒壶酒盏。 即使成为了阶下囚，赵旭依旧神情洒然动作优雅，他拿着牙箸夹了些芽菜吃了，然后端起素心瓷酒盏一饮而尽。 赵曦坐在他的对面，静静看着赵旭吃喝。 赵旭吃舒服了之后，放下牙箸，拿起一边的洁净帕子拭了拭，然后看向赵曦，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在乎的笑：“阿曦，咱们开始谈谈哥哥的投诚事宜吧！” 事已至此，他若是不认输的话，赵曦若是把他交给京城，幽闭在温泉行宫的皇太子私自出京，怕也是幽闭终生。 赵旭是最怕寂寞的，把他关一辈子，还不如让他死。 另一种可能是赵曦直接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人们只是发现幽闭在温泉行宫的太子殿下不见了，谁又能想到他是自己跑到辽州，然后被赵曦给杀了呢？ 因此思来想去之后，赵旭决定趁自己还有底牌，向赵曦举白旗投降，将来待赵曦登基为帝，他也可以做个逍遥王爷！ 赵旭看着赵曦微微一笑，秀美的脸上带着丝惫懒之意：“阿曦，我可以跟着你回京城，等到了京城，我便向父皇上书请求做回逍遥王爷，剩下的你就和赵昀赵晨接着斗吧，哥哥我要退出了！” 赵曦看着赵旭，声音平静：“你的条件是什么？” 赵旭因为彻放弃了对帝王之位的角逐，紧绷了多年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桃花眼中溢满轻松的笑意：“我的条件很简单，一是我的财产能够得到保全，让我做太平王爷！” 他接着满不在乎道：“你的情报系统那样发达，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是不大可能有后代的，所以第二个条件是将来你儿子若是多的话，随便挑一个过继在我名下，等我百年之后，好有人给我上香烧纸，让我在九泉之下不那么寂寞——你知道，我是最怕寂寞的！” 赵曦自然知道赵旭最怕寂寞。 小时候他们兄弟曾经跟着正安帝去嵩山行猎，晚上在山上宿营，赵旭因为不愿一个人呆着，居然命令他和赵昀都在帐篷里陪着他。 赵曦心思如电，凤眼微眯，轻轻道：“我想要景氏的支持。” “这容易啊！”赵旭笑了，“我外公已经病入膏肓，景氏下一代家主便是景秀真，他现在就在辽州，我可以召他过来，你和他细谈。” 两人正在交换筹码，赵旭突然道：“原来白侧妃喜欢名人书画啊，那幅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真迹《雪溪图》，我送给她吧！” 赵曦悻悻地看着赵旭，心里也意识到蜀葵真的很喜欢这些物件，可他却没注意到。 赵旭满不在乎道：“你是知道的，我打小就爱收集这个，我那里多得很，既然你的女人喜欢，我就忍痛割爱一次又何妨！” 这句“既然你的女人喜欢”，成功里解除了赵曦心里的醋意，继续与赵旭讨价还价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赵曦走出了小客室，立在廊下看着前方碧蓝的天空——他用了那么多年时间，终于扳倒了赵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回到书房坐定，赵曦叫了宋节问道：“如今京城外书房的小库房存有多少名人书画？” 宋节想了想，道：“禀王爷，大约有四十多幅。” 因王爷不好这个，所以王府囤积的名人字画虽然不少，却都在京城外书房小库房里白白放着落灰。 赵曦算了算时间，觉得再过两三个月就要回京城了，用不着派人去取了，便又问道：“如今外书房有没有名人字画？” 他以前想着女人都喜欢首饰绸缎，便老送蜀葵这些东西，谁知道蜀葵居然会喜欢陈子昂的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呢？ 自己的女人，还是得自己宠，以后待蜀葵需再细心一点！ 宋节想了想，道：“禀王爷，倒是有一箱子，全是柳将军剿匪时截获的，不过不辨真假，还没请人鉴定呢！” 赵曦想了想，道：“这些就算了吧，让孙震拿到京城处理了，用作军费。” 这些东西，都不太干净，还是不送给蜀葵的好！ 孙震是他的一个门客，行军打仗参赞不在行，却善于鉴赏书画古董，让他去卖掉，倒是多一笔军费。 宋节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赵曦正单手支颐想着心事，林瑜来回禀：“王爷，景秀真求见！” 闻言，赵曦右手手指在书案上点了点，心道：景氏的人来得真快！ 他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片刻后，景秀真带着两个清秀的小厮缓步而来，脸上神情却有些凝重。 如今赵曦手里握着赵旭，景氏投鼠忌器，只能低头。 因为景氏很快便要被自己收入囊中，成为自己的得力助力，所以赵曦特地到了廊下迎接。 他立在廊下，看着缓步而来的景秀真。 景秀真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与赵旭有些相像，颇为秀美高挑，只是与赵旭的佻达不羁不同，景秀真显得文秀含蕴。 景秀真带来的两个小厮手里各自捧着一个锦盒，紧紧跟在后面。 赵曦微微一笑，迎上前去。 景秀真一抬头，便看到了台阶上立着一个身材高挑容颜俊美身穿月白便袍的青年，正是如今大宋朝炙手可热的平亲王，皇太子赵旭的三弟赵曦，便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 宾主相见之后，略为寒暄，便一起进了外书房。 景秀真是第一次来平亲王的外书房，见这里阔朗简洁，讲究实用，却颇为雅洁，心中揣摩着平亲王的爱好，与赵曦攀谈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赵曦起身送景秀真离开。 他和景氏的谈判才刚刚开始，今日景秀真来访，只是投石问路罢了。 这时候宋节回来了，看到王爷的书案上多了两个锦盒，不由一愣。 注意到宋节的眼神，赵曦淡淡道：“是景氏送来赔罪的，你打开看看有没有不妥。” 宋节摁开其中一个锦盒的消息，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是六个卷轴，全是名人字画，其中便有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 他又打开另一个锦盒，发现里面嵌着四个精巧的锦匣。 宋节打开四个锦匣，发现分别是四匣子宝石，一匣红宝石，一匣绿宝石，一匣蓝宝石，一匣金绿宝石，匣子里都堆得满满的，最小的也有大小，散发着幽幽的宝光。 全部检查一遍之后，宋节这才道：“王爷，属下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宋节检查这些礼物的时候，赵曦正拿了把竹剪，在修剪蜀葵送给他的一盆茂兰，听到宋节的声音，便放下竹剪缓步踱了过去。 赵曦看那些物件的时候，宋节看了看那盆被王爷修剪得秃头秃脑乱七八糟的茂兰，心道：白侧妃千万不要看见啊，这可是白侧妃的爱物，她若是知道这盆茂兰被王爷修剪成这个德行，不知该怎么生气呢！ 赵曦对名人字画和珠宝首饰都没兴趣，略微翻了翻，觉得还不错，蜀葵应该会喜欢，便淡淡道：“都送到内院吧！” 宋节刚答应了一声，小厮周泉和温润就抬着一个樟木箱子进来了：“王爷，柳将军命人送来的，说是提前孝敬王爷的年礼！” 赵曦接过礼单看了看，见都是高丽丝绸和辽国首饰，不由笑了，心道：柳杞这鬼灵精，说什么给我送年礼，全是巴结蜀葵的！ 因为是要给蜀葵的，赵曦还是拨冗看了看，见这些高丽丝绸虽然与大宋风格不同，但是还算能入眼。 温润从把樟木箱里取出了一个扁长的锦匣打开，和周泉一起检查了一番，这才奉给了赵曦。 赵曦见绒上镶嵌着几样首饰，分别是一对金累丝嵌红宝梅花鬓钗和一对金累丝镶蓝宝石镂空梨花分心，便笑了起来，心道：柳杞倒是会投蜀葵所好！ 他自然知道作为大将，柳杞手里有的是银子，却因为还没有成家，又不爱乱花，因此柳杞的这些银子都积攒了下来。 柳杞一向小气，如今能够令铁公鸡柳杞拔毛，可真是难得啊！ 赵曦此时心情颇好，便吩咐宋节道：“你带着人把这些全都给白侧妃送去吧！” 宋节答了声“是”，带了几个小厮，抬了礼物往内院去了。 不知何时变了天，天阴沉沉的，朔风渐起。 梁女医带着小丫鬟秀云出了西边的小偏院，往内院而来。 辽州实在是太冷了，梁女医只觉得刺骨的寒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她低着头，带着小丫鬟秀云慢慢走着，心里满是愧悔和害怕。 想到远在家乡的爹娘兄弟，梁女医心中愈发悲凉起来。 因为大意疏忽，她引了奸细来见侧妃，害得侧妃差点被劫持。王爷一向宠爱侧妃，万一王爷发怒要杀了她呢？ 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即使被王爷处死也是活该，可是没了她的供养，她的父母兄弟该怎样活下去呢？ 刚走到内院门口，梁女医便看到了宋节带着几个小厮抬着几个箱子逶迤而来，忙闪到旁边，等着宋节先进去。 宋节看到了立在旁边的梁女医，知道她是侧妃的人，便笑着道：“梁女医来瞧侧妃么？” 梁女医正处于忧惧之中，没想到王爷的亲信还肯给自己一个笑脸，便勉强笑着答了声“是”：“宋节小哥，你是——” 宋节指挥着小厮抬着箱子进了内院，然后笑着道：“王爷命我来送给侧妃压惊的礼物！” 他是个周全人，此时见梁女医脸色苍白，眼睛浮肿，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梁女医高超的医术，宋节便低声指点梁女医道：“梁女医，您是侧妃的人，自管好好服侍侧妃就行了，只要有侧妃罩着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梁女医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秀云不敢说话，便陪着梁女医立着。 蜀葵正在明间坐着临摹字帖，听人回禀说宋节带着人送东西来了，便笑着道：“咦？这时候王爷送什么给我呀？” 说着话，她把羊毫笔搁在了素心瓷笔搁上，含笑看了过去。 宋节指挥着小厮把几个大箱子都抬了进来，先给蜀葵行了礼，这才含笑道：“侧妃，这两个锦盒是王爷送您的礼物，那个樟木箱是柳将军送给您的年礼。” 蜀葵这才想起了距离过年不远了，便笑着看素兰和粉樱把礼物取出来，一一展示给她看。 别的倒也罢了，在看到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的时候，蜀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脏也怦怦直跳——她实在太喜欢这两样了！ 因为实在是太开心了，蜀葵便吩咐粉樱：“宋节辛苦了，该赏宋节的！” 宋节闻言，正要开口推辞——王爷对他们那么大方，怎么能还要侧妃的赏赐——却听侧妃道：“粉樱，去把我妆台上那只新得的镶红宝石戒指拿过来！” 听到这里，宋节闭口不言了——侧妃这明显是要借自己的手赏素兰东西嘛！ 素兰立在一边，脸也有些红。 粉樱很快便拿了一个小小的锦匣过来。 蜀葵眯着眼睛笑：“赏给宋节吧！” 粉樱笑着把锦匣递给了宋节。 宋节脸也有些微红，接过锦匣，拱手道谢：“多谢侧妃赏赐。” 蜀葵想了想，问宋节：“你带了多少小厮过来？” 宋节忙道：“禀侧妃，一共是六个小厮。” 蜀葵笑着吩咐素兰：“去拿六个银锞子出来，让宋节赏给那六个小厮！” 宋节笑着接了侧妃的赏赐，躬身退了下去。 蜀葵兴高采烈地把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手迹和王维的《雪溪图》全都铺在了罗汉，自己立在那里欣赏着。 素兰和粉樱见状，不由都笑了，便做主把其余礼物分门别类收了起来。 宋节离开没多久，荆芥进来禀报：“侧妃，梁女医求见！” 蜀葵兀自赏着书画，口中道：“请她进来吧！” 梁女医很快就跟着荆芥走了进来。 一进来她便一声不吭跪了下来。 此次事件的起因，是她带了细作高师父入府，这才导致侧妃被劫持一事。 而她也清楚以王爷的雷霆手段，自己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全是因为侧妃。 蜀葵并没有立即让梁女医起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善于内省的人。 蜀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经不起。 只是她也知道，统御人心是门学问，要想令梁女医从此忠心耿耿，还是得用些手段。 蜀葵不说话，立在一侧侍候的素兰粉樱也都默不作声，一时明间里静了下来，只有梁女医的啜泣声清晰入耳。 过了一阵子，蜀葵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梁女医，我已经求了王爷了，已经没事了，你起来吧！” 梁女医抬头看向蜀葵，眼中含泪：“奴婢不该引狼入室，请侧妃降罪！” 蜀葵知道赵曦一定狠狠收拾过梁女医了，便起身上前，扶起了梁女医，道：“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罩住你，以后注意一些也就是了，且不可过分自责。” 梁女医心中又愧又悔，又是感激蜀葵的救命之恩，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蜀葵见她一个女科名医，如今哭成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怜惜，便拿出一方丝帕拭去梁女医脸上的泪，笑着道：“来，随我坐下吧，我有些罕见东西给你呢！” 梁女医的手被蜀葵温暖柔软的手握着，心里也变得温暖起来，对未来的恐惧也似乎远去，她随着蜀葵过去，斜签着身子在罗汉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奴婢先给侧妃看看脉息吧！”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众人的眼睛都盯着正给蜀葵看脉的梁女医，大气都不敢出。 侧妃这两日受了些惊吓，她们正有些担心呢！ 梁女医看罢脉息，含笑道：“侧妃，一切都好。” 听了梁女医的话，蜀葵也放下心来，笑盈盈道：“这几若是给腹中的孩儿说话的话，似乎能得到回应，孩子在腹中拳打脚踢手舞足蹈闹个不停！” 梁女医想了片刻，这才笑着凑趣道：“侧妃腹中，许是一位小世子呢！” 经过宋节方才的点拨，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王爷如此宠爱白侧妃，她是白侧妃的人，只要好好侍候白侧妃，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因此直接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蜀葵闻言一惊，眼波流转扫了一圈，见屋子里都是自己的亲信，这才低声道：“不要胡说！” 梁女医吓得脸都白了，忙起身道：“奴婢多嘴了，侧妃赎罪！” 蜀葵叹息了一声，示意她坐下，缓缓道：“这话以后不要提了。” 又抬眼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粉樱和素兰，道：“你们两个也不要提。” 她神情凝重，接着道：“一则我腹中的孩子，有可能是男孩子，也有可能是女孩子。不论是男孩子女孩子，都是我和王爷骨肉，且不可重男轻女。” “二则我只是平亲王府的侧妃，按照大宋皇室规矩，作为亲王，王爷可以册封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和好几位夫人的。将来王妃进门，只有王妃所出的嫡子，才能被立为世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蜀葵一向温和可亲，不笑不说话的，从来没有这么严肃正经过，梁女医、粉樱和素兰都悚然而惊，当下不敢吭声，都静静聆听着。 见梁女医她们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蜀葵这才接着道：“无论何时，我不想再听到有人提到‘世子’这两个字，你们明白了么？” 蜀葵知道赵曦疼爱自己，可是她心里却清楚得很，只要正安帝一日在位，只要赵曦还只是个亲王，王府中早晚会有一位王妃的…… 既如此，她还是韬光养晦低调些的好，免得将来惹了无谓的祸患出来。 蜀葵早已下定了决心，除非她和赵曦的孩子被立为平亲王世子，除非赵曦有力量拒绝正安帝的封妃旨意，她绝对不会自己主动提到“世子”这两个字。 梁女医呆呆看着蜀葵，心中思绪万千。 她以前一直以为白侧妃之所以深受平亲王宠爱，自然是因为白侧妃生得美貌，如今看来，白侧妃实在是一位有智慧有远见的女子。 这样既有美貌，又有智慧的女子，一定会走得更远更高。 跟着这样的主子，自己也算是终生有靠了！ 梁女医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随着粉樱和素兰屈膝行礼：“奴婢知道了，谨遵侧妃之命。” 蜀葵见粉樱、素兰和梁女医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展颜而笑，吩咐粉樱道：“让人把柳将军送来的那箱子高丽绸缎抬过来，该过年了，你们几个都选一些做过年的新衣服吧！” 女人喜爱一切美好的东西，因此众人听了，都欢喜起来，喜笑颜开围着蜀葵说笑起来。 粉樱很快便指挥着人又把那箱子高丽绸缎抬了出来。 蜀葵笑着对梁女医说道：“你先挑吧！” 梁女医推辞了一番，这才上前挑选了一端杏黄缎子，预备做件通袖袄。 蜀葵见状，笑着道：“那端碧色印花缎子不错，你拿一端，搭配着再做一条裙子吧！” 梁女医笑着又选了一端碧色印花缎子。 粉樱选了玫瑰红的缎子，预备做一件袍子。 素兰正要选，蜀葵却笑着道：“素兰，我先帮你选吧！” 她直接指着一端大红绣百子图的缎子道：“这个够做被面了，你拿去做被面吧！” 素兰脸一下子红透了，却之不恭，只得选了蜀葵推荐的大红绣百子图的缎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 蜀葵又给粉樱选了端闪绿缎子，让她再做件褙子；给素兰选了端玉白缎子，让她做裙子。 剩下的那些，蜀葵并没有留下自用的打算，便叫了荆芥和薄荷进来，让她们两人一人选两端。 至于妙真，蜀葵则让粉樱去叫了。 妙真最后一个过来。 有些日子不见，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稳重了许多。 玉七如今跟着穆然调查拯救教在辽州的传播情况去了，不在府中，妙真便安安生生呆在内院值事房后面的小屋子里，每日领些针线做，倒是不来后面侍候了。 蜀葵若无其事，待妙真还是如先前一般，笑着道：“妙真，这是柳将军送来的高丽绸缎，你也挑选来两端吧！” 妙真见那绸缎色泽耀眼触手光滑，还算不错，便选了一端月白缎子。 蜀葵一见，便猜到妙真是想给玉七做件袍子，便亲自给妙真又挑选了一端正红缎子和一端玄色缎子，笑眯眯道：“这些早晚总会用得着的！” 按照大宋的婚俗，举行婚礼的时候，新郎头戴婚冠，身穿玄色镶红边的礼服；新娘则梳着高髻，插戴着花钗，身上穿着大红礼服，肩臂上缠绕着大红色的披帛，手里拿着团扇遮面，因此蜀葵这样说。 粉樱也凑趣道：“既如此，我得赶紧准备一柄华丽的团扇，送给妙真用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妙真闻言，原有些苍白的脸微微泛起红晕，娇艳美丽得很。 她屈膝向蜀葵行了个礼，轻轻道：“多谢侧妃！” 蜀葵笑眯眯道：“都坐下吧，这房里没有外人，咱们自在说话！” 妙真心情好转，眼睛亮晶晶看着蜀葵，答了声“是”。 梁女医因为心态发生了改变，也变得依恋蜀葵起来，与妙真一起留下来陪着蜀葵说话，中午也没离开，又留下用了午饭。 等到蜀葵要睡午觉，梁女医这才带着秀云和妙真一起离开了。 到了晚间，外面飘起了细小的雪花，雪越下越大，渐成鹅毛之势。 雪正下得急，赵曦在几个亲随的簇拥下从外面回来了。 蜀葵迎了他进来，一边接过赵曦的斗篷，一边含笑道：“阿曦，晚膳备好了，洗罢手快来用吧！” 赵曦瞅了蜀葵一眼，见她双目温润，小脸晶莹，显见气色极好，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便答应了一声，在丫鬟的侍候下用香胰子净了手。 他是典型的大男人，喜欢看到蜀葵日日开开心心，读读书，赏赏花，向他撒撒娇，娇滴滴地活着，像昨日那样凄惨的情形，想来就令他难受。 一想到昨日蜀葵娇怯怯立在那里，苍白、稚弱，赵曦的心似浸入了冰水之中，针扎一样的疼。 蜀葵今日特地交代小厨房，让周师傅细细备了些京城风味。 赵曦过来一看，发现精致平整的黄花梨木八仙桌上齐齐整整摆了几十个漂亮的天青色碟子，全是些京城名菜，不由笑了起来——馋猫蜀葵这是要给她自己压惊呢！ 蜀葵今日贤惠得很，温柔地请了赵曦在铺设着锦缎软罩的宝椅上坐了下来，嫣然一下，问道：“阿曦，外面雪下得愈发大了，你要不要饮一杯酒御寒？” 赵曦握着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他虽然不爱饮酒，不过此情此景，似乎饮一杯酒才应景。 蜀葵听了，笑眯眯吩咐薄荷：“热一壶酒薄荷酒送过来！” 赵曦听了，忙道：“蜀葵，你可不能饮酒！” 他知道蜀葵最喜欢饮薄荷酒，可是石征宇特地交代过，蜀葵怀有身孕，不但不能饮酒，连茶都不能饮，只能喝白开水和水果茶。 蜀葵拉着赵曦的手撒娇：“阿曦，你喝的时候，我在一边就闻闻得了！” 赵曦可不敢冒险，看向薄荷吩咐道：“不用热酒了！” 薄荷眼睛咕噜咕噜转，瞅瞅王爷，再瞅瞅侧妃，不知道该听谁的。 蜀葵悻悻道：“……算了，不用热了！” 她没有酒瘾，不过很喜欢酒后微醺，同时血液也加速流动的那种麻酥酥的感觉，只是有了身孕之后，就再也没饮过酒了。 薄荷偷笑着退了出去。 王爷和侧妃在房里的时候，不喜欢她们在一边侍候。 见蜀葵有些不开心，赵曦瞟了蜀葵一眼，拿起细巧的牙箸，看向桌面，发现有蜀葵喜欢吃紅糟鲥鱼和辣炒花蛤，便夹了些紅糟鲥鱼放到了蜀葵面前的碟子里。 蜀葵的注意力果真被美食吸引了过去，当下夹起吃了。 赵曦见此策略有用，便又夹了些蜀葵爱吃的菜肴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蜀葵顿时高高兴兴吃了起来，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 赵曦这才放下心来，唇角微微翘起，漾起了得意的笑。 用罢晚饭，蜀葵拉了赵曦去了内书房，要赵曦陪着她欣赏新得的字画。 赵曦不动声色，一直陪着蜀葵看着，然后忽然开口道：“蜀葵，我和赵旭已经谈好了，赵旭答应上书陛下隐退，他的势力由我接管。” 他担心蜀葵发怒他饶了赵旭，因此试探着说了出来，预备着随时安抚蜀葵。 蜀葵闻言大喜，双目晶莹道：“如此甚好！” 因为实在是太开心了，她用力握住了赵曦的手，仰首看着赵曦，眼睛中溢满喜意：“阿曦，你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一步了！” 她是赵曦的枕边人，自然知道赵曦的终极目标。 如今赵旭放弃了帝位之争，省了赵曦多少麻烦呀！ 赵曦心中感动，揽着蜀葵的腰肢在锦榻上坐了下来，道：“没那么容易，单是做交接以及与景氏谈判，就得将近一个月时间。” 见蜀葵专注地听他说话，赵曦不由笑了起来，在蜀葵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道：“陛下今日还遣人问询你的身孕呢，你好好将养身体，明年春天给我生个儿子……” 对赵曦来说，他和蜀葵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儿子，自然是最有利的，他当然希望第一个孩子是儿子，不过赵曦不愿给蜀葵增加心理负担，便又微笑着加了一句：“女儿也很好！” 蜀葵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担心赵曦会重男轻女。 赵曦被她看得有些狼狈，忙道：“若是女孩子，我也会立即向陛下上表，为我们的小郡主请封！” 蜀葵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如一阵春风拂过。 她柔媚地依偎在赵曦怀中，低声道：“阿曦，你可别忘了今晚的话……” 大宋朝朝野上下颇为重男轻女，蜀葵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深受其害，便提前给赵曦洗脑。 赵曦点了点头。 他又不傻，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他和蜀葵的骨肉，他都会尽力给孩子最好的。 过了一会儿，赵曦突然道：“景氏已经得到了赵旭的亲笔书信，过几日景氏本家的人怕是要过来和我谈判了！” 不知道景氏会提出什么条件来。 蜀葵闻言，笑眯眯道：“阿曦，咱们怕什么？咱们手里有赵旭啊！” 赵曦也笑了，蜀葵说的对，他只管捏着赵旭。 第三百一十六章 蜀葵与赵曦聊了一会儿，渐渐都不说话了，甜蜜地依偎在一起，感受难得的静谧安详。 因为太静了，蜀葵就听到外面传来扑簌簌的落雪声，便推开窗子，拉着赵曦到窗前赏雪。 此时外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全是白茫茫的，可是大雪还在纷纷扬扬飘散着。 蜀葵见了，道：“如今下了大雪，明年辽州的灾情可是要解了，只是百姓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赵曦揽着蜀葵，道：“我已经布置过了，明日沈涟就开始派出手下士兵，进村入户发放过年的冬衣和过冬的食物。”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那银子……” 赵曦笑了，道：“一部分是朝廷拨银，一部分是辽州士绅出资，另外一部分是沈涟出面向我借的。” 蜀葵聪慧之极，马上猜到了：“阿曦，你准备让沈涟治理辽州？” 赵曦点了点头，道：“沈涟能力很强，做事细致，辽州交给他负责，我很放心。柳杞是个将才，我离不得他，等将来我去肃州，还要带他去呢！” 蜀葵凝视着赵曦：“阿曦，你已经开始考虑肃州之事了？” 赵曦理直气壮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辽州事情已经基本解决，只剩下铲除邪教拯救教了，其余事情都交给沈涟好了。 既然如此，他自然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了。 蜀葵顿时笑了起来，双目晶莹，溢满笑意：“阿曦，你永远都是这幅胸有成竹踌躇满志的模样，难道你在娘胎里，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赵曦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伸手在蜀葵脸颊上轻轻拧了一下：“你这鬼灵精！” 蜀葵爱娇地笑了，伸手关上窗子，眼睛却一直看着赵曦。 被蜀葵这样看着，赵曦的心跳也有些加快了。 蜀葵见状，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然后伸手把赵曦推倒在了窗前的锦榻上……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已经快要过年了，蜀葵便开始吩咐人准备过年事宜。 别的事情素兰和粉樱都可以做主了，唯有给外院中住的各位幕僚门客做过年衣服的事，须得由蜀葵做决定，因此粉樱把自己写好的明细拿给蜀葵看。 蜀葵上上下下翻看了一番，发现里面没有柳杞的名字，便看向粉樱：“怎么没有柳将军呢？” 赵曦这次过来带了两员大将柳杞和沈涟。 据赵曦所说，沈涟最是恋家，从赵曦那里知道自己要常年呆在辽州之后，已经命人去京城接妻子去了。 赵曦得知之后，就赏了一个宅子给了沈涟。 倒是柳杞，注意力一向不在这个之上，从不提成亲之事，不管是在甘州、京城还是辽州，他都是孤家寡人住在王府外院，倒是清静。 粉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居然把柳杞给忘记了，红着脸道：“侧妃，是奴婢疏忽了……” 蜀葵想起赵曦私下和她说过，柳杞是个铁公鸡，连衣服都懒得掏银子做，所有的收入都攒了起来，是个名副其实的富翁，不禁莞尔，吩咐道：“柳将军的衣服，按王爷的份例来吧！” 按照蜀葵定下的规矩，过年的话，须得为赵曦做六套亲王礼服，六套常服，六套便服，十二套中衣和十二双各式靴子。 粉樱忙答应了一声。 蜀葵怕还有遗漏，便凝神思索了片刻，这才想到了如今被赵曦关在内院东偏院的赵旭，便吩咐道：“除了柳将军之外，按照王爷的份例，再多准备一个人的吧，身材和王爷仿佛，但是比王爷稍微低这么些……” 她一边回想，一边比划着赵旭的身量。 粉樱都记了下来，自去安排。 到了下午，蜀葵收拾身心，开始检查穆然给她布置的文章。 穆然前些日子带着玉七调查辽州盛行的邪教拯救教去了，昨日刚回来，正好赶上腊月二十五那日再给蜀葵上节课。 这可是蜀葵这一年的最后一节课，蜀葵可不想自己跟着穆然学了这么久，最后一次作业却不够完美。 转眼间便是腊月二十五了。 这日一大早，蜀葵便打扮齐整，带着素兰和小厮秀明，跟着赵曦去了外书房。 穆然先去屏风后面，看了蜀葵的文章。 他这次给蜀葵布置的文章题目是《如何彻底解决辽州的邪教盛行问题》。 蜀葵这篇文章遵循“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思路，颇有条理。 穆然觉得最为难得的事，蜀葵在分析辽州邪教问题成因的时候，能够想到暗中操纵辽州的景氏对邪教的纵容，而且在提出如何解决辽州邪教问题时，要求对首恶进行武力镇压，而对普通的信教百姓则进行进行怀柔处理，对这些百姓进行教化。 与蜀葵讨论了一会儿之后，穆然笑着道：“侧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过一会儿王爷会主持一个会议，侧妃在屏风后面听一听吧！” 王爷一心培养白侧妃，并且有意把穆然划到白侧妃那边去，穆然聪明绝顶，自然明白王爷的心意，因此对教蜀葵很是上心。 蜀葵闻言，笑眯眯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不一时隔着屏风那边渐渐热闹起来，沈涟、柳杞等将领和穆然、孙震等幕僚都过来了，穆然便也过去了。 因快要过年了，众人都有些放松，便以饮茶漫谈的形式，开始研究横行辽州多年的邪教问题。 赵曦端坐在外书房正中间的黄花梨木罗汉床上。 罗汉床上摆着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白瓷茶具，赵曦亲自为众亲信烧水烹茶。 赵曦今日头戴玉冠，穿着件青色锦袍，愈发显得清俊贵重。 他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专注地用开水烫了茶具，用银镊子夹了些茶叶放入素心瓷茶壶中，然后往壶中注入开水温润茶芽。 待茶香飘出，赵曦便拿起素心瓷茶壶，把茶水全倒了，然后重新加入开水，用蜀葵亲手绣的厚垫子包住茶壶，轻轻旋转着，以使嫩芽渐渐舒展。 片刻后，茶香缓缓溢出，赵曦这才端起素心瓷茶壶，细细地把十个素心瓷茶盏斟了七分满，然后吩咐宋节：“先给白侧妃送去一盏！” 众人都知道白侧妃就在屏风后面，因此都含笑不语。 宋节给白侧妃送罢茶回来，又一一给众人奉了茶，然后侍立在一边。 穆然最近在外面游历了多日，特地深入百姓中去调查拯救教，因此由他先来谈。 赵曦看向穆然，凤眼幽深：“穆先生先来谈谈吧！” 穆然端起茶盏，品尝了一口，把茶盏放回了面前小几上，先叹息了一声，道：“辽州的拯救教问题真是严重啊！” “大宋以儒教立国，儒教劝人向善，积极进取，因此我大宋朝近千年来一直是华夏大地最强大的国家。可是辽州因为与高丽接壤，百姓深受高丽人影响，不好读书，民智未开，而且倔强执拗。” “拯救教正好抓住了这一点，在百姓中宣传只要信奉拯救教，得病了也不用吃药，只要虔诚信教，病自然就能好。若是病死了呢，那就说明不够虔诚，被正义的神给抛弃了。” “与史上别的邪教不同的事，拯救教的教徒不止那些愚夫愚妇，还有不少士绅和官员加入拯救教，而他们之所以入教，便是因为拯救教利用辽州人的倔强好强心理，宣称说他是被天神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精英。” 赵曦听了之后，唯一沉吟，道：“辽州各地的匪患，背后几乎都有拯救教的影子，拯救教是如何煽动百姓与官府对抗的呢？” 穆然看向赵曦的另一个幕僚孙思琪。 孙思琪也是陪着穆然去调查游历的人之一。 孙思琪当即道：“拯救教的教主宣称因为赵氏皇族亵渎了天神，天神要降罪于大宋百姓，而他从神灵那里得到两卷拯救世人的天书，只有起来反抗大宋朝廷，才能从神灵那里得到拯救，迎来光明的新天地。” 众人谈了半日，把拯救教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便开始讨论彻底根治拯救教的方法。 如今柳杞已经平定了辽州各地的拯救教匪患，但是拯救教并不是被连根拔起了，而是暂时隐匿择时再出，早晚会再次酿成大乱。 赵曦见众人滔滔不绝，会议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便悄悄吩咐宋节道：“你去告诉白侧妃，让她从后面的暗门回去吧！” 他担心蜀葵不能坐太长时间。 蜀葵正立在窗前看被赵曦剪得乱七八糟的兰草。 听了宋节的话，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我没事，你告诉王爷，我并没有一直坐着。” 宋节自去传话。 赵曦闻言，便预备速战速决，不再拖延，他给穆然使了个眼色。 穆然含笑道：“今日的会议，我的学生一直在屏风后参与，也让我的学生来谈谈她的看法吧！” 书房内众人都是赵曦的亲信，自然知道穆然的学生便是王爷的白侧妃，闻言不禁莞尔。 柳杞的眼睛更是一亮，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等待着蜀葵发言。 蜀葵心中颇为忐忑，心跳也有些加快。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开始发言。 蜀葵提出了如今辽州的首要任务便是发展辽州生产，让辽州百姓过上好日子；第二要务是积极推动各地县学，鼓励科举；第三要务是暗中访查，若是抓到拯救教首恶分子，决不轻饶。 刚开始的时候，蜀葵还有些紧张，可是渐渐地她沉浸在自己的发言之中，完全忘记了紧张，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 赵曦凝视倾听，凤眼发亮，心中暗道：我的蜀葵真的好聪明啊！ 蜀葵发言完毕，心中忐忑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赵曦率先鼓掌，柳杞跟上，接着便是穆然，然后众人都开始鼓起掌来。 大宋王朝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如此优秀的女子，是平亲王的女人，是平亲王未来子女的母亲，其实是平亲王府之福！ 蜀葵眼睛有些湿润了。 会议结束，待众人离开，赵曦便去屏风后寻蜀葵去了。 素兰和秀明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蜀葵正在窗前看她送给赵曦的那盆兰草。 她养了不少兰草，特地挑选出最茂盛、姿态最优雅的这一盆送给了赵曦，不曾想居然被赵曦剪成了这个德行！ 见赵曦进来，蜀葵似笑非笑看了过去：“阿曦，这是怎么回事？” 赵曦：“……” 他有些狼狈地陪笑道：“蜀葵，这件事咱们回去再说！” 蜀葵娇俏地哼了一声，道：“回去也好，我看你怎么狡辩！” 地上的雪早已化了，地被冻得梆硬，饶是如此，赵曦依然不愿让蜀葵冒险，便让蜀葵坐着软轿回去了。 软轿一直抬进了内院，在正房门前停了下来。 赵曦生怕蜀葵生气，乖乖上前，弯腰把蜀葵扶了下来。 蜀葵今日理直气壮昂首挺胸下了轿子，瞟了赵曦一眼，趾高气扬道：“阿曦，扶我进去！” 出来迎接的素兰、粉樱、荆芥、薄荷和梁女医见状，都低头暗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赵曦今日理亏，凤眼含笑，一脸乖巧地扶了蜀葵进了正房。 粉樱她们都不进去，只在廊下候着。 一进正房，蜀葵就撒娇：“阿曦，我好累啊！” 赵曦看她：“哪里累？” 蜀葵扶着腰道：“肚子太大了，腰酸背痛的……” 赵曦凝视着蜀葵的腹部。 蜀葵已经近七个月身孕了，腹部的隆起已经颇为明显。 她原本是袅娜高挑的身形，如今腹部却鼓了出来，瞧着真是辛苦。 赵曦心里有些酸楚，从背后抱住蜀葵，轻轻道：“要不，咱们就生这一个吧，以后再也不生了……你实在太辛苦了……” 蜀葵笑了起来，挣开赵曦，转身仰首笑盈盈看着他：“一个可不行，至少得有一儿一女吧！” 她真的好喜欢小孩子！ 赵曦看着她笑颜如花的脸，不禁也笑了起来——蜀葵是真的喜欢孩子，有一次颜氏带着季慈季远来玩，赵曦发现蜀葵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看着季慈季远，眼中满是羡慕。 他凑过去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道：“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好了！” 蜀葵这才开心起来，拉着赵曦进了卧室，然后开口问道：“阿曦，你把我的兰草怎么了？” 赵曦俊脸微红：“……我想着修剪一下，谁知……” 想到自己的兰草在赵曦书房里经历的那些可怕的修剪，蜀葵一阵心疼，伸手在赵曦脸上拧了一下，道：“那你怎么赔我？” 赵曦抱住蜀葵，在蜀葵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蜀葵的耳朵立刻红了起来，眼睛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满是风情…… 第三百一十七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春节就过去了，而元宵节也近在眼前了。 大年初六赵曦就开始处理公事了，每日都是事务繁忙。 他打算早些处理好辽州之事，在四月之前赶到京城，免得蜀葵在路上生产，因此行程赶得，每日都忙忙碌碌的。 相比之下，正在养胎的蜀葵则悠闲得多，她每日读读书赏赏花散散步，逢五之日则去外书房跟着穆然读书，倒是惬意得很。 这日蜀葵正带着粉樱素兰在庭院里赏梅，荆芥匆匆走了过来，禀报道：“侧妃，王爷命周泉过来传话！” 蜀葵闻言笑了：“你直接带他过来就行了，何必再多跑一趟禀报？” 周泉是赵曦的贴身小厮，来见她不用这么麻烦的。 荆芥也意识到自己虑事不周，不由笑了，忙道：“奴婢这就叫他去！” 周泉很快便过来了。 他是一个很爱笑的小厮，娃娃脸，脸颊上有一对小酒窝，可爱得很。 周泉麻利地行了个礼，道：“禀侧妃，今日王爷有客，王爷不回内院用午饭了，派小的给您传话！” 蜀葵拈了一枝红梅，在鼻端嗅了嗅，含笑道：“是什么客人呀？” 如今以赵曦的身份，需要他陪着用饭的客人可是不多了，一般都是清客幕僚出面招待。 周泉闻言，看了周围一圈，见只有素兰和粉樱，都是白侧妃的亲信，便压低了声音道：“禀侧妃，是景氏的人。” 作为赵曦的贴身小厮，他们都知道王爷在这些事上是不瞒着侧妃的。 蜀葵想起了当年赵曦差点与傅氏联姻的事，当下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问道：“不知道景氏都派了哪些人过来啊？” 周泉想了想，笑眯眯道：“禀侧妃，有景氏的新家主景秀真，还有几位景氏的谋士，另外还有一位女眷景姑娘！” 蜀葵没说什么，脸上依旧带着笑，一双眼睛脉脉如水凝视着旁边横斜出的一枝红梅，口中道：“粉樱，你送周泉出去，拿一套福禄寿给周泉玩吧！” 周泉一听，便笑了：“谢侧妃！” 福禄寿是侧妃在过年时特地命人制作的用来赏人的成套的银锞子，一套三个，上面分别刻着“福禄寿”三个字，还挺吉祥，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得了不少。 粉樱知道有些话蜀葵不方便问，自己却是可以问的，便笑着道：“周泉，跟着我去拿福禄寿吧！” 周泉得了“福禄寿”三个小银锞子，一边着，一边随着粉樱往内院外面走去。 粉樱笑着问道：“周泉，那女眷景姑娘也来见过王爷了么？” 周泉连连点头：“对呀，现如今景姑娘、景公子都在外书房里和王爷说话呢，穆先生和沈将军也在！” 粉樱装作不在意，笑着道：“景姑娘是景公子的妹子么？要不然怎么大年下的，跟着景公子奔波到了辽州！” 周泉悄悄觑了粉樱一眼，也笑了，道：“我和姐姐说句话，姐姐千万别说是我多嘴！” 见周泉神秘兮兮的，粉樱笑着在周泉脑袋上轻点了一下，道：“说吧，臭小子！” 周泉凑近粉樱，低声道：“景姑娘是景公子的妹子，闺名叫景琳真，是景氏嫡系的嫡女，身份很是尊贵的，生得也很美，据说还是才女……” 他能被选到赵曦身边，自然有其特殊之处，最起码的机灵还是有的，见粉樱如此一句一句套自己的话，知道她是替侧妃问的。 周泉知道王爷宠爱侧妃，这些都不瞒侧妃的，还不如自己悄悄先做个人情，因此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粉樱一听，心里一沉，面上却是不显，又说笑了两句，送周泉出了内院门，这才转身回去了。 蜀葵剪了一捧红梅，回到房里，寻了个素心瓷大花瓶插了，放在了卧室窗前。 她刚从卧室出来，粉樱便进来了。 蜀葵不肯让素兰扶，自己扶着肚子走到罗汉床边，慢慢坐了下来，含笑看向粉樱，道：“从周泉那里问出些什么没有？” 粉樱把刚才从周泉那里问出来的说了，然后有些担心地看向蜀葵，道：“侧妃，这位景琳真姑娘，怕是来意不善啊！” 蜀葵淡淡一笑，着自己的肚子，凝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方道：“这世上的年轻美貌又有才的女人多了去了，若是王爷有意，那我一个也防不住；若是王爷无意，那年轻美貌又有才的女人再多，我也不用在意。” 她的眼中现出怅惘之情，看向粉樱和素兰，叹息道：“你们以后也要成亲的，这点须要知道，这种事情根源只在男人身上，千万不要一听说男人外面有人，当即就带着一群人冲到那藏娇的金屋，把那娇滴滴的美人儿给打烂头，挠个乱七八糟……根源其实在男人身上呢，先把那惹事的男人打一顿再说！” 粉樱和素兰心里其实是有些沉重的，可是听了蜀葵的话，觉得实在是太好玩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蜀葵也笑了，道：“算了吧，若是王爷有意，府里至多多了位侧妃，也不碍什么的！” 在和景氏的谈判桌上，赵曦已经拿到了赵旭和景云真这两个筹码，因此赵曦即使答应与景氏联姻，也不会娶一位景氏出身的正妃回来，这位景琳真姑娘最多不过是位侧妃，和她一样。 粉樱素兰闻言，不知为何，心里都有一层薄薄的凄凉。 蜀葵见她俩神情凄然，忙笑着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我可是宝宝的人，如今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把我的孩儿好好生下来！” 她要好好生下孩子，然后为了孩子努力。 假如赵曦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的话，她更要为了孩子努力。 若是孩子有机会登上大宋帝位，那她起码也是圣母皇太后了，到时候她就养一群美少年，也不做什么，就是天天看着，把九泉之下的赵曦给气得跳脚。 若是孩子只是个太平王爷，那按照大宋规矩，年老的嫔妃可是能跟着儿子去封地养老的，到时候她舒舒服服在儿子的封地做她的老太妃，读读书赏赏花，也算有个完美的晚年了…… 若腹中的宝宝是个女孩子的话，那她更要为女儿好好活着，因为她是女儿的坚强后盾。 这样想当然是美得很，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蜀葵的眼睛还是湿润了——她以为自己是百毒不侵的，为了孩子考虑，她可以假装接受赵曦有别的女人，兴高采烈演出一场又一场娥皇女英的好戏，可是一想到赵曦会移情别恋，她的心里依旧刀割一般难受，整个人似乎快要窒息了…… 想到那样的未来，蜀葵整个人如被冰雪，浑身冰冷，几乎忍耐不住要瑟瑟发抖了。 她不让素兰和蜀葵跟着，自己起身走到了卧室，慢慢脱去外衣，在躺下，伸手拉开锦被盖在了自己身上。 锦被上弥漫着赵曦特有的清冽味道，在这种清冽味道的萦绕下，蜀葵居然很快睡着了。 遇到大事就先睡一睡吧，睡醒起来，积蓄了足够的精力，再去迎接不可预知的未来。 粉樱和素兰见蜀葵自己进了卧室睡下了，心中都担忧极了。 两人一起出了明间，立在廊下低声商议着。 素兰悄声道：“现在不太方便，等晚上我去见宋节一趟，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粉樱叹了口气道：“也只得如此了。” 眼看着蜀葵睡够一个时辰了，粉樱和素兰忙进去叫了蜀葵起来，免得她白日睡得太多，走了困，晚上睡不着。 蜀葵饱饱睡了一觉，精神好得很，情绪也得很， 她重新洗漱罢，坐在妆台前细细妆饰了一番，这才起身去了明间。 外面薄荷她们刚把蜀葵的午饭摆好，荆芥又急急走了过来：“禀侧妃，柳将军求见！” 蜀葵正在素兰的侍候下用香胰子洗手，闻言便道：“请他进来吧！” 柳杞是她的救命恩人，自与别人不同，蜀葵虽然不说出来，也没有特特去感谢柳杞，但是她和柳杞心照不宣，知道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蜀葵永远都难忘记，柳杞把她从马车的暗格里抱出来的情景…… 对她来说，柳杞是朋友、兄长和盟友一般的存在，不可或缺。 不过蜀葵依旧有些疑惑：这几日柳杞不是又出去剿灭拯救教的叛乱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蜀葵若有所思，用丝帕拭干手上的水分，在手背上涂了一层玫瑰精油，然后慢慢晕开。 玫瑰的芬芳顿时在屋内氤氲开来。 不多时，荆芥引着一个身穿青色铠甲长身玉立眉眼温润的青年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抬着一个大大的木箱，正是王爷的小厮温润和周泉。 青年手里拿着暗青色兜鍪，大步登上台阶，走到了正房明间前面，正是柳杞。 小丫鬟了明间门上的锦帘，蜀葵迎了出来。 看到迎出来的蜀葵的时候，柳杞猛地停住了步子，把暗青色兜鍪递给了身后的小厮，拱手行了个礼：“末将见过侧妃！” 蜀葵看着柳杞：“柳将军，你这是——” 柳杞这么不避嫌来见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柳杞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 他这几日都在外面平定拯救教叛乱，谁知早上一回来，便在外书房见到王爷正陪着景氏的家主景秀真以及景秀真的妹妹说话。 柳杞是个聪明人，见了如此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此特意禀报了王爷，前来给侧妃送礼。 他微微笑了笑，恭谨道：“听说侧妃喜爱读书，末将在外面的书肆得了些新出的书籍，给侧妃送了过来！” 跟在后面的温润和周泉，抬着箱子上前，轻轻放了下来。 蜀葵忙道：“多谢……” 她那双黑泠泠的眼睛却依旧看着柳杞，想看出柳杞真实的来意。 柳杞缓缓道：“侧妃好好将养身体，好为王爷诞下世子！” 蜀葵闻言，身子一震——这句话，谁敢直接说出口，连她都不敢！ 即使是赵曦，也只是说她生的若是女儿的话，就上表为女儿请封郡主，而不肯吐口说若她生的是儿子，便上表为儿子请封世子！ 柳杞这句话，意味着他提前站队，站到了蜀葵的这一边。 也意味着，柳杞知道，赵曦怕是真的有心封景氏之女为侧妃了！ 蜀葵的心，在冰与火中煎熬着，片刻后，她微微一下，向柳杞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冷静：“多谢柳将军，妾身一定会好好将养身体。” 柳杞告辞离去。 看着柳杞的背影，蜀葵眼中浮起了水雾。 她那么爱赵曦，可是这么深的爱，却不代表她能够容忍赵曦有别的女人。 假如赵曦真的有了别的女人，那她也开始理清理智和感情，武装自己，开始新的战斗。 午宴结束之后，赵曦回了外书房。 穆然、沈涟、景秀真和景琳真四个人一起进了外书房东客室，分了宾主坐下。 宋节端坐在一边的矮几后面，默不作声煮水烹茶。 双方继续上午的谈判。 穆然和沈涟负责与景秀真景琳真兄妹谈判。 谈到最后，景氏一方和赵曦一方胶着在两个问题上： 第一点，景氏愿意交出辽州所有的资源，退出辽州，条件是景琳真成为平亲王的侧妃，并且将来能够生下一子。 第二点，景氏愿意倾力扶助赵曦，助赵曦登上帝位，条件是赵曦成全赵旭，让赵旭一生平安，做一位闲散王爷。 穆然负责谈判，自然知道赵曦的底线，赵曦答应第二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却不一定肯答应。 谈判告一段落之后，穆然来向赵曦回报。 赵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那诡谲难明的眼波。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在檀木书案上轻轻敲了一下：“谈得怎样了？” 穆然恭谨道：“王爷，如今景氏与我方，胶着在这两点上，互相都不肯让步。” 赵曦端坐在外书房书案后面，默默思索着。 作为大宋建朝千年来的大世家，景氏手中握有大量的资源，若能得到景氏扶助，他的帝王之位会走得更顺畅。 可是赵曦不是傻子，景氏又不是傻子，他们既然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报，让景琳真成为他的侧妃只是开端，让景琳真诞下他的儿子才是景氏的目的——景氏居然想把他当做傀儡！ 赵曦唇角微勾，噙着一丝残酷的笑意，俊俏的脸现出了森然冷意：“怎么？景氏难道认为我会乖乖地当他们的傀儡？也太小看我赵曦了！” 他一直待穆然很客气，穆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曦，顿时如披冰雪，心中惊骇，忙竭力稳住自己。 赵曦凤眼带着冷森森的光，盯着穆然，沉声道：“告诉景秀真，赵旭在我方手中。” 赵旭是景氏的软肋。 赵旭的生母先皇后，是景秀真的祖母景老夫人的独生女儿，景老夫人因为独女早亡，把一腔慈爱都倾注到了赵旭身上，当真是把赵旭当成心肝宝贝一般。 正因为如此，赵旭虽然不愿意娶景氏之女为妻，景氏却依旧倾尽全力支持赵旭。 据赵曦的情报，景秀真虽然成为了新的景氏家主，可是景氏的权力还是掌握在景老夫人手中。 也就是说，最后做决定的不是景秀真，而是景老夫人！ 只要他捏住赵旭，就捏住了景氏一族，不怕景氏不答应他的条件。 穆然悚然而惊，这才发现自己的谬误，居然没弄清楚景氏真正的决策者是谁，顿时羞愧莫名，道：“王爷，在下明白了！” 王爷今年才二十岁，可是气场强大性格强悍，穆然城府深沉，却依旧常常被压得俯首听命。 穆然刚离开，温润进来禀报道：“王爷，小的陪柳将军去见过白侧妃了。” 赵曦闻言，俊俏的脸上现出莫名的烦恼之色：“他对侧妃说什么了？” 这个柳杞，对蜀葵简直是崇拜之极，却又明显地不涉私情，并且因为他多次救了蜀葵的命，赵曦还希望他继续保护蜀葵，同时做自己和蜀葵的孩子的保护者，因此赵曦只能竭力忍耐。 温润声音微颤复述着柳杞的话：“王爷，柳将军告诉侧妃——‘侧妃好好将养身体，好为王爷诞下世子’……” 赵曦面无表情：“那侧妃说什么了？” 温润身子也开始颤抖：“禀王爷，侧妃说——‘多谢柳将军，妾身一定会好好将养身体’。” 赵曦心里一阵烦恼，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让柳杞来见我！” 温润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伸手拭去了额头的冷汗。 赵曦走到西边用屏风隔出的小书房。 小书房中到处是蜀葵的痕迹——她用过的笔墨纸砚，她写的文章，她读过的书，她用的绣枕…… 赵曦走到窗前，看着窗前摆着的一盆蜡梅。 因为那盆兰草被赵曦修剪得不成样子，蜀葵便命人把那盆兰草接回内院去了，又重新送了这盆蜡梅给赵曦。 这盆蜡梅开得倒是很好，整个书房里氤氲着蜡梅的清香，而赵曦也因为前车之鉴，再也不敢轻易对蜀葵的这株宝贝蜡梅动剪刀了。 赵曦心中明白，柳杞之所以这么明确地站在了蜀葵那边，向自己示威，是因为柳杞以为自己背叛了当初与他的约定…… 而蜀葵那样回答，便是向柳杞做出承诺，如果自己真的纳景琳真为侧妃，答应景氏的条件让景琳真生子，蜀葵便也要开始积聚势力，为将来的世子之争或者太子之争做准备。 这也意味着，蜀葵不再把他看做生命总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赵曦的心里一阵刺痛，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他的心，浸入了冰冷的深水之中…… 他的生命，因为有了蜀葵而温暖充实，若是蜀葵放开了手，那他会怎样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外书房东客室内，谈判还在胶着之中。 穆然和沈涟并排而坐，景秀真和景琳真兄妹坐在对面。 宋节依旧在一边静默烹茶，每隔一会儿就为众人续上。 景琳真见穆然和沈涟不肯松口，便微微一笑，道：“屋子里有些闷，我出去散散心！” 她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救赵旭脱出囹圄，如今事情胶着，她有心另找途径。 景秀真看了妹子一眼，眼神一闪。 景琳真深深看了兄长一眼，眨了眨眼睛，然后仪态端庄出去了。 穆然观察着景琳真，发现景琳真与白侧妃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 景琳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都是最完美的，却高高在上，冷冰冰的，令人难以产生亲近之心。 白侧妃礼仪上没有景琳真完美，可是笑容真挚，性格可爱，令人不由自主亲近和向往，因为都知道，只要能够进入白侧妃的内心，成为她的自己人，就能接收到她散发出的温暖，不用担心被背叛。 想到这里，穆然心里下定了决心，确定了自己的立场。 与其想着攀附不知道何日会出现的平亲王妃，不如顺从王爷之意，先行站队，进入白侧妃阵营。 赵曦正立在窗前赏花，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悦耳的环珮声，以为是蜀葵，便凝神看了过去。 见是景琳真走了过来，赵曦便沉默不语，等着景琳真开口。 景琳真嫣然一笑，深深看了赵曦一眼，风姿卓然屈膝行了个礼：“琳真见过王爷！” 赵曦淡淡道：“平身。” 景琳真一双妙目扫了周围一圈，看到了窗台内的那个蜡梅盆景，便笑盈盈道：“王爷在赏花么？”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 景琳真凑过去看了看蜡梅花，做出一副喜爱的模样，道：“我也喜欢蜡梅呢，冀州家中的花园，我专门有一个小园子，里面全是我亲手培植的蜡梅——” “我不喜欢蜡梅，只是内子喜欢，我拗不过她，只得摆放罢了！”赵曦淡淡地打断了她的攀谈。 在听到赵曦说出“内子”二字的时候，景琳真那完美的笑脸顿时凝滞了一瞬，很快便如春风般散开，笑容灿烂：“王爷，喜欢蜡梅的便是白侧妃么？” 听到她提到蜀葵，赵曦凤眼之中闪过一丝暖意：“我也只有她罢了！” 赵曦已经拒绝的这么明显了，景琳真知道自己再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洒然一笑，道：“王爷，我明白了，我会去劝说兄长的！” 见景琳真如此干脆，赵曦想起了以前收到的一个情报，便低声道：“大哥在我这里做客呢！” 据他的情报，景琳真之所以一直不嫁，便是因为她一直在等着赵旭。 景琳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苍白异常，呆呆地站在那里，藏在锦绣衣袍下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半晌方道：“不知阿旭哥哥如今怎么样了？” 赵曦一直在观察景琳真，见状便肯定了心中的判断，含笑道：“大哥自然好得很，除了散步之外，天天都在书房描摹他那些名人字画！” 景琳真雕像一般站在那里，方才的挥洒自如谈笑风生不见影踪。 她从小就喜欢赵旭，喜欢这么多年了，最后把自己喜欢成了一个老姑娘，而赵旭即使做了鳏夫也不肯娶她…… 可是，她依旧坚守着…… 赵曦盯着景琳真的眼睛，低低道：“大哥说他想做一个闲散王爷，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景琳真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耳畔轰隆隆直响。 如果没有得到赵旭的话，她愿意为了家族付出，成为家族的棋子；可若是赵旭摆在她的眼前，唾手可得，她当然要选择赵旭，一生守护赵旭！ 在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后，蜀葵渐渐恢复了过来，吩咐素兰：“把靶镜拿过来！” 素兰取过靶镜，恭谨地奉给了蜀葵。 蜀葵看着靶镜里的自己——一头乌油油的青丝松松挽了一个堕髻，用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玫瑰簪簪住，一双碧青的妙目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小脸白里泛红，气色好得很——十八岁的她，就像一朵美丽娇嫩的蜀葵花缓缓绽放，显露出最美的姿态。 她深吸一口气，含笑道：“走吧，我去看看王爷，一日没见了，我还挺想他呢！” 粉樱素兰知道蜀葵做事自有分寸，便答了声“是”，随着蜀葵出了门。 蜀葵慢悠悠散着步出了内院，从赵曦特地给她开的后面小门进了外书房后院，预备直接从外书房的后房内室进外书房。 在内室外面把守的正是林瑜。 因蜀葵是常来常往的，林瑜也不阻拦，含笑拱手行了个礼：“侧妃，王爷正一个人在外书房里呢！” 蜀葵微微一笑，带着素兰和粉樱进了内室。 即使赵曦在见客，她只管去自己用屏风隔出来的小书房好了！ 内室和小书房中间同样隔着一道山水屏风。 蜀葵刚绕过屏风，便看到赵曦立在窗前，正在和立在窗外的一个女子说话。 她竭力忍着满心的酸意，凝神看了过去，发现窗外立着的那个女子身材颇为高挑，只是说是姑娘吧，明明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模样；说是妇人吧，却分明梳着姑娘的发髻！ 蜀葵细细打量着那个女子，发现对方初看并不美丽，她的脸色白的快要透明，眼睛却又太大太黑；她的身形很是瘦弱，四肢却又过于修长；她的五官很标致，却缺乏女性的妩媚…… 她身上松松穿着一件浅紫狐裘，如云乌发随意挽了一个百合髻，插戴着一支明珠钗，除此之外，别无妆饰。 蜀葵第一眼觉得这个女子并不美丽，可是再看的话，却觉得自有一种水墨画般的美丽雅致。 景琳真正在和赵曦说话，忽然看到一个精灵般的清艳美人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她眼睛闪过一丝疑惑，细细打量着，心里猜想道：能够长驱直入平亲王的书房，这位怕就是平亲王口中的“内子”白侧妃吧？！ 蜀葵心中醋意翻腾，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缓步走了过去：“阿曦，这位是——” 赵曦正在得意地思索着如何用赵旭诱惑景琳真站在他这一边，强迫景氏答应自己的条件，一听到蜀葵的声音丛背后传来，他一下子懵了——蜀葵别是误会了吧？ 他转身呆呆看着蜀葵，清泠泠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想赶紧向蜀葵解释，可是作为一个大男人，当着外人的面，怎么能向自己的女人低头？ 蜀葵却笑容满面走了过来，伸手挽住了赵曦的手，用力在赵曦手心掐了一下，然后道：“容妾身猜测……这位怕是景姑娘吧？” 景琳真含笑打量着眼前这位笑容灿烂的美人，眼睛在她隆起的腹部盘旋了一圈，觉得这位白侧妃，与平亲王站在一起，气势十足，似乎她的身份不是平亲王的妾室，而是平亲王的身份是她的丈夫，从属于她一般。 见到这么有趣的画面，景琳真不由笑了，一双眼睛笑吟吟打量着平亲王赵曦和白侧妃，心道：原来心思诡谲权倾天下的平亲王，居然惧内！ 赵曦因为怕蜀葵误会，不免有些狼狈，忙介绍道：“蜀葵，这位是景琳真景姑娘！” 他正要向景琳真介绍蜀葵，蜀葵却嫣然一笑，道：“妾身便是平亲王府的侧妃白氏！” 景琳真与蜀葵心照不宣，当下与蜀葵互相见了礼，便道：“王爷，琳真希望能与白侧妃谈一谈！”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白侧妃绝对能够左右这位狡诈阴险的平亲王，因此预备和白侧妃谈。 在赵曦心目中，他的蜀葵纯洁善良，最容易上当受骗，因此当即道：“本王——” 蜀葵闻言，瞟了赵曦一眼，柔声道：“阿曦，我想与景姑娘谈谈，你出去到外面转一转吧！” 赵曦：“……” 他的视线落在了蜀葵隆起的腹部，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算了，老子之所以出去，全是因为她怀着老子的骨肉，老子这是让着她！ 这样一想，赵曦就坦坦荡荡拱了拱手，果真出去了。 景琳真两眼发亮，瞧着赵曦施施然走了出去，心道：原来赵曦真的惧内啊，看来这次押对宝了！ 赵曦素来说话算话，蜀葵让他出去散步，他果真带着温润和周泉出去散步了。 刚走到外书房院子大门内的影壁处，赵曦就遇到了柳杞。 见到柳杞已经解去甲胄，换了一身月白锦袍，正施施然从外面进来，赵曦立即想起了柳杞挑拨他与蜀葵关系之事，当即大怒，面上却是不显，淡淡道：“柳杞，跟我来！” 柳杞瞧着温润如玉，也确实性格和煦，可是天性中却带着一股执拗之气，只要他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别人便很难改变。 他因为觉得赵曦背叛蜀葵，打算与景氏联姻是错的，便理直气壮跟着赵曦走了过去。 赵曦带着柳杞去了练功房。 他一向以箭术通神出名，而柳杞则以近身格斗出名，两人倒是还没有较量过。 到了练功房之后，赵曦转身看向柳杞：“你我今日较量一番吧！” 柳杞一脸平静：“末将但听王爷吩咐。” 赵曦凝视着他：“先比近身格斗，再比箭术，最后比赛摔跤，三局两胜，赌注是一个终身有效的承诺，你敢么？” 柳杞抱拳答了声“是”。 赵曦面无表情走到衣架边，先取下头上的皂纱折上巾，递给了温润，又解下腰间的黑玉腰带，递给了周泉，然后脱下身上的锦袍和中衣递给了周泉。 此时他身上只剩下一条白绫长裤，脚上则是粉底皂靴。 柳杞也脱去了外袍递给小厮阿白，最后身上只剩下缭绫长裤和脚上的鹿皮快靴。 赵曦凤眼微眯，盯着柳杞，突然后退了一步，然后飞身而起，抬腿闪电般踢向柳杞。 柳杞身子往后仰倒，生生躲过了这闪电般的一击。 赵曦又一个回旋踢，闪电般飞身欺上。 柳杞身子一矮，再次躲过。 他从来没见过赵曦显露近身格斗的功夫，没想到居然如此迅疾有力，脸上神情凝重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没过多久，两颊和露在外面的锁骨处都布满了细碎的晶莹汗粒，纹理分明的精壮肌肉上也都布满了细碎汗粒。 景琳真当真进了小书房，含笑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真是别有洞天——中间是一大一小两个成直角摆放的黄花梨书案；小书案后摆放着一个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玫瑰椅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玫瑰红绣花软枕；大书案后摆着一个黄花梨圈椅；黄花梨镂花长窗前摆着一个七屏式围板罗汉床。 在器宇轩昂的平亲王的书房里居然有这样一个舒适而充满女性化的隔间，自是特地为白侧妃隔出来的了——看来，白侧妃真是很受平亲王宠爱！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蜀葵见景琳真打量四周，便笑着解释道：“这是王爷为我布置的小书房，我有时得空，便在这里跟着穆先生读书！” 说罢，她请景琳真在长窗前摆着的七屏式围板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自己则舒舒服服坐进了她家常坐的透雕鸾纹玫瑰椅。 景琳真心道：平亲王居然会让首席幕僚穆然教授白侧妃读书…… 她的想法愈发坚定，便开门见山道：“白侧妃，景氏家族与我本人其实是有分歧的，我的目的是令赵旭获得自由。” 蜀葵微微一笑，道：“真的么？” 两人互相试探着，开始讨价还价。 蜀葵和景琳真都是干脆人，两人心中早已思索停当，因此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步步不让。 两刻钟之后，两人终于达成了初步的协定。 送走景琳真之后，蜀葵出了外书房，带着素兰和粉樱寻找赵曦去了。 赵曦与柳杞已经比试了两局，近身格斗柳杞小胜，箭术赵曦大胜，如今两人正在地毡上摔跤，进行第三局比试。 正在激烈的时候，外面传来蜀葵的声音：“阿曦，你在里面么？” 声音越来越近，柳杞和赵曦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意识到蜀葵快要进来了，而他们此时身上有些不妥。 第三百一十九章 赵曦心中有了计较，趁柳杞不备，身子往后一退，然后双手一撑，身子腾空，齐齐踢出，踢向柳杞。 柳杞一时大意，即将被赵曦踢中，当即身子平平后仰，却依旧难以逃过一劫。 可是赵曦的腿却在即将踢到他时停了下来。 柳杞在那一瞬间全身冒出了一层冷汗。 赵曦落在地上，轻捷地走到了衣架边，随手扯了柳杞月白缭绫中衣扔了过去：“还不穿上！” 柳杞浑身动作很快，飞快地把衣服穿到了身上，一把掩上了衣襟。 蜀葵进来的时候，发现柳杞身穿全套中衣，正拿着锦袍往身上穿；而赵曦则只穿着白绫长裤立在一侧，脚蹬粉底皂靴，腰肢劲瘦，背脊肌肉贲发，布满了细碎汗粒。 一看眼前的情形，蜀葵便知赵曦和柳杞刚才应该是在较量武技，不由蹙眉道：“你们两个不冷么？” 柳杞有些狼狈地拿了碧犀带围上，拱手看向赵曦，声音微哑：“王爷，末将认输。末将欠王爷一个承诺，也请王爷不要忘了对末将的承诺。” 说罢，他眼神复杂，看了蜀葵一眼，退了出去。 待练功房里只剩下自己和赵曦了，蜀葵这才拿了赵曦的衣服，服侍赵曦穿上，口中絮叨着：“阿曦，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冷的天？你不知道冷么？” 赵曦一直默不作声，等穿好了衣服才道：“我们回去吧，我得先冲个澡！” 蜀葵见他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了，这才同意了。 等赵曦洗过澡出来，发现夜幕已经降临，而晚饭已经在明间摆好了，蜀葵懒洋洋歪在罗汉，正等着他呢！ 用罢晚饭，蜀葵命粉樱和薄荷抬走小炕桌，自己和赵曦并排倚着靠枕歪在罗汉说话。 旁边的枝型灯灯火通明，照得四周亮堂堂的。 蜀葵打量着灯下俊俏的赵曦，忽然道：“阿曦，已经过完年了，如今是正月，今年你二十岁，我十八岁了。” 赵曦想了想，也有些感慨——他和蜀葵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 似乎不知不觉间，蜀葵来到他身边，从此他的人生开始温暖和圆满…… 蜀葵伸手摸了摸赵曦秀致的眉毛，轻轻道：“阿曦，你不想知道我今日和景琳真聊了什么吗？” 赵曦闭着眼睛，轻轻嗅了嗅蜀葵手上淡淡的暖香，感受着蜀葵柔软温暖的小手自己面颊的麻酥酥的感觉，没有说话。 蜀葵狡黠一笑，道：“我答应带她去见赵旭一面呢！” 其实她根本没有明确答应景琳真。 赵曦睁开了眼睛，凝视着蜀葵：“你既已答应了她，她明日便会来见你，你带她去找赵敏，让赵敏带你们去东客院远远看一看赵旭，负责守卫的是孙沛和梁卿。” 蜀葵轻轻道：“阿曦，你不怕我因为嫉妒出卖你？” 赵曦想了想，认认真真道：“你我本是一体……再说了，你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 蜀葵听赵曦这样说，眯着眼睛笑了，道：“景琳真想要设法赖住赵旭，而我答应帮她想办法。我想要景氏投向我们平亲王府，景琳真答应出力。” 赵曦笑了，道：“这倒是可以答应，但是明日只让她见一眼赵曦，大约二十日后，再让她施展她的魅力赖住赵旭。” 他已经派人去冀州见景氏的实权人物景老夫人了，想必二十日内会有回音。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 她今日经历了太多事情，眼睛有些涩了，便微阖着双目，轻轻道：“阿曦，柳杞说他欠你一个承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赵曦没有回答，却问她道：“今日柳杞去见你，你和他说什么了？” 蜀葵把自己的双脚伸到了赵曦怀中，低声道：“我说你若有了别的女人，我便不爱你了，我要以儿子为主，抚养儿子长大，让柳杞帮我……” 说着说着，蜀葵的心似被人恶意地，鼻子一阵酸涩，眼睛也湿润了，声音也有些涩：“等你百年之后，我或者做圣母皇太后，养一群俊美面首；或者跟儿子到王府做老太妃，在王府里作威作福；或者求你一个恩典，跟着公主到封地荣养……” 赵曦知道这是蜀葵的真心话，正因为是她的真心话，赵曦心中才更难过——原来他从来没有给蜀葵安全感！ 沉默半晌，赵曦方道：“我不会有异母之子。” 蜀葵闻言，眼睛瞬间睁大，亮晶晶看着赵曦，怀疑自己听错了：“阿曦，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赵曦却不肯再说。 蜀葵娇嗔地哼了一声，伸脚往他胸前踢了过去。 赵曦伸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脚。 蜀葵身材高挑，脚却小小的，白白柔柔软软，平滑的趾甲透着淡淡的粉色，五个脚趾头并拢一起，动啊动的，看起来粉嫩的，让人老想咬一口。 赵曦握着她的脚，突然凑了过去，低头在蜀葵脚背上吻了一下。 蜀葵被他亲得有些痒，娇笑着挣扎了起来。 她是晚妆打扮，随意挽了个斜髻，其余乌黑的长发随意垂了下去，掩映着雪白的一张小脸。 赵曦握着她的双足，凤眼微眯打量着蜀葵，从水汪汪的眼睛、挺秀的鼻梁、嫣红的丰唇逐渐往下，接着是修长洁白的颈，衣领口内那一抹白腻的肌肤，薄薄的衣服下因为笑而明显荡漾的之处…… 他的喉咙一阵发紧，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蜀葵每每即将到达紧要之处时蹬直的和蜷缩的脚趾…… 赵曦幽黑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带着极度的渴望凝视着蜀葵。 蜀葵已经察觉到了赵曦的异状她也有些动情，笑嘻嘻伸出精致的玉足，隔着衣服在赵曦那的物件上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 赵曦凝视着蜀葵。 蜀葵比先前多了，整个人犹如熟透的水，仿佛用力一吸，就能吸出甜蜜的汁水…… 他起身抱起蜀葵进了卧室，把蜀葵放在了窗前的锦榻上，然后低下头吻住蜀葵的樱唇…… 第二天一大早赵曦就出去了，而蜀葵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才起床。 她刚刚盥洗梳妆完毕，荆芥就进来禀报：“侧妃，景姑娘求见！” 蜀葵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没什么大碍，就道：“请她进来吧！” 估计景琳真快要走到廊下了，蜀葵这才起身迎了出去。 景琳真走到廊下，正好遇到了出来迎接的蜀葵，两人寒暄着，打量着对方。 蜀葵打量着景琳真，发现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外面常见款式，上面穿着一件浅紫绣深紫花卉的锦袍，配着绣着与锦袍相同深紫花卉的雪白裙子，看上去清雅极了，如同被谪入人间的仙子。 景琳真也打量着蜀葵。 蜀葵今日梳了攒髻，只围着一串红宝石围髻，小脸晶莹润洁，气色极好，眼睛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媚意荡漾，微肿的樱唇上涂着薄薄一层玫瑰香膏，愈发的妩媚。 景琳真虽然尚是姑娘，却也能看出来这位白侧妃昨夜应该是被平亲王好好地“疼爱”了，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白侧妃是真的受宠啊！ 两人虚以委蛇了几句之后，蜀葵便含笑道：“景姑娘，天气甚好，不如趁这会儿去看一看那个人？” 景琳真一直盼望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当即愣在了那里。 蜀葵狡黠一笑，道：“不过王爷那里，实在是不好说话，只能远远地看一看……你若不乐意的话，不见也罢。” 景琳真如何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当即上前一步，眼睛带着渴望看着蜀葵：“侧妃，求您了！” 蜀葵微微一笑，叫来粉樱吩咐道：“粉樱，你带景姑娘去东客院寻赵敏！” 粉樱答应了一声，引了景琳真去了。 蜀葵看着景琳真的背影，心道：原来烦人的赵旭，也是有人喜欢的啊！ 没过多久粉樱就回来了，向蜀葵禀报道：“侧妃，赵敏带着我和景姑娘在院门口远远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正与几个清客在书房里烹茶闲聊，倒是没有看到景姑娘。” 又道：“景姑娘当时眼泪就出来了，捂住嘴一直没出声，后来实在忍不住，哭着离开了！” 蜀葵听了，心中也有些难受，若是换做赵曦被幽禁，她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搭救赵曦的。 二十天之后，蜀葵又带景琳真远远看了赵旭一眼。 这次景琳真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擦干了眼泪，带着丫鬟去见兄长景秀真。 景秀真刚接到景老夫人的信，正在思索，听了景琳真的话，把书信递给景琳真：“祖母也是这个看法，让景氏彻底投靠赵曦，以换取太子殿下的安全。” 景琳真闻言，当即眼睛一亮，起身向景秀真跪了下去：“求哥哥成全！” 景秀真见妹妹如此，叹息了一声的，道：“放心吧！” 时光荏苒，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景氏正式向平亲王赵曦投诚。 与此同时，赵旭由景氏与平亲王府的人联合护送，秘密回到了嵩山的温泉行宫。 三月三，正安帝接到了幽闭在嵩山温泉行宫的皇太子赵旭的上书——赵旭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正安帝另立太子。 权衡了朝廷间的利弊之后，正安帝下了废太子旨意。 废太子赵旭，成为了明亲王，封地在冀州。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赵旭的放弃，意味着安亲王赵昀、平亲王赵曦和定亲王赵晨争夺皇位继承权的开始。 第三百二十章 三月十五上午，赵曦的船队到达京城运河码头。 正安帝亲自率领群臣出城迎接凯旋而归的赵曦。 因为要进行繁琐的祭天告庙等仪式，赵曦提前命赵敏把蜀葵送回了位于长宁坊的平亲王府。 赵敏骑着马护着白侧妃的大轿，进入了平亲王府，一直到内院门口。 与宋节一起提前回来收拾准备的素兰带了众丫鬟迎了出来。 已经大腹便便的蜀葵由素兰和粉樱搀扶着进了内院。 因为素兰提前过来安排过了，因此内院一起都妥妥当当，院子里的桃花开得灿若云霞，竹子清新翠绿，月季花也挂了花苞，整个院子春意盎然。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直接进了正房明间，在罗汉坐了下来，笑微微游目四顾。 西侧小几上摆放着素心瓷大花瓶，花瓶里插着浅粉的桃花；香炉焚着的百合香，清香氤氲在屋子里；罗汉铺着碧色绣花锦褥，放置着她喜欢的绣兰花的月白靠枕…… 蜀葵舒舒服服歪在那里，待众人在帘外磕了头，便吩咐素兰道：“赏！” 素兰命小丫鬟抬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一箱子福禄寿银锞子，与粉樱一起按照提前制定好的名单发放。 众人欢欢喜喜得了赏银，又磕了头，这才退了下去、 蜀葵歪在罗汉，接过水果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吩咐道：“这里不用这么多人侍候，大家都退下歇歇吧，粉樱、素兰和梁女医留下就行了！” 她在辽州清静惯了，如今眼前立着七八个丫鬟，外面廊下还有好几个，眼都花了，便命众丫鬟都退下，只留下亲近的一起说说话歇一歇。 众丫鬟见白侧妃腹部高高隆起，显见已经快生了，因此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动了白侧妃的胎气，忙放低声音，齐声答了声“是”，屈膝行了个礼，一起退了下去。 待众人都退下了，梁女医这才含笑上前：“侧妃，奴婢给你看看脉息吧！” 蜀葵懒懒地倚着靠枕歪在了锦榻上，把手伸了出来。 看罢脉息，梁女医含笑道：“侧妃，一切无碍，这几日该预备生产所需之物了！” 蜀葵懒洋洋笑了：“都交给你和粉樱好了，你俩商量着办吧！” 梁女医见蜀葵这样子，便知这次从辽州回京，蜀葵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太累了，便温声道：“侧妃，您的小腿还有些浮肿，奴婢给您按按吧！” 蜀葵“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素兰忙拿了锦被过来，展开后盖在了蜀葵身上。 梁女医斜签着身子坐在罗汉床边，认真地为蜀葵按摩着。 经历了济慈庵事件之后，她知道蜀葵待自己的心意，如今死心眼地侍候蜀葵，从不肯懈怠。 把蜀葵的按过一遍之后，梁女医发现蜀葵已经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拉过锦被把蜀葵的盖得严严实实，自己在一边守着。 蜀葵的预产期虽然在三月底，还有十来天时间，可梁女医还是担心她，因此不肯离开，拿了一本医书，守在一边读了起来。 薄荷机灵得很，便也拿了针线，在旁边做着。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粉樱和素兰见有梁女医和薄荷守着蜀葵，便出去安排各种家务，也都忙个不停。 等到蜀葵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梁女医已经回去休息了，如今是素兰、粉樱、薄荷和荆芥在守着蜀葵。 素兰在蜀葵身后放了个大大的绣花靠枕，把蜀葵扶了起来。 粉樱端着一盏温开水，一口口喂蜀葵喝了。 待一盏温开水喝完，蜀葵这才清醒了过来，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她先问素兰：“给安亲王府、德敏长公主府、蔡太尉府、季府、白侍郎府、李府和胡府带回的礼物都送过去没有？” 素兰笑着道：“侧妃，已经让赵敏安排人按照您的吩咐，一一送了过去！”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向粉樱：“王爷今日要在宫中参加宴会，怕是吃不了多少东西，你去交代小厨房的周大师傅一下，让他准备些新鲜黄河鲤鱼，包些鲜鲤鱼馉饳，给王爷做宵夜。” 粉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素兰见蜀葵已经彻底清醒了，便轻轻道：“侧妃，王爷已经安排人送了妙真和玉七去肃州了，因走得急，就没过来向您辞行。” 蜀葵闻言，心中不由有些怅惘。 妙真在她身边好几年，等再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她一向是喜聚不喜散的性子，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可是一旦分开，心中就空落落的有些惆怅。 素兰侍候蜀葵时间颇久，了解她的性子，见她如此，便笑着安慰道：“侧妃，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至少我和粉樱一直都在您身边服侍呢！” 蜀葵一想，倒是开心了起来——别人来来去去，可是她最喜欢最信任的粉樱素兰一直都在呢！ 此时正在崇平殿偏殿内的赵曦，却是快要被正安帝活活给气死了。 他解决了辽州问题，为大宋立下大功，可是刚与正安帝父子俩单独说了会儿话，正安帝便直接问道：“阿曦，你大哥主动放弃太子之位，是不是你又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赵曦：“……” 他是暗中做了不少事情，可是正安帝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气问出来，好像他是什么阴谋家野心家似的，这种口气令他很生气。 赵曦越想越生气，俊脸微红，秀致的眉紧紧蹙着，凤眼微眯看着端坐在御塌上的正安帝。 正安帝一看赵曦这架势，是又要和自己大吵一顿了，忙开口道：“朕错了！朕胡说的，阿曦你别生气！” 上次赵曦被气得大吵了一通拂袖离去，正安帝至今心有余悸，生怕招惹的赵曦不开心，他又要发作一次，当着面揭起旧账。 当年得到景氏傅氏蔡氏等世家大族的帮助登上帝位，正安帝便封了景氏之女为后，傅氏蔡氏之女为妃。 为了安抚景氏、蔡氏和傅氏，正安帝的结发妻子玉氏却只封了低级妃嫔，真正的嫡子赵曦也因此成了庶子。 最后为了安抚景氏，正安帝又把玉氏发妻幽禁在嵩山行宫，把赵曦养在了蔡贵妃宫中。 这是他和赵曦之间的心结，从不敢轻易提起，一旦提起，父子之间便要大闹一场。 赵曦正在酝酿着一场大爆发，谁知正安帝竟然如此轻易就认输了，他气咻咻看了正安帝一眼，随时预备着拂袖而去。 正安帝见状，忙提醒道：“阿曦，等一会儿有宴会……” 赵曦因为担心蜀葵在路上生产不够安全，所以日夜兼程赶回东京，早疲惫不堪了，又被正安帝气了一番，心中有些烦，面色不虞，拱手道：“父皇，儿臣累了，儿臣告退！” 正安帝瞅着赵曦的脸色，见他确实脸色苍白，愈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幽深凤眼似燃烧着无穷的火焰，便知赵曦是真的疲惫得很，忙道：“阿曦，让石征宇陪你回去吧！” 赵曦疲惫地答应了一声，匆匆行了个礼，预备退下去。 正安帝怔怔看着赵曦。 对于赵曦这个儿子，他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先前是疼爱，如今因为歉疚，这种疼爱便又加了怕，他最怕赵曦在他面前发脾气。 赵曦的野心勃勃桀骜不驯令他担忧，可是赵曦若是还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演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反而更担心…… 看着这样疲惫不堪的赵曦，正安帝颇为担心，便又问了一句：“阿曦，你那个侧妃白氏的身孕如今怎么样了？” 那白氏是阿曦的软肋，只要一提白氏，阿曦再生气，也会缓和下来的。 听正安帝问蜀葵，赵曦一直紧绷的俊脸总算是缓和了下来，凤眼之中现出些温柔来，也不再像方才一样跟斗鸡一样乍着翅膀了，居然有点温良恭俭让的感觉：“禀父皇，白氏随时都会临盆，儿臣因此担忧得很！” 听了赵曦的话，正安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与赵曦相似的凤眼亮了起来：“让石征宇这些日子不用进宫供奉了，就在你的王府里住着吧！” 石征宇乃一代名医，虽然不曾专精产科，却也有些用处的。 赵曦答了声“是”。 想到自己与玉栀的孙子即将出生，正安帝的心脏怦怦直跳，急急问道：“奶娘都找好了么？产婆够用么？都可靠不可靠……” 见正安帝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赵曦一怔，道：“禀父皇，都找好了，也都可靠。” 正安帝此时心乱如麻，挥挥手令赵曦退下，自己坐在御榻上畅想着未来，想着想着，又想到了玉栀怀孕以及生下赵曦的那段往事，自己不由也纳罕起来：年轻时的自己为何那样的绝情？那样的权势熏心？为了权势，牺牲什么都在所不惜，即使牺牲自己的发妻和儿子…… 到了二十年后，正安帝才觉得那时的自己，简直是面目可怖可憎，怪不得赵曦气了这么多年……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赵曦托病，没有亲自去飞云殿给蔡贵妃请安，而是命人把礼物送到了飞云殿。 至于赵曦本人，则直接带着石征宇回长宁坊的平亲王府了。 石征宇见赵曦的情形不对，便给他把了把脉，发现他只是太累了，便把赵曦送到内院，自己也回在外书房院子的住处去了。 蜀葵迎了赵曦进去，见他形容疲惫，忙吩咐人送来鲜鲤鱼馉饳，服侍着赵曦吃了，然后安排赵曦在卧室睡下了。 赵曦确实累极，躺在刚闭上眼睛就睡熟了。 赵曦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待他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候了。 蜀葵正在明间安排接待诸府内眷来访之事，听到卧室里有动静，便笑着吩咐素兰：“我旅途劳顿，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各府女眷送来的帖子，你去和宋节商议着，都替我回了，厚厚赏赐诸府来讨回话的媳妇婆子！” 她如今大着肚子，都快要生产了，何必参与京城高门之间那些龌龊事呢？闭门休养，好好把宝贝生下来才是正理！ 素兰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此事。 蜀葵这才扶着肚子，慢悠悠进了卧室。 走到拔步床边，蜀葵发现赵曦呆呆坐在，长长的黑发顺滑地披散了下去，眼皮微肿，凤眼带着一丝迷茫，显见还没有醒透。 蜀葵觉得此时的赵曦就像一只迷路的小狗，看着可怜又可爱，便笑了起来，倒了一盏温开水，递给了赵曦：“阿曦，我不方便喂你，你自己喝吧！” 赵曦接过茶盏，一口口喝了，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默默起身进了浴间洗漱。 用罢迟到的午饭，赵曦陪蜀葵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原本和暖的春风带了些微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花的芬芳，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缓步而行，一边走，一边细心地看顾着蜀葵，生怕她有什么不妥。 即使快要生产了，蜀葵依旧细心妆扮了，梳了简单的桃心髻，用一支赤金镶嵌的红宝石玫瑰花簪子固定，其余长发顺滑地垂了下去，身上穿着大红玫瑰花刺绣夹袍，系了浅粉色马面裙，看起来格外的温柔甜美。 看着这样的蜀葵，赵曦的眼神都流淌着暖意，他伸手抚了抚蜀葵垂下来的乌发，柔声道：“蜀葵——” 他的话还没说完，蜀葵便道：“阿曦，你看我的肚子！” 赵曦忙看了过去，却发现蜀葵的肚皮上鼓起了一个包，而且这个包还在肚皮上移动着。 蜀葵看得都笑了起来。 赵曦目瞪口呆，伸手摸了过去。 他的手刚放到蜀葵的腹部，便被踢了一下。 赵曦的心一震，手掌愈发贴近，发觉正在踢自己的似乎是宝宝的小脚掌。 感受着宝宝踢自己时那微微的震动感，赵曦的心忽然似被浸入温润的之中，温暖而舒服，同时又有些心酸：我的孩子，等你来到世间，我要把我未曾得到的完整父爱，全都捧到你的面前…… 蜀葵见赵曦着自己的腹部半晌无声，有些好奇，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赵曦眼睛湿润了。 她怕赵曦不好意思，便装作不知。 到了晚上，赵曦和蜀葵一起看了一会儿书，闲聊了一会儿便睡下了。 睡到半夜，赵曦忽然醒了过来——蜀葵在哭！ 他忙抱住蜀葵，轻轻安抚着：“蜀葵，怎么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蜀葵缩成一团，窝在床里背对着赵曦抽泣着，任凭赵曦如何询问，蜀葵就是不吭声。 赵曦被她哭得心都碎了，便起身道：“我去叫石先生过来给你看看！” 蜀葵这才道：“不用叫……” 她艰难地试图翻过身子，却没有翻过去。 赵曦忙小心翼翼地帮蜀葵翻了过去。 蜀葵眼泪汪汪抱住了赵曦：“阿曦，我大腿根那边的骨头好疼，疼得我都没法翻身了……” 看到蜀葵哭，赵曦鼻子一酸，心里酸楚难受。 他抱起蜀葵，让蜀葵坐在自己怀里，分开蜀葵的腿，然后轻轻在蜀葵大腿根处轻轻按摩着。 蜀葵没想到怀孕居然会这么难受，泪水一直往外涌：“阿曦，我会不会死？我听说，好多产妇都没熬过去……” 赵曦的心似被人捏住恶意的着，难受极了，他悄悄拭去自己的眼泪，道：“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蜀葵倚在赵曦怀里，眼泪汪汪道：“阿曦，我别的不怕。就怕我若是不在了，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很可怜……你才二十岁，一定会娶王妃，会有新的孩子的，到时候我的孩子怎么办？” 她越想越怕，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赵曦抱着蜀葵，眼泪也流了出来。 他紧紧抱着蜀葵，慢慢道：“蜀葵，我发誓，我不会再娶王妃，也不会有别的孩子……” 蜀葵根本就不信，不理赵曦，自顾自哭了一会儿，在赵曦怀里睡着了。 赵曦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坐在蜀葵旁边，一想到蜀葵会因为难产永远离开，身子便开始发抖。 心中计议停当之后，赵曦起身叫了在西暗间值夜的粉樱和梁女医进来，让她们陪着蜀葵，自己洗漱罢便出去了。 梁女医推开窗子，看看外面，低声道：“离天亮还早着呢，王爷又不用上朝，这么早出去做什么？” 粉樱摆了摆手，示意侧妃有可能已经醒了，让她不要说话。 梁女医忙捂住了嘴，不敢吭声了。 凌晨夜色中赵曦骑着马行在御街上。 柳杞和赵敏宋节骑着马簇拥着他。 想到夜间蜀葵失声痛哭，只因担心孩子将来没了娘会受到虐待，赵曦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晶莹的泪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了下来，然后落在了他身上的亲王礼服上，很快便渗了进去。 他自己因为一直被父皇忽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被阴霾笼罩着，怎么能够让他的孩子再重复自己的命运？ 蜀葵是他的女人，腹中怀的是他的骨肉，为了让蜀葵放心，也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他得做一件早就打算做的事情了！ 等赵曦赶到西华门，距离早朝开始还有两刻钟时间，深蓝泛灰的天际挂着稀稀落落几颗星，天地之间泛着单薄的雾气，预备上朝的大臣三五成群聚在宫门前的广场上。 赵曦骑马疾驰而来，在马的嘶叫声中勒住了马，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大步走向宫门。 守门的禁军是赵曦的神机营旧部，认出了是平亲王，动作滞了滞，然后才伸出武器阻住了赵曦。 赵曦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柳杞掏出腰牌递给了守门的禁军。 守门禁军检验一番之后便开启了宫门。 赵曦大步走了进去。 柳杞赵敏等人却留在了外面。 众官员都看到了这一幕，虽然静默无言，心中却都在惊叹：平亲王居然有直入宫禁的腰牌，原来陛下最信任的皇子是平亲王啊！ 看着禁闭的宫门，众大臣神情都有些复杂。 正安帝正端坐在御榻上品茶，等待着上朝，大太监安初原忽然走了进来，轻轻道：“陛下，平亲王求见！” 闻言正安帝一愣，放下茶盏道：“宣！” 赵曦很快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给正安帝行礼：“见过父皇。” 正安帝总觉得赵曦今日异常得很，便细细打量着赵曦。发现赵曦脸色苍白，薄薄的眼皮泛着粉红，凤眼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的模样。 看到赵曦这样，正安帝的心里很难受，便轻轻问道：“阿曦，你怎么了？” 赵曦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奏表奉了上去。 安初原接了过来，奉给了正安帝。 正安帝看了看，发现居然是为赵杉请封世子的奏表，不由愣住了：“阿曦，这个赵杉是谁？” 赵曦神情镇定：“禀父皇，赵杉是儿臣的长子。” 正安帝：“……白氏已经生了？” 赵曦摇了摇头：“未曾。” 正安帝额头的青筋绷了起来，要是换做别人，他早把奏表扔到对方脸上去了，可这是赵曦，最倔强不好惹的赵曦，他只得竭力耐住性子，柔声道：“阿曦，我知道你宠爱白氏，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别说为白氏未出世还不知道男女的孩子请封世子了，即使现在白氏生了，而且生的是男孩子，又怎么能这么早就立下世子呢？难道赵曦不打算娶王妃了？不打算生下嫡子了？ 赵曦抬头看着正安帝，眼泪已经流了出来：“父皇，儿臣从未任性过，这次求您恩准吧！” 正安帝看到赵曦的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道：“……朕答应你！” 赵曦用手擦去眼泪，又掏出了一个奏表奉了上去。 正安帝：“……还有啊……” 打开一看，原来是为赵珠请封郡主，不用说，赵珠是赵曦未来女儿的名字了。 正安帝虽然觉得赵曦起的名字都太俗了，却不再多说，点了点头，道：“朕准了。” 赵曦见状，便又掏出了第三个指标。 正安帝见状，叹了口气，心道：这个怕是要给白氏请封，赵曦真是把这个白氏当成了心肝宝贝眼珠子，简直是没了白氏便没法活下去……我这样从不把儿女私情略萦心上的伟男子，怎么生下这么一个重感情从一而终的儿子！ 展开奏表，正安帝只看了一眼，便发现赵曦真的是晋封白氏为平亲王王妃。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赵曦：“阿曦，这不合——” 赵曦一瞬不瞬看着正安帝，凤眼中酝酿着眼泪，似乎随时都会涌出。 看到赵曦此时的模样，正安帝不由想起了当年他去嵩山行宫，要带走赵曦时玉栀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道：“朕准了，你让白氏安心生产吧！” 赵曦闻言，顿时欢喜起来，朗声道：“谢父皇隆恩！” 正安帝见赵曦如此欢喜，心中也好受了些，沉吟了一下，道：“不过，阿曦，赵杉和赵珠，这两个名字会不会太俗气了？” 赵曦：“……”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这段时间，一旦有了闲工夫，赵曦就在考虑蜀葵腹中孩子的名字， 赵曦都想了好久了，最后终于确定了下来：如果是男孩子，就叫赵杉，预示着孩子像杉树一样高洁傲岸；如果是女孩子，就叫赵珠，因为赵曦一定会如珠如宝待女儿的。 他原本觉得自己给孩子起的名字真的是太棒了，非常的自信。 此时听了正安帝的话，赵曦原本的迷之自信不见影踪，狐疑道：“父皇，赵杉和赵珠这两个名字，真的很俗气么？” 他是第一次当爹，自然没什么经验，因此有些担心。 见一向倔强的赵曦居然向自己请教，正安帝心情很好，道：“赵杉和赵珠是有些俗气了，这样吧，朕帮你想想吧！” 赵曦心里有些不乐意，面上却是不显，依旧一副小男孩的模样，认真地叮嘱正安帝道：“父皇，为了儿子的孩子，父皇须得尽快颁布晋封白氏为正妃的圣旨！” 正安帝知道赵曦是不想孩子是庶出，因此才这样殷殷叮嘱，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赵曦性格中有一种执拗之处，若赵曦特别在意的事情，赵曦就会小孩子般反复交代。 如果你答应了他却没有做到，他真的会记恨一辈子，早晚会报复过去；如果你答应了并且做到了，恭喜你，你成了赵曦真正信任的人！ 正因为正安帝当年曾经答应赵曦，把玉栀给放出嵩山行宫，最后他却没有做到，导致赵曦心中一直恨恨不已，以至于父子关系到了如此地步，因此正安帝每每和赵曦说话，都高度紧张，从不肯轻易答应什么，若是答应了，便会尽力做到。 赵曦一双凤眼，带着些怀疑打量着正安帝，心中暗自道：这次他若再说话不算话，我非弄死他不可，管他什么父子天伦！ 不过听正安帝自称“我”，而不是“朕”，赵曦稍微有些放心，离开了皇宫。 正像正安帝了解赵曦的性子一样，赵曦也颇为了解自己自己这位父皇的性子。 正安帝一生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凭借藩王的身份，他居然登上帝位，而且能够稳住豪门世家，把帝位坐得稳稳的，因此说话必称“朕”。 如果正安帝说话时用“我”“你”自称，便说明他的人性暂时得到了恢复，此时说的还都是人话。 蜀葵醒来后，发现赵曦已经不在了，心里顿时有些孤单凄凉。 明明快要生产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几日反而多愁伤感了起来。 想到昨夜自己发疯一样嚎啕大哭，蜀葵心里更加难受：赵曦不会是被我给气走了吧？ 想到自己为了生孩子，弄到现在这种地步，赵曦却因为自己哭一场就拔腿走了，蜀葵就恨不得把赵曦抓过来，打他几下！ 在窗前锦榻上歪着的粉樱和梁女医听到动静，忙一起走了过来。 见蜀葵流泪，粉樱忙拿了洁净丝帕，轻轻拭去了蜀葵的泪水，然后给梁女医使了个眼色。 梁女医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给蜀葵把脉。 粉樱这才去端了些温开水过来，服侍蜀葵坐起，喂着蜀葵把温开水喝了。 梁女医手法娴熟地为蜀葵按摩全身。 说也奇怪，昨夜蜀葵处的骨头疼，骨盆也疼，抽筋，赵曦按摩了半夜也没有减轻，可是梁女医不过按了一小会儿，疼痛酸楚就缓解了好多。 蜀葵心中松快了些，轻轻道：“梁女医，还是你厉害，按摩得真好！” 梁女医一向在医术上钻研专注，在生活之中其实是不够机灵的，可饶是如此，她也听出了蜀葵说“还是你厉害”，应该是指昨夜王爷也为蜀葵按摩了，只是没什么效果。 她一边娴熟地按摩着，一边默默地想：难道昨夜王爷凌晨离开，便是因为按摩得不好，被侧妃赶出去了么？ 想到这里，梁女医悄悄瞅了白侧妃一眼，见她脸色苍白，眼皮有些肿，显见夜间是哭过的，不由想起了昨夜在西暗间书房听得到的嚎啕大哭，心里一阵酸楚，便道：“侧妃，奴婢以后每晚都在西暗间值夜，您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叫奴婢过来，千万别耽搁了。” 蜀葵知道梁女医说的是真心话，心中感动，看向梁女医道：“你闺名唤作什么？” 梁女医低头一笑，怪羞涩地说道：“禀侧妃，奴婢闺名唤作阿娇。” 蜀葵眯着眼睛笑了：“那我以后叫你阿娇，可以么？” 梁女医点了点头，看着蜀葵笑了。 这时候素兰也带着薄荷和荆芥过来了，众人侍候着蜀葵起身洗漱妆扮。 蜀葵酷爱修饰，虽然快要生了，却还是略略修饰了一番，淡淡扫了眉毛，又在唇上涂了些的桃花香膏。 她的眉毛浓密秀丽，形状很美，略略一扫，便显得精神奕奕；她的嘴唇是那种有些的樱唇，原本就嫣红微肿，如今涂了些桃花香膏，更是鲜艳明媚。 粉樱挑选了几套夹袍让蜀葵看，蜀葵都不满意，道：“直统统的，难看死了！” 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侧妃真的爱美，挺着一个大肚子，还想穿得漂漂亮亮。 粉樱也笑了起来，忽然想起王爷特地从甘州为侧妃叫来的女裁缝昨日上午刚送来了些新衣裙，昨日下午洗了，不知道晾干收好没有，忙问如今管衣服的薄荷：“昨日洗的新衣不知晾好没有？” 薄荷这才想了起来，忙笑着道：“早就晾好了，昨晚就收起来了！” 说罢，她从衣柜里拿出了几样衣裙让蜀葵看。 蜀葵一看，不由笑了——这些衣裙都是上好的雪山丝绸，柔软异常，款式都是如今京中最流行的，却都做成了孕妇能穿的尺寸。 她口中说着“只能穿这几日，实在是太奢侈了”，却兴致勃勃选了起来。 反正赵曦早就说过了，他有的是银子，又不像赵旭那样地去搜购各种名人字画，也不像赵昀那样养了无数的女人，他只有蜀葵一个，因此蜀葵爱怎么花都没关系，无论蜀葵怎么花，赵曦和她也比明亲王府和安亲王府俭省许多的。 赵曦从宫里回来，在外院门口下了马，预备带着柳杞赵敏直奔内院。 柳杞见赵曦凤眼微肿，脸色苍白，细看的话明显是哭过的模样，便悄悄提醒道：“王爷，不如先去外书房洗洗脸吧！” 赵曦闻言，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身去了外书房。 柳杞见赵曦先进了书房，便停下脚步吩咐小厮温润和周泉：“王爷要洗漱，送些热水、香胰子和香茶进来！” 温润和周泉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 柳杞紧跟着也进了外书房。 赵曦正立在衣架前换衣服，见柳杞跟着进来，没好气道：“你难道要毛遂自荐做我的大管家？” 柳杞微微一笑：“末将多谢王爷抬举！” 王爷今日看着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他自然得紧紧跟着，不管王爷怎么作他都忍着。 赵曦：“……” 他吐出一口气，斜睨了柳杞一眼，心道：柳杞那么在意蜀葵，如果知道蜀葵即将成为老子的正妃，不知道是开心呢？还是气得要死呢？ 一时温润和周泉送了热水香胰子等物件进来。 柳杞指挥着他们侍候赵曦洗漱。 赵曦因为急着去见蜀葵，因此虽然心里吐槽柳杞多管闲事，还真当起了大管家，可是却依旧面色平静地洗漱整理了，换上了一件崭新的圆领青缎锦袍，围上黑玉腰带，起身见蜀葵去了。 柳杞真的很想跟着去看看白侧妃，因此自顾自跟了上去。 赵敏他们见了，不由都暗笑——柳将军真的对王爷忠心耿耿，跟个老妈子似的！ 赵曦心中有事，走得很急，一直到进了内院，他才发现了柳杞居然也跟着过来了。 他原本要把柳杞赶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蜀葵昨夜痛哭出声，显见是难过得很，若是见了柳杞，说不定还会好一些，因此便默不作声继续走。 柳杞乖觉地跟了上去。 温润和周泉这两个小厮因为年纪小，便也跟了进去。 赵曦刚绕过影壁，便见到前方的一株桃花树前，蜀葵正带着几个丫鬟在散步。 蜀葵乌黑的长发用赤金镶嵌的桃花形状红宝石扣环挽了一个垂髻，其余长及的长发顺滑地垂了下来，小脸晶莹白皙，眉睫乌浓，鼻梁挺秀，的唇上涂了一层香膏，鲜艳明媚，如同这灿烂的春日。 她今日穿着一件鸡心领的大红短襦，下面是绣着片片桃花花瓣的白纱百褶裙，双臂上挂着浅粉色披帛，手中拿着一枝桃花， 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走到赵曦和柳杞身前，笑嘻嘻道：“怎么看呆了？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大肚婆？” 蜀葵笑着说着话，一双妙目却在打量着赵曦，见他穿了件崭新的圆领青缎锦袍，劲瘦的腰间围着条黑玉腰带，看上去人如雨中碧树，洒然有致，最重要的是俊脸清新俊秀，看上去与往日一致，并没有什么异常。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赵曦是真的呆住了，倒不是因为蜀葵的美丽，而是因为蜀葵的灿烂笑颜。 他原本因为担心蜀葵不开心，这才带了柳杞进来，想着要用柳杞转移蜀葵的注意力，没想到蜀葵正开开心心带着丫鬟们在赏花呢！ 想到这里，赵曦悻悻看向柳杞，却见柳杞规规矩矩拱手行礼：“见过侧妃！” 蜀葵见到柳杞就觉得亲得很，便笑吟：“柳杞，中午我让人在庭院里炙羊肉，还准备了薄荷酒和用甘州送来的香梨榨成的梨水，你也留下吧，正好陪王爷喝一杯！” 柳杞闻言，且不先回答，一双温润的眼睛却看向赵曦。 蜀葵也发现可柳杞是在征求赵曦的同意，便拉着赵曦的手撒娇：“阿曦——” 赵曦的手被蜀葵柔软的手拉着，心里舒坦极了，便道：“柳杞，既然侧妃放话了，你就留下吧！” 柳杞笑着答了声“是”。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庭院中鲜花盛开，正是春日最美的时候，蜀葵便命粉樱指挥着丫鬟们把宴席摆在了庭院里。 见赵曦与柳杞在内书房饮茶谈事，蜀葵便带着素兰和梁女医去庭院中查看粉樱的劳动成果。 绿盈盈的凌霄花架下，摆着一张长条形梧桐木原木长桌，长桌一侧摆着一张梧桐木原木圆凳，是给柳杞预备的座位；另一侧摆着一张梧桐木原木圆凳和一个铺设着碧色锦缎软垫和靠背的竹编圈椅，是给赵曦和蜀葵预备的座位。 原木长桌上摆着一个素心瓷酒壶和六个精致的素心瓷碟子。 碟子里盛着的全是如今还没上市的水果：一碟鲜红的甘州西瓜，一碟紫色的西域葡萄，一碟沧州产的红酥杏，一碟鲁州产的白梨片，一碟东京特产红樱桃，一碟甘州白玉瓜，看着清爽极了。 蜀葵笑盈盈上前，拿起素心瓷酒壶看了看，见酒壶隐隐透出些紫红来，盛的正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不由笑了起来，故意道：“粉樱，怎么只有王爷喜欢饮西域葡萄酒，没有我喜欢的薄荷酒？” 粉樱笑着道：“我就是知道侧妃喜欢饮薄荷酒，因此才特特没准备，只准备了王爷爱用的葡萄酒！” 蜀葵闻言笑了起来。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蜀葵往前走了几步，去看温润和周泉摆好的炙肉用的烤架，以及炭火和调料等物。 这时候赵曦带着柳杞走了过来。 柳杞又和赵曦打赌输了，因此乖乖走到蜀葵面前，拱手行礼：“末将见过侧妃，今日就由末将来为侧妃炙羊肉吧！” 蜀葵闻言，眼波流转看向赵曦：“阿曦，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她可是了解赵曦得很，赵曦看着高贵清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其实蔫坏蔫坏的，别是又坑了柳杞！ 赵曦：“……” 老子一心一意只对你好，你却老是怀疑老子坑人，这是什么贤内助？ 柳杞见王爷吃瘪，心情好得很，面上却越发恭谨了：“侧妃误会王爷了，是末将自愿的！” 蜀葵似信非信瞅了赵曦一眼，不再多说。 一时赵曦与蜀葵并排在梧桐木原木长桌后坐了。 柳杞洗了手，在烤架后坐了下来，开口道：“侧妃爱吃什么口味？” 蜀葵闻言，忙道：“都有什么口味？” 赵曦懒洋洋道：“柳杞最会烤孜然麻辣口味的炙羊肉，不过你不能吃，会上火。” 他多次带着柳杞上战场，自然知道柳杞善于炙羊肉，为了让蜀葵尝尝，才主动和柳杞打赌，让柳杞亲自炙羊肉的。 蜀葵：“……” 她想了想，道：“那就微辣多放些孜然吧！” 柳杞不敢做主，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笑了，道：“只给侧妃烤一小串，吃多了怕要上火！” 柳杞答应了一声，开始烤了起来。 因为多次跟着赵曦出征作战，他知道赵曦素来口味清淡，但是吃炙羊肉的话，却是不怕辣的，而且特别爱吃那种撒了很多孜然和辣椒的炙羊肉。 柳杞坐在烤架后面，认真地炙起羊肉来。 温润和周泉立在一侧帮忙打杂。 蜀葵因为怕上火，不敢多吃，吃了一串炙羊肉就不肯吃了。 赵曦自然不会让柳杞一直忙碌，见他烤了几串，便叫了柳杞过来，与柳杞一边饮酒，一边聊着肃州之事。 辽州之事已经解决，肃州之事自然也提上了日程。 赵曦已经派了薛玉带着玉繁珂去了肃州打前站，预备等京中事了，他带着柳杞穆然等人前往肃州，一举解决肃州问题。 蜀葵知道赵曦和柳杞谈的事情很机密，因此早打发了众人歇息去了，只留下素兰、粉樱、温润和周泉在一边侍候，她自己挨着赵曦坐着，一边倾听，一边用牙箸夹着水果慢慢吃着。 赵曦虽然不爱饮酒，今日心情愉快，不知不觉便和柳杞一起把一壶葡萄酒给喝完了。 蜀葵见赵曦眼睛水汪汪的，知道他有了酒意，便笑着结束了酒宴，命温润周泉送柳杞回外书院休息，自己陪着赵曦回房歇息去了。 午睡起来，赵曦正陪着蜀葵在廊下坐着晒太阳，忽然宋节急急跑了进来：“王爷、侧妃，安公公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 蜀葵闻言愣住了，当即看向赵曦。 赵曦凤眼浮起喜色，揽着蜀葵的腰肢，低声道：“蜀葵，是好事！” 蜀葵眼睛盈盈望着他，心中很是担心。 赵曦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我去迎安初原！” 蜀葵心脏怦怦直跳，点了点头，道：“我在这里等消息！” 没过多久，赵曦便陪着安初原走了过来。 “……尉氏白氏长房嫡长女白氏，温惠端良，端庄娴静，淑仪素著，躬全懿范，与平亲王实为良配，册封白氏为平亲王正妃……” 赵曦带着前来宣旨的安初原离开了。 蜀葵呆呆站在那里，觉得自己似还在梦中。 素兰、粉樱和梁女医也都欢喜极了，见状忙搀扶着蜀葵在廊下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看着前方含苞待放的月季花，蜀葵的眼睛湿润了——我是阿曦的妻子了！我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了！ 泪水如泉般涌出。 这一天，她想都不敢想，却实现了。 到了现在，蜀葵才意识到赵曦凌晨出门做什么去了。 原来他是进宫面见正安帝去了。 真不知道赵曦是怎么劝说正安帝的，才说服正安帝下了这道晋封她为赵曦王妃的圣旨…… 见蜀葵泪流满面，粉樱、素兰、梁女医、荆芥和薄荷等人也都低头拭泪——为了等到这一天，蜀葵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最后还是粉樱理智些，含笑道：“咱们赶紧贺喜王妃吧！” 众人笑盈盈答了声“是”，齐齐行礼：“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蜀葵含着泪道：“都起身吧！” 又吩咐素兰：“今日阖府上下人等，一律赏银百两！” 众人都笑了起来，齐齐道：“谢王妃！” 京城之中消息传得很快，赵曦刚送走前来传旨的安初原，赵曦的侧妃白氏被正安帝亲自下旨晋封为平亲王王妃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高门，和赵曦关系紧密的文官武将顿时都忙碌起来，纷纷备下重礼涌到了长宁坊平亲王府祝贺。 赵曦正要去内院，却被麾下众将给拦住了，众将齐齐拱手：“恭喜王爷！” 赵曦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们的孩子出生便有了嫡出身份，蜀葵这下子夜里不哭了吧？ 想到这里，赵曦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同喜同喜！” 接下来这一日，平亲王府热闹非凡，无数贺喜送礼庆贺之人络绎来到，就连柳杞、穆然、石征宇等人也忙着帮赵曦招待客人。 与平亲王府的热闹欢喜不同，安亲王府整个内院笼罩在低气压下。 内院正房之中满地的碎瓷片碎玉器，傅王妃气咻咻坐在檀木雕花罗汉床上，大声喝骂道：“白蜀葵那贱人，什么地方钻出来的野狐狸精，也想与我并列，我呸！” 众丫鬟都缩着脑袋立在一边，浑身瑟瑟发抖。 傅王妃用力啐了一口。 想起白蜀葵得意洋洋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画面，傅王妃简直要气疯了，她顺手拿起一边小炕桌上摆着的素瓷花瓶，用力掷了出去。 赵昀原正在偏院搂着新得的一个美妾饮酒，被婆子们叫了过来，谁知刚上台阶，一个花瓶便迎面砸了过来。 他身子一闪，花瓶“啪嚓”一声，碎在了台阶上。 赵昀皱着眉头看了看里面正在大发雷霆的傅王妃，转身脚底抹油走了。 一直走到了影壁边，他还能听到身后傅王妃的咆哮声。 叹了口气之后，赵昀吩咐亲随：“去平亲王府！” 他也去赵曦那里凑热闹去。 此时安王府后花园的崇碧阁中也热闹得很。 入门才几个月的安亲王侧妃崔氏，也就是永昌县主，正坐在锦榻上，左手拿着一个布娃娃，右手拿着一根长针，一针一针扎着布娃娃，口中喃喃道：“白蜀葵，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怎么还不死！” 封喜真立在一侧，想了想，道：“侧妃，您若是想要白蜀葵死的话，妾身倒是有一个法子……” 永昌县主闻言看向封喜真，声音嘶哑：“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封喜真凑到永昌县主耳畔，低低说了起来。 永昌县主的眼睛越来越亮…… 到了深夜，蜀葵洗过澡出来，正由梁女医搀扶着在庭院里散步，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便看了过去，发现是赵曦回来了。 梁女医见状，忙悄悄退下，自回西暗间与粉樱一起候着。 赵曦似有了酒意，凤眼水汪汪的，嘴唇嫣红，笑嘻嘻拱手道：“见过王妃娘娘！” 蜀葵见他如此，也笑了起来，道：“小曦子，夜深了，扶本王妃回房歇息吧！” 赵曦笑着上前，打横抱起蜀葵，进了正房。 蜀葵在他怀中吃吃笑着。 她如今都快要生了，自然身体沉重，赵曦瞧着清瘦，却能把她给轻松抱起，真是够厉害的！ 睡下之后，蜀葵实在是太兴奋了，一时睡不着，便缠着赵曦陪她聊天。 赵曦知道她今日高兴，就耐心地陪着她聊着天。 蜀葵正说得开心，忽然觉得腹坠腰酸，两腿之间开始流水。 第三百二十四章 蜀葵知道自己是要生了，先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令自己冷静了下来，用手拍了拍赵曦：“阿曦，我应该是快要生了！” 赵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他从飞快地跳下了拔步床，连可以摇金铃叫人也忘记了，直接冲到卧室门口，叫道：“来人！” 梁女医预料蜀葵这几日就要生产了，因此夜间睡觉一直和衣而眠，听到王爷惊惶的声音，她立刻答应了一声，同时推醒了跟着她一起睡的粉樱和秀云。 粉樱起来后，一边掩着衣襟，一边出去叫产婆。 产婆是赵曦提前从甘州找来的，如今安排在了东厢房客室内。 在西厢房睡的素兰、薄荷和荆芥也都起来了。 粉樱叫了产婆过来，见王爷脸色苍白立在床边看着王妃，知道王爷这会儿怕是指望不住，便最先稳定了下来。 她一边让产婆和最先稳住，一边吩咐荆芥：“荆芥，我在这里招呼着，你赶紧去石先生过来！” 请石先生是为了以备万一。 荆芥答应了一声，急急跑了出去。 粉樱又吩咐薄荷：“你去廊下阁子，等一会儿怕是要用开水，别人都不放心，须得你在那里守着！” 薄荷答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 粉樱安排停当，这才和素兰一起去看蜀葵。 蜀葵脸都有些白了，鬓角一层密密的细汗，却依旧笑着道：“粉樱，多亏有你，要不然不知该多忙乱呢！” 赵曦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手还有些颤抖。 蜀葵见赵曦脸色苍白，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发现赵曦的手在微微颤抖，而且一向干燥的手心有冷汗，知道他担心自己，便忍着阵痛，笑着安慰赵曦：“阿曦，没事的，你去东客室候着吧！” 赵曦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在这里陪着你。” 蜀葵摇了摇头：“别人都说男人在产房不好的……” 她抬头吩咐素兰：“去请柳将军过来，让他陪着王爷！” 素兰答应了一声，转身急急出去了。 梁女医和秀云用香胰子细细洗了手，过来要检查蜀葵的情形，见赵曦还在床边坐着，手紧紧握着王妃的手，忙行了个礼，低声道：“王爷，产房不方便，请出去吧！” 蜀葵也恳求赵曦：“阿曦，出去吧！” 赵曦六神无主松开蜀葵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没有蜀葵的时候，他都忘记是什么样子了，总觉得似乎很孤独。 有了蜀葵，他的生活才变得充实完满了起来…… 梁女医低头检查了一番，见蜀葵身子下面的锦褥都湿透了，知道蜀葵已经发动了，便吩咐秀云道：“把药汤和针都准备好！” 秀云答应了一声，麻利地从药箱里取出了梁女医早已准备好的药汤和银针。 赵曦走出卧室，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倚着小炕桌坐着，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 卧室里传来蜀葵压抑的声，赵曦的心都快碎了，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种种陌生的情绪控制了他。 正在这时，素兰走了进来：“禀王爷，石先生、穆先生和柳将军在外面候着！” 她奉了侧妃之命去外书房院子请柳将军过来陪王爷，谁知路上正好遇到了引着石先生、穆先生和柳将军过来的荆芥——他们三人正好也没休息，石征宇和穆然正在石征宇院中对弈，柳杞在一边观战，便一起过来了。 赵曦瞬间清醒了过来，忙道：“快请进来！” 让石征宇呆在东客室，如果蜀葵在卧室需要，也能够及时进去救治。 石征宇、穆然和柳杞跟着赵曦进了东客室屋子，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柳杞见赵曦脸色苍白，唇色暗淡，愈发衬得眉眼漆黑，便知他是紧张到了极点，不由也紧张起来，心道：王爷一世英雄，如今为了王妃，如此着急，可见女人生孩子的确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 这样一想，他也觉得自己和王爷打赌，要王爷过继一个儿子给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便决心补救，于是开口问道：“王爷，世子的名字想好没有？” 赵曦蹙眉问柳杞：“赵杉这个名字怎么样？” 穆然和石征宇听到柳杞直接问“世子的名字想好没有”，而王爷则毫不犹豫直接回答“赵杉这个名字怎么样”，不由相视一看，心中都明白了过来了。 王爷赶在白侧妃生产前，求陛下晋封白侧妃为平亲王正妃，目的当然是为了给即将诞生的小公子嫡子的身份。 而柳杞是王爷绝对的心腹，这样自然而然地问出“世子的名字想好没有”这样的话，说明王爷已经打定主意，小公子一出生便要为小公子请封世子！ 由此可见，白王妃与即将诞生的小公子，在王爷心目中有非同寻常的地位。 即使白王妃生的是女孩子，那也是王爷的嫡长女，王爷一定会请封郡主的。 “赵杉这个名字很好啊，”柳杞想了想，道，“一听就觉得世子一定会像王爷一样高高大大威武雄壮！” 赵曦本来觉得柳杞赞同自己给世子起的名字，心里还有些欣慰，结果听到柳杞后面说什么“像王爷一样高高大大威武雄壮”，便觉得柳杞的话有些不靠谱，睨了柳杞一眼，没有说话。 是个男人都希望自己威武雄壮，赵曦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明明是个细高挑身量，柳杞也太瞎掰了！ 就连一直旁听的石征宇和穆然，听到柳杞形容王爷“高高大大威武雄壮”，都斜眼看向柳杞——他们知道柳杞过分地崇拜王爷，但是没想到居然崇拜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 王爷的确身材高挑玉树临风，可是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说王爷“高高大大威武雄壮”啊！ 柳杞却丝毫不觉，他是真的觉得赵曦文才武功震古烁今，身材高大威武雄壮。 不过赵曦的注意力的确被转移了一些，直到他听到卧室里传来蜀葵一声尖叫。 赵曦立即起身，往正房那边走去。 柳杞原本就在靠门口的圈椅上坐着，见状马上起身拦住了赵曦，低声道：“王爷，产房不祥！” 大宋朝一向有些密信，认为上战场的大将不能进产妇的产房，否则就会作战失败。 赵曦和柳杞僵持在了那里。 正在这时，阵痛再一次袭来，蜀葵疼得绷直了双腿，两手揪着身下的床单，发出了一声惨叫。 赵曦要往里冲，却被柳杞给挡在了正房门口。 蜀葵阵痛过去，听到了外面赵曦和柳杞的声音，忙道：“阿曦，不要进来！” 她希望自己在赵曦眼中，永远都是美丽高雅的，不想赵曦看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 柳杞趁机把赵曦拉了回去。 赵曦呆呆地在柳杞刚才坐的圈椅上坐了下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石征宇见状，忙给柳杞使了个眼色。 柳杞会意，拉了赵曦就出去了。 此时蜀葵正在艰难地生着孩子，王爷在这里不但帮不上忙，还一直添乱！ 到了卧室外面的廊下，赵曦就不肯离开了，柳杞只好陪着他坐在卧室外面的廊下看月亮。 今日正是三月十六，一轮圆月挂在中天，撒下万千清辉。 赵曦和柳杞并肩坐在廊下，静静等待着。 他无声坐在那里，似一尊雕像，心中却在无声的祈祷：如果蜀葵能够安然无恙，我情愿捐建一万座养生堂…… 屋子里蜀葵疼得泪流满面，却始终没有哭出声，因为怕赵曦听了非要进来。 她虽然不信鬼神，可是却担心赵曦作为一个武将，进了产房果真不好。 蜀葵虽然竭力压抑着，可是坐在外面廊下的赵曦依旧听到了蜀葵压抑的哭泣声，他的心脏阵阵抽搐，眼睛早湿润了。 柳杞心里也不好受。 想到蜀葵也许会因此离开人世，他的心就蹙缩成一团，浑身发冷。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突然传出一声洪亮的婴儿的啼哭声，接着便是梁女医颤抖的欢喜的声音：“禀王爷，生了！王妃生了！是位小公子！” 赵曦闻言，当即起身疾步进去，口中问道：“蜀葵呢？蜀葵怎么样？” 他推开阻拦他的丫鬟，直接进了卧室，大步走到了床边。 蜀葵满脸都是汗，粉樱正拿了丝帕，在为她擦拭。 见到赵曦，蜀葵声音微弱：“阿曦，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孩子……” 赵曦口中答应着，却先俯身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握住了蜀葵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 粉樱聪慧得很，忙把孩子抱到了赵曦面前。 赵曦愣愣看着孩子。 灯光下孩子闭着眼睛躺在襁褓里，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生得真的很像自己。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蜀葵见赵曦流泪，眼睛也湿润了，凝视着赵曦，轻轻道：“阿曦，我好欢喜！” 赵曦柔声道：“我也是！” 这时候素兰端着一碗参鸡汤进来了。 赵曦忙起身给素兰腾位子。 素兰在床边坐了下来，慢慢地喂着蜀葵。 赵曦又去看儿子。 他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儿子，想到这个怪怪的红红的小婴儿是自己的血脉，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赵曦的眼睛立时就湿润了。 他细细端详孩子，抬头看向蜀葵：“蜀葵，儿子生得像我！” 蜀葵疲惫极了，听了赵曦的话，不禁微笑起来，道：“那将来长大了，一定很好看！” 赵曦也笑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正安帝今夜心中颇不宁静，便未召嫔妃侍寝，而是一个人独宿在临竹阁——他从来不让嫔妃在临竹阁侍寝留宿的。 半梦半醒，一直到了天亮，正安帝还是睡不安稳，总觉得心里乱乱的，便起身坐了起来，叫安初原进来侍候。 安初原一路小跑跑了进来，笑嘻嘻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有金孙了！” 正安帝凤眼瞬间亮了起来：“阿曦有儿子了？” 安初原答了声“是”，笑容满面道：“陛下，小公子是子时前出生的，生在了三月十六！” 安初原的话提醒了正安帝，他忙道：“快去草拟诏书！” “陛下，小世子的名字还没有……”安初原忙道。 正安帝略一思索，道：“就用阿曦起的‘赵杉’吧！” 诏书还没拟好，正安帝便又宣布：“今日罢朝，朕要去看朕的金孙！” 说出这句话之后，正安帝陷入了沉默：不经赵曦同意就去了，赵曦会不会不高兴？ 安初原见正安帝沉默地坐在那里，便也不吭声，静静候着。 片刻后正安帝轻轻问道：“朕要是去的话，阿曦他会不会……” 安初原略一沉吟，道：“陛下龙体贵重……” 平亲王性子倔强，陛下如今由爱生怕，也有些怕平亲王了…… 正安帝叹息一声，道：“你继续拟诏书吧！” 这赵曦依旧不肯离开，最后在窗前榻上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赵曦就起来了，洗漱罢才去看蜀葵和赵杉。 此时蜀葵正侧躺在，衣服了，露出了雪白的，小孩子在梁女医的帮助下正在吸奶。 见王爷过来，梁女医怕王爷看到王妃亲自哺乳生气，忙结结巴巴道：“禀……禀王爷，王妃初……初生产，乳……最……最有营养，因此奴婢才——” 王爷气场太强，她每次见王爷都有些害怕恐惧。 “我知道。”赵曦不在意地打断了梁女医语无伦次的表白。 他自己小时候便是母亲玉氏亲自哺乳，因此不以为怪。 梁女医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宋的贵族高门，基本都是乳母哺育孩子，因此她担心王爷不肯让王妃哺乳。 赵曦伸手摸了摸蜀葵的额头，又摸了摸蜀葵的脸。 梁女医在旁边看了，心道：我若是不在的话，估计王爷还要摸一摸王妃的，试试手感呢！ 这时候小公子已经睡着了。 梁女医把小公子的襁褓包好，放进了蜀葵里侧。 赵曦奇怪道：“他这就吃饱了么？” 梁女医想笑却又不敢笑，轻轻道：“禀王爷，小公子还小呢！” 她看了看赵曦，又看了看蜀葵，鼓起勇气道：“王爷，奴婢有话要与王妃说……” 赵曦因为正用得着梁女医，对她态度还算可以，起身走到了窗前，饶是如此，他还是听到了梁女医对蜀葵说的话——“……胀痛的话，王妃可以让王爷帮着吸一吸，就会顺畅了……” 梁女医离开之后，赵曦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心里想着梁女医的话，抬眼看向蜀葵。 正好蜀葵也在看他，眼睛水汪汪的，而且一看到他脸就红了。 赵曦这时也回过味来了，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片刻后他红着脸轻轻问蜀葵：“需要我……帮忙么？” 蜀葵那里的确有些胀痛，便也红着脸道：“那你轻一点……” 赵曦轻轻“嗯”了一声，了蜀葵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蜀葵把赵曦推开了，眼睛水汪汪的：“好了，够了……” 赵曦身体早已有了反应，为了转移注意力，便去看睡在里侧的孩子。 他发现不过工夫，孩子就比刚生下来时好看多了，似乎也没那么红了。 孩子抿着嘴巴睡得正香，虽然睡着了，却依旧能够看出眼尾上挑的形状和挺秀的鼻梁。 赵曦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心里说不出的爱怜，轻轻道：“这家伙长得和老子真像！” 蜀葵也笑了起来：“还是个小胖子呢，足有七斤八两！” 赵曦忽然探身了孩子的襁褓，仔细看了看。 蜀葵好笑问道：“看什么？” 赵曦抿嘴一笑：“看阿杉帮他爹我往上再走一步的物件啊！” 正安帝在选择皇位继承人的时候，势必会考虑第三代的，他有了儿子，总会沾些光的。 蜀葵反应很快，立即听懂了赵曦话中之意，不由笑了起来，道：“安亲王姬妾那么多，早晚也会有儿子的；定亲王这两年也要大婚了，儿子也会有的！” 她笑吟吟看向赵曦：“所以啊，你就别奇货可居了！” 赵曦低头一笑，认真地掩上了襁褓，又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却不肯多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禀王爷王妃，安公公前来传旨！” 赵曦出去接旨去了。 待王爷离开了，粉樱、素兰和梁女医这才从西暗间出来，进了卧室。 粉樱端着乌鸡汁喂蜀葵喝了，素兰和梁女医这才开始服侍蜀葵。 梁女医一边服侍，一边絮絮叨叨道：“王妃别听有些愚夫愚妇的话，什么月子不能洗澡不能出门，该洗澡就洗澡，不过不能泡澡，冲澡倒是可以的！另外再过两日，您若是在屋里闷了，外面天气晴朗没有风的话，完全可以在廊下晒晒太阳……” 蜀葵见她在赵曦在的时候噤若寒蝉，赵曦一离开就开始唠唠叨叨，不由莞尔笑了，却又想起赵曦出去接旨之事。 她略略一想，便知道正安帝此时过来传旨，只有两种可能——赏赐她和晋封赵杉为平亲王世子。 赵曦兄弟四人，如今只有赵曦有了儿子，正安帝应该会有所封赏的。 另外，赵曦昨日能够为她求来晋封正妃的旨意，按照赵曦性格的严谨，应该同时也求了为新生儿晋封世子或者郡主的旨意。 这样一分析，蜀葵心中平静异常，并不担心。 梁女医给小宝贝换罢尿布，又抱着过来吃奶了。 蜀葵笑着侧过身子，任劳任怨做奶娘。 果然没过多久赵曦就回来了。 见王爷进来，粉樱、素兰、梁女医她们忙退了出去。 赵曦平静地亲王冠带袍服，又洗了手，这才来看蜀葵和宝宝。 见宝宝两个小手捧着蜀葵雪白的吃得挺香，赵曦不知为何，心中升腾起一股醋意来，轻轻道：“蜀葵，再让这小子吃几日好了，也别太久了，老子看着就烦！” 蜀葵见他连孩子的醋都吃，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赵曦的俊脸，低声道：“那你也来吃呀！” 赵曦：“……” 蜀葵开罢玩笑，瞟了赵曦一眼，见他凤眼水汪汪亮晶晶的，正专注地看着自己那里，颇有真的来吃的意思，不由骇笑：“和你说着玩呢，你赶紧出去安排报喜的人并待客之事吧，别在这里烦人啦！” 赵曦悻悻起身，捏了捏宝宝的小嫩脸：“小世子，好好吃吧，你也就能吃这几日了！” 蜀葵闻言，眼睛一亮：“你为杉儿请封世子了？” 赵曦点了点头。 蜀葵喜笑颜开，伸手对着赵曦勾了勾。 赵曦凑了过去。 蜀葵伸手在赵曦俊脸上捏了捏，笑嘻嘻道：“乖！出去玩吧！” 赵曦：“……” 他真的出去了。 因为蜀葵晋封正妃和世子诞生，如今外书房院子早挤满了贺喜的人，虽然有石征宇、穆然和柳杞代他待客，可是他也得去布置报喜待客等事宜。 蔡贵妃习惯了晚睡晚起。 用牛乳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后，蔡贵妃这才开始妆扮。 宫女柳眉正在给蔡贵妃画眉毛，她刚画了一条眉毛，微笑着拿了赤金镶嵌宝石的靶镜让蔡贵妃看：“娘娘，您看这条眉毛怎么样？这是如今京中最流行的一字眉！” 蔡贵妃端详了一番，觉得还不错，便道：“继续吧！” 柳眉用小笔蘸了些眉黛，正要描画，忽然飞云殿的女官管淑梅走了进来，行罢礼后道：“启禀贵妃娘娘，平亲王府派人来传喜信，白王妃夜间诞下小公子，陛下已下诏书赐名赵杉，立为平亲王世子！” 闻言蔡贵妃僵在了那里。 片刻后她抬手用靶镜“啪”的一声扇在了正为她描眉的柳眉脸上：“滚出去！” 柳眉捂着脸跪下行了个礼，忙忙退了下去。 蔡贵妃微颤的双手扶着锦椅的扶手支撑着，声音满含怒意：“白氏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她什么时候成了王妃？她的孩子怎么能封为世子？” 管女官云女官以及众宫女齐齐跪了下去。 她们的消息是真的延迟了。 蔡贵妃越想越气，越想越恐惧。 白蜀葵怀胎十月，她居然没有接到一丝信报——若是得了信报，她一定会设法把白蜀葵腹中胎儿给打下来，弄个一尸两命的！ 白蜀葵昨日封了平亲王正妃，京城高门怕是人人皆知，而她这个平亲王“生母”居然被瞒得死死的。 昨夜白蜀葵才生下孩子，陛下今日一早就下诏晋封平亲王世子，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也把她当成了外人…… 蔡贵妃越想越怕，额头脸颊满是冷汗，当下便道：“陛下昨夜宿在哪里？我要去见陛下！” 管女官低声道：“禀娘娘，陛下如今正在临竹阁……” 陛下呆在临竹阁的时候，妃嫔不经宣召，是不能前去的…… 蔡贵妃的大脑已经被怒火湮没了，她不管不顾道：“还不快做准备！” 陛下那么宠爱她，一定会见她的，不管怎么说，她是不会让赵曦白氏这对阴险小人得逞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蔡贵妃的软轿在临竹阁外面停了下来。 管女官一向爱出头，当即越过云女官，自己一马当先进去禀报，谁知很快便灰头土脸回来了：“禀娘娘，陛下不在临竹阁……” 蔡贵妃一愣：“那陛下去哪里了？” 管女官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蔡贵妃来时的一腔怒气已经慢慢消散了，她沉吟一下，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回到飞云殿，蔡贵妃吩咐云女官：“你去一趟太尉府吧，和大老爷说，让他在二十日内准备三名绝色处子，准备好了再来禀报我。” 云女官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管女官在旁边听了，自作聪明道：“娘娘，三名会不会太少了？不如让太尉府多准备一些——” “滚出去！”蔡贵妃淡淡道。 她心里清楚得很，此时不比往日，在赵曦明里暗里的打压下，蔡太尉府已经开始衰落，哪里就能立时三刻准备三名绝色的处子，可恨这贱婢不知深浅浑说！ 管女官臊眉耷眼灰溜溜滚了出去。 今日平亲王府内院出奇的肃穆，人倒是不少，却都肃静无声。 正安帝端坐在东客室的罗汉，心脏怦怦直跳，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玉栀生产的时候，那时候他虽然已经当过两次爹了，却依旧心跳很快。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变心了吧？ 因为嫌弃玉栀没用帮不了他，嫌弃玉栀没有高贵的出身，嫌弃玉栀不会像傅氏蔡氏那样巴结伺候…… 现在想来，不是不后悔的，可是那时候年轻气盛，总觉得玉栀没用，对不起他，他别的女人都是有用的，景氏提供军队和财力支持，蔡氏推动文官集团对他的支持，傅氏令北方军阀集团站在了他这一边…… 只有玉栀，一点用都没有！ 当时他是觉得理所当然的，到了现在，他其实也不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待玉栀不那么冷酷的，因为没料到赵曦会记恨一辈子…… 赵曦出去了，东客室里只有石征宇坐在圈椅上陪着正安帝。 安初原带着两个小太监在一旁侍立，其余人都在外面廊下肃立着。 赵曦很快便抱着一个襁褓进来了。 正安帝当即站起来，目光炯炯看着赵曦怀中的婴儿。 赵曦抱着怀中的婴儿行罢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襁褓递了过去。 正安帝眉开眼笑从赵曦手中接过襁褓，细细看着。 孩子生得像赵曦，自然也像正安帝。 正安帝越看越开心，心道：赵杉这孩子，生得真像祖父啊！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却不肯说出来，生怕赵曦不高兴！ 赵杉打了个哈欠，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黑泠泠的凤眼真的和赵曦一模一样。 正安帝看着这小型的赵曦，欢喜道：“阿曦，看朕的孙儿生得多俊！” 赵曦心里觉得与有荣焉，口中却道：“有什么俊的，我瞧着有些丑！” 正安帝觑了赵曦一眼，认真批驳道：“和你生得很像，可是比你小时候白嫩！” 赵曦：“……” 正安帝见赵曦脸色不虞，不敢多说，便自顾自抱着赵杉欣赏着。 对于赵曦这个儿子，他自我感觉自己满腔的父爱，处处为赵曦考虑。 他想着赵曦外家出身太低，便一直打算扶助赵曦，让赵曦当一个坐拥重兵，能与文官集团和北方军阀集团抗衡的实权王爷，而不必坐上最高那个位置，日日殚精竭虑与文官集团和北方军阀集团保持平衡。 可是赵曦居然觉得他偏心，而且偏偏看上了最高的那个位置。 正安帝真是想不通。 赵曦不是很信任正安帝，因此一直没走开。 一看见阿杉的小嘴一吸一吸的，赵曦便道：“父皇，阿杉饿了，儿臣带他去喂奶吧！” 正安帝依依不舍地把这个软绵绵的家伙还给了赵曦。 赵曦抱着孩子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蜀葵正在盼着呢，见赵曦抱了孩子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过孩子开始喂奶。 赵曦在一边看着，见小婴儿闭着眼睛用力吸奶，不由有些发愁：什么时候断奶呢？怎么说服蜀葵才好呢？ 蜀葵一抬眼，便看到赵曦不怀好意地看着正在吃奶的赵杉，凤眼之中似乎酝酿着恶意，便蹙眉道：“阿曦，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赵曦：“……” 他的诡计被蜀葵识破，只好讪讪地出去了。 晚上侍候罢，梁女医、粉樱和素兰从正房出来，一起去了西厢房洗漱。 洗漱罢，粉樱和梁女医正对镜涂抹香脂，却听到素兰笑出了声，便齐齐看了过去：“笑什么呢？” 素兰拿了丝巾擦去脸上的水迹，笑着道：“王爷那么厉害，可是王妃却一点都不怕他，还把王爷赶到了锦榻上睡……” 粉樱和梁女医也都笑了起来。 王爷在王妃面前，总是跟个小孩子似的，王妃明明在坐月子，而且夜间还需要给小世子喂奶，可是王爷坚决不肯与王妃分房，宁愿睡在锦榻上。 梁女医想了想，微笑道：“你们不知道，这样才好呢……” 她是经历过世事的人，自然知道像王爷这样的丈夫的难得…… 到了夜里，梁女医正在熟睡，忽然听到叫人的金铃响了，忙推醒一边睡着的奶娘，匆匆起身往卧室去了。 虽然王妃亲自喂奶，但是奶娘也早备下了，偶尔奶不够吃的时候，小世子也由奶娘来喂养。 梁女医和奶娘一进东暗间卧室，便看到王爷正穿着雪白中衣立在床边，怀里正抱着小世子轻轻晃悠着，忙走过去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赵曦抱着赵杉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小世子饿了！” 他也是临时被婴儿的啼哭给吵醒的，因此长发披散，身上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亵裤，瞧着跟仙人似的，异常的飘逸好看。 奶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王爷，心脏怦怦直跳，忙接过小世子，便和梁女医一起退了出去。 赵曦见状，便交代了一句：“夜里不要再送过来了！” 梁女医和奶娘答应了一声，抱着小世子急急退了出去。 赵曦见外人都走了，一言不发走到床边，掀开锦被躺了下去，把睡得正香的蜀葵抱在怀里，用力嗅了一口，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忍了好几天了，以后就让奶娘和梁女医带着赵杉睡吧！ 第二天早上蜀葵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下意识就去摸赵杉，谁知摸了个空，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睁开了眼睛：“阿曦，赵杉呢？” 赵曦抱紧蜀葵：“跟奶娘在睡呢！” 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神魂都回归了原位。 片刻之后，她觉出了身后的不对劲儿，把手伸到后面，隔着亵裤攥住了赵曦一直顶着她的部位。 赵曦吻了吻蜀葵，低声哀求道：“蜀葵，帮帮我……” 蜀葵想了想，道：“那你等一会儿，我去洗洗手……” 一时事毕。 赵曦销魂地平躺在那里，憋了多日的火气全都消了，当真是神清气爽。 蜀葵含着一粒薄荷糖，依偎着赵曦想着心事。 赵曦缓了过来，这才问蜀葵：“想什么呢？” 蜀葵低声道：“贵妃娘娘那边，报喜的人早就去了，可飞云殿那边贵妃娘娘还没有消息呢？” 赵曦嗤了一声，道：“你不会还想她赏赐咱们什么吧？我去年和今年都没给她孝敬，她怕是活吞我的心都有了！” 蜀葵摇了摇头，爬起来骑在了赵曦身上，道：“我是说，她应该要使坏的，却一直没使坏，所以奇怪呀！” 赵曦摸了摸蜀葵，微微一笑，道：“这一个月你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等满了月再说！” 那些人想要害人，也得能见到蜀葵和赵杉！ 蜀葵俯身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笑盈盈道：“我呆在内院，是没事的，倒是你，可不要中了别人的美人计！” 她如今正在月子里，自然不能同赵曦同房，虽然也能帮帮赵曦纾解，却也只是聊胜于无，若是这时候有人对赵曦使出美人计，怕是有些危险了，因此蜀葵才先开口警告赵曦。 赵曦凤眼幽深凝视着蜀葵，轻轻道：“蜀葵，你若是帮我……我就不……” 蜀葵伸手拧了赵曦的脸颊一下，嗔道：“美得你啦！” 口中这么说着，蜀葵却柔媚地俯身了赵曦身上。 赵曦揽着因为生了孩子愈发绵软的蜀葵，心里满足极了，道：“放心吧，柳杞已经约了我，每日晚上亥时去练功房练功！” 蜀葵：“……” 想到柳杞的用心良苦，蜀葵不由翻身从赵曦身上滚下去，躺在大笑了起来，边笑边捶着床道：“柳杞好可爱！我要重重谢他！” 赵曦气得笑了，道：“这家伙……他倒是操心得很！” 虽然嫌弃柳杞多管闲事，晚上到了亥时，赵曦还是准时去了外书房院子的练功服。 柳杞已经带着两个亲信副将薄云和姚大伟在练功房里候着了，见赵曦带着赵敏、孙沛和梁卿进来，当下精神大振，笑吟吟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抬眼看他：“今晚的彩头是什么？” 柳杞笑：“末将出一万两白银，王爷呢？” 赵曦笑了，道：“王妃生产的时候，我发下誓言，若是王妃和世子母子平安，我便出钱建一万个养生堂。不如这样，若是我赢了，你帮我建一百座养生堂，敢答应么？” 柳杞的血性被激了起来，当即道：“末将自当奉陪！” 赵曦见柳杞上当，凤眼微眯，微微一笑，身上的外袍，递给了赵敏。 安亲王府外书房内室，赵昀正在鉴赏新得的一个清俊戏子。 他玩女人玩得有些审美疲劳，疲好久，最近开始玩起了戏子，总算是雄风大振，也颇有趣味，而且最妙的是傅王妃觉得戏子生不出孩子来，因此并不干涉他。 赵昀正在得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禀王爷，王妃有请！” 赵昀不管不顾地自顾自忙着，口中如牛：“让……她……等等……本王正忙……忙着呢！” 小厮自然知道王爷在忙什么，答了声“是”，自在外面候着。 半个时辰之后，赵昀施施然出了书房，在众小厮的簇拥下往内院而去。 正房外面的庭院里铺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红毡，上面摆放着几个华丽的绣墩，几个娇美的歌姬正端坐在绣墩上，有的弹奏琵琶，有的轻挑月琴，有的拨弄锦瑟，有的放声歌唱，倒是热闹得很。 而廊下则摆着一张华丽的锦椅，满头珠翠一身红衣的傅王妃正端坐在锦椅上，在满目中闲闲地欣赏着美人弹琴唱曲，过得倒是惬意极了。 只要傅王妃不干涉赵昀作乐，赵昀对傅王妃总是和蔼可亲得很。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摇摇摆摆走了过去，挨着傅王妃的锦椅站定，神采飞扬：“咦？这么热闹，姐姐自顾自开心，请我来做什么呢？” 说着话，赵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扫了红毡上那四位美人儿一眼，发现其中唱歌的那个生得有七八分像白蜀葵，心中已经明白了，笑着道：“姐姐是知道的，我近来不好这个，这么千娇百媚的美人，放在咱们王府，可是有些浪费了！” 傅王妃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赵昀身上那种事后特有的味道，不禁有些恶心，道：“你身上味道好大，怪恶心人的，离我远一点儿！” 赵昀满不在乎地离她远了些。 傅王妃压抑着恶心，道：“这四个人，是我娘家送来的，你若是能想办法送给赵曦，我就让你那几个小戏子进门！” 赵昀如今正宠爱那几个小戏子，闻言当即道：“姐姐说话当真算数？” 傅王妃冷冷一笑，道：“自然当真！” 赵昀笑道：“交给我吧！白氏生产，赵曦一定傻乎乎地憋着，我有办法让他开斋！” 傅王妃冷冷瞅了赵昀一眼：“赵曦一向清高自持，这次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赵昀带着四个美人儿离开之后，傅王妃的亲信丫鬟弦歌急急走了过来，附在傅王妃耳边低声道：“王妃，马公子已经在后花园山子洞候着了……” 傅王妃顿时满脸春意，低声道：“我这就过去！” 白蜀葵那贱人能生孩子，她也就不信了，没了赵昀，她还怀不上孩子了！ 说罢，傅王妃寻了个理由，起身带着弦歌急急去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蜀葵在屋子里养了十来日，躺得腰酸背痛，便听了梁女医的话，起身在内院的庭院里慢悠悠散步晒太阳。 这日上午阳光很好，粉樱让人在桃树下放了个躺椅，用锦褥铺垫了，蜀葵散了一会儿步便躺在上面歇息。 梁女医和奶娘抱着小世子在一边陪着。 赵杉生得肥白可爱，蜀葵和赵曦都叫他“胖杉”。 素兰去外书房传话回来，笑嘻嘻道：“王妃，宋节说陛下赏赐了很多宝贝给小世子，还把运河边的一个庄子赐给王妃您了！” 蜀葵闻言笑了，心道：阿曦一定很欢喜！ 素兰提到的这个运河庄子，占地上千亩，又在京城西郊运河一侧，地理位置及其重要，与其叫庄子，其实算得上行宫了，赵曦早就想要这个庄子用来练水军了，这下子可算是得到了！ 