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 ================== 太子的中二期观察记录 作者:左扶风 文案: 你以为当朝太子是个冰山高冷狂霸酷炫拽的高富帅? 太子也有中二期, 身为太子侍读的颜书语表示那画面太美不忍心看。 本期走进科学【划掉】将带你走进中二期太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主角:洛辰、颜书语 ┃ 配角:司徒远 ┃ 其它:左扶风 ==================   ☆、第1章 睚眦必报 【一】 景国太子,名洛辰,年十六,睚眦必报者也。 ——《太子秘史》(又名:太子观察记录) 【二】 晨曦初起的时候,朱雀大街上已经熙熙攘攘,来往的绝大多数不是商贩走卒,而是身着锦衣的富家弟子,以及跟在他们身后浩浩荡荡的家仆。只因朱雀大街是通往太学的必经之路。 行至知学山脚下,马车、软轿都停了下来。这是太学的规矩,家仆随从一律在山脚下止步,只得由太学学生一个人步行到山腰的学院。 颜书语抬头看看陡峭的山路阶梯,头皮发麻,暗道如此不人性化的规矩居然也能被美名成“劳其筋骨锻炼意志”,爬到书院就已经废掉半条命了好么! 给自己鼓了把劲,抬脚就要踏上征途,背后的随从颜柳叫住他:“少爷你的书!” 颜书语折回颜柳身边拿了课本,没走出两步又听得颜柳叫他:“少爷你的食盒!” 颜书语泄了气,接过颜柳手中的食盒,顺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次把话说完这很困难么!”所谓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刚刚鼓起的爬山的勇气瞬间全都跑走了。 一个又一个学生打后面赶上来,从颜书语身边走过,偶尔还有一两个鄙夷的眼神投给他。颜书语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体质不好,不过是爬山比较慢而已,碍着你什么事了?! “哟,这不是颜大人家瘦得像弱鸡一样的公子么?”身后有人这样说道。 颜书语刚想反驳回去,转头看见对方腰间的龙纹玉佩,默默把话咽回肚子里,谁让人家是皇子呢,得罪不起啊。 在对颜书语进行了一番冷嘲热讽之后,五皇子洛羽心满意足地走远了。 “这颜书语,瘦瘦小小的,一看就不中用。”说话的是李侍郎家的二公子,正一脸谄媚地看着五皇子。 五皇子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不答话。颜书语的爹前两日在朝堂上参了他的人一本,这不是相当于打他的脸么,五皇子难免有些恼火,连带着看颜温卿的儿子也不顺眼而已。 太学里的这些拥趸每一个能明白他心思的,真是无趣。洛羽摆摆衣袖,将身边吵吵囔囔的学生甩在身后,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不顾拥趸们“五皇子等等我”的呼声暗暗提气,三两步就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远,颜书语直了直自己的腰,恢复龟速的移动,继续自己的漫漫爬山之路。 通往学院的山路上的有一个可供休憩的凉亭,颜书语觉得这是学院唯一人性化的一点。颜书语加快脚步往凉亭走去。 刚踏进凉亭,所有的兴致匆匆被现实打击得渣都不剩。凉亭里,已经有一个白衣公子,用手左右支着头在石桌上小憩,眼睫轻颤,面容恬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换作其他人早就被眼前这美色晃得五迷三道了。可颜书语是谁啊,当初京城第一美人对着他暗送秋波的时候,他眼都不带眨一下的。是以,面对此景,颜书语无动于衷。相反的,他的关注点有些不同。 凉亭里只有两个石凳,他屁股底下坐了一个还嫌不够,非得伸出他的腿霸占着另一个,这样浪费资源真的好么!当今圣上发出的举国上下勤俭节约的口号被他当成了耳边风么! 然而颜书语只是敢怒不敢言。原因无他,这天杀的皇亲国戚。 五皇子洛羽他尚不敢得罪,更逞论眼前这人的身份比五皇子还要高那么一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就是当朝太子洛辰嘛。 把颜书语送来太学念书之前,他爹颜温卿千叮咛万嘱咐,在太学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不能得罪太学里的皇亲国戚,不然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第二,不能让人发现他的女儿身。 眼下,想要做到第一条都让颜书语觉得头疼得紧,这二条,还是以后再说吧。 颜书语隔着外衫抚上胸前缠得紧紧地裹胸布,定了定神,转身欲走出凉亭,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想来是太子快要醒了,颜书语转念间改了主意,留在凉亭里眼巴巴地等着洛辰醒来。 但凡是个正常人,看见有人在旁边用如此赤果的眼神看着自己,多少会有些羞赧,然后让出另一个石凳给人家坐对吧对吧! 然而—— 颜书语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太子,果然非常人可比…… 洛辰刚醒来的时候,那小眼神里透着一丝茫然,揉了揉眼,看见站在自己的身边颜书语,语气随意地就像在问宫里的侍卫随从一样:“现在什么时辰了?” 颜书语愣了愣,老实回答:“已经辰时了。” “哦。” 然后呢?!他在这里等了那么久就只等到这一个“哦”字吗! 洛辰在那一声“哦”之后,又缓慢地、优雅地趴回到桌上,合上眼,去找周公了。 简直不能忍!颜书语悲愤至极,重重地一跺脚,转身出了凉亭。不能揪着太子的耳朵让他给自己腾个地,跺跺脚弄出点动静来让他无法安睡这总行了吧,哼! 颜书语“爬”到书院的时候,第一堂课已经快要结束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倚着门框,颜书语有气无力了唤了一声“报道。” 梁夫子眯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颜书语,你入太学不过三天,这三天里每日迟到,莫不是对书院有什么不满?” “没有没有……”颜书语吓得连连摆手,这些个只读四书五经的夫子们,一点小事也足够让他们将其升华到书院集体荣誉感的地步上来。 按老规矩,颜书语已经做好了被罚课后打扫教室的准备。正抬脚打算走进教室,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了他,颜书语一扭头,就看见了太子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张一张一合的薄唇:“你在这儿啊……在凉亭里休息的时候居然也不叫上我自己先走了……” 别、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好么!我跟你不熟啊!颜书语一脸惶恐,打算向梁夫子好好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了!你们两个,早课路上还在凉亭休息看风景吗?故意迟到,无心进学……你们……”梁夫子酝酿了很久,最终甩出一句“孺子不可教也”给颜书语和洛辰的恶劣行径定位,“今日,整个书院的打扫都让你们来做!” 负责书院打扫的刘婶看见颜书语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颜公子,今儿这后院的落叶可就交给你了。”仔细交代完打扫后院必不可忽略的三百六十五个死角,刘婶这才哼着小调扭着水桶腰款款离去。 念后院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颜书语觉得这场面着实是有些凄惨。 而导致这凄惨场面的罪魁祸首,肩上扛着一把扫帚,大摇大摆地走来,哪有先前见他时的谪仙模样,当时我定是眼瞎了产生的幻觉!颜书语暗暗点头。 走近发现颜书语正魂游天外,洛辰皱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颜书语,你还愣着干什么?” 颜书语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两步,他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掐着洛辰的脖子质问他:“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陷害我!” 看见颜书语远离自己的举动,洛辰心有不满,复又向前迈了一步,贴在颜书语面前说道:“我同你说话你躲什么?” “哪有,”颜书语这次向右后方退了一步,拿起手里的扫帚就开始妆模作样的扫地,对洛辰毕恭毕敬地说道:“太子,还是快些打扫完后院吧,下午还有骑射课。” 午休时间,学生们都三三两两地作伴去吃饭,很少有人会到后院了,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颜书语有些奇怪地回头。 来人是司徒将军家的儿子司徒远,司徒远与太子洛辰孟不离焦,关系好得像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想来司徒远是来找洛辰的,颜书语兴趣缺缺地扭头专心扫着地上的落叶。却不成想司徒远同洛辰打了声招呼,就直冲冲地奔着颜书语跑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原来真的是你……” 少年,你这幅“我们之间有羁绊”的表情是闹哪样!颜书语认真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最近安分守己,也没有出去花样作死,应该不会与司徒远和太子这样的人有交集。颜书语奋力睁开司徒远的胳膊:“那个,我们认识吗?” 司徒远有些红着脸有些羞涩地挠挠头,“那天在酒楼……” 经司徒远这么一提醒,颜书语才依稀有点印象—— 五天前前,颜书语和他爹就“论去太学读书的可能性”这个问题有了争执,那天,心情不太明朗的颜书语一撇嘴带着满满一荷包的银子出门了。在颜柳肉痛的眼神下,颜书语面不改色的在京城第一酒楼点了一桌子招牌菜。 京城第一酒楼楼外楼前来往的大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颜书语头一次见到还有人来楼外楼的吃霸王餐的。 楼外楼里,弹唱的琵琶女歌声咿呀婉转,周围氤氲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甚是享受,店小二有些尖锐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看你们两人打扮得有模有样,竟是来吃白食的,我在楼外楼干了什么多年,头一次见你们这样的……” “我们……待会就给你送过来。” 小二不为所动:“我不管,今天见不到银子,你们就别想走!” 被小二指责的那两人,面有难色,见状,颜书语随口问了颜柳一句:“咱们还剩多少银子。” 颜柳立马抓紧手中的钱袋警惕地看着他:“公子你想干什么?” 颜书语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啦,我不会强迫你的。” 颜柳脑中还在苦苦思索着,公子这话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不察被颜书语钻了个空子,手中的钱袋已然被夺走。 颜书语大手一挥,一锭银子落在隔壁桌上:“小二,今天他们的饭钱,我来结。”浑身散发着一种人傻钱多的暴发户气息,颜柳捂住自己的眼,根本无法直视。自家公子心情不好就乱花钱习惯,这是病,得治啊! 将身上的钱花得所剩无几,这才缓解了颜书语心头的不郁。小二满脸笑容像送财神一样一路将颜书语送出门。经过吃白食的那两人时,颜书语瞅了一眼,二人身上皆穿着江南今年刚上贡的上等云锦,只怕是哪家公子出来“体察民情”却忘带银子。颜书语摇摇头:“这些被娇养着的公子哥,连出门带银子的常识都不知道是怎么奇迹般活到现在的?” 想到这里,颜书语突然一个激灵,脑袋无比清醒。他回头看见洛辰愈发青黑的脸色,心中道苦。太子吃饭没带钱的囧样被自己看见了,自己貌似在无意中嘲笑了太子……呵呵,可以让颜柳回去通知我爹,清明为我多烧点纸钱了。   ☆、第2章 击掌为盟 【一】 太子其人,性情多变。骠骑大将军之子司徒远与其感情甚笃。 ——《太子观察记录·人际篇》 【二】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司徒远怎样同颜书语搭讪,颜书语都躲得远远的。司徒远的热情来得有点奇怪,谁知道他会不会是洛辰派来的卧底! 安静地打扫完后院,正赶上下午的骑射课。颜书语心里“最不喜欢的课”清单里,骑射一门名列前茅。 颜书语磨磨蹭蹭特意最后一个去更衣室,其他的学生早已换好衣服去了校场,确定左右没有旁人,颜书语这才放心换了一套窄袖胡服。因此,颜书语又是最后一个到校场的。马厩里的马大多都已经被挑走,剩下的马匹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不羁难训,颜书语有些犯难。 “颜公子少年英才,想必是看不起这些瘦弱的马,不如试试这匹。” 颜书语顺着五皇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匹刚刚买来的胡马,驯师都没有把握能够驾驭得了。五皇子你这样刁难新同学真的好么? “大家同窗一场,何必这样呢……”司徒远见状打个哈哈过来圆场。 见五皇子没有答司徒远话,李穆有了底气,同司徒远呛声道:“我就是乐意,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工部李侍郎家是坚定的五皇子党,自家儿子同五皇子同在太学念书,少不了提点儿子事事以五皇子为尊。 原本李穆振振有词,但洛辰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颜书语与司徒远两人的前面,李穆同洛辰对视不过三秒便气弱,不再吱声。 “你们都在那干什么!”这一声声若洪钟,听得马厩边的众人浑身一震。教骑射的赵夫子走过来,有胆小的学生已经开始缩了缩自己的脖子降低存在感。 赵夫子赵耿早些年是景国的武状元,多次沙场出生入死,平鹿一战的时候受了重伤,如今旧伤虽然好了却落下病根不宜再上战场,圣上一纸诏书派他来太学教书,培养国之栋梁。 颜书语估摸着赵耿是百般不情愿的,不然怎么会整日都板着脸,没见过他有一天好脸色。书院里的学生个个都对冷着脸的赵夫子有所畏惧。 大致明白了这里的状况,赵夫子难得开恩,将自己的马,追云,借给了颜书语。 “今天,我们去后山围猎……” 没等赵耿把话说完,早就厌烦了每日校场里枯燥练习的学生们都忍不住兴奋地议论起来。 赵耿的要求是自由组队,每组三到五人不限,获得猎物最多的那组为优胜者。作为才入学不过三天的新人,颜书语理所当然地被孤立了。 五皇子洛羽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李穆一行,慢慢踱到颜书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颜书语,我们不妨比比,如果今日你捕到的猎物比我多,我便不再为难你。” 颜书语不太习惯仰视对方的感觉,牵过追云马一个利落地翻身稳稳骑坐上去,挺直了腰杆与洛羽平视道:“我拒绝!” “我接受!” 颜书语与洛羽皆回头看去,太子殿下,这件事和你有关么?你接受毛线啊! 洛辰走到颜书语身边,抚摸着她坐下追云马的头,追云很快在他手中安静下来:“我替颜书语接受你的挑战。” “太子殿下……” 颜书语想要小声婉拒洛辰,可洛辰压根就不搭理她:“刚刚赵夫子也说了,组队比赛,我们不妨三对三。”洛辰指了指自己、颜书语和一边尚有些茫然的司徒远。 “好。”洛羽应下之后就策马离开了。 皇家的人是不是都喜欢忽略当事人的想法!没有人注意到她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么! 【三】 颜书语仍旧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司徒忍不住过去试图宽慰她:“放心吧,有我和洛辰在,难道会让你输了这场比赛不成。” 你们这种人怎么会懂得体育废材的痛! 别看颜书语刚刚上马的动作利落,这是她在家苦练半个月的结果,那半个月,全是不堪回首的汗与泪啊! 在司徒远的极力鼓舞下,颜书语终于打起精神。但很快,司徒远就笑不出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颜书语乖乖坐着呢,这货绝对是越帮越忙的典范。 “司徒司徒!你快看前面有只兔子!” “还有后面……” 颜书语实在是太聒噪,方圆三里内的活物早被她的嗓门吓走了,更别说狩猎。 洛辰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吓得颜书语立马噤声,躲在一边看洛辰坐在马上弯弓射箭的飒爽模样,发起怔。她见过洛辰白衣飘飘不食烟火、也见过洛辰懒懒散散状似纨绔子弟。世人都说当朝太子出来那张脸还能看以外,庸碌无为毫无建树,圣上对他也颇有不喜。可看见眼前这人,颜书语是在无法把他和传言中的太子联系起来。 生活所迫,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这很正常,颜书语突然有些好奇,太子究竟有多少张面具…… 洛辰和司徒远虽然称得上是狩猎小能手,但颜书语一人就足以拖后腿了。五皇子那边叫了两个骑射功夫好的,这样下去,恐怕差距会越拉越大。 颜书语定了定神,外祖父曾与她说过,人与飞禽走兽的差距在于智商,人与人的差距在于智商的高低,能用脑袋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总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司徒远已经累得大汗淋漓。转身不见了颜书语的身影,暗道这小子真不厚道,自己劳心劳力这是为了谁啊,他倒好,一声不吭就失踪了。 “司徒,接着!” 身后传来喊声,紧接着就是事物破空的呼呼风声,司徒条件反射反手接住了向他飞来的“暗器”,看清楚手中的东西后,司徒远哭笑不得,“你给我一张破渔网干什么?” 颜书语让司徒远拽紧手中的渔网,自己拽住另一头,笑道:“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围猎?” 颜书语和司徒骑着马将周围的动物驱赶到两人围成的网里,洛辰只需要在原地补上一箭就可以了。如此一来,效率大大提高。 司徒远看着明显增多的战利品,伸手去揽颜书语的肩:“真有你的,这样的招也能想出来。” 颜书语发现司徒小哥表达亲近的方式就是勾勾脖子揽揽肩,便也不再抗拒任由他去了。抬头撞进洛辰如星的眸子里,他勾起唇:“还算你有些脑子。” 爹啊,我这是算是被太子殿下认可了么……是不是意味着太子殿下不会再给我穿小鞋了? 【四】 “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 回到校场清点猎物的时候,洛羽的脸色越来越青。最终洛辰组多出两只野鹿的数量险胜洛羽。 “愿赌服输。”洛羽笑得风淡云轻,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却紧紧的握成拳。凭什么?明明他才是皇上最受宠的皇子,洛辰却处处压他一头,就因为那个太子的身份?终究心有不甘。 “我洛羽向来说话算话,既然你们赢了,我自然不会再……” 颜书语和司徒远一左一右站在洛辰身后,难掩激动地击掌。洛辰却突然打断洛羽的话,“谁说你赢了?” 咦? 洛辰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摸不着头脑。只见他一身正气凛然大义:“我们学院向来讲究公平公正,况且太学学生文武兼修,但以骑射论输赢有失颇偏。为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我不介意再加一场文试。” 来校场巡课的梁夫听见洛辰这话,激动地满脸通红,太子就是不一样,瞧瞧这觉悟,比一般人高了不止一个境界,对我们学院的理念了解地多么深刻!他挤进人群:“说的好!既然你们打算文试,这考试试题由我来出,两位殿下意下如何?” 洛辰洛羽双双点头。 围观的人群散去,颜书语哭丧着脸扯住司徒远的衣袖:“太子今天吃药了吗?”到手的胜利又给拱手送出去了,还主动要求加试一场,这是吃饱了撑的? 司徒远十分淡定:“没事,太子的老毛病而已,以后你习惯就好。” 作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基友,这么多年下,司徒远颇有心得。太子有独特的气死人的技巧。就拿这件来说吧,注意到刚刚洛辰的话了吗?“为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我不介意再加一场文试”。语气里满满都是自信——你再怎么和我比都是输,再加一场比试也无所谓。 五皇子现在恐怕已经被气得内出血了。司徒远在心底默默为洛羽点起了一排小蜡烛。   ☆、第3章 坐忘论道 【一】 太子纨绔实乃本年度最不可信的坊间传闻。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颜书语向左边一闪,避开了他爹颜温卿双臂大张的热情拥抱。颜温卿不以为意,拽着颜书语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来,跟爹说说,今日书院里的情况。” 当初颜书语要进太学,颜温卿是死活不同意的。颜书语偷偷修书一封送去给远在江东的外祖父。不久,颜温卿就收到了岳父的信,大意是让颜书语去太学,出了什么事有他担着。 岳父大人有命不敢不从,颜温卿只得松口,成天在家提心吊胆的,生怕颜书语会闯出什么篓子来。 颜书语倒觉得,明明是爹爹你净给我添麻烦才对。“爹,你是不是招五皇子不快了?” “没有啊,”颜温卿仔细想了想,“前两天工部底下有个官员贪了朝廷拨款修桥的银子,我便顺手哦参了一本……” “工部侍郎是五皇子的人你不知道吗?!”颜书语开始怀疑自家老爹是如何在朝中安安稳稳混到史官的位子上的。这绝对不科学! 听说颜书语在学院被五皇子刁难,颜温卿立即紧张地围着她左三圈右三圈地转了一遍,确定颜书语半根汗毛也没少才放下心。 “你是说太子和司徒将军的儿子替你解了围?”颜温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颜温卿向来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下了早朝,出了宫门,他就吩咐车夫候在门口,看见司徒将军的马车过来,派人去拦下了。颜温卿撩开车帘,对对面马车里的司徒钺说道:“司徒将军若无事,你我二人不妨找个地方小聚一番。” 春末夏初,十里铺的长亭外,海棠开得正盛。颜温卿同司徒钺在亭里对饮。偶有来往赏花的少女面红耳赤地偷偷向亭里瞅一眼。 颜温卿对此很是受用,经常拿此事在颜书语面前显摆,人到中年,风采不减。 想当年,颜温卿荣登新科,司徒钺沙场征战捷报频传,这两人一文一武,平分了京城万千少女的芳心。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朝中的大臣们换了一批又一批,颜温卿没想到他还能和司徒钺这样平和地坐在一起饮酒。颜温卿轻叹一口气,颇有些动情地开口:“这一眨眼,小辈们都已经长大,由不得我不服老了。”他举起酒杯,敬司徒钺:“听闻昨天犬子在太学,对亏了令郎的照拂……” 提及子女,一向严肃地司徒将军也放缓了脸色,“以我和颜兄的关系,小辈之间互相照顾也是应当。” 司徒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对面老神在在的颜温卿,突然心念一动,说道:“照拂令郎的,不只我家小儿,还有太子……颜兄以为,太子此人如何?”为官这么多年,他不求权倾朝野,只求保家人平安,如今皇上身体日渐衰弱,他总要为儿子铺好以后的路。 “坊间传闻,太子纨绔,但传言不可尽信,我也不可轻易便下结论。”颜温卿回答得滴水不漏。司徒钺这个老狐狸,想从自己嘴里套话,哪有那么容易! “这是自然,来日方长嘛。” 【三】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子曰,……” ——你们看见了吗? ——这不是真的! ——快告诉我这是我的幻觉吗?! 太学的学生们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的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他们看见了什么?入学以来,从不来肯念书的司徒远居然在背《论语》?! 骑射课去得比谁都积极,四书五经课上常年保持俯桌睡觉的姿势,司徒远是太学里偏科最严重的学生,没有之一! 周遭围观学生的异样眼神太炙热,司徒远挥着手驱赶道:“有什么好看的!” 胆大的在一旁起哄:“看司徒远念书,书院第六大奇观啊。” “有什么好聊的!快给我看书!” 脑门上无端被被颜书语敲了一下,司徒远扭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颜书语硬下心肠,“看我也没用,要怪你就怪太子,非得加这么一场文试,要是输了怎么办?让你念念书,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正逢洛辰走过来,不满颜书语将罪名全推到自己头上的行径,对她道:“不差司徒一个,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输。” “这个……” 颜书语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司徒远大怒,兄弟感情之间有了裂痕;又或者是司徒远自尊心受挫,拂袖泪奔而去…… 万万没有想到,司徒远的反应是:“我也这么觉得,好兄弟靠你了!我先睡会。” ……节操呢? 远远看见五皇子洛羽,颜书语拍醒司徒远,让他严阵以待。 洛羽身后呼啦啦一群跟班,浩荡如风地从三人身边走过。走出三四步,洛羽突然停了回头,打算回头给洛辰一个挑衅的眼神。 刚停下脚步,他身后的李穆一不留神撞了上去,撞得洛辰一个踉跄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身后的拥趸们可没那么好的运气,没想到前面突然刹车,个个都撞得七荤八素,摔得四脚朝天。 这场面太喜感,颜书语没忍住笑出声。 洛羽恼羞成怒瞪她一眼,看着身后吵吵囔囔一群人,咬牙道:“蠢货!”说完自行离去。 主子生气了怎么办?当然是去追上去用爱感化他!以李穆为首的拥趸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拔腿朝着洛羽的方向追过去。 景国崇尚儒家文化,在太学里学的也都是写儒家经典。梁夫子给出的考题却让颜书语傻了眼——论道。 “一炷香的时间为限,现在开始。” 司徒远压力全无,将自己依稀记得的《道德经》里的句子写了上去。老实说,他居然还能记得《道德经》里的句子,司徒远都快被这样的自己感动了有没有! 颜书语咬着笔头,看看左右洛辰和洛羽都已经动笔,定定神,开始答自己的试题。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梁夫子捏着司徒远试卷的手颤抖了很久,颜书语几乎以为梁夫子要被气晕过去了,梁夫子突然手指着司徒远:“你,给我出去!将《道德经》抄三十遍明天交给我!” “三十遍?!我可不可以……” 见梁夫子一副“你在多说一句就再加三十遍的表情”,司徒远不再言语,哭丧着脸自觉滚出梁夫子的视线里。 梁夫子桌上摆着洛辰洛羽和颜书语三人的试卷。 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等待最终的结果,梁夫子沉吟半晌,最终发话:“这比试的结果……我明天再公布。” 梁夫子你太坏了!这种说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的做法是跟谁学的? 一行人推门而出,眼巴巴看着梁夫子走远,司徒远才敢凑上前来:“怎么样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嬴了?!” 颜书语摊了摊手,表示梁夫子不给答案她也没办法。目光下移,就挪到司徒远手中那份险些气死梁夫子的试卷上。颜书语一把夺过去。 颜书语拿着司徒远试卷的那只手开始剧烈抖动,“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恩,这句没错值得表扬。 无名天地之父,有名天地之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天狗。 上善若水,水即覆舟。 有物混……混然天成。 颜书语倚着洛辰笑弯了腰,洛辰看见她手中的试卷,也略带嫌弃地看了司徒远一眼。“司徒……” “恩恩?” “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我同桌……” “……” QAQ 【四】 梁夫子拿着洛辰洛羽颜书语三人的文章拎着两坛子酒,去拜访了他多年的好友,傅文。傅老曾经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早已告老还乡隐居乡野。人情就是这么淡薄,恐怕现在已经没几人知道傅文是谁,有过什么建树。只有梁夫子闲来无事地时候,拎些酒,去傅老那聊一会。 三份试卷平摊在桌上,傅文一一看过去,脸上的诧异之色越来越明显。挑起中间那份试卷问道:“这是谁所做?” “这份是太子的。” 傅文连道三声好,抚掌笑道:“我竟也被坊间的太子传闻蒙蔽了眼。‘视之不见,名为邑。听之不闻,名为希。搏之不得,名为微’。道是规律和原则,无状之状无物之象受它的制约,太子却认为这个原则不是一成不变的。”傅文赞许地点头:“懂得审时度势,这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气概。” 剩下的两份试卷,颜书语从道家文化里的“大同”着手,洛羽的论述重点则在于“道法自然”。 “一个过于理想化,一个有些无为。”傅老评价道。“两份试卷是太子和五皇子的,那另一份是……?” “是颜温卿的儿子。” “原来是颜温卿这小子,他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太子身边,文有颜书语,武有司徒远。假以时日,想必有所作为。” 傅老收敛了脸上的笑:“但愿如此。”   ☆、第4章 龙生三子 【一】 太子傲娇。论据点一:小心眼。 ——《太子观察记录·性格篇》 【二】 “太子要请我吃饭?”颜书语手肘支在桌子上,拖着下巴,十分苦恼的样子,她问身边站着的颜柳,“你说我要不要去?” 颜柳鼓起腮帮子不知道在跟谁置气,“公子想去便去就是,何必问我的意见?”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酸溜溜的。” 颜柳不说话,咬着小手绢眼泪哗哗的,自打公子去了太学,家仆随从不能一起去,自己和公子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了,公子只怕都要忘记自己了嘤嘤。 颜书语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颜柳激动地热泪盈眶正想向颜书语表忠心,没料颜书语转过头继续纠结在“到底要不要去赴宴”的艰难抉择里。 嘤颜柳表示他再也不会相信公子说的话了! 遇到举棋不定的时候,颜书语的字典里只有一个字,拖。能拖上一阵是一阵。颜书语这么一磨蹭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 “公子,老爷叫你去吃饭。” “说说看今天是什么菜?” “青菜豆腐,咸菜馒头……”颜柳漫不经心的回答,每天都是这样的菜色,公子你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吗? 颜书语赶忙叫停,她果然不应该对改善伙食这件事抱有一丝幻想。 “颜柳,收拾一下,反正是太子请客,我们出去吃顿好的。”民生问题刻不容缓! 困扰了颜书语一个下午的问题在此时立马就有了答案,突然发现自己犹豫了一下午的举动真是太蠢了。 “公子,你快点!” “颜柳,你行不行啊?” 颜柳贴在墙角,扎了个马步,颜书语后退几步,丈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出跑蓄力,腾空跳起来,这一刻她不是一个在战斗!她不是一个人! 在短暂的腾空之后,颜书语稳稳地落在颜柳的肩膀上。下一秒,颜柳承担不起肩上的重量,整个人向左歪过去,连带着他肩上的颜书语一同摔了个底朝天。 “公子,这是一次失误!” 颜书语斜眼看了看颜柳:“姑且相信你一次,再来!” …… “哎呦” “……我的腰。” 墙外伸进来的树枝上立着的小鸟,吱吱叫了两声,在颜书语和颜柳头上盘旋了两圈,又飞走了。这画面太美不忍心看。 颜柳扶着自己的老腰慢慢坐起身,琢磨着以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莫不是……“公子,你最近量过体重么?” 敢质疑我的标准体重?颜书语哼笑两声,颜柳立刻识相地闭嘴了。 “一……二……三……起!” 在经历过久久八十一次尝试后,顶着肩上颜书语的重量,颜柳终于直起身,将颜书语送上墙头。 趴在墙头,颜书语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地事情。“我倒是上来了,颜柳你怎么办?” 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的儿啊……吃饭了……” 在墙头的颜书语视野开阔些,看见颜温卿正在靠近:“糟了,我爹来了!” 颜柳紧张地在原地打转:“那、那怎么办?!”等不到颜书语的答复,抬头看时,早就没了她的身影。 “我先撤了,颜柳你顶住啊!”颜书语的声音远远地从墙那头传来。 颜柳欲哭无泪,公子你快回来,颜老爷的怒火我一人承受不来! 【三】 这顿饭的名义上是为了庆祝与五皇子的赌约胜利。 其实梁夫子就算不公布答案,这场比赛的结果已经是可以预见的。 当初比赛时说好了是团队比赛。司徒远虽然做不出什么好文章,但有洛辰和颜书语坐镇,而五皇子那边,除了他以外,另外两人成绩平平,实在是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洛羽也是料想得到这样的结局的,因此在今早课后梁夫子宣布洛辰组胜出的结果时只是轻哼一声,再没有别的举动。 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司徒远围着颜书语转了一圈,啧啧叹道:“颜书语,你这造型有点别致啊。” 不用司徒远提醒,颜书语也知道自己一定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刚从墙头爬下来,能有什么形象可言? 颜书语满不在乎地拍掉衣服的泥土灰尘,拿下头上沾上的参差不齐的稻草,不甘示弱地反击司徒远:“司徒,你的三十遍《道德经》有着落了吗?” 今天早上梁夫子宣布结果的时候,司徒远咧咧嘴,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获胜的雀跃之情,梁夫子直接一盆凉水浇过去,“司徒远,三十遍《道德经》你抄完了么?”透心凉的感觉,就是这么爽! 司徒远就差上去抱着梁夫子的大腿痛哭流涕了,好一番讨饶,梁夫子勉强点头同意将时间放宽一天。 眼下这样被颜书语戳痛脚,司徒远也不恼,笑眯眯的:“洛辰已经答应帮我抄一半了,以他模仿字迹的能力,绝对不会被梁夫子看穿的。” 太子平日一副高冷不可侵犯的模样居然也会这么好心肠? 颜书语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洛辰,见到了依旧是洛辰的一张冷脸,微微带着些不耐:“想好去哪吃饭了吗?” 思维立刻被牵着走,颜书语想到了楼外楼的烧鹅,皮酥肉脆,提议道:“去楼外楼怎么样?” 此举得到了司徒远的积极响应:“我赞成!楼外楼的糖醋鱼做的不错!” “要我说,楼外楼还是烧鹅好吃,那才叫一绝……” 两个积极讨论着的吃货完全忽视了太子发黑的脸色。 洛辰不得不打断颜书语和司徒远又换美食的学术探讨:“我突然想起,这顿饭是我请,地点也因由我来定。就去……楼外楼,对面的一品居吧。” 颜书语后知后觉地想起洛辰在楼外楼发生过的乌龙事件,暗道太子的心眼真小。 秉着少说少错多说多错的原则,饭桌上颜书语基本上不太敢同太子搭话。 可司徒远不同,酒过三巡话就多了起来,本身是个没多少心机的人,说话不经过大脑。司徒远扒着颜书语的肩膀:“颜书语,你说太子今天带钱了吗?要是没钱怎么办?” 这种事情就不要当着太子的面讨论了吧! 真是人要作死,拦都拦不住…… 司徒远还在滔滔不绝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太子抵押在店里,然后我们回去找拿钱,这个主意是不是特别棒哈哈哈哈哈!” 这个主意是不是特别棒颜书语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此时自己在太子的注视下点头的话,恐怕会被洛辰的眼刀子剐的体无完肤。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颜书语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听到包厢外的敲门声是真是犹如天籁,忙不迭唤门外的人进来。 颜书语本以为是店小二过来上菜的,抬头看见来人一身青衣长衫,手执折扇,嘴角含笑,顿时有些傻眼。 莫不是这位公子走错房间了? 颜书语犹在发怔,就见那公子走进屋,唤了洛辰一声“皇兄”。 感情这又是一位皇子。 据颜书语所知,景国到了束发之年的皇子只有三位,即太子洛辰、五皇子洛羽、六皇子洛弈。 看来这就是六皇子洛弈了。颜书语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方来。不比太子高傲,也没有我五皇子的刁钻,六皇子洛弈出人意料地谦逊有礼。好感度+5。 洛弈笑道:“我刚刚路过门口,不巧听见了司徒公子的话,如果三位不介意的话,这顿饭就由我请……”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咚”得一声,洛辰重重的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还不至于连请人吃饭的钱都没有。” 颜书语有些莫名其妙,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自己干什么?! “看来是我多虑了。”洛弈拢手打算告辞,喝多了的司徒远强拉着他说什么也要喝一杯才放人的架势。 “司徒,放手。” 司徒远委委屈屈看了洛辰一眼,慢慢放开洛弈的衣袖,扑回到酒桌面前去找安慰了。 颜书语小心翼翼地问:“既然遇上了六皇子,顺便请他一起吃顿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洛辰轻哼一声:“整个一品居都是他的,他还会稀罕这一桌酒菜不成?” 饶是颜书语的外祖父在六皇子这个年龄,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颜书语不由得称赞道:“六皇子好本事啊……”好感度+5。 回应她的是洛辰的嗤之以鼻和司徒远的含糊不清的呓语。 没想到出门的时候再次遇上了六皇子。看见洛辰扶着走路都趔趄的司徒远,洛弈将自己的马车慷慨地借出去,让洛辰送司徒远回将军府。 洛弈转头看向颜书语:“颜公子就得委屈一下步行回去了。” “没事,正好吃完晚饭,就当时消食吧。”颜书语连连摆手。 洛弈面上的笑容不改:“颜公子身边没有随从,一个人恐怕不安全,不妨由我送你回颜府吧。” “这……” 这是唱的哪出戏?!   ☆、第5章 书院奇谈上 【一】 据说,太子是个好人。 ——《太子观察记录》 【二】 京城这地方,寸土寸金,遍地都是官二代富二代。保不准你在街上随便遇上一个人都是皇孙贵胄。接连遇上三位皇子,颜书语暗道有些不妙。六皇子主动提出送她回家的举动难免让她有些诚惶诚恐。 颜书语目不斜视,跟在洛弈身后亦步亦趋。 瞧出颜书语的拘谨,洛弈笑道:“颜公子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 “呵呵,”颜书语干笑两声:“六皇子说笑了。” “莫非……我比我那两位皇兄更难相处??” 洛弈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让颜书语进退两难。她既不敢答答“是”,也不敢答“不是”。 颜书语还在想如何回应六皇子的问题,洛弈却突然笑出声:“颜兄不用当真,我不过是说笑罢了……”洛弈的笑容里明晃晃地透着六个字,“认真你就输了”。 颜书语有些郁卒,微微加快了步伐。麻麻我要回家! 颜府已经近在眼前,洛弈拐了个弯,在颜府旁的柳树下停了下来。 “好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洛弈清清嗓子正色道。 颜书语打起精神,做足了洗耳恭听的姿态。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就说六皇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送人回家,其实都是有目的的。 “其实,我是想跟你谈谈二皇兄……” 二皇兄?颜书语仔细想了想,才记起太子排行第二,这个二皇兄应当是指洛辰。耳朵都洗干净了六皇子你就给我听这个?!聊聊人生理想也比聊洛辰好啊。“六皇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二皇兄是一个好人。”洛弈想了很久斟酌出这样一个形容词。 六皇子你的形容词真是笼统又匮乏,白瞎了你这副翩翩书生的皮相。 没有注意到颜书语诡异地打量视线,洛弈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我七岁那年掉进太液池里,是二皇兄跳下来救起我的。就算是对你好,他也是冷着脸不会有好脸色。二皇兄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同太子亲近的只有司徒远。现在多了一个颜兄你……” “六皇子……” 六皇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太子不熟啊喂! 洛弈负手,转过身去背对颜书语:“他是一个不会解释的人,我同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以后发生什么事,让你对他产生误会。” 颜书语想同洛弈解释清楚,洛弈说完话却直接抬脚离开,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句:“二皇兄我就托付给颜兄你了……” 太子要是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女儿嫁出去了他一定会跳脚的。 咳咳哪里不太对!颜书语把自己跑偏了的思维拉回来的时候,洛弈早已走入人群,再寻不见踪影了。 黄昏时分,发新芽的老柳树下,两个容貌出色的男子早已引起不少路人的注目。其中包括颜温卿。 “老爷,你这……” “别拉着我!” 颜温卿挥开颜柳的手,扒拉着门框,躲在后面不住探头张望着,自家闺女穿着男装不代表她就真是男子啊。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勾搭自家闺女!竟然还敢“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当他是死的么! 看见颜书语缓缓朝颜府的方向走来,颜温卿这才整了整衣服,交代门口的下人:“待会公子回来,叫他去堂内见我。” 颜温卿转身就端起了严父范儿,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杯盖。他微微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颜书语。“说说,晚饭不吃,你又跑去哪儿了?” 颜书语压根不吃他爹这套:“颜柳应该早就告诉您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被点到名的颜柳迈着小碎步偷偷往颜温卿身边挪了一下。公子,不是我要出卖你……胳膊拧不过大腿,总不能和老爷对着干嘛。 “你不是和太子去吃饭么?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 颜书语完全理解不了颜温卿的担忧,两人的思维从不在一个频道上,她满不在意地回答:“和太子去一品居吃饭的时候遇上的,那是六皇子洛弈啊。” 颜温卿挥挥手,示意颜书语可以退下了。看来改天他得去查查这个六皇子的为人怎么样了。忽而又想起什么,他叫住正准备离开的颜书语,“等等……那你觉得,太子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总有人跟她讨论这种问题? “大概,是个好人吧……” 【三】 颜书语是从梦中吓醒的。 梦里洛辰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裳,含羞带怯地看着她。配上六皇子那句“我就把太子托付给你了”当背景音,这场景实在是诡异地吓人。 将手搭在额上,抹了一把虚汗。外面打更的声音传进来,已是卯时。颜书语烦躁地把头埋进枕头里,打了两个滚。 “公子,该起床了。” 颜柳拍了两下房门,没等到颜书语的回应,就自行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地掀掉颜书语的被子。“公子,改起床去太学了。” 颜书语把头扭向另一边,置之不理。 “公子,再不起去太学又要迟到了。” “……” “公子,迟到了又要受罚的。” “……” “公子,听说梁夫子的规矩改了,现在迟到可不是扫及哦啊是扫后院那么简单了。” 一直装死的颜书语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颜柳这个不去太学的人消息都比她灵通,叫人情何以堪。 颜柳一脸的高深莫测,语气里带着些自豪:“我有通达的信息渠道,提供最新的消息是我应该做的!” “颜柳你辛苦了。”颜书语满是欣慰。 “为主子服务!”在主仆祥和的气氛里,颜柳突然顿了顿:“主子,真的该起床了。” “……” 心塞…… 这种心塞的情绪在去太学的路上看见洛辰时膨胀发酵到了最高峰。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洛辰穿着红嫁衣,含羞带怯的样子肿!么!破! 她已经无法直视太子了! 痛定思痛,颜书语决定往后与太子保持距离。都说伴君如伴虎,颜书语估计是没什么机会能看到皇上了,她能见到的身份地位最高的也就是太子了。其二,这才与太子认识不过几日,就有人认为自己和太子私交甚好,树大招风啊…… 因此,在看见洛辰后,颜书语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洛辰身后,最好别让洛辰发现她。 跟在洛辰身后,慢慢地,颜书语就觉得不对劲了。太子怎么走路那么慢!步子迈大一点不好么!这样下去,今天又得迟到了! 颜书语愤愤然,太子一定是和自己八字不合。 小心翼翼跟在洛辰后面,眼看就快要到书院了,却功亏一篑,洛辰似是不经意地侧头,然后一看就看见了颜书语。 洛辰冲颜书语点点头,颜书语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同他打招呼:“太子早啊,那个,真巧啊……” 洛辰并不答话,只是站在原地。这个意思要让自己跟上去?颜书语试探性地想起迈了两步,站到洛辰身边。洛辰轻轻颔首,两人一起向太学的方向走去。 两人沉默着结伴而行,一路上颜书语都低着头仿佛地上有银子捡似的。突然洛辰停下了脚步,颜书语疑惑的抬头望去,看见了书院门口,手中还拿着戒尺的梁夫子。 “梁夫子早。”颜书语挤出一丝笑来对梁夫子道,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吧。 “早什么早!非得我老头子才门口守着,你们才姗姗来迟吗?!” 颜书语陪着笑,低着头偷偷瞪了洛辰一眼,尼玛这是第二次因为洛辰迟到了!第二次了!我要收回太子是好人的言论,并谴责洛弈不负责地散步虚假消息的行为! 洛弈应该和颜柳学学,人家颜柳的情报果然没错,梁夫子这次没有再让他们打扫后院了。“你们屡教不改,看来上次罚你扫后院实在是太轻松了。今天你们俩给我去图书馆抄书。” 太学里不少书籍是外面书商没有的,物以稀为贵,更得好好保存。因此这类书籍的原本是不对外借出的,只借出这类书籍的手抄本。图书馆里急缺抄书的苦力,颜书语和洛辰就这样送上门了。 去图书馆抄书是个苦活没错,但大家毫不掩饰的同情和看好戏的表情热切地有些不同寻常,让颜书语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颜书语念起颜柳的好来,如果这个时候颜柳在就好了,还能帮她打听一下。 放学后,在一大拨学生的目送下,颜书语和洛辰走向图书馆。 图书馆远离上课的教室,建在僻静的竹林里。渐渐地,笑闹声几不可闻,走在空荡荡的回廊里,只听见颜书语和洛辰的脚步声。 “颜书语,”洛辰叫她:“你有没有听说过书院五大奇谈。” 晚风渐起,颜书语打了个哆嗦。望着阴森森的回廊,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6章 书院奇谈下 【一】 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子深以为然。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太学五大奇谈—— 一、书院食堂供奉的灶神像偶尔会显灵流泪。 二、后山的狩猎场原先是一块坟地,晚上去那的人有一定几率可以看见鬼火。 三、书院池塘里传说有一只千年巨龟,只要有人看见这只乌龟,向它许愿,愿望会成真。——当然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到过这只巨龟。 四、太宗皇帝在知学山的山顶偶遇仙人,受仙人指点羽化成仙。太宗从知学山回来的第二天就驾崩了。太宗仙去之前,留下“从知学山山顶跳下可穿越时空”的遗言。——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那第五条呢?”颜柳急切地问道。 “这第五条嘛,说来话长……” 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伸到颜柳面前,小乞丐眉头上挑,示意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说。 是的,你没有看错!早上颜柳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可靠的消息渠道。而这“可靠的渠道”就是眼前这群只认钱的小乞丐。 颜柳斟酌了一番,鉴于此事涉及到自家公子的生命安全和心身健康,忍痛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死死地捏在手里。 小乞丐一见银子就扑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掰开颜柳的手,夺过银子在自己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开口:“这事得从前朝说起……” 前朝有一个姓王的书生,王生十年寒窗苦,一朝高中状元,从此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宰相打算招王生为女婿,宰相之女扬言,非王生不嫁。但王生在老家有一位糟糠之妻张氏。张氏听说了此事,匆匆赶来京城,一纸状书递给了当今圣上。 这件事可谓街头巷尾无人不知,男子皆羡慕王生的齐人之福,女子中可怜张氏的有之,支持宰相闺女追求真爱的亦有之。 而王生的态度呢? “桃桃,我们走吧,从此四海为家,再无人阻挠我们了。” 在王生看来,妻子年老色衰,不及桃桃漂亮;宰相之女骄纵,不及桃桃可人。 桃桃是王生在知学山踏青与众人走散迷路时遇上的少女,那日桃花灼灼,少女的脸比起那桃花更为娇艳。 王生和桃桃约定在知学山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见面,两人私奔。 那晚,王生和桃桃在知学山春风一度。快活地完全没有发现藏在暗处的两个人。 “你都看见了,他爱的不是你,当然,也不是我。” 宰相千金捂着嘴,哭着跑开了。 张氏脸上无悲无喜,站在原地,看见桃桃意乱情迷时露出的三条狐狸尾巴。 第二天,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了王生和张氏的尸体。 当时人们都说他们是被山上的狐狸精害死的。 狐狸精以美色为饵,食人精气。男人都爱她的皮相,真心却少有。王生是唯一一个提出要和桃桃私奔的男人。桃桃放过了王生。 桃桃离开的时候,王生昏迷未醒,张氏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慢慢走到他身边。 王生是被张氏杀死的。 年少青梅竹马时的誓言终于得以实现。 “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话说回来,这第五个奇谈要告诉我们的是,在图书馆隐约听到有女人声音的时千万不要回头,甚至四处张望。至于这个地点为什么是图书馆…… “你脚下站着的地方,可能就是王生和张氏当年身亡的地方。” 洛辰话音刚落,就惊得颜书语跳起来蹿到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洛辰甩着袖子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得任由颜书语拽着他。“你一个大男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体谅一下行不行?!”颜书语理直气壮,抓着洛辰的衣袖又紧了紧。 “骑射不行,胆子又小,这个寸确实挺短的……” 洛辰领着颜书语走到图书馆门口,“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颜书语躲在洛辰身后探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犹豫着进了门。 图书馆里还算整洁,洛辰找到一处桌边坐下,对颜书语道:“松手!准备抄书了。” 颜书语抱着一摞书,挤在洛辰身边,半刻也不离开。都说天子有真龙护体,太子是天子的儿子,这辟邪效果估计也差不离吧。 见洛辰没有不快的样子,颜书语欢欢喜喜与洛辰挤做一堆抄书,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抄完一部书,颜书语搁下笔,活动活动手腕,突然想到:“你说这么好的晚上,没有红袖添香真是可惜了。”颜书语附庸文雅,啧啧感叹。 “红袖添香?”写完最后一行字,洛辰也停笔,勾起唇角:“有没有美人我不知道,说不定女鬼很愿意完成你红袖添香的愿望。” 太子你太不可爱了! 一面嫌弃太子不可爱,一面又抓着太子的衣袖不放,这样很没有说服力你造吗…… 洛辰叹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原本半合着的门猛地被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啊——” 被颜书语没有预兆的叫声吓了一跳,洛辰暗自抚着自己的受惊的小心脏。牛鬼蛇神吓不到他,反而被颜书语一嗓子吓得心脏都颤抖了,洛辰的心里有些复杂。 “你叫什么,不过是风吹……”突然一阵啜泣声把洛辰到嘴的话堵了回去。 洛辰的脑神经紧绷起来,果不其然再一次听见了颜书语的惊叫。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洛辰在颜书语出声的那一瞬间,自颜书语身后伸出胳膊捂住了她的嘴。 没有了颜书语的声音,房间里安静下来。刚刚被风吹得合上的门又悄悄被推开一条缝,颜书语和洛辰屏息看着那扇门,像是要把那门板看出一个窟窿来。 幽幽的啜泣声再次响起,颜书语淡定不了了。即使嘴巴被洛辰捂住不能开口,她也要奋起反抗!颜书语手舞足蹈,胡乱抓起桌上的东西朝着那扇门就扔。什么纸笔啊,砚台啊,笔架啊,全被她当做远程武器给扔出去。 “不不不,颜书语,你冷静一下,我们来仔细分析分析……”洛辰试图用语言安抚他,否则照这个劲头下去,梁夫子明日一早看见这满地狼籍会哭的,“鬼神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 太子洛辰是一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者,可颜书语不是啊。 颜书语仍旧不放弃地抓起桌上最后一件投掷物,洛辰看了一眼,初步判断这是一块品质上乘的澄泥砚,还没来记得拦,颜书语一扬手,那块砚台就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飞了出去。 澄泥砚是梁夫子最喜欢的砚台品种。这下好了,明日梁夫子又找着惩治他俩的罪名了。 没有听到预想中砚台落地的声响,传来的却是一声闷哼。 倒是这一声闷哼让颜书语冷静下来了,洛辰看见颜书语沉着脸说道:“太子你说得对,我去看看倒是是谁在装神弄鬼。” 洛辰长了见识,原来变脸比翻书还快并不是女人的特长。颜书语这样没什么男子气概的孱弱少年竟然也能做到收放自如,原谅他上课不听讲念书少,这个世界真奇妙。 颜书语打头阵,洛辰跟着他慢慢靠近门边,依稀能看见门外有个人影,蹲坐在地上靠着门框一动不动。颜书语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踮起脚尖,迈着小碎步挪到门边,猛得拉开门…… ——卧槽!果然是你! ——等等哪里不对?……来人啊救命!!! 【三】 颜书语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从书院图书馆回来的那天起,颜书语对外称病。 闭门不出、对外称病不是真有难言之隐就是为了躲灾避祸,大家心照不宣。 大多数人是不相信这样的鬼话的,而这个大多数人里一定不包括司徒远。 司徒远俨然把颜书语看做了虽认识不久,但可以深交的小伙伴。 司徒远他爹司徒钺对于这个只懂舞刀弄枪不通人情世故的儿子很是头疼。耳提面命地交代司徒远“交友须谨慎”。司徒远牢牢记下,他琢磨着就冲颜书语这酒楼仗义疏财出手相助的举动,说什么也要好好结交——颜书语是一个好人。 听到颜书语因病在床的消息,司徒远变得忧郁起来。梁夫子点他起来背诵昨天的课文,司徒远答不上来打算罚他抄书的时候,他也反常地没有同梁夫子讨价还价。 梁夫子被他按眼中的忧郁镇住了,按往常惯例理应罚抄十遍,这次只是罚了五遍。 ——梁夫子平日里看起来凶巴巴的,原来也是个好人。 忧郁中的司徒远百忙之中不忘给梁夫子发一张好人卡。 甫一散学,司徒远就拉着洛辰拐到颜府门口。司徒远忧心忡忡:“颜书语是不是病得很严重啊,太学也不来。” 颜书语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半卧在床,时不时咳嗽两声,家仆忙地上手绢送至他嘴边,白娟上竟染上血迹。颜书语生生咳出血来。 不不不,这个场面真是太可怕了。 司徒远晃晃脑袋,可脑海中的画面却像生了根一样植在他的印象里,更坚定了他要去颜府一探究竟的原因。   ☆、第7章 从轻发落 【一】 太子爬墙小能手!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请问颜……” “颜什么颜!今天府上不接请客人,二位请回吧。” 司徒远出师不利,颜府守门的小哥正直地拒绝了他。 颜府没有当家主母,上下琐事都是颜温卿操办的。颜温卿到底也是个大老爷们,在他的英明领导下,颜府形成的一种奇特的画风——衷心护主,但他们护主的方式大都简单粗暴。 举个栗子,早前颜温卿不是弹劾过工部底下的人么。经查证弹劾内容属实,那个工部官员被连贬三级,就在第二天,那个官员家的大小老婆就堵在颜府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颜温卿捏造证据冤枉好人。面对一群妇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攻势,颜府的守门小哥眉毛都没动一下,叫出府里几个壮汉左右架起妇女们就给遣送回去了。如此简单粗暴,那天整个长乐坊的人家都听见了那些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同理,现在饶是司徒远说破了天,守门小哥也不会放他进去的。 司徒远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洛辰。 洛辰手底下有一个小太监,易容功夫了得。要知道,身为太子,总有想出宫,却出不了宫的时候,咳,易容就派上大用场了。 司徒远和洛辰再一次来到颜府门口。一个络腮胡子,一个佝偻着腰,二人手中均拎着一个食盒。“我们是楼外楼里,来给颜公子送吃食的。” “楼外楼?”守门小哥终于拿正眼看了看他俩,一扫之前的无情,这次反而笑眯眯的问道:“是什么菜?” “呃……” “是烤鸭对不对?!” 食盒里什么都没有,司徒远哪知道回答他什么才好,听得对方如此猜测,司徒远忙不迭回应:“对对对,就是烤鸭。” 前一秒还笑得抬头纹都清晰可见的守门小哥下一秒就收敛了笑容:“放屁!我家公子最喜欢吃的楼外楼的烧鹅,没有之一!”说罢一挥手招出几个壮汉。 洛辰见势不妙,拉着司徒远就往回跑。 “这皇宫里的守卫若有颜府守卫这版忠心尽责,仁帝就不会去得那么早了。”仁帝是景国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登基不到半年,就被溜进宫的刺客杀害了。 话是这样说,但洛辰到底年轻气盛,原本只是司徒远叫来的陪客,现在他倒是真和那守门小哥杠上了。“明修栈道行不通,那就暗度陈仓,我就不行那守卫还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颜府有一处的墙头最招人喜欢,墙外的树枝伸进了颜府里,方便颜书语爬墙出去,也方便洛辰和司徒远爬墙进来。围着颜府转了两圈,洛辰最终将爬墙的地点定在这里。 两个皆是爬墙头的个中好手,稍一提气,一脚蹬上旁边的树干,借力一跃翻上墙头。正要跳进颜府的时候,两人的动作却顿住,目光同墙下正抬头看来的颜柳撞到一处。 颜柳本是被颜书语以“一个人静静”的原因赶出来,忧伤地来墙角画圈圈的,没想到自己一抬头,墙头多了两个人。他呆滞了几秒,而后反应过来应当张口喊人。洛辰利落地跳下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叫,我们是来找你们家公子的。” 闻言颜柳的眼神里的惶恐更甚,“唔唔唔,唔……”我家公子确实长得貌美如花貌比潘安,你们想要对我家公子做什么不轨之事?!! 司徒远紧随其后,从墙头跳下,一个手刀劈在颜柳脖颈,颜柳立马晕了过去。 “我是不是很机智!” 洛辰一点也不想回应沾沾自喜的司徒远。尼玛你把人弄晕了谁给我们带路去颜书语的房间! 然而这次潜行颜府的计划出人意料的顺利,他们也很快找到了颜书语。 “洛辰,那个是颜书语他妹妹么,没听说过他有个孪生妹妹啊。”司徒远犹疑不定地问道。 换了发型你就认不出来了是么! 洛辰直接唤了一声:“颜书语!” 颜书语疑心自己最近得了癔症,半夜做梦梦见太子,这青天白日的,在自个家里也产生幻觉听见了洛辰的声音。 太子殿下求放过…… 颜书语本是午睡过后披散着头发坐在窗边思考人生大事,听见洛辰的声音越来越近,颜书语开始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转头便看见了站在窗外的洛辰和司徒远两人。一时间无数想法涌上心头,但唯一让颜书语想想就后怕的是——幸好劳资今天依旧缠了胸。 “你们来干什么?”颜温卿下了不许任何人进门的指令,就颜府守卫的战斗力来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俩绝对不是用过正常渠道进来的,颜书语自动忽略这个问题,直接问起他们私闯民宅的目的来。 司徒远还陷在“把换了发型的兄弟看成妹纸”的现实里接受不能,无法自拔,洛辰只能替他回答道:“司徒听说你生病,非要来看一看才安心。”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颜书语又开始相信爱情,哦不,友情了!感动之余颜书语多嘴问了一句:“司徒担心我,那太子你呢?”话一出口,颜书语的脑袋就清醒了一大半,自己问这话还是太过莽撞了,她和太子的交情好像还没好到那一步。 洛辰没有马上接话,像是思考了很久最后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这边刚回了神的司徒远就接口:“太子自然也是同我一样,大家都是好兄弟嘛。” 没有从太子嘴里得出答案,颜书语微微有些失望。她想要知道认识这几天来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是否足以让他在皇子面前提自己求情。 误伤皇子这件事件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就以往五皇子刁难颜书语的劲头来看,这次五皇子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想想就觉得人生一片黑暗,颜书语也提不起劲来招待司徒远,堪堪聊了几句,司徒远便发现她神色恹恹,当她是精神不济。确定颜书语没什么大病,司徒远打算拉着洛辰放心告辞了。 “太子……”二人临走之前,颜书语突然叫住洛辰。 洛辰亦回头看她。 司徒远的目光在洛辰和颜书语之间穿梭了好几个轮回,这两人才收回了对视的目光。 颜书语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司徒远在回去的路上不时看洛辰一眼,她总觉得洛辰和颜书语似乎有什么瞒着自己。 【三】 坐立难安的不止颜书语,还有颜温卿。 早就说过不让闺女是太学,她非要去,这下好了,出事了吧!打晕五皇子,这要被其他人知道了,保不准有人居心叵测说这是谋害皇嗣。 这一天早朝,颜温卿头一次不在状态,浑浑噩噩直到下朝,果不其然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叫住,引到御书房。 刚一进门,颜温卿就被御书房里五皇子那头顶缠了厚厚的纱布,显得脑袋肿了一大圈的造型吓了一跳。我的儿啊,这到底是下了多重的狠手把人给砸成这样? 洛羽见颜温卿进来,扭头冲他点点头,笑了笑。 颜温卿顿时觉得腿有点发软,从门口到皇上御座下不过几步路,却走得举步维艰。五皇子居然冲他笑了!感情伤着五皇子的脑袋不说,还把他给砸傻了,换做以前,五皇子不冷脸对他就不错了,哪里会对他笑。这下颜书语就是有五个脑袋也不够给皇上砍。 走到皇上座下,颜温卿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臣罪该万死!” 但凡这个时候,皇帝总是喜欢明知故问,“哦?爱卿何罪之有?” “臣教子无方,不孝子颜书语失手打伤了五皇子,请皇上责罚。” 文景帝抚着自己的胡子看向洛羽,“可有此事?” 洛羽点点头。 这第五个儿子向来和他娘一样得理不饶人。昨天淑妃就跑到他面前哭诉儿子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一定要将行凶之人严惩。罢了,就顺了她的意吧。“依你看,这打伤你的人应该如何处置。” 文景帝没料到自己这一次却算错了,只听到洛羽道:“所谓不知者无罪,颜大人之子颜书语打伤我确是失手,同窗之间打闹本是常事倒也不如从轻发落。这处罚嘛……就让颜书语过来照料我直到我伤势大好。颜大人,你看如何?” “什么?!照顾五皇子?” 宫里的要求是让颜书语即日进宫,贴身照顾五皇子。 不如直接给她一刀这样还来得痛快。 收拾好包袱站在宫门口,颜书语眼含热泪对她爹道:“今日一去,不是我死就是五皇子亡……” 颜温卿闻言打了个哆嗦。 说起照料,颜书语在家养过番狗、养过池塘里的锦鲤、植过树种过花……细数被她照料过的生物,无一例外全死了。 五皇子你为何想不开……果然还是因为脑子被砸坏了么……   ☆、第8章 贴身照料 【一】 太子系亡故陈皇后所生,五皇子乃宠妃淑妃之子,不合已久。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卷好铺盖走到皇子所,颜书语突然想起一件很尴尬的事情——皇子所顾名思义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尼玛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太子和五皇子居然是邻居啊啊啊啊啊! 人活一世,难免有低声下气的时候。多数人是不希望这种时候被其他人发现的。现在颜书语要去皇子所照顾五皇子,和太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意味着自己给人当牛做马的模样将很有可能半点不落地入了洛辰的眼。心塞不止一点半点。 趁着皇子所里现在没人,颜书语飞快地闪进了洛羽的房间。 房里的洛羽早就整好以暇躺在床上等着颜书语自己上门,一见她进来,就用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咳嗽两声,说道:“来人啊,水……给我拿点水来……” 演技略浮夸,颜书语撇撇嘴在心底评价道。但毕竟是自己理亏,颜书语顺从地拿起桌上的茶杯,从壶里倒出一杯水来。茶水是新添的,略有些烫手,颜书语双手捧着茶杯走到洛羽床边。 洛羽靠在床头哼唧一声表示自己娇弱无力,颜书语只得弯下腰,扶着洛羽的肩头,将茶水灌进他嘴里。没错,是“灌”。那种不管不顾,毫无技巧可言的把杯子放在洛羽嘴边拼命往里灌水的做法。 “咳咳,咝……” 被颜书语粗鲁的喂茶方式烫到,洛羽将手横在胸前推拒着她的动作。颜书语恍若未觉,“五皇子别闹,不是你说要喝水的么!” 半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太监突然闯进来:“五皇子厨房里做好了……”待看清房里的两人,小太监愣了一下,然后很机智地说道:“二位爷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继续、继续毛线啊!洛羽怒从心起,一把推开颜书语的手,对正要离开的小太监道:“小城子,你给我回来!” 虽然打扰了五皇子的兴致,但自己都已经识趣地告退了,五皇子还想闹哪样啊……小城子委委屈屈地复又进屋,“五皇子有何吩咐?” “去把壶里的热茶换成凉的过来!” 小城子喏喏应下,抱着桌上的茶壶离开了,洛羽转而怒视颜书语,是时候算总账了。他指了指自己被纱布缠着的脑袋,“颜书语,你用砚台打伤我不说,我还好心替你开脱。现下我不过是让你喂我一杯水,你就这种态度……” “我又不会照顾人,是你自己要求我来照顾你的,这不是……”看着洛羽的脸色,颜书语弱弱地把最后“自作自受”四个字咽回肚子里。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对?!” “谁知道大晚上的,五皇子你怎么会出现在图书馆……” 洛羽当然不会说他是故意过去吓唬颜书语的,他马上转移了话题,“既然是贴身照顾,晚上你就睡在这吧。” “这这这儿?!”颜书语提起十分的精神,搞不好还让颜柳说中了,五皇子此举莫非真的是觊觎我的美色?想到这种可能,颜书语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上层出不穷的鸡皮疙瘩。 洛羽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你都在想些什么东西?里间的床铺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赶紧给我进去!”洛羽真是一刻也不想和颜书语多待了,再多待一秒恐怕自己都要被气出毛病来。 首次和皇子共处一室,颜书语有些紧张,若是被五皇子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份怎么办。这种紧张的具体表现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我说,你消停一下行不行!” 颜书语立刻紧张地停止了翻身的动作,小声道:“五皇子,你还没睡啊?” “你翻来覆去那么吵,谁睡得着?” 颜书语应了一声,然后平躺在床上,眼睁睁望着头顶的床幔,不敢再多动一下。夜深人静,颜书语也终于没抵挡住周公的邀请,眼前一黑,睡得香甜。 原本香甜的梦境,突然变成一片怎么也望不到头的大草原,自己在不停的奔跑,身后有一只凶猛的老虎追着她,那老虎额上的似乎还有点点血迹。无论颜书语怎么跑,那老虎都紧紧跟在她身后。 “为什么追我?” 那老虎竟口吐人言:“你打伤我的头,我要……” 颜书语回头看去,老虎消失不见,出现的是洛羽的脸。 我的娘啊……颜书语被吓醒了。 就这点来说,颜书语真不是干坏事的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点压力都足够让她做一晚上噩梦。上次梦见了太子,这次梦见了五皇子,这下次要再梦见六皇子,得,齐活了,能凑一桌马吊。 颜书语这头还没从梦境里缓过神来,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床边一双在黑夜里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颜书语吓得往后一缩,下意识地抱起手边的玉枕准备砸过去,那双眼睛的主人幽幽开口:“颜书语,你还砸上瘾了不成?你再对我脑袋砸一下,就不是‘贴身照顾’这个惩罚这么简单了。” 听出是洛羽的声音,颜书语马上放下玉枕,赔笑道:“我这不是没想到五皇子您会在我床边嘛。五皇子今晚兴致不错,到我床边是准备谈谈人生理想?” 洛羽白了她一眼,“算我求你了好么,让我睡一个好觉就那么难么?” 五皇子今晚很憋屈。 前半夜颜书语不停的翻身吵得他睡不着,后半夜颜书语倒是睡着了,却开始说起梦话。什么“你走开”“别追我”“救命”,这小子到底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噩梦啊。 “那个,我保证,再不打扰五皇子睡觉。” “晚了。” 洛羽示意颜书语抬头看窗外,天色渐亮。 既然自己没法睡个好觉,颜书语也没想安生。洛羽早早催她起床,踏上去太学的路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颜书语打了个呵欠,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早起过。 这是颜书语头一次上课没有迟到,是以,梁夫子看见她时脸上的吃惊显而易见。其他太学的学生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平时五皇子不是处处针对颜书语么,怎么这才两天不见,这两人居然成了一起上学的关系,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这世道变化太快他们跟不上节奏啊。 洛羽对周围异样的眼光视而不见,大大咧咧地拉着颜书语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颜书语坐定朝洛辰的座位望去,果然是空着的。 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洛辰和司徒远才姗姗来迟。 正在上课的梁夫子目不斜视:“自己下去领罚吧。” 洛羽逮着梁夫子说话的空转头对颜书语挑眉,说道:“看,跟着小爷我还是有好处的吧。至少不会迟到领罚。” 颜书语连连点头,那都是困的。心底想的却是,自己宁愿扫后院也不想起早床。 洛羽是铁了心的打算走到哪就把颜书语带到哪,不为别的,就是膈应一下洛辰和司徒远也好。 午休时间,颜书语怨念地搬了小板凳坐在洛羽身边。洛羽坐在长凳上,时不时低头看她一眼。看着颜书语的头顶,洛羽想起以前别国进贡送过来的番狗,毛茸茸的。他诡异地生出一种摸摸她的脑袋的想法,洛羽硬生生地将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 颜书语正狠狠地用木筷戳着碗里米饭,像是把这当成五皇子一样。五皇子能端坐在桌边用膳,自己就只能板着小板凳在一边坐着,还有没有人权了! 太学里人最多的地方便是五皇子的所在之处,洛羽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凭着对五皇子的认识,司徒远毫不费劲地定位洛羽的位置,在人群中杀出一天血路,挤身在洛羽和颜书语中间。 洛羽皱眉看他:“没看见这没地方给你坐了么,司徒公子还是另找去处吧。” “原来五皇子也知道这没地坐了,颜书语,你也别在这挤着坐了,跟我一起出去别处……” 今早才从洛辰那听说了颜书语的“悲惨遭遇”,司徒远打定主意要为好兄弟排忧解难,救颜书语于水火之中。 “唉……?”见司徒远已经拉起颜书语,洛羽反手用筷子的另一头敲在司徒远的手腕上,拦住他:“现在颜书语可是我的人,司徒公子你这样当着我的面把人带走,可是没将我这个五皇子放在眼里?” “你……” 随后赶来的洛辰按住司徒远的肩膀,不让他意气用事。 洛羽含笑唤了洛辰一声“皇兄”。然后看向颜书语:“饭吃完了?吃完了,小爷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免得旁人说我克扣了你。”   ☆、第9章 意气相争 第九章 【一】 论皇家子弟容貌排名的重要性。 ——《太子观察记录》 【二】 但凡富家子弟,不管是有真才实学还是腹内草莽,大多喜欢附庸文雅。 洛羽带颜书语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纨绔子弟,哦不,世家子弟们附庸文雅、切磋文才的地方。 今日阳光正好,清风徐徐,远处湖中种下的荷花也冒了头,在一片绿意里添了一抹颜色。洛羽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上了湖边的画舫,站在甲板上极尽自己所能不留余地地用辞藻修饰这所见所景。 李穆清清嗓子,正准备在五皇子面前好好显现自己一番:“水天一色……” “咳咳,呕……” “湖光春……” “呕……” 李穆终于忍不住愤怒地转头,就看见颜书语一手扒着船舷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干呕不止。 觉察到李穆的眼神,颜书语不自在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道:“那什么,你们继续,不用管我。”见大家还是直直看着她,颜书语想是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于是有极为诚挚地加了一句:“真的。”说完又接着趴回去吐。 …… 谁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这样还怎么继续,兴致全被你败坏了好么! 洛羽展开折扇挡在自己面前,只留一双眼睛里面写满了嫌弃,他看着颜书语:“罢了罢了,坐船也能晕真不知道你有什么用处。还有多久到湖心亭?” 最后一句话是问向李穆的,李穆忙回答道:“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叫船夫划得快些,这晕船的人看着着实碍眼。” 脚踩上坚实的石阶那一刻,颜书语才觉得重获新生。奶奶的,赏湖景而已,在岸边看看就可以了,非得划船到湖心亭去这是什么毛病。 四周全是茫茫湖水,唯有这一个小小的湖心亭里挤满了人。亭内有石桌石凳,但洛羽带了十几号人过来,显然是不够坐的。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洛羽安排位次,一定程度上,这表示了自己在五皇子心中的重视程度。 洛羽踌躇了一下,指着颜书语道:“你上那坐着去吧,别说我虐待晕船的人。” 最后坐在石凳上的只有包括洛羽李穆颜书语在内的五个人,剩下身份地位不够的,就只有站着的份。 船夫从船上拿出一壶清酒上来,给洛羽面前的酒杯满上。洛羽轻抿了一口,放下酒杯,他张口“不负众望”地提出建议:“这样多无趣,我们来做酒令吧。” 酒令这东西无非是大家在宴席上图个乐子,劝酒助兴。说白了,是个巧妙点的灌酒方式。 颜书语闻言皱起了眉头,她就想不明白了,魏晋时,文人墨客间流行着的酒令是曲水流觞,人家那多风雅,怎么至今演变成了“藏钩”呢。 洛羽从宽大的衣袖里面掏出一个银质的小钩,看这钩的成色便知品质不凡,钩身上还篆刻了一个“羽”字。这种小银钩极易携带,可以握在手心,也可以藏于衣袖内。 洛羽环顾四周,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名:“就从颜书语先来吧。”说完他将右手背在身后,没一会复又拿出来,右手成拳,搁在石桌上,“猜吧。” 藏钩的玩法很简单,一人选择把银钩握在手心或者是置于掌外衣袖内,让另一个人猜有无。 输赢三分靠运气,酒令才开始没一会,颜书语已经被罚了三杯酒。其中以李穆为首,有针对性地不停给她灌酒。李穆的恶意由来已久,先是颜温卿与李穆他爹政见不合,李穆他爹只要下朝回家就大骂颜温卿,这是李家的日常节目。现在颜书语不知怎么和五皇子勾搭上了,严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颜书语不除不快啊。 颜书语尚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幸而此时一阵乐声解救了她。 琴音伴着清亮悦耳的歌声乘风而来,众人纷纷寻找其来处,只有李穆神秘一笑,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不告诉你”的表情,让人看得牙痒痒。 歌声琴声慢慢停歇,李穆卖足了关子,对洛羽道:“这是我特意为五皇子您安排助兴的。” 话音刚落,湖那头驶来一只小船。那小船颜色鲜艳得很,船头用彩绸装饰了一番。歌声又起,这下很明显能听出歌声是从船上传来的。 待小船向湖心亭驶近,才看清船头的两位女子,一着绿衣,素手抚琴;一着白衣,旋舞而歌。二者说不上有倾国之姿,倾人倒是足够了。李穆见周遭的人都看直了眼,语气里满是得意:“这是长安城中最出名的清倌,绿绮善琴,霓裳善歌舞。一般人可是难得一见。” 彩船停在距离湖心亭约十丈左右的地方,绿绮站起身,同霓裳一起弯身福身。然后开始演奏。 众人皆沉醉在绿绮霓裳的歌舞里,没有人注意到被灌了好几杯酒,脸色微醺的颜书语。 绿绮霓裳一曲奏罢,彩船便要划回远处,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更有甚者说道:“绿绮霓裳姑娘何不来这湖心亭内一聚。” “你想得挺美,人家绿绮霓裳是有名的清倌,只有被她们挑中选为入幕之宾,才有机会见上她俩一面。” “咱们不是有五皇子在这嘛,五皇子总够得上她们入幕之宾的标准吧。” 洛羽还想谦虚几句,却听见霓裳笑道:“诸位不必再费心思了,今日绿绮姐姐和霓裳的入幕之宾已经有了。” 洛羽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拥趸们见自家五皇子的脸色不好,忙道:“什么人能比得上我们五皇子!” 彩船船头后面的纱帘突然被人撩起,司徒远冒着傻气的脸露出来,“颜书语,我在这!” 司徒远身后站着洛辰,面无表情。 先前叫嚣着的拥趸们现在都没了声音,只有李穆仍小声道:“太子又怎么了,五皇子也不比太子差。” 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嗤笑:“看看五皇子这头顶纱布的新造型,明眼人都知道选俊俏的太子咯。” 这是哪个活腻了的家伙?虽然今天五皇子的造型有些令人发笑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大家最终揪出了这个活腻了的家伙,将颜书语提溜到洛羽面前。 喝多了酒的颜书语不就脸蛋被熏得红彤彤,眼睛也不怎么清明,她盯着面前的洛羽,突然伸手去戳了一下洛羽脑袋上的纱布,在众人的抽气声中诚恳又不失天真地说道:“大白兔!” 白兔你妹啊!那是五皇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大家都屏息准备着承受五皇子即将爆发的怒火。 洛羽看着不甚清醒的颜书语,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来人,备船!把颜书语给我带着,回宫。” 【三】 “五皇子有何吩咐?” “去打一桶凉水过来。” 小城子拎着满满一桶凉水,放在洛羽面前。洛羽舀起一瓢水,直接淋在身旁的颜书语头上。 颜书语被这突如其来透心凉的感觉一惊,挣扎起来。 “现在清醒了?” 抹掉脸上的凉水,颜书语连连点头。 “那你可想起了些什么?” 意识回笼,颜书语用手捣住自己大张的嘴巴倒抽了一口凉气。我错了我就不应该喝酒,不喝酒我就不会乱说话,“五皇子,那个,我……酒后的胡话不能当真的。”虽然我句句属实…… 洛羽轻哼一声:“现在才知道错,完了。去给我写一百遍……恩,就写‘五皇子俊美无双’!” “噗……” 应该是五皇子自恋臭屁,无人可及才对吧! “写不完这一百遍,今天你就别想吃晚饭!” 两个时辰过去—— “怎么还有三十遍啊……”颜书语快哭了。 小城子是被洛羽派来看住颜书语的,“颜公子,你就快点写吧。我也饿啊……” 颜书语转头看向小城子,四目相对,无语凝噎,惺惺相惜…… “哦?谁俊美无双?” “五皇子!” “是吗?” 无视了小城子给她的眼色,颜书语条件反射般回答,“必须是五皇子!五皇子您就……”欸?刚刚那个声音不像是五皇子啊…… 颜书语猛一回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太子的脸。 “哎嘿嘿,我说着玩的,太子你别当真。” “原来只是说着玩的?”五皇子的声音突然□□来,颜书语悔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叫什么事啊! 洛辰将手中的一叠桂花糕放在颜书语面前,直起身:“五弟,怎么说颜书语也是大臣之子,不给饭吃这是说出去小心惹人诟病。” “他本来就是进宫受罚照顾我的,难道要我把他眼书语当成贵客供起来不成?” 洛羽毫不相让,两人对视的目光在空气擦出激情的火花,颜书语默默捧着那叠桂花糕,想着这兄弟俩最好看不见自己,接着默默把桂花糕往嘴里送。 感受一道火热的目光,颜书语警惕地捂着桂花糕转头,就见小城子咽着口水看向这边。算了,还是……分他一块吧。 小城子也满足地捧着桂花糕默默围观太子和五皇子这场兄弟对垒的大戏,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颜书语和小城子看好戏的算盘落空了,洛辰并没有在这件事与洛羽纠缠下去,反而对颜书语说到:“我看五皇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你且再忍上一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那可不一定,我想留他到何时我说了算。”说完洛羽气呼呼的离开了。 洛辰指使小城子去膳房里备些吃食,支开了他,见颜书语还在发愣,不由开口:“我又帮了你一次,你该怎么谢我?”不等颜书语回答,他径自接着说下去,“你来做太子侍读如何?” “啊?!” 没有在意颜书语的沉默,事实上也容不得他选择,洛辰打算回房,衣袖却被一只手抓住。 “太子你……为什么帮我?”   ☆、第10章 太子侍读 第十章 【一】 杨氏一族,军功显赫,荣华不过三代,现族中子弟,唯太子耳。 ——《太子观察记录》 【二】 为什么要帮颜书语? 这个问题洛辰自己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大概,如果不去帮颜书语,司徒远恐怕会来吵得他不得安宁。 司徒远是认准了颜书语这个好兄弟的。眼见洛羽将颜书语带走,谁知道五皇子说的“好地方”是哪,他若是把颜书语骗到荒郊野外图谋不轨怎么办! 这可不成! 司徒远一转头就拖着洛辰一路暗搓搓地跟在洛羽一行身后。 洛辰满是不耐,从司徒远手里扯回自己的衣袖。如此鬼祟的跟踪行径,在洛辰十六年的年月里还是头一遭,洛羽感觉糟透了。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他们上船了,我们怎么办……” 洛辰刚想说“我们不如回去”,司徒远眼神一转,目光落到了停在岸边的另一艘小船上。司徒远拉着他上了船。 “船夫,快,帮我们跟着前面那艘船!” 上了年纪的船夫慢悠悠地划拉两下船桨:“年轻人呢急什么咯……” “急,我们有要事在身!” “钥匙?”老船夫眯着眼不解得转头看着司徒远,“你有钥匙,这和我的船有什么关系。” “哎哟!老人家,我不是这个意思。”司徒远急的抓耳挠腮,“算了,洛辰你来跟他说。”司徒远一把将洛辰推上前去。 洛辰还没开口,彩船内突然传来一声少女娇俏的笑声。“公子莫急,船夫年纪大了,这话得慢慢说他才听得清楚。” 洛辰扯了一把冒失的司徒远,也不打听一下这彩船里有没有旁人,就急急忙忙地催促船夫开船。洛辰隔着纱制的船帘朝里拱拱手:“不知姑娘在船内,我们无意冒犯。” “公子不必介怀。看这情形两位公子可是有急事要用船?”回答的不是先前少女清脆的声音,是另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女声。 司徒远抢着回答:“是是是!我们要去寻一位朋友,他就在前面那艘船上。” “我们正是要往湖心亭去,既然顺路,二位公子留在船上便是。船夫,开船吧。” “好嘞!”老艄公用长长的船桨在岸边用力一撑,小船晃悠悠地荡出一段距离,艄公灵活地划动船桨,彩船慢慢向湖中心划去。 “多谢两位姑娘,我们呆在外面就可以了……” 洛辰道谢的话还没说完,船帘就被一只手掀开,帘后面站着两位俏生生的美人,不等洛辰细想这是京中哪家的小姐行事如此大胆,其中那个抱琴的绿衣姑娘说道:“我们姐妹是醉红楼的淸倌,应李公子的要求,我与霓裳得在舱外表演歌舞,二位公子不妨先去舱内呆着。” 风尘女子将这一番话说得诚恳而不自卑,洛辰心中对着女子多一份赞赏。但赞赏归赞赏,莫名其妙变成了入幕之宾,这可又是另一码事了。 绿绮霓裳在湖心亭献艺完毕,彩船原路返回岸边,司徒远却被霓裳拉着不让他走。“二位既是绿绮姐姐和我的入幕之宾,这话都放出去了,岂有让二位现在就走的道理。” “大家心知肚明,霓裳姑娘当时那样说只是权宜之计,姑娘不必当真。”司徒远连着甩了好几次衣袖都没甩开紧紧粘着他的霓裳,“姑娘,你别这样……” 霓裳咯咯笑道:“公子你竟然脸红了……” 绿绮看一眼站在一边的洛辰,对霓裳喝道:“霓裳,还不放手!” “绿绮姐姐,这两位公子非富即贵,为何放他们走了。”霓裳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走了两人。 “正是因为他们非富即贵,所以更要放他们走。” 【三】 洛辰说让颜书语做太子侍读这话绝不是说说而已。一来如果不将颜书语从洛羽的“魔爪”里救出来,司徒远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二来不帮颜书语,洛羽也绝对会想尽办法留住他。 听说洛羽已经去求淑妃留住颜书语做侍读,为了不让又一个有为青年落到洛羽手中,他还是勉为其难帮颜书语一把吧。 洛辰起身朝月和宫走去。 “娘娘……太子来了……” 得到下人的通报,和嫔怔了怔。这是两年来,洛辰头一次来见她这个小姨。 洛辰一撩下摆,迈步进了屋,“儿臣给和嫔娘娘请安。” “好好,太子快起来吧。”和嫔眼里满是欣慰,忙不迭把洛辰扶起来,让他坐在对面,将洛辰细细打量了一番,“太子这些日子,在太学里待着,可还习惯。” 洛辰眉宇间带着冷色,并不同和嫔热络:“一切安好。今日来,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罢。” “我想请和嫔娘娘在皇上面前帮我讨一个人。” 和嫔有几分惊讶地扬起眉,这个外甥,自打姐姐去世后,冷情冷性,除了和司徒家的儿子玩得好以外,从未见他对其他人感兴趣。“哦?太子想要讨何人?” “颜大人家的公子,颜书语。我想让他做太子侍读。” “这……”颜书语这名字,和嫔自是耳熟。不正是前几日打伤五皇子如今进宫赔罪的那小子么。听说五皇子也有意留下他做侍读,淑妃可是后宫正蒙盛宠的妃子,和嫔有些犯难。 洛辰状是不经意间提到:“如今杨家只余我和姑姑二人……” 和嫔一咬牙说道:“太子既然说了,当姑姑的自会尽我所能帮你办到。”就当是自己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当天下午,和嫔跪在了御书房门口。 “皇上,和嫔在门外求见。”管事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的脸色,见皇上并没有多少不快,又道:“外头的日头正毒,和嫔跪在那万一出了什么好歹……” 虽说和嫔这两年在宫中深居简出,但毕竟是曾经被皇上捧在心尖上的人,若没有当初杨家那点事,和嫔恐怕早就仗着皇上的宠爱一飞冲天了。跟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都是人精,是以丝毫不敢怠慢和嫔。 皇帝搁了笔,叹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臣妾参见皇上。”和嫔走进屋,紧接着跪地一伏,“三年前臣妾自请深居月和宫,不敢食言。如今斗胆求见皇上,只是为了洛辰这孩子……” 皇帝沉声道:“太子怎么了?” “太子性子孤僻,难得有个合他眼的……臣妾恳请皇上做主允颜书语做太子侍读……”和嫔再抬起头是已是泪光盈盈,“我欠杨家的,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月溶……” 皇帝唤起和嫔的闺名。那一年初秋,月溶也是这样跪拜在自己面前,双目含悲。“臣妾自知改变不了皇上的心意,臣妾愿长居月和宫,只求皇上开恩,轻处皇后……还有太子,太子还是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和嫔的脸不复从前的俏丽颜色,脸上的坚毅却还是同那年一样。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 【四】 “说起这个和嫔啊,那可是后宫中一个人物。她是已故杨皇后同父异母的妹妹,杨皇后生下太子之后,和嫔进宫。甫一进宫就深得皇上宠爱。但是……”小城子说话的声音陡然放小,“三年前杨将军满门抄斩的事你知道吧,就在这事发生的前一个月,和嫔就请求皇帝,愿自降为嫔长守宫门。” 因着先前那一块桂花糕的患难情谊,颜书语很快和小城子混熟了。小城子是皇子所负责膳食的小太监,这几日颜书语无事就来膳房缠着小城子弄些吃食。 眼下颜书语正吃着饭后加餐的酸枣,一边听小城子绘声绘色地说他知道的宫闱秘事。 颜书语吐出酸枣核,对小城子所讲的事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后宫妃子而已,那称得上什么人物。”只是早料到了皇上要对杨家出手,自己又无能为力,只有退而求其次保全自己,妇人之举。 那一年朝堂里变了天,颜书语隐约听他爹提过。杨将军一声戎马,忠心报国,没料到却栽在杨氏一门的远亲手上。族中在朝为官的杨氏子弟里贪污银两,积少成多,皇上震怒,将杨氏满门抄斩。入了宫的杨皇后听说这件事后苦苦哀求皇上不成上吊自尽。如今杨氏一门,只剩深宫中的和嫔和…… 小城子见颜书语忽然发起怔来,半晌竟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太子真可怜……” 皇后自尽,皇后娘家也被抄斩,身为太子,洛辰在朝中竟没有可以依仗的势力,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难怪有太子不得皇上喜爱的说法。 颜书语岔开话题:“小城子你再给我说点别的吧,恩比如,你在皇子所当差,多少知道点几位皇子的性情习惯,他们有没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癖好啊?” “咳咳!” 这个点,膳房很少有旁人过来,乍一听见咳嗽声,惊得颜书语一个囫囵被酸枣核卡住了嗓子直翻白眼,亏得小城子有眼力劲,赶忙大力拍她的后背,颜书语才将酸枣核吐出来。 颜书语转头怒瞪来人,见是六皇子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六皇子怎么突然出现也不说一声。” 洛弈也不怒:“我竟不知颜公子你对皇子们的癖好感兴趣,你若真想知道直接来问我便是。” 小城子忙给洛弈请安,苦着脸解释:“六皇子,我们……” 洛弈笑道:“无妨。” 小城子长舒一口气。幸好今日是被六皇子撞见,六皇子对人想来和善,想必是不会难为自己的。 “正巧遇上颜公子你,我就先恭喜你一声。” 颜书语被洛弈说的莫名其妙:“好好地,恭喜我什么?” 洛弈这才醒悟道:“是了,想来你还不知道。皇上决定封你为太子侍读,待会这圣旨就该来了。”   ☆、第11章 侍主之道 【一】 太子挑食,不喜食豆腐。 望诸君谨而行之,太子喜好非常人可捉摸。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圣旨是第二日送到颜府府上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颜温卿之子颜书语天资聪颖、洁身自好、品行端正,特命其为太子侍读,奉太子于左右钦此。” 宣读圣旨的太监笑眯眯的:“恭喜颜公子,接旨吧。” “谢主隆恩。” 这太监奇了怪了,当太子侍读是好事,谁接圣旨不都是欢天喜地的,唯独这颜家公子,心不甘情不愿,接这圣旨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不过这些他也管不着,宣旨的太监只管领了赏钱回去复命。留下颜家这一老一小,看着圣旨叹气。 “这是欺君啊……”颜温卿捧着圣旨的手直哆嗦。颜书语执意去太学,颜温卿原是想着只要颜书语安安分分读完太学,不再牵扯到朝堂,回头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便好。千算万算,他没想到颜书语将皇子们招惹了一个遍,还成了太子侍读。哪日她的女子身份败露出去就是欺君之罪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只要将我的身份瞒着死死的,那就谁也不会知道了。”颜书语所幸破罐子破摔,事到如今,只有继续瞒下去了。 颜温卿看着女儿,愁人的事一桩接着一桩。自己这女儿,以后哪户人家敢娶?算了,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颜温卿拉过颜书语到自己身边,一一交代她:“如今你成了太子侍读,我们颜家也无法明哲保身了。脚踏两条船的事情干不得,太子侍读意味着我们和太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今后,你就好好跟着太子吧。” “知道了知道了!”颜书语摆着手往自己房间去。 “太子侍读?”颜书语回了房间,趴在桌上来回琢磨着这四个字。“侍读……侍……” 颜书语突然支起身子,朝门外高声喊到:“颜柳!颜柳!颜柳你在哪……给我进房来!” 颜柳一溜小跑,在颜书语面前停住脚步。“小的在,公子唤我何事?” “说说你伺候我时的感受。” “啊?”颜柳疑心自己听错了,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颜书语仔细想想,又换了个说法:“颜柳你伺候了我这么些年,想必很有心得,说出来让我学习学习。” “公子你只要等着别人来伺候就行了,学这干什么。” “让你说你就说,别磨磨蹭蹭的。” 颜柳挠挠头,总结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经验教训:“要我说,伺候主子不外乎三点。第一点,随叫随到。就像刚刚公子叫我的时候那样,一定要第一时间赶到公子身边。” 颜书语点点头,“有点道理,接着说下去。” “第二点,投其所好。投其所好才能获得欢心,反之要避其所恶。好比公子您吧,最不喜欢的就是起床,您有起床气。所以这段时间叫公子您起床的活都不是我干的。最后一点……”颜柳说得起劲,在房里踱起步子来。 “颜柳……” 余光撇到颜书语阴沉的脸色,得意忘形的颜柳才醒悟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公子,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 “以后叫我起床的活由你亲、自、来办。好了现在出去吧。” “是。”颜柳忙往外走。 “等等,说完第三点再走!” “公子你且记好了,第三点是为主子排忧解难。” 【三】 行至知学山山腰的凉亭,颜书语停了下来。按颜柳的说法,随叫随到的一个前提是寸步不离。颜书语是特意在这等洛辰的。没想到没等来太子,却先等来了五皇子。 洛羽挥退身后的众人,慢慢走到她身边。洛羽的伤势已经无碍,头上的白纱布也拆了下来,却仍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颜书语轻而易举地看到他眼底的一圈青黑。本着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天的情谊,颜书语问道:“昨晚我可没在皇子所吵到你睡觉,这下五皇子你的黑眼圈怨不到我头上来了。” “怎么不怨你?”洛羽没有好脸色给她,“我怎么说也待你不薄,你就那么急着投入洛辰的怀抱?” “五皇子你能换个正常点的形容吗!太子侍读这个事,我也是圣命难为啊……”听到洛羽的话,颜书语小声不满的说道。 没想到洛辰竟然请和嫔向皇上说情,如今圣旨以下,洛羽再不愿意也改变不了皇上的旨意,但到底意难平。 见洛羽轻哼一声便离开了凉亭,颜书语暗道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颜书语趴在石桌上快要睡着,忽听得脚步声,抬头看去正是洛辰和司徒远。 司徒远一见她就欢天喜地地跑来,“颜书语!听说你成了太子侍读,恭喜恭喜……” 颜书语干笑着:“同喜,同喜。”见太子走近,便道:“太子殿下早上好!” 洛辰微微点头应下,“上山吧。”刚行两步,又回头:“你笑得太难看了。” …… 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颜书语深吸一口气,跟在洛辰后头。 这第一点,勉强算是做到了。颜柳说的第二点,投其所好,她得先了解洛辰的喜好才行啊…… 一整天颜书语的目光都没从洛辰身上挪开过。 梁夫子课上,洛辰若有觉察,回过头去,正与颜书语的目光撞在一处。颜书语眨眨眼,被太子殿下抓包了怎么办,是装过若无其事挪开目光呢还是……没等颜书语思考出结果,就见洛辰已经面无表情地转头不再搭理她。 颜书语游移着目光,撇见左侧冲她挤眉弄眼的司徒远。这表情太蠢了……颜书语学起洛辰,面无表情,目光重新落到洛辰身上。还是去看太子吧…… 想着反正洛辰已经默许了自己的打量,颜书语越加明目张胆,从躲躲藏藏地看变成正大光明地看。迟钝如司徒远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午休时司徒远来回看了看洛辰和颜书语,最后下定决心问道:“颜书语,我怎么觉得今日你的眼睛跟粘在洛辰身上似的,就算太子长得好看,你也不真的真看上他啊……” “你懂什么!我这是……”这是个严肃的问题,颜书语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碍于洛辰本人在坐在身边,她附在司徒远耳边,放小了声音,“我需要充分了解太子喜好,不然我还怎么做太子侍读。” “那,通过你一早上的观察,你了解到了什么?” 颜书语扳着手指头一一数来:“凡是有柱子的地方太子一定会双手抱胸靠一会,我猜一定是太子觉得这个姿势可以展现他的风度;太子做任何事都是不紧不慢的样子,现在吃饭也是……”她说着看一眼将完美用餐姿势展示的洛辰,眼睛一亮:“太子挑食,他不吃豆腐!” 司徒远听得起劲:“还有呢?” “恩,还有,太子今天出恭两次算不算……” “啪”地一声,洛辰将木块拍在桌上,吓得颜书语和司徒远缩了缩脖子。 “食不言。” 颜书语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没敢再开口。 当天下学的时候,颜书语收到了司徒远硬塞到她手中的纸条。纸条叠得很小,展开来却足足有梁夫子的戒尺那么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洛辰的喜好与日常习惯。 司徒远指了指洛辰,嘴巴一张一合的,颜书语听不太清楚,看嘴型应当是“保重”两字。 成为太子侍读的第一天,颜书语就觉得前途渺茫。 “公子,您怎么还没睡?”夜里颜书语房间的一直亮着的,颜柳免不了担心,在房门外问道。 被敲门声惊醒,颜书语揉揉眼,太子给她的清单她背着背着抵挡不住睡意,就这样睡着了。颜书语让颜柳进屋来,“颜柳,主子有遇上问题,你是不是要帮我排忧解难。” 颜柳连连点头。 颜书语立刻把那张清单塞到颜柳手里,仿佛这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帮我把这东西背下来。” “这、这……这是太子的喜好,我背下来也没有用啊……” “要不,等你背下来,我就送你去伺候太子吧。”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颜书语看着颜柳的目光几乎放着光。 “公子,你好狠的心!你怎么忍心……”颜柳捂着自己胸口,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欸算了算了。”颜柳每次都来这招看都看腻了,颜书语无趣地挥挥手,让他退出去。 太子的喜好清单,被颜柳展开来平整的铺在桌上,你看或不看,它都在那里,不多不少。颜书语定定地盯了很久,终是伸手把它拿起来。 夜里颜书语房中的灯子时才歇。   ☆、第12章 考前突击 【一】 太子傲娇,论据点二:嘴硬心软。 ——《太子观察记录·性格篇》 【二】 自打成了太子侍读,颜书语就被迫与洛辰司徒远绑定了。 无论何时,都能看见三人走在一处。长安城也就巴掌大的地方,一来二去,三人竟多了个“长安三少”的名头。 近日,长安三少遇上了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麻烦。 田假在即,梁夫子宣布了田假前要进行一次考试的诸项事宜。下底顿时怨声载道,聪明人不会抱怨,而是马上去想解决的办法。 梁夫子刚宣布下学,颜书语马上拉着一脸茫然的司徒远奔到洛辰面前。“太子聪慧,这场考试自然不放在眼里。只不过……好兄弟有难同当嘛,我和司徒的功课还需要您的帮忙。” 洛辰思索一番,问道:“你确定?” “确定……吧。” 往后几天,司徒远无数次埋怨颜书语为何要拖他下水。 颜书语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你有本事,拿这话问太子去!” “兄弟一场,相煎何太急……”瞧司徒远脸上痛苦的表情,倘若配上凄凄惨惨的二胡声,当真可以去当话本子里的苦情男主了。 “知道‘相煎何太急’,看来这几日的书你也没白背。” 听见洛辰的声音,司徒远立刻捂着脑袋蹲下去。“放过我吧。” 洛辰老神在在搬出司徒钺这尊大佛压在司徒远头上,“若是你的学业考评又得个‘差’回去,想想司徒大将军,你整个田假都别想快活了。痛苦这两天和痛苦田假两个月,你自己选吧。” 司徒远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可不可以……不背书?你们知道的,我看见文字就想睡觉。” “我早有办法!”颜书语跟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根长长的粗麻绳,“头悬梁锥刺股,老祖宗留下来的金玉良言,总是不会错的。” 颜书语把绳子的一头系在司徒远束在头顶的头发上,让洛辰飞身蹿上房梁将绳子的另一头系上房梁圆木。 “好了,现在我读一句,你跟着我读一句。否则……” 颜书语眯起眼,亮出藏在袖子里的木锥。木锥的一头被削得十分尖利,看得司徒远一阵肉疼,“我读,我读还不行吗。” 司徒远的保证没有起任何作用,事实证明,头悬梁锥刺股这东西对从小在军营里打滚、皮糙肉厚的司徒远来说用处不大,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神也无法阻挡他司徒远和周公私奔的步伐! 颜书语一把摔了手里的书,出门去找洛辰。“我是没法子了,太子你上!” 洛辰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戒尺,和梁夫子手里的一模一样。梁夫子可没少用戒尺招呼背不出课文的司徒远。 洛辰用戒尺敲在司徒远脑袋上,将他敲醒。 一见洛辰手中的戒尺,司徒远吓了一跳。“这戒尺从哪里来的?我险些以为是梁夫子过来了,不不不,简直不敢想象,真是太可怕了。”在司徒远眼里,整日拿着戒尺的梁夫子无异于洪水猛兽。 “快些读书吧,这戒尺的滋味想必并不好受。” 若说原先颜书语罚他的只是皮肉之苦,洛辰这一招就是精神折磨了。 司徒远有苦说不出,“那些论语什么的,文绉绉的,我又看不懂,何谈去背。” “叫你上课睡觉!”洛辰又是一戒尺打到司徒脑袋上,“好了,现在听我给你从头讲一遍,这次给我听好了。” 颜书语坐在一边,听洛辰给司徒远讲课文,感触颇深,又有些不服气。“太子自己还不是上课不听讲。” 司徒远从洛辰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嘿嘿笑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看来上次那个太子喜好清单背了也用处不大。他呀三岁就熟读论语了,这点课文对他来说小菜一碟而已。” 颜书语呐呐地不再说话。 每天上午是洛辰和颜书语辅导司徒远念书的时间,下午则是洛辰和司徒帮她练习骑射的时间。 被《论语》折磨得整个人都秧掉的司徒远很快就精神起来,一跃上马,从马鞍边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松手,正中靶心。摆出一个自认英俊潇洒的姿势,司徒远把长弓扔给颜书语,“你来试试。” 颜书语翻身上马的姿势依旧是那么利落,射箭的准头也依旧是那么……不忍直视…… 连箭靶的边儿都没碰上,那离弦的箭就这么飘乎乎地有如风中落叶落在地上。 “颜书语,你今儿中午没吃饭么?!” 颜书语摸了摸到现在还圆滚滚的肚子,默默不语。 洛辰走到颜书语的马边,亲昵地拍拍她坐下的枣红马,抬头却又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的话仿佛也带着寒气:“下来。先从最基本的学起。” 自己竟然连一匹枣红马也比不上!颜书语气呼呼的从马背下来,绕过洛辰走向司徒远,“司徒,你来教我吧。” 司徒远没有察觉异样,一本正经地指导:“下盘要稳,弓箭要使力拉开,直到这个弦紧绷起来,瞄准靶心,然后松手。” 颜书语足足等了半分钟,没等到下文,不禁开口:“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了啊……” “这就完了?!” “完了。” 司徒远挠头:“我天生也不是给人当老师的料,要不然,你还是让洛辰教吧。” “好吧……” 洛辰站在颜书语身后,打算手把手教她射箭。颜书语几乎是整个人被他拦在怀里,洛辰握着她的手,两只手交叠着搭在长弓上。他十指修长,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他微微使力,带着颜书语手一起拉开弓,“拉开弓箭要用力,就像这样。” 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全在耳边,颜书语只觉得耳边发麻,除亲人外,与男子这般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哪里还顾得上洛辰说了些什么话。 洛辰突然间松开手,颜书语恍惚的表情一看便知在神游天外。“既然你听不进我的话,那我只有替你另找一个老师。” 万万没有想到—— 洛辰给颜书语找的老师竟然是赵耿! 当赵耿一脸肃杀之气地站在她面前时,颜书语开始想念洛辰。太子你快回来!太子我一点也没有嫌弃你!太子救命! 赵耿围着颜书语走了一圈,“先射一箭我看看。” 在赵耿的注视下,颜书语早就双腿发软,射出的一箭比刚刚在洛辰司徒远面前表现地还要差。一箭完毕,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赵耿的脸色。 “手脚无力,像什么样子!去围着校场跑三圈再回来。” “是。”颜书语拔腿就跑,唯恐跑得慢了被赵耿训斥。 赵耿没再看她,同身边的洛辰说起话来。“太子的骑射本就不错,为何还要让我来教导他。” “我教得再好他听不进去,只有找一个能压得住他的人过来。”洛辰话里有几分无奈。 赵耿抚着胡子大笑:“太子你这是自个儿往司徒将军设下的圈子里跳啊。我只要教会一个颜书语就够了,你却要去教司徒将军麾下几千新兵,哈哈!” “赵先生,教一个颜书语,也不比几千新兵容易。” 不过一天,赵耿就领悟到了其中真谛。 “颜书语!你往哪看,箭靶在这儿!这儿!” “颜书语,弓都没拉开你还射什么箭!” “颜书语!……” 整个校场上回荡着赵耿的咆哮声。赵耿隐隐有种预感,颜书语会是自己教学史上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污点! 夕阳西下,颜书语和司徒远这对难兄难弟互相搀扶着,脚步蹒跚。洛辰走在两人身边,脚步轻快,形成巨大的对比。 走到岔路口,临行时洛辰甚至心情不错地提醒道:“明日要接着过来练习,你们二人直接在校场集合就行了。 颜书语和司徒远俱是眼含热泪。 “司徒(书语),保重!” 推开颜府的大门,颜书语一手扶着自己的腰,高喊道:“来人啊!快扶我一把,哎呦……” “公子放着我来!”颜柳几乎是立刻出现在颜书语面前,托着她的手往里走。 颜书语欣慰地摸摸颜柳的头顶。“还是颜柳甚得我心……我以后再也不说把你送出去的话了。”摸着颜柳的脑袋,发现他在自己手下抖了一下,于是放缓了语气,“真的!” 路过花厅,颜温卿正坐在里头喝茶,看见颜书语回来才停止了动作。“哟,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爹……”才发了一个音节,颜书语还准备向他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一天的遭遇,却被颜温卿一句话堵回来。 “累坏了吧,爹让厨房给你炖了鸡汤,好好补补身子。” 颜书语闷闷回房,路上和颜柳讨论着,“我觉得我爹今天不太对劲。”往常颜书语到家颜温卿都是快步涌上来,嘘寒问暖,肉麻得跟什么似的。今天这冷淡的反应绝对不正常! “颜柳,你问你,老爷今天见了什么人吗?” “公子料事如神,今天司徒将军来府上拜访。” “那你可知他们俩说了什么?” 颜府有一处池塘,建府的时候费了大工夫,人工造了一个小型的景观瀑布,颜温卿最喜欢在此处待客。颜柳将司徒钺引至池塘,就退下了。但隐约听到—— “司徒兄,你今天这身衣裳不错……” “哪里哪里,比不得颜兄。” “哈哈,不如改日……” …… 颜书语听罢,没有说话,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颜柳。 这是在逗我么?!难不成这两个年纪加起来都有九十多岁的男人接下来还打算携手同游、集市采办?! “哼,公子不信就算了!” “欸?”这颜柳,脾气见长啊。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颜书语没再细问。   ☆、第13章 横生枝节 【一】 太子傲娇。论据点三:闷葫芦。 ——《太子观察记录·性格篇》 【二】 接连被赵耿训练了三天,颜书语胳膊上的肌肉都快被练出来了,田假前的学业考评也马上就来临。 明日便是学业考评,颜书语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你怎么还没走?” 洛辰送走了赵耿返回校场,颜书语还呆立在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明知洛辰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颜书语还是忍不住对他说道:“明日就是学业考评了,骑射一门我……我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沉默半晌,颜书语本就没打算从洛辰嘴里听到些什么宽慰的话,自顾自说下去:“若真是……赵夫子苦心指导我三日,以后我都没脸见他了。” 颜书语苦笑:“太子接下来可还有别的事要办?如果无事,与我一道去楼外楼喝酒吧。”一醉解愁,这个法子不妨去试一试。 洛辰一言不发,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箭支,然后走到旁边兵器架取了一支长弓。“颜书语,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 太子不会宽慰人就算了,还趁乱给人如此打击!颜书语负气扭过头去,“我知道太子向来箭无虚发,何苦用这个来打击我呢。” “你只需要应战就行,废话真多。” 上次洛辰替她答应五皇子的挑战时也是这般不讲理的模样,但颜书语敢怒不敢言,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洛辰身边。 洛辰搭箭,轻轻松松射出三支箭,每一箭皆正中靶心。 三箭过后,他把弓递给颜书语,退到一边。 颜书语站在洛辰刚刚站着的地方,有模有样地拉弓—— 第一箭,正中靶心。 第二箭,离靶心还有一丈的距离。 第三箭…… 突然洛辰在一边喝道:“认真点!” 颜书语被他一激,最后一箭用上了十足的力道,箭支破空发出锐利的声响,最后“咚”得被钉在箭靶上。 第三箭,不仅正中靶心,还将洛辰先前在靶上的一致箭给射落在地。 颜书语收了弓,自己也有几分难以置信。“我没看错吧?太子你快掐我一下!不不不,太子手劲太大,我还是自己来吧……咝……” 洛辰抓住颜书语的手腕,阻止了颜书语近乎自虐的行为。颜书语反手拉住了洛辰的衣袖,晃了晃,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这动作间的亲近,笑道:“居然是真的!我可以无愧赵夫子了哈哈哈哈……” 对上颜书语兴奋的、求表扬的眼神,洛辰却抬头避开了去,神情倨傲,“长安城中,能将我洛辰的箭射下来,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洛辰顿了顿,“所以你大可以相信自己的箭术。” 颜书语拉着洛辰奔出校场,“太子我们去楼外楼喝酒了,今天我高兴,我请客!” 洛辰轻轻把颜书语的手拂开,轻哼一声:“得意忘形!” 颜书语讪讪收回手。“那好吧,太子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便是。” “回来!今天喝醉了,明日考评你又迟到怎么办!” “说得像太子你每天不迟到一样……” “你……” 赶在洛辰发怒之前,颜书语飞快地向前跑了几步才转身对他摆摆手。逆着光,洛辰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不用想也猜得出她面上的神舞飞扬。“多谢太子!太子我们明日校场见!” 【三】 骑射考试,校场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学生。 司徒远在人群里找到颜书语,他紧张的模样看的颜书语发笑。“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省省吧,下午考儒学,才是你该紧张的时候。” 司徒远扁扁嘴,决定不再操这份闲心。但轮到颜书语上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挤进重重人墙,冲到最前面,带着担忧观望着。 颜书语的骑射成绩差,同司徒远学不进儒学一样,都是在太学里出了名的。不少学生等着看颜书语的笑话。 但颜书语这次的表现着实是让人大跌眼镜。居然……每一箭都射中了! 没有多余的华而不实的花架式,颜书语就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地拉弓,一心只盯着前面的箭靶。 之前上场的时候,赵耿意味深长的眼神让颜书语头皮发麻。现在箭箭不落、射中靶心,颜书语这才有胆子转头去看赵耿的表情。 赵耿微微点头,在颜书语下场从他身边走过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无功无过,差强人意。” 不过这样的评价也足够让颜书语高兴好一阵子了。 刚一下场,司徒远就迎过来:“你对骑射考试早有了把握也不告诉我,害我白白为你担心。” “我是没什么问题了,下午的儒学考试看你咯。” 梁夫子将桌案上的沙漏倒置,宣布考试开始。 颜书语很快将答卷写完,抬头去看司徒远。见司徒远不同往常时发呆,也同其他同学一样埋头苦写,颇感欣慰。 为时一个时辰的儒学考试很快就结束了。司徒远难掩得意之色,火急火燎地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外冲。 颜书语叫住他:“你急什么?” “老爷子今天交代了,让我早点回去。我得赶快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高兴一下,今天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真是的……”颜书语看着司徒远远去的背影摇头。 颜书语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却看见司徒远座位边掉出来的东西,走近一看,是一张纸条。她弯腰将那纸条捡起来,展开一看,大吃一惊。 手中的字条突然被人抽走,颜书语慌乱中抬头,“太子,你吓死我了!”然后她赶忙从洛辰手中夺回纸条。 洛辰只匆匆看了那纸条一眼,皱起眉:“这是作弊用的小抄?你在司徒远座位旁边捡到的?” “什么、什么小抄啦,太子你什么都没看见对不对!”说着颜书语狠狠拽了一下洛辰的胳膊示意他小点声。 “你们俩还在这干什么?” 颜书语把纸条握在拳里,条件反射将手背在身后。“梁夫子……我们这就准备回去了。” “慢着!” 颜书语抬脚走人的动作一僵,缓缓转身看着满脸都是算计的梁夫子:“梁夫子,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我虽是上了年纪,但眼神好地很,别想着糊弄我。颜书语,把你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这……” 颜书语犹豫着不愿将纸条交出来。梁夫子是出了名的公正不阿,平生最厌恶鸡鸣狗盗徇私舞弊的事,她生怕把纸条交出去,梁夫子一怒之下,不问缘由就直接给司徒远定罪。 洛辰却不管那么多,拉过颜书语的手,把她手心里攥地紧紧的纸条掏出来交给梁夫子。 “太子你……”亏得司徒把太子当好兄弟看,想不到太子出卖兄弟出卖得如此干脆。 司徒远向来对自己颇为照顾,跟在五皇子身边的那几天,司徒远还傻乎乎地替自己担心。想到这里,颜书语心一横,带着大无畏的精神和英勇就义的决心向前迈了一步,“是我。”——司徒,你一定要记着,我才是你的好兄弟! 梁夫子和洛辰都诧异地看着她。 颜书语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纸条是我的。是我作弊……” 不等颜书语把话说完,梁夫子沉着脸说道:“你可想清楚了?按我太学的规矩,作弊者品行不端是要被逐出去的。” 洛辰突然开口:“纸条是在司徒远坐下捡到的。” 颜书语几乎要对时刻都在拆台的洛辰怒目而视,太子我们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玩耍了?! “但我洛辰以人格担保司徒远绝对不会做作弊这种事。” 半晌反应过来的颜书语马上符合着洛辰的话:“对对对!没错!梁夫子您若不信,可以去问赵夫子。赵夫子教我骑射的时候,司徒远都在旁边背书呢。” “我说你的骑射成绩怎么这次突飞猛进,原来是赵耿在给你开小灶。” 颜书语捂住自己的嘴,多说多错,果然说漏嘴了。 “梁夫子,这件事可不可以先不要声张,请给我们一些时日,我们一定会将真正作弊的人找出来。” 梁夫子思忖片刻,终是答应了洛辰。“好,那我就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之内,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 “多谢梁夫子!” 送走梁夫子,洛辰和颜书语再度起了争执。 因为太过了解,洛辰和颜书语一眼就看出纸条上是司徒远的字迹。洛辰主张拿着纸条直接去问司徒远,颜书语却不同意。 “太子你刚刚是没看见,司徒兴冲冲就回去了。你如果拿着纸条直接去问他,这无异于是在质疑他这几天的学习成果!” 洛辰嗤之以鼻,司徒远那么粗大的神经,怎么会有“学习成果”那种敏感度。“我倒是觉得你现在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一定有人模仿司徒的笔记,想要栽赃嫁祸!”颜书语笃定地说出自己的结论。 然而太子殿下对颜书语的结论根本不感兴趣,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既然我们各执一词,那就各凭本事,看谁先找出作弊之人。” “好,一言为定!”   ☆、第14章 意料之外 【一】 交友需谨慎,这决定了整体智商的高低。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虽然与洛辰说定了各凭本事,颜书语对着只有小纸条这一个线索的案情还是一筹莫展。 是时候向公子展现我的聪明机智了!颜柳握了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一头扎进了颜书语的房间:“公子!” 颜书语正心烦着呢,没空搭理他:“颜柳啊,你去别处晃悠行不行!” “公子你还在烦那个小纸条的事?我可以帮您分析分析。公子您想,如果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给司徒公子,那这个栽赃之人不是和司徒公子有过过节,就是可以通过这件事从中受益。”见颜书语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颜柳再接再厉,说道:“公子您想想,谁符合这两个条件之一?” “有过节?对司徒远心有怨怼的应该是……五皇子?李穆?” “哎嘿嘿,小的已经帮您打听清楚了,李穆啊,现在正在正同五皇子在一品居吃饭呢,咱们不如趁机去打探打探消息。” 颜书语伸手就去摸颜柳的脑袋,最近似乎越摸越顺手了。“真有你的颜柳,咱们现在就走!” 两人雄赳赳气昂昂走到一品居,颜书语站在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这李穆和五皇子在一处,得想个办法先把五皇子支走才行,不然……”不然让洛羽知道自己在试探他们,洛羽一生气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 “颜柳,把五皇子支走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今日考试结束,李穆说是请自己去一品居吃饭,洛羽想了想应下了。有人请客,这不吃白不吃嘛。 席间,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想是上菜的伙计。“进来!” 站在门外的人虽做小厮打扮,却不是在送菜的。他规规矩矩冲洛羽行了一个礼,“五皇子,六皇子有事找您,您可否出来借一步说话?” 洛羽有些狐疑:“你是六皇子的人?” “小的是一品居的伙计,新来的。刚刚六皇子派人过来说找您有事,我这不是赶忙来通知您了……” 洛羽皱眉,最后站起身:“那你前面带路吧。” 那小厮把洛羽带到一品居斜对面的小胡同口。周遭的行人不少,但哪有六皇子的人影,洛羽打算问罪,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先前那小厮的人影。 想他洛羽何时这样被人欺骗糊弄过,洛羽拔腿就要往回走,胡同里突然冒出两个小乞丐,两个人风一样地冲过来,一个扯着他的胳膊,一个扑倒在地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爷,您行行好,打发点吧!” “爷,小的三天没有吃过饭了,您可怜可怜……” 两个小乞丐看着瘦弱,气力却一点也不小。洛羽几次想抬脚,都生生被小乞丐拽了回去。这哪是一个三天没吃饭的人该有的力气! “行,算我怕了你们。”洛羽伸手就要去掏腰间的荷包。 小乞丐眼巴巴看着洛羽在腰间来回摸索了几遍却什么也没掏出来。两个小乞丐安静了一会,随后加大了按住洛羽的手劲,干嚎声也更大了,“爷!给点救命钱吧……” 洛羽一时脱不了身。 躲在一品居门口的颜书语很快寻到了人群里的颜柳,远远冲他竖起大拇指,而后闪身进了一品居。 颜书语打李穆所在的雅阁前经过,走过去后又退回来两步,伸长了脖子往里探,咋咋呼呼地叫道:“这不是李公子么,哎呀咱俩真是有缘,在这里也能遇上!”言语间已经一步垮进房间,在李穆对面坐下。 “我好像,没请颜公子你进来吧。” 颜书语对他的冷言冷语完全不放在心上,厚着脸皮说道:“大家同学一场,何必这样呢……这刚考完儒学,你就来一品居吃饭,想来这次学业考评很有把握啊。” 这颜书语今天怎么改了性子,和司徒远那家伙一样招人烦!李穆一阵心烦,侧过身子去坐不正面看她:“关你什么事!” 莫不是和五皇子在一起待久了,李穆也变得和五皇子一样磨叽难缠了!颜书语忍着心头的焦躁,搬着凳子做到李穆对面,正视他:“我这不是儒学考砸了嘛,看李公子你春风得意的样子,所以想要请教请教。” 李穆面有得意之色,却半点口风也不露:“无可奉告!” “你……” 颜书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冲过去把掐着李穆的脖子让他告诉自己真相的冲动。她又一次忍住了。 看来今天从李穆嘴里探不出什么口风来,颜书语计划着先撤退。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颜书语刚走出房门,一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这是吃什么长大的,长得那么壮实!颜书语揉着额头抬头看去:“五、五皇子……” 只是五皇子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月白色的长衫上面明晃晃地印着几个黑手印,衣服也像是被人拉扯过,松松垮垮的。 “你怎么在这?” “我,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 这种鬼话洛羽怎么会信:“看你鬼鬼祟祟的模样定是心中有事。方才也是你找人引我出去的吧。” “五皇子,这小子刚刚莫名其妙地跑过来,非要问我什么儒学考试的心得?”李穆见洛羽回来,一步就站在他身后,瞪着颜书语,如临大敌。 “哦?我也不妨告诉你,李穆只不过是找人买了试题,后来发现试题是假的现在找我喝闷酒罢了。” 李穆藏在心中的痛处一下被洛羽揭了出来,自觉脸上无光:“五皇子,您怎么……” 洛羽却只对颜书语说道:“你想要的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也改把你的事情说给我听听了吧。” “这……”颜书语犹豫了片刻,“不行!五皇子,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说完就往外走。 洛羽见状忙跟过去拉住她:“颜书语,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 两人拉拉扯扯地勉强前进了两步,颜书语突然转身将食指竖在嘴边,对洛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洛羽不明所以,见颜书语蹑手蹑脚地靠近旁边的雅阁,竖起耳朵贴在床边偷听。洛羽有样学样,也跟了过去。 “洛辰,咱们这么好的兄弟了,哪用得着这么客套,还突然请我吃饭……对了,颜书语怎么没来?” ——这是司徒远的声音。 “行了,叫你来不是让你吃的,把筷子放下。” 洛辰的语调还是同以前的一样清冷,司徒远却莫名从里面听出了她的生气。 司徒远依言放下筷子,不明白洛辰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有人招惹他了? 洛辰不同他废话:“你最近有没有写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意思是……之前你有没有抄过《论语》?我和颜书语在学堂捡到了一张纸条小抄,是你的字迹。” 司徒远愣了一下。 洛辰看着他叹一口气:“你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 房里安静了一瞬,随后传出响亮的拍桌声,桌上的碗筷也跟着抖三抖。司徒远的手劲打得很,把房间外偷听的颜书语也给吓了一跳。 “我想起来了!”看着洛辰脸上严肃的神色,司徒远结结巴巴地道出原委:“我先前是做了一张纸条,课本带着太麻烦了,纸条多方便……考试之前,我又翻出了那张小抄藏在袖子里。虽然、虽然我有过那么一点点念头,但我真的没抄!我发誓!” “我和颜书语还信誓旦旦地在梁夫子面前保证,说纸条绝不是你的……” 司徒远,你好样的! 颜书语在外头听得怒火中烧,不顾洛羽的阻拦,一脚踹开雅阁的门。 见是颜书语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司徒远心知惹恼了她,吓得惨叫一声躲在洛羽身后:“太子救我!”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颜书语一边掳袖子一边走向司徒远。 洛辰的目光落在颜书语身后的洛羽身上,好看的眉毛又皱起来:“你为何同五皇子在一起?” “我是同……” 颜书语话还没说完,就被洛羽截去话头:“我不过是同他叙叙旧而已,皇兄总不能时刻把颜书语绑在身边不是,那也未免太霸道了。” 这个话题的走向是不是不太对劲? 颜书语不忘正事,越过洛辰,三步并作两步垮到司徒远面前,揪着他的领口:“走,跟我到梁夫子面前请罪去!” 梁夫子今天很反常,按他以往的作风,一定是暴跳如雷,然后戒尺打手心的次数加倍,罚抄的次数加倍。 颜书语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笑眯眯的梁夫子是他人假扮的。 梁夫子一脸的风淡云轻:“这样吧,既然已经放假了,我也不为难你们。回去写十篇田假期间的见闻,再开学时交给我。记住,是你们三个全要写。”梁夫子伸手指了指洛辰颜书语洛羽三人。 司徒远眼疾手快,在梁夫子打算离开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衣袖。“梁夫子!您还不如罚我抄书呢!求您了!让我抄书吧!” 梁夫子拨开司徒远的手,淡漠地转身离开,徒留司徒远在原地保持着伸手阻拦的姿势。 简直无情……   ☆、第15章 一朵白莲 【一】 太子十六上青楼,世风日下,笔者痛心疾首。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梁夫子不追究那张小抄的事,不代表颜书语和司徒远之间的这笔账了结了。 颜书语连着几天都没给司徒远好脸色看。 司徒远自知理亏,每日没事就在颜府附近晃悠,想着能逮住颜书语向他当面道歉。由于行踪过于可疑,颜府的守门小哥已经将司徒远列入重点防范对象的范围内。 除司徒远之外,还有同样获得此特殊待遇的人,却是一个妙龄女子。 “这位小哥,求求你,让我见颜大人一面吧!” 跪在颜府门口的这个少女,约摸十四五的模样,作丫鬟打扮,正苦苦哀求颜府门口的两个守门小哥。 “颜大人说了不见,我就绝不会放你进去。” 少女闻言止住哭声,心一横,站起身就要往里冲。她一个弱质女流,自然是被守门小哥拦下了,并被大力推到在地。——颜府守卫向来是不懂怜香惜玉的。 一直在附近徘徊的司徒远却难得生出了一丝怜香惜玉的情怀。一个大姑娘倒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不是。司徒远上前一步将那姑娘一把扶了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按着一般话本的套路,此时应铺满富有少女情怀的红色山茶花,司徒远抱着姑娘原地旋转三周半,然后目光相对,欲语还休。 一场旷世恋情就此展开。 ——只可惜看客只有颜府的守门小哥,都是不识风情的糙汉。 颜府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颜书语站在淡淡正中间瞥了他一眼,司徒远只觉得颜书语的眼刀子已经把自己戳了个遍,一哆嗦不由得松开了扶着那姑娘的手。 没了支撑点,少女差点一个趔趄又摔倒在地。 颜书语故意对司徒远视而不见,对那少女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回去告诉你家白莲姑娘,我颜府的门不是她一个青楼女子想进就能进得了的。” 一句话说得少女羞红了脸,转身愤然跑开了。 颜书语自觉没趣,打算让守卫关门,司徒远赶忙挤进来:“好兄弟,你倒是看我一眼啊!” 颜书语没发话,守门小哥就尽职尽责地推搡着司徒远。 “别推我啊,我是你们颜公子的朋友,欸,再推我就动手了!我真的动手了!” “算了,让他进来吧。”颜书语挥手让守卫放了行。 一路上颜书语一言不发,司徒远也只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书语,你还在生气?”司徒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真有那么多气要生,我早就成受气包子了。” 司徒远闻言不禁喜笑颜开,但见颜书语依旧眉头紧锁,他想起那个被拦在门外的姑娘来:“对了,先前那个姑娘……还有你说青楼女子进不了颜家的门,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颜书语最近的烦心事,跟这件事比起来,司徒远的小抄那都不算事儿。 没想到颜温卿年近四十,还有桃花找上门来。她这当闺女的,还得替自家爹爹挡这桃花债,能不让人心烦么! 一觉醒来,门口就有个姑娘敲颜府的大门,口口声声说颜温卿是她家主子的恩客,她家主子铁了心的非颜温卿不嫁,还说什么颜温卿不能当负心汉。 颜书语派人一打听,这姑娘的主子竟然是醉红楼的什么白莲姑娘。 官场上与人打交道,常去些风月之地,颜书语是知道的。颜温卿一向也洁身自好,没有大多数高官流连风月场的毛病,但没想到还有姑娘追上门来的,我大景国民风果然开放。 颜书语气急,拉着刚下朝回来的颜温卿严加拷问。 颜温卿也是苦着脸解释:“不过是公孙大人请了朝中几位大臣谈公事,结果地点定在了醉红楼,我什么都没干,没想到弹琴的白莲的竟然、竟然……这样不顾名声还找上门来。” “青楼女子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颜书语轻哼一声。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 颜书语马上打断他的话:“那现在怎么办?” “能躲就躲吧,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 颜书语对此不置可否,在她看来,自家老爹就是因为心太软,让那个什么白莲觉得他好拿捏,才缠上来的。 白莲姑娘的丫鬟已经连续两日在颜府门口纠缠不休了。 送司徒远回去的时候,身为好朋友,颜书语还不忘提醒他:“我爹说,那日醉红楼,公孙大人也请了司徒将军,你回去也堤防这点……” 司徒远这倒霉孩子,也不知道什么叫婉转,当天回去直言不讳地问他爹:“爹,听说,你去醉红楼了?” 问就问了吧,这熊孩子也不知道看看时间地点,司徒夫人就坐在旁边呢。 司徒夫人当下就扔了碗筷,愤然离席。他爹也因此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 司徒远转头就向洛辰诉苦,将这事告诉了他。 洛辰听后,只说道:“把颜书语叫上。” “啊?叫上去哪?” “去青楼。” 【三】 “我……我有点紧张……” “我也……” 颜书语站在醉红楼门前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衣领,高高竖起的衣领正好遮住了她光洁的颈脖。 三个人当中唯一比较镇静的当属洛辰,从他那张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哟,三位爷~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呀~” 倚在门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强拉着三人进了醉红楼。 颜书语似乎看见……太子刚刚同手同脚了?一定是她看错了吧。 醉红楼的老鸨是个有眼色的,一见他们的衣着打扮行为举行便知三人非富即贵,没等他们开口就极力推荐自己家的摇钱树:“三位公子也是风雅之人,我这就叫人去绿绮霓裳请来,她俩的歌舞可是极好的……”当然,要价也是极好的。 没成想这三位公子的口味甚是独特。 “去把你们楼里的白莲姑娘叫来。” 刚被叫进屋的绿绮霓裳听见这话脸上一僵。 老鸨犯了难,白莲这小蹄子,自打前几日去伺候了几位达官贵人,现在胆子大,拒不接客,还嚷嚷说什么自己是颜大人的人。她也不想想哪个达官贵人会把一个青楼女子放在眼里。 半天没等到回复,洛辰面上露出不耐之色。 这三位公子恐怕是醉红楼得罪不了的,不是一个白莲么,就是绑着她也得让她过来。老鸨忙道:“我这就去叫白莲姑娘过来,绿绮霓裳您们先伺候着三位公子。” 老鸨退出房门,绿绮霓裳顺从地走到一边摆弄好琴开始弹奏。 听得耳熟的琴声,颜书语反应过来:“这不是当日在湖心亭献艺的两位姑娘么……” 绿绮笑道:“公子还记得奴家,是奴家的荣幸。” 那天在场的太学学生,几乎都被这两位姑娘勾去了魂,能不影响深刻嘛!事后司徒和洛辰还成了她俩的入幕之宾,只是不知后来…… 颜书语暗搓搓地用不经意的眼光划过洛辰和司徒远。 穿着薄纱显得十分清凉的霓裳姑娘哪一支舞跳着跳着,就跳到了司徒远身边:“公子……” 司徒远浑身不自在,朝颜书语身边挪了一下。他每挪一步,霓裳也跟着靠近一步。 颜书语看得心中发笑,伸手推开司徒远:“你若是再往我身边凑,我就快要没地儿坐了。” 洛辰搭着食指和中指,轻敲两下桌面,看着颜书语说道:“别忘了今天的正事,一个青楼女子都解决不了……” 以后出去别说你是太子侍读。 颜书语默默地帮洛辰补充完后面没有说出的话,看一眼对此一脸无知的司徒远,心有戚戚焉。多么熟悉句式,她还不想沦落到和司徒同一等级啊。 房门被轻叩两声,随后推门进来一个白衣女子,看着比绿绮霓裳年岁稍长一些。同样是白衣,霓裳传来明媚动人,白莲穿着楚楚可怜。颜书语咂舌,真不负她白莲的名字。 被老鸨强行拉着接客,白莲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在她看来,再了不起的高官贵人也不是上那日为她解围的风度翩翩的颜大人。 公孙大人宴请朝中大人那日,叫来了不少楼中的姑娘们伺候。公孙大人看上了这白莲,总是在白莲给各位斟酒之时对她动手动脚,白莲几次使劲都睁不开公孙大人的手。 司徒钺自小练武,自然是对这些小动作了然于心。但他没有任务动作,风月场上的事,大家都是见怪不怪。 坐在公孙大人身边的颜温卿也看见了,他便说道:“听闻白莲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不知颜某可有幸一闻?” “承蒙颜大人看得起。”白莲借此机会暂时摆脱公孙大人。 从十四岁那年起投身醉红楼,到如今已经五年了。因为她是一个青楼女子所以处处受人轻视,颜温卿此举无疑是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 颜大人是一个好男人。 白莲想这次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第16章 醉倚红楼 第十六章 【一】 本期为你揭开太子的神秘面纱,高冷背后的真相竟是…… ——《太子的观察记录突破版》 【二】 “你可知道我是谁?”颜书语对白莲说道。 白莲终于抬头看了颜书语一眼,眼前这位小公子倒是同颜大人有几分相似。想到颜温卿,白莲心中又满是柔情。 “颜温卿是我爹,你铁了心的要嫁进颜家,若真叫你得逞了,我还免不了要叫你一声后娘的。”颜书语说着冷笑一声。 听闻是颜温卿的儿子,白莲马上打起精神笑脸迎对,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颜书语话里的不待见,又有些慌乱。 颜书语直言道:“想必你也清楚我的态度,你和我爹是绝对不可能的。第一,你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别说你还不是淸倌,就算是淸倌,要进我们颜府也只能是一个下等丫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弹琴的绿绮突然弹错了一个音。对上洛辰瞥过来的一眼,绿绮又低下头去,重新拾回中断的乐曲。 白莲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这样的答案。“但我、我是真心喜欢颜大人的!” 颜书语气笑了:“别跟我说什么真爱,这么多年我爹只对我娘一个人动过心,即使我娘去世,颜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做!” “你不过是颜大人的儿子,颜大人若真要娶我,你阻拦也没用!” 颜书语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好啊,你倒是去问问,我爹到底会不会娶你!”焦躁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不过说这么久,白莲姑娘你还没弄清楚,这件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称你心意的。我大可以现在就为你赎身,然后把你卖给街口杀猪的屠夫,或者,抛尸荒野。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颜书语犹不解气,又加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颜书语的恐吓起了作用,白莲难掩惶恐:“你们、你们这是犯法……” “为你赎了身,你就是我的人,自然是任我处置。白莲姑娘,你要还是不信,我们可以试试。” 颜书语冲司徒远使了个眼色,司徒远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仍在桌上,口中说着:“霓裳姑娘,能否把老鸨起来,就说我们要给白莲姑娘赎身……” 霓裳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去叫老鸨过来,但也僵直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白莲已经跪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抖。 颜书语轻叹一声:“你再好好想想吧。本来是麻雀,就不要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颜书语的话不仅让白莲震了震,也同样如擂鼓敲在绿绮心上。 绿绮停止了弹奏,走到白莲身边,轻轻地扶起她,将她送到门口:“白莲姐姐,别犯傻了……” 关上门,绿绮走回来拉着霓裳福身道:“三位爷别因此坏了兴致,绿绮和霓裳重新这就重新献上一曲。” 解决了心头大患,颜书语心情明媚地又连连喝了几杯酒:“来来来,司徒太……洛辰,咱们一起喝一杯!” 席间,颜书语注意到绿绮姑娘含情脉脉的眼神好几次飘到洛辰那去。 今年的桃花开得有点多啊…… 绿绮眼里只有洛辰,霓裳始终缠着司徒远。颜书语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点多余,所幸出去透透气好了,顺道去看看那个白莲想通没有。 事实证明路痴是不应该一个人单独出门的。 醉红楼当真是财大气粗,楼里格局跟长乐坊里大户人家的宅子一样,雅致地很。但回廊也曲折绕人…… 颜书语非但没找见白莲,反而自己先迷了路。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常来醉红楼的恩客,问清楚路,这才回到房间。 进屋反身关上门,颜书语倒抽了一口气。 我一定是走错房间了! 房里的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绿绮也霓裳也已经不见人影。一旁矮桌上静放着的琴告诉她没走错房间。 既然没走错房间,谁来告诉她——房里的两个醉鬼是谁?! “六个六啊五花马啊四……” 司徒远好酒,上次在一品居里颜书语已经见识过了,并且喝多了就没脑子什么话都往外倒豆子似的说……等等,他不喝酒的好像也是这样,有区别吗? 但喝醉酒的太子她倒是第一次见。 颜书语走到桌边,近距离观察着那个和司徒远喝酒划拳的司徒远,一瞬间,太子往日高冷又凛然不可侵犯的形象碎成了渣渣。 颜书语伸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司徒远盯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傻笑。 洛辰却一把推开她的手:“别闹!” 这一声倒像是往常洛辰嫌弃她和司徒远时的模样,颜书语疑是洛辰清醒过来了,没敢放肆。一时间房间里轻悄悄的。打破这安静的还是洛辰,接着他把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我们……接着来划拳!六个六啊……” “……” 呵呵,我一定要把太子醉酒的模样记下来,有黑历史在手,看他以前还敢不敢对我冷言冷语冷嘲热潮冷若冰霜。颜书语掏出一直随身带着的纸笔,刷刷写起来,半刻也不耽误。 等颜书语记录完太子醉后语录摘要,洛辰和司徒远已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这倒让颜书语重新审视起司徒远来,太子那么冷静自持的人,司徒远竟然灌醉他了,人才啊! 其实这事儿,与消失了的绿绮霓裳脱不了干系。 打颜书语出门之后,霓裳暗道这个碍事的颜公子终于走了。绿绮姐姐喜欢那个天人般的公子她是知道,她正好中意那个呆头鹅,想着趁颜书语不在,不如生米煮成熟饭。 霓裳没傻到像白莲一样做着官夫人的美梦,但若搭上了这两个富家公子,还愁以后缺金少银么。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霓裳在司徒远面前的动作越发大胆撩人起来。 司徒远和洛辰却没一个人领情。 洛辰沉下脸一拍桌子:“行了,你们俩出去吧。” 霓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绿绮站起来对两人说道:“绿绮霓裳先告退了。”然后硬拽着霓裳出去了。 出了门,霓裳才泄愤般踢着外头的房柱,委屈得不行:“来醉红楼的人不都是为了寻欢作乐么,他们两个,装什么假正经!” 等霓裳渐渐安静下来,绿绮才拍着她的背轻轻说道:“有些人,是你靠近不了的,妄想也不行。” 绿绮知道,今天过后,那两位公子只怕再也不会出现在醉红楼的。 看霓裳出去,司徒远才送了一口气,但见好兄弟洛辰脸色不佳,拿过酒壶,把他面前的酒杯满上:“今天虽然是为了帮颜书语,但上次你们帮我瞒住那个小抄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这杯酒你是一定要喝的,来!” 洛辰皱着眉,把司徒远端来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颜书语不在这,不如他的这杯酒,你来代他吧。”司徒远又倒了一杯,也不顾洛辰是否答案就往他手里塞,还一个劲地嚷嚷着不喝酒就不是好兄弟。 司徒远一沾酒就停不下来,一醉酒就开始作死。 “洛辰,我、我们来……划拳吧!” 久不见洛辰回应,司徒远接着说道:“哎嘿嘿,你该不会是不会吧?!”他拉起洛辰的手比划,“来,我教你!” 太子殿下很不高兴,划拳这种简单粗暴的市井游戏我怎么可能不会! 洛辰一把挣开司徒远的手:“笑话,奉陪到底。” “输了的罚酒哈哈哈!” 【三】 鸡鸣了,醉红楼里紧闭的房间陆续都“吱呀”一声打开了,伴着姑娘们犹带困意的娇笑声:“爷~记得想奴家啊~” 因为司徒远和洛辰这两个醉鬼,已经不能自己直立行走回去了,颜书语也没有那么大的气力将他俩拖回去,所幸也就留在醉红楼,等第二天清早他们清醒过来,再各回各家。 司徒远先醒来的,见着趴在自己的面前的洛辰,顺便把他给推醒了。 洛辰打着呵欠:“司徒,你怎么会在宫里?” 司徒远揉着宿醉后有些发胀的额头,环顾四周:“这,不像是在宫里啊。” 洛辰起身迈着不甚沉稳的步子走了几步,看见了躺在房内唯一一张大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颜书语,眼神有些微妙,他过去叫醒颜书语。 “你们醒了?收拾一下,我们回家吧。” “我们还在醉红楼?” 颜书语点点头:“现在大概……卯时了吧。” 洛辰与司徒远对视一眼,不详的预感在心中呼啸而过。 与他们的风风火火手忙脚乱不同,颜书语慢条斯理地整整衣服,春风满面地垮出了醉红楼。将那些沉醉温柔乡的恩客们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 颜府里,颜温卿早就黑着脸等在花厅里,急躁地来回踱步:“在青楼里夜不归宿!我颜家竟出了这样的子孙,我有愧于老祖宗啊!” 颜书语淡然从颜温卿身边走过,歪坐在木椅上,行动间残留在衣袖上酒气发散开,萦绕在颜温卿鼻尖,正要接着训斥这不争气的闺女,却被颜书语一句话说的羞愣在原地。 “爹,你也不想想,我去醉红楼到底是为了谁。那个白莲姑娘啊,真真是个妙人……” “那,最后结果怎么样?”颜温卿急忙追问。 “最后这个结果嘛,当然是说服她放弃那个完全不可能实现的结果。你女儿我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 这下颜书语成了功臣,颜温卿高喊:“颜柳!快去叫厨房做点醒酒汤来!对了,还有……还要准备早点!” 所谓同人不同命,同样是逛青楼,颜书语被好吃好喝地招呼着,洛辰和司徒远的待遇可就没那么好了。 淑妃咋咋呼呼地告诉皇上,太子一夜未归。皇上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罚洛辰在皇子所里闭门思过三天。 司徒远就惨了,司徒将军很是严厉,加上上次司徒远大咧咧质疑他否去过醉红楼,新仇旧恨一起算。饶是司徒夫人在旁边求情,司徒远的惩罚还是“跪祠堂三天并且不能吃饭”这般严厉。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颜书语和洛辰的给出反应——司徒,保重。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17章 梁上君子 第十七章 【一】 好兄弟的必备技能:翻得了墙头上得了房梁。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柳不是说洛辰被皇上禁足三天么,现在这个偷偷爬墙进来还拿出正人君子的模样敲自己的房门的人是谁啊! “太太太太子?!”颜书语小声嘀咕着,“你不是应该在皇子所里闭门思过么。” 洛辰苦笑一下:“偷跑出来的。皇子那么多,我这个不称他心意的太子他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太子开始打苦情牌了肿么破!是要给一个同情的眼神还是宽慰的拥抱?! 没等颜书语得出结论,太子马上收起神伤,趁机挤开她,一抬脚进了房门。 早知道就不善心大发自作多情了! 颜书语在门口探出头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下人发现私闯民宅的洛辰,重重地关上房间。转身见他眉头紧皱的嫌弃表情,气不打一处来:“寒舍简陋入不了太子的眼。太子殿下纡尊降贵来我这,不知道所为何事。” 洛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放在桌上。 颜书语粗粗看了一眼——这是一幅……很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画。 画的是一只胖乎乎的只有一双豆大般眼睛的鸟,被关在鸟笼里。笼子里只有一碗水,那只鸟嘴角挂着的不明物疑似口水。 “我觉得,我一定要拜读一下这个大师的其他作品……”颜书语艰难的咽一下口水:“只要弄懂他的作品,其他的就更不在话下,然后我就可以驰骋书画界了。” “走吧,那个大师正等着我们去解救他。” 洛辰带着楼外楼的糖醋鱼,同颜书语去了大将军府,没有送拜帖,而是一个墙角处停下。 爬墙是个技术活。 有过悲惨爬墙经历的颜书语此刻有些磕磕绊绊地对洛辰说道:“那个,太子啊,我爬墙头没有你那么熟练,每次都是踩着颜柳翻过去的,你能不能……” 在洛辰威胁的眼神下,颜书语把后面的请求吞了回去。 洛辰突然揪着颜书语的后衣领拎着她翻进了大将军府。 显然洛辰对将军府熟门熟路,连他们家的祠堂都摸得一清二楚,洛辰在祠堂门边的柱子上连敲三下。 半晌,门里头也传出三声闷响。 “糖醋鱼糖醋鱼,我是红烧鹅!”颜书语小声说道。 门里的闷响变得频繁激烈激烈起来,随后传出司徒远的声音:“红烧鹅红烧鹅,我是糖醋鱼,等待救援。” 但门外上了锁,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颜书语为难地看向洛辰。 “看我干什么,现在承认我比你聪明了?” “我那不是也从没否认过么。” 洛辰大约也是没想到司徒大将军做得这么彻底,说是让司徒远在祠堂里额三天,就真的连一点儿缝都不留,这让他们怎么给司徒远送吃食。 环顾四周,洛辰的目光落在门前小花园里,木匠用来爬上树修剪树枝的木梯上。 颜书语借着木梯上了屋顶,随后就见洛辰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又跑去哪了。 揭开屋顶的一片瓦,颜书语看见了祠堂里据说是已经两天没吃上饭的司徒远。天可怜见的,脸都瘦了一圈。 此时司徒远还保持着跪坐在门口,入定一样的姿势,听见动静,抬头看去。 “你们再不来,我可就饿死了。”司徒远用鼻子嗅了嗅,“楼外楼的糖醋鱼!” 颜书语敲了下放在身边盖得严严实实的食盒:“这都能闻出来,是狗鼻子么!不过现在没法给你,等洛辰来了再说吧。” 只要嗅着空气中糖醋鱼的香气都司徒远都觉得肚子没有先前那么饿了:“还是好兄弟最懂我,知道我想吃什么。” 可不是嘛,那张跟鬼画符似的画,也只有洛辰看得懂。 感情那画的意思是:我被关在祠堂里快要饿死了。急!坐等!速来救命! 颜书语的目光落在被顺手扔到门边的硬馒头上,嘴角抽了抽。刚才从里面传来的闷响,莫不是司徒远在用馒头敲地吧。 “你这不是有馒头嘛,怎么不吃。” 司徒远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坚决:“那是我爹给,他把我关进来后就只留了几个馒头和一碗水,我才不要。我要让我爹看看,我也是有骨气的。” 你有本事不吃馒头,你有本事别让洛辰给你送饭啊! 颜书语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你既然被关在祠堂,你怎么给太子送信的?” 司徒远神秘一笑:“我有独特的送信方法!” ——别拦我,我要把这块瓦砸到司徒脸上去! 颜书语脸上不耐之色越发明显,司徒远才起身,走到房间的角落窸窸窣窣翻找了一番,然后托着一个鸟笼走出来,白白胖胖的小信鸽在笼子里不住扑腾。 “这是我养的信鸽,团子。” 鸟笼被打开,被解放了的团子扑棱着翅膀飞上来,在房梁上停下,歪着脑袋看向颜书语。然后又扑棱了两下,飞上屋顶的洞,停在颜书语手上。 “团子可是很有灵性的!” 司徒远一脸自豪地说完,等着颜书语细细追问,没想到只等来了一句:“哦。” 说完颜书语低下头去继续和手上的团子大眼瞪小眼,双方僵持不下。 许是觉得这样无趣了,团子放弃了木头鸟的游戏,头一歪,突然叫了一声,从颜书语的手上飞出去,最后落在刚从柴房回来的洛辰肩上。 洛辰给它顺了顺毛,团子享受得豆大的眼都快成了一条缝:“叽。” 颜书语咂舌:“这鸟的叫声怎么和我家隔壁田婶养的小鸡仔一样。” “不要说我们家团子的坏话!” “从现在起我不开口行了吧……” 说话间,洛辰也爬上了屋顶。先前他去柴房找到了一根麻绳,现在就用麻绳的一头拴在食盒上,自己握着另一头吊着食盒慢慢往下降。 看着司徒远在底下吃得津津有味,颜书语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太子殿下的恶意。 人生最大的绝望不是你死了我还活着,而是你吃了我还饿着…… 不不不,不能再看下去了!颜书语咽了咽口气,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开。她要做一个贫贱不能移的硬气的男纸汉! 颜书语刚站直身子,马上又吓得蹲下来,紧紧贴着屋顶:“不好了,司徒,你爹和你娘往这边来了!” “相公,你这样关着远儿,连饭也不让人送,我这当娘的心里怎么好受啊……”司徒夫人掩着手帕在司徒大将军面前嘤嘤哭泣起来。 司徒将军不为所动。 “……司徒家就远儿一个孩子,远儿要是出了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司徒将军斜眼看了看自家夫人。 “我的远儿啊,你受苦了……” 司徒将军终于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对还在擦拭眼泪的司徒夫人说道:“走吧,去给你的宝贝儿子送饭。” 司徒夫人立刻擦干了眼泪,收放自如,抚了抚鬓角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扬声招呼着外面伺候下人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着。 “慈母多败儿!”司徒钺看着夫人的背影直叹气。 叫人解开祠堂外的锁,一进门,司徒钺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仔细嗅了嗅却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司徒远在端端正正地跪着,他微微放下心,疑心是自己错了。 “你可知道错了?”司徒钺沉声问道。 司徒远却仿佛入定一样根本不搭理他。 “你!”司徒钺被气得够呛,转而对司徒夫人道:“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哎呀儿子两天没吃饭这不是没气力说话么!”司徒夫人忙走到司徒远身边把他扶起来,“饿了吧,娘给你送饭来了……” 待司徒远转身面对她的时候,司徒夫人愣了愣,然后若无其事地用手帕替他擦干净嘴角的油渍。 “来,看看,这是娘吩咐厨子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司徒夫人将下人端着的菜一一摆在司徒远面前,看一眼全部的饭菜似乎有些不满:“厨房的人怎的如此粗心,没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想起刚刚那糖醋鱼的滋味,司徒远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没事的,娘,下次再叫厨子做便是。”府里做的糖醋鱼味道虽然不及楼外楼做的地道,但有的吃,也是极好的。 听到司徒夫人提起糖醋鱼,司徒钺这才觉出不对味来了。 见司徒钺在房里四处踱步,司徒远急了,忙对他道:“那个,爹!这个厨子的手艺不错,你也来尝尝吧。” 小兔崽子突然变得这么殷勤,肯定有鬼! 果不其然在最角落的柱子后面,找到了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的是已经被吃得差不多的糖醋鱼。司徒钺冷笑一声,领着食盒走出来:“你的宝贝儿子怎么可能把他自己饿着。”说得司徒夫人无言以对。 