正在这时，薄荷带了个小丫鬟用托盘端着一个素心瓷盖碗过来了：“王妃，红枣炖血燕雪蛤膏糖水可以饮了！” 原先妙真还在的时候，薄荷和荆芥都不出众；如今妙真跟着玉七离开了，薄荷和荆芥倒是一日比一日能干了。 如今妙真分管了蜀葵每日的滋补汤水，做得很是经心。 荆芥依旧管着内外传话回事，做得也是滴水不漏。 蜀葵刚喝过乌鸡汤，正想饮些糖水呢，便接了过来，尝了一口，觉得滋味甚美，便一边慢慢饮用，一边继续问素兰：“王爷在做什么？” 素兰道：“安亲王来了，王爷刚见了安亲王！” 蜀葵听了，没有吭声。 素兰往四周看了看，见都是王妃的人，便轻轻道：“王妃，宋节说安亲王自从纳了永昌县主为侧妃，越发的糜烂了，如今索性不好女色，专在男色一道上下起了功夫。” 蜀葵闻言，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其实王公贵族谁没点糟心事？赵昀自己也有错，不管什么脏的臭的都来者不拒，以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赵昀过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蜀葵抬眼看向素兰：“安亲王是自己来的？还是带了人过来的？” 按照安亲王的性子，应该会送女人给赵曦吧？ 素兰笑了，道：“安亲王与王爷一起聊了一会儿，便一起出去了，说是要去运河边的碧波楼见明亲王！” 蜀葵垂下眼帘，道：“今日跟着王爷去的是谁？” 素兰想了想，道：“柳将军也跟着去了，石先生也去了，另外就是孙沛和梁卿。” 蜀葵听说柳杞和石征宇也跟着去了，便放下心来，转移话题道：“那边玫瑰花开了，谁陪我去散步？” 梁女医抱着小世子起身，笑道：“还是让小世子陪着王妃吧！” 蜀葵笑了起来：“来吧，我的胖杉！” 她接过小世子，亲自抱着往海棠花那边走去。 众人自然跟了上去。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运河之上帆船点点，一座座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点缀在繁花似锦的运河岸边。 运河岸边的一座座酒楼彩旗招展，门前道上人来车外，车马辚辚，到处都是到运河游春并品尝美食的人。 赵曦与赵昀换了便装，在众人的簇拥下并辔而来，在碧波楼前下了马。 碧波楼三楼的雅间内，一个青年倚在窗前的坐榻上，推开窗子笑着道：“都上来吧！” 正是先前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明亲王赵旭。 赵昀在下面听到赵旭的声音，仰首看了过去，笑着应了一声，对赵曦说道：“大哥已经等着咱们可，赶紧上去吧！” 赵曦答应了一声，与赵昀一起进了碧波楼。 柳杞、石征宇和赵昀的门客也都跟着上了碧波楼。 一进三楼赵旭所在的雅间，赵曦和赵昀便看到了躺在窗前锦榻上的赵旭。 赵旭身穿月白春袍，腰围青玉带，懒洋洋倚着锦缎靠枕歪在窗前锦榻上，神情放松，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你们俩自己随便坐！” 根本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 赵曦和赵昀笑着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柳杞、石征宇和赵昀的门客孙思琪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景明在一边用红泥小炭炉烹茶，冬秀则把茶盏一一奉上。 赵旭接过冬秀递过来的素心瓷小茶盏，啜饮了一口，含笑看向赵曦：“小世子怎么样了？” 赵曦原本正端着茶盏，听到赵旭问自己儿子，当即微微一笑道：“能吃能睡，是个小胖子！” 赵旭见赵曦凤眼亮晶晶的，显见是极疼爱这个孩子，便也笑了起来：“我听说大名叫赵杉，小名叫什么？” 赵曦笑了：“小名还没有呢，他娘一直叫他胖杉！” 赵旭听了，也笑了，道：“等你给胖杉办满月酒，我也去瞧瞧他！” 赵曦笑了，道：“大哥，胖杉生得和我很像！” 他第一次当爹，心里欢喜得很，看到胖杉就想笑，想到胖杉就欢喜，虽然偶尔会和胖杉争宠，但是还是很疼爱儿子的。 赵旭很感兴趣：“不像他娘么？” 赵曦点了点头，道：“父皇说胖杉比我小时候白，大概肌肤白像他娘！” 赵旭想了想蜀葵肌肤晶莹洁白如玉的模样，笑了起来。 赵昀在一旁听了，不由有些落寞，便笑着道：“快到午时了，让人摆上酒宴吧！” 又道：“干喝酒未免有些无聊，我新得了几个歌姬，曲歌颇能入耳，召她们来助兴吧！” 赵旭看了赵曦一眼，含笑道：“既然二弟这么说了，就叫她们过来侍候吧！” 赵曦垂下眼帘，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 每过多久，酒宴摆上，众人开始饮酒。 酒过三巡，只听一阵环珮叮当，接着便袭来一股甜丝丝的异香，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屏风后人影晃动，却看不清人影。 片刻后，一切停当，只听“铮铮”一声弹奏，接着便有清澈的女声开始歌唱，声音低回婉转，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五脏六腑似被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无一处不畅快。 赵旭爱好音乐，凝神听着。 赵曦从来不好这个，默默发呆，思索着蜀葵何时能够出门远行——他这次去肃州，还是想带着蜀葵和胖杉一起去。 这次蜀葵生产，差点把赵曦吓得魂飞魄散，因此他打算就要这一个孩子算了。 既然他只有胖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想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赵昀做了这么多张智，自以为巧妙，谁知大哥赵旭还算捧场，可是正主三弟赵曦却始终魂飞天外，不免令他有些失望，便拍了拍手。 小厮当即抬走了屏风。 只见屏风后三个艳妆美人在演奏乐器，其中最为清艳的却是唱歌的那一位。 在屏风被抬走的那一刹那，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了唱歌的那个歌姬身上，眼神都有些怪异。 那位歌姬边唱边舞，歌喉宛转，舞态蹁跹，这倒不是极难得的，最难得的是她双目盈盈，眉目如画，宛然竟是白蜀葵的形容。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平亲王府的白王妃的，心中暗暗揣测，都觉得虽然不是十分的像，也有七八分了。 赵旭抬眼看向赵曦。 赵昀也得意地看向赵曦。 赵曦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四个歌姬演唱完毕，便放下乐器，娉娉袅袅上前磕头。 其中唱曲的那个，忽然膝行一步，凑近赵曦，仰首含泪道：“姐夫救我！姐夫救我！” 用罢午饭，胖杉吃过奶就睡着了，蜀葵便让梁女医和奶娘带着他去东厢房睡去了，自己却带了粉樱在庭院里来回走动。 生了胖杉已经有将近二十天了，蜀葵一直很注意锻炼，已经基本恢复了窈窕的身形，除了脸比先前圆润了些，也大了些外，她似乎没有很大的变化。 饶是如此，蜀葵依旧有些不满，希望自己身上的肉再紧致些。 如今已是四月暮春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 蜀葵走得有些累了，脸上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刚回到明间罗汉床上坐下，梁女医就进来了。 见梁女医进来，蜀葵笑着道：“小世子睡下了？” 梁女医点了点头，道：“奶娘和素兰在陪着小世子，奴婢这才来见王妃的！” 蜀葵见梁女医似有话说，便含笑吩咐粉樱：“你们先退下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梁女医了，蜀葵这才看向梁女医：“说吧！” 梁女医屈膝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问道：“王妃，您如今恶露尽了么？” 蜀葵不由微笑：“昨日还有一点儿，今日却没有了。” 梁女医微微一笑，道：“王妃到底是年轻，而且身体健壮，恢复得还算不错。女子生育之后，那里会肌肉松弛，失去弹性，如果恶露排尽，便应及时进行那里的弹性恢复锻炼，以便尽快恢复。” 蜀葵听了，脸有些红，垂下眼帘，微笑着看着自己修长白嫩的手指：“你说说具体怎么做吧！” 梁女医当下上前，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等满了四十二日，奴婢再给您使用药汁，您一定会恢复产前状态的！” 蜀葵脸依旧有些热，便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梁女医知道王妃虽然性格大气，却毕竟刚刚十八岁，还有些羞涩，因此不再多说，恭谨地退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下午的时候，赵敏奉王妃命之命前往城外接收陛下赏赐的运河庄子，一直到了傍晚才回了王府。 他直接去了外书房院子。 赵敏刚在值事房里间换罢衣服出来，周泉便来回报，说王爷回来了。 赵敏当即出去迎接。 刚走到外书房院子大门口，赵敏正好看到赵曦从马上下来，柳杞和石征宇跟在后面也下了马。 赵敏忙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面无表情把缰绳扔给了小厮温润，抬腿径直进了内院。 见王爷似有些不高兴，赵敏忙看向柳杞，却见到林瑜赶着一辆马车行驶了过来，在柳杞身后停了下来。 一个小丫鬟先下了车，然后从马车里迎下了一个身穿红衣白裙满头珠翠的女子。 赵敏定睛一看，眼睛正好和那个女子两两相对，不由一惊：好一个清丽雅致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肌肤晶莹眉目如画，只是瞧上去莫名的有些熟悉。 赵敏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女孩子有些像王妃的形容！ 石征宇随着王爷进了外书房院子，柳杞却留了下来。他走到赵敏身边，揽着赵敏走到墙边，低声道：“这是安亲王送给咱们王爷的歌姬，她自称是王妃嫡亲的舅家表妹，你带她们主仆好好审一审，不要太过分了——万一真的是呢？” 赵敏当即领会了柳杞之意，点了点头。 柳杞又道：“王妃那边，我去问一问！” 赵敏看向柳杞，心里想到了自家的醋缸王爷，于是恳切道：“柳将军，还是在下去问王妃吧！” 柳杞端详了赵敏一番：“……随便你！” 说罢，柳杞抬腿也进了外书房院子。 赵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走到那个歌姬面前，道：“请随我来！” 说罢，他带着这对主仆往外院西偏院去了。 此时赵曦正与石征宇柳杞在书房里说话。 石征宇先谈了这几日朝中的大事。 薛玉去年带着玉繁珂前往肃州，平定肃州西夏族之乱，如今有蔡氏一派的御史李先森弹劾薛玉，说他在肃州实行连坐制鼓励举报，造成了肃州的民族隔阂，朝廷应治薛玉之罪。 赵曦听了，冷冷道：“李先森么？柳杞，你去让孙沛查查他的底细，让我们的人也弹劾他。” 柳杞答应了一声。 石征宇不由微笑，道：“王爷始终支持属下，这样最能聚拢人心！” 赵曦莫名其妙看向石征宇：“既然是我的人，我自然得护着了，这还用多想？” 石征宇：“……” 柳杞在一边笑了起来——王爷原本就护短的很啊！ 石征宇也笑了。王爷的确护短，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些跟着王爷的人从来没有后顾之忧，对王爷忠心耿耿。 又聊了一阵子之后，赵曦起身道：“我去内院看看！” 石征宇和柳杞知道他是要去看王妃和小世子，不由都笑了起来。 石征宇含笑道：“《诗经?子衿》中有一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说的就是王爷此时这种心境啊！” 赵曦俊脸微红道：“《子衿》说的是女子强烈思念情人，我只不过一天没见儿子了，自然是有些想念了！” 见王爷死鸭子嘴硬，明明想念王妃，却说只是思念儿子，石征宇和柳杞都笑了起来，起身送了赵曦离开。 赵曦回了内院正房，一进明间，便看到奶娘抱着赵杉坐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梁女医正端着半碗温开水，用一个小小的银制小调羹在喂赵杉喝水。 蜀葵则立在一边微笑着看着。 见赵曦进来，蜀葵招手道：“阿曦，快过来看胖杉喝水！” 赵曦一见蜀葵和胖杉就开心，当即微笑着走了过去，与蜀葵并肩而立，瞧着梁女医喂胖杉喝水。 梁女医真的很会带孩子，她用小银调羹舀了些水，从婴儿的嘴角喂了进去，然后把调羹一翻转，调羹抽了出来，水却喂婴儿喝下了。 蜀葵笑着让赵曦看：“阿曦，若是从正面喂的话，小孩子很容易吐出来，这样喂的话，他就没法吐出来了！” 赵曦没想到养育小孩子还这么多门道，不由笑了起来，道：“梁女医和奶娘善于哺育小世子，各赏五百两银子！” 梁女医忙和奶娘谢了。 她们围着小世子喝了小半盏水，便打算抱着小世子回东厢房去了。 如今东厢房已经被收拾出来了，每晚素兰、梁女医和奶娘都带着小世子去东厢房住下。 蜀葵却笑着道：“来，你们先去领赏吧，让我抱会儿胖杉，等一会儿叫你们，你们再进来！” 梁女医和奶娘笑着答了声“是”，把小世子递给蜀葵，屈膝行了个礼，退下去领赏去了。 蜀葵接过了赵杉，抱在怀里连亲了好几口：“我的儿，如今和你娘分开睡了，想你娘我没有啊？你娘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赵曦听蜀葵肉麻得很，不由莞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胖杉又白又胖的脸颊。 赵杉与赵曦极为相似的凤眼先是盯着蜀葵，如今又转向赵曦，花瓣似的小嘴张着，流着口水，看起来可爱极了。 蜀葵担心赵曦不知道亲近胖杉，便刻意培养赵曦与儿子的感情，她把赵杉递给赵曦：“阿曦，你抱一抱儿子吧！” 赵曦浑身僵直，紧张兮兮地接过儿子。 对他来说，赵杉实在是太小太轻太弱了，他生怕自己用力太大，伤着了儿子；或者是一不小心，摔着了儿子。 蜀葵立在一边，看看赵曦，再看看赵杉，觉得他们父子俩生得真是太像了，心道：胖杉与阿曦长得这么像，不知性格像不像？ 不过想到赵曦性格稳重，沉默寡言，而胖杉在她肚子里时就闲不住，而且老是踢赵曦，蜀葵就笑了起来——这对父子说不定正是冤家对头呢！ 赵曦抱着胖杉，轻轻晃悠着，看着胖杉咧着嘴流着口水，似乎很舒服的样子，便问蜀葵：：“胖杉如今吃奶怎么样？” 蜀葵笑着道：“胖杉饭量可是够大了，如今周水家的奶水已经不够了，我让林佩家的也在西厢房住着！” 她的一天比一天少，已经不够胖杉吃了，如今胖杉大部分都是吃奶娘的，而蜀葵这边，只是偶尔的抚慰罢了。 胖杉一共有四个奶娘，常侍候的却是林佩家的和刚刚出去的周水家的。 周水家的正是赵曦的小厮周泉的大嫂，周家一家都是平亲王府的家生子，倒是忠心耿耿。 赵曦抱着赵杉，凤眼如水，瞟了一眼蜀葵的。 蜀葵原本就丰满，如今有了孩子，更是丰满圆润得很。 见赵曦凤眼水汪汪看自己，蜀葵不由脸红了，轻轻啐道：：“都怪你，若不是你老是……我也不至于不够胖杉吃……” 见蜀葵眼泛粉脸微红，赵曦的脸也有些热，心里一动，便吩咐道：“来人，把世子抱走吧！” 在外面候着的素兰和秀云进来，抱了小世子出去了。 赵曦抱着蜀葵亲了一下，然后打横抱起蜀葵进了卧室。 如今他们虽然不能真刀真枪弄一次，可是绸缪一番倒是可以的，感情仿佛更胜往昔。 下午午睡起来，赵曦正陪着蜀葵和赵杉在庭院里晒太阳，荆芥却急匆匆道：“王爷，温润在外面候着，说陛下派了安公公宣您进宫！” 赵曦闻言，俯身在胖杉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含笑看着蜀葵。 蜀葵明白赵曦之意，便起身把赵杉交给了奶娘，又交代了梁女医、素兰她们一番，这才陪着赵曦进了正房。 服侍赵曦穿戴罢亲王冠冕礼服，蜀葵亲自送了赵曦出去。 待赵曦等人的影子不见了，蜀葵这才回了内院。 赵曦随着来传旨的安初原直接进了西华门，往崇平殿而去。 崇平殿前的梨树今年开花有些晚，已经快四月中旬了，却依旧满树雪白的梨花。 正安帝正立在崇平殿廊下，凤眼微眯，看着前方的满树繁花。 赵曦走了过去，拱手行礼：“见过父皇！” 正安帝叹了口气，道：“阿曦，距离你生日还有多久？” 赵曦想了想，道：“禀父皇，儿臣是十一月中旬出生，生日还早着呢！” 正安帝脸上现出惘然之色：“对，今日不是你的生日，是你母亲的生日……” 赵曦面无表情立在那里，心中却道：装什么装呢？明明自私自利权欲熏心，却以为自己是情圣！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却懒得再当面拆穿正安帝的“深情”演出，于是身体笔直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正安帝抒了一会儿情，回忆了一番年轻时与赵曦生母的美好往事，转眼看赵曦，见赵曦目光呆滞，显见是懒得再听，就有些尴尬地道：“你那个亲信将军薛玉，如今在肃州闹得可有些不堪啊！” 赵曦拱了拱手，淡淡道：“父皇，儿臣觉得西夏族被朝廷惯坏了，明明是一股流民，被自己的国家抛弃，咱们大宋瞧他们可怜，收留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土地，谁知他们居然是白眼狼，转头就开始咬我们大宋的子民，还嚷嚷着要独立建国！” 他冷冷一笑，道：“这样的西夏族，儿臣觉得薛玉杀得太少，等胖杉再大一些，儿臣预备亲自去肃州，把那些闹独立、杀汉族和帕加族的西夏族刁民都给杀光呢！” 正安帝：“……” 第三百二十九章 赵曦长久治理西北三州，对于一直在西北三州闹事杀人吵着要独立建国的西夏族早已忍耐了好久，只是一直未曾腾出手来，如今他刚刚平定了辽州之乱，正好有了余暇，便打算把肃州作乱的西夏族给收拾了！ 他眼中满是蔑视，声音中也满是鄙夷和不屑：“这些西夏族，从来都只会内斗，别的什么都不会！他们除了靠天吃饭，靠朝廷救济，有汉族和帕加族聪明么？有汉族和帕加族勤劳么？有汉族和帕加族团结么？华夏大地所有的文明都是汉族、帕加族和其它民族创立的，西夏族除了内部仇杀，这一千年来又做了什么？” “当初西夏国党争，他们被西夏其它各部落联盟给赶了出来，苦苦哀求我们大宋收留！我们大宋可怜他们，收留他们留在肃州，可是他们是怎么回报我们的？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年吧！这几次对汉族和帕加族的大屠杀，全是西夏族搞出来的！” 赵曦越说越气愤，开始把矛头对准正安帝：“父皇，西夏族之所以如此蠢笨又如此跋扈，全是您惯的，每次他们蛮不讲理步步紧逼，您就步步退让，正因为您步步退让，他们才会越发的嚣张跋扈，导致成千上万的汉族和帕加族百姓无辜被杀！” 他冷冷一笑，道：“反正等胖杉满了百日，我就带着他们母子去肃州，我倒是要瞧瞧，是他们西夏族信奉的长生主厉害，还是我赵曦手下这些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骄兵悍将厉害！是他们西夏族的每日跪拜奉主厉害，还是我赵曦神机营的火枪厉害！” 正安帝：“……” 他被赵曦怼得哑口无言，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试图转移话题：“阿曦，朕的皇孙怎么样了？为何叫他胖杉？” 其实正安帝能从一个小小的藩王一步步走到今日，也算是一代枭雄，只不过有了赵曦这样大杀四方的儿子，正安帝不得不步步退让，结果导致如今步步败退父弱子强的局面。 正安帝一提赵杉，赵曦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父皇，杉儿虽然还不满月，可是已经白白胖胖，可爱得很，因此儿子给他起了个小名胖杉！” 正安帝闻言，小心翼翼地看了赵曦一眼，道：“阿曦，给朕的皇孙起了这样一个小名，等将来他长大了，他会不会……那个不开心？” 赵曦微微一笑，道：“他敢！胖杉若是敢对他爹我不敬，我就打断他的腿！” 正安帝：“……” 他默默地安慰自己：算了，就算朕被儿子欺负了，早晚赵杉会替他祖父报仇！ 正安帝和赵曦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聊起小皇孙赵杉，却有了难得的和谐。 父子俩又聊了一会儿，这才一起进了崇政殿。 一刻钟之后，赵曦离开了崇政殿，带着无数正安帝赏给小世子赵杉的礼物。 赵曦离开之后，正安帝接过安初原奉上的一盏清茶，饮了一口后突然回过神来——他本来是宣赵曦过来，预备好好申饬赵曦的，怎么到了最后反被赵曦给吵了一顿，而且还被赵曦骗走了无数的皇宫私库珍藏？ 京城四月的天气，温暖异常，繁花盛开，春风里酝酿着花的香氛，飞舞着轻薄的杨花柳絮，柳条轻拂，燕子倏地飞过。 在这样明媚的春光中，蜀葵带着梁女医、素兰等人在后花园散步。 素兰抱着小世子，紧紧跟着王妃。 到了叠翠阁，梁女医见只有素兰抱着小世子在蜀葵身边，奶娘和丫鬟都在一旁看水中的锦鲤，便低声道：“王妃，如今您和王爷还没同房吧？” 蜀葵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梁女医这才放下心来，道：“王妃，起码得产后三十日再同房！” 她又低声道：“奴婢新配了一种丸药，以前季夫人曾经用过的，您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用了！” 蜀葵闻言，顿时有些羞涩，垂下了眼帘。 素兰在一旁抱着已经睡着的小世子，也低头微笑。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梁女医如今是掏心掏肺地侍候蜀葵。 她凑近蜀葵耳边，低声道：“王妃，女人生产之后，那里就有些松了，房中之事未免有些不畅快，奴婢配的药丸，便是恢复那里的弹性用的，您一早一晚在那里塞一丸，不但能恢复弹性，下面越来越紧致，而且可以起作用，房中之事也更畅意……” 蜀葵听得面红耳赤，轻轻道：“我知道了！” 傍晚的时候，赵曦去新赏赐的行宫安排水军练兵去了，说好晚上不回王府，蜀葵便洗了个澡，让粉樱用玫瑰油按摩了全身。 待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蜀葵这才拿出梁女医奉上的玉瓶，拔开塞子闻了闻。 玉瓶里是一种极清淡的青草香和花香夹杂在一起的味道，非常的好闻。 蜀葵倒出了一粒药碗，发现药丸子有花生米大小，呈现淡淡的绿色，一捏就软软的。 她不由笑了起来，想起了当初颜氏推荐梁女医时说的话…… 转眼间便是四月十五，小世子赵杉明日就要满月了。 蜀葵开始安排给赵杉办满月酒的事宜。 这些日子赵曦越发的忙碌了。 以前西北军没有水军，如今得了陛下赏赐的运河庄子，正好可以用来练兵，因此他在运河庄子呆了好几日，昨夜才回了王府。 蜀葵正在明间，预备布置明日满月酒宴客之事，听到赵曦从卧室出来的声音，便含笑看了过去，见赵曦今日戴着青玉冠，穿着月白的长袍一根黑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看着如同少年书生一般，风流而有韵致。 她看惯了赵曦庄严肃穆的模样，见了这样的赵曦，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笑盈盈道：“阿曦，明日便是胖杉满月酒，你可不能出去啊！” 赵曦走到蜀葵旁边，坐了下来，见她瞧着比先前更加鲜妍美丽，不由心里一动，幽深凤眼盯着蜀葵嫣红润泽的唇，颇想咬上一口——自从蜀葵待产到现在，他也整整旱了两个月了！ 蜀葵见赵曦如此神情，心下明白，便伸手握住了赵曦的手，附在赵曦耳边低声道：“阿曦，你先去见人吧，午睡时再说……” 赵曦垂下眼帘看着蜀葵产后高高隆起的，简直是欲心如炽，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只得怏怏离开了。 待蜀葵布置好满月酒之事，薄荷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王妃，奴婢刚打听到一个消息！” 见蜀葵看了过来，她忙道：“奴婢听说外院西偏院住进了一个美人……” 今天临时有事，更新有点晚，明日十点左右更新 第三百三十章 蜀葵抬眼看向薄荷黑白分明的眼中现出探究之色。 薄荷心中无愧，当下敛声屏气立在那里，等着王妃的问话。 王妃身边登记在册的丫鬟总共有十六个，能够常在王妃身边侍候的如今只有素兰、粉樱、荆芥和她了。 素兰和粉樱是一等丫鬟，因为伺候主子用心，得了王妃和王爷不少赏赐，连宅子王妃都赏赐了。 与素兰和粉樱相比，薄荷和荆芥虽然也提了一等丫鬟，可是得到的信重和赏赐却完全不能与素兰粉樱相比。 薄荷一年大似一年，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她既然不能像素兰和粉樱那样尽心尽力侍候王妃和小世子，不如做王妃的耳目，耳聪目明，王府里发生了什么都禀报王妃。 蜀葵打量了薄荷一番，把薄荷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她虽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丫鬟，却知道自己需要薄荷这样的丫鬟。 蜀葵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她叫来粉樱进来，吩咐道：“你去外院一趟，叫赵敏过来一下。” 粉樱答了声“是”，自顾自出去了。 她知道王妃有意撮合自己和赵敏，却依旧处之泰然。 明日要为小世子办半满月酒，王府要大请客，赵敏忙前忙后，简直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根本把关在西偏院的安亲王送的歌姬给忘记了。 好不容易一切妥当，赵敏刚在外书房值事房内间歪了一会儿，林瑜就进来叫他，说小厮傅吉和傅祥回来了，正在赵敏住的外院小偏院等着，寻赵敏回话。 赵敏一听，忙起身去外院自己的小偏院见傅吉和傅祥。 傅吉和傅祥是一对双胞胎，常在外院侍候，因精明能干口风又严，常常被派到外面做事。 见了赵敏，傅吉傅祥忙拱手行礼。 赵敏在圈椅上坐了下来，开口问道：“你们去鄂州查的怎么样了？” 傅祥忙看向大哥傅吉。 傅吉上前一步，拱手道：“敏大哥，我们在鄂州富春县的确查到了韩家，韩家确实是从中牟县搬过去的。” “韩家家主名叫韩继忠，父母双亡，有一个妹妹嫁到了中牟白家。自从韩家搬到韩妻包氏的娘家鄂州，韩家和白家已经多年不通音讯。” “韩继忠和包氏夫妻俩生了两个女儿，皆生得极美，大女儿名唤韩贞娘，辗转卖到了辽国，如今不知消息；小女儿名唤韩丽娘，多年前被沧州傅氏买去，前些日子从沧州入京，被送进了安亲王府。” 赵敏听了，略一沉吟，道：“此事烂到肚子里，和谁都不要再提，明白么？” 傅吉傅祥习惯做这种事，嘴巴自是严密得很，忙答应了一声。 赵敏拿了个对牌递给了傅吉，道：“一路辛苦了，去拿着对牌去账房领二百两银子，你们哥俩分了！” 傅吉傅祥笑着道了谢，齐齐出去了。 赵敏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想着心事。 在王爷的安排下，王妃已经有了尉氏名门白氏长房嫡女这个身份，又为王爷诞下了小世子，与王爷伉俪情深。 在这个时候，这个自称是王妃表妹的韩丽娘却跳了出来，这岂不是打了王爷王妃的脸？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弄死这个韩丽娘，以绝后患…… 赵敏还没来及下定决心，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粉樱的声音：“赵敏，是我！” 听出是粉樱的声音，赵敏忙起身出了堂屋，打开了院门。 粉樱且不进院子，立在大门口往里打量了一番，见这个院子小小的，可是种了不少花草，收拾得颇为雅洁，便笑着看了赵敏一眼，道：你这院子倒是不错！” 赵敏得意地笑了，道：“王妃让你来叫我？” 粉樱点了点头，笑着道：“走吧！” 两人一起往内院方向走去。 赵敏寒暄了几句，开口问粉樱：“王妃为了何事寻我？” 粉樱没有回答，却笑着问赵敏：“明日宴客，席面都安排好了么？” 赵敏微微一笑：“你也知道飞鸿楼是咱们王爷的产业，这次飞鸿楼的厨子提前都到了王府，席面早安排妥当了！” 两人一边疾步而行，一边随意说了些闲话，一直到了内院门口，赵敏也没问出王妃叫自己到底做什么。 不过他素来是个精明人，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小世子刚睡醒，正被素兰和梁女医抱着在庭院里晒太阳。 蜀葵坐在一边，正逗小世子玩，见赵敏过来，便直接问道：“外面西偏院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赵敏见四周都是王妃的亲信，便回禀道：“禀王妃，是安亲王府前些日子送给王爷的歌姬，那歌姬自称叫韩丽娘，是王妃嫡亲的舅家表妹。王爷便把她带了回来，关在西侧院里，让属下派人去鄂州调查这个韩丽娘的身世。” 蜀葵闻言呆住了——她舅舅家的确姓韩，而且也的确搬到了鄂州！ 她竭力想了一阵子，然后凭借自己对韩家的那点记忆，与赵敏一一说了，发现俱都符合。 蜀葵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向赵敏：“你怎么看？” 赵敏沉声道：“那位韩丽娘，生得的确与王妃您有几分相似！” 蜀葵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吩咐赵敏道：“你带她过来，让我瞧瞧吧！” 赵曦费心费力给她安排了尉氏白氏这个出身，自然不能破坏赵曦的安排。 若这位韩丽娘真是她的表妹，就给些银子送回鄂州富春县安置；若不是她的表妹，给韩丽娘些安置银子，还送回安亲王府得了。 韩丽娘和安亲王府给她安排的小丫鬟琳琅已经被关在小偏院好几日了。 每日闲来无事，韩丽娘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窗前抱着一个琵琶唱曲，每日都不厌倦。 这日韩丽娘一直睡到了快午时，想着送饭的小厮快来了，便坐在窗前开始梳妆——对她来说，只要有异性看她，就非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肯见人！ 小丫鬟琳琅是傅王妃的人，坐在那里看着韩丽娘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梳妆打扮，聊起天来，话题只有胭脂水粉、簪环首饰和漂亮衣服，不由纳闷得很——这个韩丽娘那漂亮的小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韩丽娘梳好了虚笼笼的攒髻，又描眉画鬓，又让琳琅打开箱笼找出了水红色的窄裉春衫和大红色的凤仙裙换上，换好后在屋子里扭来扭去，口中道：“这种窄裉春衫最显腰身，王爷看了，一定喜欢！” 琳琅迟疑道：“可是自从咱们进了平亲王府，还一次都没见过平亲王……” 韩丽娘妩媚一笑，道：“放心吧，男人见了我，没有不动心的——！” 正在这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带她们进来的那个英俊青年走了进来，面无表情道：“出来吧，带你们去见主子！” 韩丽娘一双妙目脉脉含情瞟了赵敏一眼，看向门外的软轿：“这位小哥，这软轿是来接奴家的？” 赵敏侧身请韩丽娘上轿。 韩丽娘娉娉袅袅上了轿，在放下轿帘的时候还给赵敏飞了个眼风。 赵敏有些无语，心道：安亲王府怎么送了这么傻一个女人过来？王妃那么聪慧贵重，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轻浮的表妹？ 软轿在内院大门口停了下来，自有荆芥带了小丫鬟蕙兰出来。 荆芥让赵敏在值事房候着，自己和蕙兰接了韩丽娘进去。 韩丽娘在男子面前娇痴得很，可是到了女子面前，倒是正正经经目不斜视，跟着荆芥和蕙兰往内院走去。 她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见这院子精致中透出低调的奢华，心中不胜感慨。 那年姑母去世，她和姐姐跟着父母去白家吊孝，那时候姑母家的表姐白蜀葵年纪还小，瞧着眉目如画精致可爱，可是衣衫破旧满脸的泪痕，瞧着可怜得很。 当年母亲还可怜她，给了白蜀葵几个果子吃，谁知那白蜀葵竟然诬赖母亲偷她那死鬼娘的首饰，闹得母亲很没面子，从此和白家断了来往。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当年可怜兮兮的女孩子，如今居然成了权势煊赫俊美高挑的平亲王的王妃，而她们姐妹，因父亲去世，没了依靠，都被舅舅给卖了…… 韩丽娘看了看接引她的丫鬟发髻上那对赤金镶红宝梅花簪，再次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平亲王府！ 到了正房外面，韩丽娘见正房廊下整整齐齐立着七八个首饰精致衣裙绚丽的丫鬟，虽然人多，却静悄悄的，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她知道这便是平亲王妃居住的正房了，当即深吸一口气，预备放出娇憨之态，用傻白甜战胜一切，缠着白蜀葵留下她！ 荆芥隔着细竹丝门帘清泠泠回道：“禀王妃，韩姑娘过来了！” 碧绿的细竹丝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个鹅蛋脸长条身材打扮清雅的丫鬟走了出来，含笑打量了韩丽娘一番，道：“王妃在里面呢，韩姑娘请！” 这就是安亲王府送来的那位歌姬么？眉眼还真的与王妃有些相似！ 负责掀帘的丫鬟掀着细竹丝门帘，粉樱引着韩丽娘进了明间。 韩丽娘一进明间，便看到正前方的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容颜清艳青衫白裙的美貌少妇，定睛一看，依稀是表姐白蜀葵的形容，忙娇娇地叫了声“表姐”，眼皮当即红了，与蜀葵极为相似的眼中已经溢满泪水，莲步轻移走上前，屈膝行礼：“奴家见过表姐不，王妃！” 蜀葵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位艳妆丽人，正是她的表妹韩丽娘——韩丽娘虽然生得跟她有些相似，可是那滴溜溜过于灵活的眼珠子，以及夸张的演技，与当年的舅母包氏一模一样！ 一直到了现在，蜀葵还记得她母亲亡故，包氏带着两个女儿韩贞娘和韩丽娘来吊孝，当着众人面，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我苦命的蜀葵啊”，还拿了几个果子带蜀葵进了里屋，让蜀葵吃果子，可是蜀葵一错眼，那包氏就把蜀葵娘的首饰匣子给偷走了！ 多亏蜀葵眼尖，发现包氏的衣袖瞧着怪怪的，悄悄一捏，发现居然是个首饰匣子，当场给拆穿了！ 舅舅和包氏母女后来再也未曾上门过，以后就搬家去了鄂州。 看着唱作俱佳的韩丽娘，蜀葵有些无语，淡淡道：“坐吧！” 粉樱引着韩丽娘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韩丽娘一双妙目滴溜溜一转，已经把白蜀葵的衣饰和明间内的摆设看了一个遍，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白蜀葵极受平亲王宠爱，连安亲王府傅王妃房里的摆设，也不及白蜀葵这里精致奢华。 她心中一阵妒忌，心道：那个平亲王一定是被白蜀葵这仙女般的外表迷惑住了，不知道白蜀葵心里的阴险恶毒！ 蜀葵引着韩丽娘说了几句，见她简直是包氏的翻版，心中有些厌恶，便淡淡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韩丽娘大眼睛中含着泪，声音娇嫩：“除了姐姐，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求姐姐收留……” 蜀葵不为所动，冷静道：“既如此，那你暂时继续住在外院西偏院，等你有了别的想法，再让人来回禀我。” 说罢，她看向粉樱。 粉樱当即道：“韩姑娘，请！” 韩丽娘没想到白蜀葵这么不讲亲戚情面，当即哀戚地叫了声“姐姐”。 蜀葵淡淡道：“你若是想回鄂州，我可以给你准备盘缠。” 韩丽娘：“……” 见蜀葵态度坚决，她只得哀哀切切跟着粉樱出去了。 粉樱把韩丽娘送到外面，交给了荆芥，又进来见蜀葵。 蜀葵蹙眉道：“明日是大日子，王府有许多客人要来，让赵敏派人看好她，别让她出来乱窜！” 粉樱答了声“是”，自去寻赵敏传话。 中午赵曦回了内院。 蜀葵难得出来迎他。 见蜀葵出来，赵曦有些奇怪，道：“咦？你今日为何如此勤快，居然出来迎接丈夫？” 蜀葵不由笑了起来，挽着赵曦的手进了明间。 赵曦用香胰子净手的时候，蜀葵立在一边，有些懊恼道：“安亲王府送来的那个韩丽娘，的确是我的舅家表妹！” 赵曦觉得蜀葵声口不对，似乎有些不开心，便看向蜀葵，柔声道：“你若是愿意养着她，咱们府里地方多得是，养在你新得的运河庄子也行；你若不愿意养着她，就给她一笔银子，把她远远嫁了就是！” 此事若是按照他的意思来办，把这个韩丽娘直接杀了了事，免得将来误事。 只是现如今她真的是蜀葵的表妹，再处理她，就要看蜀葵的意思了。 蜀葵悻悻道：“她不肯走呢，非要赖在王府，等着瞧吧，真不行的话，我再把她送走！” 赵曦懒得再提那个劳什子韩丽娘，便问蜀葵：“胖杉呢？我们去看胖杉吧！” 一听赵曦提胖杉，蜀葵马上眉开眼笑道：“素兰和梁女医带着胖杉在东厢房呢，咱们去看看吧！” 见蜀葵心情好转，赵曦微微一笑，带着蜀葵看胖杉去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四月十六清晨，赵曦临出门前把蜀葵也给叫醒了。 今日是世子赵杉的满月酒，事情繁杂，虽然有无数人协助，他们夫妻怕是还要忙碌整整一天。 素兰如今带了四个丫鬟，和梁女医她们在东厢房照顾小世子，蜀葵这边便以粉樱为主。 粉樱与薄荷带着四个小丫鬟进来，一一奉上早就备好的温水、青盐、香胰子和丝帕，开始侍候蜀葵洗漱。 洗漱罢，蜀葵用罢早饭漱了口，这才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妆。 因为今日要穿正红的亲王妃礼服，因此粉樱备下的首饰都是红宝石首饰，而蜀葵的妆容也颇为鲜妍明媚。 梳好发髻之后，粉樱取出一对赤金镶嵌的红宝石耳坠为蜀葵戴上，又取出镶红宝金钏套在了蜀葵的左腕上。 这时候薄荷也准备好了正红的亲王妃礼服。 穿好礼服，粉樱这才小心翼翼地帮蜀葵戴上了亲王妃的金凤冠。 这时候穿着新衣打扮齐整的素兰抱着小世子，和梁女医一起走了过来，齐齐向蜀葵行礼。 蜀葵衣裙繁复，便没有接过世子，而是命素兰抱到身前，她逗着玩了一会儿，这才把世子交给了素兰，自己带着素兰和梁女医，在众丫鬟的簇拥下出了内院，上了放在门口的软轿，逶迤往外院去了。 王府外院已经忙碌起来了，虽然不曾大声喧哗，却熙熙攘攘都是人流。 众人来来往往，忙个不停，见到王妃和世子的轿子过来，都纷纷立在路旁回避，待轿子过去，这才继续忙碌。 轿子在大殿前一射之地停了下来。 粉樱和薄荷搀扶着蜀葵出来。 粉樱把小世子交给蜀葵，和梁女医跟在蜀葵后面，四个丫鬟紧跟在最后，齐齐往大殿而去。 蜀葵是第一次穿着王妃冠服出来见人，华贵端庄，清艳贵重，抱着小世子逶迤进了大殿，向穿着亲王礼服端坐在大殿上的赵曦盈盈行礼。 赵曦起身，微笑着扶了蜀葵起来，引着蜀葵一起在正中的紫檀雕花榻上坐下。 王府众人在礼仪女官的引导下，齐齐上殿磕头。 仪式结束之后，蜀葵自带了小世子坐轿回内院去了，而赵曦则带着柳杞、穆然和石征宇等人去迎接男客。 蜀葵刚回了内院正房坐下，赵曦众亲信的女眷、白侍郎夫人、安亲王妃、蔡太尉府大夫人二夫人等女客陆续来到。 别人倒也罢了，都是各府的正室夫人，带来的也是各府的姑娘，唯有安亲王妃却是带着安亲王府的一位侧妃和两位夫人过来的，侧妃正是永昌县主，夫人则是封喜真和另一位娇媚的郝夫人。 蜀葵出去迎接安亲王妃。 跟在傅王妃身后的永昌县主、封喜真和那位郝夫人是得给蜀葵行礼的。 永昌县主打扮逾制，神情傲慢，略略福了福，也不管傅王妃，自顾自跟着接引丫鬟去了。 傅王妃与蜀葵并肩而立，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封喜真和郝夫人上前，齐齐屈膝行礼。 蜀葵微微一笑，道：“平身吧！” 这位郝夫人生得高挑美丽，气质出众，与小巧玲珑的封喜真站在一起，当下就分了高下。 她一双妙目之中眼漾起了笑意，姿态娴雅站了起来。 封喜真脸上挂着怡人的笑，只是那双眼睛似淬了火一般，死死盯着蜀葵。 看到蜀葵头上的金凤冠和身上纹绣鲜明的正红亲王妃礼服，封喜真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大家明明都是婢女出身，为何我被禁锢在安王府的深宅大院，日日受着王爷的冷落和傅王妃的欺辱，而白蜀葵却能成为亲王妃，恣意快活地活着？ 都是因为白蜀葵心机深沉，害我到了今日地步！ 对于封喜真快要形成实体的妒恨，蜀葵明显地感受到了，见自己成功地令封喜真不开心了，蜀葵心中却愉快之极，笑盈盈吩咐一边负责接引的丫鬟宝鉴：“引着封夫人和郝夫人去后花园大花厅吧！” 宝鉴答应了一声，含笑上前：“封夫人，郝夫人，请！” 封喜真见四周有许多高门贵妇围绕，有心令蜀葵出丑，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然后大声道：“王妃，好久不见，从妾身与王妃在太尉府初逢到如今，真是好多年了！妾身甚是思念，赶不及要与王妃叙旧了！” 傅王妃原本是极讨厌封喜真的，此时见封喜真给白蜀葵出丑，圆胖的脸上顿时漾起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得意洋洋去了。 蜀葵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像封喜真这样的人，与蝼蚁无异；封喜真的伤害，对她来说，无关疼痒。 蜀葵看向粉樱。 粉樱当即做了个手势，两个负责接引的丫鬟宝赏和宝辞立即上前，拥着封喜真和郝夫人随着傅王妃去了。 封喜真待要反抗，却发现左边那个俏丽丫鬟的手在自己腰间抵着，一个冰冷坚硬尖锐的物件正好抵在她的腰间。 她因为兴奋而热腾腾的身子瞬间冰冷了下去，瑟瑟发抖被那两个丫鬟胁迫着追随着傅王妃，也往后花园去了。 这时候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和李可的夫人傅氏过来了。 她们两人齐齐行罢礼，傅氏便随着接引丫鬟往后花园大花厅去了。 见到颜氏，蜀葵的心一阵温暖，上前挽住颜氏的手，摇了两摇，低声道：“晚间不要急着走，我寻你有事！” 颜氏含笑答应了一声，留下陪着蜀葵迎接女客。 接着便是蜀葵名义上的娘家人白侍郎夫人宋氏和大少夫人陈氏一起来了。 宋氏和陈氏正要行礼，却被蜀葵亲自扶了起来：“婶婶，大嫂，自家人，不必多礼！” 宋氏与陈氏笑着起身，也立在一边，替蜀葵迎接客人。 平亲王府后花园虽然不算大，可是建筑精致，风光旖旎，颇有几分意趣。 郝夫人是傅王妃的亲信，紧紧追随着傅王妃慢慢走着。 看着前后三五成群行着的各位名门闺秀，郝夫人有些好奇，低声问傅王妃：“王妃，今日是平亲王世子的满月酒，为何来了这么多名门闺秀？” 傅王妃抬眼看了看，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后面被宝赏和宝辞两个丫鬟挟持着的封喜真忍不住道：“平亲王年轻英俊，位高权重，至今只有正妃一人，连侧妃、夫人一概皆无呢！” 郝夫人这才明白了过来，心道：权势这个东西，真是好东西啊，令人趋之若鹜！ 今日平亲王府宴客，男客集中在外院，女客则集中在后花园的大花厅。 如今大花厅前搭了卷棚和戏台子，小戏子正在戏台上出演话本。 大花厅内摆上了无数宴席，坐满了京城高门的女眷，衣香鬓影莺声燕语，伴随着丝竹声唱曲声，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 蜀葵坐的是主桌，在主桌上陪着她的正是傅王妃、蔡二夫人、季英子夫人颜氏和白侍郎夫人宋氏。 旁边的桌子上则坐着永昌县主、封喜真、郝夫人、李可夫人傅氏等人，由李夫人傅氏招呼客人。 至于那些年轻的未婚姑娘们，或者坐着听戏，或者三五成群在花园内游玩，倒是惬意得很。 正在热闹间，忽然荆芥带了个丫鬟前来传话：“禀王妃，贵妃娘娘派了管姑姑云姑姑过来了！” 蜀葵闻言，忙起身预备迎接。 颜氏和白夫人陈氏见状，随着蜀葵也站了起来。 穿着杏黄宫装的管姑姑和云姑姑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意气风发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珠围翠绕妆扮艳丽的女子。 蜀葵上前迎接。 管姑姑冷笑了一声，大声道：“王妃，贵妃娘娘命奴婢传话！” 蜀葵含笑屈膝候着。 蔡贵妃名义上是赵曦的生母，是她的正牌婆婆，她虽然看不上贵妃娘娘，可是一个孝字压下来，当着人前，她不得不服从。 见蜀葵如此，管姑姑仰首道：“王妃，贵妃娘娘怜你侍候王爷照顾世子辛苦，特地遴选了两个人帮你分劳，替你侍候王爷！” 蜀葵笑容愈发深了，晶莹雪白的脸颊上一对小梨涡深深显现，声音恭谨：“多谢娘娘惦记！” 众人都没想到蔡贵妃会这么不给白王妃面子，在白王妃的大喜日子给白王妃来这么一个下马威，因此有人担忧，有人暗中欢喜，有人则纯属看笑话，都围在一边看着。 云姑姑垂下眼帘，一脸凝重立在一边。 管姑姑得意洋洋神采飞扬地扬起手，示意后面跟着的那两个艳妆女子上前，指着左边那个少女道：“这是幽兰！” 左边那个叫幽兰的少女身材苗条，梳着百合髻，发髻上插戴着一支的金丝点翠蝴蝶钗，身上穿着衣袖窄小的绣兰花的月白窄袖衫和胭脂红的百褶裙，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身段婀娜，缓步上前，屈膝行了个礼：“幽兰见过王妃！” 管姑姑又指着右边那个少女道：“这是碧桃！” 右边那个叫碧桃的少女身材窈窕，容颜清丽，满头珠翠，浅粉窄袖衣桃红裙子，如桃花枝头绽放，若杨柳春风摆动，说不出的勾人心弦。 众人定睛一看，见那两个女孩子俱十五六岁模样，果真都是绝色，便都看向蜀葵，看蜀葵的反应。 第三百三十二章 傅王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道：真是热闹啊！ 永昌县主拈着绣帕拭了拭嘴唇，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挑了起来——白蜀葵夺走了赵曦，她恨白蜀葵，白蜀葵不痛快，她的心里便痛快得很！ 她特地抬起自己绣满繁花的衣袖看了看，见上面沾着无数细小的猫毛，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 自从从封喜真那里得到消息，她为了今日，可是做了不少准备呢！ 这件礼服，是特地让好几只猫在上面打过滚睡过觉，沾了无数的猫毛，不信白蜀葵不中招！ 封喜真看见了永昌县主的小动作，笑得如同偷吃了鲜鱼的猫咪，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颜氏和宋氏、陈氏则满是担忧。 蜀葵嫣然一笑，道：“娘娘赏赐，自不能辞！” 她吩咐粉樱道：“把这两个美人送到外院西侧院，与先前那位美人安置在一起吧，等得了闲，再禀报王爷！”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丫鬟宝辞和宝典出列，引着那两个女孩子去了。 傅王妃笑了，心道：白蜀葵还真是自信，把这些美女都养在外院，还真不怕赵曦！却不知那男人都像贪嘴的猫儿一般，若不好好看着，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她看向正含笑与颜氏说话的白蜀葵一眼：难道白蜀葵之所以如此得宠，就是因为她会用女人笼络赵曦？ 尽管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蜀葵却依旧平静得很，见时辰到了，便宣布宴会开始。 这次宴会的席面全是飞鸿楼的大厨精心准备的，杯盘精致，菜肴多海鲜，其中还有京城著名的飞鸿楼的六个招牌菜——蛤蜊生、沙鱼脍、螃蟹酿、鲜虾脍、南炒鳝和调鲍鱼。 众人吃得分外开心，白夫人宋氏为了活跃气氛，笑着和蜀葵说道：“王妃这次招待我们，可是大大地下了本钱，这样的席面，我们吃了也就吃了，可别想我们回席！” 颜氏凑趣道：“我们只管来平亲王府吃大户，何必管那么多！王妃，妾身待会儿不走了，您可得管妾身的晚饭！” 众人都笑了起来。 今日整个平亲王府热闹非凡，呆在外院西侧院的韩丽娘自然也听到了。 她试着从大门出去，要去看看热闹，可是声嘶力竭叫了半日门，嗓子都哑了，却没有人理会。 琳琅是傅王妃的人，被派了跟韩丽娘过来，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好给白王妃添堵。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跑过去趴在大门的门缝里看了一阵子，笑嘻嘻回来告诉正坐卧不安的韩丽娘：“韩姑娘，外面热闹得很，王府今日给小世子办满月酒，京中权贵和高门大户的女眷全都来了，哇，好繁华好热闹！” 韩丽娘听了，恨恨抱怨道：“小外甥生日，却把我这做姨母的给忘记了，我这表姐真是没有礼法！” 琳琅添油加醋道：“许是因为姑娘你太美了，王妃怕王爷看到你，这才把姑娘你关在这里的！” 韩丽娘最爱出风头，一听有这么多权贵到了，便想着出去逛一逛，见一见人，让王爷记得她的存在，让白蜀葵没法子因为妒忌隔绝她和王爷，便道：“你去看看，咱们从侧墙那边能不能翻墙过去！” 琳琅故意激韩丽娘道：“人家白王妃又没请姑娘你……” 韩丽娘轻蔑的瞟了琳琅一眼，道：“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什么事情都该自己争取，她怕我再见到王爷，得了王爷的宠爱，倘若我不主动出击的话，难道我要被她关在这里一辈子？你快去看看吧！” 琳琅心中暗笑，当即跑了出去。 她很快就笑容满面回来了，笑嘻嘻道：“姑娘，咱们好运气，墙虽然不低，可是奴婢试了试，若是把两张椅子摞起来，还是能翻出去的！” 韩丽娘一听，眉开眼笑道“那我赶紧梳妆，等一下你扶着椅子，我好翻过去！表姐既然把我忘记了，我倒是要特特出现，让她没脸！” 琳琅一边道“正是呢”，一边侍候韩丽娘梳妆换衣。 韩丽娘肌肤原本就细致白嫩，她又郑重地用上好的脂粉涂抹了一番，扑上淡淡一层胭脂，又细细描画了眉毛。 琳琅帮她重新梳了攒珠髻，戴上一串珍珠围髻，耳朵上也是一对珍珠耳钉，颇为清雅美丽。 帮韩丽娘插戴罢簪环，琳琅端详了一番，觉得韩丽娘越发与白王妃相似了，不由得意地笑了。 梳妆完毕，韩丽娘又仔细挑选出了她最美丽的春装，最后上面穿了件月白窄袖衫，下面系了条真红缎裙，又换了个便于行动的大红绣鞋，然后带着琳琅去了北山墙后的墙边。 琳琅把一个圈椅和一个绣墩摞在一起，刚把韩丽娘扶上去，却听得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也顾不得韩丽娘了，松开手急匆匆跑开了。 韩丽娘麻利地爬到了墙上，谁知她刚爬到墙上，那绣墩便晃了晃，倒了下去。 这下子韩丽娘被困在了墙上。 她慌慌张张骑在高高的墙上，进退两难。 那琳琅刚走到大门边，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端庄的大丫鬟带着两个小丫鬟和几个婆子，把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给请了进来，然后齐齐退了出去，“咣当”一声又关上了大门。 等两个美人回过神来扑到门上，却发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不由大惊失色。 琳琅立在一边，故意说着冷言冷语：“听说白王妃妒悍异常，别人送给平亲王的美人，都被白王妃关在了这里，十几日不开门，要把人活活饿死呢！” 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听，顿时花容失色，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她们原想着能从那么多人里面被挑选出来，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没成想刚进王府，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见她俩哭得甚是凄惨，琳琅悄悄笑着走进屋子，却把那墙头上骑着的韩丽娘给忘了。 蜀葵陪着客人坐了半日，有些思念由素兰梁女医她们陪着在正房东厢房里歇着的赵杉，便借口更衣，起身带着颜氏和粉樱出了大花厅，沿着小路往通往正房的东夹道去了。 永昌县主见状，便也带着丫鬟跟了上去。 蜀葵和颜氏分花拂柳，刚走到竹林边，便被永昌县主叫住了。 她们回过头去，见是永昌县主带着丫鬟赶上来了，不由面面相觑，都有些烦。 永昌县主一脸哀戚走到蜀葵身前，眼中满是诚恳：“嫂嫂，往事都是妹妹的错，请嫂嫂原谅！” 蜀葵见永昌县主前倨后恭，总觉得有些不对，一边想，一边含笑道：“永昌妹妹言重了，我们自家亲戚，原该好好相处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永昌县主脸上满是惊喜，两眼亮晶晶看着蜀葵：“嫂嫂原谅我了么？嫂嫂真好！” 她猛地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一把搂住了蜀葵的腰肢，整个人贴到了蜀葵的身上。 蜀葵惊讶极了，正要闪开，却已经来不及，整个人被永昌县主抱在了怀里。 她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永昌县主依旧不肯松开蜀葵，紧紧抱着蜀葵，双臂故意蹭到了蜀葵露在外面的脖颈上。 蜀葵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鼻子嗓子似都被堵住了，很快便出现了窒息症状。 第三百三十三章 颜氏和粉樱见状，早扑了上来。 颜氏揪住了永昌县主的发髻，用力往后拉，因为用力过大，把永昌县主的头发都拽下了好几缕。 粉樱用力去掰永昌县主的手，都要把永昌县主的手指给掰断了。 永昌县主疼得龇牙咧嘴，可是依旧如同疯了一般，紧紧抱着蜀葵。 蜀葵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情急之下，抬起膝盖顶向永昌县主。 永昌县主惨叫一声，颜氏在后面用力一抓，然后飞快闪开了。 永昌县主一下子甩在了地上。 粉樱一边从后面抱住蜀葵，一边吩咐愣在一边的薄荷：“快去叫梁女医！” 薄荷这才如梦初醒，哭着飞快地跑向小夹道，预备从近路去叫梁女医过来。 粉樱又吩咐荆芥：“快去王爷那里，请石先生过来！” 荆芥忙也飞也似地去了。 见永昌县主要逃走，粉樱忙喝令立在一边的宝典宝辞：“还不制住那贱人！” 宝典和宝辞忙冲上去，一把摁住了永昌县主。 梁女医正和素兰秀云抱着小世子在廊下晒太阳，听了薄荷的话，忙让素兰和秀云守着小世子，她冲进屋子，取出了一小瓶药水就跑了出来，跟着薄荷一路狂奔往后花园去了。 蜀葵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她的鼻孔、喉咙已经肿得无法出气了，大脑却似回光返照一般，非常的清醒。 永昌县主用力抱住她，然后她就快要无法呼吸，一定是永昌县主身上带了大量的猫毛。 蜀葵知道自己对猫毛过敏，所以从来不养猫不碰猫，赵曦也知道她的情况，因此王府中也从不养猫狗。 她身边的亲信，心中都明白蜀葵对猫毛过敏，虽然从来都不提，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如今看来，应该是封喜真向永昌县主透露了这个秘密。 早知道有今日，她那时候该弄死封喜真的！ 当时只是心存善念，却惹出了今日之祸，不知自己若是就此去了，阿曦和孩子该怎么办…… 肺部无法呼吸，针扎一样疼。蜀葵终于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粉樱怀中。 粉樱放声大哭，力气瞬间大了数倍，一把抱起蜀葵，往小夹道那边跑去。 颜氏心中焦急，忙也跟着过去了。 粉樱刚跑到夹道前面，便遇到了正从夹道跑出来的梁女医。 梁女医见粉樱打横抱着蜀葵，忙往四周一张望，见东边有一大片软绵绵的草地，忙道：“先把王妃平放在草地上！” 粉樱忙小心翼翼地把蜀葵平放在了草地上。 如今正是暮春时候，阳光明媚，草地柔软平整，倒是无碍。 粉樱跪在草地上，用手托着蜀葵的头。 蜀葵的发髻已经散了，在粉樱抱着她狂奔的过程中，金凤冠也不知落到哪里了，头上的簪环也都零零落落，长发散乱，瞧着甚是凄惨。 看着这样的蜀葵，粉樱的眼泪如同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落。 梁女医却冷静得很，她拿出瓶子，拔出塞子后，把瓶口对准蜀葵的鼻孔，点了好几滴，又掰开蜀葵的嘴唇，往里点了几滴。 忙完这些，她又在粉樱和颜氏的协助下，往蜀葵的耳朵里点了几滴。 粉樱见蜀葵虽然依旧昏迷，可是脸上的涨红似乎已经开始减退，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紧紧抱着蜀葵。 平亲王府外院的大花厅和葡萄卷棚下颜开十席，高朋满座。 能够坐在大花厅的客人都是朝中权贵，能够坐在葡萄卷棚的都是赵曦的亲信属下。 赵曦正带了穆然和石征宇到大花厅敬酒，在外书房那边留守的柳杞忽然大步走了进来，附耳低声道：“王爷，刚才荆芥过来了，说王妃吃了永昌县主暗算，如今已经无法呼吸，如今在东夹道口——” 闻言赵曦立即起身，拉了石征宇抬腿就出去了。 柳杞忙匆匆跟了上去。 留下的穆然忙含笑抱拳：“王爷有事情要去处理一下，各位请自在玩耍饮酒！” 到了外面，石征宇吩咐小厮取了药箱去内院，自己则跑着跟上了王爷。 穆然看着赵曦带着石征宇和柳杞急匆匆出去了，心中一阵忧虑，却没有动。 王爷已经去后面了，这里需要他来维持场面。 赵曦带着石征宇和柳杞疾步而行，从外院后门直接往内院方向去了。 赵曦在前，石征宇叫上提着药箱赶上来的小厮，紧紧跟着赵曦一起进了内院。 柳杞带着温润周泉林瑜等小厮也跟了上去。 赵曦走得太快，荆芥只得边跟着跑边禀报：“……王妃原想着悄悄去看小世子，与季夫人一起往东夹道去了，谁知永昌县主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王妃，王妃就开始无法呼吸……” 听了荆芥的话，赵曦脑子嗡嗡直响，掩在亲王礼服袖子里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低声和石征宇说道：“她素来对猫过敏，一旦接触到猫毛，鼻孔喉咙就会肿起来，连气都没发出……因此王府从来不养猫狗，所以她也没发过病……” 石征宇见王爷脸色都变了，苍白得吓人，忙安慰道：“王爷，王妃这是对猫毛过敏——” 赵曦越听越急，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石征宇和柳杞等人忙也跟了上去。 蜀葵躺在东夹道口的草地上，梁女医的药水很是清凉，令她喉咙隐隐能够透些气了，只是胸臆间又闷又痛，鼻子依旧无法呼吸。 粉樱把她上半身揽在怀中，正按照梁女医的吩咐竭力方便蜀葵呼吸。 颜氏按照梁女医的吩咐，正按着蜀葵手上的穴位。 梁女医还在滴药，她知道自己这个药不能治本，只能暂时刺激，使蜀葵食道的肿胀稍微缓解，令蜀葵暂得喘息，因此心中很是着急，心道：不知道荆芥去找到王爷没用？有没有把石先生叫来？ 赵曦一跑过去，便看到了被被众人围在草地上的蜀葵，忙大步走了过去。 颜氏等人见王爷带着石先生来了，忙都闪开，只留下了梁女医和粉樱。 赵曦单膝跪在了蜀葵身前，大脑一片空白。 石征宇忙上前，一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套子，一边吩咐道：“让王妃平躺在草地上！” 粉樱忙把蜀葵平放在了草地上。 蜀葵睁开眼睛，看到了赵曦，眼泪立刻流了出来，想要说话，可是嗓子里似被棉花堵住，木木的，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 因为呼吸不畅，蜀葵伸出手试图抓挠自己的喉咙。 赵曦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与，低声抚慰着：“蜀葵乖，别动，听话，石先生就要给你扎针了，很快就能呼吸了！” 随着石征宇拈着银针一根根刺入穴道，蜀葵觉得似有清凉的气息投入，喉咙也鼻孔也不再像被棉花塞得严严实实，窒息般的痛苦渐渐减轻了…… 赵曦低着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抿着蜀葵被汗打湿的鬓发，凤眼里一片沉静，心却似浸入了无边冰海，扎针一般的痛：“蜀葵，为了我和儿子，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不能没有你！” 他单膝跪在蜀葵身旁，轻轻抚摸着蜀葵散落下来的长发，轻轻安抚着：“没事了，等石先生给你扎完针，我带你回去……” 赵曦看着蜀葵，觉得她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弱，他恨不得把蜀葵给吞入腹中，蜀葵在他腹中，就不用担心那起子贱人害她了！ 经过石征宇的一番施为，蜀葵呼吸道和食道的肿胀终于消了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石征宇交代赵曦：“王爷，你带了王妃回去，王妃身上的衣服和您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烧了，然后再彻底泡个澡，彻底断绝过敏源！” 又看向粉樱：“方才有谁接触过王妃的，也都赶紧回去换衣服洗澡，然后再回王妃身边侍候！” 赵曦抱起蜀葵起身进了东夹道。 柳杞却留了下来，直接问一边立着的小丫鬟宝鉴：“害了王妃那贱人呢？” 宝鉴被柳杞身上的阴冷之气所摄，忙怯生生道：“禀……禀柳将军，永……永昌县主被宝辞和宝典摁着，还在小竹林那边……” 柳杞挑起右嘴角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温润和周泉跟上，径直往小竹林那边去了。 永昌县主背后的崔氏，的确在文官集团中很有影响力，可是永昌县主也太歹毒太猖狂可，居然生出如此毒计，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施行！ 王爷带着王妃进了内室，粉樱她们也自去换衣服洗澡，生怕再把过敏源带给王妃。 待洗过澡出来，赵曦安顿了蜀葵睡下，从卧室走了出来，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下，开始处理今日之事。 粉樱、梁女医和薄荷静静站在明间，把今日之事复述了一遍。 赵曦脸色苍白凤眼幽深坐在那里。 他和蜀葵原想着高门之中虽有争斗，但是也都在台面之下，暗潮汹涌却不足为惧，没想到永昌县主居然胆大狂妄到了如此地步。 屋子里静极了，静得能听到风吹庭院中月季花发出的沙沙声。 赵曦下定了决心，抬眼看向粉樱：“你和薄荷留下照看王妃！” 又看向梁女医，见梁女医也是洗过澡换过衣服的模样，便道：“你回去继续照顾世子！” 粉樱等人答了声“是”。 赵曦起身，似乎自言自语道：“我去去就来。” 他刚出明间，就看到了立在廊下的柳杞。 赵曦看向柳杞，凤眼微眯：“那个女人呢？” 柳杞眼神平静：“关到外书房院子的刑房了。” 赵曦又问：“安亲王府别的家眷呢？” 柳杞依旧平静：“都被末将悄悄请到外书房客室了。” 赵曦淡淡问道：“后花园的女客呢？” 柳杞依旧波澜不惊：“如今由李可的夫人招呼着继续饮宴。” 赵曦这才放下心来，径直出了内院。 柳杞也跟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平亲王府的宴会早散了，达官贵人纷纷骑马乘车坐轿，离开了平亲王府，安亲王赵昀也离开了。 他被人引着去了小杏花胡同一个隐秘所在。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 一直到天黑透，雨还在下，而且雨势似乎变得大了一点，滴在瓦楞上房檐上发出“啪啪啪啪”的脆响，湿寒之气弥漫在天地之间。 位于小杏花胡同的这个院落种满梧桐树，一棵棵挂满紫色花朵的梧桐树隔开了四周的视线，一栋普通的青砖小楼坐在在梧桐林中，静静伫立着。 此时小楼的二楼内帘幕重重锦帐低垂，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大红地毡，紫金香炉内焚烧着异香，带着甜丝丝气息的香气弥漫在帘幕之中。 缠绵的丝竹声，黯哑低回的男子歌，醇香的美酒，俊美的娈童，雪白的肌肤，柔软的身体……眼前的一切令赵昀迷乱。 他身下躺着一个的人，身侧躺着一个人，身旁还跪着一个人…… 在这的无穷刺激中，赵昀有些飘飘然。 有人用嘴哺了一口酒喂给了赵昀。 他一边与对方接吻，一边品尝着这飘飘然似灵魂飞升的感觉，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了，赵曦狡诈诡谲的眼睛，父皇对赵曦的偏心，母妃的唠叨，舅舅的紧皱的眉头，傅王妃扭曲的表情，永昌县主那令人恶心的脸……剩下的只有快乐！ 又有一个高挑细瘦的柔软躯体贴了上来，骑在了赵昀身上…… 在的快活中，赵昀似飞升了一般，喘息了起来…… 平亲王府外书房的练功房内灯火通明，赵曦正独自立在那里练习射箭。 林瑜带着温润周泉在一边侍候。 一阵由远而近的皂靴声打破了室内的静寂，一身青色袍子的柳杞快步走了进来，沉声禀报道：“王爷，事情已经问明白了！” 赵曦默不作声，抽箭、搭弓，弯弓如满月。 随着一声箭啸，一箭射出，前方的箭靶应声倒地。 柳杞这才继续禀报：“永昌县主已经交代了，说她从封喜真那里得到消息，得知王妃对猫毛过敏，便开始为今日做准备。” 赵曦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立在那里。 柳杞抿了抿嘴，垂下眼帘，继续道：“永昌县主令封喜真养了很多猫，自从接到请帖，便开始准备。她用礼服裹了那些猫玩耍，让礼服沾了很多猫毛。今日宴会，她趁王妃不备，紧紧抱住了王妃，想尽量的拖时间，好把王妃给闷死。” 片刻后，赵曦问道：“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 柳杞想了想，道：“永昌县主的话，最在乎的怕是她那张脸。” 他审讯永昌县主的时候，永昌县主一直捂住脸，宁愿身上受刑。 赵曦看了柳杞一眼，淡淡道：“那就毁了她的脸，把她和安亲王妃一起送回安亲王府！” 柳杞答了声“是”，又问道：“封喜真如何处理？” 赵曦蹙眉道：“杀了算了！” 柳杞正要退下，忽然道：“王爷，方才安亲王送来的那个韩丽娘，被人发现骑在外院西侧院靠北的墙上……” 赵曦懒得搭理，刚想说“杀了算了”，转念一想，这个韩丽娘是蜀葵的表妹，便道：“打一顿，继续关在西侧院！” 柳杞答应了一声，自去办理。 赵曦继续射箭。 没过多久，孙沛就匆匆赶了进来，道：“禀王爷，安初原已经引着陛下微服去了小杏花胡同” 赵曦看向孙沛，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 赵昀，你出手给我下毒；你的母亲，出手害死了我的母亲；你的女人，出手毒害我的女人。 既然如此，我也出手一次吧！ 他低声道：“神机营已经集合了么？” 孙沛低声道：“禀王爷，神机营已经在城外集合完毕！” 赵曦又问了一句：“季英子赶到哪里了？” 孙沛低声道：“季将军已经率部赶到杏花营了！” 赵曦微笑了起来。 夜雨之中，傅王妃的大轿抬进了安亲王府，一直抬到了内院前面，这才落了下来。 内院的妈妈们忙打着伞迎了上来，接了傅王妃下轿，却发现轿中还有郝夫人和另一个蒙着脸的女人，不由都愣住了。 傅王妃颓然下了轿子：“扶她们下来吧！” 一时众婆子丫鬟都忙碌了起来。 在正房宝椅上坐了半晌，傅王妃看向正被大夫在脸上涂药的永昌县主，懒懒道：“要不要请德雅长公主来瞧瞧？” 永昌县主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整个人如同痴呆了一般，左右两个脸颊被人用匕首划了两个鲜血淋漓的叉字，瞧着很是瘆人。 大夫用棉签沾了药水往她脸上涂，连旁观的傅王妃和郝夫人都替她觉得疼，她竟毫无所觉。 傅王妃不敢再看，移开了视线。 郝夫人轻轻道：“王妃，她不会是被那个柳杞给吓傻了吧？” 想到那个生得温柔腼腆，下手却格外狠辣的柳杞，傅王妃心中热辣辣的，心道：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男人！ 当时看着他温柔笑着，在永昌脸上划了一刀又一刀，傅王妃的心脏就怦怦直跳，浑身发软。 原来，这样的男人才最能吸引她！ 傅王妃一颗心飘飘悠悠，半日方问道：“王爷还没回来么？” 郝夫人忙道：“禀王妃，妾身已经让丫鬟去外书房问了好几次了，都说王爷还没回来。” 傅王妃叹息了一声，道：“没回来就没回来吧，我要去睡了！” 郝夫人脸一红，又追着傅王妃进了内室，轻轻道：“王妃，马公子还在后面山子洞候着呢……” 傅王妃笑了，道：“你先去给他喂些药，我等一会儿就去！” 郝夫人答应了一声，忙退了下去。 蜀葵已经醒了。 她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已经无碍了，只是喉咙和鼻孔那种木然的感觉还在，难受得很。 蜀葵侧躺在明间的榻上，看着旁边睡得正香的赵杉，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静静想着心事。 她这个对猫毛过敏的病，得治治了，不然以后若是有人处心积虑害她，真是防不胜防。 最起码得想办法请求石征宇和梁女医，让他们试着去研究一些见效快的药，常备在身边…… 另外，今日之事，平亲王府与安亲王府及德雅长公主府势必撕破了脸，得提醒阿曦早做准备了…… 蜀葵摸了摸赵杉又白又嫩的小手，继续想着心事。 没有遇到事情，是看不透人心的，今日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才把人和事看得更透，也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 虽然已经快要窒息，可是蜀葵记得清清楚楚，粉樱抱着她往东夹道狂奔，还记得梁女医给她点药水的时候，汗珠子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赵曦握住她手时说的话——“蜀葵，为了我和儿子，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不能没有你”！ 为了赵曦和儿子，她一定要活下来。 在夜雨之中，正安帝乘坐着小轿，在安初原和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小杏花胡同。 一个小太监引着路，直奔胡同深处的一个宅子。 正安帝双眉紧皱坐在小轿中，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宠妃徐昭仪竟然敢偷跑出宫，与人在这里厮混。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安初原手下的高手早上前打开了宅子的门，解决了守门的人，洞开大门，迎接小轿进去。 在小轿停下的那一刻，正安帝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即使徐昭仪生得最像玉栀，他也不该在这雨夜白龙鱼服微服出行。 暗卫在前引路，小太监打着伞，安初原搀扶着正安帝上了二楼。 还没走到二楼，正安帝便听到了隐隐的男子歌声和的琴声。 暗卫在撞开二楼房门的同时，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正安帝在安初原的搀扶着走了进去，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华美的房屋，大红点金的厚地毡，低垂的帘幕，宜人的酒香，奇异的香气，以及一具具的男子肉体…… 眼前的一切令正安帝一阵头晕目眩，他伸手扶住了额头，听到了一声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父皇——” 是赵昀！居然是赵昀！ 回到临竹阁，正安帝在二楼御榻上躺了下来，直觉头晕目眩恶心欲吐，半晌方道：“让人去颐和宫看看。” 徐昭仪今夜到底去哪里了？ 今夜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一个局？ 赵曦到底参与没有？ 安初原答应了一声，速速出去安排了。 一刻钟后，小太监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启禀陛下，徐昭仪携着小公主刚从齐碧斋梁美人那里回来，如今正在看着小公主饮牛乳。” 正安帝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特别疲惫，半晌方道：“让朕睡一会儿吧，其余事情明日再说……” 安初原忙道：“陛下，外面雨这么大，安亲王——” 正安帝想了想，道：“把他连夜送到嵩山温泉行宫，让沈正熙派人守着。” 安初原答了声“是”，自去传达正安帝旨意。 听到外面啪啪的雨声和轰隆隆的炸雷声，赵曦走出了练功房，立在堂前廊下，看着庭院中的疾雨以及被雨打湿的苍翠松柏。 这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 穿着油布雨衣的孙沛和柳杞一起走了过来，齐齐拱手：“王爷！” 赵曦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孙沛轻轻道：“陛下已经回宫，安亲王已被送往嵩山温泉行宫幽禁。” 赵曦心中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他负手立在那里，半晌方道：“陛下要怀疑我了。” 柳杞仰首看着赵曦，一向温柔的眼中带着一抹深沉：“陛下何曾真正信任过王爷？” 赵曦微笑起来：“对，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你从来没有真正看重过我，只把我看成你宠爱的儿子的梯子，让我卖命，让他们踩着我的肩膀，一步步登上你给他们准备的那最高的位置！ 既然如此，我就自己一步步走上去！ 他从温润手中接过油布斗篷，道：“我回内院看看王妃和世子。” 明日又是新的一日，既然已经尽力了，那就等待着结果吧！ 柳杞孙沛等人一直把赵曦送到了内院，这才退下。 蜀葵已经带着世子在卧室内的拔步睡下了，听到声音，忙起身走了出去，发现穿着湿漉漉油布斗篷的赵曦正立在廊下，便笑着道：“阿曦，你回来了！” 赵曦闻言，了被雨淋得水淋淋的兜帽，看向蜀葵。 廊下挂着琉璃绣球灯，摇曳的灯光为赵曦那年轻光洁的脸镀上了一层皎洁的光晕，在他微微低头兜帽的瞬间，一双精致凤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衬着高挺的鼻梁，俊美得令人窒息。 蜀葵看得心跳都有些快了，上前帮赵曦油布斗篷，递给了在一边候着的粉樱，拉着赵曦的手进了明间。 明间点着两座枝型灯，灯光更加璀璨。 赵曦看向蜀葵，想起蜀葵白日受的罪，心里有些难受，过了一会儿方道：“暂时不用担心了，永昌县主已经被柳杞给吓疯了，封喜真也处理好了！” 蜀葵抬头看向他，心中满是暖意。 赵曦见她双目盈盈望着自己，不由心脏一颤，柔声道：“蜀葵，有我在，你都放心吧！” 蜀葵看着赵曦，心中说不出的熨帖温馨。 赵曦口气虽然淡淡的，可是她能猜到为了这几句平淡的话，赵曦曾经做了多少事情。 她轻轻道：“阿曦，谢谢你！” 赵曦看向她，见灯光中的蜀葵柔媚，似熟透了的水，一口下去便是甜蜜的汁水…… 细细算来，他们夫妻已经有两个月未曾真正亲热过了…… 他顿时有些心跳加速，脸也有些热，垂下眼帘低声道：“你我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和自己丈夫说什么谢谢……” 蜀葵见赵曦垂着眼帘，边想边说，便知道赵曦此时一定在想着别的事情，以至于分心，说话断断续续。 她眯着眼狡黠一笑，左臂揽住了赵曦劲瘦的腰肢，右手伸到了赵曦下面，用力捏了一下，发现赵曦果真早有了反应，不由笑了起来。 赵曦：“……” 他抬眼看向蜀葵，轻轻道：“今晚可以么？” 蜀葵踮起脚跟，吻住了他，一步步把赵曦推倒在了罗汉。 赵曦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去卧室——” “胖杉在卧室呢！”蜀葵骑在了赵曦身上…… 外面夜雨淅沥，室内温暖如春。 在极度的销魂中，赵曦翻身了蜀葵身上…… 此时外书房院子的刑房内等灯火通明。 刑房的架子上挂着一个女人。 柳杞脱去油布斗篷，温润俊秀的脸上带着一抹残酷的笑，吩咐赵敏：“去把西侧院那三位带过来，让她们也看一场好戏。” 赵敏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侍卫出去了。 大约一盏茶工夫，侍卫就带着关在西侧院的韩丽娘、幽兰和碧桃走了进来。 被绑在架子上的封喜真睁开了眼睛，大声道：“我是安亲王最宠爱的夫人，谁给你们的狗胆，敢——” 柳杞从侍卫手中接过鞭子，一鞭子抽了过去，“刺啦”一声，把封喜真的叫骂声拦腰截断，她的脸上顿时显出了一道血痕。 在一边围观的韩丽娘顿时吓得脑袋缩了回去，跟个鹌鹑似的。 而蔡贵妃送来的幽兰和碧桃始终亭亭玉立站在那里，仪态风姿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封喜真从来都识时务，便开始哀求起来：“我和你们王妃是幼年好友，她若是知道你们如此待我，一定——” “一定什么？”柳杞缓步上前，俊秀的脸上带着一抹阴狠，“王妃好心放过你，还帮你在安亲王府立足，可你是如何对她的？你吃里扒外，帮着外人下黑手害她！” 他抬起鞭子“啪”的一声又抽了过去，又是一道血痕出现在封喜真脸上， 封喜真的脸火辣辣的，有液体顺着脸淌了下来。 她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可是手臂却被固定在那里，当下开始尖叫起来。 柳杞把鞭子递给了侍卫。 侍卫默不作声开始鞭打。 在封喜真的声声惨叫中，柳杞淡淡吩咐道：“一直打，打到死为止，也让她们看看，背恩忘主吃里扒外暗害主子的人的下场！” 说罢，他不怀好意地看了韩丽娘、幽兰和碧桃一眼。 封喜真吓得要死，脸上的剧痛也忘记了，拼命地挣扎着，却不能移动分毫，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韩丽娘没想到这个瞧着温润如玉笑容温柔的小白脸，下手居然这么狠毒，心思居然这么歹毒，被柳杞这么一看，顿时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地下很快便洇出了一方湿漉漉的印子——她被柳杞吓尿了！ 幽兰始终笔直立在那里。 碧桃藏在裙中的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强地立在那里。 她们是蔡太尉府的死士，自是为蔡太尉府出力，平亲王妃妄想让亲信杀鸡骇猴，还嫩着点！ 看到韩丽娘身下的尿迹，柳杞：“……” 交代了句“把地板冲干净”后，柳杞带着亲信扬长而去。 明日会是艰难紧张的一日，他需要去补眠，好迎接明日的挑战！ 天已经快亮了，雨早停了，外面弥漫着湿漉漉的雨气，氤氲着月季花玫瑰花的芬芳。 赵曦侧身躺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蜀葵窝在他的怀中睡得正香。 他想着心事，右手在蜀葵背上轻轻着，安抚着蜀葵。 锦榻旁的窗台上摆着一个碧玉莲花烛台，烛焰微微晃动着，烛光照在赵曦脸上。 赵曦俊俏的脸上没有表情，烛光下他那眼尾上挑的凤眼形状美好，如同用画笔蘸了香墨细细描画的一般。 等一会儿就要去见正安帝了，正安帝的反击很快便要降临了。 正在这时，睡在拔步的赵杉突然哭了起来，赵曦忙起身走了过去，笨拙地把赵杉抱了过来，塞到了蜀葵怀中。 见赵杉一双小手在蜀葵身上抓来抓去，赵曦突然想起昨日蜀葵用过药了，不知道能不能哺乳。 蜀葵这时候也醒了，她一边抚慰着赵杉，一边道：“阿曦，让奶娘过来吧，我恐怕不能喂胖杉了！” 赵曦答应了一声，包好赵杉抱着出去了。 蜀葵闭上眼睛，预备略略休息了一会儿。 赵曦很快就回来了。 他帮蜀葵盖上锦被，便去了浴间。 蜀葵再次醒来，赵曦已经从浴间出来了，头上戴着亲王冠冕，身上穿着朱红亲王礼服，下面是白绫袜黑色皮履，看着比平日倒是更俊俏了几分。 赵曦俯身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道：“一个时辰后你带着赵杉，由柳杞赵敏护送你们母子去杏花营。” 蜀葵认真地答应了一声。 赵曦看着蜀葵，又是怜爱，又是喜欢，又亲了一下，这才起身出去了。 孙沛梁卿等侍卫牵着马在内院外面候着，等着赵曦入宫觐见正安帝。 第三百三十六章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起身推开窗子，看着晨曦微露的庭院，静静思索着。 赵曦要去进宫觐见正安帝，却郑重地叮嘱她带着赵杉，由柳杞和赵敏等人护送着去杏花营。 蜀葵非常清楚，杏花营是赵曦练兵、屯兵和训练神机营的地点，赵曦特地交代要把她和赵杉母子俩送过去，是不是预示着将会发生什么事？ 在这样的状况下，作为妻子，蜀葵得成为赵曦的坚强后盾；作为母亲，蜀葵得保护赵杉的安全。 想到这里，蜀葵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叫了粉樱、素兰、薄荷、荆芥、梁女医以及刚刚提拔上来的四个二等丫鬟宝鉴、宝赏、宝辞和宝典进来，有条不紊地分派了任务。 半个时辰之后，粉樱她们已经把行李打包完毕。 一个时辰之后，几辆不显眼的马车从平亲王府的角门出来，在一队骑马侍卫的扈卫下，逶迤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蜀葵的马车就到了杏花营庄园，直接驶入庄园大门，沿着正中间的林荫大道往前行驶，然后在大堂前转而向东，行驶一段距离后又转而向北，一直驶入了内院。 蜀葵下了马车，直接问柳杞：“如今在杏花营驻守的军队归谁节制？” 柳杞垂下眼帘，恭谨道：“禀王妃，如今杏花营内外驻守军队，分别归季英子和末将节制。” 蜀葵抬眼看向柳杞，声音低沉却坚定：“柳杞，昨日发生了那么多事，王爷此次进宫，怕是有些尴尬，你和季英子定要做好准备！” 柳杞答了声“是”，静静立在那里，目送众侍女簇拥着蜀葵和世子进了内院，然后留赵敏带着人整理行李，他则去见季英子去了。 刚下过雨，天地之间弥漫着湿漉漉的雨气。 坐落在翠绿竹林中的临竹阁依旧是旧日模样，浅绿的轻纱在沾染着细雨的微风中轻轻飘荡着，在四面翠绿竹林的映衬下，简直美如仙境。 赵曦一脸端肃跟着安初原上了二楼。 靠南的雕花长窗前摆放着御座，正安帝正静静坐在御座上。 赵曦进去之后，恭谨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正安帝面带病容，一脸疲态，缓缓道：“阿曦，你昨日做的好事！” 赵曦默不作声，背脊挺直跪在那里：“儿臣没错。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儿臣就不配做男人！” 正安帝熬得通红的眼瞪着赵曦，嘴唇颤抖，“赵昀和你一样，是朕的亲儿子，是你的哥哥，他也是男人，你那样处置他的妾室，这样做，就很有道理么！” 赵曦冷笑一声：“那他为何不管好他的姬妾，他的姬妾要谋杀我的妻子，我当然得出手！” 正安帝气得双手发颤：“你还是人么？永昌是你的嫡亲表妹，她一直倾慕与你，你却陷害她嫁给赵昀，如今又毁了她的容貌，逼疯了她，你——” 他被自己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初原忙上前轻轻顺着正安帝的背脊。 赵曦挺直背脊看向正安帝：“我陷害她？难道是我逼着她去和赵昀当众宣淫？当时若是我不小心中了她的计谋，那当众宣淫的人就是我了！她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杀人，杀人未遂却被吓疯，又管我什么事！” 正安帝没想到赵曦如今越来越倔强，还敢和他顶嘴了，顿时愈发生气，大声道：“赵曦，你给我滚出去！滚出京城，回你的西北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赵曦闻言，凤眼顿时湿润了，定定地看着正安帝：“父皇，您真的想要赶我离开么？让我永远不再回京？” 正安帝面色灰白，颓然道：“赵曦，你太、太跋扈了！纵然朕能容你，可是你一直在动门阀世家，他们不会容你！” 赵曦闻言，起身走到正安帝身前，再次跪下，用只有他和正安帝能听到的声音，坚定道：“父皇，以傅氏、蔡氏、崔氏、景氏等为代表的门阀世家，占有千顷万顷的土地，豢养无数爪牙，又拒不缴纳赋税，令属地内百姓只知有门阀世家，而不知有大宋朝廷，这些门阀世家早已成了大宋王朝躯体上的恶疾。” “儿子知道父皇早想动门阀世家，只是失败了，只得暂时屈服。父皇放心，儿臣不怕，儿臣今天咬他们一口，明日撕他们一下，后日就能扑倒他们，把土地分给大宋百姓，做到耕者有其田！” “在这之前，儿臣先去肃州，解决肃州问题。” “父皇，您且等着看吧！” 说罢，赵曦郑重地给正安帝磕了三个头，大声道：“父皇保重，儿臣祝父皇龙体安康！” 正安帝静静坐在那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闪着亮光。 原来最了解我的人原来是阿曦！原来阿曦一直在进行先帝和我未竟的事业——削弱压制在伴随了大宋朝千年已成痼疾的门阀世家！ 粉樱指挥着人在整理行李。 素兰、梁女医和奶娘在一边哄着小世子玩。 蜀葵端坐在窗内，看着庭院里的杏树。 杏花营这个庄子占地颇广，到处都种着杏树，如今杏花早落了，一粒粒青杏掩映在繁盛的绿叶之中。 蜀葵默默思索着，越想越觉得赵曦做的好多事情似乎都有深意。 昨日之事，起因是永昌县主在封喜真的帮助下要害她，而赵曦出手，毁了永昌县主的容貌，杀了封喜真。 可是往深处想的话，永昌县主背后是大宋传统世家崔氏，赵昀背后是北方军阀世家傅氏，永昌县主成为赵昀的侧妃，其实象征着崔氏和傅氏的联姻，而赵曦这次出手，赵昀不管不问，不但令崔氏傅氏的联盟破碎，也令赵曦自己成了崔氏和傅氏的共同敌人。 难道赵曦想要用这种钝刀杀人的手法，来逐步削弱大宋多代君主未曾完成的门阀世家么？ 想到这里，蜀葵吩咐薄荷：“你去寻粉樱，传我的话，行李不必打开了！” 这次赵曦闯的祸可是不小，说不定他们得离开京城回甘州避祸了！ 薄荷闻言一愣，又不敢多问，犹豫了一下便去传话了。 粉樱虽然不知道蜀葵的用意是什么，却听话得很，当即小厮停止卸载行李，又吩咐宝典她们四个把已经拆开的行李重新打包。 到了中午时分，赵曦还没有回来，柳杞却匆匆赶来，禀报蜀葵：“禀王妃，陛下下了旨意，安亲王幽闭嵩山温泉行宫思过，咱们王爷回甘州思过！” 蜀葵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太好了！” 柳杞眼中也溢满笑意——对平王府一派来说，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却能全身而退，的确是“太好了”！ 没过多久赵曦便带着季英子过来了。 他含笑看向蜀葵：“蜀葵，我们要回甘州了！” 四月十七傍晚，平亲王赵曦被正安帝申饬一顿之后，灰溜溜带着王府众人离开京城，往西北方向去了。 蔡贵妃得到消息之后，气得发疯，吩咐管姑姑：“你带了碧桃和幽兰赶上去，到甘州后陪着她们留在甘州王府，我就不信了，赵曦胆敢对我不孝！” 管女官脸色苍白，答了声“是”。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这次护送平亲王夫妇回西北封地的将领是季英子和柳杞。 季英子稳重和煦，柳杞温柔雅重，两人在赵曦面前，倒是平和得很，不像薛玉敬宝珍他们爱闹爱玩。 因正安帝已经开始疑心石征宇，赵曦这次离开，索性开开心心把石征宇也带上了——蜀葵刚生下世子一个月，就要出远门，有石征宇跟着，路上赵曦要放心一些。 蜀葵的车队更是浩浩荡荡，她这次回去，因为多了一个小世子赵杉，结果就多了两个奶娘和四个丫鬟，还多了好几辆马车。 不过两日工夫，赵曦一行人就赶到了洛阳，在洛阳别庄住了几日之后，又开始出发，往西北而去。 因为路上带有孩子，因此赵曦的行程很慢，一路游山玩水，等到了甘州，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出发时还是暮春，而今已经是盛夏了。 回到甘州之后，赵曦护着蜀葵的马车回了庆禧堂。 因为有兰锐和善睐小夫妻俩留守王府，王府一切如旧，倒是花木比先前更繁茂了。 马车在庆禧堂大门外停了下来。 赵曦下了马，把马缰绳扔给赵敏，起身走到马车前，伸手搀扶着蜀葵下了马车。 蜀葵又转身，看着粉樱和素兰扶了抱着小世子的梁女医从后面的马车下来。 已经做了管家媳妇的善睐早带了众人出来迎接，见王爷扶了蜀葵下来，后面梁女医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子，知道这便是平亲王府的小世子了，忙带着众人齐齐上前行礼：“见过王爷、王妃、小世子！” 蜀葵含笑瞟了赵曦一眼。 赵曦抬眼看向正在行礼的善睐等人，沉声道：“都起来吧！” 他挽着蜀葵的手，夫妻俩缓步进了庆禧堂。 梁女医抱着小世子跟在后面。 善睐见蜀葵虽然眼中含笑，可是形容疲惫，怕是还得休息以后才会见人，就带着大家在外面给王爷、王妃和小世子磕了头，待王爷和王妃的身影消失在庆禧堂门内，就让众人散了。 赵曦还有公事要忙，因此逗了逗赵杉，又陪了蜀葵一会儿，便换了衣服出去了。 蜀葵让奶娘喂饱赵杉，自己带了赵杉回东暗间卧室睡下了。 蜀葵整整睡了大半日，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这才幽幽睡醒。 梁女医和素兰带着奶娘接了赵杉去东厢房去了。 六月的甘州实在是太热了，卧室的金盘内虽然摆着冰山，可是蜀葵依旧觉得身上黏腻腻的，索性进浴间洗澡去了。 蜀葵在粉樱和薄荷的侍候下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又精心妆饰了一番，这才出了明间。 当年留守庆禧堂的丫鬟早已烟消云散，配人的配人，赎身的赎身，如今在庆禧堂里侍候的丫鬟，除了粗使丫鬟是善睐安排的，其余全是蜀葵在京城带回来的。 蜀葵坐在廊下的矮脚榻上，抬眼看着前方那丛油绿茂盛的芭蕉，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 宝辞和宝典一人拿了一个轻绡纱山水团扇，在她身后轻轻扇动着，带着薄荷气息和庭院中玫瑰花香的凉风舒缓拂过，舒适得很。 待计议一定，蜀葵这才开口问粉樱：“赏赐都准备好没有？” 粉樱微微一笑：“禀王妃，已经准备好了！” 她一挥手，宝鉴和宝赏抬着一个大樟木箱子走了过来。 蜀葵不由一笑，道：“这俩丫头力气倒是大！” 粉樱笑着道：“宝辞她们四个原本就是王爷在杏花营庄子上训练出来的，只是初到王府时有些不机灵，待时日长了，王妃您自然知道她们的妙处了！” 蜀葵闻言笑了起来，道：“咦？难道我要带着她们去打架？” 粉樱和薄荷都笑了起来。 蜀葵吩咐粉樱：“你去和善睐商量一下，让善睐造了个名册发放赏赐！” 粉樱忙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素兰带着荆芥走了过来，笑着道：“王妃，我把咱们带回来的礼物都已经分好了，每份礼物上都贴好了签子，有叶夫人的、叶妈妈的、林妈妈的，还有胡夫人的、朱夫人的、姜夫人的……名单都在这里呢！” 蜀葵闻言笑了，接过名单看了看，觉得妥当，便道：“你把这个名单和礼物一起交给善睐，让她派人去送吧，你的重心还是小世子，别的都没这个重要！” 素兰“嗯”了一声，在脚踏上坐了下来，拿着美人拳给蜀葵捶腿，口中道：“梁女医实在是难得的，多亏有了她，如今晚上小世子常常都是跟着梁女医睡呢！” 蜀葵心中明白，道：“我都晓得。” 善睐一直在外面候着，听说王妃醒了，忙进来侍候。 她一进来，就看到正房廊下摆着一个黄花梨木四足矮榻，身着白罗衣红缎裙的蜀葵正坐在榻上上品茶，云鬟雾鬓风姿卓然，却比生育世子前更有风韵了。 善睐见状，鼻子有些酸涩，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蜀葵见善睐大眼睛中盈盈含泪，想起往事，心中也有些酸楚，道：“起来吧，陪我坐坐！” 见善睐还要谦让，一边侍候的粉樱和素兰都笑了起来。 素兰命宝典掇了张锦凳过来，放在了王妃脚边，然后轻轻推了善睐坐下：“都是王妃跟前的老人了，装什么新娘呢！” 说得蜀葵、粉樱和善睐也都笑了起来。 善睐坐在锦凳上，开始一五一十叙述蜀葵离开甘州后发生的事情。 蜀葵别的也都罢了，听得赵曦让一个叫嬴涟的亲信接管了怡兰斋，如今专卖女装、首饰和胭脂水粉，现在生意已经做得很大，在西北开了好几个分店，而且在京城也开了分店，不由笑了起来，道：“我在京城也听说这怡兰斋隐隐有压倒清雅居之势，我当时还想着是不是和咱们的铺子重名了，原来竟是咱们的铺子！” 善睐笑着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一摞拜帖：“王妃，您刚回来，各府的夫人不敢贸然打扰您，都命人送了拜帖过来，想过来给您行礼！” 蜀葵接了过来，把小春的拜帖、朱建明夫人牛氏的拜帖、姜涟夫人陶氏的拜帖和胡晓晨夫人蒋氏的拜帖拣了出来，吩咐善睐：“请她们几位明日上午过来吧！” 想了想，又道：“务必请叶夫人把叶姑娘也带过来！” 善睐答应了一声，刚起身预备退下，便看到梁女医带着奶娘抱着小世子过来了，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梁女医把赵杉递给了蜀葵，含笑道：“王妃，小世子想娘亲了！” 她如今已经年过三十，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便把满腔的母爱都倾泻在了小世子身上，做事十分妥帖。 蜀葵笑眯眯接过了赵杉，先在赵杉胖乎乎的脸颊上左右亲了好几口，又捏了捏赵杉又白又胖的脸颊，道：“刚生下来的时候，小世子两颊都有酒窝的，如今胖得把小酒窝都挤没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杉一双与赵曦一模一样的凤眼黑泠泠的，只顾看着母亲，看了一会儿，就伸手去摸母亲的脸，最后索性把脸贴到母亲脸上，依恋得很。 众人看着甚肖王爷的小世子如此肥白可爱，便又笑了起来，心道：王爷小时候怕也是世子这模样…… 赵杉的小手抚在蜀葵脸上，那柔软温暖的触觉令蜀葵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个孩子，是她受了那么多罪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是她和赵曦的骨肉血脉…… 蜀葵抱着胖乎乎软绵绵的赵杉，心里满溢着温暖的母爱，忍不住在赵杉的胖屁股上轻轻捏了一下。 赵杉马上察觉到了，当下扬起小手，在蜀葵脸上啪的打了一下。 蜀葵：“……胖杉，你这睚眦必报的小崽子！” 她让素兰在身旁铺了个小锦褥，把赵杉平放了上去。 赵杉方才在母亲又香又软的怀中，得意得很，如今被孤零零放在了锦褥上，自是不乐意，舞着胳膊表达着不满。 蜀葵得意洋洋，伸出手指戳了戳赵杉白嫩的胖脸颊，又掀开赵杉的大红肚兜，在他软软白白的胖肚子上摸了一把，最后又捏了捏赵杉的胖屁股。 赵杉被母亲刺激得很生气，用力挣扎着，不知怎么的一翻，居然向着蜀葵翻了过来。 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能耐给愣住了，小凤眼黑泠泠的，嘴唇流着口水，似在沉思，片刻后，他一撅屁股，又向蜀葵的方向翻了过去，这下子又变成了平躺的姿势。 赵杉略略积蓄了一下力量，又翻了一下，终于翻到了蜀葵身边。 蜀葵目瞪口呆看着赵杉：这孩子会翻身了！ 她一把抱起竭力要抓自己的赵杉，在赵杉脸上手上肚子上亲了无数口，笑嘻嘻道：“阿曦会翻身了，我要让王爷瞧瞧去！” 众人都掩口而笑。 善睐喜欢得不得了，听了蜀葵的话，忙安排了竹丝小轿过来，侍候着抱着小世子的蜀葵上了小轿，往外书房方向而去。 蜀葵的轿子刚出内院，就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荆芥。 荆芥见是王妃的轿子，忙行了个礼，走到轿前，轻轻道：“禀王妃，贵妃娘娘派了亲信女官管姑姑带了三位姑娘来到了甘州，刚刚在甘州云平坊的清和客栈住下，派了个小丫鬟过来，说要见王妃！” 蜀葵闻言，一阵恶心，她就是懒得搭理蔡贵妃赐给赵曦的那两个美人幽兰和碧桃，因此故意走得匆匆忙忙，把那两个人留在了京中王府，没想到蔡贵妃不死心，又让管姑姑送到了甘州。 她略略一想，觉得不对：“不是只有幽兰和碧桃么，怎么是三位姑娘？” 善睐蹙眉道：“王妃，还有表姑娘韩姑娘。” 蜀葵：“……” 对不住，今天更新晚了，明天保证上午更新！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赵曦的外书房宽大阔朗，是一个三间房打通的大通间，极为宽敞，外书房偏西一点的地方，被一个巨大的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隔开了。 外书房庭院里种着好几株参天古树，随是盛夏，书房里却阴凉得很。 林瑜带着周泉、温润等小厮静静立在外面廊下，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书房内赵曦端坐在书案后的黄花梨木宝椅上，端起手边的素心瓷茶盏饮了一口清茶。 东边的一排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穆然、王海潮、石征宇和易平荣，西边的一排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薛玉、玉繁珂、敬宝珍、柳杞和季英子。 书房中间铺着碎青石的空地上，立着两个背脊挺直穿着便服的青年，左边那个身材高挑，面相和善，正是赵曦的密探元书之；右边那个中等身量，生得眉清目秀，正是赵曦的密探嬴涟。 赵曦放下茶盏，看向元书之：“西夏那边怎么样了？” 元书之是连夜从西夏赶回来的，大概是急着赶路，休息太少，眼下有些发青，他恭谨道：“禀王爷，西夏如今形势不妙，李述评已经统一了西夏的四个部落，渐渐有些桀骜不驯起来，王爷须得早做准备！” 赵曦凤眼微微眯了眯，道：“我知道了。” 他早知道西夏人瞧着已经汉化，其实毫无节操，只崇拜强者，早就想寻个由头敲打敲打了，既然李述评蠢蠢欲动，那就在西夏试试神机营的威力，让神机营在战场上练练兵吧！ 想到这里，赵曦看向柳杞：“神机营你已经接手三个月了，如今训练得怎么样了？” 柳杞起身恭谨道：“请王爷检验！” 赵曦看向穆然：“此事就交给穆先生和柳杞吧！” 穆然忙起身，拱手答应了。 赵曦又看向薛玉：“玉菩萨在肃州怎么样了？” 薛玉微微一笑，道：“玉菩萨倒是一个人才，如今已经把肃州的西夏族人聚拢了身边，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杀回西夏国！” 赵曦点了点头，看向中等身量生得眉清目秀的嬴涟：“嬴涟，辽国那边怎么样了？” 嬴涟面色凝重，道：“王爷想必已经接到属下从北辽传来的消息了，辽国皇帝暴毙，如今高太后执政，高太后背后正是辽国的武将世家高氏，高氏已经派了宗子高思雅前往西夏，预备求娶李述评的长女为妻。属下以为，辽国蠢蠢欲动，我方须早作准备。” 赵曦直接把此事交给了石征宇和敬宝珍。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都离开了，只有柳杞留了下来。 赵曦最信任的将领便是柳杞，因此无论到哪里，总把柳杞带上。 柳杞陪着赵曦立在廊下，静静看着暮色苍茫的庭院。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负手而立，淡淡道：“起风了。” 柳杞看着微微晃动的梧桐叶子，道：“王爷，如今内忧外患……” 赵曦微微一笑，道：“攘内必先安外，我们暂时按兵不动，先吓吓那些世家门阀，让他们来求我再说！” 柳杞答了声“是”，不再说话。 自从与赵曦相识，在他心目中，赵曦便是神一样的存在，令他高山仰止，他愿意一生追随。 正在这时，林瑜匆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禀王爷，王妃带着小世子来了！” 赵曦一听，凤眼一亮，抬腿迎了上去。 柳杞的眼睛也亮了，颠颠跟了过去。 要知道，王爷早就许诺了，世子是要跟他习武的！ 蜀葵亲自抱着胖杉走了过来。 素兰粉樱她们都跟在后面。 赵曦忙迎了上去，从蜀葵手中接过胖杉，举了举道：“这小子怎么又重了！” 蜀葵笑眯眯道：“不单是重了，他还长本事了呢！” 赵曦抱着胖乎乎的儿子，带着妻子向书房走去，口中问道：“胖杉长了什么本事？” 蜀葵一脸神秘，不肯说出来。 到了外书房，他们直接绕过屏风，去了蜀葵的小书房。 蜀葵笑嘻嘻把胖杉放在了黄花梨镂花长窗前摆着的七屏式围板罗汉，自己站在了另一端，然后笑着道：“你们认真瞧哟！” 素兰、粉樱和梁女医都掩口而笑，赵曦和柳杞不知道蜀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微笑着立在一边看着。 等到看到胖杉竭力调动胖胖胳膊腿，表演了连续翻身绝技之后，赵曦不由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些心疼，在罗汉床边缘坐了下来，摸了摸胖杉雪藕似的胳膊腿，叹息着抱起胖杉道：“真是累着胖杉了！” 谁知胖杉被父亲抱了起来，兴奋得很，手舞足蹈表达着开心，只听“啪”的一声，赵曦的俊脸被赵杉给拍了一下。 赵曦：“……” 蜀葵“……” 赵杉还不知道自己打了不该打的人，兀自开心地挥舞着胖胳膊蹬着胖腿，还把脸贴到赵曦脸上，又涂了赵曦一脸口水。 众人见一向天神似的王爷，被小世子涂了一脸口水，原本还在笑的，可是渐渐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赵曦面无表情继续抱着儿子。 蜀葵不由担心起来。 赵曦才二十岁，刚做父亲，却被儿子给打了，万一他拉不下面子，真的揍了胖杉，那可怎么办？ 她怕赵曦发怒，忙看向柳杞，给柳杞使了个眼色。 柳杞温润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蜀葵不用担心。 蜀葵便试着转移话题：“阿曦，晚饭应该备好了，我们带着胖杉回去吧！” 赵曦默默地把俊脸贴在胖杉的雪山蚕丝外衫上，用力蹭了蹭，擦掉了脸上的口水。 胖杉兀自不觉，不知道自己的差点被打，抱着爹爹的头用力拍着。 蜀葵：“……” 她飞快地上前，把胖杉抢了过来：“走了，回内院了！” 众人忍着笑，等王爷跟着王妃出去，这才退了出去。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素兰她们带着胖杉睡下了。 蜀葵早让人布置了后花园的滴翠阁，因此与赵曦散着步去了后花园。 粉樱打着琉璃绣球灯走在前面，宝辞和宝典带着灯笼走在后面。 赵曦牵着蜀葵的手慢悠悠走着。 四周虫鸣声与远处的蛙声响成一片，偶尔还有布谷鸟的叫声传来，氤氲着花香的夜风轻轻吹拂，白日的酷热不见影踪。 后花园静悄悄沐浴在黑暗中，只有滴翠阁那边隐隐透出些光来。 到了滴翠阁，赵曦才发现临水的滴翠阁四周罩了薄如蝉翼的碧纱，阁中摆着水晶罩灯，影影绰绰能够看到里面齐整的桌椅和衾枕。 他一看，就明白了蜀葵之意，不由微笑，心道：难道蜀葵今夜想再要一个孩子么？ 粉樱撩开碧纱，侍候赵曦和蜀葵进去，便带着众丫鬟离开了。 后花园早清过人了，园门一关，偌大的后花园便这剩下赵曦和蜀葵夫妻两人。 碧翠阁内的小圆桌上摆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罩灯，罩灯旁摆着用六个半透明的白玉盘和一个白玉酒壶。 白玉盘雕刻成了莲花形状，很是精致，一盘西瓜，一盘黄杏，一盘，一碟桑葚，看着清爽极了，俱是西北特产。 白玉酒壶隐隐透出些澄碧来，盛的正是薄荷酒。 待用了几盏酒后，蜀葵有了些微酒意，眼波流转去看赵曦，发现赵曦正看着自己，他身穿白纱袍，腰围黑玉带，愈发显得高挑挺拔，在水晶罩灯的光晕中，俊美如同谪仙。 蜀葵走上前，牵着赵曦的手走到榻边，把赵曦腿坐在了榻上，骑到了赵曦身上，媚眼如丝声音柔媚：“阿曦，我……” 生了孩子之后，她似乎有了变化，更享受与赵曦的闺房之乐了，每每都，也令赵曦欲罢不能。 赵曦凝视着蜀葵，身体早已有了反应…… 第二日赵曦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蜀葵梳洗妆饰罢，正等着小春她们过来，荆芥便来禀报，说管姑姑带着韩姑娘等人来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蜀葵听了，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手边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抬眼看向荆芥：“到底是怎么回事？” 荆芥忙道“送管姑姑她们过来的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总管太监齐大宇齐公公，齐公公说是奉贵妃之命，送管姑姑来帮王妃管家，送幽兰和碧桃过来侍候王爷，为王妃分忧，顺道把韩姑娘也送了过来。” 蜀葵垂下眼帘，问道：“这件事王爷知道不知道？” 荆芥忙道：“禀王妃，宋节说王爷去城外军营了，如今不在王府，怕是还不知道！” 蜀葵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默默思索着。 如今赵旭已经不再是皇太子，赵昀也奉旨幽闭思过，只剩下两个皇子在角逐皇位——赵曦和赵晨。 偏偏蔡氏家族势力强大，而蔡贵妃又是赵曦名义上的生母，占了一个“孝”字，若是赵曦一着不慎，蔡贵妃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起码舆论上赵曦不占理…… 看来，还是得尽力敷衍蔡氏的人！ 计议已定，蜀葵吩咐粉樱道：“你去把管姑姑她们安排进内院的东偏院，再找几个机灵些的丫鬟去侍候，我今日有客，待有空了再见她们。” 粉樱答应了一声，和荆芥一起出去了。 蜀葵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今日这茶是顶级的明前毛尖，茶味微苦，后味却甘甜。 不管日子顺利还是艰难，蜀葵都尽量享受生活，让自己活得开心一些。 品了一会儿茶之后，荆芥进来禀报道：“王妃，叶夫人到了！” 蜀葵闻言，当即放下茶盏，起身去迎。 她刚走到廊下，便看到小春在几个丫鬟媳妇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瞧着竟比先前了许多，气色也好多了。 她心中欢喜之极，忙疾步上前迎了上去。 小春见状，也是百感交集，当即上前行礼，却被蜀葵扶住了：“自家人，何必多礼！” 蜀葵伸手握住了小春的手，笑吟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小春真的比先前富态了好些，便道：“气色好，看来过得还不错！” 小春眼睛有些湿润，上上下下打量了蜀葵一番，见蜀葵肌肤晶莹，眉目如画，依旧是旧日模样，只是比先前略微了些，胸似乎也更大了，不由微笑，道：“你也比先前好多了，以前还有些干巴，现如今瞧着就透出光泽来……” 蜀葵比小春高挑，越过小春往后看，见后面跟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奶娘模样的妇人，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孩子，便笑着道：“那就是你们家大姑娘么？叫什么名字？” 小春笑着抱过女儿让蜀葵看：“正是我们家大姑娘，名字是我们老爷起的，叫仙姿，大名叫叶仙姿！” 蜀葵打量着仙姿，见她生得细眉细眼，肌肤白皙眉目灵动，便笑着道：“仙姿真是可爱！” 她抬头吩咐薄荷：“把我给叶大姑娘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吧！” 薄荷笑着道：“王妃，太阳渐渐热起来了，您就打算拉着叶夫人在庭院里说话？” 蜀葵这才意识到了，笑着道：“见到她，我只顾开心，倒是忘记了！” 她带着小春母女进了明间，分了宾主坐下。 薄荷拿出蜀葵提前命人备下的见面礼，一对赤金镶嵌的红宝石手钏，奉给了小春。 小春笑着道：“多谢多谢！我替我们大姑娘谢谢王妃了！” 她抱着小仙姿，好奇地问道：“小世子呢？” 蜀葵含笑道：“素兰、梁女医还有奶娘带着小世子去后花园逛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回报：“禀王妃，朱夫人、姜夫人、胡夫人、敬夫人求见！” 蜀葵笑着道：“我这就去迎！” 小春把女儿交给奶娘，道：“我跟你一起去！” 俩人相视一笑，联袂而出。 跟着齐公公管姑姑在路上行了两个月之后，韩丽娘和幽兰、碧桃终于到达了大宋的西北边城甘州。 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暮春，如今已经是盛夏了。 韩丽娘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看，发现甘州真是荒凉，晴朗的碧空下，到处都是即将成熟的麦田，除此之外，便是到处可见的白杨林了。 自从进入西北，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致，韩丽娘早就看烦了，嘀咕道：“西北真是穷酸，要我说，咱们留在京城王府多好，何必千里奔波送上门去……” 想到柳杞那温柔的眉眼凶残的手法，大夏天的韩丽娘不由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向同车的幽兰和碧桃：“那个柳杞是不是也在甘州平亲王府？他会不会——” 幽兰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干燥的脸，冷笑一声，道：“西北穷酸？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谁不知道镇守西北的平亲王富甲天下！” 西北虽然偏僻，气候却适宜，盛产各种水果、玫瑰和雪山蚕丝，还有无边的大草原和金矿，另外还是华夏与波斯商路的必经要道。 正因为如此，蔡氏家族前些年每年都要从西北得到大量的金银珠宝，养活了整整一大家子人。 只是这几年平亲王势力渐大，渐渐有些桀骜不驯起来，这两年甚至连每年固定给贵妃娘娘和太尉府的供奉都没有了。 幽兰听太尉夫人叹息过，说一年四五十万两白银的进项，说没就没了。 这样的王爷，煊赫一时，富甲天下，就是指头缝里漏一些，也够幽兰过一辈子了。 幽兰发誓，看在那的银子份上，就算让她舔王爷的臭脚，她也愿意！ 这时候碧桃开口道：“柳将军瞧着虽厉害，可是只要咱们不犯错，好好侍候王爷，他也不会打打杀杀的……” 说着话，她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柳杞笑着挥鞭子的模样，便接着道：“他是王爷的亲信，咱们受王爷宠爱，他总不能收拾咱们吧！” 幽兰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想了想，道：“万一柳杞是王妃的亲信呢？” 碧桃和韩丽娘同时哆嗦了一下。 碧桃强笑道：“怎么可能呢？王爷怎么允许自己麾下的将军和自己的……” 她不敢往下说了，这个韩丽娘毕竟是平亲王妃的嫡亲表妹，谁知道会不会转脸就把她们给卖了。 幽兰脸色有些苍白，身子倚在车壁上，默默筹划着。 韩丽娘大咧咧道：“我是王妃的表妹，到时候我只管赖着王妃，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碧桃瞥了韩丽娘一眼，心道：如果王妃真的看重你，会把你和我们一起关在那个小院子里？ 她心里这么想，却亲热地挽住韩丽娘的手：“等到了平亲王府，我们可得借韩姑娘你的光，让你照拂了！” 韩丽娘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劲儿，当即笑着道：“那是自然，我们可是好姐妹！” 幽兰眼波流转瞟了韩丽娘一眼，心道：白王妃也是太尉府送去的丫鬟，却凭借一己之力一步步当上王妃，除了肚子争气之外，怕还是因为心机深沉，嫡亲的表姐既然这么厉害，韩丽娘会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么？ 进城之后，齐公公管姑姑一行人直奔平亲王府。 齐公公骑着马，管姑姑带了个小宫女坐在第一辆马车上，韩丽娘、碧桃和幽兰坐在第二辆马车上，她们三人的丫鬟则坐在第三辆马车上。 马车辘辘而行，穿行在甘州城中。 幽兰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叫卖声说话声，心道：看来这甘州城很繁华啊，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荒凉，看来平亲王赵曦确实很有本事…… 马车驶入了一条笔直的林荫道，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个巍峨高大的牌坊式的正门，正门上书“平亲王府”四个大字，正门两侧两排身穿齐整的青色甲胄的侍卫雁翅排开，颇为庄严肃穆。 幽兰她们在马车中等了良久，正有些焦躁，马车这才缓缓移动，从角门进了王府。 在王府内行驶了将近半个时辰，她们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幽兰、碧桃和韩丽娘被各自的丫鬟搀扶着下了车，进了内宅里面靠东边的一个偏院内。 这个院子其实挺大的，院子里种了几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另有无数的玫瑰花，正是盛夏，白杨树郁郁葱葱的，玫瑰花正是花期，花香四溢，倒是热闹得很。 接引幽兰她们的是一个鹅蛋脸长条身材打扮清雅的丫鬟。 她先给管姑姑行了个礼，然后洗含笑道：“王妃今日有客，不能迎接，请管姑姑见谅！” 管姑姑先前傲慢得很，如今临行前被蔡贵妃好好说了一顿，本着尾巴做人的原则，皮笑肉不笑道：“粉樱姑娘，王妃是大忙人，我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劳烦王妃大驾？” 粉樱嫣然一笑，似乎没听到管姑姑的牢骚话，自管自吩咐着：“这个院子正房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另有东厢房三间、西厢房三间，管姑姑自然是住在正房了！” 吩咐婆子和小丫鬟引着管姑姑去了东厢房后，粉樱含笑看向幽兰她们：“这东厢房——” 幽兰和碧桃互相看了一眼，东厢房可要比西厢房好太多了。 碧桃笑了笑，正要开口，韩丽娘却上前一步，笑眯眯挽住了粉樱的手：“粉樱姐姐，你还记得我么？我是王妃的表妹丽娘！” 粉樱笑了笑：“奴婢自然认识表姑娘！” 碧桃得意一笑：“我待会儿去看表姐！” 粉樱没有回应，笑着看着幽兰和碧桃，道：“东厢房——” 韩丽娘马上道：“我住东厢房吧！” 碧桃微微一笑：“那我和幽兰住西厢房吧！” 一时安顿好韩丽娘等人，粉樱正要离开，韩丽娘却急急从东厢房跑了出来：“粉樱姐姐，我和你一起去见表姐吧！” 粉樱笑了笑，道：“表姑娘，王妃正在见客，不如再寻机会？” 韩丽娘笑容灿烂答应了一声。 待回了东厢房，见丫鬟琳琅正在拿着她自己的行李往北暗间送，韩丽娘便懒懒道：“琳琅，我住南暗间，北暗间做绣房、琴房和客室，你夜间睡在我房里的脚踏上就行，夜里要茶要水也方便！” 琳琅脸色僵硬，勉强笑着答应了一声。 韩丽娘看都懒得看她，径直在明间罗汉躺了下去：“这屋子倒还洁净齐整，我略躺一躺，你快些收拾吧！” 琳琅答了声“是”，默默收拾起来。 庆禧堂正房明间此时倒是颇为热闹。 蜀葵端坐在锦榻上，手里捧着一盏清茶，陪着客人坐着说话。 靠东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小春、姜涟的夫人陶氏、朱建明的夫人牛氏，靠西墙坐着的是敬宝珍的继室李氏、胡晓晨的夫人蒋氏和胡晓晨的堂妹胡晓云。 姜涟的夫人陶氏出身江南豪富之家，因成亲早，如今还不到十六岁，生得小巧玲珑，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衣着打扮也甚是富贵。 她说话也甚是天真，有一种天真稚嫩的美：“王妃这屋子好舒服，大夏天的，屋子里凉阴阴的，还沁着一股幽香！” 朱建明的夫人牛氏娘家全是吸血虫，一大家子靠着她贴补，最看不得像陶氏这些会投胎娘家娇宠丈夫疼爱的女人，当即冷笑一声道：“姜夫人不是江南豪门陶氏的嫡女么？怎么不知道王妃这屋子里是放了冰？” 陶氏也是个不吃亏的，当即拿了绣帕掩口一笑：“那朱夫人是有见识的，告诉我冰是在哪里放着的？” 牛氏的脸顿时涨红了：“难道你知道？” 陶氏笑嘻嘻看向蜀葵：“王妃，冰山是在西暗间放着，对么？” 蜀葵喜欢她天真娇美，笑着道：“你怎么知道冰是在西暗间？” 陶氏得意地看了牛氏一眼，嫣然一笑，道：“王妃刚刚产下小世子，冰性太凉，万一冲撞了反而不好了，倒是把冰山放在西暗间，缓缓透出些凉意来，既凉快，又不影响王妃的身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蜀葵笑了起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牛氏在陶氏这里没得着好，便把枪口对准了坐在对面的胡晓晨堂妹胡晓云：“胡姑娘今年有十七岁了吧？” 蜀葵闻言，也含笑看了过去。 她也疑惑呢，胡晓云今年十七岁了，是朝廷规定的最晚婚龄了，胡家也不急着相看人家，把胡晓云送到堂兄胡晓晨这里的，到底有什么打算？ 蜀葵记性好的很，她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见到胡晓云，是在京城西郊的长亭，她随着赵曦进京，胡晓云跟着永昌县主在长亭候着赵曦。 她还记得立在永昌县主身后的胡晓云，一双大眼睛始终凝在赵曦身上。 后来德敏长公主为赵曦拟定的选妃名单上，胡晓云可是排在前列的…… 胡晓云原本正笑吟吟地看着牛氏和陶氏掐架，没想到战火这么快便蔓延到了她身上。 她弯了弯嘴角，大眼睛眯了眯，微微一笑，道：“因前段时间身子不适，家母请了大相国寺的主持圆明大师为我看看，结果圆明大师说我今年下半年与东方冲撞，如果坚持留在京城的话身体会日渐衰弱，哥哥就命人把我接到了甘州，谁知一到甘州，我的病果然好了，可见甘州是个福地！” 一边的胡夫人蒋氏一向嫌弃牛氏粗俗，看都不看牛氏一眼，含笑看向蜀葵：“王妃，怎么不见小世子？” 蜀葵淡淡一笑，道：“奶娘她们带着小世子去后花园玩耍去了！”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蜀葵读前朝之人的笔记，得知先帝泰源帝之所以嫔妃众多却未有一个继承人活下来，以至于藩王出身的当今天子正安帝继承了帝位，便是因为妃嫔争宠太过激烈的缘故。 其中有一个内命妇的日记，记载了祝贵妃得了个小皇子，泰源帝宠爱之极。 其中另有一位宠妃刘贵人特地感染了伤寒，然后去亲近小皇子，结果小皇子染上伤寒死了，而刘贵人则活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蜀葵早就打算好了，像今日这样的贵妇聚会，她尽量不让赵杉出现，以免有什么人起了歹意，防不胜防。 牛氏嘴贱，当即道：“哟，小世子可是贵重得很呢，咱们王妃可是多亏了小世子，才成了王妃的呢！” 蜀葵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牛氏总觉得蜀葵这一眼有些凛冽，被蜀葵这一眼看得身上有些冷，忙闭口不言了。 众人没想到牛氏在这个时候犯蠢，明明知道白王妃是丫鬟出身，因为生了世子才封了王妃，居然敢把这样的话当着白王妃的面说出来，因此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姜氏很喜欢蜀葵，笑着转移话题：“王妃，听说您有一个暖房，专门用来养兰花，能不能带妾身见识见识！” 提到自己那些宝贝兰花，蜀葵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自从去京城，她已经好久没见自己的那些宝贝兰花了，早想得很了！ 她笑着起身道：“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兰花，咱们午饭也在幽兰苑用！” 众人纷纷起身，陪蜀葵说笑着往幽兰苑去了。 到了傍晚，客人都离开之后，蜀葵这才放松地卸了妆，换了家常衣物，歪在罗汉休息。 宝辞斜签着身子坐在一边蜀葵捶腿。 蜀葵吩咐立在一边的粉樱、善睐和荆芥：“以后但凡是朱夫人的帖子，就不要送到庆禧堂来；她若是直接过来求见，就说我忙，没空见她。” 牛氏一股小家子气，还以为是以前，还想给她添堵，却忘了现在蜀葵是王妃，是她家的主子！ 只要蜀葵坚持不见她，甘州的交际场自会把牛氏排除在外，她丈夫朱建明也会收拾她！ 蜀葵进京的时候还是夫人，回来就成了正妃，别人自然会在背后说闲话，比如说她就是靠肚子上位之类的话，可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说。 而蜀葵成了王妃，自然要立威的，别人都还罢了，只有牛氏傻，撞到了枪口上。 对于牛氏这种嘴贱没眼色的人，蜀葵就是要给她个教训，拿她立威，杀鸡给猴看，让甘州这些贵妇们知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有了新的变化，得学会适应！ 粉樱她们忙答了声“是”。 善睐捧了一大摞账簿，笑眯眯道：“王妃，这是您离开后的账目！” 蜀葵示意粉樱收了，含笑问道：“账目上有多少结余？” 这都是她的私房钱，还是得弄清楚，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的好。 善睐眉开眼笑，俏皮地伸出了两个指头。 粉樱笑道：“两万两？” 善睐笑着摇了摇头。 蜀葵心中大致有数，便道：“那些庄子和铺子的进项，以及王府后花园的一些小进项，加起来怕是有二十万两了吧？” 善睐笑着道：“正是呢，抹去零头的话，总共二十一万八千两，大头来自怡兰斋和王爷给您的那几个铺子！” 蜀葵微一沉吟，道：“这些银子交给粉樱吧，先收起来，以后用了再说！” 善睐粉樱答了声“是”，自去做交接去了。 已经是傍晚了，可是天气依旧热得很，屋子里虽然有冰山，却也有些热。 蜀葵外在锦榻上闭目养神，宝鉴和宝赏一人拿了把团扇，缓缓送着风。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禀报道：“夫人，管姑姑带着韩姑娘、幽兰和碧桃求见，说是要面传贵妃娘娘的话！” 蜀葵淡淡道：“请她们进来吧！” 第三百四十章 管姑姑走在最前面，韩丽娘走在管姑姑的后面，最后面才是幽兰和碧桃，四人跟着接引的丫鬟荆芥一起进了庆禧堂。 庆禧堂景致自非寻常，管姑姑却没有欣赏的心情，而是在思忖着：白蜀葵会不会亲自出来迎接？ 白蜀葵若亲自出来迎接，这是给她的面子，更是给贵妃娘娘的面子；白蜀葵若是不肯出来迎接，这是故意在人前下她的面子，下贵妃娘娘的面子，她非得写信给贵妃娘娘说一说不可。 管姑姑心脏怦怦直跳，一直跳到了正房明间阶下，发现白蜀葵根本没有出来迎接的意思，这才彻底死了心，摆出了一张晚娘脸，预备让白蜀葵也下不来台。 正房廊下站了四五个衣裙淡雅的丫鬟，见荆芥引了一群人过来，忙撩开了细竹丝门帘。 荆芥把管姑姑几个人留在阶下，自己进去回禀。 庆禧堂庭院中虽然花木繁茂，可是日渐正是盛夏，傍晚依旧难捱，管姑姑她们都是盛装而来，脸上妆容厚重，站了一会儿便汗流浃背起来，脸颊也开始淌汗，可是细竹丝门帘内始终静悄悄的，仿佛荆芥未曾进去一般。 幽兰用帕子拭了拭两颊的汗，抬眼看着庆禧堂。 庆禧堂是平亲王府的正房，听说白王妃还是通房丫鬟的时候，便住进了庆禧堂，然后步步高升，最终成了平亲王妃，可见这庆禧堂确实是福地。 庆禧堂三间正房高大轩丽，黄花梨木雕花门窗精巧贵重，静静散发着沁凉的幽香，越发衬得她们这些立在外面的人的狼狈。 管姑姑静静立在廊下，回想着临行前贵妃娘娘的叮嘱，竭力告诉自己“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若是冲动一次，被白蜀葵寻着把柄撵走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幽兰低头用丝帕拭了拭汗，眼波流转看向韩丽娘，含笑低声道：“丽娘，你不是白王妃的嫡亲表妹么？怎么也同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一起立在外面……” 韩丽娘脸上的脂粉涂得最厚，也是最狼狈的一个，被幽兰一激，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大夏天的热辣辣的。 她忍耐不住，径直走上前，仰首看着立在廊下的一个俏丽丫鬟，笑吟：“这位姐姐，奴家是王妃的嫡亲表妹，烦请替奴家通报一声！” 被她搭话的正是宝辞。 宝辞容颜俏丽，说话慢声细气的，却软中带硬。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韩丽娘一番，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表姑娘啊！” 又道：“王妃事务繁忙，正在听人报账，表姑娘这会子进去也不合时宜，表姑娘还是先等等吧！” 她一口一个表姑娘，再配着脸上含笑讥诮的表情，简直不能更伤人了。 韩丽娘站出来，原是想炫耀一下她与王妃的亲密关系的，没想到在这丫鬟这里碰了一个大钉子，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却依旧不肯在幽兰碧桃面前没了面子，强撑着道：“王妃既然在听人报账，我是王妃的嫡亲表妹，是自己人，为何我不能进去？” 宝辞笑了，依旧慢声细气道：“我们王府内院的规矩都是王妃定的，奖罚分明，王府众人谁也不敢违背，难道表姑娘要坏了王府的规矩么？” 韩丽娘一口气被堵在那里，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幽兰和碧桃相视一看，彼此会意，心中俱想：看来白王妃并不像韩丽娘自己声称的那样在意这个表妹啊！ 她俩都看向韩丽娘，脸上现出讥笑来。 幽兰只是笑而已，碧桃却上前拉了韩丽娘下来，细声细气是非道：“丽娘，人家摆明了是不想让你进去，不把你放在心上，你何必自己上前强出头找没趣儿？这下子面子里子全没了！” 韩丽娘的脸愈发涨红，再也忍耐不住，挣开幽兰，冲上前指着宝辞道：“你是什么东西？干嘛离间我和表姐的感情？我不信表姐会这样对待我！我只管和表姐去说！” 她说着话就要冲上台阶往里冲。 那边另一个丫鬟宝典见状，含笑走了上来，与宝辞并肩而立。 她俩瞧也都是普通的身条，可是说也奇怪了，韩丽娘无论怎么冲，也冲不破她俩的防线，反倒弄得她自己晕头涨脑。 那宝辞脸上依旧带着笑，口中道：“表姑娘且再等一等，别坏了王府的规矩！” 韩丽娘冷笑道：“什么王府的规矩！我是王妃的嫡亲表妹，是王府的客人，你们别欺上瞒下欺负我！” 说着话，她用力去推宝辞宝典，谁知宝辞宝典一闪身，韩丽娘用力过大，一脚踩空跌在了台阶下。 她索性坐在地上，一边拍着洁净的青砖地，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廊下那些丫鬟听见韩丽娘大哭，俱都像没听见一般，静静立在那里，把韩丽娘的表演衬成了一出滑稽戏。 管姑姑没想到白王妃居然要拿她自己的表妹作伐，给她和幽兰碧桃看，不由心中暗惊，知道这位白王妃，是什么情面都不讲的，自己需要更小心。 外面的闹剧蜀葵在里面都听到了。 她放下茶盏，心道：男女婚嫁真是要看智商的，舅舅那么聪明理智的人，却因为娶了个缺心眼舅母，结果生了两个傻女儿！ 韩丽娘这位表妹实在是太蠢了，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当了枪使！ 蜀葵淡淡吩咐荆芥：“请管姑姑和幽兰碧桃两位姑娘进来吧！” 又吩咐薄荷：“你带表姑娘去西厢房，让她洗洗脸，好好教教她，让她别再犯蠢！” 荆芥和薄荷答了声“是”。 韩丽娘的闹剧管姑姑和幽兰碧桃似没听到一般，静静立在那里看着笑话，待听到负责回话的丫鬟荆芥出来传话，她们便恭谨地跟着荆芥进了正房。 见她们三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兀自进了正房，韩丽娘眼泪都落了下来——这算怎么回事？我为你们出头，你们却把我撂下了？ 这时候薄荷走了出来，含笑道：“表姑娘，这边请！” 韩丽娘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随着薄荷去了。 蜀葵坐在明间的罗汉，打量着恭恭敬敬磕头请安的管姑姑、幽兰和碧桃，含笑道：“都起来吧！” 管姑姑和幽兰碧桃这才起身。 蜀葵抬眼看了过去，见幽兰身材苗条，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虽然汗水淋漓，却依旧显得肌肤晶莹；而碧桃身材窈窕，容颜清丽，发鬓微湿，分外诱人。 蜀葵微微一笑，心道：这世上美丽的女子何其多也，与其拼命防范，不如看赵曦自己的态度。 只是管姑姑先前那样倨傲，如今却如此谦卑忍耐，如此前倨后恭，一定是有不得不忍耐的缘由，这样的人，一定得好好防范…… 问了几句之后，蜀葵讲了讲王府的规矩，就把管姑姑她们打发走了。 她自己伸了个懒腰，道：“胖杉在哪里？我去看看胖杉去！” 宝鉴含笑道：“禀王妃，小世子刚睡起来，正在吃奶呢！” 蜀葵便吩咐道：“我去瞧瞧他去！” 奶娘刚喂罢赵杉，梁女医正抱着赵杉，让赵杉趴在自己肩上，用手轻轻抚着赵杉的背，以防赵杉吐奶。 蜀葵走了进来。 她原本满心的算计，一见赵杉就全没了，眉开眼笑凑了过去，在赵杉肥白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又翻开赵杉的下巴看了看——赵杉实在是太肥了，下巴都三褶了，蜀葵担心他下巴因为不透气腌了。 梁女医总觉得王妃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却已经知道疼孩子了，不由笑了，道：“王妃，放心吧，有奴婢呢！” 蜀葵检查了一番脖子之后，又掰开赵杉的胖看了看，确定干爽洁净，这才放下心来，抱过赵杉亲香了好几下，还把脸埋在胖杉怀里深深嗅了一口胖杉伸手的奶香味——她实在是太喜欢胖杉了！ 赵杉也最喜欢美人母亲了，两个肥白的小手揪着蜀葵的耳朵，流着口水呀呀直叫。 众人看着这对肉麻母子，都笑不可抑。 蜀葵又亲了赵杉好几下，笑着道：“这是我的骨血，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疼他？” 素兰正带着丫鬟给赵杉晾洗澡水，听见后走了出来，笑嘻嘻道：“王妃，您疼世子就疼，可是千万别让王爷看到，王爷又要吃醋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不是她们爱笑，委实是吃儿子醋的爹爹世上罕见！ 蜀葵也笑了起来，道：“胖杉，娘亲带你去洗澡澡！洗得香香的娘亲更爱你！” 薄荷带着韩丽娘进了西厢房，在明间坐了下来，把今日之事掰碎了说给韩丽娘听，然后道：“表姑娘，你傻不傻啊，人家把你当枪使，你就颠颠地冲了上去，给自己没脸，也让王妃没脸？” 韩丽娘听得浑身直冒冷汗，也觉得自己太傻了，便拉着薄荷的手满脸通红道：“唉，我就是暴脾气，没坏心眼，气性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 薄荷知道王妃最烦这种明明是自己头脑简单容易被煽动，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心直口快”“暴脾气”的人，便笑着道：“表姑娘，你与她们不同，你是自己人，以后该怎么做，你得心里有数呀！” 韩丽娘满口答应了，心道：表姐特地派丫鬟来教我，难道是想让我帮她固宠，帮她伺候王爷？ 她开始畅想着美好如画的未来——我是王妃的表妹，以后要和王妃表姐一心，帮她侍候王爷，为她分劳固宠，将来也捞个侧妃当当，再生个儿子，将来王爷若是成了天子，我的儿子说不定还是太子呢，等我儿子登了基，我可就是皇太后了！ 韩丽娘一边畅想着，一边美滋滋离开了，心中犹自思索着：王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我怎么才能让王爷看到我的美丽呢？ 回到东偏院之后，韩丽娘便不肯主动与幽兰和碧桃来往了，纵使幽兰和碧桃来寻她，她也不冷不热的，把幽兰和碧桃给活活冷淡走了。 幽兰和碧桃本来就看不起韩丽娘，见她如此，便都不搭理她了，每日只是坐在屋里调琴唱曲，倒也平和安静。 时光如流水，转眼就进入了七月份。 七月虽然还带着些夏的余韵，白日依旧难耐，可是一早一晚和夜间却凉快了下来。 刚过七月十五，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的秋雨，天气一下子凉了下来。 这日傍晚，雨依旧在下。 平亲王府安排的侍候幽兰和碧桃的丫鬟被派去大厨房取饭去了。 管姑姑来到西厢房，叫了幽兰和碧桃在跟前，低声道：“王爷打小就不喜欢丝竹，但是王爷的生母玉氏极为喜爱丝竹，而且很会弹琴唱曲，玉氏最喜欢弹奏演唱的曲子是汉代卓文君的《白头吟》，你们如今练得怎么样了？” 碧桃笑着抱着月琴开始弹奏。 幽兰不慌不忙，轻扶罗袖，摆动湘裙，右手拿了方玫瑰红挂穗子的丝帕搭在左手袖口，摆着腰肢歌唱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琴声悦耳，歌声悠扬，令人心生熨帖，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般，真是意犹未尽。 管姑姑拍了拍手，笑容满面道：“不错，不错！不过之意过多，而决绝之意却不够，须得再练！” 碧桃和幽兰略思索了一会儿，又交流了几句，便又开始练习。 韩丽娘正在屋里梳妆，忽然听到对面西厢房又传来月琴的演奏声，甚是悦耳，便侧耳倾听起来。 听着听着，她忍不住就跟着曲调哼唱起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琳琅在一边见了，眼珠子一转，道：“姑娘那么喜欢唱歌，何不加入她们呢？” 韩丽娘一边拿着靶镜描画着娥眉，一边道：“她们是什么玩意儿，我可是王妃的嫡亲表妹，王爷可是我的姐夫，谁稀罕和她们一起玩！” 琳琅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夜幕渐渐降临了。 管姑姑身边的小丫鬟赏琴立在东偏院门口观望着，待看到远远的一群穿着黑色油斗篷的人走了过来，知道是王爷回来了，忙飞跑回幽兰和碧桃住的西厢房。 片刻后，西厢房就传来了悠扬的月琴声，接着响起了女子的吟唱声。 赵曦这些日子都在城外督促各部练兵，一直未曾回王府。 好不容易下了雨，他趁机给士兵放了半日假，自己也回了王府。 路过东偏院门前，赵曦隐隐听到月琴声和女子叹息般的吟唱声，不禁停住了脚步，立在雨中听了起来。 柳杞紧跟在赵曦后面，也静静倾听着，心中却道：王妃从来不弹琴唱歌的，会是谁呢？难道这王府新来了女人？想用琴声歌声来王爷？ 见赵曦背脊挺直立在那里，似在专心倾听，柳杞便道：“哎，王爷，谁又给您送新的女人了？咱这王府内院以后可热闹了！” 又笑嘻嘻道：“末将会吹笛，您若是想听，末将天天吹给您和王妃听！” 赵曦：“……” 他看向赵敏：“赵敏，这东侧院如今谁在里面住？” 赵敏笑着道：“禀王爷，贵妃娘娘命管姑姑送来两位色艺双全的姑娘，说是贵妃娘娘有命，让这两位姑娘来伺候王爷，帮王妃分忧。王妃就把管姑姑和这两位姑娘，以及表姑娘都安排进了东偏院！” 赵曦抬腿就走，不再听了。 柳杞和赵敏相视一笑，急急跟了上去。 下雨天，睡觉天，蜀葵揽着小世子赵杉睡了午觉起来，正抱着赵杉在明间坐着，拿了小银汤匙喂赵杉喝温开水。 赵杉最烦喝水，每每刚把水喂了进去，他立刻就吐了出来，弄得下巴和身前都湿漉漉的。 蜀葵对付儿子是最有办法的。 她用小银汤匙舀了些水，从赵杉的嘴角喂了进去，然后抬着赵杉的下巴，让他无法吐出来。 赵杉斗不过母亲，只好把水给咽了下去。 喂完水，见赵杉身上的雪山蚕丝制成的衫子前面都湿透了，蜀葵便把赵杉，放在罗汉铺着的小锦褥上，开始给赵杉做全身——这还是梁女医教她的，说这样可以使小世子更有安全感，感觉更幸福！ 赵杉最喜欢这个活动了，躺在锦褥上，舞动着肥藕似的胳膊腿，一边吐口水，一边咿咿呀呀，配合着母亲的。 赵曦走了进来，道：“蜀葵你做什么呢？” 蜀葵笑嘻嘻道：“梁女医让我多胖杉呢，你瞧胖杉，多舒服呀！” 见儿子黑泠泠凤眼里满是欢喜，赵曦也有些跃跃欲试，便用香胰子细细净了手，然后也过来摸赵杉。 赵杉更开心了，手舞足蹈格格直笑。 赵曦在赵杉胖腿上摸了一把，道：“世子的皮肤啊！” 又忧虑道：“蜀葵，胖杉这么胖，将来长成个大胖子怎么办？都说上阵父子兵，我还打算带着他上战场呢！” 蜀葵看看赵曦俊俏的脸，再看看胖杉三褶下巴的胖脸，笑嘻嘻道：“他既然像你，即使是胖子，也是俊俏的胖子呀！” 赵曦笑了起来，道：“哪有俊俏的胖子！” 他抓住赵杉的胖脚，亲了一下，温柔地和赵杉说道：“胖杉啊，你现在胖还可以，长大可不能胖呀，爹爹可不希望你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胖而把坐骑压死的将军！” 胖杉被爹爹亲得脚有些痒，用力一蹬，脚丫子蹬在了赵曦的脸上。 赵曦：“……” 蜀葵笑了起来：“阿曦，你的脸好像被胖杉蹬了好多次了！” 在旁边侍候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该用晚饭了，梁女医和素兰过来把赵杉接走了。 赵曦和蜀葵一起用了晚饭，便进西暗间内书房一起读书去了。 读了一阵子兵书之后，赵曦和蜀葵讨论起来。 两人谈论的正是如何对西夏用兵。 蜀葵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当下便娓娓谈了起来。 她认为西夏军队战力虽强，可是毕竟是一个小国，赵曦宜集中西北能够调动的全部军队，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地消灭西夏人，毁坏西夏房屋城池，然后再迅速撤回，占据于己有利、于敌不利的地方，继续给西夏施加压力，从而拖住西夏，和西夏拚消耗。 赵曦在西北做了多年的战备，一定能把西夏彻底拖垮。 蜀葵大眼睛璀璨夺目，声音不疾不徐：“阿曦，为了避免辽国兔死狐悲，从而参与战争，我们不能一下子击溃西夏，要套住西夏的脖子，慢慢勒紧绳索，迫使西夏国内部发生嬗变，主动向自己求和，而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让玉菩萨进入了！” 赵曦听得新潮澎湃，握住蜀葵的手：“蜀葵，我们现在就去外书房！” 他的蜀葵，真是他的贤内助，拥有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第三百四十一章 蜀葵闻言，笑了起来，道：“阿曦，你想去寻穆先生他们么？” 赵曦点了点头，道：“我和穆先生石先生他们这几日正在研究对西夏作战的策略，这会儿听了你的话，真如醍醐灌顶，还是去和他们再商量商量吧！” 他挽起蜀葵的手，两人出了房门。 因外面还下着雨，蜀葵特地换上了一双木屐，与赵曦一起打着伞出了门，带上粉樱往外走去。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玫瑰花气息。 蜀葵与赵曦偷得浮生半日闲，心中都平静得很，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觉得平安静谧，无限从容。 蜀葵对于西夏一战的想法，真正说到了赵曦的心坎上。 对于赵曦来说，对西夏的这一战，是早晚必打的，一则必须给大周打开前往波斯等国的商道，而不能总让西夏盘剥；二则西夏一向背恩忘主鲜廉寡耻，也须通过敲打西夏，警告辽国和高丽。 只是作战的战略，赵曦还没有确定下来，石征宇、穆然和王海潮等谋士的意见也并不一致。 今日听了蜀葵的话，赵曦才觉得眼前明晰起来，因此心潮澎湃，务必要去和石征宇穆然他们商议一番。 今夜虽然下着雨，平亲王府外院依旧戒备森严。 赵曦和蜀葵带着跟随的人一路走过，多次遇到巡视的王府扈卫。 王府扈卫穿着油布斗篷，提着书着“平亲王府”四个大字的羊皮灯一队队走过，扈卫手中的落了雨的锋刃偶尔被灯笼光晕照着，闪过一道雪白的银光。 东客院书房观水阁的窗户洞开着，素心瓷香炉里熏蚊虫的艾草缓缓焚烧着，散发着一种略带清苦的芬芳，在暗夜中悄悄发散着。 观水阁四周垂着碧纱遮挡蚊子，中间的圆桌上摆放着两盏琉璃罩灯，石征宇正与穆然对弈，王海潮、易平荣和柳杞正在一边饮茶观战。 石征宇是个夜猫子，对他来说，此时还远不到睡觉时候。 蜀葵随着赵曦进了石征宇住的偏院，发现巧得很，穆然、王海潮、柳杞和易平荣居然都在，于是众人在观水阁坐下，小厮在一边沏茶，由蜀葵先来发言。 赵曦身边的谋士和亲信都知道王爷很看重王妃，因此对于王妃参与政务和军事，丝毫都没有感到诧异，都很认真地倾听着。 一直到深夜，赵曦和蜀葵这才离开了外院，往庆禧堂而去。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 赵曦见路上多有积水，担心蜀葵踩水，便蹲下来道：“蜀葵，我背你吧！” 蜀葵听了，兴奋得很，毫不客气地趴在了赵曦背上，笑盈盈道：“阿曦，我可比先前肥了许多呢，你不怕么？” 赵曦揽住蜀葵的腿，轻轻松松站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蜀葵轻轻了赵曦的背上，伸出双臂揽在他的身前。 趴在赵曦坚实的背上，一股甜蜜的流淌在蜀葵胸臆之中，令她全身心都温暖了起来。 赵曦轻松地背着蜀葵，迈开长提行走在满是积水的青砖道路上。 蜀葵把自己的脸贴在赵曦修长的颈子上感受着肌肤相触的舒服感觉，心中静谧而甜蜜。 原来幸福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了。 其实蜀葵心中很清楚，西夏如今蠢蠢欲动，赵曦一直在做与西夏打仗的战备，不可能一直留在王府陪她；而她也不能丢下幼子，只顾追随丈夫，因此分别怕是近在眼前了。 可是无论如何，赵曦今年才二十岁，她才十八岁，他们都还年轻，只要年轻时好好奋斗，等到年纪大了，打下稳固的江山，她和赵曦便能守在一起，慢慢老去。 与此时内心纯洁的蜀葵不同，赵曦心中却满是绮念。 蜀葵因为生产而比先前更加柔软的，紧紧贴在赵曦只穿着薄薄一层锦袍的劲瘦背上，令赵曦心猿意马，恨不得把蜀葵就地给办了。 不过他从来都是理智能够战胜感情的人，尽管此时对蜀葵充满了，表现出来的则是平静地背着蜀葵，一步步踏实地走着。 回到庆禧堂，赵曦屏退侍候的人，径自背着蜀葵进了卧室，这才把蜀葵放在了锦榻上。 蜀葵笑嘻嘻坐在锦榻上看赵曦，总觉得赵曦凤眼幽深，似燃烧着一簇火焰。 她突然伸手，探到了赵曦下面，隔着衣物一把握住了赵曦早已有了反应的物件，抬眼看向赵曦，眼睛水汪汪的，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嫣红的丰唇。 赵曦目光看着蜀葵，被她弄得难以自抑，便俯身吻了上去。 蜀葵刚开始还有些主动，可是在赵曦的攻势下，渐渐就有些被动起来。 赵曦的气息喷在她极为敏感的耳朵上，蜀葵浑身轻颤，伸手握住了赵曦早已剑拔弩张的部位…… 赵曦知道蜀葵也，轻笑一声，把蜀葵推倒了在了锦榻上，然后欺身而上……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蜀葵浑身发颤，感受到了赵曦的异常。 见赵曦要离开自己，她忙用绞缠着赵曦，把他拉了回来。 赵曦紧紧压着蜀葵，凤眼微阖，仰月唇颤抖着，在极乐中全都弄到了蜀葵最深处。 蜀葵索性放纵起来，尽力享受和赵曦合二为一的快乐，她伸出修长的，绞住赵曦劲瘦的腰，用力箍着他不让他离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曦。 锦榻旁的枝型灯上无数的蜡烛燃烧着，明亮的烛光照在了赵曦脸上、身上。 二十岁的赵曦，正处于容颜的顶峰，此时的他真是太好看了，他的肌肤细腻如瓷，眉睫乌浓，鼻梁挺直，仰月唇嫣红润泽，宽肩细腰大长腿，这么好的男人，从此以后全是她的了！ 胖杉那么好看可爱，她和赵曦若是再生一个孩子的话，一定也会很好看…… 赵曦已经达到了顶峰，不过还舍不得离开。 在蜀葵的绞缠中，他很快又有了反应，便俯身吻住了蜀葵…… 春风两度之后，蜀葵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赵曦抱起蜀葵回了，又拿了个软枕垫在了蜀葵身下，然后抱着蜀葵，凤眼微阖，默默想着心事。 既然蜀葵那么喜欢孩子，就再生一个吧！ 石征宇告诉过他，说女子生罢一个孩子的话，第二胎会容易不少。 蜀葵迷迷糊糊钻进了赵曦怀中， 赵曦吻了蜀葵一下，揽着蜀葵，闭上了眼睛，很快便睡熟了。 等蜀葵醒来，太阳已经老高了，赵曦也早就离开了。 粉樱和薄荷搀扶着蜀葵进了浴间，轻言细语禀报着：“王妃，王爷一大早就离开了，不过交代了中午要回来用午饭……” 看到王妃白皙身体上深深浅浅的痕迹，粉樱和薄荷都有些害羞。 粉樱服侍蜀葵进了浴桶，见蜀葵胸前有好几处痕迹，两处顶端甚至有些肿，瞧着嫣红肿胀，便轻轻道：“王妃，您身上的伤……用不用上药……” 蜀葵有些不好意思，闭上眼睛靠在了浴桶壁上，声音在氤氲着玫瑰芬芳的水气中清淡缥缈：“不用，等沐浴罢，用玫瑰香精油按摩一遍就是了。” 粉樱答应了一声，继续在一边侍候。 沐浴罢，蜀葵趴在柔软的皮凳上，粉樱和薄荷开始用玫瑰香精油给她按摩全身。 等蜀葵从卧室出来，已经将近午时了。 如今负责往小厨房报饭的人是宝辞。 见王妃出来，宝辞忙上前道：“禀王妃，按照您的吩咐，小厨房今日备下的是牛肉面和几样素菜，大师傅让来问您，什么时候下面。” 蜀葵想了想，道：“等王爷回来再下吧，面泡不好吃！” 