司徒钺对司徒远道:“你的本事倒是不小,把你锁在屋里,还能叫人给你送饭来。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老夫也长长见识。” “我哪有什么本事,爹你是知道的。” “别跟我油腔滑调嬉皮笑脸的!”司徒钺突然喝道。 屋顶上的团子被司徒将军的大嗓门吓得“叽”了一声,从屋顶掉了下来,快要落地的时候,它扇动翅膀飞了两下努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司徒将军的衣袖。 司徒钺一把捉住在他手臂上挣扎的团子,轻哼一声,说道:“就是这东西去给太子送信的吧。” 打小司徒远就跟着太子闹腾,很多次太子偷偷跑进司徒府他也睁一只眼闭一眼算了,今天这个“雪中送炭”的人,相比也非太子莫属。 “太子现在走了么?” 司徒远怯怯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 司徒将军抬头望去,看见了颜书语和洛辰探着脑袋在屋顶洞口冲他打招呼,脸都绿了。太子来了司徒府上竟然要躲在房顶,说出去,叫他司徒钺一张老脸往哪搁!   ☆、第18章 太子太傅 【一】 太子与傅老闭门数时辰,相谈甚欢。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和洛辰被司徒将军叫进了书房。 司徒钺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了颜书语一番,他倒是没想到颜温卿那老小子的儿子已经同司徒远的关系这般要好了。 都是带过兵打过战的,司徒钺同赵耿给人的感觉一样,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在司徒钺的注视下,颜书语没出息地又怂了。 司徒钺对他俩偷进将军府给司徒远送饭的事只字不提:“既然太子在这,皇上今天叫我去御书房时说的话,老夫不妨提前说出来。” 自太学开办以后,太子入学,皇上就撤了太子太傅的官位。景国最后一位太子太傅是傅文,告老还乡已有八载,傅老教导当今圣上十余年,皇上念其功劳,每年傅老生辰时都亲自看望。今年,皇上打算让太子替自己去。 皇上的意思是,让司徒远和太子一起去。司徒钺向洛辰转达的时候,看着站在一旁的颜书语,半晌之后说道:“颜世侄若是想去,也可同太子一起。” 说的那么勉强干什么,谁说我想去了!颜书语觉得司徒将军这话,说得自己像买二赠一的那个一一样,愤愤不平。 但颜书语说不去,这可由不得她决定。司徒远扬言,若是她拒绝,他就早上翻进颜府把她扛出去。 呵呵,会翻墙了不起? 不过自从上次司徒远和洛辰翻墙进来打晕了颜柳,颜柳就开始有了一些心理阴影。若司徒远真的翻墙进来,万一不小心遇见早起的颜柳,颜柳估计得手脚哆嗦心律不齐吓晕过去。出于爱护颜柳的人道主义精神,颜书语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同他们一起去看望傅老。 傅老辞官之后,在京城郊外过起了农村生活。辞官第一年,朝中老友去看他,屋里找了一圈没看见傅老的人影,最后屋后的菜园子看见了他正在除草,惊得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太子,你有没有见过傅老,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洛辰瞥了她一眼:“问这做什么,你原本不是不想去看傅老的么。” 想到要去见这位皇上的恩师,甚至在文坛鼎鼎有名的傅文先生,颜书语嘴上说着不想去,身体却很诚实地用手揪着衣摆,禁不住紧张起来。 颜温卿以前总在她面前说傅老师如何如何地机智了不起,得知自己要去见傅老之后他还拿出一个包裹,扭扭捏捏地让她帮忙转交给傅老。 “我的儿啊,这是爹珍藏的好几年的宝贝……”颜温卿把一个包装精致的包裹教导颜书语手里。 “所以呢?” “所以你一定把它亲手交到傅老手上!对了,记得替爹转达一下我对傅老的敬仰之情,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颜府坐坐,或者他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他那坐坐。还有啊……” 颜书语觉得……她爹现在的状态,激动地有些像马上要见到心上人的黄毛小儿…… 被自己的比方吓到,颜书语不敢再多看颜温卿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颜温卿的影响下,颜书语开始对今日的行程隐隐期待起来。 看着手中的包裹,颜书语突然顿悟:“咱们是去给傅老拜寿的,一个两个都空着手,怎么好意思去。” “我怎么会像你一样愚蠢。”洛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通体莹润透亮,“这是南海产的夜明珠,整个景国也只有两颗,另一颗在江北首富那。” 颜书语撇了撇,南海夜明珠是她小时候就玩腻了的东西好么。 见傅老一面,然后把包裹交给他,就算是完成颜温卿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了,然而事情发展远没有颜书语想得那么顺利,他们连傅老的面都还没见着。 傅老的家果然同外面说的一样,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胜在周围环境不错。一座大山正对着屋子,开门见山;屋旁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下去就能到山脚小溪去挑水;屋后原是一小片树林,有一半的地方被开辟出来,成了傅老的菜园子。 在小屋门前停下,洛辰毕恭毕敬地揖手:“晚生洛辰,奉家父之命求见傅老先生。” 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晚生洛辰,奉家父之命求见傅老先生。” 洛辰提气又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回复,三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是傅老先生傅老先生不在家,还是……傅老先生不愿意见我们?”颜书语想,但凡高人,都有些不轻易见外人的毛病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直接问问不就知道了。”司徒远突然大声喊道:“傅老先生,你在家吗?” 司徒远的声音甚至在林中回荡,屋子里面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看来是不在家。”司徒远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我们在周围找找吧,听说傅老喜欢出门散步。”颜书语提议道。 三个人分头去找,颜书语顺着屋旁那条小路走下去,终于在山脚小溪那看见了一个男子。男子大概二十多岁,穿着很简单的蓝色粗布衣裳,头发同样用蓝色头绳束起,同大多数在田间劳作的人一样,皮肤黝黑。 颜书语走到他身边问道:“这位大哥,你认不认识山上那间茅草屋的主人?” 男子停止了打水的动作,木桶飘在溪面上,他用一只手握住木桶上的麻绳,转过身对颜书语说道:“认识啊。” “那你知道那家主人现在在哪么?” 男子认真地想了想:“我依稀记得他早上是往这边来了,现在我也知道他走去哪,什么返回来。”看颜书语有些懊恼的神情,他接着说道:“小兄弟你不妨在这等等,说不定就能遇见他了呢。” 想想也是,颜书语点头,在小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男子复又低下头去打水,只是期间时不时偷偷去看颜书语两眼。好几次他偷偷打量的目光被颜书语撞见了,弄得颜书语也有些不自在,她面色不虞地开口:“我说大哥……” 男子马上打断他的这话:“这位小兄弟,我看你有几分面善,这么枯坐着也无聊,不如我们来聊一聊人生理想。” 颜书语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对上男子甚是热情的目光,心中的怪异感更强烈了。 “此地山清水秀,草木茂盛,天清气朗,风景很不错吧。小兄弟,你觉得呢?” “恩。”颜书语专注地看着男子,从一介农夫嘴里听见这种文绉绉的话,感觉有点奇妙啊。 “我看小兄弟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从长安城里来。长安城里商贩、商贩走卒多不胜数,酒寮茶肆,林呃……恩酒寮茶肆,鳞次栉比,虽然繁华,但到底比不上这山野的风光吧。” 颜书语总算是看出来哪里不对劲了,这男子说的话,就和司徒远背书时一样,干瘪生硬、毫无感情,还忘词…… 这是谁请来的?太不专业了! “我倒觉得,各有各的好处,长安城有长安城的好处,繁华安定,深巷寻幽也别也滋味。山野有山野的自然美景,开阔坦荡,与城里的精雕细琢不同。好比是两幅画风不同的画,怎么能放在一起相比较呢。”反正闲得无聊。颜书语也不介意陪这位大哥搭搭戏。 “如果一定要你在两者之中选其一呢。”男子有些执拗。 颜书语切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喜欢繁华我就住在长安城,想看看外面的风光,我就去山野。我想去哪就去哪,没人能阻止我。” 男子很是着急,颜书语见他还想要开口,不打算再和他纠缠,于是站起身说道:“估计是等不到傅老先生了,这位大哥,我还有在同伴再等我,就先走了。”说完就转身离开。 “欸小兄弟,你等等啊,我们再聊聊!”男子想要去追,可他若真是去追了,这木桶就要顺着溪流走了。今天的水还没挑回去,中午饭就没着落了。 想起傅先生交代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男子情绪又是一阵低落。这剧情发展不对啊!那位小兄弟根本就不按傅先生给的剧本走! 颜书语按原路返回,半道上遇见了司徒远。 “书语,我正要去找你呢。” “你也没找到傅老先生?”司徒远点点头:“恩,傅老先生没找到,我到是遇见了一个怪人。” 颜书语感同身受地说道:“我也遇见了一个。他穿着蓝色的粗布衣服,头发也是用蓝色头绳扎起来的。” 司徒远瞪大了眼:“我遇到的那个也是!” 颜书语同司徒远对视着。 “他一直在问我长安城的繁华和山野的淳朴那个景色比较美,叫我一定要选一个。” “他一直在问我鱼和熊掌喜欢吃哪个,二者不可得兼,必须从里面选一个。” 颜书语琢磨着:“没道理啊,我刚刚才摆脱了他,难不成他还会分/身术?” 她带着司徒远回到小溪边一探究竟,却再没有发现那男子的踪影。 他们俩当然不会找到人了,此事傅大已经挑完了水,回去与傅二一起抱头痛哭了。 “大哥!” “二弟!” “我按傅先生的吩咐让他从长安城和山野里选一处居住,他说他爱住哪住哪,别人管不着。” “我也按傅先生说的问他吃鱼还是吃熊掌,结果他整整犹豫了半个时辰才告诉我要吃鱼因为熊掌不如鱼好吃。” “我们愧对傅先生啊!” 突然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傅大傅二,你们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我也知道我要的答案了。你们快去准备饭菜,招呼客人……太子,这局棋……” 傅大拉着傅二到主屋旁边的小厨房,拍了一下傅二的后脑勺:“傅先生房里有客人?你这熊孩子怎么不告诉我呢。” “傅先生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位公子,叫我摆好棋局就关上门了,现在都还没出来。我刚刚那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嘛……”   ☆、第19章 南巡抚 【一】 江南年年水灾,国之大患。 ——《太子观察记录》 【二】 看见洛辰和傅老先生从茅草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么一瞬间颜书语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欺骗,特喵的他们俩躲在破草房子里连饭都吃完了,自己和司徒远还傻乎乎地在外面找人。 交出饭菜我们还是好朋友! “这两位就是司徒家和颜家的公子吧。”傅文笑看他俩,然后说道:“傅大傅二,把准备好的甜点拿出来。” 傅文解释道:“我这茅草屋太小,真要有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吃饭,可别给挤坏了,老夫可就靠这房子过余生。我准备了一些甜点,你们带着路上吃吧。” 话音刚落,傅大傅二提着食盒走出来了。 “他、他、他……就是他!”司徒远一手指向傅二,犹豫了一会又指向傅大:“不对不对,是他……” 最后司徒远自己先晕头转向了:“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傅文抚上自己的胡子:“傅大傅二他俩是双生子,我去江南的时候收养的。那一年发大水,不少人家连孩子也养不起了。” 洛辰神色微动:“傅先生,每年江南的水患,严重吗?” “水患本来是不严重的,自打朝廷拨了赈灾的银子,那就严重了。”傅文说得意味深长。“好了,我这老头子身体不行了,得抓紧时间再去睡一个午觉。” 颜书语先前就盯着傅老看了看很久,觉得傅老这话完全是在自谦,虽说已经年近半百,但并不显老。颜温卿时常再她面前吹嘘自己年轻时是全长安城少女的梦中情人,照她看,傅老先生年轻的时候,比颜温卿还要好看那么一点点,“全长安城少女的梦中情人”这个头衔哪能落在他头上。 临走的时候,颜书语把包裹交给了傅老先生,并转达了颜温卿想与傅先生见上一面的迫切心情,傅老先生大方地表示,只要颜温卿有空,都可以去城外找他,两人聊聊人生理想。 “真的么?!你说的是真的?!傅先生真的那么说了?!!” “是……爹,你已经问了我一下三十遍了。” “我只是……有点小激动,挑哪一天去见傅先生好呢,我得仔细琢磨琢磨……” “行,您就慢慢琢磨吧!” 颜书语出了府,本来和司徒远越好了去楼外楼吃饭,不如早点出门,省的看见颜温卿那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没想到颜书语去得早,司徒远比他去得更早。 “司徒,你今天怎么到得这么早,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司徒远显得有些苦恼,近日,司徒家不大安宁,司徒将军和司徒夫人见面就吵。起因是每年这个时候江南水患频发,皇上已经开始着手计划着要派朝中官员去管理江南水患的事宜。 以往赈灾的银子一拨出来,有多少是真正落在灾民手中的,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江南江北天高皇帝远,富商与地方官勾结在一起,势力不可谓不强大,更有甚者,同地方山贼勾结,长安派来的人若有挡了他们财道的,九死一生。 江南江北官吏的整顿牵扯甚广,且伤筋动骨,前两年皇上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年却不知为何突然大发雷霆,势要将江南的贪官污吏好好收拾一番。 往年江南巡抚这是个肥差,今年皇上这话一说出来,就没有人敢揽下这个差事了。 在这个风尖浪口,司徒将军向皇上举荐了一个人,工部底下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六品官,周彦之。 司徒将军举荐的这个人正是司徒夫人的嫡亲哥哥,司徒远的舅舅。 “夫妻一场,我们周家从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这是多狠的心啊……” 司徒将军解释不清楚,只说自己的夫人这是“妇人之仁”。 “别以为我是妇道人家我就不懂,今年这江南巡抚的活甚是凶险,保不准就被那些江南的狗官夺了性命去。远儿,你来评评理!你爹这么做是对是错?!” “我……娘,我这正有事,赶着出门呢,回头再说啊!”司徒远逃命似的奔出门。 想到一回家就又要面对哭哭啼啼的娘,司徒远一阵头疼。 “这事我就帮不了什么了。”颜书语叹了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伸手招来了小二:“来两壶上等的好酒!” “今天的酒我请。”颜书语拍了拍他的肩,聊表安慰。“这种事,你应该去跟太子说说,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司徒远喝下一口闷酒:“不知道洛辰现在在忙些什么,根本就不见人影。什么太子啊,皇子的……还不如书语你靠谱,这个朋友交得……值!” 得,司徒远又开始说胡话了。颜书语不再与他搭话,任由司徒远喝酒去。 洛辰是个特别讲究的人,每次去楼外楼一品居这种地方都必须要去雅阁,因为坐在大厅里同一堆人在一起吃饭显得他很没有档次,今日洛辰不在,颜书语与司徒远索性就坐在大厅里。是以洛弈刚一进门,颜书语就看见了他。 很快洛弈也发现了她,远远地就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到他们这一坐,在颜书语身边的空位坐下。 “六皇子怎么会来这?” 洛弈笑道:“都说一品居的生意比不上楼外楼的,身为一品居的老板我得过来观察一下,取长补短嘛。”说着洛弈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这可不能让楼外楼的人听到。”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洛弈想了想,说道:“也是,二皇兄现在整日呆在御书房,恳请皇上允许他去江南治理水患。” “去江南?”司徒远一口酒喷了出来。 颜书语真心觉得司徒远不容易,他现在已经被司徒夫人训练得只要一听到“江南”二字头脑就变得无比清醒。 “是啊……”洛弈言语间都带着担忧:“现在‘江南’二字朝中人人谈之变色,这个节骨眼上,二皇兄偏偏要去凑热闹主动请旨。倘若父皇真的应了他,我担心二皇兄在江南出什么意外……你们如果有空帮我劝劝三皇兄吧。” 颜书语苦笑:“我们现在连太子的影子都找不着,更别说劝他了。” “这个,我倒可以帮你们。” 闻言颜书语和司徒远满含期待地看着洛弈。 六皇子善商,自己经营了一品居,皇上是知道的。因为打理一品居的缘故,六皇子出入宫门是常有的事。比起其他的皇子公主来,六皇子就多了这么一项让人羡慕的特权。 颜书语和洛辰躲在洛弈的马车里,马车正骨碌碌地驶向宫中。 “什么人?”宫中侍卫拦下了马车,马车一停,颜书语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洛弈掀起车帘的一角,把镀金的令牌交给驾车的小厮。只听得车外的小厮说道:“看清楚了,这是六皇子的令牌。六皇子的马车你也拦,这点眼色都没有你怎么当上大内侍卫的?” 侍卫立刻点头哈腰:“小人有眼无珠,原来是六皇子的马车,快快请进。” 小厮轻哼一声,驾着马车进了宫门,宫门大关的声音被远远落在后面。 马车一路到了皇子所,洛弈差人送了两套小太监的衣服,让颜书语和司徒远换上,司徒远三下五除二立马脱了外衫,套上了深蓝色的宫中小太监常穿的衣物,一扭头看见颜书语还捧着衣服发呆,催促道:“书语,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我……” 颜书语看了看紧盯着自己的司徒远和洛弈,最后一咬牙,开始解自己衣服。再犹豫只会惹人怀疑,自己里面还穿着中衣呢,他们应该是看不出什么……吧。 看着看着司徒远的耐性就没有了,颜书语这脱衣服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一层又一层的,多费劲。都是大老爷们,就不能爽快一点么!司徒远看不下去了:“来,我帮你脱!” 说着手就伸了过去,吓得颜书语差点没叫出来。她紧紧攥着自己衣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要别人帮我换衣服吗。”颜书语干笑两声。 这下她没敢再磨蹭,很快换好了衣服。 与司徒远一起下车,颜书语对洛弈说道:“多谢六皇子,我和司徒改日请你吃饭。” “原本是我请你们来帮忙说服二皇兄,要请我应该我请才是。” 颜书语没有再多说,拉着司徒远直奔洛辰的院子。 洛弈看着他俩的背影很久,最后慢慢收敛了笑容,转身回自己房里。 数十分钟后,一只白鸽从南边的院子里飞了出去。   ☆、第20章 一哭二闹 【一】 景国天磬元年,太子私访,巡江南,治水患。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在洛辰房前,装模作样地伸手敲了敲房门,压着嗓子说道:“太子,小的是膳房里的,这是今天的点心。” 半晌只听得房里轻咳一声:“不吃,你带回去吧。” “太子,您就开开门吧。” “你回去吧。” 颜书语咬牙切齿,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来往,才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太子,现在还吃吗?” 洛辰看见他俩,有些愕然:“你们怎么进来的。” 司徒远说道:“若不是六皇子告诉我们,我们还真不知道你打算请旨去江南。” “又是这小子多管闲事。”洛辰低声说道。 “欸欸?太子你怎么这样,六皇子怎么说也是好心……” “你们觉得六皇子是个好人?” 司徒和颜书语连连点头。 洛辰轻叹了一口气:“是他叫你们来劝我的?” 司徒远点头,然后走近一步,凑在他身边说道:“我爹已经举荐了我舅舅,江南此行危险,你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十几年的好兄弟,司徒远对洛辰总是直呼其名好像从没把他当做当朝太子看,这一天,他及其认真地说道:“太子乃千金之躯。” 他们都知道,太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朝中还有两个皇子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而代之。 洛辰看着司徒远:“若是皇上让我去江南,你舅舅周彦之就不必去了,司徒夫人也不会为此提心吊胆了。” 司徒远沉默着没再说话。母亲和兄弟,无论谁他都希望对方好好的。 “太子你疯了?!不不不,太子你一定是今天又没吃药!”颜书语着急地在房里绕着圈子,最后在洛辰面前停下:“是,我知道,江南水患这件事,处理好了,绝对是大功一件;但倘若、倘若太子你发生什么意外……” “不会有什么意外。”洛辰肯定地打断她:“没有我洛辰办不到的事。” 太子还是同以前一样那么骄傲。 颜书语怔了怔,看向司徒远,苦笑了一下:“既然我们改变不了太子的心意,那我和司徒只有……” “我们跟你一起去。” 洛辰在向皇上请旨之前早已做好了决定,这是一场赌局,不论输赢,结果都由自己一个人担。洛辰看了看司徒远和颜书语,现在多了两个拖油瓶,看样子这场赌局就只许胜,不能败了吧。 洛辰想着,嘴角也慢慢勾出一点小小的弧度。 六皇子让他俩去劝说洛辰放弃去江南的想法,现在的结果可以说是无功而返,好像还把自己给陪了进去。颜书语想想就心气不顺,见她这幅模样,洛辰难得好心地给他指路膳房: “小城子今日准备了一些凤梨酥,你可以去他那拿一些。他不会把你偷偷进宫的事说出去,但路上小心些,别让人撞破你的身份。” 膳房基本是小城子一个人的打理,因为他做得一手好糕点,人也足够伶俐,得了几位皇子的欢心,特意被调到皇子所的膳房来。颜书语一路低着脑袋生怕被人认出来,熟门熟路地摸到膳房门口,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惬意,仰首挺胸,“咣当”一声用力推开膳房的门:“小城子,爷又杀回来了,还不赶紧……” 房里背对他的人转过身来,颜书语反应及时,低头打了个千:“小的见过五皇子。” “还不赶紧什么?你这小太监口气倒不小。” 颜书语把头压得低低的,轻咳一声捏着嗓子说话,唯恐五皇子认出她来:“五皇子息怒,小的、小的认错人了。” 洛羽围着她转了两圈:“你是哪个宫的小太监,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一个小小的太监怎么会入得了五皇子的眼,五皇子就是见过,也定没有什么映象。” 洛羽有些狐疑:“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颜书语久久没有动作,洛羽正准备伸手去抬她的下巴,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解救了她。 “五皇兄,这是我的人,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简直就是天籁有没有!六皇子你真是观音坐下的小金童嘤嘤嘤! 洛弈把颜书语拉倒自己身后,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停在门口,你和司徒远赶快上去。”而后提高了声音:“小言子,我房里的玉扳指怎么找不着了,你去给我找找。” 洛弈把颜书语推出门外,洛羽也没有阻拦。待到颜书语走远,洛羽才轻哼一声:“小言子?你偷偷把颜书语和司徒远带进宫里来,是为了江南那件事?” “看不出,五皇兄的消息这么灵通。” “要我说,六弟,何必多管这个闲事呢。”洛羽一只手搭上洛弈的肩膀,远远看过去到有那么几分兄友弟恭的模样:“太子想去江南,那就让他去好了,太子若在江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于你于我,不都是好事一桩。” 洛羽拍了拍他的肩,随后也离开了膳房。 皇上的圣旨是第三日下达的,封周彦之为江南巡抚,巡视江南。 司徒府上闹翻了天。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舅舅被皇上派去江南也就算了,就连也跟我说要去江南,这不是成心想气我么……” 司徒远急着安抚他娘:“娘,你想想,舅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不同,我可是会功夫的,一路上我还可以保护舅舅,这不是一句两得嘛。” 司徒夫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哭声更大了。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还不知道么!要是真碰上个武艺高强的山贼,你还傻乎乎地冲上去,我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么,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听得亲娘质疑自己的功夫,司徒远的脸黑了又黑,最后一甩手回了自己房里。 被晾在一旁很久的司徒将军见自己的夫人哭得悲痛欲绝免不得心软想要上前去扶她一把,还没靠近,司徒夫人就一眼刀飞了过去:“今天晚上你睡书房!”说完自己抽噎着回了房。 “这……” 已经连续睡了两天书房的司徒将军表示心真的好累。 眼看明日就是江南巡抚出发的日子,司徒夫人还是老样子,每次同她商量这件事她就开始哭,无论怎样都争取不了司徒夫人的同意。既然如此,司徒远决定先斩后奏。 第二日清晨天还灰蒙蒙的时候,司徒远背着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咳。” 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小花园的墙角,准备翻墙过去,就差这临门一脚,阻力来了。 司徒远转身,讨好地说道:“爹~~~~~” 司徒钺皱着眉,被司徒远这一声九曲十八弯的“爹”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司徒将军还是板着脸:“叫我干什么!我不过是出来锻炼一下身体,什么都没有看见。” “爹你真是太好了!” 司徒远激动得将手上的包袱抛上去,没料走的时候包袱收拾地太潦草,包袱在半空中散开,衣服落了一地。 司徒钺抬眼看过去,除了换洗的衣服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到底是太年轻…… 他叹一口气,解下腰间的荷包扔给司徒远:“出门在外,不带些银两怎么行。” 司徒远捧着荷包嘿嘿傻笑。 在司徒将军的掩护下出了府,司徒远来到城门口。城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周彦之站在马车旁,看见司徒远就皱起了眉头,自家妹妹在司徒府哭闹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妹妹还亲自找上门来让自己拦着司徒远,想到马车里的太子殿下,他拦也拦不住啊。待司徒远走近,周彦之只对他道:“你呀,又得让你娘担心了。” “还有我爹安慰她呢,没事。我也是受了命的,舅舅我一定护你周全。” “你只要护着太子就够了,我这条老命算不得什么。” 司徒远撩开的马车的车帘,探头一看,只有洛辰老神在在地坐在里面:“颜书语呢?” “马车在这停了快有半个时辰了,只等来了你一个人。” “奇怪了,我明明跟他说好今儿一早在城门口见面的。” ——恐怕司徒远和洛辰今天是等不到颜书语了。 “爹,放我出去!……颜柳!我往日带你不薄,你就偷偷帮我把门打开吧……” 颜柳奉了颜温卿的命令守在颜书语门口,此刻也同样是愁眉苦脸:“公子,你就别难为我了。” 如果放了公子,颜老爷肯定要气得和自己拼命;如果不放公子,公子日后对我心生怨怼怎么办?!为什么要给我出这样一个难题!颜柳的心的呐喊!在呼唤! “行,我不让你开门,你去把我爹叫过来这总行了吧。”颜书语决定退让一步。 颜柳领了命这就去把颜温卿叫过来了。 “颜柳说你找我,怎么样,是不是想通了?想通了我就放你出去。” 颜书语看着他爹,满是不服气。有这样把女儿当犯人看着的爹么! 颜温卿走两步晃一下手中的钥匙,最后慢慢踱到颜书语窗前:“看来你还是没改变主意,那你就别想出这个门了。” 见颜温卿转身欲走,颜书语忙叫住他:“爹,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她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爹你不是说过么,我们现在和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次江南水患,如果处理的好,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和威望会大大增加,如果这次我同太子去了江南,那我就是和太子就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颜温卿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那爹你就放我出去吧。” “谁叫你和太子当好兄弟了?!伴君如伴虎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太子侍读,这次去江南反正不缺你一个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就算你这次再写信给你祖父,你祖父这次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颜温卿说完,把手中的钥匙扔给颜柳:“给我把公子看好了。钥匙你收着,叫他看得见摸不着,看他能扛到几时!”   ☆、第21章 调虎离山 【一】 太子的营救方案第一套:调虎离山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把颜书语锁在房里,颜温卿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料他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毛都没长齐呢还想和自己斗?! 颜温卿安逸地坐在房里,等着颜书语来向自己服软。 没想到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知太子突然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洛辰虚扶起颜温卿:“颜大人不必客气,是我不清自来,颜大人不要介意才是。” “太子您不是……” 皇上明面上封了周彦之为江南巡抚,私底下却同样允了太子跟着去江南巡查。这件事朝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若不是颜书语回来跟自己吵着闹着说要跟太子一同去江南,他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颜温卿琢磨着,这个点,太子应该与周彦之一起出了城门才对,怎么会来自己府上。颜温卿心中顿时警钟大响。 洛辰先冲颜温卿揖了揖手,把颜温卿吓了一跳:“太子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自打颜书语做了太子侍读,少不了跟着我胡闹,让颜大人你担心了。” “太子多虑了。”颜温卿有些受宠若惊把太子引到一边坐下,十分诚恳地表示颜书语这孩子您顺便怎么折腾都行。 洛辰笑着点点头。 颜温卿有些微妙地觉得,自己是不是上了太子的套。将洛辰打量了半晌,怎么也是和司徒家的一样,毛都没长齐的小儿,应该是自己多心了,颜温卿又笑道:“来,太子尝尝,这是老夫刚泡的茶……” ****** “颜柳……” “柳柳……” “小柳子……” 在颜书语的深情呼唤下,颜柳有几分动摇,但关键时刻他还是把持住了!!颜柳一咬牙,对颜书语说道:“公子,别叫了,你就是叫破喉咙我也……不会给你开门的!”跪求老爷给自己加月钱! 颜书语终于泄了气,算算时辰,现在太子和司徒应该早就跟着江南巡抚周彦之的马车出城了吧。 突然“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上了紧锁着的颜书语的房门,颜柳拾起来一看,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石头:“这是什么人啊,往人家院墙里让石头!真是……” “颜柳颜柳你快看!天上有东西飞过去了!” “哦。” 颜柳头都没抬一下,转移注意力失败。 颜柳转过头,准备继续尽职地在一个守门神,却正对偷偷站到他身后还没来得下黑手的司徒远,不好的记忆瞬间回笼。 “你你你……”颜柳指着司徒远的手在颤抖,“你别动!我自己来就行了!”说完颜柳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感情,娇吟了一声,缓慢而优雅的倒在了司徒远面前。动作间还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钥匙,顺着他的倒下,钥匙落上地上。 颜书语看得发怔:“没想到颜柳还是个演技派……”随后对同样发愣的司徒远说道:“快帮我把门打开!” 跟着司徒远翻墙出去看着远远被甩在身后的颜府,颜书语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出逃成功! 听着脚步声走远,颜柳扶墙站了起来,揉了揉肩,然后甩开膀子大步奔向花厅,一路跑还一路咋咋呼呼地喊:“老爷不好了!!公子被人劫走了!” “噗……” 刚送走太子这尊大佛,颜温卿重新坐回自己的太师椅上,等着颜书语来向自己诚恳地承认错误。口中的一口茶还没咽下去,颜柳就破门而入冲到他面前,那一口茶全喷到了颜柳脸上。 那是先前皇上御赐的上等碧螺春,颜温卿看着颜柳抹掉脸上的茶水,真是可惜了。 “叫什么叫,你老爷我好着呢,你说公子……”颜温卿这才回过神来,“什么?!公子被人劫走了!!” 颜柳默默承受着自己老爷的唾沫星子:“是,我本来在公子门前守着他,突然一块石头飞进来,我就过去看,结果一转身就被人敲晕过去了。” “你看见那人的长相了吗?” “没有……” 颜温卿气得站起身,在颜柳面前打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次是被太子摆了一道:“哼,调虎离山,调虎离山……”他颜温卿居然着了一个黄毛小子的道!! “老爷……” “说!” “您消消气,我头有点晕……” 颜温卿轻哼一声,终于停止了再颜柳面前打转的步子:“给我准备一套纸笔来。” 颜温卿稍作思考,随后提笔写到:岳父大人亲启…… 洛辰让周彦之先行一步,在城外等着他们,自己和司徒远则是返回城中营救颜书语。 ——暂且就把这次行动命名为营救计划吧。 “太子,我现在觉得,我对您充满了敬佩!”颜书语把自己毕生知道的赞美词汇毫不吝啬地全用在了洛辰身上。 洛辰只是倨傲地抬头,不说话。 “那我呢那我呢?!” 颜书语看了司徒一眼,见他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又有些于心不忍:“司徒,这个……出力和出点子从技术上来讲,不是同一个阶段,一般不把二者拿来相提并论的。” 说话间,三个人走到了城外,颜书语见到周彦之的第一反应是扭过头去看了看司徒远。 都说侄子像舅舅,司徒远同周彦之有七分相似,只是司徒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年英气,周彦之则更显斯文。 “晚生颜书语见过周大人。” 周彦之和气地说道:“我是远儿的舅舅,你和远儿既然是至交好友,不必如此生分,你不妨称我为‘世叔’吧。” 四个人一同坐上马车,周彦之才略带忧虑地说道:“此去江南,诸位要多加小心啊……”自己本是一介书生,再加上这三个没有阅历的年轻人,远儿倒好说,只是不知太子和这颜家公子……他们若是当这次是来游山玩水的,那就…… 周彦之难免为此行忧心不已,太子胡闹也就罢了,皇上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洛辰沉着脸说道:“周大人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分寸。” 见太子不似一般纨绔子弟的行径,周彦之微微放下心来。 颜书语掀开车帘,左右看了看跟在马车的左右的兵马。这是皇上特派给江南巡抚的一批军队,本是出于好意,可这……“咱们这样,有些大招摇了吧。” 【三】 一辆马车慢慢驶近池州,马车本是普通马车,只是那周围一支训练有素的兵马,无不显示着马车中的人的来历,必是朝中重臣。 “周大人,我们马上傍晚就能到池州了,届时可以去城内找一间客栈住下。”马车旁的士兵毕恭毕敬地向车内禀告着。 周彦之一行即将进入池州境内,只要过了池州,一路向北,即可到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衢州。 马车走得不紧不慢,摇摇晃晃,叫人昏昏欲睡。夏日午后的太阳毒辣,周围的士兵也都提不起劲来。 旁边树林里突然冲出了一队人马,挡在马车面前,个个蒙面并且手中持着刀剑。 见来者不善,为首的士兵问道:“来者何人?” 对方冷笑一声:“自然是打劫!” “江南巡抚的马车你也想劫,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不仅打劫我还要取他的性命。” 话不多说,对方提着武器同周围士兵打作一团。 皇上派来的人马虽是军中精英,却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渐现颓势。 对面为首的蒙面人见状,一挥手,草丛里又冒出了一批弓箭手。蒙面人一声令下,数百只弓箭齐齐飞向马车。 只一眨眼的功夫,马车上满是弓箭,跟筛子似的。马车里的人就是有九条命也活不了。 蒙面人跨过因受伤或体力不支而倒下的士兵们,一把掀开车帘。 “人呢!!” 马车里空空如也——哦对了也不算是空空如也,还有那些穿透马车车壁刺进来的数百根银亮的箭头。 蒙面人当即叫道:“撤!” 一大群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又有序而又迅速地撤退了。   ☆、第22章 声东击西 【一】 未及衢州,池州险些遇刺,太子此行艰难。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小二!来一壶碧螺春。” “哟,这位客官好品味,但咱们这是小店,没有碧螺春。” 颜书语摆了摆手:“那好吧,你们店有什么就上什么吧。” 语毕颜书语扭过头去,同周彦之接着说道:“我就说带着军队太招摇了吧,这简直就是移动的大型活靶。” 先前在颜书语的提醒下,周彦之和洛辰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决定弃车,留下一小队人马和空马车按原路行驶,他们三人却抄小路率先步行进了池州城。 就在刚刚,周彦之接到了消息,马车遇袭。“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山贼干的,我看不简单。” 洛辰冷笑了一声:“不管是不是山贼,明知江南巡抚要到池州,在池州城外还出现了劫车这事,池州知州的胆子也真够大的。” 颜书语敲了一下桌面,周彦之和洛辰齐齐看向她,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池州是去衢州的必经之路,这个池州知州很有可能已经和衢州贪官勾结在一起,想要抓住他的把柄,我们一定要低调行事,不能打草惊蛇,尤其是太……洛辰你!”目光滑到周彦之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还有世叔,你也是!” 洛辰反问一句:“你觉得自己刚刚很低调?”一进店就叫小二上碧螺春,要和碧螺春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只是一个搭在街边的露天茶寮啊! “客官,您的茶好了,我是我们店最好的茶了,茶叶都是自家摘的新鲜茶叶。”这时小二将茶端了过来,为三人摆好碗,一一倒满,“三位请慢用。” 洛辰只斜眼看了一下那个有缺口的碗,然后再没有喝过一口茶。 上完茶的小二窜回到柜台边,眼神止不住地往洛辰三人那飘去。我的乖乖,当了这么多年小二,自己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身上穿的全是上好的绸缎,长得也跟天上的神仙下凡似的。 虽然不知道这三位客官是什么人,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待会要不要上去讨一位先生的墨宝呢,小二琢磨着。 饶是颜书语再迟钝,也觉察出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我回来了。” 被打发出去,打探消息的司徒远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在洛辰身边坐下,拿起洛辰嫌弃的那个破碗,一连喝了好几口茶。待他喘匀气,颜书语问道:“都打听到了什么?” “这个池州知州啊,是三年前上任的,叫陈年。我问了好几个百姓,他们说陈大人是个老实人,断案公正,没少为他们解忧。” “办得不错嘛,我还担心洛辰让你去打探消息,你这不懂婉转的直肠子,会得罪人,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呢。” 颜书语说完,司徒远的面部表情就可疑地扭曲了。 颜书语料得没错,进了城门,司徒远就径自去了来往人群最多的市集,目光在人群里巡视了好久,最后选定了一位出门买菜的中年妇女。 “这位大婶……” “谁是你大婶!”大婶呛了司徒远一声就扭头就走了。 出师不利,司徒远总结了一下经验教训,然后拦下了下一个目标,这次是一个中年大叔。 “那个,大哥啊……” 这位大叔看起来很和善:“什么事啊?” “我想问您一下,这池州知州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州什么州……粥粥啊,粥粥是我们家的老母鸡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叔突然仰天长笑,不仅把司徒远吓了一跳,还引得满大街的行人都看了过去,目光里“此人多半有病”的深意大家心照不宣。 很快脑子不太清醒的大叔被着急找来的家人牵走了,却连累了司徒远,同大叔一样,被一道打入了“今天没吃药”的行列里,他想要再去找行人打探消息,大家都避之不及。 路边卖水果的小姑娘,打见着司徒远之后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见司徒远像是在找人打探消息,她无比希望他能走到自己的水果摊前笑容和煦的询问自己,自己定然知无不言言不不尽! 可惜了…… 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是西街王大叔的病友,刚刚看他们俩聊天聊得挺开心的。卖水果的小姑娘遗憾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就在司徒远发愁之际,听见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池州知州陈年,案子办得不错,有时候还自己倒贴钱,池州的百姓们挺喜欢他的。”接着是小声的嘀咕:“有钱去倒贴,还不如把钱给我呢。” 司徒远找到了在自己脚边坐着说话的老乞丐。 “还有呢?” “还有啊……我想想,陈大人不流连花柳之地,倒是挺喜欢玉器的。就这些了。” 说完老乞丐把手伸到司徒远面前,司徒远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公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您怎么着也得意思几个吧。”老乞丐晃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空碗,想着这位公子没有一点眼力劲,难怪刚刚在街上,什么也打听不到。 “我知道了!”司徒远把手里的碎银子全塞到了老乞丐手上,爹说得果然没错,出门在外,不带银子是不行的。 老乞丐掂了掂银两,又宰到一只肥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情甚好:“我看公子你挺上道的,再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池州衙门最近却人手,现在刚发了告示,要招衙役呢。” 【三】 颜书语洛辰和司徒远三人从成衣店里出来,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衣服确实是新做的,料子却远不及之前换下来的那件好,洛辰扯了扯身上明显做工相当劣质的衣裳,阴着脸心情不佳。 对此颜书语振振有词,她的解释是:“你能穿着江南织造产的绸缎衣裳去衙门里应选衙役么!你能穿着长安成做工一绝的成衣店里的衣裳给周大人当小厮么!” 昨晚,四人在池州的一家客栈歇脚,同时商量对策。 颜书语拍了拍司徒远的肩膀:“从现在起,你就是江南巡抚的贴身小厮了,务必要鞍前马后照顾好你家舅舅!去吧,司徒小哥!” 颜书语则是和洛辰去了池州衙门应选衙役。 “这么多人?”远远望过去,池州衙门门前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颜书语有些着急,“就这速度排到明天,也轮不上咱们。” “谁的银票掉了!!!” 只有少数人低头看了看,多数人不为所动。 颜书语拖着下巴进入沉思,以往这招都是百试百灵的,看来池州百姓的不太好糊弄啊。 排在颜书语前头的那位壮汉突然回头瞪着她,壮汉脸上还横着一条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 “大、大哥,我没插队,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大哥闻言裂开一个笑,脸上的刀疤挤在一处,比之前不笑还吓人,“小子,你这招老子十年前就用过了,你还是老老实实排队吧。” “是是是!” “这个大哥,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还有急事,这赶时间呢,能不能让我们排在你前面?” 颜书语扭过头没见着洛辰的身影,循着声音才发现洛辰跑去了队伍前面,正在同一位男子打商量。 “外地的来着怎么了?!外地的就更要按我们这的规矩来,后面排队去!” 这男子同样不是好说话的主,颜书语暗道太子这次要碰壁,却听那男子“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娘子,娘子松手……疼……” 周围哄笑起来:“这大壮还真是出了名惧内……” 大壮的娘子一手揪着大壮的耳朵,一手将他往后推了两步,愣是挤出一个空位来,让洛辰站进去。“公子您请,我们家大壮不太会说话,不用理他。” “多谢二位。”洛辰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递给大壮娘子。 对方喜不自胜,接过银子之后就把大壮拎到一边教育去了,“长得那么俊的公子你也好意思粗声俗气地拒绝人家?!你看看人家,不仅斯文俊秀,还出手大方……” 洛辰在前排冲颜书语招了招了,颜书语有些呆愣地走过去,然后对着洛辰,仔细打量了他一遍。 不就是丹凤眼比自己长一点,鼻子比自己挺一点,下巴比自己尖一点,皮肤…… ——算了,说下去伤自尊。 她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姓名。” “石大力” “特长。” “俺吃地饭特别多算特长么,不信我可以吃给你们看!” 师爷疲惫地挥了挥手,其他的衙役开始把壮汉撵出门。 “别撵俺走啊,俺吃的多力气也特别大,我可以让你们见识见识!真的!” 力气再大,但人蠢了这可没法救。师爷说道:“快把他给我拖出去!下一个——” 颜书语收起看戏的表情,打起精神,下一个就是洛辰了。 “师爷,这……我们拖不动他。” 办事的衙役有点为难,这石大力紧紧抱着门口的石柱子,他们怎么拖不拖不动。 石大力喘着粗气嘿嘿笑着:“俺早就说过了,俺的力气大得很。” 洛辰走到石大力,旁人只看见他在石大力的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石大力像是很痛苦一样突然大叫一声,松开了手,任由几个衙役将他拖走了。 师爷见状,眼前一亮,今天审了这么多凑数的草包,这个看着倒是不错。衙役的预招名额里,不少都是收了人家的钱财塞进来的,也是该招几个有真本事的,不然衙门里的脏活泪活谁来干啊…… 师爷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报上你的姓名来。”   ☆、第23章 府衙一日 【一】 太子潜于池州衙门,与普通百姓无异。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师爷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报上你的姓名来。” “洛辰。” 说这话时洛辰带着他惯有的傲气脱口而出,大有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气势。 颜书语在外面急得直向洛辰使眼色,关键时候太子你犯什么糊涂,这种情况下你不更名不改姓咱们就露馅了啊! “恩?”正在做纪录的师爷也停下笔,“你叫什么?”这人有胆子怎么和太子同名同姓? 洛辰这才意识到坏了事,说话间转了个大弯:“洛……称!”然后解释到:“师爷,我们家以前是卖猪肉,我娘生我的时候看见砧板旁边的称就取了这个名字。” 师爷沉思半晌,然后落了笔:骆称。 骆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让我先笑一会!!!! 同样被选进池州衙门的颜书语看见师爷写下的名单笑得直不起腰来。 记下来,这个也一定要记下来!太子洛辰,化名骆称…… 洛辰转过脸去不看她,但颜书语若胆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他一定会……撕了他的嘴!洛辰说道:“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那个师爷到底看中你哪点,才招你进来的。” 颜书语神神秘秘地冲他招招手,示意他俯身过来:“这世上,只要有这两样东西什么事都好办。一是有权,二是有钱。” 是以师爷审核颜书语时,她立刻走上前去,在师爷耳边说道:“师爷,陈大人平日待你可好?”说着将一锭雪花银塞到了师爷手里。 无论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师爷都决定把颜书语留下了。如果他说的是假的,日后可以再查;万一他说的是真的,自己却拒绝了,那不是得罪了陈大人么。 看这银子的分量,应当有七分是真的。师爷掂着银子暗想,这陈大人真是含蓄,他若想塞个远房亲戚到衙门里来,直说便是,还塞什么银子真是太客气了呵呵呵。 要说这衙门里的待遇还真是好,难怪那么多有钱人急着将自家不成器的孩子塞进来,也难怪那么多穷人家的孩子排着长队就是使劲浑身解数也要进这衙门——三餐管饱,免费住宿。 “你们两个,跟我来。” 衙门里另一位当差大哥领着洛辰和颜书语去了衙役们居住的地方,两人当下就傻了眼,居然是大!通!铺! “官差大哥,有……别的住处可以选吗?” “你以为你是谁?还别的住处?有的住就不错了,你看看外头那些来应选的,你不想住,还有其他人求着想来呢,不想住出去!”官差大哥板着脸,说话跟讯犯人似的,颜书语觉得他说不定就是狱卒。 继与洛羽同处一室以后,现在又要和一堆男人共处一室了么,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喜。爹啊,女儿不孝!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真的嫁不出去了。 与颜书语担忧的不同,洛辰则是完完全全的从身到心的排斥和一堆男人生活在一间充满汗臭味的房间里,他根本不!能!忍! 颜书语深谙洛辰喜欢独处、注重个人空间和周围环境的毛病,想到这点就释然了。太子要受的委屈可不比自己小,再苦再累,还有太子比自己更心酸呢。 就在两人发怔之时,另一位衙役走过来,在先前那个官差大哥耳边说了些什么,官差大哥的态度突然变得大不一样。 “这个,方才是我弄错了,这位小哥,你的房间在东厢。” “我吗?”颜书语灰败的脸色马上变得鲜活起来。 “是,您请跟我来。”瞧瞧,这称呼都变了。 颜书语转念想了想,定是师爷以为自己和陈年陈大人有什么关系,所以特意叫人给自己换了个单人间,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颜书语二话不说跟着官差大哥掉头就走,洛辰不由得出声:“那,那我呢……” 官差大哥回过头轻蔑地看了洛辰一眼:“就你?老老实实在这边呆着吧。” 太子殿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那个谁,你是新来的吧。” “……” “嘿,跟你说话呢!” “……” 得不到对方的回应,眼看说话的衙役就要发怒,李三儿上前去拦住了他:“这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何必跟他动怒,消消气消消气……” 李三儿很早就发现了房里这个刚选进来的衙役,单独坐在一边,也从不跟人搭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模样与自己初进衙门时一样,李三儿决定帮他一把。 “你刚来衙门,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像刚刚那样的……”李三儿朝方才发怒衙役的方向不着痕迹地努努嘴:“忍忍就过去了。” 洛辰并非不识时务之人,这才抬起来,对李三儿说道:“多谢。” 李三儿咧着嘴笑道:“我叫李三儿,你叫我三儿哥就行。小兄弟,你叫什么?” 为什么总有人问他这种问题!!相逢何必曾相识,不问姓名的君子之交难道不好么! 洛辰不情愿地回答:“骆称。” 洛辰很快发现,这个李三儿人好是好,就是有些过分热情了。 “骆兄弟,咱们一块洗澡去吧。”李三儿肩上搭着一块汗巾,对洛辰吆喝着。 所谓洗澡,就是去池州衙门外的小河里泡一泡,公共场所,纯天然大澡堂。这条小河向来是被衙门内的衙役们承包了的。 洛辰定定地看了李三儿半晌,然后转过身去,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李三儿却不晓得这骆小兄弟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催促道:“趁着其他衙役还在当差,现在河里兴许还没有旁人。” 两害相较取其轻,洛辰一番心里挣扎后,站起身,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走到小河边,已经有泡完澡的衙役熟络地冲李三儿打招呼,并小心指点:“前面那块石头背后现在还没有人,你们可以去那多泡一会。” 李三儿同那人道谢,迫不及待地除去身上的衣裳跳到小河里。夏日在清凉小河的泡澡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舒服地直叹气。见洛辰还站在岸边没有动作,他招呼道:“骆兄弟,还愣着干什么,快下来啊!” 见左右没有人,洛辰一咬牙,快速地脱了身上的衣服跳进河里。 李三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怎么着呢,洛辰就下到河里来了,脸上的表情是如临大敌。 “放松些,还没到衙役们巡街换班的时辰,这个点一时半会是没有人来的。”李三儿一边宽慰着洛辰一边琢磨着刚才那一眼,倒是见这骆小兄弟的身板有些瘦弱,皮肤也白的跟小姑娘似的,这样可怎么再衙门里混下去。李三儿决心好好改造一下这骆兄弟。 在单人间享受着木桶泡澡的颜书语,换洗完毕,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去寻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太子殿下了。 颜书语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先委屈一下太子,然后在太子最艰难地时刻自己带着普度众生的光环出现在太子面前帮他度过难关,太子一定特别感动对不对!自己从此以后就抱上了太子的大腿对不对!太子说不定就拿自己当生死之交了对不对! 颜书语找到洛辰的时候,洛辰正坐在外面的石阶上看月亮。 此前李三儿竭力要求洛辰把铺盖挪到他身边,这样好有个照应。洛辰婉言拒绝了,只说自己想出来看看,晚些再回去睡觉。 颜书语在洛辰身边坐下,洛辰瞥了她一眼:“哟,这位大爷,放着单人间不住出来散心啊?” 太子别闹! 颜书语的脸黑了又黑,接着说道:“我那房里,隔着屏风还有一张小榻可以供人睡觉,你若不嫌弃的话,可去我搬去那。” 洛辰轻哼一声:“寄人篱下,像什么样子!” “真的不去?” “不去。” “哦,那我走了。”颜书语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来:“真的真的不去了?” “既然你诚心请求我去,那我也就顺了你的意吧。”洛辰依然站直身子,越过颜书语走了两步才回身,“别发愣了,面前带路。” 颜书语突然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多嘴问那一句话。 颜书语的包袱家当横七竖八地扔在房里唯一一张床上,牢牢占领者自己的地盘。颜书语搓着手嘿嘿笑道:“恐怕要委屈一下太子,睡外面那张小榻了。” 洛辰没有提出异议,本来这这间房就是为颜书语安排的,自己睡哪也只得由他处置。 睡觉之前,颜书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个……我睡相不大好,如果我梦里说了些什么胡话,还请太子见谅。” 屏风后久久没有回答,在颜书语几乎以为太子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听见对方低低应了一声。 上次和五皇子同住一间房,第二日洛羽一脸被人糟蹋后精神不振的模样,颜书语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所以颜书语第二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穿好衣服去屏风后边看看洛辰到底睡得安不安稳,不料却扑了个空。小榻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有人睡过的迹象。 疑惑着出门,才看见晨起在外面锻炼的洛辰。颜书语忙问道:“太子昨晚睡得如何?” “还行……” “真的?”颜书语看着他泛青的眼眶有点怀疑。 洛辰胡乱点点头,然后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快点再到我们要的东西,离开这里。” 打记事以来,就从未与人同住一屋的太子殿下才不会承认自己昨夜在房外枯坐了一晚呢!   ☆、第24章 鸡毛蒜皮 【一】 池州衙门,非鸡毛蒜皮的案子不接。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当差第一天,颜书语被派出来巡街,在街头走得好好地,冷不丁被人拉了一下,差点没摔出去。 “官爷您来得正好,您来给我们评评理!” 手中还挎着菜篮的妇人挡住了颜书语的去路,妇人指着街边一个卖鸡蛋的老婆婆说道:“我刚刚从她身边走过去,根本没有靠近她,她自己不小心把鸡蛋摔在了地上,然后就冤枉我,说是我给撞到的,非得让我买她的鸡蛋,这不是讹人嘛。” 颜书语看过去,那卖鸡蛋的老婆婆头发都花白了,想必是生计困难才出来卖鸡蛋维生的,心生不忍,打算劝解两句息事宁人。 那老婆婆忽的跳起来,身手矫健得令人叹为观止,她指着妇人大喊:“怎么不是你!你刚从我身边走过,篮子就倒了,里面的鸡蛋全碎了,你陪我的鸡蛋!” “笑话,你说是就是了?!有人能证明是我踢翻了你的篮子。” 两个嘴碎的女人胜过八百只鸭子,颜书语被吵得头疼,好不容易让两人安静下来,向周围已经聚集过来看热闹的行人询问:“刚刚有谁看到了这一幕,这鸡蛋篮子究竟是谁给弄翻的?” 周围的人纷纷摇头。 “不知道。” “眼神不好,没看见。” “我是刚过来看热闹的。” “……” 好不容易有一个年轻男子挤过来说道:“我看见了,是老婆婆自己不小心打翻的。” 老婆婆急了:“你这话可不能瞎说!我把自己的篮子打翻这是图的什么啊……我知道了!你一定跟那个女人是一伙的!官爷,他们一定是合起伙来骗人的!” 年轻人到底是脸皮薄,先前为妇人说话的男子已经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人!” “要不这样吧,都是街坊邻居的,咱们各退一步……” 颜书语提出和解的建议,话没说完就遭到了婆婆和妇人的一致反对! “明明不是我错的,为什么让我退一步。” “照官爷你的说法,那我的鸡蛋谁来陪!” 颜书语头疼得不行,偏偏还有人火上浇油,那个站出来作证的男子仿佛觉得老婆婆说的话对他是莫大的侮辱:“我郑某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从未说过假话,我郑某行得正坐得端,就是告到衙门去,我也坚持自己说法!” 老婆婆撸起衣袖就冲到了郑书生面前:“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这个老人……报官就报官!看陈大人怎么判!”说完就一手抓着郑书生,一手拉着那夫人,深怕他俩跑了似的,“官爷,你快领我们去衙门报案!” 看着怒气冲冲的老婆婆,颜书语顺从地去前面带路。婆婆哟,你如此暴躁为哪般…… 池州衙门也聚集了一堆吵架闹事的人,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你这个奸商,少称了我三两猪肉,幸亏我回去又称了一下,否则还被你蒙在鼓里,你这人怎么这么黑心啊!” “我将肉卖给你的时候明明是对好了称的,谁知道你回家之后又做了什么手脚反过来栽赃嫁祸于我!” “你……你居然还不认账!我们见官!必须让青天大老爷来判!” 颜书语挤进人群里边一看,乐了。 洛辰正被一个壮士的买猪肉的汉子和一个精瘦矮小的男子围在中间,从他频频揉脑袋的动作来看,明显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闻声赶来的师爷很快安抚住众人的情绪,一看就是这事做惯了的老手:“大家有冤的伸冤,但要先来我这边报案。一个一个来,排好队,不守规矩的别怪我们池州衙门心狠,把人给赶出去!” 师爷说完看了颜书语和洛辰一眼:“你们两个,负责把人给带进来。” 池州衙门又排起了长龙,这次是为了报案。 颜书语可算长了见识,来报案的无非是街坊邻里之间讨价还价鸡毛蒜皮的小事,长安城里从没见这种小事还要去报官的。 颜书语偷空溜到了洛辰身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池州衙门有点奇怪?” 洛辰点点头。放着小偷小摸的事不管,管起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打理的井井有条初具规模? 太阳下山的时候,衙门里的人才渐渐少去,师爷站起身说道:“大家的案子,我已经记录在册,大家不要心急,等陈大人看过这些定会秉公办理,大家回去等消息吧。” 颜书语见状马上凑到师爷身边替他收拾好笔墨,趁机问道:“师爷,我读得书少,但衙门里办理的案子最不济也应该失去抓个贼吧,今天来报案都是些……” 师爷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我们陈大人一心为民,爱民如子的表现,可谓是处处关照,体贴入微!没有什么入室抢劫案、杀人案,不更说明陈大人把我们池州治理地好啊!你们多学着点吧……” 师爷扬长而去,颜书语和洛辰谁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里,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爷手上那厚厚一叠的案情记录。 【三】 “我打听过了,师爷的房间在西厢第二间。太子你……” 晚上颜书语同洛辰越好去师爷的房间找那份案情记录。在看见对方造型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洛辰对颜书语蒙着面手中还拿着不明物体的行径感到愕然。 颜书语对洛辰什么都没拿、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工作的行为表示愤怒。 然后颜书语扑头盖脸地把极其不专业的洛辰批评了一顿:“太子你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吗!是偷偷地、去师爷房里拿东西!你好歹找块布把自己的脸蒙住吧!如果被人发现还让人看见你的脸我们来怎么在衙门里混下去!!” 洛辰听着颜书语的话,觉得他最近越发胆大了。以前的称呼还是“太子您”,现在就差直接称呼自己为“太子你这个笨蛋”了。 这笔账留到以后再算。 洛辰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颜书语手上拿着的破铜锣:“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你想啊,倘若我们的行踪暴露了,敲一下铜锣我可以谎称自己是打更的!”颜书语觉得自己是在是太机智了,看见洛辰不信任的眼神,她又说道:“太子不信我们可以试一试啊。” 说着就要去敲手中的铜锣,被洛辰赶忙制止了:“行了,我们现在就师爷房里吧。” 一路潜行到师爷门口,隐约能够听到师爷睡熟时发出的鼾声,洛辰正要推门,颜书语拉住了他:“欸你等等!” 洛辰看着颜书语从袖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大小的事物:“这是什么?” “迷药啊……入室行窃,咳,那什么必备之物。” “哪家店胆子如此之大但敢卖这种东西?!” “就是街口那家药店。老板说这是他们那销量最好的一款了。” 洛辰轻哼一声,公然贩卖这种东西,陈大人也好意思说他对池州管理有方! 颜书语摆了摆手:“别管那么多了,快来帮我看看这东西怎么用,老板没给使用说明,明天我要去他药店门口吆喝,叫大家再也不买他家的东西了。” 洛辰无语地看她将那管迷烟折腾了一番,自己蠢就不要怨别人:“你把东西拿反了。” “哦对!!” 在窗户上戳一个洞,然后把迷烟吹进去,用匕首拨开门栓,颜书语一系列熟练的行为引得洛辰侧目:“你好像对这种事很熟练?”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月光照在颜书语脸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兴奋的表情:“终于有机会实施了,书里写的果然不是骗人的。” 师爷在床上睡得正熟,颜书语和洛辰直奔房里的书桌,一通乱找。 “我找到了!” 颜书语借着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微弱月光,连着将师爷的笔录好了好几页,啧啧称奇:“难怪池州百姓都说陈大人是老实人,这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张某家鸡不见了,怀疑是隔壁邻居李某偷的,李某抵死不认,对薄公堂。断案结果:陈大人补贴XX银子补上了张某家的鸡,二人和解。 王家女儿要出嫁,家里的银子全被小叔子拿走了,王家媳妇将小叔子告上了公堂。断案结果:陈大人补贴XX银子做王家闺女的嫁妆,风光出嫁。 …… 一路看下来,全是陈大人补贴XX银两…… “我就奇了怪了,陈年也只是一介池州知州,他哪来这么银子去倒贴给别人?” 洛辰将师爷的笔录放回原地:“账本这东西自然是不妨放在衙门,应该是在府里贴身放置的,我交给司徒去办了。” “你确定?” “还有周大人在呢,不会有问题。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25章 收买人心 【一】 太子过池州,欲惩陈年。陈年,池州知州也。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周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下官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只等您去休息,晚些时候,我置办了晚宴,为您接风洗尘。” 听闻今天皇上特派的江南巡抚到了池州,陈年早早就叫人收拾好了房间只等周彦之入住。 周彦之对陈年拱拱手:“让陈大人破费了。” “哪里哪里。” “哦对了。”周彦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司徒:“这是我的贴身随从,周远,陈大人若有什么事可以先找他。周远自会通报于我。” “下官明白了。” 待陈年退出房间,司徒远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马上就绷不住了,他坐在周彦之身边,跃跃欲试:“舅舅你说吧,有什么事让我做的,我一定会做好的!”说完用力点头表示慎重! 周彦之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什么都不用做,这陈府里如果有人要送你东西,你只管收下就好了。”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司徒远点了点头。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陈年果然叫了下人来请周彦之。 桌上只有陈周二人,陈府上养着的歌姬围绕在侧,轻柔曼舞。 周彦之暗暗打量府中下人吃穿用度、周围摆设装饰,就是长安也没有几个大官有陈年如此大手笔的。 “周大人对陈某的安排可有不满之处,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周大人多多见谅。” 周彦之回道:“陈大人费心了,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周彦之一招手,旁边手捧木盒的司徒远向前迈了一步,走带陈年身边,打开了木盒。 陈年屏息看着躺在木盒里玲珑剔透的玉佛,嘴上却还要忍痛说着拒绝的话:“把周大人照顾妥当是我应该做的事,这……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久闻陈大人喜欢玉器,这尊玉佛是我以前在蓝田买下的,蓝田的玉石向来出名的很,正好让陈大人你来辨辨真假。 陈年闻言伸出手去捧起那尊玉佛,入手沁凉无比,玉质通透:“是块好玉,周大人有眼光。” 周彦之连连摆手:“我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宝剑需赠英雄,这好玉也得由懂玉之人来好好爱惜啊。” “这……” 见陈年稍有犹豫,周彦之趁热打铁:“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大人再不收下就是不给我周某面子。今日多谢陈大人的款待,周某就先回房了。” 周彦之走后,陈年看着桌上的玉佛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愁。 上头交代他,叫他在池州就把周彦之给办了,以绝后患。自己派出的人办事不利,没能够杀了周彦之,自己现在还得好吃好喝地招待他。 陈府的管家向来是陈年的得力助手,见主子犯难,他上前去小声说道:“依小的看,这周彦之也不是什么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人。今天他送您这尊玉佛,说不定就是向您示好。既然杀不了他,那我们不妨化敌为友。” “你的意思是说……” “收买他!” 陈年觉得没有人心收买不了的,只看自己给出的利益够不够。若真如管家所言,周彦之有心示好,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收买人心的方法不多,送钱或是美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 但这是不能自己亲自去做,以防被人抓住了把柄。陈年吩咐管家:“你先去周彦之的贴身随从那探探口风。” “周小哥,周小哥请留步!” 陈管家跟在司徒远后面,想要追上去同他说两句话,从疾走变成一路小步,却还是怎么都追不他。看着对方步子迈得不大,走路也不急,自己怎么就是追不上呢,陈管家有几分费解。最后只有出声叫住他。 陈管家一连叫了他四五声,司徒远才反应来似乎有人在叫自己?一回头看见了后面气喘吁吁的陈管家。 司徒远挠挠头,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自己对周远这个角色还没适应过来,因而陈管家叫他“周小哥”的时候,他没大反应过来。 “陈管家追地这么急,莫非有什么要事?” 陈管家气还没喘过来,但这不妨碍他快速地对司徒远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走的快,我至于急着追么! “周小哥,你我二人都是伺候人的,这其中的难处大家都懂,我呢,就是有个事想请教你。” “你直说便是。” 陈管家说道:“这你家主子在我家主子府上做客,我只有弄清你家主子的喜好,才能替我家主子更好地招待你家主子,所以……” “等等等等……”司徒远现在思绪有点乱,需要仔细捋一捋,“陈管家,你能……说得慢一点么?” 同样是做下人的,陈管家却陡然生出一种智商上的优势,他轻咳一声:“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就是想问问,周大人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 “喜好嘛……” 司徒远开始冥思苦想。陈管家看着都替他着急:“这样吧,我举几个例子,比如说刚才席间跳舞的美人……你觉得怎么样?周大人会喜欢吗?” “我觉得……”比醉红楼那些一看见人就贴上来的姑娘好多了!司徒远两相比较之下,谨慎地回答道:“挺好的!” 原来周大人爱的是美人…… 陈管家暗暗记下,接着问:“那黄白之物呢?” “不就是银子嘛……这也是好东西!”爹说过了,出门在外银两必不可少。 哟,爱美人也爱银子,这周大人的心可真够大的…… 达到目的之后,陈管家准备告辞了:“多谢周小哥为我解惑,这是我的小小心意,就先收下吧。今日太匆忙,回头我一定请你吃饭!” 司徒远稀里糊涂地收下了陈管家塞过来的银子,目送陈管家离开,司徒远还是有些茫然,我好像没说什么吧……低头看了看手掌心躺着的一锭银子,司徒远真心觉得,给舅舅当随从这可真是个好差事。 司徒远进了周彦之房里,周彦之一见他就问:“你傻笑什么,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司徒远摊出手,露出手中的银子:“陈管家白送了我一两银子,还说明天要请我吃饭。舅舅,你说他这是图什么啊?” 周彦之笑笑,没有说话。 司徒远的警惕之心这才升上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不,我明天还是把银子还给他吧。” 周彦之拦住了他:“你忘了我之前交代过你什么?有人送你东西你收着便是。我们只需要等大鱼上钩就行了。” 果然不出周彦之所料,第二日,陈年又找上门来。 这一次,陈年挥退了歌姬,陈管家和司徒远出去守在门外。屋里只有陈年和周彦之两人。 “周大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江南巡抚的位子坐得提心吊胆,与其担心受怕地过日子,不如我们一起做些赚钱的买卖。” “哦?什么赚钱的买卖?” “卖粮。” 周彦之笑道:“陈大人莫不是在说笑,粮食买卖是小本生意,能赚得了什么钱。” “周大人此言差矣,在特殊时期买的粮食那借钱可就不得了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齐笑起来。 房外只有司徒远还陈管家在外面守着。 “陈管家,我向你打听个事可好?” “周小哥你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徒远按周彦之的吩咐问道:“陈府的书房在哪?我家主子闲了,我也好去书房帮他找几本书来看。” “这种事,周小哥你直接告诉我,我来去做就好了。” “陈管家一个人打理府中的事物相比忙的很,我哪敢再去麻烦你呢……”司徒远虚笑着,若不是周彦之吩咐他不许露馅,司徒远早就想用武力威胁陈管家说实话了。 两人正打着太极,房门突然打开了。 周彦之走出来:“既然如此,那周某便静候佳音了。” 司徒远马上跟在周彦之身后离开,他在周彦之身后有些懊恼地说道:“舅舅你出来地太快了,我还没来不及从陈管家口里套出话呢。” “无妨,我让陈年拿出点诚意出来,给我看看账本,他今晚必定要连夜做假账了。”周彦之想了想,“晚饭后,你就盯着陈管家,他去哪你就跟着去哪,小心点,不要被他发现。这应该是你比较拿手的活了吧。” 司徒远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拿到账本之后,明日你就去找太子。”   ☆、第26章 证据俱全 【一】 太子私访为寻人证,治罪陈年。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洛辰所谓的“别的事要做”就是在第二天,拉着颜书语起了个大早,趁着池州衙门内还没有人活动的时候,他俩悄悄地溜了出去。 池州衙门不可能突然无缘无故地大批更换捕快衙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李三儿在池州衙门呆了两年多,也算其中的老资格的人了,洛辰向他询问了上一批衙役被辞退的原因。 “有的是说自己妻儿病了,要回家照顾他们;有的人说自己要搬家,所以这衙役的活干不了了。有的人是自己主动要求不干了,有的人事被辞退了的。”李三儿想了想,说道:“平日衙门里,王六同我关系最好,他当差的时候也从未出过什么错,师爷却以办事不力为由辞退了他。”想起好哥们的离去,李三儿心中还有些愤懑不平。 洛辰详细问了李三儿其中几人的住处,然后拉着颜书语直奔这几个地方。 原本斗志昂扬地出去,却处处都扑了个空。 颜书语在李三儿提供的名单上又划掉一笔:“这几个人不是举家搬迁,就是外出去探亲戚,怎么都跟约好了似的……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人了,王六。” 王六家门前坐着一位老妇人,老妇头发花白,坐在门口直直望着前方,对洛辰和颜书语的到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洛辰上前问道:“请问,王六的家是这儿吗?” 老妇人没有回答。 颜书语同样上去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颜书语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指了指王六家紧闭的房门:“你看这门窗都被锁得严严实实,王六说不定也早就搬家了。” 洛辰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妇人,抹掉额头上的汗说道:“再等等……” 老妇像是被开启开关的木偶,突然活动起来,她神情激动地指着颜书语:“不、不……不走……” 颜书语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走?” 老妇拿起身边的拐杖,狠狠地杵着地面,说道:“不走!” “娘!娘,你就跟着我走吧……” 一个中年男子冲着过来,拽着妇人的手将她拉扯起来:“再不走就晚了!” 洛辰站在男子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你是王六?” 发现洛辰和颜书语的存在,王六愣了一下,然后慌张地矢口否认:“不、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麻烦你们让一让。” 这般掩耳盗铃不打自招,洛辰和颜书语认定了他就是王六又岂会轻易放他走。 “王六,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六架起他娘,打算冲出洛辰和颜书语的包围:“娘,我们走吧,翠翠和虎子已经在前面的长亭里等着了。这老房子,我们日后还能回来看看的。” 洛辰闻言向颜书语使眼色,颜书语立刻心领神会地转身就走。洛辰又轻轻挪了一步,依旧挡着王六面前,同时说话引起他的注意力,拖延时间。“王六,你娘既然不愿意走,你强拉着她也没用。” “你懂什么!” “我是不太懂,但我知道你就算逃出池州避难,也不一定能躲过这一劫。我受李三儿哥照顾颇多,你既是李三儿哥的好兄弟,我倒可以教你一个法子。” 听洛辰搬出李三儿来,王六将信将疑地问道:“什么法子?” “坦白从宽。” “这不行!绝对不行!!”王六听罢连连摆手。 颜书语赶到王六家前面不远的长亭,亭里坐着一个妇人和一个五六岁哭闹不止的小儿,想来是王六的妻子和儿子。 颜书语一个箭步冲进长亭里:“王家嫂子,我可算找着你了!” 王六妻子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紧紧护着怀中的儿子,有些怯弱地问道:“你是……?” “我是王六哥的同僚,在池州衙门时王六哥对我颇为照拂。” 看见颜书语身上穿着池州衙门的官服,王六妻子对她的话信了八分:“我相公已经不是池州府的官差了,小兄弟也莫要说什么同僚不同僚的话了。” “王家嫂子,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颜书语向前两步,靠近王六妻子,小声说道:“听说王六哥被辞退这件事另有隐情。王六哥上有老下有小,我也是担心他没了池州衙门的工作以后如何养家。” 王六妻子也叹了一口气,连日来她便是在为这事发愁。两天前,丈夫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要办一个大案子,晌午时分才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说要得罪了人要搬家去避避风头。婆婆住惯了那间老屋,说什么也不肯搬。她打心里也是不愿意搬的。好不容易在池州落了脚,站稳了根,现在一切又要重来,她到底有些埋怨丈夫。 王六妻子回过神来,对颜书语笑了笑:“小兄弟有心了。民不与官斗,我们平头老百姓也斗不过那些当官的,这件事小兄弟你也别管了,免得遭了连累。” “嫂子,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王六哥一直兢兢业业劳心劳力地为池州府办事,半点差错没有,最后却被辞退了,这就是有冤啊。他被迫离开池州肯定也是遭人威胁……这几日池州来了一个高官,连陈大人也要巴结他呢,我观察了好些日子,好像是一个廉明的好官,我们不妨找他去伸冤。” 王六妻子有些动摇:“这……咱们这样的小事,那位大人他哪会放在心上。” 颜书语趁热打铁:“不瞒您说,我昨天刚见过这位大人,亲民得很,我把王六哥的事同他说了一番,他对王六哥的遭遇很是同情。只要王六哥现在跟着我去找那位大人把一切说清楚说明白,大人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我得同相公商量一下。”王六妻子已经全然没了主意。 “这是自然,不知王六哥现在在何处?”颜书语明知故问。 “我这就带你去。” 王六妻子牵着小儿虎子起身往回走,颜书语跟在她身边。走路的功夫颜书语也片刻没有耽误,抓紧时间给王六妻子洗脑。不停絮叨着新来的周大人是如何如何好,嫂子你一定要说服王大哥出面说清一切才好。 王六还在自家门前同洛辰对峙,见妻子翠翠带着儿子折返回来,顿时乱了阵脚:“翠翠,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王六妻子走到他身边说道:“是这个小兄弟说池州来了位廉明公正的周大人,可以为你找回公道,那样我们就不用搬家了。相公,你且去试试吧。”说完,她转身扶起婆婆打算回屋:“婆婆,婆婆别怕,我们不搬家,我们回家。” 老妇人听见“不搬”二字,激动地连连说好。 家人都是不想搬的,原本打算安安稳稳地在这儿生活一辈子,却因为自己……王六看向洛辰:“是不是只要我说出了一切,周大人就可保我安稳无虞?” 洛辰点点头:“你大可放心。你的家人也不会有事。” “我随你们去便是。” 满心以为笼络了好帮手的陈年,带着周彦之去池州衙门里办案了。 让周彦之看看自己为民解忧的模样,回头也好让他在皇上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想到这里,陈年豪气地一挥手,叫师爷过来:“师爷,你把这几日积压的案子都拿来给我和周大人看看。” 师爷点头称是。 看样子陈大人这是在周大人面前得了欢心,师爷寻思着趁着陈大人心情好,跟他提一提他那远房亲戚的事,也好给自己捞一点好处。师爷把案卷堆上陈年的书桌,随即在他耳边说道:“陈大人,您那远房亲戚现在在衙门里办事,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远房亲戚?”陈年皱起眉头:“我哪来的远房亲戚,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师爷忙道:“他说他叫颜书语。” “我们家亲戚里就没有姓颜的!”陈年怒其不争地看着师爷,“我说师爷,你怎么办的事?!” “小的、小的一时受了那人的蒙蔽……我这就去把那坑蒙拐骗之人揪出来!” 周彦之暗中踹了司徒远一脚。 陈年和师爷只见这周大人的贴身随从突然直挺挺地冲了出来,都有些莫名其妙。 司徒远挤出一丝笑来:“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师爷,我去帮你找吧。” 周彦之冲司徒远摆了摆手:“如此甚好,你快随师爷去吧。” “就是这里!”师爷领着司徒远去了颜书语居住的东厢。 师爷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司徒远已经做好了敲晕他的准备。 房门大开,里面却空无一人,司徒远也惊得忘了对师爷下黑手。 师爷的满腔怒火没找到地方发泄,心中焦躁地不行,一转头逮住了一个刚刚路过此地的衙役,拦着他恶狠狠的问道:“住在东厢的这小子呢!!快说,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无辜的衙役明显被师爷吓得不轻:“没、没看见……” 师爷放过他又去逮其他人,如此询问了三四个人,师爷才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看见今儿一大早,他就和同样新来的骆称出城去了。” 同样是新来的,颜书语和骆称似乎熟稔得很。师爷顿时觉得自己这两个小儿玩弄了,怒火中烧。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师爷回过头去只见司徒远一张诚恳的脸:“师爷你放心,我这就去城门口守着,亲自把他们带回衙门审问!” 师爷大喜:“好好好!有劳了!” 师爷带着欣喜之情目送着司徒远两三个健步走出自己的视野。   ☆、第27章 对簿公堂 【一】 太子问罪陈年,秋后问斩,池州百姓拍手称快。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和洛辰带着王六刚进城门,城楼上突然跳下一个人来,挡在三人面前,颜书语定睛一看,原来是司徒远,松了一口气:“司徒,你突然从上面跳下来是想吓唬谁啊?” “谁有心思吓唬了你们了!”司徒远急得跳脚:“我在城门上都等你们好久了。书语你冒充陈年亲戚的事败露了,池州府上下都在找你呢!” 颜书语摊了摊手,颇有几分无所谓的潇洒:“反正我们要查的东西都查完了,现在留不留在池州衙门都已经没关系了。”她指了指身边的王六,“你看,这就是人证!” 洛辰亦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问道:“司徒,你和周大人在陈府里查到了些什么?” “陈年想要拉拢舅舅,舅舅佯装答应使他放松警惕,然后舅舅让我偷偷去陈府书房拿了一份账本。”司徒远说道这里挠了挠头:“对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交到洛辰手上,洛辰翻了翻,面上喜色渐露:“人证物证俱在,我们现在就去池州衙门。” 洛辰四人大摇大摆地从池州衙门正门走了进来,途中但凡有人阻拦,都被司徒远以武力挡了回去。 洛辰让司徒远带着王六在堂外候着,自己和颜书语进了大堂,师爷一见颜书语就怒道:“胆敢欺骗官府,还不快跪下!” 颜书语恍若未闻,大大咧咧地站在堂下。 “陈大人,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师爷转头就向陈年痛斥颜书语的恶行,看着陈年也渐渐有些不悦,师爷便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现在陈大人在这里,你们还不跪下认错,真是冥顽不灵无法无天……” “我看无法无天的是你们才对!”洛辰提声把师爷的声音盖了过去。 “你你你……”师爷指着洛辰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年在坐在上座拍了一下桌上的镇纸,说道:“你两人混进池州府究竟意欲为何,见了本府还不跪下!” 陈年话音刚落,坐在他身边的周彦之突然站起来:“大胆陈年,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跪下!” 陈年有些震惊地看着周彦之,最后掉过头去直直地看着洛辰。 “怎么,我说的话,你还不信?”周彦之在一旁喝道。 陈年终于缓缓站起身,膝盖一软,“噗通”一下跪在洛辰面前:“池州知州陈年,见过太子殿下。” 洛辰绕过他走到陈年先前的位置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没说让陈年站起身,陈年足足在底下跪了三分钟,直跪地膝盖疼,他悄悄用手去揉了揉膝盖。 “陈大人跪得有些累了?”洛辰眼明看见了陈年的小动作,问道。 “没有没有,太子殿下让我跪多久都行。” 洛辰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说道:“陈大人不累就好,恐怕你还要跪很长时间。蓄意谋害江南巡抚水患时期屯粮牟利,我们一个一个慢慢地算。陈大人,对此你可有意见?” 陈年微微心虚了一下,但随即就挺直了腰杆:“太子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陈年为官如何,池州老百姓都看在眼里,我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 “哦?是吗?”洛辰突然提高声音冲门外喊道:“带王六进来!” 司徒远闻言同王六一起推门进来。 看见王六的那一瞬间,陈年只怪自己心不够狠,当时没有吩咐陈管家把那一批人全部杀掉。 司徒远在陈年身边站定,从怀里掏出那份账本摔在陈年面前:“陈大人,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陈年跪着爬了几步,拿起账本翻了翻。“这、这……”这账本他明明在书房里放得好好的,还叫陈管家重点看守了的。陈年心存侥幸,这说不定是他们做的假账来让自己认罪的,自己一定要一口否认! 司徒远给他补了最后一刀:“陈府书房那么小的地方,我进去一会就找到账本了,至于那个什么功夫都没有的陈管家,我还没放在眼里。” 颜书语过去拍了拍司徒远的肩:“干得漂亮!” 陈年终于认清了现实,脸上一片煞白。 【三】 “没想到陈大人是这样的人,我以前还当他是为民着想的好官。”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啧啧……” “屯粮高价卖给灾民!要我说,陈年他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自打周彦之提审陈年后,陈年的案子了成了池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甚者,在茶馆说书,说得是那天周彦之升堂审陈年的情形。“这次江南巡视,皇上派出的不仅是周大人,太子殿下也来了。周大人和太子里应外合,掌握了陈年的罪证,升堂那天……”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啪”得一下拍了手中的醒木,说道:“升堂那天,池州府门外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衙役高呼‘威武’,就在这时,太子缓步入了躺在主审官旁边的位置坐下,周彦之周大人紧随其后,在堂上坐定之后,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 “带犯人陈年上堂!” 司徒远压着陈年上堂来。周彦之接着问道:”犯人陈年,你可知罪?” 陈年手脚都带着镣铐,止不住地哆嗦:“下官……哦不,罪臣……” 陈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其实也用不着他说话,周彦之直接忽略了陈年,高声喊道:“宣人证王六!” 王六上堂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草民王六拜见周大人。” “王六你且说说三天前的清早,你都做了些什么?” 王六回忆道:“陈大人的管家因为替陈大人处理公务所以时常出入池州府,衙门里的人都认识他。三天前,陈管家召集了我们一班衙役,说是接到一个紧急任务,让我们出门去拦截一辆马车。这次的命令很奇怪,需要我们杀死马车里的人,我们当差的只有按照命令行事。” 临时充当师爷的颜书语按照王六的口述写了一份陈词,她放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然后向王六发问:“你可知你们拦截的这样马车正是周大人的?” 堂外旁听的百姓哗然,既有对陈年的大胆表示惊愕也有对周彦之命大活下来的惊奇。 王六连连摆手:“小人事先是真的不知道啊!” “事先?也就是说后来你知道了?”颜书语追问。 “我们去拦截那辆马车的时候,马车外的士兵说了这是周大人的马车,我们都吓破了胆,但陈管家威胁我们,今日如果不动手我们以后就没有好日子,所以……” “所以你们就动手了?” 王六点点头,赶忙说道:“但后来我们发现马车是空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后来陈管家就让我们搬离池州,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周彦之挥退了王六,又道:“宣陈府管家!” 陈管家同样是一身囚衣带着手铐,模样比陈年好不到哪去。陈管家一见陈年就神情激动:“大人!小人冤枉啊!是他!”陈管家指着陈年道:“都是陈年指使我这么做的!他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如果不那么做的话……” 陈管家说着痛哭起来,若不是有衙役拦着,恐怕他早就上去对陈年拳打脚踢了。 陈年听了陈管家的话也暴怒起来,枉费他把陈年当做自己的心腹,到头却被反咬一口:“陈天,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待你如何?!我指使的?哪一件事里没有你的出谋划策?大人,他说的全都是谎话!” 周彦之又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一时间鸦雀无声。 “陈管家,本官问你,刚刚王六说的话是否属实?” “……是。” “来人呐,陈府管家陈天系属从犯,将其收押。” 待陈管家被人带下去之后,颜书语说道:“意图谋害朝廷命官,此为其一宗罪。” 周彦之闻言点头,看向陈年:“陈年,你可有异议?” 经历刚刚打大怒后,陈年现在很安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回答。 一旁的司徒远突然一撩长衫下摆,跪了下来:“禀大人,草民手中还有一陈年的罪证。”司徒远掏出那份账本。 颜书语前去接过那账本呈给周彦之。 见账本已到周彦之手里,司徒远开口道:“这上面记载的是陈年囤积粮食趁衢州水患时高价卖出所得的银两,是我偷偷潜入陈府书房拿到的。” 此时堂外百姓对陈年已是骂声一片。 周彦之将那账本扔在陈年面前:“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笔迹。” 陈年被惊得抬头,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他看也不看那面前的账本,跪着向前爬了几步,被衙役们拦下来,他就猛地磕头:“周大人,是我鬼迷了心窍……周大人!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颜书语看了看陈词总结道:“屯粮趁水患高价卖出赚取不义之财,此为其二宗罪。” 周彦之最后看向坐在一边的洛辰:“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洛辰沉吟片刻:“陈府所有家产全部充公,陈府上下发配边疆,将陈年收监,秋后问斩。” 堂外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太子殿下英明!周大人英明!”,随后百姓呼声连成一片。   ☆、第28章 一波又起 【一】 六月中,衢州大雨连降不歇,太子赶往衢州。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虽说池州上下都在为狗官陈年的入狱欣喜不已,洛辰却并不像其他人那一样面露喜色,陈年入狱,也并不意味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就这样放下来。 “怎么样,他招了吗!” 洛辰司徒远刚从池州牢狱里出来,颜书语就急忙迎上去问道。 洛辰摇了摇头,司徒远说道:“陈年这家伙,软硬不吃,像是铁了心要求死,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也不肯告诉我们衢州那边与他勾结的官员名单。 池州府里气氛依旧低迷。 颜书语同周彦之洛辰司徒远四人坐在大堂里,俱是一筹莫展。 陈年屯粮高价买往衢州,衢州那边也必然有官府中的人接应,单凭陈年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显然衢州的这个人,官职比陈年更大,说不定,这事就是那人一手策划的。 “可是陈年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应该怎么办?”颜书语托着下巴,眼带希冀的目光绕过司徒远,在周彦之和洛辰之间来回打量。 周彦之缓缓地摇了摇头:“威逼利诱我们都用过了……” 洛辰靠在门边,双手环在胸前,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陈年妻子去世,家中只有几房姨太太,他根本不在乎;唯一疼爱的女儿已经远嫁,现在孑然一身,他也就没有好挂念的了。我已经差人去打探陈年的女儿嫁去了哪里,最快也只有后天才能得到消息。” “以家人为饵他上不了钩……”颜书语喃喃念叨了几遍,突然说道:“我猜你们一定还没有对他严刑逼供!” 洛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这只是我个人……一点,小小的,建议。” 周彦之不赞同的说道:“我朝律例,为官者,是不可以动用私刑的。” “对啊,这种事情做多了损阴德,小心天打雷劈啊……” 司徒远立刻附和,话还没说完,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传来雷声的闷响。 颜书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司徒你个乌鸦嘴!”她看向洛辰,“刚刚的话当我没说过,但是咱们不能总这样耗着啊……” “一个字也不肯说,要么说一心求死,要么就笃定自己不会死。” 周彦之顿悟:“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我担心衢州那边的人回来劫狱,这几天一定要看好陈年,别让他逃走了。等有了陈年女儿的消息,我们再做打算。”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各自散去。 颜书语和司徒远走在回厢房的路上,司徒远看了看正在迅速集聚的乌云,催促道:“走快些,待会恐怕要下大雨了!” 果不其然,刚回到房间,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颜书语看着窗外隐隐有些担忧,但心底却不甚明白是为了什么担忧。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早上醒来,空气还是湿润的,带着泥土的味道。颜书语伸了个懒腰,若是没有陈年这档子事,这种天气最适合出去踏青不过了。仿佛心情也同天气一样阴转晴。 住在隔壁房间的司徒远突然破门而入,颜书语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司徒远说道:“糟了,人不见了!” 颜书语闻言立刻变了脸色,晴转多云。 被劫走的不是陈年,反而是陈管家陈天。 司徒远看着空空如也的牢房直跺脚:“陈年都是守住了,反而叫人钻了空子,把陈管家就走了。” “不是被钻了空子,”洛辰摇头:“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救陈年。” 洛辰脸上带着些懊恼。 颜书语仔细回想:“当日在堂上,你们还记不记得陈年说了一句话——” “陈天,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待你如何?!我指使的?哪一件事里没有你的出谋划策?” 他们辗转去了陈年所在的牢房,听闻陈管家逃了出去,陈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盘腿坐在稻草上,毫无反应。 “陈年,我问你,当日你在公堂上说的话是否属实?”颜书语问道。 陈年冷笑一声:“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不愿意我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看陈年脸上嘲讽的脸色,司徒远恨的牙痒痒却也不可奈何。 走出牢房,周彦之看了看外面潮湿泥泞的土地,叹了一口气:“昨夜那么大的一场雨,陈天的脚印也早就被冲刷干净了,无迹可寻。” 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头陈天被劫走了,他们无意间中断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头传来了衢州大雨不停、泛滥成灾的消息。 昨天的一场大雨,池州的雨停了,衢州的却还在继续,眼看衢州水灾又发,衢州城内早已人心惶惶。 从池州赶往衢州,最快也要三天路程。 “来不及了……”洛辰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周大人,你留在池州,与皇上派下来的新任池州知州交接,同时看好陈年。我们三个先去衢州。” 马车已经在池州府外备好,洛辰司徒远颜书语三人依次上了车,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决策性的错误。 “再使点劲……” 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好么?!! 颜书语闭着眼双手使劲向前一推,马车仍然陷在坑里没有挪动丝毫。 大雨过后,路上满是泥泞,马车总是陷进泥坑里,这已经是颜书语第三次下来推马车了。 “早知道我们就应该骑马上路,说不定今天傍晚还能赶到附近的小镇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呢。”司徒远忍不住嘟囔道。 临近衢州,天空开始飘起小雨。颜书语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忘了自己衣袖上已经满是泥点,此举获得了太子殿下嫌弃的眼神一枚。 同样是下来推车的,怎么洛辰的衣服还是干干净净的…… 颜书语顿觉自信心受挫,撂摊子不干了。 洛辰皱着眉看她:“书语,你去旁边干什么?别使小性子,快过来推车!不然今晚我们就要露宿荒野了。” 颜书语往常也这样同她爹对着干,颜温卿这时候总要说她长了反骨。 洛辰越是这样说,颜书语就越不乐意照做。 颜书语径自往路旁走,早先她就总觉得旁边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天色昏暗看不大清楚,兴许是过路人遗弃在一旁的杂物。她慢慢走过去,打算探探究竟。 ——这是颜书语第一次看见死人。 躺在草丛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在发愁如何才能找到的陈管家陈天。 陈天脸色发青,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显然是致命伤。他眼睛瞪着大大的,仿佛临死前看见了或是知道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洛辰走过去蹲在陈管家身边,伸手覆在他的眼睛上,让陈管家阖上双眼。 颜书语深深地叹了口气。 司徒远问道:“既然已经把陈管家救走了,为什么还要杀他呢。” “救他,是因为可以转移我们放在陈年身上的注意力;杀他……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既然这条线索已经没了,多说无益,还是办正事要紧。“司徒,你去找个地方挖个坑。” “啊?” “把陈天埋了吧……” 埋葬陈管家花费了不少时间,看见天色渐暗,今天果然只有露宿荒野的命了。 马车还陷在泥坑里,却再没有人愿意费那个力气去推它了。 颜书语在一棵大树下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司徒远和洛辰坐下。 司徒远望了望四周:“埋好陈管家之后,我就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冒出来?” “闭嘴!”颜书语和洛辰同时开口说道。 “哦……” 司徒远不再说话,但刚刚那句话已经足以挑起颜书语的恐惧,听得她心里发毛……颜书语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往洛辰身边挤了挤。“要是现在有火就好了……”至少可以驱散一下野外的走兽。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洛辰看了她一眼:“没有光的时候有些东西你看不见也就不必害怕了。” 想起在书院图书馆的那件事,洛辰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你的胆子也太小了点。” “要你管!”颜书语背过身去不看他。 “是啊,我管不了,司徒,我们来聊聊书院那几大奇谈吧……” 颜书语负气地闭上眼,捂着自己的耳朵,没一会竟真的睡着了。 野外没有安全感,颜书语的睡眠很浅,再次睁眼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天,夜里没有月亮,也判断不出什么时辰。 洛辰和司徒远闭着眼,好像都已经熟睡过去。 颜书语定定地看着前方,没有焦距,周遭都是黑乎乎的草木的影子。看得久了,颜书语心里开始发慌…… 直到听到一阵模糊的女人的哭声,颜书语吓得赶忙摇醒身边的洛辰和司徒远。 “醒醒!你们快醒醒!” 司徒远揉着眼迷糊中问道:“怎、怎么了?” “刚刚我听到女人的哭声了!” 洛辰即使是刚被弄醒,却头脑清醒,言语还是犀利地一针见血:“想太多,书院图书馆的女鬼不会追着你到这来的,你又不是她的情郎。” 颜书语急了:“是真的,不信你们自己听!” 司徒远撑起身子,象征性地做了一个侧耳聆听的动作,随后敷衍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书语,赶紧睡吧,明天还是赶路呢。” “我是真的听见了,你们……” 颜书语突然不说话了,周围又安静下来,只听见一道“沙沙”声由远及近,像是人或动物在草丛中穿行的声音。 原本在夜风中轻微摇晃的草木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一道黑影拨开旁边的草木钻了出来,正站在他们面前。   ☆、第29章 落草为寇 【一】 太子遇劫匪,自愿献其财物,劫匪友之。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在荒野度过了一晚,第二□□阳升起的时候,堂堂景国太子已经成了一个荷包比脸还干净的穷光蛋! 准备启程上路时,颜书语看着前面不见尽头的漫漫长路,忧心忡忡。刚刚只顾着去当散财童子了,马车和自己身上的钱财全都给了出去,她问道:“咱们的马车送给程大哥了,身上也没有银子去买马匹了,何年何月才能走到衢州?” 洛辰淡淡地说道:“用你的两条腿。加快脚程,我们今天晚上到下一个镇子,明日晌午便可到衢州了。” 说完不顾颜书语和司徒远痛苦的哀号,径自抬脚往前走。步子还没迈出去,感觉身后有什么阻力,衣袖被人拉住了。 洛辰转身,见二虎仰着一张小脸看他。洛辰蹲下身,揽着他的肩膀笑道:“二虎,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大哥呢?” 二虎在洛辰怀里蹭了蹭,有些难过,声音中带了些哭腔:“洛大哥,我舍不得你,大哥叫我来送你一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回去吧。”洛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不是说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么,男子汉就应该坚强一点,就像你大哥那样。” “恩!”二虎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小脸还是稚嫩的,神情却坚定的很:“我一定会像大哥一样保护大家的。”然后他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来,交给洛辰。 “这是……?” 玉算不得是什么好玉,这样的玉质长安城街头随处都有卖的。玉中间刻了一个“程”字,倒是这雕刻的手法十分细腻,一个“程”字刻得龙飞凤舞潇洒不羁。 “这是我大哥让我交给你的,他说……” “洛兄弟于我有恩,来日定当不负。洛兄弟他日若有难,我程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二虎板起一张小脸,学起他哥的表情来有模有样的,逗乐了颜书语。她也凑上去揉揉二虎的脑袋,直到把二虎的头发弄乱才罢手。 颜书语伸手刮了下二虎的鼻头:“好了,小花脸,快回去找你大哥吧。” “那……那我走了……” 洛辰颜书语和司徒远三人站在原地冲他摆手。 走出两步路的二虎突然转头:“我、我真的走了……” 颜书语笑出来声来:“我们倒是想留你,可你哥不同意啊,快回去吧,不然你哥该担心了。” 目送二虎走远,洛辰才敛起脸上的笑:“我们得快些赶路了,看来衢州水患比我们料想中的还要严重。” 衢州水患加上贪官不作为,甚至是趁火打劫,已经逼得不少衢州百姓背井离乡举家迁徙。 程勇便是其中一员。 “大哥,我回来了!东西我已经交给洛大哥了!”二虎满脸都是自豪。 程勇拍拍他的肩以示表扬:“上马车吧,我们去池州。” 洛辰走前将马车留给了程勇,现在马车里坐着的都是程家巷里的老弱妇孺。 程勇同程叔在马车外驾车,程叔带着疑惑问道:“大勇,你刚刚叫二虎去干什么了?” “那位洛兄弟于我们有恩,我让二虎去向他道谢。”程勇笑了笑,回答道。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他隐隐感觉到,这位洛兄弟不是平凡人。有钱的富家子弟很多,但并非所有的富家子弟都能有洛兄弟这样的气度。 程勇记得清清楚楚,昨晚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装神弄鬼,与之同行的那位颜小兄弟被吓得不轻,洛辰却还能镇定地问道:“来者何人?!” 这几年衢州水患又发,衢州当官的不解决民忧甚至给灾民雪上加霜,程勇实在是忍不下去,决定离开衢州。程家巷世世代代住的都是程家人,都是亲戚邻居的,在程勇的游说下,只有一小部分人愿意和他一起走。多数人是不愿意背井离乡的。 程勇关掉了赖以维生的玉雕店,爹娘早在三年前的水患中去世,带着相依为命的弟弟二虎,还其他愿意同他一起离开的程家人。程勇肩负着重担踏上了离乡的路。 人是他带出来的,他程勇就是并尽全力也要保住大家的安全,并让大家无忧地过下半生。 程勇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开衢州的,但没想到,刚一出城,就遇上山贼。程勇虽学过一点拳脚功夫,但自己带着的都是些毫无招架之力的妇人小孩,为保安全,大家的钱财全给了山贼。 眼见大家的干粮也快要吃完了,却没了银子,程勇为此自责不已。 傍晚的时候,程勇看见了洛辰的那辆马车,心中竟生出了打劫的念头。现在世道那么乱,一个打劫的案子,衢州的狗官估计是不会管的。 离乡的人里,算起来只有自己和程叔两个劳动力,其余皆是妇人和小孩。程叔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一听程勇的主意就连连摇头:“不成!这样我们和那些山贼有什么区别!” “这全是官府逼的!除了落草为寇,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程勇没有说服程叔,于是在半夜大家都熟睡的时候,程勇起身一个人去了洛辰他们歇息的地方。他原本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一点银子就回去,没想到竟然有人醒着,并且发现了他的行踪。 ——来者何人?! 当洛辰这样问时,程勇只有硬着头皮说道:“打劫的!快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那头没有回应,程勇又颤着声音说道:“我、我本意是不想伤害你们……你们还是识相点……” “阁下为何不肯露面?” “少废话……你们……” 就在程勇说话的瞬间,一个黑影朝他扑过去,迅速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程勇怎么也挣不开。 司徒远强拉着程勇走到洛辰面前。 头一次做打劫这种勾当又被人抓了现行,程勇臊得脸通红,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既然落在你们手上,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陈勇做好了被扭送官府的准备,对面的富家公子却只问他:“看你作良民打扮,为什么要做贼?” 想起到现在晚饭还没有着落的程家人,想起自己以后不能再陪着二虎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程勇不禁悲从中来。半晌,他冷笑一声:“哼,为什么做贼?都是官府逼的!” “官府?官府不应该为民解忧么……” “解什么忧?!衢州水患那些当官的在家里做得稳稳当当的,根本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别说解忧了,他还抬高粮价,让百姓忧上加忧!”程勇一吐心中不快,也没有一个人打断他的说话,“每年朝廷都说发了灾银,却从来不见灾银发到百姓手里!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带着家人离开衢州,却遭遇山贼,现在粮食告罄身无分文。” 他说完话,胸口还因为愤懑起伏不定。他停止说话,颜书语也已经拿着水囊走到他面前:“说了那么多话,喝点水解解渴吧。” “你们……”程勇接过水囊有些发怔。从没见过有人对偷东西的贼这么友好的。 程勇还在发怔,颜书语又从马车里拿出一些干粮:“这里有一些干粮,你的家人呢?” 颜书语说着看了洛辰一眼,洛辰点头应允。于是三个人跟着程勇去了他们的歇息处。 程勇首先快步走到二虎身边,看看自家弟弟是否安然无恙。动作间,惊醒了二虎,二虎揉了揉眼,扑在程勇身上:“大哥,你去哪了?” 程勇摸着他的脑袋:“我哪也不去,你接着睡吧。” 好不容易把二虎哄睡着,那头程叔又醒了:“你、你真的去做那档子事了?!” 对上程叔颇有些严厉和责备的目光,程勇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程叔咳嗽两声走到洛辰颜书语三人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程勇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糊涂,三位贵人……” 颜书语忙去扶起程叔:“您放心,我们没有要报官的意思。” 司徒远也说道:“对啊,我们听说了你们的遭遇都很不忍心……” 颜书语踩上司徒远的脚,狠狠碾了两下,让司徒远闭上了嘴。这倒霉孩子真是不会说话!她转头对程叔笑了笑,把那一大袋干粮塞到程叔手里:“俗话说,相逢即是有缘,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这……使不得使不得!” “您就收下吧!” 二虎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了大哥身边多了三个人,二虎带着好奇靠近,看清了那三人的容貌,一个个比程家巷里教书的范先生还要好看。 二虎撒着欢地蹦跶过去,一把揪住了其中长相最好看的人的衣袖,问道:“你是谁呀?” “二虎,不得无礼!”这三位小兄弟看着年纪不大来头倒不小,担心二虎冲撞了贵人,程勇故出言道。 被兄长呵斥,二虎不情愿地松了手。 洛辰不在意地摸了一下二虎的头:“我是……你大哥的朋友。” 二虎顶着洛辰的手掌仰起脸:“我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玩吧!” 太子殿下头一次如此得小孩的欢心,没有照料孩子的经验,这让他面对二虎的热情有些无措,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才好。 颜书语笑着把二虎拉到自己身边:“那位哥哥现在又别的事要做,我来陪你玩好不好,我也是你大哥的朋友。” 见颜书语和二虎玩的开心,程勇看向洛辰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 洛辰向程勇打听衢州知州的事,以及衢州官府这几年在水患中的行动。起先,程勇还有几分戒心,但洛辰的那句“朋友”触动了他,他拍了拍洛辰的肩膀:“哈哈,好兄弟!就凭你刚刚那句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30章 夜驰衢州 【一】 太子驰衢州,夜见衢州知州潘铭玉。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衢州知州姓潘,名铭玉。前任衢州知州辞官时,向上面举荐了他,潘铭玉今年才二十九岁,就坐上了衢州知州的位置,可谓是少年得志。 “你说官府完全不顾灾民死活,此话何解?”洛辰问道。 提起这事,程勇就满腔怒火:“就拿分发灾银这件事来说吧,分到灾民手中的银子寥寥无几,那姓潘的口口声声说其他的银子都拿去给大家换粮食了,可灾民领到的粮食也是少之又少!起初,我也被潘铭玉假仁假义的模样蒙蔽了双眼,直到有一天……” 那天,是今天水患刚发的第二天,潘铭玉将衢州百姓聚集在衢州府门口,安抚民心。潘铭玉信誓旦旦地向大家保证,此次水患一定把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大家稍稍放下心来,人群渐渐散去。程勇想了想,没有离开,他打算去问问知州大人永宁河河工的进度,向前走了两步,却听到潘铭玉的手下在他身边说道:“大人,今年水患又发,咱们手头又有余钱了……大人,今晚还去春香楼吗?” 潘铭玉没有答话,脸上春风得意的笑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听见这话,程勇气得浑身颤抖,快步冲上去揪住潘铭玉的衣领:“潘铭玉,你这个狗官!你把我们衢州百姓还得好苦……” 一帮的手下惊得疾呼衙役,潘铭玉本人却镇定地很,不怒反笑。 待衙役们冲上来押住了程勇,潘铭玉整了整衣领,然后说道:“就算你都听见了,又能奈我何?” “我一定要将你的恶行昭告天下!” 潘铭玉笑道:“笑话,你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信的。” “你……” “来人啊……”潘铭玉已然没了耐心同程勇纠缠下去,“这人以下犯上,公然在衢州府前放肆,拖出去杖打三十大板!” 程勇出门一整天,到傍晚时分还没有回来,程叔着了急,忙出门去找,最后在衢州府外找到了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的程勇。 程勇被抬回家,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告潘铭玉这个狗官……” 程家巷的亲友都只当他是在说胡话,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 “孩子,你这是烧糊涂了吧,说什么胡话呢!”程叔也这样说道。 “程叔,我这不是胡乱编造的!”程勇认真地看他,“每年潘铭玉都以衢州水灾的名义把朝廷拨下的灾银克扣下来,进了自己的腰包,我是亲耳听见的!程叔,你想想,这几年灾情越来越严重究竟是因为什么!” 程叔是个明白人,经历了衢州这几年的水患,程叔心里有数。但他又是一个老实人,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我们知道又怎么样,我们只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能把他潘铭玉怎么办?!” “我们去告官!” “告?”程叔苦笑了一下,“潘铭玉就是衢州最大的官,更别提官官相护。” 程勇度过了他最痛苦的三天,这三天里,他想告诉大家潘铭玉的真面目,让大家联合起来反抗潘铭玉,除了程叔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相应他。痛苦之下,程勇做出了一个懦弱的选择,离开衢州。同样的,也只有程叔一家愿意同他一起走。 【三】 “洛兄弟,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分别之前,洛辰颜书语和司徒远把他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程勇一行,程勇百般推辞,却架不住颜书语和司徒远硬塞的架势的,只得收下了。 洛辰不甚放心地交代道:“你们可以前往池州,池州知州陈年已经入狱,现在池州由江南巡抚周彦之暂时掌管。过段时日,周大人会来衢州,定会好好整治衢州的。” 程勇大喜过望:“那我们衢州百姓就有救了!” 送走了程勇一行,冲锋小分队继续上路。赶在太阳落山时到了一个小镇,小队长洛辰下达了暂时停止行军的命令。 这个小镇人很少,周围也只有四五户人家。颜书语上前了敲了敲距离最近的那户人家的房门,屋里头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随后房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蓝色麻布衣裳,头上裹着蓝色方巾的妇人,她拉开门,然后一把握住颜书语的手:“我的儿,你回来了?” 妇人紧闭着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想来是患有眼疾。 还没等颜书语向她解释清楚,妇人就率先放开了颜书语的手:“你不是寒儿!”眼盲的人,往往五感更加清楚,凭着手上的触感就可以判断出对方是否是自己的熟悉的人。 颜书语说道:“大婶,我们三个人是从池州来的,路过这儿。想向您打听打听,从这到衢州还有多远?” 大婶很是热情好客,忙把三人往屋里迎:“别站在门口了,三位进来说话吧。” 房子不是很大,人站进去,屋内陈设,一览无余。 司徒远手脚勤快地帮大婶挪开了横着她面前的长凳,大婶迈步的时候试探性地用手在周遭摸索了一番,笑道:“三位有心了,这屋子我住了十几年,屋内的东西我都了然于心,一般是不会被绊倒的。” 大婶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三杯水,动作之流畅,看得颜书语和司徒远目瞪口呆。 大婶走到长凳边坐下,然后说道:“从这到衢州,坐马车或是骑马的话,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就可抵达了。” “那,若是步行呢?” “步行……只怕得走到明日中午啊。”大婶有些讶异,“三位竟是从池州步行而来?” 颜书语挠了挠头,没再说话,总不能说他们做好事不留名还把全部家当送出去了。 “三位若是要赶路的话,待会我那儿子回来,我可让他驾车送你们去。” “多谢大婶!” 说曹操,曹操就到。颜书语三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门外有了脚步声,伴着推门的声音,那人说道:“娘,我回来了。我现在得赶去衢州一趟,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大婶闻言走到门口又是责怪又是心疼地说道:“你怎么又要衢州,整天都在衢州城和江堤回来跑,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 “娘,你就别管了,总之这一次我一定要见到潘大人!”年轻人说着,抬脚进屋,看见屋里三个陌生人怔了怔,“这是……?” 大婶将自家儿子拉到桌前站着:“这就是我儿范渡寒。”随后她又对范渡寒说道:“这三位,是路过这儿,要往衢州去的。你现下要去衢州,正好带他们一程。” 洛辰站起身对范渡寒说道:“有劳范兄弟了。” 范大婶给他们收拾了一些干粮,四个人很快就又上路了。 “范兄弟,你不如进来歇一歇,换我来驾车吧。”行了一半的路程,司徒远提议道。 “那什么行,三位来者是客……” 司徒远没等他把话说完,已经掀开车帘,一个翻身坐在了范渡寒身边,夺过了他手中的缰绳:“这里就交给我吧。” 范渡寒只得坐回到车里。 洛辰坐在车里冲他微笑,范渡寒不自在的扯起嘴角回应。他心中对这来历不明的三人始终是有所芥蒂。 “范兄弟,已经这么晚了,不知道你去衢州有什么急事要办?”在范大婶家时,听见他说要去找潘铭玉,洛辰带着疑惑出言问道。 范渡寒轻轻松松一句话又把洛辰的问题挡回去:“三位兄台同样是这么晚赶往衢州,相逢一场,何必追根究底地询问呢。” 洛辰没有再搭话。 颜书语笑着出来打圆场:“我们是来寻亲的……范兄,你这个名字颇为别致啊。渡寒,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名字是渡情……” 范渡寒这才真心地笑了笑,比之前那个敷衍的笑容好看多了,他说道:“我们家虽贫,但我娘还是坚持送我去私塾。这是家师为我取的名字。”说起自己的老师,范渡寒言语间带着尊敬和自豪。 “不知范兄师从何处。” “说出来你们大概都不认识,只是衢州城一家小私塾的老师,他叫曾礼。” 这下颜书语也说不出话来了,是被曾礼的名字惊的。曾礼大师的名字他们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曾礼可是傅先生的同窗,傅文精于词赋文章,曾礼长于算术地理,当年先帝以重金求之,傅文入朝为官,后做了太子太傅;奈何曾礼先生无心仕途,隐姓埋名,此后二十年间都没有他的消息,原来是去做了坊间无名的私塾老师。 无知的人最幸福。 颜书语上下打量了范渡寒一遍,这人竟有幸拜曾礼先生为师,福气不小啊…… 夜市将闭的时候,他们赶到了衢州城。 范渡寒尽责地说道:“我知道有几家客栈现在还开门迎客的,不如我带你们去吧。” 在外面驾车的司徒远扭头对车厢里的范渡寒说道:“不用了,我们要去潘铭玉潘大人府上,范兄你若方便的话,帮我们指个路吧。” “这……” 范渡寒知道潘府在哪这确实不假,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走到潘府。他无数次在潘府门口求见潘大人,却次次都被拒之门外。不知这三位池州来的客人是什么来头,言语中似乎根本不把潘府当回事。 是以,在与洛辰一行告别后,他没有走远,而是将马车停在转角,范渡寒自己躲进了潘府对面的小巷。 范渡寒亲眼看见潘府守卫把他们三人挡在门外,洛辰亮出了腰间的玉佩后,没过多久,潘铭玉竟穿着中衣,亲自来迎接。 夜深了,没人注意到潘府对面的小巷里陷入深思的范渡寒。   ☆、第31章 永宁河堤 第三十一章 【一】 太子巡永宁河堤,勃然大怒。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潘府的守卫已经昏昏欲睡,突然听见一阵拍门声,吓得他一个哆嗦猛然从甜梦中醒过来,骂骂咧咧地去将潘府的门打开一条缝,他探着脑袋看向门外的三人:“什么人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敲潘府的门……有什么事明天再来,潘大人已经睡下了!” 说着就要把门关上,司徒远上前一步,用食指抵住了潘府的大门,守卫竟怎么使劲也关不上门。 洛辰解下腰间的玉佩,扔给守卫:“见不见由不得你来说话,把这块玉佩交给潘大人,让他来见我。” 看对方来头很大的样子,守卫不敢耽误,转头就直奔潘铭玉的房间。 “潘大人!潘大人!……” 接连叫唤了三五声,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才亮起烛光。 “叫什么叫!”睡梦里被人叫醒,任谁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有什么事不能明天早上来说吗?都是干什么吃的……” “潘大人,府外有三个人求见,并给了属下一个玉佩,说是……您看见了就会见他的。” 守卫将那玉佩交给门外的婢女,由婢女进房带给潘铭玉。 潘铭玉接过玉佩,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景国皇子身上都有一块龙纹玉佩以示身份,洛辰的这块玉佩上刻着的是一只正在飞腾的龙。 原本还睡意朦胧的潘铭玉一下子清醒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身就往外冲,婢女急着在后面喊:“大人,您的外衣还没穿上……” “还穿什么外衣啊,我连鞋都……” 潘铭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后退两步,回到床边,把穿好的鞋又脱了下来。 “微臣潘铭玉拜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太子殿下突然造访,有失远迎,望太子恕罪。” 洛辰看着潘铭玉一路光着脚跑过来,似笑非笑:“古有曹孟德赤脚礼贤下士,潘大人竟然为了见我连鞋也不穿……” “府里下人们不懂事,下官听闻太子殿下候在门外,实在是心焦,所以这般仪容不整,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 潘铭玉的做态语气都叫人找不出一丁点错来,他先吩咐吓人去收拾客房,然后把洛辰他们引进大堂。 更深露重,即便是夏天,夜里也是带了些寒气的。潘铭玉突然抬手用袖口掩住自己的嘴,轻咳了两声。一直跟潘铭玉身后拿着披风的婢女这才赶忙上前将披风搭在他肩头。 潘大人好演技! 颜书语忍不住开口:“我看潘大人,还是保重身体得好,这衢州百姓的生死都还掌握在您手中呢……” 潘铭玉仿佛听不出颜书语话里的讽刺:“多谢关心,这二位是……” 洛辰开口说到:“这是颜史官的儿子颜书语,司徒将军的儿子司徒远。” “两位不愧是出身名门,以后必大有作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司徒远懒得搭理他,倒是颜书语皮笑肉不笑的回应:“哪里哪里,比不得潘大人……” 洛辰食指轻敲两下红木桌面,不愿再同潘铭玉这狐狸继续寒暄,直接步入正题:“潘大人,衢州水患又发,明日我要去永宁河堤上看一看。” 衢州境内有一条河,名为永宁。取名永宁只是衢州百姓一点美好的愿望罢了。永宁河从未安宁过,每逢夏季降雨,永宁河河水暴涨,当水漫过河堤时,住在低地的衢州百姓就遭了殃。 听闻洛辰要去河堤巡视,潘铭玉的第一反应是阻拦:“这几日仍是阴雨天气,河堤周围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地已经疏松,太子殿下千金之躯,此时去河堤怕是不太安全。不如过几日……” “潘大人,我是在告知你,并不是与你商议。”洛辰打断他的话。 潘铭玉马上一脸沉痛地说道:“既然太子主意已定,那我只有追随太子到底了。太子去哪我就去哪!” 颜书语迅速地对潘铭玉翻了一个白眼,马屁拍得真响,你将我这个太子侍读置于何地! 敲定明日行程之后,潘铭玉安排洛辰三人去客房休息。 颜书语觉出不对劲来了:“为何太子与司徒住在一个苑里,我却在别处。” “太子殿下他们住的天玄两个房间,颜公子你住的地字房。当初建这宅子的时候,工人不识字,将地字房弄错了方向。” “天地玄黄,潘大人这宅子,建得颇为讲究啊……” 潘铭玉虚笑一下:“哪里哪里。” “颜公子,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颜书语胡乱点了点头,心下有些奇怪,潘铭玉拍太子的马屁也就算了,对自己这么殷勤干什么,她又没有什么好处可以给他。 颜书语进了屋子,反身准备关门,见潘铭玉还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看她,颜书语一个手抖,“砰”得一声合上门,将潘铭玉的笑脸隔在门外。 因着自己的房间就在潘铭玉旁边,早上第一个见到的也是潘铭玉,看着潘铭玉的脸,想起早餐,颜书语都快没胃口了。 颜书语打起精神同潘铭玉搭话:“潘大人。” “颜公子早,大堂里已经备好了早点,颜公子随我一道去吧。”潘铭玉说着做了一个手势让颜书语先走。 “不不不,潘大人您先请,我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潘铭玉笑了笑没再坚持,走在了前面。 潘铭玉今日穿着一身官服,行动间衣袂翻飞也是一派潇洒。颜书语跟着他后面一路走一路琢磨,这潘铭玉长得是人模人样,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同范渡寒有几分神似,但是只要一开口说出的都是些溜须拍马的话,气质全毁。好好的读书人,怎么一进官场就被荼毒成这样了呢。 到达大堂的时候,洛辰和司徒远已经坐下用早膳了。 洛辰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对潘铭玉说道:“潘大人,我们现在就去河堤吧。” 临到出门,颜书语嘴里还叼着一个馒头,左手拿着一个肉包子,洛辰皱眉瞅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 这种嫌弃的眼神颜书语已经十分熟悉了,她想要申诉:“唔恩唔唔……” 颜书语拿下口中的馒头:“太子殿下,你这就不对了,您吃完了,还不兴我带着点东西路上吃么。” “书语,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司徒远凑过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秀优越。 唯一没有落井下石的是潘铭玉,他甚至体贴说道:“颜公子不用急,倘若不够吃,我让府中下人再准备些带上。” 一见潘铭玉凑过来,洛辰和司徒远就自发自动地散开,洛辰说道:“司徒,我们先走吧。” “好主意。”司徒远也一点都不想听见潘铭玉谄媚的声音,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身。 见洛辰和司徒远无情地离开,颜书语也不顾潘铭玉,拔腿就追上去:“你们等等我啊!” 潘铭玉原本在府外备好了马车,但洛辰拒绝了。 太子殿下最近好像偏爱步行。 因潘铭玉穿着官府,一行人走在路上时,周围三尺之内都不敢有行人靠近。老远就看见了知州大人,一般的平头百姓只敢远远观望。 洛辰仍旧是眉头紧锁:“潘大人,衢州这路上的行人怎么如此之少?” 眼下应该正是日出,农人劳作小贩交易的时间,这路上的行人少的有点不太正常。 潘铭玉说道:“下官前两日已经给每家每户分发了一些粮食,足够他们食用五六日。最近天气阴沉,保不准又有什么暴雨,百姓们还是待在家里安全。” “真要下起雨来,我看待在家里也不安全,若是家里都被水淹了呢。”颜书语提出异议。 就算潘铭玉说的天花乱坠,洛辰反正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他的。 若真如潘铭玉所说,每家每户都分了银子,程勇又怎么会被逼得离开衢州。 来到永宁河堤,果然如潘铭玉所说,河堤已经被大雨冲刷地不稳固,稍不注意,就有失足跌进永宁河的危险。 颜书语探头看了一眼浑浊湍急的永宁河,马上又缩回来:“这样的河堤如何保障百姓的安全!” “潘大人,朝廷每年拨下来的灾银都用到哪去了?就造出了这么不堪一击的河堤吗!”洛辰突然发难。 朝廷拨给江南的银子,主要有两种用途,一是分发给灾民赈灾,二是用以建造稳固的河堤,以绝后患。但江南传来的消息永远是河堤还在建造中。 如今洛辰见到了所谓“还在建造中”的河堤,周围根本就没有大型动工的痕迹,只有几柄锄头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每年报给朝廷的都是正在建造中,申请灾银,这就是你们建的河堤?这东西能叫河堤吗!我看灾银都被你们吃进肚里去了罢!” 往常洛辰就算生气也是不动声色的,足够好好将那人整治一番,颜书语头一次见洛辰这样大动肝火。 潘铭玉擦了擦脑门的汗,解释道:“下官……下官请过不少民间巧匠来建造河堤,但他们的图纸全是纸上谈兵,根本派不上用场,河堤的建设依旧毫无进展。” “找不到建设者?我看,你是根本就没用心去找!” “太子殿下息怒,依下官看,河堤的建造固然重要,但这并不是水患的根本。年年夏季暴雨,只要止住了这雨水,河水就不会上涨。衢州百里之外有一座道观,观里有一位通灵的通灵的虚空道长,下官已经花重金请他过来开坛做法,祈求上天止住衢州降雨。” 潘铭玉说得头头是道,洛辰被气笑了,转身离开,一甩袖扇了潘铭玉一脸:“我倒要看看,这虚空道长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第32章 曾礼弟子 【一】 时衢州知州令虚空道长作法驱雨,太子斥之。 ——《太子观察记录》 【二】 窗外又下起雨来了,驱走夏日的炎热,屋里三人的心情却都是担忧的。 “照这个下法,永和河堤迟早得被冲垮。” 听见颜书语这样说,洛辰冷笑一声:“他潘铭玉不是说要请人来做法么,正好看看那什么道长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潘铭玉昨日向他们提到的虚空道长已于今天早上到了池州,眼下同样住在潘府上。 太子别闹! 颜书语说道:“那是潘铭玉糊涂,可咱们得想想办法,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太子殿下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洛辰已经差人去打听曾礼的住处。曾礼精于算术地理,在河工上也略有研究,若是找到了曾先生,就不愁没有合适的河堤建造图了。 用晚膳的时候,免不了要和潘府里的神棍道长碰面。 潘铭玉事先向虚空道长交代过洛辰的身份,是以虚空道长一见洛辰就施以大礼。 高人就是高人,施礼的方式都与常人不同。只见那空虚道长抖开自己抱在怀中的拂尘,在洛辰身边左右拂了两下,突然他又快速地旋身走到桌边,伸出中指在一个盛满水的水杯中蘸了一下,复又返回围着洛辰转了一圈,弹指将手上水全溅到洛辰的身上去。最后虚空道长在洛辰面前站定,一手抱着拂尘,弯腰颔首。 颜书语在一旁瞅着,隐约觉得……这道士行礼的方式,怎么看都像是在驱鬼啊…… 洛辰面色铁青地问道:“虚空道长这是干什么?”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这是本门为人除去身上尘垢方法,以示最大的敬意。” 虚空道长说完抬起头,这才叫人看清楚他的容貌,年近四十,嘴这蓄着长长的胡子,一半已经发白,两颊凹陷下去,配上他那身已经被洗的掉色发白的道袍,实在穷酸得很。 和潘铭玉站在一起,虚空道长唯一像个修道之人的地方是,他一点也不对洛辰谄媚,仿佛太子在他面前就跟普通人一样。 洛辰问道:“空虚道长打算什么时候开坛施法,衢州的雨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堂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没有一丁点停止的迹象。 “我夜观天象,明日午时是最佳时机。从今晚开始,我便要焚香沐浴。” 不过是故弄玄虚! 洛辰冷着脸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虚空道长如果做不到,那可就得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因有虚空道长“焚香沐浴”的话在先,饭桌上所有的肉都被颜书语和司徒远承包了。 颜书语盯着虚空道长,见他的筷子准备伸向桌上那盘红烧肉,颜书语先他一步伸手,把红烧肉端到自己面前:“司徒,来尝尝这个红烧肉!”说完她看向虚空道长:“道长既然要焚香沐浴,想必这些荤菜也是不能吃的,这是杀生啊!” 虚空道长无言以对。 但这样的做法未免又对主人有些不敬,颜书语对潘铭玉说道:“潘大人府上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我这实在是忍不住……” 潘铭玉微笑:“无妨。”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见潘铭玉对自己笑,颜书语都觉得瘆的慌,赶忙移开了视线。 这顿饭,虚空道长吃得甚是憋屈,那种被人藐视和看不起的感觉压在他心头郁郁不乐。 以前多少人求他施法,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崇敬! 虚空道长决心露一手,教太子看看自己的本事。 用过晚膳,当着洛辰三人的面,虚空道长对潘铭玉说道:“潘大人,我看你这宅子最近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略带煞气,贫道且帮你清理清理。” 虚空道长这话一出口,别说是洛辰,就是颜书语也率变了脸色! 这道长胆子不小,感情他们就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潘铭玉不傻,忙用眼神示意虚空道长别再继续作死。 虚空道长却沉浸在自己大显身手让洛辰大吃一惊的世界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不过一会,那符纸竟冒出白烟,白烟渐浓,然后蹿出一道明火来,这是虚空道长松开手,符纸飘到在地上,被烧成一小撮灰烬。 洛辰最终只对虚空道长说道:“道长若真有本事,我们还是明日午时见分晓吧。” “本以为那道长全是唬人的,没想到他还真能凭空变出火来,洛辰,你说他能信吗?”司徒远问道。 洛辰没有回答。 颜书语看了看洛辰的脸色,替他回答道:“肯定是信不得的,装神弄鬼,谁不会啊!” 洛辰突然出声道:“那虚空道长,懂得一点武功,懂得一点戏法,还真能骗住不少人。” 虚空道长初见洛辰,对洛辰行礼的那一套动作快的教人看不清他的人影,从这点看来,是懂些功夫的,至少轻功不错。 至于那凭空变出火的戏法,长安城有名的戏班子已经演出过好几次,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道长留步,敢问道长对明日做法到底有没有信心?”洛辰一行离去后,潘铭玉叫住了虚空道长。 “潘大人放心,贫道一定说道做到,但是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银子三七分,虚空道长可是将潘铭玉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的。 看着虚空道长信誓旦旦的模样,潘铭玉还是有些忧心。 见识到虚空道长方才那番愚蠢的行径后,潘铭玉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请他来做法。 在洛辰来到衢州之前,潘铭玉早就联系好了虚空道长,用以蒙蔽衢州百姓,事成之后,银子三七分。但现在洛辰来了衢州,潘铭玉本不欲让虚空道长出现的。但虚空道长坚持自己一个十拿九稳此次开坛做法能够成功。 潘铭玉想想也就同意了,如果成功就能那这是堵住洛辰的嘴。 到底虚空道长哪来的自信? ——虚空道长此人,二十岁之前跟过戏班子打杂,手脚不干净被戏班子辞退后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地痞流氓;二十岁之后入了山贼窝,跟贼头子学了几招看家的轻功,后来山贼窝被缴了,他突然茅塞顿开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给人算命做法之类的,俗称江湖骗子。 【三】 虚空道长开坛做法的地点定在永宁河边的空地上。 午时还没到,永宁河旁就已经聚集了一大帮人,衢州百姓听说了这件事,不顾天空一直下着雨,都赶来围观。 虚空道长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慢慢从人群里走出来。 “午时已到!”衢州府衙役在一旁高声喊道。 人群自发地围城了一个圈,虚空道长站在中间,突然一把掀掉了自己头上的斗笠,他张开双臂,仰起头,任由雨水打在他脸上。 离得近的人隐约可以听见他嘴里在念叨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有人同样开始抬头看雨势,雨还是在下半点没有改变,人群里已有骂声。 虚空道长像是将自己与他人隔绝,完全不受外面骂声的干扰,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雨水一直不停,百姓意识到对空虚道长叫骂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有人失望地离去。 大约十分钟过后,虚空道长终于有了别的动作,双手合十在胸前,盘腿坐下。 大雨渐渐止住了,开始零星地下,随后横在人们头顶上的乌云飘走了,天空露出了它明净的本色。 衢州百姓高兴地欢呼起来。 在一片欢呼声中,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喊到:“他是骗人的,虚空道长是个骗子!” 他的声音被掩盖在欢呼声里,意识到这一点,他挤出人群,爬上岸边高高的河堤,然后放声大喊:“虚空道长都是骗人的,这是一个大骗子!” 潘铭玉首先注意到这个人,他马上对衙役下令:“快去把这个谣言惑众的人拿下!” “慢着!”洛辰出言阻止了潘铭玉:“把人给我带下来。” 原因无他,洛辰已经认出来,站在高处的那人正是范渡寒。 虚空道长如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满载着百姓的呼声从人群里走过。他回到潘铭玉身边,看见被衙役们押着的范渡寒有些惊讶:“师弟?” 颜书语震惊了。 范渡寒是虚空道长的师弟?虚空道长和范渡寒有同一个师父?! “怎么,虚空道长同这个满嘴胡言的刁民认识?”潘铭玉问道。 看着潘铭玉不善的脸色,虚空大师连连否认:“不认识不认识……” 范渡寒冷笑一声:“师兄,看来这几年你过的不错,老师教你的东西都能拿出来招摇撞骗了。” 颜书语搭着司徒远的肩膀,稳住重心,以免被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让我梳理一下……虚空道长也是曾先生的学生?!!!” ……曾先生哟,你收徒的标准什么时候降到这么低了。 瞧人家傅书生,一生只教一个学生,便是当今圣上。 教书不能只顾数量不管质量啊! 既然已经被人认出来,虚空道长也就不再遮掩,对范渡寒不屑地说道:“我用我自己学到的东西赚钱,有什么错?!” 虚空道长打心眼里事看不起这个穷酸师弟的,只知道巴结老师和死读书! “你错在不该靠这个去蒙骗百姓!你一定是昨夜观天猜测到今日雨停。”范渡寒停顿了一下,然后哼笑到:“师兄,还有一点你没有猜到,雨停只是暂时的,今日未时,还有一场暴雨。” 范渡寒话音刚落,天空竟是打了一道响雷。 【四】 未时果然下了一场暴雨,即便是带好了雨具,全身也仍旧被淋得湿透。 颜书语整个下午都躲在房里,用晚膳的时候才露面。 “咦,太子呢?”席间不见太子,莫非太子也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想出门了? 阴暗潮湿的天气使人倦怠,司徒远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和范渡寒还在房里研究什么河工图呢……” 司徒远起先也在洛辰房里凑热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司徒远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范渡寒图纸上条条框框的东西是什么,最后只有抑郁回房。 说来也巧,曾礼先生虽然在衢州待了一段时间,随手收了一两个学生,后来在衢州待腻了,又去了别处。 洛辰打算请曾先生来建设河工,天知道曾先生现在云游去了哪里。 好在范渡寒得曾先生传授,对治河颇有研究。 至于虚空道长,确实是曾先生的学生不假,是曾先生在路边捡回来的。虚空道长便跟在曾先生身边两年,习得了一些天文之术。 “那虚空道长现在人在何处?”颜书语问道。 范渡寒言未时有雨,他们便一直在河堤等到了未时。 狂风大作,远处天边的乌云很快翻涌聚集在头顶,豆大的雨珠不一会就掉了下来。 “虚空道长,你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洛辰的质问,虚空道长跪了下来:“草民无话可说。” “来人啊,把虚空道长押下去待审!” 没料在衙役们押他回衢州府的路上,虚空道长挣开了衙役,使得一手好轻功,很快甩开了衙役。 提起虚空道长,司徒远就叹了一口气:“这大雨天的,烟雨迷蒙,虚空道长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一手,若是我去押他,定不会让他逃走的。” 这次让虚空道长跑了,不知他又会逃到哪里,改名换姓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虚空道长跑得轻巧,可苦了他的同盟好兄弟潘铭玉。 洛辰宣布,所有河工建设事宜交由范渡寒管理,所有衢州水患后的安置由他自己亲自来办。 换句话说,潘铭玉的权利已经被洛辰架空了。 晚饭的时候,潘铭玉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席。 颜书语用过晚膳回自己的房间,看到了堵在自己房门口喝闷酒的潘铭玉。 潘大人,喝闷酒去自己房里啊!堵在别人家门口是要闹哪样啊! 潘铭玉已经喝得微醺,半抬眼去看她:“是颜公子啊……” 他坐在颜书语门外的石阶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这儿!” 颜书语犹豫了一会,还是在他身边坐下了。这么大一个活人,她总不能当做看不见,从他身边跨过去吧。 潘铭玉把盛满酒的酒葫芦递给她,颜书语摇了摇头不肯喝,潘铭玉没再坚持,自己一仰头把葫芦里的酒喝了个精光。 这只喝酒干坐在这也不是事啊,半晌颜试探着书语开口道:“潘大人,你有心事啊?” 一般这句话说出口,对方要么是一言不发,要么就是涛涛不绝地倒苦水。很明显潘铭玉是后者。 “颜公子,你不知道……我熬了多久才当上这个、衢州知州……” 颜书语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嘴快说出去的话了,聊什么不好偏要聊人生。 潘铭玉的一只手突然搭上颜书语的肩膀,强迫颜书语转过半个身子面对他:“你不知道……为了坐稳衢州知州这个位置,我对多少人卑躬屈膝、又遭了多少人的白眼……” 颜书语一边后退想要努力睁开潘铭玉的钳制,一边用语言开解他:“既然你觉得不开心,你可以不去当衢州知州……” 颜书语没有摆脱他的手,潘铭玉抓着颜她肩头的手更用力了。“不当?不当这个衢州知州我就会一无所有,然后被千万人踩在脚下,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你知道吗!” 不,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潘大人,你松手啊!” 颜书语怎么用力都掰不开他的手,潘铭玉恍若未觉。 颜书语尚在奋力挣扎的时候,潘铭玉又突然松开了她,去拿那酒葫芦。潘铭玉仰头对着就葫芦,却怎么也倒不出酒,因为葫芦里的酒早已空了。潘铭玉一怒之下将酒葫芦扔了出去,葫芦在地上翻滚了三圈半才停下来,看得颜书语直咂舌。 永远不要奢望同喝醉酒的人讲道理。 “潘大人,你在这思考人生吧,我就不打扰你,先回去了……”颜书语说着站起身就要回房。 潘铭玉想要拦下她,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脚。 颜书语的第一反应是……救命大色狼!!! 颜书语幼时是跟着祖父住在江北的,那时候江北还乱的很,拐骗幼女行禽兽之事的,大有人在,拐骗招数也层出不穷。其中一种骗术是装可怜,引得幼女走近以后突然抓住她的脚,让人想跑也跑不了。 祖父总是交代颜书语,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慌,看准对方的脸,狠狠的一脚踹下去! 颜书语至今还谨记在心,她也确实这样照做了。 狠狠踹了潘铭玉一脚之后,颜书语飞快地进了房间。 颜书语这一晚睡得不怎么安宁,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颜书语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谁啊?” “是我。” 听见司徒远的声音,颜书语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开门的同时不忘左右看看潘铭玉有没有在门外。 “你这是干什么?” 颜书语把门关上转过身对司徒远小声说道:“我觉得,潘铭玉这个人,行为有点奇怪。” “对了我来就是为了知会你一声,你的屋子就在潘铭玉隔壁,还是小心点为好……” 真相这么快就要大白于天下了?颜书语凑过去问道:“潘铭玉怎么了?” “洛辰叫人去查了一下潘铭玉最近的行踪,发现他最常去的地方是春香楼。你知道春香楼是什么地方么?” “青楼咯……”男人最喜欢去的地方,这还用猜? “不不不……”司徒楼晃了晃食指:“春香楼同别处青楼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楼里不仅有姑娘,还有小倌。” 什、么?!! 小时候江北不太平,所以祖父给颜书语做男装打扮。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做男人也不安全啊…… “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颜书语一把拉住了司徒远:“这里太危险了,司徒我搬去你那边住吧,我睡外面的小榻就行!” 颜书语收拾好包袱跟着司徒远走出小院的时候,潘铭玉站在自己房里,透过窗户看着她离开,眉宇间染上忧郁之色。走吧,都走吧,反正留不住…… 好一副叹忧图! ——如果主角的脸没有被踹得鼻青脸肿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叫我勤劳的小蜜蜂!!!!!!   ☆、第33章 太子遇刺 【一】 继陈年后,衢州知州潘铭玉锒铛入狱。 ——《太子观察日记》 【二】 自从上次从潘铭玉的院子里搬走后,颜书语再一次见他,是在狱里。 三天之内,潘铭玉已经从衢州知州沦为了阶下囚。 起因是得知洛辰来衢州之后,潘铭玉为了做足表面功夫,把衢州城里因水灾冲毁了房屋露宿街头、无家可归的灾民都赶到了城外。并派了衙役看守。终于有一个灾民躲开了衙役,闯进城来讨说法,正好撞见了洛辰。 洛辰得知因果之后二话没说,叫人把潘铭玉押进牢里,令颜书语去审问。 “潘铭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颜书语在狱里问他。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虽然潘铭玉已经交代过自己如何勾结陈年高价贩粮的事,可颜书语要听得不是这个啊! “我们都知道,仅凭你和陈年,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至于你上面的那个人,我劝你还是把他供出来,说不定能争取从轻处置呢。” 潘铭玉抬头有些讽刺地看了她一眼:“这话说给三岁小孩听他都不会信。” 颜书语所幸破罐子破摔:“既然免不了一死,你把上面那个人交出来,还可以给自己积积阴德,免得下了地府,底下的路难走。” 潘铭玉笑了笑没再说话。 颜书语恨不得冲进去抓住他的肩膀晃两下,不管是陈年还是潘铭玉,怎么都那么不清醒呢!颜书语在牢房外面来回踱着步子:“那这样好不好,你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说说你上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潘铭玉突然笑了:“有颜公子这么妙的人在,我还真舍不得那么早死。” 他说这种话不会都不会被自己肉麻到么! 颜书语忍着自己身上颤栗起来的鸡皮疙瘩,接着潘铭玉的话说道:“你能想通就最好不过了,快说于我听吧。” “你去转告太子殿下,周彦之才是皇上钦点的江南巡抚,皇上并没有给太子巡抚的身份。况且,总所周知,我朝太子年已十六,却还没有开始参与朝政,说起来,太子殿下,还没有权利处置我。”潘铭玉这话说得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你……” 若是梁夫子在,他一定已经颤抖着手指指向他说“孺子不可教也”了。 颜书语气急,转身离开牢房。 颜书语前脚刚从牢房里出来,后脚就从司徒远那听到了太子遇刺的消息。 上次和太子一起翻墙的时候,洛辰露出的那一手轻功一直让颜书语觉得太子殿下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高手也被人刺伤了?!!!你特么这是在逗我?!!! 绝世高手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说起来这事得怪范渡寒。 这几日洛辰成天与范渡寒待在河堤上商讨河工的事,一整夜不眠不休的情况也是有的。今早,和范渡寒定下了河堤建造图的初稿,洛辰连日来绷紧的神经总算是可以松懈下来,打算回潘府休息一会。 这时候,做生意的小贩们也都出来摆摊了。 “二位大爷,买点新鲜的豆浆吧。” 刚下河堤,一位娇俏的少女叫住了他们,少女挑着一桶热乎乎的豆浆,显得格外吃力。 都是出来讨生计的,范渡寒深知水患时期大家生活的艰辛,心生怜惜:“姑娘,那就给们来两碗吧。” “好的,二位爷稍等!”少女仰起笑脸。 这种流动小吃商,一般顾客都是在摊主面前喝完吃完再走的。少女将两碗豆浆递给洛辰、范渡寒二人,趁着他们喝豆浆的空档,手腕一翻,露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向洛辰刺过去。 怎么说呢,龟毛有龟毛的好处。龟毛挑剔如洛辰,绝不可能去喝路边摊的东西的,只是范渡寒执意要请他喝豆浆,他也就只有做做样子罢了。洛辰一直注意这少女的动向,在少女出手的时候,洛辰早已反应过来挡住了她的攻势。 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洛辰这得手后,少女改了主意,换了目标,转而向范渡寒刺去。 身为太子,洛辰早有了自己就是大型移动活靶的觉悟,所以练了一身功夫以保自身安全,头一次遇到这种不杀太子转而杀一个无名小卒的刺客,洛辰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拉开范渡寒,自己为他挡了这一刺。 “啧啧,太子对范兄真是情深意重啊……”颜书语感叹道。等等,好几个晚上洛辰和范渡寒都关在一个小屋子画图纸,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东西…… 范渡寒苦笑道:“颜兄弟莫要在挖苦我了……第一次见面时我确对三位有所戒备,但后来,太子为了修建河堤事事亲力亲为,让范某敬佩。今天太子因范某而受伤,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今日没有确保太子殿下的安全,范某是来请罪的。”范渡寒说着跪了下来。 颜书语摆摆手:“太子为人确实令人钦佩,我相信,今天这事,如果换了其他人,太子也一样会救的。范兄就不要再自责了,眼下太子受伤,范兄更好努力建造河堤,这才不负太子重托啊……” 颜书语让司徒远出扶范渡寒起来,送他出去。 虽说洛辰受得不是什么重伤,但现在还在昏迷中没有醒过来,其他杂事也就都落在了颜书语头上,她这才感觉到身为主事者的忙碌,现在想想平日里她和司徒的日子真是自在悠闲啊。 颜书语喝了一口手边的茶,润润嗓子,又接着说道:“把那个刺客带上来!” 衙役们带着那个买豆浆的姑娘进了屋,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按着跪倒在地上。 “你是何人,又为何要行刺?” “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威镖局李巧燕是也。”李巧燕直起身子倔强地看着发问的颜书语。 颜书语闻言点点头:“哦~原来不是卖豆浆的。” “你才是买豆浆的!我李家向来行侠仗义!” “你暗中对人下黑手,难道这也是行侠仗义?” 李巧燕骄傲地仰起头:“没错!每年的来衢州的江南巡抚都不做事实,只当是过来游玩的,他们把受灾百姓的痛苦当做乐子,把本来发给灾民的银子收进自己的荷包。我前几日看见那人同潘铭玉一起去了河堤,想必他就是今年派来的江南巡抚,我刺杀江南巡抚,也算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照你这个说法,你最应该杀的难道不应该是潘铭玉么?” 巧燕姑娘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是想杀来着,可我爹拦着不让,他说潘铭玉是我们家的贵人。既然不让我杀潘铭玉,我就去杀江南巡抚!” 颜书语挠了挠耳朵,已然听不下去了,这是个多天真的小姑娘啊……“你可知道你今日刺杀的那个人是谁?” 看李巧燕茫然的样子,颜书语叹了口气:“算了,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刺伤的可是当今太子……” “太子怎么了,就算是太子我也……”李巧燕说着突然顿住。 “你也什么?”颜书语突然正色道:“你该庆幸太子没有什么大碍。刺杀太子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别说九族,就是十族也不够抵你的罪。 李巧燕像是被吓到了,怔怔的半天没有说话。 颜书语给她补了最后一刀:“更何况,你还冤枉了好人,李姑娘,你对得起‘行侠仗义’这四个字吗?”字字都直戳巧燕姑娘的心窝子。 “啊?我……” “太子此行就是为了拔出那些贪官。太子殿下还帮你把潘铭玉送进了大牢里,你不感谢就算了,还刺伤他……” 颜书语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得是唾沫横飞。突然李巧燕跪下来猛珂了两个响头,让颜书语愣住了。 李巧燕说道:“大人说得对!我一定要想法子对太子殿下当面道歉!” “欸?你……” 李巧燕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地像一只燕子,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颜书语摇了摇头,没再追究。因为眼下,还有一项最紧要的事等着她去办。 “待会太子醒了,你去告诉他。” 颜书语和司徒远站在洛辰床边小声商量着。 “我、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今天都处理那么多事了,这件事轮到你去做了。” “不行!就这件事不行!” 两人开始推搡起来。 “叫你去你就去!”颜书语最后推了司徒远一下,司徒远重心不稳向前栽过去。 洛辰颤抖着眼睫,慢慢睁开眼,入目就是司徒远飞扑过来正在放大的扭曲的脸,洛辰一个哆嗦就朝左边翻了个身。 洛辰的伤在肩头,这一翻身便扯动了伤口:“咝……” 颜书语忙坐在床边去扶他:“你没事吧。” 司徒远这时候也从洛辰的床上爬起来,挠着头笑:“洛辰你醒了?” “你们俩吵吵囔囔的,我能不醒么?说吧,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颜书语和洛辰面面相觑。 “司徒,你说。” “那个,潘铭玉在牢里说……他说……” 司徒游离着目光,想颜书语透出求助的眼神。颜书语以眼神鼓励之。 好吧快刀斩乱麻!司徒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说话跟连珠炮似的气都不喘:“他说太子不是皇上钦点的江南巡抚也没有正式开始着手处理朝政所以没有资格处置他!” 洛辰始终没有反应,颜书语疑心他是没有听清楚司徒远说的是什么。 洛辰突然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好一个没有资格!” 这笑容太可怕颜书语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第34章 李家巧燕 【一】 太子卧病在床,有美人巧燕常伴在侧。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因为洛辰的病,范渡寒全权负责河堤建造事宜,在衢州的日子总算消停下来。现在颜书语每天的工作就是给洛辰送药。 “太子,张嘴吃药!” 颜书语赶忙把那碗药交到洛辰手上。 这开药的大夫是不是都和病人有仇啊?那碗药黑乎乎的,还散发着一股臭味,颜书语都嫌弃不已,更何况洛辰。 洛辰皱着眉看着自己手里的药,一直没有动作。 颜书语有些幸灾乐祸,揶揄起他来:“太子殿下,良药苦口,这个药不喝是不行的,眼睛一闭鼻子一捏就过去了……” 洛辰还是没有搭理她,始终盯着那碗药,仿佛在做什么天人交战。 门外突然有了敲门声打破了房中僵持着的静默,颜书语还没反应过来,洛辰就说道:“进来!” 颜书语隐约看见洛辰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 听见这个声音,洛辰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早知道来人是她,他才不会把人放进来的! 颜书语转过身去冲来人打招呼:“哟,飞燕姑娘~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早?” 那个“行侠仗义”的飞燕姑娘,发现自己弄错了刺杀对象之后,她对颜书语说的那句“一定会登门道歉”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连续几天她都来潘府报道,没一日落下。 知错能改就是好姑娘,颜书语对飞燕姑娘谈不上反感,但当事人洛辰似乎有些困扰。他揉了揉额角,对李飞燕说道:“李姑娘,我并无大碍,并且已经接受了你的道歉,你以后可以不必再来了。” “那怎么行?太子殿下您的伤一日不痊愈我的心里就过意不去。”李巧燕说着走到床边,看见了洛辰手里的药,惊讶道:“太子殿下你在吃药?” 李巧燕从手中食盒里拿出一碟蜜饯来,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这是我在福记买的蜜饯。我知道喝药很苦的,倒是太子殿下你如果能把药喝药,这碟蜜饯就奖励给你哟~” 奖、奖励…… 颜书语忍着笑问道:“我方才劝了许久太子都不愿意喝药,我看巧燕姑娘你对这种事情熟练的很啊。” 李巧燕笑了笑:“我的小侄子最近也在我家养病,我拿这招对付他百试百灵的。” 那头洛辰已经忍无可忍一口气仰头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李巧燕虽然再同颜书语说话,但也没忘了关注洛辰,看见洛辰的举动,她马上抛弃了颜书语去了洛辰床边,把一碟蜜饯往他手里塞:“太子殿下好厉害!快吃点蜜饯解解嘴里的苦味吧。” 好、好厉害…… 颜书语清咳一声:“既然有巧燕姑娘来帮忙照看太子,我也就可以放心去做别的事了。” 洛辰被一口蜜饯呛住,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巧燕就抢白道:“颜公子,你就放心好了!” 颜书语退出房间走出去五步,才敢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巧燕姑娘你也是蛮厉害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 从洛辰房里出来,颜书语拎了一壶酒去潘铭玉的院子里。 潘铭玉说得没错,洛辰还没有权力处置他,于是洛辰又把他从牢里捞出来,软禁在了潘府的院子里。 潘铭玉穿着宽大的衣袍,连衣带都没有系上,就这样坐在房外的石凳上,见颜书语进来,就说道:“颜公子既然已经知道我有断袖之癖,还三番五次出入我的院子,难道,就不害怕么?”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本来也就不是男人,颜书语在心中哂笑。 “听说太子受伤了,颜公子不去照看太子来我这干什么?” “想不到潘大人的消息这么灵通。” “别忘了,这可是我家。” 颜书语喃喃说道:“看来上次对潘府的清理还不够彻底,府中还有潘铭玉的眼线……” 潘铭玉苦笑道:“我就不能留个人来给我送酒吗?” “我给你送。”颜书语把酒放在石桌上,在潘铭玉对面坐下:“太子已经有人去照顾了,说起来,这个人你应该也认识。李威镖局的巧燕姑娘。”想起李巧燕那些让洛辰避之不及的举动,颜书语由衷地叹道:“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 潘铭玉微微抬头回忆了一下:“李镖头家的小姑娘……开镖局的难免需要同官府打交道,李镖头出手向来大方,他的女儿我也见过几次,每次李家姑娘的眼神都像是要吃了我。” “那不是要吃你,是想杀了你。” “哦?我难道那么招人讨厌?”潘铭玉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接着说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喊打喊杀,这样不好。” 颜书语盯着潘铭玉看了半晌,然后实话实说:“之前看你前倨后恭的模样,确实是让人讨厌,现在这模样就挺好的。” 她说着倒了一杯酒推到潘铭玉面前,潘铭玉却没有接:“颜公子来我这,应该不是喝酒聊天这么简单吧。” 颜书语正色道:“你应该知道的,何必问出来。” “颜公子你也应该知道的,我是什么都不会说。” “太子已经派司徒远去池州请周大人过来,周大人是皇上特指的江南巡抚,到时候,你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了。” 潘铭玉捧起面前的酒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浓烈的酒香:“好酒,看着我得趁着这几天好好享受一下了。” 潘铭玉油盐不进的态度,看得颜书语心头一阵火起:“你……你就在这等死算了!!” 说完打算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后又返回来一把抱起桌上的酒壶,轻哼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走出潘铭玉的视线。 潘铭玉看着她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颜书语抱着那壶酒,一边走一边琢磨,这可是上等的竹叶青,应该把它藏在哪里才好方便自己吃独食呢,这酒若是被司徒远看见了定会被他喝个精光。 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想起一道喝声:“站住!” 这声音将颜书语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是洛辰:“太子,你在这干什么?巧燕姑娘呢?” 洛辰时被李巧燕拉出来晒太阳的。 用李巧燕的话说就是在屋里待久了会生霉的,得出来晒晒太阳。 洛辰好不容易以他想喝粥的名义把李巧燕支开,就看见了路过花园的颜书语。 颜书语把自己的一壶酒抱地紧紧的:“太子你的伤还未痊愈,不能喝酒的。” 洛辰轻哼一声:“你又去看潘铭玉了?” 颜书语哂笑着走到他身边:“他那还不是为了从他口中打探出他上面的人是谁嘛。” “不用从他嘴里套话了,江南这一带,除了各州的知州,还有一个江南道行军大总管,曹焱……” 洛辰突然停住了没有把话说完,随后李巧燕脚步轻快地走来。 “太子殿下,厨房说现在开始熬粥,待会才能端来呢。” 洛辰点点头:“辛苦李姑娘了。” 趁着洛辰和李巧燕说话的空挡,颜书语思索起他的话来。 曹焱是个武将,早些年他驻兵江北,老实说江北现在的安宁有曹焱的一份功劳,颜书语打心底不愿意相信洛辰说的话是真的。 曹焱平定江北后,在江北的声望极高,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放任这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于是曹焱被调去了江南。江南道行军大总管,这官位是升了,曹焱却也开始闲赋在家,英雄无用武之地。 “那个……巧燕姑娘啊,我看太子一直想喝粥一定是饿了,麻烦你再去厨房催一下吧。” “可是,厨房说……” “没什么可是快去吧!” 颜书语半推着李巧燕走出花园,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洛辰问清楚整件事的因果。 待李巧燕离开,颜书语便问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曹大人他……” “你想知道?那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颜书语连连点头,不管太子是不是趁火打劫,别说一个要求,一百个要求她也答应啊! 洛辰沉吟一声后说道:“帮我挡着李姑娘以后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了。” 就这么简单? 她还以为洛辰会提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呢,结果…… 颜书语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他,洛辰很是头痛地揉揉额角:“你若是做不到就算了……” “做得到!!!太子你放心吧!”颜书语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那,太子你该将曹大人的事告诉我了吧。” “大世家里的人做事是不能只为自己的,他们要顾全大局。曹焱受百姓爱戴,尤其是江北百姓,我也知道。但江南的事情或许他是主谋,或者他是身不由己,但他确确实实做了。” 洛辰说了这么多,颜书语还是一句也没听明白,什么身不由已顾全大局…… 洛辰接着说道:“三代为官,曹家女子多数被选入宫中,曹家出过一个皇后一个贵妃。如今,你可知后宫中的淑妃便是曹大人的外甥女。” 曹焱的外甥女是淑妃,淑妃是五皇子的娘,五皇子是曹焱的…… “这件事最终收益的人是曹家、或者说是五皇子?”颜书语迅速地在脑海里将人物关系梳理清楚,吃惊不小。 洛辰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算是默认了。 颜书语静静地呆立了很久,直到洛辰出言催促道:“你答应我的事该去办了吧。”   ☆、第35章 终归黄土 【一】 景国天磬元年,六月末,原衢州知州潘铭玉服毒自尽于府中。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得了洛辰的指令,颜书语去厨房找到了李巧燕,佯装路过地去和她打招呼:“巧燕姑娘,那个……太子的粥好了吗?” “还没有,厨子正熬着呢。” “那我陪你一起等吧。”颜书语顺势走进厨房。 厨房里突然多了两个人,挺着大肚子的潘家厨子压力有点大,他看着颜书语和李巧燕两个人欲言又止,他想说……其实,我可以熬好粥直接给太子殿下送过去啊! 颜书语把李巧燕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巧燕姑娘,我看你最近对太子殿下很是关心啊……”她围着李巧燕转了一圈,突然拍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一定是喜欢上了太子殿下对不对!” “不、不是……” 颜书语打断她的话:“不过,巧燕姑娘,我劝你,最好不要喜欢上太子殿下……” 颜书语说着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成功地挑起了李巧燕的好奇心,让她忘记了反驳,配合着颜书语神秘兮兮的语调,在对方耳边问道:“为什么?” “因为……太子殿下不喜欢女人!” 李巧燕震惊了!可颜书语说得有理有据,让她想不相信也难。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蒙混过关。颜书语深谙此道:“我呢,虽在跟在太子身边的时日不多,但根据我这段日子我的观察,太子十有*是断袖!太子一直不近女色……我甚至带着太子去过青楼,但他对姑娘们敬而远之,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强迫自己接受了“太子是个断袖这个事实”,李巧燕看洛辰的眼神陡然变了味。 太子身边的红人,恰巧太子是个断袖,这其中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巧燕姑娘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可别多想啊,我和太子可是清清白白的,别叫人误会了,否则正主回来了,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正主是谁啊?”李巧燕扯了扯颜书语的衣袖,这才有了点正常女孩该有的娇俏,“你悄悄告诉我,我绝不透露给旁人……倘若我没有做到,我就、我就废去我的功夫再也不能行侠仗义了!” 看在李巧燕定下了这样狠的毒誓之后,颜书语也就勉为其难地告诉她好了:“附耳过来。” 李巧燕的眼睛越张越大,仿佛受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吓。 真看不出来,那位看上去那么英挺的公子竟然也是断袖。 想起自己的爹最近都在张罗着为她找一门好姻缘,李巧燕心中就一阵惆怅。李巧燕连日往潘府跑,也是为了避开她爹的唠叨。好看的公子们都断袖了,叫她们这些还待字闺中的姑娘们还怎么嫁人哟!——等等这好像是个不错的借口回去先这样应付爹吧! 临走之前,颜书语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记得你自己的誓言!” 李巧燕慎重地点点头,一脸严肃的走了,她要赶忙回去告诉她爹自己嫁不出去是因为这世道断袖太多了! 颜书语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吐出一口浊气,哼着小曲离开。 被遗忘了的厨子满是忧愁地看着那碗已经熬好但同样被遗忘了的粥,心中五味杂陈。 ——看吧,最后还得我自己去送粥。 ——还好我儿长得丑,决不可能是断袖。 【三】 颜书语口中的“正主”很快就回来了。 司徒远步履匆匆,门也懒得敲就直接冲进了洛辰的房间。 没错司徒选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的意中人”! 那日李巧燕还是“刺客”,被颜书语提过去问审的时候她见过司徒远一面。当她问起正主是谁,颜书语想也没想就直接抖出了司徒远的名字。 为了兄弟,牺牲一下吧! “好消息好消息!”司徒远进了洛辰的屋子,口中这样喊着,活像那些市井街头传播小道消息的八卦人士,语气里透露着兴奋。 彼时,颜书语正在洛辰床边为他讲睡前故事。 自打那天李巧燕回了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潘府,颜书语疑心她是惊吓过度。 总之,照顾洛辰的担子又落在了颜书语头上。 今天阳光明媚,洛辰又想去河堤上看河工建设了,颜书语拉住了他:“午后的阳光这么好,只适合做一件事。”颜书语把房里的下榻挪到窗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下暖暖的光晕。 “在这种天气里睡一个午觉。没有比这更让人享受的事情了。” 颜书语把洛辰强按在小塌坐下,每当洛辰想在挣扎着起身,颜书语就有意无意地按在他的伤口上,洛辰又疼得没了别的动作。 呵呵呵呵既然身上有伤,就不要逞能嘛! 颜书语和洛辰大眼瞪小眼,她想了想又说道:“太子你睡不着?那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颜书语别的没学会,倒是将李巧燕唬弄小孩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颜书语径自去书桌上拿了一本杂谈,正准备念给洛辰听,司徒远就推门进来了。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消息,高兴成这样?” “陈年招供了!” 这下颜书语也惊得跳起来:“真的?” 还是周彦之有一套,洛辰一行启程去了衢州之后,周彦之接到了有关陈年女儿的消息。 陈年只有一个女儿,名陈妍芳,远嫁去了江北。陈年原先是打算将女儿嫁给曹焱身边一位年轻有为的部下的,奈何陈妍芳已有心上人,女儿死活不肯嫁,最近竟然打算和心上人私奔。 当然陈妍芳的私奔计划没有成功,但顾及到女儿的名声,陈年只有遂了她的愿,将女儿嫁给其心上人,一个籍籍无名、家在江北,只身来江南做生意的商贾。 陈妍芳嫁到江北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周彦之托人给陈妍芳带了一个口信,大意是陈姑娘你爹犯事了,再不回来就见不到你爹了。 陈妍芳的回信也很简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周彦之很快就觉出这个陈妍范可能知道些什么,于是又寄出了一封信,信中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迫切希望她回池州一趟的愿望。 这次陈妍芳没有回信。 周彦之坐不住了,亲自去了江北一趟,去请陈妍芳回池州。 陈妍芳倒是是跟着周彦之回了池州,她与陈年见面时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那之后,陈年就主动提供了他与曹焱之前的书信往来。 “周大人现在在哪?” 司徒远喘了口气:“舅舅估计今天晚上才能到衢州,我先行一步来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 对于洛辰而言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晚上周彦之回来,颜书语早早就让下人准备好酒菜:“今天江南巡抚周大人彦来府上,大伙儿可得打起精神准备好饭菜。郑叔,灶房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郑叔挺着自己的大肚子答应下来。 郑叔是潘家灶房里的老人了,也做得一手好菜,昨日郑叔熬的粥味道就不错。那碗粥洛辰碰都没碰一下,最后全进了颜书语的肚里。 走出灶房之前,颜书语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停下脚步,又说道:“再另外准备点……给你们潘大人吃的,按他的口味准备吧。” 潘铭玉被软禁后,潘府上下全由颜书语打理,府中下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个新主人,也没有人敢再提起潘铭玉。 听见颜书语这样说,郑叔愣了愣,然后连连点头。 一切打点好,颜书语抬起步子打算离开,却被郑叔叫住了。 “颜公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里转交给潘大人。”郑叔从灶台旁边的角落掏出一坛酒,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慎重地交给颜书语,这是他珍藏了很多年的花雕酒。“潘大人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是不知道的。纵然他该死,但在府里,他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主子。这坛酒就当做是这些年来对潘大人的谢礼吧。” 郑叔叹着气离开,颜书语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晚上宴请周彦之,颜书语以身体抱恙为由提前退席了。 “欸他这是怎么了?今天下午还好好的,要不我跟过去看看吧。”司徒远带着疑惑嘟囔。 洛辰阻止了他:“你别跟了,让他一个人去吧……不会有以后了……” “……”司徒远表示听不懂。既然太子不让去那应该就是没什么大事,自己还是老实待着吧。 颜书语在潘铭玉房外布好了酒菜,潘铭玉就循着香味拉开门出来了。 他一见颜书语这架势,就了然地说道:“看来,这是我最后一桌好酒好菜了。” “这是我让郑叔特意为你准备的,应该合你的胃口。” “颜公子有心了。” 陈年已经供出了曹焱,潘铭玉的存在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周彦之有皇上特许的处置朝廷命官的权利,潘铭玉活不过三日。 颜书语静静地看他慢条斯理地用膳,突然问道:“你后悔入朝为官吗?倘若没有这些,你的生活会简单的多。” 潘铭玉放下木筷,半晌之后说道:“不后悔。” “若是不为官,我就会和普通百姓一样,也许,连普通百姓也不如……那时我无父无母、无处可去、任人摆布。” 颜书语没有再说话。 人各有志,有些人生来不愿做一个普通百姓,泯然众人。这样的人往往也容易走极端。 景国天磬元年,六月末,原衢州知州潘铭玉服毒自尽于府中。   ☆、第36章 水下遇险 【一】 太子水中遇险,幸得救。 太子的救命恩人正是不才在下我。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郑叔的动作很快,把潘铭玉葬在了潘府后面的小树林里。 今天是头七,颜书语提着一篮子瓜果去看他。 颜书语在潘铭玉的墓前坐了很久,风卷起落叶,飘在她面前,颜书语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开口:“没想到你做自己也那么狠心,说服毒就服毒一点也不手软。” 颜书语没想过潘铭玉会服毒自杀,若是自己没有去见他,没有对他说那些话,说不定潘铭玉还能多活几天,颜书语解不开这个心结。 洛辰踏着落叶走近来,发出轻微的声响,惊动了颜书语:“太子殿下?” 自打洛辰软禁潘铭玉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潘铭玉,没有同潘铭玉说过一句话,颜书语认为是潘铭玉的一番话惹恼了洛辰。没想到洛辰会来潘铭玉的墓前。 “我以为你有勇气说‘太子没有资格’这样的话,是条汉子,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不敢面对的懦夫。”这话不是对颜书语说的,洛辰没有看她,而是径自走到潘铭玉墓前说道。 “那天我问他这样做后悔吗,他说不后悔。”颜书语轻声说道。 “不后悔……”洛辰冷笑一声,“既然不后悔,他又为何不敢面对。周大人已经到衢州,他却在提审前夜服毒自杀,他既然不后悔,又为什么心虚!” 颜书语没有再说话,洛辰突然拽着她的胳膊,把他从地上强拉起来:“颜书语,你记着,有些人,是用不着同情的。” 回到潘府大堂里,周彦之和司徒远正在等他们。二人对颜书语这几天的反常很是担心。 颜书语撤出一个笑来表示自己没事,让周彦之和司徒远放心。 “到我这来。”洛辰坐回桌边,板着脸让颜书语站到他身边去,把平铺的桌上的纸张拿给她看:“这是陈年提供的,与曹焱的书信往来。” 颜书语细细看下来:“有了这些,我们就可以扳倒曹焱了。” “不,这还远远不够。” 洛辰摇头说完,周彦之就解释道:“陈年虽然提供了书信,但这书信上,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与陈年通信的人是曹焱,曹焱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不是那回信之人,更甚至,倒打一耙,说陈年是蓄意诬陷。” “那该如何是好?”司徒远只管托着腮做一个提问者和执行者。反正有洛辰和舅舅在,他们说什么自己只管去做就好了。 周彦之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曹焱住在衢州三百里外的别院,我们明日就出发。” 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出了一件大事,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河堤建造还是由范渡寒管理,今天难得是阴天,范渡寒推算今日傍晚有雨,于是催促着工人们趁着白日,抓紧这好时机建造河堤。这一心急就坏了大事。 有一个工人看错了图纸,某一个地方的木板搭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洛辰听到这个消息二话没说就去了河堤。 “太子殿下等等我们啊!”颜书语和司徒远跟在洛辰身后怎么也追不上。 “太子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范渡寒看见洛辰又几分惊讶,更多的是惭愧。 洛辰只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发现地及时,已经差人下去改了。太子殿下,待会恐怕还有大雨,您先回去吧。” 范渡寒担心洛辰的安全,打算劝他回去,很快他发现太子殿下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哪个地方搭错了?” 范渡寒楞了楞,然后回答:“在水下。” 洛辰在堤上站了一会,果真如范渡寒所说,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来。范渡寒忙给洛辰撑起一把油纸伞,待要再次劝他回去,这时从水底下钻出一个壮汉来,河水与雨水混在一处,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冲范渡寒喊道:“范先生,底下的水流太急了,兄弟们只能稳住自己不被河水冲走,别提施工了。我们还需要人手。” 今日施工的工人早就回家,范渡寒是在事后巡查时才发现漏洞的。事发突然,他只来得及叫了几个家离河堤近的工人过来。眼下已经没有别的人手了。 范渡寒在暗暗思索,转头看见洛辰已经脱了鞋袜,开始挽起衣袖,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洛辰没搭话,在岸边纵身一跃,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就不见了人影。 颜书语和司徒远后一步赶到河堤,只看见了范渡寒一个人:“太子他人呢?” 范渡寒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太子、太子殿下他、他跳进河里去了!” 颜书语在河岸张望着,工人的身影在湍急的河水中起起伏伏,压根找不着洛辰。她晃了晃司徒远的胳膊:“司徒,你下去找找太子吧。” 司徒远的脸色白得有些不太正常:“我怕水……” 要你何用!!!颜书语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他,然后一把甩开了司徒远的胳膊,开始脱自己的鞋袜。在这要紧关头,自己只有豁出去了。 帮不上忙只得干瞪眼的司徒远不停在颜书语耳边念叨:“正下着大雨,水里又急,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和太子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颜书语把鞋袜都塞进司徒远怀里,深吸一口气也跳进河里。 司徒远和范渡寒着急地在岸边踱着步子。 司徒远一边来回转悠,口中还一边说道:“洛辰和书语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太子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直戳范渡寒的心窝子,太子殿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就是十个脑袋也担不起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范渡寒默不作声地瞪了他一眼。 颜书语在水里冒了个头,吸了一口气又栽下去,在浑浊湍急的河水里,她几乎睁不开眼来。 幸好洛辰今日穿的是白衣裳,白得晃眼,颜书语很快确定了洛辰的位置。她游到洛辰身边,把洛辰从水底拽上来。 两个人冒出头,都深吸一口气。 “太子,这里不安全,我们先上岸吧。这些事留给工人去做就好了。” 颜书语拽着洛辰想要往回游。洛辰按住了她:“待我把这段河堤搭好再走。” 河堤的图纸是洛辰和范渡寒一起绘制的,洛辰对整个河堤一土一木的搭建都烂熟于心。眼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下水搭建了。 洛辰甩开颜书语的手又扎进水里,颜书语无奈只得跟着潜下去。 洛辰在水底冲她比划,颜书语按照他的指示给他搭把手。 因水流很急,洛辰和颜书语身边个有一个工人拉着他们腰间栓着的绳索,以防被河水冲走。 旁边的工人突然面色惶恐地看着他们,焦急的用手指不住比划。却让人明白不了他的用意。 那工人急了,奋力划到洛辰身边,去扯拴在洛辰身上的麻绳。也正是在这时,颜书语才看到洛辰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间陷在了一个铁块和木块之间,两相摩擦,原本的粗麻绳已经成了细细的一股。 一个大浪打来,让那已经不堪重负的绳子彻底失去了该有的作用,绳子断开,洛辰也被浪冲开了十丈远。 颜书语忙让身边的工人松开自己的绳子,她朝着太子的方向扑过去。在水流的作用下,颜书语很快同洛辰被冲去了一处。 “太子,抓住我的手!” 这个地段是永宁河的上游,颜书语和洛辰已经被冲出了老远,前面不远处便是一个落水口,落差足有百米,若继续顺着水流被冲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颜书语几次伸出手去,最后终于勾住了洛辰的手指,然后使出她最大的力气把洛辰拽回自己身边。动作间,颜书语顺势调换了自己与洛辰的位置。如此一来,即使是被冲走,她也能在底下护着洛辰。 他们在水中紧紧拉着对方。不断调整终于借水势被冲到岸边。 岸边立着很多很多石块,洛辰清楚被冲过去颜书语为自己挡下不少的伤,也清楚听到了撞上石块时颜书语发出的呼痛声。 “你怎么样,伤到哪了吗?书语?书语!” 颜书语半天才缓过神来,眼前恢复清明,忍着痛冲洛辰摆了摆手。 洛辰把颜书语搀扶起来:“你快些回去!” 是你不是我们。颜书语听见这话又一屁股坐回去了:“太子不走,我也不走。” 洛辰蹲下来同她两眼对视,颜书语毫不示弱,洛辰只有妥协:“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洛辰!书语!你们没事太好了!” 司徒远和范渡寒循着河岸一路找下来,看见安好的两个人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 洛辰接过司徒远手里的披风,为颜书语披上。颜书语紧了紧披风的两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洛辰对她如此自觉的行为表示满意,自己的身体怎么能不好好珍惜!随后对司徒远说道:“快去准备马车,我们回潘府。” 周彦之早在看见外面下雨之后,担心三人淋了雨受风寒,早就叫下人准备好了姜汤热水。 见到洛辰和颜书语浑身湿漉漉的进来,周彦之还是被吓了一跳,忙招呼每个人进屋里去洗个热水澡。 颜书语回到自己房里,草草在木盆里泡了一会就起身,然后缠上裹胸一层层给自己穿好中衣和外观,最后拖着步子走到桌边端坐下来。 期间头疼欲裂,颜书语好几次头疼得眼前发黑都生生忍了下来。 一切收拾好坐在桌边,颜书语缓缓闭上眼,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滚!回!来!了!23333   ☆、第37章 河东河西 【一】 太子傲娇。 论据点三:……哼!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哼。” “哈。” 什么鬼?!这是对待一个刚刚醒来的病人该有的态度么!!!洛辰司徒你们两个被哼哈二将附身了么!!! 颜书语从周彦之担忧的眼神里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司徒远学着洛辰常用的双臂坏在胸前的样子,站着颜书语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她,一仰头轻哼一声冷笑道:“书语,你能耐了,头上受了伤你还强忍着不告诉我们。” 幸好司徒远来给颜书语送姜汤,敲了她的房门却许久不见回应,直接撞了进去,这才发现颜书语晕倒在桌子上。 颜书语晕了一夜才醒过来,此时正虚弱地靠着墙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还能清楚看见司徒远轻哼时出气的鼻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司徒远这次可算逮着机会教训自己了。她笑了笑打算解释几句,张口却是一串咳嗽声。 司徒远刚端起的高冷范马上没了踪影,他紧张地在颜书语床边坐下,原本打算伸手去探探她的额头,手伸出去半道却突然改了方向,最后为她掖好了被角。“你才刚醒过来就不要开口说话了。” 颜书语这才觉出不对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白纱布围着脑袋缠了一圈又一圈,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当初就不应该嘲笑五皇子大白兔的造型的,现在自己这模样估计也和五皇子当初的模样差不离了。还是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远儿你快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周彦之把司徒远拽起来,将他赶去了厨房后,自己也退出了房间。颜书语为了救洛辰而受伤,太子的内疚他看在眼里,也是该留点空间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了。 颜书语眼巴巴地看着周彦之离开,喂,世叔!世叔你别走啊喂!!! 洛辰低着头,目光落在颜书语搭在床边的手上,因为下水救他,颜书语手上全是细细碎碎的刮痕。 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颜书语打算说些什么,她挠了挠头:“太子殿下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些让人担心的事了,保证太子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太子殿下如若出了事……” 颜书语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洛辰已经变了脸色:“救我也只是你的责任?” 老实说颜书语觉得这话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但是眼看太子就要发怒,她自然也跟着改口:“太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以后我的事,不用你来担心!” 洛辰没有给颜书语一丝解释的机会,扭头就走出了房间。 颜书语在自己屋里反复琢磨,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怒了洛辰,苦苦思索得不到答案,颜书语只有叹气——太子殿下最近的脾气有点大啊! 颜书语急需一个人来给自己解惑,她伸长脑袋巴望着能有个人进门来。半晌,人是等到了,却是端着药进来的司徒远。 算了,将就一下吧。 司徒远刚把药放在桌上,颜书语就拍了拍自己的床边,示意他坐过来。待司徒远坐定,颜书语问道:“如果太子落水,你会去救他吗?” “可我不会水啊……”司徒远发愁,不会水看来这是个大问题。 颜书语白了他一眼:“假设!假设你会水!” “那一定会去救啊!” “为什么?”颜书语试探着问道。 司徒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书语今天为什么问这些没有一点意义的问题,但是他的答案还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因为我们是好兄弟嘛!” 颜书语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原来太子心目中的理想答案是这个?!矮油太子你可以直说嘛!我也是拿你当好兄弟!哦不,好姐妹的!!! 解决了心头的头号问题,颜书语心情舒畅,她笑着看向司徒远:“司徒,你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了吧……” “恩,那你就回去吧,我打算再休息一会。”顺便想想怎么样把闹别扭的太子哄回来。 在颜书语的催促下,司徒远愣愣地向门口走去,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忘了点什么东西。路边桌边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 “对了,司徒,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咦你怎么回来了?” 司徒远不仅折返回来了,手里还端着那碗没有最苦,只有更苦的汤药。 颜书语佯装头疼,抚住自己的额头:“我现在头有点晕,司徒你把药放那,我待会再喝。” “不行!”司徒远一本正经地说道:“舅舅交代过我要看着你把药喝完的。” 司徒远是个实心眼,既然周彦之这样交代了,不看着颜书语吧药喝完他是决计不会走的。 “行、行……我喝……”颜书语从司徒远手里接过药来,“司徒你看,门外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司徒远闻言回头,颜书语趁机要把手里的药倒在床底下。 颜书语的动作突然停下了,错过了最佳时期,司徒远已经转回头来:“没什么东西啊……书语,你快些喝药吧。” “当然没有东西过去,只是他不想喝药罢了。” “洛辰?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司徒远问道。 太子殿下啊,刚刚一定是生闷气去了!颜书语在心底替洛辰回答。 只是太子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颜书语只得把这些不痛快往肚子咽,刚刚就是因为看见了窗外站着的洛辰,所以她才没敢把汤药倒掉。 洛辰走进屋来:“良药苦口,药不喝不行的,眼睛一闭,鼻子一捏就过去了……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洛辰说着把一盒蜜饯搁在桌上:“老规矩,喝完了,赏你一盒蜜饯。” “那,太子你……不生气了?” 洛辰双手负在身后,一脸倨傲:“谅你也算是用心良苦,我堂堂景国太子,气量怎会如此狭小。” “那好吧,我喝!” 颜书语如同壮士赴死般闭眼一口气把药喝完,然后一张脸都苦得皱在了一起。 见颜书语把药喝完,洛辰施施然离开了:“我若真负气走了,还看不到……这般场面呢……” 太子你!太!过!分!了!嘤! 虽然太子殿下说自己度量很大完全不会生气,但是据颜书语的观察,这根本就是假相! 理由有二。其一、自从那日之后洛辰就再也不到颜书语房里去看过她,说好的兄弟般的关怀呢?! 其二,当然这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太子殿下竟然想抛下自己,和周彦之司徒远一起去曹焱别院!!!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不行,好好在曹府养伤。”洛辰看也没看一眼颜书语,直接驳回意见。 “司徒,你去准备马车,带好干粮,明天一早……” 颜书语挡在了司徒远面前,洛辰偏了偏头,继续对司徒远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太子你看我一眼啊!!! 洛辰完全无视了她,见这个招数无效,颜书语看向了周彦之。 在颜书语炙热的眼神下,周彦之轻咳了一声:“世侄,不早了,你也快回房睡觉吧。” 哼! 颜书语转身就往回走,没走出两步,她脚下一软堪堪扶住身边的柱子不让自己倒下来。周彦之和司徒远赶忙去扶她:“书语,你怎么样了?” “我头疼……” 唯有洛辰无动于衷:“颜书语,你接着装……” 同样都是演技派,为何要互相伤害! 颜书语嘿嘿干笑两声,站直了身子。“你们都去曹焱别院了,留我一个人在潘府,我肯定要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更别提养伤了。不如带着我一起去吧!我的头现在已经不疼了,真的!” 为了证明话中的真实性,颜书语开始猛摇自己的头,可别真摇出个什么毛病来,洛辰赶忙叫停:“行了,我摇了,带你去便是。” “那我这就回房收拾包裹!” 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来头上的伤就没有什么大碍了,洛辰叹了一口气。 出了衢州城,周围就没有什么住宿歇脚的地方了。 洛辰一行赶了一整天的路,总算是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家客栈。这家客栈从外面看老旧得很,是一座双层的小楼,没有挂任何牌匾,客栈亦没有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农舍。 不过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能有间客栈也就不错了。司徒远拴好马车,走到客栈的木板门来轻敲了两下。他都不太敢用力,就这小木板,司徒远生怕一个用力把人家的门给敲坏了。 敲了两下没有回应,司徒远提高了声音问道:“有人吗?……店家在码?” 半晌才传来有人下楼梯时木板发出的“咯吱”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搞定妹纸们晚安么么哒!   ☆、第38章 无心插柳 【一】 太子夜投客栈,得与曹焱一见。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店家,你们这还有饭菜吗?” 洛辰一行四人入了客栈,司徒远吃着来时带着的干粮早就吃腻了,一进客栈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吃干粮那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既然到了客栈,总该好好地吃上一顿。 客栈的老板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佝偻着腰,咳嗽不止。 店家的咳嗽声加上颜书语的,几乎快要演变成二重唱连。 颜书语脑袋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既没有疯了傻了,也没有失忆;只是因下水染了些风寒,一路上都在咳嗽。 “咳……三位稍等,咳咳……” “咳什么咳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楼上突然穿来一个粗狂凶恶的男声,让司徒远愣了愣。同时也吓得颜书语都忘了咳嗽。 没想到这么简陋的客栈,还有别的客人。 老人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尽量减小咳嗽的声音。即使对方不在眼前,他也点头弯腰地讨好道;“是、是……一定不打扰爷睡个好觉!咳咳……” “小武,算了……”另一个声音说道。 “是。” 显然入住的是一对主仆。 老人转过头来,尴尬地冲他们四人笑了笑:“我儿和儿媳妇已经在为四位准备饭菜了。我这就上楼去打扫客房。” 老人踩着老旧的楼梯上去了,每一步踩上去,不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扬起了不少灰尘,在空中飞舞。颜书语张了张嘴,又要咳嗽了,记起楼上客人的抱怨,她忙捂住自己的嘴,将咳嗽声扼杀在襁褓里。 颜书语有些愁苦得抬头看了看楼上,这家店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啊…… 没一会,老人的儿子儿媳端着两盘菜出来了。司徒远只吃了一口菜,就再也没动过筷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简单的家常菜做成这样啊。这色香味,色和香是占全了,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味,那可就是差了十五万八千里。 “哟,莫不是这菜不对各位爷的胃口?” 四个人都沉默不语。 你说这菜是谁做的!!让他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老人的儿媳问着话,身子却直往洛辰身上靠,颜书语的目光不得不挪到她什么去。 说来也奇怪,这老板的儿子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儿媳是个眼角眉梢皆带着风情、风韵犹存的妇人。这妇人一看就是不安于室的,搁在长安城,那就是全长安已婚妇女列入“狐狸精”范围的类型。 打老板儿媳扭着水蛇腰出现,颜书语已经看她不顺眼好久了,眼下见洛辰皱着眉,身子一斜躲开了他的触碰,颜书语在心中大声叫好。 觉察到洛辰的反感,妇人收敛了自己的动作。 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舔舔发干的嘴唇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说道:“咱们这乡野地方,人粗,没没有什么手艺,这菜要是不对各位爷的胃口还望多多包涵。” 饭菜做的难吃没什么?但是兄弟你的重点是不是找错了?!娘子当着自己的面公然红杏出墙你居然当做没看见?!!!就连司徒远都咂舌,大哥你的心放着真宽…… 当然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管不着,吃完饭四个人就上楼各自回房了。 其他人睡得怎么样颜书语不知道,反正她是一觉睡到天明。 第一天一早下楼,颜书语见着了两个昨晚未露面的那另外两个位客人。一个四十来岁,做富商打扮,气度不凡,身上衣着用料也是价格不菲。另一个明显是小厮跟班。 颜书语刚下楼,喉头一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引得那两人看向她。 颜书语讪笑几声,然后一溜烟跑到洛辰周彦之那桌。颜书语是最后一个起床的,洛辰三人坐在那两位客人的隔壁桌。 店家准备了白粥和几个馒头,老板儿媳把馒头端上桌的时候,照样是媚眼乱飞,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几位是待会用完早饭就出发吗?” 司徒远称“是”,隔壁桌的富商也点点头。 店家让儿子去外面的马厩看看,去给马匹喂饱粮草。不多时,老人的儿子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马、马都让人给盗走了!” 在座的都随老人的儿子去了马厩查看,马厩里不见一匹马, 洛辰走近查看了一番,拴住马匹的缰绳被人用锋利的刀刃割断。待洛辰退后两步,那富商这才走上前去,左右看了看,而后说道:“看来这贼识马性,夜里靠近马厩,却没有惊动一匹马。否则,这马厩附近不会一点痕迹也没有。” 洛辰闻言眼睛亮了亮,颜书语几乎怀疑洛辰今天吃错药了。她看见了什么?!!太子殿下居然放□段,主动去和人攀谈!!! 洛辰说道:“兄台好见识,敢问兄台贵姓,单名一个闫字” “免贵姓曲。” “既然曲兄比我年长,我就叫你一声曲大哥吧。”洛辰想了想,然后说道。 曲、曲大哥……太子你看清楚啊喂!人家的年龄都可以给你当叔叔了! 太子你这样随便认大哥,皇上他知道嘛! 店家解释这附近总有山贼出没,他们没有固定的住处,四处流窜行窃,可能是昨天他们恰巧来到这儿,看见马厩里的马起了偷窃的心思。直得庆幸的是,他们没把注意打到客栈里边来。 店家已经令儿子去城里再买几匹马回来,让他们在店里再待上一段时间。这个时候,洛辰和曲闫一口一个“曲大哥”“骆贤弟”打得一片火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什么曲兄贤弟的,说这话也不嫌酸掉牙……”被晾在一边的司徒远小声嘀咕着。 颜书语嗤笑道:“我看现在发酸的是你吧!” 洛辰此时已经和曲闫从游行见闻人文地理聊到了百姓民生,两人毫无顾忌地倾吐心中所言,好不畅快。洛辰突然敛了神色:“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曲兄,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们如此投缘,有什么不当讲的,骆兄弟直说就是。” 值得一提的是,洛辰对曲闫宣城自己名骆称,看来太子殿下已经能很好地适应这个名字了。 听了曲闫的话,洛辰仿佛是下定决心,小声对曲闫说道:“景国如今虽然昌盛,但我到衢州去了一遭,百姓仍旧深受水灾之苦,这偌大一个景国,只怕是再显明的君主也管不过来。更何况……这选官用官的制度之中还存在着不少问题……” 曲闫愣了愣,没想到洛辰会问这样的问题。 见对方没反应,洛辰追问道:“曲兄如何看?” “这话让旁人听见了,可是要被砍头的大罪,骆贤弟以后莫要问这样的话了。”曲闫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朝中选官皆是直接从太学学生是选取,谁不知太学里都是写官家子弟。” 曲闫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洛辰听后,许久没再说话。 店家的老实儿子去衢州城里买马了,从这儿到衢州城一个来回得用上三四时辰,待老板儿子回来,大约也是未时了,店家招呼着一行人先回房休息,等儿子回来再通知大家。 洛辰同曲闫暂时作别,他把颜书语司徒远和周彦之都召集到自己房里。 颜书语打了个哈欠:“把我们叫来是为了什么事?我还想再回房睡一会呢……”这样的日头,回去睡个午觉刚刚好。 洛辰瞥了她一眼:“你若真睡着了,待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话怎讲?” 洛辰言简意赅地回答:“这是个黑店。” 除了饭做得难吃了一点,颜书语司徒远没发觉哪里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洛辰放弃了同他俩沟通,装而问周彦之:“周大人,你可有什么发现?” 周彦之想了想:“原先我也没发现什么破绽,但是今早马匹被盗的消息让我有些怀疑,既然是山贼作案,为什么不来店里偷更值钱的东西,唯独只偷那几匹马……” “恐怕马匹是他们放走的,为了是困住我们。” 司徒远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店家是个好人呢…… “总之,你们要小心行事。我们最好还是待在一起。” 司徒远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颜书语想起了隔壁的曲闫:“要不要去提醒曲闫主仆,人家可是太子您的曲、大、哥呢……” “不用了。” 瞧瞧,太子这才是真正地演技派!刚刚还叫着曲大哥呢,现在就不管人家死活了。 洛辰冷着脸补充道:“这个曲闫,不是一般人。” 午时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天气热得人也焦躁起来。颜书语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嘴里不住抱怨:“他们要动手怎么不动作快一点,我们都在等了好久了。”这恐怕是天下间第一个期望劫匪快些对自己下手的人。 司徒远看得头晕:“书语,你能别再转悠了行吗?” “不行!这是跟我爹学的毛病,我爹什么时候能不转悠了,我也差不多能把这个毛病改过来了。” 司徒远哪敢去颜大人面前说他的不是啊,悻悻闭上嘴。 但洛辰只说了一句话,就成功让颜书语安静了下来。“你在楼上这么折腾,楼下听得一清二楚,哪有人敢上来对你动手。” 四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时间久到颜书语快要睡着了,洛辰突然推了她一把。 洛辰的目光定在窗户上,大家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就见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戳了一个洞,伸进一根长木管进来。这都已经是自己玩剩下的把戏了,颜书语屏住了呼吸,在心底对店家毫无创新的行窃手段嗤之以鼻。 洛辰四人趴在桌上做出被迷晕的假相。 房门随后被踹开,点开仍是六旬老人的打扮,却不再佝偻着腰,没有拐杖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他冲到床边找找包袱一通翻找,把值钱的东西都揣在自己身上,转头看见还站在桌边的“儿媳”,怒斥道:“你还愣在那干什么?!快过来拿东西!” 妇人看着洛辰精致的脸有些恋恋不舍:“大哥,几个人里面,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不如,我把他抢回去当相公吧。” “得了吧,人家压根就拿正眼看你,抢回去又能怎么样!” 妇人认真地思索看一会:“那……我就把他的皮剥下来,做成人皮面具。这样,他就是我的了。” 什么神逻辑!颜书语将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忍不住抽了两下嘴角。随后她听见妇人发出了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联想起对方年近三十的妇人模样,抽嘴角已经无法表达出颜书语复杂的内心了。 妇人尤不满足,伸出手去打算触摸洛辰的脸颊,还没得手,就见洛辰突然睁开了双眼,毫无防备的妇人被吓得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没事?” 颜书语司徒远周彦之三人也纷纷睁开眼抬起头,坐直了身子。 “想要剥下的我的脸,得先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洛辰说道。 “想不到你们竟然没有中*药。”店家开口,此时哪里还是老人苍老嘶哑的声音,已然变成了一个壮汉,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司徒远仗着自己有武功,打算欺身过去压制住店家,气沉丹田,竟发现自己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店家得意地笑道:“昨日洗澡用的热水里,都是用软筋散泡着的,只要运功就会使不出力气,强行运功,只会自损经脉。”他话音刚落,站在他五丈外的洛辰像是瞬间移动到面前,伸手快速地点了他胸前的两个穴道,就被定在了原地一定额不动。 司徒远惊奇地看着洛辰:“为什么洛辰你没事?” 答案只有一个——“我没用他送来的热水。” “那我呢?那我呢?我也用了热水,为什么我也没事?”颜书语甩甩胳膊甩甩了腿,在司徒远面前蹦跶。 “因为你不会武功,没有内力。” “哦。”颜书语失落地应了一声。 洛辰眼疾手快抓住了准备逃走的妇人,顺手点了她的穴道。 刚把这两个歹人用绳子绑好扔在床上,有一个人闯进门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曲闫。曲闫身后跟着他的随从小武,小武押着同样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老板儿子”。 “你们都没事吧?”曲闫急忙问道。 打量了众人一遍发现没有人受伤,曲闫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你们早就知道这是一家黑店了?” 洛辰颔首:“早在第一天晚上,店主的儿媳当着丈夫的面红杏出墙,丈夫竟视而不见,我那是就有些怀疑了。” 周彦之笑了笑;“我是在发现马匹失踪后,觉得此事不妥的。” 马后炮颜书语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说点什么:“恩,我是发现店主的伪装不太成功。真正的咳嗽是由内而外发出来了,而不是店主那样浮于表面。”颜书语咳嗽两声,一副很有心得的心得的样子。 “英雄出少年,我不服老不行了。” 本来聊天聊地好好地,曲闫突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而后晕了过去。 曲闫同样是中了软筋散,他却强行运功,经脉受损,需好生调养几日才好。 待曲闫的伤好,他们已是又在客栈里耽误了两日,洛辰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去曹焱别院的计划和目的,一点也不着急。 今日,曲闫来向众人辞行:“诸位,我原是打算回乡去看望家人的,已经耽误了不好日子,不能在拖延了。来日有缘再相见。这黑店老板也烦请骆贤弟交与衢州官府处理吧。” 洛辰却挡住了他的去路:“曲大哥同我们一道回衢州便是,兴许还能和这黑店店家分到同一个牢里呢。或许现在不应该叫你曲大哥了,曹大人,你说是吗?” 事情发展地太快,大家都有些反应不来。 大家尚在发愣,化名曲闫的曹焱定定地看了洛辰一会,然后说道:“太子殿下,可否赏光与我单独聊聊?” 曹焱和洛辰摒退了其他人,还是在客栈简陋的一楼大堂, 几天前他们还相谈甚欢,如今互相戳穿身份之后,变成了相对无言。 同洛辰一样,曹焱也早就看穿的洛辰的身份,骆称这个名字岂非掩耳盗铃。 曹焱自认自己伪装得不错,他笑问道:“太子殿下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原本我没有怀疑,只是那天在马厩……” 曹焱在马厩说出的话出卖了他自己。这样的细节没有几个普通人能观察到,除非经常与马打交道的人。 世人都知,曹焱将军爱马成痴。 “太子聪慧,况太子能亲自下江南体察民情,实乃我景国之幸。” 洛辰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曹大人既然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还请曹大人配合我回衢州调查。” 曹焱没有说话,洛辰又道:“今日得见曹大人,果然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曹大人何至于如此糊涂,犯下如此大错。” 曹焱长叹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洛辰在等,他在等曹焱的态度,承认或者是推脱。他希望曹焱是前着,“曲大哥”的性情不会作假,如果此刻是“曲大哥”,他一定会坦诚自己的错误,曲大哥是那样一个真性情的人。 但此时坐在洛辰面前的不是曲闫,是曹焱。 曹焱没有正面回答洛辰的问题,他只是说道:“太子不必再叫我曹大人了……” 洛辰拿起茶杯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我前些日子给皇上递了奏折,如今皇上已经准许我告老还乡了。” 洛辰手中的茶杯已然被捏碎,碎片从他掌中掉落下来,落在地上叮叮当当地响,这声音仿佛敲在人心上。   ☆、第39章 云开月明 【一】 太子归程在即,江南盛传太子龙阳之好。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洛辰一行又回到衢州了,仍旧住进了暂时空着的潘府,明日他们将开始归程前往长安城了。 是的你没有看错! 在客栈里他们没能把曹焱怎么样,甚至是眼睁睁看着曹焱逍遥洒脱地离开了,然后自己灰溜溜的回来。 “灰溜溜”是颜书语对他们现在状态以及心情的描述。 颜书语司徒远和周彦之坐在大堂里,打点行李,为明日启程做准备。至于洛辰,他们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见到他了。洛辰把自己锁在房里,没人敢去打扰心情不佳的太子殿下。 思及此,颜书语问道:“司徒,你准备了几辆马车?” “一辆啊!” 来时他们四个人乘得便是一辆马车,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妥。 颜书语摆了摆手:“再去准备一辆车吧,我可不想和太子待在同一辆马车里。”洛辰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能活活把人冻死。 在得知曹焱已经告老还乡的时候,洛辰坐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坐冰雕。之所以说他是冰雕而不是石雕,是因为洛辰虽然什么动作也没有,却浑身散发着阴沉沉的冷气。 只到曹焱带着他的随从施施然离开客栈之后,洛辰才猛地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在地上。 “哗啦”的声响惊得司徒差点跳起来,他跑去洛辰身边:“怎么了?怎么了!洛辰你怎么放那个老匹夫回去了?!” 洛辰并不回答司徒远的话,只道:“告老还乡……好一个告老还乡!”说完就拂袖上楼去了。 司徒远仍旧是一头雾水:“告老还乡?这是什么意思?” 周彦之没有说话,却叹了一口气。 颜书语虽然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心中到底还是不甘心,眼看着自己忙活了这么久,马上就能把曹焱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了,曹焱却搬出个告老还乡的理由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同行这些日子,颜书语已经和周彦之颇为亲近,她免不了向周彦之抱怨:“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允许曹焱告老还乡呢,这倒好,曹焱以后就逍遥快活去了……” “圣上的心意岂是我们能揣测的,此事往后不要再提了。”周彦之本不愿提及此事的,抬头却无意间看见了门外那道颀长的身影,他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过,曹焱身后代表着整个曹家,曹家在朝廷里势力庞大。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圣上掌握着整个景国,深居高位者,自然要打量要做的每一件事,能不能使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如若不能,他便不会走这一步棋。就目前朝中的形式来看,铲除曹家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皇上就这样纵容曹家?!”颜书语瞪大地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周彦之没有接话,但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颜书语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然后她趴在了桌上,情绪有些低落。 颜书语知道了不是所有的是非都能评出个对错来,不是所有的恶人都能得到惩治。 突然一阵窸窣的声音,司徒远和颜书语回头看去,是洛辰撩开长袍的下摆,一步迈了进来。 乍一看见洛辰,颜书语只唤了一声“太子殿下”,然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突然明白了洛辰这几日以来的心情。 江南此行,最为劳心劳力的是洛辰,没想到最后被反将一军,插刀子的人还是自己的爹,这显得他的努力看起来尤为可笑。 心疼太子。 颜书语想安慰一下洛辰,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倒是神经大条的司徒远,一见洛辰就高兴地不行:“洛辰你没事了?你一整日都待在房里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点。” “不用了。明日就要启程了,我过来看看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有。” “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颜书语见此时洛辰与司徒远说话神色如常,想来他一定是自己想通了吧。颜书语放下心来,骄傲如洛辰,他八成也不会稀罕自己的安慰。 “我们四个人坐一辆马车好像的确有点挤,那就准备两辆车吧。”随即洛辰转过头来对颜书语说道:“你和我坐一辆车。” ……咦? 太子殿下,老实说你究竟听了多久的墙角?! 【三】 值得欣慰的是,太子殿下江南一行,总算没有白来,至少得到了江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得知洛辰要回长安城了,衢州百姓自发自动地来给洛辰送行。 其中以范渡寒为首,一大批衢州百姓堵在潘府门口。 洛辰有几分诧异,问道:“范兄你这是……” “是百姓一定要过来送太子殿下一程的,太子殿下为我们衢州做了太多了……” 范渡寒奉洛辰的旨意修筑河堤,衢州百姓大都认得他了。昨天晚上范渡寒睡得正香,突然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这敲门声粗鲁又急促,范渡寒疑心是哪里来的山贼土匪,找着了一根木棍握在手里,才壮着胆子去开门。 拉开门一看是在河堤上做过工的工人,还有几个生面孔。 那工人搓着手说道:“太子殿下为了我们衢州的百姓,还不顾自己的安危跳进河里的修河堤。听说太子殿下明日要走了,我们都想,送太子殿下一程……” 送就送吧,这大半夜的来敲自己家的门干什么?范渡寒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们就这样冒失地去给太子殿下送行,担心哪里做的不妥当惹得太子殿下生气。范先生您是在太子身边待过的人,我们想……请您来给我们壮壮胆。” 听见这话,范渡寒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答应了。 听说了太子要回长安,范大婶也起了个大早,同范渡寒一道来了衢州城。 范大婶推开范渡寒的搀扶,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手中的篮子:“这是我们家的土鸡蛋,太子殿下您就带着路上吃吧。” 知道范大婶有眼疾,司徒远和颜书语忙上前去一左一右扶着她:“范大婶您这是干什么?” 范大婶不管,反正这鸡蛋洛辰若是不收,她是不会走的。 盛情难却,洛辰只得收一下了。 随后引发了一批送礼的热潮。 “太子殿下,这是我们家钟的大白菜,安全无污染,您带上吧。” “我们家是开酒馆的,太子殿下,这是珍藏五十年的花雕酒……” “太子殿下,这是我今天早上刚杀的猪肉!” …… 百姓们的热情让人抵挡不住,他们原打算辰时出发,现在已经推迟了大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让大家安静下来,周彦之苦笑道:“大家的心意我们都明了,只是现在若再不出发,晚上我们就赶不到池州城又要露宿荒野了。” 周彦之向来也是冷静儒雅的,今日被逼得演起了同情戏,将自己说的可怜兮兮的,八成是和颜书语学的。洛辰也勾了勾嘴角。 颜书语冷不丁得打了个喷嚏,左右望了望,不知道是谁在说自己坏话。她回过头去,正巧看见了洛辰勾起的笑,整个人都被吓到了。 看见洛辰笑了的,不止颜书语一个人。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太子殿下笑了”,大家又开始骚动,这次讨论的话题是—— “我的娘啊,太子殿下冲我笑了!” “别自作多情了,太子殿下怎么会冲你笑!” “天啊,天子殿下笑起来真好看……” “比小姑娘还好看!” “你说谁小姑娘呢!太子殿下可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 洛辰嘴边的笑很快就掩去了,他揉了揉额角,只怕这一时半会儿出不了衢州城了。 颜书语也在叹气,好端端的,太子殿下笑什么,这不是祸害人么。衢州城大半待嫁少女的心都丢在洛辰身上了。 万万没想到,洛辰不仅祸害少女,连少男也一起祸害了! 在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杀出了一道“血路”,扑在的洛辰的马车面前。 颜书语大惊,莫非来人是拦车告状的?不应该啊……这段日子以来,衢州有洛辰坐镇,城内作奸犯科的事已经很少了。 只见马车前的那人抬起头来,目光莹莹地看向洛辰…… 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 这“目光莹莹”的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啊! 颜书语仔细看去,模样还算端正,行为举行间还有些弱柳扶风的姿态,少年的嗓音也带着江南人糯糯甜甜的感觉,但是说出的话把周围一大片人都惊住了。 “小人衢州人氏,仰慕太子风姿已久,听闻太子殿下……” 少年脸皮薄,“龙阳之好”这四个字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娇羞地说道:“小人愿长伴太子殿下左右!” 一时间,周遭都安静了,大家看向洛辰的眼神有些微妙。 颜书语也和司徒远面面相觑,这是……有人向洛辰自荐枕席?还是个男人? 震惊过后,颜书语忍了很久才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洛辰沉着脸,还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谁告诉你……本殿下有龙阳之好的?!” 颜书语突然笑不出来了。 然后她在人群里找到了同样面色惶恐的李、巧、燕! 巧燕姑娘你这是害人又害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国庆节快乐么么哒! 出门旅游肯定是人挤人,机智如我!今天在寝室待(shui)了一天…… 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死宅!【泥垢QAQ   ☆、第40章 男扮女装 【一】 太子笑着对你说话的时候一定没有什么好事。诸君切记。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周彦之:“……?” 司徒远:“……?!” 洛辰:“……!!!” 李巧燕:“……” 颜书语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决定出言打破潘府大堂里这个沉默着的局面。 “太子殿下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洛辰被气笑了,为了他好?说他是断袖这是为了他好?! 颜书语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几步,见洛辰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排斥她的意思,颜书语凑上前去在他耳边说道:“太子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让我去说服巧燕姑娘以后别来潘府了?” 经颜书语这么一提醒,洛辰倒是想起这件事来了。洛辰看着她冷笑连连,感情他颜书语说得好办法就是造谣说太子是一个断袖! 颜书语觉得有几分委屈,这明明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前提是如果李巧燕没有把这话传出去…… 想到这里,颜书语不由得看向李巧燕,说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呢?! 李巧燕发现太子殿下生气是冲着颜书语来的,于是她选择了抬头看头顶上的房梁,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机智!虽然偶然会犯一些小错误…… 那拦车的王家小哥,就是她犯的小错误之一。 李巧燕她爹一直担心女儿的婚嫁问题,前段时间,李老爹就没干别的事情,一心一意地为女儿物色合适的婚嫁对象。 王家小哥是李巧燕的第三十九个相亲对象。 李巧燕坐在茶楼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的看着对面的王家小哥翘起兰花指轻轻捧起了茶杯…… 注意到李巧燕的目光后,王家小哥羞涩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绢擦了擦嘴角…… 李巧燕很快镇定下来,怎么说自己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从颜书语嘴里知道太子殿下是断袖的事实之后,李巧燕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这个“断袖在身边”的世道了。于是他波澜不惊地问道:“王公子也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李巧燕话里这个“也”字,惊起了王公子心中不小的波澜,他追问道:“还有谁也是……” 李巧燕心中想着今天回去又能给自家老爹交差了,一时没设防,就口无遮拦地说道:“住在潘府养伤的那位呗。” 话中虽然没直接指出洛辰的身份,但是城西王家在衢州城中也算是有钱有声望的大户,王公子花了不少钱终于从潘府的一个下人口中套出了答案,眼下住在潘府养伤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此前虚空道长做法的时候,他远远地见过太子一次,太子风姿绰约,王公子将自己的那份爱慕之情默默地放在心底。 今日听说太子殿下要离开衢州,王家小哥实在忍不住冲动了一次。才有了方才的局面。 洛辰仍旧在气头上,他对颜书语放下狠话:“既然是你种下了因,才有了现在的果,颜书语,今天不想出解决办法来,就别怪我把你丢在衢州,再也别想踏进长安城一步。 看这架势,恐怕今天是走不了了,周彦之摇了摇头,回自己房里去了。 “司徒司徒,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颜书语病急乱投医,扯住司徒远询问他的想法。 “我才不会帮你呢!” 说太子殿下是个断袖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自己给扯进去了。听闻颜书语把自己和洛辰凑成了一对,司徒远表示很生气,这是对他和洛辰纯洁的友谊关系的一次伤害! 司徒远打算从颜书语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颜书语死死拽着不肯放,两人展开拉锯之战。 再拉下去袖子真的要断了啊喂! 司徒远松了手,放弃了同颜书语的抗争,司徒远说道:“我是真的想不到什么能帮你的法子了……” “哦。”这次颜书语痛快的放了手,早这样说不就得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思来想去,颜书语还是决定从李巧燕入手。当初这话是对李巧燕说得,故意误导她,现在也该对她解释清楚了。 “巧燕姑娘……” 颜书语找到李巧燕,没等自己开口把话说完,李巧燕抢先说道:“颜公子,是我对不起你,我一时说漏了嘴……要打还是要骂,都随便你!”李巧燕说着低下头去,心中惴惴不安,两只手开始绞着衣服的下摆。 “我正是要同你说这件事……” 李巧燕没等到预料中颜书语的斥责,怯怯的抬起头来看她。 颜书语温言安慰了李巧燕几句,让对方放下心来,然后说道:“其实,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太子他不是断袖……”说完颜书语紧紧盯着李巧燕,仔细看她的反应。 李巧燕怔了怔,然后坚定地说道:“颜公子,你今天说的话我是一句都不会信的。一定是太子殿下威胁你来对我说这句话的对不对!你放心,我都懂的!” 不!你什么都不懂!巧燕姑娘你信我一次啊!!! 可惜李巧燕听不到颜书语的心声,拍了怕颜书语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转身就走了。 为什么我说假话的时候你们都信了,说真话的时候就没人愿意相信呢!颜书语欲哭无泪。 直到晚上,颜书语还在为这事发愁。 她坐在自己屋里苦思冥想,门外突然多了个人影,然后就是一阵敲门声。 “谁啊?” “我。” 听见洛辰的声音,颜书语无端抖了一下,她还没想到解决办法,洛辰莫不是来和自己算账的吧。 颜书语坐在桌边没有动弹,决定伪装出自己已经睡下的假象,她咳嗽了几声:“太子,我已经……” “你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好吧,颜书语只得认命地去给洛辰开门。 门被拉开,洛辰站在门外看了她一眼:“我从没见过有人是裹着外袍睡觉的。”然后洛辰抬脚进屋,在桌边坐下。 颜书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还斟好了茶水递到洛辰面前。见洛辰没有面带不愉,甚至是心情还不错了样子,颜书语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向洛辰求求情。 犹豫间,倒是洛辰先开口了:“我料你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我这倒是有一个主意,你若是照我说的去做,我便不再同你计较了。” “……什么主意?”