宝辞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不过没见而已，蜀葵已经开始想念胖杉了，急急吩咐宝典：“去东厢房看看小世子去，若是有空，就让素兰梁女医她们把小世子带过来吧！” 宝典答应了一声，往小厨房去了。 这时候粉樱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道：“王妃，刚才玉莲过来找我了！” 见蜀葵双目盈盈看着她，粉樱便又补充了一句，道：“就是派到东偏院去侍候幽兰和碧桃的丫鬟！” 蜀葵抬眼看了看，见房里只有薄荷立在一边，也是自己的亲信，便道：“她说什么了？” 粉樱道：“玉莲说这些日子幽兰一直在练习月琴，而碧桃则一条到晚唱歌，最近这几日，都是幽兰弹月琴，碧桃则唱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蜀葵闻言，笑了笑，道：“像她们这样的歌姬，要想获得宠爱，自然是从这方面下手了！” 粉樱有些忧虑，道：“王妃，那王爷——” 蜀葵接过薄荷递来的雪梨水饮了一口，道：“这种事情，若是一直严防死守，纵使防住了，也没什么意趣。再说了，若是别人有意，王爷有心，那想防也防不住，不如顺其自然。” 粉樱垂下眼帘没说话，心中却道：王妃不在意，可为了小世子的利益，我们这些王妃的心腹人，可是得睁大眼睛看好了，别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蜀葵又饮了一口雪梨水，笑吟：“不过我可是妒悍得很，想办法让玉莲她们传出去，就说我这人妒忌成性，一言不合就要乱棍打死，就算是王爷，生起气来我也敢打，让她们王爷时，心里掂量掂量！” 粉樱笑了起来，答了声“是”，道：“我这就去和玉莲说！” 她熟悉蜀葵的性格，知道蜀葵其实并不是说笑，而是真的是这样打算的，不过是用这种说笑的口气说出来罢了。 雨下了好些日子，秋雨绵绵，到处都阴冷潮湿，韩丽娘这些日子天天梳妆打扮描眉画眼，间或做做针线，日子过得倒是惬意。 这几日她闲来无事，眼看着快到中午了，想着王爷姐夫有可能回庆禧堂陪着王妃表姐用午饭，就拿了自己绣的一方帕子，打扮得粉妆玉琢婀娜，让琳琅看着门，自己带着王妃派给她的小丫鬟玉梅出了门，摇摇摆摆去了庆禧堂。 韩丽娘的小脑袋想的很简单，就是见见王妃表姐，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若是能够与王爷姐夫来个巧遇，四目相对，眉目传情，那更是极好的！ 谁知到了庆禧堂，韩丽娘在庆禧堂门口的值事房求了半日，负责的婆子就是不肯让她进。 好不容易求了一个小丫鬟进去传信，结果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粉樱出来了，身后跟着宝辞宝典两个丫鬟，一人手里拿了两端绸缎。 粉樱打量了韩丽娘一眼，见她浓妆艳抹的，很是美艳，便猜到了韩丽娘的打算，并不肯拖延时间，含笑直接道：“王妃忙碌，一时没工夫见表姑娘，吩咐奴婢选了四端绸缎，让表姑娘拿回去做衣服穿。” 韩丽娘其实碰了个钉子，兴冲冲来了，却没见着她口中的王妃表姐，只是她的小脑袋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自己得了这么个好彩头，便得意洋洋地预备带着玉梅回去。 结果还没走几步，赵曦就在几个侍卫和亲随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 韩丽娘凝神看了过去，发现王爷姐夫戴着玉冠，穿一身窄袖竹叶青锦袍，腰间束着黑玉带，真是又好看又高贵，她的眼睛立即变得水汪汪的，小心肝怦怦直跳，整个人腿都有些软，扭扭捏捏迎了上去，含羞带怯行礼道：“给王爷姐夫请安！” 赵曦认出了此女正是赵昀送给他的那个蜀葵表妹韩丽娘。 韩丽娘虽然浓妆艳抹，但是轮廓上依旧能够看出与蜀葵有些相似。 赵曦其实是不喜欢别的女人与他的蜀葵长得像的，因此蹙眉看了韩丽娘一眼，抬腿走了。 韩丽娘礼行了一半，就僵在了那里，见王爷一言不发离开了，忙起身看着王爷的背影，柔柔道：“姐夫好走！” 听到这句肉麻兮兮的“姐夫好走”，赵曦挺直的背脊僵了僵，觉得有些想吐，他忍无可忍，低声吩咐赵敏：“你去教训教训她，以后别让她再恶心我！” 赵敏留了下来，走到韩丽娘旁边，沉声道：“王府警戒森严，表姑娘不要胡乱出来走动，万一有了什么不妥，那就没办法补救了！” 韩丽娘眼泪盈盈欲滴瞅着赵敏，声音里带着委屈：“奴家是来看王妃表姐……” 赵敏额头上冒出了几条黑线：“……” 他顿了顿，又道：“王府中的主子是王爷和王妃，下面人称呼的话，直接称呼王爷王妃就行了，不要自己发明什么‘王爷姐夫’‘王妃姐姐’！” 韩丽娘最善于向男人撒娇了，当即眼波流转声音娇痴道：“可是奴家不是下面人，奴家是王妃的嫡亲表妹……” 赵敏：“……” 他发现自己和这位韩表姑娘没法交流，韩表姑娘脑子自成体系，外人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赵敏自己没办法，他预备下次拜托最善交流的柳杞出面来和韩表姑娘说清楚！ 韩丽娘见赵敏一言不发离开了，自己便继续开开心心回东偏院去了。 今日她虽然没见着王妃姐姐，却得了四端上好绸缎——她虽然没细看，可是王妃姐姐那里怎么会有料子不好的绸缎？ 最重要的是，她今日真的遇到了王爷姐夫，还和王爷姐夫四目相对，让王爷姐夫看到了她的美貌和温柔， 回到东偏院，韩丽娘一进门就看到了在廊下做针线的幽兰和碧桃，便带着丫鬟抱着绸缎，在幽兰和碧桃面前好一顿炫耀：“……这是王妃姐姐赏给我的，她说我生得美，送我些上好绸缎，让我做些衣服，打扮得好看些，多去她那边走走呢！” 幽兰倒也罢了，碧桃听她炫耀，便似笑非笑道：“既如此，我正缺一条秋香色的缎裙，表姑娘就借花献佛，送给我些料子吧！” 韩丽娘最像她娘的性子，素来只爱占便宜，不爱往外拿，碧桃这么说，她自然是极不愿意的，便装作没听道，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问迎了出来的琳琅：“午饭取没有呢？” 碧桃在后面听到了，就又补了一刀：“咦？你的王妃表姐待你那么好，怎么大中午的，也不留你吃顿饭？” 这话听着更是刺耳，韩丽娘便装作没听到，摇摇摆摆回屋去了。 待韩丽娘进了东厢房，碧桃看向幽兰，低声道：“韩丽娘说什么王妃说她生得美，送她些上好绸缎，让她打扮得好看些，多去王妃那边走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妃想找人固宠？她看上了韩丽娘这个草包？既如此，我们不如去毛遂自荐！”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听了碧桃的话，幽兰停住了手中的绣活，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叫来平亲王府派给她们的丫鬟玉莲，含笑吩咐道：“玉莲，该去大厨房取饭了，你赶紧去取饭吧！” 玉莲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瞧着颇为稳当，答应了一声，就拎着食盒出去了。 待玉莲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幽兰这才轻轻道：“我听小丫鬟们议论，说平亲王在女色上不怎么用心，只有白王妃一个女人，白王妃在平亲王府一家独大，若是有人敢勾引王爷，她就直接命人乱棍打死！” 碧桃笑着道：“一定是故意骗咱们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平亲王，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会是纵容自己老婆胡乱杀人打人？” 幽兰听碧桃一说，也笑了起来，道：“谁知道呢，反正在蔡太尉府的时候，背地里可没人说一句平亲王的好话，就连大夫人二夫人，背地里说起平亲王，都是口口声声‘小畜生’！” 碧桃闻言，脸上现出忧虑之色，往正房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姐姐，我们真的都听贵妃娘娘和管姑姑的安排么？” 幽兰悠然道：“难道你不知道？白王妃先前也是太尉府送来的，她如今可是成了平亲王的王妃；她的儿子一生下来，王爷便向朝廷请封了世子！她还不如我们都能做到，你我为何不行？” 碧桃的眼睛亮了起来：“姐姐，我都听你的！” 她俩自幼被蔡太尉府收买，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蔡太尉府用从小就不见面的亲人来威胁她们，也得看能不能威胁住她们了！ 幽兰柔媚一笑，道：“不过，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将来继承帝位的是定亲王呢？太尉府不是有消息说太尉正在想办法，要把定亲王从建州召回京城么？” “如果定亲王成了皇太子，”碧桃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噙着得意的笑，“那我们姐妹自然要忠于贵妃娘娘和太尉府了！” 两人相视一笑。 幽兰道：“我们找个时间去庆禧堂试探试探，看看韩丽娘那草包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碧桃“嗯”了一声，在幽兰身边坐下，拿起了自己方才做的针线来。 雨后初晴，阳光和煦，蜀葵正抱着赵杉在庭院里散步，听到赵曦的脚步声，便看了过去，见赵曦神情不虞，便抱着赵杉迎了上去：“阿曦，你回来了！” 赵曦原本有些郁闷，结果一见蜀葵和赵杉，满心的不高兴顿时一扫而空，当即走上前去，从蜀葵手中接过了对着他咧着嘴挥舞着手的赵杉，在赵杉额头上亲了一口。 赵杉生下来头发就很好，乌油油的，而且柔顺得很，蜀葵给他留了齐眉刘海，其余头发齐齐垂了了下来，衬着白嫩的小胖脸、浓黑的眉睫和花瓣似的唇，秀美精致，实在像女孩子。 蜀葵瞧着凤眼朱唇的赵曦，再瞧瞧生得与赵曦很像的赵杉，笑了起来，道：“阿曦，你小时候是不是长得像女孩子？” 赵曦垂下眼帘，脸有些红，却没说话，而是又凑过去在赵杉脸颊上亲了一下。 原来儿子像老子，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赵杉很喜欢赵曦，只不过他喜欢的是拳打赵曦脚踢赵曦，此时见赵曦亲他，当即伸手拍了过去，“啪”的一声打在了赵曦的俊脸上，然后用力揪住了赵曦的耳朵。 蜀葵见状，忙上前掰开赵杉的胖手，把赵曦的耳朵从赵杉的魔掌下拯救了出来。 赵曦忍无可忍，又舍不得揍儿子，便左臂抱着赵杉，右手伸出去摸了摸赵杉的脑袋，把他的刘海给揉得乱七八糟。 见胖杉犹自未觉，手舞足蹈着，赵曦不由笑了。 蜀葵看向赵曦，发现赵曦难得地在笑，长睫毛掩映下的凤眼波光粼粼，嘴角上翘，看来心情特别好，不由也笑了起来，吩咐一边侍候的宝辞：“去让小厨房下面吧！” 宝辞答应了一声，急急退了下去。 用罢午饭，赵曦交代蜀葵：“我已经和穆然谈过了，在穆然返回肃州之前，依旧每月逢五给你上课！” 蜀葵闻言，心中欢喜，笑着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还是和你一起过去！” 她实在很喜欢听穆然上课。 穆然讲课的内容，似乎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蜀葵这才知道，原来治理国家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蜀葵突然想起了王府后花园莲池之中莲花含苞待放，便笑着问赵曦：“阿曦，后花园莲花盛开，我要不要举办一个莲花会，邀请封地上文武官员的家眷来赏花？” 作为王妃，她有义务与封地上的文武官员家眷交际，好帮赵曦稳定后方。 赵曦点了点头，道：“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 蜀葵身子倚在了赵曦身上，道：“朱建明的夫人牛氏，上次过来对我很不恭敬，我预备晾晾她，给她点教训！” 听到牛氏这个名字，赵曦秀致的眉蹙了起来，道：“我记得这个牛氏既粗俗又烦人，你治治她也行，我在那边敲打敲打朱建明！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朱建明也得好好理理家事了！” 蜀葵和赵曦商议完毕，两人便一起进了东暗间卧室歇下了。 因大后日要举办莲花会，蜀葵午睡起来，便命人叫了秀明和素兰进来，让素兰和秀明写帖子，遍邀在甘州的赵曦的亲信家眷。 秀明提笔书写，素兰在一边提供名单。 素兰念到朱建明夫人牛氏时，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蜀葵淡淡道：“不要给牛氏下帖子！” 牛氏既然非要做出头鸟，那就得有心理准备，做那杀鸡骇猴里的鸡！ 一时帖子全部写完，蜀葵吩咐素兰道：“你去和宋节说一声，今日务必全部送完。” 莲花现在已经含苞待放，这几日就要盛开，须得及时把帖子送出去，这样方能赶上大后日的莲花会。 素兰答应了一声，正要跟着秀明出去，却被蜀葵叫住了。 蜀葵看向素兰：“小世子如今吃奶怎么样？晚上睡觉安稳么？” 素兰笑着道：“王妃放心，每日晚上梁女医都给小世子按摩手足，小世子吃奶很好，小世子睡觉也安稳！”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却依旧交代了素兰一遍：“素兰，你和粉樱是我最信任的，我这才把你派到了小世子身边。小世子就是我的命，他若有什么不妥，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千万要看好小世子！” 素兰见蜀葵神情严肃，她也变得肃穆起来，声音坚定：“王妃请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小世子！” 她本来是王妃身边重要的人，所以才被派去伺候小世子，她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再说了，素兰心里明白得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世子会是未来的平亲王，她一定会照顾好未来的王爷的！ 蜀葵这才放下心来，让素兰和秀明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甘州朱府内院正房明间的纱帘垂了下来，屋子里并不热，可朱夫人牛氏满头大汗，正在与几个丫鬟媳妇一起算帐。 她得了些私房钱，便背着朱建明在外放债，谁知有一桩债务放炮了，欠债人不见了，窟窿有些大，可把牛氏给急死了——足足八千两银子呢！ 这时候负责回话的丫鬟在外面禀报道：“禀夫人，定威将军夫人求见！” 定威将军欧阳锦的夫人龙氏，也是姨娘扶正，一向与牛氏交好，牛氏一听，忙指挥着丫鬟收拾账簿，口中却道：“快请欧阳夫人进来吧！” 待屋内收拾妥当，牛氏理了理鬓发衣裙，迎了出去。 欧阳夫人满头珠翠一身红纱，扶着丫鬟，摇着团扇，一摇三摆走了过来。 牛氏接了她，一同往屋里走，边走边问道：“瞧你满面春风的，开心什么呢？” 龙氏年纪小，今年才十六岁，心里藏不住事，闻言笑嘻嘻道：“王妃后日要办莲花会，没想到我也收到了帖子——你要知道，我家老爷只是六品将军，还没给我请封诰命，我一向没到那个份上，没想到王妃居然给我下帖子了！我不大爱看莲花，但王妃亲自下帖子，这是难得的体面，我和我们老爷说了，得穿那套新作的大红襦裙，为配这套襦裙，我又去买了一套新的宝石头面……” 牛氏一愣，打断了龙氏的话：“什么帖子？” 龙氏忙道：“就是白王妃明日举办的莲花会的帖子啊！” 看着牛氏铁青的脸色，她后知后觉道：“……姐姐难道……没收到王妃的帖子？” 牛氏的脸涨得通红，“哼”了一声，道：“我忙得很呢，也没空去！” 见牛氏神情不对，龙氏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离去了。 牛氏自己越想越生气，便吩咐人准备马车，她要亲自去问白王妃！ 这一路牛氏坐在马车里，不停地催逼着马车夫，终于急急到了平亲王府角门前。 牛氏给丫鬟香草一个小银锭，让她拿了自己的帖子去王府角门，要求见王妃。 香草很快就回来了，脸色苍白道：“夫人，角门值事房的人说王妃忙，不见外客！” 牛氏大怒，抬手一个耳光扇在了香草脸上：“你没把那个银锭子给人家么？” 香草眼泪流了出来，道：“夫人，人家不肯收……” 牛氏气咻咻在马车里坐着，忽然听到一阵马车辘辘之声。 她掀开车帘一看，认出了是新任连州知府叶佳夫人的马车，便凝神看着。 待到看到那辆马车顺利从角门进入平亲王府，牛氏快要晕了过去，气急败坏吩咐车夫：“还不快走！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第二天午睡起来，蜀葵梳妆罢，正要起身送赵曦出去，宋节却过来了：“禀王爷，陛下派人千里加急，送了一封书信过来，是西夏新帝李述评给大宋的信。” 赵曦闻言，挽着蜀葵的手：“蜀葵，你和我一起去吧！” 蜀葵在处理政务上颇有天分。 自从发现蜀葵对政事颇感兴趣，而且很有天分之后，赵曦就有心培养蜀葵，这样的话，如果他在外作战有了不测，蜀葵就可以辅助赵杉处理西北政务。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与赵曦边走边谈论着西夏新帝李述评其人，一起向外边走去。 刚走到庆禧堂大门外，赵曦正低头和蜀葵说话，那边便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蜀葵抬头一看，见是管姑姑带着幽兰和碧桃过来了，不由弯了弯唇，含笑看着。 她倒是要看看，管姑姑能起什么幺蛾子。 管姑姑带着精心打扮的幽兰和碧桃走到赵曦面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赵曦淡淡道：“起来吧！” 管姑姑起来后，后退一步，指着幽兰和碧桃，恭谨道：“王爷，这是贵妃娘娘赏赐您的美人幽兰和碧桃。贵妃娘娘怜惜王妃既要照顾世子，又要主持王妃家务，繁忙无比，特地选了幽兰和碧桃，命奴婢送了过来，以伺候王爷，为王妃分忧。” 她恭谨地又施了一个礼，道：“贵妃娘娘交代了，幽兰和碧桃都是好人家出身，干干净净的，先给王爷做姨娘，待以后诞下子嗣，再禀了陛下封赏。”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幽兰和碧桃含羞带怯看向赵曦，轻轻一瞥，便恰到好处低下头去，齐齐出列走到赵曦身前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姿态婀娜，声音娇嫩，如春风中的一对海棠花，很是娇嫩美艳。 赵曦瞟了蜀葵一眼，见蜀葵双目盈盈含笑，显见是不在意的，便淡淡道：“既是贵妃娘娘派来的，在王府中安顿下来就是。” 他看向管姑姑，凤眼中一片冷凝：“管姑姑，这些事情以后不必来找我，王府中自有王妃做主。” 管姑姑有些不甘心，却不敢多说，带着幽兰和碧桃答了声“是”。 蜀葵微微一笑，道：“既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姨娘，该有一个称呼的。” 她含笑看向幽兰：“你娘家姓—— 幽兰先瞟了王爷一眼，见王爷抬眼看向前方，俊脸微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这才看向王妃，柔柔一笑，道：“禀王妃，妾身娘家姓周。” 蜀葵眼中满是笑意：“既如此，以后就叫你周姨娘吧！” 幽兰姿态娴雅屈膝行礼：“谢王妃！” 这说明王妃承认了她的姨娘身份，以后她就是平亲王的正式姨娘了，可以名正言顺伺候王爷了…… 想到这里，她俏脸微红，又瞟了平亲王一眼，发现平亲王正在看王妃的侧脸，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蜀葵看向碧桃：“你娘家——” 碧桃娇俏地一笑，快言快语道：“禀王妃，妾身娘家姓姜！” 蜀葵含笑道：“那以后就叫你姜姨娘！” 碧桃笑眯眯道：“谢王妃！” 真好啊，她以后可是姜姨娘了，将来再是姜夫人，姜侧妃……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蜀葵叫了一边侍候的粉樱：“你去安排一下，给周姨娘和姜姨娘一人挑一个好些的屋子，再带她们去仓库选些家具；另外，交代善睐一声，周姨娘和姜姨娘的月例按照姨娘的月例走，这个月就开始发放！” 她眼睛看着粉樱，眼神闪了闪，粉樱心知肚明，抬眼看向蜀葵，弯唇笑了笑。 赵曦等得有些不耐烦，伸手拉过蜀葵的手埋怨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快走吧！” 蜀葵含笑随着赵曦去了。 看着如此恩爱的平亲王和王妃，管姑姑眼中现出恨意来。 赵曦这贱婢之子，多亏记在了贵妃娘娘名下，这才得以封王，却对贵妃娘娘和太尉府多有不敬，而且竟敢站出来与高贵的定亲王争夺继承人之位！ 她一定尽力毁了赵曦这忘恩负义的鄙贱之人，毁了平亲王府！ 待平亲王和王妃走得远了，碧桃试探着问道：“姑姑，我和幽兰既是王爷的姨娘，那每日的晨昏定省……” 管姑姑冷冷一笑，道：“那自然是要去的！” 暂时动不得白蜀葵，能恶心她也是可以的！ 幽兰和碧桃四目相对，眼睛俱是一闪，心中都明白——管姑姑这是拿她们俩做枪使呢，以为她们真是傻子么？ 正安帝命人千里加急送来的信封内有两封信，一封是西夏新帝李述评给大宋朝皇帝的书信，一封是正安帝给赵曦的亲笔信。 赵曦打开西夏皇帝的信，匆匆扫了一遍，结果在看到落款的时候，先笑了起来。 蜀葵走过去道：“阿曦，怎么了？” 赵曦指着信中的落款让蜀葵看。 蜀葵一看，发现落款是“天地所立、日月所置西夏皇帝”，不由莞尔，道：“李述评怎么不称他自己是天生地养的西夏皇帝呢！明明是大宋的藩属国，居然敢如此狂妄！” 赵曦笑意收敛，唇角沁着一丝冷意：“弹丸之国，一朝得志，居然敢狂妄至此！” 蜀葵挽着赵曦的手臂：“阿曦，李述评这封信，可是明明白白问大宋朝廷要钱要粮要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即使大宋这次满足了西夏，可是估计西夏欲壑难填，答应了他们这一次，便有了下一次……” 赵曦凝视着蜀葵的眼睛：“西夏国境内，约五分之三是草原，约五分之二是沙漠，草原物产单一，沙漠一无所有，西夏经济脆弱，西夏族和契丹族天然具有侵略性，他们不会生产，只会掠夺……” 蜀葵眼神亮晶晶：“阿曦，你预备何时开战？” 赵曦看向蜀葵，轻轻道：“我要先去辽州、连州、甘州和肃州巡视一圈，待我方做好万全准备，就于十一月开战，十二月结束，将士们还能回来过年。” 蜀葵点了点头，道：“年末是西夏和辽国最难过的时候，咱们是时候阻断西夏和大宋的粮食交易了，他们猝不及防，存粮估计不多。” 赵曦笑了，道：“辽国与西夏的边境，我已经派了敬宝珍和季英子大军过去驻防；在辽州，沈涟和何永贞也做好了开战准备；薛玉在肃州，也已经准备齐备——辽国若想援助西夏，咱们就先教训教训辽国！” 蜀葵笑了起来，想了想，道：“薛玉在肃州，可以托付西线么？” 赵曦点了点头，道：“有玉繁珂在一旁辅助薛玉，西线没有问题。” 蜀葵垂下眼帘，道：“阿曦，肃州情势复杂，不如把柳杞也派去！” 赵曦想了想，道：“我再和石先生穆先生他们商议一番。” 蜀葵想起了另一封信，不禁微笑：“咱们再看看陛下的信吧！” 赵曦懒得拆，便把正安帝的书信递给了蜀葵，自己在书案后的宝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拿出嵌宝裁纸刀，仔细地拆开了正安帝的书信，抽出信纸，匆匆从上看到下看罢，不由笑了起来。 赵曦见蜀葵发笑，便有些好奇，道：“信里说什么了？” 蜀葵含笑道：“陛下在心里说很想见小皇孙赵杉，就把大画家赵玉成派了过来，让赵玉成在甘州一直留到明年三月份，专门给赵杉画像——阿曦，这也太夸张了吧？” 大宋朝专门有一个书画院，供养着大宋最有名的书法家和画家，赵玉成是书画院供奉的大画家，正安帝居然把赵玉成派了过来，目的就是给小世子赵杉画像！ 赵曦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缓缓道：“陛下身体日渐衰弱，可是至今只有一位皇孙……” 蜀葵微微一笑，道：“这难道是要咱们奇货可居么？” 赵曦抬手在蜀葵脑袋上敲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奇货可居’！” 谁知蜀葵发髻上插戴了一对紫晶蝴蝶钗，一下子扎了赵曦一下。 赵曦把手伸到了蜀葵面前：“蜀葵，你看！” 蜀葵原本还在讥笑赵曦，见赵曦如此，忙拿起赵曦的手细细看视：“阿曦，伤口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赵曦见蜀葵不在乎自己，心中有点小小的委屈：“你心里只有胖杉，他就算是喝口水，你也要亲自去喂；我的手被你的钗子扎住了，你都找不到伤口……” 蜀葵：“……” 她忍住笑，轻轻抚摸着赵曦的手，道：“我的阿曦吃醋了，乖阿曦，别吃醋，胖杉还小，做母亲的自然是要多操心些的……咦，难道你也想要我喂你喝水么？” 赵曦闻言，不禁莞尔。 正在这时，宋节进来禀报：“王爷、王妃，石先生、柳将军他们已经到了！” 赵曦神情恢复了波澜不惊：“让他们进来吧！” 蜀葵微微一笑，起身去了屏风后面。 待开罢会议，众人陆续走出，只有朱建明留了下来。 赵曦端坐在书案后面，端起一盏清茶饮了一口，抬眼看向朱建明：“有事？” 朱建明满脸通红走到书案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先给赵曦磕了三个头。 赵曦神情平淡看着他，从书案上拿了一摞卷宗递给了朱建明：“这是连州知府调查的放债大案，牵连甚广，你仔细看看吧！” 朱建明匆匆开始看，还没看到最后，便看到了“神威将军朱建明之妻牛氏”一行小字，顿时差点晕倒。 他之所以留下来，就是因为牛氏中午时候向他哭求，说王妃看不起她，后日在王府开莲花会，众官员将军的眷属都得了帖子，唯独没给她下帖子。 朱建明想着求求王爷，让王爷与王妃说一说，没想到自己这个婆娘又作了这么个大死！ 朱建明深吸一口气，眼泪流了出来：“王爷，是末将治家不严……” 赵曦面无表情道：“朱建明，你回去好好问问家人，看你那个好老婆还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朱建明羞愧之极，答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朱建明离开之后，蜀葵这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牛氏难道还牵涉进了别的案子？” 赵曦指着牛建明放下的那摞卷宗道：“叶佳不是调到连州任连州知府了么？这是叶佳查办的一个放债致死人命大案，牛氏也卷了进了去不说，她还收受贿赂，私相授受，这上面都有。” 他垂下眼帘，道：“不过她毕竟是朱建明的夫人，先交给朱建明处理吧；若是朱建明处理不了，再让叶佳介入。” 赵曦叹息一声，道：“牛氏毕竟为朱建明生了两个儿子。” 想起自己的爱将朱建明家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赵曦简直是无语，忍不住向蜀葵吐槽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找老婆或者找丈夫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孩子，为了孩子，也得找一个不那么笨的，心地醇厚一些的，否则真是无穷的祸患！” 蜀葵难得听到赵曦吐槽，心中觉得好笑。 她走到赵曦身边，环住了他的腰部，轻轻道：“那我这个妻子好不好呀？” 赵曦抱住了蜀葵，心中激荡，半晌方道：“你很好。” 正在这时，宋节在外面禀报，说肃州、连州和甘州三州的学官在外面候见。 蜀葵知道赵曦想改革肃州、连州和甘州三州的科举，便不再打扰，自己带着秀明和素兰从后面的暗门出去了。 粉樱刚从东偏院回来，听说王妃回来了，忙过来请安。 蜀葵正抱着小世子在庭院里摘桂花玩。 赵杉如今才四个多月，肥白可爱，蜀葵抱着已经觉得有些坠手了。 她实在是太喜欢胖杉了，忍不住又在胖杉又白又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粉樱、素兰和梁女医在一边瞧见了，都笑了起来。 赵杉虽然淘气，爱抓赵曦的耳朵拍赵曦的脸，对母亲却甚是温柔，不但不拳脚相加，还常常抱住蜀葵的脸亲了又亲，涂了蜀葵一脸的口水，蜀葵觉得这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玩了一阵子之后，蜀葵见赵杉不停地往她胸前拱，便知赵杉该吃奶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便依依不舍把赵杉交给梁女医和素兰，让她们带着赵杉寻奶娘吃奶去了。 对于奶娘的安排，蜀葵有一点小心思，她担心奶娘一直哺育赵杉，赵杉会和奶娘很亲，而她这个亲生母亲反倒被冷在了一边，因此把亲信素兰和梁女医安排在了赵杉身边照顾赵杉，而奶娘则只是喂奶而已，并不像有些人家，奶娘会成为小主子身边不可或缺的亲信。 见蜀葵目送着小世子离开，美丽清澈的眼睛中满是恋恋不舍，粉樱不由笑了起来，道：“王妃，您和王爷真是太疼小世子了！” 蜀葵闻言甜蜜地笑了：“小世子是我和王爷的骨血，我们把他带到这个世上，自然要疼爱他，照顾他，让他顺顺当当长大成人！” 主仆两个聊了几句小世子，便开始谈正题。 粉樱看了看四周，见庭院里繁花似锦，而四周只有宝辞和宝典在一边候着，便低声道：“王妃，我只收拾出了西偏院的正房，里面的家具也都挑了好的。” 蜀葵闻言笑了，睨了粉樱一眼，道：“你这丫头，也想来个二桃杀三士么？” 没想到粉樱这么了解她，知道她的打算就是挑拨管姑姑、幽兰和碧桃的关系，让她们三人不是铁板一块，然后再分而化之。 粉樱不知道什么是“二桃杀三士”，却明白蜀葵话中之意，便笑着道：“刚才玉莲过来说了，幽兰和碧桃正在生闷气，而韩表姑娘则在屋里哭呢，说王妃偏心！” 蜀葵笑了笑，道：“让她们闹去吧！” 话音未落，荆芥就匆匆走了过来，道：“启禀王妃，韩表姑娘要见您呢！” 她觑了蜀葵一眼，吞吐道：“韩表姑娘一直哭……” 蜀葵饶有兴致地看着荆芥：“她哭什么？” 荆芥吞吐道：“表姑娘说周姨娘和姜姨娘欺负她了……” 蜀葵含笑看着荆芥，心道：若是素兰、粉樱或者薄荷，定会闲闲几句话，挑唆了韩丽娘去与幽兰和碧桃闹，让东偏院闹个不休，可惜荆芥老实有余机变不足，只会过来老老实实传话。 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荆芥虽然老实，却规规矩矩勤勤恳恳，守着管庆禧堂回报的肥缺，却从来不肯收受贿赂，这倒是难得的。 这样一想，蜀葵看向荆芥的眼神就带了些怜惜，娓娓道：“你去告诉表姑娘，就说周姨娘和姜姨娘是贵妃娘娘赐给王爷的姨娘，亲自命管姑姑照管的，我如何敢怠慢？” 赵曦教会了蜀葵不少东西，其中有一项就是物尽其用。 蜀葵记性实在是太好了，舅母当年各种撒泼各种大闹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若是韩丽娘这点也随了舅母，那东偏院可就有得闹了，而管姑姑也势必分不出心思来关注庆禧堂这边的事情。 荆芥这才明白了过来，眼睛一亮，道：“是奴婢鲁钝！奴婢这就去和表姑娘说！” 蜀葵拍了拍荆芥的肩膀，微笑道：“你是我的亲信，要把大丫鬟的架势拿出来，别让人小觑了你！” 荆芥心中一阵温暖，恭谨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韩丽娘带了小丫鬟玉梅，正在庆禧堂大门外紧张地等候着。 庆禧堂大门两侧齐齐整整全是花圃，里面种植着各种的月季花和玫瑰花，花圃中姹紫嫣红芬芳扑鼻。 韩丽娘心神不宁，掐了朵大红月季花擎在手中，等得太着急了，忍不住探头看了过去。 两个婆子守在值事房门口，她自己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正在这时，韩丽娘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靴子踏在青砖地上特有的磔磔声，以为是王爷姐夫回来了，忙喜滋滋扭头看了过去，谁知走过来的竟然是赵敏和一个身穿甲胄的青年将军，竟然是柳杞这煞星！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金色的秋日夕阳照在柳杞脸上，为他白皙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令柳杞的眉眼愈发温润起来，一双杏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薄薄的唇微微弯着，不笑也像是在笑。 看到这样的柳杞，韩丽娘真是又爱又怕，一边浑身发颤，一边忍不住又去看。 柳杞就要率领麾下军队去肃州了，便禀了赵曦，说临行前想要见世子一面，就与赵敏一起过来了。 他离老远就看到了在庆禧堂大门外踯躅的韩丽娘，不由一笑，想起了赵敏拜托自己的话——吓吓韩丽娘，让她少在庆禧堂转悠！ 待柳杞走近，韩丽娘就像猛虎爪下的小兔子，瑟瑟发抖屈膝行礼：“见……见过柳……柳将军……” 柳杞对着韩丽娘一笑，忽然凑近韩丽娘，整个人犹如蓄势待发的猛兽，漆黑的眸子直入韩丽娘的眼底，声音柔和中带着一股冷意，看起来姿态慵懒，却令人心惊胆寒：“表姑娘，我说过让你乖乖地呆着的，你怎么又来找王妃了？” 韩丽娘闭上了眼睛，颤抖着道：“奴……奴再也不敢了……” 柳杞身上有一种很特殊很好闻的味道，她一闻到，就两腿发软，身体发空。 “你记得就好，”柳杞直起身子，杏眼微眯看了她一眼，“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了！” 说罢，他负手跟着在一旁微笑的赵敏一起进了庆禧堂。 韩丽娘扶着玉梅的手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柳杞的背影消失在庆禧堂门房的阴影之中，心脏怦怦直跳：“他，他方才让我‘乖乖地’……” 想到柳杞，她的心跳一阵快一阵慢，一阵甜蜜一阵恐惧，真是苦乐参半。 正在这时，荆芥走了出来，含笑看着韩丽娘：“表姑娘，王妃此时正忙呢，下回有空再见面吧！” 韩丽娘心里正想着柳杞那吓人却又好听的声音，便含笑随口道：“是么？那我下次再来吧！” 荆芥见韩丽娘不再拉着她哭，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想了一想，这才慢慢开口道：“表姑娘今日说的周姨娘和姜姨娘的事，王妃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荆芥提到劲敌幽兰和碧桃，韩丽娘当下收敛了荡漾的春心，撇了撇嘴道：“哼，她们俩算哪门子的姨娘！” 荆芥无奈一笑，道：“周姨娘和姜姨娘是贵妃娘娘赐给王爷的姨娘，亲自命管姑姑照管的，别说我们这些下人了，就连王妃也不敢怠慢的，表姑娘以后也小心一些，多让着她们吧！” 韩丽娘一听，当即柳眉倒竖，道：“表姐怕她们，我可不怕，她们是蔡太尉府送来的，我还是安亲王府送来的呢，论这个，我只翘起我的脚，也比她们高贵得多！” 荆芥叹息着送了韩丽娘离去，这才回了庆禧堂。 牛氏午饭后在朱建明面前拉着两个儿子装模作样哭了一场，口口声声说王妃欺负她看不起她，一直说得朱建明脸色铁青起身离开，她这才停住了嘴巴。 到了后半晌，牛氏叫了小厮进来问，这才知道朱建明是去平亲王府了，不由开心起来，笑吟吟教导两个儿子朱青和朱敏：“记住了，人呐，要会哭，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们瞧瞧你们的娘亲我，就是因为会哭，你们爹爹对我千依百顺……” 旁边的大丫鬟素秋听了，不由有些忧虑，忙道：“夫人，您教公子们这个做什么？” 三品武将家的公子，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何必教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内宅妇人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牛氏笑了，道：“素秋你是傻子，知道什么啊？我这是教朱青和朱敏做人处事的绝学呢，人在世上，不能吃亏，只能沾光，活都让那些傻子做了，功劳咱们得了，这才是真汉子真本事！” 朱建明从平亲王府回来，默不作声去了正房。 守在廊下的丫鬟见了，正要禀报，朱建明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立在门帘外听了起来，正好听到牛氏在洋洋得意地教导朱青和朱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处世绝学。 他立在那里，静静听完，这才觉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含义。 连个丫鬟都知道不能教公子们这些，牛氏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及至听到牛氏说什么“人在世上，不能吃亏，只能沾光”，朱建明再也忍不住了，掀开门帘走了进去，一脸平静吩咐素秋：“把两位公子带回房歇着吧！” 牛氏见丈夫回来了，马上换了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嘴脸，娇娇地依偎进朱建明怀中，白嫩的手指抚摸着朱建明的脸：“夫君，王爷怎么说？有没有申饬王妃？” 朱建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牛氏，心想：这么蠢的女人，我当初看上了她什么？这样的女人，一直教儿子们那些泼妇伎俩，会毁了朱青和朱敏的！ 他淡淡道：“我听说城外的清心庵不错，规矩很严，城中一些人家的女眷都进去清修。” 牛氏妩媚一笑，道：“什么呀，清心庵跟个牢狱似的，主持管得又严，吃得又素，若不是犯了大错，哪家的女眷会去清心庵清修啊！” 朱建明直接道：“你让丫鬟收拾一下行李，去清心庵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吧！” 牛氏闻言一愣：“夫君，你说什么？” 朱建明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在外放债，逼死人命，收受贿赂，私下交通，这些事如今都发作了。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你去连州府衙自首，但这样怕是要连累朱青和朱敏；二是你去清心庵清修，我去求王爷把这些事给捂住。” 牛氏闻言，柳眉倒竖：“我不去！我就不去！一定是白蜀葵那个贱人诬陷我！” 朱建明怒急：“你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没数？还要我一样样说给你听？” 牛氏心虚，不敢看朱建明的眼睛，当即起身，取下簪环，放在了小几上，然后拆散头发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着。 朱建明见她如此泼悍，顿时心灰意冷，道：“随便你！” 说罢，他抬腿离开了正房。 出了正院之后，朱建明吩咐管家朱权：“把正院封了，给我的亲兵排班，让他们把守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管家朱权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朱建明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该给两个孩子请位先生教授学问了…… 奶娘喂饱小世子之后，梁女医抱起小世子，让小世子趴在自己肩上，轻轻顺着小世子的背，以防小世子吐奶。 正在这时，宝鉴在外面道：“梁女医，素兰姐姐呢？” 没等梁女医回答，她就急急道：“梁女医，王妃让我看看小世子吃罢奶没有，若是已经喂过了奶了，让您把小世子带去呢！” 梁女医见这个小丫鬟如此性急，不由笑了起来，一边抚着小世子的背，一边道：“已经喂过奶了，我这就带小世子过去！” 宝辞她们正立在正房廊下，见梁女医抱着小世子带了两个丫鬟过来，忙掀起细蛛丝门帘道：“梁女医带着小世子过来了，快进去吧，王妃在里面呢！” 梁女医抱着小世子进了正房，发现正房气氛有些凝重，不由一愣。 蜀葵原本神情肃穆，脸上庶无笑意，见梁女医抱了小世子过来，忙笑着道：“来，把我的宝贝给我！” 梁女医把小世子给了蜀葵。 她是个聪明人，游目四顾，见柳杞端坐在靠东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脸上神情也是严肃之极，而赵敏坐在柳杞隔壁，也是神情肃穆，便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敢多留，屈膝行了个礼，静静退了出去。 到了廊下，梁女医听到明间内传来蜀葵的声音：“柳杞，这个消息你确认了么？” 柳杞用清泠泠的声音回答道：“王妃，我这段时间负责王爷的暗卫，这个旨意是陛下前日早朝发布的，我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又道：“胡青其人，深受陛下信任，王爷也在拉拢他，他之所以苦求陛下封他女儿胡晓云为平亲王府的侧妃，怕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蜀葵沉吟片刻，道：“难道王爷有心立王爷为皇太子？看来，这水是越来越浑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这时候坐在蜀葵怀里的赵杉忽然拍了拍手。 蜀葵注意力当即被吸引了过去，低头温柔地问赵杉：“我的小胖杉，你为何拍手呀？” 胖杉欢快地拍着手，眼睛眯着眼睛，没牙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口水流了出来，看着可爱极了。 柳杞和赵敏见小世子留着齐眉刘海，乌黑的头发齐齐垂了下来，再加上生得甚肖王爷的凤眼和仰月唇，跟漂亮小女孩似的，表情却这么……可爱，不由都笑了起来。 柳杞心道：难道王爷小时候也生得像个女孩子，而且像这样流着口水傻乐么？ 他颇想捏捏小世子的胖脸，可是看王妃如珠似宝地抱着小世子，恨不得把小世子合水吞下去，只得偃旗息鼓，打消了这个念头，和赵敏一起起身告辞。 蜀葵在小世子乌黑柔软的刘海上亲了一下，含笑起身：“我送你们出去！” 她果真抱着胖杉，送柳杞和赵敏出了明间。 目送柳杞和赵敏的背影消失在繁盛的花木之中，蜀葵见暮色深沉，便抱着胖杉又回了明间。 梁女医忙也跟了进去，担忧地问蜀葵：“王妃，陛下真的封了胡晓云为侧妃？” 蜀葵“嗯”了一声，道：“难道胡青还有别的嫡女？” 梁女医摇了摇头：“胡青庶女倒是有几个，但是嫡女只有胡晓云。” 她越想越不对，恨恨道：“怪不得胡晓云也赶到了甘州，而且住在她堂兄胡晓晨家里，原来背后有这么一出呢！” 蜀葵淡淡笑了笑，道：“胡青胡晓云既然想扰乱一池静水，那就来吧，我等着呢！” 她已经不是当年初进王府时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了，如今的她，在赵曦的默许和推动下，已有了自己的人脉和势力，胡晓云想进王府，想当侧妃，那就来吧！ 胡晓云若是老老实实地呆着，那也就罢了；她若是敢起什么幺蛾子，蜀葵从来不会任人搓圆捏扁。 梁女医忧虑地看向蜀葵：“王爷——” 蜀葵垂目看向怀中的赵杉，心中其实是有些茫然的。 赵曦现在待她好，待赵杉好，可是赵曦今年才二十岁，实在是太年轻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也许胡晓云进了王府，赵曦开始宠爱胡晓云，那先前与自己的种种恩爱便如同浮云，提起的话也是羞辱蜀葵自己，她提都不愿意提。 想到将来赵曦会爱上别的女人，蜀葵的心一阵阵的钝痛。 她淡淡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走一步说一步呗！” 蜀葵抬眼看向梁女医：“不管怎么说，小世子才是我一生的指望，以后王府内院会越来越复杂，你和素兰定要更加细心谨慎，好好带小世子，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梁女医是在颜氏娘家的内宅呆过的，自然知道内宅女人争斗起来有多可怕，当即道：“奴婢知道了，王妃请放心！” 她这辈子是不打算成亲了，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在她心里，小世子就像是她的儿子一般，是她一辈子的指望，她定会好好带大小世子的。 用晚饭的时候，赵曦见蜀葵一直看自己，心中明白，便轻轻道：“用罢晚饭再说！” 用罢晚饭，赵曦带着蜀葵往后花园散步去了。 粉樱带了宝辞打着灯笼在前照路，宝典和宝鉴打着灯笼远远跟在后面。 如今正是八月初一，天上没有月亮，后花园黑魆魆的，夜风吹拂在小路两边的竹林里，发出“飒飒”的声音，委实有些怕人。 赵曦挽着蜀葵慢慢地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他们小夫妻俩的胆子都大得很，反倒觉得在这样的晚上出来散步，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走出了竹林，蜀葵仰首看向赵曦，低声道：“阿曦，陛下怎么突然封胡晓云为侧妃？” 赵曦握紧蜀葵的手，道：“陛下的旨意到了之后，胡青那边的消息才传了过来，他之所以如此，应该是陛下那边偶然流露出了立我为皇太子的意思。” 蜀葵看向赵曦：“那陛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赵曦揽住蜀葵的腰肢，慢慢向前走着，边走边道：“建州方面刚刚传来消息，定亲王赵晨已经出发前往京城了。” 蜀葵当即道：“这是陛下之命，还是贵妃之命？” 赵曦淡淡道：“兼而有之。” 蜀葵不说话了。 看来正安帝理智上也知道唯有赵曦才能够保全大宋王朝，感情上却依旧看不起赵曦的母家出身，妄想以帝位做诱饵，利用赵曦来得到大宋王朝的长治久安，然后却把帝位传给有一个高贵外家的定亲王赵晨。 她心中弥漫着对赵曦的怜惜，双臂环住了赵曦劲瘦的腰肢，整个人依偎进赵曦怀中。 赵曦胸臆之中春风鼓荡，鼓荡着鼓荡着便有所转化。 蜀葵正抱着赵曦，满心的怜惜，恨不能把赵曦变成小孩子保护起来，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有一个硬硬的热热的隔着衣服顶着她！ 她整个人僵在了那里，觉得啼笑皆非，松开赵曦的腰，隔着衣服抓住赵曦那里，用力捏了一下。 赵曦发出一声，然后吻了吻蜀葵的耳朵，附在蜀葵耳边道：“我不敢抱你，一闻到你的味道，一碰到你，就这个样子……” 蜀葵知道赵曦的小心思，他老是想在室外再做一次，略一思索，推开赵曦，提高声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在花园角门外等着，我和王爷散完步就回去！” 后花园每日到了晚上戌时，就会静园，因此此时花园里是不会有别人的，倒也安全。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宝辞她们离开了。 一时事毕。 蜀葵双手扶着身前的一株女贞树，依偎在赵曦怀里，轻轻喘息着。 赵曦拥着蜀葵，犹自沉浸在极乐的余韵之中。 其实他理想高远，爱的是军事政务，并不是沉溺肉体欲望的人，奇怪的是每次和蜀葵在一起，他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老是想要…… 蜀葵真是他的克星啊！ 一时两人呼吸平静了下来。 赵曦凑过去在蜀葵唇角吻了一下，转身单膝蹲下，道：“我背你回去吧！” 蜀葵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便趴到了赵曦背上。 赵曦背着蜀葵向来路走去。 到了举办莲花会的那一日，蜀葵早早起来，送了赵曦出去，又安置了赵杉，便开始迎接客人。 最先到的是小春和姜涟的夫人陶氏，接着到的是敬宝珍的继室李氏和肃州知府秦书之的夫人连氏。 蜀葵正在明间陪着小春、陶氏、李氏和连氏说话，荆芥进来回禀：“禀王妃，胡夫人、胡姑娘到！” 蜀葵并没有出去迎接的打算，淡淡道：“你引着她们进来吧！” 荆芥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引着引着一位衣着淡雅的少妇和一位小巧玲珑的少女进来了，正是甘州知府胡晓晨的夫人蒋氏和胡晓晨的堂妹胡晓云。 封胡晓云为平亲王侧妃的圣旨已经颁布，明间内诸位命妇都已经知道了，便都看向跟在蒋氏身后的胡晓云。 胡晓云今日打扮得格外简洁雅致，梳了简单的攒髻，穿着绣折枝花卉浅粉缎子修身长衣，系了条月白百褶裙，越发显得腰肢纤细气质如兰。 只是这胡晓云确实有些嚣张了，已经成了平亲王的侧妃，却依旧来到平亲王府参加莲花会，难道是要向白王妃示威？ 看罢胡晓云，众人又悄悄去看白王妃。 蜀葵打扮得甚是素净，乌油油的青丝盘了桃心髻，用一支碧玉簪簪住，眼睛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一张晶莹的小脸白里泛红，气色好得很，瞧着竟比胡晓云还要年轻，还要美貌得多。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胡晓云也算是美人了，可是跟堪称绝代佳人的白王妃想必，就像路边的小雏菊和阆苑里的玫瑰或者莲花或者牡丹比一样，简直没有可比性。 蒋氏一进明间，便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妃。” 胡晓云随着姜氏走到崭新的满地红地毡中间，下巴微收，风姿优美屈膝行礼。 胡家是京城名门，她的礼仪是专门请了宫中出去的礼仪女官教的，动作到位细节准确，风姿美好，令人观之心神愉悦。 如今圣旨已经下了，胡晓云进府的日期却在九月，因此她的身份还是胡姑娘。 第三百四十六章 蜀葵闲适地坐在那里，含笑道：“平身。” 她的心中平静之极。 若是赵曦不变心，那胡晓云就不足为惧。 若是赵曦真的爱上了胡晓云，或者贪图胡晓云之父胡青对他的支持，那她就勇敢应战。 小春和陶氏看着胡晓云，心中很是担忧，都看向蜀葵，见蜀葵平静得很，心这才放了下来。 胡晓云挨着嫂子蒋氏坐下之后，含笑看向白王妃眉睫乌浓眼横秋水，嘴角漾着一丝笑意，端的是甜美之极，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白蜀葵是通房出身，身份至微至贱，自己乃高门嫡女，出身高贵，可是却要给白蜀葵这通房出身的贱婢行礼，而且将来自己的儿子出世，也不得不认白蜀葵为嫡母！ 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发怨恨，对着白蜀葵却笑得愈发甜美，心道：等着瞧吧，为了王爷，我胡晓云可以忍受一切屈辱，可以对你卑躬屈膝，早晚有一日，我会令你身败名裂，会让你生的那个小崽子生不如死，只有我生的孩子，才会是王爷的嫡子嫡女！ 正在这时，又有几位夫人来到，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了过去。 后花园莲池中的莲花开得极美，蜀葵是最会享受人生、享受生活的，便放下烦忧，在众贵妇的簇拥奉承下开开心心赏莲玩耍。 到了中午，善睐和粉樱指挥着人在莲池中心的颐莲阁设下精美宴席，蜀葵请了众贵妇入座，聊天饮酒，倒也热闹。 正在欢乐间，胡晓云忽然起身，笑盈盈举着一杯酒道：“今日良辰美景欢乐开怀，妾身祝王妃年年有今日！” 蜀葵含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向着胡晓云举了举，一饮而尽。 这酒是先前她身边的丫鬟玉洁酿制的。 玉洁去年冬天嫁给了赵敏的哥哥、蚝味居的小老板赵灵，如今平亲王府所用的酒，都由赵灵和玉洁夫妻承担。 赵灵是赵曦的亲信，玉洁及其爹娘是蜀葵的亲信，因此他们小夫妻是蜀葵可以信任的。 这次宴会所用的薄荷酒，自然是玉洁送来的，酒味醇香绵甜，却不烈，而且不上头。 胡晓云端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她含笑道：“王妃，听说贵妃娘娘赐给了王爷两个姨娘，好为王妃分忧，帮王妃伺候王爷，只是今日怎么不见那两位姨娘？” 她就是要让众人觉得，王妃为人妒悍。 对于自己的妒悍名声，蜀葵是从来不怕的，不过她倒是想看看胡晓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笑微微吩咐宝辞：“你去东偏院，请周姨娘和姜姨娘过来吧！” 新到她身边伺候的四个丫鬟宝鉴、宝赏、宝辞和宝典，其中宝鉴生得杏眼桃腮身段高挑，性格温柔做事妥帖；宝赏圆圆一张小脸，生得很是甜美，性格也活泼些，只是有些贪嘴；宝辞生着一张狐狸脸，弯眉俏眼尖下巴，俏丽得很，说话慢声细气的，其实软中带硬，不是好惹的；宝典则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模样，鹅蛋脸削肩细腰，生得纤细袅娜，跟个病西施似的，其实力气很大，而且为人最是热诚实在。 宝辞听了，温温柔柔答了声“是”，带着一个小丫鬟去请周姨娘和姜姨娘了。 大约两盏茶工夫，宝辞便引着两个美人过来了。 胡晓云拈着酒盏似笑非笑看了过去，认出这两位正是四月十六平亲王府小世子满月酒那日贵妃娘娘赐给平亲王的美女，便细细打量着，想看看这两位到底陪赵曦睡过没有。 周姨娘做打扮，发髻上插戴着一支金丝点翠孔雀钗，身上穿着水红窄袖衫，系了条雪白纱裙，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身段婀娜。 姜姨娘同样做打扮，容颜清丽，满头珠翠，白绫夹衣，玫瑰红绣花褙子，月白裙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跌宕。 两人一起缓步上前，并排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含笑看了宝辞，心道：这丫鬟倒是机灵的，交代幽兰和碧桃做打扮。 众夫人见王府的这两位姨娘也都是绝色，不由含笑看向胡晓云，心道：这位除了出身，倒也不见得比这两个姨娘强！ 蜀葵嫣然一笑，吩咐宝辞：“你为周姨娘和姜姨娘介绍一下各位贵客吧！” 宝辞会意，一一介绍起来。 幽兰和碧桃自然是一一行礼。 宝辞介绍到胡晓云的时候，幽兰和宝辞彼此对视了一下，心中都有了谱。 幽兰和碧桃一路上从宝辞那里得知，今日宴席上有一位胡晓云姑娘，乃是陛下新近亲封的侧妃，便都记在了心里，想要见识一番。 此时见了胡晓云，幽兰和碧桃心中不由鄙视：不过如此！ 她们还没得王爷宠爱，这位却要进王府分宠来了！等着瞧吧！ 胡晓云见周姨娘和姜姨娘做打扮，彻底放下心来——看来，白王妃倒也没有专房专宠！ 此时赵曦也在外院招待男客。 人人都知正安帝新为赵曦封了位侧妃，还是京兆尹胡青的嫡女，因此外书房院子热闹非凡贺喜的贺寿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赵曦头戴玉冠，身着绛纱袍，腰束黑玉腰带足穿白袜黑舄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宜人的笑，含笑招待自己封地上的这些官员们。 到了午时，宴会准时开始。 宴会结束之后，石征宇和穆然陪着赵曦送客。 甘州知府胡晓晨接了夫人蒋氏和堂妹胡晓云的轿子，骑着马在随从的簇拥下护送着蒋氏和胡晓云回府。 骑在马上的胡晓晨心中其实惴惴，伯父根本没和他商量，忽然求了陛下，把堂妹晓云许给了平亲王做侧妃，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晴天霹雳一般。 西北封地上人人皆知王爷和白王妃伉俪情深，正因为深爱白王妃，王爷深思熟虑步步为营，把奴婢出身的白王妃扶正做了王妃，而且王妃刚刚生下小世子，王爷就为小世子请封世子，这是何等的恩爱啊，为何伯父硬要要插手王府内宅，把堂妹晓云去？ 回到府中，胡晓晨与蒋氏一起进了内院。 夫妻俩说起了晓云被封侧妃一事，蒋氏见丈夫活见鬼一般的神情，忙劝慰道：“虽然王爷宠爱白王妃，可是男人哪有不贪新鲜的？晓云心中自有成算，你不用担心！” 胡晓晨皱着眉头道：“你不知道，柳杞他们私下里说起，都说王爷待白王妃很是痴情。晓云进了王府，若是不得宠，到时候埋怨起来，亦或是制造事端和白王妃争宠，到时候有得咱们为难的！” 蒋氏见胡晓晨气得脸都红了，忙端了一盏茶递给胡晓晨，看着胡晓晨喝了下去，这才缓缓道：“妾身觉得，即使是看在伯父和你的面子上，王爷也会善待晓云的。到时候顺势求了王爷，让晓云也诞下一儿半女，带时候晓云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她笑了笑，又道：“若是将来真的像伯父信中所说，王爷继承了帝位，那晓云最次也能捞一个贵妃娘娘，到时候诸皇子相争，白王妃又没有后台，不像晓云有咱们这样的娘家支持，到时候孰胜孰败，还不一定呢！” 被蒋氏一劝，胡晓晨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渐渐也觉得晓云成为平亲王侧妃，似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自家却可以利用这一点，好好经营…… 石征宇居住的外书房院子的东偏院小巧秀丽，院中遍植花木，一栋精致的木质结构的小楼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月季花林中，颇为幽静。 一楼书斋内静悄悄的，唯有红泥炭炉上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直响。 石征宇端坐在书斋中的红木茶台后，正在沏茶，赵曦和穆然一脸凝重坐在两边。 把一盏茶奉给赵曦之后，石征宇又端起一盏茶奉给了穆然。 穆然接过茶盏尝了尝，抬眼看向赵曦：“王爷，陛下一边暗中宣召定亲王从遥远的建州回京觐见，一边在近臣面前说出想要立您为皇太子，陛下这是何意？” 赵曦垂目看着手中素心瓷茶盏中澄碧的茶液，淡淡道：“我若是陛下宠爱的皇子，自然会觉得陛下是真心想要我做太子，心中感恩不尽欢欣鼓舞——” 他凤眼之中满是讥诮，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可惜，我不是他宠爱的儿子，因此我觉得这不过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罢了，陛下不过是想扶住他真心疼爱的儿子赵晨上位！” 石征宇抬眼看向赵曦，眼中有些忧虑。 他在正安帝身边良久，深知正安帝对赵曦的感情，并不是像赵曦所认为的那样不同人情。 可是赵曦心中已经有了成见，他一向个性强悍，做出的决定除了白王妃，谁也改变不了。 赵曦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盏道：“这个皇位，他给，我要；他若是不肯给，我就抢过来！” 石征宇和穆然听了，皆心潮澎湃，当下起身，齐齐拱手道：“某等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赵曦看向石征宇：“石先生，得麻烦你再去一趟京城了！” 石征宇慨然道：“石某敢不从命，自为王爷效命！” 第三百四十七章 送走众客人之后，粉樱、薄荷及宝鉴等四人簇拥着蜀葵回了庆禧堂。 幽兰和碧桃见状，四目相对，彼此使了个眼色，也跟在后面进了庆禧堂——如今已经快到傍晚了，王爷也该回来了，她们在王妃这里呆着，多少也能让王爷看见她们。 粉樱薄荷她们跟着蜀葵进了正房。 见周姨娘和姜姨娘也跟着进来了，薄荷微微一笑，道：“两位姨娘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粉樱闻言，抬眼看向薄荷。 如何王妃正要利用周姨娘和姜姨娘，这话薄荷说得太莽撞了。 薄荷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脸有些红。 蜀葵听见了，回头含笑道：“周姨娘，姜姨娘，你们先在明间候着，待我去换身衣服！” 如今既然胡晓云进门之势不可阻挡，那她就得稍微拉拢一下幽兰碧桃这样的人了。 幽兰和碧桃忙屈膝行了礼，当真在明间候着了。 明间摆放着精致的黄花梨木圈椅，可是她俩哪里敢真的坐下，便立在一边静静候着。 明间角落里的黄花梨架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素心瓷香炉，里面焚着香料，很是淡雅好闻。 另有两个丫鬟宝辞和宝典也立在明间，大家呼吸之声相闻，却都不肯说话，幽兰和碧桃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粉樱和薄荷随着蜀葵回了东暗间卧室，手脚麻利地服侍蜀葵换下了身上的见客衣服，另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又为她重新梳了头，这才出了卧室。 幽兰和碧桃忙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含笑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她走到明间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幽兰这才敢抬头看了过去，见王妃重新挽了个简洁利索的桃心髻，发髻前戴着赤金嵌宝四季花卉分心，发髻后带着赤金嵌宝石榴树形满冠，穿着件大红薄罗窄袖衫，系了条浅粉纱裙，身形窈窕，容颜美丽，不由心中暗自感叹。 蜀葵坐在锦榻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你们都坐下吧！” 幽兰和碧桃这才敢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懒得说废话，便直接道：“下个月胡侧妃就要进门了，我和王爷商量了一下，想着让胡侧妃住在内院西偏院，这样管姑姑你们都不用搬家了，你们瞧着怎么样？” 幽兰和碧桃一听，忙起身恭谨道：“多谢王妃，我们还住在东偏院好了！” 她们原为了谁搬到西偏院去住闹了几日了，如今倒好，直接不用去了，得让人家胡晓云住。 蜀葵微微一笑：“既如此，那我便让人去通知胡府了。王爷特地交代我好好收拾房子院子，筹备胡侧妃进王府之事，这个月我真是有的忙了，对你们有所慢待，你们可得谅解！” 幽兰和碧桃听了，心中不由泛起对胡晓云的微妙醋意。 幽兰甜美一笑，看着蜀葵：“王妃辛苦了！”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回禀道：“王妃，韩表姑娘求见！” 蜀葵垂下眼帘，把茶盏放在了手边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淡淡道：“没见我在和周姨娘姜姨娘说话么？” 荆芥一脸惶恐，答了声“是”，忙忙退了下去。 幽兰和碧桃见了，心中俱道：看来韩丽娘并不像她自己吹嘘的那样得王妃表姐的信任亲近啊！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幽兰和碧桃见王妃有些懒怠，似乎很是疲惫，忙识趣地告辞了。 她们离开之后，蜀葵当即精神奕奕起来，笑盈盈吩咐宝鉴：“把她们刚才坐过的地方都用帕子蘸了石先生给的药水擦一遍！” 她想起赵杉才四个多月，很容易生病，索性道：“今日来过外客，明间的家具还是都擦拭一遍吧！” 宝鉴答应了一声，和宝赏开始忙碌。 蜀葵对猫毛过敏，赵曦担心赵杉随蜀葵，因此特地央了石征宇，配了能够消除过敏的药水，用来擦拭外人坐过的地方，用过的器具。 这种药水带着薄荷清香，还挺好闻。 蜀葵见明间有些忙碌，便带着粉樱去看赵杉去了。 因为胡晓云要入住西偏院，幽兰和碧桃心中那点因为争夺西偏院而产生的心结暂时消除了，两人有说有笑回了东偏院，先去正房见管姑姑。 管姑姑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不常叫她们过去教训，倒是安静了许多。 正房廊下立着一个小丫鬟，见幽兰和碧桃过来，忙笑着道：“周姨娘，姜姨娘，姑姑如今不在屋里呢！” 幽兰看了看明间上垂下的碧色纱帘，心中颇为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笑着与碧桃一起离开了。 两人回到西厢房，刚在明间坐下，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幽兰忙起身去看，碧桃也跟了出去。 谁知幽兰刚出房门，只见到黑影一闪，一阵脂粉气先扑面而来，接着幽兰就觉得头顶一阵揪心的疼——发髻给人揪住了。 那人口中“小”“小烂货”地骂个不停，一手揪着幽兰的发髻，一手扬起来“啪”的一声打了幽兰一记大耳刮子，扇得幽兰左半边脸一阵火辣辣——正是韩丽娘。 幽兰疼得哭了起来。 韩丽娘战斗力惊人，疾如闪电，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反手扇在了幽兰的右脸颊上。 幽兰两边脸颊立时肿了起来，整个人还处于懵了的状态——她在蔡太尉府多年，学的是如何伺候男人，讲究的是优雅地宅斗，哪里见过韩丽娘这样泼的女人？ 而王府分给她们的丫鬟玉莲似傻了一般，立在一边看着；而碧桃也似呆住了，根本忘记了上前帮忙。 幽兰急得大哭：“碧桃，还不帮我！” 碧桃这才意意思思上去拉韩丽娘，却被韩丽娘一爪子下去撕破了脸，她一摸脸颊，摸出了一手血。碧桃最爱惜她那张俏脸，当即大怒，伸手抓住了韩丽娘的发髻，一边用力撕扯，一边伸手去抓韩丽娘的脸。 韩丽娘越战越勇，当即手撕幽兰，脚踹碧桃，一人战二女，战斗力堪称惊人。 王府派来的丫鬟玉莲和玉梅傻了一般立在一边看着，口中徒劳地叫着：“哎，别打了！真的别打了！” 韩丽娘带来的丫鬟琳琅则嗑着瓜子躲在东厢房门后看。 奇怪的是，院子里闹成一团，正房屋里的管姑姑始终没有出来管一管。 伺候管姑姑的小丫鬟见自己拉不住，想要去庆禧堂禀报王妃，可是又怕管姑姑不在房里的事情被人知道，只得关了门躲在屋子里。 这时候幽兰也要去抓韩丽娘那张粉妆玉琢的脸，结果韩丽娘抓着她的发髻往后躲，一下子就把幽兰的头发给扯下来一大绺。 幽兰见状，大惊失色，哭得抽噎，这下子豁出去了，用力往韩丽娘怀中撞去，韩丽娘收势不住，一下子向后跌到了廊下的青砖地上。 而碧桃正抓着韩丽娘的发髻，也被带得翻了下去。 幽兰用力过猛，也随着韩丽娘撞了下去。 一时三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因为从高处跌下去，一时都疼得说不出话来。 待内管家善睐接到东偏院粗使婆子的禀报赶过来，发现西厢房的台阶下窝着三个人： 发髻散乱，首如飞蓬，一支金丝点翠孔雀钗欲坠不坠，身上的水红窄袖衫被扯掉了一个衣袖，雪白纱裙被印上几个脚印的正是先前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身段婀娜的周姨娘！ 雪白的俏脸上被抓出了三道血印子，满头珠翠被扯得七零八落，玫瑰红绣花褙子被撕得乱七八糟的是风流婀娜的姜姨娘！ 头发散乱衣裙翻飞却全须全尾受损最轻的那位，正是与王妃有几分相似的韩表姑娘！ 善睐当下立在那里，厉声道：“你们闹成这个样子，难道是想惊动王妃，惊动王爷不成？不如我现在就去请王爷王妃过来看看！” 听到善睐说要去请王爷王妃来看，韩丽娘顿时吓了一跳，心一横，故意满不在乎道：“我是王妃的表妹，王爷瞧在王妃面子上，也会为我主持公道！” 幽兰头顶被揪掉了好几绺头发，脸也肿了起来，正疼得发颤，听到韩丽娘又在吹牛，当即道：“呸！又在吹牛，王爷看都不见你一眼，就你长得那么样子！” 韩丽娘当即跳了起来：“我长这个样子不好看么？好，这可是你说的，走，跟我去见王妃表姐，王妃表姐跟我生得那么像，看王妃表姐怎么说！” 碧桃从来不是吃亏的人，见韩丽娘还这么嚣张，顿时大怒，当即胡乱从发髻上抓了一支簪子，跳起来对准韩丽娘就刺了过去。 韩丽娘正在跳脚，冷不防碧桃刺了过来，来不及躲闪，迅疾地偏了偏脸，可是耳朵还是被碧桃刺中了，火辣辣的疼。 她当即忍住疼扑上去，与碧桃打成一团。 幽兰见状，哭哭啼啼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鲜血和脂粉混成一团，也颤颤巍巍加入了战团。 善睐故意做出一番目瞪口呆的模样立在那里，心想：等她们再打一会儿再让人分开吧！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磔磔的靴子声，中间夹杂着长刀和刀鞘相撞击发出的清脆声音。 善睐往后一看，身后走来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头戴玉冠，凤眼朱唇，身穿天青色袍子，腰间束着黑玉带，玉树临风不怒自威，正是平亲王赵曦。 她忙跪了下去：“见过王爷！” 跟着善睐的那几个婆子媳妇也都跪了下去。 正在混战的韩丽娘、碧桃和幽兰听到“见过王爷”，当即浑身一凛，吓得浑身颤抖，也顾不得厮打了，用极快的速度分开了。 赵曦秀致的眉紧紧蹙着，凤眼之中满是厌恶，扫了一眼这三个疯婆娘，懒得多管，吩咐道：“善睐，把她们三个人关到各自的屋子里，反省一个月！管姑姑管教不严，杖责三十！”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善睐忙答了声“是”，挥了挥手，自去执行。 幽兰三人闻言，如遭雷击，当即都傻住了。 善睐一边指挥着丫鬟扶起她们，一边叹息道：“一个月之后才能出来，唉，正好是胡侧妃进门的日子！” 幽兰犹可，碧桃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韩丽娘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赵曦满腹心事回了庆禧堂，却发现庆禧堂空荡荡的，蜀葵并没有在里面。 他踱出明间，叫了守在廊下的小丫鬟问道：“王妃呢？世子呢？” 小丫鬟一直在外面侍候，从来没和王爷距离这么近过，当下声音颤抖道：“禀……禀王爷，王妃带着小……小世子去……去后花园滴翠亭玩去了！” 赵曦一听，当即沿着角门去了后花园，往滴翠亭去了。 滴翠亭外有一丛桂树，如今开满了米粒大的桂花，香气扑鼻。 因赵杉喜欢摘花，蜀葵正抱着赵杉立在桂树前试着摘花。 赵杉还不是很能灵活运用他的小手，因此捋一次，只能捋零星的桂花，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地把小胖手摊到蜀葵脸前，让母亲看他的战果。 赵曦走了过去，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在看到这对欢乐母子的瞬间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他接过赵杉，凑过去在赵杉脸颊上亲了一下。 赵杉是个人来疯，见逆来顺受的爹爹来了，当即扬起手掌，连桂花带手掌齐齐拍了过去。 赵曦：“……” 他一边握住赵杉小手，一边问蜀葵：“东偏院那几个女人打起来，你知道么？” 蜀葵理直气壮道：“我知道啊！就是我挑拨起来的呀！” 赵曦：“……嗯，挑的好！我把她们都禁足一个月！” 蜀葵大眼睛中溢满笑意：“如此甚好，这样在胡晓云进门之前，她们也没法给我添堵了！” 赵曦失笑。 他实在是懒得理会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便抱着赵杉道：“哨探来报，西夏新帝李述评帅兵亲征，正在攻打肃州！” 蜀葵眼睛一亮：“那阿曦你怎么看？” 她和赵曦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西夏主动进攻的这一天！ 赵曦微微一笑，道：“按照咱们的计划，一方面薛玉、柳杞率领军队只驱赶，不抵抗，处于绝对的守势；另一方面，我已经命人向朝廷求援。” 蜀葵拍了拍手，道：“如此甚好！” 因为势态发展顺利，她实在是太开心了，眼睛宝石般璀璨，笑盈盈拍了拍手，道：“如今正是收秋时候，西夏军队这时候进攻，应是咱们对西夏的粮食贸易封锁起效了，西夏想要储存过冬的粮食，因此才来进攻。我们只需看好边境，让西夏东西南北四处冲突，却始终突破不了防线。只要能坚持到十月份，想必西夏自己都扛不住了！到时候——” 她抬眼看向赵曦，眼中满是星光。 赵曦凝视着蜀葵，心中温馨无限：“到时候我们也得到了想从朝廷得到的东西，就可以开始追打西夏穷寇了！” 夫妻两个相视而笑，心中俱得意得很。 而赵杉被爹爹抱在怀里，见娘亲只顾看着爹爹，都把自己给忘了，便整个人投向蜀葵，两条胖胳膊环住了蜀葵，生怕爹爹把娘亲抢走了。 见赵杉如此，赵曦笑了起来。 他孩子气发作，见赵杉如此依恋蜀葵，便故意抱着赵杉往旁边走了几步，硬是隔开了蜀葵和赵杉。 赵杉见距离娘亲越来越远，顿时伤心欲绝，放声大哭起来。 他一哭，赵曦就越发往前走了。 赵杉见哭没有用，顿时乖巧了下来，默不作声把脸贴在了爹爹脸上。 儿子淌着泪的柔嫩的小脸紧紧贴着自己的脸，还委屈地抽噎着，赵曦的一颗心立时融化成，心中内疚得很，忙抱着赵杉寻蜀葵去了。 赵杉再度回到了娘亲又香又软的怀抱，幸福极了，环着蜀葵的脖颈，小胖脸贴着蜀葵的脸——他刚在爹爹那里试过了，这个法子可是很有用的！ 而蜀葵见儿子如此依恋自己，当即心软：“阿曦，今晚让胖杉和咱们一起睡吧！” 赵曦温柔地凝视着儿子，当即答应了。 在一边立着的梁女医忧虑地看着赵杉，心道：王爷和王妃难道没发现世子是个早慧的孩子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赵曦和蜀葵还真没发觉赵杉是个早慧孩子。 不管是赵曦，还是蜀葵，小时候都很聪明，因此他们夫妻便觉得赵杉这样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如今虽已进入八月，可是滴翠阁临水，不免有些蚊虫，为防蚊虫叮咬小世子，粉樱带着人把滴翠阁上面罩的薄如蝉翼的碧纱垂了下来，又在阁中的圆桌上摆上水晶罩灯，安置好桌椅，这才命人摆上宴席。 宴席摆好之后，粉樱她们都在外面候着。 赵杉在蜀葵怀里玩了一会儿，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依旧竭力睁着，蜀葵便把赵杉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哼着歌哄他入睡。 赵曦见状，忽然想起往事，呆呆地看着蜀葵在哄赵杉入睡。 待赵杉睡熟，蜀葵这才把赵杉放在了一边的软榻上，用薄被盖好，然后才回到桌边继续陪赵曦。 赵曦抬眼看着前方，用极轻的声音缓缓道：“我小时候和胖杉很像，特别贪玩，每次都是玩到实在睁不开眼睛睡着才算结束。后来到了蔡贵妃宫里，我那时候小，还是如此，结果被蔡贵妃身边的一个女官给狠狠治了一顿……” 蜀葵闻言很是心疼，忙伸手握住了赵曦的手。 赵曦接着道：“每次我不肯睡觉，那个女官就一直不让我睡，等我渴睡了，她就拿着一根戒尺打我的，让我痛不可忍，身上却又没有留下伤痕……” 他笑了笑，凤眼之中氤氲着泪光：“这样的话，即使父皇来看我，我找父皇告状，也告不赢，因为我身上没有伤痕，父皇只觉得我是个爱说谎的孩子……在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有些女人的心，实在是狠得很……” 蜀葵知道赵曦小时候就被正安帝从生母玉氏身边带走，送给了蔡贵妃抚养，童年过得很孤独，没想到赵曦还受了这么多。 她的心一阵抽搐，难受得很，用力握了握赵杉的手，恨恨道：“小孩子的人都是畜生！” 赵曦看向蜀葵，俊俏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那个女官，便是管姑姑！” 蜀葵眸子一深：“那贵妃娘娘把管姑姑派到咱们王府——” 赵曦凤眼微眯：“想借了我的手弄死管姑姑，好以我的生母的身份，告我虐死母婢！” 蜀葵闻言，背脊缓缓挺直：“王爷，既如此，我们……” 赵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我们不弄死她，但是可以让她碍不着咱们的事，却又死不了！” 夜深了，赵曦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赵杉，和蜀葵一起回庆禧堂去了。 这，赵杉果真睡在了爹娘的。 天擦黑时候，管姑姑匆匆从外面回来。 一进东偏院的门，她就被几个健壮婆子给摁住了。 善睐在几个打着灯笼的媳妇的簇拥下缓步而出，问道：“管姑姑，请问您去哪儿了？” 管姑姑认出是平亲王府的内管家，白蜀葵以前的贴身丫鬟善睐，顿时大怒，挣扎着道：“我去哪儿，管你这贱婢何事！” 善睐灿烂一笑，朗声道：“传王爷命令，周姨娘、姜姨娘与韩丽娘当众厮打，三人关到各自屋子里，反省一个月；管姑姑管教不严，杖责三十！” 说罢，她摆了摆手，示意婆子们开始行刑。 她早把王爷的小厮周泉过来低声交代的那句“好好打，不要打死”这句话牢记在心，带来的这几个婆子都是积年的老人儿，下手是最有分寸的。 管姑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婆子们扑倒在地，接着就听到“噗”的一声，处一阵麻木，接着便火辣辣的。 还没等她准确感受，第二杖、第三杖就接踵而来。 管姑姑自从进入宫中，将近二十年来一直都在蔡贵妃身边侍候，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当下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咬着牙，知道自己欺负了别人一辈子，可是在赵曦和白蜀葵这里算是踢到铁板了！ 当年她年幼的赵曦，如今赵曦可算是报了仇了！ 晚上赵杉已经在东暗间卧室的拔步睡着了，赵曦坐在一边看着熟睡的儿子想着心事。 蜀葵起身出了卧室，叫来粉樱吩咐道：“你去给东偏院侍候的人等交代一下，幽兰她们四位这个月不能离开东偏院即可，不必真的关在房里，另外衣食不可薄待了她们，明日请了大夫给她们好好瞧瞧！”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一个小丫鬟自去传话。 很快就到八月初五了。 这日是蜀葵跟着穆然读书的日子，蜀葵这日一大早就起来梳洗，用罢早饭就带着素兰和秀明跟着赵曦往外书房院子去了。 如今大事在即，平亲王府的谋士大都被赵曦派往各地，穆然也是刚刚从战云密布形势紧张的肃州回来。 穆然给蜀葵上课的内容依旧实用性很强。 他给蜀葵布置的任务是列举华夏历朝历代对待北方和西北的游牧民族的政策，以及这些政策的好处和弊端。 这个任务可太大了，蜀葵带着秀明和素兰忙活了半日，这才把资料搜集完全。 到了中午，赵曦从练功房回来，见蜀葵还在忙碌，便好奇地走过来看，发现蜀葵正立在故纸堆中还在忙碌着，不由好笑，道：“穆然都去用午饭了，蜀葵你怎么这么认真？” 蜀葵嫣然一笑：“先生交代得任务，我怎可懈怠？” 素兰和秀明见状，忙悄悄退了下去。 赵曦舒舒服服在蜀葵那铺设着软缎的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坐了下来，身子往后一靠，心道：怪不得不管是在京城王府，还是在甘州王府，蜀葵的小书房里都要摆一模一样的家具，老子给她准备的这些家具真是舒服——不如在内书房再给她布置一套？ 他实在是太喜欢蜀葵了，总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蜀葵面前。 想了又想，赵曦准备等尘埃落定，给蜀葵好好弄一个庄园，让蜀葵可以带着胖杉去住。 蜀葵拿了一摞纸走到赵曦身边，紧挨着赵曦坐了下来，给赵曦看自己列的提纲。 蜀葵指着第一条道：“我列的第一条是战国时期与胡人接壤的燕国和赵国，以及统一了天下的秦国，燕国和赵国都在边境设郡守筑长城，而秦国则把燕国和赵国的长城连成一片。” 赵曦含笑看向蜀葵：“这些国家在修筑长城的同时呢？” 蜀葵眯着眼睛笑，声音清朗：“当然是以牙还牙打回去喽！燕将秦开破东胡，赵将李牧破匈奴，秦将蒙恬率十万军却匈奴七百余里。” 她把垂下来的一缕散发撩到了耳后，继续侃侃而谈，开始讲第二种情况——西汉初期的和亲纳贡政策，依旧汉武帝时期对匈奴的主动进攻。 蜀葵认真地同赵曦说道：“阿曦，汉武帝大破匈奴，确实令屈辱了很多年的汉人解恨，可是短暂的扬眉吐气之后，新的问题出现了！” 赵曦凝视着她，声音清泠泠的：“打仗实在太费钱了！” 正因为打仗费钱，所以每次作战，他自己都会提前准备好久，而且从不打持久战，饶是如此，依旧花钱如流水。 蜀葵点了点头，道：“汉族和这些游牧民族打仗尤其费钱，装备骑兵、边塞驻屯、万里运粮……全都得填钱，可是咱们即使打赢了，得来的土地也没法耕种。汉武帝打了那么多胜仗，最后不是还下了《罪己诏》么？” 她依偎进赵曦怀中，声音轻软缓缓背诵着汉武帝的《罪己诏》：“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说到最后，蜀葵眼睛明亮，声音清润：“阿曦，我们得想一个好法子，解决这千年的难题！” 蜀葵说得认真，可是看着这样认真的蜀葵，听着蜀葵的好听声音，赵曦却有些心猿意马。 他抱着蜀葵，凑过去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凝视着蜀葵。 蜀葵在这种事上是最主动的，见赵曦凤眼水汪汪的，嘴唇嫣红，便知他动了情，不要笑嘻嘻摸到了赵曦那里，发现赵曦已经有了反应。 她握住赵曦那里，用力撸了两下，眼神暧昧睨了赵曦一眼，凑近赵曦，低声道：“阿曦，要不要在这里搞一次？” 赵曦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用实际行动回应了蜀葵。 蜀葵笑嘻嘻骑在了赵曦身上，掀开了赵曦的衣物……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粉樱的声音：“禀王妃，荆芥过来传话，说胡姑娘来了，胡姑娘说她要看看王妃给她准备的院子，看看如何拾掇！” 赵曦：“……”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正扶着赵曦缓缓动作的蜀葵听到外面粉樱的禀报，动作当即停滞了下来。 赵曦有些受不了，双手掐着蜀葵的细腰，湿漉漉的凤眼带着极度的渴望看着蜀葵，嫣红的仰月唇微微颤抖着：“蜀葵，求你了……” 蜀葵故意作态，扶着赵曦便要起身：“我得接待你那个胡侧妃去了！” 赵曦自然不会让她起身，握着蜀葵的腰肢把她摁了下去。 蜀葵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便开始挣扎。 赵曦动作也不粗暴，只是处处制住蜀葵。 两人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挣了一会儿，蜀葵被赵曦弄得欲生，到底没争过赵曦，最后只得坐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下面垫了个玫瑰花纹靠枕，勉力接受了赵曦。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赵曦正要出来，却被蜀葵勒住了腰。 蜀葵凑上去吻了赵曦一下，低声道：“阿曦，我想再给你生个女儿……” 赵曦也是情热，一下子拥住了蜀葵…… 胡晓云想着自己九月就要进入平亲王府做侧妃了，想着白王妃总会提前给自己收拾院子，谁知道她等啊等，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白王妃派来的人，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自己坐着车来到了平亲王府，要见白王妃。 王府角门值事房的人知道这位是即将入王府的侧妃，便引着去了庆禧堂。 胡晓云在庆禧堂大门外面下了车，想着依照自己的身份，当然能够直接进去见白王妃了，谁知道她的贴身丫鬟侍书去了半日方回来禀报道：“姑娘，值事房的婆子说白王妃不在庆禧堂。” 听了侍书的话，胡晓云笑了，道：“她不在庆禧堂呆着，能去哪儿？” 侍书怯怯道：“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打听到一点儿，她们说王妃跟着王爷去外书房院子读书去了！” 正扶着另一个贴身丫鬟侍画站着的胡晓云听了，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屑：“她一个妇道人家，去王爷的外书房做什么？读书？哼！” 胡晓云冷笑一声，吩咐侍书：“你再去寻庆禧堂值事房的人，就说我来见白王妃，为的是看看王妃给我准备的院子，看看该如何拾掇！” 侍书忙又去了。 荆芥听了婆子们的回禀，思索了片刻，道：“我这就去外书房院子回王妃去！” 胡晓云带着侍书和侍画两个丫鬟立在庆禧堂外面，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白王妃的影子。 大约白王妃喜欢花，庆禧堂外面靠墙的花圃里种了不少花，倒是能够帮胡晓云打发时间。 西侧的花圃里种着一丛丛的月季花，上面满是深红、浅红、玫红、正红、嫩黄、雪白和浅粉的花朵，带着甜意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之中，很是好闻。 大门东侧的花圃里则种着好几株叶片油绿的晚栀子，栀子花正在盛开，雪白的花朵散发出沁人的芳香。 胡晓云掐了一朵雪白栀子花拈在手中，含笑道：“看来白王妃喜欢月季花和栀子花，我倒是不喜欢这等俗艳之物！” 侍画笑着谄媚道：“姑娘您喜欢的可是最高雅的昙花，最洁净的莲花，哪里会喜欢这些不值钱到处都是的野花野草？” 胡晓云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到侍书急急道：“姑娘，白王妃来了！” 胡晓云优雅地转身，扶着侍画看了过去，却看到几个健壮婆子抬着一顶软轿急急而来，白蜀葵的那三个大丫鬟粉樱、素兰和荆芥则紧紧跟着轿子也过来了。 她理所当然认为白王妃是为迎自己才回来的，便昂首迎了上去，预备与白王妃相见。 谁知那抬轿子的婆子们似乎没看到她似的，直接抬着那顶软轿进了庆禧堂。 胡晓云被晾在了那里，简直是瞠目结舌——这世上居然有白蜀葵这么不讲礼节的粗野女人？ 侍画恨恨道：“姑娘，既然白王妃如此不给姑娘你面子，我们这就回去吧，也不给她面子！” 侍书忙低声劝解道：“姑娘既已让人通报了，白王妃也回来了，您不如……再等一会儿！” 胡晓云知道侍画的建议太冲动了，侍书说的才是正确的，便道：“我不是那不讲规矩的人，还是等着吧！” 足足又等了两盏茶工夫，大丫鬟荆芥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含笑道：“胡姑娘，我们王妃请您进去！” 胡晓云嫣然一笑，理了理衣裙，却先给侍画使了个眼色。 侍画忙拿出一个银锭子塞到了荆芥手中。 荆芥并不肯收，含笑拒绝了：“王妃规矩大，我不敢违背。” 侍画没办法，只得看向胡晓云。 胡晓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着荆芥进去了。 这位叫荆芥的丫鬟不接这个银锭子，说明白蜀葵驭下确实很严，不过一个银锭子不肯收，那一枚金戒指呢？一个金手镯呢？ 只要是人，谁也做不到无欲则刚！ 只要她肯付出，等她进了王妃，早晚会在白蜀葵身边伏下暗线，胡晓云还不相信了，通房丫鬟出身的白蜀葵，会有高门出身的自己家底丰厚！ 胡晓云跟着荆芥一路分花拂柳进了庆禧堂。 到了正房门前，荆芥留下胡晓云和侍书侍画主仆，自己进去禀报。 侍书立在胡晓云身后，抬头细细打量着，见见正房廊下整整齐齐立着七八个妆容精致华衣丽服的丫鬟，虽然人多，却静悄悄的，连一声咳嗽都没有，不由心中暗暗叹服，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小看白王妃了！ 荆芥隔着细竹丝门帘回道：“禀王妃，胡姑娘过来了！” 碧绿的细竹丝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粉樱走了出来，含笑道：“王妃在里面呢，胡姑娘请！” 胡晓云一愣：白蜀葵居然大模大样不肯出来迎接我？ 侍书见胡晓云这么表情，便猜到自家姑娘忘记了，以前她是胡府的嫡出姑娘，来到王府便是客人，白王府自会迎接；如今她是平亲王府未进门的侧妃，是王爷的姬妾，王妃自不必迎接。 负责掀帘的丫鬟掀开了细竹丝门帘，粉樱引着胡晓云进了明间。 胡晓云一进明间，便看到白蜀葵正倚着靠枕歪在正前方的罗汉床上，怀里还摆着一个月白色绣兰草花纹的抱枕。 她定睛一看，发现白蜀葵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微微有些肿，白嫩晶莹的脸泛着蔷薇色的红晕，完全是……被男人彻底疼爱后的模样…… 胡晓云虽然没经过男女之事，但家中父兄姬妾颇多，对女人事后的模样也算颇为了解，因此一看白蜀葵的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俊俏高挑如同天神的平亲王居然宠爱这么俗气的女人，胡晓云一阵气闷，心道：等我进了门，务必会让这等狐媚子无存身之处！ 白蜀葵被赵曦连弄了两次，身体酸软不堪，懒懒道：“王府内院，如今能够住人的也就庆禧堂、东偏院和西偏院。” 她声音慵懒中带着些沙哑，似乎撩到了人的心尖上，令人耳朵麻酥酥的：“如今我和王爷住在庆禧堂，周姨娘、姜姨娘、管姑姑和我娘家的一个亲戚住在东偏院，如此以来，便只有西偏院空着了。” 胡晓云才不愿意住西偏院，平白矮了白蜀葵一头，便笑着道：“王妃，妾身上次过来，见后花园甚是阔大，倒是有几处不错的房舍……” 蜀葵似笑非笑看了胡晓云一眼，淡淡道：“后花园我没打算让人住进去。” 胡晓云：“……” 她没想到白蜀葵说话这么的直接，顿时也有些生气，便仰首看了过去：“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不管是王妃，还是妾身，都是王爷的女人。妾身住在哪里，似乎是王爷说了算，而不是王妃说了算！” 蜀葵懒得搭理她，道：“胡姑娘要么住西侧院，要么住在王府外面！” 胡晓云正要继续辩驳，蜀葵却兀自道：“我累了，粉樱，荆芥，送客！” 她就是故意气胡晓云的，就是不让胡晓云说完。 粉樱和荆芥走了进来，含笑道：“胡姑娘，请！” 胡晓云抹不开面子，只得起身昂首离开了。 出了庆禧堂后，胡晓云越想越气，都快要活活气炸了，便直接吩咐道：“去外书房院子，我要见王爷！” 第三百五十章 到了外书房院子外面，胡晓云的马车停了下来。 胡晓云吩咐侍画：“这次你去吧！” 侍书的嘴巴还是太笨了，还是侍画伶牙俐齿些。 侍画看看大门两侧头戴暗青色兜鍪，身穿暗青色全副甲胄，腰间挎着长刀的侍卫，她心中有些胆寒，却不敢不去，便怯生生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在值事房的正是林瑜。 侍画在胡晓云面前好一顿说嘴，可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不得不放低姿态，陪笑道：“这位小哥烦请通报一声，我是胡知府府上的丫鬟，我们姑娘要见王爷！” 林瑜脸上带着笑，可是无论如何侍画怎么哀求，他都只有一句话回应：“王爷不见女客。” 侍画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又怕胡晓云收拾她，索性狐假虎威一回，抬起下巴一脸傲气道：“你这小厮还不知吧？我可是胡侧妃的贴身丫鬟，胡侧妃要来见王爷，你也敢拦？难道不怕胡侧妃下个月进了王府……” 身为平亲王的贴身小厮，林瑜在甘州城差不多算是横着走了，没想到居然今日居然有人敢威胁他！ 他冷笑一声，当着侍画的面叫来一个小厮，吩咐道：“朱桐，你去王爷书房廊下寻找周泉，让他禀报一下王爷，就说胡侧妃求见！” 侍画一个悬着的心这才放了回去，得意洋洋道：“那我在这里等回话！” 约一盏茶工夫，那个叫朱桐的小厮奔了过来，苦着脸道：“林瑜哥哥，你给我找的好差事，我去央周泉哥哥帮我回报，说‘胡侧妃求见’，王爷正在和穆先生说话，闻言和穆先生一起笑了起来，王爷还踹了周泉一脚，说‘哪里钻出来一只侧妃’！” 侍画：“……” 她不敢多说，脸色灰败跑了回去。 胡晓云在马车里等得正急，见侍画过来，看了槛侍画的脸色就明白了：“王爷不肯见我？” 侍画忙陪笑道：“姑娘，当着我的面跑去回禀的，不过王爷说他从不见女眷，这就没法子了……” 胡晓云闻言，先是一阵恚怒，接着转念一想：我还没进王府，王爷自不肯见我；待我进了王府，与王爷同衾共枕耳鬓厮磨，他自然就肯见我了。到了那时，他既然有不见女客的规矩，那我就不担心别的女人没皮没脸上门勾引王爷了！ 这样一想，胡晓云转悲为喜，待侍画上了车，便命车夫赶着车离开了。 回到胡府，想起那白王妃非要安排自己住进西偏院，胡晓云犹自不忿，原本想要去见嫂嫂蒋氏，后来一想，嫂嫂是外人，到底不如哥哥贴心，便耐下性子，等哥哥胡晓晨回来。 谁知胡晓晨当晚没有回来，他跟着赵曦去下面的军屯视察去了。 胡晓云这一等就是七八日，眼看着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胡晓晨还没有回来。 九月初一就要进府，院子的事情还僵在那里，胡晓云当真有些坐不住了，只得带着侍画和侍书去了蒋氏所在的正房。 蒋氏正在见府里的管家媳妇们，安排明日中秋节各项事情，听说胡晓云过来，忙迎了出去，温婉笑着携了胡晓云进了明间：“妹妹快进来吧，我这几日忙着准备过中秋节之事，倒是冷落了妹妹！” 胡晓云客气了两句，与蒋氏一起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蒋氏见那些管家媳妇还都在等着回话，便吩咐姨娘烟波道：“烟波，你带她们到东厢房安排吧！” 烟波是蒋氏的陪嫁丫鬟，后来给胡晓晨做了姨娘，和主母蒋氏一向一心，是蒋氏的心腹。 听了蒋氏的嘱咐，烟波答应了一声，恭谨地行了个礼，带着那几个管家媳妇出去了。 胡晓云见了，心中羡慕道：“嫂嫂，看您多宽仁，也能容人，哥哥这几个姨娘都听您的，而且都没有生育。” 蒋氏闻言，嘴角微扬，拈着丝帕拭了拭嘴角，心道：这内宅的弯弯绕绕，你还是知道得太少啊！ 胡晓云又忿忿道：“嫂嫂，您这么宽仁，可那个白蜀葵，一点都不贤惠，真是气死我了！” 蒋氏心里一惊，眼波如水，缓缓扫过那几个在房里侍候的丫鬟。 那几个丫鬟忙静静退了下去，明间里顿时只剩下蒋氏和胡晓云。 蒋氏这才轻轻道：“晓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晓云忿忿道：“我去见白蜀葵，和她商谈拾掇院子之事，这本是一件小事，我只是想住在后花园，或者距离王爷外书房不远的院子而已，结果她非不肯，说如今王府内院能住人的地方只有东偏院和西偏院，周姨娘姜姨娘住在东偏院，让我拾掇西偏院呢！” 蒋氏一声不吭听着胡晓云吐槽，脸色越来越白，神情越来越严肃。 自从成亲，她就跟着胡晓晨在任上，和京城胡府的人接触的真不多，先前看着胡晓云也是金尊玉贵千伶百俐的，没想到她妄自尊大到了如此地步。 白蜀葵出身是低，可她能够凭着那么低的出身，得到王爷的专房专宠，而且儿子一生下来就请封世子，这就说明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这样厉害的女人，胡晓云居然以为白蜀葵真的像看上去那么温柔纯洁好欺负？ 胡晓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出笑容来，握着胡晓云的手，笑着道：“晓云妹妹，不管怎么说，你进府的日子是九月初一，眼下顶顶重要之事，是先把你住的院子拾掇好，把嫁妆送进去！” 而不是因为房子和白王妃置气！ 胡晓云听了蒋氏的话，也觉得自己莽撞了，越想越后悔，忙放软姿态，拉着蒋氏的手央求道：“嫂嫂，那我该怎么办？” 她说着怎么办，眼睛却一直看着蒋氏。 蒋氏情知胡晓云自己不愿意放低身段去向白王妃道歉，这是让她去见白王妃，让她向白王妃道歉呢！ 她想了想很得王爷看重的丈夫胡晓晨，心道：大家都是胡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帮她这个忙吧！ 想到这里，蒋氏慨然道：“既如此，那我就帮妹妹去寻白王妃说说吧！不过嫂嫂把丑话说在前面，妹妹进了王府，估计得住西偏院了！” 见胡晓云一脸懊恼，蒋氏忙弯唇一笑，眼神暧昧：“妹妹，西偏院大门和庆禧堂大门并排，就在庆禧堂大门的西边。王爷每每从外面回来，王妃可以去迎，你也可以去迎啊！” 听了蒋氏的话，胡晓云如同醍醐灌顶，这才醒悟了过来，觉得自己还要远远住到后花园去，简直是傻了，当下笑吟吟挽住蒋氏胳膊：“妹妹这就拜托嫂嫂了！” 第二日正是八月十五，上午封地内文臣武将的家眷都要去平亲王府给白王妃磕头，蒋氏一大早穿上诰命礼服，打扮得齐齐整整，带着烟波和丫鬟浩渺，坐车去了平亲王府。 因蒋氏是常来王府的人，车子进了王府角门之后，便直接有一个婆子引着去了庆禧堂。 在庆禧堂大门前下了车，蒋氏扶着浩渺，看了烟波一眼。 烟波忙拿了几个小小的银锞子，悄悄塞给了引路那个婆子。 那个婆子看在赏银的份上，更加的卖力，低声道：“王妃今日要在后花园伊兰轩待客，先去庆禧堂见王妃吧！” 烟波笑着答应了一声，随着蒋氏进了庆禧堂。 蒋氏跟着接引丫鬟分花拂柳进了庆禧堂，一进明间，便看到头戴金凤冠身穿正红亲王妃礼服的白蜀葵正端坐在罗汉床上，左手边右手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七八位夫人，都是自己的熟人，便含笑上前行礼。 蜀葵见是蒋氏，便笑着道：“平身吧！” 又吩咐粉樱：“你带着众位夫人去伊兰轩吧！” 蒋氏起身含笑道：“妾身有一句话要与王妃说……” 蜀葵笑了，道：“胡夫人先留下吧！” 今日太忙，暂时只有一更 第三百五十一章 待其余贵妇都离开之后，蒋氏起身，端端正正给蜀葵又行了个礼，满脸愧色道：“王妃，妾身这个礼，是代我家二姑娘，给王妃道歉！” 在胡氏家族中，胡晓云排行第二，因此称她为“二姑娘”。 蜀葵看在胡晓晨和蒋氏面子上，还是很好说话的，她眼波流转，看了一边立着的薄荷一眼。 薄荷会意，上前扶起了蒋氏，让蒋氏立在一边回话。 “王府给胡二姑娘安排的是我这庆禧堂隔壁的西偏院，其实是蛮有诚意的，”蜀葵笑意加深，“可是胡二姑娘这次过来，强烈要求住在后花园……她大概不知道，后花园因为和庆禧堂后面的角门相连，所以一年之中，后花园封着的时候多，开放的时候少，胡二姑娘难道想被封在后花园里么？” 蒋氏一听，就明白王妃大概很喜欢后花园，不希望别人随便进去逛，而王府给胡晓云安排的西侧院其实也不错，便陪笑道：“我家二姑娘一向养在夫人膝下，娇纵惯了，以至于对王妃不敬，妾身已经和她好好说过了，她也保证不再犯了，请王妃原谅。” 蜀葵不欲多谈，便笑着道：“那胡二姑娘愿意住西偏院么？” 蒋氏忙道：“那是自然，一切听凭王妃安排！” 蜀葵淡淡笑了，道：“我素日太忙，家务都交给了管家媳妇兰锐家的，我只是偶尔过问一下。这样吧，我把人叫进来，至于如何收拾西偏院，胡夫人您和胡二姑娘自己和这管家媳妇说，可好？” 蒋氏闻言，明白经胡晓云这一闹，白王妃是不乐意帮着收拾胡晓云住的院子了，这是让胡家自己来拾掇院子。 这样的话，除了嫁妆，自家还得花不少银子贴补这个妹子了…… 不过大宋王朝照例如此，皇族是不出钱养活妃嫔的，都是妃嫔娘家出钱贴补自家女儿，胡家也早有心理准备。 她心思细密，很快就想透彻了，陪笑道：“多谢王妃！” 见蒋氏同意，蜀葵便含笑吩咐薄荷：“叫善睐进来！” 蒋氏立在那里，垂着眼帘，悄悄叹了一口气——先前来见白王妃，白王妃瞧着胡晓晨的面子，待她是很亲切的，她从来未曾这样站着回过话；如今为了胡晓云这个不省事的妹子，她一个四品诰命夫人，也落到了站着向王妃回话的境地。 善睐原本就带着几个管事媳妇在廊下候着，听见王妃召唤，忙走了进来：“见过王妃！” 蜀葵吩咐道：“善睐，你带胡夫人去西侧院看看吧，一切都听胡夫人安排就是！” 善睐答了声“是”，带着蒋氏下去了。 蒋氏跟着善睐到了西偏院，四处看了看，觉得还算不错，见跟的媳妇和丫鬟都在外面，便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塞到了善睐手中。 善睐忙退让道：“胡夫人，这可使不得……” 蒋氏含笑道：“侧妃要自己拾掇院子，以后要麻烦嫂子的时候还多着呢，请勿推脱！” 善睐这才收下了这张银票。 蜀葵午睡起来，正在逗赵杉玩耍，善睐走了进来，把今日蒋氏看西偏院的事情说了，又拿出了那张银票，笑着道：“这是蒋氏给的，说胡氏要自己拾掇院子，以后要麻烦奴婢！” 蜀葵接都不接，随口道：“既然给你，你就拿着吧，胡晓云要自己拾掇院子，以后要给你赏银的时候多着呢！” 善睐大大方方把这张银票收了起来，退了下去。 蜀葵又吩咐粉樱道：“傍晚的时候，你带着人把我赏给东偏院的绫罗绸缎、赤金头面、各样水果、月饼点心和席面都送过去，她们虽然被禁足，不能出院子，但是中秋节还是得过的！” 粉樱答应了一声。 蜀葵又道：“记得按照我吩咐的，每人的赏赐都用箱子装了，各是各的，不要弄错！” 给管姑姑的赏赐，不过是几端花样老道的绸缎和几件式样老旧的首饰，要薄的多。 给幽兰和碧桃的赏赐，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和时新的赤金头面。 给韩丽娘的赏赐，则是几样漂亮绸缎和一对金镶玉蝶赶花耳环。 粉樱嫣然一笑，道：“王妃放心吧，奴婢不会弄错的！” 王妃说话一向简洁，如此郑重地交代自己，显见非常在意这件事。 蜀葵也笑了起来，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啰嗦了。 中秋之夜明月高悬，赵曦没有外出巡视没有回来，蜀葵命人在后花园滴翠阁摆下中秋宴席，又命人封了后花园的大门，然后带着梁女医、素兰、粉樱、薄荷和宝典宝辞等四个丫鬟，在滴翠阁宴开两席，饮酒欢笑，开开心心度过了中秋之夜。 此时东偏院里却寂寞冷清得很。 管姑姑心事重重，很少说话。 韩丽娘最爱热闹，如今如此凄凉，便一直长吁短叹。 宴席散了之后，幽兰和碧桃回到西厢房，看着明间罗汉琳琅满目的赏赐，齐齐叹了口气。 碧桃摸了摸其中一端明黄绸缎，觉得触手温润柔软，手感极好，便道：“白王妃待咱们都是不小气……” 幽兰弯腰拿起盛头面的锦匣，摁开后看着里面精致的赤金头面，拿起一对金镶水晶葫芦耳环，在耳朵上比了比，道：“白王妃确实很大方。” 像这样精致绚丽的首饰，她们何曾有过？ 在蔡太尉府的时候，给她们最珍贵的首饰也不过是一支金钗，还是登记在案的，将来还要还回去…… 到了蔡贵妃身边，蔡贵妃也不是大方人，她俩一人只做了内外两套见人衣物，其余一概皆无。 如今进了平亲王府，虽然被王爷禁足不能出院子，可是一应份例王妃都命人送来不说，还有不少额外的赏赐，单是衣服首饰都送过来不少了。 正在这时，丫鬟玉莲在外面道：“两位姨娘，管姑姑来了！” 幽兰和碧桃相视一看，忙弯腰飞快地把罗汉的赏赐都划到了地下的大箱子里，然后一起抬到了卧室，这才喘着气出来，齐齐理了理鬓发，一起出去迎接管姑姑。 管姑姑心事重重走了进来，根本没发现幽兰和碧桃的异状。 她在罗汉坐了下来，吩咐玉莲道：“玉莲，你去正房明间，帮我房里的丫鬟把丝线给缠了吧！” 玉莲答应了一声，恭顺地退了出去。 她自然知道管姑姑这是故意要把自己支开，要和幽兰碧桃商议秘密之事，便预备出去后，走出一段路，再悄悄走回来偷听。 管姑姑到底经历了不少世事，见玉莲出去了，却不说话，过了片刻，这才这才吩咐碧桃：“你去外面看看，看玉莲离开没有！” 碧桃走了出去，立在廊下看了看。 院子里的廊下都挂着气死风灯，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 这时候玉莲已经快走到明间了，正好扭头看了过去，却与碧桃四目相对，不禁吓了一跳，忙低着头进了明间。 见碧桃进来，管姑姑这才抬眼看向她们，低声道：“你们去过庆禧堂明间，有没有见过小世子在明间罗汉睡过觉？” 碧桃看向幽兰。 幽兰眼睛一闪，苦笑一声，道：“姑姑，我和碧桃自从进了王府，也就进过庆禧堂一次，没见到小世子在罗汉睡。” 管姑姑精心描画的眉头皱了起来，垂目想了一会儿，道：“再过半个月，咱们的禁足就要结束了，而九月初一正是胡侧妃进王府的日子，到时候白蜀葵一定会让你们去面前伺候，好显得她贤能。到时候你们务必看清楚，庆禧堂明间罗汉除了铺设锦褥之外，有没有放小孩子用的小褥子或者衾枕之类物件！” 说罢，她目光深幽盯着幽兰和碧桃。 在管姑姑毒蛇般的视线逼视下，幽兰和碧桃都觉得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们不敢为违逆管姑姑，忙低声答了声“是”。 管姑姑这才离开了。 幽兰和碧桃目送管姑姑离开，身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中秋节很快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胡府命人禀了蜀葵，便开始大肆修缮装饰西偏院。 蜀葵这些日子专注于抚养小世子，闲下来读读书赏赏花，就连管家事务也是外面交给了兰锐赵敏，里面交给了善睐粉樱，众人各司其职，各得其所。 转眼间便是八月三十了。 这日蜀葵带着赵杉在后花园晒太阳赏花，开心地玩了整整一上午，到了下午才回了庆禧堂。 赵杉兴奋了一上午，是真的玩累了，便由奶娘喂了奶，素兰和梁女医看着他回东厢房睡下了。 蜀葵也有些累，便坐在罗汉，端着一盏清茶慢慢啜饮着。 善睐走了进来，笑着禀报道：“王妃，明日就是九月一日了，西偏院已经拾掇好了，胡府那边派人来问王爷何时回来！” 蜀葵笑了起来，道：“王爷何时回来，我怎么知道？也许他们胡府比我的消息还灵通些呢，王爷出去的时候胡大人不是随侍在侧么？” 善睐也笑了起来，又问了一句：“王妃，西偏院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蜀葵含笑悠然道：“院子房子虽是王府的，可是一切家具铺设都是胡府送来的，我去瞧什么瞧？瞧人家娘家有钱么？” 众丫鬟都笑了起来，善睐也是莞尔。 在庆禧堂明间坐了一会儿之后，蜀葵这才吩咐善睐：“已经够半个月了，打开东偏院的门，让周姨娘她们也都透透气吧！” 胡晓云该进门了，也得让周姨娘和姜姨娘出来透透气见见人了。 善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宝赏笑嘻嘻抱了一个素心瓷花瓶进来了：“王妃，奴婢剪了几枝绿菊插瓶！” 蜀葵是爱花之人，见那绿菊色呈浅绿，花朵精致，很是喜欢，便接了过去，赏玩一会儿之后，随手把花瓶放在了罗汉放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 大约两盏茶工夫，善睐引着幽兰和碧桃过来了。 幽兰和碧桃头上戴着蜀葵赏的头面，身上穿的是蜀葵赏的衣料制成的衣裙，瞧着容颜娇艳体态，颇为招人。 蜀葵含笑道：“快起来吧！” 又吩咐道：“给周姨娘和姜姨娘看座！” 幽兰和碧桃推让再三，这才在西侧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和煦地抚慰了几句，便吩咐粉樱：“把我新得的那对手钏拿出来吧，分给周姨娘和姜姨娘！” 粉樱很快就拿着一对精致的镶蓝宝石赤金手钏出来了，奉给了幽兰和碧桃。 幽兰和碧桃拿在手中一看，见宝石皆有黄豆大小，赤金明晃晃的，实在是精妙得很，不禁心跳加快，忙起身推辞。 蜀葵嫣然一笑，道：“这是我的心意，我喜欢看到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们切莫推辞了！” 幽兰和碧桃心花怒放把手钏戴在手腕上，又坐了一会儿，陪着蜀葵说话闲聊。 幽兰见王妃手边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素心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绿菊，很是可爱，便笑着道：“王妃，如今还不到九月，已经开了么？” 蜀葵含笑道：“这是后花园中的花匠专门培育的早开，你若是喜欢，我让人送一些去东偏院！” 幽兰确实喜欢，便笑盈盈起身谢了。 蜀葵果然叫来善睐，吩咐道：“把后花园花房的，选十二盆上好的，给周姨娘和姜姨娘送去！” 幽兰和碧桃忙其实道谢。 见白王妃出手这么大方，她俩愈发依依不舍，坐下来就没了走的意思，一直找话题攀谈着。 碧桃早看到罗汉铺设着一张小小的大红绣金鱼的锦褥，上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枕头，便笑着道：“王妃，这套衾枕如此小巧可爱，难道是小世子的用具？” 蜀葵含笑点了点头。 幽兰见碧桃提到小世子的时候，王妃黑泠泠的大眼睛当即看向了那套小衾枕，眼睛亮晶晶的，显见是疼爱小世子得很，便道：“王妃，怎么不见小世子？” 蜀葵端起茶盏道：“他跟侍候的人玩去了。” 她不太愿意这些姨娘侧妃什么的，来打听她的胖杉。 幽兰极有眼色，见王妃端起了茶盏，忙看了碧桃一眼，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 待幽兰和碧桃离开，蜀葵刚要起身去内书房，荆芥便来禀报：“王妃，林老夫人、林夫人求见！” 蜀葵闻言大喜，忙起身道：“快请进来！” 林贞如今在敬宝珍麾下为副将，已经成了亲，娶的却是李可一个远房的庶出堂妹，林妈妈也做了婆婆。 这次赵曦出巡，林贞也跟着随扈去了。 蜀葵亲自迎了林老夫人和林夫人李氏进来，分了宾主在明间坐下。 谁知还没寒暄完，胡夫人蒋氏也来了。 蜀葵笑盈盈迎了蒋氏进来：“明日才是大日子，今这里就这么热闹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林家婆媳过来，蒋氏过来，问的怕都是一件事——王爷何时回来！ 蒋氏是被胡晓云纠缠了半日，不得不过来问王爷的归期的——明日就是九月一了，是胡晓云作为侧妃进王府的日子，王爷若是不在王府，谁陪胡晓云洞房？ 看到林老夫人和林夫人李氏，蒋氏心中一喜：有这对婆媳在，这下子不用我开口问了！ 李氏虽是李可庶出叔叔生的庶女，可是因为姨娘受宠，在家里却养的娇得很。 林妈妈怜惜她出身高门李氏，却嫁给了王爷家奴出身的自家儿子，因此格外的容让怜惜。 林贞跟着王爷一走就是半个月，李氏有些急，便央了婆婆来王妃这里打听。 闲聊了几句之后，林妈妈见儿媳频频看自己，苦笑了一下，开口道：“王妃，奴婢有件事——” 蜀葵当即打断了她的话，笑盈盈道：“妈妈，您是朝廷亲封的诰命，不必自称奴婢！” 林妈妈听王妃极亲热地叫自己妈妈，不由百感交集，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李氏见婆婆不济事，仗着自己年轻，又是新媳妇，便甜甜一笑，道：“王妃，不知王爷何时回府？” 蜀葵看着李氏年轻娇嫩的脸，也笑了，道：“我也不知道呀！” 又道：“王爷的行踪是军事机密，我是真的不敢打听！” 她一句“军事机密”，一下子就堵住了李氏的口。 李氏怏怏不乐，不敢再问。 蒋氏见李氏吃瘪，便心安理得不再问了，而是和蜀葵说了几句明日胡晓云入府之事，就起身告辞了。 林妈妈知道蜀葵事务繁忙，见蒋氏离开，便也要起身告辞，却被蜀葵按住了。 蜀葵含笑道：“妈妈，您难得来王府一趟，再陪我略坐坐吧！” 李氏原是有些看不起这位奴婢出身的婆婆的，此时见王妃对婆婆如此亲热，心中纳罕，心中不由也高看了林妈妈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粉樱走了进来，禀报道：“禀王妃，给林老夫人的礼物备好了！” 蜀葵含笑点头：“抬进来吧！” 待粉樱指挥着两个婆子抬了两个樟木箱进来，蜀葵这才笑盈盈看向林妈妈：“妈妈，这是我给你的礼物，拿回去自己用也好，赏人也好！” 林妈妈忙和李氏起身谢了。 李氏见一个箱子里全是绫罗绸缎，另一个箱子里则是香料茶叶点心之类，不由心中暗喜。 亲自送走林妈妈和李氏之后，蜀葵伸了个懒腰，道：“好累，我今日早些睡吧，明日可是忙碌的一日！” 粉樱笑着帮蜀葵按了按肩膀：“王妃，要不要小世子过来陪您睡？” 蜀葵得意洋洋道：“王爷没在王府，自然是小世子陪他娘我睡觉喽！” 众丫鬟听王妃说得猥琐，都大笑了起来。 碧桃和幽兰回到东偏院，看着丫鬟把那些在廊下摆好，又赏玩了一会儿，这才回了西厢房坐下，命玉莲送上清茶，一人端了一盏细细品着。 谁知一盏茶还没饮几口，管姑姑就过来了。 她一进来，似带进了一阵阴风，把西厢房原有的轻松欢快全驱赶走了。 管姑姑先支走了玉莲，然后开口问道：“庆禧堂明间的罗汉到底摆小孩子的寝具没有？” 幽兰低着头没说话。 碧桃浑身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道：“倒是摆着一个大红色绣金鱼的小褥子……” 管姑姑闻言，夜枭般笑了起来，干瘦的脸上粉扑簌簌直落：“有小孩子的寝具就好，说明那小崽子是常常在罗汉歇下的！” 她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尾指大小的铁管子，起身走到幽兰面前，哑声道：“把手伸出来！” 幽兰咬了咬嘴唇，伸出了手。 管姑姑把那铁管子放到了幽兰手上。 铁管子不知道在管姑姑袖袋里装了多久，铁管子热乎乎的，令幽兰心里一阵恶心。 管姑姑又走到了碧桃面前。 碧桃浑身一震，当即自动伸出了手。 管姑姑把另一个铁管子放在了碧桃手中，然后咬着牙道：“明日胡侧妃进府，你们应该会去前面侍候，到时候趁着人多杂乱，把这个铁管子扔在庆禧堂明间的罗汉下面，听到没有？” 碧桃和幽兰相视一看，齐齐答了声“是”。 管姑姑呵呵笑了起来，声音瘆人得很。 第三百五十三章 幽兰鼓足勇气，轻轻地问管姑姑：“姑姑，这铁管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管姑姑笑了起来，可是因为那张脸过于枯瘦，一笑眼角脸皮都蹙起一道道鸡爪似的皱纹，看着十分的可怕。 幽兰和碧桃不敢再看，都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管姑姑冷森森道：“这里面装的是太尉府大公子从西南的南诏国寻来的毒虫，这种毒虫最喜欢小孩子身上的奶腥气，小孩子若是被这种毒虫咬中，立即浑身紫账，无法排尿，一直活活憋死，无药可治！” 幽兰和碧桃顿时觉得手中的铁管子变得烫手起来，恨不得扔到管姑姑身上去。 管姑姑见幽兰和碧桃脸都白了，浑身颤抖着，不由更加得意：“你们放心吧，这铁管子用南诏国的一种特殊药脂封住了，除非毒虫闻到浓郁的母乳的气息，要不然是不会从铁管里钻出来的！” 幽兰和碧桃这才放松了一些。 管姑姑笑呵呵咒骂道：“如今陛体日渐衰弱，却只有赵杉这狗崽子一个孙子，甚是疼爱。还不到半岁的狗崽子，不知道能不能长成的尿脬种子，陛下还巴巴还派了大画家赵玉成过来，给小狗崽子画像，都不怕折了小狗崽子的寿！” 幽兰和碧桃听管姑姑骂得恶毒，都低下头一声不吭。 管姑姑越骂越高兴：“定亲王已经赶到了京城，如今日日在陛下和贵妃娘娘身边侍奉，若是赵杉这狗崽子被你俩给弄死，陛下说不得哪一日就立了定亲王为皇太子！等定亲王登基为帝，贵妃娘娘成了皇太后，到时候你们俩也是功臣……” 幽兰碧桃皆垂目听着。 管姑姑大大地了一通，这才道：“千万记得我的交代，明日寻个机会，把这铁管子扔在庆禧堂明间的罗汉床下，若是能够小狗崽子的枕下或者小锦褥下面，那就更好了！” 见幽兰碧桃看上去小脸吓得煞白，管姑姑心中得意，又补了一句：“你们若是老老实实做了，将来就是功臣，自有大前程；若是不做，你们想想你们的爹娘兄弟吧！” 说罢，管姑姑这才去了。 幽兰急急走进卧室，很快便拿着一个白瓷盒子出来了：“我把这个劳什子铁管子放进了这瓷盒里面，你的那个也放进去吧！” 待碧桃把手中的铁管子放进去后，幽兰忙把盒子盖上，又把扣环扣上，这才放心了些。 把白瓷盒子收好之后，幽兰和碧桃并排在罗汉坐了下来，两人都是又恶心又怕，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六神无主坐在那里。 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粗使婆子搬着梯子走了进来，一边点燃挂在廊下的气死风灯，一边说着闲话。 此时西厢房里没有点灯，看着黑黢黢的，婆子们以为周姨娘和姜姨娘都不在，便肆无忌惮地议论着，其中一个婆子道：“明日侧妃就要进门了，王爷还没有回来，那侧妃给谁磕头啊？” 另有一个说话爽脆利索的道：“自然是给王妃磕头了！” 几个婆子静了片刻，都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得给王妃磕头——真好似是给王妃娶了个侧妃！” 先前那个说话爽脆利索的婆子又道：“我听说胡侧妃前些日子还和王妃怄气呢，真傻！” 另有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咦？人家胡侧妃可是京兆尹胡大人的嫡女，怎么就傻了？” 那个说话爽脆利索的婆子道：“要是我是胡侧妃，就好好伺候王妃！” 又有人笑着问道：“为何这样说？” 那个说话爽脆利索的婆子解释道：“王爷常常外出作战，一年到头没几日在王府；王妃深得王爷宠爱，又生下了世子，咱们王府做主的还是王妃！胡侧妃与其一直和王妃怄气，还不如好好巴结王妃呢！” 众婆子听了，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玉莲提着食盒和侍候韩丽娘的丫鬟玉梅一起走了进来，见到婆子们在点西厢房廊下挂的气死风灯，便自言自语道：“咦？姨娘们不是在房里么？怎么没有点灯？” 婆子们一听，不敢多说，匆匆点着了灯，搬着梯子去东厢房廊下点灯去了。 西厢房里一室岑寂，幽兰和碧桃正手拉着手紧紧挨在一起在罗汉坐着，听到玉莲的声音，忙松开了手。 幽兰起身用火折子一一点着了罗汉床西侧放着的枝型灯。 玉莲提着食盒进来，一句闲话不问，笑吟：“两位姨娘，现在摆饭么？” 幽兰点了点头，道：“你摆饭吧，我和赵姨娘先去洗手！” 她和碧桃用香胰子洗罢手走了过来，见八仙桌上饭菜甚是精致丰盛，而且都是东京风味，不由笑了起来。 玉莲觑见幽兰笑了，忙道：“这是王妃特地交代的，说两位姨娘在东京那些年，应该和她一样喜爱东京风味，因此让小厨房给两位姨娘备了几样东京风味！” 幽兰温婉一笑：“如此多谢王妃了！” 她和碧桃相对而坐，拿起牙箸开始用晚饭。 今晚的菜肴确实很美味，可她们俩心事重重，味同嚼蜡。 此时蜀葵正在卧室中预备睡下。 她展开双臂，示意丫鬟上前帮她脱去外面的大衣服。 粉樱帮蜀葵脱去了外面的碧色刻丝蜡梅盛开夹袍，露出了里面穿的月白中衣和青莲百褶裙。 素兰见状，忙带着宝辞、宝赏、宝鉴和宝典上前，开始侍候蜀葵洗漱晚妆。 待一切齐备，丫鬟们鱼贯退出，宝辞她们四个去西厢房睡下了，素兰则带着奶娘睡在了西厢房，以方便夜里给小世子喂奶。 蜀葵换了件玉色绿萼梅刺绣寝衣，走到拔步床边去看赵杉。 赵杉盖着小小的杏黄绫被，在拔步床里侧睡得正香。 蜀葵探身看着赵杉，清澈的眼中满是笑意，笑眯眯凑过去在赵杉胖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在赵杉身边躺了下去。 粉樱见蜀葵躺下，这才放下帐子，回到窗前的锦榻上睡下了——王爷不在王府，她在卧室锦榻上睡，王妃夜里要茶要水倒也方便。 到了夜里，外面起了风。 风越来越大，风声呼啸，卧室的雕花窗子被摇撼得发出阵阵。 蜀葵被窗外传来的一声树枝“咔嚓”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拔步床的外侧空空的，这才想起赵曦还没有回来。 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觉得浑身有些冷，侧身摸了摸早上热乎乎的胖身子，那颗心这才定了一些，便一边着赵杉柔软的小胖手，一边倾听着狂风吹过庭院中树枝的声音。 赵杉睡得很熟，口中发出裹奶的声音，可爱极了。 粉樱也被风声吵醒了。 听到拔步床那边有动静，她忙轻轻道：“王妃，要不要给小世子换尿布？” 蜀葵被粉樱一提醒，这才想了起来，不由一阵庆幸，忙吩咐道：“你过来换吧！” 粉樱很快就走了过来，麻利地给还在熟睡的小世子换了干爽的尿布，旧尿布是最好的雪山软绸，用罢之后自然是扔进了盛放废物的篮子里。 换罢尿布，粉樱用小锦被裹了小世子，送到西暗间卧室，让奶娘喂奶去了。 没过多久，粉樱就抱着小世子回来了。 把赵杉安置在自己身边后，蜀葵也躺了下来。 粉樱熄了床头的琉璃灯，放下帐子，也回去睡下了。 在呜呜的风声中，蜀葵忍不住道：“不知道王爷行到哪里了……” 粉樱轻轻道：“谁知道呢，也许明日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了些涩意，显见是渴睡了。 蜀葵想起赵曦，心中空落落的，辗转良久，这才朦朦胧胧睡着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了连州，赵曦与胡晓晨等人分开，带着几个亲信直接往肃州而去，而胡晓晨等人则赶回甘州。 因为急着赶路，赵曦一行人晓行夜宿，日夜兼程，终于在八月三十这日赶到了肃州东部的小城靖安县。 因为急着见到镇守靖安县的林贞，以及在林贞那里呆着的玉菩萨，赵曦带了宋节、孙沛、梁卿等人，骑马抄近路进了连城墙都没有的靖安县城。 今夜是八月的最后一日，天上没有月亮，小巷幽黑深邃，似乎没有劲头。 一声老鸹的叫声响起，打破了夜的静寂，在这静夜里分外的凄厉。 正在这时，赵曦的坐骑忽然嘶鸣了一声，发狂似的不肯前进。 在那一瞬间，赵曦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气。 无数举着西夏弯刀的黑衣人冲了出来，堵住了赵曦的来路和去路。 这些黑衣人包围了赵曦等人，他们武功不高可是下手狠辣，而且全是不要命的招式。 赵曦见敌人数量甚多，右手举刀隔开砍向自己的一柄弯刀，左手从腰带中取出求援的飞箭，向天空出去。 随着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炸开，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如同疯了一般，疯狂地砍杀着。 赵曦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样不要命，手握宝刀满身是血苦苦支撑着。 这时候赵曦一方已经有几个侍卫倒下了，宋节等亲随紧紧护着赵曦的背部，孙沛和梁卿手拿长刀闪电般砍杀着。 几个侍卫被黑衣人砍中倒了下去。 赵曦砍倒了三个人之后拼着肩膀被弯刀扫中又接连砍倒了两个人。 在肩膀被弯刀扫中的同时赵曦踢倒了对方握住刀柄，举刀捅进了黑衣人的肚子。 这时候他的肩膀受了伤脚步也有些踉跄，却勉力支持着。 又涌进来一批黑衣人，举着弯刀围了过来。 赵曦等人背靠背战立御敌。 双方暂时陷入了对峙。 在这一瞬间，赵曦想到了远在甘州王府的蜀葵和赵杉： 蜀葵那样年轻，胖杉还不到半岁，如果我死在这里，这母子俩该怎么办？ 蜀葵虽然聪慧，可是她毕竟年轻，我还没有把手中的底牌全交给她，属下那些骄兵悍将也未必服她，如果我死在这里，在这样复杂的局势下，蜀葵和胖杉母子岂不是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赵曦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妻子和儿子，他一定要尽力寻找活下去的机会！ 黑衣人中有人用西夏语低呼了一句话，赵曦能听懂西夏语，知道那人说的是“速战速决”，当即道：“他们要攻上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孙沛、梁卿等人齐齐答了声“是”，举着沾满鲜血的刀高度戒备着。 正在这时，前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些黑衣人开始缓缓后退，而后越退越快。 赵曦倾听着马蹄声，判断着距离的远近，待来接应的马队距离很近时，他当即下了命令：“封锁退路！” 在孙沛梁卿等人并肩而立阻住黑衣人的同时，马蹄声逼近，林贞带着惶惑的声音突兀响起：“王爷——” 赵曦沉声道：“我在这里，你负责堵住黑衣人的去路！” 林贞大喜，高声答应了一声，带着人阻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见己方压力变小，孙沛梁卿等人一边采取守势护着赵曦，一边堵住了巷子，令黑衣人无法逃走。 战斗结束之后，地下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林贞把手中的火把递给手下，疾步赶向赵曦：“王爷，玉菩萨叛变了！” 九月一日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这样的一个好日子，平亲王侧妃胡晓云的心情却有些郁闷。 她的轿子在庆禧堂外面停了下来。 精心妆扮的侍书和侍画搀扶着满头珠翠穿着朱红侧妃礼服的胡晓云进了庆禧堂。 庆禧堂里满满当当都是人，蜀葵头戴金凤冠，身穿正红亲王妃礼服端坐在罗汉床上，两侧坐的都是陪侍的贵妇，两位姨娘幽兰和碧桃满头珠翠衣裙艳丽，也侍立在侧。 胡晓云被侍画和侍书搀扶着进了明间，在崭新的大红地毡上跪了下来，开始行礼。 蜀葵含笑看着胡晓云磕头行礼。 待胡晓云行罢礼起身，她又按照规矩，说了几句套话，便吩咐善睐引着胡晓云去了西偏院。 蜀葵用堪称慈祥的眼神打量着胡晓云，片刻后笑吟：“胡侧妃真是一位绝代佳人啊！” 众贵妇都笑了起来，纷纷赞扬起来，只是这赞扬未必是好话，譬如姜涟的夫人陶氏说的便是：“娶妻娶贤，纳妾求色，胡侧妃的确美貌得很呢！” 胡晓云粉脸微红，一声不吭。 蜀葵又道：“胡侧妃过来，让我细细看一看！” 胡晓云一愣，没有动弹。 坐在一侧的蒋氏忙轻轻咳嗽了一声。 胡晓云这才低首上前，走近白蜀葵之后又福了一福，含羞立在白蜀葵身前。 堂上诸位贵妇看看淡扫蛾眉却依旧神仙妃子似的白王妃，再看看浓施脂粉却大大不如的胡侧妃，再想想高挑俊美临风玉树似的平亲王，都笑了起来，直觉胡侧妃挖空心思进入平亲王府，实在是自取其辱。 蜀葵脸上挂着怡人的笑意，伸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金累丝挂珠孔雀簪，示意胡晓云屈膝，把簪子胡晓云发髻中，然后含笑道：“胡侧妃既然进入王府，以后就要为王爷开枝散叶。若是胡侧妃将来能够为王爷诞下子嗣，与世子作伴，我也欢喜得很。” 这是蜀葵早就计划好的话，因为自己觉得挺有意思，说的时候满脸笑意，和蔼可亲之极。 胡晓云心中得意，忙行礼称是。 待善睐引着胡晓云去了西偏院，蜀葵又陪着众贵妇略坐了坐，便吩咐粉樱引着她们去了后花园大花厅。 明间里方才还满满当当都是人，此时一下子空了下来，未免有些冷清。 蜀葵放松地倚着锦绣靠枕歪在罗汉床上，默默不语。 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赵曦的消息了，原先有赵杉陪着，她还算淡定。可是不知为何，从昨夜开始，一想到赵曦，她就有些心跳加快，总觉得那颗心好像悬在那里似的，空落落晃悠悠的。 薄荷上前，捧着一盏清茶奉给了蜀葵：“王妃，您喝口水润润口吧！” 蜀葵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见幽兰和碧桃还在那里立着，便道：“你们也坐下吧，站了那么久怪累的！” 又吩咐薄荷：“给周姨娘和姜姨娘上茶！” 幽兰和碧桃在靠西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接过精致的素心瓷茶盏，慢慢辍饮了一口，发现茶味清淡，初入口有些微苦，后味却是甘甜，知道是沏的是上好的毛尖。 碧桃放下茶盏，心中紧张之极，不由摸了摸藏在左边袖袋里的小铁管子，心脏怦怦直跳。 幽兰见到了碧桃的异状，忙缓缓摇了摇头，示意碧桃不要轻举妄动。 碧桃明白幽兰之意，忙又伸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蜀葵歇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幽兰和碧桃，缓缓道：“我不太理王府庶务，都是兰锐媳妇善睐在处理，倘若她有什么地方没想到，你们尽管来找粉樱，让她和善睐说。” 幽兰和碧桃忙答了声“是”。 蜀葵脸上现出微笑：“等一会儿要在大花厅开宴会了，你们想去凑热闹就过去吧；若是不想去，回房去歇一会儿也行！” 幽兰和碧桃袖袋里藏着要命的物事，如何敢去后花园凑热闹？ 当下她俩齐齐起身，由幽兰开口道：“王妃，我们有些累了，就去后面休息吧！” 蜀葵含笑道：“想回去就回去吧，我已经吩咐善睐了，明日带几个丫鬟去东偏院，你们一人挑一个吧！” 幽兰忙笑道：“王妃，玉莲就很好，不如把玉莲留给妾身吧！” 她自然知道玉莲是白王妃的亲信，索性以这种方式向白王妃投诚。 碧桃也笑吟：“妾身也不用挑选，兰锐媳妇看着谁好，派给妾身就行了！” 蜀葵自然知道她俩的投诚之意，含笑道：“等你们看看那些丫鬟再说吧，说不定有更合缘法的呢！” 幽兰和碧桃离开没多久，荆芥就来回报：“禀王妃，韩表姑娘求见！” 第三百五十五章 幽兰和碧桃离开了庆禧堂，沿着铺着青石的小道向东走去。 左手边的临墙的花圃里种植着月季花和桂花，月季花姹紫嫣红，桂花甜香扑鼻，整个小道上氤氲着浓郁的花香。 远处后花园中丝竹声歌唱声隐隐传来，一派繁华场面。 想到袖中那吓人的物件，幽兰和碧桃皆被恐惧笼罩。 白王妃防范甚严，她们自从进了王府，还没见过小世子呢！ 可是没见过归没见过，算算时间的话，小世子是三月十六出生的，如今也快半岁了，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可爱得很，再加上有平亲王和白王妃这样外貌气质均极为出挑的父母，小世子一定如同仙童一般，这样的孩子，让她俩直接出手毒害，幽兰和碧桃想想都有些怕。 碧桃一向以幽兰为主心骨。 她靠近幽兰，拉住了幽兰的手，低声道：“幽兰，我好怕。” 幽兰心中也怕得很，可是碧桃已经这样害怕了，她只能坚强起来。 她握紧碧桃的手，轻轻道：“这件事你都听我的，不要擅作主张。” 碧桃轻轻“嗯”了一声。 幽兰和碧桃刚回到东偏院西厢房，管姑姑就急急走了过来。 玉莲正在屋里侍候，见管姑姑脸色阴沉，忙屈膝行了个礼，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立着。 管姑姑看向玉莲，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玉莲，我见外面花圃里的月季花开得很好，你取剪一些过来，让两位姨娘插瓶吧！” 玉莲闻言，并没有动弹，眼睛看向幽兰。 幽兰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去吧！” 玉莲这才去了。 玉莲一离开，管姑姑脸上残存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眼睛闪着寒光看着从幽兰碧桃脸色滑过：“你们还没有把小铁管扔在明间的罗汉床下面？” 她一直坐在廊下，等着哭声从庆禧堂传来，可是等了半日，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快要焦虑死了！ 幽兰忙陪笑道：“姑姑，不是我们不扔，实在是庆禧堂一直没断人，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管姑姑哼了一声，道：“庆禧堂没有机会？侍候的人总会抱着小崽子在廊下经过吧？总会在庭院里玩耍吧？这些地方虽然没有明间罗汉床下面更有效，却也是有用的！” 她咬牙切齿，恨恨道：“那虫子只爱奶腥味，只要有奶腥气，它们自会爬过去，狠狠咬下，那小崽子立即会活活疼死！” 幽兰和碧桃听她说得恐怖，浑身打了个寒颤，只得答了声“是”。 碧桃见幽兰脸色苍白，便试着道：“姑姑，现如今王妃正在待客，我们没法子过去，等下午客人走了再说，可好？” 管姑姑悻悻道：“那就等下午吧，不过，这次你们必须要办到，这次若是再畏畏缩缩，你们自己小命也是难保！” 送走管姑姑后，幽兰和碧桃一片愁云惨雾坐在房里，都 小世子的身份太贵重了，一旦有什么闪失，就算是没有查出是她们两人做的，她们的性命怕也是保不住了；若是查出来，按照王爷的煞气，她们的家人也难逃劫数，怕是蔡太尉府也护不住，更不用说蔡太尉府说不定预先要杀人灭口…… 韩丽娘知道今日是胡侧妃进门的日子，一心要大出风头，因此一大早就起来了，坐在梳妆台前描画了半日，又把首饰衣服摆了满床，挑来拣去忙了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翘首期待着。 谁知她伸着脖子等了半日，最后眼睁睁看着碧桃和幽兰被庆禧堂的丫鬟请走了，气得她差点蹦起来，脸色紫涨气喘吁吁坐在窗前生闷气。 琳琅在一边看了，凉凉道：“姑娘，今日可是大场面，这西北的贵妇定是全数到场，周姨娘和姜姨娘能去侍候，可是大大的露脸呢！” 韩丽娘一听，顿时冷静了下来，心道：我得去寻个由头，好去王妃表姐那里转一转，倘若有谁想着我是王妃的嫡亲表妹，求了我做儿媳妇，倒是好事一桩…… 她正在计划，忽然看见管姑姑疾步走向西厢房，当下精神一震，聚精会神看了过去。 果然没过多久，玉莲便拎着一个小花篮出来了。 韩丽娘知道玉莲这是被支出来了，顿时大喜，当即拿起靶镜理了理鬓发，又理了理裙裾，留下烦人的琳琅，昂首挺胸带着玉梅出了东厢房，往庆禧堂方向去了。 听到韩丽娘求见，蜀葵就有些烦，道：“她又来做什么？” 韩丽娘太热情了，那奉承的话反正不要钱，一个劲儿地朝她倾诉，热情得令蜀葵每次见了韩丽娘，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每次韩丽娘离开，她都要腻歪半日，有一种要吐却吐不出来的腻烦感。 荆芥忙道：“王妃，她说她有和管姑姑有关的事情要禀报王妃您！” 蜀葵听到和管姑姑有关，这才道：“带她进来吧！” 荆芥答应了一声，自去引韩丽娘进来。 蜀葵坐在那里，想起不知消息的赵曦，心里依旧有些担忧，便预备待宴会结束，便派人去见穆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枝招展的韩丽娘很快便进来了。 她娉娉袅袅向蜀葵行了个礼，笑容妩媚：“见过王妃表姐！” 蜀葵淡淡道：“坐下说吧！” 韩丽娘知道蜀葵还要去主持宴会，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便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王妃表姐，这段时间我看到管姑姑去西厢房找了幽兰和碧桃好几次，每次她一进去，就把王府派去侍候的丫鬟玉莲给支了出去。” 她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既然没有鬼，管姑姑干嘛亲自过去？每次过去还要把玉莲支出去？” 蜀葵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含笑道：“你很细心，如此甚好，不过以后不要再生事了，这么大的姑娘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成什么体统？” 韩丽娘眼睛马上红了，含着泪道：“王妃表姐，奴知道错了……” 蜀葵当然知道韩丽娘来的目的，打量了韩丽娘一眼，见她打扮得还算得体，便道：“我这就去后花园大花厅，你也跟我去见见人吧！” 韩丽娘大喜，忙起身道：“谢谢表姐！” 蜀葵微微一笑，道：“有些时候，要善于抓住机会，不要等错过机会了，再后悔不迭！” 韩丽娘虽然烦人，毕竟是她的嫡亲表妹，如果能帮韩丽娘一把，让韩丽娘不要总把眼睛盯在赵曦身上，蜀葵还是愿意帮她一把的。 又略坐了一会儿，蜀葵扶了薄荷，带着韩丽娘，在众丫鬟的簇拥往后花园走去。 此时已近午时，后花园大花厅里搭了戏台子，琴师坐在戏台子边缘，演奏着丝竹管弦；小戏子在箫管声中咿咿呀呀演唱，演出着悲欢离合。 大花厅内众女眷围着精致的黄花梨木桌子坐了，桌子上摆了各色水果、精致点心和种种佳肴，处处花团锦簇，声声莺歌燕语煞是热闹。 宴会还没开始，众女眷或坐在台下聊天吃点心，或者三五成群立在花树之旁赏花玩耍，忽然见到神仙妃子一般的白王妃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身边紧紧跟着一个与白王妃生得有四五分相似的女孩子，不由都凝神看了过去。 这位女孩子约莫十六七岁，梳着虚笼笼的圆髻，头上簪着赤金梅花点翠步摇，点翠缠丝垂珠金簪，耳上一对赤金梅花耳坠，身材窈窕，上身穿一件绣折枝梅花的浅绿软缎对襟长衣，下面系了条月白百褶裙，衣裙精致素雅，愈发显得脂浓粉香，却比王妃妆容更艳丽。 姜涟的夫人陶氏见了，笑着迎了上去，道：“王妃，这位是——” 蜀葵含笑道：“这是我的舅家表妹，来甘州看我，如今在王妃做客！” 韩丽娘闻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表姐一句话，便把她那奴婢身份给掩盖住了，看来还是得好好巴结表姐啊！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她虽然还没有陪过王爷姐夫睡觉，可是她的的确确是安亲王府送给王爷姐夫的女人啊！ 这样一想，韩丽娘又有些拿不准自己到底是吃亏了，还是沾光了，心情格外的复杂。 众女眷听了，都奉承了起来。 听到这些奉承话，韩丽娘又有些动摇了：到底是做王妃表妹更体面呢，还是做王爷姨娘更实惠？ 这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宴会开始了。 蜀葵招待众女眷的时候，韩丽娘始终俏生生跟在蜀葵身边，帮蜀葵递茶拿水送帕子的，十分的殷勤。 众女眷不知道韩丽娘的底细，见她生得与王妃有几分相似，虽然气度不及，却也算得上是顶尖的美女了；再加上王妃一直允许她随时在侧，应该还算重视姐妹感情，因此对韩丽娘也都关注起来。 便有几位文官家的女眷拉着韩丽娘的手，含笑问她多大年纪，家乡在何处，何时来到甘州。 韩丽娘想起蜀葵教她的“要善于抓住机会”，明眸含笑，落落大方，颇为巧妙地回答了。 便有那趋炎附势的人瞧着她是王妃的表妹，又生得美貌，就有些上心，对韩丽娘很是留意。 宴会结束之后，蜀葵带着粉樱等人送了客人们离开，也让韩丽娘离开了，这才回了庆禧堂正房。 粉樱和薄荷陪着蜀葵进了东暗间卧室，侍候她卸妆换衣。 宝鉴指挥着小丫鬟们在明间用清水擦地，又重新换上了崭新的大红地毡，然后又拿了洁净抹布，蘸着药水把客人坐过的黄花梨木圈椅细细擦拭了一遍。 待一切妥当，宝鉴这才进卧室去禀报蜀葵。 蜀葵已经洗净脂粉，脸上脂粉未施，满头乌发挽成了一个堕髻，用一根梨花白玉簪固定，耳朵上一对银镶白玉坠子晃晃荡荡，身上只穿着一件粉蓝印花交领修身夹衣系了条白底绣花马面裙，整个人素净淡雅清清爽爽。 她正拿着赵杉玩的一个布老虎，听了宝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笑容和煦：“你去东厢房，让素兰和梁女医带着小世子过来吧！” 宝鉴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蜀葵出了卧室，吩咐善睐道：“这次侧妃进府，大家都辛苦了，你和兰锐一起拟定一个名单，按照等级进行赏赐，拟好后拿来让我看看！” 善睐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待一切妥帖，蜀葵伸了个懒腰，道：“我出去迎胖杉去！” 她刚走出明间门，便看到素兰抱着胖杉，梁女医和秀云跟在后面，一起走了过来。 胖杉在素兰怀里，一看见蜀葵，便伸着小手挣扎着，嘴里咿咿呀呀，非要寻蜀葵，要蜀葵抱。 蜀葵见状，一颗心似浸入蜜糖里一般，甜丝丝的，急赶几步迎了上去，一把接过胖杉，先在胖杉带着奶香的乌黑发上亲了一下，又撩起胖杉的齐刘海，在胖杉雪白的额头上亲了几下，最后又在胖杉的脸颊上各亲了好几下。 胖杉有样学样，捧着蜀葵的脸，在蜀葵脸颊上各亲了好几下，涂了蜀葵一脸的口水。 蜀葵饶是满腔的母爱，也有些受不了了，忙吩咐素兰：“素兰，快把胖杉的口水给擦掉，好恶心！” 见王妃如此狼狈，众人都笑了起来。 素兰忙上前，拿了洁净丝帕拭去了蜀葵脸上淋淋漓漓的口水。 梁女医带着笑道：“王妃，如今小世子还听不懂您的话，您说恶心倒是没什么；若是小世子再大一些，您说他恶心，他会伤心的！” 蜀葵：“……” 她有些心虚地看向赵杉。 赵杉一双与赵曦极为相似的幽黑凤眼也看着她，眼中满是欢喜。 蜀葵的心顿时软成了一团，紧紧抱着赵杉：“我的宝宝，娘亲以后再也不说你的口水恶心了！” 赵杉不知道听懂没有，把又香又软的小脸贴在了蜀葵脸颊上。 管姑姑离开之后，幽兰和碧桃依偎着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玉莲不知道去哪里了，屋子里安静得很。 窗户开着，她们听够听到后花园方向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和靡靡的歌声。 想到此时的后花园大花厅内一定高门满座，衣香鬓影，花团锦簇，众女眷争奇斗艳觥筹交错，幽兰心中不由一阵悲凉——别人活得那样快活，可她们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不管暗杀世子能不能成功，她们左右都是一死！ 想到这里，幽兰终于下定了决心，附在碧桃耳畔道：“碧桃，咱们去见王妃吧！” 碧桃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猛地挣开了幽兰。 幽兰抓住碧桃的手，低低凑到碧桃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片刻后，幽兰抱着那个白玉盒子，与面如土色的碧桃一起出了东偏院，沿着墙外的青石小道往西去了。 蜀葵正抱着胖杉在庭院里转悠——胖杉对于摘花有一种执着的爱，蜀葵不敢让他碰有刺的花，便专门抱着胖杉去摘桂花玩耍。 不过胖杉实在是一个小胖子，蜀葵没抱多久就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只是还舍不得把胖杉交给梁女医。 梁女医笑着道：“王妃，您最好不要长时间的抱胖杉！” 蜀葵含笑看着梁女医，等待她的答案。 梁女医笑着举起胳膊，示意蜀葵看。 蜀葵一下子就明白了——抱孩子太多，胳膊会变得粗壮——她顿时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荆芥过来通报，说周姨娘姜姨娘有急事求见。 蜀葵心情好得很，便随口道：“让她们进来吧！” 梁女医知道蜀葵不喜欢这些姨娘侧妃接触小世子，当下就和素兰一起抱着小世子从角门去后花园玩耍去了。 幽兰和碧桃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屈膝行罢礼，幽兰抱着那个严严实实封着的白玉匣子，低声道：“王妃，妾身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 王妃见她们如此郑重，便吩咐丫鬟搬了几张绣墩出来，招呼幽兰碧桃坐了下来，这才道：“周姨娘，你说吧！” 见幽兰抬眼看身后侍候的粉樱和薄荷，蜀葵便道：“她们都是我的亲信，不碍事的！” 幽兰便把管姑姑要用南诏毒虫暗害小世子一事前前后后说了。 蜀葵静静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听完了幽兰的叙述——原来她的胖杉曾经距离死亡这么近过…… 幽兰说完，便捧着手中的白玉盒子道：“王妃，那两个铁管子都在这玉石盒子里，玉石盒子被奴婢给封住了。” 蜀葵淡淡道：“管女官如今在哪里呢？” 碧桃怯生生道：“管姑姑在她的房间里……” 蜀葵吩咐粉樱：“你先去找奶娘要些奶水，用瓷瓶封了，然后赶紧过来！” 粉樱答应了一声，马上去找奶娘去了。 蜀葵又叫来荆芥吩咐道：“去叫兰锐带着一队侍卫，准备好火油和灭火的器具，在内院东偏院门口候着！” 荆芥见蜀葵神情郑重，忙急急离开了。 蜀葵又吩咐薄荷：“把宝鉴、宝赏、宝辞和宝典都叫上，随我一起去见管姑姑！” 薄荷答了声“是”，招手让立在廊下侍候的宝辞四人过来。 没过多久粉樱就回来了，手里果真拿着一个盛着的小瓷瓶，瓶口用塞子严严实实封着。 待一起准备齐备，蜀葵便又吩咐幽兰：“把白玉盒子交给宝辞！” 宝辞身手最好，反应最快，这个任务交给她最好了。 一行人去了东偏院。 管姑姑得知幽兰和碧桃去庆禧堂了，简直是心花怒放，一想到赵杉那小崽子马上要命归黄泉了，她的心里就美得冒泡，恨不得载歌载舞来庆祝一番。 她正在得意，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碧桃幽兰回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却发现是白蜀葵带着一群人进来了，而幽兰和碧桃也跟着进来了。 而蜀葵身后，管家兰锐带着一群抬着大桶拿着盛着水的水盆的士兵涌了进来。 管姑姑立时意识到不对，正要说话，却见白蜀葵摆了摆手，两个娇俏丫鬟便冲了过来，一把制住了她。 几个士兵上前，把正房所有的窗子都用桑皮纸牢牢封住了。 蜀葵美丽的脸上现出冷峭的神情，吩咐宝典和宝赏：“把管姑姑绑在明间的圈椅上！” 又吩咐粉樱：“待绑好了，再把那瓶奶水泼在管姑姑身上，切莫溅到别人身上。 管姑姑此时已经猜到蜀葵的目的了，顿时挣扎起来：“白蜀葵，你这个疯子！” 宝典和宝赏牢牢制住管姑姑，拖着管姑姑进了明间，把她牢牢绑在了一把圈椅上。 粉樱上前，打开封口，把那瓶奶水一滴不漏全倒在了管姑姑身上。 管姑姑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大声叫着蜀葵的名字喝骂着。 蜀葵一直站在门外，见状便吩咐宝辞：“把白玉盒子交给周姨娘和姜姨娘！” 幽兰和碧桃知道王妃这是要自己献上投名状，纵使浑身发颤，却依旧一起出列。 幽兰往前跨了一步，抢先接过了那个白玉盒子，一步步挪到了正房门前。 碧桃见幽兰如此，一下子变得勇敢起来，忙也跟了上去。 幽兰双手颤抖，抠开了白玉盒子，取出了那两个铁管，猛地扔进了明间，然后用力拉住明间门上的门环，紧紧关住了门，然后和碧桃紧紧抱在了一起。 蜀葵当即吩咐士兵：“把门上的缝隙全都糊上！” 士兵封好门退下没多久，明间里正在叫骂蜀葵的管姑姑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又是一声尖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可怕，众人的脸色都变了，都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 蜀葵立在那里，吩咐兰锐：“让士兵把火油泼在正房上，做好灭火准备，再进行点火！” 兰锐答了声是，指挥着士兵开始泼火油。 这时候管姑姑的叫声渐渐变得短促微弱，却更加瘆人，传入耳中，令人浑身发抖。 