颜书语有些狐疑地看向他,洛辰难道真有这么好心? “现在大家盛传太子有龙阳之好……”洛辰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看了颜书语一眼,教颜书语胆战心惊。“只要有人看见太子同其他女人在一起,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颜书语点了点,洛辰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只是这姑娘要从哪里找呢……“要不,我去青楼顾几个姑娘来?” 洛辰冷笑一声:“那样太子断袖就变成了太子留恋烟花之地。” 确实有些不妥……要不,就直接让巧燕姑娘来担此重任吧。 颜书语还在琢磨,洛辰已经懒得再和她兜圈子:“我的意思呢,就是让你男扮女装,糊弄过去。” 颜书语差点吓得把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去。她干笑道:“我这样怎么男扮女装啊,咱们还是换个人选吧,我看司徒就不错。” “我先前说过了,你若答应,这笔帐我们就一笔勾销。如果不答应,你就自己去像办法吧。” 桌上蜡烛的火焰晃了晃,洛辰决定回房碎觉去了。他刚站起身,就听见颜书语回答道:“我答应。” 不就是穿个女装娱乐一下太子么,她豁出去了。 第二天,颜书语找到了李巧燕。 李巧燕以为她又要旧事重提,没想到颜书语开口就是:“巧燕姑娘,你有没有多的一套女装,借我穿一次。” 借、你、穿?! 继断袖之后,换装癖也出现了么! 李巧燕一张小嘴张得大大的,因为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李巧燕家里是开镖局的,从小习武,衣着打扮也是简单干练的窄袖和裤子,这正合颜书语的心意。 换好衣服,颜书语讲平时束着的头发放下来,留一两缕头发在脸颊边,剩下的披在脑后,松松垮垮的束着。 李巧燕端着一个盘子进屋来,看见颜书语的打扮愣了愣然后围着她左右转了几圈:“颜公子,你这样打扮还真的像一位美人。只是这眉毛如果再细一点就好了。” 眉毛是颜书语特意画粗了的,打扮得太像女子颜书语担心遭人怀疑。 但女孩子总是爱美的,有人这样夸自己,颜书语有些得意忘形:“没办法,我爹给我一副好皮相……” 瞧见颜书语对镜自怜的姿态,李巧燕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战栗起来了,她把手中的托盘往颜书语面前一送:“来试试这个吧。” “这是什么?” “胭脂啊……”李巧燕说着你把按住颜书语,“来,窝帮你抹胭脂吧,保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唔窝……” “嘘……抹胭脂的时候不要说话!” “……” 李巧燕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放开了颜书语,将铜镜递过去:“颜公子你看!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话音未落,铜镜“啪”得一声从颜书语手中跌落在地上,香消玉损。   ☆、第41章 太子归城 【一】 太子回城,满朝迎接。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洛辰司徒远和周彦之在潘府门口等着颜书语出现。司徒远有些担心,他拍了怕洛辰问道:“你说把书语丢在京城,不是认真的吧……” 洛辰没有说话。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人影出现了。 司徒远定睛看过去,是李家的巧燕姑娘,她身边站着一个和她相同打扮的女子,那女子始终低着头,看不清她的容貌。司徒远失望地收回目光:“不是书语啊……” 司徒远发现洛辰还是没有搭理自己,于是他看向洛辰,然后发现洛辰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李巧燕身边的女子身上。这真是个怪事,洛辰放在女人身上的目光从来不超过三秒的…… 李巧燕陪着身边的女子慢慢走到洛辰和司徒远面前。 “这位是……”司徒远正要开口询问,那女子一抬头,把他吓得不轻。 司徒远先是被她脸上的妆容震撼住了,惨白惨白的脸上,最醒目的是脸颊的那两坨红胭脂,猛一看过去就是脸被人揍肿了一样,还有那红艳艳的嘴唇,简直就是吸血女鬼。司徒远费了半天劲才使自己适应这个神奇的妆容,直视那名女子,细看之下,他又一次受到的惊吓……这、这不是颜书语么?!! 司徒远扭过头想去征求一下洛辰的看法,显然洛辰并不吃惊,只是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去给我擦掉。” “难道这样不好看么!” 洛辰和司徒远闻言看向李巧燕,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难道你觉得这样好看?!!! 颜书语无力地扯了两下嘴角:“好看,好看……这样惊世骇俗的妆容巧燕姑娘你还是留着打扮自己吧。” “你们……”巧燕姑娘一生气一跺脚转身就跑走了:“衣服送给你了,好走不送!” 洛辰说如果颜书语顶着这样的妆容,自己是绝对不允许她上马车的,颜书语只得重新回房里,洗掉了脸上和嘴唇上的胭脂。 颜书语爬上马车,乖乖在洛辰身边做好。马车的门帘被掀开,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热闹的衢州城,也使得外面的人同样能够看清坐在马车里的洛辰和颜书语。 “太子殿□边怎么坐了个女人,昨天那王家小哥呢?” “王公子早就被他娘揪着耳朵拎回王家了!” “我就说嘛,太子殿下绝对不可能是断袖!” “嘤嘤,太子殿下看我一眼,小女子也愿意跟你走的……” “不知道这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被太子殿下看上了……” 直到马车出了衢州城,少了百姓们探究的目光和热火朝天的讨论,“被太子殿下看上特别有福气”的颜书语才松了一口气。她委婉地向洛辰表达了想要换回男装的意愿,被无情地拒绝了。 眼下“太子断袖”的流言,不仅仅是在衢州,在池州甚至是整个江南地区都传播开了,还隐隐有向长安传播之势。 故洛辰的意思是,让颜书语穿着这身女装直到京城。 颜书语没法拒绝,大概,这就叫自作呢不可活吧。 【三】 不得不说,洛辰想出的这个办法还是挺有效的,一路上打消了不少断袖男子的心思,同时,颜书语也承受了诸多姑娘们的白眼。 离长安城越来越近,颜书语开始坐不住了:“太子殿下,就让我换回男装吧,这长安城里遍地都是熟人,若是叫人看见我这幅模样,叫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洛辰没搭理她,颜书语接着嚷开来:“爹啊!孩儿不孝,给你丢脸了!给祖上蒙尘了!让老祖宗脸上无光了!”颜书语一边在说话,一边拿眼神去瞟洛辰的反应。 洛辰终于大发慈悲抬起头来,正眼看她,颜书语穿着女装,配上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倒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模样,洛辰突然觉得女装其实挺适合她的。 此时,马车已经行至长安城外,守城的头领远远地看见了洛辰的马车,然后策马行至马车前停下,说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五皇子、六皇子以及不少朝廷命官已经在城内等候多时了。” 洛辰颔首,头领复又策马回去,准备通知将士们打开城门,迎接洛辰殿下回城。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五皇子六皇子还有文武百官?!!!”全是熟人,怎么能叫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颜书语抓着洛辰地衣袖恳求道:“太子你就让我换回男装吧!!!” 洛辰还是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如果我不让你换呢?” 城门已经被打开,由一条缝隙慢慢地扩大…… “那我就……只有跳车了!” 颜书语一咬牙,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由于马车正在行驶,落地后颜书语就势打了几个滚。 “颜书语你……” 颜书语站起身拍干净衣服上灰尘:“太子殿下一路好走,剩下的路我就陪不了您了,明天见。” 长安城内文武百官跪了一地,洛羽对此嗤之以鼻:“不就是回个长安城而已,有必要摆这么大的阵仗么。” 身边的随行的小太监扯了扯洛羽的衣袖:“五皇子,您别……” “我说什么话,需要你来管?!” 小太监是刚进皇子所跟在洛羽身边的,喏喏地不再说话了。 倒是站在洛羽后面的洛弈说道:“五哥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洛羽总不能对洛弈使性子,便随口敷衍了一下。 他看向洛辰正在驶近的马车,突然从原本的百无聊赖变成了像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他让小太监附耳过来:“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小太监傻乎乎地问。 真是蠢!宫中怎么会招这么蠢的小太监! 洛羽耐着性子说道:“刚刚有个人从太子的马车里滚下来了。” 小太监回想了一下:“好像……还是个女人?” “你去跟着那个女人,回来向我汇报。” 洛羽笑了笑,今天总算有了件让他舒心的事。只要找到那个女人,他就能去皇上面前告洛辰一状,太子打着治水的名义在江南玩乐去了。 【四】 待门口的文武百官散去,颜书语趁乱挤进了长安城,抄小路回了颜府。 “来着何人?” 颜府的守门小哥还是一如既往地称职,将颜书语拦在了门外。 颜书语突然觉得守卫太称职也不是件好事:“你眼瞎啊,颜府少爷都认不出来你们还当什么守卫啊!” “公、公子……?!” 守卫们背对颜书语,聚在一团讨论起来。 “公子怎么会穿女装?!” “不过她确实长得挺像公子啊……” “莫非,这是老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瞎说什么呢!我看我们还是先进去通报吧。” 讨论完毕,守卫们各种归位,站得笔直。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小姐……呃,公子请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一下。” 颜书语额上的青筋直冒,兄弟,讨论的时候声音小点成么,当她是聋的啊!! 连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这种说法都有,这是哪出话本子里面的梗! 得到消息的颜柳马上一路小跑冲了过来:“公子,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嘎?” 颜柳在颜书语面前刹住了车。 门口守卫来向他通报的时候,说的是“外面有个人自称是公子,但是打扮得很奇怪”。颜柳怎么也想不到“打扮奇怪”是指扮成了个女人。颜柳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是公子?” “废话!”颜书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把你的私房钱都埋在……” “公子!公子我可算找着你了!”颜柳冲上去一把搂住了颜书语的胳膊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他警惕了看了看几个竖起耳朵在偷听的守卫小哥,想要知道自己藏私房钱的地方,门都没有,哼! 颜柳讨好地冲颜书语笑了笑:“公子,我们进屋去说话吧。公子,您这段日子不在,您的房间我可是每日打扫,一尘不染!公子,你想要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府中不见颜温卿,颜书语问道:“老爷他人呢?” “老爷去城门口迎接太子了,还说可以将您一起带回来呢,公子您怎么没和太子一起进城?”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总之是一言难尽、一眼难尽啊…… 城门口,颜温卿同司徒钺站在一处,他看了看跟在洛辰身边的周彦之说道:“司徒老头,你这一步险棋,走得妙啊。” “什么险棋,我这一手臭棋,连你都赢不了。”司徒钺装傻。 颜温卿不服气了:“什么叫连我都赢不了,我的棋艺,可是圣上都认可过的。” 司徒钺轻哼一声,没说话。 “司徒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有本事我们来比试比试!”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输了……” “呵,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站在颜温卿和司徒钺身边的官员掏了掏耳朵,作孽哟,这两老怎么又吵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 昨天晚上作者用生命在码字,今天我要在床上挺尸,谁也别拦我!!!   ☆、第42章 入主东宫 【一】 景国天磬元年,七月初,太子参政,入主东宫。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温卿说司徒钺是老狐狸,这不是没有根据的。 打周彦之从江南回来,从原先那个不起眼的小小文官位置上一跃进了御史台,一时间成了御史台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让朝中不少官员都看红了眼。 颜温卿对此嗤之以鼻,当初皇上要找人去治河的时候没一个人敢去,把周彦之推了出去。现在人家立功回来了,又眼红人家现在的地位成就。 太子殿下此行虽然是秘密出京,但惩治了陈年潘铭玉之后,太子在江南的名声大震,长安城里也人尽皆知了。 大家都在揣测着太子此行立了功,皇上会给太子什么奖励。太子在几个皇子中已经是地位最高的了,要说仍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子在位这几年,仍旧住在皇子所,也没有开始管理政务…… 因为前皇后和杨家那桩事,皇上对太子的疏远大家都看在眼里。现下太子治河有功,只怕是要翻身了。 果不其然,皇上宣布太子搬往东宫,不日上朝参与朝政议事。 但同时,皇上也同样允许了五皇子六皇子上朝。 这让一干朝中官员摸不着头脑,皇上到底更意属谁来继承皇位?自己应该站太子这边还是站五皇子这边呢? 下朝后,皇上叫了司徒钺和颜温卿去御书房。论功行赏,皇上也没忘了颜书语和司徒远的份,赏赐了两家一些瓷器布帛和金银。 司徒钺和颜温卿两人抱着赏赐出宫去,一路上司徒钺对洛辰赞不绝口。“我就说太子必成大器……” 颜温卿轻哼一声:“那么欣赏太子,你不如让太子去做你女婿呢!” “我倒是想……”司徒钺顿了顿,“可我家就那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把女儿往宫里头嫁有什么好!”颜温卿嘀咕着,那怕太子再好,反正自己是不会把女儿嫁给王孙贵胄的。太子殿下这几年韬光养晦隐其锋芒,这般心思沉重的人,自家那个傻闺女只怕是拿捏不住的。 颜温卿叹道:‘太子殿下可以是个明君,只怕不是良人啊……” 司徒钺拍了拍他的肩:“你家也没有闺女就别瞎操心了,想想日后怎样扶持太子殿下就行了。现在你就是想退出也不行了。” 颜温卿瞪了他一眼。他本意是想做一个安静的史官,为什么这么难! 颜温卿回到府上,第一件时就是把颜书语从房里拖出来问道:“儿啊,你这次和太子去江南,有什么收获吗?”颜温卿摆出一副爷俩谈心的姿态来。 “爹,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那个,你最近和太子的关系怎么样?” “哟~”颜书语扭过头去径自去吃桌上的糕点:“当初是谁拼命拦着我不让我去江南的?还说什么伴君如伴虎,犯不着去和太子当哥们。爹你今天怎么突然改口了?” 颜温卿干笑两声:“这就叫顺应时局。”以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眼地混日子,现在这皇位之争恐怕要愈演愈烈了。先前颜温卿持观望态度,此行江南治河让他肯定了洛辰。既然选择了太子,就得费尽心思扶持和讨好太子了。 颜书语大致明白她爹的想法,于是她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和太子之间纯洁、正直的友谊,是不能用朝堂上的利益来衡量的!”颜书语想起那天水下救起洛辰,洛辰却生气而走的别扭模样,司徒说的对,她和太子是好兄弟。 好兄弟不是对方的责任和负担,这份友谊里也不会有利益和算计。 想通这点,颜书语抬脚就走。 “哎?你干什么去……” “今天洛辰搬去东宫,我和司徒说好了过去帮忙的。” “谁允许你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了?这话叫其他人听见……”颜温卿话还没说完,颜书语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颜温卿坐回椅子上直叹气,这孩子与太子走得太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三】 颜书语同司徒远约好了在宫门口见,然后一同去东宫。 宫门口来往的人多,难免会碰上熟人,偏偏让颜书语见到了她最不想见的人。 洛羽这个人吧,在颜书语心里的印象就是喜欢计较又来事。特别是自己成了太子侍读之后,洛羽的脾性比之前更捉摸不透了。看见洛羽她恨不得躲着走,奈何在这宫门口,她躲都没处躲。 颜书语眼睁睁地看着洛羽走近来,冲她笑了笑,洛羽挥退了周遭的随从小太监。 颜书语更紧张了:“五皇子,有话咱们好好说,您别笑地这么瘆人……” 洛羽马上收敛了笑容:“我问你,那天太子回城,在城门外,从太子的马车下来一个姑娘……” 竟然让五皇子看见了!颜书语心中警铃大作,洛羽说话的时间里,数十种解释在她脑海里飘过。 “我派人去跟着那个姑娘,最后竟跟到了颜府,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洛羽话音刚落,颜书语迅速地从脑海里数十个解释里拎出一个可信度较大的:“那是我家的丫鬟来寻我的。” “什么样的丫鬟竟然有本事上太子的马车!”洛羽表示不信。 颜书语轻咳了一声,再洛羽耳边小声说道:“通房丫鬟。”颜书语看见洛羽怔了怔,接着说道:“这丫鬟……小爷我最近宠爱得很,叫她来马车上陪陪我。让五皇子见笑了。” 见洛羽什么呆愣着什么反应都没有,颜书语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地很通俗了啊……她忍不住问道:“通房丫鬟五皇子你不会不知道吧……莫非,五皇子你还是……” 洛羽总算回过神来,听见颜书语如此揣测,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爷的事不用你操心!” 颜书语笑得开怀:“五皇子何必难为情,不如跟我说说……” 洛羽没搭理他,脚步如风,没一会就走远了。 偶尔同五皇子玩会儿,也挺有趣的哈哈哈哈哈。 洛羽刚走,一辆马车停在颜书语面前,司徒远在里头招呼她道:“快上车,我们去东宫找洛辰。” 东宫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洛辰吩咐东宫当差的宫女太监们去打扫外面的院子,他叫颜书语和司徒远进了书房。 颜书语抱着观赏的心态,将整个东宫逛了一圈:“这地方,比皇子所大多了啊……” 洛辰在书桌边坐下,揉了揉额角,很是疲惫地说道:“镇南王要回朝了。” 颜书语的动作顿了顿:“什么时候?” “就在这几天吧,我刚得到的消息,待会父皇可能会叫我去御书房。” 如今的这个镇南王是继承了他爹的爵位。他爹当年是景国的开国元老,太宗皇帝将南边的一块土地划给他封为藩王。 老镇南王故去之后,小世子继承王位成了新的镇南王。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年,镇南王越来越过分,在封地上隐隐有自立为王的架势。 此次镇南王回朝,要么是削藩收回封地,要么是安抚镇南王继续保持平静的假象。 “太子有何想法?”颜书语问道。 “削藩。” 颜书语料他也会是这样的答案,这是洛辰与皇上的不同之处,洛辰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恐怕皇上他……” 颜书语担忧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八成就想和平解决的。 御书房里站着三个皇子,和一些朝廷重臣。 “此番镇南王回朝,朕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想法。” 洛辰站在右下方看着他,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不会看到自己。 李大人看了一眼洛羽,然后站出来说道:“臣以为,朝廷和镇南王这些年相安无事,朝中无战事,这才是民之福啊……” “臣附议。” “……” 陆续有大臣表示“维持现状”的想法,其中以李大人为首。 皇上对此没有发表意见,突然问道:“太子怎么看?” 被点到名的洛辰对李大人拱了拱手,说道:“敢问李大人,镇南王这几年暗地里打算扩张自己的封地,甚至招兵买马,不轨之心路人皆知,这也能称作相安无事么!” “微臣以为……” 洛辰没给李大人说话的机会,转过头去又对皇上说道:“儿臣以为,应该削藩。” 司徒钺此事站了出来:“臣以为,太子说的有理。” 御书房里的大臣们,主张不削藩的居多,虽然有司徒钺支持,太子可谓势单力薄。 作为史官,在一旁记录的颜温卿见状摇了摇头,太子还是太心急了些。 最后,皇上还是没有明确表态,没说削藩,也没有说不削。“镇南王两日后抵达长安城,太子你去迎接安顿镇南王。” “儿臣领命。” 出了御书房,洛辰上前几步,走在了颜温卿身边,“颜大人。” 颜温卿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洛辰虚浮起他:“颜大人对削藩一事怎么看。” 颜温卿转头只看见了洛辰年轻的侧脸,傲然却也不失诚恳,他说道:“削藩之事虽势在必行,但也急不得,太子切勿打草惊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信息量有点大,来跟着作者谨慎地梳理一遍…… 1.颜书语声称和太子是纯洁的友谊关系【以后用这话来打脸不要怨作者 2.洛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颜温卿嫌弃了,并被颜温卿排出了择婿范围 3.颜书语口头上对洛羽的玩(tiao)笑(xi) 4.离真相很近又很远的五皇子殿下 6.新BOSS新副本少侠们快行动起来吧   ☆、第43章 捡个麻烦 【一】 这世道,好人难做。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长安城里的百姓们这几日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镇南王回朝的事。 颜书语和司徒远坐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说起镇南王回朝那天的盛况。 “要说这镇南王,面子可正够大,来到我们长安城,皇上二话不说把城北的行宫给了他,还让太子殿下亲自去迎接,啧啧……” 颜书语没有继续听去,说到底,老百姓看见的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其中的用意……圣意难测,她也猜不透啊…… 颜书语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喝茶的司徒远:“就知道喝喝喝!你倒是说说镇南王这事怎么办才好。” 司徒远摊手:“你和洛辰两个人都没想出来的答案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呢……”他想了想,最后肯定地说道:“反正这镇南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 吃饱喝足,司徒远慢悠悠地下楼出门去,在最后一阶楼梯上,他停了下来。 颜书语走在他前头,全然没有注意到停下脚步的司徒远。直到走出茶楼五步远,转头不见了他的人影,颜书语愣了愣,认命地往回走:“这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会走丢?” 茶楼老板一见颜书语跟见到亲人似的,眼含热泪:“颜公子?你快去把司徒公子领走吧!” 颜书语和司徒远算得上是这家茶楼的常客,老板都认识他们。平日茶馆里人少的时候,也常与掌柜的或者店小二聊天打混。 掌柜的虽咋咋呼呼火急火燎的,颜书语完全没放在心上,笑问道:“我这才离开一会,司徒又做什么了?”八成是和楼里那些固执的读书人因为一点什么事吵起来了。 颜书语说着走进门去探头一看,可把她吓了一跳,司徒远竟然和人打起来了。 茶杯茶碗碎了一地,难怪掌柜的急得快要哭出来。 颜书语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地碎片,距离对方两张桌子的距离,站在中间高声喊道:“住手!” 司徒远依旧和对面的那人打得如火如荼,简直就是全身心的投入。 司徒远打得起劲,他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同人这样过招了。司徒远凝神找到对方的一个破绽,快速地出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反手一拧,食指扣在对方的脉搏上。 司徒远扣着那人走到颜书语面前,颜书语一看看过去有些难以置信:“你竟然和一个孩子打起来了?!” 司徒远也怔住了,交手的时注意到对手是个练过几年功夫的人,一时起了较劲的心思,现在听颜书语这样说,他才正视对方,微微低下头开始打量起那人来。 他比司徒远矮了半个头,在站在司徒远身边确实像个孩子。身上穿着的衣着面料虽然价格不菲,但已经被磨蹭地起了毛边,不知道是在哪里摸爬滚打过,脸上也灰扑扑的。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五官精致地像个女孩子。只是现在这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倔强和不甘心。 “小鬼,你我素不相识又无怨无仇,偷袭我干什么?”司徒远有些好笑地问道。 他先前从茶楼上下来,冷不丁一枚暗器破空飞来,司徒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幸好他反应快,要不然就得破相了。自己这长相虽然比不得洛辰,但他还指望这张脸讨个好老婆呢。 “哼!” ——这是司徒远得到的答案。 颜书语把那个孩子拉到自己跟前来:“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孩子?” “哼!” 司徒远嚷道:“书语你看看……这孩子态度多恶劣啊,我小时候就不这样。” 颜书语白了他一眼,别说你小时候了,司徒将军指不定怎么头疼呢。“长安城禁止打架斗殴,违着扭送官府。”颜书语说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向司徒远:“亏你还是司徒将军的儿子,竟然知法犯法。” “哦……”司徒远耷拉着耳朵,手仍扣着那孩子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去官府等待处置啊……” 颜书语给他气笑了:“你给我回来!跟小孩子置什么气……” 从开始到现在只用鼻孔出气的小鬼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你才是小孩子呢!” “原来你会说话啊……”颜书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又不说话了。 颜书语毫不在意,她故意对司徒远大声说道:“还是把这孩子送去官府,等他的家人来认领吧。” “思忆!我叫思忆!” 司徒远嗤笑一声:“怎么取了个姑娘家的名字。” 思忆的眼睛里已经快要喷出火来了:“你这人真讨厌!” “你的家人呢?”颜书语问道,“这里的茶碗全是被你们俩打碎的这可是要赔钱的。” 司徒远笑嘻嘻地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掌柜的,明天一早去司徒府上拿钱吧。” 听得司徒远不会赖账,掌柜的面色稍霁,他瞅了瞅思忆:“小子,赔钱!” 思忆翻遍了自己身上的口袋,只掏出了十个铜板。 掌柜的面不改色:“叫你家里人带钱来,什么时候有钱我就什么时候放你走。” 思忆瞪大了眼:“你、你这样扣押我是犯法的!” 颜书语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按理说,这不算犯法。” “听见了吧,你要真的没钱还,那就打工还债吧。”掌柜的推搡着思忆往后院走。 “救命啊!杀人了!抢劫了!啊啊啊啊啊!” 颜书语和司徒远全当听不见,相伴走出了茶馆:“又是哪家的小少爷偷偷溜出来了……”颜书语突然想起了第一个见司徒远和洛辰的时候:“还好当初你和洛辰遇见了我这个好人,否则,你们的下场就和思忆一样了。 “那是……”司徒远拍着颜书语的马屁,想起思忆那个不讨喜的小鬼,脸上不由地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司徒远倒真的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第二天一早催着颜书语去了茶楼。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司徒远笑得不怀好意:“去看看那个小鬼的家里人有没有来赎他回去。” 还没进茶楼就听见的掌柜的呼声:“哎呦我的小祖宗,我求您了,您去歇着吧。” “那什么行,我可是要还债的。” 随后传来茶碗落地的清脆的声音,掌柜的一阵心绞痛,见着颜书语和司徒远两人就哭诉道:“司徒公子,颜公子,你们快想想办法把这个小祖宗给带回去吧!” 好歹相识一场,司徒远眼见着掌柜的一夜之间多了几根白头发,整个人憔悴地很,他伸手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思忆那小子欠的债我替他换上吧。”说完走进屋去。 思忆一见司徒远又是一声轻哼,转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司徒远挑了一张椅子,在思忆面前坐下:“行了,别帮倒忙了,你的债我帮你换上了。现在你的债主是我。” 思忆顿了顿了,怀疑地看着他:“你……你有什么阴谋?我才不相信你有这么好心呢。” 难得自己做一次好事,还被人曲解,司徒远有几分委屈:“我这你招你惹你了?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 “谁叫你昨天说镇南王坏话的!” 哎嘿感情这是镇南王的拥趸,还追着镇南王到长安城来了? 司徒远上前去摸了摸思忆的脑袋:“大人的事小孩子懂什么的,行了,钱我也帮你还了,你快回家去吧,家里人该担心了。” 思忆的头顶被司徒远一番蹂躏之后,整个人变成呆愣愣的,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你竟然敢摸我的脑袋!”他一脸悲愤,“这是你能摸的吗?!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 “行行行……”司徒远妥协,“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司徒远拉着颜书语往旁边的茶楼雅间走,今天他们约好了和洛辰见面,算算时间,洛辰应该快到了。 司徒远走进房间,发现思忆也跟了进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思忆没说话,只是司徒远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小祖宗,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思忆踌躇了一会,说道:“现在你是我的债主了,我自然应该跟着你。” 洛辰到来的时候,看见房里多了个人愣了楞,他看向思忆:“这是……?” 颜书语笑了笑:“司徒远做了一次好人,这是他捡回来的小跟班。” “什么小跟班,我看……是个小麻烦。” 洛辰坐定之后说道:“两日后,皇上要为镇南王接风洗尘,在围场狩猎。”洛辰突然停了下来,他对一旁做仔细聆听状的思忆说道:“你出去。” “我……” 思忆的倔性子又上来了,打算为自己辩驳几句,但一接触到洛辰有些凌厉的眼神,他就怂下来了:“我才不稀罕听呢!” 思忆走到门口,雅间的门马上就被关上了。思忆还是不甘心,紧紧地贴在房门上,伸长了耳朵去听里头的声音。 “……我听说,镇南王暗地里在找一个人……” 思忆只听见了这一句,却足够让他心惊胆战。   ☆、第44章 初吻没了 【一】 围场狩猎,太子……天子…… ——《太子观察记录·空缺》 (往事不堪回首,今日笔者沉浸于悲痛之中,决定罢笔) 【二】 皇上围猎,几乎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出动了。 颜书语和司徒远也跟着沾洛辰的光,有幸见识了皇家狩猎的大排场。 “天呐,这排场……” ——还有司徒远身边的小跟班,死皮赖脸跟过来的思忆。 在颜书语看来,思忆也真是一个奇人。死皮赖脸地跟着司徒远回了将军府,甚至还博得了司徒夫人夫人的好感,成功入住将军府。 走在前头的洛辰回过头看了思忆一眼,这是嫌弃他太吵了眼神。颜书语见状笑了笑,刚认识洛辰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来吓唬自己的。 思忆躲在司徒远背后瞪了洛辰一眼,他小声说道:“太子又怎么样?了不起啊!” 司徒远轻轻踹了思忆一脚,示意他少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洛辰对思忆总是冷冰冰的,颜书语劝他道:“思忆只是个孩子,太子殿下何必冷着脸吓唬人家呢。” 洛辰轻哼一声:“看着碍眼!” “你……” 没等思忆说话,洛辰又皱着眉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身份不详,这样的人你们也敢留在身边?” 思忆闻言,整张脸都垮下来了:“我爹要娶后娘,他不要我了……” 看的颜书语的心都软了下来,她有些不赞同地看了洛辰一眼,洛辰的嘴巴太毒,把人家孩子的伤心事又钩了出来。 “你就是拿这招唬住司徒夫人的吧……”洛辰只是抬脚就往前走,不屑与他们走在一起。 太子殿下又傲娇了…… 颜书语想了想,还是走快了两步追上洛辰的步伐,洛辰虽没说什么,但回头看了一眼思忆,嘴角扬起的得意的笑出卖了他。 直至走到御前,他才生生把扬起的嘴角努力压下去。 太子别装了…… 颜书语有些不忍直视,洛辰和思忆这个孩子较什么劲。 围场里设置了一个大营帐,皇上和镇南王一前一后地走来,皇上在正中间坐下,镇南王在皇上下方落座。 营帐中给三位皇子和元老大臣都设了坐,其余品级较低的大臣们都候在帐外。 司徒远和思忆就候在帐外,颜书语进账之前,司徒远交代她好好看看镇南王的模样。 作为太子侍读的颜书语,站在洛辰身边,第一次近距离地瞅了瞅对面的镇南王。 南边尚武,镇南王生得也身材高大。颜书语看了看跟在镇南王身边的随从官员,果然也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 算起来镇南王也已经年近四十了,但保养地很不错,除了他大笑时眼角的皱纹,其实时候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和皇上走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兄弟俩,他们也确实营造出了一种“兄友弟恭”和谐友爱的氛围。 皇上先是友好的表达了对镇南王远道而来的问候,并且细心地询问了镇南王在行宫住得是否习惯。 听说镇南王爱好骑射,所以皇上特意准备了这场狩猎。 镇南王受宠若惊,连连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最后两人一齐愉悦而友好地笑开了。 上头笑得欢快,底下的官员们确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尤其是武官。 狩猎前一天,皇上暗地里给武官们下了命令,一定要拼尽全力,务必使捕到的猎物比镇南王那边的多,也好挫挫镇南王的锐气。 据说镇南王封地里的百姓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武官们压力很大啊…… 皇上甫一宣布狩猎开始,六皇子洛弈就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退出了这场狩猎活动。 皇上忍着心中不悦,最后还是应允了。 洛弈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天犯了傻,在皇上面前说这话,这不是招惹皇上不快么。 颜书语觉得奇怪,去问洛辰,得到的是洛辰“关我什么事”的答案。 两人从帐篷里出来,候在外面的司徒远马上就跟过来。跟在司徒远后面的思忆。 颜书语想了很久,觉得这一幕应该叫拖油瓶和他的小拖油瓶。 “什么样怎么样?镇南王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长的奇丑无比、凶悍无比?!”司徒远问道。 “你才长的奇丑无比、凶悍无比呢!” 司徒远一时没防备又被思忆偷袭了,他捂住自己的肚子:“你又偷袭!” “我乐意!” 颜书语乐得把他俩的斗嘴当做消遣开看,洛辰可不这么想。他敛了神色对思忆说道:“你认识镇南王?” “不认识!”思忆又飞快地躲到司徒远背后去了,只探出一个脑袋来:“不过镇南王是我最崇拜的人,你有意见?” 洛辰沉默了一会说道:“没有。” 司徒远又出来打圆场了:“我们去狩猎吧。” 颜书语今天倒是对狩猎这件事跃跃欲试。 上次在书院后山和洛羽的比试中,颜书语提出的“围猎”方法初见成效,今天她打算重操旧业。 洛辰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颜书语的嘲弄:“上次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围场可不比书院后山,是有大型野兽出没的,你那点小伎俩还是收起来吧。” 大、大型野兽?! 洛辰一句话打消了颜书语的念头,同时,也促使她迅速地做出了“紧跟洛辰绝不走丢”的正确决定。 颜书语学起思忆来,洛辰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现在的队形变成了洛辰和司徒远走在前头,颜书语和思忆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俩身后。 洛辰见识过颜书语那小得堪比老鼠的胆量,被她缠得紧了,洛辰无奈地说道:“行了,我那是骗你的。父皇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早就吩咐过围场的人把大型野兽都严加看守,不会出来伤人的。” “真的?” “真的。” 洛辰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真诚得不能更真诚了。颜书语略微思考了一会,然后果断的掉转头,走到司徒远身边去了。 呵呵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思忆早就看洛辰不顺眼了,眼下颜书语的行为让思忆把她当做了盟友。现在敌寡我众,思忆扭头得意地冲洛辰做了个鬼脸。 一阵微风,吹起树林里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让原来打算离开的洛辰突然转身,快走两步抓住了颜书语的手:“快躲开!” 司徒远闻言也拉着思忆往旁边跳了两步。 一只羽箭从后面飞过来,洛辰只来得就势将颜书语扑倒在地。 向来在危险感知上反应比较迟钝的颜书语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已经被洛辰扑倒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嘴唇上不容忽视的温热的触感。 不轻不重地,压在她的唇上。 好半天颜书语才反应过来这是洛辰那张总是说不出好话来的嘴。 自诩才思敏捷反应迅速的洛辰现在也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的唇压在颜书语的上面,眼睫半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辰不动,颜书语也不敢随意妄动。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时间可能很短,但是颜书语却觉得很长。长到颜书语觉得压在她身上的洛辰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轻轻推了洛辰一把,洛辰的眼睑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刚回过神来。 这时又是一阵锐物破空的声音,颜书语瞪大了眼朝洛辰身后看去,一大把羽箭朝他们射过来,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至少有三人,这简直就是要变成刺猬的节奏。 洛辰双手撑在颜书语耳边,微微抬起上身,他看着颜书语,轻轻吐出三个字:“滚下去。” 什么什么滚下去?! 颜书语心头百万匹马在奔腾,扬起的灰尘足够甩洛辰一脸!这是对一个刚没了初吻的可怜人该说的话么!居然叫她滚下去?明明压在她身上的是他啊!!! 洛辰见颜书语没有反应,皱了皱眉,他将手垫在颜书语脑后,形成一个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 他们处在一个矮坡上,左侧就是一个斜坡。洛辰抱着颜书语,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颜书语被洛辰护得严严实实的,她在洛辰怀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箭支砸在他们周围的声音。 一路滚到坡地,箭支的声音没有了,剩下的是洛辰在颜书语头顶喘气的声音,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头顶,听着听着让颜书语杂乱的心也奇异的平静下来。 颜书语在洛辰怀里安静地待了一会,见洛辰还没有松手的迹象,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洛辰。 颜书语推开洛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由、畅快、大口地呼吸! 因为颜书语推拒的动作,洛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一时间只有两个人相间的呼吸声。 没有安全之忧,颜书语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出几分尴尬来:“那个……太子你……我……”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来一发,比起上一章,我觉得这章卡得点才是恰到好处对不对!!! 最近的评论我不造该怎么回复……心情有点复杂…… 机智的小天使们,人艰不拆啊!!!!为什么戳穿我!!!! 【嘘……不要剧透嘛!】   ☆、第45章 思君忆君 【一】 镇南王有子,名思忆。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那个……太子你……我……” 洛辰打断颜书语的话:“我们去找司徒和思忆吧。” “哦。”颜书语乖乖跟在洛辰身后,对之前发生的意外只字不提,连头也不敢抬,因此也没有看见洛辰悄悄变红了的耳朵。 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已经逃得没了踪影,洛辰和颜书语顺着原路返回。刚才匆忙之间,司徒远应该是带着思忆逃去另一边了。 他们在半路上遇见了司徒远和思忆,还有受了伤的六皇子洛弈。 “六皇子?你怎么在这里?” 洛弈惨白着脸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我虽不参与打猎,但围场的景致好得很,便出来逛逛,没想到遇见的逃命的司徒公子,我岂能袖手旁观,便……” 洛弈的左臂上中了一箭,司徒远应当是帮他处理过伤口。箭头已经被拔出,司徒远扯下衣服下摆的白布,为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营帐中有御医,快带六皇子回去看看伤情吧。”颜书语看见洛弈的左臂上,鲜血已经渗出了白布,急忙说道。 洛弈却伸出手制止了她:“现在还不清楚这帮刺客的来历,不可惊动皇上。我手下有懂医的宫人,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司徒远愤愤然:“胆敢在围场里行刺皇子,八成是那个不安好心的镇南王指使的!” 按常理来说,这时思忆应该会跳出来维护他最敬爱的镇南王,但这次他没有。颜书语看向思忆,发现他也是脸色惨白,仿佛受伤的是他一样。 洛辰拍了拍司徒远的肩让他冷静下来,然后说道:“这些人想要杀的并不是我。” 当时洛辰一个人站在另一边,弓箭手的箭是对着颜书语、司徒远和思忆三人的。洛辰和颜书语滚下山坡之后,刺客们没有再追。相反是司徒远和思忆逃走之后,刺客们对他们穷追不舍,直到洛弈出现救了他俩一命,刺客们才罢手逃走。 “他们要杀的人是你吧。”洛辰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思忆。 思忆低着头,没有说话。 【三】 皇上安排的狩猎为期两天,今晚他们要在围场过夜。围场里准备了不少小营帐,供达官贵人们歇息。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司徒远把颜书语从营帐里拖出来,说是要和她一起思考人生,颜书语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正好颜书语还被洛辰的那个成不上吻的触碰干扰着,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就是洛辰唇上温热的触感,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颜书语和洛辰坐在外面的草地上,今晚的月亮淡淡的,像一道弯钩,隐在薄薄的云雾中。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这么小的孩子,有家不愿意回一个人在外面流浪还有人追杀,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颜书语拖着腮附和道。 “书语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去问问他?” “那就问问……不行!绝对不能问!”颜书语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不能问!我一定要淡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说不定他也忘了这件事……” “书语,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司徒远还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颜书语嘀咕着往自己营帐里走。 颜书语没给司徒远答案就离开了,徒留司徒远一个人继续犹豫:“我是问还是不问呢……?” 司徒远眼中的可怜的主角思忆,现在也离开了营帐,偷偷走到洛弈的帐篷外。 思忆在洛弈的帐篷外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感觉到有人进来,洛弈握紧了床头的短刀,转头看见思忆之后,才放松下来。“是思忆小公子啊……” “行了,别装了,你知道我的身份。”思忆皱着眉,对洛弈的虚伪表示不屑,这个表情是从洛辰那学来的。 在进长安城的前一天,思忆还没有偷偷溜出来,他看见洛弈和父亲在一起说话,当时洛弈脸上满是对自己爹的讨好,现在又装得一手翩翩公子的儒雅范,总之思忆对洛弈是没来由的厌恶和排斥。 和洛弈相比,洛辰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了。 思忆有些不自在地抛了一个小药瓶过去:“就算你救了我一次,也别指望我会在我爹面前为你说好话!” 洛弈笑了笑:“这是自然。” 思忆轻哼一声,又走出门去了。 洛弈将那小药瓶抛起来又接住,轻声笑了笑。他救了镇南王的儿子,就算镇南王还是不愿意同他合作,多少也会给他几分好处。 门帘再一次被掀起来,这次来的人,脚步比思忆轻得多,轻到洛弈也没有察觉,直到那人出声:“六弟。” 这声音惊住了洛弈,抛起来的小药瓶也没能都接住,骨碌骨碌地滚到洛辰脚边。 洛辰弯腰,将小药片捡起来放在手心把玩:“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兄长的身份告诉你,别再玩火*了。” 洛弈摸到了身边的短刀,握在手里紧了紧,故作镇定地问道:“太子怎么突然来我这了?” “没什么,只是想同司徒的小跟班谈谈心,没想他竟到你的帐里来了。”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已经清楚了思忆和他的小动作。 洛弈心中骇然,只怕自己和思忆的对话也被他听了去:“思忆小公子只是过来对我表示感谢罢了。” 洛辰把手中的小药瓶放在桌上:“你胳膊上受了伤倒也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养伤吧。” 洛辰没有再多做逗留,利落地转身走了出去。今夜他忙着呢,接下去还要去和叛逆少年谈谈心。 思忆出了洛弈的帐篷后没走多远,洛辰在他身后叫住他:“顾小公子。” 镇南王姓顾。 思忆的步子顿了顿,复又迈开。 洛辰又在他身后说道:“明人不说暗话,顾小公子何必装傻呢。” 思忆总算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两个人中间隔着十来丈的距离。洛辰不动,思忆最终还是妥协,上前几步走到洛辰面前:“你都知道的了?” 洛辰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你留在司徒身边的原因是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伤害到他。” 思忆点了点头。 洛辰从袖里掏出一个箭头来,这是刺中洛弈的箭头。洛辰从司徒远那讨来的。他把箭头带回自己帐里反复研究,箭头略窄,不是长安城里建造出来的器具,应当是来自别处。箭头上还刻着一个“宋”字,刻得痕迹较浅,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洛辰将那一截短箭头递到进思忆手上:“你仔细想想,你或者是镇南王有什么仇家。” 思忆听见洛辰说道箭头上的“宋”字,就激动起来,现在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哼,宋家!宋家女儿还没爬上镇南王妃的位置呢,就已经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我了……” 这应当算是镇南王顾家的私事了,洛辰本不欲再听,思忆却急切想要向他倾诉。憋着心里太久了,他也难过了好久了,不找个人说说,他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思忆说起自己的娘:“你见过你娘吗?” 洛辰想起那个曾经站在后宫最高位置上的女人,那时候他没从她露出过笑容。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他们都说我娘是个温柔善良又美貌的女人,我爹说我娘是他这一声最爱的女人,所以给我取名叫思忆,思君忆君。直到我七岁那年,他娶了宋家的女儿。宋家是我们那最有钱的大户人家,我爹娶她,不过是为了宋家的钱罢了,她宋怡然就是给我娘提鞋都不配!……宋家这几年倒是越发地无法无天了……” 洛辰静静地听思忆把话说完后,只说了一句:“回去睡吧。”这已经是太子殿下最体贴的一面了。 思忆问道:“我是镇南王的儿子,你还敢让我跟在你的好兄弟身边吗?”思忆根本不在意洛辰的回答,他自说自话般地接着说下去,“不过没关系,你如果阻拦我跟着司徒远身边,我就把今天你和颜公子……那什么的事说出去!” 洛辰的脸迅速沉了下来,思忆后退了两步:“你别想抵赖,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哟~” 他突然觉得刚刚生出了对顾思忆的那点同情真是太浪费了。对这种小捣蛋鬼就不应该有同情这种情绪! 洛辰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解释清楚:“放你在司徒远身边,是因为你造不成什么威胁。况且镇南王这种连自己的家世都解决不了的人,又有何惧?” “你……!”思忆自知自己说不过洛辰,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了。 其实还有一点洛辰没有说出来,把顾思忆放在司徒远身边,相当于自己手上多了一份筹码,镇南王多了一份忌惮。 顾思忆还太天真,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说破。 只是镇南王同富商宋家结亲,镇南王现在的财产大抵是富可敌国了,到底要怎么样对付镇南王,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来,确实是一桩棘手的事情。 洛辰习惯性地打算去和颜书语商量一下,他在颜书语的帐篷门口停下,想了想,最后还是转身回了自己帐里。 今日……可谓是无心之失,本不应该放在心上的,那情景却不受控制地被一遍遍回想起来。自己应该静一静了,好好睡一觉或者会好点,洛辰这样想。 【四】 洛弈受伤的事最终还是传了出去。 皇上震怒,召集了几个皇子和大臣在营帐里商议。 “在围场伺机刺杀皇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传令下去,让大理寺丞彻查此事。” 洛弈沉默着,洛辰也没有说明刺客刺杀的真相。 司徒钺问道:“镇南王那边……” 皇上摆了摆手:“这是我皇家的事,不必告知镇南王了,今天的狩猎也照常进行。” “是。” 颜书语是从颜温卿口中听说这件事的。 刺客们想要杀的人是思忆,皇上却仿佛是认定了这是一场谋害皇子的阴谋,硬要大理寺丞查下去。 到时候,若大理寺丞查出来的结果和谋害皇子八竿子都打不着,那不是啼笑皆非么。 颜书语想着,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拉住颜温卿:“爹,大理寺丞柳大人是你的至交好友对不对!” “是啊。” “爹,你找个机会同柳大人说说,不管结果是什么,一定要想方设法,把这幕后黑手的线索引到镇南王身上去。” “这还用得着你说?”颜温卿一副“高人自由妙计一切尽在把握中”的模样,“朝中混上高位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恐怕柳大人接旨的时候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祸水东引,反正皇上也看镇南王不顺眼,索性就让他来背黑锅。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颜温卿负手走在她面前:“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太心急……” “我们?” “太子先前也找到我,给了我一个镇南王封地生产的断掉的半截箭头,说是为六皇子处理伤口时留下来的。让我转交给柳大人。”颜温卿突然停下来脚步,转过头来看她:“你不知道?” “这个……”颜书语语塞,她确实不知道,自从昨晚分开之后,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见过洛辰。 “我还以为太子殿下应该是同你商议过的……”颜温卿探究地盯着支支吾吾的颜书语,问道:“你和太子吵架了?” 颜书语恼羞成怒:“我才没有!” 颜温卿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年轻人嘛,难免有意见不合吵嘴的时候,你去给太子服个软就行了。” 颜书语终于忍不住瞪了她爹一眼,转身就跑了。 颜书语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爹亲生的。凭什么让她去服软,她才是受害者啊! 今天的狩猎开始了,颜书语躲进一个小树林里,祭奠她逝去的初吻。   ☆、第46章 林中猛兽 【一】 太子围场遇猛兽。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这个点,洛辰应该要去狩猎了。所以颜书语自己一个人躲了起来。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颜书语找到一个角落,脚下那块地方还没坐热乎呢,洛辰就寻来了。 马蹄声轻响,颜书语抬起头来,看见洛辰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她觉得自己在洛辰的目光下无处可逃。 颜书语硬着头皮开口:“太子殿下为何不去狩猎?” “来找你。” 洛辰特意撇下了司徒远和顾思忆来找颜书语的。林场里,洛辰踌躇了很久,最后勒马对司徒远说道:“你和思忆去先走吧。” “洛辰你去哪?”司徒远追问。 思忆推了他一把:“问那么多干什么,我看见对面蹿过去一只兔子,我们比比谁先猎到它!”思忆走之前对洛辰眨了眨眼。太子殿下,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待司徒远和思忆走远,洛辰想了想,依着颜书语的性子,定然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待着。洛辰找遍了林场里的边边角角,终于找到了颜书语。 可是见着颜书语他又该说什么呢? 因此洛辰又沉默了。 颜书语尴尬地岔开话题:“我听我爹说,六皇子受伤的事传出去了……” “嗯。”洛辰应着,翻身下马,“我正是要同你说这件事。” “我们尚不知道这是谁传出去的……不过这样也好,把罪名扣在镇南王头上。本来这事也是镇南王身边的人弄出来的,顾王爷这下可是吃了个哑巴亏。” 颜书语静静地听洛辰的计划,仿佛还是像在江南时一样,他们是默契无间的好兄弟。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他明白他的打算。 她转过头去看洛辰那张棱角变得越发分明的脸,原来自己已经同他变得这般亲近了。 “对了,你应当还不知道……”洛辰的声音把神游中的颜书语拉回来,接着说道:“思忆是镇南王的儿子,那些刺客,是镇南王的侧妃派来追杀他的。” 颜书语惊讶过后,首先关心地还是司徒远:“那……思忆留在司徒身边,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她也不愿意把思忆往坏处想,但司徒是她的兄弟,还是多留一个心眼以防万一比较好。 洛辰摇了摇头:“若他真有什么坏心思,我又怎么会留他在司徒身边。” “那就好……”颜书语送了一口气,然后才想起思忆来:“思忆这孩子挺可怜的,听说镇南王妃是难产死的,思忆岂不是从小就没了娘。” 洛辰瞥了她一眼,隐隐有些头疼,颜书语又开始同情心泛滥了。 “那是镇南王的家事,你又能帮到思忆什么?” 颜书语不再说话了。 洛辰把坐在地上的颜书语拽起来:“走吧,狩猎去,不然我们就是最后一名了。” 林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洛辰和颜书语都警惕着没有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旁的杂乱生长着的树枝突然被拨开,冒出一个人来。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其他人,愣了愣,而后对洛辰道:“小人参见太子殿下。” “你是谁?” “回太子殿下,小的刘泗,是围场里的守林人。” 洛辰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刘泗见状主动解释道:“因为贵人们要来围场狩猎,上头的吩咐我们将大型野兽严加看守,以免它们出来伤人。太子殿下,此处离看守野兽的地方太近,您还是速速离开这里吧。” 洛辰恢复了他在外人面前矜贵的模样,翻身上马了。颜书语又得仰着头看他了,心情有点复杂。只有洛辰是骑着马来的,颜书语想了想,自觉地站在马边,牵起了缰绳。 洛辰突然微微弯腰,对颜书语伸出手来。 颜书语怔了怔,反应过来洛辰的意思之她后不自在地看了刘泗一眼,原想拒绝洛辰。转念一想不过是同乘而已,这样未免显得有些矫情和小家子气,她把手交到洛辰手里。 这不是洛辰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却头一次觉得颜书语的手软软的小小的,她已经将她的手完全握在掌心。恍神之后,洛辰握住她的手,稍一使力,将她带到马上,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小的给二位带路。”刘泗牵着马走到前面,心中难掩激动。 太子殿下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刘泗在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能谋到一个好差事。 颜书语坐上了马,特意忽略了身后洛辰的气息,她问刘泗:“这林子里,有多少野兽?” “说不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最起码好几头吊睛白额大虫还是有的。”说起围场,刘泗言语间带了点自豪。“刚刚我们所处的地方,就离我看押白虎的地方不远。” “你现下护送太子离开,那岂不是没人看守了。” “没事,那虎被关在笼子里呢,钥匙在我这。”刘泗接下腰间的大大串钥匙,晃了晃,哗啦啦地响。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们走出一段路。 突然听见了一声虎啸。 林子茂密得很,一时间分辨不出虎啸是从何处传来的。 洛辰盯着刘泗:“你说自己是守林人,不可能不知道看押野兽的几个地方。莫非,你是故意引我们到此处?” 刘泗急得连连摇头:“小的安分守己十几年。从没想过谋害谁!更何况是太子您……按理说,这地方是没有老虎的啊……” 惊疑间,一只虎正在向他们靠近。 颜书语扭头看着身后那只虎,感受到了“虎视眈眈”这个词里潜藏着的危险。 刘泗在“自己逃跑”和“先救太子”这两个选项中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一咬牙,松开一直牵着的缰绳,在洛辰马上重重拍了一下。 马儿受惊之后猛地向前跑去,刘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太子快走!” 这大概是刘泗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刻。 待洛辰的马儿跑出去,刘泗转过身,蹭蹭两下就着身边的一棵大树爬了上去。 从小在村里长大,哪家孩子小时候不是爬墙上树样样精通,刘泗更是个中好手。 此时几十丈外蓄势待发的猛虎猛得冲过来,它急躁地在树下转了两圈,一个劲地用爪子在地上划拉。刘泗心中一阵得意,有本事你爬上来啊哈哈! 还没得意多久,那虎突然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了。 刘泗傻眼了。 这大虎怎么一点儿也不从一而终呢! 刘泗坐在树枝上探头探脑,他坐的高幸而也看的远,他眼睁睁看着大虎朝着洛辰离去的方向奔过去了。 刘泗从树上滑下来,虎口脱险,双腿还不住忍不住颤颤发抖。他望着大虎和洛辰离开的方向感慨,难得自己做了一次好人,结果故事发展不按他预想的来啊……天若有灵,就保佑太子殿下平安无事吧…… 待双腿恢复行动能力,刘泗踉跄着往营地走,他能做的只有赶快去通知其他人来救太子殿下。 “你说什么?!” 刘泗平日都是待在林场里,哪见过这中阵仗。朝中有头有脸的文官武将将他团团围住,脸上因着急而变得狰狞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样。 刘泗盯着压力,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太、太子殿下在林场里遇见了大虎,现在只有他和另一位公子在一起,你们快去帮忙吧!” 话音刚落,周围炸开了锅。文官们喳喳呼呼地要向上通报,武官们扯着嗓子开始集结士兵去林子里营救太子。 武官们带着士兵走了,营地里顿时空旷了不少,刘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吁一口气。 刘泗擦汗的动作顿了顿,看向那个注视着他、让他不能忽视的视线来源,一个穿着官服,儒雅的中年男子。 颜温卿走到他面前,面色有些严肃地问他:“你姓甚名谁?为何会在围场,又怎知太子遇险?” 刘泗的腿又开始打颤了:“小的名、名刘泗……是围场的守林人,这两日负责看守林子里的吊睛白额虎。当时我和太子殿下待再一起,不知怎么的这大虎跑出来……” 颜温卿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见刘泗不像是心术不正,胡乱撒谎的人,摆了摆手:“罢了,先将他押下去吧。” “大人!我真的是无辜的!大人!……” 两个士兵上前把刘泗带走了。颜温卿望着密林深处,面露担忧之色。 颜书语肯定又与太子混在一处,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颜温卿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查清楚。 【三】 侍卫们找到洛辰的时候,那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大虎已经倒在了地上,周围有一个血泊。虎的左眼和脑袋上各中了一箭,脑袋上的那一箭是致命伤。 洛辰和颜书语坐在离大虎尸体不远的一棵大树下,两个人灰头土脸的,衣服上脸上都沾染了大片血迹,分不清是他们的还是白虎的。 侍卫们跪了一地:“属下救驾来迟,让太子殿下受惊了,望太子恕罪。” “都起来吧。” 洛辰不惊不怒,完全看不出这是这个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侍卫们都暗暗咋舌。他们唯一能从洛辰沉着脸上得到的信息是——太子殿下貌似心情不好。 太子殿下心情不好,没人敢招惹他。侍卫们簇拥着洛辰和颜书语,一行人几乎是一路无话。 刚回到营地,颜书语就被思女心切的颜温卿带走了。 侍卫们发现太子殿下的脸色更不好了。 那只白虎向他们冲过来时,咬住了身下马儿的后退,洛辰和颜书语从马上摔下来。 白虎很快放弃了到嘴的马肉,显然人更有吸引力,它转向洛辰和颜书语。 洛辰同昨天一样将颜书语压在身下,护这她。这次颜书语反应奇快,她一把推开推开洛辰。马背上箭囊里的箭现在已经落了一地,颜书语抓住了其中一支箭,对着朝她扑来的大虎的左眼狠狠刺进去。 大虎张来了它的血盆大口正对着书语,距离近得她可以闻到白虎嘴里的腥味。 洛辰看见颜书语握着箭的那只手还有发抖,他记不清这是颜书语第几次推开他救他了。明明心中怕得要死却还放在他前面。 这样的危急时刻,颜书语觉得自己虽然都有可能被白虎一口吞进去,颜书语琢磨着要留几句遗言,譬如说好好照顾她爹和颜柳…… 颜书语看了洛辰一眼,最后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太子我不是有意要轻薄你的,轻薄谁也不能轻薄你不是,太子殿下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辰暴躁起来,谁特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什么叫轻薄谁也不会轻薄自己?!他还有去轻薄谁祸害谁?! 但眼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洛辰很快收敛了情绪。 索性颜书语那一箭没有刺偏,要害受伤,大虎放开了颜书语,有些急躁和盲目的周围踱步。 颜书语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洛辰身边,拉着洛辰打算逃跑。 洛辰不为所动,他捡起地上的弓箭,对准那只大虎。用了十成的力道,一箭射出,正中白虎的脑袋,大虎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再没动静了。 危险警报解除,但洛辰心里还是不畅快。 偏偏颜书语像个没事人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引得洛辰不快。 夜里躺在床上,太子殿下又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洛辰和颜书语坐在一起为司徒远操心的时候都有一种家长们的即视感233333 这个星期三次元的事特别多,好几个晚上都在熬夜剪片子。 没怎么更文给小天使们道个歉。 今天还有一更   ☆、第47章 人心难测 【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昭示着其主人现在正盛的怒火。 “谁叫你现在去动太子的!” 镇南王顾乾转过身来,一双的凌厉的眼睛盯着跪着地上的下属:“姚和,你跟了我十几年,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姚和低着头:“皇上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属下想着趁狩猎的时候,解决太子,日后镇南王可扶持六皇子当傀儡皇帝,然后再……” 姚和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茶杯摔到他脚边:“你以为那六皇子就是好惹的主?哼,眼下此举无异乎是打草惊蛇,自露破绽……” “镇南王放心,属下做得很谨慎,不会有人发现的。” 镇南王点了点头:“自己下去领罚吧。” 姚和称“是”,慢慢退出去,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乾皱着眉有些不耐地看向他:“又怎么了?” 姚和说道:“属下已经找到郡主的下落,只是……” “只是什么?找到了就带她回来便是。”顾乾揉了揉眉心,这边小事也要问他,姚和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是时候栽培一些新人了。 “郡主住在司徒府上,似乎与司徒远的公子关系很好。”姚和看着顾乾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司徒家的公子和太子交好,或者我们可以通过郡主……” 顾乾又把手里杯子摔了。 顾思忆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也是外人不可触碰的底线。 “谁让你打郡主的主意的?!快去把郡主给我带回来!” 姚和退出房间,顾乾摩挲这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是顾思忆的娘当年送给她的,顾乾的声音低下来,像是对情人般的私语:“怜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们的女儿……” 姚和阴沉着脸走出顾乾的房间,候在外头的手下赶忙迎上来,带着点担忧地开口:“姚大人……” 姚和脸上还带着伤,是顾乾摔杯子时,瓷片渣擦过他脸上留下的细细的伤痕。他抹了抹脸上的伤口,轻哼一声。他顾乾算什么东西! 手下问道:“姚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去把我们尊贵的郡主给接回来。”姚和语气里带着嘲弄。 【三】 “司徒,你这来看看这个!” 在顾思忆的软磨硬泡下,司徒答应了同他出来逛逛。 顾思忆一出门,就像从笼子放出的金丝雀一样欢快,在热闹的集市上,东瞅瞅西看看,稍不注意,司徒远就跟不上他的步伐。 “这些不是街头平常的小玩意,有这么稀奇吗?”司徒远看了看顾思忆手中的拿着泥人说道。 顾思忆顿了顿,轻声说:“我原先一直是被关在府里的,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见过……” 司徒远看见顾思忆脸上难过的表情,补救道:“你……你别难过啊,是我说错话了,这样吧我请你吃饭!” 顾思忆扬起笑脸,哪里还有刚才的难过和失落:“一言为定,我还想要这个泥人,你给我买吧。” 司徒远疑心自己上当受骗了。 但最后还是掏钱买下了两个泥人,是顾思忆让捏泥人的师傅照着他俩的模样捏出来的。 两个人一人拿着一个泥人,看起来就冒着傻气。倘若颜书语看见了,一定会装作不认识他俩。 逛完集市,司徒远和顾思忆去了楼外楼。 司徒远向思忆极力推荐了他的最爱,糖醋鱼。顾思忆满口应承道一定好好尝尝他所说的别处难寻的糖醋鱼。 踏进楼外楼,思忆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见思忆现在门口没有迈开步子,司徒远催促道:“怎么站在这不走了?” 思忆勉强对司徒远扯出一个笑:“我突然想吃街口的糖葫芦了,司徒你去帮我买吧。” 司徒远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你在这点好糖醋鱼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街口的糖葫芦圆溜溜的,红艳艳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司徒远一口气买了四个。 带着糖葫芦回到楼外楼,司徒远找边了整个酒楼都没有见到思忆的人影。 司徒远抓住一个店小二问道:“刚刚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 司徒远和思忆容貌气质出众,给小二的印象倒是十分深刻:“那位小公子啊……他刚刚跟着另外两个男人走了。” “另外两个男人?”司徒远紧张的抓住小二的肩膀:“他们是谁?!”莫不是思忆的仇家? 店小二从司徒远手下挣扎出来:“我怎么知道!你这人真是……” 司徒远没有犹豫,从楼外楼里出来,就直奔颜府。 颜府的侍卫现在已经学会对司徒远和洛辰的到访视而不见,任由司徒远进了颜府。 司徒远风风火火的闯进颜书语屋里。 颜书语转头看见进屋的人是司徒远,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屋里并不只有颜书语一人,还有洛辰。 若在往常,司徒远一定会小小地不高兴,洛辰和颜书语又瞒着自己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了。 “司、司徒?你怎么来了?” 颜书语的紧张司徒远并没有注意到。 颜书语的紧张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她和洛辰在房里谈的事情正是和司徒远有关,更确切的说是和顾思忆有关。 洛辰今天找到颜书语,是为了昨天林中吊睛白额虎的事。 林中猛兽全都由人看守着,刘泗也说大虫们用笼子关押着的。那只大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冒出来。 颜温卿将刘泗收监之后,亲自去问了他一些问题。 刘泗说他见那只大虎被关在笼子里,所以这才放心离开去护送太子。笼子的钥匙只有一把,并且确确实实在他手上,谁也不知道这大虎是被谁放出来的。 洛辰打算依着刘泗这条线,顺藤摸瓜,看看究竟是何人指使。 说实话,洛辰也不知道这个幕后使者会是谁。想要太子意外身亡的人太多了。 洛辰说这话的时候垂下眼,带上了一丝倦意。 颜书语看着有些心疼。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又问道:“那镇南王那边怎么办?” 洛辰沉吟了一会,说道:“思忆他……” 洛辰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颜书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利用思忆镇南王儿子的身份,旁敲侧击从思忆口中打探一些消息。 “……不行!我不同意。” 现在思忆同司徒远交好了,这事如果让司徒远知道了,这叫自己如何面对司徒,如何面对思忆。况且那样单纯的顾思忆,书语也不忍心去伤害。 洛辰沉默着没有再说话,除了这个法子,他也没能想到其他的方法了。 这样僵持了一会,房门突然被打开,见到来人是司徒远,颜书语的第一反应是心虚。 反观洛辰,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模样。想来这就是面瘫的好处。 洛辰神色如常地问司徒远:“发生什么事了,急成这样?” “思忆……思忆他不见了!” 颜书语安抚住司徒远,听他说完了来龙去脉。“按店小二的说法来看,思忆是自愿跟着那两个男人走了,想来他们是不会伤害他的。你且放心。” 饶是颜书语这样说,司徒远还是放心不下:“上次的刺客就是冲着思忆来的,这次呢?” “放心吧。”洛辰开口道:“思忆应该是被他的家人接回去了。” 司徒远安静下来,突然说道:“……虽然你们不说,我隐约觉得,思忆应该不是普通人的孩子。你们就告诉我吧……” 颜书语苦笑,她倒是想一直瞒下去,好像只要不说破,思忆就还会是司徒远的小跟班,司徒远拿他当弟弟一样照顾。但是在这样做的,颜书语和洛辰都忘了考虑司徒远的想法,如果他想知道呢? “他是镇南王的儿子。”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洛辰说道这样的答案之后,司徒远还是免不了大吃一惊。 洛辰和颜书语都没再说话,给了司徒远充分的时间来思考和消化这件事。 半晌之后,司徒远坚定地说道:“不管思忆是什么身份,既然是我司徒远认定的兄弟就不会改变的。” 颜书语笑了笑,这倒是显得自己和洛辰多虑了。司徒远就是司徒远,还是那么一根筋…… 司徒远踌躇了一会又开口:“虽然思忆是被镇南王带走了……思忆说他爹对他不怎么好,我担心他受什么委屈,还是想去确认一下,看见他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司徒远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洛辰,颜书语也看着他。洛辰随即说道:“我们……明天去行宫拜访镇南王。” 司徒远欢喜得不得了,颜书语的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洛辰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打算利用思忆去得到一些他想知道的答案。 颜书语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洛辰想要稳稳当当地坐上皇位,温和的手段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但眼见着洛辰一点点变成这样的人,颜书语还是觉得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唔happy妹纸猜对了,思忆是个小姑娘,但是洛辰颜书语他们都不知道。 所以姚和对思忆的称呼是郡主,洛辰和书语依旧以为思忆是镇南王世子。   ☆、第48章 淮安郡主 【一】 镇南王女,获封“淮安郡主”。 ——《太子观察记录》 【二】 答应了司徒远,洛辰第二天就召集了颜书语和司徒远前往镇南王目前的住处,城外的行宫。 只是来得不巧,镇南王携同亲属进宫去了,司徒远见不着思忆,心底微微有些失望。“镇南王进宫去了……怎么洛辰你竟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洛辰垂下眼,没有正面回答司徒远。他当然知道镇南王今日会进宫面圣,所以他才来行宫的。 洛辰说道:“镇南王是早上进宫的,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我们不妨再等等吧。” 司徒远自然是欢喜地表示同意。 因着来人是景国太子,行宫里管事的人不敢怠慢,赶忙去请了姚和过来。 姚和目前是镇南王的得意手下,镇南王不在,遇上什么大事,下人们都是直接去请示姚和的。 “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洛辰只是冲姚和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姚和面上笑得和蔼可亲,心底却在暗暗打量这个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太子。只要太子一死,景国没有了储君,他们大可以趁乱扶持六皇子,待六皇子登基,再逼他退位。 