待几桶火油全都泼完，灭火准备也做好，蜀葵便吩咐道：“点火！” 一个机灵的士兵出列，拿了个火折子，点着后扔了过去，大火腾地烧了起来。 两刻钟后，整座正房化为灰烬，只留下黑乎乎的废墟。 韩丽娘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忘不了巴结蜀葵，早就搬了一张锦椅过来，郑重其事地请是一款坐下。 蜀葵一直坐在那里观看着整座正房燃烧，到了此时这才彻底解了恨，淡淡道：“谁若是敢起歪心，想要害我的儿子，管姑姑便是前车之鉴！” 众人噤若寒蝉，脸色煞白，默不作声。 幽兰和碧桃没想到瞧着柔柔弱弱的王妃居然这么彪悍，哪里还有话说，唯唯而已。 韩丽娘没想到自己这位表姐居然是位女中豪杰，看向蜀葵的眼神简直是崇拜了——这世上哪有女人敢这么做？偏偏表姐就光明正大地做了！ 蜀葵微微一笑，吩咐兰锐道：“大家伙都辛苦了，所有过来的丫鬟和士兵一人赏十两银子，让士兵把东偏院收拾一下，然后就封上吧！” 兰锐答了声“是”。 蜀葵又吩咐善睐：“这东偏院是不能住人了，把周姨娘、姜姨娘和表姑娘都安排进西偏院去吧！” 善睐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蜀葵自己则伸了个懒腰道：“我也累了，回去用罢晚饭歇息吧！” 众人敬畏地看着这位心狠手辣的女中豪杰在丫鬟的簇拥下离开，任谁都不敢再小觑这位丫鬟出身的白王妃。 用罢晚饭，蜀葵命粉樱和宝辞一起去见穆然，让她们把今日之事告诉穆然，再请穆然的示下，并问穆然王爷的消息。 穆然虽是她的先生，却毕竟男女有别，为避免别人说嘴，蜀葵便让做事妥当的粉樱和口角便利的宝辞一起去见穆然。 第三百五十七章 送走嫂嫂蒋氏之后，胡晓云在西偏院正房明间坐下，想到自己成了赵曦的女人，以后可以一生相爱相随，一颗心犹如浸入蜜糖之中一般，欢喜甜蜜无限。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惊呼声，胡晓云抬眼看向侍画：“去看看吧！” 侍画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侍画就回来了，一脸惊慌：“侧妃，您……您也去看看吧！” 胡晓云蹙眉道：“一惊一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画脸色苍白：“好像是东偏院起火了！” 胡晓云眼睛闪了闪，想起东偏院住的是周姨娘和姜姨娘，便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吧！” 侍画答应了一声，带了个机灵些的小丫鬟出去了。 胡晓云看向一边立着的侍书：“你去问一问，王府各院的晚饭是怎么回事！” 侍画出去了半日都没回来，反倒是侍书先回来了。 她轻声细气回禀道：“禀侧妃，王府内有两个大厨房和一个小厨房，外面的大厨房管外院的人的饭，内院的大厨房管内院的人的饭，小厨房专管庆禧堂王爷和王妃的膳食。” 胡晓云正拿着一本书在看，闻言睨了侍书一眼：“那我呢？” 侍书小心翼翼道：“禀侧妃，咱们和东偏院一样，都是派人去内院大厨房取，不能点菜，除非……” 胡晓云哼了一声：“除非我自己掏银子，对么？” 侍书轻轻答了声“是”。 胡晓云坐在那里生闷气。 她倒是不缺那点儿银子，只是心里憋气得慌。 不管在京城胡府还是在甘州胡府，她都是府里的嫡出姑娘，是众人捧着的娇客，如今进了亲王府，一下子成了不那么重要的人，落差太大，她有些适应不了。 屋子里静得吓人，只有雕花檀木架上摆着的西洋金自鸣钟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 侍书奓着胆子，低声道：“侧妃，如今王府中白王妃当家，咱们不如等王爷回来再说……” 见胡晓云若有所思，侍书接着劝说道：“侧妃，奴婢听说白王妃连王府家务都懒得细管，如今王府中管事的是外管家兰锐和赵敏，内管家兰锐媳妇和王妃的贴身大丫鬟粉樱。侧妃要闹起来的话，根本就到不了王妃那一层，反倒和这些奴才奴婢生闲气，这就有些不值了。” 胡晓云没想到侍书会有这样的见识，便点头道：“那我就再忍耐几日吧！” 主仆两人正絮絮地说着话，侍画急急走了进来，脸色苍白：“侧妃，奴婢刚才去了东侧院，谁知有士兵把着门，根本进不去。后来奴婢在外面等了半日，又塞银子问了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小丫鬟，才知道……才知道……” 胡晓云皱着眉头道：“好好说话！” 侍画用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听说是管姑姑要害小世子，被人举报，白王妃大怒，把管姑姑要用来害小世子的毒虫放到了管姑姑身上，把管姑姑关进东侧院正房。待管姑姑被毒虫咬得差不多了，白王妃便命人浇了火油，把东侧院的正房给放火烧了！” 她脸色煞白，接着道：“听小丫鬟说，管姑姑叫得跟厉鬼一般，吓死人了……” 胡晓云没想到白蜀葵会这么霸道狠毒，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侍书低头不语想着心事。 侍画忍不住道：“侧妃，不如咱们把这件事禀报老爷，让老爷在朝廷弹劾白王妃吧！” 胡晓云没想到侍画这么蠢，抬手“啪”的一声，扇了侍画一耳光：“笨蛋！滚下去！” 侍画一向伶牙俐齿，在胡晓云面前素来比侍书得宠，因此一下子被打懵了，当即捂着脸哭了起来。 胡晓云看了侍书一眼：“你告诉她为何挨打！” 侍书低声道：“侧妃进入平亲王府侍候平亲王，说明我们府已经彻底投靠了平亲王，此时我们与平亲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侧妃就算是要告状，也不能找老爷，让老爷弹劾，而应该找王爷。” 侍画这才明白了过来，也不敢哭了，捂着脸一言不发。 胡晓云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吩咐道：“侍画，来给我捏捏肩吧！” 侍画一听，顾不得擦眼泪，屁颠屁颠上前开始给胡晓云捏肩。 这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负责挂灯的婆子们正在外面廊下挂灯。 胡晓云是侧妃，自然不能挂大红灯笼，不知道哪个促狭鬼准备了一整套的粉红花卉纱灯，弄得整个院子里粉盈盈的，衬着院中的浓绿花木，真是奇怪得很。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小丫鬟急急跑了过来：“侧妃，兰锐媳妇来了！” 胡晓云一怔，忙吩咐道：“请兰锐媳妇进来回话！” 善睐带着两个媳妇走了进来，先屈膝行了个礼：“见过胡侧妃。” 胡晓云打量着兰锐媳妇，发现她眼睛大而有神，身材窈窕，明眸善睐，不愧叫善睐，便含笑道：“你来所为何事？” 善睐微微一笑，道：“禀侧妃，东偏院如今正在整修，暂时不能住人，王妃吩咐了，说让把周姨娘、姜姨娘和表姑娘都安排进西偏院暂住！” 胡晓云一愣，接着便有些恼怒，脸颊顿时浮起红晕，眼睛也亮亮的：“西侧院原本就有些窄狭，侍候我的人这么多，本来就有些挤不下，如何能腾出屋子安置什么周姨娘、姜姨娘和表姑娘！” 善睐眯着大眼睛笑了，不卑不亢道：“奴婢是王府内院的管家，能不能安排人住进去这种琐事自有奴婢安排，不须侧妃担心！” 说罢，她不待胡晓云说话，便端端正正屈膝行了个礼，带着那两个媳妇退了下去。 胡晓云气了个倒仰，恨恨坐在那里，抬手“啪”的一声拍在了小炕桌上：“好！好你个白蜀葵，让奴婢来欺负我，有朝一日，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厉害！” 善睐做事麻利得很，见西偏院东厢房被胡晓云拾掇成了会客用的客室，便指挥着人把东厢房收拾了一番，当天晚上就把幽兰、碧桃和韩丽娘搬了过来——幽兰和碧桃住在南暗间卧室，韩丽娘住在北暗间卧室，侍候她们的丫鬟则住在窗前的榻上。 胡晓云默默坐在卧室的窗前，心里发着恨，畅想着美好如画的“有朝一日”，到了那一日，她一定把白蜀葵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的儿女会把白蜀葵生的小畜生踩在脚底，一生苟且偷生！ 穆然正在外书房院子西北的花园内遛弯，听小厮说赵敏带着王妃身边的粉樱和宝辞过来了，略一思索，道：“带他们去咱们院子的客室等着我吧！” 王妃既然这么郑重地派了心腹大丫鬟粉樱过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是得郑重一些的好。 赵敏和粉樱宝辞在穆然小院的客室内候着穆然。 穆然风格与石征宇甚是不同，石征宇那里到处都是药柜药匣子，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药的味道，而穆然这里家具摆设都精致而舒适，而且很雅致。 他们没等多久，穆然就回来了。 粉樱便把今日之事前前后后和穆然说了，然后才道：“穆先生，王妃请奴婢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给您听，问问您的意见。” 穆然面容平静：“王妃做得对。” 他抬眼看向赵敏、粉樱和宝辞三人，解释道：“王爷和王妃膝下只有世子，而陛下只有世子一个孙子，世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正因为如此，便有那居心叵测之徒，想把黑手伸到世子身上，这样的人绝对不再少数。王妃这一招，叫‘杀鸡骇猴’，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让他们动手前心里掂量掂量再说。” 粉樱见连穆先生这样深得王爷重视的谋士都赞同王妃的做法，心中悬着的那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她生怕王妃今日出了一口恶气，却被王爷身边的幕僚否定。 她微微一笑，接着问道：“穆先生，王妃要奴婢做的第二件事是让奴婢问穆先生您，王爷如今怎么样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穆然笑了，道：“请告诉王妃，王爷如今的行踪穆某不能说，但是穆某可以保证的是，王爷九月底十月初一定会回王府，因为十一月十二月很重要。” 如今西夏虽然蠢蠢欲动，却始终没有动。 王爷这次暗中进入肃州，便是指挥柳杞薛玉暗中挑衅，务必激起西夏的反弹，好给朝廷压力。 这样的话，起码能逼迫陛下解除王爷的闭门思过；再进一步的话，逼陛下让王爷监国；最后一步，达到逼陛下和朝廷立王爷为皇太子！ 但是这些是不能说出来的。 不过穆然确信，以王妃的聪慧，一定能够猜到的。 粉樱得了这个确定的回答，不慌不忙屈膝行了个礼，和赵敏宝辞告辞离去了。 蜀葵正在卧室里面看着小世子睡觉，听到粉樱回来，这才从卧室出来，低声道：“穆先生怎么说？” 粉樱猜到小世子在卧室里睡，因此王妃才会特意压低声音说话，便轻轻道：“王妃，东侧院那件事，穆先生说您这是‘杀鸡骇猴’，做得很对。至于王爷的行踪，穆先生说了一段话，奴婢不太懂，奴婢复述给您听吧！” 她又笑着看了宝辞一眼：“宝辞你在一边听着，我若是记错了，你在旁边纠正我！” 宝辞嫣然一笑，答了声“是”。 粉樱便把穆先生那段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 宝辞点了点头：“王妃，粉樱姐姐没有记错。” 蜀葵含笑把穆然的话咀嚼了一遍，当即明白了过来——赵曦一个月后才能回来，那么他一定在忙一件大事；十一月十二月是提前商定的与西夏作战的日期，而肃州是大宋与西夏接壤最多的地方，赵曦应该在西夏！ 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用晚饭吧！” 蜀葵火烧了东偏院，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为庆禧堂换取了一个月的安静祥和，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平亲王府进入了难得的平静期。 蜀葵把王府各项事务都分给了赵敏、兰锐、善睐和粉樱等管理，她只负责处理大事。 每月逢五，蜀葵依旧去外书房听穆然上课，并跟着穆然一起处理王府政务。 除此之外，蜀葵都呆在庆禧堂，偶尔带着小世子去后花园玩耍，过着读读书、赏赏花、享受美食并教养儿子的悠闲日子。 这段时间西偏院诸人都龟缩了起来，蜀葵不愿意日日见她们，便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让她们每月逢十过来请个安。 胡晓云日日坐在屋子里读书作画，闲时也不过在西偏院的后院里转一转。 碧桃似被吓破了胆，整日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幽兰，据说睡觉也跟幽兰挤在一起，恨不得和幽兰成为连体婴，而幽兰也很细心地照顾她。 韩丽娘则隔三差五就要到庆禧堂见一见“王妃表姐”，她来五六次，蜀葵才见她一两次，发现韩丽娘乖顺了许多，显见是吸取了教训。 薄荷见了，悄悄和蜀葵说道：“王妃，胡侧妃、周姨娘、姜姨娘和表姑娘近来好像老实多了！” 蜀葵拿着一把竹剪，正弯腰修剪正房走廊台阶下面种植的各色，好选几样给一边候着的小世子玩。 闻言她当即笑了起来，道：“薄荷，你想得太简单了！” 薄荷奇道：“奴婢瞧着她们很老实，王妃为何这样说？” 蜀葵直起身子，含笑打量着眼前。 如今正是九月下旬，正是的花期，这些开得争奇斗艳，花型卷散舒展的紫凤尾、花瓣色泽晶莹雪白嫩黄的白龙探爪，还有与白龙探爪有些相似的白托桂，另外还有翠盖钿和芙蓉托桂也在盛开，姿态各异，各具美态，瞧着真是美丽！ “她们不是老实了，只是在静静候着新的时机罢了。若是被她们寻到机会下手，到时候就又要热闹了，”蜀葵拿起竹剪，“咔嚓”一声剪下了那盆翠盖钿上鼓着花苞的旁枝，接着道，“咱们要做的便是在一边观察着，若是旁枝逸出，要和主干争夺养分，就把这旁枝剪掉！” 蜀葵把减下来的那枝旁枝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不妥，这才递给了正在马女医怀中翘首企盼的胖杉。 胖杉得了这枝菊枝，立即捋了起来，把上面的小花瓣小花苞一个个都捋掉了。 蜀葵扶额叹息道：“这个辣手摧花的小强盗！” 众人都笑了起来。 素兰拣了一朵雪白晶莹漂亮之极的白龙探爪，递给了小世子。 小世子得了这么美丽的花，顿时重新爱上了素兰姑姑，当即伸手要素兰抱。 素兰得意地抱过小世子让蜀葵看：“王妃，您看小世子会不会毁了这朵花！” 蜀葵凝神观察，发现赵杉如获奇珍，宝贝得不得了，拿在手里观察着，根本没有像往常一样捋花，她不由笑了起来：“原来我的胖杉还是有基本的审美的，这算是宁缺毋滥么？” 众人都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待奶娘喂过奶，素兰和梁女医抱着小世子送到了蜀葵这里。 蜀葵正端坐在妆台前梳妆，见状便含笑道：“先把他放在吧，你们在一边看着就行！” 素兰和梁女医答应了一声。 蜀葵刚在脸上涂完玫瑰水，忽然听到素兰的惊呼：“王妃，您快看！快看小世子！” 闻言蜀葵忙起身看了过去，却发现原本躺在的赵杉，不知何时自己坐了起来，稳稳地坐在，正拿着一朵绢花在玩——他居然会自己坐起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蜀葵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涩，眼泪差点流出来，声音微哑道：“民间俗语说小孩子‘三翻六坐九爬叉’，我原先还说怎么可能那么准，现在看来，老百姓才是最聪明的！胖杉六个月了，可不就该会自己坐了！” 梁女医莞尔道：“王妃，小世子会坐您都这么高兴，等小世子会走，您还不定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蜀葵也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了胖杉好几下，又伸手揉乱了他软软的头发。 赵杉才半岁，留着齐眉刘海，整齐的柔软黑软地垂了下来，正好垂到肩头，肌肤白皙晶莹，眉眼乌浓，嘴唇嫩红，瞧着跟小仙童似的，可爱极了。 夜深了，赵杉在床里自己的小被窝里早睡熟了，蜀葵却还没有睡，她倚着靠枕盖着锦被，拿着《大宋律》在研究。 深秋的夜，异常的静谧，堪称万籁俱寂，只有明间里放着的西洋金自鸣钟在“咔咔咔咔”走动着，打破了这夜的静寂。 一直到眼睛有些涩，蜀葵这才放下了书预备睡下。 她刚放下书，便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忙道：“粉樱，外面怎么了？” 粉樱在窗前锦榻上阖目养神，此时正在穿绣鞋，闻言便道：“奴婢这就去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荆芥带着欢喜的声音：“王妃，王爷回来了！” 蜀葵闻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当下便掀开锦被下了床就要迎出去，脚底有些不对，她才发现自己没有穿绣鞋。 赵曦在柳杞林贞等人的簇拥下刚走到庆禧堂门外，便看到几个小丫鬟打着琉璃灯笼迎了出来，接着便看到了裹着件真红绣花斗篷出来的蜀葵。 他顿时停住了脚步，凤眼一瞬不瞬凝视着蜀葵。 庆禧堂大门两侧挂着两个灯笼，散发出月光似的黄晕。 蜀葵凝视着黄晕中的赵曦。 夜风很大，赵曦戴着玉冠，黑发随风纷飞，一身白袍猎猎作响，宽肩细腰大长腿，犹如天神一般立在那里。 蜀葵眼睛湿润了，快步向前走去，最后跑了起来，一下子扑进了赵曦怀中。 柳杞和林贞立在一边，见王爷抱着王妃，都有些脸红。 林贞拱手道：“末将告退！” 柳杞又依依不舍看了蜀葵两眼，这才拱了拱手，跟着林贞一起离开了。 赵曦紧紧搂着蜀葵。 他已经四十多日没见蜀葵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忙乱一阵子之后，蜀葵和赵曦终于安顿了下来，庆禧堂又恢复了宁静。 赵曦洗罢澡出来，只穿着寝衣便来看睡在拔步床里侧的世子赵杉。 蜀葵担心赵曦年轻，不知道疼儿子，便有意引导：“阿曦，瞧胖杉长得多像你！” 拔步床外面的小几上放着一盏琉璃罩灯，映得帐内影影绰绰。 赵曦俯身揭开赵杉的小锦被看了看，发现赵杉睡得正香，白嫩的小胖脸白里透红，眉形秀丽浓密，睫毛乌浓纤长，眼尾上翘，鼻梁挺秀，嘴唇嫣红，看着简直可爱极了。 他忍不住俯身在赵杉温热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又拿起赵杉胖乎乎的小手亲了几下，然后静静趴在那里看赵杉。 蜀葵立在外面笑盈盈看着赵曦。 赵曦此时长发披散了下来，身上只穿着月白的长袍一根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身看着如同俊秀的少年书生而有韵致。 蜀葵细细打量着赵曦，微微笑了，心道：我的阿曦很好看嘛！ 赵曦看了儿子良久，见赵杉有些被惊动了，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把帐子放了下来。 蜀葵心中欢喜，嫣然一笑道：“阿曦，你现在放下帐子，咱们怎么睡呀？” 赵曦幽深凤眼先盯着蜀葵浅粉绣花寝高高隆起的，然后向上盯着蜀葵嫣红润泽的唇，觉得蜀葵似一颗熟透了的水，一口下去便是甜蜜的汁水，他真是颇想咬上一口。 细细算来，自从离开甘州，他已经素了整整四十五天了！ 想到这里，赵曦顿时有些心跳加速，脸也有些热，垂下眼帘，默不作声拉过蜀葵的手，隔着衣服了自己已经有了反应的部位上。 在闺房之事上，蜀葵从来都是主动的，她狡黠一笑，右手伸到了赵曦下面，用力捏了一下，见确实硬得很，不由柔媚地笑了起来，起身就走，一直走到了窗前锦榻边。 赵曦忙追了上去，从后面抱住了蜀葵。 已经是深秋了，外面风很大，呼呼作响。 蜀葵被赵曦抱在怀里，身子软绵绵的，心怦怦直跳。 她扭过头去，同赵曦吻在一起。 赵曦的唇极为柔软，动作却激烈得很，辗转啃咬着蜀葵，令蜀葵迷乱沉醉。 蜀葵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撑在了锦榻上。 赵曦了蜀葵的寝裙，扶着蜀葵的腰肢，大肆动作着。 在这激烈的冲撞中，蜀葵身子抽搐颤抖不能自制。 到了极乐的关头，赵曦贴着蜀葵，全部弄了进去。 他和蜀葵只有赵杉一个儿子是不行的，赵杉得有弟弟妹妹帮衬，他也想蜀葵再生一个他们俩的骨血…… 第二天早上，赵曦正在熟睡，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赵杉早早就醒了，正趴在他的身上，一双黑泠泠的眼睛正好奇地瞅着他。 赵曦不由笑了起来，轻轻道：“胖杉，你来看爹爹么？” 胖杉看了赵曦一会儿，又摸了摸赵曦的脸，然后掀开赵曦身上的锦被，钻进去要找。 赵曦被胖杉摸得了，要笑不笑的抱起胖杉，一把塞到了蜀葵怀里。 胖杉这才算得其所哉，幸福地依偎在母亲怀中。 蜀葵被胖杉给摸醒了，当下便笑了起来：“赵曦，胖杉饿了，把他抱出去交给素兰吧，让素兰带他去找奶娘吃奶！” 赵曦忍住笑，起身用小绣被裹住赵杉，把他抱了出去，递给了在外面廊下守着的素兰。 丫鬟们看到王爷只穿着白绸中衣，披散着乌黑长发，俊美高挑如同仙人一般，都不敢多看，当即拥着素兰退了下去。 赵曦便自顾自又回卧室陪蜀葵去了。 他掀开锦被上了床，拔步床外侧挨着蜀葵躺了下来，从后面抱住蜀葵，又亲热起来。 蜀葵浑身酸软，可是被赵曦一，不禁又汪汪，只得勉力承受…… 一时春风一度，赵曦抱了蜀葵，说起了这次连州和肃州之行。 他一向语言简练，只是说了个大概，但蜀葵自能推测出其中的波澜壮阔。 她趴在赵曦身上，低声道：“如此说来，玉菩萨还是反了？” 赵曦淡淡道：“西夏族虔诚信奉长生教，教中神官秘密去见玉菩萨，对着他说几句长生主，玉菩萨就抛下已经怀孕的老婆跑了！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殊！” 蜀葵闻言一惊：“妙真已经怀孕了？” 赵曦“嗯”了一声。 蜀葵想了想，总觉得玉菩萨敢背叛大宋回归西夏，一定是要缴纳投名状的，便问道：“阿曦，玉菩萨缴纳了什么做投名状？” 赵曦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他原本想拿我的首级去做投名状的，幸亏林贞柳杞救了我！” 蜀葵又问了当时状况，心中暗惊，想到赵曦没有出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覆在了赵曦身上。 赵曦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仿佛清晨林间的草木清香，混合着温暖的体热，很是好闻。 蜀葵怕压住赵曦了，便翻了下去，侧身面对赵曦躺着。 赵曦也侧身面对着蜀葵躺着。 蜀葵的手伸进赵曦柔软的中衣里，轻轻着。 赵曦身体还是有些削瘦，蜀葵能够摸到光滑柔韧的肌肤下根根凸起的肋骨，然后，她摸到了一个粗糙的痕迹，自赵曦的肋骨向后背延伸。 蜀葵的心跳瞬间停滞了一下，她又摸了摸，确定这是一个还未曾完全痊愈的伤口，根据现在的手感，当时受伤的程度不会轻了！ 她当即坐了起来，道：“阿曦，你受伤了！” 赵曦也坐了起来。 蜀葵的心脏微微抽搐，心中怜惜之极，直接赵曦的中衣去看他背后的伤口。 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蜀葵的眼泪流了出来，轻轻道：“西夏族真是留不得了……” 赵曦轻轻吻了她一下，道：“我们也起身吧，去陪陪阿杉！” 蜀葵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先给你抹罢药再说吧！” 昨夜刮了风，今日太阳却好，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梁女医正抱着胖杉，和素兰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摘玩，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发现王爷来了，忙齐齐行礼。 赵曦伸手要接过赵杉。 赵杉已经忘记了赵曦是谁，胖胳膊揽着梁女医的脖颈，那双漂亮的漆黑凤眼一瞬不瞬瞅着赵曦，似乎在想赵曦是谁。 赵曦伸手道：“胖杉，父王带你出去玩！” 胖杉瞟了赵曦一眼，双臂搂住梁女医的脖子，把脸埋进了梁女医怀中，就是不搭理赵曦。 梁女医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道：“小世子，那是您的父王，快，让王爷抱！” 小世子扭头看了看赵曦，还是不喜欢这个和自己母亲亲近的男人，索性仰着脸放声大哭。 赵曦吓了一跳，生怕蜀葵出来找他算账，便想着上前安慰胖杉，可是走近了一看，他这才发现赵杉根本是在假哭——他高声哭嚎着，连嗓子眼的小舌头都露了出来，堪称惊天动地，却一滴眼泪都没成功来！ 见儿子从小就这么虚伪，赵曦又好气又好笑，索性直接抱过赵杉，带着他出了庆禧堂。 素兰不放心，急急跟了上去。 梁女医也不放心，忙进正房去禀报王妃去了。 赵曦抱着赵杉出了庆禧堂，低声道：“你娘听不见了，别嚎了，臭小子！” 赵杉一双与赵曦一模一样的幽黑凤眼一瞬不瞬看着父亲，抽噎了几声，果真不嚎了。 赵曦见这臭小子这么识趣，顿时也开心起来，道：“走吧，去父王的外书房瞧瞧去！” 赵敏宋节他们都在值事房外面候着，见赵曦抱了世子出来，忙齐齐行礼：“见过王爷、世子！” 赵曦正要说话，一抬头便看到西边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彩衣丽人急急而来，正是胡晓云——他的新侧妃。 胡晓云早上起来，得知王爷夜间回来之后，她便盛装坐在房里，而让侍书一直在忙外觑着，待看到王爷出门便跑进去报她，因此才得以巧遇赵曦。 她今日特意盛装打扮了，满头珠翠，身上穿着件水粉色绣兰桂齐芳的修身长袍，下面系了条桃红绣折枝花卉裙子，袍子的领子和袖口都镶饰雪白貂毛，那风毛出得细细的，绒绒地拂在面上，愈发显得她双目盈盈下巴尖尖，俏丽非常。 赵曦怀中抱着赵杉，蹙眉看了过去。 胡晓云急急赶了过来，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淡淡道：“平身吧！” 胡晓云起身，抬头看向赵曦，眼中满是热切。 赵曦今日戴着黑玉冠，穿着月白罗袍，束着黑玉腰带，愈发衬得面如傅粉唇似涂丹，身材高挑长身玉立，当真是一枚翩翩浊世美少年！ 她的心怦怦直跳，娇声道：“王爷——” 赵杉是第一次见胡晓云，当下缓缓抱住父亲的脖颈，一双与赵曦极为相似的凤眼一瞬不瞬盯着胡晓云。 赵曦随口道：“何事？” 胡晓云心知赵曦初回王府，事情繁多，自己得抓紧机会，便道柔声：“王爷，妾身为王爷备下几样精致小菜，午间洒扫庭院，在西侧院等待王爷！” 赵曦直接道：“我中午不回内院，你歇着吧，没事不要出来！” 他抱着赵杉正要离开，忽然交代素兰一句：“你去和王妃说一下，让她用罢早膳，也去外书房吧！” 素兰忙答了声“是”。 赵曦抱着赵杉抬腿走了。 赵敏、宋节和林瑜等人忙跟了上去。 胡晓云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眼睁睁看着赵曦扬长而去。 看着趴在赵曦肩上抱着赵曦脖颈的小世子，她心中更恨，抬起右手，一口咬断了右手食指上养了好久的指甲，“呸”的一声吐在了地上。 素兰还没有离去，她深深看了胡晓云一眼，转身进了庆禧堂。 因今日要开军事会议，所以除了薛玉镇守肃州、沈涟镇守辽州未到之外，林贞、柳杞、姜涟、敬宝珍、朱建明和李可诸将都在外书房院子里等着，胡晓晨、朱瑾和包正雨等文官也候在那里，王海潮、易平荣、穆然和玉繁珂等幕僚立在一边站着聊天，都在等着王爷到来。 看到赵曦抱着一个小孩子进来，众人齐齐看了过去，见这孩子秀眉凤目，简直是王爷的幼童版，众人都骇笑起来，纷纷行礼：“见过王爷、世子！” 赵曦得意洋洋抱着赵杉让众人观看，因为实在是太得意了，忍不住道：“我的阿杉很漂亮吧！” 众人强忍着笑，纷纷附和：“世子真是甚肖王爷，漂亮得很呢！” 赵曦虽然觉得这句话听着很是不顺耳，却依旧炫耀道：“阿杉特别聪明，都会假哭了，我瞧他哭了半日，还以为他多伤心呢，谁知一看，居然一滴眼泪都无！” 众人：“……” 哪个孩子不会假哭啊，这是小孩子的天赋技能好不好！ 别人犹可，唯有敬宝珍实在忍不住了，仗着赵曦宠爱，他大笑着道：“王爷，我的王爷，您实在是少见多怪啊！” 赵曦也意识到自己有了儿子，欢喜得有些傻了，悻悻地抱着赵杉向外书房大会议室走去。 他走过敬宝珍的时候，敬宝珍见小世子与王爷生得这么相似，忍不住伸手去捏小世子的耳朵，谁知赵杉反应很快，当即“啪”的一声打住了敬宝珍的手。 赵曦发现敬宝珍居然敢放肆，当即抬腿踹了过去。 敬宝珍顺势倒在了地上，也干嚎了起来。 众人都放声大笑，唯有胡晓晨见状，眉尖染上了一缕忧虑。 第三百六十章 素兰离开之后，胡晓云还立在那里，怔怔看着赵曦抱着精灵可爱的小世子愈走愈远，逐渐消失在花木掩映的小道上，心里空落落的，又是气，又是恨，又是不甘，眼泪顺着鼻翼直往下流。 侍书见内管家善睐带着几个媳妇走了过来，忙走近胡晓云，低声道：“侧妃，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咱们先回去吧！” 胡晓云拿起帕子拭了拭泪，带着鼻音道：“我们去东边的花园看看去！” 西偏院原本就不宽敞，如今又住进了周姨娘、姜姨娘和韩丽娘，挤逼得让人没法呆。 周姨娘和姜姨娘是省事的，整日坐在屋里做针线，或者弹弹琴唱唱曲子，偶尔出来赏赏花，倒还算不那么烦人。 只有那那韩丽娘，自认为是白王妃的嫡亲表妹，一天到晚牙尖嘴利，偏偏脸皮极厚，就算是讽刺她挖苦她，她也似听不懂一般，每每气得胡晓云倒仰。 因此胡晓云宁愿在外面园子里逛，都不愿回西偏院。 到了东北角的菊园，看着满园形态各异的名品菊花，胡晓云的情绪这才有所好转，掐了一朵绿菊慢悠悠走在菊园的菊丛之中。 侍书回西偏院为胡晓云取锦垫去了。 见侍书离开了，侍画忙寻了个机会，低声道：“侧妃，奴婢听西侧院管洒扫院子的玉丽说，王妃很受王爷宠爱，一向霸道。她还是丫鬟的时候，还算谦卑恭谨，一旦被王爷收用，就开始在王府称王称霸排除异己。侧妃，她这样厉害，您可得先下手为强啊！” 胡晓云一听，默默思索起来。 侍画见自己的话被胡晓云听进去了，顿时得意起来，继续道：“奴婢瞧着那白王妃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因为王爷宠她，您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出身高贵，王爷若是有了侧妃您，哪里还会看上白王妃这些市井泼妇！” 这几日侍书一直劝着胡晓云要忍耐再忍耐，谦恭再谦恭，胡晓云听得都快吐了，如今听了侍画这等爽脆入耳的话，觉得侍画才是自己的知音，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微微一笑，道：“容我再想想……” 素兰回到庆禧堂明间，向蜀葵传了王爷的话。 蜀葵正在梳妆，闻言有些羞涩，低头微笑，道：“我这就过去！” 赵曦一个大男人抱走了赵杉，万一赵杉在外书房闹起来，那可不是好玩的，她得赶紧带着梁女医去把赵杉接过来。 素兰拿了件绣着青色竹叶纹的月白披风帮蜀葵围上，口中道：“如今太阳虽好，可是还是有些冷，王妃披上这件披风吧！” 她绕到蜀葵前面给蜀葵系带子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蜀葵锁骨处的一个嫣红痕迹，不由莞尔，推着蜀葵往妆镜边照：“王妃，您看这里！” 蜀葵一看，脸热辣辣的，忙拿了上好的桃花粉在锁骨处扑了几下，总算是遮住了那处痕迹。 素兰这才低声道：“王妃，方才奴婢跟着王爷出去，一出庆禧堂门，便遇上了胡侧妃，胡侧妃盛装而来，似有所待。” 蜀葵闻言，垂下眼帘，低低道：“王爷那边我是不担心的，我就担心胡晓云用诡计……” 素兰道：“王妃，奴婢等一定会细心看着的！” 蜀葵看着妆镜中绮年玉貌的自己，嫣然一笑：“我不主动找事，但是我也不怕事，谁若是敢惹我，那就得承担惹我的后果。胡晓云若是安安稳稳做她的侧妃，那也就罢了；若她敢黑了心害王爷和世子，那我也容不下她！” 蜀葵没过多久便带着素兰、秀明、梁女医和粉樱，从后门直接去了她的小书房。 赵曦已经炫耀罢了儿子，知道蜀葵过来，便亲自抱着赵杉，把赵杉送到了屏风后面。 蜀葵怕赵杉苦闹，影响赵曦开军事会议，便命梁女医和粉樱带着赵杉从后门回庆禧堂去了，自己在小书房里听赵曦在外面开会。 会议结束后，穆然、王海潮和玉繁珂留了下来，开始商议肃州之事。 谈完具体事情，赵曦提出了一个议题——“灭了西夏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赵曦最先提出来的，他夏日的时候和蜀葵一起读《史鉴》，发现以汉朝为例，匈奴被灭之后，又有鲜卑；鲜卑被灭之后，又有柔然、突厥。 假如灭掉西夏的话，西夏再往西北的突厥会再次兴起。 这些边远地区的野蛮民族生生不息，又不事生产，只会抢劫，这样下去的话，仗是打不完的。 坐在屏风后面的蜀葵一直在默默思索着，待组织罢语言，便开口道：“我大宋文明是最先进的文明，和我大宋文明一比，辽国和西夏本国的文明简直是不值一提，可是辽国和西夏，仗着武力强大，自大宋建朝一千年来，无数次背信弃义撕毁协议进攻大宋，造成大宋生灵涂炭，百姓苦难，若是我们这次依旧是怀柔为主，只能维持西夏一时的臣服，却不能保得长久。” 赵曦和蜀葵素来心灵相通，蜀葵所说的，其实早和他讨论过，便凝神倾听着。 蜀葵所谈的，正是王海潮和玉繁珂关注的，因此他们也认真地等待着蜀葵的下文。 穆然是知道蜀葵的能力的，因此含笑道：“王妃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坐在屏风后的蜀葵眼波流转，娓娓道来：“大宋初建朝时平定百越叛乱，曾把反叛的百越人迁入长江流域，最后这些人百越人全部融入汉族，我们为何不照此办理，把西夏国人分批迁到江南，由数目庞大的汉族来消融他们，由大宋文明来同化他们；同时把无地的汉族百姓迁到西夏，开垦土地，经营牧业，朝廷辅助他们在西夏站稳脚跟，这样也能够更好地维持西北边境，并抑制西夏西北的突厥兴起。” 众人默然片刻，王海潮笑了起来，道：“王妃真是女中丈夫，能够想到当年朝廷安置百越人的旧例，王爷，我们可以试一试！” 赵曦道：“王妃只是提出了大概的方向，细节的话还得斟酌，王先生，这件事就交给你和繁珂吧！你们这几日拟出具体的条陈呈给我！” 王海潮和玉繁珂起身，齐齐答了声“是”。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西夏国新帝李述评率领大军大举进攻西北的肃州和与肃州相邻的兰州。 赵曦麾下大将薛玉和柳杞陈兵大宋和西夏的边境，却只守不攻。 探马不停地从肃州飞驰向甘州，又飞驰入京。 催促赵曦出兵的文书如雪片般从京城派往甘州。 在这样一触即发的危急之中，赵曦始终稳坐钓鱼台，并没有出兵的迹象。 到了十一月中旬，正安帝终于向赵曦举起了白旗。 这日蜀葵正在东厢房看着梁女医和素兰给小世子洗澡，外面传来宝辞的声音：“王妃，王爷在明间等您过去！” 蜀葵听宝辞气喘吁吁，知道事情很急，便起身走了出去。 从正房到东偏房，距离并不远，饶是如此，宝辞依旧飞跑而来，小脸红扑扑的：“王妃，王爷有要紧的事要见您呢！” 粉樱拿了件雪貂暖裘赶了出来，把雪貂暖裘披在了蜀葵身上：“王妃，外面冷！” 蜀葵穿好雪貂暖裘，这才带着宝辞等人回了正房明间。 赵曦正在明间罗汉床上坐着饮茶，见蜀葵进来，他不由微笑起来，道：“蜀葵，来陪我坐一会儿！” 蜀葵见赵曦凤眼亮晶晶的，似有些湿润，忙转身吩咐粉樱等人：“你们都在廊下候着！” 待粉樱她们退下，蜀葵这才走了过去，含笑看着赵曦：“阿曦，恭喜！” 赵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如此欢喜，怕是他们经营了几个月的那件事已经实现了。 赵曦起身一把抱住了蜀葵，半晌方轻轻道：“蜀葵，父皇正式下诏，让我负起监国之责。” 虽然只是监国，还不是皇太子，可是赵曦相信自己有办法，一定会让父皇立他为皇太子。 蜀葵依偎着赵曦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心中欢喜，却也知道，赵曦又要出去打仗了。 正安帝之所以最终答应让赵曦监国，自然不会是没有代价的，赵曦要做的就是上战场，迎击侵略大宋国土的西夏大军…… 她轻轻道：“王爷，这次去肃州，我也跟着去。” 她是赵曦的妻子，自然要与赵曦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赵曦自然是想蜀葵跟着去的，可是想到赵杉，他不由有些踌躇：“可是咱们的胖杉……” 蜀葵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已经请求陛下把石征宇派到肃州战场了么？有石先生在，我们的胖杉自是无碍的！” 她抱紧赵曦的腰，低声道：“胖杉既然是咱们的儿子，那就要在战场上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 大梁正安帝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一，平亲王赵曦奉命出征，迎战入侵大宋的西夏新帝李述评。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进入了大宋正安帝二十六年二月，而大宋与西夏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 从正安帝二十五年十二月开始的大宋抗击西夏侵略战争，到如今已经整整两个多月了，原先大宋方面以平亲王赵曦为首的宋军势如破竹，迅速把西夏侵略者赶出了大宋边境，并把西夏侵略者压制在西夏境内的卧儿河西岸。 可是进入正安帝二十六年之后，战事便陷入了胶着对抗状态，双方之间只有零零星星的小的战役，再无大的决战。 平亲王拖得起，大宋朝廷却有些拖不起了，战争的巨大消耗迅速压缩着正安帝即位多年来国库的积蓄。 在此情形下，正安帝派明亲王赵旭与新任枢密使卫广联袂前往西北前线督战，希望能尽快结束大宋与西夏的战争。 肃州城西二百里卧儿河东岸的草原上，一座座雪白军帐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点缀在嫩绿的草原上，这些军帐的正中间，便是赵曦的帅帐。 帅帐外面围着一圈用白杨木制成的高大栅栏，栅栏外面立着一排穿着青色甲胄手握银枪的卫兵，军容齐整肃立在栅栏外面。 栅栏内的帐篷前立着平亲王赵曦的扈卫，俱身着银色甲胄，腰挎精致宝刀，同样肃静地立在那里。 帅帐的前帐内铺着青色地毡，里面摆着简陋的用白杨木制成的长桌和圈椅，赵曦端坐在长桌的一端，左手边是薛玉、柳杞、敬宝珍和朱建明四位大将，右手边是王海潮、穆然、石征宇和玉繁珂四位谋士，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赵曦已经确定了接下来的战略军事布局，让大家自由发言。 敬宝珍性子素来有些急，当即放松身体看着赵曦，笑眉笑眼道：“王爷，明亲王和卫枢相奉陛下之命前来督战，王爷，咱们真的要听他们的发动总攻么？” 废太子赵旭，如今成了明亲王，封地在冀州，常住京城。 卫广是正安帝的亲信，新近取代了与赵曦有关系的李染成，成了新的枢密使，被称为卫枢相。 赵曦嫌敬宝珍啰嗦，当即拿起手边的卷宗，在敬宝珍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道：“就你废话多！” 敬宝珍滑稽地缩着脖颈，吐了吐舌头。 他眼中带着笑，脸颊上酒窝深深，口中急急求饶：“王爷，我再也不敢废话了，一切都听王爷的，再不敢胡说了！” 见他怂成这个样子，帐中众人都笑了起来。 柳杞是赵曦的亲信，自然配合敬宝珍把戏演完，他背脊挺直坐在那里，含笑道：“王爷既已定下基调，咱们都是王爷的人，自然听从王爷吩咐！” 众人纷纷附和，算是把大政方针定了下来，开始讨论具体事务。 此时外帐背后的大帐中静悄悄的。 蜀葵正坐在大帐中看书，偶尔提起笔来记笔记。 素兰陪着她坐在那里，有时磨墨，有时帮她翻书。 白杨木底座的山水屏风后面，已经快满一周岁的赵杉正躺在软榻上睡觉，梁女医和粉樱安静地坐在一边守着他。 梁女医在看医书，粉樱则在做针线。 梁女医看了好一阵子医书了，眼睛有些累，便放下书，凑过去看了看正在熟睡的赵杉，眼中满是疼爱：“小世子终于肯歇息一会儿了，玩了那么久，他可算是知道累了！” 粉樱不禁笑了，伸手在赵杉柔嫩的小脸颊上摸了摸，轻轻道：“草原上阳光还是要强烈得多，小世子白白的小脸蛋都晒黑了！” 梁女医笑着道：“其实小孩子还是得晒太阳，晒太阳的话身子骨长得壮！”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睡在软榻上的赵杉双眼紧闭，看似睡得很香可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颤动，分明是在装睡。 他最烦睡觉了——大好的玩耍时间用来睡觉，实在是太浪费了——可是母亲的吩咐，他又不敢不遵守，只得躺在床上装睡，其实在侧耳听梁女医和粉樱说话。 梁女医又道：“今天晚上那些大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用饭，要是留下的话，得提前交代一声，让大师傅提前准备一下！” 粉樱嫣然一笑，道：“自然是留下的，他们都是王爷的亲信，一向喜欢与王爷呆在一起饮酒，可惜王爷不爱饮酒——” 梁女医笑了，道：“王爷不爱饮酒，可是明亲王在啊，明亲王是最爱饮酒，最喜热闹的！” 粉樱麻利地把手中的丝线挽了一个疙瘩，用牙齿咬断丝线，道：“明亲王是最疼世子的，即使不来饮酒，也会来看世子的。” 赵杉听到她们提到大伯父，嘴唇不禁弯了起来——他也最喜欢与大伯父一起玩耍了…… 听着听着，赵杉的意识就有些朦胧起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这时候蜀葵走了进来，低声问道：“小世子睡着没有？” 粉樱含笑道：“王妃，世子早睡着了！” 蜀葵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人小鬼大，有些不相信，便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凑过去看了看，见赵杉确实睡着了，这才作罢，含笑道：“赵杉实在是太爱演戏了，我和王爷好几次都以为他睡着了，谁知他是在装睡，突然‘嗷’一声，把王爷都给吓了一跳！” 接着她又有些忧虑：“世子怎么还不会说话呢！” 赵杉已经快一岁了，和他一样大的小女孩，或者机灵些的小男孩，都会叫爹娘了，聪明些的还会说一些句子了，可是直到如今，赵杉还是只会发出“嗷”“啊”“咦”这些单音节，复杂一点儿的音都不会发。 梁女医笑了，道：“王妃，等世子醒了，奴婢告诉您原因吧！” 蜀葵的好奇心强得不得了，赵杉就是随她，她非要问梁女医赵杉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今还不会叫爹娘，可是梁女医笑吟吟的，就是不肯说。 到了最后，蜀葵也没能拗过梁女医，只好悻悻然出去了。 粉樱和梁女医相视一看，都微笑起来。 眼看着快到傍晚了，梁女医和粉樱怕小世子白日睡得太多，晚上不肯睡，便把小世子叫醒了。 她们正在喂小世子喝水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薄荷的声音：“禀王妃，明亲王求见！” 小世子最喜欢明亲王，一听到明亲王来了，当即水也不喝了，直接便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软榻上就要下去。 粉樱和梁女医一见，简直是目瞪口呆——小世子这是第一次自己站起来！ 粉樱惊喜道：“世子能站起来了！” 她转身出了内账，去外面禀报王妃去了。 梁女医飞快扑了过去，把晃晃悠悠差点摔倒的小世子护在了怀中。 小世子好动得很，在梁女医怀中极力挣扎着。 梁女医悄悄拭去夺眶而出的眼泪，柔声道：“小世子，奴婢先帮你穿上衣服和鞋，再牵着你的手学走路！” 帮小世子穿上玄缎上衣和白绫裤子后，梁女医弯着腰，双手搁在小世子的腋下，扶着小世子慢慢往外走去。 外帐中蜀葵正陪着明亲王赵旭说话。 她每次见到赵旭，就想起赵旭在辽州绑架她之事。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蜀葵记性实在是太好了，她清清楚楚记得在暗格中时赵旭身上龙涎香的味道，依旧记得赵旭躺在她身边时温暖柔软的触觉。 这样一想，实在是尴尬极了，令她不知如何与赵旭相处，只得默然以对。 赵旭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一边品尝着清茶微苦的口感，一边看着蜀葵。 蜀葵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却比先前更美丽了。 如果说以前的蜀葵是初夏时节雨中的单薄的一抹雪白蜀葵花的话，如今的蜀葵如同盛夏傍晚一朵盛开的白玫瑰，灿烂地盛放着她最美丽的芳华。 这样的蜀葵，依旧令他的心颤动…… 仿佛会读心一般，赵旭用极低的声音道：“那时候你腹中正怀着阿杉，我还想着阿杉会成为我的孩子，继承我的一切……” 蜀葵抬眼看向赵旭，大眼睛清澈澄明：“我和阿曦彼此一心，我既然有阿曦，便不会再喜欢上别人。” 赵旭淡淡笑了，笑容中带着一抹苦涩：“阿曦答应了我的条件，我早已断了那个念想，你放心……” 蜀葵闻言一愣：“阿曦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正在这时，梁女医护着赵杉走了出来。 看到会走路的赵杉，即使是被人搀扶着，蜀葵和赵旭都大吃一惊，接着又都笑了起来。 蜀葵也顾不得追问赵旭了，起身一把抱起了赵杉，在他脸颊上亲了好几下：“我的儿子好厉害！” 赵旭起身含笑看着蜀葵和蜀葵怀中的赵杉，心中弥漫着欢喜之意，只是这欢喜始终带着些凄凉——虽然赵曦答应了他的条件，可是他此生却不可能有赵杉这样可爱聪明的孩子了！ 近来赵杉已经确诊，因为幼时中过蔡贵妃命人暗中下的毒，他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所以至今才会一个子嗣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他对唯一的这个侄子赵杉疼爱得很，这次过来，便是专门给赵杉送玩具的。 赵杉一见老是送他玩具的赵旭，当即身子朝赵旭那边挣，口中“啊啊”直叫。 赵旭忙把他接了过来，含笑道：“我带阿杉去外面草地上晒一会儿太阳！” 蜀葵却道：“且等一会儿！” 她看向梁女医：“淑萍，世子为何至今还不能说话？” 梁女医嫣然一笑，走上前，笑嘻嘻对赵杉说道：“世子，把舌头伸出来让王妃瞧瞧！” 赵杉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听懂大人说话，当即飞快地对着蜀葵伸了伸舌头，然后又快速地缩了回去。 蜀葵又好气又好笑，柔声道：“怪阿杉，把舌头伸出来让母亲看看吧！” 赵杉黑泠泠的凤眼调皮地眨了眨，就是不肯。 蜀葵灿然一笑：“今晚让你和母亲一起睡！” 赵杉当即伸出了舌头，停留了片刻才又缩了回去。 这下子不但蜀葵看清楚了，一直抱着他的赵旭也看清楚了——赵杉的舌头比一般孩子要大不少，连一般大人的舌头都没他的大！ 看着赵杉的大舌头，蜀葵心里难过极了，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赵杉。 见蜀葵难过，赵旭若无其事道：“即使阿杉舌头大，也只是说话晚一些罢了，以后慢慢教他，他自然会逐渐会说话的。” 他想了想，道：“我和阿曦说一声，由我来教阿杉说话吧！” 见蜀葵眨了眨眼睛，他不慌不忙解释道：“我的口音是最标准的东京官话，而且我最闲。” 这下子蜀葵不吭声了——她的口音虽然没有明显的瑕疵，但是她始终不会发儿化音。 赵旭抱着赵杉去外面草地上玩耍去了，蜀葵不好跟去，便让梁女医和素兰跟着去了，她自己则留在帐中想事情。 赵曦回来的时候，发现帐中已经点起了一对羊皮罩灯，映得整个大帐内光线莹润，蜀葵正单手支颐趴在书案上想事情，他不禁笑了：“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蜀葵见赵曦凤眼含笑，知道今日会议开得很顺利，便笑着起身，拉着赵曦在圈椅上坐下，又拿起为赵杉晾水的水晶壶，倒了一盏凉开水，送到赵曦唇边，要喂赵曦喝下。 赵曦在蜀葵面前，偶尔还要和赵杉争宠的，如今见蜀葵喂他喝水，心里美滋滋的，一口口把水喝了下去，眼睛却一直盯着蜀葵。 蜀葵被赵曦如此缠绵热切的眼神看得脸有些热，她伸手垂下来的一绺碎发掖到了耳朵后面，水汪汪的眼睛含笑看着赵曦：“阿曦，陛下派明亲王和卫枢相过来，是不是要催着咱们和西夏决战？” 赵曦“嗯”了一声，道：“陛下说国库支撑不住长期的战争，快要被我花空了！” 蜀葵狡黠一笑：“可我们的私库还没动用呢，即使朝廷断了军粮，我们起码还能支持半年，这半年时间，足以把西夏拖垮！” 赵曦微微一笑，线条美好的凤眼亮晶晶看着蜀葵：“用不了半年，两个月即可，如今是二月初，咱们再坚持两个月，到三月底决战，四月初攻下西夏都城。” 蜀葵想了想，肃然道：“阿曦，明亲王今日提出，他先带阿杉回京城，在京城等候我们。” 赵曦默然不语。 蜀葵轻轻道：“阿曦，赵旭可以信任么？” 赵曦点了点头，眼神坚定看着蜀葵：“大哥可以信任。” 他略一沉吟，道：“大哥虽然为人卑鄙，而且诡计多端，却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大丈夫；再说了，我答应过他——” 蜀葵凝神看向赵曦，等待着赵曦的答案。 赵曦坦然看向蜀葵，眼神清澈：“蜀葵，在辽州和大哥谈判的时候，我答应大哥，将来我们的长子，会承大哥之嗣。” 蜀葵其实已经影影绰绰猜到了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有确定，如今终于得到确定，她的那颗心反倒稳了下来，抬眼看向赵曦：“阿曦，那阿杉还是你的继承人么？” 她是赵杉的母亲，自然要为赵杉的未来考虑，要保护赵杉的利益。 赵曦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蜀葵，让蜀葵坐在自己怀里，这才道：“阿杉虽然承大哥之嗣，却依旧是你我的嫡长子，我们的一切，自然都由赵杉继承！” 蜀葵得了赵曦这个保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柔顺地依偎着赵曦，道：“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默默计划着，片刻后道：“蜀葵，这次大哥带着阿杉进京，让石先生也跟着去吧！” 蜀葵当即看向赵曦：“阿曦，让石先生进京，是为了防蔡贵妃和赵晨么？” 赵曦见蜀葵如此聪慧，不由笑了起来，道：“正是。” 他想了想，道：“如今赵晨一直没呆在建州封地，而是留在京城，这样总是夜长梦多。咱们先派石先生去京城，陪伴陛下，照顾阿杉，同时警惕蔡贵妃和赵晨。待西夏事了，咱们就集中精力对付蔡氏的势力。” 蜀葵又与赵曦密密商议了一会儿，待事情都谈罢，笑微微道：“阿曦，大哥带着赵杉出去玩了，我们寻他们去吧！”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往外走去。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帐篷之间火把熊熊，照得四周如同白昼，火把燃烧的松油气味，草原上野花的芬芳，士兵在篝火上烤肉的味道，西边卧儿河的水气，种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肃西草原特有的气息。 蜀葵一边走，一边把赵杉舌头大的事情说给了赵曦听。 赵曦听了，不禁微笑，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蜀葵，赵杉这是随我……” 蜀葵闻言，诧异地看向赵曦。 赵曦俊脸微红，低声道：“我小时候也舌头大，什么都能听懂，就是调动舌头很难，说话很费力，到了三岁多才慢慢学会说话。” 蜀葵一听，想象了一下赵曦艰难调动大舌头说话的模样，再想想心爱的赵杉，心里难受极了，用力握了握赵曦的手。 赵曦见蜀葵这样，知道她心疼自己和赵杉，便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时候想说却说不出来，特别着急；不过正因为如此，我的耐性也被锻炼了出来，有时候大哥他们都急了，我却还不着急……” 蜀葵叹息道：“阿曦，那我们第二胎若是再生个女孩子的话，若我们的女儿也是大舌头，那她多可怜啊！” 赵曦听了蜀葵的话，特别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认认真真安慰蜀葵道：“蜀葵，我小时候就在思索这个问题：这世界上有万事如意的人么？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世界是公平的，一个人不可能占尽所有好处。若是一个人占尽好处，尽得圆满，那他一定会有别的不足。” 他抬眼看着前方帐前与赵旭在草地上开心玩耍的赵杉，眼底闪过一抹温柔：“你我的女儿，一定很美丽，很聪明，出身高贵，既然如此，那她就算天生大舌头，又有什么不好呢？” 蜀葵听赵曦如此认真地安慰自己，再也忍耐不住，忽然笑了起来。 赵曦看着蜀葵灿烂的笑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欢喜极了，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心脏怦怦直跳，轻轻问道：“蜀葵，你有身孕了？” 明亮的篝火映在蜀葵美丽的脸上，她的笑容幸福而灿烂：“阿曦，已经三个月了，应该是在离开甘州来肃州那一夜怀上的！” 赵曦闻言，觉得漫天烟花绽放，幸福得快要飘起来了。 他一把抱住蜀葵，吻了下去。 赵杉在那边看到了，一手拿着赵旭给他刻的小木马，一手指着赵曦和蜀葵“啊啊”地叫着。 梁女医和素兰都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暗笑。 赵旭若无其事道：“阿杉，这说明你的父亲和母亲非常相爱，你也要开心才是！” 他口中说着要赵杉开心，自己心里却酸溜溜的。 赵杉年纪小，心胸也不宽大，见父亲亲吻母亲，很是生气，不愿意再看，扑进赵旭怀中，“啊啊”指挥着赵旭抱着他去看亲兵们烤肉去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赵曦待蜀葵和赵杉挤在一起睡着，这才起身出了后帐。 孙沛、梁卿、赵敏和林瑜正带着暗卫在外面守着，见赵曦出来，忙齐齐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淡淡道：“护好王妃和世子！” 孙沛梁卿等人齐齐压低声音答了声“是”。 赵敏挥了挥手，示意林瑜等人跟上，随着赵曦慢慢在草原上踱步。 夜深了。 春夜的草原一片宁静，一座又一座白色的帐篷连在一起，静静伫立在草原之上。 帐篷下面草丛中小虫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巡逻的士兵走过时刀鞘与铠甲相触发出的清脆响声，以及西边的卧儿河的流淌声，这些白日根本不被人注意的声音，在这样的静夜中愈发清晰起来。 赵曦默默走着。 他原先以为自己能够接受决战前夕由赵旭带着赵杉离开肃西草原回京城，可是如今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大丈夫——他舍不得赵杉离开，也担心赵旭护不住赵杉，而令赵杉成为朝廷用来牵制他和蜀葵的质子。 赵曦一直以为自己从不在乎亲情，直到有了蜀葵，直到蜀葵为他生了赵杉。 他一边思索，一边走向赵旭的帐篷。 赵旭从来都是夜猫子，此时自然还没有睡。 他放松地倚着锦缎靠枕歪在帐篷内的软榻上，春明、冬秀和景明这三个小太监在一边侍候着他——春明拿着一本《夜雨秋灯录》在一边抑扬顿挫地读着，景明跪在一边给他按摩双腿，冬秀则在一边的茶台后面给他烹茶。 春明、冬秀和景明这三个小太监自幼伺候赵旭，与赵旭一起长大，因此赵旭太子被废离开皇宫时，自然也把他们三个人和东宫总管太监丁大通一起带到了冀州。 如今丁大通成了明亲王府的大管家，春明、冬秀和景明这三个小太监则依旧贴身侍候赵旭。 赵旭等闲离不得春明、冬秀和景明这三个小太监，因此即使奉旨来肃西草原督战，也把他们三人带了过来。 这三个小太监中，顶数冬秀武功最强，他正端着素心瓷茶壶倒茶，忽然看向赵旭：“王爷，平亲王来了！” 赵旭懒洋洋笑了：“他怕是舍不得阿杉跟我进京！” 冬秀脑海中浮现出赵杉俊秀可爱的模样，不由道：“王爷，如果平亲王不同意您带走小世子的话，不如咱们就留在这里陪着小世子！” 赵旭没有说话。 片刻后，小厮在外面通报：“禀报王爷，平亲王求见！” 赵旭懒得起来，便提高声音道：“阿曦，进来吧！” 赵曦知道赵旭自由散漫的性子，也不和他计较，径直带着赵敏和林瑜进了赵旭的帐篷。 春明等人见到赵曦进来，这才起来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微微颔首：“都坐下吧！” 他在旁边铺着的暗青锦缎坐垫上坐了下来。 看到赵旭如此放松地躺在软榻上，旁边有人在读鬼故事，有人给他按摩双腿，还有人给他烹茶，赵曦不由莞尔，当即想到了蜀葵——类似这样的事，蜀葵也做过，蜀葵本质上和赵旭一样，都是很会享受生活的人，赵旭和蜀葵，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只是这种认知令赵曦心中莫名地酸溜溜的——他已经想到了赵旭对名人书画的痴迷和蜀葵对名人书画的喜爱！ 赵曦都坐下了，赵旭还懒得起来，倚着靠枕躺在那里，开门见山道：“你舍不得我带阿杉离开么？” 赵曦点了点头：“大哥，我第一次当爹，实在是舍不得儿子离开！” 他和赵旭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格清楚得很，如今又没了利害冲突，自然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赵旭想了想，问道：“甘州你的王府，如今是谁留守？” 赵曦含笑道：“王府内是易平荣和兰锐，驻守甘州的大将是李可，甘州知府是胡晓晨。” 赵旭想了想，道：“那我带着阿杉在甘州王府等你凯旋归来吧！” 赵曦沉思良久，方低声道：“如此甚好，正好由你护送蜀葵回甘州，这样我也放心一些！” 赵旭闻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坐了起来。 可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缓缓松开衣袖中猛然紧攥的拳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为何这样安排？蜀葵不是说她爱你爱得要死，无论如何不愿意和你分开么？” 赵曦原本要纠正赵旭对蜀葵的称呼，可是再一听，当即就忘了纠正之事，凤眼亮晶晶一瞬不瞬盯着赵旭：“蜀葵何时说她爱我爱得要死了？你开什么玩笑！” 他口中这样说，可是一颗心怦怦直跳，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赵旭看向赵曦，见赵曦眼睛闪着得意的光，小白脸都有些红了，显见是得意得很，便悻悻道：“哼，我骗你的！” 赵曦不管赵旭，兀自开心着，心道：蜀葵虽然嘴硬，可是连赵旭都知道她爱我了，可见她是真的爱我…… 想到蜀葵，他就觉得甜蜜得很，忍不住得意地炫耀道：“大哥，蜀葵又有身孕了！” 赵旭：“……” 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了。 赵旭从小就和赵曦话不投机，性格不合，可是一见赵杉，他就觉得赵杉性格像他，天生该是他的孩子。 蜀葵若再有了孩子，赵曦和蜀葵对阿杉的占有欲就不会那么强了，那他就能常常和赵杉呆在一起了，因此对他来说，蜀葵再度有孕，实在是大好事。 可是为何他的心里酸溜溜的，还怪难受的…… 思绪千回百转之后，赵旭秀美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来，懒洋洋倚着靠枕歪在那里：“恭喜！” 赵曦看着赵旭，忍不住道：“我把阿杉交给你带，你别老是没骨头一般，阿杉会有样学样的！” 赵旭：“……” 他当即坐了起来，背脊挺直正襟危坐，桃花眼一片静肃看向赵曦：“这样可以么？” 赵曦打量了他一番，勉为其难道：“勉强可以。” 临离开，赵曦忍不住又回头交代了一句：“大哥，教养孩子，要注意言传身教啊！” 赵旭悻悻看着赵曦，一言不发。 赵曦离开之后，赵旭忽然躺倒在软榻上，捂住嘴笑了起来。 见赵旭如此开心，春明等也都笑了起来。 冬秀他们是最了解赵旭的心思的，彼此会意，都打心眼里为赵旭觉得开心。 他们都清楚赵旭的性子，赵旭不像赵曦，他对权力没有那么大的欲望，一向是尽力而为，若是不成，那就是天意了。 赵旭先前因为景皇后的遗命，背负着整个景氏家族的期待，活得特别累，反倒是成了明亲王之后，他再也不用参与政治斗争了，反倒活得轻松恣意起来。 相对于先前做皇太子时的阴郁疲惫，春明他们宁愿赵旭像如今这样，开心快乐地活着。 冬秀微笑道：“平亲王答应让王爷教养小世子，王爷这下子可算是开心了！” 赵旭桃花眼亮晶晶的，嘴唇嫣红，脸上犹带笑的余韵。 他得意地想道：我之所以开心，不单是可以照顾赵杉，还因为我要陪着蜀葵回甘州…… 赵旭正在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忘记告诉赵曦了，忙吩咐冬秀：“去把平亲王请回来！” 赵曦很快就回来了。 见赵旭正襟危坐等着自己，他不禁有些诧异：“大哥，怎么了？” 赵旭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赵曦：“阿曦，赵晨如今在京城，你知道吧？” 赵曦点了点头。 赵旭想了想，道：“蔡贵妃借口为赵晨指婚，一直留赵晨住在京城。” 他沉吟了一下，道：“赵晨每日都去宫中给父皇请安，往往到宫门下匙才离开，有时甚至宿在宫中……蔡贵妃其志不在小处，怕是已经开始布置了。” 赵曦抬眼看向赵旭，凤眼幽深：“依大哥之见呢？” 对于赵晨滞留京城这件事，他早有应对之策了，只是赵曦还想借这件事来考验赵旭一下，看赵旭是不是真的铁了心站到了他这一边。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赵旭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当即懒洋洋笑了：“阿曦你要试探我么？”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待铁观音的醇香在口中弥漫开来，这才道：“若是我的话，自然就简单了，双管齐下，一边派人去建州搞件大事出来，一边派人把这件事捅给内阁，不愁赵晨不就藩！” 赵曦微微一笑，起身给赵旭施了个礼：“多谢大哥指教，我这就派人去建州！” 赵旭忽然一笑：“阿曦，要不要我帮你在建州搞出一件大事？” 他一向不擅长建设，可是搞破坏却实在是在行。 赵曦秀致的眉挑了起来，又端端正正坐了下来：“大哥，我们来细谈此事！” 他承认在做坏事方面，赵旭破坏性更强。 赵旭桃花眼漾起笑意：“阿曦，你听我细说……” 定亲王赵晨与二蔡蔡钥分别之后，从蔡太尉府出来，直接去了西华门，在西华门外递了牌子候见。 他并没有等多久，正安帝身边的太监余欢就迎了出来，引着赵晨去了崇平殿。 崇平殿里帘幕低垂，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的气息，味道有些过浓了，赵晨一进崇平殿，便差点打了个喷嚏。 他定了定神，看向端坐在御塌上的正安帝，拱手行礼：“见过父皇。” 正安帝含笑看着自己的幼子，温声道：“阿晨，最近读书如何？” 赵晨微微一笑，一派天真：“禀父皇，儿臣昨日去见了礼部尚书何正平何大人，向何大人请教学问，何大人夸儿臣大有进益，还建议儿臣继续跟着名师学习呢！” 他现出烦恼之色：“父皇，如今京城中最有学问的人便是季本申了，儿臣想跟着季本申读书呢！” 季本申曾经担任太傅，是大宋当代大儒，为人虽然滑稽爱说笑，却着实有学问。 若是父皇答应他拜季本申为老师，便说明父皇有立他为太子之意了，以后的事倒是容易了许多。 正安帝一听便知道赵晨这是要借拜师之事试探自己，脸上却不动声色，含笑道：“季本申太滑稽了，不适合做老师，朕再慢慢看看，看谁能做你的老师。” 赵晨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垂下眼帘，恭谨地答了声“是”。 正安帝看着已经长得瘦瘦高高的赵晨，感叹道：“时间真是过得快啊，阿曦今年二十一岁了，你也十七岁了！” 赵晨：“……” 赵曦的确二十一岁了，而他比赵曦足足小了五岁，今年应该是十六岁。 对于正安帝连自己的年龄都记不住，却把赵曦的年龄记得清清楚楚这件事，赵晨心中有些不高兴：看来母妃说得没错，父皇真是太偏心了，满心里只有父皇！ 他忽然想起了二舅舅给他的“见血封喉”，心跳不由有些加快——所谓的“见血封喉”是一种产自南方的植物，成熟果实是红色的，呈椭圆形状，其中的含有剧毒：若进入眼中，立时就会失明；若由伤口进入人体，会令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很快就会死亡，而且死亡的症状和心疾突发一样，因此叫见血封喉。 二舅舅通过门生，好不容易从儋州弄到了几枚见血封喉，特地交给他，让他带给深宫中的蔡贵妃。 正安帝正端起参汤饮了一口。 赵晨悄悄觑了正安帝一眼，心道：如今赵昀被幽闭，赵旭和赵曦都远在肃州，此时我若趁机把这见血封喉的汁液滴入这盏参汤，父皇驾崩，那我能不能抢在赵曦他们前面继承帝位？ 正安帝见赵晨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似在想什么心事，便吩咐一边侍立的大太监安初原：“把内阁早上送来的那封奏折拿过来吧！” 安初原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临离开，他双眼微眯看了正低头想心事的赵晨一眼，心里冷笑了一声。 很快安初原就捧着一份奏折回来了。 正安帝示意安初原把奏折递给赵晨，然后才道：“阿晨，建州出了件事，须你亲自回去处理！” 赵晨正在思索着如何把见血封喉的毒液混入正安帝的食物，猛然听到正安帝的话，顿时呆若木鸡。 见赵晨震惊成这个模样，正安帝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便温声道：“此事虽然紧急，你也不用太紧张，不过是倭寇再度入侵罢了，多亏守将罗正华发现得早，已经击溃了倭寇的入侵。” 赵晨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安帝沉吟了一下，道：“不过，内阁已经接到了内线从东瀛岛国传来的密信，倭寇预备四月再次入侵建州，你得赶紧回建州封地，安排应敌之事！” 赵晨脸色苍白，勉强答了声“是”。 正安帝还以为赵晨在担心建州的防务，便语重心长道：“阿晨，不用担心，等你三哥收拾了西夏腾出手来，让你三哥帮你平定倭寇之乱。” 赵晨勉强笑了。 正安帝道：“去看看你母妃吧，和她好好聚一聚！” 赵晨退下的时候，因为内心过于慌乱，差点打了个趔趄，还是余欢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定亲王，小心一点！” 赵晨知道余欢是安初原的亲信，而安初原和赵曦勾结很深，因为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他用力甩开余欢，恨恨地瞪了余欢一眼，大步离开了大殿。 到了大殿外面，看着那株茂盛翠绿的梨树，赵晨想起这株梨树正是赵曦幼时亲手种植的，心中愈发怨恨。 他勉强压抑住朝梨树踹上一脚的打算，心情复杂转身看向身后。 崇平殿内帘幕深深，太监宫女静立廊下，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赵晨摸了摸袖袋中那个盛着见血封喉的小锦袋，长长吁了一口气，抬腿向飞云殿而去。 赵晨刚离开，崇平殿的宫女就引着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笑容甜美身材窈窕的嫔妃走了进来，正是正安帝的宠妃徐昭仪。 徐昭仪手中牵着她的女儿淑仪公主，笑盈盈走了过来。 安初原挨着余欢迎了出来，一脸谄媚：“昭仪娘娘，陛下正在等着您呢！” 徐昭仪笑容更加甜美：“陛下不是等我，是等他的宝贝公主！” 她刚接到了赵曦命人从肃州送来的密信，赵曦命她务必要说服正安帝下旨，好让赵晨早日回建州就藩，以免夜长梦多。 蔡贵妃端坐在红木坐榻之上，看着身材高挑已是少年模样的赵晨，心中满是慈爱——不知不觉，她那活泼天真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高挑少年了，而且性格也沉静了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整天傻乐了。 赵晨脸上阴沉，匆匆行罢礼，起身便道：“母妃，父皇命我明日出发回建州！” 蔡贵妃吓了一跳，当即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父皇明明答应我，让你在京城跟着明师读书的！” 赵晨便把倭寇入侵之事说了。 蔡贵妃听罢大怒，随手拿起一边的一个素瓷花瓶便摔了出去。 随着一声脆响，素瓷花瓶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片，花瓶中原先插的花也湿淋淋横七竖八躺在铺着碎玉石的地上。 赵晨抬眼看了看噤若寒蝉的众宫女，沉声道：“都出去吧！” 宫女们见状当即急急退出，殿内很快只剩下蔡贵妃和赵晨母子二人。 赵晨把盛着见血封喉的小锦袋取了出来，低声道：“母妃，这就是您让二舅舅找的见血封喉，我们不如……用在父皇身上，这样儿臣就不用去建州了！” 建州人嗜甜，无论炒什么菜，总像是放了不少糖一样，他都没法好好吃一顿可口的饭，赵晨实在是不想回建州了！ 蔡贵妃闻言，拿过那个小锦袋，解开系绳后看了看，确定真的是见血封喉后，这才低声道：“你父皇那边的衣食住行都由安初原负责，我没法下手；不过在甘州的平亲王府，我倒是安插了人……” 赵晨默然片刻，眼中含着冷意看向蔡贵妃：“母妃之意是——” 蔡贵妃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刚接到密报，白蜀葵带着她和赵曦的那个小崽子要回甘州王府了……” 赵晨眼睛一亮：“母妃，这次有把握么？” 蔡贵妃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的儿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 转眼间就到了出发回甘州的日子了。 想到明日一早就要护送蜀葵和赵杉回甘州，赵旭的心情好极了，这天晚上便打算去帅帐看看赵曦。 他留下春明守着大帐，自己带着冬秀和景明一边散步，一边往帅帐走去。 主仆三人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帅帐外面。 帅帐前的白杨木栅栏外立着一排穿着齐整青色甲胄举着银枪的卫兵，栅栏内身穿玄色斗篷的赵曦正与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藏青斗篷的人在说话。 赵曦一抬头，看见了赵旭，便招手示意赵旭进去：“大哥，过来说话！” 卫兵收起交在一起的银枪。 赵旭懒洋洋走了过去。 赵曦不再说话，看向赵旭。 正与赵曦说话的那个穿着藏青斗篷的人也转过身去，看向赵旭。 栅栏上挂着气死风灯，灯光明亮，只是那人带着兜帽，把一张脸遮住了大半。 赵旭随口问道：“阿曦，这位是——” 那个穿着藏青斗篷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抬手把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往后拨了拨，露出了一张俊秀温润的脸，对着赵旭微微一笑。 气死风灯的灯光正好映在了那人的脸上，赵旭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柳杞！ 上次在辽州，若不是最后出城门时被柳杞识破，如今他早和蜀葵双宿双飞，还有赵曦什么事？ 赵旭不过看了柳杞一眼，便觉得心跳加快，手心作痒，恨不得立时把柳杞活活打死，当即移开了视线，不去看柳杞那张可恨的脸。 柳杞取下兜帽，恭恭敬敬给赵旭拱手行礼：“末将见过明亲王！” 赵旭负手立在那里，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冷笑，看都不看柳杞。 赵曦见此情状，心中暗笑，道：“大哥，柳杞负责护送你和蜀葵阿杉回甘州。” 赵旭闻言，白皙的一张脸当即涨得通红，桃花眼似浮着一层水光，分明是怒极的模样：“阿曦，难道你担心我保护不了你的王妃和世子么？” 赵曦四两拨千斤，含笑道：“大哥，柳杞要率部回甘州策应李可，正好与你们同行，倒是可以保护你们。” 赵旭知道赵曦这是不放心自己陪着蜀葵回甘州，心中悻悻然，懒得再和赵曦柳杞多说，道了声“告辞”，直接带着景明和冬秀回去了。 赵曦凤眼含笑，嘴角微翘，看着大哥气哼哼离去。 柳杞知道赵曦麾下将领中，赵旭最恨的便是自己，见赵旭被自己气成这个模样，不禁也觉得好笑，微微一笑，低声道：“王爷放心，末将一定会妥妥当当把王妃和小世子送回王府！” 赵曦抬眼看向西边卧儿河方向，沉声道：“把王妃和小世子送至王府后，你立即赶往金水城策应，务必把玉菩萨的人拒在金水河西岸。” 柳杞答了声“是”。 柳杞离开之后，赵曦又静立了一会儿，这才抬腿往后面的大帐走去。 临到大帐外，他忽然有些淘气，故意把兜帽戴到了头上。 大帐自里向外透出莹润的灯光，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蜀葵坐在大帐的屏风外面，正和粉樱一起收拾赵曦的中衣亵裤。 她这次离开，最少也要与赵曦分开两个月，因此要把赵曦春夏要穿的衣服都准备好。 正在这时，帐门被掀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弯腰走了进来。 蜀葵和粉樱都是一愣，抬眼看了过去。 此人头上戴着兜帽身上穿着玄缎斗篷，脸几乎都被兜帽遮住了，大帐内灯火通明，也只看出他肌肤甚白鼻梁挺直，脸庞削瘦棱角分明，嫣红的唇紧紧抿着，应该很年轻。 蜀葵“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粉樱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屈膝行了一个礼，迅速退了下去。 大帐中只剩下蜀葵和那个人。 蜀葵甜蜜一笑，上前伸手拨开了那人的兜帽，然后踮着脚环住那人的脖颈，吃吃笑着吻住了那人…… 片刻后，两人分开了，蜀葵笑盈盈仰视着赵曦。 赵曦见她两眼水汪汪的，嘴唇莹润饱满，被自己吻得有些肿，心脏不由激跳了一下，脸也不由自主红了，垂下了眼帘， 蜀葵仰首看着赵曦。 这次分开，真的要有一段时间看不到赵曦了，想想都很舍不得。 她和赵曦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赵曦还这么容易害羞，此时他垂着眼帘不说话，乌黑浓密的睫毛铺撒开来，在眼睑上投下了两片阴影，看着当真是俊俏之极…… 蜀葵含笑凝视着赵曦。 在她的持续关注下，赵曦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蜀葵见状，再次踮起脚，吻住了赵曦。 赵曦再也忍耐不住，抱紧蜀葵反客为主，很快就吻得蜀葵浑身麻酥酥的，身子发软，整个人只能倚在赵曦身上…… 赵曦抱着蜀葵，低声问道：“阿杉呢？” 蜀葵低低道：“素兰和梁女医带他睡去了……” 她的声音暗哑，带着沙沙的余音，令赵曦的身体绷得更紧。 赵曦抱起蜀葵，进了后帐，轻轻把蜀葵放在了软榻上，温柔地俯身吻住蜀葵…… 第二天清晨，赵曦带着薛玉等人送蜀葵、赵旭、柳杞和石征宇离开。 石征宇由孙沛梁卿护送着前往京城，而赵旭和柳杞则护送蜀葵赵杉回甘州。 蜀葵临上马车，又回头看了一眼赵曦，见赵曦的肌肤隐隐透出光泽来，凤眼清澈，仰月唇泛着光泽，气色极好，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了些，低头便要登车。 眼见着蜀葵便要离开，赵曦心里有一阵凄凉之感，当即上前，握住了蜀葵的手，半晌方道：“蜀葵，在甘州等着我，好好教养世子。” 蜀葵听他说的是世子，而不是阿杉，便知赵曦对阿杉的期待很高，希望自己好好教育赵杉，便点了点头，道：“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出发之后，蜀葵等人乘坐的马车夹在柳杞麾下的骑兵队伍之中辘辘而行，出了肃西便一路向东北方向的甘州而去。 这一路晓行夜宿，辛苦赶路，柳杞麾下军队久经训练，自然不惧；小世子赵杉和王妃以及粉樱梁女医等人，也都颇能吃苦；即使赵旭有些娇气，可是有蜀葵在，他也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娇气来，因此队伍行进速度很快，不过四日已经出了肃州，进入了甘州地界。 如今正是二月时候，正是西北一年中最好的日子，西北虽然荒凉，却也到处都是嫩绿的白杨树、金黄的油菜花、粉红的桃花和雪白的梨花，一路行来，处处都是美景。 蜀葵乘坐的马车外面看着普通，不过是一辆用深蓝绸布装饰的马车而已，可是车内使用了不少香樟木做材料，并用深蓝软绸裹了清水好绵铺垫了，坐在上面柔软舒适，因此蜀葵虽然怀着身孕，倒也不难受。 这日天黑之后，蜀葵一行人在肃州和甘州之间的白石城驿站外停了下来。 柳杞麾下的士兵自在众校尉的带领下绕着驿站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而柳杞则护送着蜀葵和赵旭等人的马车进了驿站。 赵敏早带着人提前安排好了，赵旭住在外东院，而蜀葵带着赵杉和素兰粉樱梁女医等人住在最里面的内套院。 夜深之后，赵敏正带着几个王府亲兵在套院大门口的值事房内坐着，忽然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在外面站岗的士兵的行礼声：“见过将军！” 得知是柳杞，赵敏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这次护送王妃和世子回甘州，干系甚大，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因此赵敏这一路着实有些紧张，好在还有柳杞，柳杞做事细致，赵敏还算有所依仗。 外面果真是柳杞。 柳杞一身青色甲胄，身姿笔直，负手站在大门外面，黑宝石般的眼睛里分明含着笑：“赵敏，王妃歇下了么？” 赵敏下意识往大门内看了看——有影壁挡着，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口中道：“刚才素兰出来要热水了，王妃应该是在沐浴！” 他说者无意，柳杞听者却是有心。 听说蜀葵在沐浴，柳杞的脸不禁有些热，因为怕自己脸红被赵敏看出来，柳杞便抬手放在鼻端，轻轻咳了一声。 住在外东院的赵旭洗罢澡出来，歪在罗汉床上，总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好似有件什么事该做，却还没有做。 他正在难熬，春明走了进来，嘀咕道：“王爷，柳杞带着几个亲信，刚才去内套院了！” 赵旭一听，顿时恼了：“这么晚了，柳杞进内套院做什么！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要是敢进去骚扰蜀葵，我非怼他一顿不可！” 冬秀在一边轻轻道：“王爷，是平亲王妃……” 王爷老是口口声声蜀葵蜀葵的，万一被人拿住做了把柄，那就不好了！ 赵旭不管不顾，直接便出去了。 今天有点忙，只有一更，明日继续双更！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冬秀觉得王爷这样子出去实在是不像样子，忙追了出去道：“王爷，您身上穿的是寝衣” 赵旭理都不理，径直往外走。 一向沉默的景明见状，面无表情加了一句：“王爷，平亲王妃素来注意修饰……” 赵旭闻言，脚步一顿，很快转身又回来了。 景明给冬秀使了个眼色。 冬秀笑嘻嘻跟着赵旭进了卧室，开始服侍赵旭换衣服。 原先值事房内赵敏一个人发呆，如今又添了柳杞。 赵敏和柳杞两个人关系不错，可是此时夜深人静，赵敏是个聪明人，隐约猜到了柳杞对王妃的那点子想法，因此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看着柳杞。 而柳杞担心的则是赵旭过来骚扰蜀葵，赵旭可是有过好几次前科的，因此打定主意不肯离去，要在这里守着。 两人这会儿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因此都懒得说话。 赵敏双手支颐趴在窗前的书案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王爷身边的几个贴身小厮，如今各有各的出路，兰锐成了王府的大管家，林贞成了将军，至于赵敏，王爷已经当面和他说了，把他留给世子使用。 因此赵敏下定决心，一定要安安稳稳把王妃世子护送回甘州。 柳杞双臂环抱在胸前，倚着门框立在那里，看着影壁前花圃里的几竿瘦竹，默默想着心事。 玉菩萨已经回到了西夏，他的妻子妙真怀着身孕，如今被王爷禁锢在肃州，成了人质。 为了换回妙真，玉菩萨很可能会偷袭王妃和世子，因此这一路柳杞一刻都不能放松，直到把王妃和世子安全送回王府。 赵敏和柳杞正在发呆，忽然卫兵进来禀报道：“将军、赵二爷，明亲王来了！” 闻言赵敏和柳杞相视一笑，心中俱道：终于等到赵旭了！ 柳杞含笑道：“请他进来吧！” 赵旭知道自己生得白皙，想着特意换了件玄色薄罗春袍，腰间围着青玉腰带，愈发显出身材高挑双腿修长，昂首挺胸负手走进了内套院的大门。 一进大门，赵旭便看到了靠在门框上站着的柳杞。 柳杞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微微看着赵旭，待赵旭快走到面前了，这才拱手道：“末将见过王爷！” 赵敏也起身施礼。 赵旭一见柳杞这人畜无害的模样就厌烦，当即对着笑微微的柳杞一皱眉头，毫不客气道：“这么晚了，你不在外面营帐看着你的那些兵，在这里做什么？” 柳杞温柔一笑：“禀王爷，末将肩负保护王妃和世子的职责，自然是来保护王妃和世子！” 他抬眼看向赵旭，温润的眼中带着一抹凛冽：“这么晚了，王爷来做什么？” 赵旭直视着柳杞的眼睛：“本王自然是来看王妃住得是否安稳，有没有人来打扰她！” 柳杞嘴角挑了挑，笑了笑，不再说话，却标枪一般立在那里，阻住了赵旭——赵旭若是硬要闯进内套院，他便直接拦住赵旭。 赵旭自然是进内套院看看的，就算见不到蜀葵，见见小赵杉也行，谁知道如今柳杞如一条看门狗一般，牢牢守在这里，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值事房内外静悄悄的，只有书案上的灯花偶然炸响，发出“噼啪”的一声。 赵敏见气氛实在是尴尬，便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盛着五香葵花籽的素心瓷碟子，开始磕了起来。 赵旭和柳杞俱沉默着，只有赵敏嗑瓜子的声音响个不停。 柳杞忍不住看了赵敏一眼：“哪里来的葵花籽？” 赵旭瞟了一眼，见盛葵花籽的碟子是上好的素心瓷，哼了一声，道：“碟子是父皇亲手制的素心瓷，自然是王妃命人送来的了！” 赵旭：“……” 他这下子更尴尬了，觉得自己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 柳杞听说是蜀葵命人送来的，伸手就抓了一小把葵花籽，倚在门框上磕了起来。 赵旭见了，忍不住道：“葵花籽？什么味道的？给我一把！” 柳杞似笑非笑把自己手中的那一把葵花籽放到了赵旭手中，自己又从碟子里抓了一把。 赵旭却没有立即磕，而是瞅着赵敏和柳杞，弄得赵敏和柳杞都有些奇怪。 柳杞：“王爷，怎么了？” 赵旭以前吃葵花籽，都是冬秀他们给他剥好的，自己哪里会嗑瓜子？ 原先想向赵敏和柳杞偷师的，没想到被识破了，只得悻悻然拿了一个葵花籽，学着柳杞的样子去磕。 正在这时，影壁后面传来“啊啊”的声音，分明是赵杉的声音。 接着便是蜀葵无奈的声音：“阿杉，你到底想去哪里呀？娘亲好渴睡，陪娘亲回房睡觉去吧！求你了！” 柳杞闻言，也顾不得嗑瓜子了，把手中的葵花籽往素心瓷碟子里一放，拍了拍手便迎了上去。 粉樱、素兰和梁女医簇拥着蜀葵从影壁后走了出来，蜀葵怀中还抱着赵杉。 柳杞忙拱手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应该是刚洗过澡，微湿的乌黑秀发全梳了上去，用一根白玉簪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髻，雪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宝光流转，身上穿着浅绿罗衫，系了条白纱裙，单薄的衣衫被夜风拂动，玲珑窈窕的身形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她怀中的赵杉穿着雪白的中衣，齐眉刘海湿漉漉的，眼皮微肿，凤眼中还含着两泡泪，嫣红的唇微微抿着，显见是刚哭过的模样。 柳杞忙问道：“王妃，世子怎么了？” 蜀葵无奈道：“这家伙不愿意洗澡，刚给他洗了澡，惹得他哭了一场，非要出来玩耍！” 正在这时，赵杉忽然指着赵旭，“啊啊”地尖叫起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赵旭第一次磕葵花籽，好不容易把葵花籽磕了出来，正要嚼一嚼咽下去，谁知便听到了赵杉洪亮的“啊啊”声，那粒瓜子仁一下子呛进了气管。 蜀葵柳杞等人顺着赵杉的手指同时看向赵旭，却发现赵旭脸色发青，双手在喉咙胸膛处抓来抓去，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赵旭这样，蜀葵忙道：“明亲王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 柳杞马上想到了方才自己递给赵旭的葵花籽，顿时一愣。 他反应很快，马上想到若是赵旭死在了这里，天下人都会怀疑是自家王爷搞的鬼，当即做出了判断，上前扶住赵旭，抬手用力拍向赵旭的后背。 柳杞是有武功的人，这一掌的力道用得正好，赵旭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把那粒瓜子仁给喷了出来。 冬秀在大门外听到动静，忙冲了进来，一下一下顺着赵旭的背。 赵旭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接过赵敏递过来的温开水喝了下去，这才舒服了一些。 见赵旭无事，蜀葵剧跳的心这才恢复了平静。 赵杉却最喜欢赵旭，此时便探着身子非要赵旭抱。 蜀葵紧紧抱着他不放，口中道：“乖阿杉，大伯父刚才呛住了，现在还没法抱你！” 赵杉依旧想要赵旭抱，小手臂伸向赵旭，口中“啊啊”直叫。 赵旭见赵杉急成这个样子，心里怜惜之极，忙上前接过了赵杉，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在赵杉脸颊上左左右右亲了两下：“乖阿杉，多亏你救了伯父的命！阿杉真是伯父的福星！” 蜀葵见赵旭亲赵杉的脸颊，想起自己刚在赵杉脸颊上亲了无数下，觉得有些尴尬，脸色微红看向一边。 柳杞听赵旭这样说，故意懒洋洋道：“明亲王，好像是末将出手救了您吧？” 赵旭装作没听到，抱着赵杉往外走：“阿杉，伯父带你去散步！” 蜀葵不好再跟上去，便给柳杞使了个眼色。 柳杞心领神会，厚着脸皮若无其事跟了出去，口中嘀咕道：“夜深了，荒郊野外的，别抱着小孩子乱跑……” 赵旭被他嘀咕得烦了，心里也有些毛毛的，生怕对赵杉有什么不好，忙又抱着赵杉回了值事房。 蜀葵已经带着粉樱回去了，如今是梁女医和素兰在值事房里等着小世子。 见到明亲王抱着赵杉，柳杞紧紧跟在后面，她们俩觉得好玩，都悄悄笑了。 路上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赵杉一摇晃就渴睡，因此路上他几乎都在睡，此时便精神得很，一双黑泠泠的凤眼清澈明净。 赵旭很会哄赵杉，把赵杉放在值事房内的罗汉床上，逗得赵杉咯咯笑。 不知不觉过了一阵子，赵旭忽然听到赵杉的笑声中夹着一声响亮的“呱”，显见是谁的肚子饿了，忙抬头道：“不是我！” 众人原本没有怀疑到赵旭的，可是他一开口说“不是我”，便都看向赵旭，就连赵杉也笑嘻嘻去摸赵旭的腹部，口中嚷嚷着：“饿饿！饿饿！” 赵旭：“……” 他想要解释吧，却又懒得解释，只得作罢。 素兰悄悄退了出去。 她方才站在柳杞旁边，清晰地听出是柳杞腹部发出的声音。 蜀葵正在和粉樱一起整理阿杉的衣服，听了素兰的话，不由笑了，道：“我们去小厨房里看看吧，我交代大师傅和了面醒着，另炖了一锅牛肉清汤，还做一锅牛肉臊子，原想着明日起来让大师傅做牛肉面的，这就给他们一人下一碗牛肉面做宵夜吧！” 素兰笑着答应了一声，和粉樱一起陪着蜀葵去了小厨房。 大师傅早去外院睡下了，如今小厨房里就一个厨娘守着，见蜀葵带着素兰和粉樱过来，忙起来行礼。 厨娘烧锅，蜀葵下厨，素兰和粉樱打杂，很快就下出了三碗牛肉面。 素兰和粉樱用托盘端着素瓷大海碗跟着蜀葵去了值事房。 此时赵旭正牵着赵杉的手，教赵杉在罗汉床上学走路。 柳杞和赵敏生怕赵杉从罗汉床上跌下来，因此都守在一边。 粉樱和素兰把三碗牛肉面摆在了书案上。 蜀葵笑盈盈走了进去，道：“我下了三碗牛肉面给你们做宵夜，快来用吧！” 赵旭已经闻到了香气，他先把赵杉抱在怀里，这才看了过去，发现白瓷大碗里满满地盛着牛肉汤和细细的面，上面还漂着一层红辣椒油，几片薄薄的白萝卜片、碧绿的香菜和青嫩的蒜苗在红辣椒油间浮着，另外还有不少牛肉臊子。 整碗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他食指大动，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柳杞早就饿了，见蜀葵亲自下了面送了过去，心中暖暖的，忙走了过去，在书案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接过赵杉，含笑道：“你们慢用，我带着世子回去休息！” 说罢，她抱着赵杉出去了。 赵旭好没吃过蜀葵亲手做的饭，心中百味陈杂，也不和柳杞吵架了，拉了张圈椅挨着柳杞坐了下来。 柳杞拿起筷子，先吃了一筷子面。 蜀葵手艺很好，面拉得细细的，光滑爽口，很有劲道。 赵旭却没有先吃面，而是端起大碗先喝了一口汤，牛肉汤看着清如白水，可是入口之后味道却极为鲜美，一口汤下去，赵旭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肺腑向外透出，接着全身都暖和了起来，舒服得很。 赵敏挨着柳杞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三人并排趴在书案上吃面，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第二天上午，因为王妃的交代，众人起得有些晚，知道半上午时候才出发往甘州而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眼看着快到三月了，甘州城却开始下雨。 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下了十来日，弄得到处湿漉漉的，就连衾枕衣服都有些潮湿。 平亲王府内院西偏院花木繁多，蓊蓊郁郁的，而且基本都是药材，大都是先前梁女医住在西偏院时禀了白王妃，命人种上的，因此西偏院内更加的潮湿阴冷。 胡晓云闷闷地坐在西偏院正房东暗间卧室窗内，手里拿着一卷书正坐在锦榻上读。 一边镌刻着桃花图案的鎏金熏笼散发着温润的暖香，侍书正拿着几件胡晓云的衣裙放在熏笼上熏。 胡晓云听到丝绸折叠时发出的“窸窣”声，心中更加的烦闷——自从去年九月初一入了平亲王府，她便被冷落在这西偏院，如今已是三月一日，足足有半年时间了，她还是，赵曦根本碰都没碰她呢！ 白王妃能够妒忌到这种地步，说出去真是笑话！ 她放下书，伸出白嫩的手指细细抚摸着左腕窄袖衫的袖口绣着的紫藤脉络，只觉得郁闷得快要发疯了。 侍书一边忙碌，一边道：“侧妃，侍画不知去哪儿了？怎么半日都没有回来？” 胡晓云闷闷道：“谁知道呢，她那么好动，在屋子里怎么坐得住……” 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再难忍耐，忽然拿起书“砰”的一声，砸在了身前的黄花梨木小几上——这黄花梨木小几，原是她看白蜀葵房里都是黄花梨木的家具，特地叮嘱嫂嫂蒋氏让置办的，原想着要压过白蜀葵，谁知白蜀葵带着小崽子跟着赵曦去了肃西草原，根本不在王府。 侍书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一句话不敢吭，默默地又拿了件桃红色软绸裙子放在了熏笼上。 胡晓云一见这桃红裙子，就更生气了——备办嫁妆的时候，蒋氏怕白蜀葵生气，把她所有的正红大红衣物都收走了，只留下桃红、粉红和水红这些红！ 她恨恨道：“早知道是来王府守空房，还不如——” 侍书悄悄觑了胡晓云一眼，心道：明明是姑娘你哭着闹着非要进王府做侧妃的，如今闹什么呢！ 正在这时候，外面隐隐传来喧闹声。 胡晓云吩咐侍书道：“让人看看怎么了！” 侍书答应了一声，出去叫小丫鬟侍琴去外面看去了。 过了一会儿侍琴与侍画一起回来了。 侍画最爱看热闹了，一脸兴奋道：“侧妃，原来是周姨娘的娘家人来甘州看周姨娘，兰锐媳妇带着人进来了，现如今正在东厢房里坐着说话呢！” 胡晓云冷笑一声，道：“什么劳什子，明明是被人送来赠去的歌姬舞姬，不过仗着是蔡贵妃送来的，得了个姨娘名分，还有什么娘家来往！” 侍书心细，笑着问侍画：“来的是周姨娘的什么娘家人？” 侍画撇撇嘴，道：“说是周姨娘的母亲和嫂子！” 胡晓云在一边笑了笑，道：“不会是来寻周姨娘打秋风的吧？她不过能攒几两月银罢了，哪里有什么赏赐！” 侍画一脸巴结奉承胡侧妃：“周姨娘姜姨娘这些连奴婢都不如的贱人，个个穷酸得要死，哪里能和侧妃您比？” 胡晓云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话。 侍书出去了。 侍画悄悄凑到胡晓云身旁，低声道：“侧妃，听说王妃快要回来了，王爷是不是也快要回来了？” 胡晓云闻言，心跳顿时有些快了，忙吩咐道：“侍画，你再去打听打听，若是打听到了确实的消息，我重重有赏！” 侍画俏眉俏眼笑道：“若是王爷回来了，侧妃您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那个药，可就能派上用场了！” 听她提到自己那个药，胡晓云脸颊飞起一抹红晕，嗔道：“快去打听吧，在这里啰里啰嗦做什么！” 侍画笑了一声，又腆着脸道：“侧妃若是事成要赏奴婢，别的不用赏，只让奴婢一生都守着您，侍候您和王爷就行了！” 胡晓云一愣，睨了侍画一眼：这小丫头也看上赵曦了？ 侍画紧张地看着胡晓云，等待着胡晓云的反应。 胡晓云淡淡一笑，伸手拨了拨自己耳朵上垂下的流苏道：“你若是一心一意侍候我，将来让你侍候王爷，也是可以的！” 侍画得了这句话，顿时欢喜极了，笑嘻嘻道：“谢侧妃！奴婢这就去打听！” 此时东厢房里热闹得很。 韩丽娘带着玉梅和琳琅住在南暗间卧室，幽兰和碧桃带着玉莲住进了北暗间卧室，平时大家共用明间，原本就挤得难受，只能勉强住着。 如今善睐带着幽兰的母亲和大嫂来了，想要在明间说会儿话吧，韩丽娘一点眼色都没有，拿着一碟五香瓜子放在小几上，坐在圈椅中没完没了地磕，还把瓜子片吐了满地。 碧桃笑着道：“表姑娘，幽兰姐姐的母亲和大嫂来了，她们娘们想要在一起说些体己话……” 韩丽娘“噗”的一声吐出一片瓜子壳，似笑非笑看向幽兰道：“哦，那你们进屋说去吧！” 碧桃正要再说，幽兰拉着她摇了摇头。 幽兰的母亲周大娘一向泼辣，原本要替幽兰出头大闹一场，活撕了韩丽娘，可是听碧桃称呼韩丽娘为“表姑娘”，心中便有些踌躇，低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幽兰一边拉着母亲的手往北暗间走，一边低声道：“是王妃的表妹韩表姑娘” 周大娘跟着幽兰进了北暗间卧室，见里面东西摆得满满当当，挤逼得很，便哼了一声道：“这平亲王府外面瞧着还不错，内里怎么这么穷酸，两个姨娘和一个表姑娘带着丫鬟挤在三间厢房内！” 碧桃冷笑一声，道：“这算什么？这小小的西偏院，还挤着一位侧妃和一群陪嫁的丫鬟呢！” 周大娘正要问碧桃，却被幽兰打断了：“娘，你来甘州有什么事？” 她老家在辽州，从东北的辽州赶到西北的甘州，算是横穿大半个大宋朝了，她娘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大娘看了一边立着的“大儿媳妇”，没有说话。 幽兰见状，忙给碧桃使了个眼色。 碧桃立时领会，看向一边立着侍候的玉莲：“玉莲，我们去明间吧！” 玉莲答应了一声，又悄悄觑了那周大娘和周大嫂一眼，这才跟着碧桃一起出去了。 待碧桃带着玉莲出去了，幽兰这才指着旁边所谓的“大嫂”低声问母亲：“她是谁？” 周大娘怯生生看了“大嫂”一眼，轻轻道：“幽兰，这是你新大嫂啊！” 见女儿逼视着自己，她忙又陪笑解释道：“你大嫂不是一直生女儿么？你大哥和我嫌弃她是只不会下蛋的鸡，正好太尉府派人来接咱们全家进京，你大哥就趁机把你大嫂给休了，把她生的那几个小丫头都给卖了。如今到了京城，咱家重新置办了个宅子，又娶了你这新大嫂，你新大嫂原先是太尉府二太太房里的丫鬟……” 那新的周大嫂听了周大娘的介绍，温柔一笑：“幽兰妹妹，娘想你了，爹和大哥让我陪她老人家来甘州看你！” 幽兰此时心里一阵气苦，简直是无话可说。 她那大嫂实在是贤惠，没想到被她这奇葩的娘和大哥给休了，几个可怜的侄女也都被卖了，娘和大哥真是坏了心肝！ 周大娘坐在拔步床边，仰首四处看了看，见屋子里摆设还算不错，便点了点头：“幽兰，你这屋子里倒是有几样好东西！” 幽兰了解母亲的性子，忙苦笑道：“这些东西都是王府的，管家媳妇都登记在册的，只是放在我们屋子里摆着好看！” 周大娘哼了一声，伸手拨了拨幽兰耳朵上垂下的赤金宝石坠子：“这个总是你的吧？” 幽兰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是王妃赏的，不好给人的！” 周大娘又盯上了幽兰左腕的赤金镯子，眼疾手快，左手攥住幽兰的手腕，右手飞快地把幽兰左腕上的赤金镯子给捋了下来，笑嘻嘻道：“这个镯子瞧着不错，借我戴几日吧！” 幽兰知道这个镯子又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默不作声坐在那里。 周大娘把赤金镯子带到了自己腕上，欣赏了一会儿，道：“这个镯子不够亮，该炸炸了！” 幽兰：“……” 她看向新大嫂，低声道：“娘，你到底来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九章 周大娘听了幽兰的话，当下便看向新的周大嫂。 新的周大嫂挨着幽兰在床边坐了下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紫色锦袋，塞到了幽兰手中，凑到幽兰耳畔低声道：“里面装的是五粒红色的豆子，这种豆子产自岭南，名叫‘见血封喉’，剥开皮后里面有样的汁液，一滴汁液，就能让人死掉，还不留痕迹，你想个法子，把汁液混入平亲王的茶水或者饭食中，或者趁他睡着，滴到他嘴里……” 幽兰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我……我哪里有机会接近王爷……” 那周大嫂似笑非笑，低声道：“若是想做的话，法子倒是多得是，妹妹你生的这么美，想做什么做不了？男人可都是贱骨头，平亲王你接近不了的话，还有小厮，小厮不行的话，还有管家还有侍卫，听说白王妃小厨房的大师傅也是个单身汉……只要你愿意付出，他们总会愿意帮你出力的，只要能弄死平亲王，让贵妃娘娘遂心如意，让定亲王能够登基为帝！” 见幽兰脸色发青嘴唇颤抖，周大嫂又是一笑，道：“最低也得弄死王妃或者世子。” 周大娘在旁边听了，低低加了一句：“幽兰，你爹和你哥，如今都在太尉府做事；你大嫂肚子里，怀着你的小侄子、咱们周家的根苗，你可得想好啊！你爹和我把你生出来，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就是为了让你为家里出力么？这可关系到我们周家以后的兴旺发达啊！” 幽兰握着那个紫色小锦袋，没有说话。 周大娘临走前，见窗前锦榻上放着一端深红缎子，忙拿了起来道：“这颜色太暗，你穿不好看，给我吧！” 幽兰：“……” 这是王妃赏给碧桃的…… 送走周大娘和周大嫂，雨也停了，幽兰和碧桃想说些贴心话，屋子里没法说，两人便借口散步，手挽着手出了西偏院。 到了桃源亭，碧桃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问幽兰：“幽兰，你娘来一趟，你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 幽兰眼圈立刻红了，一粒泪珠顺着鼻翼流了下来。 碧桃吓了一跳，忙挽着她的胳膊：“幽兰，到底怎么了？” 幽兰缓缓摇了摇头，用帕子拭去眼泪，道：“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碧桃胆子小，经不起事，她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碧桃，免得连累了她。 到了傍晚，玉莲奉命去大厨房取幽兰和碧桃的晚饭，半途却拐了个弯，去了兰锐和善睐住的小偏院。 善睐听了玉莲的话，道：“你确定周大娘和周大嫂走之后，周姨娘偷偷哭了？” 玉莲点了点头，道：“周姨娘眼皮都是肿的，脸上的脂粉也有些花了！” 善睐沉吟了一下，道：“王妃和世子就快回来了，你这些日子一定要看紧一点，有什么蛛丝马迹赶紧来见我！” 玉莲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善睐端起一盏茶喝了一口，静静思索着。 她已经接到了赵敏派人送来的急信。 柳杞与明亲王护送着王妃和世子已经走到距离甘州只有一百里地的明月城了，赵敏让兰锐和善睐赶紧安排人整理收拾庆禧堂，并在外院为明亲王安排一处妥当院子。 王妃和世子既然要回来，为了王妃和世子的安全，善睐一定会竭尽全力，看好西偏院那些狐狸精…… 蜀葵一行人歇在了明月城外的驿站。 第二天一大早，赵敏备好马车，正在侍候蜀葵上车，赵旭带着冬秀和景明走了过来。 赵旭穿着玉青骑装，披着玄色披风，英姿飒爽走到了马车边，摆了摆胯骨，一下子便把赵敏挤在了一边，向蜀葵伸出了手臂。 蜀葵又好气又好笑，瞅了赵旭一眼，扶着赵旭的胳膊上了车。 赵旭被蜀葵那一眼弄得心里美滋滋的，小白杨一般昂首立在那里，目送蜀葵的马车驶了出去。 柳杞正走过来，把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认镫上马。 到了三月初二中午，蜀葵一行人终于赶回了平亲王府。 蜀葵的马车直接从角门驶入王府，一直驶到了庆禧堂外面，这才停了下来。 胡侧妃、周姨娘、姜姨娘和韩表姑娘，以及王府的各级女管事、丫鬟和婆子，齐齐聚在庆禧堂前，等着给王妃和世子磕头。 蜀葵的青锦七香车挺稳之后，赵旭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冬秀，就要去扶蜀葵下马车。 柳杞早看见了，大步走了过去，身子一闪，便把赵旭给挤到了一边，伸出手臂，让蜀葵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赵旭气得发疯，脸上却带着笑，转而去接在后面马车上坐的赵杉去了。 梁女医正要抱赵杉下车，谁知赵杉看见了大伯赵旭，马上伸出手要赵旭抱。 赵旭桃花眼里溢满笑意，伸手把赵杉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然后牵着赵杉的手，慢慢走着去找蜀葵。 胡晓云目瞪口呆看着被废太子赵旭牵着手走过来的小世子，觉得世界玄幻了——小世子已经会走路了？废太子怎么牵着小世子？ 这时候侍书在后面悄悄碰了胡晓云一下。 胡晓云一激灵，这才反应了过来，带领众人屈膝行礼：“见过王妃！见过明亲王！见过柳将军！” 她和周姨娘姜姨娘是赵曦的妾室，因此给王妃、赵旭和柳杞行过礼也就起身了，那些管家媳妇丫鬟婆子却又齐齐给赵杉行礼：“见过世子！” 蜀葵瞧着眉目浓秀，肌肤润泽，气色极好，她含笑道：“都起来吧！” 第三百七十章 蜀葵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想起远在肃西草原的赵曦，不由悄悄叹了口气。 不过对着胡晓云、幽兰、碧桃和韩丽娘这三位，蜀葵并没有表现出真实的情绪。 她含笑接过薄荷奉上的一盏清茶，啜饮了一口，觉得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赵曦那边，快要开始和西夏国的大决战了，她和赵杉不在身边，赵曦会更加心无挂碍。 胡晓云陪着蜀葵坐了一会儿，见她只字不提赵曦，只好主动问道：“王妃，不知王爷何时回来……” 蜀葵又饮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王爷军务繁忙，自然是不能立时三刻回来的！” 胡晓云心里有些失望，笑微微道：“那王爷是下个月回来么？” 蜀葵瞧了胡晓云一眼，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谁知道呢，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后半年，也许是明年，这是朝廷的大事，我也不敢多问啊！” 觊觎我的丈夫，我是不会让你如意的！ 屋里众人一听，脸上虽然都带着笑，反应却有细微的不同，胡晓云、碧桃和韩丽娘是失望，而幽兰则有些放松。 胡晓云抬手抿了抿鬓角，温柔一笑，道：“王妃不在王爷身边，王爷的衣食住行，若是有什么不妥，那可就委屈王爷了！” 蜀葵含笑道：“王爷在军中，温润周泉等贴身小厮都在，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胡晓云似笑非笑看着蜀葵：“小厮再顶事，那也没有女眷细心呀，王妃忙碌，不如……” 白蜀葵自己不呆在王爷身边照顾王爷，与王爷同甘共苦，难道还不肯让她去侍候王爷么？ 蜀葵笑微微端着那盏清茶慢慢抿着，故意吊着屋里这几个人的胃口。 茶的味道很好，清冽甘醇，后味也好。 蜀葵饮茶的侍候，幽兰、碧桃和韩丽娘都目光灼灼盯着蜀葵，看蜀葵的反应——王妃若是答应让胡侧妃去肃西草原侍候王爷，那也得允许她们都去！ 大家都去的话，倒也热闹。 得一盏茶饮罢，蜀葵这才开口问善睐：“善睐，东偏院收拾好了么？” 善睐屈膝行了一个礼，笑眯眯道：“禀王妃，东偏院已经收拾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先前的房子全都拆了，如今修成了一个小园子，里面种的全是杏花，奴婢还等着您回来题写园名呢！” 胡晓云等人闻言，都垂下眼帘，死命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们这么多人，挤在小小的西偏院里，白蜀葵却把东偏院种满了杏花，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院子！ 蜀葵装作认真地考虑园名，眼波流转间扫了胡晓云她们一眼，见她们四个人气得都够呛，心里不由又快乐极了，道：“就叫娇杏园吧！” 胡晓云再难忍耐和幽兰、碧云她们几个挤在一个院子里，当即起身道：“王妃，西偏院实在是太挤了，妾身的奴婢都没法住了！” 幽兰和碧桃坐山观虎斗，一言不发，等着看王妃如何怼胡侧妃。 韩丽娘嘴角噙着一丝笑，也乐于看到这位不可一世的胡侧妃被怼。 蜀葵一脸认真的神情想了想，看向善睐：“善睐，杏园里有空房子么？” 善睐微微一笑，道：“禀王妃，杏园里如今有一明两暗三间空房，别的空房倒是没有了！” 韩丽娘闻言，眼睛一亮，跃跃欲试便要说话。 幽兰和碧桃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蜀葵见善睐配合得如此默契，心情更好，看向幽兰和碧桃：“要不，你们俩搬进杏园去？” 幽兰一拉碧桃的手，两人飞快地站了起来，急急屈膝行礼：“谢王妃！妾身愿意！” 没人知道，韩丽娘有多烦人！ 她随便乱拿她们的东西，偷听她们说话，一不高兴就拿她们撒气，一不如她的意，就要蹦起来骂……韩丽娘的烦人之处，简直是罄竹难书啊！ 蜀葵笑眯眯看着一脸惊喜的幽兰和碧桃，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韩丽娘有多烦人，她自然知道，因为她那位舅母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韩丽娘，就留在西偏院让胡晓云慢慢消受吧！ 胡晓云气得浑身发抖，当下便道：“王妃，妾身身体不舒服，先告退了！” 说罢，她屈膝行了个礼，急急退了下去。 蜀葵看着胡晓云出去，心情愉快得很，吩咐善睐：“你派些婆子，帮周姨娘和姜姨娘搬家去吧！” 善睐答应了一声，陪着幽兰和碧桃离开了。 韩丽娘心有不甘，正要说话，可是蜀葵懒得和她多说，只是道：“丽娘，难道你一个人住三间东厢房还不知足么？要不然我送你回鄂州吧！” 此话一出，韩丽娘当即蔫了。 她若是回鄂州，她那舅舅和娘，绝对会再卖她一次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韩丽娘虽然一根筋，心中却想得明白。 她这位王妃表姐，自己跟着平亲王去了肃西草原，却把一位侧妃和两位姨娘留在王妃守活寡。 韩丽娘最爱打探别人隐私，和胡晓云三个人在西偏院一起住了这几个月，她早打听清楚了，胡晓云、幽兰和碧桃虽然进了平亲王府多时，却还都没被王爷宠幸过呢！ 这样看来，她这位王妃表姐是要独霸平亲王，谁都容不下了。 既然如此，她不如巴结巴结白蜀葵，让白蜀葵给她许个好人家！ 想到这里，韩丽娘直接道：“表姐，你替我找户好人家嫁了吧！” 蜀葵闻言，抬眼看向韩丽娘，直接道：“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家？” 好人家她可不愿意把韩丽娘嫁过去，免得韩丽娘害了人家！ 韩丽娘见在明间里侍候的人都是白蜀葵的亲信，便开门见山道：“表姐，我自然想要嫁一个十全十美的男人，有权有势有钱，高贵俊美！” 如今单独和韩丽娘在一起，蜀葵也不打算保持所谓高贵的风度了，直接道：“你想得太美了！” 韩丽娘笑眯眯道：“表姐，这样吧，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家成亲嫁人，也不过找个能让自己过好日子的人，这样吧，我也不要求对方年轻英俊了，起码得有钱有势吧！” 蜀葵听了，觉得这要求还算踏实，虽然不太符合蜀葵自己的观念，但是她也知道，韩丽娘就是这样的人，便沉吟一下，道：“过些日子，我放出话去，若是有人来求娶，到时候你再挑挑！” 得了蜀葵这句话，韩丽娘顿时喜滋滋站了起来，屈膝行了个礼：“谢谢表姐！” 又朝着蜀葵飞了个眼风：“表姐，放心，我会替你看着胡晓云的！” 蜀葵：“……” 她这个表妹，虽然烦人，性格却直爽得很。 蜀葵宁愿和韩丽娘这种真小人打交道，都不愿意和胡晓云那种伪君子多说话。 韩丽娘离开之后，蜀葵放松地倚在了身后的靠枕上，吩咐宝典道：“去让小厨房的大师傅备下两个精致席面，一个送到明亲王住的院子，一个送到柳将军住的院子！” 宝典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蜀葵想起柳杞用罢午饭就要带领军队去金水河驻防了，也许就要和玉菩萨带领的西夏叛军交战了，便又吩咐粉樱道：“先前不是让针线上按照柳将军的尺寸，治了内外衣物各六套么？你给柳将军送过去吧！” 粉樱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忙完这些，蜀葵兴致勃勃吩咐宝辞：“叫素兰和梁女医带着世子过来陪我用午膳，用罢午膳，我带着世子去后花园玩耍！” 如今三月初的天气，百花盛开惠风和畅，可是带胖杉游玩的好天气！ 宝辞笑着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没过多久，素兰和梁女医一人挽着赵杉的一个手，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蜀葵胆战心惊看着赵杉迈着小胖腿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一把抱起了赵杉，接连亲了好几口：“我的宝贝儿子哟！” 梁女医忙道：“侧妃，您都三个月……还是小心点吧！” 蜀葵笑眯眯道：“放心啦，我壮得很呢！” 素兰见宝鉴、宝赏和薄荷都疑惑地看着王妃，便笑着道：“王妃又有了身孕，不过这件事不要传出去，让那起子黑心人知道！” 宝鉴、宝赏和薄荷都眉开眼笑，齐齐屈膝行礼：“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薄荷当即笑道：“素兰姐姐放心吧，我们谁都不提的！” 蜀葵笑眯眯吩咐素兰道：“咱们庆禧堂里侍候的人，这个月的月银翻倍！” 素兰答应了一声，众丫鬟都喜滋滋屈膝行礼：“谢王妃！” 她们都是王妃的亲信，自然该忠于王妃，更何况王妃待她们如此亲厚！ 柳杞洗过澡出来，坐在庭院里的一株海棠下，端着一盏茶慢慢啜饮着，预备等长发干透就去见王妃辞行。 他自然知道，接下来他要和带领着母族赫者部悍匪的玉菩萨交战了。 作为军人，自然是以为国效力为己命，即使马革裹尸也在在所不惜。 柳杞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眷，最亲近的人不过是王爷、王妃和世子赵杉。 如今他就要上战场了，自然想要去见王妃和世子一面。 正在这时，守门的亲兵进来禀报道：“将军，王妃身边的粉樱求见！” 柳杞沉吟了一下，道：“请她进来吧！” 粉樱很快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不请自来的明亲王赵旭。 柳杞见状，放下茶盏含笑起身迎接。 赵旭指着小丫鬟手中捧着的那一摞月白中衣，悻悻然问粉樱：“这些衣服是王妃命你送给柳杞的？” 粉樱面不改色，笑眯眯道：“禀王爷，柳将军一直住在王府，他的内外衣物都是王府针线上人制的，奴婢奉命把当季的衣物给柳将军送来！” 赵旭一听，确定是蜀葵安排的，心中更加妒忌了，都快要气疯了，秀美的脸上却漾起和煦的笑：“原来如此！” 与柳杞聊了一会儿之后，赵旭便告辞离开了。 他一走，柳杞便起身道：“我去向王妃辞行！” 而此时胡晓云正在西偏院正房明间大发脾气，把整个明间砸得稀巴烂。 一直等待胡晓云发泄完毕，侍画这才在满目疮痍中低声道：“侧妃，奴婢倒是有一个主意！” 胡晓云气咻咻道：“说！” 侍画看了侍书一眼，走上前，附在胡晓云耳畔说了几句话。 胡晓云一听，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喜色，眼波流转看向侍画：“没想到你这丫鬟居然是有主意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胡晓云坐在那里思索了一阵子，叫来侍书吩咐道：“去箱子里把那二十两银子拿出来！” 侍书答应了一声，自取了钥匙，打开了香樟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包二十两银子拿了过来，道：“侧妃，您打算……” 胡晓云想了想，吩咐道：“银子交给侍画吧！” 侍画抿嘴一笑，接过这包银子，觉得沉甸甸的有点坠手，心中更加得意。 胡晓云想了想，吩咐侍画：“你去城外的莲花庵一趟，让她们印些经书贡在佛前，过几去莲花庵还愿！” 侍画娇俏地答应了一声，又问胡晓云：“侧妃，奴婢去找兰锐媳妇安排马车？” 胡晓云笑着道：“那是自然，你现在去找兰锐媳妇吧！” 侍画答应了一声，自去寻兰锐媳妇去了。 侍书在一边听着，觉得有些奇怪：在甘州府衙内宅住的时候，蒋氏信佛，每每请莲花庵那些姑子到家里念经，侧妃还背地里笑话蒋氏被那些女尼给哄走不少银子，怎么她自己也开始主动去招惹那些姑子？ 她心里疑惑，口中却不说，侍奉胡晓云更加恭谨了。 如今正是三月时候，王府后花园一片明媚，鹅黄嫩柳随风飘拂，海棠花如云似霞，碧波荡漾。 玉栀笑盈盈立在滴翠阁，看着素兰牵着赵杉的手在学走路。 赵杉快满一岁了，已经开始学走路了，只是自己还走不稳，须得大人牵着他的手保持平衡。 赵杉性格甚是要强，偶尔快要摔倒了，也挣扎着要自己起来。 看着这样的赵杉，玉栀不由好笑起来：小孩子的性格真有趣，赵杉性格中的敏感像赵曦，而要强又像她，真是奇妙！ 赵杉走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想起了娘亲，便扭头看了蜀葵一眼，示意素兰转身，摇摇晃晃向蜀葵走去。 看着儿子向自己走了过来，一双黒泠泠的丹凤眼一直看着自己，蜀葵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忙张开双臂抱起了赵杉。 梁女医担心地在一边看着——王妃都三个月身孕了，却一点都不注意。 蜀葵抱着赵杉，一眼瞧见梁女医的眼神，不由笑了，安抚她道：“放心啦，我只是看着娇弱，其实身体壮着呢！” 梁女医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不由微笑起来。 王妃生得娇弱，看着弱柳一般，其实身体很好。 赵杉不会说话，可是能听懂大人的话，一边听着母亲和梁女医对话，一边着蜀葵的脸颊。 蜀葵被儿子软软的小手摸得舒服极了，老老实实让赵杉摸。 正在这时，荆芥走过来禀报道：“王妃，明亲王求见！” 蜀葵闻言笑了，道：“他来做什么？” 赵曦是个大醋缸子，她觉得自己能不见赵旭，还是不见赵旭的好，免得赵曦知道了暗自吃醋，心里不好受。 荆芥笑吟吟看向蜀葵怀里的世子，道：“禀王妃，明亲王说他想念世子，要来看世子！” 蜀葵狡黠一笑：“是么？” 她低头问赵杉：“阿杉，要不要去找大伯玩？” 赵杉闻言，开心极了，当下就要从蜀葵身上滑下来。 蜀葵含笑吩咐素兰梁女医等人：“你们带着世子去见明亲王吧！” 素兰等人答应了一声，带着赵杉去了。 蜀葵坐在滴翠阁，一直等到赵杉他们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这才带着宝赏宝辞散步从角门回庆禧堂了。 柳杞和赵敏一起向庆禧堂走去。 眼看快要走到庆禧堂了，柳杞看到赵旭带着冬秀和景明立在庆禧堂大门外面，似乎正在和素兰说话，忙拉着赵敏退到了旁边的一丛的紫荆花后面。 片刻后，赵旭抱着赵杉，带着侍候赵杉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赵杉很喜欢赵旭，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却依旧手舞足蹈“啊啊呀呀”和赵旭交流着。 赵旭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不会有后代了，因此把赵杉当做亲儿子在疼，耳朵专注地听着赵杉的“啊啊呀呀”，然后耐心地和赵杉说着话——他知道赵杉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听得懂大人的话。 柳杞立在紫荆花丛中静静看着，发现赵旭看向赵杉的时候，桃花眼中不再是暴戾阴沉和自伤，而是如水清澈，好像看着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一般。 他垂下眼帘，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柳杞一直担心赵旭会因为对赵曦的恨而对赵杉不利，到了如今，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血缘的力量！ 看到众人簇拥着赵旭世子远远去了，赵敏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道：“阿柳，咱们这是叫偷听还是偷窥？” 柳杞面带微笑：“偷窥。” 赵敏一边跟着柳杞一起往外走，一边嘟囔着：“阿柳啊，我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呀！” 柳杞满不在乎道：“那你说怎么办？我陪着你去找赵旭道歉去？” 赵敏想了想赵旭的性子，打了个哆嗦，道：“算了吧！” 蜀葵刚回到明间，便听到荆芥禀报柳杞和赵敏求见。 她知道柳杞是来辞行的，忙道：“快请进来吧！” 小几上放的一个小小的白瓷花盆，花盆里种着一丛碧绿的薄荷。 蜀葵随手揪了一片薄荷叶子拿在手中，在罗汉坐了下来。 柳杞很快就和赵敏一起走了进来。 他当着赵敏的面把一个兵符交给了蜀葵，沉声道：“末将在甘州城西的碧玉台军营留有两千骑兵，带兵的偏将叫叶春恒，是末将的亲信，王妃若有需要，只需用兵符做信物，他便会听从王妃指挥！” 蜀葵握着这枚兵符，鼻腔一阵酸涩，她低头逼退泪意，抬眼看向柳杞，含笑道：“我知道了。” 又轻轻道：“柳杞，活着回来。” 活着，才能享受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才能看到重视的人好好活着。 柳杞凝视着蜀葵，见她大眼睛里水光浮动，当下心里一热，沉声道：“末将将来还要保护世子，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蜀葵抬眼凝视着他，低声道：“好，我记住你这句话。” 赵敏与柳杞离开之后，蜀葵坐在那里，半日没有动。 已经是傍晚了，明间门上挂着碧色纱帘，光线有些暗淡。 明间里只有蜀葵一个人，满室静寂，唯有薄荷的清香流荡在空落的房间里。 带着月季花香的晚风在廊外吹过，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夜幕渐渐降临了。 蜀葵端坐在那里，在心里祈祷着，希望赵曦能够一切安全，希望柳杞、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安全归来，希望战争状态早些结束…… 用罢晚饭，赵旭还没有把赵杉送回来，蜀葵便进了内书房，开始临帖。 每当她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临帖是让她静下来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正旦蜀葵沉浸在临帖中时，善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王妃在房里么？” 蜀葵微微一笑，稍微提高了些声音道：“我在内书房，你进来吧！” 善睐很快走了进来。 她如今嫁给了兰锐，自然做妇人打扮，头上梳着攒髻，插戴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凤钗，脸上薄施脂粉，明眸善睐，白衣红裙，是个顶顶俏丽利落的美丽、 善睐一进来，看到蜀葵在临帖，便知蜀葵有心事。 她径直走到蜀葵身边，从宝鉴手中接过一张写好的雪浪纸，小心翼翼摊在了一边的长几上，这才开口道：“王妃想王爷了？” 蜀葵没有抬头，“嗯”了一声。 善睐低声道：“王爷会很快回来的！” 蜀葵听善睐安慰自己，不由笑了，道：“你如今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 善睐也笑了，道：“禀王妃，奴婢正是有事来找您呢！” 她低声道：“方才胡侧妃的贴身大丫鬟侍画去找我，说胡侧妃派她明日一早去城西的莲心庵，印二十部经书贡在佛前，让我派车送她过去！” 蜀葵睨了善睐一眼：“怕什么？侍画若是要出去，派辆车，派个妈妈跟着去不就行了！” 善睐大眼睛熠熠闪光：“若是胡侧妃要出去呢？” 第三百七十三章 蜀葵嫣然一笑，提笔把最后一个字写完，这才悠然自得道：“那就让赵敏带一队人护送啊！” 区区一个侍画，谅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只是高贵的胡侧妃，代表的却是平亲王府的脸面，轻易不能闹出什么岔子来！ 善睐彻底明白了，脆生生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去了。 蜀葵知道她是大忙人，笑了笑，继续临帖。 不过她毕竟有了心事，还是没法再静下心练字了。 善睐自从与兰锐成亲，小两口感情特别好，如今住在王府外院的一个小院落里，自自在在的。 由善睐蜀葵想到了素兰。 素兰只比她只小一岁，今年十八岁了，婚事也该提上行程了，得找个日子，问问素兰自己的想法。 与庆禧堂的安静寂寥不同，此时西偏院里热闹得很。 晚饭是侍书带了小丫鬟侍琴去大厨房领的，用食盒提回来的。 侍书和侍琴刚把饭菜在明间摆好，胡晓云就带着小丫鬟侍棋从卧室里面出来了。 她走到八仙桌边坐了下来，淡淡问道：“今晚的例菜是什么？” 侍书笑吟：“禀侧妃，今晚您的例菜是四荤两素六菜二汤，奴婢又给您要了一锅碧粳粥、一个鲫鱼豆腐锅和一碟蟹黄包子！” 胡侧妃闻言，抬眼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一碟酸辣白菜心，接着便是一碟红烧鸽子，另外还有两碟菜，分别是回锅肉和蒜蓉豆苗，顿时大怒，道：“没一样是我爱吃的！” 她气咻咻坐在那里，觉得自己一个千金大小姐，嫁入平亲王府做侧妃，谁知白蜀葵如此妒悍，她都进王府半年多了，却依旧是处子之身，王爷连她的手都没摸过。 这也就罢了，住得挤逼也不说了，连吃的都不如意，连个小厨房都没有——偏偏那白蜀葵自己有个小厨房，大师傅还是出名的汴菜厨子，日日好酒好菜养着！ 胡晓云越想越气，起身用力一扫，把整张八仙桌上的菜肴都扫了下去。 随着一阵清脆的盘子碎裂声，房里侍候的丫鬟们都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生怕自己成了靶子。 正在这时，一阵香风飘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侍画。 侍画一进明间，看到眼前的狼藉景象，眼珠子一转，忙上前道：“禀侧妃，奴婢已经和兰锐媳妇说好了，兰锐媳妇答应派车，不过要派个粗婆子跟着我去！” 胡晓云一听，眼睛里满是喜色，淡淡吩咐侍书道：“你带着人把明间收拾一下吧！” 见侍书等人去收拾了，她又冷冷道：“今晚你们也不要吃饭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吃饭，你们是猪么？还是侍画贴我的心！” 说罢，胡晓云带着侍画进卧室密密商议去了。 侍琴和侍棋看向侍书，脸上俱是不忿之色。 侍书缓缓摇了摇头，屈膝开始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如果让侍书说句实在话，她觉得平亲王府内院大厨房的饭菜还算不错，每个人按照身份等级领自己的份菜，饭菜荤素搭配，十分美味，各人自己按需领取，倒也合情合理。 白王妃是那种大气到连克扣都懒得做的女人，因此西侧院这些人，上到胡侧妃，下到在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衣食住行几项，除了住得挤了些，其它都很令人满意。 姑娘明明知道王爷和王妃恩爱，根本插不进去，非要逼着老爷想办法让她做侧妃，如今倒是进来了，却因为不得王爷宠爱，每日打鸡骂狗，闹个不停，侍琴和侍棋这两个小丫鬟隔三差五就要被打骂一顿，就连她这个大丫鬟，也常常被骂的。 第二天一大早，侍画坐上内管家兰锐媳妇给她安排的马车，带着兰锐媳妇派来的粗使婆子韩妈妈，一起去了城西的莲心庵。 到了傍晚，侍画高高兴兴回来了。 她一回来，胡晓云便把她叫进卧室，细细商议去了。 侍画给坐在窗前锦榻上的胡晓云行了个礼，满心的得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她喜滋滋道：“侧妃，奴婢已经把莲心庵里里外外都看好了！” 胡晓云眼睛一亮：“怎么样？” 侍画低声道：“莲心庵有一个后院，是莲心庵的尼姑们的住处，白日少有人去，我借口解手，避开韩妈妈悄悄去转了转，发现那里居然有一个后门！” 胡晓云忙道：“门上有锁么？” 侍画低声笑着道：“侧妃，您看这是什么？”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锃亮的黄铜钥匙，递到了胡晓云面前。 胡晓云看向侍画：“你这丫头——” 侍画微微一笑，道：“侧妃，这是奴婢用一个小银锞子从一个叫静思的姑子手中换来的！” 胡晓云笑了起来，从腕上捋下一个金镯子：“赏你了！” 侍画接过赤金镯，笑眯眯道：“多谢侧妃！” 又问道：“侧妃，您打算何时去莲心庵还愿？” 胡晓云倚在锦榻摆着的靠枕上，想了一会儿，道：“再等等吧，要不三月十二？” 侍画笑了，道：“三月十五是世子的周岁生日，王府怕是要大请客，那几日王妃估计忙得很，也管不到您了！到时候奴婢陪着您离开甘州，一路往肃西草原去见王爷，没了白王妃在眼前，王爷还不把侧妃您宠到骨子里去？” 胡晓云眼中带着一抹神采，单手支颐坐在那里，似乎沉浸在了自己构建的美好如画的空中楼阁里去了：她要独占王爷的宠爱，和王爷在肃西草原双宿双飞，再给王爷生一个大胖儿子，然后再想法子弄死赵杉那狗崽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 侍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侧妃，今日莲心庵的姑子静念给我说了城中开粮栈的房大户家里的一件事，奴婢觉得还怪有意思呢！” 胡侧妃因为太开心了，很有耐性听侍画说话，便含笑道：“何事？” 侍画一脸神秘道：“我听说房大户嫡妻给房大户生了个嫡子，大户宠得不成样子，别的人都抛到了脑后。后来房大户的一个小妾，想了个法子。她偷偷养了一个大猫，天天用红绸裹了生肉去喂。到了夏季，丫鬟抱着穿着红肚兜的小公子在花园里玩，结果那猫饿了三四天，一见穿红肚兜的小公子，就死命扑了上去，活活把那小公子给撕了！” 胡晓云呼吸急促起来，眯着眼睛看向侍画，声音颤抖：“后来呢？” 侍画低声道：“房大户的娘子太伤心了，没过多久就死了，家中妾室虽多，却只有养猫的那房小妾生有儿子，房大户就把她扶正了……” 胡晓云觉得自己心跳很快。 过了半晌，她才低声道：“我的奶娘现如今住在哪里，你知道么？” 侍画笑着道：“禀侧妃，奴婢听说梁妈妈如今住在城内袜子胡同！” 胡晓云轻声道：“你明日再出去一趟，去袜子胡同请梁妈妈过来看我！” 侍画答应了一声。 第二日上午，胡晓云打扮得风姿绰约，带着侍书去庆禧堂给白王妃请安去了。 韩丽娘一直坐在窗前梳妆，见胡晓云打扮得妖妖娆娆过去了，心中很是不屑，“切”了一声，道：“什么玩意儿！不过也是姬妾罢了！” 她口中虽然这样说，却怕自己落了后，吩咐琳琅看着家，自己带着玉梅匆匆出了门。 刚出西偏院大门，韩丽娘就看到一辆马车候在外面，胡晓云的贴身丫鬟侍画正扶着一个婆子的手上车。 韩丽娘一愣：侍画这个丫鬟昨日不是刚出去过么？今日怎么又要出去？ 她扬了扬手中的香帕子，笑吟吟走上前：“我说侍画，你又要去哪儿呢？” 侍画最烦韩丽娘，似笑非笑道：“表姑娘，你猜一猜！” 没等韩丽娘说话，她便吩咐车夫：“时间紧，侧妃吩咐得急，快走吧！”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缓缓驶了出去。 韩丽娘“切”了一声，扭了扭腰肢，风摆杨柳般往庆禧堂去了。 胡晓云经过庆禧堂的庭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素兰和一个小丫鬟牵着小世子的手在摘薄荷叶子玩。 她定睛一看，确定小世子穿的是一件白罗衫子和一条宝蓝纨裤，便暗自记在了心里。 第三百七十四章 走到一处花木繁茂之处，胡晓云停住了脚步，假装去看甬道边的一丛月季花。 负责引路的小丫鬟玉兰见了，也停下了脚步等着。 胡晓云小心翼翼掐了一朵大红月季花拿在手中，凑到鼻端嗅了嗅，含笑问玉兰：“方才那个玉雪可爱的漂亮小男孩，就是世子么？” 玉兰才十二岁，一听侧妃夸世子“漂亮”，当即笑嘻嘻一拍手：“可不就是世子！要不从哪儿找这么漂亮的人儿！” 胡晓云温雅一笑，貌似随意地又问了一句：“我瞧世子穿的是件白罗衫子和一条宝蓝纨裤，还挺好看的，世子的衣服大都是白色的么？” 玉兰笑眯眯道：“世子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白色的，不过也有部分是宝蓝和玄色的，王妃说世子是男孩子，得穿这些颜色的衣服，不能穿得花红柳绿的！” 胡晓云暗自记在心里，擎着那朵月季花，慢悠悠向庆禧堂正房走去。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韩丽娘的声音：“胡侧妃，等等妾身吧！” 胡晓云厌恶地咬了咬嘴唇，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韩丽娘带着玉梅急急赶了过来，另一个引路的小丫鬟玉梨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口中道：“表姑娘，且等一等奴婢！” 追上胡晓云之后，韩丽娘娇柔地用帕子拭了拭额头的细汗，口中问道：“胡侧妃，妾身刚才碰见侍画了，侧妃您让侍画去做什么呢？” 胡晓云脸上带着笑，抬着下巴看了韩丽娘一眼：“我不过让她去做件小事，这件事就不劳韩表姑娘过问了！” 韩丽娘巴着她：“什么小事呀？” 胡晓云干脆道：“她出去做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罢，她加快脚步，走上了庆禧堂明间前的台阶。 韩丽娘：“……” 她“切”了一声，摇摇摆摆扭着腰肢上了台阶。 此时碧桃和幽兰还没有出娇杏园。 自从搬到了娇杏园，碧桃和幽兰算是得到了难得的清静，她俩住在卧室，丫鬟玉梅住在夜间就住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终于不用住得那么挤了，最重要的是——她们终于摆脱了韩丽娘，再也不用担心被韩丽娘骚扰了。 早上用罢早饭，碧桃和幽兰到杏林散步消食，悄悄和幽兰说道：“这么好的园子，若是咱们俩能在这里终老，每日吃吃睡睡，那该多好啊！” 娇杏园园子不算小，花木葱茏满园杏花，倒是一个清静的好地方。 幽兰笑了起来，道：“你想得美啊，咱们若是没用的话，王府何必养着咱们呢！” 碧桃眨了眨眼睛道：“咱们俩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陪王爷睡觉，让王爷放松，为王妃分忧——可是如今看来，王妃可没有让咱们分忧的意思啊！” 幽兰听她说得好玩，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可是想到自己的亲娘周大娘和自己的新“大嫂”过来时交代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了。 碧桃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兀自道：“那日胡晓云问王妃，可王妃始终没明确说王爷何时回来，唉，王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伸手折了一枝杏花拿在手中，一边走一边撕扯着杏花浅粉的花瓣，口中道：“王爷回来后，不知会不会宠幸咱们两个？如果王爷过来娇杏园留宿，会不会让咱们一起侍候，那还怪不好意思的……” 幽兰听她喋喋不休地着王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沉声道：“别说了，万一让人听到，可不是好玩的！” 碧桃闻言，忙向四周望去，没看到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吟：“喔唷，吓死我了！” 幽兰怕她再胡说八道，便道：“今日逢五，是咱们给王妃请安的日子，现在就过去吧！” 碧桃答应了一声，和她手挽着手出了娇杏园，向西边的庆禧堂走去。 距离庆禧堂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幽兰和碧桃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们立在庆禧堂大门口，旁边还跟着两个清俊小厮，似乎正在和大门内的人说话。 碧桃见那人背后看着细条条的，颇有玉树临风的韵致，便低声笑着道：“你看前面那人，从背后看还怪好看的，只是不知脸长得怎么样！” 幽兰忙拉了她一下：“那人衣饰甚是华贵，不是咱们能够招惹的人，你可别乱打主意！” 碧桃嫣然一笑，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个男子的背影。 她们刚走过去，便发现那人从立在大门口的梁女医手中，接过了一个留着齐眉刘海，生得肌肤白皙眉目如画的小男孩，便都愣住了——这个如此漂亮的小男孩，到底是谁？ 不过这孩子似乎有些像王爷的品格，难道是……世子赵杉？ 赵旭抱起赵杉正要走，忽然听到趴在他肩上的赵杉“啊啊”地叫了起来，忙看着过去，发现是两个做妇人打扮的艳丽女子，桃花眼下意识地带着丝挑逗瞟了过去。 幽兰和碧桃忙屈膝行礼。 碧桃觑了赵旭一眼，正好与赵旭对上，当即含情脉脉飞了个眼风。 赵旭：“……” 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又做这样的打扮，应该是赵曦的那两个姨娘，当下便有些讪讪，抱着赵杉离开了。 赵杉喜欢看美丽的事物，都被赵旭抱着走了一截了，犹自看着幽兰和碧桃“啊啊”叫。 赵旭听了，低声道：“我的小祖宗，别这么丢人啊！等你长大了，伯父一定送你世上最顶级的美人！” 素兰、梁女医和秀云忙拿着小世子的用具追了上去。 一直等到赵旭一行人走远了，幽兰这才若有所思道：“那个小孩子，应该是世子。” 王妃一直把世子看得很严，她们进王府这么久，一次没有见过世子的正脸，没想到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小男孩，凤眼朱唇眉目浓秀肌肤白皙，居然比女孩子还漂亮！ 碧桃见荆芥还立在那里目送小世子离开，便笑着问道：“荆芥姑娘，方才抱世子那人是谁呀？瞧着怎么有些陌生！” 荆芥抿了抿嘴，道：“那是明亲王。” “明亲王……”碧桃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想起明亲王便是先前的皇太子殿下，不由瞪圆了眼睛——已经被废的皇太子殿下不是王爷的政敌么？王妃那么宝贝世子，怎么敢把世子交给明亲王？ 幽兰见碧桃心思单纯，忙拉了她一下，一起跟着荆芥进了庆禧堂。 今日初五，是蜀葵固定读书的日子，因此她匆匆见了胡侧妃、周姨娘和姜姨娘，略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们回去了。 到了下午，侍画果从袜子胡同把胡晓云的奶娘梁妈妈接了过来。 梁妈妈不仅奶大了胡晓云，也是奶大了甘州知府胡晓晨，因此胡晓晨一直奉养着她，特地在距离知府衙门不远的袜子胡同给梁妈妈买了一处小宅子，让梁妈妈住在里面养老，并把梁妈妈的独生子梁胜春安排进了城外的驿站做驿丞。 胡侧妃和梁妈妈叙了半日旧，最后赏了梁妈妈二十两银子，又给了她一封信，让梁妈妈转交给梁妈妈的儿子，她的奶哥哥梁胜青。 信封里是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 她知道梁妈妈不识字，便哄梁妈妈说道：“妈妈，我在信里托胜青哥哥买样要紧东西，若是别人看到了，万一起了什么误会倒是不好，你一定要把信当面交给胜青哥哥，除了胜青哥哥，你别让别人看到这封信！” 梁妈妈心慈手软，做不得恶人，不过梁妈妈的儿子梁胜青，从小最会调教各种猫狗，而且一直对她与别人不同，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侍画出去一趟，王府就派了个韩妈妈跟着，说话不方便，只能借梁妈妈向梁胜青传话了。 梁妈妈自小把胡晓云带大，最疼爱她了，当即答应了一声，珍而重之地把这封信藏到了怀里，这才告辞离去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晚上蜀葵想着赵旭该把赵杉送回来了，便以散步为借口，在庆禧堂大门内的影壁后散步，等着迎接赵杉。 如今赵曦不在身边，赵杉便是她心肝宝贝一般的存在，分开半天可以，若是分开时间稍长一些，她便开始牵肠挂肚，还怪难受的。 影壁后是一大片竹林，在竹林中间漫步，倒是幽静，空气也好。 蜀葵带着粉樱，慢悠悠在竹林间走着。 前方甬道两侧挂着琉璃绣球灯，照得竹林里也影影绰绰的，粉樱一眼瞧见王妃正双手摸着肚子，低头想着心事，便笑了起来，温声道：“王妃，您的肚子已经比先前明显了好多！” 蜀葵也笑了，道：“所以我都穿宽松些的衣服，就是怕人看出来！” 她已经四个多月身孕了，腹部已经明显隆起了。 跟在后面的宝辞笑吟：“王妃这一胎想要公子还是想要姑娘？” 蜀葵想了想，道：“我其实想要女孩子，不过男孩子也好——王爷老盼着上阵父子兵呢！” 粉樱和宝辞想了想才二十一岁的王爷，已经开始想着上阵父子兵了，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竹林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王妃，明亲王送世子回来了！” 蜀葵闻言大喜，顾不得别的，疾步赶了过去。 她刚带着粉樱和宝辞绕过影壁，便看到赵旭一身银冠白袍立在大门外，怀里正抱着赵杉。 赵杉换了件大红衫子，穿着白色纨裤，再加上齐眉刘海及肩的乌黑软发凤眼朱唇，在莹洁的灯光下如同一幅画一般，漂亮又可爱。 蜀葵一看，心都醉了，正要迎上去，却听到赵旭清泠泠的声音：“蜀葵，你等一下！” 蜀葵一愣，停在了那里。 她定睛看去，只见赵杉在赵旭怀里摇头摆尾地挣扎着，似乎非要挣脱赵旭。 赵旭低声对赵杉说了句什么，接着便弯腰把赵杉放在了地上，松开了赵杉的手。 赵杉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一双秀长的凤眼滴溜溜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母亲身上——母亲在那里呢！ 他朝着蜀葵含含糊糊叫了声“娘”。 今天大伯一直在教他叫“娘”，学会了就带他看小鱼。 为了看小鱼，赵杉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听到赵杉叫的那声“娘”，蜀葵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赵杉不是只会“啊啊”叫么？ 赵杉见母亲没有反应，便看着蜀葵，又叫了声“娘”。 蜀葵觉得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摸，发现脸上都是泪。 赵旭怔怔看着蜀葵，蜀葵脸上横流的眼泪令他呼吸一窒。 他也说不清什么滋味，悄悄吸了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在了赵杉身上。 这时候赵杉已经摇摇晃晃向蜀葵走去。 蜀葵怕赵杉跌倒，紧张极了，身子前倾，随时都要冲过去扶住赵杉，却听到赵旭道：“阿杉是个男子汉，他迟早得自己走出第一步，即使摔倒了，他也会自己爬起来！” 蜀葵只得强自按捺着，张开双手，全神贯注看着赵杉。 赵杉刚开始走得摇摇晃晃，走了两三步后就开始掌握好了平衡，玉雪可爱的小圆脸上带着可爱讨喜的笑，迈着小胖腿，伸出两条小胖胳膊，慢慢地保持着平衡走着。 赵旭立在赵杉身后，看着赵杉晃晃悠悠走了过去，心里一阵阵紧张，生怕阿杉摔倒，怕蜀葵伤心，可是他始终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赵曦想要统一华夏，恢复大宋昔日的荣光，想给赵杉留下一个强大的国家，那赵杉必须从小坚强起来，这样才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眼看着快要走到母亲怀里了，赵杉摇晃着停下了脚步，秀长的丹凤眼黑泠泠的，带着欢喜看着蜀葵，又脆生生叫了声“娘”——这是大伯花了大半日时间教他的，大伯父说母亲听到他这样叫会很开心！ 他的舌头有些大，这声“娘”依然叫得有些不清楚，可是蜀葵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赵杉有些疑惑，抬手挠了挠头，又回头去看赵旭。 蜀葵再难忍耐，冲上去把赵杉温软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在赵杉身上胡乱亲了好几下。 她抱起赵杉，向立在大门外的赵旭屈膝行了礼，抱着赵杉进了庆禧堂。 直到蜀葵和赵杉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赵旭这才转身带着冬秀他们回去了。 素兰她们把洗过澡的小世子用大丝巾裹着送到了蜀葵的卧室里。 蜀葵原本正坐在拿着一本书在读，见赵杉被送了过来，忙掀开锦被，让赵杉钻了进去。 赵杉钻进了锦被里，小猴子般爬到蜀葵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笑嘻嘻看着素兰和秀云。 素兰和秀云见状都笑了。 素兰拿了赵杉的红肚兜、白绸衫子和白绢制成的纨裤，向蜀葵告状：“王妃，世子不肯穿衣服！” 蜀葵又好气又好笑，把赵杉提溜了出来，交给素兰和秀云：“快给他穿上吧！” 赵杉一边在素兰和秀云手里挣扎着，一边可怜兮兮看着蜀葵，口中叫着“娘”，指望着蜀葵能救他。 蜀葵笑着看着他：“我的儿，你还是乖乖穿衣服吧，不然睡觉蹬开被子会着凉的！” 赵杉性格灵活得很，见向母亲求救没效，他又看向刚走进来的梁女医“啊”地叫了一声。 梁女医才不上当，不但不帮他，还拿了擦牙的用具过来，要用指头裹了细纱，蘸了药水为他擦牙。 赵杉眼睁睁看着逼近的梁女医，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主动张开了嘴巴。 终于全部搞定，赵杉累极入睡，窝在蜀葵怀里睡着了。 