可惜啊……太子没死…… 哼,他镇南王顾乾想做大事却没有一颗果决的心…… 姚和心怀鬼胎地跟在身边:“眼下镇南王还未回来,在下不妨带太子您四处走走。” 颜书语笑了出来:“姚大人,您也不看看,这可是行宫,太子每年都会来那么一两次,还用得着您带路么……” 说到底,行宫只是暂时给镇南王借住而已,倒是有些人,真把自己当主人了,也不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姚和赔笑道:“是下官糊涂了……”讪笑两声退到了三人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姚和面上没有露出不悦,心里却恨得牙痒痒,暗道得想个办法,逼镇南王对太子动手。 洛辰确实是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带着颜书语和司徒远在行宫里转了一圈。 行宫本是搭给皇家子孙们,在皇宫里住腻了来换口味的,处处都是大手笔,颜书语倒是挺喜欢这地的,少了几分皇宫里的严肃匠气,多了几分文人书生的精巧雅致。颜书语转而看了司徒远一眼,只怕他惦记着思忆,什么也看不进去,真是不懂得享受。 洛辰带着颜书语和司徒远越走越偏,姚和不由出声道:“太子殿下,这后面都是下人们住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回去吧。” 洛辰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那是什么地方?”洛辰扬起下巴,看着前面一座小院问道。 前面一座小别院,却有好几个镇南王带来的士兵守在门口。 “镇南王此次来长安,带了不少贡品打算呈给皇上,因物品贵重,所以派了重兵把守。” 洛辰似乎对此兴趣不小,他不待姚和出言阻止,就快步走进别院,院里的第一间房就是存放贡品的地方,门口有两个人守着。看见有人过来了,守门人马上警惕起来。 “镇南王领地,靠近边塞,听说能搜罗到不少从越国传过来的新鲜玩意,姚大人,可否让本宫先睹为快?” “太子殿下,这……”姚和有些为难。 颜书语忙道:“姚大人,太子殿下看这批贡品呢,是提点,倘若你们送去的东西一个不小心犯了皇上的忌讳惹得皇上不快那就……” “有劳太子殿下了。” 姚和笑开来,指使守门人开门,可守门人显然有些不大配合。其中一人说道:“姚大人,王爷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小的……” 洛辰见状挑了挑眉,问道:“姚大人,这是……?” 姚和自觉在洛辰面前丢了面子,他对守门人怒斥道:“我说的话你也不听吗!王爷要是怪罪下来,有我担着……” 守门人这才迟疑了一会,然后点头答应了。 守门人转过身去开门的时候,颜书语看了姚和一眼。 姚和眼底浮上一股戾气,说到底,镇南王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罢了。 进了屋,就见房里放着五六抬大红木箱子,洛辰打开看了看,前两箱是一些金银珠宝,后面几箱是瓷器玉器。 颜书语看着箱子里能闪瞎了人眼的物什,叹道:“这翡翠,定然是价格不菲……” “颜公子好眼光,不说价格不菲,就是说它乃无价之宝也不为过。”姚和有几分得意。 洛辰的目光移到颜书语与姚和正在讨论的翡翠上,神色微动,他走到箱子边,拿起那块翡翠,在眼前仔细看了一会,“是块好玉。”说着又重重地放回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别说姚和了,就是颜书语也觉得肉疼,这可是上好的翡翠啊,经不起这么折腾!太子殿下的动作未免也太粗暴了些…… 这么一个动作下来,洛辰好像舒心了不少,甚至对姚和露出了一个笑容:“准备这么些贡品,镇南王真是有心了。”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一行人从房里出来后,守门人又小心谨慎地把房门锁上,走出那座小别院,颜书语回头看了看,守门人还是同向前一样,一左一右地把守着小金库,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辰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打算告辞离开行宫了。 你忘了自己是来等镇南王回来,看看思忆的吗?! “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父皇叫我傍晚时去御书房一趟,恐怕我现在就得赶回去了。明日再来拜访顾王爷吧。”洛辰是这样解释的。 颜书语看了一眼颇有些委屈的司徒远,表示无能为力,她拽着司徒远离开了:“明天咱们再来吧,不急于这一时,啊……” 一离开行宫,洛辰就与他们告别,马不停蹄往宫里赶。 ……什么皇上找他有事,装得跟真的一样。 颜书语知晓洛辰此次来行宫,打着司徒远看望思忆的名义,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也确实不知道洛辰今天有了什么发现能够使他急急忙忙地回宫去……颜老爹说得对,跟在这些皇帝皇子身边,心累。 她转过头去拍了拍有些失落的司徒远的肩,说道:“走吧,咱们今天也不能白跑一趟,总得犒劳犒劳自己,去楼外楼吧。” 长安城里传得最快的就是坊间消息,镇南王今日进宫面圣,傍晚的时候,颜书语和司徒远坐在楼外楼的雅间里,就已经听见了门外的食客们对此事议论纷纷。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数几个版本之后,在百姓们的脑补之下,还原了一场镇南王面圣的宫廷大戏。 首先,镇南王严肃中带着敬意地对皇上行礼,应当是这样的……“微臣顾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此处应该是皇上点点头,示意镇南王请起。 鉴于镇南王此次面圣是带了家眷的,所以,接下来应该是镇南王向皇上介绍家眷的身份,应当是这样的……“这是小女,顾思忆。” 然后,皇上为了表达对臣子的信任和爱才之意,决定给镇南王一些嘉奖赏赐,但是顾乾已经是镇南王了啊,这是荣誉已经很高了啊,于是皇上看了看镇南王的女儿,决定赐下一个封号“淮安”。 这是景国第一个得到皇上御赐封号的郡主——淮安郡主。 颜书语起初还听得挺起劲的,但听着听着,她开始觉出不对味儿来了…… 顾思忆不是镇南王的儿子么,这突然冒出了一个女儿…… 司徒远听到这,也疑惑道:“没听思忆说过他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啊……” 颜书语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她又看了看司徒。明天若真见了思忆,司徒你可要把持住啊…… 颜书语使坏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司徒远,饭后司徒远倒是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刚在家中坐定,便有下人来通报,门外有个姑娘求见。 这话正巧教过来关爱儿子、给儿子送粥的司徒夫人听见了,她快速进了房,把燕窝粥放在桌子上,拦住前来通报的下人:“哪家姑娘?姓甚名谁?品行相貌如何?好不好相处?”一瞬间,司徒夫人脑子里闪过儿子大婚婆媳关系传宗接代等一系列问题。 眼看儿子就要弱冠了,这婚事还没定下来,以后要是找不着媳妇可怎么办!难得有一个找上门来的姑娘,自己可得好好考察考察。 相比司徒夫人的激动,作为当事人的司徒远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他皱着眉看向面前的燕窝粥:“娘,我不是说过不喜欢喝这个嘛……” 至于门口那个姑娘,自从在颜书语门外遇见了那个白莲姑娘的丫鬟,司徒远便多这种找上门来的姑娘敬而远之。 司徒远反思了一会,自己一没去青楼,二来最近也没有结实什么姑娘家,应当是找错人了吧。 司徒夫人白了自家儿子一眼,然后转头等着下人的答案。 对上司徒夫人期待的目光,下人只觉得压力很大,品行相貌,好不好相处这种问题,他只看了那么一眼,哪能得出这么多结论?!下人只得捡自己知道的说:“那位姑娘只说……她是淮安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一 入 基 三 深 似 海 !   ☆、第49章 女儿情态 【一】 镇南王顾乾,太子恶之。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儿子,别愣着,快去给淮安郡主倒壶热茶啊!”司徒夫人看不惯自家儿子的傻样,推了司徒远一把。 “啊?”司徒远摸了摸脑袋,“哦……” 哦什么哦!叫他给郡主倒茶,结果倒完茶往自己嘴里送是几个意思!活该他讨不上媳妇! 司徒夫人被气得顾不上去整理“司徒远讨不上媳妇等于自己抱不着孙子”的逻辑,决定甩手不管了,她对思忆说道:“淮安郡主,你们年轻人先聊着,我去吩咐下人做点好菜招呼郡主。” “司徒夫人,不用这么麻烦……” 司徒夫人连连摆手,不顾思忆的阻止径自出门了。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看还在发怔的司徒远。这傻儿子哟,自己看着就觉得丢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司徒远还处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顾思忆是个姑娘……是个姑娘…………个姑娘……姑娘…… 这完全颠覆长久以来自己的认知!!!他的性别观就快坏掉啊!!! 他以前还信誓旦旦地跟思忆说让她跟着自己混……说自己罩着他…… “司徒,你说让我跟着你混的话还算数么?” “噗……” 司徒远嘴里的一口茶还是喷了出去,他咳嗽了两声:“咳咳,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可你……”可你现在是个姑娘家,自己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口无遮拦了。想到这里司徒远有些难过,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多了一个小跟班呢…… “可是现在有人欺负我,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思忆垂下眼说道。 司徒远见她这幅模样马上紧张起来,他小声问道:“怎么了?”连声音都不敢放大,生怕会吓着了顾思忆。 “上次在围场里我们遇见的那些杀手就是我那个后娘派来的,只怕他们还没有善罢甘休。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哪天落单了被他们逮了空子……” 司徒远伸出手去想像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肩,想起思忆现在的身份,他的手在空中待了一会又收了回来:“放心吧。”心中突然涌起万丈豪情,“我定不会让歹人欺负你的。” 顾思忆低下头,红着脸说道:“好。”宋家那个毒妇早就对她虎视眈眈了只是最近收敛了一点,其实她也没有说谎对不对? 送走顾思忆,司徒远把自己关在房里,针对此做出了一个详细周全的保护计划。恩……就暂且称为“糖醋鱼计划”吧。 初步计划是这样的,打着“带郡主熟悉长安城”的名义,将思忆带在身边,进行贴身保护。上次说好的一起去吃楼外楼的糖醋鱼还没有实现呢,这次一定不能忘了…… 等等这个重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司徒远与思忆约好了第二天在楼外楼见面,他早早就在楼外楼预定好了一桌两人份的饭菜。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多了一个人?! “这位是……?” 青梅竹马?远方表哥?世家好友? 司徒远看了看思忆身后那个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相貌还颇有些俊朗的年轻人,心中诸多猜测,最后出言问道。 思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是我爹派来的侍卫,说是要随时随地地跟着我,怎么赶都赶不走。” 进了屋,看着桌上那上两双碗筷,司徒远更尴尬了:“我去叫小二多上一副碗筷……” 思忆说道:“没事,让他站在一边就行了。” 说完拿起筷子就要吃,被那年轻人拦下:“郡主且慢。”他从袖里掏出一根银针,放在菜里试了试,确认没有毒之后才退开。“郡主请用。” “常厉你……” 司徒远挠了挠头:“他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这顿饭的气氛很压抑,顾思忆下定决心要把常厉这个木头人赶走。 “常厉!” “郡主有何吩咐?” “我要吃南街的云片糕,你去帮我买。” 常厉现在原地没有动,思忆见状幽幽地说:“我的吩咐你都不听,你好意思说是王爷派来照料我的吗……” 常厉想了想,最后还是迈开了步子朝门外走。 待常厉走出房间,思忆露出笑脸,她拍掉了司徒远的筷子:“别吃了,我们快走!” “可是常厉他……” 要说常厉是个没表情的木头人,那司徒远就是个不懂感情的木头人。 顾思忆懒得解释,拉起司徒远就往门外走,刚一出门,就撞上了正巧回来的常厉。 思忆定了定神,上下打量了常厉一眼,见他两手空空,瞬间硬气了几分:“我要的云片糕呢?” 常厉掂了掂手上的钱袋:“我已经吩咐小二去买了,郡主稍安勿躁。”他探头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这饭菜还没吃完呢,正好等用完膳,您要的云片糕也来该了。” 顾思忆和司徒远又被客客气气的请回房里,思忆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时不时瞟常厉一眼,想着支开他的办法。但是司徒远,仍旧心无旁骛地吃他的糖醋鱼。 吃吃吃!吃死你算了! “咳,咳咳……” 思忆神色怪异地看着司徒远,她的话没灵验吧…… 司徒远囫囵吞了一口饭才把噎在喉咙里的那根小鱼刺咽下去。 思忆收回目光,突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常厉立刻紧张地跟上去。思忆停下来白了他一眼:“我去出恭你也跟着吗?” 常厉默默地退了回去。 司徒远把那盘糖醋鱼全部下肚的时候,常厉想,姑娘家嘛比较麻烦,出去时间那么长可以理解。 司徒远把面前的饭吃了个底朝天的时候,常厉想,再等等吧毕竟自己是个男人,被派来照顾郡主真是有诸多不便。 司徒远打算再叫小二上一盘糖醋鱼的时候,常厉忍不了了:“司徒公子应该是吃饱了吧,我看郡主久不回来,考虑到郡主的安危,我们二人不如出去找找看。” 司徒远点了点头。 常厉走出房门,抓住了一个店小二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刚才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啊……刚刚出了客栈了……” 常厉跑出客栈,哪里还能找见思忆的踪影。 司徒远这下也开始着急了,他对常厉说道:“我去左边,你找右边。待会来楼外楼碰面。” 常厉迟疑了一会,然后点头,两个人分开去找思忆。 常厉急着找到顾思忆,脚步匆匆,足下生风,一会就没影了。反观司徒远,慢悠悠,走到一品居门前甚至停了下来。 司徒远在一品居门口站了一会,忽然就见思忆出现了。 今天的保护计划,去楼外楼吃糖醋鱼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完整的计划是去完楼外楼,再来一品居。 一品居的菜色虽然不及楼外楼,但因着六皇子的缘故,胜在格调高雅,也算是长安城中颇有名气的酒楼。 昨天司徒远就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思忆。 司徒远总算看出思忆想要摆脱常厉,所以才闹了这一出,他猜想思忆应该会依照自己的计划,所以在一品居前守株待兔,还真叫他等着了。 思忆看见司徒远,又上前去,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还算你聪明……哎,这是不是叫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 司徒远没有接她的话茬,半晌才沉着脸说道:“思忆,我觉得……你这样不好。” 顾思忆抬头看他。 “我和常厉都不在你身边,万一你真的遇上歹人将你掳走了呢。” 顾思忆的脸色也不太好。 颜书语看见思忆的脸色就暗道不妙,思忆从小也是被镇南王宠着的,不是什么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若是有人当面说她的不好,只怕思忆会不高兴。这是要闹脾气的节奏啊…… 颜书语旁边现在风淡云轻的太子殿下。 面对太子殿下“你这是偷窥”的指责的眼神,颜书语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颜书语是陪洛辰出来逛街的,镇南王向皇上进贡了不少好东西,皇上亦赏赐了镇南王不少,作为太子,洛辰理应给镇南王一些回礼。 “你打算把这些集市上的小玩意送给镇南王?!” 说实话,洛辰对顾乾是看不上眼的,不过是世袭了老王爷的王位,近年来却越发猖狂,竟然想造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洛辰轻哼一声:“我送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颜书语不说话了,她相信洛辰有那个能力,能把集市上这堆东西扣上“景国特产”“景国劳动人民的智慧成果”这之类的高帽,送给镇南王。 颜书语和洛辰来了集市,没想到看见了站在一品居门口的司徒远,正要去打招呼,就见思忆突然冒出来,两人正在说话,他们只好停下脚步。这样的距离不算远,司徒远和思忆说话的声音正好传进耳朵里,想不听也难。 这哪里叫偷窥偷听了?明明就是在光明正大地听光明正大地看!只是当事人没有察觉……罢了…… 话说回来,就在颜书语觉得气氛十分紧张的时候,思忆突然咧开一个笑来:“我不喜欢常厉跟着我,再说了,有司徒你在,我还需要担惊受怕吗?” 司徒远:“……”她说得好有道理,我觉得自己是个靠谱的人。 围观的颜书语真是下巴都要惊掉了,她自认和不少人打过交道,连洛辰这种性格的人都摸透了,思忆的性子更是简单地像一张白纸一样,刚刚那样的回答,完全不符合思忆的性格啊!! 颜书语盯着思忆笑魇如花的脸看了很久,也许要重新估量一下司徒远对思忆的影响力了。 也许是颜书语打量的眼神太明显,让司徒远和思忆有了察觉,两人一起回过头来看她。 “书语,洛辰!” 作者有话要说:在后台看见墨央妹纸投的地雷了么么杀,逗比作者一个激灵像打了鸡血一样滚起来码字了 至于么么杀是什么鬼。。。 好像有一次在空间里看到是“么么哒但不想让对方知道”的意思 哎好适合太子殿下有没有233333   ☆、第50章 绣球招亲 【一】 是日风轻,太子并五皇子,于长安集市,观绣球招亲。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被正主发现了,颜书语也毫不忸怩,拉着洛辰走到司徒远和思忆面前,大大方方地冲二人打招呼。 最高兴的是司徒远,他说道:“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不如去一品居里坐会。”有洛辰在,去一品居消费的时候可是能打折的呢! 颜书语清楚司徒远的打算,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看向他,司徒你这个吃货! 和女孩子在一起整天吃吃吃怎么行!当然要带着人家姑娘去逛街啊赏花赏月才对吧! 但是思忆此刻没有提出异议,她想起常厉,保不准常厉现在就在满大街找自己呢,若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于是思忆欣然同意道:“好啊,我们去一品居吧。” 思忆自然而然地挽着颜书语的胳膊就要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抱怨着说道:“我爹最近派了一个人过来跟着我,怎么赶都赶不走,我好不容易才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 洛辰看着顾思忆挽着颜书语的那只手,深深地皱起眉,顾思忆对颜书语的行为态度,好像,太随意了些…… 颜书语听着思忆的抱怨,突然停下脚步:“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穿着一身黑衣,目光涣散,面无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思忆奇道。 “因为他就在你身后啊……” 什、么?! ******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颜书语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司徒远和顾思忆,他俩现在倒是玩得开心。瞅瞅自己身边,左边是自带寒气的洛辰,右边是木头脸的常小哥,颜书语在心中哀叹。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颜书语仔细想了想,赫然发现这一切都是自找的。 常厉与司徒远分开之后,发现有点不对劲,于是他又折返回来跟在司徒远身后,找到了思忆。思忆在司徒远这边忍下来的脾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我再说一次,常厉,我不需要你跟着!” 常厉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小人只是奉了王爷的命令……” “王爷王爷!你们都听他的,没有一个人考虑我的感受!” “淮安郡主。” 颜书语转头看了洛辰一眼,好歹相识一场,但在称呼上依旧保持生疏的,也只有他了。 洛辰说道:“王爷此举只是关心郡主,常厉也确实是奉命行事,何错之有。若郡主反感,不妨让常厉远远地跟着便是。” 这还是洛辰么!他居然还会帮人说好话!颜书语盯着洛辰,企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些证实自己猜想的蛛丝马迹,不过是徒劳。 回过神来,颜书语马上想起如果去一品居的话,大家势必都要在一间雅阁里带着,思忆一定不愿意和常厉待在一起,故而提议道:“现在也不是吃饭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去集市上逛逛吧。我今天可是出来陪洛辰买东西的。” 一句话转移了思忆的注意力,她看向洛辰:“太……你居然也会对集市上的这些小玩意感兴趣?” 洛辰:“……” 他总不能直说这些不入流的玩意是要送给她爹的吧。 走在路上,常厉很自觉地跟在后面,只要确保顾思忆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就可以了。 颜书语有心给司徒远和思忆两人一点二人空间,于是拉着洛辰,默默地落后两步,这样一来,他们就正好和常厉步调一致了。 想来想去,竟然是她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的! 不对不对!若不是洛辰开了这个头她怎么会去接这个话茬! 颜书语转而对洛辰怒目而视,刚想开口,洛辰似有察觉,拍了拍她的头:“今天的事已经再跟你解释。” 颜书语想起常厉还在自己身边,他们现在确实不太方便讨论些什么问题。一路无语未免有些无趣,颜书语开始和常厉没话找话地聊天。“常厉,你是和镇南王一起来长安的么?长安的市集你还没逛过吧……” “我是长安人。” 哎? 保护郡主安全这是件大事,按理说镇南王应当会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比如说跟在他身边好几年的亲信……怎么,就找了一个长安人呢? 颜书语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会在镇南王手底下办事?” 常厉没有说话,颜书语自觉得不到答案,打算放弃这个谈话的时候,常厉说话了:“王爷刚入长安城的时候,我无意间救了他一命。” 这件事颜书语倒是听洛辰说过,镇南王刚进长安地界的时候,顾思忆偷偷溜走了,大家都在忙着去找郡主的时候,让刺客钻了空子,幸好有人救了镇南王一命,原来这个人是常厉。 镇南王遇刺这件事可是个大事,竟生生被压了下来,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说起来,洛辰还没告诉她刺客是谁派来的。这么久了,也该查出来了…… 颜书语心事重重的,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陡然多起来的人群。 隔着人群,走在前头的司徒远回头冲他们大喊,让他们跟上来,别走得太远:“洛辰,司徒!” 话音未落,面前又走过了好几个人,挡住了司徒远的脸,连带着他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起来。 这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是要闹哪样?颜书语还有些茫然,她有点不明白现在这是情况,身边的洛辰已经拉住了她,这让她稍有些安心。 “柳家小姐……” “柳家小姐要抛绣球选亲了!” “……” 大家吵吵囔囔地朝同一个方向跑去,颜书语拉住了路过的男人,问道:“请问你们这是……?” “柳家小姐你都不知道?!长安城第一富商的女儿,她要招亲了!哎我说,你们别妒忌我长得太帅拦着我啊……我得去找个好地方,指不定柳小姐的绣球就抛给我了。”路人看着洛辰拉着拉着颜书语,横在他面前的这两只手,面露不满。 颜书语哂笑两声,正准备把手收回来,却有一股大力,使劲扯开了她和洛辰。路人长着一张路人脸,力气倒是不小,他硬生生从颜书语和洛辰之间杀出了一条血路。 颜书语被他轻轻松松地拨开,掀到了一边去,直直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抱歉。”颜书语道了歉,忙后退两步从人家怀里出来,站定后,马上抬头去找洛辰的身影,却见洛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常厉身边,她看见洛辰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颜书语转而去看常厉的脸色,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那一瞬间颜书语产生了一种他俩眼中只有彼此的错觉。 对!一定是错觉! 颜书语抬脚准备走去洛辰,才恍然发现那个被她撞到的无辜路人,此刻在紧紧拽着她。 莫不是……遇见敲诈讹人的了? 颜书语沉着脸转头:“我说这位兄台……” “撞了小爷我还想一走了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五、五、……五皇子?” 洛羽笑了笑:“怎么?这么久没见到小爷我,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你就臭美吧! 颜书语愤愤地瞪着他。 此时人群已经涌到柳家小姐选亲的楼前,周遭的人变少,洛辰和常厉走到颜书语面前,看见洛羽,洛辰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倒是洛羽,见着他过来,立刻放开了颜书语。“皇兄。” 洛辰点了点头:“你怎么在这?” 洛羽恢复了他一贯自负又纨绔的样子:“听说柳小姐貌若天仙,今日公开抛绣球选亲,我闲着无聊,便凑个热闹罢了。” 待一行人走到绣楼前,柳家小姐已经准备抛绣球了。 柳小姐今年年方十八,柳老爷为了女儿的婚事急得团团转,柳小姐索性破罐破摔,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招亲。 柳小姐对今天的招亲本是兴致缺缺,不抱任何希望的,她走到二楼栏杆前低头望去,只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那个美如冠玉的公子,整个人都沦陷了。 打柳小姐出现,楼下人群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啧啧,都说柳小姐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谁要能把柳小姐娶回去,那滋味……” “不就是这个商贾的女儿么……” “柳家可是长安城里第一大商户!” …… 洛羽前头说自己是来凑热闹的,眼下看见柳小姐出现,自然免不了品头论足一番:“这柳小姐嘛,五官端正容貌尚可,但女人,除了容貌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气质,商户之女始终上不得台面……” 颜书语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不出您还懂气质这东西……”她以为五皇子向来只看中脸的。 “那是,”洛羽顺着竿往上爬,他看了看颜书语,“还别说,你不说话的时候但是有那么几分气质的,可惜了……”一开口,动若疯兔。 难得洛羽说了这么一句人话,颜书语心中颇为受用。没等她多高兴一会,只听见洛辰不咸不淡地说道:“一个男子,一个女子,怎可相提并论。” 哗啦一盆凉水把颜书语的脑子给浇清醒了。对哦,她正在是个男!子!汉! 颜书语马上板起脸作严肃状。 同样是女子,人群另一头的思忆在看见柳小姐之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严肃重大的问题,最后她问司徒远:“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柳小姐好看?” 迟钝如司徒远也知道这是个棘手的问题:“这个,其实……我觉得……快看!柳小姐抛绣球了!” 司徒远松了一口气,感谢柳小姐!他顺着绣球运动的运动的方向看过去…… 咦? 洛辰?书语?五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要猜猜看,柳小姐的绣球是扔给谁的(/ω\)   ☆、第51章 身不由己 【一】 某年月日,五皇子洛羽因手贱抢绣球,被囚于柴房。太子亦受其连累。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柳小姐到底是个怀春的少女,在嬷嬷询问“准备好了么”之后,柳小姐红着脸点了点头,大力把绣球抛下去。 意识到这个绣球朝自己飞过来的时候,颜书语还在同洛羽拌嘴。 洛羽眼疾手快,突然将颜书语推开,颜书语朝洛辰的方向倒去,洛辰自然伸手扶住了她。 这样一来,绣球轻轻松松地落入了洛羽手里。 “哪个不长眼的抢了老子的绣球?!” 没想到招亲这么快就结束了,人群里有人骂骂咧咧的。 洛羽拿着绣球,还招摇地顶在食指上转了一圈。看见洛羽那张好看的脸,一时没人再提出异议了。 说好的不设门槛,绣球招亲呢?!最后还不是看脸!哼! 大家心知肚明。 洛羽一行被柳府的嬷嬷请到了绣楼上,底下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姑娘家是不可和男客单独见面,柳小姐站在帷幔后看着嬷嬷将三人引进房里来。 “不知新姑爷贵姓?”嬷嬷殷勤地看着洛羽,对这个新姑爷真是越看越满意,想象着他同小姐站在一处,真可谓是郎才女貌。 “免贵姓洛,家中排行老五,叫我洛五就行了。” 柳小姐在帷幔后面轻轻地唤了一声“五公子”,然后转头看向颜书语和洛辰,“这二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颜书……和我的兄长,洛二。”洛羽迅速地给他俩胡诌了一个名字。 颜书语觉得柳小姐有点奇怪,虽然隔着帷幔,但她感觉到柳小姐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没错自己身上挪开过。 半晌,柳小姐才收回目光,她对洛羽说道:“五皇子,实不相瞒,小女子的意中人……另有其人,没成想……”她扔绣球的时候明明是朝着那位公子去的,没想到被一个纨绔子弟给到了。 在柳小姐心中,洛羽的长相做派,确实是纨绔子弟无疑。 眼下,听完她的话,这个纨绔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也好,我也正想向柳小姐明说,我无疑成为柳家的女婿,这个绣球,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你……” 自己看不上纨绔子弟是一回事,纨绔子弟看不上自己又是另一回事了。从小被捧着长大,心高气傲的柳小姐怎么能接受这种情况的发生! 洛羽不顾她愤怒不甘的心情,接着说道:“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柳小姐,我们先告辞了。” “三位留步,”眼看着意中人将要离开,柳小姐平复了一下自己心情,又说道:“其实我的意中人是……” 颜书语一个激灵,想起方才柳小姐是不是飘过来的眼神,她扯了扯洛辰,小声道:“不会是我吧……” 被一个姑娘看上,这种感觉对颜书语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想好了一套“红尘太苦此生不娶”的说辞来拒绝柳小姐。谁知柳小姐的一句“二公子”,把颜书语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刚刚柳小姐叫洛羽“五公子”,那么这个“二公子”应该是在叫洛辰吧。 “二公子……我、我……”柳小姐支吾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洛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柳小姐,若事没有别的事情,在下还有要事,现行一步。”说完没有等柳小姐回答,转身就要走。 “站住!” 这声音声若洪钟,让洛辰的动作顿了顿,再回神的时候,房门外被一群柳家的下人团团围住,确保洛辰一行没了别的出路之后,下人们才微微侧身,露出站在后面的柳老爷圆润的身躯来。 柳老爷挤进屋,将三人一一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在洛羽手中的绣球上。他对洛羽说道:“接了绣球,还不打算娶我女儿?我柳家是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的么?!” “柳老板你可别冤枉好人,柳小姐的意中人可不是我。” 柳老爷眯了眯,转而看向颜书语:“是你?” 颜书语连连摇头,这柳小姐的爹太吓人了,不都是说生意人和气生财么,这柳老爷却是一身地头蛇的煞气。 “那就是你了!” 柳老爷踱到洛辰面前,洛辰没说话,在柳老爷看来无异于默认。“你也不打算娶我女儿?” 这次洛辰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柳小姐的一颗少女心碎了一地:“爹……算了……” 柳老爷怒从心起,大手一挥:“来人啊,把他们三个给我关进柴房!” 【三】 “都怪你!好好地去接什么绣球!” 洛羽明知那绣球是抛给洛辰的,还要去接。 “我若不接的话,那绣球可就到皇兄手里了。”洛羽看了洛辰一眼,又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这么些年下来,和洛辰抢东西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洛辰有的,他洛羽凭什么不能有。 但无论洛羽怎么同他争,洛辰始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如同现在这样,叫人看了就心中来气。 颜书语明白不了兄弟俩之间的战争,她问道:“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出去?” 洛辰这才应了一句:“司徒和思忆还在外面,他们定然会找过来的。” 司徒远和顾思忆看见柳家的人把洛辰三人带走了,他们势单力薄又来不及阻止。两人合计着,半个时辰内如果不见柳家放人出来,就得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 “小姐,外面有位姓顾的姑娘说想要见一见您。” 嬷嬷前来通报的时候,柳老爷正在给柳小姐进行一场生动的择偶教学,柳老爷不耐地摆了摆手:“见什么见!没看见我这正忙着么,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让她在外面等等!” 嬷嬷喏喏称是,门口求见的那位姑娘穿着气度都不像是一般人,恐怕是长安城中哪家的官小姐,嬷嬷不敢怠慢,把顾思忆请进了大堂候着。 见嬷嬷离开,柳老板接着对女儿苦口婆心地说道:“你看看,我就说抛绣球招亲这事不靠谱吧!接到绣球的你不喜欢,你喜欢的人家又……”柳老板看了看女儿的脸色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爹早就和城东的刘老板说好了,这刘老板的儿子啊,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咱们两家要是成为了亲家,整个长安城的粮油布匹生意都在咱们手里。要不,咱们找个时间,先见见刘老板的儿子?”柳老爷提议道。 柳小姐片刻之后轻声说道:“爹,你让我再想想……” “行,你好好想想,咱们不着急啊……” 女儿不想先前那样态度坚决地拒绝他,这就是好事啊。柳老爷出门的时候笑眯了眼,还真得好好感谢柴房里的那三个年轻人,若不是女儿在他们那受了打击,哪能这么快松口。 “老爷,您看那柴房里的三个人该怎么处理?”管家走过来问道。 柳老爷此时心情大好:“送点好吃好喝的东西过去,不过人现在还不能放,他们用处大着呢。” ********** “小姐,先前那位顾姑娘还在大堂等你呢。”嬷嬷怀里揣着一锭银子,心翼翼地对柳小计说道。 柳小姐有些疲惫:“哪家的顾姑娘?”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嬷嬷拿了顾思忆的一锭银子,自然要在柳小姐面前说上几句好话:“这长安城的小姐们,我这做下人的哪里认得……兴许是有过一面之缘,小姐您不太记得了吧。” 柳小姐想了想,让嬷嬷带她前去大堂。 “……顾姑娘?我们之间见过吗?”柳小姐怎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结识过这位顾姑娘。 顾思忆解释道:“本来是不认识的。但是今天招亲上,被柳家带走的那三个人是我的朋友。” 柳小姐应该明白了她的来意:“他们是我爹关起来,放不放人,我可做不了主。” 顾思忆有些失望,但柳小姐接着说道:“不过让我帮忙放了他们也可以,顾姑娘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顾姑娘,你我都是女子,如果有一天,你爹为了利益,要将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你会怎么做?”柳小姐没有正面回答,却问了顾思忆这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还真是吧她难住了,顾思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幸柳小姐也没打算知道她的答案。“我不愿意,我能做的只有逃了。” 柳小姐无不黯然地想,如果接到绣球的是二公子,她可以欢欢喜喜地做一个新嫁娘……柳小姐发现自己一定是被今天的招亲刺激得魔障了,竟然让一个她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姑娘帮她逃婚,离开柳府…… 柳小姐回过神,无力地笑了笑:“顾姑娘,就当方才,我是在说笑吧。” “我答应你。” 柳小姐猛地抬起头,仔细去看的少女,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骄傲和自信,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第52章 信任与否 【一】 得到太子的信任,是一个慢长遥远的过程。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觉得自己此刻像一个被囚禁的犯人,这样的认知让她很不开心。 现在是犯人们,哦不,颜书语一行三人吃饭的时间。 “开饭了,开饭了!” 颜书语揪住一个送饭的柳家下人,恶狠狠地说道:“别跟我说什么吃饭,你倒是说说柳老爷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 那个柳家下人吓得一缩脖子,小声嘀咕:“不吃饭就不吃嘛,那么凶干什么……” 其他下人手忙脚乱地把他从颜书语手里解救下来,慌慌张张地出门去了。 “咔嚓”一声,又是柴房被锁上的声音,听得颜书语心塞塞的。转头看见洛辰和洛羽两人吃得正香,颜书语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心塞来形容了。 “好、吃、吗?” “你来尝尝就知道了。” 听到洛羽这样回答,颜书语一颗愤怒的心突然间平静下来了。“放开那个鸡爪让我来!” 柳家在吃喝上确实没有亏待他们,饭菜很快被一扫而空,剩下最后一个鸡爪,洛羽对它虎视眈眈。 颜书语思忖片刻,突然拍掉了洛羽正欲伸出去的筷子:“最后这个鸡爪,留给司徒。” “司徒远可不在这,还是我替他吃了吧。” 洛羽再次伸出手去,颜书语再次打掉。 司徒远的嗅觉灵敏地很,特别是对食物敏感。 颜书语把盘子放在了唯一透风的简陋的木窗旁边,发出信号等待救援。 洛羽看得咋舌:“我说,这靠谱么?” 凭着对司徒远信任和了解,颜书语觉得自己有七成的把握。 外面打更的声音把打盹的颜书语吵醒了。 同时问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锁的声音,洛辰和洛羽警觉性高,不用颜书语提醒,也都清醒过来了。 柴房的门被打开,一个弯腰走了进来,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长相。 那人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窗户边放着的鸡爪,带着几分得意:“难过我总是闻到一种卤鸡爪的味道。”——听这语气就知道是司徒远。 跟在司徒远后面的是常厉,常厉从阴影里走出来,洛羽竟觉得这场景有几分似曾相识。 小时候,洛羽同宫里的小太监玩捉迷藏,他仗着自己身形小,躲进冷宫附近的大石缝里,许久也没有人找到他,天黑下来,年少洛羽才隐隐有些害怕。那时,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从夜幕中走出来,将他带出石缝,一路护送到皇子所。 那人称自己是下属,洛羽想,他可能是宫里的侍卫。可后来洛羽找遍了所以内侍,都没有发现这个人。 洛羽盯着常厉看的眼神太过明显,颜书语解释道:“这是淮安郡主的侍卫,刚刚你们才在街上见过的,难不成你转眼就忘了。” “你是长安人?”洛羽突然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话是问向常厉的。 常厉抿紧嘴,微微颔首:“是。” 洛羽没有再说话,他几乎可以确定常厉就是当初那个人。 司徒远看着房里没有动作的四个人,有些着急地喊:“待会门口被打晕的人就该醒了,你们到底走不走?” 洛辰率先走到了门口,他回头看了看洛羽,说道:“走吧。” 颜书语和常厉跟在他身后。 洛羽终于动了动,他抬头看着洛辰:“皇兄真是为了太子储君的位置,私底下的动作不少啊……” 一个在皇宫里出现过的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镇南王的手下,还真是……耐人寻味。 【三】 柳老爷最近为了自家粮店的事忙得团团转,整个长安城的粮食生意,有一半都掌握在柳家手里,另一半在富贵粮行的马老板手里。 富贵粮行最近在压低降价打击柳家的声音,凭柳家目前的资产恐怕很难抵抗,他需要一个援手。城东的布匹大户是个不错的选择。 柳老板起了同刘家结亲的心思,两家在生意上有合作和牵制,把女儿嫁过去,也不用担心刘家对女儿不好。 可柳老板千算万算,独独没有算到女儿不愿意嫁给刘家公子,还折腾出一个什么绣球招亲。 “老爷!柴房里关着的那三个人,昨天晚上逃出去了!” “柴房?” 日理万机的柳老板在管家的提醒下才想起那三个在招亲时被他关进柴房的年轻人。 柳老板把他们三个留着,也只是为了刺激女儿答应刘家的婚事而已。听到这个消息,柳老板沉吟了一会才说:“无妨,随他们去吧。”先前是他疏忽了,没查清楚这三个人的来历,就直接把人关了起来。 不过现在自己的目的达到,柳老板也就没再多想,他吩咐管家:“你去看看小姐改变心意了吗?” 柳老板看着面前的账本,继续发愁。 管家很快就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老爷,老爷!” “说。” “小姐她……不见了!” ********* “小姐昨天晚上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看小姐面色苍白就退出房让她好好休息。今天早上我见小姐久不叫人进屋伺候她梳洗,没想到进了屋里,根本没有小姐的身影……” 照顾柳小姐的嬷嬷一直哭哭啼啼,唠唠叨叨地来回说着这几句话,吵得柳老板头疼,他呵斥道:“行了!”柳老板揉了揉额角:“把府上所有下人召集起来,分头在城里找。这件事,不能对外透露出半句。” 从嬷嬷的话来看,柳小姐应该是自己逃走,不是被什么歹人劫持,这让柳老爷稍有些安心。 柳小姐是夜里离家逃走的,长安城晚上有宵禁,她没有机会出城,所以现在她极有可能还在长安城里。另一方面,柳老爷亲自带着一般人守在城门口,以防她偷偷溜出城。 柳老爷清楚自己这个女儿,娇生惯养,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跑不了多远的。 但下人来报说四处都找不到柳小姐,而他自己守在城门口,也没见什么可疑的人出城,柳老爷这才有些慌了。 一辆马车停在柳老爷面前,车里的人撩开车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柳老板?” “柳小姐失踪了,柳老爷为人父母想必是心急如焚。” 那人似乎对柳家兵荒马乱的现状了如指掌,听得柳老爷一阵心惊。“你是什么人?” 对方不回答柳老爷的话,只说道:“我不妨给柳老爷指条明路,柳老爷最近,似乎是得罪了贵人。那三个被你关在柴房里的人,其中一个,可是身份尊贵的太子……” 柳老爷眼前一黑,只怪自己一时糊涂啊…… 【四】 颜书语说不清镇南王的长安城一游究竟改变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可能每天都生活在一片阴谋阳谋之中。 颜书语终于等到了洛辰之前许诺过的,给她的解释。 “常厉是我的人。” 若说颜书语还想抱着侥幸的心里去调侃洛辰这句话里头“断袖”的歧义,但接触到洛辰的眼神,颜书语也说不出话来了。 恐怕颜书语以后再也无法用轻松的心情去面对思忆了。 思忆把他们当做朋友,洛辰却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我原本打算让常厉跟在顾乾身边的,没想到顾乾把他派到了思忆身边。”洛辰难得地向颜书语解释了一下缘由,可这样的解释也没能让颜书语心中好受到哪去。 “我们的立场,始终是和镇南王对立的。” 颜书语怔了怔,没再说话。 没等颜书语整理好心情,就听洛辰接着说道:“洛羽以前在宫中见过常厉,只怕昨天他就已经把常厉认出来了。 ”那、那什么办?”颜书语一片茫然,“五皇子他……应该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吧。” 洛辰唇边竟缓缓地勾起一抹笑:“谁知道呢……” 颜书语还是沉默着,这沉默和之前的沉思不同,她眼睛都不带眨地盯着洛辰。等洛辰敛起笑容注意到她的打量,颜书语已经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了。 “我脸上有花么?” “没有。” “那你看什么?” 颜书语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觉得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洛辰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见他这幅模样,颜书语有点生气,她不敢表达地太明显,于是小心在洛辰面前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我可以试着帮你解决!集思广益嘛……” 洛辰轻笑了一声,颜书语却觉得这笑声瘆的慌,她马上闭上了自己的嘴。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告诉你?” 颜书语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因为我还不够信任你。”颜书语急忙想要解释,洛辰阻止了她:“我从不怀疑你有二心,只是你太容易被感情左右了。你无法狠下心来对待顾思忆,我也,没有办法信任你。”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今天买买买了么! 告诉我有多少人想剁了自己的手233333   ☆、第53章 轻重舍得 【一】 城中谣言四起,称太子强抢民女。 ——《太子的中二期观察记录》 【二】 那天,颜书语被洛辰指出无法信任她之后,颜书语回到府里,进行了一场深刻的自我检讨。 往往这种自言自语式的自我检讨,最终受荼毒的还是颜柳。 “颜柳,你说是我做错了吗?” 颜柳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颜书语不需要他的答案,颜书语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尴尬……难道官场之中都是这样的么……” 耳朵都快要起茧子的颜柳终于逮着了颜书语说得口干舌燥去喝水的空当,提议道:“这……官场上的事,您不如去问问老爷。” 有道理! 颜书语立刻起身,去书房找颜温卿。 颜温卿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颜书语,生出几分欣慰来。 闺女从小养在江北的岳父家,这几年才被接回长安,颜温卿一直都在想办法弥补这个年来没能陪伴在女儿身边的关心和爱护。 难得颜书语主动来找他,自己就是有再重要的事也要先放在一边。“我的儿啊,有什么事吗?” 话一出口颜温卿就觉得不妥,说得像没事就不能来找他一样,好在颜书语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 “爹,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在朝廷里混下来的?” 颜书语一张嘴,就让颜温卿黑了脸。 这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自己在女儿眼中就是混日子的?! 颜书语赶忙改口:“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想向您学习一下为官之道。” 颜书语还不是什么朝廷命官麽,充其量是一个小小的太子侍读,见她这副模样,颜温卿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他叹了一口气:“我早就说过,别和太子走太近,你偏不听我的,现在问题来了吧……太子还没有登基,倘若以后太子成了皇上,官场里的那些东西岂是你能防得了的。到那时,咱们不妨辞官回江北去吧……” 颜温卿感慨大发,还在絮絮叨叨地规划未来,可颜书语听见离别,直觉想去逃避,她打断颜温卿的话:“行了,爹,您就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你想知道什么?” 颜书语把自己目前的情况说了出来,当然她把这件事情稍稍简化了一下。“打个比方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有两个朋友,但是一个朋友瞒着另一个朋友做了不好的事情,但现在这件事被我知道了,我现在左右为难。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颜书语的问题在颜温卿看来都不是问题,他慢悠悠的回答:“不要想着做中间的好人,两边都讨不着好。所以,这就要问你自己……” “问什么?” “到底哪一个在你心中的地位更重要。” 颜书语怔了怔,她现在的焦躁是因为洛辰,她担心的也是洛辰。 “有些事情,世间没有两全法,你要学会舍得。” 见颜书语心里应该有了决定,颜温卿又闲闲地补了一句:“如果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太子的话,皇宫里没有一点计谋手段是活不下来的,太子他……” “我知道了!” 颜温卿咋舌,瞧瞧,变脸变得多快! 颜书语赶着去见洛辰,一边打开门一边往外走:“谢谢爹!明天我回来陪您下棋!” “你给我回来!” 颜书语不怎么情愿的停下步子:“怎么了?” 颜温卿暗叹女儿的不沉稳:“近日长安城内突然出现了一些于太子不利的传闻,你去和太子想想解决办法吧。” 这个谣言似乎是这两天才开始盛传起来的,若不是有颜温卿的提醒,颜书语可能还不知道。 大致内容是太子看上了某家的姑娘,但姑娘不从,于是太子想办法把人迷晕带走藏起来啦! 听见这个,颜书语有些啼笑皆非,太子哪里会做这种事情,从来只有女人倒贴太子的份。 传这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真向那么回事,还有后续报道说姑娘的家人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人影,现在都快要急疯了。 “你说的那个被绑架的姑娘,是哪家的?”颜书语对路边说话的人问道。 “好像是……姓柳?” 柳家? 颜书语哼笑一声,什么急疯了,我看是真疯了,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太子的头上来。 颜书语单枪匹马地杀到了柳府,柳老爷一见她就拱手作揖:“是小人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对三位贵人招待不周……” “柳老爷,客套话咱们就不必说了。” 柳老爷果然止住了话头,他朝颜书语身后张望了一番。 颜书语抬起头,摆出鼻孔朝天拽得不像话的姿势,轻哼一声:“别找了,太子日理万机,哪会亲自来处理这些事情,柳老爷,你倒是说说这长安城的谣言是怎么回事。” “这、这……” 颜书语话音刚落,柳府的管家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乍一看见洛辰,颜书语还有几分尴尬,但见洛辰神色如常,还冲她点了点头,颜书语没再多想。 洛辰也是为了那个谣言来的,没想到在柳府见到了颜书语,并且在为自己解决这件事。洛辰无端生出几分高兴。 “柳老爷,我也想听听你的解释。” 面对洛辰的询问,柳老爷紧张地直冒冷汗:“天地良心,这谣言绝不是小人传出去的,把这事传出去,小女的名声也就毁了,我何苦要这么做。” 柳老爷言之有理,脸上悲痛的表情也不像是作假,颜书语说道:“那我也就跟柳老爷你直说吧,柳小姐不是我们带走的。” 柳老爷悲痛的表情让人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欲绝,颜书语忍不住说道:“柳老爷,现在还没到让人绝望的时候,你再仔细想想,柳小姐失踪之前做了些什么,见了哪些人?” 柳老爷想了想,突然激动起来:“那个嬷嬷说她之前见过一位顾姑娘!” 顾姑娘?难不成是顾思忆? 颜书语心中有了打算,她小声对洛辰说道:“我现在去行宫找思忆,八成是她干的。” 洛辰点头,看着她走远。直到看不见颜书语的身影,他才转身对柳老爷说道:“柳老爷,我可以忙你找到令嫒。最近富贵粮行的动作我也清楚,我甚至可以帮你打压富贵粮行,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 太子都这样说了,他有那个胆子拒绝吗! “太子殿下您只管吩咐。” “过几天会有人找你大量购买粮食,你要向他们将粮价提高三成。” *** 颜书语已经对行宫熟门熟路了,和往常一样,出来接待她的是姚和。今天,姚和身后多了一个年轻人。与姚和故作和气的笑容不同,那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太过灿烂了些,配上他那张娃娃脸,实在是引人注目,颜书语多看了他两眼。 姚和见状说道:“这是我的手下,陈席。颜公子,我这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就由陈席带你去见郡主吧。” 姚和一走,气氛就变得尴尬了。但陈席显然不是一个能静得下来的人,他瞅了颜书语一眼:“颜公子,久仰大名,今日终于有幸见到你真容了!” “……” 颜书语有些莫名其妙。 “能说说你作为太子侍读,陪伴在太子身边的感受吗?” “……为什么要告诉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来一起分享一下嘛~” 少年我们很熟么? 这人简直是比司徒远更自来熟。 颜书语打定主意不理他,只顾闷头往前走。 下午的阳光正好,顾思忆在花园里散步,见颜书语来看她,高兴地很,拉着颜书语坐下。 “我把颜公子给送到了,也该功成身退了。” 顾思忆对陈席笑了笑:“行,就你劳苦功高,我叫下人准备了糕点,你带走吃吧。”言语间倒是十分熟稔。 颜书语想着,上次她来行宫的时候,好像没有陈席这号人物啊…… 陈席动作夸张地做了一个拜谢的姿势:“多谢郡主赏赐。”然后笑嘻嘻的走了。 “思忆,你和陈席很熟吗?” “你对他感兴趣?”顾思忆一副八卦像,然后交代了陈席的底细:“陈席是前两天姚大人带回来的手下,据说在商业上很有能力。我爹最近好像打算做些什么生意来加强我们南边和长安城的贸易往来……” 颜书语的嘴角抽了抽,这莫不是洛辰送的那些小玩意给了镇南王启发? “咳扯远了,陈席这个人呢,嘴巴甜会说话,也挺有见识的,书语你不妨考虑一下……” “考、考虑什么?”颜书语觉得这个话题的走向有点奇怪。 颜书语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会不经意流露出自己做为一个女孩子的心态。她们现在的聊天状态,简直就像是两个好友的闺中密谈。 转念想起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颜书语沉着脸说道:“考虑什么?我又不是断袖!”最后以语气词“哼”结尾,表明自己坚贞的态度。 “好吧当我没说过。” 思忆的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让颜书语松了一口气,应当只是朋友间的玩笑话。 顾思忆这才开始认真回答颜书语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对比常远那张木头脸来说,还是陈席看着顺眼些,一名不大,偶尔也会遇上,一来二去也就认识熟悉了嘛。” 在知道了常厉是洛辰安插在镇南王身边的眼线之后,听思忆听起常厉,颜书语无法把常厉当做简单的路人那样漠不关心了。“对了,常厉怎么没有在你身边?” “他啊……”思忆撇了撇嘴,“那天为了将你们从柳府里救出来,回到行宫时已经月半中天了,我爹说常厉对我的保护不利,将他调去别处了。 ” “别处?” “我也不知道,反正那天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常厉了。” 颜书语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第54章 一触即发 【一】 五皇子参镇南王,禁足一月。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对了,常厉怎么没有在你身边?” “他啊……”思忆撇了撇嘴,“那天为了将你们从柳府里救出来,回到行宫时已经月半中天了,我爹说常厉对我的保护不利,将他调去别处了。 ” “别处?” “我也不知道,反正那天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常厉了。” 颜书语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常厉离开的时间太巧了,就再洛羽认出他之后。即使思忆给出的解释听起来和洛羽无关,颜书语还是免不了揣测,这其中是否有洛羽出的一份力。 想起洛辰,颜书语开始真真切切地替他难过起来。 现在颜书语的脑袋比任何时刻都清醒。 她之前一直只为洛辰和洛羽之间只是互相看不顺眼,一时赌气的玩闹和作对罢了。 果然是她太天真。 身在皇宫,洛辰可能永远无法感受到什么亲情。 常厉离开的时候,陈席刚好出现在行宫,颜书语又问道:“姚大人是怎么找到陈席来为他办事的。” “好像是,有人引荐的吧。” 那八成就是五皇子洛羽了。揭穿常厉,支走他,然后换上自己的人留在行宫。 思忆有些纳闷地嘀咕:“说什么不考虑,现在还一个劲儿地打探人家的消息。” 颜书语黑了脸,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把陈席的事情放在一边,开始切入正题,“柳小姐失踪了。”颜书语说话一直盯着思忆的脸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说柳小姐是被太子撸走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柳小姐证明太子的清白。” 思忆的目光躲躲闪闪的,不用再接着试探,便知思忆与柳小姐失踪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你知道柳小姐在哪?” “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可以加派些人手,叫行宫里的下人去帮你们寻找柳小姐的下落。” 颜书语加重了语气:“且不论我太子侍读的身份,太子是我的好兄弟,如今太子被陷于不义之中,我是一定要帮这个忙的。” “我……” “柳小姐在你这对不对?” 没有柳小姐出城的记录,柳老爷找遍了整个长安城都没有找到人影。柳老爷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柳小姐被淮安郡主带到行宫里藏起来了吧。 被颜书语点破,思忆带着恼羞说道:“不行,不能让柳小姐回柳家,我答应过她要帮她逃婚的!” “逃婚?” “柳老板为了粮行的利益打算把柳小姐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柳小姐不愿意,就请我帮助她逃婚。” 思忆试图以苦情打动颜书语,若是在之前,颜书语说不定会被打动,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这样的举动是……“无理取闹!” 听颜书语这样说,思忆怔了怔,委屈地低下头。 颜书语放缓了语气:“我想见一见柳小姐。” 思忆差人把住在东厢的柳小姐领到跟前来。 和上一次见面时相比,寄人篱下的生活让柳小姐更显得更柔弱了,行动间仿佛弱不经风,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 然而对着这样一个柔弱地美人,颜书语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她看着柳小时像是在看一个移动的大麻烦,说出的话也并不怎么客气:“柳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堵上自己的名声去逃婚,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柳小姐刷的一下红了脸,没说话。 “令尊为了找到你,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这里一声不响地离开自己的老父,这是不孝之举。但凡有点孝心的人,现在都会想着立刻回家吧。” 柳小姐此时的心里很矛盾,她担心父亲不假,但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任由父亲安排自己嫁给刘老板的儿子。 被颜书语扣上了“不孝”的“罪名”,柳小姐为自己辩解道:“颜公子,你是男子,你不明白一个女子的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嫁给一个良人,我不想……” 颜书语不耐的把柳小姐的话赌回去:“柳老板为你挑的是生意上有合作的刘老板的儿子,夫家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说,你想要找洛辰那样的相公?对了告诉你,那天绣球招亲上你看中的公子,是当朝太子洛辰。现在你知道,他为何看不上你了吧……”这番话将柳小姐说的面红耳赤,最后好似还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只顾着自己嫁个好人家,这不是自私不孝是什么……” 思忆拽了拽颜书语的胳膊,让她别再说话了。 柳小姐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正在气头上的颜书语。没有柳小姐的绣球招亲,洛羽怎么会见到常厉;没有柳小姐的离开出走,洛辰怎么会无缘无故被这些谣言缠身。 这番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着实刻薄了些。 柳小姐红着眼,看向颜书语,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没有风度不留情面的男子。 呵呵其实我是女子你来咬我啊。颜书语瞥了柳小姐一眼。 “我随你回柳府便是。” “哎你别哭啊,说的想我欺负了你一样。”颜书语最后总算说了一句靠谱的话,“柳小姐,现在呢,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有我和淮安郡主为你说情,柳老爷应该不会再把你嫁给那什么六老板的儿子了。” ***** 颜书语和思忆领着柳小姐和柳府的时候,洛辰还待在柳府里,好像算准了她会把柳小姐带回来。 柳老爷陪在洛辰身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爹!”柳小姐一见柳老爷就眼含热泪地跑过去,“是女儿错了,女儿不孝。” 何必当初呢…… 看见洛辰的时候,柳小姐的心情很复杂。她自然也看见了刚刚自己的爹围在洛辰跟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嘘寒问暖的谦卑模样。这个人是太子,饶是她爹家财万贯,身份地位摆在眼前,自己是高攀不起的。 以前是柳小姐太心高气傲了,她悲哀地想,自己除了有一个有钱的爹,还有什么可傲的呢。颜公子说的对,不如找个老实人嫁了,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思忆忸怩了一会,对柳老爷说道:“柳老爷,柳小姐是被我带走的……不过,你还是关心一下她为什么想离开出走吧……” 当爹的哪里不清楚的女儿的心思,柳老爷马上就说道:“你不想嫁给刘老板的儿子,哪咱们就不嫁了,爹这就和刘老板去说……”柳老爷说着瞅了洛辰一眼,可女儿看中的人是当朝太子,这他可就办不到了…… “爹,我嫁。” “你说什么?”柳老爷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愿意嫁给刘公子。” 柳老爷大喜:“好好好,凭我和刘老板的关系,你嫁过去他们不会亏待你的。” 柳小姐低头:“全凭爹做主。” “柳小姐,你真的想好了?”颜书语出言问道。 刚刚还要死要活得不肯嫁,现在突然就改口了,女人,真是难以捉摸啊…… 柳小姐笑了笑:“我想明白了,多谢颜公子的提点。” “我……”我有什么吗? 事情解决,颜书语洛辰一行也准备告辞了。 从柳家出来,颜书语提出要请客吃饭。“多亏思忆让我们找到了柳小姐,这件事才得以圆满解决,请客是应该的。” 思忆不好意思地说道:“若不是我一时冲动把柳小姐带走了,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说这些干什么,去吃饭吧。” 颜书语是有私心的。她拉着洛辰和思忆一起去吃饭了,无非是想他们交流一下感情,这样……以后洛辰扳倒镇南王的时候,希望洛辰能够看在如今的情面上,对思忆网开一面。 毕竟,思忆是没有错的。 这顿饭远没有颜书语想象的那么轻松。 席间,顾思忆提到了司徒远:“说起来,自然那天从柳家离开后,我就没有再见到司徒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一时间洛辰和颜书语都不知道改什么回答了,他们刻意遗忘的事情,还是被思忆提出来了。 洛辰要扳倒镇南王,思忆势必要受到牵连,司徒远那样一个钟感情的人,到时间他们该怎么向司徒远解释。 “自从常厉被调走之后,我爹根本不怎么让我出门了,还不如让常厉回来呢。” 虽然思忆就快就把话题转开了,颜书语还是没能放松下来。 ***** 事实上,发现司徒远和思忆走得太近的人不止是颜书语和洛辰,还有司徒远的爹,司徒钺。 用司徒钺的话说,这小崽子随便动一动手指头,他都知道司徒远想做些什么。 在思忆的身份还没有曝光的时候,司徒远把她回将军府里,司徒钺是乐见其成的,年轻人嘛,多交点朋友再正常不过了。 后来思忆摇身一变,成了淮安郡主。两人的来往再这么密切,那就不正常了。 淮安郡主可是镇南王的女儿!镇南王可是要被他们扳倒的! 司徒钺死来想起,制定出了一套隔离方案。 “小兔崽子,过来!” 司徒远回家之后,被他爹提溜到了书房里。 在司徒钺面前,司徒远向来都是老老实实,不敢放肆的。 司徒钺说道:“明日你娘要去慈安寺烧香,你陪着你娘去吧。” “我……” 司徒远话还没说出口,司徒钺就一瞪眼:“怎么,你娘生你养你那么多,让你陪她去上个香你都不愿意?”哼,小崽子,你倒是拒绝看看。 司徒远不说话了,虽然他原打算带着思忆在长安城里逛逛,但眼下他可不敢在司徒钺面前说一个“不”字。 “行了,你出去吧,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就和你娘一起出发。” 这件事,司徒钺已经同司徒夫人商量好了,尽力在慈安寺拖住司徒远。 “老爷,咱们这样做,远儿以后若是知道了……”司徒夫人仍有些担忧。 司徒钺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看思忆那小姑娘是个好的,只是可惜了……身份不对……” 司徒远以为,上香最多也不过费上一两天的时间。他甚至觉得,这次上香,真的不是老天在玩他么。 到达慈安寺的第一日,沐浴斋戒。 第二日,虔诚上香祈祷。 第三日本应该回程的,寺里一个颇有名望的大和尚说司徒远近日诸事不顺,还在寺里诵经一天方可解决危机。司徒远是不信这些的,可司徒夫人她信啊,硬拉着司徒夫人在慈安寺当了一日和尚颂了一日经。 第四日,下雨地滑,坐等天晴。 第五日,司徒夫人下山时扭到了脚,于是回到慈安寺养伤。 第六日,陪司徒夫人养伤。 等到第七日,终于可以下山回家了。离长安城越来越近,司徒远的心都激动得飞扬起来,在慈安寺吃了整整七日的摘菜,他都快疯了还么!糖醋鱼,我来了! 看见司徒远一下山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司徒夫人心里有不是滋味。“远儿,你……和淮安郡主,现在怎么样了?” “……淮安郡主?”司徒远反应姑娘指的是思忆,“思忆啊……我们是朋友啊,对了,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思忆书语和洛辰了,娘,我今天晚上可以告假不在家吃饭么?” 看着在男女感情上还没有开窍的儿子,司徒夫人连连叹气,老爷说得对,趁着现在,情根还未深种,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尽早除了吧。 【三】 司徒远在慈安寺的这几天,长安城中发生的变化,不是事翻天覆地,但是称得上瞬息万变了。 颜书语在担忧洛辰的眼线常厉,现在已经失去他的作用。 亲自走这步棋的洛辰却像没事人一样,对他说道:“无妨。” 颜书语把有关陈席的推测告诉洛辰之后,不解地问:“五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把我的人,换成他自己的,自然是为了邀功。” 果然如洛辰所料,没过几日,在朝堂之上,李侍郎突然站出来参了镇南王一本,说镇南王勾结长安城中多家商户,严重干扰了正常的商业运行。 对此镇南王的解释是,自己打算买一些长安城中特色的小玩意回去让领地的百姓们见识一下,友好的商业交流被洛羽曲解成这样,镇南王表示很委屈。 皇上大怒,贬了李侍郎的官职。 同时,大家都知道李侍郎是五皇子手下的人,这件事,想必也是五皇子授意的。皇上一狠心,也罚了五皇子禁足一个月。 背地里,大家都在笑五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比喻也太……颜书语忍不住笑出来。 “洛羽他还是太心急了。”洛辰说道。 现在洛辰已经养成了将朝堂的事解释给颜书语听得习惯,不是颜书语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这些勾心斗角,她总有一个要明白的。 洛辰已经开始手把手教她了。 洛辰接着说道:“洛辰调查出来的镇南王插手长安城商业的结果是表面上的,他贸然把这个结果呈上去,镇南王完全可以为自己开脱解释。所以才落的这个下场。我认识镇南王是存在造反的心思来长安的,插手商业只是他的一个幌子,这件事还得继续查下去。” “怎么查?” “再过一两天,就能有结果了。” 【四】 也就是在司徒远从慈安寺回来的这一天,继洛羽之后,洛辰又参了镇南王一本。 朝中大臣都为洛辰捏了一把汗,太子怎得如此想不开,五皇子的前车之鉴已经摆在面前了,太子为何又要来参这一本。 镇南王也等着看洛辰的笑话,洛辰确是有备而来。 “儿臣前两日在检查国库的时候发现了不妥之处,镇南王当初呈给皇上的献礼,文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黄金六抬,可是国库里面只有五抬。儿臣便去追查这剩下一抬黄金的下落。发现镇南王根本就只献了五抬黄金。顾王爷,你如何解释?” 镇南王的脸色还算镇定:“大概是手下的人粗心大意,记错了吧,我原打算献上的就是五抬黄金。” 洛辰点了点头:“听说顾王爷最后打算做生意,买了不少长安城中的小玩意。敢问顾王爷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小玩意又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东西,这些钱堂堂镇南王还是担负得起的,太子未免太小看人了。” “可我查到的,顾王爷买那些小玩意是假,花了不少钱,买了一堆粮食倒是真的。还有顾王爷藏在行宫里的那些箭支兵器,秋天要到了,小心受了潮。” 镇南王私藏的兵器,洛辰第一次去行宫的时候就觉察到了,那时洛辰和颜书语进屋去查看镇南王的那几箱贡品,洛辰重重地把翡翠扔回箱子里,箱子传来的闷响说明,箱子只是最上面一层摆着贡品,底下是空心的。 “你含血喷人!” 面对镇南王的指控,洛辰成竹在胸地笑了笑:“是不是说谎,只有派人去行宫里差一下就知道了。还有那个米店的老板,已经在宫外候着了,随时等待传唤。” 之前洛羽收集的证据,并不能直接证明镇南王的不轨之心,只要镇南王做得不是太过分,皇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的。可眼下种种,屯兵买粮,无不昭示着镇南王的造反之心。皇子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此事,就由太子彻查。”皇上摆了摆手,宣布退朝。 下朝后,洛辰走到顾乾面前:“镇南王请。” 洛辰跟着顾乾回到行宫。此事行宫外面已经被一团大内侍卫团团围住。 见着顾乾回来,受了惊吓的思忆扑进她怀里:“爹!” 顾思忆看向洛辰:“洛辰你这是……?” 洛辰没有回答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让思忆觉得陌生。“搜查整个行宫,有任何发现立即回来禀报本宫。” “是。” 一声令下,侍卫们粗暴在行宫里东翻翻西找找。洛辰带着一队人,目的明确地往行宫里头偏僻的小别院里走。 别院门口的守卫已经被撤走了,洛辰进屋后,也理所当然地没有发现当初的藏着兵器的箱子。 镇南王铁青地脸站在门口:“太子殿下,四处都查过了,没有什么什么兵器,这下能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洛辰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子,在门口看见陈席的时候,眼前一亮。他把陈席叫到自己身边,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陈席,是姚大人的手下。” “你进来经常出入行宫?” “是。” “你可见最近行宫中有何异常之处?” 陈席踌躇了一番,说道:“前两日,我见行宫之中有人在运送几个箱子,据说是顾王爷买的一些小玩意,要运回南边的。” 洛辰听过火速着急了行宫里的下人,一一询问那箱子的下落。 什么运回南边?根本就是被埋了起来。 找到下人指认的地点,洛辰叫侍卫们开始挖,几铲子下去,旁边堆了一起一小抔黄土。 “太子殿下,找到了!” 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箭支箭弩。 洛辰笑了笑:“顾王爷,你还有何话可说?” 镇南王脸色灰败。 思忆看着眼前的变故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只是洛辰,就连她自己的爹,她也觉得陌生极了。 顾思忆不傻,她看得出这架势,是她爹藏了不轨的心思。她从来也想不到那个向来慈爱的父亲,原来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直到洛辰将顾王爷带走,思忆都没有回过神来。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思忆的背,顾思忆还是头也不回,呆愣愣的。 “郡主。” “什么郡主,我马上就什么都不是了。” 一向凌厉很会说话的陈席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了,他在思忆身边坐下。 “你究竟是谁的手下?” 陈席顿了顿,说道:“我听命于太子。” 思忆轻笑了一声:“我记得你五皇子引荐来的。” “……我从十四岁起跟在五皇子身边,但我从来只听太子的吩咐。” 思忆没有想到,洛辰的心思计谋竟然深沉到这个地步。 陈席站起身来,拍拍思忆的肩:“郡主,你还是……想开些吧……” 【小番外】 莲花灯 又是一年的花灯节,去年这个时候,颜书语还在江北,陪在她祖父身边,领着一大群熊孩子在市集上玩闹。 今天她却在长安城,左右有当今的太子殿下、司徒将军的宝贝儿子、还有新晋的淮安郡主陪着。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 “司徒远,你那个花灯!左边那个!” 思忆在南边长大,头一次知道花灯节,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得很。 “我喜欢那个花灯!” 顺着思忆的手看过去,那确实是整个灯式上最好看的一个花灯了,莲花造型,半开半合着,点亮花灯,粉色的花瓣被照成粉白色的。 司徒远走过去询问店主,最后颓唐着回来:“这个花灯是要答题的。答对了才能拿到。” 思忆兴致匆匆得从店主手里拿过题纸,凑到司徒远身边讨论起谜底来。 司徒远全程摆着一张苦瓜脸,天知道他对这种文字游戏有多反感。 颜书语看着他们俩,觉得有些好笑,她道:“洛辰,你说他们俩什么什么能把这谜底解开。我赌一盘糖醋鱼,没有两个时辰他们解不出来的。” 这个赌注完全不能提起洛辰的兴趣,洛辰没有搭话。 漂亮的东西总是引人注目的,已经有很多人聚集在那盏花灯面前,打算答题把他赢回去了。 这下思忆着急了,她催促道:“快点,你想出答案了么。” 司徒远闷声回答:“正在想。” 突然,思忆手中的题纸被洛辰抽走,洛辰看了一会,然后在思忆崇拜的眼神中淡定地吐出答案。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莲花灯最后被思忆抱走了。 “在两个时辰内借出了谜底,你赌输了,记得欠着我一盘糖醋鱼。” “……” 太子殿下你这是红果果的犯规! 花灯最后的用途是点燃放进河里的,思忆舍不得。 司徒远好说歹说,才让思忆松开花灯。 “现在你可以许一个愿望!” 那时候思忆的愿望很简单,如果能在长安城就多待一段日子就好了。 莲花灯飘在河边上,晃晃悠悠地飘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凑因为手机码字排版的问题,之前有一段出错了。 看到Happy妹纸提醒,正好新章节发布之后有一段网审时间是不能修改文章的,心塞塞的_(:з」∠)_ 于是我把后面的内容贴在了妹纸的回复底下,基友说被我蠢哭了QAQ 现在网审完,已经修改过来了么么哒! 带来不便请大家见谅!   ☆、第55章 一念之间 55章 【一】 镇南王谋反,未遂,被擒,秋后问斩。淮安郡主下落不明。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镇南王的案子审下来,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洛辰早已收集好了顾乾的罪证,物证上有顾乾藏着的兵器,人证上也有柳老板指证。 顾乾与姚和双双下狱,看押他们俩的是陈席。姚和看着陈席咬牙切齿:“是你!