梁女医见王妃正含笑低头看着世子，手还在世子身上着，便笑着道：“王妃，今晚还让世子跟您一起睡么？” 蜀葵“嗯”了一声，道：“你们留两个人在西厢房守着就行！” 梁女医答应了一声，服侍蜀葵也睡下，熄灭了床前的水晶罩灯，放下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带着服侍的人轻轻退了下去。 蜀葵一时没有睡着。 她轻轻着赵杉柔嫩肥软的背，思念着远在肃西草原的赵曦 如今已是深夜，赵曦是在休息，还是在作战？ 此时的肃西草原，正处于战火之中。 大宋平亲王赵曦，一改持续了四个月的守势，率领二十万大军连夜渡过卧儿河，悄悄进入西夏国皇帝李述评大军驻地，闪电般发动了奇袭。 鏖战之后，西夏大军四散溃逃，大宋军队继续向西北。 于此同时，在金水河东岸驻守的大宋西北军柳杞部和李可部，也渡过金水河，发动了与以玉菩萨为首的西夏叛军赫者部的战事。 三月初八，蜀葵端坐在明间的罗汉，看向前来传话的宋节：“宋节，王爷确实没事？” 宋节忙道：“禀王妃，王爷一切都好，命小的传话给王妃，说他会回来陪王妃和世子过端午节。” 蜀葵听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了些，含笑吩咐素兰：“素兰，你带着宋节回去休息一下吧，宋节明日一早就又要离开了！” 素兰含羞带怯答应了一声，引着宋节退了下去。 蜀葵静静坐在那里，右手握着赵曦给她的书信，心里既喜又忧：西夏国素来小人，举国上下，不事生产，只想着劫掠别国获得财富粮食，骚扰了大宋百姓几百年。希望这一场战争，真的能彻底击溃西夏国，为大宋赢来至少十年的和平。 胡晓云刚送了奶娘梁妈妈出去，她握着手中梁胜春的书信，欢喜得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了——梁胜春办事效率真高，已经寻了一个凶猛的猫，如今正日日用鲜肉裹了白绫，在城外驿站的后院秘密训练呢！ 她临走之前，非要弄死白蜀葵的不可！ 第三百七十六章 蜀葵坐的有些久了，见外面阳光灿烂，便起身到庭院里去散步。 前些日子园丁送来了几株玫瑰，种植在了庆禧堂庭院里。 蜀葵便问宝赏：“前几日那几株玫瑰，如今种哪里了？” 宝赏圆圆一张小脸，生得很是甜美，性格很活泼，听到蜀葵问她，她笑嘻嘻道：“禀王妃，就在内书房窗外呢，奴婢带您去看看吧！” 蜀葵笑着道：“我自己去逛逛，你们不要跟着。” 她慢慢走到内书房窗外，发现窗下种着几株玫瑰，玫瑰花正在盛开，鲜红的花瓣在阳光照耀下舒张着，花茎碧绿带刺，绿叶呈现椭圆形状，在春日微风的吹拂中，花叶随着花朵左右摇晃。 蜀葵觉得颇有趣味，便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这时候善睐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见宝赏和宝辞正立在甬道上，便好奇地问道：“你们立在这里做什么呢？” 宝赏知道善睐是王妃信任的人，便指着西边道：“王妃在那边赏花呢！” 善睐往西一看，见花木扶疏间王妃正立在内书房窗前赏花，便让小丫鬟和宝赏宝辞一起在甬道上等着，自己分花拂柳走了过去：“王妃！” 蜀葵掐了一朵玫瑰花，正小心翼翼摘掉了玫瑰花茎上的刺，见善睐过来，身上穿的是白罗衫玫瑰花缎裙，便笑着道：“来，我给你簪朵花！” 善睐微笑着屈膝，等蜀葵帮她把花簪进发髻里了，这才起身低声道：“王妃，有件事奴婢得和您说呢！” 蜀葵见她郑重，便道：“就在这里说吧！” 善睐往四周看了一眼，这次低声道：“这几日胡侧妃的那个贴身大丫鬟侍画出去了好几趟，去了城西的莲心庵两趟，去了袜子胡同的胡侧妃奶娘家两趟；另外胡侧妃的奶娘梁妈妈，也到王府看了胡侧妃两趟。” 蜀葵略一沉吟，道：“跟着侍画出去的婆子怎么和你回话的？” 善睐忙道：“我派去的是韩婆子，韩婆子说侍画去莲心庵那两趟，都是和主持在一起说印经书的事，中间也不过去后院方便了一下！” 蜀葵点了点头，道：“你以后还得继续让人看紧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和我说。胡侧妃背后是京兆尹胡青，王爷如今还不能与胡青撕破脸。” 善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蜀葵刚准备再带着赵杉去后花园转一转，荆芥便过来禀报：“王妃，叶夫人带着叶姑娘来看您了！” 闻言蜀葵顿时开心起来：“仙姿也来了？快请她们进来吧！” 仙姿正是叶佳和小春夫妻俩的长女的名字，大名叫做叶仙姿。 没过多久，荆芥就引着小春过来了。 小春后面跟着奶娘和两个丫鬟，奶娘怀里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子。 小女孩子细眉细眼，肌肤白皙眉目灵动，正是叶大姑娘叶仙姿。 蜀葵迎了小春母女进来，笑着道：“你们母女跟着叶佳在连州任上住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小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又有身孕了，不方便侍候我们老爷，就安排人侍候他，我带着仙姿回甘州了！” 蜀葵闻言浓秀的眉顿时挑了起来：“安排人侍候他？” 小春低声道：“都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身契我自己拿着呢！” 饶是小春如此说，蜀葵依旧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喜怒形于色了，虽然心中不赞同，面上却是不显。 进了明间坐下，蜀葵逗了小仙姿一会儿，便让秀云过来带着仙姿去后花园和赵杉玩耍——梁女医如今带着赵杉在后花园滴翠亭玩呢！ 待仙姿出去了，蜀葵这才问小春：“你们两口子常常分居两地，你不担心……” 小春笑了，道：“我怕什么？我们老爷心里有谱的，不管他宠爱哪个姬妾，都不会动摇我这主母的位置的！” 蜀葵见小春如此，不好再劝，只得道：“既如此，记得别让那些姬妾生子！” 小春知道蜀葵是为她好，笑着答应了。 聊了一会儿之后，小春这才表明了来意：“蜀葵，是我们老爷让我来问的，我想着咱们俩亲近，就过来和你先说说！” 蜀葵嫣然一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说吧，我听着呢！” 小春迟疑了一下，拈着一粒瓜子摩挲了一会儿，这才道：“不是胡晓晨把妹子胡晓云送入王府做侧妃了么？王爷治下那些官员都和我们老爷商量呢，胡晓晨都送了，大家伙要不要都送妹妹女儿进王府侍候王爷！” 蜀葵听了，冷笑了一声，道：“想送妹子女儿进来也行啊，先去给妹子女儿找一个胡青这样的亲爹吧！” 胡晓云是怎么进王府的，哪些人难道不知道么？还巴巴的要把妹子闺女送进来，真是利欲熏心！ 小春见蜀葵一口拒绝了，便笑了起来：“蜀葵，你既然明说了，那就好，我就这样回去和我们老爷说！” 蜀葵含笑道：“你回去就把我的原话告诉叶佳吧！” 小春还是有些担心，道：“我们老爷自是不会送，可是我听说肃州新任知府田振邦已经把他一对姐妹花女儿送到王爷营中去了！” 蜀葵闻言，诧异道：“这我倒没听说呢，我再问问吧！” 宋节刚刚见过她，怎么一句都没提呢？ 第三百七十七章 她不愿意再聊这些事情，便带着小春去后花园找孩子们玩去了。 到了回花园滴翠亭，离老远蜀葵和小春就看到穿着白衣围着玉带的赵杉在前面迈着胖腿跑，腿脚灵便的叶仙姿在后面急急地追，丫鬟们都在四周护着两个小孩子。 蜀葵含笑走了过去，问一边请安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的梁女医：“两个小孩子在做什么呢？” 梁女医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一边道：“叶大姑娘非要嫁给小世子呢！” 蜀葵听了，也笑了起来，道：“才一岁多，懂什么呢！” 小春也是笑，道：“仙姿虽然才一岁多，可是已经会说好多话了！” 秀云在一边学着叶仙姿说话：“嫁漂漂弟弟！嫁漂漂弟弟！” 赵杉都难过死了，只叹他不会说话，只能可怜巴巴看着母亲——他都那么痛苦了，母亲却还在笑。 众人见小世子一脸着急却不会说话，都笑了起来。 下午送走小春，蜀葵陪着赵杉睡午觉。 午睡起来，她这才命素兰叫了宋节来，问肃州知府田振邦送那对姐妹花给赵曦的事。 宋节一听，当即微笑：“禀王妃，田振邦送去的是他的一对私生女，王爷只顾作战，当场把那大田氏和小田氏赏给了薛将军，如今都在肃州薛将军的宅子里呢！” 蜀葵听了，一颗心虽然放了下来，却想起了小春说的因为胡晓云进王府侧妃，不少人也打算让自家姑娘进王府做侧室一事。 其实原先蜀葵的打算是把胡侧妃、周姨娘和姜姨娘放在那里做个摆设，也挡挡正安帝和蔡贵妃的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连锁效应。 得想个法子，让那些妄想靠着女儿妹子来一步登天的人打消这个念头…… 天快黑时候，庆禧堂内婆子们开始挂灯。 为了逗赵杉玩，蜀葵命婆子们把仓库里收着的元宵节用的各种灯拿了出来，通通挂在了廊下。 有各种彩灯，还有灯球、纱灯、绢灯、日月灯、镜灯和字灯，还有各种动物造型的灯，全都点着了，看上去怪热闹的。 蜀葵牵着赵杉的手沿着走廊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看。 赵杉还不怎么会说话，只会叫蜀葵“娘”，除此之位，都是“啊”“呀”“哎”“嗷”，饶是如此，他依旧一个人运用“娘”“啊”“呀”“哎”“嗷”，足足制造出了好几个人的动静，手舞足蹈开心之极。 见儿子如此开心，蜀葵心情也好极了。 正在这时，善睐进来禀报，说胡侧妃的贴身丫鬟侍画带着胡侧妃的奶娘梁妈妈进来了，今晚要留宿王府。 蜀葵听了，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胡晓云的奶娘怎么过来了？ 她想了想，道：“既然这么晚来了，那就留宿呗！”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若不是事关胡侧妃，她才不会管呢！ 想了想，蜀葵又道：“让角门上的人好好看看这个梁妈妈……”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善睐答应了一声，没有立即走，陪着王妃和小世子赏起灯来。 胡侧妃端坐在明间里，妆容严整，内心躁动。 侍书在一边立着，见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忙道：“侧妃，奴婢把枝型灯上的蜡烛都点着吧，也亮堂些！” “不用了，”胡晓云闻言当即疾言厉色道，不过她很快就软和了下来，缓缓道，“不用点枝型灯，把那座赤金莲花烛台点着就行了。” 侍书被胡晓云吓了一跳，不敢多说，轻手轻脚走过去把那座赤金莲花烛台给点着了。 明间空间很大，那座赤金莲花烛台看着漂亮，却只能插一支蜡烛，烛焰摇曳着，屋子里的光线就有些暗。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胡晓云忙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侍书出去看了看，立在外面廊下道：“禀侧妃，是管灯的婆子们来点灯！” 胡晓云听说院子里要点灯，想到灯点着的话，院子里太亮堂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便一急。 她正要站起来，却听得侍书在外面又道：“侧妃，侍画带着梁妈妈来了！” 听到这句话，胡晓云那颗高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回了原地，忙吩咐道：“让侍画带梁妈妈进来吧，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侍画很快便带着一个中等身量身材削瘦的婆子走了进来。 那婆子一进来便有些笨拙地向胡晓云屈膝行礼，声音沙哑：“老奴见过侧妃！” 胡晓云嫣然一笑，起身道：“奶娘，我们进屋子说话吧！” 那婆子哑声答了声“是”，涂满脂粉的脸笑了笑，脂粉扑簌簌往下落，可是那眼睛却亮晶晶的，嘴唇也红润润的。 今日大好春光，鲜花盛开莺飞蝶舞，弄得韩丽娘也身心骚动，荡漾不已。 白日韩丽娘实在无聊，便在房里睡了大半日，到了夜里反倒没瞌睡了。 王府内院庭院深深，夜深时分十分的安静，静得韩丽娘能听到外面小虫子在草丛里的鸣叫声。 她实在是睡不着，便起身披了外衣，走到窗前榻上坐下，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的月色，一边忍耐着体内的骚动，一边想着明日再去王妃那里求一求，干脆降低要求，不再要求嫁将军了，配一个健壮些的校尉也就罢了，也省得这长夜难熬。 韩丽娘正在盘算着，忽然听到从正房方向隐隐传来一声极短促极压抑的惨叫，像是胡晓云的声音，不由一愣，竖着耳朵再听，却又听不到了。 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似的，便穿上衣服，换了双软底绣鞋，悄悄出了门，沿着游廊往正房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正房东暗间卧室窗前，韩丽娘就听到了从卧室里传出的男子粗喘声，整个人当即呆在了那里。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此时正房东暗间卧室里正热闹着。 胡晓云身上抹胸被得乱糟糟的，露出了半拉，下面白罗裙还在，可是亵裤早被撕得粉碎，白皙的半遮半掩若隐若现，正躺在一个中等身量年轻男子的身下，害疼似的着。 她没想到自己珍而重之地保存了十七年的贞操，会一朝被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哥哥取走。 明明是让梁胜春趁着天黑扮成梁妈妈进来，好商议如何弄死白蜀葵那个的，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梁胜春肖想了胡晓云快一辈子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手，自是按着胡晓云毫不留情地冲撞着，而且一边动作，一边气喘吁吁说着露骨的情话，难听得胡晓云脸都红了。 她实在是太疼了，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就在梁胜春背上抓了一下。 梁胜春拿住她的手，凑过去吻住了她，一边吻，一边着道：“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哥哥让你……让你也舒服……舒服舒服……你是大姑娘，还是第……第一次，不知道男女……这……这件事有多……多好玩……” 在外面偷听的韩丽娘一听，也好奇起来：看来胡晓云是有奸夫了，只是这奸夫到底想怎样让胡晓云也舒服舒服呢？ 卧室内随着拔步床一阵剧动，很快就没了动静。 韩丽娘等不及了，正要起身回去，却听到里面又传来了胡晓云的柔媚到了极点的，不由惊住了，身子也有些，便靠在墙上，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那个男人又和胡晓云开始说话。 韩丽娘全神贯注听着，可是里面声音太小，她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那男人似乎说什么“你能确定小崽子一定穿白罗衫”，胡晓云说什么则没听清楚。 接着那男人又道：“那野猫已经训得差不多了，十一日晚间我再来一趟，到时候趁天黑，把那猫带进来。” 胡晓云的回答韩丽娘还是没听到。 里面静了一会儿，又开始热闹起来。 韩丽娘不敢再听，蹑手蹑脚回自己房里去了。 躺在，韩丽娘一颗心犹自怦怦直跳，简直是心乱如麻：如何让这件事对自己最有利呢？ 对于韩丽娘来说，这可是件需要细细考虑的事情。 反正距离三月十一还有好几天，她大可以慢慢想。 韩丽娘闭上眼睛，躺在闭目养神了一阵子。 她因为想看看那个奸夫的真面目，因此一直不肯睡，熬鹌鹑似的熬着，一直熬到晨曦微露。 天还没亮，来看望胡侧妃的奶娘梁妈妈便要走了。 侍画扶着她出了正房，向大门口方向走去。 韩丽娘听到动静，飞快地跳下床，冲到锦榻边，把窗推开了一条缝，悄悄窥伺着外面。 她没看到那位梁妈妈的侧脸，却发现梁妈妈比侍画还高了大半头。 韩丽娘无声地冷笑，心道：胡晓云，你不是看不起老娘么？这下老娘可是抓住你的把柄了！ 没睡，韩丽娘饿得简直能活吞一头牛，她吩咐玉梅去大厨房取了早饭回来，大吃大喝了一顿，回到卧室蒙着被子就睡下了。 一直睡到了下午，韩丽娘这才起身。 洗漱罢，她细细妆扮了一番，打扮得粉妆玉琢花枝招展去正房看胡晓云去了。 胡晓云下面肿了，针扎一样疼，索性哪里都不去，歪在罗汉看书。 见韩丽娘打扮得妖妖娆娆进来，胡晓云微哂道：“你来做什么？” 韩丽娘笑吟：“我来看看侧妃！” 胡晓云懒得搭理韩丽娘，道了声“请坐”，自己依旧歪在那里看书。 韩丽娘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胡晓云。 经历了昨夜那样的风雨，胡晓云瞧着并没有什么不妥，依旧粉白黛红妆容齐整。 韩丽娘临离开，都走到门口了，负责掀帘的丫鬟已经掀开了纱帘，她却故意又扭头看了胡晓云一眼：“侧妃，您的颈部怎么有一个红印？” 见胡晓云脸都白了，伸手去摸颈部，韩丽娘笑了起来，道：“难道是被人吻的痕迹么？” 说罢，她深深看了胡晓云一眼，看着胡晓云瞬间惨白的脸，韩丽娘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胡晓云不是一直傲得很么，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如今可被她拿到把柄了！ 韩丽娘打算回去后慢慢考虑到底要怎么敲诈胡晓云。 韩丽娘离开之后，胡晓云坐在那里，方才韩丽娘说出“难道是被人吻的痕迹么”这句话时，她吓得周身瞬间渗出一层粘腻的冷汗。 胡晓云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难道韩丽娘发现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胡晓云恢复了平静，叫了在外面守着的小丫鬟侍棋进来，低声问答：“韩丽娘去哪儿了？” 侍棋忙道：“禀侧妃，奴婢看见韩表姑娘带着玉梅出去了，说是要去庆禧堂看王妃！” 胡晓云一听，心中一惊，吓得周身瞬间又渗出一层粘腻的冷汗——难道韩丽娘昨夜真的看到了什么？她这是寻白蜀葵告状去了？ 她来不及多想，直接起身，叫侍书道：“侍书，我要去见王妃，你跟着去吧！” 侍书忙答了声“是”。 第三百七十九章 早上的时候，蜀葵先读了一阵子书，又练了一会儿字，然后便带着赵杉在庭院里玩。 赵杉如今刚学会走路，正是好动的时候，迈着小胖腿在庭院里的青砖甬道上来回穿梭，一刻也不停息。 蜀葵跟了一会儿就累出了汗，便笑着吩咐素兰：“世子太好动了，我追不上他，还是你带着小丫鬟跟着他吧！” 素兰笑着答应了一声，带着秀云等小丫鬟赶了上去。 赵杉转了一大圈，不知怎么的又转到了蜀葵的身后，忽然从后面抱住了蜀葵的腿，仰着脸叫着“娘”。 蜀葵被赵杉弄得心都醉了，便抱起赵杉，走到一株瑞香花前去赏花。 赵杉最喜欢母亲了，伸出柔嫩的小手在蜀葵脸上摸啊摸的，嘴里“啊啊依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儿子与自己如此亲昵，蜀葵的那颗心简直是浸入了蜜糖之中，便抱着赵杉慢悠悠在院子里散步。 梁女医带着人跟着蜀葵，看着怀了四个多月身孕的蜀葵还抱着小胖子赵杉散步，她简直是担心死了，便向赵杉伸出手道：“世子，来，让奴婢抱吧！” 赵杉身上穿着白罗衫子，衣袖卷上去一截，露出了藕节似的胖胳膊，紧紧揽住蜀葵的脖颈，小苹果脸贴在蜀葵脸上，娇声娇气地撒着娇道：“娘抱！娘抱！” 梁女医素兰她们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善睐急急走了进来。 她正疾步而行，一抬眼看见蜀葵带着小世子在东边的瑞香旁立着，忙急急走了过来，屈膝行了礼：“王妃，奴婢有事要禀报您！” 蜀葵见善睐走得脸涨红，鬓角还有几粒细汗，知道她应该是有急事，便打算把赵杉交给梁女医。 谁知赵杉紧紧抱着蜀葵的脖颈，小脸在蜀葵脸上摩挲着撒着娇，就是不肯离开母亲。 蜀葵眼珠子一转，柔声诱惑儿子：“胖杉，梁女医带你去见大伯，大伯带你去看小鱼，好不好呀？” 赵杉听懂了母亲的话，黒泠泠的凤眼欢喜地眯了起来，张着小嘴“啊啊”叫着，松开了蜀葵，伸着胳膊让梁女医抱。 见儿子如此经不起诱惑，口水都流了出来，蜀葵不由笑了，拿了洁净帕子拭去赵杉的口水，吩咐梁女医和素兰：“你们带着世子去寻明亲王吧！” 梁女医和素兰答应了一声。 梁女医抱着世子一边摘花玩，一边在庭院里等着；素兰则带了两个小丫鬟去了东厢房，收拾世子要换的衣物、喝水用的小茶盏等物事。 蜀葵则带着善睐回了明间。 待蜀葵在罗汉床上坐下，善睐屈膝行了个礼，这才道：“王妃，昨晚来看胡侧妃的那个梁妈妈有些不尴尬！” 蜀葵闻言，抬眼看向善睐，大眼睛幽黑深邃。 善睐见状，当下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接着道：“王妃您不是吩咐奴婢注意一下胡侧妃那个奶娘么？奴婢昨晚特地吩咐了角门上的小厮，梁妈妈离开的时候，让那轮值的小厮好好看看。结果那个小厮刚才来见奴婢，说那位梁妈妈是天不亮就离开的，说家里有急事得回去。” 蜀葵凝视看着善睐，专注地听善睐讲述着。 善睐咬了咬嘴唇，大眼睛里满是担忧：“王妃，那个轮值的小厮说，说那梁妈妈像是……像是……” 蜀葵沉声道：“像是男人？” “王妃，可不是呢！”善睐连连点头，“那轮值的小厮机灵得很，说那梁妈妈虽然擦脂抹粉的，瞧着是个爱俏的老婆子，可是那眼睛却透着年轻人的精气神！” “他想着我吩咐过，不要打草惊蛇，便没吭声，等那梁妈妈的马车出去后，他悄悄跟了过去，发现那马车根本没回袜子胡同，而是直接去了城外的驿站。” “小厮一打听，才知梁妈妈的儿子梁胜春就在这驿站做驿丞，便又拐回了城里，跑到袜子胡同看了，见那梁妈妈在门口的茶肆与一个婆子饮茶呢，虽然有些相似，却并不是早上见的那一个！” 听完善睐的话，蜀葵陷入了思索，片刻后，她吩咐善睐：“带那个小厮进来，我亲自问他！” 这个小厮听起来很机灵，蜀葵想亲眼看看他，若是合适，就放在身边使用，将来真的不错的话，就拨到赵杉身边去侍候。 善睐答应了一声，走到庆禧堂门外，吩咐在大门口等她的小丫鬟晓梅，吩咐道：“你去叫宋书过来，就说我在庆禧堂门口等着他！” 待晓梅离开，善睐便立在门口，与荆芥闲聊起来。 俩人正在说话，却看到花枝招展的韩丽娘扶着丫鬟玉梅的手，娉娉袅袅走了过去。 再往后看，胡侧妃带着侍书也过来了。 善睐和荆芥相视一看，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两位到底弄什么鬼。 第三百八十章 看到韩丽娘和胡侧妃越走越近，善睐和荆芥这才上前屈膝行礼。 韩丽娘先走了过来，她看向善睐，似笑非笑地：“兰锐媳妇，听说咱们王府内院的事情都是你管着的？” 善睐还没来得及回答，胡侧妃细细赶了过来，正好听到了韩丽娘的话。 善睐看向胡侧妃，见三月的天气，春寒犹在，胡侧妃额头和两鬓都有一层细汗，可见走得有多急。 她笑了笑，道：“禀韩表姑娘，奴婢奉王妃之命，经管着内院的事情，不知表姑娘有何指教？” 韩丽娘笑着瞟了胡晓云一眼，懒洋洋道：“你是表姐心爱的人儿，我可不敢指教你！” 她看向静立一侧的荆芥：“表姐呢？我来看看表姐！” 胡晓云立在一边，因为担心，心跳很快，粉脸一阵红一阵白，当即急急道：“我也想见见王妃！” 她很怕韩丽娘是知道了些什么，要去找白蜀葵告状，因此亦步亦趋，非要跟着韩丽娘不可。 韩丽娘闻言，瞅了胡晓云一眼，冷笑了一声。 她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连幽兰和碧桃都被她欺负得跟避猫鼠似的，却一直硬生生被胡晓云给压了一头。 如今胡晓云的把柄落在了她手里，她自然要猫捉老鼠好好戏弄胡晓云一把。 胡晓云心里焦急，脸上却不肯露出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睛微眯打量着韩丽娘，想看看韩丽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只可惜韩丽娘从来都是一副欠揍的可恨模样，倒也看不出今日比往日更欠揍更可恨。 荆芥笑微微道：“侧妃和表姑娘请稍待，奴婢这就去通报” 善睐怕晓梅贸然带着小厮宋书过来，被胡侧妃撞上了不好，便含笑屈膝行了个礼，告辞而去。 庆禧堂大门口顿时只剩下胡晓云、韩丽娘、玉梅和侍书四个人。 傍晚的风带着花香疏忽而过。 胡晓云方才被韩丽娘吓出了一层冷汗，如今被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背脊也有些发冷。 她看向韩丽娘，试探着道：“丽娘，昨夜夜间似乎起风了，庭院里的树被风刮得‘咔嚓咔嚓’直响，我被吵醒了，几乎半夜没睡，不知你睡得可好？” 韩丽娘翘起嘴角：“我？我睡得可香了，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胡晓云总觉得韩丽娘这笑不是好笑，心里一阵憋闷，便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韩丽娘美滋滋计划着以后有滋有味的好日子，也不怎么说话。 蜀葵拿了本书一边读，一边坐在罗汉床上等善睐带那个机灵小厮过来，谁知善睐还没进来，荆芥就过来说韩丽娘和胡晓云求见。 她随手把手放在一边，道：“请她们进来吧！” 又吩咐荆芥：“若是善睐带着小厮过来，你让她先避一避，等胡侧妃和韩丽娘走了再进来！” 荆芥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胡晓云和韩丽娘很快就随着荆芥进来了。 蜀葵怀疑胡晓云昨夜是把奸夫弄进来了，因此含笑打量了胡晓云一番，见她虽然浓施脂粉，可是明显脸色苍白，而且眼下隐隐有着青晕，便知道胡晓云昨夜没睡好。 胡晓云和韩丽娘行礼罢，在靠东墙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见韩丽娘不开口，胡晓云便搜肠刮肚寻了个话题，笑着问蜀葵：“王妃，再过几日便是三月十六，是世子的周岁生日，那日您预备怎么过呢？” 蜀葵一向懒得过生日，她自己和赵曦的生日从来都不过，对赵杉的生日也不是很在意，便道：“到时候请各府女眷，到王府来赴宴就是！” 韩丽娘听了，心里痒痒的，便插嘴道：“表姐，先前安亲王府若是有喜事，不管是庆寿或者添丁，都要请几班小戏到王府，在后花园里搭了台子，请各府女眷一边饮宴一边听戏，热闹得很呢！” 蜀葵单手支颐道：“听起来就觉得麻烦，我懒得弄这个！” 赵曦没在家，她还真是没这闲情逸致。 胡晓云一听，正要自动请缨经办此事，好在人前露露脸，谁知韩丽娘反应更快：“表姐，要不交给我来办吧，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她如今正是青春年华，自从昨夜听了胡晓云的房，便一直骚动不已，身心都有些蠢蠢欲动，只恨那些甘州文官武将的夫人们，没有一个是慧眼识珠的英才，她虽然跟这白蜀葵交际了几次，居然没有一家来求娶她。 韩丽娘非要给自己再创造一个露脸的机会不可，让各位夫人都瞧瞧她当家理事的本领！ 蜀葵怕韩丽娘又当众丢人，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韩丽娘正要再纠缠蜀葵，却听胡晓云道：“表姑娘是是王府的客人，世子的周岁生辰，怎么能劳烦表姑娘？” 胡晓云是笑着看着蜀葵说的，说话的时候，特地把重音放在了“客人”和“劳烦”这两个词语上。 蜀葵何等聪慧，自然明白韩丽娘和胡晓云各自的小算盘，既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挑拨胡晓云和韩丽娘斗一斗，她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盈盈道：“既然侧妃这样说了，三月十六世子的生日宴，就由胡侧妃来帮善睐操持吧！” 胡晓云闻言嫣然一笑，起身道：“妾身必不负王妃所托！” 韩丽娘怒视着胡晓云，恨不能眼中喷出烈焰，把胡晓云活活烧死。 她冷笑一声，道：“既然胡侧妃愿意操劳，那我就等着喝世子的生辰酒好了！” 胡晓云笑着道：“放心吧，妾身一定会让表姑娘舒舒服服喝酒的！” 蜀葵开开心心看了一会儿戏，待看够了，便道：“我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 韩丽娘起身后，脚步略一迟疑，可是看到胡晓云正定定看着自己，便笑了笑，起身先出去了。 她没那么好心，在把事情告诉白蜀葵之前，先好好敲诈敲诈胡晓云再说！ 第三百八十一章 看到胡晓云和韩丽娘一前一后离开，善睐这才带着宋书进了庆禧堂。 此时夜幕渐渐降临，赵杉还在赵旭那里没有回来，蜀葵闲来无事，便带着粉樱拿了竹剪在庭院里剪月季花插瓶。 待到善睐带了小厮过来行礼，蜀葵便看了过去，见那小厮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生得相貌昳丽，很是好看，不由笑了，抬眼看向善睐：“你不是说这是宋节的弟弟么？怎么和宋节生得一点都不像？” 宋节肌肤白皙，五官清秀，若是换上儒袍，活脱脱是书卷气十足的书生，而他的亲弟弟宋书则好看得都有些阴柔了！ 宋书听了蜀葵的话，雪白脸上染开红晕，嗫嚅道：“禀王妃，我生得像父亲，哥哥生得像母亲……” 蜀葵一听，想象了一下宋节和宋书父亲的模样，不禁莞尔。 宋书刚进王府服役，是第一次见到王妃。 他以前听哥哥说过王妃生得极美，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哥哥说得太笼统了。 如今廊下挂着琉璃罩灯，莹洁灯光下，王妃绿鬓如云眼波似水，身段高挑有致，当真如月下仙子一般。 他不敢再看，垂下了眼帘。 蜀葵见旁边那朵白月季花含苞待放，便用竹剪剪了下来，放到了粉樱手中的花篮里，然后道：“宋书，说说你跟着梁妈妈的事吧！” 宋书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待急跳的心平息了些，这才缓缓把自己跟着胡侧妃奶娘的马车出了王府之后的事情说了。 说完之后，他很肯定地又补了一句：“王妃，属下自小就这样，但凡是见过的人，就会记很久，能肯定在角门检查时见到的那个梁妈妈，并不是住在袜子胡同的梁妈妈！” 他一抬头，见王妃正所有所思看着自己，不由胆子壮了些，又道：“在角门检查时属下见到的梁妈妈，要比在袜子胡同见到的梁妈妈更高一些更瘦一些，而且年轻不少，奴才觉得他是男扮女装！” 蜀葵略一思索，轻轻道：“宋书，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她转头吩咐粉樱：“去拿几个银锞子给宋书买书看！” 待粉樱去了，善睐又含笑看向善睐：“善睐，宋书不错，你安排一下，让宋书以后跟着世子侍候！” 宋书闻言，又惊又喜，忙拱手行礼：“谢王妃！” 蜀葵脸上神情严肃起来：“你应该听你哥哥说过，世子就是我的命。以后你侍候世子，务必尽心尽力。你哥哥被王爷放到海源县做知县去了，只要你侍候世子尽心，以后我自会许你一个好前程的！” 宋书垂下眼帘，恭谨地答了声“是”。 他家是王爷的世仆，他爹以前是玉娘娘的家仆，玉娘娘去世后就开始侍候王爷，一家人对王爷一向忠心耿耿，他自然也不例外。 蜀葵默默思索着，在庭院里散着步。 善睐和粉樱静静跟着她。 过了一会儿，蜀葵伸了个懒腰，笑道：“好饿，快让人摆饭吧！” 粉樱忙去吩咐人摆饭。 善睐笑着问道：“王妃有何打算？” 蜀葵狡黠一笑，道：“有一个词，叫‘溺杀’；还有一个词，叫‘捉奸成双’，其余你自己想吧！” 善睐想了一阵子，也笑了起来，道：“奴婢就装作不知道，等胡侧妃再把奸夫引进来再说吧！” 蜀葵笑了起来，见粉樱从明间出来，便问了一句：“今晚有什么菜？” 她已经是四个月身孕了，连孕吐都没有，食欲好得很，刚吃过饭没多久就饿了，只是蜀葵担心自己吃的太肥，胎儿太大，以后不容易生，因此一直抑制着自己，尽量少食多餐。 粉樱知道蜀葵怀这一胎变得很馋，便笑着道：“我刚才去明间看了，宝辞她们已经把晚饭摆好了，都是王妃爱吃的，凉拌菜有薄荷叶拌核桃仁、凉拌金针菇、凉拌苦菊、青椒拌腐竹和蒜泥白肉蔬菜，另有鸭掌鲊、黄雀鲊、鲤鱼鲊和蛏鲊四样鲊菜，还有黄芽菜泡菜和用白萝卜和山楂糕做的珊瑚水晶卷，全用巴掌大的素心瓷小碟子装了，瞧着怪可爱的！” 蜀葵饥肠辘辘，便拍了拍手：“走啦，陪我去用晚饭！” 人活着，一定不能亏待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享受鲜花珠宝华服美食，真是幸福的事情呀！ 因为知道赵旭爱钓鱼，蜀葵特地命人安排了浴莲榭给赵旭居住。 此时浴莲榭四面廊下挂着无数琉璃绣球灯，附近的竹林、月季花丛和四周的盈盈碧水都笼罩在琉璃绣球灯莹澈的光晕里。 木制码头上并排放着两个锦凳，赵旭和赵杉一大一小皆一身白罗袍子，用带绾发，并肩坐在锦凳上，煞有介事地垂钓。 梁女医等人坐在不远处看着，都觉得好笑——世子才一岁，又那么好动，如今居然能够陪着明亲王在这里钓鱼。 赵旭桃花眼含着一丝笑意，看向专注钓鱼的赵杉，心里简直是满意极了——原来有一个至亲后辈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正在这时，赵杉忽然用手拉赵旭，白嫩的手指指着前方的钓竿。 赵旭微微一笑，猛地抬起了鱼竿——果真又钓上了一条鲤鱼！ 赵杉见了，欢喜得跳了起来，赵旭把鲤鱼从鱼钩上取下来，他一直围着“啊啊”叫。 赵旭柔声问赵杉：“想摸摸么？” 赵杉用力点头。 赵旭拿着他的手：“来，伯父带你摸小鱼！” 赵杉摸到了滑溜溜湿漉漉的小鲤鱼，简直是开心极了，咯咯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素兰和春明一起拎着食盒过来了。 春明笑着道：“王爷，您的鲜鲤鱼馄饨和世子的鱼片粥来了！” 赵旭正有些饿了，待春明和素兰在浴莲榭的廊下摆好宵夜，便牵着赵杉的手走了过去。 春明打开了碗盖，一股鲜香的热气就冒了出来。 赵旭看着汤碗，发现清澈的牛肉汤中颗颗晶莹的小馄饨、小蛤蜊和虾米载浮载沉，一层碧绿的碎青蒜苗飘在上面，不禁食指大动。 他舀了一口尝了尝，发现馄饨皮薄而透明，鲜鲤鱼制成的馄饨馅又弹又鲜，汤味清醇鲜美。 见赵杉乌黑凤眼好奇地看着自己，赵旭刚要舀一个喂赵杉，却又有些担心，抬眼看向素兰：“素兰，阿杉能吃馄饨么？” 梁女医忙道：“王爷，还是让世子吃鱼片粥吧！” 赵旭自然知道小孩子不能随便吃东西，便端起鱼片粥，耐心地喂赵杉吃了下去。 看着赵杉把一小碗鱼片粥吃完，赵旭觉得满足得很，唏哩呼噜几口把自己那碗馄饨解决了，漱罢口便抱着赵杉，送赵杉回庆禧堂去了。 蜀葵半日没见赵杉了，想得很，颇有些坐卧不安。 她洗罢澡，却穿得齐齐整整带着粉樱去庭院里散步，而且专门在影壁附近转悠，只等着赵旭送赵杉回来。 好在蜀葵没转多久，外面就传来动静——赵旭送赵杉回来了。 蜀葵简直是心急如焚，忙从影壁后转了出去，迎接赵杉。 赵旭正抱着赵杉立在庆禧堂门外，见蜀葵出来，便轻轻和赵杉说道：“阿杉，你母亲来接你了！” 赵杉抬眼看向母亲，心中欢喜，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蜀葵被儿子这一声“娘”叫得心都醉了，抬眼看向抱着赵杉的赵旭，想起赵旭以前对她的纠缠，简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赵旭看到蜀葵看向自己，大眼睛微微眯着，似在追忆往事，不禁也有些感怀，脸上却不显分毫。 他把赵杉放在了门槛内，目光温柔看着赵杉迈着胖腿朝蜀葵走去。 待蜀葵抱起赵杉，赵旭这才转身离去。 韩丽娘白日睡得有些多，晚上走了困，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躺在，一闭上眼睛，耳边便响起男人的粗喘声和胡晓云的声，弄得浑身，四肢百骸里满是躁动，手脚似都没处放，根本睡不着觉。 韩丽娘索性起来，打扮得齐齐整整，叫了玉梅跟上，去西偏院外面散步去了。 她刚走到庆禧堂附近，便看到灯光中一个俊美高挑的白衣男子正立在庆禧堂外面，似在和人说话。 韩丽娘认出此人正是明亲王赵旭，不由凝神看了过去。 见明亲王和门内的人略说了几句话，然后姿态优雅地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开，韩丽娘的心脏怦怦直跳：明亲王如此俊美优雅，比王爷姐夫还强不少，俗话说“宁为英雄妾，不为庸”，若是明亲王能看上我，我宁愿舔他的脚，日日供着他！ 想到这里，韩丽娘忙拎着裙裾，急急追了上去。 赵旭正在走，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跟着他的冬秀低声道：“王爷，韩表姑娘追了过来！” 赵旭一听，忙加快了步伐。 韩丽娘见快要追不上了，忙娇滴滴叫了一声“王爷”。 谁知赵旭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大步流星而去。 韩丽娘见了，想着赵旭没听到，忙大声：“王爷，等等妾身！” 赵旭以前最喜欢撩别人的女人，如今倒不是修身养性了，而是他早听说过韩丽娘的彪悍事迹，生怕她纠缠上自己，因此脚步愈发快了。 他腿长，又走得快，很快便消失在葱茏的花木之中，看不见踪影了。 韩丽娘恨恨地揪住旁边横斜出来的花枝，谁知这花枝却是一根玫瑰枝条，她那精心保养的纤纤素手一下子被刺扎住了！ 她疼得吸了一口冷气，只得喝骂立在一边的小丫鬟玉梅：“你是傻子么？看到这是玫瑰花，为何不提醒我？” 玉梅是善睐亲自出来的，年纪虽小，却伶牙俐齿得很。 她当即笑了笑，道：“表姑娘请赎罪，请原谅奴婢没有生一双夜视眼，看不清花枝上有没有刺，害得表姑娘被刺扎住了，真是对不住表姑娘！” 韩丽娘被玉梅噎得无话可说，刚要逞性子去打玉梅，可是想了想蜀葵之威和蜀葵之护短，悻悻地放下手臂，气哼哼回去了。 她的性子一向都是“我不高兴，别人也别想高兴”，因此回到房里，让玉梅帮她把刺挑出来后，就收拾了一番，独自一人去正房见胡晓云去了。 胡晓云洗漱已毕，正穿着绣花寝衣坐在妆台前用玫瑰香油涂抹肌肤并按摩，听说韩丽娘来了，便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她就不信，韩丽娘这傻子，她会制不住！ 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把韩丽娘这贱蹄子给弄死！ 韩丽娘身上香喷喷的，人还没进来，香气先飘了进来，弄得胡晓云先打了个喷嚏。 她有些厌恶地看向韩丽娘，似笑非笑道：“这么晚了，表姑娘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呀？” 各位亲爱的读者，圣诞节快乐！ 第三百八十二章 韩丽娘笑嘻嘻倚在卧室的门框上，大大咧咧道：“奴过来只想问侧妃一句话，不知侧妃的那个奶娘还来不来了？” 胡晓云心中一惊，当即吩咐侍书和侍画出去。 待侍书和侍画出去了，她这才看向韩丽娘，冷冷道：“我奶娘想来就来，怎么表姑娘想管？” 韩丽娘骚里骚气地一笑，摇摆着腰肢走到胡晓云身旁，倚着妆台看向胡晓云，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炫耀：“奴十二岁就被家人卖进了鄂州城最贵的烟雨楼，十四岁开始接客，十五岁便成了烟雨楼的红牌娘子，十六岁被傅氏买下，送入了安亲王府，又被安亲王送入了平亲王府……” 胡晓云警惕地看着韩丽娘，心中纳罕：这样的经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千方百计隐瞒的，韩丽娘却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韩丽娘声音中带了一丝落寞：“先前在烟雨楼，奴哪虚度过？可是进了平亲王府，奴便开始守活寡，那夜夜难熬的滋味……唉……” 胡晓云已经明白了韩丽娘之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伸手握住韩丽娘的手，眼中满是笑意：“你的意思是……” 韩丽娘脸皮厚得很，娇声道：“那夜奴都听到了，‘奶娘’好生勇猛，简直是‘龙马精神’，如果侧妃不嫌弃，奴愿意与侧妃一起……” 她附到胡晓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瞟了胡晓云一眼：“侧妃，这男女之事，你懂得还是太少，不如奴今夜留下，教你几招，保管让男人……” 胡晓云简直是啼笑皆非，没想到韩丽娘是来自荐枕席的。 她嫣然一笑，道：“那今夜你就留下吧！” 这韩丽娘自是留在了胡晓云房里。 第二日早上起来，胡晓云和韩丽娘一起梳洗罢，一起化了妆，一起用罢早饭，又一起去外面花园散步去了。 见她俩突然变得如胶似漆，侍画和侍书都惊讶极了，尤其是侍画，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侧妃以前多么讨厌韩丽娘，她们可都是清清楚楚的啊！ 韩丽娘和胡晓云一起在花园里逛了一阵子，越发地知心知意起来，于是一起决定，今晚就接梁“奶娘”过来。 商议已定，胡晓云便和韩丽娘又开开心心逛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胡晓云叫了侍画进来，给了她五两碎银子，让她去接梁胜春进来。 侍画接过这五两碎银子，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侧妃，不是说好十二日晚上再接的么？怎么……” 胡晓云淡淡道：“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侍画有些担心，却还是揣着那五两银子去见善睐。 走到半路，她走到僻静之处，把那五两银子分成一大一小两份，把那份大的收在了自己的荷包里，小的那份则装进了袖袋里。 见到善睐之后，侍画说了侧妃思念奶娘，命她去接奶娘之事。 善睐听了，不由一愣：胡侧妃这么快就又要接那位“奶娘”了？ 她心中嘀咕着，面上却热情得很：“既然是去接侧妃的奶娘，就由王府派辆马车去吧！” 侍画忙陪笑道：“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侧妃交代了，奶娘是常来常往的，老是麻烦兰嫂子派车，怪不好意思的，便吩咐奴婢在外面雇辆车！” 说着话，她从袖袋里取出那几粒碎银子，塞到了善睐手中。 善睐接了那几粒碎银子，笑了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乐得省事了！” 她是王府的内管家，王妃又大方，她哪里能看得上这点子碎银子，不过为了稳住侍画，只得接住罢了！ 侍画一离开，善睐就急急往庆禧堂去了。 蜀葵正在内书房描画大宋朝的舆图，听了善睐的话，诧异道：“胡晓云就这么耐不住？” 她低头一笑，抬眼看向善睐，含笑吩咐道：“你这就去和宋书说一下，让他守在王府角门那里，待侍画带了那‘梁奶娘’进来，让宋书好好看一看，看看是胡侧妃的真奶娘，还是她的奶哥哥，若是奶哥哥，你就速来禀报我！” 善睐答应了一声，忙忙去了。 蜀葵又吩咐粉樱：“你带上秀明，拿上我的帖子去胡知府宅邸，请胡夫人过来，就说我有件要紧的事和她商议！” 粉樱答应了一声，也出去了。 蜀葵自己立在书案前，想到今夜的热闹景象，简直是开心极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远在肃西草原的赵曦，不由叹息了一声。 蜀葵虽然要拿胡晓云的把柄，却也能理解胡晓云的心情——她如此思念赵曦，胡晓云怕也是思念情郎吧！ 傍晚时分韩丽娘哪里也不去，给了粗使婆子些碎银子，让粗使婆子送了不少热水进来，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又拿了香粉搽了全身，把自己弄得浑身白玉一般，且香气扑鼻，这才罢休。 忙完这些，她又细细妆扮一番，在里面穿上大红的抹胸和大红的绣花亵裤，在外面却穿上了一件捂得严严实实的浅粉罗衫，系了条白纱裙， 她是在烟花窟呆过的人，知道在灯光之下，穿在里面的大红的抹胸和亵裤会影影绰绰透出来，对男人更富有力。 此时胡晓云也没闲着。 她先给了侍书五两银子，吩咐侍书去大厨房点几样精致小菜，再备一坛桂花酒。 侍书出去之后，胡晓云又进浴间泡了个玫瑰花瓣澡，打扮得清雅芬芳出了卧室。 她刚在罗汉坐定，侍棋就进来回禀：“禀侧妃，韩表姑娘求见！” 胡晓云想起韩丽娘的那些手段，脸畔飞起了一抹绯红：“请她进来吧！” 外面暮色深沉，庭院里还未曾点灯，光线昏暗。 明间点着枝型灯，满室光明。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韩丽娘走了进来，笑盈盈屈膝向胡晓云行礼：“奴见过侧妃！” 胡晓云与她相视一笑，起身扶起了她，挽着韩丽娘的手一起在罗汉坐了下来。 她们还没来及说话，侍棋便在外面道：“侧妃，侍画姐姐引着梁奶娘过来了！” 胡晓云眼睛一亮，含笑看向韩丽娘。 韩丽娘一双水汪汪的妙目满含看着胡晓云，伸出舌头，缓缓舔了舔红唇。 胡晓云心一颤，声音也有些颤抖：“请奶娘进来吧！” “梁奶娘”抱着一个用包袱皮蒙得严严实实的筐子走了进来。 胡晓云低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梁奶娘”声音低哑，在胡晓云耳边道：“侧妃吩咐小人训练的那对可爱的猫咪！” 胡晓云眼睛亮了起来——白蜀葵对猫毛过敏，赵杉常穿白罗衫，她说不定能一举弄死这母子俩呢！ 胡府内院正房内外已经点起了灯，屋子里院子里都亮堂堂的。 胡晓晨今晚要宿在妾室房里，晚饭也要在妾室房里吃，因此蒋氏自己坐在正房明间用饭。 她拿着牙箸，没滋没味夹了些素菜吃了。 贴身丫鬟明珠盛了一碗珍珠丸子汤，奉给了蒋氏：“夫人，喝点汤吧！” 蒋氏拿起银汤匙，舀了些汤，吹了吹，还没来及喝，丫鬟美玉便进来禀报道：“夫人，白王妃身边的粉樱姐姐求见！” 闻言，蒋氏愣了愣：这么晚了，白王妃派她的亲信粉樱来做什么？难道是侧妃出事了？ 想到这里，她的背脊立时冒出了一层汗，忙道：“快请粉樱姑娘进来吧！” 粉樱很快就走了进来，她不卑不亢行了个礼，脆声道：“胡夫人，王妃有件要紧的事要和您商议，命奴婢请您过去！” 蒋氏心中惴惴，脸上却笑得愈发甜了，她从腕上捋下赤金镶翡翠手钏，笑吟吟握着粉樱的左手帮粉樱戴上，口中低声问道：“粉樱姑娘，些须心意，请别嫌弃！” 粉樱右手着左腕上的赤金镶翡翠手钏，含笑看着蒋氏。 蒋氏见她肯接礼物，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问道：“这么晚了，不知王妃召唤妾身所为何事？” 粉樱取下左腕上的赤金镶翡翠手钏塞给了蒋氏，微微一笑：“夫人去就知道了！” 蒋氏又塞了两次，可是粉樱坚决不肯收，蒋氏的脸就有些白，惴惴不安地上了自己的红锦檀香车，随着粉樱往王府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夜深人静，丫鬟们都被胡晓云赶去西厢房休息了，如今三间正房内只有胡晓云、韩丽娘和“梁奶娘”三个人。 胡晓云的卧室精致华贵，黄花梨木的锦榻上摆着雕花黄花梨木小炕桌，小炕桌上摆着四碟精致菜肴、三双牙箸、一壶酒和三个素瓷酒盏。 已经洗去脂粉换回男装的梁胜春打横坐着，胡晓云和韩丽娘在两端相陪， 旁边的赤金枝型灯上点燃着无数蜡烛，照得整个卧室明晃晃的。 韩丽娘媚笑着打量梁胜春，见他约莫二十四五年纪，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却是一个极英俊的男人，心里不由作起痒来，似乎骨头缝里都作痒，只有眼前这男子都解她的痒。 梁胜春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权倾天下的平亲王的两个姬妾争相向他献媚。 他简直是陶然欲醉，淫心如炽。 梁胜春深深看了韩丽娘一眼，又看向胡晓云：“阿云的意思是……” 胡晓云心里自然作酸，可是她知道，自己要想和梁胜春常来常往，只有先笼络住韩丽娘，便强忍着酸意道：“胜春哥哥，我们先饮酒！” 觥筹交错一番之后，三人都有了酒意。 韩丽娘更是豪放，直接脱了外面的衣服，只留下大红抹胸和 白纱裙，的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媚笑着伸手去解梁胜春的衣带。 梁胜春没想到这位韩丽娘如此，简直是亚赛娼妓，便任凭韩丽娘帮他宽衣解带，眼睛却看向胡晓云。 苗条秀美的胡晓云也衣衫半解，正含羞带怯望着他…… 梁胜里一荡，涩声道：“云妹妹，我先收拾了这骚蹄子，再来弄你！” 胡晓云满眼幽怨，“嗯”了一声。 锦榻旁枝型灯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在韩丽娘雪白的上，别有一番。 韩丽娘浪得很，到了极快乐之时，大喊大叫起来，吓得梁胜春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素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当下扇了韩丽娘一个耳光，低声道：“休得出声！” 韩丽娘“唔唔”答应着。 待梁胜春去弄胡晓云，韩丽娘忙爬过去帮忙。 一时卧室内热闹非凡，锦榻成了欢乐道场。 蒋氏带着贴身丫鬟明珠和美玉，随着粉樱进了庆禧堂，被粉樱带到了西厢房。 粉樱安顿好蒋氏，含笑道：“胡夫人暂且等一等，奴婢这就去回禀王妃！” 蒋氏内心惴惴，起身陪笑道：“麻烦粉樱姑娘了！” 粉樱离开之后，蒋氏在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觉得心跳很快，心脏怦怦直跳，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便起身在屋子里转悠着，打量着这个屋子的摆设。 这个屋子是一明两暗三间房，明间正中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罗汉床，罗汉铺设着银灰色绣竹叶纹的锦褥，放着几个同色缎面靠枕，榻中间放着一张黄花梨木小炕桌。 山墙两侧各挂着几幅山水小品，皆是历代名家名作。 小品下放着两张黄花梨木圈椅，圈椅中间摆着黄花梨木雕花高几。 南边的几上摆着一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雪白的瑞香花；北边的几上摆着一套精巧的素瓷茶具。 看罢这屋子的摆设，蒋氏不由叹息了一声，怪不得小姑子胡晓云非要进王府，王府气象毕竟与一般官宦人家不同，单是这个屋子的摆设，就能在京郊买一个庄园了！ 一直等到了夜间子时，蒋氏正等得心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粉樱的声音：“王妃，胡夫人在里面等着您呢！” 蒋氏闻言，忙过去迎接。 白王妃神情肃穆，只是道：“胡夫人请随我来！” 蒋氏惴惴不安跟着白王妃出了庆禧堂，这才发现内管家兰锐媳妇带了四个拿着棒子的壮健婆子在外面候着。 蜀葵扶着粉樱的手，目送善睐引着蒋氏一行人一起往西偏院而去。 到了西偏院，善睐立在门前拍了三下手，大门很快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细眉细眼的小丫鬟立在里面，默不作声屈膝行了个礼，飞快地闪在一边。 善睐看向蒋氏，低声道：“胡夫人，请！” 还没走到正房，蒋氏便听到了卧室里传出的淫声浪语，当下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脸也吓得雪白。 蒋氏闭上了眼睛，不愿接受眼前这一切。 此时胡晓云正在紧要关头，正着催促梁胜春：“快……再快……快一些……” 韩丽娘胡晓云身上，帮胡晓云助兴。 正在这时，“咚”的一声巨响乍然响起，梁胜春瞬间僵在了那里。 胡晓云和韩丽娘都没反应过来。 随着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卧室门上的纱帘被人掀了起来，明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踹开了。 兰锐媳妇带着四个提着棒子的婆子冲了进来。 蒋氏被人一推，不由自主也冲了进来。 明珠和美玉护主心切，也跟着冲了进来。 胡晓云用力去推梁胜春，却没有推动，她挣扎着抬头看去，看到善睐带着几个婆子与自己的大嫂蒋氏立在那里，顿时心如死灰，心道：完了！全完了！ 韩丽娘见状，一翻身滚在了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蒋氏看着眼前秽乱的场面，捂着嘴不敢说话。 见蒋氏整个人都傻了，善睐便吩咐道：“还不上去？” 那四个婆子忙冲了上去，从怀里掏出麻绳，麻利地把胡晓云和梁胜溜溜地绑在了一起，又把瘫在地上的韩丽娘也绑了起来。 绑好后，她们又拿了丝帕，塞在了胡晓云、梁胜春和韩丽娘的口中。 善睐看了蒋氏一眼，见蒋氏脸色蜡黄，一言不发，一直在流泪，便吩咐婆子们：“把他们三个人抬到去，用锦被盖了！” 待安置好胡晓云三人，善睐便扶了蒋氏出去了。 到了庆禧堂西厢房外面，蒋氏立在阶下，泪眼朦胧看着立在阶上的白蜀葵。 白蜀葵静静立在那里，身上穿着简单的素衣白裙，却天然带着一种清艳之态，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似乎为她笼上了一层珠光，莹润洁净，静美不可方物。 蒋氏心情复杂，跪了下去：“王妃，请允许妾身回去与外子商议，明日胡氏家族一定会给王府一个交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得求了王妃，留得小姑子一条命去。 好在此事实在是耸人听闻，王妃大素来聪慧睿智，大约也不会愿意张扬此事，令王爷面上无光。 蜀葵淡淡道：“平亲王府等着胡氏一族的交代。” 蒋氏离开之后，蜀葵沿着游廊走到了正房，趴在廊下的栏杆上看着庭院中的月色。 粉樱打发宝鉴她们休息去了，自己留下陪着蜀葵。 此时这里只剩下蜀葵和粉樱主仆二人。 蜀葵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 她觉得自己做得对，却在乎粉樱善睐这些亲近人的看法。 粉樱轻轻道：“这样的事，如果您不管的话，将来若是胡氏有娠，非说是王爷子嗣，那事情就愈发不可收拾了！” 蜀葵默不作声。 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心狠手辣。 在她心中，无论到了何时，她都保留着一条底线，那就是不伤无辜之人。 可是如果有人胆敢对她珍视的赵曦和赵杉不利，她一定会心狠手辣绝不容情。 第二天，胡晓晨和蒋氏联袂来见白王妃。 与白王妃谈了半个时辰后，胡晓晨和蒋氏带着两顶小轿去了西偏院。 小轿在正房廊下停下，抬轿的粗使婆子进了正房，很快就从里面抬了一个用锦被裹着的物件出来，送进了第一顶轿子里。 她们又进去一趟，抬了一个同样用锦被裹住，体积却小些的物件出来，放进了第二个轿子里。 胡晓晨面无表情，摆了摆手，示意婆子们抬轿离开。 侍书带着侍琴和侍棋跟在蒋氏身后。 侍画悄悄把盛在筐子里的猫咪放了出来，这才也走出来，与侍书她们立在一起。 蒋氏看着侍画四人，悄悄叹了口气，道：“走吧！” 三日后，平亲王府传出消息，胡侧妃一心向佛，带着四个贴身丫鬟出家修行，从此青灯古佛告别尘世。 蜀葵单手支颐，摆弄着手中的白玉兔子镇纸，听着善睐回禀。 善睐低声道：“……梁胜春被打死了，韩丽娘被割了舌头，送到了矿山做了矿妓，胡晓云和四个丫鬟被送往云台山胡家的家庙清修……” 蜀葵点了点头，吩咐道：“所有参与的人，都赏过了么？” 善睐忙道：“那四个婆子都是奴婢的亲信，已经赏过她们了，也交代过她们不要再提此事。” “你下去吧！”蜀葵拿起一边的《史鉴》，翻看了起来。 善睐忙退了下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过几日便是三月十六了。 三月十六是赵杉的生日，对平亲王府来说，自然是件大事，因此这些日子外管家兰锐和内管家善睐，都忙得不亦乐乎，终于万事妥当，只等三月十六这日举办世子的周岁宴了。 这日傍晚，蜀葵正在看秀明刚送过来的穆先生给她批改过的文章，荆芥就走了进来，回禀道：“王妃，季夫人求见！” 蜀葵闻言大喜，忙道：“快请季夫人进来！” 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和她一向颇为亲密，在京城之时常常来往，只是后来蜀葵带着赵杉跟赵曦回到了甘州，而颜氏则带着两个儿子季远季慈常住京城，因此才分开了。 蜀葵早就思念颜氏了。 说也奇怪，她和小春曾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如今渐渐没了共同语言，倒是和颜氏陶氏更聊得来。 蜀葵略一收拾，迎了出去。 颜氏似比先前清瘦了些，她与蜀葵一相见，便都笑了起来，携手进了明间坐下。 闲聊了一会儿别后情形，颜氏忙道：“王妃，我之所以一赶回甘州就来见你，是因为我得知京城如今有一件大事正在暗中进行！” 蜀葵知道颜氏从来都颇为镇定，此时这样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便凝神道：“到底什么事？你赶紧说吧！” 颜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道：“这件事是在暗中进行的，我的堂姐去太尉府为蔡二夫人诊脉，无意中听说的。” 她眼神肃穆看向蜀葵：“王妃，贵妃娘娘正在暗中托人说合，想要为定亲王娶宰相胡思归的嫡女胡玲燕为王妃！” 蜀葵闻言，略一沉吟，问颜氏：“消息确切么？” 颜氏点了点头：“我堂姐是亲耳听到的，后来她又去宰相府为胡太夫人看脉息，又听到胡太夫人和宰相夫人提了一句！” 送走颜氏以后，蜀葵当即给赵曦写了一封信，把颜氏所说之事告诉了赵曦。 她刚写完信，就听到外面传来赵杉寻她的声音——“娘！娘！” 蜀葵忙让宝典把信送到外书房交给秀明，好随着外书房的文书一起送到肃西战场。 交代罢宝典，蜀葵忙迎了出去。 这段时间赵杉每晚都同蜀葵睡在一起。 三月十六日早上，蜀葵醒来后见赵杉还在睡，便抱着赵杉一阵。 赵杉睁开眼睛瞅了瞅，见是母亲，便又闭上了眼睛，把头埋进母亲怀里接着睡。 蜀葵抱着小狗般的赵杉，心里满足之极，伸手着赵杉柔软的黑发和胖乎乎的背脊。 赵杉被母亲摸得实在是太舒服了，一边往蜀葵怀里钻，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可爱极了。 蜀葵与儿子热乎了好久，这才让素兰守着还在熟睡的赵杉，自己起身开始梳洗。 如今正是暮春时分，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蜀葵懒得穿上亲王妃的礼服待客，便松松挽了一个堕髻，插戴了一支亮银镶绿宝石梨花簪，淡施脂粉，只在嘴上抹了些玫瑰胭脂。 如今负责管蜀葵衣服的是宝赏。 宝赏拿了件葱白色窄袖衫和一条天水碧长裙过来，服侍蜀葵穿上。 打扮停当，蜀葵接过粉樱递过来的靶镜，细细照了照，觉得还算妥当，便离开了卧室。 薄荷已经沏了一壶毛尖，见蜀葵出来，忙斟了一盏奉给了蜀葵。 蜀葵坐在罗汉，把一盏清茶慢慢喝完，带着宝辞出去散步去了。 散完步回来，蜀葵发现素兰正抱着赵杉坐在明间的圈椅上，而梁女医正立在一边用银汤匙喂赵杉喝水。 赵杉穿着大红纱袍，因肌肤雪白，眉目浓秀，愈发显得漂亮。他一边喝水，一边冲蜀葵伸出胖胳膊，示意蜀葵来抱。 蜀葵笑盈盈走了过去，待梁女医喂完水，便把手伸进赵杉的白绢纨裤里，摸了摸赵杉的肥得跟藕节似的腿，心中爱意无限，口中却道：“哎哟，我的阿杉这么肥，长大后若是还这么肥，那可怎么办啊！” 听到蜀葵这么说，梁女医忙笑着道：“王妃，小孩子肥些，才好看呢！等世子开始长个子，自然就瘦了！” 蜀葵笑眯眯打量着赵杉，心道：赵杉生得这么像赵曦，可是赵曦身材高挑，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赵杉怎么这么肥啊！ 她想象了一下赵曦变成大胖子的模样，不禁莞尔。 赵杉和蜀葵最亲了，挥舞着手臂要母亲抱，蜀葵笑着把赵杉抱了过来，在赵杉发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在赵杉脸颊上各吻了好几下。 赵杉也热情地在蜀葵脸上亲了好几下，还要去亲母亲的嘴唇，被蜀葵笑着躲开了。 蜀葵抱着儿子，含笑打量着，见儿子胖乎乎的小脸又白又嫩，一双凤眼黒泠泠的，点漆一般，怎么看怎么可爱，抱着赵杉又亲了好几下，这才道：“阿杉啊，今日是你的生日，等一会儿我们要参加宴会哟！” 今日平亲王府为世子赵杉举办周岁宴，男客聚集在外院，由暂居平亲王府的明亲王赵旭招待；女客集中在后花园的玫瑰园，由平亲王府白蜀葵出面招待。 众女眷见白王妃是素净舒适的家常打扮，也都脱去外面的大衣服，除去满头的珠翠，只穿着薄透春衣，去后花园玫瑰园参加宴会。 玫瑰园位于梅溪河畔，梅溪河水波浩渺，玫瑰园内楼阁起伏，垂柳如云，花色人影，景色绮丽，难描难画。 如今玫瑰园内已经搭了卷棚和戏台子，戏班子已经开始在戏台子上演出话本《满床笏》。 戏台子下摆了二十八桌席面，甘州、肃州和连州三州文武官员的女眷聚齐，衣香鬓影莺声燕语，夹杂着丝竹声和“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当真是热闹非凡。 蜀葵坐的是主桌，幽兰和碧桃打扮得清雅美丽，侍立一侧服侍蜀葵。 在主桌上陪着蜀葵的正是胡晓晨的夫人蒋氏、叶佳的夫人小春、季英子的夫人颜氏、敬宝珍的继室李氏和姜涟的夫人陶氏。 诸位夫人听着戏说着话，倒也惬意。 那些未曾成亲的女孩子则更自由一些，有的赏花，有的听戏，有的凑在一起细细聊天，倒也惬意，或者坐着听戏，或者三五成群在花园内游玩，自在得很。 正在热闹间，姜涟的夫人陶氏笑吟吟问蜀葵：“王妃，妾身听拙夫说世子生得甚肖王爷，很是俊俏，和不让妾身等见一见？” 陶氏出身江南豪富之家，生得小巧玲珑，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出身好，生得好，性格活泼，与姜涟感情甚笃，因此性子直爽了些，有一种天真稚嫩的美。 蜀葵闻言笑了，吩咐粉樱：“你去外院看一看，若是明亲王已经带着世子见过众位大人了，就让素兰和梁女医把世子带过来吧！” 粉樱答应了一声，带着宝鉴退了下去。 大约两盏茶工夫，素兰、粉樱和梁女医便走了过来，素兰当先抱着穿着大红纱袍白绢纨裤的小世子。 众位夫人几乎没有见过世子赵杉，见状都凝神看了过去，见世子留着齐眉刘海，漆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肌肤白皙，凤眼朱唇，再加上大红纱袍白绢纨裤，漂亮得如同精灵一般。 众人都笑了：“果真像王爷！” 那些未婚的女孩子看着眉目如画的赵杉，再想想平亲王赵曦的俊俏长相，都不禁莞尔。 季英子的夫人颜氏昨日才从京城回来，是第一次见到世子，不同掩唇而笑，低声对蜀葵说道：“如此俊俏的小郎君，看来妾身得抓紧时间，再生一个闺女了！” 陶氏闻言，故意笑着问道：“季夫人，您为何要再生一个闺女啊？” 颜氏一本正经道：“为了能让我做世子的丈母娘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那些家中有与赵杉年龄相近的夫人，不由都有些眼热，心道：有王爷和白王妃这样漂亮的爹娘，小世子即使长大了，也一定如芝兰玉树一般，如果能当小世子的丈母娘，女儿就是未来的亲王妃了，按照王爷如今的态势，如果能够与王府结亲，女儿也许还会更进一步，成为未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后娘娘…… 这样一想，众人原本对白王妃都恭谨得很，如今更加巴结了。 赵杉一过来，立刻在人群中寻到了母亲，当即从素兰怀里挣来，一溜小跑奔向蜀葵。 素兰粉樱她们急急追了上去。 蜀葵起身，张开双臂接住儿子，一把抱了起来，在赵杉脸上亲了一下。 赵杉双臂环住母亲的脖颈，漆黑凤眼打量着在场的众位女眷，显见好奇得很。 众人就近打量着世子，口里说着吉祥的奉承话，一时热闹非凡。 正热闹间，丫鬟宝典引着赵敏和温润周泉走了过来，温润和周泉手中还都捧着大大的包裹。 蜀葵看见赵敏三人，不由心跳开始加快——赵敏和温润周泉，如今都在赵曦身边侍候，他们这个时候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敏和温润周泉走到蜀葵身前，齐齐行礼。 蜀葵心脏怦怦直跳，忙问道：“赵敏，王爷他——” 赵敏抬眼看向蜀葵，微微一笑，道：“禀王妃，王爷很好，属下出发回来的时候，王爷刚刚率领大军，攻占了西夏国的都城！” 旁边也都悬着心的众女眷，闻言都开心地笑了。 她们中大部分人的丈夫、儿子或者兄弟，都在肃西战场追随王爷作战，得知了战场上的好消息，自然是人人欢欣鼓舞。 蜀葵高悬着的那就恶心这才缓缓落了回去，抱着赵杉笑着问道：“王爷让你回来做什么？” 赵敏垂下眼帘，恭谨道：“禀王妃，世子该过周岁生辰，王爷特地为王妃您和世子准备了生辰礼物！” 蜀葵不由笑了：“世子的生辰，难道我也有礼物么？” 赵敏含笑退到一边，伸手了温润周泉手上所捧的包裹。 蜀葵定睛一看，发现温润手里端着一个刻花紫檀匣子，周泉手里端的是一个大红锦匣。 赵敏先打开先打开了那个刻花紫檀匣子，匣子里面是整整一匣子宝石，有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和黄宝石，看着璀璨夺目，令人目眩神迷。 他沉声道：“王妃，这是王爷给您的礼物！” 蜀葵犹可，众女眷却齐齐惊呼起来——王爷实在是太宠爱白王妃了，世子的生辰，居然送王妃这么贵重的礼物！ 赵敏含笑又伸手打开了周泉手上所捧的大红锦匣。 锦匣内摆放着一个玉质细腻碧绿纯正的翡翠老虎，另有一对小小的玉马。 蜀葵拿起翡翠老虎看了看，发现翡翠老虎身上刻着“赵杉”两个篆体字。 她拿着翡翠老虎让赵杉玩，口中道：“阿杉，你父王送给你的周岁礼物哟！” 这时候碧桃见大红锦匣底部铺着的绒衬垫上还有一摞银票，忙道：“王妃，锦匣里还有东西！” 蜀葵看了一眼，不由笑了：“王爷送礼也这么俗气！” 颜氏笑着道：“王爷这样的俗气，才是真疼世子呢！” 众女眷纷纷附和，心中都羡慕极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时光飞逝，转眼便进入五月了。 眼看着快到端午节了，平亲王府也开始预备端午节庆祝活动。 五月初四这日，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带了两个儿子季慈季远，姜涟的夫人陶氏带着儿子姜霖和女儿姜樱，一起来到王府玩耍。 颜氏的两个儿子季远和季慈比赵杉大两三岁，陶氏的儿子比赵杉大一岁，女儿和赵杉一样大，五个小孩子在后花园跑来跑去，玩得开心极了。 儿子开心，蜀葵自然开心，留颜氏和陶氏她们一直呆到了傍晚时分，这才亲自牵着赵杉的手送客人出去。 赵杉依偎着母亲，看着刚认识的朋友随着各自母亲登车而去，小小的心里有些凄凉，只可惜他不怎么会调动舌头说话，只得默然随着母亲回了庆禧堂。 进了庆禧堂，蜀葵见旁边石榴花开得艳丽，便牵着赵杉的手慢慢走了过去——她如今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不敢再抱小胖子赵杉了。 到了石榴树前，蜀葵伸手摘了一朵石榴花递给了赵杉——她和赵杉母子心意相通，自然能够体会赵杉的伤感。 这时候天色昏暗，粗使婆子们搬着梯子进来开始点灯，一盏盏芙蓉琉璃灯次第点燃，发出莹润的光晕。 赵杉松开母亲的手，仰首看灯。 他先前是最喜欢花瓣的，此时却拿着石榴花，叹息了一声。 蜀葵听他像大人一样叹气，不由觉得好笑，轻轻道：“怎么了？是不是想你爹爹了？” 她明明知道赵杉是舍不得新认识的小伙伴离去，却故意说赵杉是想念爹爹，可是问出口之后，她的鼻子便有些酸涩，眼睛也湿润了，低声道：“我也想你爹爹了……” 与西夏的战争已经结束，赵曦早该回来了，却一直没有回来，怎不令她担心牵挂？ 正在这时，却听得后面传来靴子踩在青砖地上发出的“磔磔”声，中间夹杂着甲胄与刀鞘的碰撞声，接着便有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蜀葵，阿杉，我回来了！” 声音清冽中带着泠泠余音，不是赵曦又是谁？ 蜀葵当即转身看了过去，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赵曦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在听到赵曦声音的那瞬间，她所有的武装全部瓦解，剩下的只有薄薄的埋怨和无限的欢喜。 头戴青色兜鍪身披青色斗篷的赵曦从大影壁后走了出来，停下脚步，怔怔看着牵着手站着的蜀葵和赵杉——蜀葵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赵杉已经会走路了！ 蜀葵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湿漉漉的大眼睛满是甜蜜地笑：“阿曦，你回来了！” 几个月没见，赵曦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黑了，也瘦了不过他虽然肌肤微黑，可是丹凤眼依旧黑幽幽的，很是好看，再加上猿臂轻展高挑挺拔，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气概了！ 赵杉早就忘记了爹爹，一手牵着母亲的手，一手还握着那朵石榴花，与赵曦一模一样的黑泠泠丹凤眼好奇地看着赵曦。 赵曦近乡情怯，看着妻儿，反倒有些迟疑，走了一步以后，又停在了那里，他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都快出来了。 深吸一口气后，赵曦逼退了泪意，大步走了过去，先弯腰抱起了赵杉，在赵杉脸颊上左右亲了两下。 见赵杉皱着眉头要打赵曦，蜀葵忙道：“阿杉，这是你的爹爹！” 赵杉这才收住了拳头，好奇地打量着赵曦——他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心里都明白，只是苦于说不出来！ 赵曦看向蜀葵，柔声道：“胖杉会叫爹爹么？” 蜀葵摇了摇头：“不会。” 又忙补充道：“你忘了，咱们胖杉舌头有些大，以后慢慢就好了！” 赵曦笑着嗯了一声，左手抱着赵杉，右手牵着蜀葵的手，往明间走去。 在明间坐下之后，蜀葵见赵曦还穿着甲胄，便让素兰她们带赵杉，自己带着赵曦回卧室换洗洗澡。 赵曦在浴间洗澡的时候，蜀葵吩咐粉樱她们把甲胄拿出去清洗了。 待卧室只剩下自己，蜀葵便把赵曦要换的衣物拿了出来。 她原本想要给赵曦送到浴间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便拿了那摞衣服，坐在窗前锦榻上，单手支颐倚着小炕桌想心事。 赵曦洗罢澡出来，走到蜀葵身边拿了衣服，开始背对着蜀葵换衣。 蜀葵起身细细看了看，见赵曦身上没有增添别的伤疤，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曦穿好衣服，转身看向蜀葵，见她眼睛晶莹闪烁睫毛犹自湿漉漉的，心里不禁一软，柔声道：“蜀葵，这些日子你在家里怎么样？” 蜀葵双手扶着赵曦劲瘦的腰肢，仰首看着赵曦。 旁边的水晶罩灯给赵曦俊俏的脸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这样的赵曦，令蜀葵浑身作痒，非得调戏一番不可。 她拉着赵曦的手，示意赵曦在自己身边坐下，待赵曦坐下，她一下子就坐进了赵曦怀中。 只是赵曦太瘦了，蜀葵坐在他怀里，觉得硬邦邦的，不是特别舒服，便左挪右晃，想要换个舒服些的坐姿。 赵曦是久旷的人，自从和蜀葵在肃西草原分开，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弄过了，此时抱着柔软馨香的蜀葵，早有了反应。 他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正要伸手去解蜀葵的衣物，便听到外面传来赵杉炸雷般的声音：“娘！娘！” 因没有得到蜀葵的回应，赵杉开始带着哭音喊：“娘——” 赵曦：“……” 小崽子真烦人啊！ 只是这烦人的小崽子是自己的儿子，那当爹的就只能忍受了！ 蜀葵正有些酥软，听到儿子的声音，当下愣住了，片刻后她推开了赵曦，笑嘻嘻道：“咱们先陪儿子去吧！” 赵曦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出去！” 蜀葵看了赵曦的窘状，不由笑了起来，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赵曦略一整理身心，待那里平复下来，便也出去了。 赵曦大胜归来，当夜平亲王府就在滴翠阁举行了家宴。 所谓的家宴，参加的人不过是赵曦、蜀葵和赵杉三口，以及在平亲王府做客的赵旭。 因是五月，四周虫鸣声响成一片，如同在开一场音乐会，偶尔还有布谷鸟的叫声隐隐传来。 夜风中氤氲着花香轻轻吹拂，吹走了白日的炎热，倒是凉爽的很。 为了防蚊虫，滴翠阁四周罩了薄如蝉翼的碧纱，阁中挂着芙蓉绣球灯，照得整个滴翠阁如同白昼。 赵旭略坐了一会儿，发现赵曦和蜀葵俩人不时四目相对，他心里酸溜溜的，都快要肉麻死了，就觉得自己和胖杉似乎有点多余，略用了些食物，喂赵杉喝下一碗碧粳粥，便带着胖杉去水边钓鱼去了。 见赵旭带着赵杉离开了，蜀葵微微一笑，拈了一粒樱桃喂赵曦吃了。 赵曦刚要咬住蜀葵白嫩的手指，抬眼见四周立着侍候的丫鬟，便垂下眼帘，俊脸微红，自己端起素心瓷酒盏饮了一口。 蜀葵狡黠地笑了笑，悄悄伸手隔着衣袖捏了捏赵曦的胳膊，发现赵曦虽然看着削瘦，可是肌肉却结实得很，捏都捏不动。 赵曦被蜀葵摸得有些舒服，便垂下眼帘，不动声色任凭蜀葵抚摸。 小夫妻俩撩了一会儿，都颇为想念胖杉，便手挽着手寻赵杉去了。 赵旭和赵杉钓鱼的水边挂着一排灯笼，照得水边明晃晃的，赵旭和赵杉一大一小都穿着白罗夏袍，正并排坐着钓鱼。 蜀葵看到儿子，笑着叫了一声“阿杉”。 胖杉听到母亲的声音，当即转头去看，见是母亲和爹爹并肩站在一起，心里就酸溜溜的，当即不管不顾，起身跑了过去，要把母亲和爹爹分开。 谁知胖杉刚跑了几步，一只体积颇为巨大的白猫就从青石小径旁边的草丛里缓步而出，挡在了胖杉面前。 灯光明亮，清楚地看出这只猫通体雪白，眼睛碧色。 胖杉好奇地向这只巨型白猫走了过去。 白猫忽然凄厉地“喵呜”了一声，爪子抓地，身子后退，作势欲扑。 见此情此景，蜀葵周身瞬间渗出一层粘腻的冷汗。 一向镇定的赵曦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赵杉离开的时候，赵旭不放心，站起来目送赵杉跑向赵曦和蜀葵。 此时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心里咯噔一下，一张俊脸瞬间变得苍白。 蜀葵灵机一动，便想着吸引这白色大猫的注意力，好让它忘记赵杉。 她先大喝一声——“哈”。 那只白色大猫下意识扭头看向蜀葵，绿眼睛在旁边灯笼的掩映下，绿幽幽闪着瘆人的光。 蜀葵心里一喜，正要继续吸引那白色大猫的注意力，可是那白色大猫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对着穿着白罗夏袍的赵杉作势欲扑。 赵曦毕竟是战场上血与火中杀出来的，当即就镇定了下来，伸手拔下簪发的赤金簪子，抬眼看向赵旭。 此时他和蜀葵距离胖杉太远，距离胖杉最近的是赵旭，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曦选择了信任赵旭。 赵旭看着赵曦对着他扬起了手中的赤金簪子，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做好了准备。 蜀葵和赵曦心意相通，见赵曦拔下束发的赤金簪子，已经猜到了赵曦的意图，当即做好了去抢赵杉的打算。 赵杉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大猫，根本还不知道害怕。 正在这时，大猫凄厉地“喵呜”了一声，闪电般扑向赵杉。 赵曦右手一挥，赤金簪子对着那只即将把赵杉扑倒的白色大猫激射而出，“噗”的一声，了大猫的脑袋。 白色大猫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身子突坠。 与此同时，赵旭闪电般扑出，一把抱住了赵杉，打了个滚，滚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粉樱、素兰和梁女医在居高临下的滴翠阁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粉樱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 素兰身子，扶着滴翠阁的柱子这才没滑下去，脸上全是泪。 梁女医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浑身颤抖着了脚上的绣鞋，预备从上面砸下去。 见到赵杉被赵旭抱走，粉樱、素兰和梁女医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那只大猫瘫在地上抽搐着，赵曦上前，抬腿一脚跺下，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然后走到抱着赵杉的赵旭身边，弯腰把赵旭拉了起来。 赵旭一直抱着赵杉，这时候才把赵杉递给了赵曦。 赵杉浑不知自己方才命悬一线，只觉得刺激得很，双臂环着赵曦的脖子，“啊啊啊”大叫着，黒泠泠凤眼亮晶晶的，满是兴奋之情。 蜀葵两脚犹自，慢慢走了过去，把脸贴在赵杉软软的背上，眼泪夺眶而出——她的胖杉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她怎么能够活下去…… 赵杉一点都不害怕，而且兴奋极了，他在父亲怀里挣扎着扭过身子，用白藕般的胖胳膊环住了母亲的脖子，凑过去亲母亲的脸，又贱兮兮地舔了一下，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不由“啊啊”叫了起来。 当天夜里，赵曦一直没睡，他在做两件事情，一是令亲兵进入王府，搜查全王府，不放过一个角落，务必清查所有的野猫，免得以后再出事；二是连夜审问门禁上的人和在西偏院侍候的人，看那白色的大猫是谁带进王府的——王府院墙高耸，野猫根本不可能自己进来，必是被人带进来的。 蜀葵紧紧抱着赵杉，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简直一刻都不愿意松开。 赵杉是最喜欢跟母亲腻歪的，因此颇为享受母亲的亲吻和，得意洋洋地看着负手立在一旁的爹爹，想让爹爹知难而退，不要和他抢母亲。 赵曦看着儿子贱兮兮的模样，由己推人，猜到了赵杉的想法，心中觉得好笑，似笑非笑瞅了赵杉一眼，转身去了明间。 到了半夜时分，蜀葵搂着赵杉在卧室的拔步睡着了。 赵曦去了外书房，坐在书案后面的宝椅上，继续处理事情。 他一向雷厉风行，今日事，一定要今日毕，非要把这件糟心事给处理了不可，免得他的妻儿以后再有危难。 到了丑时，亲兵们抬进了一个大笼子，笼子内装着一个雪白的大猫，大猫凶猛得很，在笼子里走来走去，一双黄绿色的眼睛亮得吓人，很是瘆人。 赵曦淡淡道：“先放一边，我自有用途。” 刚到寅时，赵敏和兰锐就带着两个小厮，把西偏院的一个小丫鬟带了进来，跪在了庆禧堂的廊下，然后回禀道：“王爷，这是先前在西偏院伺候胡侧妃的丫鬟侍墨，据她交代，胡侧妃的奸夫扮作梁妈妈最后一次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筐子，她当时在廊下侍奉，隐约听到从屋里传来猫叫声。后来胡夫人带着一群人进来捉奸，她就再没见那猫了” 赵曦垂下眼帘，淡淡道：“带她下去关起来！” 胡晓云与韩丽娘联合偷人之事，赵曦早从蜀葵以及兰锐给他的信中得知了，当时就觉得蜀葵太过于心慈手，怕是要留下隐患，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他看向兰锐，淡淡问道：“胡晓云如今在哪里？” 兰锐忙道：“禀王爷，按照胡家人的安排，胡晓云和四个贴身丫鬟都被送往云台山胡家的家庙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赵曦凤眼微眯，声音清冷：“赵敏，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云台山处理此事。处理罢，直接去京城王府候着。” 虽然朝廷还没有明确颁布旨意，可是肃西之战已经结束，西夏国已经被大宋军队占领，只有玉菩萨带领赫者部的人还在金水河西岸零星抵抗，由柳杞负责包抄围堵。 按照如今的态势，朝廷早晚会颁布旨意让他进京献俘，而让以胡不归为首的文官集团介入进行后续的安抚和谈判。 如此看来，一个月内他就会接到圣旨带着妻儿进京。 赵敏抬眼看向赵曦，轻轻道：“王爷，全部都……了么？” 他抬手做了个砍下的手势。 赵曦冷笑一声，道：“带着还活着的那个猫去云台山吧，她们既然想要用这猫害死我的儿子，那就把这猫饿上几日，把它和胡晓云关在一起。” 赵敏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赵曦端起已经放凉的茶盏，一饮而尽，起身回庆禧堂去了。 他一向睚眦必报，蜀葵和赵杉是他最重要的人，若有人敢伤害蜀葵胖杉母子，他绝对不会轻饶，务必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娇杏园中幽兰和碧桃半夜睡得正香，却被吵醒了，原来两个粗使婆子带着一队穿着甲胄的士兵进了娇杏园，来查有没有野猫。 待士兵离开，幽兰和碧桃已经从粗使婆子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消息——王爷回来了！ 粗使婆子引着士兵离开之后，幽兰和碧桃都没了睡意。 幽兰默默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碧桃却兴奋得很，摩拳擦掌在铺着大红地毡的地上走来走去。 她想想王妃已经五六个月的大肚子，觉得王妃怕是没法子伺候王爷了；再想想王爷今年才二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时候；又想想王爷大胜归来，怕是要更进一步了，如今陛下还没重立皇太子，王爷要是再进一步，岂不是要做皇太子了？ 王爷若是做了皇太子，将来再做了皇上，那她和幽兰岂不是要做娘娘了？ 这样一想，碧桃简直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便弯腰抓住幽兰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幽兰，咱们的机会来了！” 碧桃握住了幽兰的手，这才发现幽兰手心出了一层汗，凉湿滑腻，忙问道：“幽兰，你害怕什么？” 幽兰勉强笑了笑，抬眼看着碧桃，轻轻道：“碧桃，你难道忘了胡晓云的下场？” 碧桃神采飞扬道：“怕什么？胡晓云是她自己作死，居然偷渡了奸夫入内，我们俩又不偷人，你我一颗心都在王爷身上，王妃又能拿住我们什么把柄？” 见碧桃如此天真，幽兰不禁苦笑了起来。 真的到了甘州王府，她才觉出白王妃的可怕——白王妃明明才十九岁，又是小家出身，可是她那么聪慧能干，不但把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而且把王爷哄得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甚至还公然参与王爷的政务和军务，这样的女人，那么聪慧却又那么美丽，作为女人，她见了都不由怜惜喜爱，更何况王爷？ 她挣脱碧桃的手，害冷似的双手环抱肩膀，低声道：“明日再说吧！” 碧桃得意洋洋伸手把自己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掖到了耳后，神采风扬道：“明们打扮漂亮一些，去王妃那里探探情况！” 幽兰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在床上躺下之后，幽兰摸了摸藏在里侧锦褥下的那个小香囊，想到里面装的那几粒剧毒的红色小豆子，悄悄打了个哆嗦。 碧桃和幽兰同睡异常，发现幽兰哆嗦了一下，不由诧异道：“你很冷么？” 大夏天的，幽兰究竟怎么了？ 她拉起薄薄的绣被，盖在了幽兰身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熟了。 幽兰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天色未明晨曦微露时分，赵曦回到庆禧堂。 卧室中蜀葵揽着胖杉睡得正香。 赵曦俯身在蜀葵和赵杉肩膀上各亲了一下，脱去外衣，在拔步床的外侧躺了下来。 他把脸埋在蜀葵馨香柔软的背上，很快便也睡着了。 赵曦一直睡到了该用午饭，这才醒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正盯着他——原来是胖杉。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片刻，作为一个灵活的胖子，胖杉灵活地转过身子，一边叫了声“娘”，一边往明间走去。 他嗓门大得很，这声“娘”叫得跟炸雷似的，赵曦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自己这大嗓门儿子给吓了一跳，他捂住眼睛，笑了起来。 蜀葵正在明间端坐着。 幽兰和碧桃恭谨地坐在靠西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陪笑奉承着蜀葵。 粉樱带了宝鉴和宝赏立在一边侍候。 赵杉从卧室出来，扒在卧室门口探头看着蜀葵，竭力调动着他的大舌头，声音响亮：“娘……” 又指着卧室：“得……爹……” 幽兰和碧桃都没听出来小世子说的是什么，不由相视一看，心中俱道：小世子生得跟个仙童似的，却难道是个小结巴？ 幽兰倒也罢了，碧桃眼中却有了喜色：王妃生的世子是个结巴，王爷不会高兴，我和幽兰正可趁虚而入，获得王爷的宠爱！ 正在这时，卧室传来带着些微睡意的清泠泠男声——“蜀葵，我的衣服呢？” 蜀葵顿时笑了起来，吩咐幽兰和碧桃：“该用午饭了，你们先回去吧！” 幽兰刚要答声“是”，却被碧桃给扯了扯袖子，顿时闭口不言。 碧桃笑盈盈道：“王妃辛苦了，我和幽兰自当为王妃分忧，侍候王爷起身这样的琐碎小事，岂能让王妃亲自去做？不如让我和幽兰去侍候王爷吧！” 蜀葵听到碧桃这一番妙论，顿时笑了起来，笑吟吟打量着碧桃和幽兰，这才发现碧桃和幽兰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 幽兰梳着堕髻，发髻上插戴着一支亮银点翠梨花簪，身上穿着绣梨花的浅绿窄腰夏袍，下面系了条月白百褶裙，身段苗条婀娜，脸上妆饰过了，愈发显得双目盈盈容颜娇艳。 碧桃梳了负责的朝云近香髻，堆了满头的珠翠，身穿浅粉窄袖衣，系了条玫瑰红裙子，说着话腰肢若春风舞杨柳般摆动，大夏天的脸上脂浓粉艳，分明是有备而来。 蜀葵不由灿然一笑，柔声和赵杉说道：“阿杉，你去看看爹爹起来没有，让爹爹自己穿衣服洗漱！” 赵杉“啊”了一声，迈动小胖腿，径直进了卧室。 片刻后，碧桃听到卧室里传来王爷带着怒意的声音：“蜀葵，老子要起来了，还不让那不相干的外人滚出去！” 碧桃和幽兰没想到看着俊美高贵犹如神祇的王爷居然如此粗鲁，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两人的脸都涨得通红，尤其是碧桃，眼泪都快要滴出来了。 蜀葵闻言，低头微笑。 你们不是想要侍候王爷么？看看王爷的反应吧！ 正在这时，立在门口的宝典撩起了纱帘，薄荷用托盘送了三个素心瓷茶盏走了进来。 她先奉给了蜀葵一盏，然后又奉恭谨地奉给了碧桃和幽兰一盏：“两位姨娘，请饮茶！” 蜀葵端起茶盏，发现是清热的莲心茶，便饮了一口。 碧桃和幽兰浑身僵硬，捧着茶盏正要说话，却听到卧室里忽然传出王爷低低的笑声，似乎是在被人咯吱。 她俩一愣。 接着王爷的声音就又传了出来——“蜀葵，快进来把这烦人的小崽子给弄走！哈哈！蜀葵！哈哈哈哈！” 蜀葵听里面动静不对，忙起身走了进去。 一进卧室，她这才发现胖杉趴在赵曦身上，正扭动着胖身子在咯吱赵曦。 赵曦最怕痒了，被胖杉的小手咯吱得笑个不停生不如死，颇想把小崽子给甩下去，却又舍不得，只得向蜀葵求救。 蜀葵笑着走过去，把八爪鱼一般的胖杉抱了起来，这才救了赵曦。 碧桃听着卧室内的动静，简直是心如死灰，脸色苍白坐在那里。 幽兰也听不下去了，轻轻道：“我们走吧！” 她牵着碧桃的手离开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回到娇兰园之后，幽兰一直沉默不语。 碧桃指使了丫鬟玉梅去大厨房取午饭，自己则守着幽兰开始喋喋不休：“王妃怎么那么讨厌？她挺着大肚子，为何还着王爷？王爷这样子，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咱们俩这么美，王爷为何不出来看一看？他若是肯看我们一眼，一定会发现我们的美……” 碧桃满嘴喷着怒火的时候，幽兰坐在卧室窗前的锦榻上，单手支颐趴在小炕桌上，眼睛始终看着窗外的杏树。 如今正是夏季，杏树枝繁叶茂，碧绿的叶片间，一粒粒青杏若隐若现。 就像王爷和王妃，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王爷所有的孩子都是王妃生的，这样倒是省了将来嫡庶之争。 只是她和碧桃怎么办？她们这么年轻，难道要一日日在这锦衣玉食中消耗年华？ 幽兰想起了胡晓云。 胡晓云可是侧妃身份，但是她进入王府之后，王爷整整晾了她半年时间，直到胡晓云自己忍耐不住有了奸夫…… 难道对她和碧桃，王爷和王妃也是这个心思…… 幽兰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赵曦和白蜀葵这对夫妇实在是太霸道太阴险太狠毒了…… 她又想起了藏在床里侧锦褥下的那个小香囊、 想到里面装的那几粒剧毒的红色小豆子，胡晓云不禁有一种大仇得报的——不是我拿你们没办法，而是我还没有出手！ 蜀葵把挣扎着要去继续欺负爹爹的赵杉递给了素兰，让素兰和梁女医带着赵杉去东厢房用午饭。 等赵杉“嗷嗷”叫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蜀葵看向被儿子得面无人色的赵曦，笑了起来。 赵曦乌黑的长发纷乱地垂了下来，身上的白绢中衣也被赵杉弄得乱七八糟，呆呆地坐在那里，俊俏的脸惊惧犹存——一直以来蜀葵都是他唯一的克星，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一个胖杉！ 想到儿子对自己的，赵曦简直是面无人色。 见赵曦被淘气包胖杉吓得面无人色，蜀葵心中好笑，笑盈盈安慰他道：“阿曦，我们俩用过午饭，去后花园逛逛吧！” 赵曦点了点头。 蜀葵实在是太爱他这张脸了，忍不住凑过去在赵曦脸上亲了一下。 赵曦摸了摸被蜀葵亲过的地方，悻悻道：“胖杉刚刚舔过这里！” 蜀葵：“……这孩子真肉麻！” 她百思不得其解：“阿曦，咱俩都不是这样，胖杉如此热情活泼又爱恶作剧，到底像谁？” 蜀葵认真思索了片刻，道：“难道是像赵旭？他老是和赵旭在一起钓鱼！” 闻言赵曦摇了摇头，道：“赵旭只是爱恶作剧，倒是没这么热情活泼！” 夫妻俩讨论了一阵子，都拿胖杉没办法，只得约定顺其自然。 不过赵曦还是很认真地和蜀葵说道：“咱们得和胖杉说一下，只能亲爹娘的脸，而且是爹娘刚洗过的脸！” 蜀葵：“……” 她心中好笑，催促赵曦起身洗漱。 用罢午饭，得知赵杉让素兰跟着他去浴莲榭了，蜀葵便命人封了后花园，然后和赵曦一起手挽手从角门进了后花园。 如今正值初夏，后花园内柳条轻抚鲜花盛开，景致颇为可观。 只是走了一阵子之后，蜀葵便觉得有些热，索性带着赵曦去她新近让人修得避暑用的山子洞那边乘凉。 蜀葵虽然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却依旧灵活得很。 她分花拂柳，牵着赵曦的手穿过竹林，一直走到了山子洞前，笑嘻嘻道：“阿曦，这是我特地让人修的，以后夏天太热的话，咱们可以住在里面避暑！” 说着话，蜀葵拿出了钥匙，打开了山子洞门上的锁，推开了门。 赵曦立在洞口看了过去，发现里面光线并不暗，瞧着洁净得很，壁上糊着碧色蝉翼纱，地下铺着深绿地毡，看起来颇为齐整。 蜀葵牵着赵曦的手进了山子洞。 往前走了一截之后，里面出现了一个笼着雪白纱幔的房间。 蜀葵撩开纱帐，与赵曦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里凉阴阴的，收拾得洁净华丽，拔步床、锦榻、高椅、小几、梳妆台等都是黄花梨木材质的，很是雅洁。 蜀葵把鲛绡帐分开挂在了玉钩上，回头看向赵曦，妩媚一笑。 赵曦明白了蜀葵之意，俊脸微红，轻咳了一声。 蜀葵抱住了赵曦。 赵曦反客为主，抱住了蜀葵——他早就想抱蜀葵了！ 在这阴凉的山子洞中，蜀葵的身子香软温暖，令赵曦心脏剧跳。 他揽着蜀葵的腰肢，不及待地亲了下去。 赵曦实在是太热情了，蜀葵的唇很快便被赵曦咬肿了，舌头也被吸得发麻，她有些害怕，忙轻轻推拒着，示意赵曦在拔步坐下。 发现了蜀葵的抗拒，赵曦松开了蜀葵，低头着，水汪汪凤眼盯着蜀葵的部位，伸手隔着衣服握了过去…… 蜀葵浑身，一把把赵曦推倒在了拔步，自己骑在了赵曦身上，低低着，耳语般道：“阿曦，我来动……” 她俯身吻住了赵曦…… 蜀葵今日发髻上簪着一支挂珠钗，随着她的动作，挂珠钗上垂下的珍珠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曦凤眼微眯，凝望着上方的蜀葵，俊美的脸一丝表情都没有，嫣红的唇微微开启，轻轻着，享受着那钻心的酥麻感，他只觉得那酥麻之感沿着脊髓往上传，快要把他湮没……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赵曦这才挽着蜀葵的手，一起出了山子洞。 蜀葵已经在山子洞内歇了半日，可是依旧有些，走得很慢。 赵曦见状，弯腰抱起了蜀葵。 蜀葵舒舒服服窝在赵曦怀里，眼波流转瞟了赵曦一眼，见赵曦虽然一脸肃然，可是凤眼湿润，仰月唇嫣红，其实还挺明显的…… 她娇笑一声，把脸埋进了赵曦怀里。 第二天早上，蜀葵在卧室梳妆。 因为她今日要跟着赵曦去外书房见穆然，所以赵曦起来洗漱罢，也不急着离开，而是端坐在明间饮茶。 素兰和梁女医带着赵杉过来了。 赵杉一进明间，见了爹爹，顿时止住了脚步，黑泠泠小凤眼看着爹爹，略略思索了一阵子，声音响亮叫了声“爹”，然后就迈动小胖腿跑进卧室去了。 赵曦：“……” 过了片刻，他听到赵杉在腻歪蜀葵，便起身进了卧室，把正要往蜀葵身上猴的赵杉扯了下来，一把抱起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胖杉实在是太依恋母亲了，舞动着手脚挣扎着。 赵曦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记忆，一出明间，便举起赵杉，让他骑在自己脖子里。 赵杉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顿时忘记了母亲，小心翼翼地抱着爹爹的头，欢喜地骑着爹爹的脖子往外书房走去。 幽兰和碧桃过来给王爷和王妃请安，正好走到了庆禧堂门外，正好和赵曦赵杉父子走了个碰头。 见到世子坐在王爷脖子里，幽兰和碧桃惊骇得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好久都没闭上。 赵曦好像没看到她们一般，驮着赵杉在众随从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幽兰先回过神来，忙拉了碧桃一下，低声道：“给王爷请安！” 碧桃这才清醒过来，与幽兰一起屈膝给已经走远的赵曦行了个礼。 看着消失在葱茏花木中的王爷世子一行人，碧桃心中颇不是滋味，低声道：“王爷实在是太宠世子了，小孩子这么宠爱，可不是福气——” 听她说得露骨，幽兰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道：“别胡说！” 碧桃抬眼看了看庆禧堂值事房外立着的荆芥和两个小丫鬟，顿时不敢多说了。 幽兰和碧桃正陪着蜀葵说话，荆芥忽然带着一个婆子走了过来，禀报道：“王妃，二门门房上来了人，说周姨娘的母亲和大嫂来看周姨娘！” 蜀葵听了，微微一笑，看向幽兰：“你去陪你母亲吧！” 她又吩咐粉樱：“拿二十两银子，再选六端绸缎，给周姨娘的母亲送去吧！” 粉樱答了声“是”，笑着对幽兰说道：“周姨娘，我带您去库房选吧！” 幽兰脸色发白，答了声“是”，拉了碧桃一起跟着粉樱去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蜀葵总觉得幽兰神情似乎有些慌张。 她略一思索，叫来薄荷问道：“如今谁在周姨娘和姜姨娘房里服侍？” 薄荷笑着道：“禀王妃，先前只有玉莲，后来韩表姑娘走了，善睐就把侍候韩表姑娘的玉梅也安排到了娇杏园侍候。” 蜀葵闻言笑了，道：“玉梅这丫鬟可是个没嘴葫芦……” 善睐安排玉梅去侍候韩丽娘，自然是让玉梅去看着韩丽娘，谁知韩丽娘都去和胡晓云开连床大会了，玉梅还是一句话都没去善睐那里禀报。 薄荷抿嘴笑了，道：“玉梅确实有些不爱说话，不过玉莲很机灵！” 蜀葵便吩咐薄荷道：“你找机会悄悄问一下玉莲，看看周姨娘的母亲和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荷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蜀葵这才带着素兰和小书童秀明去了外书房。 从后门进了外书房，蜀葵在屏风后坐了下来，等了没多久，穆然就过来了。 见礼寒暄罢，穆然直接开口问蜀葵：“王妃，如今西夏之事大局已定，王妃觉得王爷如今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蜀葵微微一笑，提笔在雪浪纸上写了一个漂亮的“蔡”字，然后拿起纸调转方向，使之正对着穆然。 穆然看了后抚掌而笑：“王妃对如今形势洞若烛火啊！” 蜀葵容颜肃然，道：“季英子的夫人三月中旬从京城回来，一回来就告诉我蔡氏有意为赵晨求娶宰相胡思归的嫡女胡玲燕为王妃！” 她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道：“胡思归身为宰相，胡不归身为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胡氏兄弟一向为大宋文官之首，朝中半数文官皆出自胡氏兄弟门下。蔡氏手握东南军队，若是再与胡氏家族联姻，必将成为不可小觑的力量。” 蜀葵眼睛微微眯着：“既然蔡氏早已开始出手，为何我们要坐以待毙？” 穆然微一沉吟，道：“王妃的想法是？” 蜀葵微微一笑，道：“所有的决定权还在陛下手中，王爷尽快以献俘为理由赶往京城，我和世子跟着王爷一起去！” 看着蜀葵的笑容，穆然不禁击节叫好：“王妃此计甚妙！” 陛下身体日渐衰弱，而四位皇子膝下，除了赵昀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外，便只有赵曦有儿子。 最重要的是，世子不但是王爷的嫡子，而且生得凤眼朱唇，与正安帝这做祖父的甚是相像！ 蜀葵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心里默默思忖着。 除了在大的方面对蔡氏釜底抽薪，还得防止蔡氏的暗刀子。 幽兰和碧桃都是蔡贵妃送来的，若是她们安安生生的，那就荣华富贵奉养着她们，好做个幌子；若是她们不肯安生，那蜀葵也只能出手了…… 给蜀葵上罢课，穆然告辞离去。 蜀葵等了半日，发现赵曦和赵杉父子俩还没有过来不禁有些好奇，就叫来周泉问了问。 周泉忙恭谨道：“禀王妃，王爷带着世子去演武场玩耍去了，明亲王和众位将军也都在那里！” 蜀葵闻言笑了，吩咐素兰：“把我的披风拿过来，咱们先回庆禧堂去吧！” 她如今肚子明显隆起，披着薄绫披风的能稍微遮一遮。 蜀葵进了庆禧堂，想起东厢房前面生着一大片芍药，想必已经开了，便带着素兰走了过去。 她刚过去，薄荷就过来回话：“王妃，奴婢已经问过玉莲了！” 蜀葵眼波流转看向薄荷：“玉莲怎么说？” 薄荷思索着道：“玉莲说周姨娘的母亲和大嫂先前曾来过一次，看着都不像好人。周大娘刻薄得很，看见什么都想塞怀里带走；周大嫂听说先前是蔡府的丫鬟，后来被赏给了周姨娘的大哥，周姨娘的大哥就抛弃了妻女，娶了现在的周大嫂！” 蜀葵听了，浓秀的眉皱了起来——她最讨厌一旦富贵就抛弃妻女的人！ 薄荷又道：“玉莲说周大娘和周大嫂来得好不尴尬，只是她们一来，周姨娘就把玉莲支出去了，倒是不曾听到些什么。” 蜀葵见素兰剪了一朵芍药花递了过来，便伸手接着。 她一边把玩着这朵粉红芍药花，一边吩咐薄荷：“你去吩咐玉莲，让她想办法听一听，不管是什么话，都过来和你说一遍！” 薄荷答应了一声，又去找玉莲去了。 蜀葵把那朵芍药花放到鼻端轻轻嗅着，看着薄荷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一丛芭蕉后面。 她房里如今有四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和四个三等丫鬟。 其中四个一等大丫鬟中素兰沉默笃定，做事妥帖；粉樱事事操心，最是忠心；荆芥不够聪明，却兢兢业业，把自己管的通禀之事做得事事妥当；薄荷虽然不够聪明，不够漂亮，也不够踏实，但是她总是在默默旁观，每次需要她，她都会适时出现，比如蜀葵招待客人有些厌倦的时候，薄荷总是恰如其分送茶进去，给蜀葵一个端茶送客的理由，因此蜀葵也很喜欢她。 素兰和碧桃跟着粉樱去了王妃的私库。 她们原想着既然是王妃的私库，应该不过是两三间房罢了，谁知粉樱带着她们出了庆禧堂一直往西，走到了一个梧桐掩映的院子，而大门上题写的匾额也是“梧桐院”三个字。 进了梧桐院，幽兰她们发现这是一个四合院的结构。 粉樱径直带她们去了西厢房。 看着西厢房三间房内层层叠叠的各种绫罗绸缎，幽兰和碧桃眼睛都快直了。 粉樱含笑道：“姨娘们自己挑选吧！” 幽兰还好，碧桃简直是看花了眼，刚挑了浅紫色的绸子，又想要杏黄色的缎子，挑来拣去，没完没了。 粉樱心里有数，并不催促，笑吟吟立在那里等候着。 碧桃终于挑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花色料子，意犹未尽走到粉樱身边，含笑问道：“粉樱姑娘，怎么这三间房里都是绸缎？” 粉樱微微一笑，道：“西厢房里都是绸缎，东厢房里都是各种首饰、瓷器和摆件，正房和后院的房子里都是各种家具！” 见碧桃眼中有艳羡之色，粉樱笑微微试探道：“其实王妃是大方人，姨娘若是得了王妃欢喜，赏赐自然是常有的！” 幽兰比碧桃更聪明，直接笑着问道：“不知粉樱姑娘所说的‘得了王妃欢喜’，究竟是何意思？” 粉樱笑了笑，没有多说，让幽兰和碧桃自己想。 周大娘和周大嫂跟着小丫鬟去了娇杏园。 玉梅正在门口候着，当下便迎了周大娘和周大嫂进去。 她嘴巴笨，也说不出多热情的话，但是好茶好点心都摆了出来，招待得颇为尽心。 韩大娘伸手拿了一块芝麻酥饼咬了一口，吧嗒着嘴嚼了几下，又端起茶盏狠灌了一口，这才问玉梅：“你们姨娘呢？” 玉梅道：“两位姨娘去给王妃请安去了！” 与周大娘的狼吞虎咽不同，周大嫂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姿态甚是优雅，一看便是大家出来的。 她放下茶盏，含笑看向玉梅：“周姨娘和姜姨娘常常去给王妃请安么？” 玉梅答了声“是”。 周大嫂笑意更深：“按说大家的姨娘，是一定要侍奉主子的，周姨娘和姜姨娘常常去庆禧堂侍奉王爷王妃么？” 玉梅垂着眼帘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方“嗯”了一声。 王爷整日不在王府，王妃每日要读书写字，要照顾世子，要赏花散步，还要招待诸府女眷，倒是不怎么让两位姨娘上前伺候，只是偶尔举办宴会，会让周姨娘和姜姨娘去露露面。 只是此事说来话长，玉梅懒得多说，便简单地以一个“嗯”字总结了。 周大嫂是从蔡太尉府出来的，姬妾们去主母那里站规矩是常态，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周姨娘和姜姨娘是常到王爷和王妃身边侍奉的，便笑了笑，又寻了个话题攀谈起来。 既然周幽兰能常到赵曦和白蜀葵身边侍奉，那把那几粒“见血封喉”的汁液混进赵曦和白蜀葵的食水之中，应该不是难事。 如今胡家还没有答应胡玲燕与定亲王的婚事，今日一定要逼着周幽兰行动，若是胡家得知赵曦死去的消息，一定会答应婚事，并站在定亲王和蔡氏这边的。 定亲王若是得了胡家的支持，一定能够成为皇位继承人！ 各位读者，新年愉快开开心心哟づ￣3￣づ╭?～ 第三百九十章 周大娘见儿媳妇不停地和丫鬟攀谈着，就一边竖着耳朵听儿媳妇说话，一边不停地吧嗒吧嗒吃着点心。 正在热闹间，幽兰和碧桃带着玉莲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四个粗使婆子。 周大娘和周大嫂忙迎了出去。 周大娘定睛一看，见玉莲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两包东西，瞧着形状像是银子，而后面那四个粗使婆子抬着的则是些彩绣辉煌的绸缎，她不由眼睛一亮，笑眉笑眼迎了上去：“幽兰，这是……” 幽兰嫌自己的娘不上台面，没理她，指挥着粗使婆子把王妃赏她和碧桃的锦缎放进了卧室里，又让玉梅拿了些碎银子做赏钱，这才看向她娘和新大嫂：“你们来做什么？” 周大娘不由自主走到了妆台前，把玉莲刚放下的银包，拿出了两个小银锞子放在手里，口中却道：“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口气怎么这样？” 幽兰听了，一阵气苦，便给碧桃使了个眼色。 碧桃会意，笑嘻嘻道：“今日娇兰园东北有一个栀子林的栀子花应该开了，玉莲，玉梅，你们跟着我去看看吧！” 玉莲和玉梅答应了一声，跟着碧桃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幽兰、周大娘和周大嫂了。 周大嫂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探身看了看，见外面无人，只有几株挂了无数杏子的杏树伫立在那里，这才转身看向幽兰，压低声音问道：“我上回给你的药豆子呢？” 幽兰走到拔步床边，探身从床褥下面掏出了一个紫色的荷包，塞到了周大嫂手中：“呶，都在这里呢！” 周大嫂珍而重之地把荷包接了过来，轻轻捏了捏，确认里面依旧是五粒豆子了，这才道：“姑娘，你不知这种见血封喉有多难得。见血封喉又叫箭毒树，产自海中的儋州，割开树会流出乳白色的，这种含有剧毒，若是接触到人的伤口，很快就窒息死亡；若是不小心进入眼中，当即就令眼睛失明，无药可治。这五粒药豆子价值千金，是当地的巫医加了别的毒药炼成的，炼成后用了红皮裹上，瞧着跟红豆似的，只要用手一挤，就流了出来，一滴足以致命！” 她盯着幽兰，低声道：“来，我告诉你用法……” 幽兰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我……我试过了，我没有机会接近王爷王妃……” 周大嫂根本不相信，似笑非笑看着幽兰，低声道：“我的姑娘，你想啊，你的爹娘、你的大哥，全家人的性命都在蔡府手上捏着呢，用你一个人的命，换来全家的幸福安康，这多划算啊！女孩子生下来，不就得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么！” 周大娘美滋滋地着银锞子，见儿媳妇正和女儿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便大声道：“幽兰，凡事都听你大嫂的，不要倔强！” 幽兰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周大嫂继续道：“你只需拿出一粒，用衣袖做掩饰轻轻一挤，那自然会溶解进茶水之中，一点味道都没有……” 碧桃带着玉莲和玉梅走了没多远，笑着道：“我突然想回去方便一下，你们俩去吧，一人剪十枝栀子花拿回来，我要插瓶！” 玉莲和玉梅相视一看，都答应了。 见幽兰走远，玉莲轻轻对玉梅说道：“我总觉得有点怪，我去后面听听，你剪花去吧！” 玉梅点了点头，自去剪栀子花去了。 反正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打算，至于她是否真的剪了栀子花拿回去，怕是没人在意了。 碧桃拎着裙裾飞快地跑到了娇兰园门口，见大门虚掩着，便悄悄走了进去。 她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她和幽兰卧室的窗边，贴着墙边站住了。 这时候房内正在说话，周大嫂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可是窗子开着，碧桃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身子也开始轻轻颤抖。 碧桃虽然不够聪明，却也明白，如果幽兰真的敢下手毒害王爷王妃或者世子，那幽兰绝对别想活了…… 她怕被屋里人发现，蹑手蹑脚出去了。 到了大门口，碧桃故意大声道：“幽兰，我回来了！” 幽兰听到碧桃的声音，忙应了一声，趁机摆脱了周大嫂，走了出去。 周大嫂没有立即出去，她看着周大娘，轻轻道：“娘，您再劝劝妹妹吧，您瞧我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您的孙子也快出生了，甘州这边的事情得早些结束，咱们也好早些回京城，以后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 周大娘一听，当即道：“这小妮子不听话，你听我和她说！” 她顺手把妆台上的两包银子拿走了一包，了自己的袖袋里。 碧桃正和幽兰说话，见周大娘的衣袖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看着挺奇怪，便多看了几眼。 幽兰一看，就知道她娘把王妃赏的银子拿走了，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道：“娘，你和大嫂赶紧走吧！” 周大娘走了过去，一把把幽兰拉到卧室里，咬牙切齿低声交代道：“咱们一家人的性命都落在你身上呢，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和你爹、你哥还有你的小侄子都没了性命么？你千万可别犯傻呀！” 幽兰见母亲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心中气苦，只得答应了一声，终于把周大娘和周大嫂送了出去。 玉莲好不容易钻到了卧室后面的芭蕉丛里，隐隐约约只听到了周大娘的话，似乎是在和周姨娘说什么“咱们一家人的性命都落在你身上”。 她想了想，想着事情紧急，便趁着人都在屋子里，院子里无人，悄悄跑了出来，急急从小路往庆禧堂去了。 薄荷听了玉莲的话，忙带着玉莲去见王妃去了。 蜀葵正在内书房翻看朝廷近来的邸报，听了薄荷的话，便把看了一半的邸报阖上，正色看向玉莲：“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莲的脑袋和脸有些大，明明普通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却令人觉得很舒服。 她当下便把今日周大娘和周大嫂过来之事说了一遍。 玉莲说话慢慢的，却极有条理，而且很简练。 蜀葵听了，凝神道：“周大娘和周姨娘说的那句话，你确定是‘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和你爹、你哥还有你的小侄子都没了性命么’？” 玉莲认真地点了点头。 蜀葵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微一笑，道：“大概是蔡太尉府派了人过来，让周大娘来催着周姨娘做什么坏事呢！” 如今朝中形势已经明朗，正安帝还没有立储，赵旭和赵昀已经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资格，如今只剩下赵曦和赵晨两个进行角逐了。 如果赵曦有个三长两短，而赵晨迎娶了文官集团的首领胡氏的女儿，那么皇位之争便没了悬念。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怎么会那么简单？ 薄荷和玉莲听了，都担忧地看着蜀葵，却又不敢说话。 蜀葵含笑道：“薄荷，你去叫赵敏过来吧！” 赵敏很快就过来了。 蜀葵交代了一番，赵敏当即离去了。 安排好赵敏，蜀葵继续翻开邸报，一边饮茶，一边读着邸报。 幽兰若是听了她母亲的话，迟早会行动的，她就布置好一切，等着幽兰出手好了！ 待周大娘和周大嫂一离开，碧桃便拉着幽兰去园子里逛去了。 幽兰心事重重，默默随着碧桃在杏林里转悠着。 到了杏林深处，碧桃这才伸手握住幽兰的手，低声道：“幽兰，你可别做傻事啊！” 幽兰一听，诧异地抬眼看向碧桃，想从碧桃眼中看出些端倪来。 碧桃低声道：“我们虽然没有服侍过王爷，可我们名义上毕竟是王爷的妾室，如果王爷殁了，我们俩又没有孩子，能有好下场么？” 见幽兰低头不语，碧桃又道：“你我都是被亲爹亲娘给卖了的，这样的爹娘，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看，你还指望他们疼你？” 幽兰依旧不语。 如今她爹娘和哥哥三位至亲的性命都在蔡太尉府手里捏着，她能怎么办？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至亲没了性命，只有自己活着？ 第三百九十一章 傍晚时分，赵曦抱着已经睡熟的胖杉回了庆禧堂。 他带着胖杉在演武场玩了大半日，如今俨然已经超越蜀葵和赵旭，成了胖杉最喜爱的人。 赵曦抱着胖杉，眉飞色舞对出来迎接的蜀葵说道：“蜀葵，胖杉今日会叫‘爹’了！” 蜀葵很少见赵曦如此直白地表现出欢喜和开心，抿嘴笑了：“得了吧，胖杉早就会叫爹了！” 赵曦抱着胖杉与蜀葵并肩往正房走去，口中道：“那可不一样，胖杉以前叫的不是‘爹’，是‘得’，如今是清清楚楚的‘爹’！” 见赵曦如此幼稚，蜀葵瞟了赵曦一眼，发现他凤眼之中溢满欢喜，不由也笑了起来。 安顿好胖杉在卧室睡下，蜀葵和赵曦回了明间。 待薄荷给赵曦奉上清茶，蜀葵这才把周大娘、周大嫂并周姨娘一事说了。 赵曦闻言，浑不在意道：“这件事你来处理吧！” 蜀葵素来聪慧，只要把事情交给她，从来都办得妥妥当当。 蜀葵笑着答应了。 她知道赵曦懒得理会这样的事，如果硬要赵曦来处理，他怕是不肯细究，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定要把涉案的人都给弄死，免得烦人。 而蜀葵的想法是如果确实有心害人，那绝对不能姑息；可是如果罪不及死，还是不要滥杀无辜的好！ 蜀葵用银叉子扎了块桃子吃了，这才问道：“阿曦，柳杞在金水河西岸与玉菩萨周旋，如今战况如何？” 赵曦看了蜀葵一眼，垂下眼帘道：“我已经派季英子和朱建明前去接应他，如今三路大军联合，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只要捉到玉菩萨，战事应该很快就结束！” 蜀葵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已经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坐了一会儿就有些难受，她便扶着腰起身，在明间走来走去。 赵曦凝视着蜀葵的隆起的肚子，忽然道：“蜀葵，我已经给咱们的老二起好名字了！” 蜀葵大感兴趣，笑盈盈看向赵曦，等待着赵曦的下文。 赵曦因为自幼的严格教育，每每都是正襟危坐，此时丫鬟们都在廊下侍立，明间里只有蜀葵和他，他便放松地单手支颐歪在圈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木小几，朗声道：“如果是儿子，就叫赵杨；如果是女儿，就叫赵妙！” 说罢，他得意洋洋看着蜀葵，等着蜀葵的赞赏。 在这样的事情上，蜀葵自然不会反驳他，她念了几遍，发现没有奇怪的谐音，便含笑道：“我都听你的！” 赵曦心中开心，正要起身亲蜀葵一下，便听得荆芥在外面禀报，说赵敏来了。 赵敏很快走了进来，恭谨地行罢礼，这才开始回禀。 原来他奉了蜀葵之命，秘密搜索全城，终于在甘州西城的状元巷秘密逮捕了周大娘、周大嫂并一名蔡太尉府管事。 赵曦早听蜀葵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便坐在那里品茶，任凭蜀葵处理此事。 蜀葵早有准备，微微一笑，叫了粉樱进来，吩咐道：“后日便是端午节，那日的家宴，让周姨娘和姜姨娘过来侍候吧！” 说着话，她眼睛含笑打量着并排立着的粉樱和赵敏。 粉樱鹅蛋脸细眉细眼，越看越有韵味；赵敏眉目浓秀，颇为俊俏，这两人其实是很配的…… 想到这里，蜀葵便又交代道：“粉樱，赵敏，这件事你们两个一起配合，这样吧，你们下去商量商量，待商议好再向我回禀！” 粉樱和赵敏答应了一声，一起出去了。 赵曦见蜀葵又要点鸳鸯谱了，心中觉得好笑，口中却道：“蜀葵，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鲜鲤鱼馉饳！” 蜀葵见赵曦又撒娇了，笑嘻嘻道：“好啊，我给你洗手作羹汤，你在这里等着儿子醒来吧！” 她正要带着薄荷和宝鉴去小厨房，想了想，又扭头交代赵曦：“阿曦，胖杉醒了后，先喂他喝水；他有起床气，喝罢水你别理他，让他自己坐一会儿，然后再让素兰她们进去给他穿衣服……” 赵曦见一提到儿子，一向干脆简洁的蜀葵也有些啰嗦了，心里不由酸溜溜的，道：“老子伺候他，他还敢有起床气？” 听赵曦这样说，蜀葵便不离开了，负手立在门口，扭头似笑非笑看着赵曦。 赵曦被蜀葵看得心里发毛，忙道：“好了好了！老子伺候小崽子喝水，照顾小崽子的起床气，还不行么？” 蜀葵知道赵曦素来说话算话，微微一笑，这才转身去了。 五月初四这日上午，粉樱带了小丫鬟玉竹和玉柳去了娇杏园，给周姨娘和姜姨娘送去了端午节物。 给幽兰和碧桃行罢礼，粉樱便道：“这些都是王妃命奴婢给两位姨娘送来的端午节礼，另外明日中午王府要举行端午家宴，王妃命奴婢传话，请两位姨娘也过去！” 幽兰和碧桃忙谢了，又拿了些碎银子要赏粉樱。 粉樱是有体面的大丫鬟，如何能看上她们的那些碎银子，当即笑着婉拒了，带了玉竹和玉柳便离开了。 送走粉樱等人，碧桃便去看放在罗汉的端午节礼，发现颇为丰盛，除了一堆端午节物，王妃还赏了她和幽兰一人两个锦匣。 她打开小些的那两个锦匣，发现里面都铺垫着绒，其中一个匣子嵌着一支翡翠嵌宝蜻蜓簪，另一个嵌着嵌宝石兰花形金簪。 碧桃最喜欢幽兰了，当即献宝似地拿到幽兰面前，让幽兰挑选。 幽兰满腹心事，随意道：“你先选吧！” 碧桃便挑选了那支翡翠嵌宝蜻蜓簪，走到卧室，细细簪到了自己的发髻里，这才美滋滋出来让幽兰看：“幽兰，好看么？” 幽兰见她如此开心，勉强笑着道：“你生得美，戴着自然好看！” 碧桃又打开了一个大些的锦匣，发现里面盛着一匣子小银锞子。 她拿起一个一看，发现小银锞子上刻着“端午”等字样，很是精致。 碧桃开开心心把匣子里的小银锞子全倒了出来，数了一遍，发现里面足有二十个小银锞子，不由欢喜极了，抬眼看向心事重重的幽兰，故意大声道：“幽兰，你看王妃待咱们多大方！” 幽兰叹息了一声，见玉梅和玉莲都不在眼前，这才低声道：“说实在话，王妃除了爱着王爷，其它简直是让人没话说……” 碧桃觑了幽兰一眼，没有说话。 幽兰提起精神，翻看托盘里拿些端午节物，发现有百索艾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和五色水团，另有一束用丝带捆好的柳、葵花、薄叶和佛道艾，是要挂在娇杏园大门口门框上的。 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中过端午节的情形，不由又叹了口气——小时候，爹娘确实也曾经疼爱过她…… 到了端午节这日，平亲王府在栀香亭举办家宴，依旧呆在王府的明亲王赵旭自然也参加了。 栀香亭内铺设着细草席子，一共摆了两个黄花梨木窄案，蜀葵和赵曦共用一个，赵旭和胖杉共用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幽兰和碧桃在一边侍候。 粉樱、素兰和善睐立在一侧，赵敏、秀明和兰锐立在另一侧，外松内紧，严密注意着幽兰和碧桃的动静。 一时素心瓷酒壶里的酒斟完了，幽兰趁势拿了起来，走到亭外素纱罩旁，从素纱罩内拿出了酒坛子预备倒酒。 她一边装模作样卷着袖子，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周围的人。 见四周的人都没有看自己，幽兰便从袖袋里捻出一粒封着见血封喉浓缩的小豆子，对着酒壶口用力一挤，眼见一滴乳白色的滴入壶中，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幽兰一离开去倒酒，碧桃就一直悄悄关注着她，见幽兰真的动了手脚，她心脏怦怦直跳，忙集中了精神。 幽兰端着酒壶回到了栀香亭中，静静立在那里，并没有立即斟酒。 她知道见血封喉的毒性很猛，她只有这一次机会毒死赵曦，而毒死赵曦之时，便是她横死之日。 第三百九十二章 想到好不容易迁到京城的家人，想到自己刚刚开始的人生，想到与自己亲密无间一向依赖自己的碧桃，幽兰心情复杂。 片刻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笑盈盈走到赵曦和蜀葵的窄案前，举起酒壶，双手微颤，把赵曦面前的酒盏续满了酒，然后举起了赵曦的酒盏，笑吟吟作势奉给赵曦，声音颤抖：“王爷，请！” 赵曦凤眼微眯看着幽兰，并没有立即接下。 蜀葵的手在窄案下面捅了捅赵曦，示意他不要接，同时预备开口吩咐幽兰自己喝下去。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立在一边的碧桃身子忽然一歪，整个人撞在了幽兰身上，幽兰被撞得差点摔倒，手中端着的酒盏里的酒也撒了大半。 幽兰一愣。 碧桃一把拉住她，用尽全身力气，让幽兰和她一起跪了下去，然后大声道：“王爷，王妃，幽兰和奴婢有话要向王爷王妃禀报！” 幽兰满脸是泪看向碧桃，心里全明白了——碧桃都知道，她不想看着自己赴死！ 得知这个事实，幽兰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涩——在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有碧桃在乎我！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把自己放在悲剧的被牺牲的位置上、 幽兰先从袖袋里拿出了剩余的四粒见血封喉红豆子，轻轻放在了王爷和王妃面前的窄案上，然后朗声道：“禀王爷王妃，奴婢有话要讲！” 蜀葵到了此时，一颗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沉声道：“幽兰，你说吧！” 之所以张好罗网等到了最后这一刻，是因为蜀葵知道，杀死幽兰容易，可是对背后的主使蔡贵妃赵晨及蔡氏家族来说，却是丝毫不伤的，因此她张好网，等待幽兰自投罗网，好令幽兰心服口服，成为将来揭发蔡贵妃及蔡氏家族的活证据。 赵曦明白蜀葵的想法，始终端坐在那里。 赵旭原本正拿着一个香包逗赵杉玩，此时也抱着赵杉看了过来。 而在一边侍候的秀明拿出早准备好的笔墨，开始记录幽兰的供词。 幽兰深吸一口气，一五一十开始讲述此事的来龙去脉。 听罢幽兰的招供，蜀葵含笑夸奖了碧桃和幽兰，又重赏了她们，然后意味深长对幽兰说道：“幽兰，碧桃对你，可谓是真心真意了！” 跪在地下的幽兰身子一颤，答了声“是”。 方才碧桃明明可以跳出来揭发她，从而把自己摘出来的，可是碧桃却选择了帮她，她心里明白得很。 蜀葵趁势问了一句：“幽兰，将来我若是让你当众坦诚此事，你敢么？” 幽兰看了碧桃一眼，斩钉截铁道：“禀王妃，奴婢敢！” 蜀葵话里有话道：“以后你们只要愿意呆在王府，我和王爷保证你们一生锦衣玉食；中间若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来见我，我自然会成全你们！” 碧桃没听懂，可是幽兰听懂了，她答了声“是”，拉着碧桃退了下去。 蜀葵吩咐粉樱收起了那四粒毒药红豆子，留下两粒做证据，其余两粒收起来另有用途。 她含笑拉着赵曦起身，道：“走吧，戏演完了，咱们去后花园接着吃酒！” 她笑眯眯看向赵旭：“大哥，你带着胖杉钓鱼吧，我和阿曦去后花园玩耍去了！” 赵旭：“……” 见蜀葵果真和赵曦一起离开了，他悻悻然一把抱起赵杉，在丫鬟亲随的簇拥下，往浴莲榭方向去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五月二十。 因为天气越来越热，平亲王府的庆禧堂、浴莲榭和外书房三处早用了冰。 饶是如此，蜀葵依旧觉得热，有时便让素兰她们带着胖杉睡，而她则和赵曦歇在了后花园避暑用的山子洞，倒是舒服多了。 这日赵曦在天山脚下的庄园的庄头过来了，带来了好几车的各种瓜果，譬如西瓜、白玉瓜、蜜桃、酥杏之类。 蜀葵先命人往浴莲榭和娇杏园送去不少，剩下的命粉樱和赵敏一一分送到了赵曦诸亲信的府邸，比如季英子、姜涟、李可、朱建明、敬宝珍、胡晓晨和叶佳等人府上。 一时得了王爷王妃礼物的人家，自是脸上有光，而没有得到赏赐的人家，也开始催促着家主好好效忠，以得到王爷王妃宠信。 这日一大早，趁着还没那么热，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带了两个儿子季慈季远，姜涟的夫人陶氏带着儿子姜霖和女儿姜樱，小春带着女儿叶仙姿，一起来到王府寻世子玩耍。 颜氏的两个儿子季远和季慈比赵杉大两三岁，陶氏的儿子比赵杉大一岁，女儿和赵杉一样大，叶仙姿只比赵杉大几个月，六个小孩子在庆禧堂玩耍，倒也开心。 蜀葵正陪着颜氏、陶氏和小春坐着聊天，却听得秀明过来禀报：“王妃，柳将军大胜归来，王爷率众将军去迎接柳将军，晚饭不回王府用了！” 闻言蜀葵大喜，眼睛闪闪发光，忙吩咐粉樱：“你去和赵敏商量一下，快把柳将军居住的梅香院好好收拾一番！” 粉樱脸微微有些红，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王妃如今老是给她和赵敏创造机会，她岂会不明白？ 第三百九十三章 粉樱离开之后，蜀葵便命宝辞去小厨房安排了中午的席面，这才带着颜氏、陶氏和小春到庭院里去看着孩子们玩耍。 如今在庭院里陪着孩子们的正是素兰、梁女医和孩子们各自的奶娘和丫鬟，见到王妃等人过来，众人纷纷行礼。 蜀葵笑着道：“平身！” 薄荷指挥着人在庭院中的葡萄架下放上竹编的椅子，又摆上盛着凉开水的水晶瓶和几个水晶盏，以及用水晶盘盛着的切好的西瓜。 她又指挥着人在一边放了个黄花梨木架子，在上面摆了个大大的金盘，金盘中盛着一座冰山。 玉兰和玉竹两个小丫鬟站在冰山后面，拿着扇子往蜀葵她们那边扇风，风中带着冰山的凉意，很是凉爽。 蜀葵等人吹着凉风，吃着西瓜，聊着天，倒是惬意得很。 颜氏趁机问道：“王妃，这次王爷攻下西夏，朝廷必会请王爷进京献俘，不知有没有确定的日期？” 她们三人的夫婿都是王爷的亲信，因此在王妃这里也不避讳了。 蜀葵知道颜氏这是想打听一下确切的时间，好回家准备一下，带时候随着季英子一起进京，便笑着道：“只有朝廷派来接收的大员到了，与王爷做了交接，王爷才能出发进京呢！” 其实蜀葵已经得知了确切的消息，正安帝已经颁布了旨意，让赵曦进京献俘，而让以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胡不归为首的文官集团介入，以进行后续的安抚和谈判。 只是蜀葵向来谨慎，因此只说这么多。 颜氏聪慧，当下就明白了蜀葵话中之意，眼中含笑道：“谢王妃，妾身明白了！” 蜀葵正要说话，抬眼看到胖杉急急向自己跑了过来，忙张开双臂揽住胖杉。 见儿子玩得满头满脸都是汗，蜀葵忙拿了丝帕，轻轻擦拭着胖杉脸上脖子里的汗，又换了个洁净帕子，伸手探到胖杉夏衫内去拭汗。 胖杉随赵曦，最爱母亲抚摸他，当下眯着眼睛，任凭母亲擦汗。 见世子这么乖巧，颜氏她们都笑了起来。 陶氏笑吟：“王妃，世子真的好乖！” 蜀葵亲昵地在胖杉额角亲了一下。 胖杉刚出过汗，额角凉阴阴的。 她抚摸着赵杉，柔声道：“有了孩子，我才明白了做父母的心情，世子就是我的一切，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 赵杉从小聪慧，听了母亲的话，仰首看着母亲，黑泠泠小凤眼专注得很。 蜀葵见了，灿然一笑：“咦？我的儿子能听懂母亲的话么？” 赵杉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嫌热，大脑袋钻进了母亲怀中摩挲着。 蜀葵心里温润如，抱着儿子的小身子，轻轻抚摸着。 颜氏、陶氏和小春心有所感，纷纷点头赞成。 一直到了傍晚，颜氏等人这才离去。 送罢客人回来，蜀葵牵着赵杉的手，一边走一边想。 如今正安帝圣旨已下，胡不归最迟一个月，必会赶到甘州。 如今胡思归身为宰相，其弟胡不归身为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胡氏兄弟隐隐然已成为大宋文官之首，朝中半数文官皆出自胡氏兄弟门下，成为以胡氏为首的文官集团。 手握东南军队的蔡氏正在紧锣密鼓地谋划与胡氏的联姻。 朝廷中唯一能够与胡氏集团抗衡的，便是以崔氏为代表的文官集团了，只是因为永昌县主之事，赵曦与崔氏并不对付，如今平亲王府只能与胡氏联合了。 如何破坏蔡氏与胡氏的联姻，并与胡氏结盟呢？ 傍晚时分赵曦带着柳杞、季英子、朱建明等麾下将领，齐齐骑马前呼后拥去了梅溪河边栀子巷的蚝味居。 蚝味居的老板赵灵是赵敏的兄长，因此赵敏提前过来布置过了，此时正陪着赵灵一起在外面候着。 赵曦等人骑着马，不多时便进了栀子巷。 栀子巷的街道铺着从梅溪河里捞出的鹅卵石，街道两侧种植着栀子树，此时正是夏季，正是栀子花的花期，一朵朵雪白馨香的栀子花镶嵌在碧绿的枝叶之间，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中闪闪发光，美丽得犹如一幅画。 街道两边都是高高的两层或者三层石头垒成的小楼。小楼的石壁上被风雨淋出了一层层的绿苔，瞧着令人心生阴凉之感。 街道很窄，仅容两人骑马并辔而行。 见赵曦一人在前方独骑，柳杞便一夹马腹赶了上去，与赵曦并排而行。 柳杞见经历了肃西之战之后，赵曦看着依旧如故，便笑嘻嘻道：“几个月不见，王爷风采依旧，末将甚是欢喜呀！” 赵曦：“……” 他总觉得柳杞的话怪怪的，却又挑不出毛病。 柳杞扭头看了一眼，见朱建明他们在后面说着话，没注意前面的自己与王爷，这才轻轻道：“王爷，我抓住了玉菩萨，不过谁都不知道，只有我的几个亲信知道。” 赵曦闻言，心思如电，马上就想到了命薛玉在肃州关押的妙真——妙真刚刚生下了一个男孩，是玉菩萨的，据说和玉菩萨生得很像！ 西夏人桀骜不驯，笃信什么长生教，一天五次地礼拜，而且 若是有人用长生教的名义站出来号召反抗大宋，响应者怕是很多。 既然如此，与其直接控制西夏，一天到晚疲于应付西夏人的骚扰，不如先不直接控制西夏，而是控制着玉菩萨和妙真夫妇，然后奉立玉菩萨的儿子为西夏皇帝，再采取措施在西夏实施政教分离。 待长生教的势力被清除殆尽，再让西夏并入大宋…… 柳杞见王爷凤眼一亮，便知自己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笑嘻嘻道：“王爷，这次进京献俘，末将也跟着去吧！” 赵曦还没说话，便听到柳杞又道：“这次末将攻下西夏玫瑰城，得了几罐玫瑰香油，都给王妃送去吧！” 柳杞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王妃是最喜欢玫瑰香油的，如今给王妃送去这么多，王妃就算是用玫瑰香油抹脚，也尽够了！ 他今日开心得很，没等王爷回答，又道：“末将还得了把西域宝刀，据说是用陨石冶炼的，预备给世子拿着玩……” 赵曦没想到柳杞今日如此饶舌，瞅了柳杞一眼，懒得搭理他，便随他自言自语。 眼看着快走到栀子巷的尽头，梅溪河也近在眼前了，赵灵赵敏兄弟迎了上来。 赵曦率领众将在蚝味居大门外下了马，一起进了蚝味居。 蚝味居院子里种了不少栀子树和翠竹。 雪白的栀子花和碧绿的翠竹相互掩映，衬着东边梅溪河的水流声，令人暑气尽消，凉爽异常。 赵灵赵敏兄弟引着赵曦等人上了二楼雅间。 赵曦已经很久没来蚝味居了，进去后打量了一番，见雅间空间很大，足够摆下四张八仙桌，而且很是洁净雅致，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柳杞虽然喋喋不休说了很久，其实话还没有说完。 他默默无语随着赵曦坐了下来，一脸心事，继续思索着。 因赵敏提前吩咐了，所以菜上得很快，而且是赵敏赵灵亲自上菜。 不多时四张梧桐木原木八仙桌上便各自摆了六碟精致菜肴并一壶梨花春酒。 蚝味居善于烹制河鲜海鲜，因此菜肴分别是凉调海蜇、凉拌鲍鱼、姜丝炒蟹、蒜蓉蛤蜊、韭黄烧海蛏和红烧海参。 酒过三巡，柳杞趁着酒意，低声对赵曦说道：“王爷，末将认识胡思归！” 赵曦闻言一愣，抬眼看向柳杞。 柳杞唉声叹气道：“王爷，此事干系甚大，等到了京城，末将再和您细说吧！” 接下来这段时间，赵曦把甘州知府胡晓晨调往京城，担任调任礼部侍郎，而命亲信幕僚王海潮担任甘州知府，同时留下朱建明和林贞驻守甘州。 一直到了六月底，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胡不归带领礼部、吏部和兵部的众位官员赶到了甘州，负责处理对西夏之战后续事务。 赵曦与胡不归做了交接，然后便带着妻儿和众亲信，以及西夏的众多俘虏，浩浩荡荡往京城去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时至七月底，已经是初秋了，可是大宋王朝的京城汴京却依旧燥热得很。 飞云殿的后花园因为种了不少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倒是阴凉了些。 地上落满了梧桐花，踩在上面软软的，而且能够闻到梧桐花清甜的气息。 蔡贵妃带着亲信女官李雨泽走在梧桐林中，蔡二夫人带着贴身丫鬟如影走在后面。 到了桐花亭，李雨泽把手里拿的两个锦垫铺设在了木椅上，这才恭请蔡贵妃和蔡二夫人坐下。 蔡贵妃坐下之后，这才道：“甘州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蔡二夫人满面羞愧道：“禀娘娘，谁知那周幽兰居然会背叛我们蔡氏，以致全盘皆输……” 蔡贵妃闭上眼睛，觉得洋溢在周身的梧桐花香甜腻得令人恶心，半晌方道：“眼看着七月快过完了，赵曦和白蜀葵就快要到京城了，胡家还没答应把胡玲燕嫁给阿晨……” 蔡二夫人思索了片刻，试探着道：“娘娘，听说赵曦与白蜀葵那贱婢感情甚笃。可是他们感情再好，也有分开的时候。我们不如趁白蜀葵外出，埋伏人马做了她和她生得那个小崽子。赵曦妻儿都没了，心里自然难过，他一难过，说不定就会心生退意……” 蔡贵妃厌恶地瞥了蔡二夫人一眼，道：“你怎么比先前笨了？如今阿晨与赵曦在争夺太子之位，白蜀葵和小崽子遇刺，谁都会怀疑是我们蔡氏做的！” 蔡二夫人表面上唯唯诺诺，其实很是不忿，心道：若是派去的人手脚干净，纵使被人怀疑，只要那些人拿不出证据，又能怎样？ 她开始在心里计划了起来。 蔡贵妃看着满地残败的桐花，眼睛微眯，半日方道：“此事须慢慢筹划，以后再说。如今最要紧之事是和胡氏的联姻，你明日再去胡思归家一趟吧！” 蔡二夫人起身恭谨地答了声“是”。 八月初一，驻守西北边陲的平亲王赵曦一行人押送着西夏俘虏抵达京城，正安帝携宰相胡思归及朝中重臣出城迎接。 赵曦命柳杞带人护送蜀葵、赵杉以及周姨娘和姜姨娘先回了位于长宁坊的京城王府，自己则在城外等着进行献俘仪式。 柳杞不太想与胡思归见面，便带着亲兵骑着马护送行李和马车进了京城西城门，直奔距离皇宫不远的长宁坊。 进了长宁坊，柳杞一行人进入一个僻静的小巷，在一个颇为朴素的宅邸前停了下来，正是平亲王府。 提前到京城安排的赵敏指挥着小厮在前院搬取行李，柳杞则引着女眷的马车驶到了内院门前。 粉樱和宝鉴宝辞也跟着赵敏提前进京安排，此时正候在内院大门前，见王妃的车队过来，忙上前迎接。 蜀葵被粉樱搀扶下了马车。 她牵着赵杉的手，看向前来迎接她的众丫鬟仆妇，含笑道：“都起来吧！ 又吩咐幽兰和碧桃：“你们住在东偏院吧！都累了一路，回去好好歇着，不用过来侍候！” 幽兰和碧桃笑盈盈答了声“是”，带着玉莲和玉梅离开了。 留守京城王妃的众仆妇都好奇地看向世子，见世子赵杉留了齐眉刘海，其余乌油油的软发齐齐垂了了下来，衬着白嫩的小苹果脸、浓黑的眉睫和花瓣似的唇，秀美精致，好看得很。 她们一边带着笑看着，一边恭谨地闪到一边，恭候王妃和世子进去。 蜀葵牵着赵杉的手进了月亮门，沿着中间铺着白石的甬道向正房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示意赵杉看四周景致：“阿杉，这是你出生的地方，你现在还记得么？” 赵杉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母亲的话他都能听懂。 他摇了摇头，黑泠泠的凤眼好奇地望着周围的环境。 与甘州王府的大气壮丽不同，京城王府更秀丽小巧一些，虽然已经是初秋了，可是院子里的栏杆和柱子上都攀爬着苍翠的藤蔓，间或点缀着一朵朵金红色似蜜蜡雕成的凌霄花，非常的精致。 庭院的东边种着大株的芭蕉，西边却是高大苍翠的梧桐树，虽然是秋季，可是芭蕉和梧桐依旧油绿盎然，令院子里寒浸浸的。 赵杉有些冷，便仰首和母亲说道：“娘，冷！” 玉栀笑了，摸了摸赵杉柔软的齐眉短发，道：“这院子里的梧桐树都是百年老树，院子里自然有些阴凉！” 进了正房之后，赵杉见明间内一色的黄花梨木家具，简单素净，空旷疏朗，与甘州王府庆禧堂一模一样，便笑着指着家具对蜀葵说道：“娘，看！” 蜀葵吃力地弯下腰，在赵杉脸颊上吻了一下，这才接过素兰递来的素白夹衣为赵杉穿上，吩咐素兰和梁女医：“让小丫鬟收拾行李，你们带着阿杉玩耍去吧！” 这次进京，因为是跟着赵曦的大军一起，因此赵杉多少有些受拘束，他一向活泼好动，早憋得很了。 赵杉一听，开心极了，当即“嗷”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素兰忙带着追了出去。 梁女医且不着急，先用暖壶装了温开水，这才拿着暖壶出去了。 蜀葵如今已经是九个月的身孕了，一路车马劳顿，自然疲惫得很。 她先去舒舒服服泡了个玫瑰精油澡，出来后倚着靠枕歪在明间的罗汉床上，身上盖了桃红缎被，由宝鉴和宝赏按摩着腿脚。 待体力恢复了些，蜀葵这才吩咐薄荷：“去请柳将军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进京之后她和赵曦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最紧迫的却是破坏赵晨与胡思归嫡女胡玲燕的婚事，以阻止蔡氏与胡氏结盟。 她和赵曦一向夫妻同心，因此蜀葵打算由自己出面询问柳杞，了解柳杞和当朝宰相胡思归的关系。 第三百九十五章 柳杞随着赵敏进来的时候，蜀葵正端着一盏参汤在喝，见柳杞赵敏进来，便把手中的天青色茶盏递给了一边侍立的宝典，含笑道：“请坐！” 在靠东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之后，柳杞抬眼看向蜀葵，见她蜀葵梳着家常的攒髻，只簪了支白玉簪子，身上穿着月白交领长衣，系了条浅粉软缎百褶罗裙，愈发衬得肌肤晶莹剔透，眉目浓秀，嘴唇嫣红，可见她气色好的很。 柳杞见状，放下心来，道：“王妃，明亲王不肯离开，末将自作主张，把明亲王安排进了末将隔壁的玉梨轩。” 蜀葵笑了，道：“明亲王一向和世子亲近，舍不得世子也是有的，既然不愿意离开，住下就是！” 柳杞知道蜀葵一向不做无用功，此时请自己过来，一定有话要问，便凝神看向蜀葵，等着她开口。 蜀葵被柳杞这样一看，也不再废话，直奔主题道：“你和当朝宰相胡思归胡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和柳杞一向亲近，在柳杞这里自不必客气。 柳杞垂下眼帘，半晌无声。 蜀葵见状，不肯强迫柳杞做他不愿意的事情，便笑盈盈道：“既然不方便说，不说也罢！阿杉在庭院里玩，你去陪他玩一会儿吧！” 听到世子的名字，柳杞俊脸上这才现出一丝轻松，答了声“是”，先出去了。 蜀葵看向赵敏，吩咐道：“你带着礼物去白府一趟，请白夫人过来一趟！” 白侍郎府是她名义上的娘家，白侍郎如今也是赵曦阵营中人，蜀葵打算通过白夫人，和胡思归的夫人见一面。 赵敏答了声“是”，自去办理此事。 蜀葵如今月份已经大了，很容易疲惫，便起身去了卧室。 卧室还是旧日样子，临窗放着一张锦榻，锦榻上铺垫着精致的青色锦褥，秋日阳光透过窗子上糊的碧蝉纱照了进来，为锦榻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碧影。 蜀葵感慨地在卧室转了转，吩咐宝典道：“我在锦榻上躺一会儿，把锦榻收拾一下吧！” 宝典在锦榻上放好软枕，服侍着蜀葵躺下，又帮她盖上青色锦被。 蜀葵实在是太累了，她一阖上眼睛，便觉头晕目眩，很快就堕入了黑甜乡。 献俘仪式结束之后，赵曦骑着马跟着正安帝的辇车进了皇宫。 正安帝知道赵曦小时候就讨厌崇平殿，嫌崇平殿压抑，便带着赵曦去了临竹阁。 临竹阁是赵曦生母玉栀先前的住处，赵曦应该不讨厌。 进入临竹阁之后，正安帝径直在靠南的雕花长窗前摆放着御座上落座。 赵曦先给正安帝行了个礼，这才在正安帝右手边的锦凳上坐了下来。 正安帝打量着儿子，见他比先前黑了些，也瘦了些，却依旧俊俏，是个黑里俏的形容，心里不禁骄傲得很，微笑道：“阿曦，朕的孙子呢？怎么不带他来见朕？” 赵曦觉得正安帝说的都是废话，淡淡道：“儿臣明日带赵杉觐见父皇。” 他觉得正安帝的气色似乎比先前好了些，便道：“父皇气色好多了，难道父皇注意调养不近女色了？” 正安帝：“……” 阿曦什么都好，就是对他这做父亲的怨言满腹，有时说话颇不客气，偏偏又都是实话。 正安帝虽然不爱听，可是时间长了，慢慢也就适应了，赵曦若是改了，他倒是有些不适应，因此讪讪道：“朕听了石征宇的话，开始修身养性，很少召幸妃嫔。” 赵曦一本正经：“父皇，这才是保养身体之道，您务必要坚持下去，不要半途而废。” 正安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赵曦，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阿曦，阿晨昨日也进京了，他该议婚了！” 赵曦抬眼看向正安帝，秀眉微蹙，脸色不虞。 正安帝见赵曦脸色不好，忙又改变了话题：“阿曦，如今你兼任监国一职，明日便开始上朝参政吧！” 赵曦答了声“是”。 正安帝见赵曦默默不语坐在那里，凤眼微眯看着窗外，场面有些冷，便道：“阿曦，你如今有了赵杉，你的王妃又有了身孕，长宁坊的王府会不会有些狭窄，要不要再给你修建座王府？” 赵曦懒得大兴土木，便道：“就算老二出生，我们也不过是一家四口，怎么就住不下了？” 正安帝听了赵曦说的“一家四口”，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便不再寻找话题，等待着赵曦开口。 赵曦也懒得开口，父子之间便有些冷场，好在正安帝与赵曦从来都气场不对，他早就习惯了赵曦的执拗和沉默。 临竹阁坐落在翠绿竹林之中，四面通透，此时秋风吹拂着窗前的素纱，凉爽得很。 正安帝与赵曦父子两人都不说话，却都自自在在坐在那里，品着茶，吹着风，倒也惬意。 正在这时，安初原走了进来，打破了这温馨的静谧：“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明亲王求见！” 正安帝心中隐隐有些失望，看了赵曦一眼，陪笑道：“阿曦，你母亲带着你四弟过来，大约是为了你四弟的婚事……” 赵曦闻言当即起身，长长一揖，冷笑道：“我母亲早去世了！”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正安帝：“……” 他自然明白赵曦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他还不到五十，还不老，赵曦想要的，他实在是舍不得放手…… 到了傍晚，蜀葵睡醒，发现身边多了两个人——靠里侧是胖乎乎的赵杉蜷缩在她怀里睡，身后是赵曦抱着她在睡。 蜀葵抚摸着赵杉软乎乎的背脊，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左拥右抱？ 见这父子俩睡得正香，蜀葵轻手轻脚起了床，穿着软底绣鞋去西暗间洗漱梳妆去了。 蜀葵刚刚妆扮完毕，荆芥就进来禀报，说白侍郎夫人到了。 蜀葵当即起身道：“我去迎接白夫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礼部员外郎白正奇的夫人宋氏是常来常往京城王府的，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和一个亲信婆子坐着车就过来了。 蜀葵亲自立在内院二门，迎了宋氏进来，让进了西厢房客室坐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谈罢别后情形，蜀葵便直奔主题，开口问宋氏：“婶娘和胡思归胡大人的夫人可有来往？” 宋氏含笑点头，道：“虽然来往不多，但是彼此却有亲戚关系！” 见蜀葵大眼睛亮晶晶好奇地看着自己，宋氏笑了，道：“胡夫人娘家姓唐，正是大学士唐家，我的母亲出身唐家的旁支，如果细算的话，我和胡夫人是远房的表姐妹！” 蜀葵听了，笑盈盈道：“我想尽快秘密见胡夫人一次，婶娘可以安排么？” 宋氏想了想，道：“我这就去安排，明日午时前给王妃消息！” 蜀葵见此事达成，便和宋氏又聊了几句家事。 听说宋氏之子想进嵩山书院读书，却没有引荐之人，蜀葵微微一笑，道：“我帮婶娘问问吧！” 她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当即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能办成此事！” 嵩山书院的山长正是穆然的兄长，蜀葵愿意帮宋氏试一试。 宋氏认识蜀葵这么久，早知蜀葵的性格，她若没有把握是不会说出来的，因此开心极了，起身谢了蜀葵，这才告辞起身去了。 蜀葵把宋氏送到了内院外，目送宋氏的马车辘辘而去，这才转身回了内院。 赵曦和赵杉父子俩都睡醒了。 赵曦倚着软枕躺在锦榻上想心事。 赵杉坐在赵曦旁边，趴在赵曦身上玩。 晚了一会儿他发现爹爹的肚子和娘的肚子不一样，娘的肚子是凸出来的，爹爹的肚子却是凹进去的，因为觉得好玩，赵杉就趴在那里玩。 赵曦心事重重，见一向活泼好动的儿子此时这么文静，便放心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任凭儿子玩耍。 赵杉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觑了爹爹一眼，然后悄悄掀起了爹爹身上的白绸中衣，看着爹爹的肚脐。 见爹爹依旧没有注意到自己，赵杉伸出了他的魔爪，抠向爹爹的肚脐…… 赵曦猝不及防，疼得“嗷”地低低叫了一声，飞快拿起了赵杉的手，整个人背对着赵杉蜷缩成了虾米。 赵杉抬头看着爹爹：“……” 蜀葵正好走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当即把赵杉抱下了床，让赵杉立在一边看着，然后吩咐在外面侍立的薄荷：“快去请石先生过来！” 薄荷听事态似乎很紧急，当即答应了一声。 赵曦忙道：“不要去！” 蜀葵只好吩咐薄荷：“先不必去”。 她回去看赵曦。 赵曦疼得眼皮泛红，眼睛含泪，满是委屈看着蜀葵。 蜀葵把赵曦扳平，掀开白绸中衣的衣摆看了看。 赵曦其实已经没那么疼了，可是看着蜀葵小心翼翼地看自己，就忍不住想撒娇：“蜀葵，好疼！” 蜀葵心疼赵曦，道“我帮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赵曦：“……臭杉在一边呢，多不好意思……” 他的俊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丹凤眼也水汪汪的。 蜀葵没注意到赵曦的变化，凑上前对着赵曦的肚脐吹了吹。 赵曦：“……” 原来是我想多了啊！ 蜀葵又凑近了些，吹了几口气。 赵曦只觉得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了过来，似乎没那么疼了。 对于受到伤害的赵曦，蜀葵心中很是疼惜，便柔声道：“想吃什么？我下厨给你做！” 赵曦虽然爱吃蜀葵做的饭菜，却心疼蜀葵，便道：“等你生下老二再说吧！” 蜀葵笑了起来，道：“我只做一个汤，不累的！” 安抚罢丈夫，蜀葵开始调理儿子了。 她招手把一直立在一边罚站的赵杉叫了过来，看着儿子含泪的眼睛，认真地问道：“阿杉，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赵杉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竭力调动自己的大舌头，结结巴巴道：“不……爹爹！” 蜀葵和赵曦都听懂了儿子的话，明白他想说的是“不抠爹爹”。 见儿子已经快一岁半了，可是因为舌头太大，说话很是吃力，夫妻俩都心疼得很。 赵曦心如刀割，抱起赵杉，柔声道：“阿杉，张开嘴巴，爹爹看看你的舌头。” 赵杉乖乖地张开了嘴巴让爹爹看。 看着儿子那几乎比别的孩子大一倍的舌头，赵曦心里难受极了——他不觉得大舌头有什么，他小时候也是大舌头，可是一想到可爱乖巧的赵杉，也跟他小时候一样，因为舌头大要比别的孩子多些挫折，他心里就难受，觉得对不起赵杉，都怪自己的遗传不好…… 蜀葵见赵曦凤眼含泪，明白他的想法，便伸开手臂揽住了赵曦和赵杉父子俩，轻轻道：“阿曦，你是个好爹爹啊，我们的阿杉，因为像你，所以绝对是个美男子，而且很聪明很厉害，这都是因为像你呀！” 赵曦抱紧赵杉，轻轻“嗯”了一声。 赵杉被爹娘环抱着，挣扎着探出了脑袋，蹙眉道：“羞！羞！” 赵曦：“……” 蜀葵：“……” 接着夫妻俩又欢喜起来——赵杉会说“羞”了？ 要知道赵杉会说的话只有三个——“爹”、“娘”和“不”，如今又多了一个“羞”字，已经能说四个字啦！ 第二天天还不亮赵曦就起身上朝去了。 天刚破晓，深蓝泛青的天际缀着稀稀落落几颗星。 宫门还没有开，一些早到的大臣在宫门前的广场上三五成群说着话，等待着宫门大开。 一阵急急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都看了过去，看到几个穿着青色甲胄的军人骑马簇拥着一个红袍少年飞驰而来。 在马的嘶叫声中，红袍少年勒住了马。 下马之后，他身姿潇洒，随手把缰绳扔给了亲随。 众人已经认出这位红袍少年正是身穿朱红亲王礼服的平亲王赵曦，忙纷纷上前见礼。 赵曦头戴亲王冠冕，身上穿着朱红亲王礼服，下面是白绫袜黑色皮履。 他身材高挑体态风流，而亲王礼服是朱红的底色，精致繁复的金色刺绣，华丽得很，衬着赵曦那俊俏的五官，整个人仿佛上天细细描绘的工笔画，工丽精致，却又带着一股高远之意，令人只能仰视。 赵曦风度翩翩拱手与众人见礼，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几个亲随大步流星走向守门的禁军。 守门禁军一见正安帝亲发的令牌，忙开启了宫门，把赵曦恭而敬之地请了进去。 鸣鞭之后，鸿胪寺唱“入班”，左右两班文武大臣走进御道，行一拜三叩头礼节。 行罢礼，众大臣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正安帝在御座上坐着，而兼有监国之职的平亲王赵曦坐在正安帝御座左边的宝椅上。 全场静默。 如今朝中人人皆知，平亲王赵曦与定亲王赵晨的储位之争已经白热化了，此时正安帝携平亲王上朝，到底是何意？ 宰相胡思归神情肃穆，蔡太尉和蔡铮蔡钥父子面容凝滞。 众大臣都等着胡思归和蔡氏父子的表态。 正在这时，京兆尹胡青忽然打破静默，出列大声道：“臣有本上奏！” 他的声音仿佛打破了魔咒一般，朝会开始按部就班顺利进行。 赵曦看向胡青，凤眼幽深，带着赞许之意。 按照赵曦的安排，蜀葵和赵杉下午要进宫觐见，因此蜀葵没有安排别的日程，而是呆在内书房读书，赵杉则在庭院里玩耍。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禀报，说柳杞求见。 蜀葵听了，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邸报，起身走了出去。 她猜到了柳杞过来的目的。 柳杞立在廊下的一丛芭蕉前，听着东边赵杉的欢笑声，神情带着一丝怅然。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环珮声，抬眼一看，见蜀葵走了过来。 蜀葵此时已经是九个月的身孕了，可是依旧清艳美丽，毫无疲态，如云乌发用一顶赤金镶红宝石玫瑰花形簪子挽住，雪白晶莹一张小圆脸上眉如墨画，目若秋波，穿着件正红绣花襦裙，体态依旧轻盈。 看到蜀葵，柳杞满心的烦忧顿时一扫而空，拱手行礼：“见过王妃！” 第三百九十七章 蜀葵带着粉樱走到柳杞面前，含笑道：“不必多礼！” 她眼神柔和望着柳杞，道：“要不要人回避？” 柳杞一向做事干脆利落，如今这样子，应该是有难言之隐。 柳杞低头“嗯”了一声。 蜀葵看向粉樱。 粉樱会意，当即往旁边走了几步。 柳杞这才轻轻说了起来。 蜀葵听了，脸上先是现出惊讶的神情，接着便是怜惜。 待柳杞说完，她眼睛早已湿润了：“你母亲……现在……？” 柳杞垂下眼帘：“对我来说，我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这件事王妃和王爷商议一下，若对我们的大事有利，柳杞无有不从。” 蜀葵心里有些难受，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柳杞抬眼看向蜀葵，清秀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我陪世子玩一会儿去！” 说罢，他拱手行了个礼，退了几步后洒然转身去了。 蜀葵一时心潮起伏难以自抑，带着粉樱从角门去了后花园，一边散步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策略。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蜀葵刚回到内书房坐下，荆芥就进来禀报：“王妃，白夫人求见！” 蜀葵迎了宋氏进来，一起去了西厢房客室。 宋氏来得有点急，脸颊泛红，还有些晶莹的汗迹。 蜀葵见了，忙吩咐粉樱：“让宝鉴拿了扇子进来吧！” 宝鉴拿了扇子进来，立在宋氏身侧轻轻扇着风。 宋氏这才觉得凉爽了些。 她端起茶盏啜饮了几口，笑盈盈道：“王妃，妾身明日在城外运河边的庄子请客，给宰相府下了帖子，胡夫人派了婆子给了回话，说明日必到！” 蜀葵听了，含笑道：“如此甚好！” 她命粉樱拿了一封信过来，含笑递给了宋氏。 宋氏接过信封，见没有封口，便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发现是嵩山书院的邀请，当即激动万分：“多谢王妃！” 如今天下最好的书院便是嵩山书院，她早就想把儿子送进嵩山书院读书，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没想到白王妃这么快就做到了。 蜀葵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宋氏不再多言，认真地和蜀葵细细筹划了起来。 待计划周全，她因急着去运河边的庄子筹划安排，不肯留下用饭，急急去了。 蜀葵一直把宋氏送到了内院大门外。 目送宋氏的车子远去，蜀葵缓步走了回去，心里依旧在计划着明日之事。 赵曦回来的时候，发现蜀葵正立在庭院里的一丛桂树前想心事，便也走了过去。 走到距离蜀葵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赵曦怕吓着了蜀葵，就立在那里轻咳了一声。 蜀葵正在出神思考，听到声音抬眼看了过去，见是赵曦，不由灿然一笑，欢喜地迎了上去。 见赵曦神情不虞，蜀葵伸手握住了赵曦的手，仰首看着赵曦，大眼睛灿若星子：“阿曦，今日上朝，感觉怎么样？” 按照大宋朝的规矩，亲王除非有实缺，否则是不能参与朝政的，因此赵曦还真没参与过几次朝会。 赵曦认真地想了想，道：“讨厌的人好多！” 蜀葵笑了起来，一边牵着赵曦的手往房里走，一边道：“这个世上总是有千千万万的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这是很自然的啊！” 她睨了赵曦一眼，接着道：“再说了，朝廷之中党派林立，各自代笔着不同的利益，想要一致，那可不容易！” 赵曦凝神思索片刻，然后看向蜀葵：“蜀葵，大宋要想强大，最要紧的是什么？” 蜀葵凝视着赵曦，沉声道：“我认为，大宋要想强大，不再被外敌欺侮，最要紧的是全国上下一心，人人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朝廷的官员做事是为了所有的百姓，而不是只为了自己背后所代表的集团的利益。” 赵曦轻轻道：“可是要想做到这些，实在是太难了！” 蜀葵微微一笑，道：“我们还年轻，只要坚定这个信念，一步一步去做，总有实现的那一日！” 赵曦经历了今日的朝会，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顿时高涨了起来：对啊，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让已经沉寂了几百年的大宋重新站起来，恢复昔日的荣光，让大宋成为百姓安居乐业的乐土，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逐步实现自己的目标！ 夫妻两个只是寥寥几句，可是赵曦的心结已经得到了解除。 赵曦坐下品茶的时候，蜀葵缓缓把柳杞今日来见她说的话告诉了赵曦。 听了蜀葵的话，赵曦简直是惊讶莫名：“胡思归的夫人唐氏出身名门，怎么会……” 这话蜀葵不爱听了：“出身名门怎么了？出身名门就不能再嫁了？” 她蹙眉道：“我觉得唐氏做的没错，只是她不应该抛下柳杞……柳杞小时候太可怜了……” 赵曦还是有些不喜欢，蹙眉道：“你若是去了，我就不会再娶！” 蜀葵闻言，诧异地抬眼看向赵曦。 赵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面红耳赤道：“我不过是怕继母虐待阿杉和阿柏！” 蜀葵：“阿柏……” 她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赵曦给她腹中胎儿起的名字是赵柏和赵妙——若是男孩子，就叫赵柏；若是女孩子，就叫赵妙！ 蜀葵笑了起来。 可是笑着笑着，她又想起了赵曦方才的话，不由有些鼻酸，心脏也阵阵收缩。 蜀葵伸出手臂抱住了赵曦，整个人倚在了赵曦身上，哑声道：“你放心，你若是先去了，我也会好好养育我们的孩子的……” 赵曦紧紧抱住大腹便便的蜀葵，心里满是柔情，在蜀葵鬓角轻轻吻了一下。 用罢午饭，赵曦就带着蜀葵和赵杉进宫去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因平亲王妃身怀有孕，正安帝特地恩赐平亲王妃坐大轿入宫。 蜀葵带着赵杉坐了大轿进宫，赵杉一坐轿子就睡不醒，最后是赵曦抱着睡得正香的赵杉进了临竹阁。 正安帝正坐卧不安在临竹阁等着，见赵曦用披风裹着一个孩子抱了进来，而蜀葵跟在后面，忙招手道：“阿曦，朕的皇孙睡着了么？抱过来让朕看看！” 赵曦见安初原小心翼翼引着蜀葵在宝椅上坐了下来，便抱着赵杉走到了正安帝身边。 正安帝掀开宝蓝缎面披风，发现赵杉还在睡，白嫩的小胖脸白里透红，眉睫都像他爹赵曦，乌黑的齐眉刘海被汗浸湿了，露出了秀致的眉毛，睫毛乌浓纤长，鼻梁挺秀，嘴唇嫣红，真是可爱极了。 他不知为何，看着熟睡的赵杉，竟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忙低下头道：“阿曦，让朕抱一会儿吧！” 赵曦知道赵杉太重，一边把赵杉递给正安帝，一边提醒道：“父皇，这孩子太胖，有点坠手！” 正安帝和赵曦颇为相似的凤眼有些湿润，微笑着接过赵杉，发现赵杉果真沉甸甸的，不由笑了起来。 赵杉一离开父亲的怀抱，当即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看着正安帝。 赵曦忙道：“父皇，这孩子有起床气，不如先给儿臣——” 正安帝笑容满面打量着面无表情的赵杉，见赵杉凤眼朱唇，分明和赵曦小时候一模一样，心里一阵酸楚，口中却道：“朕的皇孙生得真好，和朕年轻时候很像呀！” 赵曦长大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想要弥补却已经晚了，赵曦已经长大，他再也不肯接受了。 蜀葵低头微笑——她也发现正安帝、赵曦和赵杉祖孙三代生得很相似，都是凤眼朱唇鼻梁挺秀可是面相却有些单薄的那种长相。 赵杉喝了几口温开水，彻底清醒了过来，听父亲说抱自己的是皇祖父，便依偎在正安帝怀里，笑嘻嘻看着正安帝。 正安帝柔声道：“阿杉，叫一声‘祖父’，好不好？” 赵杉依旧笑嘻嘻看着正安帝。 他聪慧得很，自然听懂了皇祖父话中之意，可是实在是叫不出来啊！ 赵曦正要解释，赵杉却把又长又宽的舌头伸了出来，示意正安帝看。 正安帝一看，彻底明白了过来，抱着赵杉笑了起来：“阿曦，朕的皇孙比你聪明啊！你小时候也是大舌头，说话很晚，可是别人要是笑你的话，你只会生气，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赵曦：“……” 蜀葵瞟了赵曦一眼，悄悄笑了。 正安帝见赵曦和蜀葵并排坐在一起，一个高挑俊秀，一个清艳美丽，确实是一双璧人，便温声道：“白氏很好，朕上次赐你一个庄子，这次朕再赐你一座园林吧！” 蜀葵大大方方起身，端庄地屈膝行礼：“多谢父皇！” 赵曦自然也跟着妻子站了起来。 赵杉见爹娘都站了起来，笑嘻嘻拍起手来。 见皇孙如此可爱，正安帝简直是如沐春风，心情愉快之极，当即来了个大手笔的赏赐：“朕把金明池行宫给你吧！” 闻言赵曦凤眼一亮，当即看向蜀葵，蜀葵也正看向赵曦。 夫妻俩都是一笑，当即齐声道：“谢父皇！” 正在这时，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贵妃娘娘、定亲王求见！” 正安帝笑吟吟看着可爱的赵杉，随口道：“宣！” 蔡贵妃和赵晨一起走了进来。 见到正安帝正抱着一个女孩子似的小男孩，蔡贵妃和赵晨母子俩当下就明白了——这就是赵曦和白蜀葵生的小崽子赵杉！ 见正安帝如此宠爱赵杉，蔡贵妃和赵晨都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是不显分毫，端端正正给正安帝行了礼。 蜀葵和赵杉也起来给蔡贵妃行礼。 彼此见礼罢，蔡贵妃和赵晨母子在另一侧的宝椅上坐了下来。 赵杉好动得很，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扶着正安帝的肩膀站在了正安帝的御座上。 正安帝生怕赵杉摔下去，抱着赵杉哄着：“阿杉，这样危险，到皇祖父怀里吧！” 赵晨早得到消息，知道赵杉都快一岁半了，却依旧不会说话，便故意笑着道：“阿杉，怎么不叫祖母和叔叔？” 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笨蛋，偏偏父皇还当宝一样看待。 赵杉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笑嘻嘻看了过去，“啊啊”叫了两声。 赵晨见了，故意用一种极为惋惜的口气道：“这孩子……不会是哑巴吧？！”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局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蔡贵妃想起傅淑妃当年也这样评价过赵曦，结果正安帝足足三个月没召幸傅淑妃，忙转圜道：“贵人语迟，这孩子随你三哥呢！” 正安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们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蔡贵妃含笑道：“阿晨担心陛下龙体，想来探望陛下！” 她和赵晨母子这次过来，原本是因为胡氏一直推脱胡玲燕与赵晨的婚事，他们母子想要求正安帝赐婚，只是现在赵曦和白蜀葵也在这里，这话自然就不能说了。 正安帝把赵杉抱在怀里，微笑着道：“阿杉很乖，我把金明池庄园赏给他母亲了” 闻言蔡贵妃和赵晨的脸瞬间都变得苍白——一千年来金明池一直是大宋王朝皇帝的行宫，正安帝这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九十九章 赵曦与蜀葵含笑看着坐在正安帝怀中的赵杉，心里清楚唯一的孙子对正安帝的作用，因此含笑不语。 蔡贵妃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言笑晏晏起来。 晚宴结束之后，赵曦与蜀葵带着赵杉离开了皇宫。 赵晨与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出宫。 如今的赵晨，已经是一个高挑俊秀的青年，他笑吟吟逗了赵杉几句，和赵曦说话恭敬中透着亲热，真是一个合格的好弟弟。 一直把赵曦一行人送到了王府门口，赵晨这才告辞而去。 他在京城的宅子，还是赵曦送给他的。 赵曦骑在马上看着赵晨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有一丝怅惘——当年那个常常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在不断前行的旅途中，不断有人会离开他，只有蜀葵，会一直陪着他。 他抿嘴一笑，一夹马腹，纵马进了王府大门。 这一夜赵杉被素兰带到东厢房睡下了。 赵曦终于能够独占蜀葵一夜，简直是幸福极了，抱着蜀葵说了一阵子话，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曦又起身上朝去了，温润和周泉跟着他侍候。 一直到了巳时，蜀葵这才把赵杉交给素兰和梁女医，带了粉樱和薄荷，坐了大轿，由柳杞带着亲兵护送着往城外运河边白府的庄子去了。 白正奇家的庄子虽然面积不大，却收拾得不错，前面的庭院里种满高大的桂树，如今正是八月桂花盛开季节，桂树上开满了米粒大的桂花，甜蜜的香气溢满整个庭院。 当朝宰相胡思归的夫人唐氏正与白夫人宋氏在明间饮茶闲聊，白府的丫鬟进来禀报道：“启禀夫人，柳杞将军护送着平亲王妃到了！” 胡夫人一愣，看向宋氏：“柳杞将军？是平亲王麾下的宣威将军柳杞么？” 宋氏早知道蜀葵的安排，当即微微一笑，道：“姐姐，正是呢！平亲王兼任监国，如今要去上朝，不放心王妃一个人出来，常常命宣威将军护送王妃！” 胡夫人依旧姣美的脸上现出急切之色：“我们这就去迎接平亲王妃吧！” 宋氏含笑与胡夫人一起起身，带着丫鬟仆妇出去迎接。 她们在二门内等了一阵子，婆子进来禀报，说平亲王妃的车轿到了，众人忙迎了出去， 只见只见一个身穿青色甲胄披着黑锻披风的青年将军带着亲兵护送着一顶大轿逶迤而来。 胡夫人早已湿润的眼睛怔怔盯着越来越近的柳杞，根本没意识到眼泪已经沿着鼻翼流了出来。 柳杞一行人径直进了庄子大门，一直到了庭院内，柳杞轻盈地跃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随从，走到了大轿前，恭候王妃下轿。 蜀葵在粉樱和薄荷的搀扶下下了轿子。 胡夫人跟着宋氏迎了上去，视线忍不住又落在了立在平亲王妃身侧的柳杞身上。 她已经二十年没见柳杞了，可她知道这就是柳杞，她的亲生儿子！ 宋氏行罢礼，与蜀葵寒暄着，眼睛不由自主看向柳杞，发现他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眼五官很平淡，可是凑在一起，却说不出的精致好看，更兼身材高挑肩宽腿长，实在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柳杞目不斜视，专注地侍候蜀葵。 蜀葵看向胡夫人，微微一笑：“这位便是胡夫人？” 胡夫人低头拭了拭泪，上前行礼。 蜀葵亲手扶了胡夫人起来，见胡夫人柳眉细眼樱桃小口，可是凑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看。 她瞟了垂目立在一边的柳杞一眼，发现柳杞与胡夫人生得还真像，一看便是亲母子。 柳杞神情淡泊立在一边，待蜀葵与胡夫人白夫人相携进了正房的明间，他便静立在外面廊下。 胡夫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平亲王妃，却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打量这个自己亲生儿子如此恭谨伺候的女人。 平亲王妃的确美貌得很，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似的，里面是玉色襦裙，外面松松穿着件碧色绣花罗衣，如云乌发随意挽了一个堕髻，插戴着一支明珠钗，除此之外，别无妆饰。 可是愈是这样，愈显得她那一双眼睛黑泠泠的，眼波流转间仿佛会说话一般，真是清艳美丽无以伦比。 寒暄一阵子之后，蜀葵屏退侍候的丫鬟，含笑开口道：“胡夫人，我们谈一个交易吧！” 胡夫人没想到平亲王妃说话这么直接，当即看了过去，平静道：“王妃请说。” 蜀葵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胡夫人，轻轻道：“请夫人不要答应胡大姑娘与定亲王的婚事！” 胡夫人眼睛眯了眯，道：“凭什么我女儿就不能做王妃？” 她年轻时放弃了富贵而选择了爱情，却大大地跌了个跟头；后来她选择了富贵和权势，如今过得安荣尊贵。 因此，她想要女儿过得金尊玉贵，又有什么错？ 蜀葵笑意加深，声音清润：“安亲王妃如今还陪着安亲王被圈禁在安亲王府呢！” 胡夫人冷笑一声，反唇相讥：“王妃您也是王妃呢！” 蜀葵笑意加深，眼中含着一丝戏谑：“既然胡夫人刻意要与蔡氏联姻，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她开口道：“柳杞，让人准备一下，我想回去了！” 静候在廊下的柳杞声音清朗：“是，王妃。” 一直镇定的胡氏在听到柳杞声音的一瞬间，终于忍耐不住了：“王妃，妾身有话要与王妃细谈！” 蜀葵收敛笑意，面容肃穆看向宋夫人：“请婶娘暂时回避。” 宋氏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明间里只剩下蜀葵和胡夫人。 蜀葵轻轻道：“胡夫人，我叫柳杞进来吧！” 胡夫人拭去眼泪，起身屈膝向蜀葵行了个礼：“多谢王妃。” 她和柳杞父亲是私奔成亲的。 柳杞父亲因病去世之后，她听从了家人的安排，抛下柳杞，回到京城家中，又嫁给了新科探花胡思归。 胡夫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再做一次选择的话，她依旧会抛下柳杞，回到自己的娘家。 后来随着丈夫的步步高升，她也成了金尊玉贵的宰相夫人，被她抛弃的亲生儿子柳杞，却渐渐成了横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想到因为被生母抛下柳杞所经历的苦难，她对柳杞的歉疚就越来越深。 柳杞多次随着赵曦进京，她每每命人去见柳杞，却总是见不到，如今若是向平亲王妃屈服，而能见到柳杞的话，她愿意屈服。 柳杞走了进来，没有看胡夫人，而是看向蜀葵。 蜀葵看向柳杞，轻轻道：“我去外面转转。” 柳杞“嗯”了一声，目送蜀葵出去。 胡夫人眼睛一直看着柳杞，看到柳杞看平亲王妃时满是恋慕的眼神，她心中蓦然一惊，忙垂下眼帘，静静思索着。 庭院里的桂花甜香实在是好闻，蜀葵与宋氏在桂花林间散着步。 宋氏是个聪明人，虽然对胡夫人与柳杞的关系满是疑问，却根本提都不提，而是笑着道：“王妃，其实我这位表姐原本的打算是让女儿胡玲燕做娘娘！” 蜀葵笑了，故意道：“可惜陛下如今不太近女色，要做王爷的庶母，胡姑娘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宋氏也笑了起来，嘁嘁喳喳道：“我听我家老爷私下说的，胡思归是想等明年会试，寻了个新科进士做女婿；可胡夫人却想做皇帝的丈母娘，非要逼着胡思归把女儿嫁给未来的皇太子，正因为胡思归与胡夫人僵持不下，胡玲燕的婚事这才没有定下来……” 蜀葵嫣然一笑，她就是担心胡思归拗不过胡夫人，这才急着带柳杞来见胡夫人，逼胡夫人拒绝与蔡氏的联姻。 只是想到柳杞，蜀葵心里有些歉疚——她知道柳杞恨胡夫人，可是为了达到目的，还是让柳杞来见胡夫人…… 回到王府正院，一进明间，蜀葵就转身看向柳杞：“进来吧，我给你泡茶！” 明天开始上午九点准时更新 第四百章 蜀葵知道柳杞此时情绪不稳定，让柳杞自己坐在那里，并不打扰柳杞。 她走出了明间，吩咐人在庭院的凌霄花架下摆上了竹编的圈椅和梧桐木的桌子。 在粉樱和薄荷的安排下，小丫鬟们从内书房抬了一张鸡翅木茶台出来，放在了梧桐木桌子上，又摆上了红泥小炭炉和一套素心瓷茶具。 这套鸡翅木茶台并不名贵，可是蜀葵却喜欢得很，一直保留着。 待一切齐备，蜀葵在茶台后面坐了下来，开始烧水。 粉樱自去请了柳杞出来，然后便与薄荷立在一边侍候着。 柳杞在蜀葵对面的圈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候着蜀葵沏茶。 红泥小炭炉上的水烧开之后，蜀葵用开水烫了素心瓷茶具，然后用银镊子夹了些茶叶放入素心瓷茶壶中，这才注入些许开水温润茶叶。 待茶香飘出，她把这些茶水倒掉，重新注入开水。 柳杞走在那里，专注地看着蜀葵用粉色绣花棉垫包住素心瓷茶壶轻轻旋转。 嗅着那清冽的茶香，他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蜀葵端起素心瓷茶壶，细细地往雪白的素心瓷茶盏中冲入浅绿的茶液，抬了抬手，柔声道：“柳杞，这是陛下新赐的毛峰，你尝尝吧！” 柳杞端起茶盏静静品尝着。 他知道蜀葵担心自己，心中自是感动。 只是他从军多年，这么多年来跟着王爷东征西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敏感可怜的少年。 对于胡夫人，童年和少年时他曾经梦到过，在梦里他功成名就，而她穷困潦倒，看被她抛下的儿子过得这样好，她哭着忏悔。 可是如今的柳杞，已经成为一员久经沙场的名将，对母亲的那点期待早已淡化的几不可见，对他来说，王爷和王妃的利益便是他的利益，如果他和胡夫人的关系，能够对王爷和王妃的大事有利，他愿意主动被利用。 想到这里，柳杞端着茶盏看向蜀葵，认真道：“王妃，胡夫人决定明日就带着胡姑娘去江南原籍省亲。” 蜀葵闻言，笑了起来，拍手道：“这件事终于解决了！” 见王妃依旧看着自己，柳杞轻轻道：“王妃，你是怕我心里难受？” 蜀葵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柳杞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可我已经有了王爷、王妃和世子呀！” 蜀葵：“……你该考虑成家了！” 她都没注意到柳杞这对虎牙呢，笑起来真可爱，像个小孩子似的。 奇怪，柳杞虽然比她还要大，可是她和赵曦都把柳杞当做弟弟！ 柳杞垂下眼帘：“我暂时不打算考虑这件事。” 童年的经历，令他根本不相信婚姻，也不打算考虑成亲生子。 蜀葵笑了，道：“等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会改变想法了！” 柳杞灿然一笑：“嗯，我等着呢！” 他把茶盏放到了蜀葵面前。 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也许会成家吧！ 正在这时，荆芥走了进来，道：“禀王妃，明亲王来接世子，要带世子去金明池行宫玩！” 蜀葵听了，不禁笑了。 正安帝昨日刚把金明池赏给了她，今日赵旭就要带着赵杉去里面钓鱼。 只是圣旨虽然已下，可做交接是个复杂的过程，怕是需要几个月了。 柳杞听了，笑着起身道：“我陪明亲王和世子过去！” 蜀葵身子沉重，实在懒得动，便把赵杉交给了赵旭和柳杞，自己回房躺下了。 赵曦下朝回府，换过衣服，又用香胰子净了手，这才去拔步床内看蜀葵。 见蜀葵睡得正香，粉嫩的脸泛着红晕，赵曦俯身凑过去，在蜀葵温暖柔软的唇上吻了一下。 蜀葵睡得很浅，当即微启双唇。 赵曦趁机深吻起来。 他的吻灼热而急切，他的身上带着那种淡淡的薄荷清香，似乎有着令人迷醉的作用，蜀葵很快便有了反应，伸手隔着薄薄的丝绸握住了赵曦早有了反应的部位…… 赵曦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用力吻着蜀葵，恨不得把蜀葵给吞进肚子里去。 见赵曦紧咬着嫣红的下唇，俊脸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蜀葵心里怜惜极了，低声道：“阿曦，你先躺下……” 外面下起了雨，秋雨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 在雨声中，赵曦从背后抱着蜀葵睡着了。 一直到了傍晚，赵曦这才醒来。 蜀葵早起来了，端了一盏雪梨汁喂赵曦喝下，这才把带柳杞见胡夫人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赵曦“唔”了一声，抱紧了蜀葵，低声道：“朝政好麻烦。刚刚接到急报，鲁州发生了蝗灾。如今正是秋收季节，若是闹起蝗灾，接下来便是大饥荒，朝廷须早作准备，一边组织灭蝗，一边调集粮食进入鲁州。” 蜀葵眼睛一亮，道：“我记得有一本唐人笔记上记载了两个灭蝗的好办法！” 她从赵曦身上滑了下来，捧着肚子跑了出去。 见蜀葵九个月的身孕，还如此灵活，赵曦不禁笑了起来，起身跟了过去。 蜀葵从书架上找出了一本书，翻开后看了看，递给赵曦：“阿曦，你看，这本书的作者曾经担任过地方官，遇到蝗灾，他试了好几个法子，其中有两个办法最有效，一是将大量鸭子引入农田，帮忙捕食蝗虫，结果那些鸭子把田地里的蝗虫吃得干干净净！另外他还组织百姓在田地里培养各种蜘蛛，这些蜘蛛能吞食小蝗虫！” 赵曦大喜，接过书看了起来。 这本书和它的作者实在是太默默无闻了，若是不是蜀葵爱看书，谁会知道有这样一本书？ 蜀葵在一边笑嘻嘻道：“这些书还是你送给我的呢！” 赵曦瞅了蜀葵一眼，也笑了起来——他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赵曦蜀葵夫妻俩正在内书房读书闲聊，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蜀葵好奇心强，推开窗子一看，发现荆芥打着伞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小丫鬟秀云。 秀云一向跟着梁女医侍候赵杉，今日跟着素兰和梁女医去了金明池。 如今这个时候她单独回来，估计是因为下雨，今晚赵旭和柳杞带着赵杉要留宿在金明池不回来了。 赵曦也看到了，随口道：“胖杉今晚怕是不回来了！” 蜀葵笑了，起身走了出去。 秀云果然是来回禀说赵杉他们今晚留宿金明池一事。 蜀葵耐心听完，笑着问道：“世子在金明池乖不乖？” 秀云是个大眼睛圆脸的可爱小姑娘，笑嘻嘻道：“启禀王妃，世子跟着明亲王钓鱼，还跟着柳将军坐了小船玩耍，开心极了！” 蜀葵含笑点头，命粉樱赏了秀云。 赵曦走了出来，道：“蜀葵，用罢晚饭，我带你去石先生那里吧！” 蜀葵知道赵曦是要去和石征宇及穆然商议鲁州蝗灾之事，笑盈盈道：“阿曦哥哥，我们俩打着伞慢慢走去，好不好？” 和赵曦一起在雨中漫步，多有意思呀！ 赵曦听了，俊脸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移开视线“嗯”了一声。 蜀葵最是淘气，平时不肯叫“哥哥”，每每到了那紧要的时候，才会叫他“哥哥”…… 得知宰相胡思归的夫人带着胡姑娘连夜返回江南原籍省亲的消息，赵晨大失所望，当即以“给蔡贵妃请安”为理由到了西华门递牌子候见。 听了赵晨的话，蔡贵妃却老神在在，脂浓粉艳的脸上现出得意的笑：“阿晨，陛下先前并不是很待见赵曦，现在却把金明池赏赐给白蜀葵，你知道原因么？” 赵晨冷笑一声道：“还不是因为赵杉那个小崽子！” 蔡贵妃悠然道：“对啊，就是因为赵杉这个崽子！赵杉是赵曦和白蜀葵的心尖肉，若是这时候赵杉出了事，白蜀葵怀着身孕，说不定便支撑不下去；白蜀葵是赵曦的命，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赵曦那么重感情，如今妻儿都没了，他怎么活下去？” 赵晨闻言，眼睛亮了起来：“母亲，您有什么好办法？” 蔡贵妃眼睛微眯，道：“我已经把李雨泽派出去了，她来自鄂州，京城禹王台附近聚集了不少鄂州人，那里现在正流行天花，李雨泽必能弄到天花患儿的贴身衣物或者用品，只是我们得找到咱们得先想个法子把石征宇给弄走……” 赵晨略一思索，心里有了主意，得意一笑，道：“母亲，这件事交给我吧！” 第四百零一章 八月初十这日天气晴朗，金风送爽，蜀葵与新近来到京城的季英子夫人颜氏、李可夫人傅氏和姜涟的夫人陶氏带着孩子去了运河边的庄子，整整玩耍了一日。 到了傍晚时分，蜀葵刚送走颜氏、傅氏和陶氏，赵敏温润等人便簇拥着赵曦来了。 蜀葵迎了赵曦到了修建在运河边的观涛楼，两口子坐在二楼窗前的锦榻上，一边赏着窗外的运河景致，一边喝茶闲聊。 这个庄子是正安帝所赐，紧邻着大运河，风从运河上刮过来，凉爽得很。 观涛楼临近运河，四面皆窗，二楼靠窗放着一个精致的螺钿榻，上面铺着大红的锦褥，堆着无数海棠红的靠枕，舒适得很。 知道赵曦近来心火旺，蜀葵捧了一盏莲芯茶给了赵曦，笑吟：“你不是说今日有事，晚上就不过来陪我和胖杉了么？” 赵曦端着茶盏饮了一口，觉得甚是苦涩，但是后味甘甜。 他垂下眼帘道：“石先生家中出了些事情，家人来信让他回去处理，我送他出城，顺便来看你和胖杉。” 其实是因为他和蜀葵很少分开，下午时一个人在王府见了不少人，可是到了傍晚时分，妻儿不在身边，越想越凄凉，便借送石征宇出城，自己也来了运河庄子。 蜀葵单手支颐，笑盈盈看着赵曦，一直看得赵曦脸都红了，他只得道：“你们俩不在家里，我也没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太依恋蜀葵了，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蜀葵鼻子有些酸涩，下了锦榻，走到赵曦身边，抱住了赵曦，低声道：“我也离不了你呀！” 赵曦扭头亲了蜀葵一下，腼腆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蜀葵好奇地问赵曦：“石先生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回去？” 赵曦蹙眉道：“报信的人说是他的侄子出了事。” 蜀葵总觉得有些异常，想了想，问赵曦：“派谁陪着石先生家去了？” 赵曦揽住蜀葵，道：“正好林贞进京见我，我让林贞送石先生回去了！” 听说是林贞陪着石征宇回家乡探亲，蜀葵放下心来——林贞一向机警，做事妥当周全，他跟着石征宇过去，倒是令人放心。 蜀葵一直带着赵杉在运河庄子住到了八月十四，为了参加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的宫廷夜宴，这才回了京城。 赵敏早准备好了往宫里给诸位嫔妃送的礼物，把礼单让蜀葵一一过目，这才带人送送到了宫里。 傍晚时分，蔡贵妃闲来无事，和前来串门的傅淑妃在偏殿下棋。 窗外是两株桂花树，凉爽的秋风吹了过来，带来了阵阵清甜的花香。 蔡贵妃正倚着靠枕歪在紫檀木罗汉床上，雪白修长的手指探到左侧小炕桌上摆着的玉石棋盘上，拈了一个玉石棋子落了下去，发出清泠泠的玉石撞击声。 傅淑妃端坐在小炕桌另一端，漫不经心地和蔡贵妃对弈。 正在这时，宫女走了进来，看着蔡贵妃眨了眨眼睛，这才禀报道：“禀报娘娘，李姑姑回来了！” 蔡贵妃闻言有些坐不住了——李雨泽到底弄来那些天花病人的贴身衣物没有？ 她有了心事，下棋便有些懈怠了，屡出昏招。 蔡贵妃棋力甚强，傅淑妃刚才还被逼得几乎要放弃了，此时见蔡贵妃乱下，不由暗自猜疑，故意笑吟吟把棋局一抹：“不下了不下了！下不过你！我要走了！” 说罢，她起身做出要走的模样。 若是以前，若是傅淑妃如此张智，蔡贵妃必要挽留一番的，今日蔡贵妃奇怪得很，见傅淑妃起身，便也趁机站了起来，笑盈盈道：“我送你出去！” 两人相携到了殿外，傅淑妃一眼就看到了蔡贵妃的亲信女官李雨泽，发现李雨泽脸色潮红，立在廊下候着，似乎有些不对。 她又看了李雨泽一眼，带着疑问离开了。 送走傅淑妃，李雨泽随着蔡贵妃进了偏殿，屈膝向蔡贵妃行礼。 蔡贵妃屏退了在偏殿内侍候的宫女，这才看向李雨泽：“弄到没有？” 李雨泽拿出一个麂皮荷包，勉强笑了笑，道：“娘娘，一个是上次小世子落在宫里的帕子，一个是小孩子用的软绸枕套，奴婢特地选了感染七八日的天花病人，接连让这两病人贴身用过，应该是有效的！” 蔡贵妃听了大喜，得意洋洋道：“明日就是中秋节，晚上中秋夜宴，赵曦和白蜀葵一定会把他们那个小崽子带来巴结陛下，到时候我们趁机把这帕子混进去，不信这孩子不中招！” 李雨泽立在那里，忽然瑟缩了一下。 蔡贵妃关切地看向她：“雨泽，你的脸色似乎不好，怎么了？” 李雨泽笑了笑，道：“禀报娘娘，许是这几日累住了，奴婢又点发烧！” 蔡贵妃看了看她，道：“要不，让人叫太医过来给你看看脉息？” 李雨泽微微一笑，道：“娘娘，不碍的，奴婢喝点水，歇歇就是！” 临时有事，更新有点少，明天双更补上 第四百零二章 蔡贵妃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件事不能让咱们的人去做！” 李雨泽抬眼看向蔡贵妃：“娘娘的打算是……” 蔡贵妃沉吟了一下，问李雨泽：“颐和宫里咱们安插的人是谁？” 她在宫中经营多年，皇帝的宠妃宫里基本都有她的暗线，颐和宫徐昭仪那里自然也不例外。 李雨泽眼睛一亮：“禀娘娘，是女官林珊珊！” 蔡贵妃笑了，道：“林珊珊可是很受徐翠枝信重！” 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含笑道：“罢了，你想个办法去见林珊珊，她可以不出面的，但是一定得让颐和宫的人出面，这样方能把我们摘出来，好嫁祸给颐和宫。” 蔡贵妃心中得意，接着道：“颐和宫的徐昭仪，当年可是白蜀葵的手帕交，后来虽然冷淡了，毕竟情分在那里摆着，只要林珊珊在一边撺掇，徐昭仪应该会和白蜀葵亲近，白蜀葵的弱点就是重感情，不可能不理徐昭仪！” 李雨泽觉得浑身发冷，却依旧坚持住了，笑着道：“娘娘真是算无遗策！” 蔡贵妃笑了笑：“毕竟在这深宫里熬了这么多年……” 为了赵晨，为了蔡氏的荣华富贵，她算计了一生，如今到了紧要的时候，若是能够除去赵曦一家三口，那她的儿子就是未来的皇帝，而她就是未来的太后了，成败在此一举！ 八月十四这日晚上，平亲王府举行家宴。 按照蜀葵制定的规矩，平亲王府在八月十四晚上和除夕之夜举办宴会，除了主子庆祝节日，也让府里侍候的人乐一乐。 这日晚上，平亲王府灯火通明，蜀葵在内院与贴身侍候的丫鬟在内院吃酒玩耍，赵曦与众亲信和幕僚在外书房院子饮宴，赵敏带着男仆和侍卫在外院管家的院子里开宴，外院的女仆们则在管事媳妇院子里开了几桌，这一夜大家开开心心乐了一晚上。 夜色渐深，宴会一一散了。 赵曦有了酒意，洗漱罢就在床外侧抱着蜀葵睡下了。 蜀葵里侧是非要跟她一起睡的赵杉，外侧是睡意沉沉的赵曦。 凉爽的仲秋之夜，她却被赵杉和赵曦挤得实在是热得慌，便自己起身去锦榻上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杉醒来，习惯性地去摸母亲，谁知一摸发现不对——根本不是又香又软的母亲！ 他一下子睁开眼睛，茫然四顾，见只有爹爹躺在身边，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赵曦睡得正香，被儿子的哭声吓醒，当时就懵了：“阿杉，怎么了？” 赵杉哭得眼泪流了一脸：“娘——娘——” 赵曦这才知道儿子是要找娘，顾不得穿外衣，直接抱着赵杉便出去了。 蜀葵起来得早，正和素兰、梁女医和粉樱在外面的竹林边说话。 如今宋节已经调任京畿中牟县为知县，距离京城并不远，因为宋节特地来求了蜀葵，希望能早些和素兰成亲。 蜀葵把这件事告诉了素兰，笑着道：“素兰，我这就让人看好日子了，今年内把事情办了，可好？” 素兰害羞地低下了头。 蜀葵心中为素兰开心，又看向粉樱：“粉樱，你觉得赵敏怎么样？” 她其实是有些奇怪的，无论她如何撮合，似乎赵敏和粉樱之间始终淡淡的，一点都不热络。 粉樱屈膝行了个礼，大大方方道：“王妃，奴婢和赵敏都不想考虑成亲的事情，您以后别再为奴婢操心了！” 蜀葵听了，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 若是别人，她还觉得对方有可能是害羞，可是粉樱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她了解粉樱的性子，粉樱一向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故作娇羞。 粉樱知道王妃宠爱自己，不会因此怪罪自己，索性说得清楚一些：“王妃，我觉得成亲挺麻烦的，打算一辈子侍候您！” 她是真的觉得成亲麻烦，要经营夫妻关系，要孝顺公婆，要生养孩子，要管理妾室，要管理家务……简直是没完没了，她还是觉得一直伺候王妃更有意思。 蜀葵：“……” 梁女医惊讶地看着粉樱，见粉樱神情平淡自然，这才相信粉樱是真的这样想。 她成为自梳女是因为喜欢的男人是别的丈夫，只得放弃，粉樱是为了什么呢？ 素兰是早就了解粉樱的想法，倒是没怎么惊讶，微微笑着在一边看着。 正在这时，蜀葵听到身后传来赵杉的啼哭声，忙转身看了过去，却发现赵曦披散着长发，穿着雪白的中衣亵裤抱着正在嚎啕大哭的赵杉疾步而来。 她忙迎了上去：“阿曦，胖杉怎么了？” 赵曦都快哭了好不好，儿子哭得撕心裂肺，他这当爹的心里也不好受。 他抱着赵杉走到蜀葵面前，让赵杉看蜀葵：“胖杉，你母亲在这里呢，别哭了！” 赵杉泪眼朦胧看着母亲，伸出白嫩的双臂抱住了母亲的脖颈，湿漉漉的小胖脸贴在了母亲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口中喃喃道：“娘……” 他一睁开眼睛不见了母亲，还以为母亲不要他和爹爹了，伤心得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如今找到了母亲，他小小的心灵终于被填满了，幸福极了。 可是他实在是说不出来，只好用实际行动来表示。 赵曦担心蜀葵月份太大，没法抱胖杉，便默不作声一直立在一边抱着胖杉，看着赵杉腻歪蜀葵。 梁女医三人见王爷如此狼狈跑了出来，偏偏乌发如水垂下，凤眼朱唇，更兼身材高挑白衣如雪，依旧如神祇一般——只是这神祇的中衣被世子的眼泪浸透了好几处，看着着实狼狈！ 蜀葵安抚了胖杉一会儿，笑着打量着赵曦：“阿曦，我们回房收拾一下吧，该用早饭了！” 赵曦“嗯”了一声，见蜀葵已经用丝帕拭去了赵杉脸上的涕泪，便双腿弯曲压低身子，然后举起赵杉，让赵杉坐在了自己的脖子里，带着赵杉往正房走去。 赵杉最喜欢坐爹爹脖子了，顿时忘记了方才的伤心事，双手捏着爹爹的耳朵，“咯咯”笑着开心极了。 蜀葵带着粉樱她们跟在后面，也都笑了。 用罢早饭，赵曦带着赵杉去外书房了。 蜀葵正坐在锦榻上休息，荆芥进来禀报：“禀王妃，颐和宫女官林珊珊求见！” 第四百零三章 蜀葵一愣：“颐和宫？徐昭仪派她来的？” 在她成为平亲王妃之前，徐翠枝一直待她很是冷淡。 后来她成了平亲王妃，徐翠枝待她开始热情起来，可惜蜀葵已经没了先前对友情的热切期盼，因此两人一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状态。 这个时候徐翠枝派人见她做什么？ 蜀葵心中盘算猜测着，面上却是不显，沉声道：“请她进来吧！” 穿着女官服饰的颐和宫首席女官林珊珊走了进来，端端正正向蜀葵行了个礼：“奴婢见过王妃！” 蜀葵含笑道：“平身吧！” 问候了几句之后，林珊珊这才说明了来意：“启禀王妃，今夜宫中举行中秋夜宴，小公主一直想看看世子，昭仪娘娘想在宴会间隙和王妃聊一聊！” 蜀葵含笑道：“若昭仪娘娘不嫌弃，我们母子是一定要去叨扰的！” 徐翠枝是正安帝宠妃，以前也与平亲王府有过合作，到了如今，双方还是彼此可以利用的关系，这样的关系能持续的话，还是持续下去的好。 林珊珊离开之后，蜀葵吩咐粉樱：“你把素兰、梁女医和宝鉴都叫进来，我有事情要安排！” 今晚进宫，因为要带着赵杉，她预备要把粉樱、素兰、梁女医和宝鉴都带上，以防备有突发状况。 蜀葵刚安排好，让素兰她们退下去，赵曦就回来了。 看着赵曦，蜀葵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笑嘻嘻问赵曦：“胖杉呢？” 赵曦挨着蜀葵坐了下来，接过蜀葵递过来的雪梨汁饮了一口，这才道：“赵旭带他钓鱼去了！” 蜀葵：“……” 她纳闷地看着赵曦：“赵旭就那么爱钓鱼？” 赵曦点了点头：“他从小就爱钓鱼，正因为爱钓鱼，他把运河行宫都给霸占了！” 蜀葵闻言，顿时想起了往事，笑盈盈看着赵曦——正因为赵旭的诡计，她和赵曦在运河行宫的浴莲榭有了第一次。 赵曦也想到了往事，俊脸微红，凤眼如水，瞟了蜀葵一眼，他端起素心瓷碗把里面的雪梨汁一饮而尽，起身去了卧室。 蜀葵嫣然一笑，也跟着走了过去。 到了晚间，一轮圆月高悬夜空。 御花园内建在湖边的碧漪殿灯火通明，皇家的中秋夜宴正在这里举行。 碧漪殿三面临水，廊下挂着无数水晶绣球灯，令碧漪殿附近的花木和殿前的一汪碧水都如同罩上了一层莹洁的细纱，美得恍若神仙世界。 碧漪殿大殿中央铺着崭新的大红地毡，正中间摆着正安帝的御榻。 东面摆着三张紫檀木长案，长案后面分别坐着明亲王赵旭、平亲王赵曦和蜀葵夫妻以及定亲王赵晨。 西面则摆着十二张长案，坐着正安帝最得宠的二十四位妃子。 大殿南侧摆着三排锦凳，上面坐着宫廷乐师，正在用笙、箫、七弦琴、瑟、笛、胡琴、箫和鼓等乐器演奏着雅乐。 而中间的大红地毡上，绝美的歌姬正在表演舞蹈。 正安帝今日儿孙俱全美妾全在，志得意满之极，懒洋洋地靠着锦缎靠枕歪在御榻上，怀里抱着皇孙赵杉，一边倾听着乐师的演奏，一边握着赵杉的小手和着节拍轻轻敲击着。 赵杉很喜欢音乐，依偎着祖父坐在锦榻上，一边跟着祖父打着节拍，一边“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开心得很。 坐在嫔妃中的蔡贵妃眼睛微眯看着坐在御榻上的赵杉，眼中露出了一丝寒意——这个仙童似的小宝贝儿，估计此生再也没机会参加明年的中秋夜宴了！ 赵晨满面春风看着被父皇抱在怀里的赵杉，又看看恩爱地并肩坐着的赵曦白蜀葵，心里哼了一声。 宴会中间，正安帝与赵曦谈起了浙州一带的倭寇之乱，赵杉听不懂，有些坐不住了，自顾自从御榻上滑了下来，跑到了母亲的怀里。 蜀葵见赵曦与正安帝谈的是正经事，怕赵曦嫌闷，便带着他出去透透气。 素兰、粉樱、梁女医和宝鉴正在外面候着，见蜀葵牵着小世子的手出来，都迎了上去。 正在这时，徐昭仪带着小公主也出来了，林珊珊和另一个小宫女跟在后面。 因为碧漪殿近水，蜀葵担心孩子们不安全，众人便一起往碧漪殿后的吹笛台玩去了。 吹笛台前有一大片草地，小公主和胖杉可以在上面玩耍。 吹笛台这边虽然没有水晶绣球灯，可是月光明亮，恍若白昼，倒是不碍事。 小孩子都喜欢比自己大的孩子，赵杉自然也不例外，跟在小姑姑后面跑来跑去开心得很。 蜀葵大着肚子不方便，便与徐昭仪一起立在一边看孩子们玩耍。 徐翠枝看着在月下草地上奔跑的孩子，叹息了一声道：“世子生下来，平亲王就为世子请封，你和世子真是好福气……” 蜀葵立即听出了徐翠枝的弦外之音，当即含笑看向徐翠枝道：“昭仪娘娘若是有心，小公主也会有这样的福气的！” 小公主至今还没有封号，这始终是徐翠枝的心病，而这个心病，她和赵曦倒是可以帮徐翠枝给解了。 当然，徐翠枝要付出应付的代价。 想到这里，蜀葵有些怅然——她和徐翠枝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林珊珊吩咐徐昭仪旁边侍立的小宫女：“小世子和公主一直跑，估计出汗了，你拿帕子去给公主擦擦汗吧！” 小宫女答了声“是”，拿着帕子走了过去。 梁女医和素兰忙也走了过去，谁知那小宫女拦住了正在奔跑的赵杉，先给赵杉擦起汗来。 蜀葵一眼看到了，忙道：“不必给世子擦汗！” 梁女医和素兰上前把赵杉抱了过来，用洁净帕子为赵杉重新擦拭了一遍。 徐翠枝心里有些不高兴，你们的孩子不过是王爷的儿子，我的女儿可是陛下的女儿，还敢嫌弃我们的宫女呢！ 接下来就有些不愉快，众人便一起回了碧漪殿。 林珊珊看着被素兰抱着走在前面的赵杉，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 第四百零四章 蜀葵总觉得今晚在宫里的夜宴似乎哪里不对劲。 她坐在大轿中，揽着熟睡的赵杉，左思右想，最后思绪又回到了吹笛台下那个小宫女给赵杉擦汗这件事上。 那个小宫女为何要先去给赵杉擦汗？ 而且蜀葵注意到，那个小宫女根本没给小公主擦汗！ 虽说平亲王府和徐翠枝无冤无仇，可是宫里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简单，宫里的女人，谁手上没染着别人的鲜血？哪个嫔妃，走到了高位，不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上去的？ 回到王府，蜀葵叫来梁女医，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梁女医听了，深以为然，当即看着人熬煮了一桶药汤提了过来，放在了西暗间。 不过她还是有些忧虑，悄悄禀报蜀葵道：“王妃，这药汤能提高世子的抵抗力，不过也不是万能的。” 蜀葵看着赵杉，低声道：“咱们尽力就是。” 赵杉路上在大轿中睡了一路，此时精神得很，蜀葵哄着他脱了衣服，梁女医和素兰趁机抱起赵杉，把赵杉浸在了药汤里。 原本赵杉还拿着赵旭给他刻的木马开心得很呢，一被浸入药汤，当即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蜀葵被吓了一跳——这孩子嗓门怎么这么大？ 药汤是她亲自试过的，温度适宜，应该不烫呀！ 梁女医和素兰忙哄了起来，拿各种玩具哄逗赵杉。 赵杉依旧嗷嗷哭个不停。 蜀葵见赵杉一边大声哭，小小的丹凤眼却一直在偷看自己，便猜到了这小家伙的意图。 她又好气又好笑，掀开了衣襟。 赵曦在卧室内换了家常纱袍，正拿了本书坐在床边看，忽然听到赵杉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一惊，忙扔下书大步走了过去。 他一过去，便看到赵杉立在浴桶里，齐眉刘海被水气打湿了，一绺绺黏在雪白的额头上，丹凤眼湿漉漉的，脸上却是幸福之极的神情。 赵曦再看蜀葵，发现蜀葵一脸生无可恋立在那里，任由赵杉抚摸着肚皮。 赵曦：“……” 洗罢澡从浴桶里出来，赵杉又开始赖唧唧缠着蜀葵，非要蜀葵抱。 见儿子又开始腻歪蜀葵，赵曦一声不吭，抱起赵杉就回了卧室。 赵杉最怕爹爹，当即一声不吭，乖乖地任由爹爹把他放在了拔步床上。 蜀葵笑着走了过去。 赵杉生怕爹爹把他送出去，因此一见母亲过来，当即爬起来，站在床上向蜀葵张开胖胖的双臂：“娘！娘！抱！” 蜀葵听了，眼睛亮晶晶的：“阿曦，胖杉会说‘抱’了！” 赵曦双手环抱立在床前，面无表情打量着赵杉，想看看这臭小子还有多少幺蛾子。 赵杉听懂了母亲的话，悄悄瞅了爹爹一眼，见爹爹面无表情，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便又轻轻叫母亲：“娘，抱抱！抱抱！” 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蜀葵的心化成了一滩温润的，甜丝丝的，当即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赵杉。 赵杉心满意足地贴在母亲身上，哼哼唧唧地在母亲脸上胸前蹭来蹭去。 赵曦见了儿子这个模样，当真是很看不惯，他睨着儿子，酝酿着把赵杉给弄走，他好独霸蜀葵。 赵杉见爹爹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心中大惊，忙把脸贴着母亲的脸，轻轻道：“娘，睡！娘，睡！” 蜀葵没想到儿子不但学会了说“抱”，还会说“睡”，一晚上都学会了说两个字，心中骄傲得很，全忘记别人家的孩子一岁多都会说话了。 她抱着赵杉，在赵杉白里透红的小苹果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开开心心搂着赵杉睡下了。 赵曦没斗过儿子，只得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在床外侧搂着和蜀葵睡下了。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底，这天晚上忽然下起了雨。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磅礴，很是吓人。 赵杉又找到了跟着母亲一起睡的理由，晚上便跑到父母亲卧室，非要跟着父亲母亲一起睡。 蜀葵什么都好，只是有些娇惯孩子，当即就把赵杉留了下来。 夜里蜀葵被热醒了——她怀里的赵杉浑身滚烫！ 蜀葵摸了摸，发现赵杉身上没有出汗，便知道赵杉发烧了。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绪，忙推醒赵曦：“阿曦，赵杉发烧了，身上滚烫！” 赵曦立即醒了过来，先伸手摸了摸赵杉身上，发现触手滚烫，便拿起床头小几上叫人的金铃摇了几下。 素兰和梁女医很快便跟着粉樱过来了。 蜀葵大腹便便，行动有些不方便，赵曦拿了赵杉的小绸被裹住赵杉，让梁女医看脉息。 赵杉依旧昏睡不醒，呼吸很重，白嫩的小脸有些发红。 第四百零五章 蜀葵挨着赵曦站着，双手紧握成拳，因为担心赵杉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她一向镇定，遇事不惊，可是一旦事关赵杉，她便难以控制情绪。 赵曦感受到了蜀葵的情绪不稳，伸出左手握住了蜀葵的手，发现蜀葵的手冰凉，便看向蜀葵，柔声道：“你再去穿件衣服吧！” 蜀葵摇了摇头，觉得脸颊有些痒，她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粉樱不声不响走开了，很快就拿了件玉青绣花氅衣披在了蜀葵身上，低声安慰道：“王妃，世子身体健壮，一定无碍，您不用担心！” 蜀葵勉强笑了笑，轻轻道：“我知道，胖杉一定没事的！” 梁女医脸色凝重，掀开了赵杉身上裹的绸被，吩咐宝鉴把烛台凑近一些。 就着烛台的光，蜀葵和赵曦都看到了赵杉背上稀稀疏疏的红色小斑点。 梁女医凑上去细致地看了片刻，抬头轻轻道：“王爷，王妃，是天花！” 她貌似镇定，可是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世子一直是她和素兰带着的，对她来说，世子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蜀葵身子一软，被赵曦揽住了。 赵曦凤眼微眯，看向梁女医：“到底是水痘还是天花，你有把握么？用不用叫御医？” 可惜石征宇不在，不然的话，他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梁女医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沉声道：“禀王爷，奴婢能肯定是天花。” 她眼中满是担忧，看向蜀葵，轻轻道：“王爷，王妃，奴婢可以一试，不过世子需要隔离治疗……” 蜀葵低头看着昏睡不醒的赵杉，眼泪流了出来，低声道：“我以前出过天花，我留下照顾阿杉。” 赵杉就是她的命，若是赵杉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能活下去？ 赵曦淡淡道：“我陪着你。” 素兰、粉樱和宝辞声称自己小时候出过天花，要求留下照顾世子。 梁女医立即开了药方，让宝辞送了出来，交给了赵敏连夜出去抓药去了。 第二天早上，得知赵杉得了天花的消息，赵曦的亲信都来看望，可是庆禧堂已经被封闭了起来，众人根本见不到赵曦。 得知赵杉得了天花，赵曦和白蜀葵闭门不出亲自照顾赵杉的消息，蔡贵妃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花传染性那么强，赵曦从来未曾得过天花，很容易感染，若是染上，要能活下来才奇怪！ 真没想到，那样狡诈诡谲的赵曦，居然是一个好爹爹！ 笑了好一阵子，蔡贵妃这才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开口问传信的蔡二夫人：“平亲王让哪位御医给小世子治疗天花？” 蔡二夫人含笑道：“说来也奇怪，平亲王府一个御医都没叫，也没去请外面的大夫！” 蔡贵妃吃了一惊，笑吟：“难道赵杉那小崽子已经病入膏肓，没法救治了？” 她越想越开心，便吩咐宫女去叫李雨泽过来。 宫女很快就惊恐地跑了回来：“娘娘，李姑姑昏迷不醒！” 蔡贵妃蹙眉道：“这时候怎么病了？快去请御医来给她看看吧！” 御医看过李雨泽之后，急急过来见蔡贵妃：“娘娘，李女官这是出了天花，得赶紧隔离！” 蔡贵妃闻言吃了一惊，略一思索便吩咐道：“把李女官送出宫外，安置到城外的静慈庵好好养病！” 当天重病昏迷的李雨泽便被运送出宫，送到了城外的静慈庵，被扔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内。 蔡贵妃打定了主意要杀李雨泽灭口，庵中尼姑皆怕被传染，因此无人敢去照顾，李雨泽在高烧中陷入了昏迷。 赵杉一直发着烧，蜀葵和赵曦闭门不出，专心致志照顾赵杉。 赵旭和柳杞进来看过一趟之后，便一起离开了王府——赵旭认识一位善于治疗天花的名医，名医姓欧阳，如今在洛阳行医，他和柳杞亲自去洛阳请那位名医去了！ 正安帝听到赵杉得了天花的消息，当即带着安初原微服来到了长宁坊，亲自来看望赵杉。 赵曦一脸疲惫见了正安帝，哑声道：“父皇请回吧，阿杉得的是天花，传染性很强……” 正安帝一句话不说，径直进了内院，安初原忙给赵曦使了个眼色，急急跟了上去。 看到一向活泼好动的赵杉一动不动睡在那里，浑身滚烫，正安帝不禁老泪纵横。 蜀葵见状，忍住悲痛，低声安慰正安帝：“陛下，阿杉体温已经开始下降，梁女医说这说明脓痂快要破裂结痂了，等痂盖自然脱落，阿杉的病就好了！” 正安帝听了，这才好受了一点，摸了摸阿杉的小脸，眼泪又落了下来：“阿杉原是圆圆的小苹果脸，如今都瘦成了瓜子脸……” 到了西暗间书房，正安帝坐在窗前的黄花梨木锦榻上，望着窗外盛开的栀子花，脸色苍白，面容沉静，半晌方道：“阿曦，我想为阿杉祈福，明日开始修道，朝政暂时交给胡思归。” 赵曦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以前他汲汲以求权势，可是自从赵杉生病，他先前的那些雄心壮志全成了空幻泡影——若是没了赵杉，他和蜀葵还怎么活下去？ 第四百零六章 夜深了，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滴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令深秋之夜越发的凄清悲凉。 粉樱从熏笼上拿下锦褥和锦被，铺设在锦榻上，然后侍候蜀葵在锦榻上躺下了。 赵曦坐在拔步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给躺在床里的赵杉读。 他的声音很好听，似带着治愈的力量，很好地安抚了病痛中的赵杉。 赵杉静静地听着，幽黑的丹凤眼中满是专注，他从来没有这样乖过。 赵曦看了看儿子苍白的小脸，伸手摸了摸，发现赵杉瘦了好多，已经不能叫胖杉了。 他心里难受极了，鼻子有些酸涩，声音也有些哑。 赵杉见爹爹不专心，轻轻道：“爹爹，读！” 这段时间生病，他又学会了好多词语。 赵曦“嗯”了一声，伸手帮赵杉拉高锦被，开始继续读书。 柳杞和赵旭很快便带着从洛阳请来的名医回来了。 名医姓黄，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他一直在邙山脚下为乡民行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黄大夫细细看过赵杉之后，道：“世子身体健壮，并且得到了及时救治，因此病情并不严重，如今脓疱疹已经结成厚痂，我再开些药，加速痂皮脱落的过程，力求不留下瘢痕！” 这位黄大夫从乡野中来，不知礼数，居然笑嘻嘻打量了一边立着的赵曦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世子，然后道：“王爷请放心，世子的脓疱疹不多，并且都在背上，将来脸上不会留下麻子，一定会像王爷一样英俊不凡！” 赵曦：“……” 一边立着的赵旭笑了起来。 柳杞伸手在黄大夫脑袋上打了一下：“看病就看病，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黄大夫最怕柳杞，当即一声也不敢坑，提笔开始写方子。 他开的有外擦的方子，也有内服的方子，素兰她们照方子抓了药，赵杉的情形果真越来越好。 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日太阳很好，阳光灿烂，赵杉在廊下和柳杞玩耍。 蜀葵陪着赵曦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轻轻道：“阿曦，我有话要和你说。”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在庭院里散着步。 蜀葵便从八月十五在宫里的中秋晚宴说起，一直说到了近来赵杉的病，最后道：“阿曦，我怀疑徐翠枝宫里的那个给赵杉擦汗的宫女有问题！” 赵曦思索片刻，道：“这件事我交给柳杞去查。” 当天他就带着柳杞进宫觐见正安帝。 正安帝颁布旨意，让柳杞秘密查办此案，一切从权。 第二天赵曦和蜀葵正在陪着赵杉玩耍，颐和宫的大太监于景鹏匆匆来了。 原来颐和宫徐昭仪膝下的小公主也得了天花，如今已经高烧昏迷，想要请黄大夫去给小公主诊病。 经历了赵杉生病这件事，蜀葵根本看不得小孩子受罪，当即同意了，请黄大夫跟着于景鹏进宫去了。 于景鹏刚走，柳杞就来了，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小宫女，并从小宫女那里逼问出了颐和宫的女官林珊珊，现在已经把林珊珊弄到了王府，正在审讯。 蜀葵没想到柳杞办事效率高到了这种地步，简直都有些崇拜了，她笑着道：“柳杞，你好厉害！” 被王妃一夸，柳杞俊脸微红，瞟了一边坐着的王爷一眼，道：“这都是末将该做的！” 赵曦心里酸溜溜的，可是他知道柳杞对自己的忠心，因此只能悻悻然道：“柳杞，你陪阿杉玩一会儿去吧，他一天没见你，想你了！” 柳杞最喜欢赵杉了，闻言眉眼都是笑的，答了声“是”便去了。 想到儿子已经恢复了调皮好动的常态，蜀葵心里幸福极了，她推开隔在她和赵曦之间的黄花梨木小炕桌，挨着赵曦坐下，把脑袋搁在赵曦肩上，轻轻道：“阿曦，我好幸福呀，阿杉的病好了，你又一直陪着我和阿杉！” 又道：“阿曦，朝中之事会不会耽搁？” 赵曦轻笑一声，道：“是朝政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数！” 又道：“你的娘家叔叔白侍郎，已经成了吏部尚书；李可也调到京城，担任了兵部侍郎；宰相胡思归虽然与我不大对付，却也是个真心为国为民的人，我不会和他为难，朝中之事，我离开些日子也没问题。” 蜀葵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政治从来都是残酷的。 她和赵曦走到了这一步，根本没有了退路，要么向上再走一步，成为皇太子，然后继承帝位；要么跌入万丈深渊，她、阿杉还有赵曦一家三口一起万劫不复。 第四百零七章 赵杉背上的痂皮开始脱落，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好动，又开始跟着赵旭钓鱼了。 赵旭看着活泼可爱的赵杉，总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欢喜，待赵杉也更有耐性了。 赵杉病愈之后，平亲王府全府沐浴斋戒，内院所有物件都销毁处理，而梁女医则指挥着众人对内院进行了彻底的熏煮消毒。 待一切完毕，赵曦和蜀葵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一切崭新的内院，蜀葵看着赵曦，微微一笑，道：“阿曦，我们该报仇了！” 她和赵曦，一定会揪出背后的主使，为赵杉报仇。 柳杞的调查很快有了重大突破——他在禹王台附近鄂州人聚集点找到了濒临死亡的李雨泽。 得知禹王台附近居住的鄂州人好多小孩子得了天花，蜀葵思索了片刻，吩咐柳杞：“你去见一下黄大夫，让他想法子救救这些可怜的孩子，所需银子都由我来出！” 赵杉得了天花，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疗，可那些平民的孩子，很多只能无助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蜀葵虽然恨李雨泽，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死亡，只要她知道了，就要尽自己的一份心。 柳杞答应了一声，当即出去安排。 见到来给自己治病的黄大夫之后，李雨泽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她对蔡贵妃那么忠诚，蔡贵妃却把她当做脚底的泥，她一定要报仇！ 赵曦当夜就带着柳杞进了宫。 正安帝脸色苍白，半日方道：“阿曦，这件事朕会处理的，你明日继续上朝吧！” 赵曦自赵杉生病后第一次去参加早朝，便遇到了一件尴尬事。 正安帝说为了给赵杉祈福，他要开始修道。 赵曦一直认为正安帝只是说说过过嘴瘾，没想到正安帝是来真的，不但真的开始斋戒，而且还请了有名的清和道长进京，同时下旨在宫中修建道观，宣布他要开始修道。 群臣大哗，纷纷进谏，要求正安帝停止胡闹。 正安帝理都不理，直接颁布圣旨，为皇孙赵杉病愈而大赦天下：“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皇孙杉，病愈，可大赦天下，应九月五日昧爽以前，天下罪人所犯罪已结正、未结正、已发觉、未发觉、罪无轻重、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 赵曦：“……” 群臣：“……” 众大臣看看正安帝左侧默然端坐的平亲王赵曦，再看看静立在文臣之首的宰相胡思归，最后勉强忍住，没有出列劝谏——陛下年近半百，膝下只有赵杉这一个皇孙，皇孙如今大病初愈，陛下大赦天下，为皇孙祈福，大家伙敢当着平亲王的面上前大喊“陛下，万万不可”么？ 蔡太尉、蔡铮和蔡钥父子三天面面相觑，最后蔡钥点了点头，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正安帝盯着蔡钥看了半晌，冷冷道：“贵妃蔡氏移入冷宫居住，若无朕的旨意，终身不得出冷宫别院半步。” 说罢，正安帝起身拂袖而去。 众大臣顿时哗然。 蔡钥脸色苍白立在那里，惶惶看向蔡太尉。 蔡太尉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儿子跟他回去再说。 得知蔡贵妃被幽禁冷宫的消息，蜀葵开心极了，正坐在明间罗汉床上与赵曦说话，忽然觉得不对，当下便拉住了赵曦的衣袖：“阿曦，我好像发动了！” 赵曦当下抱住了蜀葵。 他一边抱着蜀葵往床边走，一边吩咐粉樱：“快去叫梁女医过来！” 这次蜀葵生得很快，九月初九晚上，她诞下了她和赵曦的次子。 老二生得很像蜀葵，非常的秀美。 梁女医把包好的小婴儿抱过来放在了蜀葵怀里，笑道：“王妃，您看看二公子吧！” 蜀葵疲惫极了，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睛全身红通通的小东西，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心里说不出的爱怜——这是她和赵曦的第二个孩子呀！ 赵曦也凑近看着这个孩子，发现虽然红通通的，可是能够看出长得很像蜀葵。 他越看越喜欢，把孩子交给梁女医之后，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俯身轻轻地吻了吻蜀葵满是细汗的额头，又拿起丝帕拭去蜀葵额头的汗。 赵曦抚摸着蜀葵汗湿的刘海和鬓发心中百感交集，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和躺在床上的蜀葵说话：“蜀葵，老二生得真好看，眉眼和你很像，不过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好呢？我怎么觉得阿柏不好听？要不要换一个？” 蜀葵笑吟吟看着赵曦，觉得赵曦才二十一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真是奇妙啊！ 这么年青可爱的赵曦，是她的男人呀，即使他欢喜得疯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也是喜欢的。 赵曦正在絮叨，便听到外面传来荆芥惊慌的声音：“启禀王爷，宫中来人颁布圣旨！” 闻言赵曦一愣，他起身在蜀葵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我去看看！” 第四百零八章 到了内院外面，赵曦才发现候着他的人正是柳杞和周泉。 见王爷出来，柳杞拱手道：“王爷，安公公在外书房候着您呢！” 赵曦点了点头，当先向前走去。 安初原笑眯眯地迎了赵曦，从怀里掏出了一卷明黄的绫锦：“王爷，这是陛下让奴才带给您的！” 赵曦接过来展开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很多名字——赵枥、赵枫、赵槿、赵棠…… 见俊美的平亲王挑眉看向自己，安初原微微一笑，道：“王爷，这是陛下给二公子取的名字，陛下说让王爷您选一个呢！” 赵曦想了想，道：“叫赵棠吧！” 安初原提笔记了下来，然后命跟来的小太监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笑眯眯道：“王爷，这是陛下给王妃的礼物！” 赵曦打开匣子一看，发现里面是厚厚的一摞银票，不禁微笑起来，心道：父皇送礼倒是送得简单粗暴，不过很实用！ 他看了一边侍立的周泉一眼，周泉会意，当即取了一份文书给了赵曦。 赵曦接过文书，即时签上自己名字，拿了一张盖上，然后递给了安初原。 安初原一看，发现是一道空名告身札付，名字还没有填注在上面，列衔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 他当即又惊又喜看向赵曦。 赵曦微微一笑，道：“安琳如今跟着薛玉镇守肃州，在对西夏作战中立下战功，早该升一升了。安公公自填上安琳的名字，然后待安琳进京，去吏部和兵部挂号，讨了勘合，就可以了！” 其实送人礼物也得投其所好，有人爱美人，有人爱金银，有人爱珠宝，有人爱田产。 而对于安初原来说，最爱的一是侄子，二是金银，他的侄子安琳甚至排到了金银的前面。 安初原没有后代，安琳名为侄子，其实和亲儿子是一样的，安琳一心军务，如今得到升迁，他自然为安琳开心，当即给赵曦端端正正给赵曦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圣旨下来之后，蔡贵妃并没有立即搬去冷宫。 正安帝素来仁慈，极少贬斥宫妃，因此皇宫之中所谓的“冷宫”，不过是宫城西北角一处偏僻的别院，里面空荡荡的，多年来一个住客都没有，早已荒废了。 她呆坐在飞云殿正殿里，看着投入殿内的点点阳光，半日没有说话。 从十六岁成为正安帝的嫔妃开始，她一直顺风顺水，连正安帝的原配玉氏也被她与景皇后及傅淑妃联合斗倒含恨而亡。 蔡贵妃原来一直踌躇满志，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后，然后成为皇太后，成为大宋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一时不慎，在赵曦和白蜀葵这里翻了船。 可是她是不会气馁的，她还有儿子，还有家族，她早晚会走出冷宫的！ 计议已定，蔡贵妃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夕月：“你带着几个人去打扫冷宫吧！” 自从景皇后去世，偌大的皇宫便由她和傅淑妃共同经管，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住进那荒凉可怕的冷宫里去，不管如何，还是收拾一下吧！ 夕月答了声“是”，点了几个宫女带着工具去冷宫打扫去了。 蔡贵妃又叫来飞云殿总管太监俞明真，沉声吩咐道：“你想办法去给阿晨捎一个口信，让他乖乖地每日去上书房读书；再去告诉我的父亲，请我的父亲不要轻举妄动。” 她了解正安帝。 正安帝一生心慈手软，即使她们联合害死了玉氏，正安帝也只是法不责众，最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蔡贵妃相信这次还会一样。 只要她的儿子常常在正安帝面前出现，只要她的父兄兢兢业业为国尽忠，正安帝会放她出去的。 她还会是高高在上的蔡贵妃！ 短短一夜工夫，俞明真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他恭谨地答了声“是”，自去执行蔡贵妃的命令。 夕月很快回来向蔡贵妃复命：“启禀娘娘，都打扫干净了！” 蔡贵妃看了看自己精心保养的白嫩的手指，吩咐道：“你带人去收拾行李吧！” 她其实有些懊悔，不该对李雨泽那么仁慈。 先前她身边最得力的人便是女官李雨泽，可惜染上天花被她扔出去了，最后居然能够活着站出来指证她！ 要早知道李雨泽居然会活下来，而且反咬她一口，她应该让人秘密勒死李雨泽，而不该心慈手软，让人把李雨泽送出去自生自灭。 夕月素来沉默寡言，答了声“是”，带着人去了内殿。 蔡贵妃正要起身，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德雅长公主求见！” 闻言蔡贵妃眼睛一亮——这也是赵曦和白蜀葵的仇敌啊！ 她急急起身迎了出去。 今天更新有点少，不过明天开始爆更，一日十更哟 第四百零九章 走出飞云殿正殿的时候，蔡贵妃一边急急走着，一边思索着。 德雅长公主是正安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一向受宠，这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不过她和德雅长公主有个共同点，她们都是赵曦和白蜀葵的敌人！ 自从永昌县主随着赵昀被幽禁在嵩山行宫之后，德雅长公主便再也没有出来交际，蔡贵妃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此时一见德雅长公主，蔡贵妃才意识到德雅长公主经历了什么——德雅长公主依旧打扮得华贵无比，头戴赤金镶宝石的花冠，身穿大红绣花锦袍，可是她先前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无数的银丝，曾经丰润白嫩的脸上也有了刀刻般的法令纹。 彼此见礼罢，德雅长公主开门见山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你即将搬进去的冷宫！” 蔡贵妃精心修饰的眉毛扬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德雅长公主一眼，道：“请！” 正安帝还没有下旨削减蔡贵妃的品级，她的轿辇还在。 蔡贵妃登上轿辇，与德雅长公主的轿辇相跟着往冷宫方向而去。 纵使有了心理准备，蔡贵妃还是没想到冷宫居然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她的心顿时沉入了无边的冰海——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绝对是要被正安帝彻底忘记的，只能在孤寂冷清中度过余生。 在冷宫外面下了轿辇之后，蔡贵妃和德雅长公主相跟着进了冷宫。 纵然夕月已经带人打扫过了，可是冷宫依旧荒凉得很。 一进大门，迎面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里铺着颇有些年头的青砖，缝隙内葱葱郁郁生长着野草，这些野草生长得太茂盛了，几乎要遮盖住青砖。 蔡贵妃随着德雅长公主往前走了几步，旁边的一丛女贞后面转过来两个宫装女子，当先的一个便是傅淑妃。 自从赵昀被幽禁在嵩山行宫，傅淑妃也很久没在人前出现了，蔡贵妃神情复杂打量着她，发现傅淑妃变化倒是不大，依旧妆容精致珠光宝气，保持着先前的气势。 傅淑妃挑起嘴角笑了笑，道：“我陪你看看你今后要住的地方！” 蔡贵妃满是阴霾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灿烂的阳光从这个口子照了进来，令她冰冷的心得到了一点温暖。 她和傅淑妃这些年虽然斗来斗去，当年却曾经是盟友，先是斗倒了正安帝的原配玉氏，后来又斗倒了赵旭的生母景皇后。 推开积满灰尘的大殿门，蔡贵妃在纷飞的灰尘中咳嗽了起来。 咳嗽罢她抬眼看去，发现大殿内也积满了灰尘，里面满是凌乱密集的蛛网，里头紫檀木的窗格、柱子和家具上的描金绘彩尽数脱落，到处积着厚厚的灰尘。 蔡贵妃心里一沉：这就是夕月带人打扫过的地方？ 她意识到夕月可能是别人安排进来的人，可是到了如今，已经没法换人，只能暂时忍耐并防备了。 德雅长公主看向蔡贵妃，眼中满是讥诮：“这样的地方，你愿意住进来？” 傅淑妃似笑非笑道：“我们这样的人，生来高贵，纵使是死，也不能在这样的地方消磨岁月！” 蔡贵妃再无犹豫，当下就跪了下来，眼中溢满眼泪：“长公主救我！淑妃救我！” 德雅长公主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虚空传来：“你忘了，我们和你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只能站在一起！” 傅淑妃上前扶起了蔡贵妃，精心修饰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来，让我们细细商量，慢慢计划，让赵曦和白蜀葵死无葬身之地！” 转眼就进入了十月，老二赵棠也已经满月了，蜀葵也可以出来活动了。 只是近来阴雨连绵，也没法出去，她只好每日在内院陪着赵杉和赵棠两个儿子，倒也安乐。 夜深了，赵曦还没有回来，蜀葵等得有些无聊，便进浴间洗澡去了。 进入九月以来，浙州一代屡有倭寇侵犯百姓，赵曦正在忙着处理这件事。 外面雨还在下，雨越来越大，渐成倾盆之势，外面地上哗哗的流水声时时传来。 今晚轮值的两个奶娘已经哄着赵棠在西厢房睡着了，梁女医也在西厢房里看着。 和赵杉那时候一样，蜀葵虽然也喂赵棠奶水，但是她的母乳还是不够，因此大部分时间还是奶娘。 奶娘是平亲王府最闲的赵旭安排的，足足有四个，因此粉樱特地排了班次，日夜轮替着。 蜀葵洗了澡从浴间出来，觉得有些凉，便令粉樱找了件海棠红的绣花小袄换上，因为夜深了，快要睡下了，便没有系裙子，只穿着素纨绣裤，伶伶俐俐坐在锦榻上对着明亮的枝型灯读书。 赵曦没让亲随们进内院，自己在大雨中进了内院，大步向前走着。 甬道的尽头便是正房了。 快走到廊下的时候，赵曦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东暗间卧室内点着蜡烛，烛火映着窗格子的影子，照在外面铺着木地板的长廊上，一个单手支颐的柔美侧影映在窗子上，正是蜀葵！ 这样的场景给这寒冷潮湿的深秋雨夜增添了几分暖意，令赵曦有些彷徨茫然的心也稳定了下来——无论他身在何方，蜀葵和两个儿子总会在家里等着他！ 蜀葵正单手支颐，一边看书一边和粉樱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便传来薄荷的声音：“王妃，王爷回来了！” 蜀葵一天没见赵曦了，听到他回来，自是欢喜，放下书迎了出去。 赵曦穿着黑色油布斗篷走了进来。 他把淋得湿漉漉的斗篷脱下来交给了一边的宝鉴，抬眼看向蜀葵，浓秀的眉微微蹙着：“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 赵曦说着话看向蜀葵，见蜀葵松松挽了一个堕髻，只插戴着一支赤金镶珍珠簪子，耳上戴了一对白光璀璨的金刚石坠子随着她说话，金刚石坠子晃来晃去，可爱得很。 她身上穿着海棠红的绣花小袄，下面只穿着素纨绣裤，衣服虽简单，却勾勒出了高胸细腰长腿的好身材。 他不禁低头微笑，他的蜀葵，从来都是爱漂亮的。 蜀葵觉得一股冰冷的水气从赵曦身上扑了过来，知道他此时定冷得很，便笑嘻嘻握住了赵曦的手，口中道：“我来给王爷您请安呀！” 阿曦的手好凉啊！ 赵曦见她淘气，反手握住了蜀葵的手，牵着她进了明间门。 蜀葵见赵曦脸上犹带水气，身上也有些潮湿，便道：“阿曦，浴间有热水，你先去洗澡，我吩咐人给你准备宵夜！” 赵曦点了点头，先问道：“阿杉呢？” 蜀葵笑嘻嘻道：“他晚上在这里上蹿下跳玩了好一阵子，后来素兰带他回东厢房睡下了！” 赵曦一边进了卧室，一边问蜀葵：“阿棠呢？” 蜀葵随着赵曦往里走，口中道：“他如今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么？早被奶娘带着睡下了！” 待赵曦洗罢澡出来，发现蜀葵已经命人备下了几样精致小菜和一碗鲜鲤鱼馉饳，正摆在锦榻上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 他今日在内阁与以胡思归为首的众阁臣开了一天的会，内阁供应的饭菜他有些吃不惯，如今正是又冷又饿又累，见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当真是胃口大开，便在锦榻上坐下，先拿素心瓷调羹舀了一个馉饳吃了。 蜀葵看着清瘦的赵曦，心里无限怜爱，走过去在锦榻上挨着赵曦坐了下来，轻轻倚着赵曦身上，双手环抱着赵曦的细腰，看着赵曦吃宵夜。 赵曦见蜀葵偶而瞄自己一眼，眼睛水汪汪的快要滴出水来，不由心里一动，心里不禁痒痒的，便伸手拉住蜀葵的手，摁向自己某个部位。 蜀葵瞥了赵曦一眼，见他凤眼幽深，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便低声道：“等你用完宵夜再说吧，我帮你……” 赵棠虽然满月，可是梁女医悄悄劝她，要她满了两个月再与赵曦同房，免得不利于身体的恢复。 赵曦轻轻“嗯”一声，很快便用完了宵夜。 他凤眼如水看了蜀葵胸前一眼，起身去了浴室。 过几日他便要出发去浙州平定倭寇之乱了，明日再和蜀葵说吧！ 蜀葵脸有些热，低头看了看胸前。 因为给赵棠哺乳，她这里好像大了不少…… 第二更晚上还有一更哟 第四百一十章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赵曦要去参加早朝，天不亮就起身了。 临出门，赵曦在蜀葵嫣红微肿的唇上亲了几下，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卧室。 临离开，他又交代粉樱：“别去打扰王妃，让她多睡一会儿！” 粉樱答了声“是”，与众丫鬟一起屈膝恭送王爷离开。 蜀葵醒来的时候，赵曦早就离开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枕边放着一串明珠，便伸手拿了过来。 看着这串闪烁着珠光的明珠，蜀葵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甜蜜的是在一起这么多年，赵曦一直待她如珠似宝；心酸的是老二赵棠刚刚满月，赵曦又要去浙州平定倭寇入侵了。 粉樱正带着宝鉴、宝辞、宝典和宝赏在外面候着，听到卧室里有动静，忙进来服侍王妃起床梳洗。 蜀葵叹了一口气，坐起身问粉樱：“世子呢？” 粉樱微微一笑，道：“禀王妃，世子不愿意睡懒觉，早早就起来了。世子来给您请安，见您还在睡，就亲了您一口，跑出去寻明亲王去了！” 她忙又补了一句：“素兰也跟着去了！” 蜀葵眼波如水看向粉樱。 粉樱当即会意，笑着道：“二公子刚吃过奶，又睡下了！” 听了两个儿子的情况之后，蜀葵这才懒洋洋开始起身洗漱梳妆。 蜀葵今日梳了桃心髻，插戴了一支白银镶绿宝石梨花钗，穿了件碧色交领袍子，系了条绣了一枝梨花的绿罗衣裙，袅袅婷婷出了卧室，先到西厢房看二公子赵棠去了。 赵棠已经满月了，再也不复刚生下来时红通通的模样，白白的，大眼睛小嘴巴，脸颊上还有一对小梨涡，和蜀葵生得很像。 蜀葵过去的时候，赵棠正好醒了，蜀葵便把赵棠带回了正房，放在了明间的罗汉——她在一边看朝廷最近的邸报，偶尔摸摸赵棠；赵棠躺在一边看来看去，也不哭闹，母子俩倒也和谐。 如今正安帝虽然还继续上朝，但是朝政已经基本交给了赵曦和以宰相胡思归为首的内阁来处理。 所有政务都由以宰相胡思归为首的内阁批阅后，再由赵曦盖章，然后才能往下传达。 只是赵曦虽然强势，并且手握军队，但是内阁成员大都是官场上纵横多年的老手，城府深、脸皮厚、善于权谋，都不好对付，因此赵曦一直步步为营，兢兢业业，并没有那么顺风顺水。 经历了半日的磋商，赵曦终于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他前往浙州平定叛乱期间，柳杞担任枢密副使，负责京城防务；胡青进入内阁，替代请求致仕的大学士吴玉芳；先前担任赵曦幕僚的王海潮进入京城，担任京兆尹一职。 内阁会议结束之后，赵曦直接进宫觐见正安帝去了。 在安初原的引领下，赵曦进了崇平殿。 一进崇平殿，赵曦便被吓了一跳——崇政殿正殿内原先的帐幕全换成了道家帐幔，正中间摆着老子清塑像，大殿内奇香袅袅。 在浓烈的檀香气息中，正安帝盘腿坐在塑像前铺设的明黄蒲团上，手里拿着拂尘，正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原先庄重典雅的崇平殿已经被彻底改成了道家的道观 赵曦“……” 他这个父皇做事极易走极端，以前如命，如今却又突然投入了道家的怀抱，开始了清心寡欲的修道生涯，这差距也太大了！ 立在一侧候了半日，赵曦最后决定不干涉自己的父皇沉迷于修仙求道的行径。 赵曦立了良久，正安帝这才睁开了眼睛，含笑道：“阿曦，朕连日修道，距离‘离境坐忘’的境界了已经很近了！” 赵曦含笑盘腿坐了下来，倾听正安帝诉说他的各种修道心得。 待正安帝讲得口干舌燥，赵曦忙恭谨地奉上了一盏正安帝最喜欢喝的清茶，然后趁正安帝喝茶，他把倭寇犯边之事说了，又说了内阁的决议，以及后续的官职变动。 正安帝如今一门心思修道，研究老庄之学，听赵曦说了半日，他这才道：“阿曦你看着办吧，你做事最是妥当，父皇很放心——对了，阿曦，听说你那有一本古本《道德经》，能不能借父皇一阅？” 赵曦大方得很：“那本《道德经》我送给父皇得了！” 正安帝闻言大喜，道：“朕给你一幅唐代画家欧阳詹的《青山访春图》来做交换！” 赵曦闻言笑了：“大哥现如今在我的王府住着，天天陪阿杉钓鱼，他最喜欢山水字画，这幅画我送给大哥吧！” 正安帝一听，当即把修道给忘记了：“阿曦，你帮朕给你大哥带句话，让他这几日有空的话带阿杉进宫来陪陪朕！” 赵曦笑着答应了，又陪着正安帝吃了一顿素斋，这才告辞回王府了。 赵曦刚离开，傅淑妃宫里的女官易玉梅便来了：“陛下，淑妃娘娘新得了一幅《张子房拾履图》，不知道真假，想请陛下去赏鉴一番！” 正安帝一听，大感兴趣，因安初原送赵曦去了，他便不顾夜深，带了几个小太监往傅淑妃居住的灵宸宫去了。 易玉梅引着正安帝去了灵宸宫后花园。 灵宸宫后花园有一大片蜡梅林，此时夜已深沉，可是蜡梅林内却布置了无数的水晶灯，嫩黄的蜡梅在莹洁的灯光中盛开着，恍若神仙世界。 正安帝刚走到梅林边缘，便听梅林中传来悠扬的笛声，随着笛声的节拍，有柔美清扬的女子歌声悠悠传来： 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樽…… 蜡梅林中清香氤氲，水晶灯光晕莹洁，女子歌声入骨，令正安帝顿时忘记了修仙大事，不由自主踏入了蜡梅林。 跟随的太监正要进去，易玉梅却笑吟吟拦住了他们，一人手里放入了一个金锞子：“陛下辛劳，让陛下松快一会儿吧！” 几个太监都是一笑，便没有进入林中。 天快亮了，冷宫的大殿内还亮着灯。 蔡贵妃倚着小炕桌坐在红漆斑斑驳驳的罗汉，手里端着一盏酒慢慢啜饮着。 跟随她进来的贴身宫女怜英怯生生立在一边，想劝又不敢劝。 蔡贵妃原本预备带着夕月安排的十几个大小宫女进来，可是因为怀疑夕月，她最后只带着太尉府送进来的怜英进了冷宫。 正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敲门声。 怜英忙轻轻走了出去。 片刻后，怜英引着一个穿着莲青斗篷的女子进来了。 那女子一进来就去掉了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粉妆玉砌的脸——正是傅淑妃！ 蔡贵妃已经喝得眼睛有些红了，见傅淑妃进来，她依旧坐在那里，并没有起来迎接的打算。 她抬眼看向傅淑妃：“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傅淑妃灿然一笑：“陛下已经挽着小美人洞房花烛去了！” 蔡贵妃哼了一声，又倒了一盏酒饮了一口。 傅淑妃笑着在旁边坐了下来，白嫩的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笑盈盈道：“你们蔡家还真能收集美女啊，听说白蜀葵就出身于你家，如今这位被陛下一眼看中的美人，依旧出自你家！” 蔡贵妃惨笑了一下，道：“我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我在金明池安排的有人，你开始提前安排吧！” 傅淑妃得意地笑了：“陛下虽然把金明池赏给了白蜀葵，可是在那里我安排的有人，你安排的有人，就连德雅长公主也安排的有人……呵呵！” 蔡贵妃端起酒饮了一口，也笑了起来。 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赵曦和白蜀葵的，先从白蜀葵开始吧！ 她们一定会令白蜀葵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第三更哟，晚上还有第四更 第四百一十一章 清早起来，蜀葵亲自服侍赵曦穿衣。 为赵曦围上黑玉腰带之后，蜀葵心里难受，一下子扑进赵曦怀中，紧紧抱住了赵曦。 赵曦感受到蜀葵温热的眼泪浸透了他胸前的衣物，心里也舍不得蜀葵和两个儿子。 他吻了吻蜀葵的额头，低声道：“这次我把穆然带走，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接石征宇了，他不日就会来到京城，王府的事一切由你做主，有疑问的话可以去问石征宇！” 蜀葵声音有些哽咽，轻轻“嗯”了一声。 赵曦紧紧抱着蜀葵，低声道：“我不在家里，阿杉和阿棠就交给你了，你要保护好他们，保护好你自己！” 蜀葵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赵曦又道：“我把柳杞留下来负责京城的防务，你若是外出，可以带上他！” 蜀葵还没来得及答应，便听到赵曦接着道：“如果需要他扮成女人，你就直接和他说好了！” 蜀葵：“……” 想到柳杞扮成女孩子的模样，蜀葵不由笑了起来，临别的感伤一下子被冲淡了好多。 赵曦离开之后，蜀葵呆呆坐在明间里，懒得动，懒得说话，直到素兰带了赵杉过来。 出过天花之后，赵杉一下子学会说好几个新词。 见母亲独自坐在那里，眼中湿漉漉的，他当即猜到是因为爹爹要离开，所以母亲才会流泪，便跑到蜀葵身边，抱住蜀葵，仰首安慰道：“娘，不哭，有杉！” 这简单的一句话，被他竭力调动大舌头说了出来，其实是含糊不清的，可是蜀葵作为他的母亲，立即听懂了儿子的话，知道赵杉是让她别哭，因为有他陪着自己。 她心里一暖，抱起赵杉小小的身子，觉得温暖极了：“我的儿子，娘好爱你哟！” 赵杉回头看着蜀葵，小小丹凤眼亮晶晶：“娘，杉，睡！” 蜀葵知道赵杉是想趁爹爹没在家，晚上和她一起睡，她明明听懂了，却故意做出一脸懵懂的模样：“咦？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杉顿时着急起来，他一向要强，不肯示弱，便竭力调动着大舌头，含含糊糊道：“娘，黑，杉，一起，睡！” 蜀葵见这么简单的话，儿子却说得如此就艰难，心里难受极了，含着泪抱着赵杉，柔声道：“娘听懂了，阿杉你要趁爹爹不在家，天黑了就睡在爹爹和娘的床上，对不对？” 赵杉用力点了点头，黑泠泠的丹凤眼一瞬不瞬看着蜀葵，生怕母亲拒绝自己。 蜀葵轻轻在赵杉额头亲了一下，道：“好啊！” 赵杉开心地跳了起来，当下就从蜀葵身上滑了下来，径直跑了出去，口中道：“弟弟！弟弟” 素兰和秀云秀林这两个侍候赵杉的小丫鬟忙追了上去。 蜀葵知道他是去看弟弟赵棠去了，不由莞尔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禀报：“王妃，颐和宫徐令妃派了女官秦姑姑来了！” 上次天花事件，徐翠枝的女儿也染上了天花，最后被黄大夫救了回来。 而徐翠枝宫里的女官林珊珊，也因牵涉进天花事件被处死了，如今颐和宫里的女官是徐翠枝新提拔上来的秦之秀。 因为赵曦的帮忙，徐翠枝晋为令妃，小公主也得了“静宜”这个封号，成了静宜公主，因此徐翠枝派人来谢平亲王府。 秦之秀很快就随着荆芥走了进来。 她是一个高挑白皙的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生得柳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 一进明间，秦之秀就屈膝端端正正向蜀葵行了个礼：“奴婢见过王妃！” 蜀葵含笑道：“起来吧！” 秦之秀答了声“是”，这才利落地起身，然后笑着道：“令妃娘娘命奴婢前来，有两个目的，一是令妃娘娘多谢王妃帮忙，二是娘娘有一个消息让我告诉王妃您！” 说罢，她眼波流转看了看四周侍立的人。 蜀葵微微一笑，道：“这都是我的亲信，秦女官但说无妨！” 秦女官略一踌躇，这才压低声音道：“禀王妃，昨夜宫里出了件事——” 她抬眼看向蜀葵，一副等待蜀葵发问的神情。 蜀葵觉得好笑，微微笑了，道：“昨晚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秦女官这才一脸神秘道：“禀王妃，令妃娘娘在傅淑妃那里安插了一个眼线，那眼线说陛下昨夜在灵宸宫留宿了，而且宠幸的还是一位歌姬，最重要的是，陛下今日一早，便颁布圣旨，晋封这个歌姬为丽嫔！” 蜀葵闻言心中一惊：正安帝不是说要专心修道，从此不近女色了么？怎么这么快就破功了？ 正安帝是在傅淑妃的灵宸宫幸的这个歌姬，难道这是傅淑妃的安排？ 傅淑妃蛰伏了这么久，这是按捺不住，要东山再起了么？ 她是孤军奋战，还是有了新的盟友？ 想到这里，蜀葵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笑着道：“陛下有了新宠，令妃娘娘可得加油努力了，若是需要平亲王府，尽管吩咐！” 秦之秀听了，一下子愣住了——令妃娘娘派她过来，原本就是为了激得白王妃出手，令妃娘娘好坐收渔翁之利的，没想到这位美貌高贵的平亲王妃如此的滑不留手，四两拨千斤，又拨到了她们这边！ 她只得道：“多谢王妃！” 蜀葵又笑着道：“只要令妃娘娘有心合作，请拿出诚意来，我们平亲王府也会拿出诚意，请秦女官转告令妃娘娘！” 秦之秀原本踌躇满志而来，此时形势彻底反转，白王妃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她只得恭谨地答了声“是”。 秦之秀告辞之后，蜀葵想了一会儿，吩咐薄荷：“你去外院请柳将军过来一趟！” 第四更哟 第四百一十二章 赵曦这次前往浙州平定倭寇，带去的将领是季英子和姜涟。 季英子善用计谋，姜涟英勇善战，都是他麾下的悍将。 柳杞穿着便装骑着马送别，随着赵曦一路向西南，一直送到了许昌县。 季英子最是调皮，嚷嚷着：“柳杞，你肉麻不肉麻，难道你要把我们一直送到浙州？” 最前面的赵曦听了，微微一笑，一夹马腹，向前冲去。 柳杞一向崇拜王爷，和季英子姜涟关系又好，他总觉得倭寇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心中有些担心王爷这次剿灭倭寇的战事。 这段时间赵曦一直在与亲信和幕僚谈论歼灭倭寇一事，因此柳杞特地派人去查探了不少关于倭寇的资料，知道倭国是东海上的一个岛国，该岛国国土狭小，地震火山不断，自然条件实在恶劣，而倭国又分成了无数诸侯国，彼此之间征战不息，因此倭人十分强悍善战，并且侵略性非常的强。 因大宋王朝百姓富足，尤其是江南地区，百姓富足安乐，倭人便组成职业海盗，常年侵略大宋南部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给百姓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尤其是去年和今年，因为大宋王朝专注于在西北对西夏的战事，给倭寇可乘之机，他们发疯一样烧杀劫掠，甚至春天的时候曾经有两万倭寇围住了金陵城，多亏守将王改智谋双全，这才打退了倭寇。 正因为如此，赵曦经过慎重考虑，这才挑选了十万在西北战场上久经考验的精锐进入南方平定倭寇之乱。 姜涟还稳重些，见柳杞眉头紧皱，知道柳杞是真的担心，便在柳杞身上拍了一下，笑着道：“王爷一向用兵入神，再说了，洛阳别庄试制的火枪已经实验成功，王爷已命赵敏带人压了五千把火枪和五万斤火药从洛阳出发，到宛州与大军会师！” 柳杞听了，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不信倭寇能厉害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与赵曦、季英子和姜涟拱手作别之后，柳杞带着四个穿着便装的亲兵骑着马沿着官道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尉氏县东的驿站，柳杞等人下了马，正准备进驿站用午饭，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定亲王赵晨！ 柳杞给亲兵使了个眼色，让亲兵们背过身去，装作和旁边茶水摊的人说话。 赵晨穿着宝蓝斗篷，戴着兜帽，牵着一匹马从驿站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也牵着马的小厮。 见赵晨翻身上马，柳杞拿出一张银票塞给了四个亲兵中最机灵的韩瑜，轻轻道：“你悄悄跟着前面的那个人，看他往哪里去！” 韩瑜答了声“是”，牵了自己的马过来，认镫上马，追了上去。 回到平亲王府外院，柳杞听说王妃命人来叫他，来不及换衣服便去了内院。 此时蜀葵正在陪客。 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和姜涟的夫人陶氏送罢丈夫，心里都有一些凄惶，便约了一起带着孩子来到了平亲王府。 蜀葵很能体会颜氏和陶氏的忧愁，便与颜氏和陶氏一起带着小孩子在庭院里玩耍。 前段时间阴雨连绵，今日阳光灿烂，倒是令众人心情好了许多。 颜氏的两个儿子季慈、季远，陶氏的儿子姜霖和女儿姜樱，和赵杉一起在庭院里跑来跑去。 梁女医带着奶娘把赵棠放在小推车中，也在庭院里晒太阳。 蜀葵和颜氏、陶氏坐在廊下铺垫着锦垫的圈椅中，含笑看着孩子们玩耍。 正在这时，荆芥进来禀报：“王妃，柳将军来了！” 蜀葵和陶氏颜氏说了一声，起身出去见柳杞去了。 她要和柳杞谈的内容，涉及宫闱秘闻，不太方便在这里谈。 听了蜀葵的话，柳杞沉吟片刻，道：“王妃，末将这就派人去调查这位丽嫔娘娘的来历！” 过了几日，柳杞匆匆来见蜀葵：“王妃，丽嫔是蔡太尉家从高丽国带回来的高丽美女，在蔡太尉家的别院里培养了三年多，这才通过傅淑妃送进了宫里！” 蜀葵眼睛微眯：“蔡太尉府难道和高丽人有勾结？” 不等柳杞回答，蜀葵又道：“这样看来，蔡贵妃和傅淑妃已经联合起来了，也就是说，蔡氏家族和傅氏家族联合起来了！” 柳杞点了点头，又道：“王妃，石先生明日就要到运河码头，末将带人去接他，咱们和石先生商议一番再说！” 蜀葵闻言眼中满是欢喜：“石先生来了，咱们就有主心骨了！” 听到蜀葵说“咱们”，柳杞心里美滋滋的，虽然明明知道她说的“咱们”，指的是平亲王府，可是柳杞心里还是很开心。 石征宇在外院安顿下来之后，蜀葵带着粉樱过去看石先生，柳杞也去了。 听蜀葵和柳杞互相补充着把事情说完，石征宇只说了一句话——“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见王妃眼睛瞪得圆溜溜看着自己，石征宇不禁笑了起来：“王妃，如今我方占优势，不管是傅氏，还是蔡氏，都只是垂死挣扎而已，我们以静制动，张网等待，等王爷回到京城，我们再开始收网！” 蜀葵思索着回到了内院，开始“以静制动”。 奇怪的是，两个月时间过去了，转眼间就要办赵棠的百日宴了，可是傅氏蔡氏还没有动静。 第五更哟 明天继续爆更 第四百一十三章 距离崇平殿最近的永宁宫大殿里金碧辉煌，华丽之极。 正安帝新封的丽嫔娘娘正懒洋洋歪在紫檀雕花罗汉床上，伸着手指欣赏着上面的宝石戒指，旁边的赤金香炉正散发着幽香，焚烧的正是珍贵的沉水香。 小宫女走了进来，恭谨地禀报道：“娘娘，陛下来了！” 丽嫔并没有起来迎接的打算，她依旧懒洋洋地歪在罗汉床上，待正安帝走了过来，这才娇憨道：“赵郎，我躺得腰都疼了，都快要闷死了！” 正安帝被这声“赵郎”叫得筋酥骨软，笑盈盈上前，挽起了丽嫔的手，把丽嫔拉了起来：“走吧，朕陪你去御花园里转转！” 真的要出去了，丽嫔却又懒得走了，于是做上了正安帝的辇车，在皇宫里转悠着。 正安帝看着丽嫔与当年玉栀一模一样的脸和类似的娇憨神情，心里软成了一滩，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时光，看向丽嫔的视线都似江南春雨，温柔而宽容。 不知不觉便到了冷宫门外，丽嫔让太监停下辇车，笑盈盈看向正安帝：“赵郎，这是什么地方？” 正安帝含笑道：“这是冷宫啊！” “冷宫是做什么的？现在里面有人么？”丽嫔依偎在正安帝怀里，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好奇。 正安帝只好解释了一下，最后道：“前段时间贵妃蔡氏做了错事，如今在冷宫里思过呢！” 丽嫔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她嘟着嘴道：“既然是贵妃，想必赵郎你也曾宠爱过的，如今年老色衰，为一个小错就把人家关在里面，将来我若是也老了，赵郎你也会这样对我的吧？” 说着话，一颗晶莹的泪珠便沿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见到美人梨花带雨，哭得那么伤心，正安帝当即抱住她哄着：“好好好，朕这就下旨把她放出来！” 丽嫔破涕为笑，在正安帝脸颊上亲了一下，道：“赵郎好乖！” 正安帝搂着这年轻美貌的妃子，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少年时期一般，心中畅美无比，开口吩咐一旁侍立的安初原：“安初原，传我的旨意，蔡贵妃结束思过，仍回飞云殿居住！” 安初原垂下眼帘，答了声“是”。 送走安初原派来传信的小太监后，柳杞叫了蜀葵的书童秀明过来，让秀明去内院传话，而他则去了石征宇的院子。 石征宇正在烹茶，听了柳杞的话，端起一盏碧螺春递给了柳杞，这才道：“我了解陛下的身体状况，丽嫔不会受宠很久的！” 柳杞闻言，眼睛亮晶晶看着石征宇，等待着石征宇八卦皇帝隐私。 石征宇一向觉得奇怪，柳杞生得好，人又聪明，作战勇敢，有勇有谋，为何就不肯成亲？ 他决心给柳杞科普一阳之道：“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 石征宇一边讲，一边打量着柳杞，心道：人家明亲王赵旭虽然也是孤家寡人，赖在平亲王府不走，可人家是丧妻的鳏夫，毕竟是成过亲的；你柳杞明明正值青春年华，却活得如同得道高僧一般圣洁，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柳杞一头雾水听着石征宇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终于忍不住了：“石先生，我想知道的是为何你说‘丽嫔不会受宠很久’？” 石征宇：“……因为陛下多年来纵欲过度，肾水枯竭。” 柳杞恍然大悟：“原来是陛下年轻时太放纵了，现在就不行了！” 说罢，他满足地离去了。 石征宇：“……” 柳杞在王爷和王妃面前一脸高洁，怎么在老子这里就这么猥琐？ 蜀葵听了秀明的传话，也笑了，道：“你去告诉柳将军，就说我的话，不必管丽嫔，她不过是蔡府的傀儡；至于蔡贵妃，她早晚都会出来的，丽嫔只不过帮了她一把罢了！” 一则正安帝与蔡贵妃多年的感情，二则蔡贵妃的娘家蔡氏如今依旧为大宋王朝的股肱之臣，三则蔡贵妃名义上是赵曦的亲生母亲。 所以正安帝不会真的把蔡贵妃关到天荒地老。 眼看着已经进入腊月了，该准备赵棠的满月酒了，蜀葵都已经布置好了，请柬也都发下去了，初原却来传旨——正安帝下了旨意，要在金明池行宫举办皇孙赵棠的百日宴。 蜀葵心中诧异，接旨罢屏退不相干的人，特地问安初原：“安公公，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安初原叹了口气道：“自然是丽嫔娘娘。丽嫔娘娘建议皇孙的百日宴在金明池行宫举办，因为她既想参加皇孙的百日宴，又想去金明池行宫玩！” 送走安初原之后，蜀葵带着众贴身丫鬟慢慢走回了内院。 如今已经滴水成冰的寒冬季节，天空阴沉沉的，北风呼啸，蜀葵的脸被凛冽的寒风刮得有点疼。 她抬头往上看，发现昏暗的苍穹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密集而细小的雪花。 蜀葵当即就想到了赵曦。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了，赵曦应该已经到达浙州了，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安营扎寨整顿训练？还是正在行军？ 这么冷的天，浙州下雪没有？赵曦会不会冷？跟去的小厮能不能照顾他…… 第四百一十四章 到了下午，雪已经变得很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了下来，走廊边缘、台阶上、廊下花池里、庭院花木的枝叶上、东西厢房的屋顶上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温暖如春。 蜀葵坐在锦榻上，端着一盏碧螺春慢慢品着，心里思索着对策。 快满两岁的赵杉跑了过来，仰着小脸一脸兴奋：“娘，雪！” 蜀葵把赵杉抱了起来，在赵杉刘海上亲了一下，道：“想出去玩雪么？” 赵杉凤眼亮晶晶，用力点了点头。 蜀葵狡黠一笑，吩咐素兰：“把世子送到明亲王那里去吧！” 赵旭赖在平亲王府不走了，了一个大院子不说，还把他的好多家当都搬了过来，连他那些亲信也都逐渐跟了过来——这可是要在平亲王府长期作战的模样啊！ 既然如此，她就不用白不用，让赵旭哄着赵杉玩吧！ 赵杉过去的时候，赵旭正拿着私章蘸了印泥，在新得的唐代名画《千山飞雪图》上盖章。 他最喜欢收集名人字画，也最喜欢在收集的字画上盖章。 赵杉一冲进来，赵旭反应极快，飞快地把画卷了起来，放在了背后多宝阁的最上面——赵杉刚刚撕毁了他最喜欢的一幅古画——然后一把抱起了赵杉：“阿杉，伯父带你去玩雪！” 赵杉最喜欢和伯父一起玩了，当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到了白日宴那日，大雪却停了下来，整个京城成了雪的世界。 宫里传出旨意，百日宴继续举行。 蜀葵只得按品级大妆，带着穿着红色锦袍的赵杉和赵棠小兄弟俩，坐了大轿出了西城门，往金明池行宫而去。 柳杞骑着马，与赵旭并辔而行，一边走一边低声商议着。 他们都觉得今日宴无好宴，一定要保护好蜀葵和赵杉。 到了金明池行宫大门口，蜀葵的大轿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在赵旭和柳杞的护送下穿过人流，直接进了金明池行宫。 金明池行宫所有甬道上的雪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了白石雕就的路面。 蜀葵的大轿直接抬入了今日作为她的休息室的景雅楼。 在粉樱和薄荷的侍候下换过衣服，蜀葵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又从景雅楼出来，在众丫鬟的簇拥下带着两个儿子坐了小轿往正安帝居住的清颂楼走去。 正安帝端坐在宝椅上，傅淑妃、蔡贵妃、徐令妃和李丽嫔坐在他的左右，看上去煞是热闹。 蜀葵抱着赵棠，带着赵杉上前行礼。 正安帝看见赵杉就开心，摆手示意赵杉过去。 赵杉跑到正安帝怀里，喁喁与正安帝说着话。 正安帝又看了赵棠，发现赵棠与蜀葵生得很像，心道：老二生得也好，将来必是一位俊美的小皇孙！ 想到自己原来一个孙子都没有，颇为担心皇位的传承，如今一下子有了两个，正安帝心情好得很，含笑吩咐安初原：“安初原，传朕旨意，皇孙赵棠，晋封郡王，封号让礼部拟好，让朕看罢再定！” 阿杉已经是世子了，得给阿棠一个爵位啊，免得将来兄弟间有纷争。 蜀葵闻言，心中欢喜，忙道了谢。 傅淑妃和蔡贵妃听了，脸都隐隐有些僵硬，却依旧保持着笑意。 徐翠枝拿着手里的丝帕，想到了自己的静宜公主还是托了白蜀葵才得了封号，而白蜀葵的儿子才百日就有了爵位，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丽嫔见蔡贵妃表情不对，却也知道正安帝金口玉言，自己不能说什么，便笑着道：“陛下，宴会该开始了吧！” 正安帝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爱妃，道：“丽嫔说得是！” 他吩咐了一声，摆驾临水殿。 冬日的临水殿与夏日不同，到处都是冰雪的世界，就连湖面上也结了厚厚一层冰。 达官贵人们陪着正安帝坐在临水殿内，而大殿中间铺设了一个台子，歌舞伎正在轻歌曼舞。 宴会很快开始了。 蜀葵早命素兰和梁女医带着赵杉和赵棠去景雅楼了。 她没有坐下参加饮宴，而是带着粉樱前去给诸位妃嫔敬酒。 给蔡贵妃敬酒的时候，蜀葵发现蔡贵妃脸上笑意，可是视线却似淬了毒的箭一般射向自己。 她微微一笑，迎着蔡贵妃的视线，含笑把酒奉给了蔡贵妃：“娘娘，请！” 蔡贵妃冷冷一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蜀葵走到丽嫔身前，正要奉酒给丽嫔，丽嫔嫣然一笑，道：“王妃今日辛苦了！” 她吩咐自己的女官于明月：“明月，给王妃也斟一盏酒！” 于明月含笑答了声“是”，拿起丽嫔面上紫檀案上的赤金酒壶，斟了一杯酒奉给了蜀葵。 蜀葵笑盈盈接过酒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新晋宠妃，发现丽嫔生得白皙美丽，与徐翠枝生得有几分相像，却比徐翠枝更美更有气质，正是正安帝一向喜欢的那种身材娇小玲珑扇坠型的美人。 她作势饮酒，谁知还没等蜀葵把酒“不小心”泼出去，一个宫女却挤了过去，一下子碰着了蜀葵。 蜀葵手里的酒盏一歪，酒水全洒在她的衣襟上，身上大红的礼服顿时被浸一大片。 丽嫔看着这一幕，眼神闪烁，吩咐女官于明月：“明月，王妃住的景雅楼甚是偏远，你带王妃去我住的听风楼换衣服吧！” 于明月答了声“是”，含笑走到蜀葵面前：“王妃，请！” 蜀葵只得跟着她出了大殿。 一直贴身服侍的粉樱自然也跟了上去。 到了大殿外面，候在殿外的薄荷和一个陌生的清秀丫鬟也迎了上来。 蜀葵看了看这个丫鬟，眼睛亮了一下，笑意盈盈。 那清秀丫鬟对着蜀葵微微一笑，跟着薄荷一起行了个礼，跟着往旁边的听风楼去了。 她们刚赶到听风楼，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蜀葵往后一看，见是丽嫔在几位宫女的簇拥下过来了，便立在那里等着，与丽嫔一起进了听风楼。 粉樱、薄荷和那个清秀丫鬟正要跟着蜀葵一起进听风楼二楼换衣服，却被丽嫔拦住了。 丽嫔笑吟：“我陪王妃换衣服，有我侍候王妃，你们不必跟着！” 蜀葵给粉樱薄荷她们使了个眼色，自己陪着丽嫔上了朱红楼梯。 那个清秀丫鬟趁人不注意悄悄走了出去。 蜀葵和丽嫔到了二楼屏风后，发现是一个极华丽的大卧室，拔步床和大红的衾枕一应俱全。 房间里暖和得很，旁边的赤金香炉焚着香料，氤氲着一种陌生的异香。 见蜀葵看向香炉，丽嫔笑盈盈道：“这是西域的奇香，陛下只赏给本宫一个人呢！” 蜀葵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身子，一下子歪在了。 丽嫔嬉笑着拍了拍手，道：“哈哈！这香和你身上的酒味混合在一起，可就合成了烈女醉呢！” 这时候两个宫女扶着一个喝醉酒的青年男子从床后走了出来。 她们把青年男子剥得干干净净，正要来脱蜀葵的衣服，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她们几乎是同时倒了下去。 丽嫔目瞪口呆看着从窗户窜进来的陌生丫鬟，正要尖叫，可是那人快如闪电冲了过来，伸手砍向她的脖子。 丽嫔只觉得颈后一麻，整个人下去。 蜀葵此时身酥体软，可是什么都知道，她眼睁睁看着柳杞扮成的丫鬟飞快地把丽嫔扔到了，又丽嫔的衣服一件件仍在了地板上。 把的丽嫔和那的青年男子放在被窝里后，柳杞又把两个丫鬟搬到了床后，这才抱起蜀葵，轻轻道：“王妃，闭上眼睛！” 说罢，他抱起蜀葵从后窗跳了下去。 蜀葵被柳杞抱在怀里，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瞬间就落到了地上。 柳杞脚不沾地，飞快地抱着蜀葵奔向景雅楼。 他曾经和赵旭一起带着赵杉在金明池住了好几日，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走的全是偏僻之处，又是天寒地冻时分，一路一个人都没遇到。 蜀葵虽然身子软绵绵的无法动弹，可是嗅觉却敏感得很，她能够闻到柳杞身上特有的气息——是一种很清新的气息，像雨后松林的气息，又像是清晨青草的气息，很好闻。 柳杞把她抱在怀里一路狂奔，锦衣下他身子似乎很瘦，硬硬的，似乎全是骨头一般…… 想到柳杞救了自己那么多次，蜀葵心中满是感激。 她也会保护柳杞的！ 到了景雅楼后楼，柳杞推开后窗，抱着蜀葵跳了进去——这里正是蜀葵的卧室。 他小心翼翼把蜀葵放在了，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这还是赵旭给他的——拔开塞子送到了蜀葵鼻端。 蜀葵只觉得一股清凉气息沁了进来，身子似乎也没那么无法控制了。 片刻后，见蜀葵的手动了动，柳杞这才把小瓷瓶拿开，轻轻道：“王妃，我先出去了！” 柳杞到了房间外面，见粉樱和薄荷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便含笑道：“王妃在里面呢！” 粉樱和薄荷跑得太急，脸上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滴，她们点了点头，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粉樱和薄荷陪着已经换了件玫瑰红锦袍的蜀葵出了卧室。 柳杞笑吟吟迎上，和粉樱薄荷一起陪着蜀葵往听风楼去了。 临水殿内歌舞正盛，正安帝看得很是专注。 一边的蔡贵妃见到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向她做了个手势，便含笑道：“陛下，妾身有些闷，想出去看看丽嫔！” 傅淑妃当即也道：“陛下，妾身也陪着贵妃去吧！” 徐翠枝凭直觉觉得有些不对，便含笑道：“妾身也跟着两位姐姐好了！” 出了大殿之后，由于蔡二夫人的怂恿，好几位贵妇也加入了进来，众人浩浩荡荡往听风楼看丽嫔娘娘去了。 到了听风楼，蔡贵妃看着留在楼下的女官于明月：“丽嫔娘娘呢？” 于明月含笑道：“禀贵妃娘娘，我们丽嫔娘娘和白王妃正在楼上呢！” 蔡贵妃一脸娇俏调皮：“我们上去扰她们去！” 众贵妇应和着，随着蔡贵妃、傅淑妃和徐令妃上了朱红楼梯。 蔡贵妃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带着众人绕过屏风，进了大卧室。 她用力掀开拔步的纱帐。 在看到相拥的那对男女的瞬间，蔡贵妃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众人围拢过来，呆呆看着和一个陌生裸男相拥的丽嫔娘娘，所有人都石化了。 徐令妃率先尖叫了一声，捂着脸跑下了朱红楼梯。 蔡贵妃和傅淑妃面面相觑——事情这下子捂不住了！ 徐令妃刚冲到楼下，就看到蜀葵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一脸好奇：“令妃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徐令妃伸手指了指上面，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蜀葵微微一笑，走到徐令妃身侧，轻轻道：“这可是个好机会，令妃娘娘何不去禀报陛下？” 徐翠枝彻底清醒了过来，当即带着自己的人去临水殿见正安帝去了。 下午继续更新 第四百一十五章 徐翠枝刚带着人出了听风楼，便遇到了正安帝德雅长公主一行人。 她灵机一动，忙上前行礼：“陛下，大事不好！” 正安帝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德雅长公主便笑盈盈道：“白王妃不是随着丽嫔娘娘去听风楼了吗？她能出什么事？” 徐翠枝故意满脸惊慌：“不……不是白王妃，是……是丽嫔出事了！刚才贵妃、淑妃和臣妾上了听风楼二楼去看丽嫔，谁知居然看到丽嫔和……和一个……” 见徐翠枝吞吐面色慌乱，正安帝不耐道：“到底怎么了？” 徐翠枝含羞带怯道：“丽嫔脱得光光的，和一个男子正在……” 正安帝脸色铁青，一马当先进了听风楼。 安初原忙带着侍候的人也跟了进去。 德雅长公主知道计谋失败，扭头恨恨地瞪了徐翠枝一眼，道：“令妃娘娘好得很呐！” 说罢，她正要跟进去，却发现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华服丽人逶迤而来，正是白蜀葵。 彼此见礼罢，蜀葵微微一笑，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翠枝这时候已经明白丽嫔娘娘怕是中了白蜀葵的计谋了，当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意犹未尽地感叹道：“陛下那么宠爱丽嫔，丽嫔怎么能这样辜负陛下啊！” 蜀葵笑容清淡含蓄：“也许是因为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又叹息道：“我不过是觉得这里不太方便，这才回了景雅楼，谁知道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德雅长公主脸色铁青，带着侍女进了听风楼。 蜀葵和徐翠枝相视一笑，携手进了听风楼。 正安帝只带着安初原登上了听风楼二楼，迎接他的是两具胸前插着匕首的光溜溜的尸体——丽嫔和一个陌生男子！ 蔡贵妃跪下道：“陛下，丽嫔羞愤自尽，奸夫也自尽了！” 正安帝知道定是蔡贵妃杀人灭口了，知道此事已成糊涂账，叹了一口气，转身带着安初原下了楼。 到了楼下，正安帝吩咐安初原：“传朕旨意，丽嫔失足从楼上跌下身死，厚葬。” 赵棠的百日宴就这样草草收场。 回到宫中，正安帝看着香烟袅袅的崇平殿，伤心之余，不由感叹：幸亏这里还没重新布置，还是继续修真炼丹吧！ 可是想到自己皇孙的百日宴被自己的宠妃搅和成这个样子，正安帝也有些愧疚，便叫来礼部的人，为赵棠拟了一个很好的封号——嘉。 蜀葵得知赵棠的封号是嘉，当即就笑了，道：“这个封号倒是不错！” 她抱着赵棠，在赵棠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哎哟，我的嘉郡王！” 赵杉在旁边踮着脚跟看弟弟，也跟着学：“嘎……嘎……郡王” 蜀葵笑了起来，揉了揉赵杉乌黑柔软的头发，柔声道：“宝贝，是鸡——鸭——嘉！” 赵杉丹凤眼里满是欢喜，跟着母亲学说话：“鸡——鸭——嘉！” 蜀葵见赵杉学会了，揽过赵杉，在他的小脸上也亲了一下：“我的世子真棒啊！” 粉樱笑道：“王妃，眼看着该过年了，咱们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蜀葵笑盈盈看了素兰一眼，道：“素兰的嫁妆已经准备好了，腊月十六便是素兰的婚期，我还要再忙一阵呢！” 素兰羞涩地低下了头。 蜀葵见状，便笑道：“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给素兰准备的嫁妆，将来你们出嫁，都照此办理！” 薄荷她们都笑了起来。 深夜时分，外面狂风呼啸，滴水成冰，卧室内却暖和得很。 蜀葵穿着绣花寝衣，走到拔步床边看了看并排熟睡的赵杉和赵棠，心里满是满足，可是想想远在浙州的赵曦，心里又满是惆怅。 她从床头小几上拿了本书，随手一翻，正好翻到了一首闺怨诗——“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蜀葵不由自主读出了声。 晚上在锦榻上侍夜的粉樱走了过来，柔声安慰蜀葵：“王妃不必忧心，王爷在战场上从来都是长胜王爷，您就等着王爷凯旋归来的好消息吧！” 蜀葵没说话，叹息了一声，放下诗集睡下了。 赵曦此时还没有睡，他正骑在马上率领大军冒雪前行。 他身上黑缎斗篷的兜帽上已经落了一层雪，他却仿若不知，依旧策马疾驰。 赵曦刚接到情报——刚被季英子打散的倭寇如今在距离他的驻地三百里的清河港集合。 他打算趁这些倭寇立足未闻，去把他们一举歼灭。 赵曦的六万大军冒着风雪晓行夜宿，终于如期赶到了清河港，把清河港团团围住，开始使用枪炮攻击。 于此同时，赵晨赶到了金陵城外，在宰相胡思归夫人的娘家附件租了一个宅子。 晚上还有两更哟 第四百一十六章 清晨时分，跟了赵晨整整两个月的韩瑜出现在赵晨租住的宅子外面，见隔壁的宅子甚是齐整，便拉住一个买早点的人问道：“请问隔壁那家是谁家？” 那买早点的人“哧”的一声笑了，上上下下打量了韩瑜一下，见他是个清秀小厮，便道：“你不是金陵人吧？金陵人谁不知道这家姓唐，家主是当朝胡宰相的老岳父！” 韩瑜闻言一愣，忙陪笑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回到住处之后，韩瑜写了封信，送到平亲王府在金陵城的暗桩——怡兰斋，通过怡兰斋的渠道把信给柳杞寄了回去。 先前大宋卖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和高级成衣的店铺，最大的便是德雅长公主的清雅居，只是平亲王府的怡兰斋后来居上，而清雅居却渐渐不行了，如今已经没法与怡兰斋抗衡。 怡兰斋同时也是赵曦安排在各地的暗桩，做生意的同时，也负责为赵曦收集情报。 第二天韩瑜换了身装扮来到赵晨住处外面，在胡宰相岳父家门外装作买冰糖葫芦，却看到一辆马车从唐家大门内驶了出来，沿着大路往东边而去。 韩瑜正在看那辆颇为精致的车子，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抬眼一看，发现赵晨大步流星出了门，身上穿着宝蓝玄狐缎面斗篷，跟在后面的小厮牵着鞍鞯鲜明的白马。 见赵晨认镫上马，跟在唐家的马车后面也往东去了，韩瑜忙结了账，拿着冰糖葫芦边吃边走赶了过去。 到了金陵城内，唐家的马车在一家珠宝店门口停了下来，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先下了马车，又扶着一个穿着大红羽缎披风的女孩子下了马车，登上台阶进了珠宝店。 韩瑜跑得气喘吁吁，扶着一棵梧桐树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赵晨尾随着那个女孩子进了珠宝店。 过了一阵子，那个女孩子和丫鬟说笑着出了珠宝店，谁知台阶上有雪，滑得很，她打了个趔趄，身子往后倒去。 赵晨疾步而出，一下子扶住了那个女孩子。 待那女孩子站稳，他这才轻轻松开了手，俊秀的脸上满是关切：“这位姑娘，没事吧？” 这个女孩子正是胡思归与夫人唐氏所出嫡女胡玲燕。 胡玲燕惊魂未定，一双妙目看向这个救了自己的青年，见他生得高挑俊秀，气质清雅，顿时脸一红，忙屈膝道：“多谢公子！” 赵晨洒然一笑，还了个礼，步履稳健下了台阶，从小厮手中接过马缰绳，认镫上马，一夹马腹，往前走了。 胡玲燕看着赵晨的背影，妙目水汪汪的，粉脸泛红，半晌没动。 她的奶娘严妈妈见了，忙道：“大姑娘，咱们赶紧回去吧，二姑娘还等着您给她生辰礼物呢！” 胡玲燕懒洋洋答应了一声，扶着丫鬟喜珠的手下了台阶。 这日石征宇正在崇平殿陪着正安帝研究道士炼的仙丹，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德雅长公主到了！” 正安帝只顾与石征宇辩论，摆了摆手，道：“请长公主进来吧！” 小太监出去之后，石征宇这才道：“陛下，这粒仙丹臣劝您还是不要吃的好！” 正安帝一脸的不同意：“我吃过的，很有用！” 他本来在床笫之间都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仙丹令他重振雄风，怎么不能吃呢？ 石征宇侍奉正安帝多年，多次救了正安帝的命，因此有些敢于犯上。 他直接睨了正安帝一眼：“有用？有什么用？不过是添了些助兴药物罢了！臣早说过了，陛下您肾水枯竭，还是节欲养生的好，这些所谓仙丹，不要吃了！” 正安帝正要反驳，这时候小太监已经引着德雅长公主进来了，他便暂时不提此事。 石征宇原该回避的，只是他知道德雅长公主与赵曦因为永昌县主结了仇，因此厚着脸皮不肯离开，自顾自坐在那里，非要听听德雅长公主说什么不可。 德雅长公主知道正安帝宠信这位当世名医，便不再多说，温和地问候了正安帝之后，她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去嵩山行宫看看和安亲王赵昀一起被幽闭的永昌县主。 正安帝沉吟一下，道：“你去吧！” 他想了想，又道：“你再帮我看看阿昀。” 赵昀虽然骄奢淫逸，男女不忌，但是毕竟是他的儿子，正安帝心里还是有些牵挂。 德雅长公主答了声“是”，又陪着正安帝聊了一会儿，这才告辞退下。 柳杞现如今位高权重，每日忙碌得很，甚至到了晚上还要在家里见人。 京中达官权贵人人皆知枢密副使柳杞柳大人没有自己的家，一向住在平亲王府，因此求见柳杞的人都直接到平亲王府来，以至于赵曦虽然远征在外，可是平亲王府依旧客似云来热闹非凡。 晚上柳杞正在陪枢密院几位官员在他住的栀香院明间聊天，亲兵韩玠进来禀报：“大人，有金陵来的急信！” 柳杞含笑起身，团团一揖：“在下暂时告退，诸位自便！” 那些官员都巴结柳杞得很，陪笑道：“柳大人自去忙碌，不必管我等！” 柳杞到了书房，从韩玠手中接过书信，见是韩瑜寄来的，当即撕开。 看罢书信，他心里全明白了——赵晨还没放弃胡玲燕！ 第四百一十七章 思索片刻之后，柳杞吩咐韩玠准备了笔墨纸砚，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韩瑜，一封给他的生母唐夫人，胡玲燕的亲娘。 忙完这些，柳杞又出去见客了。 待把客人全部送走，柳杞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拿出了两个偏平的大锦匣。 他盘腿坐在那里，细细用青色的缎带把这两个锦匣绑好，还都打了俏皮的蝴蝶结。 柳杞的亲兵韩瑕在一边看了，知道这是给世子和嘉郡王的礼物，不由暗笑，心道：世子和嘉郡王一个两周岁，一个才刚满百天，又不是女孩子，怎么会喜欢懂蝴蝶结？ 打完蝴蝶结，作为完美主义者，柳杞又细细端详了一番，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才放在了一边，预备明日派人给赵杉和赵棠送去。 此时蜀葵还没有睡。 已经是腊月底了，快过年了，她和粉樱正在算她今年的账目。 蜀葵把江南沿海的舆图铺在了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直炭笔在舆图上描画着，猜测着赵曦的作战路线。 粉樱趴在小炕桌上，身旁摆了一摞账本，右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过了一阵子，粉樱阖上了最后一本账本，抬头看向蜀葵：“王妃，您今年的盈余除掉零头是八十万两白银，如今私库总共有一百八十八万两白银！” 蜀葵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积攒了这么多私房钱，眼睛瞪得圆溜溜：“天啊，居然这么多……” 她垂下眼帘，思索片刻道：“银子是喜动不喜静的，我留下二十八万两零花，其余一百六十万两还是得花出去！” 粉樱不由笑了：“王爷又不要您的银子，您怎么花？” 蜀葵懒洋洋倚在靠枕上，垂下眼帘思索着。 先前她曾经和赵曦穆然一起讨论过，都觉得如今大宋表面歌舞升平，其实内部隐患重重，若不改变，早晚会有亡国之祸， 其中大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西北的西夏族，现如今已经初步解决；另一个是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问题。 土地逐渐集中在大官和大地主手中，而农民没有土地，一旦遇到灾年，就很容易酿成大乱。 大地主和大官僚逐渐控制了社会资源，穷人和下层读书人要想往上走，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读书参加科举。 可是读书科举并不是一般穷人能够负担的…… 赵曦早有打算，如果他彻底控制了大宋政权，便要逐步开始改革，以削弱大地主大官僚对土地的占有和对社会资源的控制…… 思索良久之后，蜀葵道：“我想在各地开设免费的学堂，聘请读书人做老师，穷人子弟可以免费进去读书，其中优秀的子弟甚至可以给予奖励！” 她的怡兰斋虽然由赵曦派人经营，可是所获得的收益赵曦从来不要，都是直接送到她这里。 除了怡兰斋，蜀葵还有别的进项，而她却不怎么自己花钱，这些银子都积攒了下来，银子是喜动不喜静的，还是花出去的好…… 听了蜀葵的话，粉樱顿时笑了：“王妃这个可以去做，只是您得委派妥当人替您出面！” 蜀葵下定了决心，便预备去实施，只是得好好想想让谁去做。 第二天傍晚，蜀葵命粉樱去请来了石征宇、柳杞和赵旭，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石征宇听了，神情肃穆看向蜀葵：“王妃确实有这个打算？” 蜀葵点了点头，又道：“我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堂，后来继母进了门，心疼束脩，不让我去读书了，我当时就暗中发誓，有朝一若是有了钱，就在全大宋开办免费的学堂，让所有想读书的穷人孩子可以读书！” 石征宇看着蜀葵，眼中满是感慨——他知道王妃聪慧异常，心胸宽广，眼界开阔，却没想到王妃居然有这样理想，并且愿意出钱出力去实现。 他的心中激荡着一股春风，眼睛瞬间湿润了，起身端端正正向蜀葵作了一个揖：“多谢王妃！” 赵旭桃花眼微微眯着，神情严肃看着蜀葵，心中感慨万千。 柳杞眼睛亮晶晶看着蜀葵：“王妃，您如今能拿出多少两银子？” 如果不够的话，他手里倒是有些积蓄。 蜀葵想了想道：“我留下些零花，还能拿出一百六十两万两白银！” 石征宇：“……” 赵旭：“……” 柳杞：“……” 他们都以为蜀葵能拿出一二十万两银子，绝对没想到蜀葵能拿出这么多。 看到三人的表情，蜀葵笑了：“没想到我是小富婆吧？” 赵曦对她实在是太大方了，单是那些进项不说，赵曦还经常给她银票。 蜀葵看向赵旭：“你最闲，你辅助石先生去做这件事吧！” 赵旭：“……好吧！” 他好像确实有些闲…… 夜幕深沉，德雅长公主乘着马车进入了嵩山行宫。 因为德雅长公主的随从出示了正安帝赐的腰牌，又给守门的禁军一人塞了一锭银子，因此守门禁军并没有阻拦，而是让马车长驱直入。 马车辘辘而行，一直驶入了永昌县主住的院子。 大门关上之后，德雅长公主这才下了马车，带着几个贴身丫鬟一起往正房走去，这些丫鬟大部分都是中等个子，只有一个妆容艳丽的丫鬟身材高挑，足足比其余丫鬟中最高的那位还高出了大半个头。 到了明间，德雅长公主劈头就道：“秦琏留下，其余人都退下！” 其余人都鱼贯退出，只有那个身材异常高挑的丫鬟留了下来。 永昌县主如今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抬眼看向母亲，不知道母亲是何用意。 第四百一十八章 德雅长公主把永昌县主抱在了怀里，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先是永昌县主进入安亲王府做了侧妃，后来永昌县主又随着赵昀一起被幽闭在嵩山行宫，接着便是她付出了无数心血的清雅居也被怡兰斋挤得生意每况愈下关闭了很多分店，就连她的夫家崔氏在朝廷文臣中的领袖地位，也被胡思归、胡不归兄弟替代…… 她松开了永昌县主，拭了拭泪，凝视着女儿问道：“你现在还没有身孕么？” 永昌县主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赵昀如今根本不喜欢女人，只和那些清俊小厮在一起，就连傅王妃都没办法，她能怎么办？ 德雅长公主一见女儿的神情，心里全都明白了，想到女儿受的罪，她简直是心如刀割，恨恨道：“赵曦和白蜀葵这对贱人，早晚他们一家四口落到我们手中，一定要千刀万剐报了此仇！” 永昌县主被寂寞和孤独快要折磨疯了，依偎在德雅长公主怀里哭了起来：“母亲！母亲！救我！” 德雅长公主用丝帕拭去永昌县主脸上的泪，轻轻道：“永昌，母亲已经想到办法了！” 永昌县主含着泪仰首看着德雅长公主。 德雅长公主沉声道：“秦琏，过来见过县主！” 那个身材高挑的艳妆丫鬟走了过来，端端正正向德雅长公主和永昌县主拱手行礼：“秦琏见过长公主、县主！” 听着那沙哑的声音，永昌县主慢了半拍，这才明白了过来，指着秦琏：“你——” 虽然秦琏妆容很浓，可是还能够看出是丹凤眼尖下巴，和赵曦生得依稀有几分相似！ 德雅长公主慈爱地抚了抚永昌县主瘦削的身子：“永昌，我把秦琏留下，我二月初再来看你，你一旦有了身孕，我定能救你出去！” 永昌县主已经怔了，可是她习惯了由母亲安排人生，因此点了点头答应了。 德雅长公主安排好永昌县主，这才叫了自己的丫鬟婆子进来，吩咐她们把马车中给永昌县主准备的东西卸下来。 秦琏见状，立即走了出去，忙忙卸东西去了。 永昌县主忙低声问德雅长公主：“母亲，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德雅长公主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他是高丽人，真名叫李琏，是蔡太尉府帮我们寻来的！” 永昌县主看着外面秦琏高挑的背影，眼睛亮晶晶的：“他个子好高啊！” 德雅长公主笑了，道：“高丽男子个子高的多！”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蔡太尉府似乎与高丽国联系很紧密，丽嫔是高丽人，秦琏也是高丽人…… 安排了开办学堂的事情之后，蜀葵心情轻松了许多。 眼看着该过年了，蜀葵亲自收拾了两箱衣物，又写了封信，命秀明跟着柳杞的亲兵一起往浙州送了过去。 转眼间就到了大年初二，这日都是女儿走娘家的日子，蜀葵自然得去白府走趟亲戚。 因赵敏不在京城，柳杞不怕事多，自动请缨充当了平亲王府的总管家，把平亲王妃省亲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蜀葵在白府听了半日戏，用罢午饭便由柳杞带着亲兵护送着回了王府。 谁知蜀葵一进内院，迎面素兰就带着一个小丫鬟迎了上来，含笑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欢喜极了，上前扶起素兰细细打量着，见素兰梳着妇人髻，满头珠翠，衣饰华贵，也比先前气色更好了，心中不由为素兰高兴。 进了明间坐下，蜀葵问了问素兰的情况，得知宋节做官谨慎小心，还算不错，素兰和宋节感情很好，日子很顺心。 知道素兰嫁后日子过得好，蜀葵放下心来。 素兰住了两日便又走了，弄得蜀葵心情低落了整整一天——满打满算，素兰伺候她四五年了……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金陵城作为江南名城，元宵之夜自然热闹得很，胡玲燕和胡玲玉跟着几位唐家的表姐妹去城里看灯走百病去了。 胡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胡玲燕和胡玲玉在娘家唐府住了好几个月了，有心过了元宵节就回京城，便没有出去逛，而是在房里看着丫鬟收拾行李。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启禀夫人，门房有一个小厮，说是西北柳将军派来见您的！” 胡夫人闻言一惊，接着又有些欢喜——柳杞居然主动和她联系了！ 她忙道：“快请进来！” 一个清秀的青衣小厮跟着丫鬟走了进来，向胡夫人拱手行了个礼：“奴才韩瑜见过胡夫人！” 胡夫人眼睛发亮：“是你们大人派你来的？” 韩瑜答了声“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腰牌，恭敬地奉给了胡夫人。 作为柳杞的亲信，他自己知道眼前这位中年美妇便是柳杞的生母，因此表现的甚是恭敬。 胡夫人翻来覆去看那个腰牌，发现是赤金材质的，上面刻着一个篆文“平”字，心里不由有些难受，抬眼看向韩瑜：“你们将军如今还寄住在平亲王府？” 她虽然当年抛弃了柳杞，可是作为母亲，她对柳杞还是有几分母爱的，想到柳杞二十多岁了，连个家都没有，她不由一阵酸楚。 韩瑜：“……是。” 他觉得胡夫人用“寄住”这两个字描述自家将军在平亲王府的居住状态，似乎不大对。 平亲王夫妇极其好客，不但将军在平亲王府住，明亲王赵旭也在平亲王府住着，石先生也在平亲王府常住，就连如今镇守肃州的薛玉将军，在平亲王府还保留着院子呢！ 韩瑜打心眼里觉得自家将军在平亲王府住得别提多自在了，简直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这样能叫“寄住”么？ 见胡夫人还没看信，韩瑜忙提醒道：“夫人，我家将军的信——” 胡夫人用丝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亲自用壁纸刀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这封信很简单，只有两三行字，胡夫人越看脸色越不对。 看罢书信，她正要说话，一个丫鬟急急跑了进来：“夫人——” 胡夫人见是大女儿胡玲燕的贴身喜珠，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忙道：“大姑娘呢？” 大冷的天喜珠满脸的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夫人，大姑娘不见了！” 胡夫人立即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旁边侍立的丫鬟喜梅忙扶住了她。 胡夫人扶着喜梅的手，涩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姑娘呢？” 她心中很清楚胡玲燕的性子——这孩子太随性了！ 喜珠跪在地上，哭着道：“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几位表姑娘一起去了城隍庙一带走百病，本来几位表公子在外面护着，可是城隍庙人太多了，不知不觉大姑娘便不见了……” 胡夫人见喜珠眼神游移不定，当下厉声道：“大姑娘到底遇到了谁？” 喜珠吓得打了个哆嗦，磕了个头，吞吐道：“禀夫人，大姑娘……遇到了见过几次的一个赵……赵公子……” 胡夫人看了一眼柳杞的信，心道：果真被柳杞说中了，赵晨把我的女儿给拐走了…… 韩瑜忙道：“夫人，我带人去追踪！” 胡夫人脸色苍白，声音颤抖：“记得别声张……” 她当年和柳杞父亲私奔，生下柳杞又抛弃；如今她的女儿又和人私奔，真是报应啊！ 韩瑜答了声“是”，静静退了出去。 离开唐府之后，韩瑜立刻去了怡兰斋，让店里的主管找了十几个伙计，连夜骑着马往金陵去京城的道路上堵人去了。 谁知等了一整天都没堵到人，韩瑜晚上去唐府问消息，得知胡玲燕还没有消息。 韩瑜心知赵晨和胡玲燕一定有人接应，便继续派人四处打探，终于得知赵晨带着胡玲燕沿着水路往东南而去。 第四百一十九章 韩瑜一直在金陵等了半个多月，这才接到了柳杞从京城传来的指示——立刻回京！ 他当即收拾包裹，出发往京城去了。 韩瑜离开金陵没多久，胡夫人也接到了丈夫胡思归的书信，带着二女儿胡玲玉往京城而去。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冷，可是花园里的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朵在料峭寒风中瑟缩着。 柳杞与赵旭在花园里散步，说起了赵晨勾引胡思归女儿私奔的事，叹息道：“咱们千方百计阻拦赵晨和蔡氏家族与胡家联姻，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做成了此事！” 赵旭诧异地看向柳杞：“不是还没成功么？” 柳杞眨了眨眼睛：“这还不叫成功？” 人家大姑娘都被拐走了！ 赵旭笑了笑，道：“胡玲燕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子，是胡思归的女儿，胡思归虽是文官却异常强悍，赵晨是要娶胡思归的女儿做王妃的，不是做小妾的，应该会很快赶到京城来见胡思归，逼着胡思归答应他们的婚事……” 他看向柳杞：“赵曦真的非要阻止赵晨娶胡家女？” 柳杞点了点头。 赵旭笑了笑：“我有办法。” 柳杞狐疑地看着赵旭。 赵旭桃花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不理柳杞起身去了。 除了安初原，蜀葵在正安帝身边还另有眼线，她很快就得知了德雅长公主又求见陛下，请求去嵩山行宫看女儿这件事。 蜀葵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便召来了安插在嵩山行宫的人。 那人是嵩山行宫的一个管事，叫周明智。 他想了半日，这才道：“德雅长公主上次去行宫，带的几个丫鬟中似乎有一个个子特别高，生得特别好的，可是出来的时候，我仔细看了，可是没看到那个丫鬟，当时我还想了，是不是德雅长公主把那个丫鬟留给永昌县主了，后来发现那个丫鬟果真留下了！” 蜀葵听了，当即问周明智：“那个丫鬟长什么模样？” 周明智想了想，比划着说道：“个子又瘦又高，比我还要高半头，生得丹凤眼瓜子脸，很好看！” 蜀葵听了，不由看向粉樱——这说的不就是赵曦么？ 粉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想法与蜀葵一样。 蜀葵垂下眼帘沉思着。 她自然记得永昌县主痴恋赵曦，难道德雅长公主特地找了个与赵曦生得像的丫鬟去侍候女儿？ 不过个子很高，难道……难道是男人？ 想到这里，蜀葵觉得豁然开朗，当即道：“周明智，你现在就回去，然后立即找个理由搜查永昌县主的院子，尤其要检查那个高个子丫鬟，看她究竟是男是女！” 周永智听了，简直是目瞪口呆，当即答了声“是”，急急去了。 到了傍晚，周永智急急来到了平亲王府：“王妃，那个丫鬟已经不见了！” 蜀葵知道事情发现得晚了，德雅长公主已经把那个男扮女装的“丫鬟”带走了。 她看了看急得额头全是汗的周永智，心道：这人不是永智，是永不操心啊！安排这人在在嵩山行宫，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当晚德雅长公主就进了宫，跪下痛哭流涕，说这次进去，她发现永昌县主已经有了身孕，赵昀有后了。 正安帝早上就命太监带着太医去了嵩山行宫。 太医确定永昌县主有孕之后，赵昀脸色奇怪，犹如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最终却没说话。 傅王妃惊讶之极，却只得恨恨地接受了现实——先借此出了嵩山行宫再说。 正安帝一向心软，得知永昌县主有了身孕，怀上了皇家子嗣，当即颁下旨意，放赵昀一家回到了京城的安亲王府，只是将赵昀的爵位从亲王降到了郡王。 赵昀好不容易得脱囹圄，自然不想再进去，当即进宫谢恩，匍匐在正安帝脚下痛哭失声，表示了懊悔之意。 正安帝也被赵昀哭得老泪纵横，抚着赵昀的头叹息道：“以后和王妃侧妃生儿育女好好做人，别在和那些伶人小倌鬼混了！” 赵昀哭得抽噎：“儿臣知道了，儿臣再也不会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柳杞来见蜀葵。 蜀葵笑了，道：“这原是咱们疏忽了，既然如此，便得查漏补缺，将功补过！” 柳杞看向蜀葵，眼睛亮晶晶的。 蜀葵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帘，道：“二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我会下帖子给傅王妃，请她来赏梅！” 柳杞正要说话，赵杉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一见柳杞，便冲进了柳杞怀里：“杞叔，出去玩！” 赵杉已经两岁多了。 经过蜀葵无数次的纠正和教导，赵杉已经会说简短的话了，只是嗓门依旧惊天动地，和他那凤眼朱唇秀美的模样丝毫不符。 蜀葵试图纠正，却发现赵杉开始学着用假声说话，她吓了一跳，生怕赵杉变得娘兮兮的，只得随便赵杉了，预备等到赵杉再大一些再教导他。 柳杞一见赵杉，立刻笑了起来，一把抱起赵杉，和蜀葵说了一声，便抱着赵杉出去了。 蜀葵笑着看着柳杞带着赵杉离开，离老远了还听到赵杉在抱怨：“……伯父不见了，杞叔陪我玩……” 柳杞离开之后，蜀葵也想到了似乎好几日没见到赵旭了——赵旭这几日究竟在忙什么呢？ 尉氏驿站位于城西大道旁，旁边有一大片梅林，如今梅花正在盛开，颇有几分意趣。 眼看着快到京城了，赵晨却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胡玲燕有些寂寞，便独自一人去了驿站外面的梅林。 她偷偷和赵晨私奔，自然一个丫鬟都没带，不过她一向爱好自由，觉得一个人出来还挺有意思。 刚走到梅林边，胡玲燕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便好奇地看了过去，发现几个青衣小厮簇拥着一个高挑的锦袍青年走了进来。 那青年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大步走了过来，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懒洋洋的优雅。 而且他生得秀美得很，桃花眼中总似蕴含着笑意，不笑也似在笑，令胡玲燕看了心中便有些欢喜。 胡玲燕正在看那青年，不防与那青年四目相对，她的心脏开始急跳起来，总觉得那青年似笑非笑在看她。 见那青年一行人进了尉氏驿站，胡玲燕的心脏又开始急跳起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试图令自己急跳的心平复下来。 第二天清晨时分，虽然没有下雨，可是雾蒙蒙的，空气异常的湿润，看起来似乎有雾一般。 赵晨昨夜和人商议事情，一直到了深夜才睡，如今还沉睡不醒。 胡玲燕心中总想着昨日遇见的那个桃花眼青年，心里总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索性早早起来，去梅林散步去了。 即使梅林也雾蒙蒙的，胡玲燕还是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那个青年。 她总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他。 那青年换了身月白色锦袍，愈发显得飘逸，他似乎在雾中走了很久，鬓角和脸都有些湿润，愈发显得肌肤白皙眉眼漆黑嘴唇嫣红。 他也看到了胡玲燕，对着胡玲燕微微一笑。 胡玲燕心跳加快，在他走过自己身边时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假装脚底一滑，向那青年身上倒去。 那青年一下子抱住了胡玲燕。 胡玲燕心跳很快，眼神灼热望着对方。 这人生得真好，五官近看的话，真是秀美精致，赵晨和他比差远了！ 那青年凝视着胡玲燕，俊脸微红，桃花眼氤氲着水雾：“对不住，在下……在下玷污了姑娘的名节，求姑娘……” 胡玲燕简直是欢喜得快要飞了——他要对我负责？ 那青年抱住胡玲燕，开始倾诉情意：“姑娘，在下第一次见到姑娘，就惊为天人……” 胡玲燕再难忍耐，凑过去吻住了那青年，片刻后分开，急急道：“快带我走！快！” 趁赵晨没发现，赶紧走！ 那青年不再多说，抱起胡玲燕，把她放在了马鞍上，自己也认镫上马，揽着胡玲燕的娇躯，一夹马腹，往西而去。 下午还有三更哟！ 第四百二十章 胡玲燕坐在马上，发现那青年是沿着运河一路往西，刚开始还开心对方不是往京城跑，这样自己就不容易被家人找到。 后来她就发现对方的方向是已经改名为垂钓庄的运河行宫，才觉得有些害怕，扭头问拥着自己那青年：“你是——” 青年微微一笑，唇角上挑，桃花眼中透着一股邪气。 他一手揽着胡玲燕的腰肢，一手控着缰绳，一夹马腹，骏马疾驰进入钓鱼庄。 看到青年的笑，胡玲燕又有些心猿意马，当下不再说话。 其实作为诱骗方，赵旭心里也郁闷得很——这个胡玲燕也太好诱骗了，令他都不好意思再做过分的事情了！ 赵旭载着胡玲燕一直进入桃花院，待冬秀接过缰绳，他这才抱着胡玲燕下了马。 胡玲燕放眼望去，见院子中种满含苞待放的桃树，桃林深处有几间精致的房屋。 赵旭牵着胡玲燕的手进了桃林小筑的明间，待胡玲燕在精致的锦榻上坐下，便笑吟：“胡姑娘，请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依他花花公子的个性，一旦出手绝不放空的，只是这是柳杞的同母异父妹妹，他和柳杞因为赵杉常常一起垂钓，相处得颇为和谐，他有些不好意思对老友的妹子下手。 胡玲燕嫣然一笑，眼波盈盈：“我自然是跟着你了！” 赵旭桃花眼含着一丝戏谑：“可我要回京了！” 胡玲燕大惊：“你不要我了？” 赵旭接过冬秀倒的一盏茶，啜饮了一口，含笑道：“我倒是想要你，可惜你那个哥哥太凶残，他一脚能踹死我！” 胡玲燕眼中现出一抹疑惑：“哥哥……” 她父亲胡思归只有她和胡玲玉两个女儿，她叔父胡不归倒是有三个儿子，不过都比她小……难道是柳家的哥哥？ 作为名相胡思归的女儿，胡玲燕虽然不羁任性，而且深度颜控，却不是个笨蛋，她一想就明白了，打量着赵旭，猜测着他的身份，心里却依旧赞叹：这人生得真好看，而且应该富贵得很！ 她之所以与赵晨私奔，一方面是因为爱情，另一方面是赵晨向她表明了身份，而她想嫁给赵晨做王妃。 胡玲燕之所有后来又跟了赵旭跑，一则赵旭的颜值绝对是赵晨拍马也跟不上的，二则赵旭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得很，而且看着虽然低调，可是那些衣饰用具全很珍贵。 她眼中含着好奇看着赵旭：“难道你是平亲王赵曦……不对，赵曦在浙州平倭，你是明亲王赵旭！” 赵旭：“……” 他好像低估了胡玲燕的智慧。 胡玲燕见赵旭没有否认，当即眯眼微笑，眼中满是得意：“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可是胡思归的女儿，我爹最疼我了！” 她虽然年少，却也知道皇家争储位的残酷，赵旭原先是皇太子，后来却不明不白隐退，一定另有隐情，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份来引诱赵旭！ 赵旭：“……” 他觉得自己缠不过这个小姑娘，当即扭头就走。 胡玲燕冲上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了赵旭的腰，心中还赞叹着：明亲王的小腰还挺细的么！ 冬秀叹了口气，上前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两下，胡玲燕的双臂就软了下去。 赵旭趁机溜了。 他一向是主动进攻的一方，如今被胡玲燕一反攻，反倒有些惊慌失措。 冬秀待赵旭跑远，这才点了几下，令胡玲燕的双臂恢复了原状。 他一脸诚恳：“胡姑娘就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下吧！” 胡玲燕瞅了他一眼，径直进了卧室。 卧室里布置颇为舒适雅洁，胡玲燕就在床上睡了下来。 后宫飞云殿中一片静谧。 看着赵晨沮丧的脸，蔡贵妃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晨也没想到自己不过睡得沉了些，胡玲燕就给跑了，心里也懊悔无比，最后道：“母亲，胡玲燕应该有了身孕……” 蔡贵妃闻言眼睛一亮：“那咱们就等着吧，等着胡家上门！” 只要胡玲燕怀了赵晨的种子，那她和赵晨立刻就占据了主动，静等胡思归上门哀求了——她就不信了，胡思归能丢得起这个脸！ 这日蜀葵来到赵曦的外书房，与石征宇柳杞商议安亲王赵昀一家回到京城之事。 蜀葵面容肃穆，缓缓道：“陛下最重皇嗣，永昌县主有孕，赵昀说不定会再次成为强敌——” 石征宇忽然开口打断了蜀葵的话：“王妃，安亲王绝对不可能令妻妾怀上后代！” 蜀葵和柳杞皆愣住了，齐齐看向石征宇。 石征宇不能说出以为赵曦当年的阴谋诡计，赵昀失去了生育能力，只能含糊道：“赵昀不能生育。” 蜀葵听明白了，当下眼睛一亮：“有人混淆皇嗣！” 她把周永智的回话说了出来，然后道：“既然永昌县主真的怀孕了，那这个孩子就有可能是那个丹凤眼尖下巴高个子男人的！” 柳杞秀气的脸上现出一抹呆滞：“……听上去好像是王爷……” 蜀葵和石征宇齐齐看向他。 柳杞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见柳杞如此调皮，蜀葵笑了，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 柳杞听说赵杉在赵旭院子里，便带着韩玠散着步去了赵旭那里。 赵旭院子里有一棵树，上面开满了樱花。 树下放着用梧桐木制成的原木桌椅。 赵杉坐在桐木小椅子上，面前的桐木桌子上摆着一本书，赵旭正坐在一边教赵杉认字。 柳杞知道小孩子的注意力不能轻易分散，便悄悄带着韩玠退了出去，往别处去了。 待赵杉被粉樱过来接走，柳杞这才又过来了。 赵旭很热情地请了柳杞进去，安排柳杞在明间坐下，又亲自奉上了一盏凤团茶。 柳杞见赵旭如此恭谨，简直是平生第一次，当下就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们王爷的事情？” 赵旭摇了摇头，神情纯洁。 柳杞试探着道：“那你是对不起我了？” 赵旭桃花眼纯净得很：“我对不住你，我把你妹子从赵晨手里拐走了！” 柳杞：“……我妹子？胡玲燕？” 他只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子胡玲燕和胡玲玉，赵旭说的应该是胡玲燕了。 赵旭桃花眼瞟了一眼柳杞笔直的——他是见识过柳杞给赵杉演示功夫，一腿扫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梧桐树。 柳杞声音平淡眼神危险：“你把我妹子怎么了？” 赵旭听懂了柳杞话中之意，忙发誓道：“我没动她，我只是把她安置在了运河边我的垂钓庄，让冬秀看着她！” 柳杞脑海中浮现出赵旭亲随冬秀那秀气的小圆脸，再想想胡玲燕的爱好，神情有些怪异。 赵旭：“……冬秀是太监。” 柳杞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让她在你那里呆一阵子吧，等我们王爷成了皇太子再放他出来！” 他说着话，眼睛却瞅着赵旭，想看看赵旭听到“皇太子”三个字，会不会神情异样。 赵旭对皇位早没了，觉得如今逍遥的日子最适合他，听了柳杞的话倒是没什么想法。 他想了想道：“蜀葵让我帮忙建学堂，我预备先在伏牛山下的嵩县先建立一座学堂，然后向大宋各地慢慢铺开。我明日就带着几个清客去嵩县看看去，然后回来拟一个条陈给她。” 柳杞听赵旭直接提王妃的名字，斜了赵旭一眼。 可是柳杞转念一想，当着王爷的面，赵旭还是这样叫，便闭口不言了。 二月二十二这日，傅王妃如约而来。 蜀葵把赵杉和赵棠安置在了后花园的盈翠阁，让梁女医和粉樱带着人照顾，自己在内院正房见傅王妃。 宾主坐下之后，蜀葵含笑问傅王妃：“想喝些什么茶？” 她和傅王妃一向有些不对付，因此用这个话题切入。 傅王妃看了蜀葵一眼，见她明眸皓齿，妆扮清雅，而且气色极好，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心里极为不忿，道：“我喝野菊茶。” 蜀葵不以为忤，笑着吩咐薄荷：“沏一壶野菊茶送过来吧！” 薄荷很快便用托盘送了一壶野菊茶过来。 傅王妃见全套茶具都是素心瓷，不由有些妒忌：“你们王府好像素心瓷器具不少，都是陛下赏赐的？” 素心瓷出自正安帝的私窑，一般人很难得到，就连安王府，也不过十套而已。 蜀葵含笑道：“我们王府陛下也没赏赐几套，只是你是贵客，又难得来一次，自然得用素心瓷招待了！” 其实正安帝赏赐了赵曦很多瓷器，就连西北王府也有整整一个库房的素心瓷。 后来蜀葵接连生下赵杉和赵棠，正安帝的赏赐更是源源不断，素心瓷更是不少。 傅王妃见蜀葵示弱，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端起精致的素心瓷茶盏慢慢啜饮着。 蜀葵端起野菊茶叶饮了一口，直觉野菊略带清苦的香气缭绕在鼻端，别有一番滋味。 傅王妃饮了几口野菊茶，心头的烦躁渐渐平复了下来。 自从回到京城王府，永昌县主仗着有了身孕，日日作个不息，前一刻要烤肥鸭，转过脸又要野鸡崽子汤，弄得她疲于应付，恨不得永昌县主永远消失。 蜀葵虽然不爱说话，可是想要奉承人的话，倒是颇有几分功力，把傅王妃捧得乐不思蜀，晚饭也留在了平亲王府。 蜀葵晚上在后花园湖上的玉莲阁设宴招待傅王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玉莲阁里外到处挂上了水晶灯，莹润明洁恍若仙境。 玉莲阁对面的莲花台上演着小戏，丝竹声悠扬动听，伶人的歌声低回婉转。 蜀葵陪着傅王妃看着小戏，吃着酒，聊着天，煞是开心。 傅王妃吃了一晚上的酒，醉意朦胧，脸颊泛起了一抹红晕，说话渐渐没了防备。 蜀葵笑盈盈敬了傅王妃又吃了一盏酒，这才道：“现如今都在传说，说正因为永昌县主有了身孕，陛下很是喜悦，这才解除了安王的幽禁。” 傅王妃醉眼朦胧，“哼”了一声：“什么阿物，一脸的疤，还是你们王府那个叫柳杞的小白脸划的吧！这样的人，王爷哪里会看上她，我也奇怪，她怎么会怀孕呢……” 蜀葵又敬了一盏酒，微笑着看着傅王妃饮下，含笑道：“我听我们王爷说过，陛下对安王只是略加惩戒，早晚会放出来的。” 傅王妃瞪着眼睛看向蜀葵。 蜀葵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味甘甜清凉，是她最喜欢的薄荷酒：“听说德雅长公主为了让永昌县主生下安王世子，寻了个极俊美的男人，扮做丫鬟送到了嵩山行宫，永昌县主这才得以怀孕……” 见傅王妃眼睛瞪得溜圆，她忙摆了摆手，道：“这是人家瞎传的，二嫂你可别当真！” 傅王妃不再说话，心事重重又喝了几盏酒，被丫鬟扶着坐了大轿离开了。 蜀葵也有了些酒意，趴在黄花梨木的圆桌上，呆呆看着伶人在丝竹声中演唱着悲欢离合，心里满是悲伤——她太想赵曦了…… 赵杉要来找母亲，柳杞就抱着他来到了后花园。 柳杞抱着赵杉远远站在岸上的竹林前，怔怔看着灯灯火辉煌的玉莲阁中蜀葵趴在桌子上单薄的背影。 赵杉是个早慧的孩子，他看看远处玉莲阁中的母亲，再看看静默不语的柳杞叔叔，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赵曦此时正在带兵驰援金陵城。 倭寇实在是太猖獗了，趁赵曦率领大军围攻青龙港，居然集合了一万倭寇，深入内陆，围住了金陵城。 赵曦解决了困守青龙港的倭寇，这才率领大军驰援金陵城。 等到了金陵城下，已经天色大亮。 季英子带领五万西北军把围困金陵城的倭寇围住，做成了口袋，只留了一个出口。 赵曦则带着五千人埋唯一的出口，等待着倭寇进入埋伏。 待倭寇开始冲锋逃走，赵曦站在高地上，拈弓搭箭，拉满了弓弦，对准瞄准带头冲锋的倭寇头领，射出了涂着毒液的一箭。 倭寇首领应声倒地。 随着赵曦一箭射出，西北军的弓箭手齐齐射箭，箭雨射向正在逃窜的倭寇。 于此同时，赵敏指挥着火枪队开始射击。 到了中午，围攻金陵城的倭寇全部被杀，只有六百多人被俘虏。 赵敏来问赵曦如何处置这六百多俘虏。 赵曦想了想，道：“听说倭人一向只屈服于强者，我打算试一试！” 大宋周边并不安全，如今北辽和高丽都蠢蠢欲动，他以后还会继续南征北战，这些倭寇如此骁勇善战，若是能把这些倭寇收编，建立一支倭人军队，以后想必有更多的倭人会投奔而来…… 穆然在一边听了，不由笑了，衷心称赞道：“王爷此计甚妙！” 倭国国土狭小，人口却多，更重要的是倭人做事认真，而且打仗不怕死，建立这样一支军队，不禁战斗力惊人，而且可以吸引更多的倭寇前来，这样的话，距离解决浙州倭寇又近了一步。 晚上还有一更 第四百二十二章 时光易逝，很快就到了京城最美的月份——三月。 三月三这日，蜀葵特地往季府和姜府下了帖子，请季夫人颜氏和姜夫人陶氏带着孩子过来玩耍。 一大早季英子的夫人颜氏就带了两个儿子季慈季远赶来了。 没过多久，姜涟的夫人陶氏也带着儿子姜霖和女儿姜樱过来了。 蜀葵带着赵杉和赵棠，陪着客人到了后花园的溪边开始玩玩流觞曲水，孩子们咯咯笑个不停，开心得很。 梁女医抱着半岁的赵棠坐在水边，看着大一些的孩子们跑来跑去。 陶氏见赵杉跟着自己女儿姜樱在水边摘小野花玩，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说话，似乎融洽得很。 她很喜欢赵杉，笑着和蜀葵说道：“王妃，世子生得真好，要不要做我的女婿呀？” 蜀葵微微一笑，道：“王爷说了，孩子们的婚事得让孩子们自己做主。” 她知道陶氏性情爽直，因此才这样说。 陶氏被拒绝了，也不以为意，笑嘻嘻道：“王妃说的是，毕竟要在一起过一生的是孩子们自己！” 这时候已近中午，阳光灿烂，春风也没有了初春时候的寒风，虽然还有些微凉意，可是柔和绵软，带着桃花梨花的芬芳，令人醺然欲醉。 在这样的氛围中，蜀葵越发放松，命宝鉴宝典送上了盛水果的水晶盘。 颜氏用银叉子扎了块雪梨吃了，笑道：“王妃，王爷该为世子选伴读了，我先为季慈和季远报个名！” 蜀葵还没说话，陶氏马上道：“王妃，还有我家姜霖呢！” 听了她们的话，蜀葵笑了起来：“好呀！” 季慈、季远和姜霖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都很好，这件事她倒可以做主。 她们正聊着天，荆芥带了个小丫头过来了：“禀王妃，傅王妃带着上官夫人来了！” 蜀葵一听，当即笑了，让颜氏和陶氏在这里继续看着孩子们玩耍，她去内院见傅王妃去了。 傅王妃正和上官夫人在内院西厢房明间坐着，粉樱出门在招待她们。 得知蜀葵来了，傅王妃忙带着上官夫人起身迎接。 上官夫人是赵昀的妾室，也是傅王妃的亲信，傅王妃常常带她出门交际。 闲聊了几句之后，蜀葵便巧妙地把话题扯到了永昌县主身上。 傅王妃怒冲冲道：“崔侧妃说身体不适，要出城静养，现在在独自在运河别庄住着呢！” 蜀葵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笑了。 傅王妃一看蜀葵的笑，心里忽然明白了——永昌县主也把奸夫也带到了别庄！ 她心里一这样想，便再也坐不住了，略说了几句便带着上官夫人离开了。 蜀葵目送着傅王妃的背影，知道自己这次又成功地点燃了傅王妃的怒火。 走回正房的时候，蜀葵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自己比先前狠多了，对于敌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不过，蜀葵还是有底线的——无论彼此立场如何对立，还是不能伤害孩子。 傅王妃一回到安王府，便吩咐管家去运河别庄，让运河别庄的丁管事到王府。 运河别庄虽然是永昌县主的陪嫁，但是丁管事是赵昀的人，应该不至于会站在永昌县主那边。 谁知管家很快就回来了：“王妃，丁管事被崔侧妃派到洛阳买名品芍药了，如今在别庄管事的是崔侧妃的奶娘江妈妈！” 傅王妃这下子算是确定了，当下开始筹划起来。 她本是将门虎女，虽然管家理事不行，可是别的事情还是能够做些的…… 转眼便是三月十五。这夜月色皎洁，夜风和畅，运河别庄内鲜花盛开，花香氤氲。 永昌县主泡在浴桶里，乌黑的长发用一碧玉簪松松挽在了脑后，几缕发丝垂了下来，逶迤贴在雪白肌肤上，脸上的疤痕依旧明显。 秦琏掀起珠帘走了进来，珠帘上串的玉珠相互碰撞，发出清泠泠的声音。 永昌县主眼睛湿漉漉看向秦琏，声音慵懒：“秦琏，我渴了！” 秦琏拿起盛凉开水的水晶瓶，倒了一盏凉开水送到永昌县主嘴边，一口口喂永昌县主喝下。 把水晶茶盏放在一边的紫檀条案上之后，秦琏脱去了外衣，俯身去吻永昌县主。 正在这时，“咚”的一声巨响在外面响起，秦琏和永昌县主都愣在了那里。 随着守在外面的丫鬟的尖叫声，房门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踹开了。 傅王妃带着赵昀的奶娘昂首挺胸走了进来，后面簇拥着一群丫鬟。 到了这个时候，秦琏伸手拿过衣服穿上，遮在了永昌县主面前：“我是来为县主诊病的！” 永昌县主见秦琏到了此时还保护她，心中一阵酸楚，当即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从浴桶中站起，眼睛似淬了火一般看向傅王妃：“我随你去面见陛下，自请下堂！” 傅王妃闻言，一时无语，发现原先准备的那些折磨永昌县主的招式都用不上了。 她自然知道德雅长公主是正安帝同母胞妹，永昌县主要是自请下堂，还真是说不定能成，因此颇有一拳打在棉花上之感。 片刻之后，傅王妃悻悻道：“好，证人这么多，你若是不敢去，我也不会放过你！” 永昌县主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惨笑一声，道：“我对不起王爷，腹中这孩子也是秦琏的，只能自请下堂。” 傅王妃脸上现出得意之色——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无论如何，安王世子只能出自她的肚子！ 第二天清早，傅王妃等人浩浩荡荡几辆车进了城，往宫里去了。 当天晚上，德雅长公主悄悄把永昌县主和秦琏接回了长公主府。 又过了好几个月，京城中才传开了永昌县主自请下堂另嫁李琏的消息。 蜀葵得知这个消息，微微一笑，道：“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谁知外面传来荆芥的声音：“王妃，赵敏回来了！” 蜀葵闻言，心跳一阵加快——赵敏这次是跟着赵曦去浙州负责军械的，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第五更哟 第四百二十三章 蜀葵的手有些颤抖，伸手端起旁边小几上放着的野菊茶，喝了一口，略微平静了些，这才开口道：“让赵敏进来吧！” 没过多久，宝赏掀开明间门上的纱帘，赵敏走了进来。 蜀葵盯着赵敏，发现赵敏似乎变黑了，也比先前结实了，看着甚是彪悍。 赵敏端端正正给蜀葵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蜀葵眼睛亮晶晶的：“赵敏，王爷他……” 赵敏忙道：“禀王妃，王爷很好，几股大的倭寇已经被击溃，如今只有零星的倭寇还敢出来劫掠百姓，王爷正安排季将军和姜将军严守海疆，待彻底扫荡倭寇势力，王爷就会班师回朝。” 见王妃眼中的亮光渐渐弱了下去，赵敏心里也有些难受，忙道：“王妃，王爷命属下给您带回了一封信，并六箱礼物！” 蜀葵听到还有书信，这才振作了些。 她接过书信拆开，抽出信纸展开后先一目十行看了一遍，见没什么坏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张张细细翻看了起来。 赵曦这封信足足写了五张信纸，内容断断续续的，大概是在行军途中写的。 他从来不说肉麻的话，给妻子的私信也不过是交代蜀葵好好教养两个儿子，好好将养身体，不要思虑过重，有事待他回来解决。 蜀葵看着看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赵曦在家的时候，她似乎也没什么感觉；如今赵曦远征在外，她这才觉出了赵曦对她的意义…… 信的最后，赵曦说他基本解决了倭寇的问题，大概九月就会回家。 见王妃流泪，赵敏低下头，心里也闷闷的，低声道：“王妃不必忧虑，王爷也怕王妃担心，每日努力加餐饭，因此虽然战事辛苦，王爷并没有变瘦……” 蜀葵听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脑海里浮现出赵曦苦着脸加饭的模样——赵曦虽然一直想做一个完美的男人，其实他是很挑食的！ 见王妃笑了，赵敏这才悄悄松一口气，道：“王妃，浙州海商颇多，王爷命人采买了六箱礼物，全是海外物件，让王妃自用也好，赏人也好！” 蜀葵这会儿心情好多了，便随着赵敏出去看礼物。 这六箱礼物此时都摆在廊下，蜀葵一一看了，见都是些稀罕玩意，甚至一个箱子里放着六座西洋赤金座钟。 她不由笑了起来，道：“送钟的谐音是送终，送人的话意头不好，摆在咱们王府吧！” 赵敏见王妃开心，便道：“王妃，属下还得去季将军、姜将军府上送两位将军的家书，明日还得出发回浙州。” 他是奉命去洛阳运送火枪和火药的，王爷特地命他拐到京城的。 蜀葵含笑道：“你辛苦了！” 她看了粉樱一眼。 粉樱微微一笑，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包袱给了赵敏。 赵敏是赵曦的亲信，金银财宝是从来不缺的，给他十两二十两银子他不见得稀罕，因此蜀葵命粉樱准备了三套内外衣袍。 赵敏接过包袱，抬眼看了粉樱一眼，忙向王妃道谢。 蜀葵笑嘻嘻道：“不用谢我，这是粉樱准备的！” 赵敏向粉樱道了声谢，这才抱着包袱退了下去。 他自然知道王妃想要撮合他和粉樱，他也知道粉樱很好，可是奇怪的是，他愿意与粉樱做朋友，而不愿粉樱做他的妻子。 或者可以说，赵敏对男女情爱根本就没有一点兴趣，觉得挺麻烦的，反正他哥已经有儿子了，家里的香火也算有了继续，他就没打算成亲。 蜀葵吩咐粉樱：“你带着人把这些东西都登记一下，然后分派一下，把单子拿给我看！” 处理完这些琐事，蜀葵倚着靠枕歪在那里想着心事。 旁边的赤金莲花盘内放着一座雕刻好的冰山，散发着幽幽的凉气，虽然是七月的天气，屋子里却并不。 蜀葵想了一会儿，这才问一旁侍立的薄荷：“世子和嘉郡王呢？” 薄荷含笑道：“梁女医带着世子和嘉郡王在后花园玩呢！” 蜀葵听了，兴致勃身道：“我看看他们去！” 到了下午，玩累了的赵杉和赵棠在卧室睡下了，蜀葵陪了他们一会儿就去明间了。 她刚和粉樱聊了几句，她的书童秀明就送来了几份请帖。 蜀葵拿过来翻了翻，不禁失笑——其中既有安王府的傅王妃邀请她去安王府参加生日宴的帖子，也有永昌县主邀请她去运河别庄赏莲的帖子！ 粉樱立在一边，自然也看到了，笑着道：“没想到永昌县主和离之后，日子过得更自在了！” 蜀葵思索着缓缓道：“不过我接到消息，永昌县主的新夫李琏似乎与高丽人有来往……” 粉樱一听，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李琏是高丽人？” 蜀葵笑了，道：“他倒的确是高丽人的长相！” 她拿起银叉子扎了块吃了，然后道：“我已经吩咐许迎春了，让他继续命人查探，若有蛛丝马迹，就来禀报。” 许迎春是平亲王府密探的一个小头目，负责向蜀葵传送消息。 粉樱看着蜀葵，见她肌肤雪白，眉睫乌浓，嘴唇嫣红，明明那么美丽，却不像一般贵妇那样日日赏花吃酒玩乐，而是每日殚精竭虑为王爷王府谋划，心中不由有些心疼，轻轻道：“王妃，您太辛苦了，也得好好歇歇，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蜀葵一愣：“这就是我喜欢的呀！” 她就是喜欢参与政治，喜欢尽自己的力量，助赵曦实现他的理想，也令这个国家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粉樱低头笑了——倒是她错了，王妃就是喜欢这些事情，对王妃来说，这样的事乐趣多多，很有成就感。 蜀葵沉吟片刻道：“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好久没有赏花了，咱们去看看世子种的那些蜀葵花吧！” 柳杞春天的时候闲来无事，便带着赵杉拿了一包蜀葵花种撒在内院前面的花圃里，如今到了夏天，花圃里开满了白色和红色的蜀葵花。 粉樱答应了一声，陪着蜀葵出门赏花去了。 到了庭院外面，蜀葵这才觉得阳光实在是太强烈了。 她看看跟着她出来的粉樱、薄荷、宝鉴和宝典，见她们也都晒得够呛，纷纷用手遮住额头，便讪讪道：“好像是过于炎热了，这样吧，咱们用竹剪剪些鲜花，我回去插瓶吧！” 作为女人，蜀葵也准备做些优雅的事情了。 粉樱她们听了，都笑嘻嘻拍手叫好，很快就剪了一竹篮鲜花，簇拥着蜀葵回了内院。 回到内院之后，蜀葵重新洗了脸，用放在冰盆里的玫瑰香油敷了脸，然后端端正正坐在明间罗汉，开始准备插花。 薄荷拿了一个净白瓷大花瓶过来，盛了水放在了一边，以备蜀葵使用。 蜀葵耐心地坐在那里，足足花了两刻钟时间，这才把那些玫瑰花、蜀葵花、栀子花等插好。 她正双手托腮独自欣赏，赵杉赤着脚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亵裤从卧室跑了出来，爬到了罗汉跳了几下，汗津津依偎着蜀葵坐下，伸手就去揪玫瑰花的花瓣。 蜀葵忙把花瓶递给了薄荷，自己一把抱住了赵杉。 赵杉一尾活鱼般不停地打着挺，蜀葵竭力摁住他，母子俩嬉笑着乱成一团。 正在这时，荆芥来报：“王妃，明亲王回来了！” 蜀葵闻言，忙抱着赵杉气喘吁吁道：“快请明亲王进来吧！” 赵旭一进来，便看到蜀葵和赵杉正在纠缠成一团，赵杉年纪虽小，力气却不小，蜀葵被赵杉缠得脸上都急红了，兀自笑嘻嘻与赵杉玩闹着。 他当即走了过去，一把抓住赵杉的两个胖脚，把赵杉给拽了出来，然后把赵杉给抱了起来。 赵杉见是伯伯，当即不再纠缠母亲，转而纠缠赵旭，猴子般抱住赵旭要往上爬。 赵旭笑了起来，一边抱着赵杉往外走，一边回头道：“等我回来再说！” 蜀葵被赵杉纠缠出了一身的汗，见赵杉遇到了克星，顿时松了一口气：“我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赵杉性子活泼又好动，她每每陪赵杉玩闹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半个时辰后，赵旭牵着赵杉的手又进来了。 赵杉一进明间，就乖乖上前，端端正正给蜀葵行了个礼：“母亲，我回来了！” 蜀葵简直是又惊又喜，眼睛亮晶晶看向赵旭。 赵旭微微一笑，他生得俊美之极，这一笑犹如春花初绽明月当空，实在是灿烂之极。 赵杉的性格其实和他有些像似，有些过于调皮好动了，因此他往往能够找到赵杉的软肋，也正因为如此，赵杉才会这么听他的话。 蜀葵招手让赵杉过来，亲自喂他喝了些温开水，这才开口问赵旭：“嵩县的书院办得怎么样了？” 当她听说赵旭办的书院还收女孩子的时候，蜀葵欢喜得很，道“正该如此，女孩子也得读书！” 赵旭含笑道：“书院名字还得你来题写！” 蜀葵想了想道：“等我想好书院的名字再说吧！” 谈完这件事，赵旭犹豫了一下，这才把他把胡玲燕给骗走，如今关在垂钓庄的事情说了。 蜀葵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方问道：“柳杞知道么？” 赵旭点了点头。 蜀葵：“……胡思归和胡夫人也没出面寻找？” 赵旭也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蜀葵：“……那我去垂钓庄去看看吧！” 赵旭答应了一声，道：“把柳杞也带上吧！” 柳杞正在见枢密院的几位下属官员，听亲兵韩玠说王妃有请，当即请起身去了内院。 听蜀葵一说，他当即道：“王妃乘车，末将和明亲王骑马，这就去吧！” 蜀葵点了点头，把赵杉和赵棠交给梁女医和薄荷，自己带着粉樱和宝辞预备出门。 北方的夏日炎热之极，到处热得没法出门。 垂钓庄临着运河，清凉的河风从河上吹来，带来了一丝凉爽。 运河边的一株大柳树下，胡玲燕躺在竹编躺椅上，一边纳凉一边抱着一个西瓜用银调羹挖着吃，倒也惬意。 冬秀坐在一边的竹椅子上，忧伤地看着运河上川流不息的船帆，恨不得胡玲燕瞬间从自己面前消失——明亲王带着春明景明他们一去不回，留下他一个人在垂钓庄饱受胡玲燕的，简直是生不如死。 胡玲燕自己吃了几口，瞟了冬秀一眼，见冬秀清秀的小脸带着一丝忧伤，顿时莫名有些心虚，便用银调羹挖了一大块西瓜伸到了冬秀嘴边，笑嘻嘻道：“你买的西瓜还挺甜的，你也尝尝吧！” 冬秀看都不看她，只是摇了摇头。 胡玲燕最喜欢看冬秀这明明烦自己烦得要死，却依旧照顾自己很用心的模样，笑盈盈地非要喂冬秀吃。 冬秀哭笑不得，道：“胡姑娘，你都六个月身孕了，还是消停点，少吃点西瓜！” 胡玲燕还没来得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忙往后看了过去。 冬秀也看了过去，当下立即起身，转身恭谨地拱手行礼：“见过王爷、王妃、柳大人！” 晚上还有一更哟 第四百二十四章 胡玲燕扭头看了过去，见明亲王赵旭和一个极俊秀的年轻男人陪着一个美貌的少妇走了过来，而那个年轻男人俊眼修眉，似乎有些面善。 她当下反应了过来，那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柳杞！ 胡玲燕扶着竹编躺椅的把手，艰难地要站起来。 冬秀看不过去，忙把她扶了起来。 胡玲燕顺势倚在冬秀身上，还给冬秀飞了个眼风。 冬秀欲哭无泪：老子是太监啊，能不能别调戏老子了！ 胡玲燕起身之后，端庄地屈膝行了个礼。 蜀葵看了看胡玲燕明显隆起的肚子，心知起码也有六个月身孕了，便凝视着她，温声道：“我陪着胡姑娘去散散步吧！” 胡玲燕嫣然一笑，陪着蜀葵沿着河边柳树下的小路慢慢散着步。 等到距离赵旭他们有一段距离了，蜀葵这才开口问道：“胡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过蜀葵心里确定，即使胡玲燕说了她要和赵晨成亲，蜀葵也绝对不会答应的，除非赵曦已经登上帝位，或者胡思归退出权力中枢。 不过胡思归确实是个人才，赵曦是不会放胡思归致仕的，那就只有等赵曦登基为帝了。 胡玲燕听了，挑眉看向蜀葵：“我若是提出要嫁给赵晨，成为定亲王妃呢？” 蜀葵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睛看着胡玲燕，没有说话。 胡玲燕笑嘻嘻道：“我开玩笑的！” 她原本还有些懵懂，可是被赵旭关在垂钓庄这几个月，还有什么没想明白呢？ 现如今平亲王赵曦和定亲王赵晨二王争夺储位，而她爹爹是当朝宰相，朝廷文臣之首，无论赵曦一方，还是赵晨一方，都想获得爹爹的支持。 赵晨之所以会出现在她的周围，最后带她私奔，其实目的还是在她的父亲胡思归。 而赵旭之所以把她拐带出来，关在这垂钓庄，也不过是因为明亲王赵旭提前站在了赵曦那边，为了不让胡家站在赵晨阵营，这才出手拐带她的。 无论是赵晨，还是赵旭，对她怕是都没有爱情，而只是为了利益。 如今她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若是坚持要嫁给赵晨，怕是会被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给弄死的吧！ 胡玲燕打量着蜀葵，心道：看赵旭和柳杞的态度，这个美丽的女人应该是平亲王赵曦的王妃白氏了，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人，美丽，优雅，眼神清澈，却不乏心机。 蜀葵嫣然一笑，依旧等待胡玲燕的回答。 胡玲燕凝视着蜀葵的眼睛，声音清晰：“我母亲给我准备了丰厚的陪嫁，我很有钱，我又有了身孕，将来会有一个孩子，所以我不想嫁，我可以做一个有钱有孩子有闲又不用成亲的女人，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蜀葵看着胡玲燕狡黠的笑，心道：这是一个聪明人！ 她微微一笑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若是太过于刁钻，她也是不会答应的。 胡玲燕轻轻道：“第一个条件，得有人保护我，保证我的安全；第二个条件，我想要冬秀做我的丈夫！” 蜀葵凝视着她的眼睛，确定她是认真的，片刻后方道：“第一个条件简单，咱们先谈第二个条件……冬秀是太监，你知道么？” 胡玲燕笑容妩媚：“我知道啊！” 她趁冬秀不注意，捏过冬秀那里，自然知道冬秀是太监。 胡玲燕是个热情而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如何让冬秀快乐，同时也让自己快乐。 蜀葵垂下眼帘，片刻后道：“这件事得冬秀自己同意，他若是不同意，我们再谈别的条件！” 她又笑了笑，道：“如果冬秀答应，第一个条件也不用谈了，冬秀本身就是罕有人能匹敌的高手。” 胡玲燕甜蜜一笑：“好的。” 在相处了四个月后，她想和冬秀在一起度过余生。 散步归来后，蜀葵给赵旭和柳杞使了个眼色，然后向旁边走去。 赵旭和柳杞会意地跟了上去。 冬秀见胡玲燕扶着肚子回来，脸上出了些汗，便拿起水壶倒了一盏凉开水递给了胡玲燕，低声道：“喝点水吧！” 胡玲燕接过茶盏慢慢饮着，瞟了冬秀一眼，轻轻道：“以后我不欺负你了，我一定好好待你。” 冬秀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胡玲燕：“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玲燕笑眯眯道：“我和王妃说了，你若是娶我做妻子，我就安安生生守着你过日子，不和赵晨在一起，这样赵晨就没法利用我爹了！” 冬秀沉默片刻，清秀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你不是知道么？我是一个太监！” 胡玲燕笑容消逝，看着冬秀含泪的眼睛，一颗心似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刺刺麻麻的…… 原来，这就是爱情啊，她走了那么多弯路，这才找到了爱情…… 胡玲燕凑近冬秀，凑到冬秀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会让你快乐的，我不是试过么……” 冬秀的脸瞬间红透，眼睛也水汪汪的，半日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胡玲燕听到他低声道：“好，我和你在一起。不过你若有了外心，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自动离开。” 他原想着一生伺候王爷追随王爷的，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对一个女人动心…… 既然如此，就让他冒一次险吧！ 听了蜀葵的话，赵旭当即道：“这得冬秀自己同意！” 赵旭一向不羁得很，因此觉得胡玲燕的话没什么错，只是担心冬秀受到胡玲燕的伤害， 蜀葵又看向柳杞。 胡玲燕毕竟是柳杞的同母妹妹。 柳杞低声道：“我去和她谈谈。”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担心这个异母妹妹只是一时的想法，将来一见到别的美男子，就抛下冬秀跑了，这样对冬秀实在是太不仗义了。 柳杞虽然和冬秀交流不多，不过见过冬秀很有耐性地照顾赵杉，觉得冬秀人真的不错，不愿冬秀被胡玲燕给坑了。 一时赵旭去和冬秀谈，柳杞去和胡玲燕谈，蜀葵闲来无事，便带着粉樱和宝辞去一旁的桃林摘桃子吃去了。 这桃林的桃树上挂满了桃子，这些桃子大部分都白里透红，分明都熟透了。 柳杞和赵旭分别谈完话，一起去找蜀葵。 他们见到蜀葵的时候，蜀葵正拿着一个大桃子在吃，那桃子一看就是甜蜜多汁的样子。 柳杞看向赵旭：“你这桃林里桃子倒是不错！” 赵旭有些纳闷：“我没尝过……” 蜀葵把桃子吃完，麻利地在薄荷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洗手，接过粉樱递过来的帕子擦拭了双手，这才道：“桃子好甜，赵旭，等会儿我回去，让人给我摘两篓，我带回去让大伙吃！” 赵旭习惯了蜀葵对他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当即答应了，然后看向蜀葵：“冬秀答应了！” 蜀葵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模样，又看向柳杞。 柳杞蹙眉道：“胡玲燕答应了，不过要求先住在垂柳庄，说等孩子满了周岁再回去见父母。” 他没有说的是，胡玲燕还敲了他一万两银子做嫁妆。 蜀葵眼神中带着一抹深思，道：“胡姑娘有钱有家世，她若是跟了冬秀，无拘无束，其实未必比她嫁给赵晨过得差。” 蔡贵妃那么难缠，胡玲燕若是嫁给了赵晨，怕是没有嫁给冬秀更自在！ 赵旭和柳杞一想，觉得蜀葵说得还怪有道理，谁知蜀葵接着又说了一句：“所以唐代好多公主出家当女道士，要的就是这份自由自在，无论养多少面首，也不会有人口诛笔伐！” 赵旭：“……” 柳杞：“……” 赵旭实在是忍不住了，看向蜀葵：“我说白蜀葵，你将来若是想要面首三千，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好来报名！” 蜀葵蹙眉道：“不行，到时候你都老了！” 说罢，她扶着粉樱向胡玲燕走去。 她那么爱赵曦，怎么会去养面首？ 赵旭“哼”了一声。 柳杞捂着嘴笑了起来，也跟了过去。 第二更奉上 第四百二十五章 转眼间便到了八月。 七月的炎热仿佛一夜之间不见了，换来的是凉爽舒适的仲秋风光。 一直到了八月底，赵曦还没有消息，蜀葵每日除了处理王府事务和偶尔见客之外，大都在陪着赵杉和赵棠。 这日早上蜀葵正在庭院里陪着赵杉和赵棠玩耍，荆芥来报，说明亲王求见。 蜀葵把正在学走路的赵棠交给梁女医，这才看向荆芥：“明亲王不是一个人吧？” 大约是为了避嫌，赵旭从来没有单来见过她。 荆芥想了想，道：“还带着冬秀和一个怀孕的少妇！” 蜀葵笑了，忙道：“请他们进来吧！” 既然是跟着冬秀过来的，又是怀孕的少妇，应该就是胡玲燕了。 蜀葵交代梁女医看着赵杉和赵棠，自己带着粉樱迎接客人去了。 见赵旭走在前面，冬秀扶着胡玲燕走在后面，蜀葵不禁笑了——不管怎么说，冬秀会是个体贴听话而有本事的丈夫。 冬秀戴着月白葛巾，穿了一件宽松的淡黄襕衫，一条黑玉腰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身，越发显得形容俊俏身段风流。 胡玲燕梳着朝云近香髻，插戴着一支赤金明智钗，穿着玫瑰红襦裙，外面穿着件浅粉罗衣，肌肤白里透红眉目如画，嘴唇红润晶莹，看上去气色极好。 小夫妻两个极为登对，亲亲热热搀扶着走了过来。 蜀葵微笑着迎了上去。 到了明间分了宾主坐下，赵旭这才说明了来意。 他把冬秀安置在工部，做了工部员外郎，今日打算陪着冬秀去见见上司，而胡玲燕要来见蜀葵，所以把胡玲燕也带了过来。 蜀葵听说冬秀要做官了，心中也为冬秀欢喜，便道：“冬秀既然要做官了，那么再住在城外就有些不方便了，不如——” “我在长宁坊有一处宅子，距离王府不远，已经给了冬秀。冬秀是个孤儿，自然是跟我姓赵，你叫他赵大人吧！” 赵旭睨了蜀葵一眼，打断了蜀葵的话，他就知道蜀葵又要赏宅子了——一个女人，不知道攒私房钱，算什么女人！ 蜀葵抿嘴笑了——赵旭也算是了解她了。 赵旭和蜀葵说话的时候，胡玲燕在偷偷看冬秀，怎么看怎么开心，觉得冬秀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赵旭和冬秀离开之后，蜀葵含笑看向胡玲燕：“我们去后花园散散步吧！” 胡玲燕有话要和蜀葵说，自然是从命了。 小丫鬟打开了角门，蜀葵和胡玲燕进了角门，进了后花园。 胡玲燕见后花园金桂飘香翠竹葱郁，不由笑了：“王妃，您这花园收拾得真心不错！” 蜀葵挺喜欢胡玲燕的，笑盈盈道：“我很喜欢你，只可惜以前你父亲和我们王爷不是一个阵营，以至于我们到现在才认识！” 胡玲燕做了个鬼脸，道：“我爹爹耿介得很，私下说过不能介入诸皇子储位之争，不让我们和皇室来往！” 蜀葵笑了，道：“胡大人自己立身正，不介入保持中立是最好的！” 她笑着看向胡玲燕：“只是冬秀可是我们阵营的人，你如今已经进入我们阵营了！” 胡玲燕狡黠一笑：“我识时务为俊杰，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到了盈翠亭，蜀葵和胡玲燕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粉樱示意众丫鬟远远立在周边侍候。 蜀葵拈着一朵玫瑰花放到鼻端嗅了嗅，这才看向胡玲燕：“赵夫人，你想和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胡玲燕抬眼看向蜀葵，见她眼睛清澈望着自己，不由道：“王妃真是解语花……” 她略一思索，起身屈膝行了个礼，慨然道：“王妃，我不听爹娘的话，到了如今地步，我虽然不后悔，却忧心爹娘为我悬心，求王妃帮忙，让我见见我母亲！” 蜀葵想了想，道：“我这就下帖请你母亲过来，不过就怕你母亲不来，你若是有什么信物的话，你母亲见了，应该就愿意来了！” 胡玲燕便从发髻上拔下一支赤金嵌宝蝴蝶钗，递给了蜀葵：“王妃，这是我母亲当年的首饰，送给了我，我母亲一定认得！” 蜀葵含笑接了过来，叫来粉樱交代了几句，把这支赤金嵌宝蝴蝶钗交给了粉樱。 待粉樱离开之后，蜀葵便带着胡玲燕散步回去了。 用过午饭，胡玲燕是孕妇不耐久坐，蜀葵就安排她去了西厢房歇下，又派了宝辞去伺候。 自从素兰嫁给了宋节，蜀葵房里的一等大丫鬟现在只剩下粉樱、薄荷和荆芥，还缺一个。 四个二等丫鬟宝辞、宝典、宝鉴和宝赏，数宝辞最稳重能干，蜀葵打算把宝辞升为一等大丫鬟。 梁女医带着赵杉和赵棠睡午觉去了。 蜀葵没有睡午觉，薄荷给她泡茶，她坐在内书房看书，倒也惬意得很。 她刚饮了两盏茶，荆芥便进来了：“王妃，玉公子求见！” 第四百二十六章 蜀葵一愣，这才想起来玉公子正是赵曦的舅家表兄玉繁珂，忙道：“快请玉公子进来！” 她理了理裙裾，这才起身出去迎接。 玉繁珂是跟着柳杞一起进来的。 他先前在肃州任上，刚接到调令，调任吏部侍郎，一到京城便来平亲王府见白王妃。 蜀葵刚走出明间门，柳杞便陪着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青年走了过来。 那青年大约二十五六岁，外面披着玄缎披风，里面穿着月白锦袍，体态清瘦，五官生得与赵曦有些相似，轮廓却更加柔和一些，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愈发衬得眉睫浓秀，嘴唇嫣红，分明是一位极为秀美的病美男。 正是赵曦的表兄玉繁珂。 蜀葵含笑迎了玉繁珂和柳杞进来。 玉繁珂话语不多，落落大方，说话言简意赅。 蜀葵很快就明白是赵曦有事情要交给玉繁珂，因此特地把玉繁珂从肃州调了回来。 得知玉繁珂还没有成亲，蜀葵便笑道：“既如此，不如住在王府外院吧！” 玉繁珂当即答应了下来。 他虽然在京城有房子，不过早让给了妹妹玉繁珠两口住，玉繁珠如今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却越发的烦人起来，他真不想回去和玉繁珠打交道。 蜀葵亲自送玉繁珂和柳杞出去。 谁知刚走到内院门口，蜀葵一行人便遇到了正随着粉樱过来的胡夫人和胡二姑娘。 胡夫人一眼便看到了柳杞，当下停住脚步立在了那里，眼睛怔怔看着柳杞——她虽然知道柳杞也在京城，可是柳杞总是躲着她，以至于几个月来根本没法子见一面。 胡二姑娘生得像父亲胡思归，浓眉大眼，肌肤微褐，美得英气勃勃。 她一见柳杞，见他与母亲和大姐依稀有些相似，便猜到是她同母异父的大哥，因此给蜀葵行过礼后，又大方方屈膝向柳杞行了个礼：“见过大哥！” 柳杞领教过胡玲燕的难缠，没想到二妹居然如此磊落坦然，当即也拱手回礼，然后给胡夫人也行了个礼。 胡夫人没想到柳杞还肯理她，当即眼泪盈眶。 她怕柳杞拔腿离开，便竭力寻找话题，含着泪笑着看向玉繁珂：“这位是——” 玉繁珂随虽不知内情，却也察觉到了此时的尴尬，有心化解，便微微一笑道：“在下玉繁珂，见过夫人！” 胡夫人一边与玉繁珂说着话，眼睛却时不时瞟柳杞一眼，见他呆立在那里，一会儿垂目看地，一会儿看看周边的景致，间或看白王妃一眼，便更热情地与玉繁珂攀谈着：“玉公子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 玉繁珂最善与中年妇女打交道，笑吟：“在下虚长二十四岁，因为父母守孝，如今还未曾定下婚事。” 胡二姑娘在一边也好奇地看着玉繁珂，心道：这人生得真好看！ 见自己生母不停地和玉繁珂闲扯着，大有要为玉繁珂做媒的趋势，柳杞有些不耐烦，当下拱手道：“胡夫人，我和玉大人还有事情要办，再会了！” 胡夫人听到柳杞说“玉大人”，当即含笑问道：“不知玉大人官居几品？担任何职？” 柳杞面无表情拉了玉繁珂就走。 玉繁珂已经猜到这位胡夫人大概是柳杞的生母了，不然柳杞这样的人也不会如此无礼，当下匆匆拱了拱手，随着柳杞离开了。 胡夫人怅然若失看着柳杞的背影，半日没动。 蜀葵柔声道：“夫人，柳杞就住在王府。” 言下之意是想要看儿子，来找我呀！ 胡夫人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凭着再嫁之身嫁给当朝宰相胡思归。 听了蜀葵的话，她也笑了起来，却没说别的。 胡思归一向有些惧内，却正正经经和她说过，自己之所以能够被正安帝信任，授以朝政，便是因为他是一介孤臣，不肯依附于任何一个皇子，因此决不允许胡夫人和诸亲王妃过多走动。 进了内院，蜀葵直接带胡夫人和胡玲玉去西厢房见胡玲燕。 为了方便胡氏母女说话，蜀葵没有跟进去，而是带着粉樱回明间了。 蜀葵在明间坐下之后，吩咐粉樱：“你也坐下吧！” 粉樱是她的亲信，没有外人的话不用拘束。 粉樱笑着在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却谈起了新进丫鬟之事：“王妃，世子和嘉郡王一日日长大，内院的人现在有些不够用了，内院该进人了！” 蜀葵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不用禀报我！” 粉樱答应了一声，见蜀葵饮了好几口茶，便起身拿起茶壶为蜀葵斟满。 蜀葵又喝了一口茶，放下素心瓷茶盏，这才笑着道：“唉，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呀！” 粉樱笑嘻嘻道：“奴婢早说了，奴婢一辈子跟着王妃您！” 她冷眼旁观周围的几对夫妻，觉得嫁人也没什么好的。 王妃除了为王爷生儿育女，还日日殚精竭虑为王爷管理王府，经营势力；小春明明已经生了儿女，却还得贤惠地为叶佳纳妾，还得寻找美妾；素兰嫁给了宋节，还特地托王妃买了一对美婢陪嫁，预备将来给宋节做通房…… 而这些夫妻，除了王爷宠着疼着王妃之外，别的所谓恩爱夫妻，也不过如此罢了。 所以她不想嫁人，打算一生陪着王妃。 蜀葵凝视着粉樱，倒是没说什么。 粉樱是她的人，将来无论粉樱做出什么选择，她都会支持粉樱。 胡夫人在西厢房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她一见蜀葵，就要给蜀葵行礼。 蜀葵忙起身扶起了胡夫人，又陪着胡夫人坐了一会儿。 临离开，胡夫人忽然问了一句：“王妃，方才遇到的那位玉大人，如今有没有定下婚约？” 蜀葵闻言心里一动，当下微微一笑，道：“玉大人生得好，性格也好，只是前些年一直在守父母的孝，以至于如今还没有婚约，如今新近调任吏部侍郎，因此刚到京城。” 胡夫人是个聪明人，当即提炼出了蜀葵话中的信息——人物出众，父母双亡，年轻位高。 她笑了起来，扯了几句闲话之后，便带着胡玲玉离开了。 胡夫人心里清清楚楚，她的儿子柳杞是平亲王赵曦的亲信，大女儿胡玲燕嫁给了平亲王阵营的赵冬秀，丈夫胡思归再不想站队，也不得不站到赵曦这边了。 送走胡夫人之后，蜀葵命宝辞请了胡玲燕过来。 胡玲燕眼睛有些肿，大概是刚刚哭过。 她和蜀葵聊了一会儿，谈到了冬秀要去工部上任，她和冬秀这几日要搬到明亲王给的宅子这件事。 蜀葵素来大方，便笑吟：“我新得了一套素心瓷，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正好可以在新家使用！” 胡玲燕闻言心中欢喜，忙道：“多谢王妃！” 两人正说着话，荆芥便进来禀报，说赵大人来了！” 蜀葵顿了顿，这才想起赵大人便是冬秀，便笑了起来。 胡玲燕和别人在一起都正常得很，偏偏一见冬秀便要作天作地，不过冬秀多年侍候更加任性的赵旭，因此磨出了无与伦比的耐性，寥寥数语就把胡玲燕给带走了。 看着冬秀搀扶着大腹便便的胡玲燕上了轿子离去，蜀葵心里空落落的——她真的好想赵曦……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进入了九月。 眼看着快到九月九赵棠的周岁生辰了，偏偏下起了连阴雨，一天到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这日晚上赵杉和赵棠都非要跟蜀葵睡，蜀葵便左拥长子右抱次子，给他们讲了会儿故事。 待赵杉和赵棠听着故事睡着，蜀葵也睡下了。 只是听着外面的雨声，她心里烦躁，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正在这时，蜀葵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侧耳细听，发现是皂靴踩在积水砖地上发出的声音。 第四百二十七章 蜀葵凭借直觉，听出了是赵曦的足音，忙起身把睡在外侧的赵杉抱起来轻轻放在了里侧，让赵杉和赵棠挨着睡，然后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在西暗间值夜的粉樱和薄荷打开了门，见温润周泉等人簇拥着王爷在外面，忙屈膝行礼。 赵曦摆了摆手，示意温润周泉等亲随退下，然后解上的黑色油布斗篷递给了粉樱。 粉樱和薄荷待赵曦进去，这才关上了明间门，去了廊下暖阁候着。 赵曦进了卧室，见拔步床床门大开着，床头小几上放着一盏水晶罩灯，散发着清冷的光晕，雪白纱帐也挂了起来，蜀葵散着青丝窝在白绸绣花枕头里睡得正香，赵杉和赵棠窝在里侧睡熟了。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蜀葵的睡颜，低头在蜀葵温暖柔软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外面下着雨，赵曦刚从外面进来，体温自然有些低，嘴唇也有些凉，蜀葵当下就忍不住了，睁开眼睛笑盈盈看着赵曦。 赵曦此时穿着玉白锦袍，凤眼朱唇，俊俏得很，只是瞧着似乎瘦了不少，也黑了些。 蜀葵心里一阵难受，伸手赵曦光滑的脸，轻轻道：“真是瘦了不少呢！” 她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阿曦，你终于回来了……” 赵曦不在家的时候，她只能变得坚强起来；可是赵曦一回来，她顿时就觉得委屈得很。 见蜀葵眼中含泪，赵曦心脏脏微微紧缩，似乎被人用手在恶意地一样。 他再次抱紧了蜀葵。 蜀葵柔软的长发披散了下来，散发着玫瑰花的香味，温暖而馨香。 赵曦又亲了蜀葵几下，这才低声道：“我先去洗澡！” 蜀葵笑眯眯道：“我陪你去！” 赵曦抬眼看着蜀葵，发现蜀葵含笑看着自己，眼睛晶莹闪烁，樱唇嫣红润泽，一张小脸白里泛红，只是她的笑似乎不是好笑。 他不由有些害羞，俊脸微红。 赵曦不敢看蜀葵，便凑过去看熟睡的赵杉和赵棠。 赵杉和赵棠睡得正香。 赵杉如今已经快三岁了，依旧留着齐眉刘海，头发乌黑柔软，衬得肌肤白皙晶莹，眉眼乌浓，嘴唇嫩红，瞧着跟小仙童似的，可爱极了。 赵棠即将满一岁了，白白的小脸分明是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漂亮地很。 见小兄弟俩挤在一起睡着，还都发出“吧嗒吧嗒”裹奶的声音，赵曦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蜀葵立在赵曦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锦袍，轻轻道：“阿曦，快去洗澡吧！” 赵曦轻笑一声，在赵杉和赵棠的小脸蛋上亲了好几下，这才牵着蜀葵的手去了浴间。 赵曦刚腰带，正要锦袍，扭头见蜀葵正立在那里看着自己，他的脸有些热，飞快地脱去了外袍。 蜀葵见赵曦依旧如此害羞，便先出去了。 她先吩咐粉樱和薄荷把赵杉和赵棠用小锦被裹好送到东厢房他们俩的房间，这才回来给赵曦找了洁净的中衣亵裤。 把中衣亵裤送到浴间之后，蜀葵回到了卧室，拿了方大丝巾候着赵曦。 赵曦洗罢澡出来，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身上只穿着白色软绸中衣亵裤，衣料极为薄透，愈发显出了赵曦宽肩细腰长腿的好身材。 蜀葵拿着大丝巾迎上前去，用大丝巾裹住蜀葵的长发擦拭着。 她还没帮赵曦擦干长发，赵曦便打横抱起蜀葵进了拔步床。 见赵杉和赵棠已经被带走了，赵曦笑盈盈看向蜀葵。 拔步床关门以后行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赵曦身上带着薄荷味道的湿漉漉的气息，蜀葵身上玫瑰香油的香气，还有赵曦身上青年男子特有的清新味道，令蜀葵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跳动，她似乎能够听到自己“怦怦怦怦”的心跳声。 赵曦俯身吻住了蜀葵…… 一时事毕。 赵曦累极入睡。 蜀葵困倦得很，却舍不得睡。 她侧躺在床里，偷偷看着熟睡的赵曦。 帐外水晶灯莹澈的灯光透过纱帐照在了赵曦的脸上。 赵曦双目紧闭，长长的黑发披散在枕畔，俊美的五官似乎被镀上了一层珍珠般的光晕。 蜀葵凑到赵曦淡粉色的仰月唇上亲了一下，心道：这世界上怎么有赵曦这么好看的男人呀！ 到了早上，蜀葵睡得正香，却被赵曦给亲醒了。 她迷迷糊糊又被赵曦弄了一次。 待到起床，赵曦肌肤润泽凤眼清明，看着精神得很；蜀葵睡眼惺忪嘴唇微肿，看着有些憔悴。 用罢早饭，赵曦让蜀葵回卧室补觉，自己带着赵杉和赵棠去了赵旭的院子。 赵旭新近购得王羲之的一幅字，正在书房细细赏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赵杉的大嗓门。 他忙把这幅字收了起来，出去迎接赵杉。 看到赵曦浩浩荡荡带着赵杉赵棠以及伺候他们的丫鬟奶娘过来，赵旭：“……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赵曦微微一笑道：“大哥，我出去有些事，今天你看着赵杉和赵棠吧！” 这时候赵杉已经扑上来抱住了赵旭的腿，而赵棠摇摇晃晃也走了过来。 看着赵杉和赵棠可爱的模样，赵旭一颗心化成了一滩蜜水，忙弯腰一边一个抱起了小哥俩，把赵曦给忘记了。 赵曦垂目一笑，急急带着温润、周泉和柳杞离开了。 他今日得进宫觐见正安帝。 时近中午蔡太尉府外书房内里静悄悄的。 蔡氏父子三人静静坐在那里，都没有出声。 外书房南面种植着一棵粗壮的老柳树，树荫遮挡住了秋季的阳光，外书房内就愈发的阴凉。 蔡太尉的心腹亲随蔡富立在廊下，眼睛炯炯有神看着院中，不肯让一人靠近书房。 这样凉爽的秋季，可是蔡太尉的长子蔡铮和次子蔡钥并排坐在靠东墙摆着的紫檀木雕花圈椅上，却都感到一阵，脊背上直冒汗。 蔡太尉端起正安帝赏赐的素心瓷茶盏饮了一口，咳嗽了一声，这才道：“六十年前，我背负着母国的期望，来到了大宋朝。这六十年来，我一直竭力忍耐，一步步向上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站立在大宋朝最高处的那个人，带着我高丽人的血统，能够为我的母国高丽带来荣光，能够让我们高丽人成为这块广袤土地的主宰。” “即使在大宋六十年，我始终没有忘记母国的嘱托，始终为母国活着，我如此，你们也如此。” “如今我的外孙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我的理想即将实现，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 蔡铮蔡钥低头无语。 片刻后蔡钥道：“父亲，如今若想反败为胜，唯有争取胡思归胡不归兄弟的支持！” 蔡太尉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有办法？” 蔡钥一脸笃定，道：“父亲，儿子已经找到了胡不归的把柄，三日内定能送到京城！” 见父亲双目炯炯看着自己，蔡钥微微一笑，道“父亲，胡不归十五年前在福州抗倭，曾经暗中与倭寇达成协议，每年给倭寇一批银两，而让倭寇去浙州烧杀劫掠。儿子已经命人从倭岛得到了这封协议，三日内定能送到京城。胡思归胡不归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我们拿住胡不归的把柄，胡思归定会向我们靠拢！” 蔡太尉捋了捋胡须：“好，我等着胡思归胡不归向我们蔡氏俯首称臣！” 胡思归下朝后回到距离皇宫不远的宰相府。 胡夫人笑微微带着人迎了胡思归进了内院，口中絮絮道：“老爷，午饭已经摆好了！” 用罢午饭，胡夫人含笑问胡思归：“老爷今日上朝，可曾经见过玉繁珂玉大人？” 胡思归机灵得很，当即看向胡夫人：“夫人，玉繁珂是赵曦的亲信，是赵曦生母玉氏的亲侄子！” 胡夫人端了一盏毛尖奉给了胡思归，低声道：“老爷，如今储位候选人只有平亲王赵曦和定亲王赵晨，您早晚也得站队啊！” 胡思归面无表情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再提，等尘埃落定再说吧！” 胡夫人悻悻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第四百二十八章 傍晚胡思归刚回到外书房坐下，小厮进来禀报：“老爷，蔡铮大人、蔡钥大人求见！” 思索片刻之后，胡思归道：“请他们进来吧！” 蔡太尉在朝廷经营多年，蔡铮蔡钥两兄弟在朝中身居要职，蔡家老三蔡锐和蔡钧一个是福州总兵，一个是粤州总兵，都手握兵权，等闲还是不能得罪蔡家。 蔡铮看了一眼蔡钥手里拿的锦盒，兄弟两个相视一笑，跟着小厮进了胡思归府邸。 蜀葵一直睡到了将近中午才醒来。 她是被赵杉和赵棠给吵醒的——赵杉和赵棠不知何时爬上了床，一个亲亲母亲，一个摸摸母亲，然后两人一起压到了蜀葵身上，把蜀葵给压醒了！ 蜀葵把两个儿子抱在怀里，闭上眼睛预备再睡一会儿，可惜赵杉赵棠都好动，活鱼般乱挣乱动，还不停地亲蜀葵，最后蜀葵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粉樱和梁女医在旁边候着，见此情状，都笑了起来。 蜀葵一脸生无可恋：“快把这两个小崽子给弄走！” 粉樱和梁女医走了过去，一人一个，把不情不愿拼命挣扎的的赵杉和赵棠抱走了。 她们已经出去了，蜀葵还听到粉樱在柔声劝说着：“世子，嘉郡王，王妃要起床，我们去外边玩一会儿字再过来……” 蜀葵坐了起来。 宝辞、宝典、宝鉴和宝赏四个二等丫鬟鱼贯而出，开始服侍蜀葵起床洗漱。 大概是因为睡眠充足的缘故，蜀葵今日面色水润，眼睛明亮，樱唇嫣红，精神好得很。 蜀葵妆扮完毕出了卧室，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薄荷送了蜀葵的早饭过来，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摆好。 蜀葵没有一点食欲，便随意用了一盏碧粳粥，略用了些小菜，就让薄荷撤下了。 她正在端着香茶漱口，粉樱进来了，笑吟：“王妃，庄子上送来了十六个小丫鬟，我选了八个过来，你过过目，再给她们起个名字吧！” 蜀葵听了，大感兴趣，放下漱口的茶盏，拿起丝帕拭了拭嘴角，这才吩咐道：“带她们进来吧！” 粉樱答了声“是”，很快就带着八个小丫鬟进来了。 八个小丫鬟走了进来，齐齐屈膝行礼。 她们都用绿缎带挽着丫髻，穿着一色的白绫夹衣，系了条白纱裙，外面罩了件碧色绣花褙子，看着都是十三四岁年纪，个个花朵一般，或清丽，或艳丽，或可爱，或甜美，真是各有各的特色。 蜀葵一一看了看，认认真真想了八个名字——春雪、春云、夏莲、夏雨、秋桂、秋叶、冬雪和冬梅。 起了名字，蜀葵又逐个问了话，心里大致有数了，这才吩咐粉樱带她们下去安置。 这八个小丫鬟，她预备选四个去伺候赵杉和赵棠，剩下的四个放她这里。 粉樱刚带着八个小丫鬟离开，荆芥就进来禀报：“王妃，白夫人求见！” 蜀葵微微一笑，道：“快请进来吧！” 白府是她名义上的娘家，白夫人宋氏是她名义上的嫡亲婶娘，她自然得给白夫人几分面子。 白夫人与蜀葵相携进了明间坐下。 蜀葵知道白夫人无事不登门，陪着白夫人坐下，含笑问道：“婶婶，今日为何事而来？” 白夫人当下就笑了：“有人看上了玉繁珂玉大人，托我来问问呢！” 蜀葵笑盈盈看着白夫人：“何家？” 她凭直觉觉得应该是胡思归的夫人唐氏。 白夫人一脸神秘：“王妃猜一猜！” 蜀葵狡黠一笑：“是宰相夫人吧？” 白夫人笑嘻嘻一拍手：“可不是呢！白夫人膝下嫡出的二女儿待字闺中，看上了吏部侍郎玉大人。今日午后胡夫人命人把我叫了过去，托我来问呢！” 蜀葵想了想，道：“待我问了玉大人再说吧！” 这件事举足轻重，表面上只是胡氏和玉氏联姻，实际上与胡思归和赵曦两个不同阵营的关系紧密相关，因此她得和赵曦商议，而且还得看玉繁珂自己的意思。 若是玉繁珂不同意，自然谈都不用谈了。 白夫人得了蜀葵这句话，心里有了数，又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了。 蜀葵送罢白夫人，见今日雨过天晴阳光灿烂，便命梁女医等人带了赵杉和赵棠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下午蜀葵正在看着粉樱和薄荷算账，书童秀明过来禀报道：“王妃，王爷在外书房，请您过去呢！” 赵曦刚从宫里回来，正在外书房候着蜀葵。 周泉服侍他除下绯红的亲王朝服，拿了一套天水碧锦袍奉给了赵曦。 赵曦穿上天水碧锦袍，接过周泉递过来的黑玉带围上。 宋节奉上了一盏清茶。 赵曦走到书房的窗前，接过宋节奉上的清茶饮了一口，凤眼微眯看向窗外。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窗外秋阳灿烂，廊下花池里种植的菊花开得很好，红的、白的、紫的、黄的，色彩鲜艳。 今日进宫，正安帝已经和他明说了，想到多年来的愿望即将实现，饶是赵曦一向镇定，他的心也有些飘飘然。 这样的时刻，他自然是要和蜀葵一起来面对。 第四百二十九章 赵曦盼着蜀葵过来，等得有点着急。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看向温润吩咐道：“去看看王妃来没有！” 温润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他伺候王爷也有几年了，王爷素来稳重如泰山，今日这是怎么了？感觉与往日不太一样。 赵曦又喝了两口清茶，正在想着心事，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请安声，抬头一看，发现两个丫鬟陪着蜀葵过来了。 见到蜀葵，他一直躁动的心这才缓缓落回了原位，整个人一下子稳了下来。 蜀葵进了外书房，见赵曦正候着她，便盈盈一笑，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赵曦见她难得如此有礼，顿时笑了起来，伸手拉起了蜀葵。 蜀葵仰首看着赵曦——赵曦这一笑犹如明月朗照春花盛开，实在是好看得很，饶是老夫老妻了，蜀葵的心依旧怦怦直跳。 赵曦被蜀葵这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转身拉着蜀葵走到了那座巨大的黄花梨底座山水图屏风后面。 他素喜阔朗，外书房原是一个三间房打通的大通间，极为宽敞，后来为了蜀葵读书方便，他命人在外书房偏西一点的地方放了这座山水图屏风做隔断，布置了这个小书房。 蜀葵已经好久没来外书房了，好奇地游目四顾，发现北墙和西墙边的两座雕花二十四幅密格书架依旧洁净整齐，一大一小两个成直角摆放的黄花梨书案收拾得整整齐齐，透雕鸾纹玫瑰椅上摆着几个崭新的浅绿绣蜡梅靠垫，依旧是往日模样。 她牵着赵曦的手一起在黄花梨镂花长窗前摆着的七屏式围板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赵曦正要说话，谁知蜀葵往他这边又挤了挤，夫妻俩顿时紧紧挨在一起。 他微微一笑，揽着蜀葵，这才道：“父皇说了，正在让礼部悄悄筹备立我为皇太子之事！” 蜀葵闻言，又惊又喜，眼睛瞪得圆溜溜看着赵曦：“确定么？” 其实对她来说，她已经对目前生活很满意了，可是她知道，这是赵曦的理想，是赵曦经历了好多事情好不容易得到的，她也为赵曦感到开心。 赵曦点了点头。 蜀葵起身凑到赵曦唇边用力亲了一下，然后笑盈盈道：“祝贺你，阿曦！” 赵曦也笑了，凤眼亮晶晶凝视着蜀葵，轻轻道：“同喜，我的皇太子妃！” 蜀葵因为出身问题，屡屡被人诟病，他早就发誓，总有一日要握着蜀葵的手登到那最高的位置，让那些看不起蜀葵的人匍匐在蜀葵脚下——如今，距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夫妻俩偷得浮生半日闲，说起了闲话。 蜀葵先说了白夫人上午过来试探口风的事。 赵曦听了，道：“这事用急，待我问了玉家表兄再说！” 蜀葵点了点头，依偎着赵曦问起了在浙州平定倭乱的情形。 赵曦想了想，道：“我新得了一个将军，名叫王明云，原是浙州参将，将门虎子，我把他带到了京城，安排进了禁军担任副统领。” 蜀葵难得听赵曦夸奖人，当下便道：“这么厉害，那我也要见见呢！” 赵曦揽着蜀葵的腰肢，道：“等一会儿他会和柳杞一起过来，你见见就是！” 夫妻俩正喁喁细谈，外面传来小厮周泉的声音：“禀王爷，王将军、柳大人来了！” 赵曦一把抱起蜀葵：“走，见人去！” 蜀葵笑眯眯揽住赵曦的脖颈，脸贴着赵曦的脸，轻轻摩挲着，还故意赵曦耳朵。 赵曦耳朵极敏感，立时有了反应，恨不得立即扔下蜀葵，又担心摔住她。 他走回了罗汉床，红着脸轻轻把蜀葵放在了罗汉床上。 蜀葵见赵曦面红耳赤，丹凤眼水汪汪的，不由笑了起来，起身端了一盏凉茶递给了赵曦。 赵曦接过凉茶一饮而尽，待身体平复，这才牵着蜀葵的手走了出去——他再也不敢抱蜀葵了！ 蜀葵笑得眼睛亮晶晶，跟着赵曦出去了。 秋阳灿烂地照在外书房廊下。 柳杞看了一同候见的王明云一眼，心中有些好奇：这个王明云生得这么秀气，王爷到底看上了他什么，这么郑重其事地把他带到京城？ 正在这时，周泉出来含笑道：“王将军、柳大人，王爷王妃在里面，请！” 王明云跟着柳杞进了外书房，一抬眼，发现王爷在书案后边坐着，一个高挑而窈窕的少妇立在一边，肌肤胜雪，一双眼睛如星子流光，盈盈欲滴，当真是个清艳无比的绝色美人，不由一愣——这就是白王妃？ 他来不及多想，跟着柳杞拱手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蜀葵含笑打量着这位被赵曦推崇备至的将门虎子王明云，发现他身材不高，只到柳杞耳垂，可是鬓若刀裁色若春花，竟是个极为俊美的青年，当下就笑了起来。 赵曦在蜀葵面前还行，在属下面前却是面无表情，当下道：“起来吧！” 又吩咐柳杞：“王明云初来乍到，你带他去禁军！” 柳杞答了声“是”，带着王明云离开了。 待柳杞和王明云退了下去，蜀葵这才笑嘻嘻道：“王明云生得甚是好看！” 赵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将军是要上战场作战的，长那么好做什么？” 蜀葵一直爱好男色，不会看上王明云了吧？不行，得说几句王明云的坏话！ 他垂下眼帘，道：“王明云虽然生得不错，只是个子……唉，还没你高呢！” 蜀葵似笑非笑睨了赵曦一眼，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赵曦，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阿曦，在我眼中，你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赵曦脸有些红，一颗心飘飘然，握住蜀葵的手，轻轻抚摸着，觉得细白柔嫩，他的蜀葵实在是无处不可爱…… 王明云与柳杞出了外书房大门，迎面就遇到了季英子和姜涟。 季英子和姜涟好久没见柳杞，颇有些想念，便拉着柳杞到了外书房大门口对面的梧桐树下聊了起来。 王明云与季英子和姜涟关系普通，便立在一边等着。 他正听得无聊，忽然听到大门处传来请安声，便抬眼看了过去，只见身材高挑容颜俊美的王爷牵着娇美的王妃走了出来。 王妃似乎说起了什么开心的话题，眉飞色舞讲述着。 王爷一边走，一边神情专注倾听着王妃说话，眼神温柔得很。 王明云看向柳杞他们，忽然发现柳杞似乎在听姜涟说话，可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一瞬不瞬盯着王爷和王妃，不，准确的说，柳杞是在看王妃！ 怀着好奇，王明云继续观察柳杞——原来柳杞眼中含着笑意！ 柳杞发现王明云注意自己，微微一笑，收回了视线，继续与姜涟说话。 蜀葵今日谈兴甚浓，拉着赵曦散着步去了后花园。 她和赵曦说起了把自己的私房银子交给赵旭，托赵旭兴办学堂之事。 赵曦听了大为赞同，道：“银子够么？我再给你一些吧！” 蜀葵狡黠一笑，道：“阿曦，你的私库快被我掏空了！” 赵曦听了，哑然失笑：“放心吧，我比你进项多。” 他从不贪污，但是他有无数的商队来往于大宋和西域之间为他赚钱，而且还在金水城有一个金矿，这些蜀葵都是知道的，却并不理会。 蜀葵又兴致勃勃说起了赵晨拐带胡思归的长女胡玲燕，却又被赵旭截胡，最后胡玲燕看上冬秀，并嫁给了冬秀这个曲折复杂的故事。 这个故事一波三折，听得赵曦啼笑皆非：“这……这也太乱了吧！” 不过笑过之后，赵曦神情郑重：“看来大哥是彻底站在了咱们这边。” 蜀葵点了点头，接着说起了赵旭经常带赵杉玩，却被赵杉撕坏了两幅名画的事。 赵曦听说赵旭吃瘪，心情大好，嘴角不由自主向上翘起。 蜀葵自是了解赵曦，见他如此开心，便睨了他一眼，道：“我从你的书房里寻了两幅南朝名画赔给了赵旭！” 赵曦：“……” 他悻悻然道：“应该让赵杉自己去赔！” 儿子犯了错，他这当爹的自然得负责，只是苦主是赵旭，他便有些不清不愿。 蜀葵笑容甜蜜：“谁让你是阿杉的亲爹呢！” 赵曦笑了起来：“我们回去看阿杉和阿棠吧！” 他想赵杉和赵棠这两个臭小子了！ 到了晚上，赵杉和赵棠都被梁女医带回了东厢房睡觉去了。 蜀葵和赵曦好不容易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便命人摆上精致小菜和薄荷酒，夫妻两个一边说着闲话，一边饮酒。 正在热闹，荆芥进来禀报：“王妃，白夫人命婆子传来消息，胡思归胡大人把次女胡玲玉许配给了定亲王赵晨，下午已经进宫请了赐婚的旨意！” 第四百三十章 蜀葵闻言，看向赵曦：“胡思归这是什么意思？” 赵曦放下手中的酒盏，淡淡道：“胡思归一定有把柄落到了蔡氏手中。” 胡思归一进宫，他就收到了安初原传来的消息，当时就做出了这个判断。 蜀葵有些担心：“阿曦，若是胡思归站到了蔡氏的阵营，我们岂不是多了一个强敌？” 赵曦微微一笑，道：“朝中文臣俊才辈出，没了胡思归，还有别人，不须担心。” 他见蜀葵依旧有些不开心，便含笑道：“蜀葵，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几幅古画。” 蜀葵很喜欢古人字画，当下就道：“咦？怎么不早说？带我去看看吧！” 到了内书房，蜀葵这才发现赵曦已经把画都铺在了书案上，她一一看了，发现是一幅青绿山水、一幅浅绛山水和一幅水墨山水，全是她喜欢的。 蜀葵很喜欢山水，立在书案前欣赏了半日，整个人沉浸入山水的意境之中，偶然一抬头，却发现赵曦正在看她，眼神温柔。 她有些调皮，故意问道：“阿曦，你看我做什么？” 赵曦偷看蜀葵被发现，俊脸微红，垂下眼帘道：“我哪里看你了！” 蜀葵心中窃笑，认认真真把三幅画都收了起来，然后牵着赵曦的手，笑盈盈道：“回去吧，回卧室我宠幸你！” 赵曦的脸涨得通红，凤眼水汪汪看着蜀葵：“……” 蜀葵没想到赵曦依旧这么容易害羞，一边笑，一边牵着赵曦回了卧室，一把把赵曦推倒在了窗前锦榻上…… 虽然口气很大，可是蜀葵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就浑身发软，赵曦再次转为主动。 锦榻上边缘有护栏，见蜀葵的头差点撞到护栏上，赵曦当下俯身过去，伸手护住了蜀葵的头，继续动作着…… 一时事毕。 赵曦累极了，似睡非睡躺在那里。 蜀葵反倒精神了起来，她单手支颐趴在那里，看着水晶罩灯掩映下赵曦玉一样的脸和精致的凤眼朱唇，心里实在是爱得很。 她看了良久，这才凑过去在赵曦唇上亲了一下，声音柔媚：“阿曦，我好喜欢你！” 她缓缓在赵曦身侧贴着他躺了下来，拉开绣被盖上。 赵曦把蜀葵抱在怀里，伸手扳下水晶罩灯上的消息，水晶罩灯无声地熄灭了，徒留一丝蜡烛燃烧特有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蜀葵蜷缩着背对着他已经睡着了。 赵曦往上动了动，下巴放在蜀葵头顶，伸手放在蜀葵胸前，长腿贴在了蜀葵的腿上，闭上了眼睛，无声道：我爱你，蜀葵！ 外面秋夜沁凉，屋内温香软玉。 赵曦很快跌入了黑甜乡。 等蜀葵醒来，已经是清晨了。 蜀葵睁开眼睛见赵曦正背对着她立在那里穿衣服，便哑声问道：“阿曦，陛下让咱们什么时辰带阿杉和阿棠进宫觐见？” 今日乃九月初九，是赵棠满周岁的日子，正安帝昨日就命安初原过来传了旨意，让赵曦一家四口和赵旭都进宫参加宴会，为赵棠庆祝生日。 赵曦把衣服整理好，这才转身道：“午时赶到就行。” 蜀葵“哦”了一声，身子依旧有些酸软，便懒洋洋地窝在那里，不肯起身。 赵曦走了过来，伸手拨开蜀葵的刘海，凤眼清澈看着蜀葵，轻轻道：“我去看看赵杉和赵棠，你睡到辰时三刻再起来！” 蜀葵笑眯眯“嗯”了一声。 赵曦看着蜀葵跟餍足的猫咪似的，心里忽然暖洋洋的，柔声道：“我出去了，你要乖一点，辰时三刻一定要起来！” 蜀葵起来后还得洗漱梳妆，到她能出发，怕是要到巳时了，等赶到宫里，正好快到午时。 蜀葵赖唧唧不肯答应，赵曦便一直看着蜀葵，等着蜀葵答应。 蜀葵见他认真，不由笑了，这才“嗯”了一声。 赵曦这才放心地出去了。 等赵曦一出去，蜀葵就拿起金铃摇了摇，让粉樱等人进来服侍她梳洗。 赵杉和赵棠贪玩得很，连睡觉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因此从来都不睡懒觉，绝不浪费一丝一毫可以用来玩耍的时间。 赵曦走到庭院里，看到赵杉和赵棠正在绕着花木追逐着玩，梁女医带了四个丫鬟看着他们。 赵曦看看东方刚刚升起的日头，再看看跑得满头大汗的两个儿子，当真是无语。 梁女医等人见状，忙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赵曦摆了摆手，走到前面，拦住了正发足狂奔让弟弟捉不到自己的赵杉。 赵杉仰首一看，见是爹爹，当下大喜，用力扑上去抱住赵曦的腿：“爹爹，一起玩！” 赵棠也跑了过来，他虽然才一岁，可是口才明显比兄长要好，跟着哥哥有样学样，也蹒蹒跚跚跑了过来，要去抱赵曦的腿，口中学哥哥嚷嚷着：“爹爹，一起玩！” 赵杉很是友爱，见弟弟过来，忙把爹爹的左腿让给了弟弟。 赵曦被两个儿子抱住了腿，心中欢喜得很，当即一手拉了一个，陪着两个儿子玩去了。 蜀葵妆扮完毕，出来却找不到赵曦和两个儿子了。 粉樱笑嘻嘻道：“王妃，王爷带着世子和嘉郡王在庭院里玩呢！” 蜀葵笑了起来：“我去寻他们！” 一直到了巳时一刻，赵曦一家四口这才收拾齐备，出发往皇宫而去。 今日依旧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天高云淡，碧空如洗，秋阳灿烂，阳光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很是舒适。 正安帝近来迷上了冥思，正在崇平殿前的梨树旁冥思顺便晒太阳，听到安初原禀报说平亲王一家四口来了，当即笑了：“朕的乖孙子来了！快宣！” 赵杉和赵棠在大轿上被母亲耳提面命了半日，早把见陛下的礼仪急得滚瓜烂熟，一进崇平殿，当即行礼如仪：“孙子见过皇祖父！” 正安帝看看赵杉，发现他和赵曦小时候一模一样，凤眼朱唇，形容俊俏；再看看赵棠，赵棠白嫩的小瓜子脸白里透红，眉睫乌浓，鼻梁挺秀，嘴唇嫣红，和平亲王妃生得很像——兄弟两个生得都好，而且都可爱极了。 想到自己年过半百，膝下至今只有这两个孙子，正安帝鼻子有些酸涩，眼睛也湿润了，轻轻道：“都到祖父这里来吧！” 赵杉赵棠黑泠泠的眼睛齐齐看向蜀葵。 蜀葵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赵杉和赵棠欢呼一声，齐齐奔向正安帝，依偎进正安帝怀中。 赵曦和蜀葵看着赵杉和赵棠似模似样地和正安帝聊天，不由会心一笑。 赵杉双手抓住正安帝的手摇了摇，精致凤眼中满是好奇：“皇祖父，季慈季远的祖父和他们住在一起，皇祖父为何不住到我们王府里？” 他因为舌头大，一直到了两岁说话都不利索，后来蜀葵一字一字教他说话，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赵杉说话语速虽然慢了些，可是清清楚楚的，很容易听懂。 正安帝闻言一愣，想了想才道：“季慈季远是谁呀？” 赵杉一本正经道：“季慈季远是孙儿的好友呀！” 正安帝顿时好笑：“阿杉，你都有好朋友了？” 赵杉认真地点了点头，锲而不舍继续道：“皇祖父，伯父都在王府住，我天天和伯父一起玩，皇祖父也搬过去吧，就住在伯父隔壁的院子！” 正安帝心里一动，抱着赵杉赵棠：“好好好，皇伯父以后和阿杉阿棠住一起，天天带阿杉阿棠玩！” 赵杉赵棠闻言，顿时鼓掌欢呼起来。 这小哥俩的性格与赵曦蜀葵甚是相似，很是好客，喜欢热闹，恨不得把所以喜欢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开开心心永不分开。 见两个孙子如此喜欢自己，正安帝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情绪——他一直后悔自己年轻时沉迷于权势，错过了赵曦的童年，没想到在两个乖孙子这里得到了补偿…… 怀里抱着两个孙子，正安帝再次下定了决心。 蜀葵和赵曦在一边默然坐着，见到此情此景，夫妻俩相视一看，心中俱道：赵杉赵棠这两个小宝贝，真是福将啊！ 第四百三十一章 崇平殿正在热闹，小太监进来禀报道：“贵妃娘娘、定亲王求见！” 正安帝心情大好，当即道：“宣！” 雍容华贵的蔡贵妃带着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的定亲王赵晨走了进来。 母子两人一进来，就向正安帝行礼谢恩。 正安帝怀里依偎着两个孙子，便揽着赵杉和赵棠，笑着说了句“平身”。 蔡贵妃看了依偎在正安帝怀里的赵杉和赵棠一眼，眼睛微微一眯，这才在正安帝左手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赵曦和蜀葵起身，给蔡贵妃行了礼。 彼此见礼罢，这才都坐了下来。 赵杉看到母亲看了自己一眼，忙拉着赵棠，小兄弟俩走过去给蔡贵妃和赵晨行礼。 赵棠懵懵懂懂，一切都由哥哥做主，跟着哥哥过去，含含糊糊行了礼。 蔡贵妃看着这对冰雪可爱的小孩子，脸上带出笑来，看向正安帝：“陛下，妾身不得不服老了，孙子都这么大了！” 正安帝也笑，叫了赵杉和赵棠过去，这才道：“朕也感叹呢，真是岁月匆匆啊！” 蔡贵妃嫣然一笑，道：“阿曦都有两个孩子了，阿晨也得努力了，陛下，妾身看了黄历，本月二十是个好日子，不如把阿晨的婚事办了吧，这样阿晨可以快些去封地了！” 正安帝想了想道：“只是有些急……” 蔡贵妃笑意加深：“不瞒陛下，胡二姑娘今年十七岁了，胡家早为她备下了嫁妆！” 正安帝便笑了：“既如此，你来操办吧！” 蔡贵妃笑盈盈起身，屈膝答了声“是”。 赵曦和蜀葵起身微笑：“恭喜娘娘，恭喜四弟！” 蔡贵妃得意地看了一眼赵曦和蜀葵，又看向正安帝：“陛下，胡家是文臣，素来讲规矩，妾身怕礼仪上出错，请陛下下旨，命礼部派人配合！” 正安帝全都答应了，然后含笑道：“爱妃还有一件喜事呢！” 蔡贵妃闻言，笑颜如花：“陛下，妾身还有何喜事？” 正安帝笑了：“阿旭贪玩，不肯费心，东宫虚位日久，朕深以为忧，阿曦四处征战，为国尽忠，朕预备立阿曦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承万年之统。” 蔡贵妃闻言，脸色煞白。 赵晨也脸色苍白。 赵曦和蜀葵相视一笑。 赵曦伸手握住了蜀葵的手。 蔡贵妃竭力调动脸部肌肉做出微笑的表情，可是因为用力过猛，她的脸都有些抽搐了：“陛下，这真是……真是喜事啊！” 她左手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刺进了右手手腕里，刺痛令她清醒了一些，含笑缓缓道：“陛下，臣妾真是欢喜疯了……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 正安帝怀里抱着两个可爱的孙子，当真是开心极了：“不算突然啊，朕已经和阿曦商议过好几次了，阿曦先还有些不愿意，不过最后朕还是说服了他！” 他以前一直觉得赵曦母族卑微，因此心目中最佳的继承人是赵旭，可是赵旭明确表明了自己对皇位无意。 蔡贵妃一直聪明，如今却办了件错事——让赵晨要迎娶胡思归之女。 胡思归是朝廷文臣领袖，蔡氏又有兵权，胡蔡两家通过联姻结盟，他作为皇帝，岂能放心？ 赵曦虽然对权力执着，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优势： 一则他四处征战，全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天下百姓。 二则诸位皇子中只有赵曦诞下皇孙，而且两个皇孙生得如此可爱聪明。 三则如今大宋王朝表面上歌舞升平正值繁华盛世，可是高门势大，难以节制；西北方向西夏初定，危机重重；东北方向高丽虎视眈眈，一直在向大宋渗透；东边还有倭岛觊觎大宋繁华，倭寇时常劫掠浙州好福州——这样的大宋，需要一位能征善战的武将皇帝。 四则赵曦的嫡妻白蜀葵家道败落父母双亡，将来也形成不了外戚之祸。 权衡利弊之下，正安帝终于做出了选择。 蔡贵妃咬牙切齿看了赵曦一眼哟，你还不乐意，真虚伪呀！ 赵晨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赵曦一脸的勉为其难：“唉，这个责任实在是太重了，儿臣真是惶恐！” 正安帝抱着两个孙子，仿佛没看到赵曦故意气蔡贵妃，含笑道：“宴会快要开始，快些入席吧，莫让众人等候！” 宴会结束之后，赵旭护着蜀葵的大轿回了平亲王府，赵曦陪着正安帝回了临竹阁。 今日乃九月初九重阳节，秋高气爽，临竹阁坐落在翠绿竹林中，四面悬着素纱，秋风细细，素纱轻轻飘荡，与四面翠绿竹林相映，美如仙境。 赵曦跟着正安帝进了临竹阁，在二楼靠南的雕花长窗前坐了下来。 安初原送上清茶，正安帝和赵曦父子俩开始品茶。 赵曦端着茶盏，默默啜饮了一口，觉得茶味初入口甚是苦涩，可是后味却甚是甘甜。 正安帝端起素心瓷茶盏饮了一口，抬眼端详着赵曦。 赵曦前往浙州平叛，已经离开京城很久了。 如今的赵曦似乎比先前瘦了些，身上的亲王礼服都显得有些宽大了，可是赵曦肌肤比先前暗了些，也健康了许多，而且凤眼明亮嘴唇嫣红，瞧着很精神。 正安帝打量着赵曦，脑海中却浮现了赵曦四五年前来临竹阁和他怄气时的模样——脸带病容，白皙的肌肤白得快要透明，衬得眉睫乌浓，嘴唇更是病态的嫣红，和玉栀去世前的模样很像…… 看到这样健康精神的赵曦，正安帝心中欢喜得很，叹息了一声，这才道：“阿曦，你今年二十三岁了！” 赵曦抬眼看向正安帝，与正安帝一模一样的凤眼中带着一丝诧异：“怎么了，父皇？” 正安帝微微一笑：“阿曦，你现在气色比四五年前好太多了，父皇很开心！” 赵曦也笑了：“蜀葵把儿子照顾得很好！” 听儿子这么夸耀儿媳妇，正安帝心中微微有些泛酸，可是想起白氏生下了可爱的赵杉和赵棠，他的醋意立时烟消云散，含笑问起了浙州平倭的战事：“阿曦，浙州总兵上奏，说西北军在浙州平叛，使用了威力极大的火枪，令倭寇望风而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赵曦心中最得意之处，当即笑吟：“父皇，我见识过西洋火器的威力，心中很是羡慕，六年前我命商队从波斯辗转买来一百把西洋火器，又搜集了不少能工巧匠，把他们安置在洛阳别庄，把这些西洋火器拆解仿造，终于在两年前成功仿造出了火枪，后来经过屡次改造，我们造出的火枪威力已经胜过西洋火器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夜空的星子：“父皇，我已经命手下商队经海路前往西洋，预备购买西洋火炮，回来继续研究，争取早日造出我们大宋自己的火炮来！” 正安帝见赵曦神采飞扬滔滔不绝谈论着这些火枪火炮，心里也是欢喜，专心致志倾听着。 赵曦有些口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继续道：“儿臣这些能工巧匠不但造出了火枪，还造出了能够打井的器械，还有能够自动播种的器械！父皇赏给蜀葵的运河庄子，如今也被儿臣改造成了器械研制院，聚集了无数能工巧匠和数算能手……” 正安帝听得心潮澎湃，彻底明白了自己的选择没错，赵曦，也只要赵曦，才能使这个国家冲破重重阻碍，再度走上巅峰…… 他端起素心瓷茶壶，亲自给赵曦斟了一盏茶。 赵曦机灵得很，见正安帝一脸赞成，听得很是投入，便微微一笑，转变了话题：“父皇，儿臣打算在浙州建一座器械研制院，银子有些不足，您的私库如今有多少银子？” 正安帝：“……倒是有一些，不过朕想在宫里修一座道观，请天师入住……” 赵曦不再说话，而是用满含渴望的眼神看着正安帝。 正安帝被赵曦这眼神一看，实在是绷不住了，只得道：“先给你好了！” 赵曦当即笑了：“谢父皇！” 第二天朝会，安初原奉皇命宣读诏书：“东宫虚位日久，平亲王赵曦，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 以宰相胡思归为首的百官心中早有准备，沉默片刻，山呼万岁。 消息传到飞云殿，赵晨跪在地上哭得抽噎。 蔡贵妃抚摸着赵晨的肩膀，声音中带着刻骨的恨：“阿晨，你放心，母亲已经布置好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上午的时候，赵旭派了亲随春明和景明把赵杉赵旭小哥俩都接走了。 蜀葵偷得浮生半日闲，便让人准备了画具和绢，自己在内书房描摹赵曦送她的那幅青绿山水。 她正沉浸在绘画之中，荆芥在外面禀报道：“王妃，周泉求见！” 蜀葵听了，头也不抬道：“让他进来吧！” 温润和周泉一大早就跟着赵曦上朝去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怕是报喜吧！ 周泉随着宝辞进了内书房，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笑：“禀王妃，王爷如今是皇太子了！” 蜀葵闻言，放下手中的排笔，含笑道：“消息确实么？” 周泉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王妃，千真万确，王爷命属下来给王妃报信的！” 蜀葵含笑吩咐宝辞：“拿个红荷包给周泉玩！” 她为了赏人方便，都是让小丫鬟们做了荷包，玉色荷包里面放入银锞子，大红荷包里面放入金锞子。 周泉笑着谢了赏，这才跟着宝辞下去了。 蜀葵慢慢走出了内书房，在明间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阿曦这就成皇太子了？ 她始终有一种不确定感。 粉樱带了众丫鬟过来，在廊下齐齐屈膝行礼：“恭喜王妃！” 蜀葵端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齐齐行礼的众丫鬟，心中有些迷茫：赵曦成为皇太子，大宋王朝的皇位继承人，作为赵曦的妻子，她该怎么做？ 一向镇定的蜀葵，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不知所措。 她还是她，就这样继续下去好了！ 片刻后，蜀葵含笑道：“都起来吧！” 众丫鬟都笑着起身，欢喜地看着蜀葵。 蜀葵含笑道：“等咱们王爷回来，大家伙都有赏！” 众丫鬟喜笑颜开退了下去。 王妃出手一向大方，如今王府大喜，王妃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粉樱端了一盏毛尖奉给了蜀葵。 蜀葵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心里已经有了谱，吩咐一边侍立的宝辞道：“王府下人按照级别都有赏，你叫上管事媳妇，统计一下名单！” 宝辞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叫了管事的媳妇进来，细细安排去了。 蜀葵又叫了赵敏和粉樱过来，吩咐道：“我有话需在全王府宣讲，等一会儿赵敏去召集外院侍候的人，粉樱去召集内院侍候的人，当众宣讲。” 说罢，她抬眼看向赵敏和粉樱，声音沉静而缓慢，如同冰下泉流：“所谓皇太子，既是皇位继承人，又是众矢之的，从今日起，我们平亲王府的上下人等一定要谨言慎行，夹着尾巴做人，谁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一律按照我拟定的家规处理。” 赵敏和粉樱听了之后，都背诵了一遍，这才看向蜀葵，等着她接下来的吩咐。 蜀葵端着茶盏又抿了一口，这才道：“宣讲之后，按照级别分发赏银。” 粉樱和赵敏答了声“是”，一起退了下去，自去召集下人开始宣讲并发放赏银。 蜀葵倚着靠枕想了一会儿，又叫了外院管事朱辰夫妻进来，吩咐道：“你们明日一早出发去甘州，把周姨娘和姜姨娘接过来。” 赵曦成了皇太子，防止蔡贵妃往赵曦身边塞人，最好的办法是把碧桃和幽兰从甘州接过来，两个都封为良娣，倒也可以用来堵蔡贵妃的嘴。 处理完家事，蜀葵去小厨房亲手包了些鲜鲤鱼馅的小馄饨，下好后看着人用素心瓷大盖碗盛了，和大师傅做的几样精致小菜和点心起装进了食盒里。 忙完这些，蜀葵略微理了理妆容，带着薄荷和宝鉴去赵旭院子接赵杉和赵棠去了。 此时赵旭正带着赵杉和赵棠在采摘花池里种的贡菊。 这些贡菊还是夏天的时候赵旭带着赵杉种的，如今正是采摘的时候。 赵杉和赵棠身上的锦袍都脱了，身上穿着赵旭为他们准备的青色短打，立在花池里开开心心采摘贡菊。 赵旭陪着他们采摘贡菊，耐心地给他们哥俩讲解着贡菊的功效。 蜀葵进来的时候，赵杉正拿着一朵贡菊往赵旭耳朵上夹，赵旭笑得一脸尴尬，却不好拒绝侄子，只得僵直地立在那里任凭赵杉和赵棠折腾。 秋日金灿灿的夕阳照在赵旭秀美的脸上，越发显出他肌肤、白皙如玉五官俊雅秀美。 蜀葵笑着走了过来，含笑道：“你们洗洗手，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赵旭看向蜀葵，桃花眼里满是惊喜——他从来没吃过蜀葵做的食物！ 用过提前的晚饭，赵杉和赵棠玩了大半日，都有些渴睡，梁女医便带带着他们去厢房睡下了——因为常来常往，所以赵旭院中也有赵杉和赵棠的卧室。 赵旭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倚着小炕桌单手支颐：“蜀葵，你有话要和我说？” 赵杉赵棠虽然常常呆在他这院子里玩，可是蜀葵却从来不曾踏进这个院子来，她今日亲自下厨做了美味的小馄饨送过来，一定是有话要说。 虽然已经不是皇太子，可是赵旭旧日势力还在，宫中还有不少眼线，他早就知道了赵曦成为皇太子之事。蜀葵要说的话，应该和赵曦成为皇太子有关。 蜀葵端起赵旭亲自用贡菊给她泡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道：“阿旭，阿曦如今是皇太子了。” 赵旭先听到的是那句“阿旭”。 这个小名，只有正安帝和他的生母先景皇后这样叫过。 蜀葵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带着亲昵——赵旭知道，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家人。 赵旭微笑着看向蜀葵：“我已经知道了。” 蜀葵开门见山道：“蔡氏一定会联合世家大族的力量，与阿曦对抗的，我和阿曦想要阿旭你的支持。” 第四百三十三章 赵旭笑意加深：“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蜀葵微微一笑：“你想要什么好处？” 她观察了好久，发现赵旭虽然性情乖张，却特别的喜欢赵杉和赵棠，而且赵旭明显地赖在平亲王府不走，说明他是真的把他们一家四口当做亲人了。 赵旭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片刻后抬眼看向蜀葵道：“那你每个月给我和阿杉阿棠下一次厨！” 蜀葵：“……好！” 赵旭的要求怎么这么简单？ 见蜀葵表情懵懂，如迷路的小鹿一般，赵旭不由笑了，道：“你回去吧，免得赵曦知道了吃醋！阿杉和阿棠今晚留在我这里吧！” 蜀葵“哦”了一声，呆呆地站了起来。 她刚走出门外，就听到赵旭道：“明让景明去内院见你和赵曦！” 蜀葵回头看了过去，发现赵旭正对着她狡黠地微笑，桃花眼似夜空的星子，璀璨闪亮。 她也对着赵旭灿然一笑，一对小梨涡时隐时现，可爱极了。 赵旭眼中带笑，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你家的大醋缸快回来了！” 蜀葵笑着带薄荷和宝鉴离开了。 赵曦回来已是深夜。 柳杞和温润韩颖等小厮把赵曦送进了内院，见粉樱带着丫鬟迎了出来，这才退下。 赵曦进了明间，挥手让粉樱等人退下，自己掀开锦帘进了卧室。 与灯火通明的明间不同，卧室里灯烛都已熄了，黄花梨木雕花窗户大开着，清冷的月光照了进来，窗前锦榻上空荡荡的。 赵曦没见到蜀葵，心里一惊，忙向拔步床走去。 掀开鲛绡宝罗帐，赵曦发现依旧空荡荡的，心里突然慌乱起来，忙叫蜀葵：“蜀葵，你在哪儿？” 屋子里依旧寂静无声。 赵曦心跳加快，正要去浴间寻找，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是蜀葵！ 赵曦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原处。 蜀葵淘气得很，向上一窜，猴到了赵曦背上：“阿曦，背我去！” 赵曦被蜀葵磨蹭得心猿意马，他把蜀葵背到床边，把她放在俯身吻了下去。 蜀葵觉得赵曦的唇湿湿的凉凉的，她了几下，一下子咬住了赵曦的唇，轻轻一咬，觉出了淡淡的咸味。 知道赵曦的唇被自己咬破了，蜀葵轻笑一声，轻轻舔了舔，舌头从赵曦微开的唇里钻了进去…… 发现了赵曦身体的反应，蜀葵松开赵曦的唇，修长的缠在了赵曦劲瘦的腰上，令赵曦贴向自己，然后抱紧赵曦一翻身，变成了她在上赵曦在下的姿势。 她骑在赵曦身上，笑嘻嘻了赵曦的锦袍…… 狂欢的结果是赵曦一直睡到了上午才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枕边空荡荡的，蜀葵早起身出去了。 想起昨夜的旖旎，赵曦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起身去了浴间。 洗罢澡，赵曦一出浴间便看到了蜀葵。 蜀葵今日妆扮得格外美丽，如云乌发全梳了上去，盘成了一个简单的桃心髻，围了串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围髻，耳朵上也戴着一对红宝石耳坠，越发显得眼若秋水唇若涂丹。 她身上穿着大红绣花罗衣，系了条雪白长裙，显出了窈窕曼妙的身形，手里端着一个素心瓷茶盏娉娉袅袅走了过来：“阿曦，我让人给你准备了雪梨汁！” 赵曦正有些口渴，便就着蜀葵的手把雪梨汁喝了，然后与蜀葵一起去了明间。 用罢早膳，赵曦和蜀葵去庭院里散步去了。 今日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赵曦牵着蜀葵在竹林里散着步，说起了皇太子册封仪式：“钦天监选了几个日子，父皇选定了十月十六，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我们可以做充分的准备。” 蜀葵想了想，笑盈盈道：“我已经命人去甘州接你那两位姨娘去了，到时候一人封一个良娣！” 赵曦一愣：“姨娘？” 他什么时候有姨娘了？ 蜀葵见他吃惊的神情，便知道赵曦事情太多，把幽兰和碧桃两位给忘记了，不由掩口而笑。 赵曦这才想了起来，见蜀葵嘲笑她，便道：“她们不是我的姨娘，是你给自己纳的姨娘！” 他没见过那两个姨娘几次，她们都是在伺候蜀葵，岂不正是蜀葵的姨娘？ 蜀葵一想，觉得大有道理，顿时笑了起来。 两口子正在说笑，荆芥过来道：“禀王爷王妃，明亲王派景明和春明求见！” 蜀葵笑意未消，拉着赵曦道：“明亲王怕你人手不够，要给你些人让你用呢！” 赵曦闻言也笑了：“大哥的探子暗桩可是遍布大宋高丽北辽诸国，我们确实需要他的势力！” 待春明和景明退下，蜀葵和赵曦相视一笑，心中都是欢喜——赵旭和景氏的力量，如今归向赵曦，确实是件大事。 如今大宋世家大族的力量颇为庞大，甚至能够影响朝政，其中蔡氏、景氏、傅氏和秦氏势力最大，占据地方，被称为四大世族。 如今景氏倒向赵曦，赵曦得到很大的助力，而四大世族只余三家和赵曦对抗，确实令赵曦轻松了一些。 蜀葵握住赵曦的手，认真道：“阿曦，赵旭想和我们一家住在一起。” 赵曦点了点头：“嗯，他从小就怕孤单！” 蜀葵：“……原来如此！” 原来赵旭想要的是一个家，想要成为他们的家人…… 赵曦着蜀葵柔嫩的手，思索着道：“还有柳杞呢！柳杞就像我的弟弟，他也会是咱们家的一员！” 蜀葵笑容灿烂：“嗯，愿意男扮女装保护我的弟弟，真好！” 赵曦睨了她一眼，也笑了。 转眼间就到了赵晨和胡玲玉的婚期。 这日一大早，在亲兵的护送下，赵曦和赵旭兄弟俩并辔而行，护着蜀葵乘坐的大轿往皇宫而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蜀葵的大轿是赵曦特地命人督造的，里面甚至有一个精致的软榻，宽大而舒适。 蜀葵倚着靠枕歪在软榻上，粉樱和薄荷坐在一边的锦凳上陪着她。 想到即将面临的宫廷宴会，蜀葵心里其实有些忧心。 平亲王府和蔡贵妃及蔡贵妃背后的蔡氏家族，已经处于敌对地位，只是碍于所谓的“母子”之情，这才没有彻底撕破脸。 如今距离十月十六册封皇太子的典礼越来越近，蔡贵妃及蔡氏家族狗急跳墙，一定会在这期间出手的。 想到这里，蜀葵心里就有些急躁。 以前出席这样的危险场合，都是柳杞男扮女装贴身保护，如今柳杞位高爵显，再加上他也得参加今日的宫廷宴会，蜀葵也不好再叫他跟着保护了。 蜀葵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的烦躁——不管怎么说，她和赵曦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她一定会陪着赵曦继续走下去的。 不管是蔡氏，还是未来要面对的更多敌人，她和赵曦一定会彼此扶持，坚定地战胜敌人继续走下去！ 蜀葵的大轿在宫门外停了下来。 大轿落地时会有一种微微的失重感蜀葵闭目片刻，藏在亲王妃朱红礼物衣袖内的拳头攥了起来，在薄荷和粉樱的搀扶下下了大轿。 穿着亲王服饰的赵曦上前牵住蜀葵的手，带着蜀葵往前走。 蜀葵微微一笑，眼波流转看了赵曦一眼，却在看到赵曦左边落后半步的那个粉衣桃红裙子的丫鬟的时候，顿时有些发愣。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又看了一眼，这才确定真的是柳杞！ 扮做女装的柳杞见蜀葵在看自己，俏皮一笑，对着蜀葵眨了眨眼睛。 蜀葵凑近赵曦，眼睛看着前方轻轻道：“阿曦，柳杞怎么来了？他不用去延庆殿参加宴会么？” 赵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声音几不可闻：“我担心蔡贵妃针对你，让他跟着你贴身保护！” 蜀葵眯着眼睛笑了，眼波流转瞟了赵曦一眼，心里甜滋滋的。 赵曦握紧蜀葵的手，把蜀葵送到了内宫门外，这才停住了脚步——太监们已经抬着一个肩舆等在那里了。 蜀葵坐上肩舆，回头笑盈盈看了目送她的赵曦一眼，向他摆了摆手，这才吩咐太监抬起肩舆，向飞云殿而去。 她需要先去飞云殿见了蔡贵妃，然后再去御花园参加赵晨迎娶王妃的婚宴。 粉樱和薄荷齐齐看向脂浓粉香妆容精致的柳杞，都笑了起来——柳杞扮女孩子，居然比她们还美丽！ 柳杞装模作样妩媚一笑，一路小跑跟上了蜀葵的肩舆。 今日是蔡贵妃之子定亲王赵晨成亲的日子，正安帝又特许定亲王在宫里成亲，因此飞云殿正殿里聚集了无数的高门贵女，衣香鬓影珠光宝气，人虽然多，却并不显得吵闹杂乱。 蔡贵妃穿着全套的贵妃礼服端坐在飞云殿正殿的宝椅之上。 听到女官夏明珠回报说平亲王妃到了，蔡贵妃妆容严整的脸上笑容加深，眼底却闪过一丝寒意。 为了今日，她已经准备了好久，务必要赵曦白蜀葵身败名裂，跌倒在地，不得翻身。 蜀葵带着柳杞、粉樱和薄荷进了正殿，在粉樱的搀扶下给蔡贵妃行了礼，然后被引到蔡贵妃右手边的一个绣墩上坐了下来。 柳杞、粉樱和薄荷三人自然立在蜀葵身后侍候。 蔡贵妃含笑看着蜀葵，口气亲热得很：“白氏，今四弟成亲，你这做嫂嫂的，可得多费心了！” 蜀葵嫣然一笑，起身恭谨地答了声“是”。 蔡贵妃态度愈发的慈爱：“哎，你这孩子，本宫不过白交代一句，你看你多郑重！快坐下吧！” 蜀葵笑容甜蜜看着蔡贵妃：“多谢母妃！” 她这才坐了下来。 蔡贵妃和平亲王妃这对婆媳说话的时候，正殿中的诸位贵妇贵女都打量着这为很少出来交际的平亲王妃，发现她今日气色极好，小脸晶莹如玉，眼波如水，樱唇嫣红，笑容甜蜜蜜的，发上戴着亲王妃的红宝石花冠，身上穿着朱红的亲王妃礼服，越发显得美貌华贵，实在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这些贵妇贵女，有的是赵曦的政敌的妻女，有的是赵曦的亲信的妻女，表现自然也不一样。 蜀葵和蔡贵妃说话的时候，以胡青夫人为首的赵曦亲信的女眷一直在密切观察着。 待蜀葵和蔡贵妃的谈话告一段落，胡夫人便带着李可夫人傅氏、季英子夫人颜氏、白夫人宋氏和姜涟夫人陶氏等女眷迎了上来，笑盈盈向蜀葵问安。 这些女眷都是常去平亲王府见蜀葵的，因此蜀葵忙请诸位女眷平身，又笑着聊了几句。 蔡贵妃见这么多贵妇围绕在蜀葵身边，心里一阵不忿，冷笑一声道：“白氏，你既然这么忙碌，本宫就不强留你了，你先出去吧！” 蜀葵故作惊慌掩口道：“哎哟，怎么办？母妃嫌我吵闹了！你们快走吧！” 蔡贵妃：“……” 白夫人她们自然配合，纷纷笑了起来：“王妃，您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儿媳妇，贵妃娘娘疼爱您还来不及了，怎么会嫌你吵闹？” 蜀葵当即起身走到蔡贵妃身后，一边为蔡贵妃捏肩，一边笑嘻嘻道：“我知道，母妃最疼我了！” 胡夫人白夫人她们都是一品二品的诰命，身份也算贵重，纷纷笑着附和：“那是自然！” 蔡贵妃很看不得白蜀葵这矫揉造作的劲儿，气得牙齿发酸，脸上却笑得愈发慈祥：“你这孩子，真淘气！” 众女眷基本都是人精，丈夫各有阵营，因此你一言我一语，奉承着蔡贵妃和蜀葵，每句话都话里有话，笑声全部含义丰富，场面煞是热闹。 眼看着快到午时，蔡贵妃便率领众女眷浩浩荡荡去了御花园。 今日天气和暖秋阳灿烂，因此举行的是露天宴会。 草地上铺上厚厚的大红地毡，上面按照品级摆放着一排排紫檀木条案和大红锦凳，前方是一个装饰华丽的戏台子。 蔡贵妃、傅淑妃和徐令妃等皇帝嫔妃，以及德雅长公主德敏长公主等自然是坐在了前三排，蜀葵和安郡王府的傅王妃以及几位一品诰命坐在了第四排，其它女眷按照品级坐在了后面几排。 众人刚刚坐下，负责主持的安初原便宣布宴会开始。 众女眷一人一个紫檀木条案，身后各有两个丫鬟侍候，一边饮宴，一边看着前方戏台上教坊的表演。 戏台上舞女正在跳天魔舞，十分的花哨，蜀葵不爱看跳舞，便和身旁的傅王妃说着话。 她一心多用，和傅王妃聊着天，可是每次看见新上了粉樱和柳杞爱吃的点心，便以“赏点心”为名，拿给身后的粉樱和薄荷吃了。 今日宴会持续时间很长，她担心粉樱和柳杞挨饿。 蔡贵妃想到今日的安排，心中愈发得意，特意回头看了白蜀葵一眼，见她正和傅王妃在说话，不由心里一阵烦闷，低声和傅淑妃说道：“看看你那侄女！” 傅淑妃笑容诡异：“放心吧，咱们都做好万全准备了，白蜀葵即将身败名裂，到了那时，我那侄女才不会理她呢！” 戏台上的歌舞到了最，众女眷开始起身彼此敬酒进行交际。 虽然典礼还没举行，但是人人都知道白蜀葵即将成为皇太子妃，未来还会成为皇后，因此不管是亲信，还是政敌，纷纷过来敬酒。 柳杞立在身后，负责给蜀葵斟酒，他每次只给蜀葵斟一点点酒，勉强盖住杯底而已，饶是如此，因为敬酒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蜀葵还是喝得有些过量了。 蔡贵妃的亲信女眷夏明珠看了一眼平亲王妃，见她虽然笑盈盈与前来敬酒的户部尚书韩昭阳的夫人说着话，可是脸泛蔷薇，眼睛水汪汪的，分明已经有了酒意。 夏明珠凑到蔡贵妃耳畔低声道：“娘娘，白氏已经喝醉了！” 蔡贵妃笑容灿烂：“你去吧！” 白蜀葵，出身卑贱，却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痴心妄想。 今风光无限，可是接下来等待你的却是无边的地狱！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夏明珠答了声“是”，带了两个小宫女走到了蜀葵面前，屈膝行了个礼，微微一笑道：“王妃，竹林旁边的精舍内可以更衣，奴婢陪您过去吧！” 蜀葵正需要去方便一下，当下便起身道：“走吧！” 她看了粉樱柳杞一眼：“粉樱留在这里，阿柳跟我去吧！” 粉樱柳杞屈膝答了声“是”。 夏明珠打量了柳杞一下，见她约莫二十二三岁，生得修眉俊眼，颇为秀丽，以为是蜀葵的贴身大丫鬟，便没在意，引着蜀葵往竹林边走去。 柳杞自然亦步亦趋跟着蜀葵。 蜀葵今日饮酒实在是有些多了，没走几步，就觉得酒意上涌，脸热烘烘的，头也眩晕起来。 今日秋阳灿烂，她又穿着厚重的亲王妃礼服，觉得分外的难受，眩晕越发严重。 柳杞见蜀葵身子晃了晃，忙上前搀扶住蜀葵向前走去。 蜀葵的身材在女子里面算是高挑的，可是柳杞还是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夏明珠往后看了一眼，见这丫鬟长得怪秀气的，个子却不低，心里不由有些诧异——白蜀葵身边怎么放着身材如此高挑的丫鬟，不怕气场被压住么？ 这时候秋风乍起，风中带着略带苦涩的清香，很是好闻。 凉爽的风拂在蜀葵脸上，她总算觉得好受了些，轻轻道：“等一下得饮些凉水才好！” 柳杞答应了一声，见旁边经过的小太监是安初原的亲信何玉，便交代了一声，然后扶着蜀葵随着夏明珠到了竹林后面的精舍。 外面虽然，精舍却因为被竹林环绕，凉阴阴的，很是凉快。 蜀葵进去后，在明间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柳杞不敢让蜀葵喝来源不明的水，早让何玉通知了安初原。 安初原正在御前侍奉，没法子过来，便命何玉端了一水晶壶凉开水送了过去。 接过安初原派人送来的温开水，柳杞验了毒之后还不放心，自己先倒了一盏喝了，觉得没问题，这才倒了一盏递给了蜀葵。 夏明珠立在一边，瞧柳杞如此张智，不由心中冷笑：这是安初原的人送来的水，如何会在水中下毒？ 一口凉丝丝的凉开水滑下喉咙，蜀葵满心的一扫而空，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凉爽舒适起来。 把一盏白开水喝完之后，蜀葵笑盈盈看向柳杞：“阿柳，再给我倒一盏吧！” 柳杞刚才喝过这水，知道太凉了，怕蜀葵身体，正要开口阻止，可是看着蜀葵黑泠泠的清澈双眼正带着恳求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便又给蜀葵倒了半盏。 蜀葵喝罢水，起身含笑看向夏明珠：“麻烦姑姑带我去更衣！” 夏明珠答应了一声。 柳杞服侍着蜀葵脱去外面的礼服，只留下月白色的窄袖衣和长裙，这才扶着蜀葵跟着夏明珠进了东暗间卧室。 卧室内收拾得极为精致秀丽，蜀葵跟着夏明珠进了东暗间卧室里面附带的净室，发现净室内焚着清雅的沉水香，清香萦绕，处处洁净，用具华丽，怕是嫔妃在御花园内方便更衣之所。 蜀葵抬眼看向夏明珠和柳杞，微笑道：“你们暂且出去吧！” 她实在是不习惯当着别人的面方便。 夏明珠看了柳杞一眼，见柳杞退了出去，她这才也跟着退了出去。 柳杞和夏明珠刚退下，蜀葵背后的紫色绣花帘幕就动了动，一个浑身的青年男子藏在帘幕后面，脚下是散落着的禁军服饰。 蔡氏家族捏着他的父母哥嫂，并且许诺事成之后不但放了他的父母哥嫂，还送他家人一万两银子。 这一万两银子够他父母和哥嫂丰衣足食一辈子了，为了家人，他情愿付出生命。 蜀葵撩起裙子，正要在用来方便的锦凳上坐下，忽然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心里觉得怪异，立刻扭头看了过去，谁知一眼便看到有一个浑身的男子正从帘幕内钻出来。 这男子见被蜀葵发现了，当下就向蜀葵扑了过去。 蜀葵反应很快，拿起手边盛锦帛的匣子就扔了过去。 那男人为了躲避匣子，脑袋晃了晃，蜀葵趁机向前跑去。 那人似有武功，疾如闪电般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蜀葵的白绡裙子，蜀葵尖叫一声，拼命挣扎，眼见就要被那人给拽回去，忽然浴室门被人撞开了，柳杞冲了进来。 那浑身的男人见进来的是一个女孩子，根本不在意，一下子就把蜀葵拽了回来。 蜀葵见柳杞进来，心知没有危险了，便伸手抓向那男人的眼睛。 那人显见是有功夫的，偏了偏脑袋躲开了。 就在他躲开的瞬间，柳杞已经抬腿踹了过来。 那人为了躲避柳杞这一记狠踢，一把把蜀葵推了过去。 柳杞左臂揽住蜀葵的腰肢，右腿闪电般踢出，把那人踢飞了过去。 那人闷哼一声，“噗”的一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蜀葵酒意早被吓没了，长出了一口气：“柳杞，幸亏今日跟来的是你……” 柳杞凝视着蜀葵，见她丝毫没有被吓住的样子，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王妃，那个女官给我打晕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蜀葵得意一笑，道：“我们带上女官和裸男，叫上王爷，一起去临竹阁等着陛下！” 既然蔡贵妃敢这么做，那么他们正好趁此机会，和蔡贵妃撕一撕！ 第四百三十六章 蜀葵知道蔡贵妃马上会率领大队人马过来捉奸，便帮着柳杞把裸男和夏明珠弄到窗外。 柳杞叫来安初原的干儿子余欢，让他带着亲信悄悄运走了裸男和夏明珠，又交代他们去请正安帝和平亲王过来，这才又从后窗翻了进来。 柳杞进来之后，正等在窗内的蜀葵见他衣袖上沾着草叶，便伸手取了下来，捏在手里酝酿了酝酿情绪，看向柳杞微微一笑：“走吧！” 到了明间，蜀葵在圈椅上坐下，柳杞则叫了守在门外的小太监何玉进来，交代了一番，悄悄把一张银票塞给了何玉。 何玉本是安初原的亲信，自是向着安亲王府，当即笑眯眯点头答应了，谢了恩便退了下去。 蜀葵轻轻道：“蔡贵妃该带着人过来捉奸了。” 柳杞：“……” 他怎么听到“捉奸”这两个字，就觉得浑身不适呢？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听到外面的声音，蜀葵调皮地对着柳杞挤了挤眼，道：“来了！” 柳杞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不由也笑了，道：“咱们等着吧！” 蜀葵起身回了净室。 她刚进净室，外面就传来说话声。 蔡贵妃和傅淑妃在众宫女女官簇拥下匆匆而来。 为了令事件更加震撼，她们还找了个赏花的理由，不但带来了傅王妃，还带来了很多高官女眷，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到了精舍门前，傅淑妃拉住了蔡贵妃，声音清脆：“这个精舍瞧着倒是不错，我们进去歇歇吧！” 蔡贵妃闻言笑了：“平亲王妃方才嫌场面热闹，偷闲进去歇息了，我们去扰扰她！” 对于蔡贵妃这位未来的皇太后，众女眷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当下便簇拥着蔡贵妃傅淑妃向精舍走去。 何玉立在精舍门前，见蔡贵妃傅淑妃等人过来，忙拱手行礼：“见过贵妃娘娘淑妃娘娘！” 蔡贵妃淡淡道：“平亲王妃在里面么？” 何玉答了声“是”。 蔡贵妃与傅淑妃相视一笑，两人携手进了精舍。 因为永昌县主一事，傅王妃如今与蜀葵来往颇为密切，知道蜀葵在里面歇息，当即含笑跟着走了过去。 延庆殿内也正进行着宴会。 正安帝居于正中席上，他的四个儿子赵旭和赵曦坐在左手边，赵昀和赵晨坐在右手边，众大臣和外国使节分别坐在大殿两侧，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欣赏着歌舞，场面热闹得很。 赵曦自知酒量有限，并不多饮，而立在他身后斟酒的又是安初原的亲信小太监郑天宇，每次只给他斟一点酒，因此赵曦看上去虽然屡屡举杯，其实并没有饮多少酒。 穿着暴露的美艳歌姬正在正中的大红地毡跳舞，赵旭看向赵曦，打算抓点赵曦的小辫子去找蜀葵告状，可是赵曦神情闲适，凤眼清澈，似乎注意力不在那且歌且舞的艳姬身上。 赵旭悻悻然移开视线，继续艳姬的歌舞。 赵曦此时正在思考着如何给赵杉选择老师。 赵杉已经三岁了，该开蒙了，给他选择合适的老师实在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见赵曦持久地思索，赵旭觉得有些奇怪，低声问赵曦：“你在想什么呢？” 赵曦轻轻道：“选谁做赵杉的老师？” 赵旭思索良久，最后选择了毛遂自荐：“……我怎么样？” 赵曦瞅了赵旭一眼，慢慢道：“你陪他玩就行了。” 赵旭：“……哼！” 正在这时，郑天宇凑近赵曦，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旭耳朵尖得很，听到了“王妃”“精舍”，见赵曦抬腿就走，当即也跟了上去。 赵曦原本放松的身子一下子挺得板直，凤眼微眯，他一边走，一边心思如电思索着走向正安帝，凑过去低声道：“父亲，请随儿子出去一趟！” 正安帝听赵曦以“儿子”自称，而不是“儿臣”，知道赵曦有重要的事要自己出面，便悄悄起身随着赵曦和赵旭离开了。 大殿上歌舞正酣，没人注意到正安帝父子三人的离去。 蔡贵妃和傅淑妃一进精舍的明间，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丫鬟正立在卧室门口，正是白蜀葵带在身边的那个贴身大丫鬟，便疾步走了过去，口中问道：“你们王妃呢？” 蔡贵妃问着话，心中却在嘀咕：按说这个时候，夏明珠该冲出来揭发白蜀葵了，怎么还没有出来？ 柳杞微微一笑，屈膝道：“启禀娘娘，我们王妃在卧室里面更衣，很快就出来！” 蔡贵妃见事情紧急，容不得过多思索，当即做出了决定，径直走向卧室。 柳杞装模作样拦在卧室门前，神情惊慌：“娘娘！娘娘！我们王妃在更衣呢，娘娘暂候片刻！” 蔡贵妃见状，心里更加怀疑，伸手把这个大丫鬟拨到了一边。 柳杞顺势闪到一边，蔡贵妃当即昂首挺胸闯了进去，傅淑妃自然也跟了进去。 柳杞惊慌失措也挤了进去。 傅王妃觉得奇怪，忙道：“娘娘，既然白氏在里面更衣，咱们不妨等一等！” 见蔡贵妃她们理都不理自己，傅王妃忙也跟了进去。 众女眷见状，面面相觑，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其中有一些好事的也忙跟了进去。 要回家，先更一章，明天早上九点三更补上 第四百三十七章 净室内齐整得很，甚至还有一座精致的梳妆台。 蜀葵坐在后窗边的梳妆台前，揭开镜袱，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 听到外面蔡贵妃和傅淑妃的说话声脚步声越来越近，蜀葵的心脏怦怦直跳，心里也有一些害怕。 可是这种害怕中，还夹杂着一种类似雀跃的冒险的快乐，蜀葵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稳了下来，然后走上前，推开了净室的门。 蔡贵妃和傅淑妃正要伸手推开净室的门，可是净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脸好奇的白蜀葵正俏生生立在净室里面——她俩一下子都愣住了。 蜀葵嫣然一笑，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看了看蔡贵妃，又看了看傅淑妃，再看了看后面的傅王妃等人，抿着嘴又笑了，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上一对可爱的小梨涡时隐时现：“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她脸上现出一丝腼腆来，低头一笑：“总不能大家伙一起进净室吧？” 蔡贵妃气得太阳穴直突突，心跳也越来越快，一颗心都快跳出心脏来了。 她想往净室里面看看，可是白蜀葵立在门口，丝毫没有给她让出道路的意思。 傅淑妃比蔡贵妃更冷静，见一向沉默的白蜀葵今日如此健谈，她总觉得这净室内一定有猫腻，说不得那个提前备好的禁军就在里面！ 想到这里，傅淑妃笑吟：“白氏，给我们让条路吧，我和你母妃想进去看看！” 白蜀葵闻言，眼睛似惊讶地睁大了，她毫不犹豫地让出了一条路，让蔡贵妃和傅淑妃进去。 见白蜀葵如此爽快，蔡贵妃疑心更重，欲待不进去，可是傅淑妃已经进去了，她只好跟着进去了。 众女眷见状，先给白蜀葵屈膝行了个礼，然后陪着笑也都跟了进去。 只有傅王妃留在了后面，低声问蜀葵：“到底怎么回事？今日怎么这么怪？” 蜀葵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这时候柳杞也走上前，给蜀葵使了个眼色。 蜀葵轻松一笑：“我们也进去吧！” 柳杞跟着蜀葵和傅王妃进了浴间。 蔡贵妃和傅淑妃立在那里打量了一番，又把整个净室都翻了一遍，却毫无所得，她俩不禁有些慌了。 傅淑妃心脏怦怦直跳，生怕白蜀葵去御前反咬一口，她看向后窗，发现后窗还没检查，便疾步走了过去，拔开窗闩，推开了窗户。 窗户外是一片平整的草地，绿盈盈的，上面并没有被踩过的痕迹。 到了此时，蔡贵妃和傅淑妃都知道被白蜀葵反将了一军，脸色苍白面如沉水立在那里，思索着应对之策。 此时傅王妃和跟着进来的女眷们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蔡贵妃和傅淑妃怕是联合了起来，给这位还没举行加封典礼的皇太子妃白氏设了个圈套，谁知白氏聪明，反将了她们一军，如今蔡贵妃和傅淑妃下不了台了！ 白蜀葵一脸无辜看着蔡贵妃和傅淑妃，脆生生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这里味道……不如出去说吧！” 蔡贵妃捏紧拳头，恨不得一拳砸死白蜀葵。 她恨恨地瞪了白蜀葵一眼，一摆贵妃礼服的衣袖，向外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明间，蔡贵妃立在那里，大声质问白蜀葵：“我的女官夏明珠呢？” 蜀葵屈膝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启禀贵妃娘娘，妾身不知道。” 她眼波如水扫视了一圈，微微一笑道：“夏女官把妾身送到精舍之后，就出去了……妾身记得精舍门口有守门的太监，不如叫他来问一问！” 听白蜀葵这样说，蔡贵妃便明白白蜀葵一定做好了完全的计划，那太监也不必问了。 事到如今，蔡贵妃已经知道自己的计策落空了，她恨恨看着白蜀葵，毫无预兆抬手扇了过去，恨不得将白蜀葵那张脸给打碎。 蜀葵灵活地闪开了，高声道：“贵妃娘娘，妾身犯了什么错，竟令贵妃娘娘拳脚相加？” 蔡贵妃恨恨不已，上前一步，正要抬手再扇过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靴子踩在青石路上发出的“磔磔”声。 “磔磔”声越来越近，很快门上的细竹丝门帘就被掀了起来，正安帝带着赵旭和赵曦兄弟俩走了进来。 见到正安帝进来，蔡贵妃和傅淑妃这才彻底感觉到了绝望，只得带着众人上前行礼。 赵曦径直走到蜀葵身边，握住了蜀葵的手。 正安帝看了看满屋子的女人，蹙眉看向蔡贵妃傅淑妃：“你们在作什么？” 正在这时候，安初原跑了进来，附在正安帝耳边说了起来。 正安帝的脸色越来越黑，渐有赛过锅底之势，带安初原立在一边，他伸手指着蔡贵妃和傅淑妃，强自压抑着怒气，厉声道：“你们做的好事！跟朕出去！” 蔡贵妃和傅淑妃吓得脸色苍白，怯怯地跟着正安帝出去了。 面对着赵曦这位已经定下来的王朝继承人，众女眷不敢失礼，屈膝行礼，恭送赵曦和白蜀葵离开。 赵曦凤眼如电缓缓扫视着这些女眷，眼中满是寒意。 就连内心无愧的傅王妃，也被吓得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出声了。 赵旭已经出去了，转身道：“蜀葵，走吧！” 赵曦牵着蜀葵的手走了出去。 柳杞自然低眉顺眼跟在后面。 到了御花园的莲池前，赵曦停住脚步看向蜀葵：“蜀葵，这次我不会放过她们！” 蜀葵笑盈盈道：“我一点都不怕呀！” 她眼波如水看向柳杞，笑意深深：“阿曦，多谢你说服柳杞陪着我！” 赵旭看了眼蜀葵，再看了眼脂香粉浓的柳杞，低头笑了起来。 柳杞的脸一下子红了，抹着厚厚脂粉的肌肤也透出几分红意来。 赵曦看向赵旭：“大哥，你护送蜀葵回王府，我带柳杞去父皇那里对质！” 赵旭点了点头。 回到王府之后，赵旭一直把蜀葵的大轿送到了内院门前。 梁女医带着赵杉和赵棠小哥俩出来迎接蜀葵。 蜀葵扶着粉樱和薄荷下了大轿，见赵杉赵棠笑嘻嘻跑了过来，赵杉凤眼朱唇肌肤白嫩，赵棠眉睫乌浓肤白如玉，真是可爱极了。 她弯腰抱住两个儿子，在两个儿子脸颊上左左右右亲了好几下。 赵杉和赵棠被母亲亲得“咯咯”直笑，见皇伯父在后面站着，正微笑看着他们，小哥俩便从母亲怀抱里挣脱了出来，齐齐奔向赵旭：“皇伯父，带我们玩去吧！” 赵旭笑着一把抱起赵杉和赵棠，和蜀葵说了一声，便带着小哥俩离开了。 景明和春明忙跟了上去。 蜀葵回到内院，换了舒服的家常衣服，又卸了妆，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她饮了一盏红枣汁，便回卧室歇下了——今日早上起得太早，又经历了太多事情，她实在是疲惫极了。 一直到深夜赵曦才回了内院。 蜀葵也不急着问，先看着赵曦用了宵夜，又用香茶漱了口，这才问道：“阿曦，到底怎么样了？” 赵曦微微一笑：“蔡贵妃和傅淑妃都打入冷宫，如今宫里由徐令妃掌管！” 蜀葵松了一口气。 赵曦却有些忧虑。 他如今最担心的其实是蔡贵妃，名义上蔡贵妃还是他的生母，万一蔡贵妃想不开自杀了，他倒是还得守孝…… 不管怎么说，蔡贵妃即使身在冷宫，也得年长日久地活着，除非他已经登上帝位！ 见赵曦一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蜀葵便立在赵曦身后为他按摩头部和肩膀，想让赵曦放松一些。 赵曦被蜀葵按得舒服，也有些心猿意马，他扭头看了蜀葵一眼。 蜀葵见赵曦凤眼水汪汪的，似蒙了一层水雾，便知道赵曦动了情，轻笑一声，揽住赵曦，用力吻住了他。 下午还有两更 第四百三十八章 转眼间就进入了十月，一天天地冷了起来，却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冷雨凄凄，不免倍添寒意。 天早就黑了，雨依旧下个不停。 蔡贵妃立在冷宫正殿廊下，看着对面湿漉漉的黑瓦屋顶和庭院内依旧泛青的小草，冷得打了个哆嗦，忙裹紧了身上的半旧锦袍。 她的女官夏明珠被赐死了，如今在冷宫陪伴着她的只有当年陪着她进宫的宋嬷嬷。 正在这时，宫门被敲响，一个公鸭嗓在外面不耐烦道：“快来取饭！” 蔡贵妃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在内殿收拾的宋嬷嬷小跑跑了出来：“来了来了！莫着急！” 因为怕来送晚饭的小太监着急，她来不及打伞，直接穿着木屐跑了过去。 蔡贵妃看着宋嬷嬷脚上的木屐踩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陷入了沉思。 宋嬷嬷接了食盒进来，把两样已经凉了的菜肴和两碗剩饭放在大殿内的一张方桌上，这才出去请蔡贵妃：“娘娘，进去用晚膳吧！” 蔡贵妃声音嘶哑：“徐翠枝管理后宫，能给咱们送什么晚膳？不过是些凉菜剩饭！” 宋嬷嬷看着蔡贵妃瘦得脱了形的身子，低声道：“娘娘，如今不同往日，陛下这次似乎是真生气了，连定亲王和太尉府的人都没来探望过……” 蔡贵妃眼睛溢满泪水，恨恨道：“都是赵曦和白蜀葵这对狗男女害我，有朝一必杀了他们一家三口！” 夜深了，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蔡贵妃躺在单薄鄙旧的被窝里，冷得牙齿直打颤，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 宋嬷嬷睡在东边的榻上，听到声音，忙起身道：“娘娘，奴婢给您暖被窝吧！” 蔡贵妃到了此时，还嫌弃宋嬷嬷是奴婢，直接拒绝了：“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好了！” 宋嬷嬷躺下之后，总觉得除了雨声和蔡贵妃的牙齿打颤声，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声音。 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道：“娘娘，外面似乎有人在敲门，奴婢去看看！” 宋嬷嬷出去之后，蔡贵妃也从爬了起来，拿了件狐裘披上，起身也出去了。 到了大殿门口，蔡贵妃一眼便认出在廊下与宋嬷嬷说话的正是自己的儿子赵晨，当即跌跌撞撞扑了过去，声音已经带了哭腔“阿晨！我的阿晨！” 赵晨见母妃不过一个月没见，便成了这个模样，心里也是难受。 得知儿子一切还好，只是不能来看自己之后，蔡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父皇有没有要你回建州就藩？” 赵晨“嗯”了一声，道：“父皇让我明日出发，因此才允许我来见您一面。” 蔡贵妃一下子抱住了儿子，低声道：“阿晨，母亲教你一个法子……” 皇太子册立大典即将举行，赵曦那么精明，定会逐渐掌握大权，若是赵晨带着胡王妃回建州就藩，怕是再也无法踏入大宋王朝的权力中枢，因此无论如何，赵晨绝对不能走。 赵晨听了蔡贵妃的话，不由惊喜道：“母妃，这么好的法子，儿子竟没有想出来，还是母妃聪明！” 就着宋嬷嬷手里灯盏散发出的微弱的光晕，蔡贵妃痴痴看着儿子俊秀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的儿，母妃为了你愿意付出一切，你千万要保重自己，要依靠你外祖父和四位舅舅，好好巴结你岳父……” 赵晨见母妃流泪，心里也难受极了，眼泪汪汪连连点头：“母妃，我都知道了，您放心吧！” 蔡贵妃一把抱住了赵晨，咬牙切齿道：“阿晨，你要记住，赵曦和白蜀葵是我们母子的仇敌，一定要给母妃报仇！” 赵晨用力“嗯”了一声：“母妃，您放心，儿子一定会报仇的！” 赵晨离开之后，宋嬷嬷扶着蔡贵妃回了内殿，安置她在躺了下来。 外面雨还在下，雨滴打在殿前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令这冷宫的夜晚越发的凄清。 宋嬷嬷总觉得蔡贵妃有些异常，可是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到有异常声音，她渐渐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宋嬷嬷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到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可是侧耳再听，却听不到了。 她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着了。 距离十月十六皇太子册封典礼越来越近，赵曦和蜀葵的日子却越发轻松起来。 这日是休沐之日，赵曦带着蜀葵和两个儿子去了位于汴水和金水河交汇处的菩提庵，以祭祀赵曦的生母，并让赵杉和赵棠看看祖母的坟墓。 他们全家早上出发，等到了菩提庵，已是下午时分。 依旧是知客静心出来迎接。 见到世子赵杉和嘉郡王赵棠，静心眼睛湿润了，引着赵曦蜀葵一家四口进了山门。 赵杉和赵棠从来都好动得很，一进山门，便开始沿着石头台阶往上攀登，梁女医忙指挥着温润和周泉跟了上去。 在灿烂的秋阳照耀下，赵曦的心平静之极，牵着蜀葵的手，沿着右边的石阶慢慢攀登着。 菩提庵的主持安心早在殿外候着，老远看见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跑了上来，其中大些的那个生得跟赵曦很像，而小些的那个生得跟白王妃很像，后面还紧跟着几个小厮，便知道是小世子和嘉郡王，忙含笑伸开胳膊拦住了：“世子，嘉郡王，等王爷王妃到了，一起进去吧！” 赵杉和赵棠仰起小脸看她，见她生得慈眉善目面容恬静，心里不由生出好感，便乖乖地立在那里，等待着父亲和母亲过来。 这时候赵曦挽着蜀葵的手走了过来，赵杉一见，便笑嘻嘻道：“父亲母亲过来了！” 安心见他活泼可喜，心里很是喜爱，牵着他们哥俩先进了正殿。 正殿内香烟袅袅，摆着苹果、雪梨桔子等水果，甚至还供着几枝迟桂，收拾得洁净雅致。 赵杉立在那里，看着上方写着“显妣孺人玉氏生西之莲位”的牌位，扭头问赵曦：“父亲，那是什么？” 赵曦凝视着母亲的牌位，低声道：“那是你祖母的牌位。” 赵杉歪着脑袋道：“我祖母不是在宫里么？” 皇祖父经常接他和赵棠进宫玩耍，太监和宫女都告诉他，他的皇祖母如今在冷宫里呆着，怎么会在这里呢？ 赵曦没有说话，淡淡看了赵杉一眼。 赵杉胆子大得很，觉得自己没错，便和父亲对视着。 赵曦拍了拍赵杉的脑袋，轻轻道：“这是你的亲祖母，父亲的生身母亲。” 赵杉眨了眨漆黑的丹凤眼：“父亲，生身母亲，就是生下你的母亲么？” 赵曦：“……嗯。” 赵杉的疑惑得到了解决，开开心心拉着赵棠，一起跟着父亲和母亲磕头进香。 离开菩提庵，赵曦没有回京城，而是在亲兵的护送下去了距离这里不远的赵旭的垂钓庄。 他早和赵旭约好，要带蜀葵和赵杉赵棠去垂钓庄玩一日。 等他们赶到垂钓庄，已经是傍晚时分。 赵曦一家四口一进垂钓庄，便下起了小雨。 赵旭带着春明等亲随打着伞，把他们一家四口安排在了浴莲榭。 浴莲榭建在水边，是一个三层结构的木楼，前面是一个大大的月季园，后面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夏天浴莲榭姹紫嫣红湖风凉爽，居住最是舒服。 如今是初冬，月季花已经开败了，只剩下些枯枝败叶和零星的花朵，再加上外面下着雨，浴莲榭里面自然有些湿冷，不过楼内装有地龙，倒也不算冷。 赵旭这段时间去嵩县建立书院，刚回到京城，颇为想念蜀葵和赵杉赵棠，因此与赵曦一家四口一起用了晚饭，这才冒着雨带着赵杉赵棠去他的院子去了。 梁女医等照顾赵杉和赵棠的人自然也浩浩荡荡跟了过去。 楼里顿时清静了下来，蜀葵顿时大为欢喜，便和赵曦一起去了二楼书房，一人选了一本书，一起坐在窗前锦榻上翻看起来。 蜀葵选的是一本唐人笔记，她正看得入迷，听到一阵足音传了过来，抬眼一看，见是粉樱和薄荷，不由笑了。 粉樱和薄荷提着食盒走了过来，齐齐屈膝行了个礼， 粉樱微微一笑：“王爷，王妃，这是明亲王命春明送来的，说是给王妃准备的宵夜！” 她一打开食盒，蜀葵便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杏仁茶味道，顿时有些垂涎欲滴，便走过去看，发现除了杏仁茶之外，还有糖芋苗、山药糕、桂花定胜糕、杏仁豆腐和莲花酥，都是她爱吃的甜食，不由笑了起来，招呼赵曦：“阿曦，你也来尝尝吧！” 赵曦其实想尝尝，可是一想到是赵旭送来的，心里便酸溜溜的，于是道：“你自己吃吧，我怕甜！” 蜀葵开开心心大快朵颐了一番，一边拿着银匙舀杏仁豆腐吃，一边故意当着赵曦的面对赵旭赞叹不已：“赵旭心思细密，若是不做坏事的话，真是一个好男人啊！” 赵曦哼了一声，心里酸溜溜的，不搭理蜀葵。 蜀葵暗自发笑，故意舀了一口杏仁豆腐，走到赵曦面前，笑眯眯道：“阿曦，想不想吃呀？” 赵曦见蜀葵如此，便勉为其难道：“那你喂我吧！” 蜀葵甜蜜蜜地喂了赵曦几口。 赵曦被如此照顾，心里美滋滋的，一边品尝着甜品，一边在心里道：赵旭算什么呀，蜀葵爱的可是我啊！ 蜀葵正在腻歪赵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噼啪声，听着像是雨变大了，便推开窗户往外看，发现果真雨变得又急又大，打在树枝上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冬雨带着凉气扑面而来，蜀葵顿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忙关上了窗子去纠缠赵曦，趴在赵曦身上磨蹭着，娇气地撒娇：“阿曦，我好冷，你背我上楼睡觉吧！” 赵曦被蜀葵磨蹭得有了反应，揽过蜀葵抱在了怀里，轻轻着。 蜀葵摸了摸，发现了赵曦那里的异常，顿时“吃吃”笑了起来，当下骑在赵曦身上，妩媚一笑，伸手推倒了赵曦。 赵曦早习惯了蜀葵如此，知道她坚持不了多久，便放松地躺在那里，享受着蜀葵的主动…… 蜀葵早上醒来，发现赵曦早离开了，锦被被拢得紧紧的。 她闭上眼睛听了听，发现外面依旧滴滴答答下着雨，便探身从床头小几上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粉樱和薄荷很快就上来了。 蜀葵裹着锦被懒洋洋窝在那里，哑声问道：“王爷呢？” 粉樱声音带着忧虑：“王妃，刚才赵敏前来报信，蔡贵妃昨夜薨逝，王爷正在临水殿和明亲王、柳大人和玉大人商议！” 蜀葵默然片刻，道：“服侍我起身，我也去看看。” 两章一起发上去 今天的更新还可以吧？明天上午九点继续三更！ 第四百三十九章 如今已经是十月份了，一场雨令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蜀葵穿着碧色锦缎斗篷，打着油纸伞向临水殿走去。 粉樱和薄荷也带着伞跟在蜀葵后面。 带着寒冷水意的风从水面上吹来，拂起了蜀葵的刘海，也令她清醒了许多。 蜀葵一边走，一边看着烟雨朦胧中的亭台楼阁，大脑却在急速的运转着。 蔡贵妃是赵曦名义上的生母，按照礼仪，赵曦得为蔡贵妃守孝二十七个月。 蜀葵看过本朝的一些记录，其中有一条记录与今日之事有关——赵曦的曾祖庆嘉帝的生母丁良妃薨逝，当时庆嘉帝推迟了皇太子册封仪式，而是以监国的方式代理朝政，二十七个月守孝期满后，老皇帝去世，庆嘉帝直接登基为帝。 可是蜀葵清清楚楚地知道，赵曦生母乃正安帝发妻玉氏之事，大宋朝廷几乎是人人皆知，从这方面看的话，赵曦其实不用为蔡贵妃守孝。 眼见着临水殿近在眼前，蜀葵不再多想，向临水殿走去。 临水殿偏殿是赵旭的书房，此时坐着不少人，赵曦和赵旭坐在靠里的锦榻上，柳杞和玉繁珂坐在靠东墙的紫檀木圈椅上，而石征宇和穆然坐在靠西墙的紫檀木圈椅上。 蜀葵进去的时候，穆然正在说话：“……大宋朝以孝为本，王爷若为贵妃娘娘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势必会赞颂王爷至孝！” 赵旭桃花眼一片幽深，懒洋洋地倚着锦缎靠枕歪在锦榻上，淡淡道：“蔡贵妃身体一向无恙，突然薨逝，必是为了拼了一死，令阿曦你为她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来为赵晨争取时间。如果阿曦真的为了那点子名声，而为蔡贵妃守孝三年，怕是正中蔡贵妃和蔡氏诸人下怀！” 蜀葵在门口听了片刻，这才走了进去，屈膝给赵曦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赵曦原本双眉紧蹙，见蜀葵进来，顿时放松了下来。 他起身拍了拍赵旭的肩膀，理直气壮道：“大哥，你坐书案后面去吧，让蜀葵挨着我坐！” 蜀葵一进来，赵旭就悄悄打量着她，见蜀葵今日做孝期打扮，梳了抛家髻，发上插戴了白银掐丝嵌珍珠梅花钗和白银镶嵌珍珠的挑心，耳朵上戴着一对白银镶明珠的坠子，身上穿着件绣月白色花瓣的白锦窄袖修身夹袍，系了条碧色裙子，越发显得脸凝春雪，眉眼漆黑，樱唇嫣红，身材窈窕，如初春枝头盛开的一朵雪白梨花。 听了赵曦的话，赵旭悻悻然道：“……你们两口子，真是鸠占鹊巢！” 他嘴里不愿意，却起身在书案后面的宝椅上坐了下来。 柳杞等人起身向蜀葵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微笑，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在赵曦身边坐了下来。 玉繁珂见此情状，便知白蜀葵已经融入了赵曦的政治团队，心里有些异样，默默观察着白蜀葵的表现。 穆然是蜀葵的老师，和蜀葵自然更亲近一些，有心让蜀葵表现，便含笑道：“王妃，您的看法是什么？” 蜀葵看了赵曦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刚在外面听了穆先生和明亲王各自的想法，觉得都很有道理，可是我觉得大家都忘了，这件事中真正起决定作用的人是谁！” 众人一听，都专注地看向蜀葵，等着听她的看法。 蜀葵眼波流转，看了赵曦一眼。 赵曦和蜀葵心灵相通，当即道：“蜀葵，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见父皇？” 蜀葵含笑点头。 石征宇连连点头：“王爷是得去见陛下，而且得尽快去见陛下！” 他端起手边的素心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道：“陛下耳根子有些软，王爷必须早早赶去，让陛下先入为主！” 蜀葵伸手握住赵曦的手，声音清泠：“阿曦，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据蜀葵这几年的观察，她发现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事实——正安帝的软肋恰恰是赵曦，只要赵曦愿意出马好好表演，正安帝一定会落花流水举起白旗！ 赵曦与蜀葵相视一笑，反握住蜀葵的手，朗声道：“我这就去见父皇，请石先生布置一下明日朝会如何应对蔡氏的攻击！” 石征宇起身答了声“是”。 赵旭坐在书案后面，闷闷地看着赵曦和蜀葵当着众人秀恩爱，见赵曦要带着蜀葵回城，便道：“你们忙去吧，阿杉和阿棠我来照顾！” 他没有实职，不用上朝，正好陪着阿杉和阿棠在钓鱼庄里玩几日。 赵曦和蜀葵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谢了赵旭，便起身出去了。 柳杞自然跟着他们贴身保护。 第四百四十章 正安帝正立在窗前看外面的景致，听到赵曦的脚步声，回头看着他，与赵曦相似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声音沙哑：“阿曦，你来了……” 赵曦“嗯”了一声，走到正安帝身边，陪他立在那里，这才发现正安帝看的正是崇平殿前的那株梨树。 如今已是初冬，梨树的叶子早已落了，只余下几片枯叶还在细雨中坚持着。 正安帝看了赵曦一眼，见他用玄色丝带系了头发，身上穿着件白锦银纹袍子，腰间围着黑玉带，越发显得玉树临风，只是面上庶无悲色。 赵曦发现正安帝看自己，便回看了过去，道：“父皇，我昨日带着蜀葵和阿杉阿棠去菩提庵拜祭我母亲。我母亲葬在菩提庵后面的柳林里，不远处就是运河。那附近只有我母亲的坟墓，我想她日夜都能听到运河的涛声，应该不至于会觉得孤单……” 他原本是想说些话触动正安帝的，可是说着说着，想到自己孤单地长眠于运河边的柳林中的母亲，赵曦的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正安帝半晌没说话，只觉得一颗心似沉入了冰水之中，又疼又麻。 年轻时的他，汲汲于权势，为了当上皇帝，竭力笼络四大世家蔡氏、景氏、傅氏和秦氏，却害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也令自己的嫡子变成了庶子…… 正安帝看着雨中的梨树，干枯的双目湿润了：“如今我身体日衰，发白齿摇，总觉得命不久矣，常常想起年轻时的事情……那时候，你母亲才十五岁，我十七岁，她随着我从偏远的燕州一步步走到了京城……我却负了她，我没脸再去见她……” 听到正安帝自称“我”，而不是“朕”，赵曦知道自己已经触动了正安帝，便看了正安帝一眼。 见正安帝老泪纵横，赵曦当下用衣袖拭了拭眼泪，慢慢跪在了地上，声音嘶哑：“父皇，我想让世人知道，我的生母是谁！我不想给蔡氏守孝！” 正安帝此时已经明白了赵曦的目的——他不想给蔡贵妃守孝，也不愿因为蔡贵妃之死，拖延皇太子册封仪式的举行。 他思索良久，这才道：“朕知道了，阿曦，你下去吧！” 赵曦洒然起身，并不恋栈。 他和蜀葵性格很像，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只要自己尽力了，即使不能实现目标，那也没有遗憾了。 送赵曦出府之后，蜀葵打着伞散步向内院走去。 粉樱和薄荷知道王妃心事重重，也不多说话，静静地陪着她在雨中散步。 蜀葵刚走到内院正房门口，荆芥就赶了过来，急急道：“王妃，朱辰两口子接了周姨娘和姜姨娘回来了，兰锐两口子也过来了！” 蜀葵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快请进来吧！” 王府的管事朱辰夫妻和兰锐夫妻，以及周姨娘和姜姨娘一起进了明间，齐齐向蜀葵行礼：“见过王妃！” 蜀葵含笑道：“都起来吧！” 她问了几句话之后，便重赏了朱辰夫妻和兰锐夫妻，吩咐她们退了下去。 周姨娘和姜姨娘一直以为她们会在甘州王府的娇杏园度过一生，没想到居然还有被接到京城王府的一天，惴惴不安立在那里，静候着王妃发话。 蜀葵从花瓶里拿了一枝茶梅花，一瓣瓣撕着花瓣玩，眼睛却看着周姨娘和姜姨娘。 周姨娘和姜姨娘知道王妃在王府说一不二，连王爷也对王妃言听计从，因此见她撕花瓣玩，心里更加惴惴不安——王妃这是要撕了我们么？ 蜀葵见周姨娘和姜姨娘身子微微发抖，知道效果达到了，这才微微一笑，道：“你们应该知道了，陛下已经下诏，册立王爷为皇太子！” 周姨娘和姜姨娘低声答了声“是”。 蜀葵笑意加深，道：“我现在你们面前摆出两条路，你们自己选，选哪个我都同意！” 周姨娘和姜姨娘闻言，诧异地看着蜀葵。 蜀葵单手支颐看着周姨娘和姜姨娘，发现这么久没见，这两位依旧保持着美貌，周姨娘双目盈盈，容颜娇艳，身段婀娜；姜姨娘容颜清丽，满头珠翠，身材窈窕——这两位依旧是说不出的勾人心弦！ 蜀葵凝视着周姨娘和姜姨娘，笑容甜美声音清晰：“第一条路，你们留在京城，王爷成了皇太子，你们会被封为良娣，拥有了荣华富贵，却只能一生独守空房；第二条路，你们自请离去，我一人给你们一千两银子，如果你们要嫁人，平亲王府永远是你们的娘家。” 周姨娘和姜姨娘没想到王妃会给出这样两条路，两人面面相觑。 姜姨娘伸手握住了周姨娘的手，一双美目带着恳求看着周姨娘。 周姨娘屈膝行了个礼：“王妃，妾身两人能不能出去商议一番？” 蜀葵清澈眼中溢满笑意：“你们出去商量吧！” 外面廊下立着宝辞和宝典两个大丫鬟，并春雪、春云、夏莲、和夏雨四个小丫鬟。 周姨娘见廊下人多，人多口杂，便拉着姜姨娘到了东边游廊，低声商量了起来。 推荐梁杉的《皇后养成记》，很好看哟 各位亲爱的读者，过年快乐！ 春节期间，我也会坚持日更，请大家支持！__ 第四百四十一章 蜀葵倚着玉白色靠枕坐在明间的罗汉，手里拿了一本书随意地翻看着，等着周姨娘和姜姨娘的选择。 对于蜀葵来说，无论周姨娘和姜姨娘做出哪种选择，她都不会在意。 她从来不怕困难。 在蜀葵看来，人生便是享受人生的同时出现困难并解决困难的过程。 她享受这种人生。 粉樱刚送了一水晶盘水果进来，周姨娘和姜姨娘便进来了。 周姨娘娇艳的脸上带着一抹坚定之色，与姜姨娘一起屈膝行了个礼：“王妃，我们愿意留在王府。” 蜀葵含笑道：“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若是反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周姨娘和姜姨娘齐齐答了声“是”。 蜀葵吩咐粉樱：“你带着周姨娘和姜姨娘去东偏院安置，再一人安排两个丫鬟！” 粉樱答了声“是”，笑吟吟带着周姜二位姨娘离开了。 蜀葵一直等到了深夜，赵曦还没有回来，她就自己先睡下了。 她睡得正香，却被赵曦给吻醒了。 蜀葵睁开眼睛，见是赵曦，便闭上眼睛，趴在抱着玉白绣花软枕想要继续睡。 见蜀葵穿着绣花寝衣，的身体诱人之极，赵曦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干，蜀葵的寝衣，俯身吻在了蜀葵的背上。 蜀葵有些痒，吃吃笑着着挣扎着，令赵曦更加动情，他的动作越发的激烈起来…… 等蜀葵醒来，赵曦早已经离开了，他的软枕也变凉了。 蜀葵动了动发现浑身酸痛，四肢百骸好像被拆开重装了一次似的不由了一声，艰难地翻过身继续睡。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赵曦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积蓄了太多心事，所以昨日得了空，便彻底闹了，而且不像先前那么温柔，蜀葵最后被他弄得身子…… 粉樱和薄荷进来侍候。 发现王妃白皙如玉的身体上满是欢爱的痕迹，薄荷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粉樱却波澜不惊。 粉樱直接进了浴间，为蜀葵调好了加了玫瑰香油的洗澡水，然后出来与薄荷一起扶着蜀葵进浴间泡澡。 蜀葵正泡着澡，粉樱忽然又进来了，手里还用托盘端着一个素心瓷盖碗。 粉樱放下托盘，端着碗走到了浴桶边。 蜀葵闻到了参鸡汤的味道，不由笑了：“我正洗着澡呢，哪有人洗着澡喝汤的！” 粉樱固执地舀了一勺参汤喂到了蜀葵嘴边。 蜀葵无奈，只得喝了下去。 待蜀葵把一碗参鸡汤喝完，粉樱这才道：“王妃，您太累了，得好好补补元气！” 蜀葵：“……” 她的脸红了。 好在此时正泡在浴桶里，热气腾腾的，粉樱也看不出来。 蜀葵从浴间出来，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妆。 蔡贵妃薨逝，她自然要打扮得素净一些，因此只在脸上抹了些玫瑰香脂，在唇上涂了些桃花胭脂。 薄荷给蜀葵盘了一个简单的桃心髻，用一根银镶珍珠花簪挽住。 梳罢妆，蜀葵去看宝辞给她选的衣服，见是一件月白绣竹叶立领修身小袄和一条白绢长裙，不由微笑，道：“衣服选得不错！” 她颈部还有赵曦留下的吻痕，立领小袄能起到很好的遮掩作用，另外蔡贵妃薨逝，不能穿艳色衣裙，月白和纯白都算素净。 到了明间，蜀葵在宝鉴她们的侍候下重新洗了手，这才在罗汉坐了下去。 小炕桌上已经摆好了蜀葵的早饭，非常简单，不过是一碟清炒豆苗，一碟腊肉烧豆腐，一碟卤雀舌，一碟糟黄芽，一碟黄雀鲊和一碟烧蚬子，都是蜀葵爱吃的菜肴。 宝赏见王妃坐下，便盛了一碗小米粥奉了上去。 用罢早饭，蜀葵带着粉樱散步去了。 天放晴了，太阳照在身上，颇为暖和。 蜀葵走了一会儿，忽然道：“今日的朝会一定热闹得很！” 粉樱抬眼看向蜀葵：“王妃为何这样说？” 蜀葵笑了笑，道：“就不告诉你！” 其实她心情有些沉重，这才故意和粉樱开玩笑。 粉樱低头笑了，道：“我知道，王妃您担心王爷！” 蜀葵“嗯”了一声，继续往前面走去。 今日的朝会从卯时开到了午时，大臣们还在激烈地辩论着，辩论的主题便是蔡贵妃薨逝，她的养子平亲王用不用守孝三年。 正安帝坐在御座上，脸上满是疲惫，却始终一言不发。 赵曦作为监国，一直端坐在正安帝右手边的紫檀木宝椅上，面无表情看着正在朝堂争论的众大臣。 玉繁珂正在侃侃而谈，讲话的重点便是生母恩情更大。 他长得秀美，说起话来旁征博引，有理有据，一时无人能够反驳。 蔡太尉见见状，便看向立在文臣行列第一的胡思归，给胡思归使了个眼色。 胡思归片刻后，出列道：“陛下，臣不同意玉侍郎的观点！” 众大臣一下子都静了下来，都看向胡思归。 作为大宋文臣之首，胡思归在朝堂之中，有着说一不二举足轻重的地位。 第四百四十二章 胡思归不愧是宰相，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简明扼要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启禀陛下，我大宋朝一向子凭母贵，没有蔡贵妃收养赵曦，平亲王就只是低贱出身的低等嫔妃之子，怎么可能有如今的滔天地位？生母哪及养母恩！臣以为，平亲王必须为蔡贵妃守孝三年！” 作为正安帝的近臣，胡思归自然知道赵曦的生母玉氏是正安帝的结发妻子，赵曦其实是嫡子。 可是他笃定正安帝当年待玉氏那么冷酷，一定是厌恶玉氏，因此故意提起玉氏的低贱出身，以唤起正安帝对玉氏的厌恶，从而达成让赵曦和赵晨一起守孝三年的目的，从而给赵晨上位的机会。 说完之后，胡思归抬眼看向正安帝和平亲王赵曦，等着正安帝的裁决。 他如今是内阁首相，朝中政务都由他掌握，正安帝等闲不会驳回他的话。 胡思归已经站在了大宋王朝权力的顶峰，定亲王赵晨是他的女婿，若是做了皇帝，势必能够保证他以后几十年对朝政的控制，因此他绝对不会放手！ 听到胡思归说出那句“平亲王就只是奴婢出身的低等嫔妃之子，怎么可能有如今的滔天地位”，赵曦凤眼眯了眯，拳头攥了起来。 胡思归侮辱他的母亲，他绝对不会放过胡思归！ 正安帝听到胡思归话中特意加重音的“低贱出身”，整个人被悔意所笼罩，手脚也开始发热。 他看向赵曦，发现赵曦背脊挺直坐在那里，如暴风雨中傲岸挺立的白杨树一般笔直挺立，可是双肩却在微微颤抖，显见是愤怒到了极点。 正安帝叹息了一声，挺起脊背，缓缓道：“朕年轻的时候做了一件错事，朕至今想来，仍然切齿焚心，懊悔不已。” 他顿了顿，接着道：“朕的发妻玉氏，为朕生下嫡子赵曦，本无过错，可朕误信谗言，以至玉氏被幽禁至死。朕的嫡子赵曦由朕亲自抚养，却被记到了蔡贵妃名下。” “朕既然酿下大错，《左传》有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朕要纠正错误。即日起，追封元后玉氏，朕因病引退，由元后所出嫡子赵曦代理朝政。”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众大臣还没从这个震撼性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蔡太尉和胡思归俱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他们的亲信党羽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看着正安帝。 正安帝做了个手势，安初原当即出列，朗声道：“散朝！” 在正安帝的坚持下，皇太子册封典礼十月十六准时举行，赵曦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大宋王朝的皇位继承人，而蜀葵则成了皇太子妃，而周幽兰和姜碧桃则成了太子良娣。 正安帝同时下诏，追封元后玉氏为圣慈皇后。 赵曦不肯搬入东宫，在他的坚持下，平亲王府改为太子府，其它一切照旧。 一直到了深夜，赵曦和蜀葵这才回到了已经改为太子府的平亲王府。 夫妻俩穿着繁复的礼服手挽手进了内院明间，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蜀葵见赵曦凤眼湿润，便知他想起了已经去世的母亲玉氏，心里莫名的怜惜，伸出手臂抱住了赵曦，柔声道：“阿曦，你还有我，还有阿杉和阿棠，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赵曦眨了眨眼睛，一粒晶莹的泪滴顺着鼻翼滑了下来。 他觉得很累，在罗汉床上躺了下来，侧身枕在蜀葵腿上。 蜀葵取下赵曦的太子冠冕，解开他的长发，按摩着赵曦的头。 她也知道，即使赵曦成了皇太子，可是胡思归胡不归兄弟把持朝政，并与蔡太尉联合了起来，企图扶赵晨上位，她和赵曦面前的道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可是无论如何，她和赵曦会互相扶持，手挽着手一起走下去。 赵曦从浴间洗罢澡出来，发现蜀葵打开了窗子，正立在窗前，便也走了过去。 见赵曦过来，蜀葵扭头嫣然一笑：“阿曦，外面下雪了！” 赵曦笑了：“今年雪下得这么早？” 他走到蜀葵身边，与蜀葵并肩王而立。 外面果真下起了雪，廊下挂着一排水晶玲珑灯，莹洁灯光中一粒粒细小的雪花清晰异常。 蜀葵呼吸着清新寒冷的空气，觉得虽然有些冷，却舒服得很。 赵曦只穿着白绫浴衣，寒意透过浴衣，顿时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揽住蜀葵，凑过去在蜀葵脸颊上吻了一下，道：“太冷了，我们睡去吧！” 蜀葵闻言抬头看向赵曦，黑泠泠的眼睛都快滴出水来了，声音微哑：“阿曦，你想干什么呀？” 赵曦心中一荡，凑到蜀葵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蜀葵面红耳赤，打了他一下，推开赵曦就往拔步床走去。 想起自己冲动下说出那么露骨的话，赵曦的脸也有些热。 他伸手摸了摸热辣辣的脸颊，也跟了过去。 外面北风呼啸，雪花纷飞，房内却温暖如春。 蜀葵背对着赵曦趴在那里，在赵曦的进攻下，她的身子开始痉挛，快乐的感觉将她淹没…… 接下来这段时间，正安帝潜心随着玉井道长修道，皇太子赵曦开始主持朝政，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转眼间就到了除夕。 第四百四十三章 除夕之夜，太子府邸依旧热闹非凡。 府中上下人等，在内院外院摆了无数宴席，在歌舞升平中点爆竹，在爆竹声中迎来了除夕。 赵曦一家四口及明亲王赵旭一起进宫去见正安帝。 等他们赶到崇平殿，赵昀和傅王妃，赵晨和胡王妃这两对夫妻已经坐在那里喝茶等候了。 众人厮见完毕，随着正安帝前往太庙祭祖。 赵曦一家四口从皇宫回到太子府，已经是半夜了。 赵杉和赵棠早就在大轿上睡着了，梁女医带着几个丫鬟把赵杉和赵棠带回了东厢房，留下赵曦和蜀葵夫妻俩熬年。 蜀葵命宝辞送来几样精致小菜，与赵曦对坐饮酒闲聊。 已经过了子时，冬日的夜晚异常的静谧，偶尔隐隐传来几声爆竹，打破这除夕之夜的静寂。 蜀葵端起素心瓷酒盏，笑盈盈给赵曦敬酒：“阿曦，新年快乐！” 赵曦微微一笑，凤眼中似有星子闪烁：“蜀葵，新年快乐！” 两人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饮了几杯酒之后，蜀葵有些兴奋，便拉着赵曦的手央求道：“阿曦，东客院外面梅林的梅花开了，我们去看梅花吧！” 赵曦也有了些酒意，见蜀葵兴致这么浓，不忍心让她不开心，便起身命粉樱拿来斗篷侍奉蜀葵穿上，然后牵着蜀葵的手出去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春雨。 赵曦挽着蜀葵的手，慢慢向东客院方向走去。 还没到梅林，蜀葵便闻到了依稀的梅香，她深深嗅了嗅，笑盈盈道：“阿曦，梅花真的开了！” 赵曦忽然想起了往事：“我记得四年前的那个冬夜，那时候我们一起来梅林散步，你肚子里已经有了阿杉，却没有告诉我！” 蜀葵想了想，也想了起来，笑眯眯道：“我记得当时柳杞还在吹笛，梅花香中听笛声，真是好享受！” 赵曦微微一笑，道：“柳杞一定没睡，我叫他过来吹笛！” 蜀葵：“……阿曦，这样不太合适吧……” 赵曦笑着道：“再等一个时辰就要进宫参加正旦大朝会了，柳杞绝对没睡！” 他牵着蜀葵的手走到了外院东偏院的房后，见书房后窗还亮着灯，便拍了拍贴着雪浪纸的窗子，笑着大声道：“柳杞，出来吹笛！” 蜀葵从来没见赵曦这么疯过，抱着赵曦的腰趴在他背上笑。 一阵靴子声由远而近，很快窗子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柳杞和赵旭出现在窗内，他们身后立着柳杞的亲随贺平和赵旭的亲随春明。 赵曦把蜀葵拨到了身前，笑嘻嘻看她：“蜀葵，我说的没错吧？” 蜀葵也笑了起来，笑盈盈看着窗内的赵旭和柳杞：“我们出来雨中访梅呢，你们要不要出来一起赏梅？” 赵旭和柳杞笑着答应了一声。 赵曦有些酒意，变得格外的活泼，见柳杞要出来，忙道：“柳杞记着拿笛子！” 柳杞还没见过王爷这个样子，笑着道：“好的，王爷！” 赵旭和柳杞很快就出来了，他俩没有披斗篷，赵旭穿着件月白锦袍，腰间系着黑玉腰带，柳杞穿着大红锦袍，腰间白玉腰带，两人大步而来，看着潇洒又自在。 众人一起往梅林走去。 柳杞走在最后，一进梅林便吹响了笛子。 赵曦牵着蜀葵的手沿着梅林中的小径往前走，夜空细雨霏霏，周身梅香浓郁，背后低声缠绵悱恻，他的心中也温馨平静。 赵旭走在蜀葵身后，看着蜀葵与赵曦紧紧握着的双手，平生第一次没有妒意，心里满是温暖与欢喜——蜀葵就这样和阿曦一起走下去吧，一生都这样平安喜乐！ 柳杞走在最后面，吹着笛子，眼睛却看着前方，看到赵曦和蜀葵依偎在一起，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却又含着笑。 永远这样一起走下去，真好！ 第二日便是大年初一，正安帝带着赵杉和赵棠在临竹阁玩耍，由赵曦在大庆殿主持正旦大朝会，接见前来朝贺的各国使节。 赵曦忙碌的时候，蜀葵也没有闲着，每日前来拜年的官员女眷络绎不绝，她每日都在陪客，笑得脸都有些僵了。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赵曦和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预备给赵杉选择先生开蒙。 赵曦和蜀葵多次讨论之后，最后决定请石征宇担任赵杉的开蒙先生。 夫妻俩都认为赵杉年龄太小，学业不宜太重，而石征宇博学多才，性格乐观，爱好颇多，更适合还不到四岁的赵杉。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进入了二月。 二月初一是赵杉开始去石征宇院子里上学的日子。 赵曦天不亮就上朝去了。 蜀葵吩咐梁女医把赵杉和赵棠抱了过来，左拥赵杉右抱赵棠又睡了一会儿。 赵杉和赵棠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母亲怀里，小哥俩顿时兴奋起来。 赵杉爬起来凑到蜀葵脸颊边，用力亲了一口。 赵棠见样学样，爬到蜀葵身上，捧着蜀葵的嘴唇亲了一口。 赵杉见了，忙教育弟弟：“阿棠，母亲的嘴唇只有父亲才能亲，我们要亲别的地方！” 赵棠黑泠泠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看着哥哥。 赵杉便凑到母亲脸颊又用力亲了一下，这才道：“你亲这里吧！” 赵棠答应了一声，又从蜀葵身上爬了过去，在蜀葵脸颊上亲了一口，在母亲脸上留下不少口水。 蜀葵被两个儿子折腾醒了，一手一个把他们翻了下去，凑到赵杉赵棠怀里擦去他们的口水，然后抬起胳膊腿压着赵杉赵棠小哥俩，叹息道：“阿杉，阿棠，母亲给你们再生个妹妹吧！” 若是女儿的话，一定乖巧可爱又美丽，而不像两个哥哥一样一刻都不闲着，小猴子似的…… 她决定等赵曦彻底控制朝局之后，再生个女儿。 把赵杉送到石征宇居住的院子之后，蜀葵牵着赵棠的手，慢慢走回了内院。 赵棠说话很早，才一岁半，已经会说很多话了。 他见母亲看上去有些伤感，便仰着脸看着蜀葵，口吃清晰道：“母亲，哥哥读书，阿棠陪母亲！” 蜀葵心中原本有些伤感，一小子被小儿子逗笑了，笑盈盈看着赵棠，柔声道：“阿棠，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哟，你可是要陪着母亲的！” 赵棠认真地点了点头：“母亲，今晚我还跟你一起睡，好么？” 蜀葵见小儿子又趁机讨价还价，不由笑了：“好呀！” 母子俩走回内院，都累得够呛，并排坐在明间锦榻上休息。 蜀葵见赵棠小大人似的陪自己坐在那里，心里觉得好笑，伸手搂住了赵棠，命粉樱喂赵棠喝水。 赵棠一盏温开水还没喝完，荆芥就进来通禀：“启禀王妃，工部员外郎赵大人的夫人胡氏求见！” 蜀葵听荆芥说的拗口，想了想，才听懂了荆芥的话——工部员外郎赵大人不就是赵冬秀？他的夫人不就是胡玲燕？ 她笑了起来，道：“请赵夫人进来吧！” 待赵棠把一盏温开水喝完，蜀葵吩咐梁女医把赵棠带到后花园晒晒太阳，自己起身去迎胡玲燕。 蜀葵刚出去，胡玲燕便带着两个青衣丫鬟过来了，两个丫鬟一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胡玲燕比先前丰满了许多，也更美丽了，满头珠翠，身上穿着大红描金锦袍，系了条白绫裙，愈发显得曲线玲珑。 她笑微微屈膝给蜀葵行了一个礼：“妾身见过太子妃！” 蜀葵挺喜欢胡玲燕，亲自迎了上去，扶起了胡玲燕，含笑看向胡玲燕身后丫鬟抱着的襁褓：“这是你家的龙凤胎？” 胡玲燕笑眯眯答了声“是”。 大年初一早上，她诞下了这对双胞胎，爱如珠宝，亲自哺乳喂养。 因为坐月子，她没过来给蜀葵拜年，一出月子就立即过来了。 如今外面还有些冷，蜀葵怕冻着了小宝宝，进了明间才去看两个小宝宝。 这两个孩子生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和胡玲燕生得很像。 蜀葵很喜欢小孩子，便吩咐粉樱：“把那对赤金宝石项圈拿过来吧！” 粉樱很快就拿了两个锦盒出来了。 蜀葵打开两个锦盒，取出了一个赤金红宝石项圈和一个赤金蓝宝石项圈，递给了胡玲燕，笑盈盈道：“女孩子的见面礼是红宝石项圈，男孩子的见面礼是蓝宝石项圈！” 胡玲燕知这对项圈很珍贵，大大方方道：“多谢太子妃！” 蜀葵拍了拍胡玲燕的手，含笑问道：“你这对双胞胎叫什么名字？” 胡玲燕笑了，大眼睛里满是欢喜：“是冬秀起的名字，闺女叫赵慧，儿子叫赵灵！” 蜀葵想了想，道：“这名字挺好！” 见胡玲燕笑吟吟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蜀葵便含笑道：“在屋里侍候的都是我的心腹，不必避讳！” 胡玲燕这才道：“太子妃，我父亲陪陛下去了洛阳行宫，只有我母亲在京城，我想带赵慧和赵灵回娘家看看，可是我又不敢，您能不能请柳杞跟着我去壮壮胆……” 她父亲胡思归在外虽是权倾天下的宰相，可在家里却是彻头彻尾的妻奴，她母亲唐氏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只要母亲接受了她和两个孩子，父亲一定也会接受的。 蜀葵听了，思索片刻，道：“令尊是否知道柳杞和令堂的关系？令尊即使不在京城，万一有人告诉他柳杞去见令堂之事，他会不会生气？” 胡玲燕笑了，道：“我父亲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他一向怕我母亲，因此一直装着不知道！” 她狡黠一笑道：“我父亲很怕我母亲的！” 蜀葵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道：“我可以帮你传话，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成！” 胡玲燕笑着起身道了谢：“太子妃只要肯出面和柳杞说，妾身就感激不尽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早就发现大哥柳杞对太子妃有些不同，因此笃定只要蜀葵出面，柳杞绝对会答应。 朝会散了之后，柳杞陪着赵曦回了太子府邸。 从王府角门进来之后，柳杞骑着马与赵曦沿着向北的甬道并辔而行，一边走，一边谈论着玉菩萨进京之事。 玉菩萨被俘之后，和妻子妙真一起被囚禁在肃州，去年妙真生下了一个儿子。 胡不归带着人在甘州与西夏人进行谈判。 赵曦坚持以玉菩萨和妙真为质，让玉菩萨夫妻住在京城，而命人带着玉菩萨之子回西夏登上西夏王位，西夏国则成为大宋的属国。 胡思归胡不归兄弟却坚持留下妙真和儿子在大宋为质，而让玉菩萨回西夏成为西夏王。 双方僵持不下，达成了暂时的一致——薛玉押解玉菩萨一家三口进京，再商议如何解决西夏问题。 到了外书房院子大门口，赵曦翻身下马，把马缰绳扔给温润之后，吩咐道：“去请太子妃来外书房！” 他打算和蜀葵一起，与众亲信讨论如何解决西夏问题。 各位亲爱的读者，新年快乐哟！ 丰满的一章奉上！ 第四百四十四章 谈完正事，蜀葵吩咐宝鉴去内院小厨房取点心。 胡玲燕为人爽快，当即笑了：“我听冬秀说过，明亲王前段时间从洛阳回来带回了几个好厨子，其中有一个姓朱，是洛阳极有名的点心师傅，我正盼着尝尝呢！” 蜀葵也喜欢朱大师傅做的点心，闻言也笑了：“我觉得不错，你也品鉴品鉴吧！” 宝鉴很快便带了夏莲和夏雨两个小丫鬟送来了六碗点心。 这些点心皆用莲花型水晶碗盛着，看起来精致得很，令人食指大动。 胡玲燕落落大方品尝了一遍，最喜欢糖芋苗和桂花定胜糕。 她指着这两样道：“太子妃，这两样最好吃！” 蜀葵也笑了：“我也喜欢糖芋苗！” 她吩咐宝鉴：“你让大师傅把糖芋苗和桂花定胜糕各做几样，装好让赵夫人拿回去！” 胡玲燕笑盈盈谢了蜀葵，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蜀葵吩咐宝辞和宝鉴分别用食盒装了糖芋苗和白开水，宝辞送到石征宇的忆春居给赵杉，宝鉴送到后花园给赵棠。 宝鉴和宝辞刚离开，蜀葵的书童秀明就过来传话：“启禀太子妃，殿下请您去外书房议事！” 蜀葵略一收拾，便带着粉樱和宝赏从后门去了外书房。 赵曦正在外书房锦榻上端坐着，见蜀葵进来，他含笑示意蜀葵在他身边坐下。 蜀葵挨着赵曦坐了下来，柳杞、穆然、玉繁珂、李可、季英子和薛玉等人齐齐起身行礼：“见过太子妃！” 蜀葵笑容温润：“都坐下吧！” 众人都坐下之后，刚从肃州过来的薛玉偏偏不肯坐下，非要又给蜀葵行了个礼，笑着道：“太子妃，末将的儿子今年三岁了，明日让末将的夫人带着儿子来给太子妃请安！” 蜀葵聪慧之极，立刻就明白薛玉这是想让儿子做赵杉的陪读，她没也想见见薛玉的妻子和儿子，便含笑答应了：“让你夫人明日下午带着孩子过来吧！” 薛玉去肃州抵御西夏侵略的时候，从西夏兵的铁蹄下救了当地教谕周靖明一家人，与周靖明的女儿周玉颜一见钟情，结为夫妻，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蜀葵当时也命人送去贺礼了。 待薛玉坐下，赵曦便看了薛玉一眼。 薛玉是赵曦的亲信，一向通透之极，当即说起了自己奉命押送玉菩萨一家三口进京之事。 待薛玉说完，赵曦这才开口道：“大家看该如何安置玉菩萨，以及如何解决西夏国。” 众人纷纷发言，各抒己见，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蜀葵倾听了良久，这才开口道：“西夏内乱之时，玉菩萨托身王府得到庇护，却丝毫不念昔日恩情，一旦回到西夏，就发动了对大宋边境的侵略战争，这样的人无情无义，不能以我大宋人之仁义猜度。” 她声音并不高，语速也不快，可是声音清泠泠的，令人不由自主专注倾听：“若想要大宋西北边境安全，必须让西夏成为大宋的属国；要想西夏成为大宋的属国，必须控制西夏从上到下各级的官吏；而要想控制西夏的各级官吏，必须控制西夏国王。” “玉菩萨性格强悍，不易控制，而他的独子年纪幼小，最易控制。我以为需立玉菩萨与妙真之子为新西夏王，而不能放玉菩萨回西夏称王。” 赵曦凤眼亮晶晶看着蜀葵，眼中满是欢喜——他的妻子，并不是只会在内宅赏花读书，还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与他并肩前行！ 柳杞幽黑双目笑得眯了起来，率先开口：“我赞成太子妃的意见！” 穆然、玉繁珂和薛玉等人纷纷表示赞同。 赵曦这才道：“如今我们只掌握着西北的肃州、甘州和连州以及北方的辽州，而处于我们对面的是四大世家中的蔡氏和傅氏，以及以胡思归胡不归兄弟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在朝廷中我们处于弱势，大家必须同心同力砥砺前行，才能一步步实现我们的目标！” 众人齐齐答了声“是”。 赵曦看了蜀葵一眼，夫妻俩相视一笑，一切俱在不言中。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起身告辞。 蜀葵忙叫住了柳杞：“柳杞，你留下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待屋子里只剩下赵曦、蜀葵和柳杞三个人，蜀葵这才开口道：“柳杞，胡玲燕不敢自己回胡府，想着她父亲胡思归不在京城，因此想要请你陪她回去见胡夫人，让我问一下你的意见。” 柳杞想了想，认真道：“太子妃，胡玲燕如果真想见胡夫人，其实最好的法子是您出面请胡夫人过来，安排胡玲燕母女见面，而我就在一边候着，若是胡夫人大怒，我再出面也不迟。” 蜀葵看了赵曦一眼，含笑道：“阿曦，这样可以么？” 赵曦瞟了蜀葵一眼，道：“府中之事你做主即可。” 蜀葵这才看向柳杞：“既然阿曦不管，我和你一起商量吧！你哪天有空？” 第四百四十五章 因为宰相胡思归陪着正安帝去了洛阳行宫，大女儿不知影踪，二女儿胡玲燕又嫁入皇家成了定亲王妃，因此宰相府这些日子都有些冷清，只有宰相夫人唐氏守在宰相府内。 这日听说花园里的桃花、杏花和榆叶梅开了，胡夫人唐氏命大丫鬟带了几个小丫鬟去花园剪了不少花枝回来，自己拿了竹剪坐在明间罗汉床上修剪花枝插瓶。 她刚插好了花瓶，正在欣赏，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太子妃派人给您送来了一个请帖！” 唐氏闻言，想了想才道：“拿进来吧！” 她原先因为柳杞，还挺喜欢白蜀葵。 如今她的女儿胡玲玉嫁给赵晨成了定亲王妃，胡家也随之站到了皇太子夫妇的对立面，因此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见过白蜀葵了。 而她的丈夫胡思归离开京城前，也特地交代她，千万不要跟白蜀葵来往，也不用去太子府奉承白蜀葵——因为将来登基为帝的人还说不定是谁呢！ 丫鬟很快就用托盘送了太子府的帖子过来。 唐氏心事重重用银裁纸刀拆开了帖子，展开之后才发现是柳杞给她的信。 她顿时一改方才的慢慢悠悠，先把信纸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见没有坏消息，这才舒了一口气，慢慢看了起来。 柳杞从来不爱说废话，给亲生母亲的信也言简意赅，开门见山请唐氏明日巳时到运河边的碧波楼三楼雅间相见。 唐氏读了信之后，拿着信纸又读了一遍，坐在那里慢慢思索着。 能嫁给胡思归这样的男人，唐氏自然也是聪明人，她自然明白柳杞平白无事是不会想见自己的，怕是为白蜀葵约见自己。 胡思归虽然说不让她去见太子妃，但是柳杞约她去碧波楼，应该是可以去的吧？ 计议一定，唐氏吩咐丫鬟：“拿二两银子赏送帖子的人，告诉他我明日准时过去！” 胡玲燕此时正和赵晨在京中王府正房内坐着。 赵晨坐在紫檀木罗汉床上，自己和自己下棋。 胡玲玉坐在一边单手支颐看他摆弄棋局。 赵晨下着下着，忽然抬起胳膊把棋子全部扫在了地上，玉石棋子落在了地上铺的深蓝厚地毡上，几乎没有声音。 胡玲玉一惊，忙柔声问赵晨：“王爷，怎么了？” 赵晨瞅了胡玲玉一眼，俊脸上表情痛苦：“我在家里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时候，我的杀母仇人赵曦正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左右天下大事，一想到这里，我便切齿痛恨，深恨自己无能！” 胡玲玉听了，很是心疼赵晨，搂着赵晨柔声道：“等我爹回来，我一定去求爹爹，让爹爹帮你对付赵曦！” 赵晨眼珠子转了转，道：“不是都说岳父惧内么，不如请岳母和岳父说说！” 胡玲玉“呸”了一声，道：“外人知道什么呀！爹爹比娘亲不知道聪明多少倍，外人都以为爹爹怕娘亲，其实娘亲一切都听爹爹的！” 赵晨听了，脑袋依在了胡玲玉肩上，低声道：“玲玉，母妃不明不白死了，外祖父和四位舅舅都被赵曦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我只有你，一切都靠你了……” 胡玲玉被赵晨一番话激得心情澎湃，慨然道：“王爷请放心，夫妻本是一体，我一定会帮你的，我爹娘也会帮你的！” 赵晨眼中漾起一丝微笑，柔声道：“谢谢你，玲玉……” 胡玲玉忙趁机道：“王爷，谢娘、媚娘和润娘她们住在东偏院，和外院隔了一道墙，未免有些不安全，不如让她们都搬到后花园住，景色又好，地方又大，而且不容易遇到外男！” 赵晨的脸瞬间有些僵硬，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道：“男主外女主内，玲玉你是王妃，是定亲王府的女主人，王府的一切自然由你安排！” 谢娘、媚娘和润娘都是他的爱妾，没想到胡玲燕刚进门没多久，就要收拾他的内宠了！ 只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暂时忍耐了！ 一直到了晚上，赵杉才从石征宇那里放学回来。 赵棠整整一天没有见到哥哥了，当即跟撒欢的小狗似的，求赵杉和他一起去明间外面的庭院里玩。 蜀葵见赵曦难得有空，便拉着赵曦去庭院里看赵杉赵棠小哥俩玩耍。 赵杉赵棠足足玩了半个时辰，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蜀葵把小哥俩哄睡，让梁女医看着，这才和赵曦一起去了外书房。 赵曦和蜀葵正在外书房一起研究明年会试要增加的科目，赵敏送来了今日的情报汇总，其中有一个消息是定亲王妃胡玲玉把赵晨的姬妾都迁到了王府后花园居住，不让赵晨宠幸姬妾。 赵曦看了之后，笑了起来，吩咐赵敏：“赵晨这个人有点受虐狂倾向，最喜欢性格别扭爱生气的病美人，你去选一个这样的，想办法送给赵晨！” 赵敏答了声“是”，自去执行。 待赵敏出去了，蜀葵这才似笑非笑看了赵曦一眼：“阿曦，我眼里可不揉沙子，你若是有了别的女人，我就给阿杉阿棠也找个小爹！” 赵曦正端着茶盏饮茶，闻言差点呛住，脸都呛红了：“你瞎说什么呢！” 他承认自己不爱财，不爱色，唯一强烈的欲望便是权欲，除了蜀葵，似乎从来没遇到动心的女人。 蜀葵微微一笑：“我这是把丑话说前头！” 第四百四十六章 收到胡夫人的回话之后，一想到胡玲燕、胡夫人、冬秀和柳杞相见的狗血场面，蜀葵就兴奋不已，临睡前把这件事和赵曦说了。 赵曦虽然不相信蜀葵能借此说服胡夫人站在他们这边，不过见蜀葵如此兴致勃勃，便瞟了蜀葵一眼，笑着答应了：“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让柳杞和赵敏护送你去吧！” 蜀葵知道柳杞身手很厉害，自然欢喜地答应了，道：“柳杞原本就要去的，他说他已经告过假了！” 赵曦笑了：“他是武将，上朝时也是一个木桩子戳在那里，怪无聊的，让他出去放松放松吧！” 蜀葵想象了一下上朝时别人都滔滔不绝争先恐后上奏，只有柳杞一个人无聊地立在武将行列发呆的场景，趴在赵曦身上笑了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赵曦就上朝去了。 蜀葵也早早起身，预备去碧波楼。 正好赵旭来内院接赵杉和赵棠去石征宇的忆春居读书，蜀葵便亲自送赵杉和赵棠出去，兴冲冲问赵旭：“你不是碧波楼的老板么，我想问你一句话！” 赵旭见蜀葵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兴致很高的样子，便一手牵着赵杉，一手牵着赵棠：“问吧！” 蜀葵忙道：“碧波楼三楼雅间的墙壁厚不厚？是什么材质？” “不厚，桐木，”赵旭桃花眼闪烁着恶作剧，“你想做什么？去碧波楼捉阿曦的奸？” 蜀葵摆了摆手：“我们阿曦才不像你那么没节操呢！”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赵旭何等聪慧，心思如电，马上便猜到了蜀葵的用意，便大声道：“我可以帮你做一个窃听隔壁声音的物件！” 蜀葵都走出几步了，闻言又惊又喜转过身来：“真的么？” 赵旭别的也许不擅长，但是做这些东西绝对在行，他也不进内院，直接让小厮在内院门口的草地上铺上波斯地毯，然后带着赵杉和赵棠小哥俩坐了下来，对小哥俩说道：“伯父等一下教你们做一个很好玩的东西！” 赵杉和赵棠小哥俩虽然一个长得像赵曦，一个长得像蜀葵，可是两个小家伙都遗传到了蜀葵超强的好奇心，当即咯咯笑着鼓起掌来：“好呀！好呀！” 赵旭得意地吩咐蜀葵：“去让人拿来一个木头漏斗和一把刻刀！” 蜀葵吩咐小丫鬟春雪去拿木制漏斗和一把刻刀过来。 春雪把东西拿来之后，赵旭拿了刻刀开始修改漏斗，把漏斗最细的那段锯掉一截之后，又细细修平。 他一边忙，一边给三个好奇宝宝蜀葵、赵杉和赵棠解说着：“咱们把这个漏斗的小口贴到墙上，然后把耳朵贴到大些的那端，小口能接收到隔壁的声音，并把声音放大，咱们就能听到隔壁的声音了！” 蜀葵还没说话，赵杉便笑嘻嘻道：“伯父，试试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记得很清楚，爹爹很认真地告诉过自己，“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伯父说的这样厉害，谁知道是不是伯父在吹牛皮！ 赵旭没想到赵杉还挺有想法，心里很是开心，摸了摸赵杉的脑袋，把他翘起来的一绺刘海抚平：“阿杉还懂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很厉害哟！” 赵杉听了，得意极了，歪着脑袋享受着伯父的摸头，却并不被捧杀：“伯父，咱们这就试试去吧！” 赵旭“……” 小家伙这么精明，到底随谁？蜀葵这么爽朗单纯光风霁月，应该是像赵曦了，赵曦从小心眼就多！ 等蜀葵带着赵杉和赵棠进了值事房，赵旭懒洋洋拿着那个简易窃听器走到了值事房外面，把小口贴到了墙上，自己把耳朵题贴到了大口上。 听了片刻，赵旭就笑了起来。 春明和景明看着自家主子变得如此幼稚，都有些无语。 赵杉和赵棠很快就跑了出来，眼睛都亮晶晶仰首看着赵旭。 赵杉拉着弟弟的手，笑嘻嘻问赵旭：“伯父，我们谁说话了？说了什么话？” 赵旭微微一笑：“是阿棠说话了，说的是……娘亲亲！” 赵杉和赵棠听了，眼睛都瞪圆了：“伯父好聪明！” 蜀葵也跟着出来了，发现赵旭做的这个玩意儿的确有用，便笑道：“借给我用用吧！” 赵旭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因此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把木头漏斗递给蜀葵，自己带着赵杉和赵棠离开了。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阳光和煦，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胡玲燕亲自去太子府邸接蜀葵，让蜀葵陪着她去碧波楼，好给她壮胆。 第四百四十七章 蜀葵这些日子正在府里呆的有些闷，再加上有心争取胡夫人，因此兴冲冲带着赵旭给的木头漏斗，在柳杞和赵敏的护送下坐了辆不显眼的马车跟着胡玲燕去了运河边的碧波楼，预备给胡玲燕壮胆，顺便笼络胡夫人。 碧波楼是赵旭的产业，一向都是冬秀在打理，因此柳杞约胡夫人在碧波楼见面。 马车直接驶入了碧波楼的后院，这才停了下来。 蜀葵带着粉樱薄荷和胡玲燕一起上了三楼，在与胡夫人约定的雅间隔壁坐了下来。 她今日可是带着工具而来，一定要好好看场热闹！ 蜀葵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向窗外望去。 如今正是桃花杏花梨花盛开的时节，立在窗前看外面，只见一汪绿宝石般的运河两侧，点缀着一座座亭台楼阁，期间盛开着无数繁花，美得仿佛不似人间。 而运河岸边的一座座酒楼彩旗在和煦春风中招展，河堤上游人如织，车马辚辚，热闹非凡。 蜀葵一边观景，一边与胡玲燕说着话。 眼看着就要见到自己母亲了，胡玲燕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母亲是否接受她的两个孩儿，是否接受她的丈夫冬秀，就再此一举了！ 见胡玲燕似乎有些紧张，蜀葵含笑劝解道：“你放心，咱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尽力而为即可，不必紧张！” 胡玲燕这才舒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冬秀的声音：“玲燕，出来吧，你母亲的马车到了！” 胡玲燕忙与蜀葵道了别，匆匆出去了。 蜀葵倚在窗前，笑盈盈看着碧波楼下面——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在碧波楼前停了下来，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径直进了碧波楼。 她倚着靠枕坐在窗前的锦榻上，从粉樱手里接过经过赵旭改装的木制漏斗，又等了片刻，这才把漏斗的小口贴到了墙壁上，然后耳朵也凑了过去。 薄荷坐在靠近门口的屏风外面，一边为蜀葵沏茶，一边查看门口的动静。 粉樱则立在窗前，看着外面。 胡夫人一进碧波楼，立刻有一个清秀的锦衣少年迎了上来，含笑道：“胡夫人，请上三楼！” 胡夫人答应了一声，依旧戴着帷帽随着这少年上了三楼。 两个丫鬟是她的心腹，自然也跟着走了上去。 到了三楼，少年引着胡夫人进了一个雅间。 胡夫人进去之后，他也跟了进去。 一进雅间，胡夫人就看到了立在屏风边迎接她的胡玲燕，又惊又喜又诧异，倒是忘记了生气。 她立在那里反倒说不出话来了——胡玲燕原先还是少女模样，如今丰满圆润，又梳着妇人髻，分明是少妇模样！ 胡玲燕见母亲立在那里，便上前替母亲摘去了帷帽，一把扑进母亲怀里：“母亲，我错了，您罚我吧！” 胡夫人这会儿都快晕倒了，被胡玲燕扶进了屏风内，这才发现锦榻上并排放着两个小婴儿，她的一颗心顿时沉进了无边的深海，脸色苍白，指着这两个小婴儿问胡玲燕：“这……这是什么？” 胡玲燕见母亲如此生气，心中害怕，却不敢不说，结结巴巴道：“母亲，他们……是……是您……您的外孙……” 赵冬秀见胡玲燕吓得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心中怜惜，忙上前揽住了胡玲燕。 胡夫人都快晕倒了——这不是刚才引她进来的清秀少年么？他和燕儿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冬秀待胡玲燕身上不再颤抖，这才端端正正给胡夫人行了个礼：“小婿见过岳母！” 胡夫人身子一软，一下子跌坐在了锦榻上，呆呆看着赵冬秀：“你是谁？” 他看了胡玲燕一眼，接着道：“启禀岳母，小婿是工部员外郎赵冬秀，小婿与玲燕的婚事，事急从权，没有及时禀报岳母，请岳母赎罪！” 胡夫人扭头看向身旁的两个婴儿，这才发现两个婴儿生得极为相似，分明是一对双胞胎！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怔怔看着这两个白嫩可爱的小婴儿。 赵冬秀机灵得很，当即温声道：“岳母大人，这是小婿和玲燕的骨肉，您的亲外孙，大红襁褓里的是女孩子，大名叫赵慧；蓝色襁褓里是男孩子，大名叫赵灵！” 胡夫人呆呆地坐在那里，面如死灰，半日方道：“若是老爷知道这事，如何肯干休？岂不是要把你们活活打死！” 蜀葵贴到墙上听了一会儿，正要叫柳杞出场，忽然听到粉樱叫道：“太子妃，一群家丁骑马护着一辆马车冲过来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三位陪伴好几年的爱妾都被胡玲玉关入了后花园，今后很难再见一面，赵晨心里极度郁闷，却又不敢在胡玲玉面前表现出来，生怕得罪了胡玲玉那位权倾朝野的爹胡思归。 赵晨清晨趁胡玲玉还没睡醒，自己起身悄悄溜了出去。 胡玲玉早上醒来，发现丈夫不见了，把侍候赵晨的小厮们叫来一问，却都说不知道。 她一向与赵晨形影不离，如今乍然分开，自是寂寞，枯坐了一会儿，便命人套车，由家丁护送，坐上她那辆精致豪华的红锦檀香车回娘家去了。 眼看着快要到宰相府门口了，胡玲玉掀开车帘往大门方向看去，谁知正好看到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从宰相府大门内驶了出来。 胡玲玉自是认得这辆马车是母亲唐氏做一些不愿让人知道的事情时乘坐的，心里大惊，忙吩咐亲信小厮胡忠：“远远跟上去，看这辆车到了哪里，赶紧回来禀报！” 胡忠答应了一声，驱马追了出去。 胡玲玉坐在红锦檀香车里，心里追逐不安：父亲陪着陛下去了洛阳，母亲这时候出去，到底是要做什么？ 想起如今京城贵妇豢养面首的种种传闻，胡玲玉越想越担心，便吩咐车夫：“赶紧也追上去！” 一刻钟后，胡忠骑马回来，迎上了胡玲玉的马车：“启禀王妃，那辆马车进了城外运河边的碧波楼！” 胡玲玉一听，略一思索，吩咐道：“我们也去碧波楼！” 碧波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一向以菜肴精致装饰豪华著称，母亲到底去那里做什么？ 马车冲进碧波楼院子之后，胡玲燕在两个贴身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气势汹汹就要带着人冲进碧波楼。 蜀葵在楼上看到了是胡玲玉带着人进来了，知道赵旭也在这里，一定会出面的，便放下心来，起身去看坐在屏风后面的柳杞，笑盈盈道：“你不去隔壁雅间么？” 柳杞端起一盏清茶饮了一口，抬眼看向蜀葵，幽黑眼睛里满是笑意：“外面好热闹，我还是晚些出场好了！” 蜀葵也笑了起来。 赵旭知道蜀葵今日在碧波楼有安排，因此也难得地赶到了碧波楼。 他正在与碧波楼的一楼与春明景明说话，听到外面的声音，从窗子往外一看，见是胡玲玉，心里马上猜到了蜀葵的用意，不由苦笑了一下，起身去帮蜀葵挡胡玲玉。 碧波楼前立着一排小二，最前面是碧波楼的掌柜，正在阻拦气势汹汹要闯进去的胡玲玉。 胡玲玉既是相府小姐，又是亲王王妃，自谓在京城可以横着走了，没想到还有人敢拦住自己。 她摆了摆手，大声吩咐家丁们：“冲进去，给我砸了这黑店！” 家丁们摩拳擦掌，正要上前，便听得里面传来清泠泠的声音：“是谁要砸了我这‘黑店’？” 胡玲玉抬头一看，发现来人白衣如雪形容俊美，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劲儿，越众而出，负手立在那里，正是明亲王赵旭，赵晨的大哥。 赵旭是京城有名的玉面阎罗，瞧着怪斯文的，可是脾气却不大好，胡玲玉自然也听说过，因此一见赵旭，滔天的气焰顿时消散了不少，当即含笑屈膝行礼：“见过大哥！” 赵旭笑意加深看着胡玲玉，道：“弟妹来我这小店有什么事？” 胡玲玉知道自己斗不过赵旭，也不恋栈，回了句“寻人”之后便退了出去。 赵旭以为胡玲玉这是要离开，便也带着春明景明出去送客。 谁知胡玲玉这人不走寻常路，一到碧波楼的院子，便双手叉腰朝着楼上喊话：“你做的事，我全都知道了，赶紧下来，免得我撕破脸，闹得大家不好看！” 赵旭扶额叹息：“……胡玲玉可真是不要脸啊！” 蜀葵和柳杞一起站在窗前，看着在下面撒泼的胡玲玉。 柳杞整个是懵了的表情——他这两个异母妹妹，胡玲燕视世间规矩为无物，一心只爱美男子；胡玲玉贵为亲王妃，却敢双手叉腰当众做泼妇！ 蜀葵见柳杞如此表情，也叹息道：“如今只有两个法子，要么把胡玲玉打死灭口，要么让胡夫人下去！” 三楼雅间内，胡夫人见了雪白可爱的龙凤胎，自然是欢喜得很，她在锦榻上坐了下来，细细去看龙凤胎，口中问道：“孩子多大了？” 胡玲燕喜滋滋道：“母亲，赵灵和赵慧是大年初一出生的，刚满月！” 胡夫人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下面的动静，不由一惊。 赵冬秀和胡玲燕从窗子里往下一看，发现是胡玲玉。 胡玲燕这就要下去拦胡玲玉，却被胡夫人拦住了：“玲燕，你不能下去！” 胡夫人是个聪明人，从这俩孩子的大小便猜出孩子应该是赵晨的，如何敢让胡玲燕去见胡玲玉？ 胡夫人见胡玲玉在下面闹得不成样子，只得戴上帷帽，带着丫鬟下去了。 胡玲玉见母亲出来，这才洋洋得意上了马车，跟着胡夫人的马车离去。 马车一驶出碧波楼，胡玲玉就悄悄吩咐亲信小厮胡忠：“你留在附近，看看都有哪些人出来！” 胡忠是宰相府陪嫁过来的小厮，对她很是忠心。 第四百四十九章 胡玲燕怒冲冲去见蜀葵：“太子妃，刚才我恨不得冲下去把胡玲玉给撕了，她哪里还有相府千金的体面！” 蜀葵倒是不生气。 活在这世上，哪能事事遂心？尽人力听天命罢了！ 她安慰胡玲燕道：“至少你母亲已经见到赵灵和赵慧两个外孙了，你已经成功了一半，你母亲若是想见你，自会见你的！” 胡玲燕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蜀葵想了想，又叮嘱道：“你这两个孩子千万别让胡玲玉看到。” 胡玲玉虽然疯，却不是个笨蛋，她一看赵灵和赵慧，说不定能够猜出赵灵赵慧的身世，这样就麻烦了。 胡玲燕答应了一声，道：“太子妃，今日天气好，我和冬秀要带着两个孩子出去逛逛，您要不要也去？” 蜀葵笑盈盈伸了个懒：“你们去玩吧！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大吃一顿了！” 赵曦等一会儿会来接她，她和赵曦预备一起在碧波楼用罢午饭，再去金明池行宫游玩，明日一早再回京城。 不过蜀葵一向谨慎，不愿透露赵曦的行踪，因此没有和胡玲燕说。 胡玲燕心里牵挂冬秀和龙凤胎，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因为只是到碧波楼外的运河边去游玩，所以冬秀陪着胡玲燕步行走在前面，奶娘和丫鬟抱着龙凤胎走在后面，一起往运河边走去。 胡忠立在一株老柳树后面，与胡玲燕近在咫尺。 他惊讶地看着据说去辽州走亲戚的大姑娘与一个清秀少年并肩走着，态度亲昵，明显是已婚少妇的模样，而后面还有仆妇抱着两个白胖可爱的婴儿。 胡忠当即转身就走了。 胡玲燕离开之后，蜀葵倚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春日美景，等待着赵曦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蜀葵就看到赵曦走了过来，温润、周泉、孙沛和梁卿身穿青衣，做仆人打扮跟在后面。 蜀葵心中欢喜，忙吩咐粉樱：“快重新泡茶，阿曦来了！” 赵曦很快就跟着柳杞一起走了进来。 蜀葵笑盈盈起身迎接。 正安帝前往洛阳行宫，如今赵曦主持朝政，日日忙个不提，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来陪蜀葵。 他戴着黑纱幞头，穿了件玉青色交领儒袍脚蹬皂靴，分明是一个极俊俏的青年书生。 柳杞立在赵曦后面看着蜀葵，发现蜀葵穿着与赵曦一色的玉青色绣雪白梨花锦袍，系了条素白百褶裙，妆容素净，眉目如画，与太子分明是极登对的一对璧人。 蜀葵牵着赵曦的手往里面走：“阿曦，菜肴我已经点好了，你先喝盏茶，我这就吩咐人上菜！” 在碧波楼用罢午饭，赵曦带着蜀葵去了金明池。 夫妻两人在听涛楼歇了下来。 一直到了傍晚，蜀葵和赵曦这才起身，依偎在二楼的窗前看外面一碧万顷的湖面。 粉樱和薄荷送了两碗双果银耳杏仁汤上来。 蜀葵接了过来，含笑道：“你们都下去吧，叫你们再上来！” 待粉樱和薄荷离开，蜀葵便亲自奉了一碗双果银耳杏仁汤给赵曦：“阿曦，今辛苦了，喝点汤水吧！” 赵曦闻言，俊脸顿时红透了。 他结过素心瓷汤碗，拿汤匙舀了些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便慢慢吃了起来。 用罢这碗双果银耳杏仁汤，赵曦漱罢口去看蜀葵，发现蜀葵正单手支颐看窗外的景致，只是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也有些肿，分明是被他彻底爱过后的模样…… 赵曦心中一荡，起身抱住了蜀葵，哑声道：“蜀葵，你不是想要个可爱的小女儿么，我们再去努力努力……” 蜀葵被赵曦弄得身上麻酥酥的，“吃吃”笑了起来。 胡玲玉跟着胡夫人回到了宰相府。 胡夫人气胡玲玉没了亲王妃的体统，不肯见她，命丫鬟们把胡玲玉请了出去。 胡玲玉在宰相府里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被请了出去，只得气哼哼回了定亲王府。 胡忠急匆匆回了定亲王府去见胡玲玉。 胡玲玉刚回王府，正在内间换衣服，丫鬟就来回报：“王妃，胡忠要见您！” 此时胡玲玉已经脱去了外袍，身上只剩下乳白抹胸和浅粉色长裙，她急着出去，便吩咐丫鬟拿了件正红销金的大袖衫套在外面就出去了。 胡忠进来之后，先行了个礼，这才抬眼看了过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胡玲玉露了不少的雪白，当即脑子嗡的一声，不敢多看，垂下眼帘道：“启禀王妃，奴才守在碧波楼门口，看到大姑娘和一个生得很好的少年一起走了出来，像是夫妻模样，后面还有几个丫鬟婆子抱着两个白胖可爱的小孩子！” 胡玲玉听了，心中一惊，想了想这才道：“你再说一遍，你遇见了谁？” 胡忠觑了胡玲玉一眼，继续道：“并王妃，是咱们宰相府的大姑娘。” 胡玲玉眼睛瞪得溜圆：“我姐姐？” 胡忠又盯着胡玲玉那雪白丰满之处看了一眼，用极为肯定的语气道：“的确是大姑娘。” 他是胡玲燕胡玲玉奶娘的儿子，自小在宰相府长大，自然认识胡玲燕。 胡玲玉心思如电，又问了一句：“那两个小孩子看起来有多大？” 胡忠想了想，道：“两个小孩子白白胖胖的，生得一模一样，像是双胞胎，大约有一个多月两个月的模样。” 他又看了一眼胡玲玉胸前。 胡玲玉默默猜测着：按时间猜测的话，大姐生的应该是晨郎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气极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一抬眼看到胡忠正在偷觑自己胸前，胡玲玉气得拿起茶盏砸了过去：“滚！” 胡忠默默滚了出去。 胡玲玉转念一想，马上道：“滚进来！” 胡忠重新进来后，她瞟了胡忠一眼，道：“我给爹爹写一封信，你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洛阳给爹爹！” 胡忠毫无怨言答了声“是”。 他自小就喜欢胆大豪爽的胡玲玉，即使胡玲玉嫁入皇家，他也跟着过来，就是想一直看着胡玲玉。 胡忠一路急急赶路，一天一夜的工夫就赶到了洛阳行宫，见到了胡思归。 胡思归看罢女儿的信，心里一喜——龙凤胎既是赵晨的孩子，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一向认为赵曦和白蜀葵夫妻之所以得到正安帝信重，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白蜀葵肚子争气连生了两个儿子，而正安帝极为疼爱孙子。 若是把这对龙凤胎抢了回来，送到定亲王府，即使是庶出身份，也是陛下的嫡亲孙女孙子，陛下想必会更加宠信定亲王…… 三月初三上巳节，正安帝终于从洛阳回到京城。 赵曦和蜀葵带着赵杉赵棠进宫陪伴正安帝，这才发现正安帝带回了一位得道高人玉清真人！ 正安帝笑着对赵曦蜀葵说道：“你们有所不知，玉井道长只会修行，不会炼丹；玉清真人可是既会修行，又会炼丹。他是唐朝人，因为吃了仙丹，活到了如今，朕听他说起过唐代往事，分明是亲身经历过的才会那么的真切！” 赵曦想了想那位玉清真人年轻英俊的脸，忍不住道：“父皇，唐朝人到了现在，怕是几百岁了吧？怎么会那么年轻？” 正安帝把赵杉赵棠揽在怀里，笑着道：“阿曦你不懂，这就是仙丹的作用啊！” 他意气风发吩咐道：“阿曦，今后朝政由你和胡思归共同主持，朕要随着玉清道长炼丹！” 赵杉曾经听赵旭讲过道家修仙炼丹返老还童的故事，听了很开心，笑嘻嘻道：“皇祖父，你吃了仙丹，返老还童，就和我一起玩，好么？” 正安帝：“……好啊！” 怎么听阿杉这么一说，服食仙丹好像怪怪的……算了，不多想了，先试试再说，朕也不要变成小孩子，变成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就行了！ 离开崇平殿之后，赵曦低声问送他和蜀葵出来的安初原：“是谁把玉清真人介绍给陛下的？” 安初原轻轻道：“是礼部侍郎王崇明。” 赵曦默然不语。 礼部侍郎王崇明，正是胡思归的门生，看来这件事是胡思归的手笔。 事态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第四百五十章 三月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光，蜀葵特地在金明池行宫举办了一次桃花花会，邀请了与太子府交好人家的女眷前来赴会。 季英子的妻子颜氏、薛玉的妻子周氏和姜涟的妻子陶氏等人趁这个机会，又向蜀葵问起了给皇太孙选伴读一事。 蜀葵早和赵曦一起选好了，却不肯当面得罪人，笑着道：“这些都是皇太子做主，我是不管的！” 众女眷家主都是赵曦的亲信，自然知道蜀葵对赵曦的影响力，因此看透不说透，依旧陪着蜀葵开心地玩了一日。 胡玲燕是工部员外郎赵冬秀的妻子，赵冬秀也属于赵曦派系，自然也来参加这次花会。 她随着蜀葵去紫荆阁赏紫荆花，见周围没有外人，便低声和蜀葵说道：“太子妃，今日早上我母亲派人来给我捎话，要我明日带两个孩子回家一趟，还特地交代不让冬秀跟着，说怕我父亲生气。” 蜀葵听了，略一思索，这才道：“你父亲脾气性格如何？” 胡玲燕低头道：“我父亲最会做戏，他虽有惧内之名，其实是我母亲怕他。” 她抬眼看着眼前满目的紫荆花，叹了口气道：“对我父亲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我们姐妹，而是他的仕途和胡氏家族。” 胡玲燕忍不住吐槽道：“在我父亲心里，我二叔都比我们母女三人重要！” 蜀葵听了，清澈的眼睛看向胡玲燕，温声道：“我若是你，不如把你母亲约出来，听听你母亲怎么说。” 胡玲燕“嗯”了一声，依然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是大家出身，虽然做了许多离经叛道的事，但是如今与冬秀有了好的结果，她还是想得到父母的认可。 蜀葵挎着她的胳膊，笑着道：“你别多想了，好好照顾赵灵和赵慧吧！” 胡玲燕低着头，依旧怏怏不乐。 蜀葵见状，只得道：“这样吧，你若是真的很想回去看你母亲，就一定要听我一句话——把你家的赵灵和赵慧送到太子府邸，我让人帮你看着！” 因为赵灵和赵慧的生父是赵晨，所以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可是这句话蜀葵不好和胡玲燕说透，这才这样交代胡玲燕。 胡玲燕抬眼见蜀葵正凝视着自己，眼睛清澈，眼神温暖，不由心里感动，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第二天是休沐日，运河别庄的管事昨日来禀报，说火枪射出了更远的射程，因此一大早赵曦就带着柳杞和赵敏去运河别庄了。 蜀葵亲自送赵杉去忆春居跟着石征宇读书。 她一手牵着赵杉，一手牵着赵棠，一边走一边柔声和两个儿子说话：“赵杉，昨日石先生教你什么了？” 赵杉得意地仰着小脸：“母亲，石先生教我背诵了唐代诗人张籍的《秋思》！” 不等蜀葵开口，他便摇头晃脑背了起来。 蜀葵心里暗笑，心道：等赵杉长大，一定会觉得这样背书好傻！ 赵杉刚刚背完，赵棠便奶声奶气开始背诵：“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他吐字还不够清晰，可是确实是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下来。 蜀葵松开两个儿子的手，俯身在他们额头上各亲了一下，笑眯眯道：“阿杉阿棠都好棒！” 春雪、春云、夏莲和夏雨都是第一次跟皇太孙和嘉郡王，此时都惊讶极了。 梁女医不由笑了起来，道：“皇太孙和嘉郡王记忆力都很惊人！” 四个小丫鬟中属夏莲嘴巴最巧，她当即笑盈盈道：“皇太孙和嘉郡王都像皇太子和太子妃，聪明得很呢！” 蜀葵虽然知道这些是奉承话，却依旧与有荣焉，伸手摸了摸赵杉和赵棠的脑袋。 赵杉和赵棠与赵曦很像，脑袋很敏感，被母亲摸得舒服得眯着眼睛，像小奶狗一般，可爱极了，直说：“母亲，再摸！再摸！” 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到了忆春居大门外，蜀葵弯腰问赵棠：“阿棠，是跟母亲回去，还是跟哥哥一起去读书？” 赵棠仰着白嫩的小脸问蜀葵：“母亲，读书就是读诗么？” 蜀葵想了想：“差不多吧！” 赵棠也学着母亲的模样想了想，道：“好吧，我陪哥哥去读书！” 赵杉开心地拉着了弟弟的手，似模似样地向蜀葵拱手行了个礼：“母亲，我们进去了！” 目送赵杉和赵棠带着梁女医和秀云秀月两个丫鬟进了忆春居，蜀葵心里一阵怅惘——孩子就是这样慢慢长大…… 一直到看不见赵杉赵棠的背影，蜀葵这才打算转身离去。 正在这时，蜀葵听到身后传来赵旭的声音：“蜀葵！” 蜀葵带着无奈的笑转过身——如今这太子府邸，除了赵曦之外，怕是只有赵旭非要直接称呼她“蜀葵”了！ 穿着青色春袍的赵旭走了过来，秀美的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蜀葵，我要去安州开设书院了！” 蜀葵凝视着赵旭，柔声道：“赵旭，不要闯祸！” 感受到蜀葵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家人，赵旭心中百味陈杂，欢喜中带着酸楚，却故意吐槽道：“……我怎么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和看阿杉阿棠一样啊！”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蜀葵笑了起来，低头一笑，似乎真是这个样子，便认认真真屈膝行了个礼：“阿旭，一路顺风，早些回京！” 赵旭灿烂一笑，拱了拱手，洒然转身离去。 蜀葵刚回到内院，荆芥就进来禀报：“太子妃，赵夫人来了！” 闻言蜀葵端着茶盏的手凝在了那里——胡玲燕是真的决心要回一趟宰相府么？ 第四百五十一章 命宝赏和宝鉴接过赵灵和赵慧这两个孩子后，蜀葵还是觉得不放心，便道：“我觉得你还是再等等的好，不要这么急着回去！” 胡玲燕笑了笑，道：“冬秀也是这么说。可是我父母亲只有我和玲玉两个女儿，连儿子都没有，如今玲玉出嫁，我又不明不白的……我真的想回去看看！” 蜀葵见自己再劝也没用，便叮嘱胡玲燕：“我让人做两个假的襁褓，让人抱着跟着你。” 胡玲燕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虽然觉得没必要，却依旧听蜀葵的话，接过秋桂和秋叶裹的假襁褓，让自己的丫鬟接了，这才屈膝行礼告辞。 中午赵曦回来，听了蜀葵的话，淡淡道：“胡玲燕怕是回不来了！” 蜀葵双眼盈盈看向他，等着赵曦的解释。 赵曦见蜀葵如此好学，不由笑了，握着蜀葵的手，道：“胡思归是典型的士大夫，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妻子儿女，而是家族和权力，为了家族和权力，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表面上看沉默寡言，其实城府极深，在以前的朝廷争斗中，他一直作为中立派而存在，希望最终投降胜利者的那一方。如今形势未明，他却与蔡氏结盟，应该是蔡氏握住了他或者胡不归的把柄！” 赵曦在蜀葵脸颊上亲了一下，含笑道：“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了，如今重点调查胡思归在鄂州担任知府期间和胡思归在福州浙州平倭期间。” 蜀葵依偎在赵曦怀里，叽叽咕咕说起了早上赵杉背诵张籍的《秋思》，赵棠听了一遍就会背诵的事。 赵曦听了，凤眼亮晶晶：“我们这两个儿子，都很聪明！” 蜀葵得意洋洋道：“因为都随我呀！” 赵曦凑到蜀葵唇上又亲了一下，柔声道：“我的蜀葵也很聪明阿杉阿棠都像你” 粉樱和薄荷带着新进的三等小丫鬟秋桂、秋叶、冬雪和冬梅立在外面廊下。 听到明间里传出的只言片语，粉樱不禁低头微笑——皇太子和太子妃又在腻歪个没完了！ 蜀葵依偎着赵曦撒娇：“阿曦，我想出去玩，你带我出去玩！” 自从赵曦成了皇太子，简直忙得连用饭都顾不上了，她想让赵曦陪着她休息休息。 赵曦想了想，道：“今年殿试是我主持的，新科进士今日在延庆坊的摘星楼聚会，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蜀葵闻言大喜，忙吩咐粉樱：“粉樱，把我那个偷听器拿过来！” 赵曦一愣：“偷听器？” 蜀葵笑盈盈道：“等到了摘星楼你就知道了！” 她又交代了一句：“阿曦，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带上柳杞保护你吧！” 赵曦：“……” 他睨了蜀葵一眼，心道：柳杞未必能打得过老子呢！ 不过算了，既然蜀葵这样说了，就带上柳杞吧！ 蜀葵换衣服的时候，赵曦立在卧室窗前看外面花池里种的薄荷，发现自己和蜀葵似乎无论去哪里，都有柳杞跟着保护，他其实也习惯了柳杞的贴身保护…… 想到这里，赵曦不由感叹：柳杞这小子真是一块宝啊！ 此时柳杞已经换了衣服，正在院子里亲自打理自己的爱马。 他忽然打了个喷嚏，心道：咦，谁在说我呢？ 半个时辰后，书生打扮的赵曦和柳杞骑着马，护着一辆锦香车出了王府后门，往延庆坊方向而去。 孙沛、梁卿和赵敏带着便衣打扮的扈卫远远跟在后面。 如今正是一年中最好的三月天，繁花似锦，春日和煦，延庆坊街道上各种买卖沸反盈天，男女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很是繁华热闹。 到了摘星楼前，赵曦扶着蜀葵下了马车，挽着蜀葵的手慢悠悠走向摘星楼。 同样做书生打扮的柳杞意态洒然跟在后面。 孙沛、梁卿和赵敏让扈卫散在下面，他们三人跟了上去。 摘星楼是赵旭的生意，蜀葵来过好几次，也算熟门熟路了，很快便到了预先准备好的雅间。 摘星楼的掌柜是春明。 春明自然知道赵曦蜀葵夫妻的口味，猜到他们已经用过饭才出来，因此命大厨预备了几样精致小菜，有卤鸡爪、鹅掌鲊、黄雀鲊、红糟鲥鱼、薄荷叶拌鲜核桃和珊瑚水晶卷，都用精致的白瓷盘子盛了，酒则是为赵旭准备的薄荷酒——春明听赵旭说过，蜀葵爱喝薄荷酒。 蜀葵虽然用过饭了，可是看到这些自己喜欢的小菜，不由食指大动，逐样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便选了几样自己觉得好的，让赵曦也尝了尝。 今日天气晴好，各个雅间的窗子都大开着，隔壁雅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蜀葵拿来的偷听器倒是用不着了。 蜀葵和赵曦坐在窗前锦榻上，听着隔壁新科进士聊天。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听了好一阵子，蜀葵含笑看向赵曦，轻轻道：“阿曦，你觉得谁最有前途？” 赵曦揽着蜀葵，低声问道：“你觉得呢？” 蜀葵靠在赵曦身上：“我觉得被人称作子玉兄的那位，一定会一飞冲天，成为大宋的股肱之臣！” 赵曦拥着柔软馨香的蜀葵，道：“他叫张珂，在殿试中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见识和智慧很是不凡，我打算好好观察他！” 蜀葵点头道：“在这些新科进士中，这位张珂的见识的确超出众人太多了！” 她挣脱赵曦的怀抱，双目盈盈看着赵曦：“阿曦，你一定没有点张珂为前三甲！” 赵曦凝视着蜀葵：“为何？” 蜀葵嫣然一笑：“因为你要观察他重用他！” 因赵曦不让她过多饮酒，她趁赵曦不注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然后道：“一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二则‘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赵曦凤眼如暗夜星子璀璨夺目，他凑过去在蜀葵柔软的樱唇上吻了一下，心道：我的蜀葵，是我的知音，是上天的恩赐…… 他一眼看见蜀葵又悄悄斟了一盏薄荷酒，不由笑了：“你不是想要个女儿么？石先生可是说要生孩子的话，可不能饮酒的！” 蜀葵：“……” 她放下酒盏，一脸懊恼：“阿曦，我已经喝了四盏薄荷酒了，怎么办？” 赵曦轻轻拥着蜀葵：“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以后别喝了！” 蜀葵甜蜜蜜笑了，眼波流转，看了看小炕桌上白瓷酒盏里浅绿色的薄荷酒，颇有些垂涎欲滴。 赵曦见了，有些心疼，顿时没了原则：“既然想喝就喝吧，我们明年再生女儿！” 蜀葵顿时开心起来，端起酒盏品了一口，笑嘻嘻道：“今们出来，还算颇有收获呢！” 赵曦“嗯”了一声，夹了些蜀葵爱吃的薄荷叶喂给她吃。 他记住了张珂这个名字，他才二十四岁，蜀葵才二十二岁，张珂也才二十岁，他和蜀葵有很长的时间去观察和考验，看看张珂能不能超越胡思归，成为大宋王朝的一代良相。 赵曦牵着蜀葵的手出了雅间，柳杞跟在后面。 谁知刚要走到隔壁雅间门前，隔壁雅间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清俊的青年书生正要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赵曦和蜀葵，他黑泠泠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神情惊喜交加：“皇……公子！” 在看到赵曦的书生打扮时，他反应极快，立即把尚未出口的“太子”改成了“公子”。 赵曦微微一笑：“张珂，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张珂当即拱手道：“在下无有不从！” 蜀葵一听他的声音便知他就是那位张珂，便含笑看着他。 谁知张珂不像赵曦和柳杞那样容易害羞，而是迎着蜀葵的视线看了过去，见是一个清艳美丽的少妇，便猜到是太子妃白氏，当即垂下眼帘，端坐地行了个礼。 赵曦蜀葵等人一出摘星楼，就看到一人骑马疾驰而来。 那人在摘星楼前一勒缰绳，飞鸟般从马上飞身而下，稳稳落在了地上，原来是赵冬秀。 张珂跟在后面，见是工部员外郎赵冬秀，便凝神看着。 冬秀满脸惶急，定睛一看，见是赵曦和蜀葵，当即上前行礼，然后含糊了称呼道：“内子被胡家人扣住了，求主子搭救！” 蜀葵一听，当即看向赵曦。 赵曦见蜀葵着急，当即抚了抚蜀葵的脊背，以令蜀葵安定下来。 略一思索后，赵曦看向张珂，含笑道：“张珂，工部员外郎赵大人的妻子，是丞相胡大人的千金。赵夫人今日回娘家，却被胡宰相扣住不放，不知你可否愿意随我去救出赵夫人？” 张珂心思如电，知道赵曦这是让自己在胡思归一派和皇太子一派中做出选择，当即慨然道：“张某愿意同往！” 冬秀心中感激之极，向张珂深深一揖。 他政绩出众，可是一面对宰相胡思归便哑口无言，张珂这样的人口才极好，是对付岳父胡思归的最好武器。 一行人往宰相府方向而去。 上午的时候，胡玲燕赶到了宰相府。 马车在内院门前停下来之后，胡玲燕见父亲出来迎接，心中欢喜，当即跳下了车，盈盈拜倒：“见过父亲！” 胡思归见自己未出嫁的女儿分明是少妇的模样，心中怒极，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龙凤胎呢？” 胡玲燕闻言心脏颤了一下，愣了片刻，这才吩咐丫鬟抱了襁褓上前。 胡思归摆了摆手，两个健壮的婆子立即上前抢过了襁褓。 胡玲燕还没来及说话，又有两个健壮婆子冲上来抓住了她。 到了此时，胡玲燕什么都明白了，她惨笑着道：“爹爹，你看看襁褓里有没有我的孩儿！” 抱着襁褓的婆子已经发现分量不对，忙道：“大人，襁褓是假的！” 胡思归气得脸色发白，吩咐婆子们：“把大姑娘关进西厢房！” 胡玲燕被关在了内院的西厢房，她安安生生躺在窗前锦榻上睡觉，因为知道只要父亲出马，自己哭也没用。 躺在锦榻上，胡玲燕思来想去，最后悔的便是自己没听冬秀的话，没听太子妃的话，若是听了他们的话，也不至于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拉高锦被蒙住了头，眼泪流了出来——她想念冬秀，想念两个孩子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到了宰相府前，赵曦自然是不方便出面的，他吩咐孙沛带着穿了便装的太子府扈卫随着赵冬秀和张珂去宰相府，自己则在柳杞和赵敏的护送下与蜀葵一起回了太子府。 回到外书房之后，蜀葵牵着赵曦在屏风后面她的小书房坐了下来，犹自兴奋到地问赵曦：“阿曦，冬秀不爱说话，到底能不能把胡玲燕给救出来？” 一想到冬秀与张珂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宰相府的情形，蜀葵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赵曦见蜀葵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也低头微笑，道：“张珂能言善辩诡计端，性子又灵活，而胡思归极要面子，张珂一定能令胡思归乖乖把胡玲燕送出来的！” 蜀葵眼睛笑成了弯月：“我们等着结果吧！” 赵曦“嗯”了一声，道：“等一会儿怡兰斋的人会过来给你送首饰，你挑选几样吧！” 怡兰斋本来是蜀葵开的铺子，如今被他手下的人发展壮大，连清雅居也被怡兰斋吞并了，而怡兰斋则成了大宋朝最大的珠宝华服铺子，每年给蜀葵挣不少零花钱。 蜀葵听了，更加开心：“我自己挑选一些，再让粉樱薄荷她们也选一些！” 赵曦自然是无有不从，与蜀葵自在地说着闲话。 今日休沐，胡思归自然也在家里。 他把大女儿关在内院厢房里，胡夫人岂会愿意？ 胡思归不得已，只得细细劝说妻子：“我不是想关玲燕一辈子，我只是想逼她与那个赵冬秀和离，带着两个外孙去定亲王府，与玲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将来定亲王登基，有我在后面支持，玲燕起码也能得封贵妃！” 胡夫人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上次你非要把玲玉嫁给定亲王，我拗不过你，可是玲燕的丈夫赵冬秀是皇太子的亲信，京城谁不知道？你非要站队么？你不能两边不靠？” 胡思归叹了口气，默然半晌。 他不能和妻子说蔡氏拿到了自己弟弟胡不归的把柄，为了保住弟弟，他不得不投向蔡氏和定亲王。 如今既然已经站到了定亲王这边，就努力支持定亲王斗倒皇太子吧！ 夫妻俩正在相对无言的时候，丫鬟引着管家急急跑了过来：“老爷，夫人，翰林张珂拿了皇太子的帖子，陪着工部赵大人求见老爷！” 胡思归气得高声道：“不见！” 管家是胡思归的亲信，胡府的密辛自然都知道，苦着脸道：“老爷，大门口如今聚集了好多闲人，那位张翰林摩拳擦掌，要向围观的人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被工部的赵大人给拦住了……” 胡思归是极要面子的，一听便知这位新科进士张珂站在了赵曦那边，而且以散布胡府的秘密来要挟他！ 他都快气炸了，竭力按捺住自己，正要说话，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胡思归的亲随胡敬一路小跑跑了过来：“老爷，那些闲人在大门外给张翰林搭了个高台，张翰林已经登上高台，预备演说相府演义，赵大人已经拦不住他了！” 胡思归闻言，差点晕倒，胡夫人忙扶住了他。 咳嗽两声之后，要脸的胡思归斗不过不要脸的张珂赵冬秀，颤声道：“用轿子把大姑娘送出去！” 胡夫人见状，忙吩咐了一句：“还用大姑娘回来时乘坐的那顶轿子！” 那顶轿子舒服，玲燕也少受点罪。 赵冬秀配合着站在高台上摩拳擦掌正在铺垫故事的张珂，一脸悲伤，掩面无语。 围观的闲人见这么年轻俊秀位高权重的女婿，胡宰相都看不上，非要把女儿扣在家里，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嗷嗷着“嫌贫爱富胡宰相”，场面热闹得很。 正在这时，胡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四个轿夫抬着一顶精致的轿子从大门内走了出来，抬轿的轿夫是赵府的家丁，跟轿的丫鬟正是胡玲燕的贴身丫鬟。 赵冬秀急急上前，掀开轿帘一看，见里面正是胡玲燕，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轿夫：“快抬回家！” 见孙沛带着几个扈卫护着胡玲燕的轿子走了，赵冬秀笑着走到高台前，向高台上的张珂拱了拱手：“张大人，多谢！” 张珂微微一笑，环环一揖，白衣如雪，清俊高挑，分明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众人顿时喝起彩来。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张珂敏捷地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与赵冬秀相视一笑：“赵兄，我们一起去太子府复命！” 赵冬秀很喜欢张珂的机智和好口才，当即开开心心与张珂骑着马往太子府方向去了。 赵曦正在外书房与蜀葵、穆然和玉繁珂一起研究在辽国与大宋边境开设互市的可能性，听说张珂和赵冬秀来了，不由笑了起来，吩咐温润：“请他们进来吧！” 第四百五十四章 张珂和赵冬秀一起进了外书房。 张珂眼睛好，一眼便发现外书房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条形紫檀木桌子，上面铺展着一张大宋舆图，其中辽宋边界处被人用朱砂圈出了一大块地。 给皇太子和太子妃行罢礼，张珂便微微一笑：“皇太子在研究大宋和辽国进行互市的可能性么？” 赵曦含笑道：“你怎么看待在辽州边境设立互市这件事？” 张珂狡黠一笑：“启禀殿下，臣以为要解决大宋和辽国绵延了几百年的战争，必须实行互市，用贸易把战争扼杀在摇篮里！” 蜀葵若有所思道：“在边境开展互市，双方军事实力必须对等，否则又会变成单方面的抢劫。” 张珂闻言，抬眼看向蜀葵，眼中带着一丝讶异——他曾听人私下议论，皇太子纵容太子妃参与政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蜀葵发现了张珂的注视，抬眼迎着张珂的视线看了过去。 她今日梳着简单的桃心髻，只插了一支碧玉簪，身上穿着墨绿窄袖长衣，系了条白银条纱挑线裙，愈发衬得肌肤晶莹洁白，眉如墨画，眼横秋水，樱唇嫣红，更兼身材高挑纤腰一束，实在是个清艳之极的美人。 张珂默默移开视线，压抑住了内心的惊艳。 会议结束之后，小厮上前收拾舆图和长桌，赵曦则回到书案后坐下，蜀葵在赵曦身边坐了下来，众人在两侧的紫檀圈椅上坐了下来。 温润和周泉奉上清茶，众人一边饮茶，一边闲聊，气氛融洽。 正在这时，赵敏进来回禀：“启禀皇太子、太子妃，宫中传来消息，安初原服毒自尽！” 是安初原的徒弟余欢传出来的消息。 赵曦和蜀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夫妻俩四目相对，都读出了对方的怀疑。 赵曦吩咐柳杞：“柳杞，你去见胡青，让他带着林正明和安庆西在正阳门等着我！” 胡青先后担任了多年的大理寺卿和京兆尹，是办案的能手，而林正明和安庆西是胡青的助手，林正明仵作出身，安庆西善于侦查案件。 柳杞出去之后，蜀葵轻轻道：“阿曦，我们要尽快进宫，务必让余欢接任总管太监一职。我带着阿杉阿棠陪你进宫。” 赵曦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声，便吩咐周泉：“带安琳进来！” 满脸是泪的安琳一进外书房就跪了下来：“殿下，标下叔叔死得好惨，求殿下为标下做主！” 赵曦起身扶起安琳，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从彻查此事！” 傍晚时分，赵曦和蜀葵带着赵杉赵棠进了崇平殿。 正安帝独自坐在窗前的宝椅上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致，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赵杉和赵棠早得了蜀葵的叮嘱，一上楼便一溜小跑跑到正安帝身边，依偎进正安帝怀里，叽叽喳喳叫着“皇祖父”。 正安帝见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孙子，这才一扫颓然之色，勉强笑着哄赵杉赵棠：“你们来看皇祖父，皇祖父很开心……” 见正安帝情绪好多了，蜀葵这赵曦这才上前行礼。 赵曦行罢礼开口道：“父皇，安初原侍候您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他的死不明不白，若不彻查，安初原怕是死不瞑目，也令忠心于父皇的人心寒。” 正安帝摆了摆手，哑声道：“你看着办吧！” 安初原陪伴了他三十年，一旦死去，他至今未能接受现实。 蜀葵看了赵曦一眼，温声道：“父皇，安初原已逝，须得安排妥当之人担任总管太监，否则宫里之事无人管理，恐怕会出现混乱。” 正安帝爱屋及乌，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便道：“胡思归也这样说，还推荐了郑宝林。” 赵曦心道：胡思归怎么这么早就得到消息了？安初原之死也许与他有关，绝对不能让郑宝林上位！ 他看了蜀葵一眼。 蜀葵和赵曦夫妻心灵相通，当即温声道：“父皇，阿杉最喜欢和余欢一起玩了，每次进宫，都要余欢陪着他呢！” 赵杉是个小精灵，听了母亲的话，依偎着正安帝，抓住正安帝的手摇来摇去：“皇祖父，余欢在哪里？我要余欢陪我和弟弟玩！” 赵棠小，只知道跟着叫：“余欢举高高！余欢举高高！” 正安帝被两个孙子摇得老骨头都要散了，只得吩咐小太监：“叫余欢过来！” 余欢很快来了。 他清秀的脸上带着些泪痕，眼睛也哭红了，沙哑着声音给正安帝行礼：“奴才见过陛下！” 又给赵曦蜀葵见了礼。 赵杉和赵棠本来就喜欢余欢，更兼得了母亲的叮嘱，见余欢出来，当即拍起手来：“余欢举高高！” 正安帝见状，便吩咐余欢：“你师父的那一职，你以后承担了吧，好好干，别让你师父失望！” 余欢答应了一声，磕头谢恩。 赵曦和蜀葵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管太监干系甚大，绝对不能让赵晨的手伸进来！ 谁知正安帝突然开口道：“阿曦，胡思归在洛阳行宫，一直向朕陈述利害，朕也觉得要想保持大宋与西夏的百年和平，还是得让玉菩萨回到西夏，至于人质，就把玉菩萨的妻儿留下好了！” 赵曦闻言，秀致的眉立即蹙了起来：“父皇——” 正安帝抱着赵杉赵棠，一脸不耐烦：“朕已经下旨，玉菩萨一家已经住进了延庆馆！” 快到他服食仙丹的时间了，正安帝心情有些急躁，脑袋也有些疼。 第四百五十五章 赵曦给余欢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蜀葵以及赵杉赵棠离开了。 回到太子府邸，已是深夜。 赵杉和赵棠已经在蜀葵的大轿中睡着。 赵曦探身抱了身上裹了红色小锦被的赵杉出来，柳杞见状，便从蜀葵手中接过同样裹着红色小锦被的赵棠。 蜀葵扶着粉樱的手下了大轿，随着赵曦和柳杞进了内院。 梁女医还在等着赵杉和赵棠，听到声音便带着丫鬟迎了出来，接了犹在熟睡的赵杉赵棠小哥俩回东厢房了。 柳杞拱手告辞，与赵敏一起退下了。 蜀葵与赵曦牵着手进了明间坐下。 赵曦似乎心事重重，倚着小炕桌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蜀葵见状，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赵曦有些疲惫，便吩咐薄荷：“让小厨房备几样精致小菜，再来一壶加了蜂蜜的热黄酒，都送到后花园的杏云阁！” 薄荷答应了一声，很快便退了下去。 蜀葵伸手握住赵曦的手，轻轻道：“阿曦，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偶然抬头，发现漫天的繁星，我们去后花园散步吧！” 如今正是繁花似锦的三月，后花园内桃花、丁香花和杏花开得如云似霞，柳树和白杨也都吐出了新芽，她昨日特地吩咐人收拾了杏林边的杏云阁，今晚正好散步过去，晚上就歇在杏云阁。 赵曦心中有些烦躁，可是对待妻子却一如既往的温柔，答应了一声，命粉樱取来一件薄披风，亲自为蜀葵系上，挽着蜀葵的手从角门进了后花园。 穿过竹林，蜀葵和赵曦走到了杏林旁边，一起仰首看天。 今夜没有月亮，却有着漫天的繁星，如无数粒明珠缀在深蓝的丝绒上，璀璨而美丽。 春夜的风轻轻拂过，风中氤氲着清雅的杏花香。 看着美丽的星河，闻着清雅的花香，赵曦满心的烦躁渐渐消散，这才道：“蜀葵，我疑心父皇服用的所谓仙丹有问题！” 安初原这些年一直支持赵曦，乍然去世，赵曦心里原本便有些难受，再加上他怀疑正安帝服用的丹药有问题，心情更是郁闷。 他已经没有了母亲，一想到父亲也有可能离自己而去，令自己变成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赵曦心里便有些烦躁。 蜀葵踮起脚跟在赵曦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温柔地看着赵曦：“阿曦，既然担心，明日想办法问问余欢，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赵曦虽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妻儿最坚固的靠山，可是因为自幼失母，赵曦总是担心自己所爱的人离开，总有一种不安全感。 想到这里，蜀葵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赵曦劲瘦的腰：“阿曦，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只有死亡会把我和你分开…… 赵曦心里鼓荡着一阵春风，这阵春风在他胸腔里肆意冲突，令他的心温暖得想要落泪。 他伸出手臂抱着蜀葵，低头吻住了蜀葵。 一阵夜风拂过杏树枝头，一片片浅粉的花瓣雨似地飘了下来，仿若下了一场杏花雨，笼罩了紧紧相拥的赵曦和蜀葵。 这一夜赵曦和蜀葵宿在了后花园的杏云阁。 春天的夜晚，毕竟还有些凉。蜀葵在梦中觉得有些冷，不知不觉就循着热源钻进了林佳怀里，并扭来扭去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赵曦的身体马上有了反应，凑到蜀葵雪白的后颈亲了一口…… 早上洗漱罢，赵曦陪着蜀葵坐在杏云阁楼下用早膳。 赵曦垂下眼帘，不敢看蜀葵，拿起素心瓷调羹舀了些碧粳粥慢慢吃了。 蜀葵见赵曦夜里如狼似虎，一到白天就装小白兔，心里很是不满，便撒娇道：“赵曦，你为何不敢看我？” 赵曦的俊脸更红了，连耳朵都红了，他偷偷瞟了蜀葵一眼，发现蜀葵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嫣红微肿，雪白的颈上有些泛红的痕迹…… 他当即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蜀葵气得走过去揪了揪赵曦的耳朵，气哼哼道：“我今日可是没法见人了！” 赵曦瞟了蜀葵一眼，道：“要不，你也在我那里印几个？” 闻言蜀葵白嫩的脸瞬间泛起蔷薇色的红晕，她想起了昨夜赵曦的疯狂，低下头道：“我可不敢惹你……我如今还有点酸呢！” 想起昨夜的旖旎，蜀葵不由悄悄瞟了赵曦一眼。 谁知道赵曦也在看她，凤眼亮晶晶的，似乎有璀璨星光在闪烁。 蜀葵的脸彻底红了，讪讪起身去了里间。 赵曦正要跟进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粉樱的声音：“王爷，王妃，皇太孙和嘉郡王到后花园来寻王妃，已经快过来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蜀葵闻言，忙忙拿了条桃红的丝巾缠绕在了脖颈里，总算遮住了颈上、胸前和后背的痕迹，忙忙带着粉樱和宝辞迎了上去。 赵曦见今日春风和畅鲜花盛开，便不理政务，而是在后花园陪着妻儿游玩。 到了午后，赵曦一家四口便在后花园的杏云阁睡午觉。 赵曦待妻儿睡着，便悄悄起身离开了后花园，往外书房去了。 他刚到外书房，周泉就来禀报：“殿下，余公公求见！” 赵曦愣了片刻，这才想起“余公公”便是余欢，当即道：“请他进来吧！” 余欢极为年轻，若是只看他的外表的话，会觉得他是位极为清秀的读书人，根本想不到他是个太监。 他一进外书房，就向赵曦拱手行礼：“见过殿下！” 赵曦深知这些太监的重要性，因此含笑请余欢坐下，闲聊起来。 他虽然看着如高岭之花一般，似乎难以接近，可若是想要与人扯闲篇，倒也谈笑风生，令人亲近。 余欢虽然因为师父安初原的缘故，常常来太子府向赵曦回话，却未曾与赵曦这样相对而谈过，不由暗自纳罕。 两人聊了几句之后，就说到了安初原的死。 赵曦收敛笑意，口气平淡：“安公公的事，我已经交给了胡青去调查，一定会查出台前幕后的凶手。” 余欢闻言，起身端端正正给赵曦行了个礼：“多谢殿下！” 说完这些，余欢这才言归正传：“殿下，陛下如今笃信玉清真人，日日服侍玉清真人炼制的仙丹，若是哪一日服用迟了，陛下便会心烦气躁，极易发怒，令侍候的人人人自危！” 他垂下眼帘想了想，这才道：“我派人去玉清真人的丹房查看，发现所谓仙丹加入了水银。” 赵曦脸色越发凝重起来，抬眼看向余欢，凤眼微眯：“余欢，你在宫里多帮我看着，我也想想办法，务必让父皇驱逐玉清真人。” 余欢恭谨地答了声“是”。 待余欢起身告辞，赵曦示意温泉奉上一匣银票。 在他看来，太监哪有不贪财的？余欢虽然看着清高，可是只要银子够多，就能买来对方暂时的忠诚！ 余欢含笑把锦匣推开，又端端正正地给赵曦施了一个礼，声音清朗：“殿下，我出身大宋最底层，了解如今大宋已经糜烂到了何种地步，而殿下是唯一能够挽救大宋的人。我会尽我的能力支持殿下！” 送走余欢，赵曦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树紫荆，心潮澎湃。 他的身边，聚集着无数为了理想奋斗的人，他们的共同理想，就是改变这个国家的痼疾，令这个延续了五百年已经逐渐腐朽的国家重新焕发生机，让百姓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 粉樱怕蜀葵母子三人睡得太久，晚上走了困，王爷离开没多久，她就把蜀葵母子三人叫醒了。 蜀葵醒来之后，还有些迷茫，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杉和赵棠小哥俩见母亲还躺在那里，顿时来了劲儿，一左一右爬到了蜀葵身上，腻歪个没完。 蜀葵原本剩余的那点睡意，立即被两个臭小子给赶走了。 她原本还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躺在那里，任凭赵杉和赵棠闹腾，后来发现两个臭小子开始伸出小手摸她的腹部，研究她的肚脐眼，蜀葵再也不能忍了。 蜀葵坐了起来，把赵棠和赵杉并排放在床上，然后飞快地掀起他俩的中衣，挨个在他们肥肥软软的小肚皮上摸了又摸。 蜀葵自己的腹部一摸就痒，谁知两个小家伙被母亲一摸肚皮，脸上就现出“哎哟，好舒服”的神情，摊开肚皮任凭蜀葵摸。 蜀葵：“……” 她气哼哼吩咐粉樱和薄荷：“给这两个臭小子穿好衣服，把他们赶出去！” 赵杉和赵棠见母亲似乎生气了，忙一起凑了过来，一脸谄媚哄蜀葵：“母亲！母亲！” 蜀葵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赵杉和赵棠，两个孩子都是乌油油的头发，而且头发都柔顺得很，留的也是一模一样的齐眉刘海，其余头发齐齐垂了下去，白嫩的小胖脸上眉睫乌浓，鼻梁挺秀，嘴唇嫣红，实在像是一对小仙童。 只是赵杉眼睛像赵曦，是眼尾上挑的丹凤眼，而赵棠像她，眼睛大大的，清泠泠的。 她实在是太爱赵杉和赵棠了，便扑上去把赵杉赵棠扑倒，在小哥俩的脸颊额头上亲了无数口。 赵杉和赵棠被母亲亲得格格直笑，开心极了。 粉樱端着三盏温开水走了进来：“太子妃，该让皇太孙和嘉郡王喝水了！” 蜀葵定的规矩，孩子们睡醒之后，都要喝些温开水。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蜀葵这才带着两个儿子出了屋子，到庭院里玩耍。 蜀葵正和梁女医一起看着赵棠和赵杉在花树间追逐着玩耍，荆芥过来禀报：“启禀太子妃，玉菩萨和妙真求见！” 第四百五十七章 闻言蜀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思索片刻后，蜀葵吩咐梁女医：“你带着赵杉和赵棠去后花园玩，待我让粉樱去找你们再回来！” 认识玉菩萨已经好些年了，蜀葵清楚地知道，玉菩萨看着跟菩萨跟前的金童一般，心却跟阎罗一般，她不愿意让玉菩萨看到她的阿杉和阿棠。 梁女医带着秀云、秀月、秋桂和秋叶四个丫鬟引着赵杉赵棠离开之后，蜀葵这才吩咐荆芥：“请他们进来吧！” 玉菩萨这是要向她和赵曦示威啊，忘恩负义背恩忘主，最后还燃起了西夏和大宋的战火，如今却毫发无伤来见她，这不是示威是什么？ 约莫一盏茶工夫，玉菩萨与妙真跟着荆芥进来了。 蜀葵带着粉樱和薄荷迎了出来，发现玉菩萨瘦了许多，高了许多，也俊美了许多，多了些阴鸷气息，从外貌上看异族特征更明显了。 妙真也不再是先前小仙女一般的模样，瘦了很多，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眼神也不复先前的纯真清澈，变得复杂起来，人却更美丽了，是一种即将燃烧殆尽的美丽。 玉菩萨和妙真是带着礼物来的，蜀葵含笑收下了，命粉樱准备了回礼。 不咸不淡聊了几句之后，蜀葵便含笑邀请玉菩萨和妙真留下用顿便饭。 玉菩萨嘴角轻扬，噙着一丝轻蔑的笑：“我西夏族虔诚信奉长生教，我自然也不例外，如今皈依了长生主，茹素求真。” 蜀葵笑了笑，眼波流转看向妙真：“你也皈依了长生主？也茹素求真？” 她可记得妙真最喜欢吃玉洁她娘做的红烧肉！ 妙真垂下眼帘：“启禀太子妃，妾身以夫为天，自然追随丈夫。” 蜀葵想了想，忽然看向玉菩萨，又看向妙真：“据说信奉长生教，可以娶六个妻子，玉菩萨他——” “夫君并没有娶六位妻子，”妙真脸上一片麻木，“除了我，他如今还只有三位妻子。” 蜀葵：“……” 要知道，大宋朝的一妻多妾依旧够恶心了，可是西夏信奉长生主的话，按照教规规定，是要娶六位身份平等的妻子，还不如一妻多妾呢！ 玉菩萨含笑道：“太子妃，您别挑拨离间了，我虽然娶了多位妻子，可是我对待每位妻子都是绝对公平的，从不偏爱哪一个，妙真知道的！” 蜀葵抬头看向玉菩萨，眼睛中漾过一丝笑意：既然你有四位妻子，应该也有不少孩子了！若是留下妙真和孩子在大宋做人质，怕是对你没有丝毫的约束力，我一定会促成让你和妙真留下，让你纵有万花丛中过的种马之心，却不得不守着一个女人过一生！ 你们的儿子，我会派玉繁珂和季英子带他回西夏，扶他成为新的西夏王！ 玉菩萨被蜀葵这一笑看得毛骨悚然，当即道：“太子妃，你要知道，我西夏人人都是骁勇善战的战士，你若对我有什么诡计，我们的勇士会一生追杀你和你的儿子，不死不休” 蜀葵嫣然一笑，起身送玉菩萨和妙真出去。 得知赵曦和柳杞一起出去了，蜀葵便把此事记在了心里，细细谋划着。 时光匆匆，繁花似锦的三月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这日天气晴好，后花园的玉兰花全都开花了，蜀葵下了帖子，请了季夫人颜氏、白夫人宋氏、姜夫人陶氏、李可夫人傅氏、胡晓晨的夫人蒋氏、敬宝珍夫人李氏和薛玉夫人周氏七位带着儿女来太子府邸赏玉兰花。 这七位夫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太子妃定下了皇太孙陪读的人选，她们的儿子都被选中了，因此兴高采烈带着儿女都过来了。 在赏花宴中，蜀葵敬了众女眷一盏酒，然后笑吟：“太子府的学堂已经请好了各科的先生，四月初一是开学的日子，如果不嫌弃的话，各位府中三岁到五岁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可以进来读书！” 众女眷一听，当即都欢喜极了，齐齐起身道谢。 要知道，被选来教授皇太孙读书的先生，既有太子太傅连英遇，又有皇太子的谋士石征宇，还有几位也都是天下知名的大儒，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陶氏也有一个女儿，一向养得如珠似宝，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妃，女孩子真的也可以来读书么？” 蜀葵笑了起来：“自然可以，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可以读书，我和明亲王如今正在各地兴办学堂，其中都有女学。” 众位女眷虽然不觉得女孩子一定要读书，可是自家姑娘能跟着皇太孙和嘉郡王一起读书，她们还是很乐意的，当即鼓起掌来。 到了四月一日，春雨绵绵中位于东外苑的太子府邸学堂开学了，赵杉和赵棠也被柳杞送去上学去了。 蜀葵正在听粉樱报账，荆芥进来禀报：“太子妃，胡夫人求见！” 闻言蜀葵一愣：“哪一个胡夫人？” 是胡晓晨夫人，还是胡思归夫人？ 第四百五十八章 荆芥忙道：“禀太子妃，是胡宰相夫人！” 蜀葵想了想，这才抬眼看向荆芥：“请胡夫人进来吧！” 她前些日子出了个主意，让冬秀带着胡玲燕母子三人搬了家，不让胡夫人见到女儿和外孙，也许是这个法子起作用了。 胡夫人带着两个丫鬟随着荆芥进了内院。 还没走到明间前，胡夫人看到太子妃已经迎了出来，便微微一笑上前屈膝行礼。 蜀葵含笑扶起了胡夫人：“夫人，自己人，不必多礼！” 进了明间，宾主坐下。 略事寒暄之后，胡夫人开门见山道：“太子妃，我想见玲燕，不知她现在住在哪里？” 蜀葵笑容狡黠：“夫人难道忘记上次玲燕回去看您发生的事了？” 胡夫人默然片刻，这才道：“玲燕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是想看看她，看看孩子。” 她丈夫胡思归更疼小女儿胡玲玉，她则更疼大女儿胡玲燕，一想到胡玲燕和两个外孙如今落到了丈夫的对头赵曦手里，胡夫人就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 蜀葵明明可以当即就让赵敏去接胡玲燕过来，可是为了吊住胡夫人，她故意笑着道：“三天后夫人再过来一趟！” 胡夫人和蜀葵接触了几次，知道太子妃生得虽然柔弱，可是性格极其坚韧，做事果断，自己若是继续纠缠，怕是得不了好去，便答应了下来，起身告辞。 蜀葵出去送胡夫人，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便命夏莲和夏雨打着伞送胡夫人出去。 送走胡夫人，蜀葵回到明间，立在廊下看着越来越密的春雨，心里一动，便吩咐粉樱：“你去叫赵敏来一下！” 赵敏明面上是太子府邸的管家，其实也负责着太子府的暗卫。 赵敏很快就打着伞过来了。 蜀葵屏退侍候的人，只留下粉樱，这才开口问赵敏：“你在玉菩萨和妙真身边安排人了么？” 赵敏沉声道，“太子妃有何吩咐？” 蜀葵听赵敏这么说，就知道赵敏一定在玉菩萨和妙真身边安排了得力之人，所以才会这么直截了当。 她双目盈盈凝视着赵敏：“我想约妙真单独见一面！” 赵敏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道：“请太子妃等候我的消息。” 赵敏离开之后，粉樱见蜀葵向后扬了扬头，知道蜀葵脖颈有些难受，便走到蜀葵身边，一边为她按摩肩颈，一边道：“太子妃，你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就不累么？” 蜀葵想了想，认真道：“不累啊！” 她大概是天生的劳碌命，能从忙碌中得到快乐，从来不嫌麻烦。 粉樱无奈地笑了：“您整天操心那么多事情，我担心您太累！” 蜀葵被她按得很舒服，笑嘻嘻扭了扭脖颈：“我不嫌累啊，这样多有意思！”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着眼当下，放眼未来；制定计划，认真实行；观察人心，体察人性……这些事情多有意思呀！ 粉樱：“……”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道：“那奴婢就一辈子伺候您。” 蜀葵闻言一愣，扭头认真地看着粉樱：“你不愿意成亲生子？” 粉樱看着蜀葵，细长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专注：“我不想成亲，也不想生孩子，一想到小春日日管理家务生孩子给叶佳选小老婆，我就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蜀葵默然片刻，抬眼看向粉樱，见粉樱眼中平静中带着一丝恐惧，似乎是怕自己不认同她，不由笑了起来。 她伸出双手把粉樱的刘海往后一抹，令粉樱光洁的大脑门露了出来，然后凝视着粉樱的眼睛，认认真真道：“你若坚持要这样，我支持你，我在一天，就照顾你一天，我若不在了，就叮嘱赵杉赵棠照顾你！” 粉樱本来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听到后面那句“我若不在了，就叮嘱赵杉赵棠照顾你”，不由破涕为笑：“我年龄比你还大呢！” 蜀葵想了想，发现粉樱的确比她还大几个月，顿时笑了起来。 和粉樱聊了一会儿，蜀葵觉得放松得很，笑着道：“你派个人去找秀明，让他过来，我写一封信让他给胡玲燕送过去！” 粉樱答应了一声，出去叫夏莲叫秀明去了。 秀明过来的时候，蜀葵已经把信写好了。 待秀明接了信，蜀葵又叮嘱道：“你悄悄过去，把信给赵夫人就行了！” 秀明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到了晚上，赵曦还在内阁议事，商议在辽州边境进行互市的可能性。 他一时回不来，便派周泉回来向蜀葵传话，让蜀葵自己先睡。 蜀葵正在内书房给赵杉赵棠讲《史鉴》，听了周泉的话，吩咐粉樱拿了一个金锞子给周泉，然后道：“我知道了。你把太子殿下的那套衾枕送到宫里去吧，就说我的话，明日还有早朝，让他在宫里将就一夜，别让他回来了！” 内阁就在皇宫的明堂，几位内阁大臣忙起来的话，往往都歇在那里，因此蜀葵让粉樱和薄荷给赵曦准备了一套铺盖。 周泉答应了一声。 蜀葵想了想，吩咐粉樱：“再给柳杞准备一套铺盖，他也在明堂呢！” 粉樱答应了一声，急急和薄荷准备去了。 蜀葵又叫宝辞去小厨房让人准备宵夜，让周泉一起送到宫里去。 周泉离开之后，蜀葵虽然还给儿子们讲故事，可是想到赵曦如今日日忙碌，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赵杉和赵棠都随蜀葵，记忆力特别好，马上听出了母亲话中的一个纰漏。 赵杉抓住了蜀葵的手，认真道：“母亲，刚才你还说陈遥字子远，怎么这会儿变成陈遥字太远？” 蜀葵：“……” 她知道自己刚才心不在焉说错了，当即笑眯眯向赵杉赵棠认错：“对不住，母亲刚才走神了，我接下来一定会聚精会神！” 赵杉和赵棠小大人一般点了点头。 赵杉漆黑凤眼亮晶晶的：“母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赵棠则把小脸贴到蜀葵脸上，轻轻蹭了蹭，以示自己原谅了母亲。 蜀葵一把抱住了赵杉和赵棠，心里温暖极了。 为了早日开启互市，昨日下午开始赵曦带着胡青、李染成、王海潮、穆然和柳杞，与胡思归等人一直争辩到了深夜。 柳杞虽然会打仗会治军，口才着实不行，他便担任了后勤工作，一会儿给赵曦等人沏茶，一会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对美人拳，居然立在赵曦身后给赵曦捶背，看得胡思归心里直冒火，恨不能掐死柳杞。 不敢他想归想，却绝对不敢付诸实施的。 朝廷人人都知道，别看枢密副使柳杞柳大人在太子殿下那里跟小跟班似的，其实是个人形武器，瞧着一言不发立在那里，疯起来谁都敢揍。 一个月前有一天清早，众人在宫门外候朝，皇太子殿下还没到，柳杞立在那里，听工部员外郎赵冬秀立说话，忽然他抬腿闪电般踹向站在他前面的蔡铤，把蔡铤直接踹飞了出去。 后来才知道，蔡铤在和人说赵曦怕老婆，说太子妃白氏是太子床头蹲着的胭脂虎。 蔡铤是蔡太师的侄子，被柳杞踹断了腿，却不敢去找柳杞算账，生怕柳杞再疯起来。 可见柳杞有多可怕！ 议事议到最后，对于胡思归的固执，赵曦都无语了。 他冷冷打量着固执己见滔滔不绝的胡思归，颇有把胡思归揍一顿的打算。 柳杞立在赵曦身后，俊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可是整个人蓄势待发，如即将出鞘的利剑。 胡思归吓得背脊上冒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声音稳微颤：“殿下，明日再议吧！” 赵曦没有说话，凤眼微眯看着胡思归。 胡思归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大冷的天冷汗直冒——他是文人，别的不怕，就怕人动粗！ 正在这时，周泉进来凑到赵曦身边，低声道：“殿下，太子妃命属下给您和柳大人送来了铺盖和宵夜！” 赵曦这才放松了下来，道：“胡大人，明日继续讨论此事！” 第四百五十九章 第二天清早蜀葵就起来了。 她知道赵曦有些挑食，便吩咐小厨房熬了碧粳粥，准备了几样赵曦和柳杞喜爱的小菜，然后吩咐周泉送到明堂给赵曦和柳杞。 赵杉和赵棠刚被梁女医送到忆春居读书，赵敏就进来了：“太子妃，妙真答应和您见面，不过她想在观音桥夜市和您见面。” 蜀葵似笑非笑道：“你告诉她，只有我能帮她，主动权在我手上。如果她愿意见面的话，明日去长宁坊粉樱的那个宅子——她知道那个宅子在哪里！” 妙真和玉菩萨这两口子已经没了信用，蜀葵可不敢自己送上门去。 蜀葵先前在长宁坊给粉樱和素兰一人买了一个宅子，素兰那个宅子租出去了，粉樱的则收拾齐备，派了两个婆子看着，保持着随时都能入住的状态。 到了下午，赵敏又来回话：“太子妃，妙真答应明日傍晚去粉樱的宅子！” 第二天傍晚，蜀葵带着粉樱和孙沛，乘坐着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从太子妃邸的后门出来，沿着大街向前而去。 孙沛驾着车开始兜圈子，行了一段路之后，他驾着马车向右拐到了梧桐街，行到梧桐街的尽头，继续右拐，转了大圈之后，这才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停下了马车。 带着眼纱的蜀葵和粉樱在孙沛的保护下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个旁边种着几株月季花的小门停了下来。 粉樱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正是身穿青袍儒袍做书生打扮的柳杞。 蜀葵进了门，取下眼纱，游目四顾。 这座宅子打理得很不错，院中花种了不少的月季花，如今正是花期，院子里姹紫嫣红，芬芳扑鼻。 正房廊下的柱子和栏杆都漆着红漆，上面攀爬着碧绿的藤蔓，间或点缀着一朵朵凌霄花，墙角种着大株的芭蕉，芭蕉叶油绿盎然。 蜀葵轻轻趴在栏杆上，笑盈盈问柳杞：“我在这里等着妙真。” 柳杞立在庭院里，抬眼看向蜀葵。 金色夕阳从西边那株梧桐树繁茂的枝叶间透了过来，在蜀葵雪白晶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这样的场景，令他觉得温暖。 没过多久，粉樱就领着一个戴着帷帽的高个子女子过来了。 那女子一直走到了廊外，这才取下帷帽，屈膝向蜀葵行礼：“妾身见过太子妃！” 她梳着简单的百合髻，发髻上插戴着一支西夏雪玉簪，身上穿着月白交领窄袖衫，拦腰系了条大红软缎百褶罗裙，孤零零立在那里，瞧着越发的单薄。 正是嫁给了玉菩萨的妙真。 柳杞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人都退下，他和粉樱则立在不远处保护蜀葵。 蜀葵起身含笑看向越发削瘦的妙真：“我们去屋里谈吧！” 两人在明间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蜀葵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放下茶盏看着妙真，开门见山道：“想不想你的儿子做西夏的王？” 妙真没想到蜀葵这么直接，心里一惊，抬眼看向蜀葵。 蜀葵拿出赵敏给她的资料，一条条念给妙真听： “玉菩萨总共有四位妻子，以出身玉菩萨母族赫者部的赫者氏为最尊，赫者氏为玉菩萨生下两子。” “四位妻子中，玉菩萨最宠爱波斯舞姬出身的妻子赫娜，赫娜为玉菩萨生下一子一女。” “玉菩萨四位妻子中，地位最低的是出身大宋的宋妙真，其子曾被赫者氏下毒暗害，被巫医救活。” “……” 蜀葵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带着清泠泠的余韵，很是好听，可是妙真听着听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离开王府后这些年所受到的折磨和委屈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妙真捂着脸放声大哭。 蜀葵鼻子也有些酸涩，她仰起脸看着明间门上挂着的细竹丝门帘，轻轻道：“我们合作吧，你留在大宋，由季英子和玉繁珂护送你的儿子回西夏，扶助他成为西夏的王。” 妙真呜咽一声，在蜀葵膝下跪了下来。 蜀葵抚摸着妙真单薄的肩膀，声音温柔：“只要你愿意，大宋永远都是你们母子的强大后盾……” 她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袋，递给了妙真，双目盈盈，如同暗夜的星子：“妙真，这是石先生制的药物，却也不苦，是甜丝丝凉阴阴的薄荷糖味道，放到薄荷酒中，是尝不出来的，会让人毫无痛苦地睡着，永远睡下去……” 妙真接过锦袋，紧紧捏在手里，闭上了眼睛。 自从跟了玉菩萨，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痛彻心扉，如今最令她痛恨的是，玉菩萨想要把她的儿子李沣留在大宋做人质。 玉菩萨是不会老老实实做大宋傀儡的，她的李沣必会性命不保。 为了李沣，她只能让玉菩萨死！ 运河上的一艘游船里，玉菩萨正倚在榻上饮酒，怀里依着一个高鼻深目极为美艳的西域女人。 船舱里其余人也都是西夏人，个个都很彪悍。 玉菩萨拿着酒杯，美得有些妖气的脸上带着一丝残忍：“这次要充分准备，赵曦可是很爱白蜀葵的，只要我们绑架了白蜀葵，不愁赵曦不妥协……” 第四百六十章 回到太子府邸，蜀葵刚在内院门前下了马车，便看到姜良娣和周良娣相携而来，就含笑立在那里等着。 来到京城之后，周幽兰和姜碧桃乖巧得很，很少出东偏院的门，每月初一十五来给她请安而已。 对于她们的乖巧，蜀葵的回报是美丽的首饰、华美的衣服和美味的食物。 她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赵曦，因此愿意用锦衣玉食养着周幽兰和姜碧桃，让她们做幌子。 周良娣和姜良娣走近之后，带着身后的侍女齐齐屈膝行礼：“妾身给太子妃请安！” 蜀葵笑吟：“起来吧！” 她正要招呼这两位一起进去，出来迎接的宝辞凑到蜀葵耳边低声禀报：“太子妃，殿下在卧室睡觉呢！” 蜀葵闻言，微微一笑，依旧带着周姜二位进了内院，直接去了西厢房客室：“幽兰，碧桃，殿下在卧室休息，我怕扰了他，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宝典和宝赏很快就送上了茶点，退了下去。 碧桃看了幽兰一眼，低下头去。 幽兰微一沉吟，抬眼看向蜀葵，见蜀葵正端着茶盏细品，便鼓起勇气开口道：“太子妃，妾身听说金明池风光极佳，心里很是向往，您何时去的话，能不能也带着妾身两个同去？” 当年她和碧桃也曾经意气风发，想着得到赵曦的宠爱，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到了如今，她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不如依靠着白蜀葵，锦衣玉食过日子。 蜀葵想了想，道：“再过四天是皇太孙和嘉郡王休息的日子，我带着皇太孙和嘉郡王去金明池游玩，你们也跟着去吧！” 幽兰和碧桃大喜，当即喜笑颜开，齐齐起身道谢。 蜀葵见她们如此，知道她们寂寞，便含笑吩咐粉樱：“去吩咐韩婆子，让她打开后花园，让周良娣和姜良娣可以去游玩！” 她和赵曦都太忙了，几乎没有时间去后花园，既然如此，不如开放让幽兰和碧桃可以带着侍候的人去玩。 幽兰和碧桃离开之后，蜀葵这才起身回了明间。 宝辞跟着蜀葵往前走，口中禀报着：“太子妃，殿下是温润和周全送回来的，好像有点酒意，不让我们跟着侍候，自己进房睡下了！” 蜀葵听说赵曦饮了酒，便吩咐宝赏：“去榨些葡萄汁送过来！” 城郊的御庄有暖房，专门种植瓜果蔬菜，比如春天难得的西瓜和葡萄之类，专供宫里和太子府邸。 她一进卧室，便看到了睡在窗前锦榻上的赵曦。 卧室里氤氲着赵曦的气息，似乎带着些凉阴阴的薄荷气息，又似乎是青竹清新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酒气。 窗子上糊着碧蝉纱，为锦榻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碧影，令屋内的光线也变得碧幽幽的。 而赵曦正躺在锦榻上沉睡。 他乌黑的长发解开了，宝蓝的缎带在枕边扔着，黑发瀑布一般铺在玉青缎枕上。 赵曦一向英气勃发的五官，因为沉睡，显得秀美柔和，瞧着居然与赵旭的轮廓有些相像。 他即使睡着，也是端端正正的，身上盖着玉青色的锦被，身上穿着雪白的白绫中衣。 蜀葵轻轻走了过去，在锦榻上坐了下来，俯身去看赵曦，发现赵曦睫毛浓长，她笑嘻嘻伸手去想去摸一摸，试试手感。 赵曦毕竟是常上战场的，即使睡着了，警惕性依旧很高，蜀葵的手刚要摸过去，便发现赵曦睁开了眼睛，凤眼清明看着她 蜀葵不禁笑了起来：“阿曦，你要吓死我呀！” 赵曦见是蜀葵，眯着眼笑了起来。 蜀葵伸手推他：“你背对着我侧躺着！” 赵曦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听话地执行了。 蜀葵脱去外衣，手脚轻快地也上了锦榻，从背后抱住赵曦躺在了那里。 她伸手去摸赵曦的背，发现赵曦的身体坚硬而温暖，又去摸赵曦的腿，发现极有弹性，蕴涵着爆发力。 蜀葵刚才喝了茶，这会儿正兴奋，便对赵曦骚扰个不停。 赵曦被蜀葵摸得已经又了反应，他再难忍耐，起身压在了蜀葵身上。 蜀葵又是好笑，又是情动，凝视着上方的赵曦，发现赵曦凤眼水汪汪的，嫣红的仰月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拂着蜀葵的脸侧和颈部，她有些痒，便笑着挣扎起来…… 赵曦俯身压在了蜀葵身上，他的脸很热，凤眼紧闭，浓长的睫毛颤抖着，雪白的牙齿咬住了嫣红的下唇…… 蜀葵在赵曦突如其来的攻势中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 宝辞、宝赏、夏雨和夏莲立在廊下，都听到了太子妃那声尖叫，不禁面面相觑——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她们正在惶急，抬眼看见粉樱刚换了衣服走了过来，忙让宝辞去问。 粉樱听了宝辞的话，微微一笑，道：“不碍事，咱们在外面候着吧！” 这一候就候到了天黑。 婆子们都来点灯了，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没有动静。 宝赏她们都有些惶急不安，倒是粉樱笃定得很，她见梁女医身边的丫鬟秀月过来了，便轻声问道：“皇太孙和嘉郡王呢？” 秀月见粉樱声音刻意压低，忙也压低声音道：“梁女医刚从忆春居极了接了皇太孙和嘉郡王出来，就遇到了柳大人、赵大人和一个叫张珂的翰林，皇太孙和嘉郡王都一见柳大人，就嗷嗷叫着扑上去，一人一边抱住了柳大人的腿，梁女医只好跟着去了！” 粉樱听秀月说得如此生动，不由也笑了，道：“那你也跟着去侍候吧，若是有什么事，再过来回报吧！” 秀月答了声“是”，轻手轻脚离开了。 这会儿赵曦和蜀葵其实是在浴间洗澡。 蜀葵坐在赵曦怀里，轻轻道：“阿曦，我今日已经见过妙真了，也把从石先生那里要来的药给了妙真。” 赵曦“嗯”了一声，道：“玉菩萨若是长睡不醒，却死不了，那就最省事了，现在在延庆馆陪着玉菩萨的是赫者氏和赫娜，把这件事推到赫者氏身上，就说赫者氏吃醋动手！” 这样的话，赫者氏和玉菩萨部属的关系会出现裂缝，将来西夏就跟好治理。 蜀葵笑嘻嘻道：“我已经交代赵敏了，也和妙真说好了，就在这几日了！若是妙真不行，就让咱们布置的人动手，只是不如妙真容易得手！” 因为玉菩萨的好斗和暴虐，西夏和大宋屡次燃起战火，无数百姓无辜身死，蜀葵是不会放过玉菩萨的。 赵曦抱着蜀葵柔软的身子，低声道：“蜀葵，父皇依旧在服用玉清道长的丹药，新近还幸了几个宫女，而且据余欢回禀，父皇曾经在徐令妃宫里开无遮大会……” 说着话，他有些恶心，干呕了一声。 玉栀知道赵曦有精神洁癖，忙起身拿了一边的薄荷香油，倒了有些擦在了赵曦的太阳穴。 赵曦好受了一些，身子倚在浴桶壁上，缓缓道：“蜀葵，我怀疑那丹药有问题……” 丹药里应该有助兴成分，所以父皇才会如此放诞不经。 蜀葵凝视着赵曦幽深的凤眼：“阿曦，得想办法阻止陛下！” 她对正安帝没什么感情，可是正安帝毕竟是赵曦的父亲，是赵曦重视的人。 赵曦苦笑了一声：“我今日已经在临竹阁和父皇大吵了一架，最后是被父皇气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和薛玉一起喝了会些酒。 思索片刻之后，赵曦缓缓道：“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 蜀葵看着他：“杀了玉清道长么？玉清道长是胡思归推荐给父皇的，若是被杀，正好给了胡思归和蔡氏攻讦你的理由！” 赵曦缓缓道：“我再想想……” 第四百六十一章 妙真的马车驶入了延庆馆，在甲号院大门前停了下来。 她刚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玉菩萨的另一位妻子赫者氏就带着两个侍女迎了过来。 赫者氏满脸怒气，用西夏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手指都要戳到妙真脸上了。 妙真面无表情拨开了赫者氏的手指头，用汉语说道：“我听不懂西夏话，听不懂你说什么！” 说罢，她抬腿往自己住的东偏房走去。 赫者氏不会说汉语，气得张口结舌，用手指指着妙真的背影，又是一大串西夏话。 妙真的丫鬟美铃能听懂西夏话，她眼珠子转了转，轻轻道：“夫人，赫者夫人说等回了西夏，她再收拾您……和您的儿子！” 妙真依旧没有说话，可是背脊挺直，双手紧握成拳。 只有玉菩萨知道，她能听懂西夏话。赫者氏刚才说的是“等回了西夏，我再收拾你这贱人”，而美铃自己加上了“和您的儿子”。 美铃应该是太子妃的奸细！ 想到今日见到白蜀葵的情形，妙真心里生出了一阵寒意——在她印象中，白蜀葵还是那个美丽温柔却不乏聪明的女人，谁知短短几年没见，白蜀葵已经变成了一个如此美丽而强大的女人！ 她到底是如何一步步变得强大起来的？应该是仗着赵曦对她的宠爱吧！ 到了深夜玉菩萨才回到延庆馆。 李沣已经在东厢房睡着了，妙真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儿子。 她的儿子，集合了玉菩萨和她容貌上所有的优点，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世上最俊美的男子！ 这么好的孩子，她怎么能看着他被人害死？ 妙真走到窗前，拔出发髻上的西夏雪玉簪，把窗纸捅了个窟窿，向外望去。 玉菩萨应该是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踉跄，俊俏的脸上也泛着红晕。 赫者氏和赫娜齐齐迎上，一左一右搀扶着玉菩萨，向正房走去。 玉菩萨拥抱着这两位妻子，声音响亮说着西夏话：“我们要回家了，宝贝们开心吗？” 赫者氏没有说话，赫娜娇美地笑着回答：“我的王，我的勇士，我很开心呢……” 妙真握住了藏在衣袖里的那个小锦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你们永远都别想回西夏了，我的儿子将会成为西夏的王！ 夜已经深了。 蜀葵和赵曦终于出了卧室。 粉樱神定气闲，吩咐宝赏先奉上新榨的葡萄汁，然后便指挥着宝鉴她们开始摆饭。 蜀葵手里端着盛着葡萄汁的水晶杯，眼波流转，瞟了隔着小炕桌坐在另一边的赵曦一眼，发现赵曦俊俏的脸浮着一层红晕，凤眼亮晶晶的，根本不和她对视。 蜀葵不由笑了起来——每次她和赵曦闹得过分了些，出来后赵曦就是这个饱受蹂躏的小媳妇模样，被蹂躏的明明是她好不好！ 想到这里，蜀葵抬手摸了摸嘴唇，她的嘴唇依旧有些发热，应该是被赵曦给吻肿了。 见丫鬟们摆好晚饭都退了下去，蜀葵便瞟了赵曦一眼，故意发出害疼般的声音。 赵曦忙放下了手中的水晶盏：“蜀葵，怎么了？” 蜀葵装模作样道：“我这里……有点疼……” 赵曦见蜀葵示意的是她胸前，俊脸一下子红透，忙道：“要……要不要我用玫瑰香油给你……揉揉？” 蜀葵一脸娇羞：“好啊……” 见赵曦满是心疼看着她，起身就要过来，蜀葵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骗你的！哈哈！” 赵曦：“……” 蜀葵老是骗他，他以后再上蜀葵的当，那才是真傻啊！ 用罢迟来的晚饭，蜀葵下午睡过了，此时精神得很，见赵曦依旧不理她，自己坐在那里看书，蜀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之后，当即有了一个主意：“阿曦，赵杉和赵棠还在柳杞那里呢，我们散步去接他们吧！” 听到是要去接儿子，赵曦顿时忘记了自己发誓不搭理蜀葵，当即放下书：“走吧！” 蜀葵心中暗笑，走过来牵住了赵曦的手：“走吧！” 此时皇宫内的临竹阁也热闹得。 玉清道长正与正安帝坐在二楼，颇为投机地聊着汉代张良修炼飞升之事。 正安帝颇为向往：“张良据说是辟谷才得以飞升，朕用不用也辟谷呢？” 玉清道长微微一笑：“陛下有丹药扶助，自不必像张良一样辟谷！” 说着话就到了亥时，正是正安帝服用丹药的时间。 立在一边的余欢看着玉清道长拿出了一个赤金葫芦，拔开葫芦嘴的塞子，倒出了三粒赤金色的丹药给了正安帝。 他默不作声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正安帝服下了那三粒丹药。 正安帝服下丹药之后，觉得浑身燥热，恨不能立刻发散一番，便送走了玉清道长，带着余欢往徐令妃宫里去了。 徐令妃带着几个低位妃嫔在寝殿里侍候正安帝的时候，余欢带着一个小太监立在外面候着。 小太监叫徐晓，也是先前安初原的徒弟，他听着里面秽乱的声音，轻轻问余欢：“余总管，咱们要不要去禀报皇太子？” 余欢垂下眼帘：“我明日想办法去一趟太子府邸。” 第四百六十二章 春天天黑得晚，赵杉和赵棠天还没黑就从忆春居回来了。 赵曦这几日有些疲惫，特意留在家里陪两个儿子。 蜀葵要出去见人，特地叮嘱赵曦：“他们正在听我讲史鉴呢，已经讲到第二部第三十五章了，你从第三十六章开始讲吧！” 赵杉和赵棠肩并肩坐在内书房窗前的锦榻上，乖巧地等着赵曦开讲。 见父亲拿着书翻看着，根本没有开讲的意思，赵杉探身去看，口中道：“父亲，母亲已经讲到一代名相张玉涛被韩天成联合宦官吴玉赶出了京城，狼狈回乡！” 赵棠在一边连连点头：“嗯嗯，哥哥说得对！” 赵曦含笑看了两个儿子一样，翻到赵杉说的那一页，开始继续讲故事。 蜀葵带着粉樱和薄荷来到了赵旭的院子。 赵冬秀已经带着妻儿在那里候着她了。 蜀葵一到，赵冬秀就退了下去，留下蜀葵与胡玲燕说话。 蜀葵先逗了两个孩子一阵子，然后才开始与胡玲燕谈正事。 她开门见山道：“玲燕，你有没有办法把你父亲拉到咱们的阵营？” 胡玲燕思索片刻方道：“太子妃，我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蜀葵嫣然一笑，伸手握住了胡玲燕的手：“凡事尽力而为，即使不能成功，也没有遗憾了！” 她端起茶盏敬胡玲燕：“那就从明日见你母亲开始吧！” 胡玲燕也笑了：“太子妃，我会努力的！” 她和赵冬秀在一起之后，渐渐发现皇太子的势力已经发展到了极其可怕的地步，自己的父亲妄想与蔡氏联合对付皇太子，无异于以卵击石。 无论如何，她要让她的家族回到该走的道路上来。 到了蜀葵与周良娣和姜良娣约定的前往金明池这一日，赵敏一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太子妃新置办的锦香车。 蜀葵刚送了赵曦出去，周良娣和姜良娣就带着丫鬟过来了。 见她们都是出门装束，蜀葵不由笑了起来，道：“且等我一会儿！” 周良娣和姜良娣早就盼着今日的出游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那里，一边说笑，一边候着蜀葵。 蜀葵正要起身进卧室去换衣服，粉樱忽然走了进来，附在蜀葵耳边低声道：“太子妃，赵敏刚才过来，说收到了妙真的传话，妙真要在今日行动，要我们的人配合！” 闻言蜀葵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她知道自己今日不能出门了，可是又不愿拂了周幽兰和姜碧桃的兴头，便微微一笑，道：“我今日临时有事，不能去了，不过我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要不你们乘坐我的马车去吧！” 周幽兰和姜碧桃一听，心里都欢喜得很——太子妃的马车是皇太子新给她置办的，不但豪华，而且车轮是皇太子命人特制的，坐在车上一点都不颠簸。 她俩齐齐起身，碧桃看了幽兰一眼。 幽兰眼波流转，笑微微道：“托太子妃的福，妾身也能坐坐太子妃的新马车了！” 送了周幽兰和姜碧桃坐车出发后，蜀葵这才命粉樱叫了赵敏进来，细细商议起来。 延庆馆甲号院正房内，玉菩萨正在与四位妻子饮酒。 他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一杯接一杯饮酒，一壶酒很快就空了。 妙真见状，起身道：“我去添酒！” 玉菩萨见她虽然面无表情，可是还算殷勤，心道：妙真总算是回心转意了，也知道侍候我这做丈夫的了！ 赫者氏冷笑了一声，道：“终于知道献殷勤了！” 赫娜端起自己的酒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凑到玉菩萨身前，一把吻住了玉菩萨，把酒哺给了他。 玉菩萨一时兴起，抱着赫娜吻了好一阵子，哈哈大笑道：“好好侍候老子，待老子回国，你们四个一人赏一千两黄金！” 他的另一位妻子玉珠勒见状，便也去吻玉菩萨。 玉菩萨来者不拒，抱着玉珠勒深吻着。 妙真端着赤金酒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一脸恭谨，为在座四人一一斟上酒，也为自己斟了大半杯酒，然后举起酒杯，一脸灿烂的笑：“这一杯，我祝愿有一天我们都能随着夫君回到西夏！” 玉菩萨得意洋洋道：“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赫者氏、赫娜和玉珠勒也一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妙真只是沾了沾唇，就把酒杯放下了，起身道：“夫君，你陪着三位姐妹先吃酒，我去厨房再要几个菜！” 玉菩萨搂着妙真“啪叽”亲了一口，朗声笑道：“去吧去吧！” 妙真起身离开了正房。 到了廊下，她停住了脚步，她的背后传来玉菩萨和赫娜调笑亲嘴的声音。 妙真静立片刻后，慢慢离开了。 她回到东厢房，把门窗都闩上，然后抱着李沣逗着李沣玩耍。 玉菩萨派来的探子守在太子府邸门口，一见到太子妃的豪华马车出来，当即飞奔而去。 马车行到状元桥的时候，碧桃挑开车帘往外看，发现外面正是怡兰斋，忙推了推幽兰：“外面是怡兰斋，咱们难得出来一日，去逛逛吧！” 幽兰有些迟疑，一时没有说话。 碧桃有些心急，嘟着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人家想去逛逛嘛！” 见碧桃撒娇，幽兰不由笑了，伸手捏了捏碧桃的脸颊：“我问问随车的管事吧！” 随着她们出来的管事其实是孙沛，孙沛本来是要护送太子妃的，没想到太子妃没出来，反倒护送两位良娣出来了。 他性格宽和，自然是同意幽兰和碧桃下车逛怡兰斋了。 幽兰和碧桃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往怡兰斋而去。 在后面紧紧跟着追踪的西夏人都傻了眼——这分明不是太子妃白蜀葵！ 他们发觉跟错人之后，当即离开，回延庆馆复命去了。 一行人齐齐到了甲号院，由带头的律叔崑进正房回禀。 律叔崑一进正房，看到的就是趴在八仙桌上的玉菩萨和三个女人，他猛地冲出去，发现一群青衣人已经包围了他们。 柳杞用面巾蒙着脸，摆了摆手，示意他手下这些精兵冲上去，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今日胡思归休沐，正在家陪着夫人散步，书房小厮急急跑了进来，来不及行礼便禀报道：“老爷，延庆馆的管事来禀报，说延庆馆的甲号院起火，枢密副使柳杞柳大人已经带人赶了过去！” 胡思归身子晃了晃，知道一场阴谋在他还没察觉的时候已经展开了。 胡夫人忙去搀扶他。 胡思归急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和小厮说着：“得赶紧让人看看有没有留下活口！” 傍晚的时候，柳杞带着人来到了宰相府。 他一脸哀伤禀报胡思归：“胡大人，在下赶到时已经迟了，只有玉菩萨的一位姓宋的汉族夫人带着玉菩萨的儿子李沣逃了出来，甲号院的西夏人全部葬身火海……” 胡思归闭上眼睛，藏在衣袖里的手却在颤抖——羽翼丰满的赵曦终于忍不住了，他要出手了！ 柳杞俊秀的脸上现出一抹灿烂的笑，上前一步：“胡大人，请侍候的人退下去，在下有话要说！” 待书房里只剩下自己和胡思归，柳杞这才道：“胡大人，太子得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让在下来和您核实一下！” 胡思归脸色发青，眼睛微眯看向柳杞：“什么消息？” 柳杞道：“消息说令弟胡不归十六年前在福州抗倭，暗中与倭寇达成协议，每年给倭寇一批银两，而让倭寇去浙州烧杀劫掠。” 胡思归闻言，身子摇摇欲坠。 柳杞上前扶住了胡思归，轻轻道：“大人，您是一代名臣，对于您曾经提交内阁的改革计划，皇太子是很支持的……至于令弟，皇太子也说了，可以以功抵过……” 胡思归闭上眼睛，慢慢道：“容胡某想一想……” 柳杞笑容加深：“在下不急，就在这里等着大人的回音，好去见皇太子回话。”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一刻钟之后，胡思归终于开口：“胡某愿意以皇太子殿下马首是瞻，只是胡某的二女儿如今是定亲王妃……” 柳杞俊秀的脸上带着笑，眼睛里满是真诚：“安亲王妃如今怎么过，定亲王妃也会怎么过，富贵闲人的日子，在下也想过呢！” 胡思归叹息了一声，看向柳杞：“我随你去见皇太子殿下！”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到了六月。 这日下午，蜀葵正在内书房画画，粉樱进来道：“太子妃，妙真带着西夏王李沣，来给您请安！” 蜀葵闻言，放下画笔，抬眼看向粉樱：“请他们母子进来吧！” 已经订好日期了，季英子和玉繁珂陪着西夏王李沣十日后离开京城回西夏，西夏成为大宋的藩属国，而李沣之母妙真留在京城为质，住在延庆坊的西夏王府。 两岁的李沣是个沉默的孩子，漂亮得简直不像真人。 他乖巧地牵着母亲的手，跟着母亲走了进来，端端正正向蜀葵行礼。 蜀葵沉默良久方道：“你选派几个亲信，陪着李沣回西夏吧！” 妙真知道这是蜀葵对她的善意，忙答了声“是”。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清楚地知道，若是没有蜀葵的出手，她和她的儿子会被留在大宋成为人质，而玉菩萨则带着他的那三位妻子回到西夏，因此她坦然道：“太子妃，能不能每年有一段时间让玉大人带着李沣回京城，让我看看他？” 蜀葵垂下眼帘想了想，含笑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不过具体时间需玉大人决定。” 妙真知道蜀葵在太子府的地位，她只要答应，一般都会实现，当即含着泪起身，给蜀葵行了个礼：“多谢太子妃！” 等李沣真正成为西夏的王，已经是两年后的春天了。 三月三上巳节，赵曦和蜀葵带着赵杉和赵棠进宫看望正安帝。 这日下起了雨，牛毛细雨中赵曦一家四口随着余欢走在前往临竹阁的路上。 蜀葵开口问余欢：“陛下近来还服用丹药么？” 余欢抬眼看了蜀葵一眼，当即低下了头，道：“陛下一直在服用丹药。自从太子殿下驱逐了玉清道长，陛下便开始自己动手炼丹。” 蜀葵听了，看向赵曦。 赵曦秀致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再去和父皇好好说说！” 蜀葵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得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要再吵父皇了！” 赵曦点了点头。 正安帝正在临竹阁后边的丹房炼丹，听说赵曦和蜀葵带着孩子们来了，匆匆忙忙洗了手脸便跑了出来。 赵曦一见正安帝脸颊上的一抹黑灰，便知道他又去炼丹了，顿时怒气冲冲去了丹房。 等正安帝带着赵杉赵棠赶到，发现他苦心经营了许久的丹房已经被赵曦给砸了个粉碎，顿时伤心极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唯一的爱好便是炼丹修仙，偏偏每每被赵曦破坏，怎么不让他痛心！ 赵杉和赵棠是第一次见皇祖父哭，忙上前安慰皇祖父。 正安帝闭着眼睛坐在地上，伤心地嚎啕着。 他哭得正伤心，脸上却有些热热的，张开眼睛一看，发现赵杉正拿了个蘸了热水的丝帕给他拭泪。 正安帝一把抱住了赵杉，哽咽道：“乖孙，还是你对祖父好！” 赵杉爬到正安帝耳边，低声道：“皇祖父，等我能做主了，我给你建个大大的丹房，让你好好炼丹！” 正安帝破涕为笑，泪眼朦胧看着赵杉：“阿杉，你要记住你的话！” 赵杉人小鬼大，像哄孩子一样一边给正安帝拭泪，一边低声安慰他：“放心吧皇祖父，父亲母亲都教我说话要算话的……” 正安帝抱着自己的孙子，变成了喜极而泣。 回到太子府之后，赵杉认真地告诉赵曦：“父亲，我已经答应祖父了，等我能做主，我就给祖父盖个大丹房！” 赵曦蹙眉道：“丹药有毒，你这是害你祖父！” 赵杉凤眼亮晶晶看向赵曦：“父亲，把丹药的那些对人体不好的材料去掉，或者用假的材料去骗祖父，不就可以了？祖父又不懂！” 赵曦一想，觉得还挺有到底，不由笑了，伸手摸了摸赵杉的刘海，道：“晚上我和你母亲说一下，你的刘海得梳上去了，不然太像女孩子！” 赵杉非常同意：“天热得很，刘海太长会出汗的，父亲你赶紧和母亲说！” 他最爱自己的母亲，知道母亲喜欢给自己留刘海，因此虽然嫌自己的刘海女气，却也舍不得让母亲不高兴，如今爹爹愿意出马，自然最好了！ 父子俩一大一小，年龄差了近二十岁，居然谈得颇为投机，絮絮说了良久。 第二天朝会，正安帝看了坐在右手边的赵曦一眼，忽然宣布了一道旨意。 颁布罢旨意，满朝顿时哗然——正安帝要出家做道士，皇位直接传给皇太孙赵杉，赵曦辅政。 赵曦：“……臣接旨！” 得知正安帝当众宣布传位给赵杉的消息，蜀葵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道：“这国家大事，岂能儿戏？” 赵曦倒是觉得这样也不错，他认真地看向蜀葵：“阿杉早晚要继承皇位的，早些也不错。从现在到他亲政，还有十年时间，这十年足够我进行新政了，我要把一个蒸蒸日上的王朝交给阿杉！ 蜀葵抱住赵曦：“到时候我们俩就有了自由，可以周游天下了！” 赵曦想了想，觉得也不错，也笑了起来。 正安帝三十年年底，已经在京城庆安观出家为道士的正安帝正式退位，传位于皇太孙赵杉，即为清平帝。 清平帝尊父亲赵曦为太上皇，母亲白氏为皇太后，封同胞弟弟赵棠为和亲王。 作为大宋朝最年轻的皇太后，蜀葵的故事翻开了新的一页。 蜀葵成为太后，故事已经完结了！ 大家想看番外吗？如果想看的话，留言告诉我，我再写几个番外！__嘻嘻…… 番外 岁月荏苒，很快就到了清平帝的十二岁生日。 按照大宋礼制，皇帝的生日被称为长春节，罢朝三日，朝野同欢，十分的盛大。 长春节这日，一直在宫中读的清平帝终于在太上皇和白太后的陪伴下来到了金明池，在临水殿宴请朝中百官。 以胡青、胡s归等为首的群臣以为太上皇这是准备让清平帝亲政了，各自打起了自己的算盘，谁知长春节庆典结束，群臣这才得到消息——清平帝依旧在宫中读！ 宫外议论纷纷之际，赵杉正带着弟弟赵棠和众多伴读，一起在y房的偏院里玩蹴鞠。 今日是赵杉和赵棠纠了母亲半日，这才得到了玩耍时间，自然要全部用在心爱的蹴鞠上了。 蜀葵已经九个多月身孕了，还在万寿殿接见诸位命f。 在莺声燕语、脂香粉浓和心斗角中呆了一下午，不免有些头昏脑涨，待这些命f退下，蜀葵便叫上余欢，带着粉樱和宝辞往y房看两个儿子去了。 到了y房偏院，见赵杉、赵棠和他们的伴读们都是满头满脸的汗，在比赛用的草地上呼啸来去，蜀葵不由笑了起来，吩咐余欢：“让人准备好湿手巾和温开水，等孩子们一停下来，就上前侍候！” 余欢答了声“是”，挥了挥手，一队宫女就端着托盘走上前，托盘里放着盛湿手巾的白瓷盘子和盛温开水的水晶杯。 坐在一边高脚木椅上做裁判的柳杞见状，怕太阳晒得蜀葵难受，便吹响了停赛的勺子。 孩子们都跑了过来，接过湿手巾擦起汗来，宫女们又递上温开水。 赵杉和赵棠一见母亲在这里，顾不得满头满脸的汗，一前一后飞奔过来。 赵杉双手摁在栏杆上，轻轻一撑，整个人便飞过了栏杆，一下子扑进了母亲怀里。 蜀葵左手抱着赵杉湿漉漉的脑袋，伸手又揽住紧跟在赵杉后面扑过来的赵棠，又是嫌汗味大，又是喜欢。 粉樱和宝辞拿了湿手巾上前。 粉樱笑着道：“太后，给陛下和和亲王擦擦脸吧” 蜀葵答应着把两个儿子的脑袋推开，这才发现两个孩子在自己身上的素白绣花罗衫上印下了几个黑印，不由笑了起来，抬手拍了赵杉一下，又拍了赵棠一下。 柳杞含笑坐在高脚椅上看了一阵子，见赵杉和赵棠还直往蜀葵怀里钻，便从高脚椅上跳了下来，一把把赵杉和赵棠拽了出来：“陛下，和亲王，太后身怀有孕，你们不能冲撞了太后！” 赵杉和赵棠被柳杞拽了出来，犹自依依不舍看着母亲。 蜀葵伸出双手摸了摸两个儿子的脸，笑盈盈道：“你们长得真快，阿杉已经快到母亲的肩膀，阿棠也也加油哟！” 赵杉得意地笑了：“父亲那么高，母亲也那么高，我一定也会很高的！” 他甚肖赵曦，凤眼朱唇，十分俊俏，说起话来眼睛亮晶晶的，颇有气势。 赵棠生得像蜀葵，很是秀美，他狡黠一笑，道：“大哥，你忘记皇祖母了？我听说皇祖母身材十分小巧，说不定会隔代遗传给你哟！” 赵杉原本还有些担心，听赵棠这么一说，反倒在意了，笑嘻嘻道：“我听皇祖父说，你生得最像皇祖母了！” 赵棠见说不过哥哥，便转移目标，又去腻歪母亲：“母亲，我想要妹妹，哥哥已经够烦人了，千万别再给我生个弟弟！” 蜀葵笑着答应了——她早就想要个女孩了。 柳杞见赵棠又去s扰蜀葵，便又伸手把赵棠揪出来了，高声道：“都回去洗澡去！” 赵棠挣扎着被柳杞带走了。 赵杉笑嘻嘻给母亲行了礼，又向小伙伴们挥了挥手。 小伙伴们行罢礼，都跟着他洗澡去了。 蜀葵看着两个儿子跟着柳杞走远了，不由笑了，带着余欢、粉樱和薄荷往万寿宫走去。 她刚回到万寿宫坐下，宫女就进来禀报：“太后，周太嫔和姜太嫔求见！” 蜀葵身子沉重，懒洋洋倚着软歪在罗汉上：“请她们进来吧！” 周幽兰和姜碧桃亲热地手牵着手进了万寿宫，不过一走到大殿前都分开了。 多年孤寂的深宫生活没有消磨她们的青春，反倒令她们越发的华贵鲜y起来。 粉樱出来迎接，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含笑迎了周幽兰和姜碧桃：“给两位太嫔请安！太后在里面候着呢！” 周幽兰和姜碧桃进了大殿，见蜀葵懒洋洋歪在罗汉上，忙含笑上前行礼。 蜀葵含笑道：“我有些累，不起来迎你们了，都坐下吧，咱们自在说话！” 聊了几句之后，姜碧桃陪着笑开口道：“太后，我们琦玉阁的家具用了三四年了，都有些旧了，不知道能不能……” 蜀葵从不在这上面克扣她们，当即吩咐粉樱：“你带着两位太嫔去库房挑选家具去吧，顺便再让两位太嫔选些摆件、瓷器和绸缎！” 碧桃和幽兰大喜，忙起身行了礼，又略说了几句话，这才随着粉樱去了。 余欢侍立一边，漆黑的眸子看向蜀葵，轻轻道：“太后，周太嫔和姜太嫔未免有些过于奢侈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找您要东西，每月的胭脂水粉钱比您还多！” 蜀葵笑了，眼睛如星子一般：“她们和我怎么能比？我的首饰脂粉衣裙都是陛下给我的，陛下的私库几乎都花在了我的身上……” 她想起了往事，含笑道：“当年每每有人想往王府塞人，有了周幽兰和姜碧桃，也算有了挡箭牌，免了我和太上皇许多事！” 蜀葵接过余欢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温开水，接着道：“再说了，她们俩就算再奢侈，又有什么？以前大宋的历代皇帝，后宫最少的皇帝也有上百嫔妃，太上皇和我因为周姜二位，可是省了不少脂粉银子呢！” 余欢微微笑了：“还是太后睿智！” 蜀葵闭上眼睛，舒舒服服侧躺在罗汉上：“是阿曦待我好……” 这么多年来，赵曦对她疼到了骨子里，未曾有过别的女人…… 余欢拿了薄被展开，轻轻盖在了蜀葵身上，这才道：“太上皇的心都在太后身上，在陛下和和亲王身上。” 蜀葵闭上眼睛，道：“下午阿杉和阿棠要去庆安观看他们皇祖父，你跟着去吧！” 余欢答了声“是”，见蜀葵眼睛闭上了，便拿了一本坐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读了起来。 当年太上皇让他选择跟着太上皇，还是跟着太后，他选择了跟着太后，就这样开始了静水年自自在在的人生。 赵曦和赵旭今日穿着便服来到了庆安观，在净室里陪着老皇帝说话。 一身道家装束的老皇帝一见赵曦和赵旭，就探头往后看，发现没有赵杉和赵棠，不免有些失望，悻悻然坐了回去。 父子三人闲谈了几句，便又到了老皇帝服用丹药的时间，他明知道赵曦最烦他服用丹药，偏偏故意当着赵曦的面，大大方方打开赤金葫芦，倒出了两粒金褐s的丹药，吞了下去，一边服药，一边用眼睛看赵曦，看他能怎么办。 赵旭心中好笑，看向赵曦，见赵曦安然坐在那里，不由笑了起来。 赵曦早命人把老皇帝的丹药换了，因此老神在在，毫不担心。 父子三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说话声，听着似乎是女孩子的声音。 赵曦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端起水喝了一口，这才道：“是郝明泰的嫡长女，在我这里跟着学画！” 郝明卿是工部侍郎，如今正负责皇宫的改建。 赵曦凤眼幽深，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老皇帝：“父亲，您什么时候会画画了？” 赵旭笑得桃花眼亮晶晶的——赵曦每每怼父亲的话，都是他想说的，只是不敢说。 老皇帝虽然出家十年，却依旧做不到不怒不嗔，当即故意大声吩咐侍候的道童：“请郝姑娘过来！” 道童答了声“是”，看了赵曦一眼，这才出去了。 这个道童是赵敏安排的，赵曦知道道童是在提醒他，郝姑娘怕是针对他安排的。 片刻后，道童引着一主一仆两个女孩子进来了，前面的女孩子眼睛黑泠泠的，如黑宝石一般，白皙莹洁的脸上脂粉未施，唇s嫣红莹润，娉娉袅袅走了进来。 赵曦一愣，赵旭也是一愣。 老皇帝拈着胡须笑了——他也没想到郝明卿的女儿长得居然这么像白蜀葵年轻的时候。 赵曦抬眼看向窗外，窗外花池里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白s重瓣蜀葵，美丽而单薄，犹如他的蜀葵。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现出一丝微笑，眼转看向赵旭——赵曦知道赵旭一直都喜欢蜀葵。 赵旭盯着这个郝姑娘，想从她身上找出蜀葵的影子，可是看了又看，却根本找不到——五官虽像，却没有神韵，毕竟不是蜀葵…… 他低头微笑，然后抬起头看向郝姑娘：“郝姑娘，对不住，今们父子有话要谈，不如请您明日再来学画！” 郝姑娘满脸通红，黑泠泠眼睛似蒙上了一层雨雾，带着水意的眼扫过赵旭和赵曦，最后定在了赵曦脸上，声音哀切：“太上皇……我一直仰慕您……” 赵旭笑了，道：“是啊，他是太上皇了，哪有太上皇还纳妃的？” 那姑娘双手掩面，踉跄而去。 老皇帝：“……”妈的，过了这么多年，阿曦这崽子还是妻奴啊！那白蜀葵究竟有什么好的，令阿曦这么上心，真是一个谜！ 赵曦当即转移了话题：“父亲，这次科举共开了十科，殿试之后，产生了十个状元、榜眼和探花，您真的不愿意去看看？” 老皇帝垂下眼帘：“会造火枪的人、会算术的人、会弹琴的人居然也成了冠军，这成何体统！” 赵旭笑了起来：“父亲，您可不能这样说，那算学状元和乐科状元都是从儿子我和白太后创办的学校出来的！” 他收敛笑意，看了面无表默坐的赵曦一眼，认真道：“父亲，这样的科举进行了两轮了，再加上税制的改革和奴隶制的废除，您在位时没有得到解决的世家问题，已经步解决了！” 老皇帝叹息声，道：“阿曦倒是有真本事的！” 赵曦凤眼亮晶晶看着老皇帝，眼中满是欢喜——这么多年了，他终于从父亲这里得到了肯定！ 赵旭也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道童带着赵杉赵棠进来了，后面跟着余欢和柳杞。 赵杉赵棠进来之后，先给众人行了礼，然后飞奔到老皇帝身边，挤着老皇帝在坐榻上坐了下来。 赵杉乐滋滋道：“祖父，我和阿棠要跟着伯父和柳叔，去辽州军中了！” 老皇帝闻言，当即看向赵曦：“阿曦，这——” 赵曦俊脸严肃：“我打算让他俩到辽州军中锻炼一年。” 北辽老皇帝驾崩，部争权夺势造成纷乱，常有乱兵s扰大宋边境，他预备让赵杉在军中锻炼一年，而让赵棠跟着柳杞呆在辽州军中。 老皇帝闻言，虽然心疼，却也知赵曦的安排是对的——他当年为了锻炼赵曦，就把赵曦安排进了西北军中。 赵曦等人在道观陪着老皇帝用了晚饭，然后坐在葡萄架下闲聊说话。 赵旭兴致很高，绘声绘s讲着他在西北办学堂时遭y的鬼故事，赵杉和赵棠都害怕极了，都紧紧贴着父亲和柳杞。 正当赵旭模仿女鬼的声音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是赵敏的声音：“太上皇，皇太后发动了！” 闻言，众人静默了片刻，接着就开始乱了。 赵杉和赵棠哥俩先手拉手跳了起来，口里嚷嚷着：“我们要当哥哥了？快回宫啊！” 赵曦面s有些发白，俊脸紧绷，急急拉着两个儿子往外走。 蜀葵十年没有生育了，他有些不放心。 赵旭和柳杞也紧紧跟在后面。 余欢带着侍卫也跟了上去。 赵曦父子三人一踏进万寿殿，粉樱就迎了出来，眼睛发亮：“太上皇，是双胞胎！” 赵曦心脏怦怦直跳，一边往寝殿走，一边问：“是女孩子么？” 粉樱跟着他往里走：“是两个小公主！” 紧跟着后面的赵杉赵棠当即“啪”的一声击了个掌：“太好了，是两个妹妹！” 时光荏苒，又是十年光阴倏忽而过。 赵杉已经亲政，赵棠如今跟着柳杞镇守辽州边境。 赵曦和蜀葵带着双胞胎女儿赵琳和赵珠扮作一对商人夫f往乘车往辽州而去。 余欢和粉樱随车侍候，而赵敏和孙沛梁卿则则扮作伙计跟车。 经过赵曦这些年的治理，大宋各地治安极好，虽然说不上y不闭户不拾遗，可是比起正安帝一朝已经是好了太多，一行来倒是安全得很。 两个女儿赵琳和赵珠也和两个哥哥赵杉赵棠一样，都是活泼好动的格，出宫之后，见到这么多事物，自然是开心得很，这一真是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一到了沛州，赵旭迎了赵曦一行人，开始弃车上船，乘船往辽州而去。 这日蜀葵正与赵旭坐在舱房中说话，忽然看到赵琳和赵珠拉着赵曦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似乎是让赵曦陪她们去钓鱼。 蜀葵不由笑了， 待赵曦和赵琳赵珠去外面钓鱼了，蜀葵忍不住问赵旭：“我和阿曦都是沉默好静的人，为何四个孩子会这么好动？” 赵旭微微一笑，道：“你和阿曦在逆境中长大，再活泼的子也会变得沉静；阿杉、阿棠、阿珠和阿琳，他们兄妹四人在你和阿曦营造的幸福环境中长大，活泼好动才对啊！” 蜀葵单手支颐看着窗外光粼粼的水面，笑盈盈道：“嗯，你总是很有道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赵曦的声音：“蜀葵，我们钓到鱼了！” 蜀葵笑了起来，看向赵旭：“我们出去看看吧！” 赵旭微微一笑：“好的，太后！” 全部完结了，新文会在3月开张，请大家关注哟 本书由 洛、染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