是你故意领我去柳家买粮的!” “我就那么随口一忽悠,谁知道姚大人你竟然真的相信了。”陈席的语气里还带着淡淡的无奈,差点将姚和给气背过去。 陈席突然对一直沉默不语的顾乾说道:“顾王爷,您还记得常厉吗?那是我大哥。对了,你一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我大哥他好得很,只是你派去的那些杀手,一个都没活下来。” ******* 镇南王入狱的消息传出来,思忆已经坐不住了。她收拾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打算出去找颜书语。 她大有机会去找司徒远的,可是他不想让司徒远难做。何况,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司徒远,父亲是一个反贼,而司徒一家却是精忠报国的武将。 思忆走到颜府门口,被一个熟人拦了下来。 常厉还是那张木头脸,挡在了她前面:“郡主请随我来,太子想见你一面。” 如果思忆不想去见司徒远一样,洛辰想不希望颜书语和思忆见面,颜书语那样的性子,一定又会自责难过很久。 洛辰在一间茶楼里等她。 小茶楼里弥漫着茶香,一帮的小二还在炒茶,烟气缭绕着,洛辰坐在另一头,思忆看不清他的神情。 思忆鼓足勇气,说道:“太子殿下,我知道我爹有错,但是他……他也并没有酿成什么大错,可不可以……” 以前思忆仗着自己的身份,即使是对着太子洛辰,也能理直气壮地直呼其名。现在,她不得不低下头,恭恭敬敬称呼洛辰一声“太子殿下。” “不可以。”洛辰一口回绝了她,语气中不容置喙,“不是因为一个人犯罪未遂就决定他无罪,这是侥幸,若真叫他得手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思忆自知理亏,低下头去。 “国有国法,无论如何,镇南王我是不能放过的。” 思忆低头看着茶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一如她的心情。她伸手捧起茶杯,在瓷璧外摩挲了一会,杯中最后一片漂在上面的茶叶也慢慢沉了下去。思忆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开口道:“若是我拿一个秘密跟你交换呢,一个秘密换我爹的命……” 洛辰笑了笑,“你凭什么认为这个秘密重要到可以换你爹的命?” 思忆咬着下唇,似乎仍旧有些犹豫,最后说道:“这个秘密……是关于书语的……” 因为有着相同的体验,她看的出书语的女扮男装,很明显书语的真正身份是瞒着洛辰和司徒的,应当是有自己的苦衷。 但是现在,无论用任何手段,只要能救出自己的爹…… 思忆知道书语和司徒对洛辰的重要性,她想,自己是有六成机会的。 没想到洛辰这快就拒绝了她,“不过我并不想知道这个秘密……” “为什么?!” 洛辰想起前些天他对颜书语说的话,“我不相信你”。 身居高位,时间长了,往往会变得以自我为中心。他在不相信颜书语的同时,却没有想过书语是否同样不够信任他、信任是相互的。 “没有为什么。”洛辰抿了抿唇,“居然这是书语的秘密,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想我应该尊重他。等到……他愿意告诉我为止。” “可……” 洛辰把头扭过去,表示不愿意再进行这个话题。“对书语和司徒来说,你是他们的朋友。朋友一场,我会想办法让你不受牵连地离开。”这也就是洛辰今天找到思忆,打算要说的话。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镇南王不可能被放过,但可以保思忆的平安。 洛辰开始专心地低头喝茶,对镇南王的事闭口不谈,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思忆被常厉从茶楼里请出去,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走着平坦的大路,都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甩出去,多亏一旁的常厉急事拉住了她。 “哦,多谢。”思忆站直了身体,看向周围时才发现这并不是来时的路:“这是哪?”满目都输黄土,有些荒僻,甚至有几分恐怖。 洛辰应该不是那种出尔反尔,当面说要放过她,背后却直接杀人灭口的人……吧?! 常厉没有说话,只是径自往前走。 思忆不敢再多看常厉一看,在这种情况下,看着他这张木头脸,还是有些诡异的。 常厉在一堵石墙前停下,这是一堵很厚实的石墙,高高大大,围成了一个圈,建在左右高坡的底线处。石墙只有一扇铁门,里面的人为他们打开铁门。 “进去吧。” 思忆犹豫着进去了。 “这是看押朝廷重犯的地方。” 甫一进门,就有一个声音这是说道,这个声音思忆熟悉地很。 陈席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嘻嘻的同思忆打招呼,然后指着常厉说:“这是我哥常厉,他向来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吓到你吧?” 思忆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这兄弟俩的实在实在是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走到岔路口,常厉板着脸说道:“郡主,请走这边。” 陈席耸耸肩,对大哥的不配合不懂得调节氛围的行为表示无奈。他转过身去对思忆小声说道:“待会你就能看见镇南王了。” 距离越来越近,思忆竟然紧张起来,她说不清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看样看管牢房的人是陈席,自己应当放心,陈席至少不会太亏待镇南王,即使他成了阶下囚。 思忆见到顾乾的时候,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将思忆带到关押镇南王的地方,常厉和陈席悄悄退了出去。 顾乾虽然没有受到什么皮外伤,但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囚服,披散着头发,已经很多天没有搭理过了。两鬓多出来的几缕白发看的分明。 小时候,爹爹就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无所不能。但是英雄也有变得苍老、力不从心的一天。 “爹!” 顾乾慢慢准过头来看向思忆,动作有些迟缓。他看了许久,似乎才反正对来外面站着的是自己唯一的女儿。顾乾站起身,难掩激动地打不走过去。“思忆!” “思忆,你快走!走吧,离开这!走吧……” 思忆连连摇头,”爹……” 刚被收监的时候,顾乾还想过,只要他能躲过这一劫,有朝一日,一定能够翻身重来。在牢里暗无天日的日子消磨了他的斗志,他开始想以前的事。那时候思忆还没有出生,他还只是镇南王世子,他和怜儿过得幸福又快乐。午后,他将怜儿抱在自己怀里,怜儿笑得温柔甜蜜:“以后,我们若是有了孩子,他一定是这世子最快乐的……” “对,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快快乐乐的……” 可是现在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已经身陷囹圄,不能再把思忆往火炕里推了。 “思忆,我的女儿!你快走!快离开这!走得越远越好!” 无论思忆怎么样试图同顾乾说话,他嘴里翻来覆去地只是说着这一句话。 思忆心中发酸:“好,我走。爹,您保重……” 得到了思忆的回答,顾乾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他背靠着墙,慢慢滑下去,跌坐在地上。“走吧……走吧……” 走出牢房,陈席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常厉还守在外面。“郡主,收拾一下行李。太子殿下吩咐过了,明天一早就送你离开长安。”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常厉迅速打断思忆的话:“太子殿下吩咐过了,别让你去见司徒公子。” “哦,那你……能陪我走走吗?” 常厉跟在思忆身后,走过集市,穿过一条小胡同,走到一座拱桥上。 桥边有石阶,思忆走过去坐下,盯着空荡荡的河面发怔。 半晌,思忆站起身,对常厉说道:“走吧。” 常厉有一点好处就是从来不多嘴询问为什么,他没有问思忆为什么到这来。 那时候,思忆也是这样盯着河面,河面上有一只小小的莲花灯,逐渐飘远。那时候,思忆心中想的是自己能一只待在长安就好了。长安城有她的朋友。 时过境迁,现在长安城没有她的朋友,她也,不得不离开长安了。 *** 第二天一早,常厉备好了马车,打算悄无声息的送她离开。 马车在长安城的城门口停了下来。 照理说,洛辰应该是把一切准备妥当,没有敢拦下马车才是。疑惑间,思忆听见了车外的常厉叫了一声“颜公子”。 “让我见见她。” 颜书语很早就守在了长安城城门口,为了最后送思忆一程。 洛辰原意是瞒着颜书语和司徒远的,颜书语觉得出了洛辰这短时间的不对劲,他经常避开自己,不知道又在暗地里策划了些什么。 因此颜书语盯上了陈席。 知道了陈席也是洛辰的手下,第一次见面,陈席那些令人觉得莫名其妙得话似乎可以理解来了。最重要的是,陈席是一个性子有些跳脱的人,说不定自己可以从陈席那打听到什么消息。 颜书语把陈席灌醉,然后五花大绑起来,陈席酒醒之后的第一句话都是“我说!我什么都说!” 陈席将送走思忆的计划全盘托出,抹了,他对颜书语:“颜公子,你这个绳子,能不嫩再绑的结实一点?” 颜书语看陈席的眼神都变了,莫非这陈席是个深藏不露的受虐狂?!洛辰怎么找了这样的人当手下! 陈席苦笑了一会,这绳子,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脱开。颜公子是太子的心头肉,自己得罪不了。她想从自己这得到消息,他哪敢不从?到时候,太子问起思忆的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自己只有演一出苦肉计了。 颜书语从一大早就守在这,但真正要见到思忆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了。 思忆坐在马车里,隔着车帘,书语连伸手拉开车帘,见思忆一面的勇气也没有。 “……路上保重,一路顺风。”书语在马车外站了很久,最后只是干瘪生硬得挤出这一句话来。 车里的思忆没有回应,颜书语有些尬尴地轻咳两声,由接着说道:“司徒他没有来,他还不知道你要离开,我们……” “我知道。”思忆说道。 “对不起。” 车里又没了回应,颜书语有些懊恼。 车帘突然被撩开,思忆从车里探出大半个身,她倾身抱住了颜书语。 “对不起。”思忆同在在颜书语耳边说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横在他们中间的是身份和立场的对立,但无论如何,她们是朋友啊,她知道书语最大的秘密,却想着出卖自己朋友的秘密。 颜书语的身子已经完全僵住了,她僵硬地抬起自己的手,在思忆身后轻轻拍了拍。 思忆已经直起身子,松开书语,冲她笑了笑:“我走了,再见。” “……再见。” 马车出了城,渐渐消失在颜书语的视线里。 谁知道下次再见是在什么时候呢…… 【脑洞产物】 在书语的身份大白,恢复了女装之后—— “这是霓裳坊最新的衣服,长安城里小姐们是穿这个呢……”颜柳抱着一堆衣服进了屋,把衣服放在桌上,颜柳又迅速地退出了出去。毕竟公子,哦不,小姐的闺房,他虽是小厮,但毕竟是男子,也不好随便出入的。 颜书语的声音从房里传来,“你确定长安城中的小姐们都穿着这样的衣服?”颜书语看着那一层又一层的轻纱,有些烦恼。 “大概……是吧。”颜柳挠了挠头,他一个男子是在不懂女子衣物那些东西,老板说什么自己就买什么咯。 颜书语喃喃道:“长安城的姑娘们的审美真可怕,她们穿衣服不觉得复杂么?” ******* 洛辰和司徒远见到颜书语的那一瞬间眼睛都直了。 见状,因为穿着裙子而心情别扭的颜书语高兴了几分。 洛辰和司徒远的眼神在她身上有逡巡了几遍,两人对视一眼,最后洛辰说道:“书语,你要不,还是换回男装吧……” 这还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么!   ☆、第56章 避而不见 【一】 北有南芜,蠢蠢欲动。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镇南王顾乾意欲谋反,证据确凿,定于秋后问斩。念前镇南王随先王征战有功,镇南王满门,发配边疆。 皇子的圣旨很久就颁下来了,收到消息的司徒远第一时间去皇宫门口堵到了刚下朝的洛辰。 “思忆怎么样了?她也要被发配边疆?!” 虽然皇上手下留情,没有对顾乾满门抄斩,但发配边疆也好不到哪去。一般男子发配边疆成为苦力永不得归乡,而女子则沦为军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思忆往火坑里跳。 洛辰引着司徒远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才对他道:“她走了。” “走了就好……走、走了?!” 司徒远看着洛辰点了点头,顿时慌乱起来:“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一早。” “为什么……不告诉我?” 司徒远低着头,洛辰看不清他的表情,洛辰无不担心地说道:“私自放走淮安郡主不是小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连我也不能告诉?” 被司徒远抢了白,洛辰不再说话。司徒远正在气头上,恐怕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你们事事都瞒着我……对,是我没用,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可思议她……” 思忆离开了,可是自己连最后送她一程的机会都没有。司徒远的手攥成一团,最后没有搭理洛辰,转身离开了。 ***** “司徒知道这件事了?……他迟早都是要知道的。那现在怎么办,我要不要去找他谈谈?或者,先让他静一静?” 颜书语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将她爹颜温卿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洛辰看的眼前发花,终于忍不住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来。 “司徒的事先放一放,让他静静,他会想明白的。”洛辰看着桌上的地图,揉了揉额角:“今天叫你来是为了别的事。你过来看看这个……” 这是一张景国的地图,洛辰指了指地图的左上角。左上角是原镇南王的封地,靠近江北,现在没了镇南王,皇上将这块地方划进了江北,由江北总督一齐掌管。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 “江北是景国的边塞,毗邻南芜……江北在南芜的探子来报,江北这段日子的忙乱,让南芜蠢蠢欲动,他们正在筹划出兵攻下江北。” 颜书语是在江北长大的,六岁之前,江北与南芜交战不断,战时江北百姓吃过的苦她是知道的。幸而那时候有杨将军镇守,保住了江北,护江北一方安宁。 听得江北很有可能战事又起,颜书语立马紧张起来。“眼下江北无人,杨将军他……” 颜书语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杨将军是洛辰的舅舅。 “杨氏一门,军功显赫,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杨皇后本不该进宫啊……”颜书语还记得这是颜温卿提起杨将军时说过的话,无不为此惋惜。 颜书语仔细观察着洛辰的脸色,唯恐勾起了洛辰的伤心事。 可洛辰是什么人?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他在心底微微恍惚了一下,那个摸摸他的头说“以后要好好治国平天下”的舅舅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了…… 现在自己的太子之位都难保何谈治国平天下,洛辰收起自嘲,面上不露半点痕迹,然后对颜书语说道:“明日早朝时一定会提及此事,目前朝中能带兵打仗的武将不多,有司徒大将军、王将军和熊大人……你觉得谁去江北带兵最为合适?” “司徒大将军虽说领兵能力不凡,几次与北边的靖国交战,都打了胜仗,可是司徒将军从未与南芜交过手,加入不熟悉江北的地形,恐怕不是最佳人选。王建军年事已高,已然不在选择范围内……这个熊大人,以前随杨将军驻守江北,皇上召回杨将军时,他跟着回了长安城。后来……”颜书语的声音不自觉得地放低了,“后来杨将军出了事,这个人也随之沉寂了下去。现在看了,带兵江北,只有熊大人最合适了。” 颜书语觉得自己的分析有条有理,自信自己得出了结论没有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洛辰看,脸上写满了三个字“求表扬”。 洛辰笑了笑:“说得没错,不过,你只能算是答对了一半。” “为什么?” “皇上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旧臣的部下带兵呢,万一熊大人有心为杨将军报仇……” 洛辰笑里带上了冷意,颜书语缩了缩脖子,左右看了看,这话可不能叫其他人听见。 “那太子你的打算是……?” “熊大人可做副将,至于这主帅……还有一个人选,赵都尉。” “赵都尉?”这个人颜书语从未听说过,但想来这只是一个区区都尉,甚至籍籍无名。“让这样一个人当主帅,会有人信服么。” “看来你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妥当,先去查查赵都尉的身份再说吧。” 颜书语微微露出懊恼的神色,洛辰见状将桌上的糕点推倒她面前:“赏你的,答对问题的奖励。” 颜书语立刻喜滋滋地把糕点全揽在自己面前,拿起一块正要吃的时候,手中的糕点突然被洛辰夺走:“不过你只答对了一半,只能吃一半。” “……” “你去哪?” “不吃了,回家!” 颜书语对洛辰这种给一颗甜枣再打一巴掌的做法嗤!之!以!鼻! 不过最后颜书语并没有回家,从她前进的方向来看,她的目标是司徒府。 司徒府的守卫二话没说,先把颜书语请进了大堂,然后才去通知自家的主子。司徒少爷的小伙伴,谁敢拦? 每次听见颜书语或者洛辰来府上的消息,司徒远都喜出望外,像只大蝴蝶一样飞奔出去。 司徒府的守卫们都觉得奇怪,听说了颜公子来府上的消息,少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大家以为他又要飞奔出去的时候,司徒远又坐了下来。 少爷今天怎么了?府上伺候的下人们面面相觑。 司徒远站起又坐下,如此几番反复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就说……我不在……” “可是您明明就在啊……” 瞎说什么大实话! 说话的下人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另一个少微年长点的敲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人拽出去了:“是,小的这就去传话。” 最后,这话是司徒夫人亲自带到的。 两个下人刚出房门就遇见给儿子送燕窝粥的司徒夫人,看见下人灰溜溜地出来,便问清了原委。司徒夫人想了想,说道:“我去同颜公子说说话,你们就不用去传话了。” 两个下人忙不迭道好,他们恐怕颜公子听说了少爷不远见他的消息恼羞成怒,迁怒到下人身上,听见司徒夫人这样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把这燕窝粥给少爷送进去。”司徒夫人把燕窝粥塞进下人手里,转身就走了。 “这……” 年长一些的下人看着自己手里的燕窝粥发愁,身为一个资深的、忠心的下人,他自然知道少爷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燕窝粥了。他要收回刚才的话,给少爷送燕窝粥还不如去给颜公子传话呢!他看了看旁边说大实话的愣头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燕窝粥塞到对方手上。“还愣着干什么?去给少爷送燕窝粥!” **** “那个,远儿啊……他刚刚出去了……颜世侄,你来得不巧……” 听见司徒夫人这样解释,书语愣了愣,用三分钟的时间消化司徒远并不想见到自己这个事实。 颜书语干笑了两声,灵机一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没事,我其实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司徒将军,所以就来……” 司徒夫人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帮你叫他。” 临出门的时候,善解人意的司徒夫人不忘回过头来,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说道:“你们年轻人之间,有点小摩擦是正常的,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夫人没有再书房里找到司徒钺,她喃喃道:“奇怪了,这老头子每天下朝就往书房里钻,今天怎么不见人影?” 司徒将军此刻正在与司徒远进行一场严肃的、父子间的谈话。 司徒钺出身草莽,期初上战场全凭一身孤勇,而后他才懂了,带兵打仗不仅仅要有勇,也是需要谋略的。这也是司徒钺逼着司徒远去太学的原因。 通读了饼子兵法之后,司徒将军最近在研究孔孟,在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之后,司徒远依旧一脸茫然地问道:“爹,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司徒钺叹了一口气,孺子不可教。“你是不是同颜世侄和太子闹矛盾了?” “……没有。”司徒远支吾着回答。 “没有?若真的没有,颜世侄来找你,你为何避而不见。” 司徒远没有答话。 “没话说了吧……让你跟在太子身边,想着你哪天也能变得成熟起来,总是这样的小孩心性怎么行……” 司徒远突然说道:“你们都在我是小孩心性,可我已经不是了!” 司徒钺愣了愣,头一次见儿子这么激动,看来受到的打击不小啊。 “洛辰和书语也拿我当小孩看,处处护着我,可是……我不想这样……”司徒远的声音闷闷的。 司徒钺看他的目光柔了下来,待司徒远抬头,司徒将军轻咳一声,又严肃地说道:“那是你因为你从未将自己成熟的一面展现出来,他们总是想往常一样照顾你,就成了习惯。” “我若一直被他们照顾着,就永远成熟不起来。”说完这句话,司徒远自己也愣住了。 “你明白便好。” 自家的儿子,也该长大啊…… 司徒钺觉得自己应该功成身退了,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对了,还有一句话,护着你的,也是真正对你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饱读诗书”的司徒将军又在给司徒灌输心灵鸡汤了2333 吃货司徒远也开始有自己的打算了o(*////▽////*)q 逗比作者的微博扔在了文案上,第一次有小天使问我的微博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第57章 终有一别 【一】 景国天磬元年秋,司徒将军之子司徒远,随军深入江北。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从司徒将军那得知,洛辰所说的赵都尉是赵耿赵夫子的侄子,并且曾经在司徒将军手下当过差。“能担大任”是司徒将军对他的评价。赵夫子也曾是景国武将中的佼佼者,有了赵夫子和司徒将军作保,赵都尉出兵江北的事很快就被皇上拍板定下来。同时,采纳了太子的建议,任熊大人为副将。 出兵的日子定在三天后。颜书语私心想着这个日子能再往后推一推就好了。 她刚送走了思忆,三天后,又将与司徒别离。 起初,颜书语坚定地认为司徒是吃错药了,竟然突发奇想地想要参军,随军队去江北。渐渐地,颜书语觉得不太对劲,司徒远开始比以前更加勤快地早起练武。 “你疯了?好端端的去江北干什么?江北地将士那么多,不缺你一个。” “……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看司徒远那副油盐不进地样子,颜书语有些丧气:“这件事,洛辰知道吗?” 司徒远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这几日我还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最近做些什么……”洛辰这么久都不曾联系他,司徒远不是不负气的。 “那……你娘知道这件事吗?” 司徒远没有搭话,颜书语心里有了打算。 爱子如司徒夫人,或许是自己最得力的盟友。 颜书语择日上门拜访了司徒夫人。 “远儿在后院练武呢,我差人去把他叫过来……” 颜书语拦下司徒夫人,说道:“既然他在练武那就别打扰他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件冬衣还请您转交给他……” 现在正是初秋,颜书语手中的冬衣难免让司徒夫人觉得惊讶:“这是……?” “北地严寒,这冬衣还是带着好,以备不时之需。” 司徒夫人是真的被弄糊涂了,什么北地…… 颜书语见状惊讶地表示:“您还不知道么?”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司徒远说他打算随赵都尉去江北参军。” “什么?!” 司徒夫人是个行动派,雷厉风行,听罢二话没说就直奔司徒远的院子去了。 颜书语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紧跟在司徒夫人身后。 在司徒远的院子门口,司徒夫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酝酿了一下感情,刷得一下流出一行清泪。与此同时,流着眼泪的司徒夫人还不忘回头,保持着自己端庄的仪态,对颜书语说道:“颜世侄,让你见笑了。” 颜书语摆摆手:“哪里哪里……”这哪里是见笑,简直就是大涨见识啊…… “远儿!”司徒夫人冲进去,抱住了司徒远,眼泪流得更欢了。她深知对付司徒家的一老一小,眼泪是她最有效的武器。 司徒远反手揽住了她:“娘,您这是怎么了?” 上一秒还抱着他的司徒夫人突然推开了自己的儿子,这一推,非常有技术含量,愤怒中带着一丝不舍,不舍中带着一丝心疼。“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去江北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你还当我是你娘么!” “娘,您别这样……” 就是因为料到了司徒夫人的这般反应,父子俩才一致决定瞒着她。 司徒远一边安抚着司徒夫人,一边朝无奈地朝躲在一旁的颜书语看过去。颜书语冲他耸了耸肩。 “远儿,你老实告诉娘,你去江北是不是为了思忆?”司徒夫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问道。 司徒一家知道太子放走了思忆,镇南王的封地被划进了江北,思忆的家在那,司徒夫人难免会往那想。 司徒远半晌才勉强扯出一点笑来:“娘,您想多了……思忆她……”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谁也不知道下次见到她会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司徒远打起精神,认真地看向他那个多愁善感思维活跃的娘,说道:“我去军营,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司徒夫人怔了怔,接着又哭开来:“锻炼自己也不用去军营啊,你就非得这么糟蹋自己么……” 司徒夫人哭得司徒远头疼,在颜书语听来,却无异于天籁。如此一来,留下司徒远的几率就更大了。 颜书语有颜书语的法子,司徒远也有他的一套招数。 司徒远叫下人去把司徒将军起来。 听闻司徒夫人又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一套,司徒将军头都大了。这么多年了,夫人的招数还是没一点改变…… 司徒将军决定当做没听见。 “将军,您还是去看一看吧……”在一边等待司徒钺回复的下人都快急哭了。司徒夫人将司徒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待下人也够和善,美中不足的是每年总得那么几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每每这段时间,司徒府上下都神情紧张。 司徒钺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去寻自家的夫人。 “夫人……” 司徒钺走过去,打算把黏在儿子身后的妻子扯开。 “远儿……” 司徒夫人不肯散手,紧紧拽着司徒远的袖子。 怎么觉得自己是个拆散人家母子俩的恶人?司徒钺深深地皱起眉,然后对司徒夫人严肃地说道:“夫人,我有些事同你谈谈,你随我到书房来。” 每当司徒钺板起脸同他说话的时候,这意味着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司徒夫人擦干了眼泪,顺从地跟着司徒钺去了书房。 “远儿打算去江北,我已经把他安排进了随军的名单中。” 司徒夫人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你们说进就进,考虑过我这个当娘的感受吗……这个消息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该放手让他去长大了。这样才是我司徒家的儿子。” 司徒夫人还是默默地掉着眼泪,司徒钺放缓了语气:“夫人你且放心,远儿只是去军队里做一个小兵,上阵杀敌还轮不上他。况且,江北的战事能不能打起来,现在还不一定。” “真的?”司徒夫人语中仍有些犹疑,“远儿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定饶不了你!” “是是是……” 司徒夫人这边“旁敲侧击干扰对方”的战术行不通,颜书语仍不放弃,又想了别的办法。 “洛辰,你有没有办法拿到随军的名单,把司徒远的名字从里面划掉?”颜书语找到了洛辰,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洛辰毫不犹豫地打击了她:“没用的,就算这样,司徒将军照样能把司徒远的名字再加进去。” 颜书语泄气:“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司徒去江北?”洛辰没有说话,颜书语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都怪你,要不是因为……” 洛辰写字的动作顿了顿,他的原意是不见司徒远,让司徒远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明白自己这件事情。但洛辰没有料到的是,几天下来,司徒远静思的结果是去参军。虽然有些不舍,但仔细想想,参军对司徒远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去外头见见世面没什么坏处,随他去吧。” 颜书语瞪大眼睛看着洛辰波澜不惊地说出这句话,顿时觉得洛辰的思维和自己完全不在同一根线上,为什么参军打战这么大的事情在洛辰看着如同家常便饭一样不值一提。 洛辰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随军锻炼这点芝麻大的小事能在颜书语心中被升华成可能会缺胳膊短腿的恐怖噩梦。 洛辰只有安慰道:“放心吧,司徒将军一定会事先同赵都尉和熊大人通过气,司徒在军营中不会遇上什么大麻烦的。” “真的?” “我保证。” **** 出兵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颜书语带着一大包冬衣交给司徒远,并以她过来人的身份嘱咐道:“等你到达江北就快要入冬了,我可是在江北长大的,江北的冬天很冷,一不小心就会长冻疮,你一定要记着……” 司徒远看着那包鼓鼓囊囊的冬衣只有苦笑,离家时自己的娘已经给自己打包了一堆冬衣,现在是在是拿不下了。 颜书语还在絮絮叨叨地同司徒远念叨:“啊对了,我给祖父写了一封信,到了江北,你就报我祖父的名字,让他罩着你,江北就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我祖父的名字叫方富甲……” 见颜书语大有说上三天三夜不停歇的架势,洛辰不得扯了扯她的袖子,颜书语讪讪地闭嘴了。 洛辰看向司徒远,这是那天因为思忆的争论后,这么多日来的第一次见面。没想到见面就已经是别离。 “我们在长安城等你回来。”洛辰说道。 司徒远向以前一样冲洛辰笑了笑:“我会的。” 我会变得更成熟更强大地回来,站在你们身边,这一次,不需要你们的照顾。 颜书语记得,司徒远走的这一天,万里无云,天空是蓝蓝的,一行迁徙的鸟儿排成列,在天空中划过,盘桓几圈之后,越飞越远。 附: 【写给祖父的一封信】 祖父亲启: 见信如晤。 孙儿在长安城一切都好,请祖父放心。作为太子侍读,料整个长安城也没有人敢欺负孙儿。 孙儿在长安城还结交到了两位好友,太子殿下是其一。太子殿下虽说看着不近人情,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好人。另一位是司徒大将军的儿子司徒远。不日,司徒远将抵达江北。 司徒远其人,傻乎乎的,而且很爱吃。孙儿毫无怀疑,仅以美食为饵就是哄骗得司徒远即使被买了也能帮着人家数钱。江北靠近南芜,人口鱼龙混杂,孙儿甚为忧心,还望祖父提点帮衬他一二。 孙儿甚是想念祖父,他日定回江北同祖父共享天伦。 天磬元年秋。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觉得书语和洛辰简直就是司徒的另一对爹娘啊233333 这种一家三口的设定。。。。   ☆、第58章 情窦初开 【一】 杜审言,太学新来的礼乐夫子,为人和善风度翩翩。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司徒远去江北了,日子还是要继续。 入秋,太学也如期开学了。 得知司徒远参军的消息,梁夫子也有些惆怅,放假前交代司徒远让他写的假期观察自己还没收到呢。 对颜书语而言,没了司徒远的日子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以为没有人在吃饭是同她争楼外楼的糖醋鱼和烧鹅了,没有人同她去一品居品茶了,无聊的时候也没有人同她出来散步聊天了。 什么?你说洛辰? 洛辰现在除了在梁夫子的课上会出现一会,其他时间忙的不见人影。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坐在楼外楼里的颜书语感叹看一会儿,突然起身往外走。 颜柳紧跟其后:“公子,这饭菜都还没端上桌呢,咱们去哪啊?” “不吃了。” 颜书语从楼外楼出来,径直去了旁边的翰墨轩。 前两天司徒将军来府上同颜温卿对弈,结果嘛,自然是被颜温卿杀了个片甲不留。司徒将军嚷嚷着是棋子的原因,手感不好影响了他的思路和布局。 现在司徒远去了江北,自己这个做兄弟的自然要代为尽孝。颜书语决定买一盒白玉棋子回去,送给司徒将军。 翰墨轩内,一人身着背对颜书语站着,颜书语想也没想,冲上前去问道:“掌柜的,你这可有上好的白玉棋子?” 那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答话。颜书语不甚在意地扫过桌案,一眼就看见了摆在案上的棋子:“哎,掌柜的,那副棋子怎么买?” 颜柳瞅了瞅面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那人,不由说道:“掌柜的,我家公子问你话呢,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冲颜书语轻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掌柜的,不敢抢陈掌柜的生意。” 颜柳挠挠头:“这位公子,对不住了……”他说完转头去看颜书语,自家公子向来会说一些场面话,今天闹了这样一个大乌龙,现在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转头看见颜书语的一张大红脸。 “你……我……”颜书语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在那人的注视下,竟然一点声音也发布出来了。 对方倒是换宏大量没有计较此事:“一点小事而已,二位不用放在心上。” 言毕,真正的掌柜的才从里屋出来,陈掌柜抱着怀里抱着一堆毛笔:“杜公子,这些都是本店的狼毫笔,您来看看吧……”看见屋里多出来的另外两个客人,陈掌柜愣了愣,而后热情地招呼道:“二位公子,要买点什么?” 颜书语心不在焉地指了指桌上的那副棋子,陈掌柜见状,眼前一亮,从产地到玉质,不留余地地将这白玉棋子夸了一番。 奈何陈掌柜的话颜书语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呆愣愣地看着杜公子的方向,连拿笔的姿势都那么优雅有气质…… “这位公子,您决定要买下这幅白玉棋子了吗?” “……” “公子?”久久得不到回应的陈掌柜觉得有些奇怪,他顺着颜书语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了然地说道:“杜公子手上,拿的是本店自制的狼毫,怎么,公子您也喜欢?” 颜书语有种心事被人说破的心虚,狼狈地收回目光,对陈掌柜说道:“就、就把刚刚的白玉棋子给我包起来把。” “好嘞。” 陈掌柜又忙活起来,颜书语忍不住又偷偷地、朝杜公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咦?杜公子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了怎么办? 一时间,颜书语心跳如擂鼓。 杜公子在颜书语身边停下脚步,对陈掌柜说道:“我刚刚看见这副白玉棋子里有一颗略有瑕疵,陈掌柜还是换一副新的给这位公子吧。” 陈掌柜讪讪的,他刚刚如此热情的推销这副白玉棋子就是为了将这有瑕疵的残次品买出去,但眼下被杜公子说破,自己也无法再继续装傻,陈掌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颜书语说道:“我去找找这白玉棋子还有没有别的货,公子请稍等。” 陈掌柜入了后面的房里,杜公子小声在颜书语耳边说道:“买东西的时候可要睁大眼睛,小心别上当受骗。” 颜书语点头如凿蒜:“多谢杜公子。” 杜公子扬起眉:“你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道。”颜书语干笑,她总不能说自己的注意力全在他身后,听见了陈掌柜对他的称呼。 杜公子站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杜审言。” 颜书语愣了愣,赶忙回答道:“颜书语。杜公子,幸会幸会。” 颜书语沉浸在得知对方姓名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杜审言在得知她名字后变得意味深长的眼眸,半晌,他说道:“颜公子,有缘再见。” 从翰墨轩里出来,颜柳觉得自家公子变得一点也不正常了,浑身冒着的粉红色小泡泡是什么鬼啊!公子你醒醒啊! “颜柳。”颜书语突然对颜柳说道:“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徐记的糕点么?” 颜柳点点头。 “公子我今天心情好,请你吃糕点。” 颜柳突然觉得公子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也挺好的。 杜审言说了有缘再见,没想到缘分来得这样快。 在徐记的一楼大堂里,颜书语又一次见到了杜审言。 此时颜书语正和颜柳坐在一起,吃得毫无形象可言。 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颜书语的计划里,她和杜审言的再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自己着装得体,举止大方,远远的冲杜审言露出一个矜持清浅的笑容。而不是现在这样,是一个毫无形象的吃货! 颜书语愤愤然拍掉了颜柳手上的糕点,一把将颜柳拉扯起来。 “公子,你拉我干什么,这糕点还没吃完呢……”颜柳眼睁睁的看着一块糕点从他手中掉落下去,心疼不已。 “吃什么吃,回家!” 叫来小二结账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颜书语对小二说道:“连同那边那位公子的账,我一起结了。” 颜书语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和杜审言投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没出息的颜书语赶忙收回目光匆匆离开了。 “公子,您知道您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颜柳用探究的目光看着颜书语,“像一个看上了良家妇女,然后用利诱的方法迫使对方就范的纨绔子弟。” 颜书语恼羞成怒:“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三】 梁夫子站在三尺讲台上,使劲拍了拍手中的戒尺,底下的熊孩子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有一位新夫子来到我们学院,以后,由这位杜夫子来教大家学习礼乐。” 遇见杜审言之后,颜书语开始相信缘分。或者说短短两天的三次相遇,让她不得不相信缘分。 听见梁夫子说出“杜夫子”三个字的时候,颜书语开始心跳加速。事实证明,如她所料,新来的礼乐夫子确实是杜审言。 杜审言显然也看见了人群中的颜书语,冲她笑了笑。颜书语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下课了,杜审言走出教室,颜书语压抑着心底雀跃的心情跟在他身后,叫住了他:“杜夫子!” 杜审言转过头来笑着看她:“颜公子,没想到你是太学的学生。” 一旁的梁夫子惊奇地说道:“杜夫子,你们认识吗?” “昨天,我同颜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颜书语在心底默默的纠正,是两面!“现在我是你的学生了,就别叫我颜公子了。” 为了延长同杜审言的说话时候,颜书语自告奋勇的说道:“杜夫子,你刚来太学,一定对这里不太熟悉,我带你四处走走吧。” 梁夫子拍了拍颜书语的肩,一脸欣慰:“这充分发挥了我们学院乐于助人的精神,年轻人觉悟不错嘛,去吧,带着杜夫子好好逛逛。” 颜书语眼神闪躲,微微有些心虚。 作为太子,洛辰已经开始着手批阅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来太学一趟,洛辰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前些日子,颜书语见了自己就会热情的发出邀请,下学后一起去楼外楼吃饭。现在别说什么热情的邀请了,一下学,颜书语就背起书袋急匆匆地往外走。 洛辰在颜书语身后轻咳了两声,颜书语依旧毫无反应。 太子殿下头一次被无视得这样彻底。 “书语,你去哪?” 颜书语还是没有回头:“我同杜夫子约好了下学之后陪他去翰墨轩挑选文房四宝。” 洛辰不知觉的跟在了颜书语身后:“杜夫子?” “就是新来的礼乐夫子,当时你不在太学里,自然是不知道的。……咦?洛辰你跟着我干什么?”颜书语终于停下脚步,正眼看了一下洛辰,可说出的话在洛辰听来就那么中听了。 “作为一名太学的学生,我去认识一下新来的礼乐夫子,有何不可?” 颜书语带着一个拖油瓶去见了杜审言。 见到杜审言的第一眼,洛辰本能地对对方没有好感。 好好的一个男儿,没有一丝英气,叫谁都笑得一脸亲切,洛辰都替他觉得累得慌。 洛辰对杜审言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表示不屑。 偏偏现在的姑娘们就吃这一套。每一个姑娘心中都藏着一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梦中情人。 颜书语也不例外。 面对梦中情人的初期表现为心跳加速、面色潮红、语无伦次。 很好,这些颜书语全都达到标准了。 洛辰对颜书语心跳加速、面色潮红、语无伦次的因为表示很心烦:“颜书语,你今天吃药了吗?” 这在往常,颜书语早就一章拍过去了,而现在,颜书语抬抬眼皮,瞅了杜审言一眼,杜审言在对她微笑。而后颜书语红着脸,没有任何威慑力地瞪了洛辰一眼,没有任何力度的反击道:“你才没吃药呢!” 不正常…… 这太不正常了…… 同样的,颜温卿也发现了闺女的不正常。 以前叫颜书语起床去太学上课是一个艰难指数不亚于治理水患的大工程。 现在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颜书语就自觉的从床上爬起来了,折腾得全府上下就睡不了好觉。 好几天都盯着黑眼圈去上朝的颜大人觉得觉得颜书语现在的变化必须要重视起来了。 “颜柳,你有没有发觉公子最近有些不太正常。”颜温卿叫来了颜柳。 颜柳点点头,他脸上挂着的黑眼圈比颜温卿还要可怕。“公子每天一早就把我从床上拉起来,然后逼着我去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才在床上一一挑选。” 可是,去太学上课需要穿上同一发放的学生制度啊…… “那你说,公子他究竟是因为什么,突然变得、变得……总之你懂的。” “小的想,应该是因为杜夫子。”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颜书语她,情窦初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手机发文不太方便,下午再来捉虫改格式么么哒!   ☆、第59章 阵线联盟 【一】 太子殿下同颜大人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笔者甚为担忧。 ——《太子观察记录》 【二】 一个忠心的下人,必须要做到始终坚定不移地拥护自己的主子,拥护他爱戴他永不放弃他。 即使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的主子有龙阳之好,但作为一个忠心的下人,颜柳表达了对颜书语不离不弃的决心,并就此事积极地出谋划策。 午后,颜书语坐在书桌边,看着桌上那贴杜审言的字开始傻笑。她扯了扯颜柳的袖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你看,杜夫子写得一手好字,不比我爹差呢……” “是是是,好字好字……”颜柳只觉得牙酸。 整天对着一副字傻笑有什么用?!能抱得美人归吗?!这样想着,颜柳小心斟酌着用词开口了:“公子,我觉得吧,您和杜夫子现在还停留在夫子与学生的关系层面,是不是应该进行一下更深层次的交流?” 颜书语怔了怔:“什么叫更深层次的交流?” “至少得了解一下对方的家庭背景婚姻状况职业规划和未来发展方向吧……”看颜书语懵懵懂懂的样子,颜柳有些怒其不争,末了又加了一句:“不把对方的底细摸清楚,以后怎么娶杜夫子过门。” 颜书语让颜柳给问懵了,半晌之后回过神来,拍桌决定道:“好主意!我明天就与杜夫子好好交流交流。” 颜柳欣慰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就有杜审言的礼乐课,学得是宫廷乐舞礼仪。杜审言四下看了看,最后点名颜书语上去给大家做示范。 “杜夫子,我有问题。”太学开学,洛羽的禁足令也解除了,熊孩子的脾性依旧如故。洛辰懒懒散散地斜靠在椅背上问道:“在坐的学生里,有官家的甚至皇家的子弟,自小学习礼仪,哪里用得着夫子您来教。” 洛羽说着略带挑衅地看了杜审言一眼。太学里好久没有来新夫子了,难得来了一个礼乐夫子,看着又是文弱书生的模样,自然是得好好捉弄一番。 杜审言看着洛羽,不卑不亢地说道:“五皇子,我是夫子。当夫子的,自然希望学生们越来越好。大家知道的礼仪不尽然合乎规范,我指出这些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岂不是更好。” “话也不能这样说……” 洛羽还想再开口,杜审言却突然看向洛辰:“太子殿下,你说是吗?”这叫洛羽碰了个软钉子,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都没有开口,哪有其他人说话的份。 洛羽愤愤地瞪了洛辰一眼。 战火无缘无故的烧到了自己头上,太子殿下很无辜。洛羽刁难杜审言,原本他是等着看好戏的,现在杜审言这样问他,洛辰只得不情愿地点点头。“杜夫子言之有理。” 杜审言不吝对洛辰露出一个微笑:“既然如此,那我们继续上课吧。” 洛羽几次捉弄未果,满不甘心地收了手。 下课后,见杜审言离开了教室,颜书语也忙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跟上去。刚站起身,却感觉衣角被人拉住了,她回头,看见洛辰一手拉着自己,一手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桌上的课本。 “洛辰……” “恩?你有事找我?” 不要一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表情好么!你拉着我干什么?干什么! 颜书语企图抽回自己的衣袖:“你最近的公事都忙完了?”奈何洛辰拽得太紧,计划失败。 “还好,不是特别忙。” “我听说,皇上把不少奏折交给了太子批阅,太子殿下现在应该忙得很啊……”洛羽专业拆洛辰的台一百年。 洛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来太学上课的时间还是有的。” 颜书语淡淡地瞥了洛辰一眼,说得像之前好几天不来上课的人不是你一样。 趁着这个时候,颜书语从洛辰手中抽回了袖子:“太子殿下,五皇子,你们先聊……先聊……” 然后不等他们回答,就卯足了劲往门外冲。 走出门十几步,颜书语才停下来,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他们应该不会追上来……吧…… “洛、洛辰……你也出来……散步啊……?”颜书语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洛辰扯了扯嘴角。 “不是,我怕你被歹人掳走了,所以跟出来看看。” “这光天化日的,而且又是在书院,哪有什么歹人……” 有!肯定有!洛辰的眼神很坚定。 不仅有,而且是一个危险份子!就此事,洛辰特地于昨日造访颜府见了颜温卿一面。 “太子殿下,请用茶。” 颜温卿很随意地把茶搁在洛辰手边的桌子上。老实说颜温卿不怎么待见洛辰,他还记得上次见洛辰的时候自己被摆了一道,然后闺女就被拐到江南去了。太子殿下怎么了?太子殿下就能拐带人口么?! “不知太子殿下登临寒舍,有何贵干?”颜温卿和了一口茶,温温吞吞地问道。 “颜大人,您是书语的父亲,您可曾发现,书院最近有何反常。” “确有此事。”提及自己的闺女,颜温卿神色中多了几分严谨认真,“我问了颜柳,他说书语的反常可能有书语新来的夫子,叫……叫什么来着……” “杜审言。”洛辰也放下了手中的茶。 “对对,就是杜审言!” 想到杜审言,洛辰免不了又在心底高傲地表示自己对其的不屑一顾,一个教书先生而已…… “太子殿下您可知,这杜审言是何人物?” 洛辰摇头:“这无缘无故冒出来的新夫子,身世背景尚且不清……可书语似乎对这个人的兴趣很大,我担心书语受到什么蒙骗。”洛辰面有忧色:“颜大人,你还是得对书语提醒一二……” “可……”颜温卿犯了难,书语在太学里做了些什么,自己没有千里眼,可谓是鞭长莫及。按太学的规矩,颜柳也是不能跟在书语身边的。 洛辰看着颜温卿时而挠头看房梁,时而低头看地板,打心眼里为他着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最佳人选在这啊,颜大人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洛辰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颜温卿听着这动静终于将目光投向洛辰,眼前一亮:“太子殿下,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颜大人但说无妨。” “书语在书院里时时与太子殿下待在一处,他若与那杜夫子有任何来往,还请太子殿下多看着点……” “我与书语情同手足,就算颜大人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的,颜大人且放宽心。”洛辰顿了顿,又说道:“只是我与书语在一起的时间毕竟有限,下学后……” 颜温卿摆摆手:“下学后有我看着呢,太子殿下别担心。” “如此甚好。”目的达到,眼看着颜书语下学回家的时候到了,洛辰起身告辞。“颜大人,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自然自然。”颜温卿热情地送走了洛辰,比洛辰来时热情多了。他琢磨着这倒不是一件坏事,太子殿下可比八成已经向书语倒戈的颜柳靠谱。 新生的阵线联盟就此达成,洛辰很快进行了第二步计划,实时看管。 颜书语追上了杜审言,努力无视跟在自己身后的洛辰,对杜审言说道:“五皇子一向习惯这样捉弄人,刚刚的事,杜夫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洛辰轻咳了一声,他才是洛羽的皇兄,照理说,颜书语这是逾越了的。想和杜审言搭讪,拿旁人当借口的手段真是太不入流了! 杜审言怪异地看了洛辰一眼,然后对颜书语说道:“这点小事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不然,这夫子我还怎么当下去。” 颜书语马上接话:“那,您怎么会想到来太学当夫子呢。” 杜审言的神请有些怅然,叹了口气,一副说来话长的架势。 再长我也愿意听! 在颜书语期待的目光中,杜审言开口,缓缓地说道:“我本是江南吴州人。”他顿了顿,看向颜书语。 “江南我去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颜书语急急忙忙地说道。 洛辰看颜书语的眼神都变了,自己这个太子殿下就再身边,怎么没见他这样拍过自己的马屁。憋着一口气,洛辰说道:“原来杜夫子不是长安城的人?那杜夫子现在住哪儿,我知道城北有一处宅子正在出售……”适当表达了学生对夫子生活状况的关心。 虽说洛辰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反常,杜审言还是答道:“太学给夫子提供了住处。” “我倒是忘记了。”洛辰的语气马上冷淡下来:“也就是杜夫子还没有置购自己的房产……” 颜书语瞪了洛辰一眼,转而对杜审言笑道:“杜夫子,您继续说……为什么来了长安呢?” “三年前,我的父母意外身亡……” 杜审言说这话时,颜书语紧紧盯着洛辰,生怕洛辰又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戳到了杜审言的伤心处。稳妥起见,她伸出手去握住了洛辰的手腕,只要洛辰一开口,她就使劲掐他的手腕知道他说不出话为止。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感受到颜书语掌心的温度,洛辰颇为受用,他看了颜书语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杜审言接着说道:“傅先生是我爹的好友,听说了我父母双亡的事之后一直对我颇为照拂。” “傅先生?”颜书语问道。 洛辰看着杜审言,隐隐猜到了答案。 杜审言笑了笑:“就是傅文傅先生。” “想不到杜夫子与傅老有如此渊源。” 这个当口,洛辰又找准机会开口了,“原来杜夫子在长安城还是有依仗的,是我多虑了。”竟然是傅老先生这么大的靠山! ……太子殿下你够了。 被洛辰这么一打岔,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颜书语还没来得急同杜审言多说上几句话。而且她还完全没有同杜审言说到重点! “一定要请他吃饭,酒席间的畅饮容易让他敞开心怀地聊天,从而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真·情感顾问颜柳。 颜柳说了,要想办法请杜夫子吃饭。“那个,杜夫子请留步……” “书语还有何事?” “我……我想……那个……”颜书语张了张嘴,却想不出用什么借口来邀请杜审言。 “对了,我倒是有一件事。”杜审言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来,对颜书语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书语你,又是帮我熟悉太学的规矩,又是陪我购置文房四宝,于情于理,都应该请你吃顿饭表达感谢才是。” “哪里哪里。”颜书语赧然。 “不知书语可否赏光,接受我的邀请……” 颜书语本来还想谦虚几句,听见杜审言这话,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立刻答应了下来。“既然是杜夫子的邀请,我一定会去的!” 洛辰的脸黑了下来。书语书语,叫的这么亲热……还请客吃饭……哼!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开始暗搓搓德采取措施了。 话说回来,杜夫子还真是一个嫁人的好人选,父母双亡,虽然暂时没房没车,但人家是潜力股啊。 反观太子殿下,嫁进去豪门恩怨就不说了,自身安全还没有保障。 啧……太子殿下压力很大啊……   ☆、第60章 三人之行 【一】 太子殿下似对杜夫子略有偏见。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大人,今天我们再战一局如何?这次,我定要将你杀得个片甲不留。”今日下朝,司徒越又叫住了好友颜温卿,打算继续上次的棋局。 烦着呢,下什么棋啊!颜温卿把司徒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撂下来。“真是不巧,今日我还有些要事办,改日再说吧。” 司徒钺闻言有些怅然地离开了。 看着司徒钺的背影,颜温卿陡然产生出了一丝快感。 叫你和我抢闺女! 自从颜书语送了司徒钺一副白玉棋子之后,颜温卿不爽很久了,从没见女儿送自己什么东西。他将这一切归咎在司徒钺头上。 最近颜大人很没有安全感,时刻都在提防着有人觊觎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把女儿接到身边培养父女感情,怎么能让旁人把女儿拐走。 他得赶紧去找盟友商量对策。 颜温卿快走两步,追上了前头的洛辰。 “太子殿下,书语昨天晚上回来说要和杜审言出去吃饭。”这可得引起高度重视。 “我知道。”而且知道地一清二楚。 想起昨日杜审言对颜书语发出请客吃饭的邀请后,一转头,似乎才想起自己的存在,顺口、顺便提了句:“太子殿下也要来么?” 洛辰只有憋着一口气回答杜审言:“书语在哪我也是在哪的,向来都是这样。” “太子殿下,您看这……” “颜大人不必担心,我会陪着书语一起去的。” 颜温卿长舒了一口气:“那便好。太子殿下您可得看着点他,别让他喝太多,酒喝多了,坏事……” **** “傅先生,杜公子来了。” 在院子里劈柴的傅大远远地看见杜审言来了,忙叫傅二去房里通报给傅先生。 自从杜公子来了长安城之后,成了傅老小院里的常客,见了杜审言这位后生,傅老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因此,傅大傅二对杜审言的到来也是欢迎之至。 “杜公子,傅老在屋里呢,你们先聊,我去伙房做饭。”傅大迎上去对杜审言说到。 杜审言笑了笑:“每次我来,都害得你们好一阵忙活……” “这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就冲杜公子为人谦逊有礼,又会关心人,再怎么忙活他们也没怨言。 “傅先生。” 杜审言推门进去,傅先生正坐在软榻上,深秋时候已经带了些凉气,傅先生有些畏寒,傅二拿了薄毯盖在他膝上。 傅先生对已故好友的这位儿子是真心关爱的,他招呼杜审言坐在自己的身边,问道:“在长安城一切可还习惯?” “挺好的,承蒙傅先生和梁夫子照顾。” 傅先生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现在他常想起过去的事:“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丁点小的孩子,这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你爹也……” 从父母双亡的阴影中走出来,杜审言对傅先生说道:“生死有命,人之常情,傅先生不必太伤怀。” 傅先生稳定下情绪后,看向这个安慰自己的年轻人,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自己的好友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杜审言这个性情,再适合官场不过了。“审言啊,你在太学,可曾见到了太子?” 杜审言略一点头,“见过了。” “你认为太子如何?” “太子殿下聪慧过人。” 傅先生是有意把杜审言介绍到太学当放夫子的,在太学他可以接触到几位皇子,还有不少官家子弟,为以后的仕途铺路。傅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太子聪慧,五皇子顽劣。审言啊,辅助太子,带太子登基之后,必将予你重任。” 杜审言摸了摸鼻头,皱着眉似乎有些苦恼的说道:“太子殿下似乎……对我抱有敌意……” “这……”傅先生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依审言这孩子的性格,不想是会惹得太子不快的人。要不,自己找个机会同太子殿下说说? 看着傅先生也跟着皱起眉,杜审言笑开来:“不碍事的。这样也好,太子殿下若真不待见,我也好本本分分地做一个教书先生。傅先生,我并无心官场……”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呢。 傅先生叹了口气:“咱们今天不说这个……审言啊,你今天也二十有一了吧,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 杜审言暗暗叫苦,这个话题比先前的更难招架:“傅先生,这个事……急不来的……” “怎么能不急?!”傅先生板起脸,“你若看上了哪家姑娘,告诉我,我去帮你提亲……” “傅先生、杜公子,可以吃饭了。” 傅二的声音解救了杜审言,杜审言忙站起身说道:“傅先生,今天我约了人,就先走一步了,改日再来看您。” “哦?约了谁?”傅先生随口问道。 颜书语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浮现在杜审言脑海里,他笑了笑,说道:“一个学生。还挺有趣的。” 【三】 颜书语今天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月白色金丝滚边的袍子,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 “颜柳,你看我这样打扮还行吧。”颜书语有些忐忑地问道。 这已经是一路上颜书语第三十九次这样问自己了,颜柳答道:“好看,好看不得了,全长安城待字闺中的女子都要为公子你倾倒了。” 听到这话颜书语却沉默了,全长安城的女子为我倾倒有什么用,又不能娶回家…… “公子,到了,我们进去吧。”颜柳催促道。 颜书语应声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颜柳,你就在外面守着吧。” “为什么?!”公子你要抛弃我这个感情顾问了么!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不正当行为! 颜书语抿了抿嘴,大好的共处一室交流感情的机会怎么能允许旁人围观呢。“颜柳,你乖乖地在外面等我,回来给你买糖吃。” 颜书语笑眯眯地摸了摸颜柳的头,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进了画舫。 杜夫子为人就是这么风雅,请客吃饭的地点都与旁人不一样,什么楼外楼、一品居,都比不上在明湖画舫上喝酒聊天揽清风徐徐来得畅快。 颜书语脚步轻快地进了画舫,她有预感,自己会和杜夫子有一个愉快的晚宴。 这个预感,在颜书语看见画舫里的洛辰时,成了泡影。她真是想太多了…… 舫中的圆桌边,已经坐着杜审言和洛辰了。 洛辰看着她皱眉:“怎么来得这样迟?” 颜书语哂笑:“杜夫子,太子殿下,让你们久等了……” 洛辰轻哼一声:“知道来晚了还不赶快找个地方坐下。” 下意识地,颜书语看了看屋里的布局,这艘画舫内部的空间并不大,里面只能放下一个圆桌,几个木凳,左侧有两个个矮柜。 洛辰的右手边和杜审言的左手边各有一个位置,颜书语私心是想坐在杜审言身旁的,她迈开步子,走到了杜审言身边,洛辰突然冲她看过来,目光如炬,颜书语一个啰嗦,错开步子埋头又走了两步,走到洛辰身边,不情不愿的坐下。 洛辰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好好的两人约会变成了三人行,颜书语闷气,多喝了两杯酒,一旁的洛辰看见了,押下她的杯子:“酒喝多了伤身,还是少饮微妙。” 颜书语从洛辰手中夺回了酒杯斟满了酒,对杜审言举杯道:“杜夫子,我……敬你,今天,让你破费了。” “书语这是哪里的话,本来这顿饭,也是为了感谢你。”杜审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杜夫子好酒量。”颜书语转过头,对脸色不太好的洛辰说道:“上次你和司徒两人都喝趴下了,我都没说你们什么,今天我才喝了两三杯,你就怨我了……” 洛辰放缓了语气:“你爹交代过的,别让你喝太多酒……” 杜审言见状也劝道:“太子殿下说得对,喝酒伤身。” “哦。”颜书语觉得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地放下酒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说什么? 洛辰胸口疼,自己说的话他怎么也不肯听,杜审言只消一句话,书语就听了进去。 没什么好说的了! 杜审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开口。 颜书语看了看两人,拿起桌上的木块,偷偷地、偷偷地向桌上那盘红烧肉的方向前进。颜书语一筷子夹住了红烧肉,迅速地收回,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回味着口中红烧肉的味道,颜书语说道:“你们再还不动筷子,这菜都要被我吃完了。” “书语若是喜欢,这菜全给了你吃也不无妨。” 这话配上杜审言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真是看得书语心都化了。 “吃太多不消化,晚上会睡不着,少吃点。”洛辰说着,把颜书语碗里的一块红烧肉夹到了自己碗里。 酒不让喝菜也不让吃,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颜书语盯着落在洛辰碗里的红烧肉,时刻准备着发起攻击,将其夺回来。房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在颜书语看来,洛辰炫耀般地,夹起那块红烧肉就要往嘴里送,战事一触即发。 突然,颜书语惊叫起来:“太子殿下,你……你不是不吃别人碗里的东西么!” 洛辰在饮食方面的洁癖,颜书语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话说出来,让洛辰也愣了愣,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 颜书语猜测,洛辰肯定不会吃下那块红烧肉的,趁着他发愣的时候,颜书语迅速伸出筷子,打算虎口夺食。 洛辰回过神来,觉得到颜书语的意图,一低头,一张嘴,就把红烧肉吃进肚子…… 吃、吃进了肚里…… 吃进去了…… 了…… 颜书语还在晃神,这简直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龟毛有洁癖的洛辰了好么! 红烧肉下肚,洛辰似乎还有些享受,他对书语说道:“你又不是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块红烧肉引发的血案# ——你不是不吃别人碗里的东西么! ——你又不是别人。 作者的少女心又泛滥了。   ☆、第61章 一夜过后 【一】 太子殿下不是断袖!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醒来的时候,颜书语头疼欲裂,这是宿醉的表现。 颜书语揉了揉额头,用手肘撑着自己坐起身,昨天那身妥帖的月白色袍子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颜书语不自在了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床尾的洛辰。 坐在床尾的洛辰衣冠不整领口大开…… 颜书语朝床头的方向缩了缩,这样一动作惊动了洛辰,洛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醒了?”声音低沉喑哑。 作孽哟,这股浓浓的一夜过后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洛辰,你怎么了?” 洛辰轻哼了一声,“我怎么了?你应该问你把我怎么了?” 颜书语咽了咽口水:“我……我应该没把你怎么了吧?”颜书语的记忆开始回笼,她隐约记得自己趁着洛辰不注意,抱着一壶酒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洛辰扭过头,烦躁地理了一下昨晚自己胸前被颜书语扯开的衣襟,往事不堪回首。 颜书语这人好似长了反骨,有些时候执拗得很。洛辰不让她喝酒,她偏偏就要喝。那么,颜书语是怎么躲开洛辰的视线,喝光了整整一壶酒的呢? 步骤一,谎称吃多了肚子疼,离席;步骤二,找到画舫外候着的下人让其送了一壶酒过来;步骤三,躲在画舫船舷的角落里,自饮自酌。 颜书语躲在船舷喝酒的时候,半点都不知情的洛辰也没闲着。他又利落的夹了几块红烧肉,一块放进颜书语碗里,一块进了自己独自。他原是不怎么吃红烧肉这种油腻的东西,今日从书语碗里夺了一块红烧肉,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洛辰放下筷子,杜审言说话了:“太子殿下似乎,不太喜欢在下。” 喜欢他干什么,自己又没有那方面的癖好!洛辰对杜审言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杜审言不以为意:“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厌恶,太子殿下厌恶我,是因为什么呢。” 洛辰皱眉:“厌恶你需要原因吗?” “不需要吗?” 洛辰表示不想再和这个人聊天了!算算时间,颜书语去一趟茅厕怎么还不回来? 杜审言却不肯轻易放过洛辰,他直接点破:“是因为书语吧。” 洛辰的动作僵住了,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心事被说中了的恼怒,最终,洛辰收起神色,只说道:“你猜?” 杜审言笑了笑:“不管我猜对还是猜错,我想太子殿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见洛辰没有再反驳,杜审言又说道:“我且劝太子一句,即使是朋友,太子殿下现在打着关心的名义做得事已经超乎朋友的范围了。” 话音刚落,洛辰猛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了杜审言一眼:“就算你是夫子,本宫的事,也轮不着你来干预。” 杜审言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傅先生对太子寄予了厚望,太子聪慧是不假,可似乎太重感情了些,这对一个日后将要成为九五之尊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傅先生想要杜审言帮太子一把,可杜审言无心官场,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洛辰有些气急败坏的出了画舫出找出去上茅厕的颜书语,他是掉进里面出不来了么!几番寻觅,他在船舷出找到了颜书语。 颜书语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抱着酒壶不肯撒手。 “颜书语!”洛辰怒气值飙升。 颜书语晃晃悠悠地凑到了洛辰面前,眯起眼,似乎在回忆面前的人就是是谁……“杜……” 洛辰眯起眼,如果颜书语把自己当做了杜审言,他保不准会把颜书语从船上扔下去醒酒。 好在,颜书语盯着洛辰半晌,最后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酒嗝之后说道:“……洛、洛辰啊。” 洛辰在心底想着放他一马的同时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一把拽起颜书语往房里走,喝醉了还在还在外面吹风,也不怕染上风寒。 洛辰向拎小鸡一样轻轻松松的拎着颜书语,颜书语在他手底下剧烈地挣扎起来。“放、放开我!你走开……” 闻声赶来的杜审言看见颜书语在洛辰手底下撒泼,愣了愣。看见被洛辰仍在角落的空酒壶,顿时了然,他带着歉意说道:“看来我不改准备这些酒的,下次……” “没有下次。” 洛辰坚定地打断他,杜审言苦笑,今天好像把太子殿下得罪地不轻啊……看着洛辰带着颜书语走远,杜审言想了想还是追上去:“书语这样,恐怕很难回去吧……” 你想做什么?! 洛辰警惕的回头看他:“我会送他回去。杜夫子如果着急回去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洛辰是书语的朋友,自然会保证颜书语的安全,自己待在这只会徒惹太子不快,杜审言思量了一会,最终还是先离开了。 赶走了杜审言,洛辰现在才开始犯难。这么一会功夫,颜书语折腾累了,已经半靠在洛辰身上,睡得像死猪一样。 洛辰保持着拎小鸡的姿势拎着颜书语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实在是寸步难行。颜书语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全身的重心都靠在了洛辰身上,颜书语面对着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地喷在洛辰的颈脖处。 “颜书语,你给我站直了!” 洛辰将贴在自己身上的颜书语拉开来,书语突然间没了依靠,不依不挠、坚持不懈地朝他的方向靠过去。洛辰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让颜书语摔在地上,于是,三分钟后,颜书语心满意足的靠在洛辰胸前,潜意识里生怕洛辰再次丢下来,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洛辰的衣领。洛辰只有叹气。 颜书语虽然不算重,但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要提着她走回颜府,这也够呛,洛辰最近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喜福客栈是路边一家小客栈,店里清冷,掌柜的一人便可身兼跑堂打杂数职。掌柜的开店这么多年自认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见洛辰拥着颜书语进门来还是愣了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男人来客栈开房实在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洛辰一进门就将一锭银子拍在案台上:“掌柜的!”洛辰犹豫着看了颜书语一眼,然后才说道:“准备一间上房。” 掌柜的回过神,动作利索地将那一锭银子收进怀子,这年头,有钱的都是大爷……有伤风化是什么,能吃么? 颜书语一直把头埋在洛辰怀里,知道掌柜的将二人引进房里,才看见颜书语的侧脸,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掌柜的犹豫了很久了,他在心理斗争了很久,出于道义,出门前鼓起勇气在他的金主洛辰身边说道:“公子,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的,强扭的瓜不甜,您……”在洛辰的眼刀中拜下阵来,掌柜的讪讪离去。 颜书语还挂在洛辰脖子上,紧紧抓着洛辰的衣襟,如何让颜书语松手,这是一个技术性的难题。 有的人酒后装疯卖傻,有的人酒后吐真言,颜书语这种,是安安静静地睡觉。让洛辰想不通的是,醉酒而已,也不至于他的力气突然变得这么大了吧。 洛辰把颜书语放倒在床上,因为衣襟被抓住的缘故,洛辰几乎是脸贴着脸得挨着颜书语,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这不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洛辰想起了围场里那个突如其来又让他惊心动魄的吻。 盯着熟睡的颜书语看了很久,洛辰才惊觉不能再这样放纵自己了。怕伤了书语,洛辰小心翼翼地从书语手中一点点拽出自己的衣襟。真正从书语手中抽身的那一刻,他突然发觉心里空落落的。 洛辰就这么在床尾坐了一夜。 对洛辰一夜未眠的遭遇,颜书语深表同情,全然没有自己便是罪魁祸首的自责,这幅模样让洛辰恨得牙痒痒。 “那杜夫子呢?” “他啊……”想起杜审言席间的话,洛辰又沉了脸色:“他在看见你喝醉了之后就走了。” 颜书语有些懊恼:“我醉后失态的样子岂不是全被他看见了……”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颜书语红着脸摇头,少女的心事不可说。 “怎么,在他面前醉酒,你觉得很丢人?” 颜书语这才发现洛辰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洛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颜书语认为自己醉酒的模样很丢人,但这却是洛辰距离她最近的时候。洛辰控制不住自己,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你喜欢他吗?” 这时候,书语没了少女的粉红色心思,看见这样的洛辰,她没来由的觉得慌乱,然后矢口否认:“没、没有……” “没有就好。”洛辰轻笑一声,在颜书语听来,这笑里带着轻视,洛辰就好像回到了最初,自己认识他时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模样。洛辰后退了两步,将她从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书语被他看得心慌,又往床里缩了缩。洛辰说道:“颜书语,你别忘了你是个男人。你就是喜欢杜审言也不会有结果的。” 颜书语是个男人,他也在这样提醒自己。   ☆、第62章 为情所困 【一】 景国天磬元年冬初,江北又起战事。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大清早,掌柜的刚打开客栈的门进行打扫,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地从他面前跑了过去。“哎?你……”从身材体型和穿衣来看,好像是昨天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公子? 作孽哟……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洛辰才从房里出来,他一出门,掌柜的眼睛就牢牢黏在洛辰身上。 “掌柜的,退房。” “哎。”掌柜的一边结账一边偷偷去看洛辰,洛辰脸上带着倦色,掌柜的了然,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公子是为情所困?”洛辰没有说话,掌柜的以为这是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告接着说:“感情的事呢,不能来硬的,你得哄着他……” “说完了?”洛辰面无表情地看着掌柜的,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是、断、袖。”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开了客栈。 不是就不是咯,凶什么凶! 好像只有这样,洛辰才能说服自己,让自己平静下来。 洛辰没有再去找颜书语解释什么,他把自己关进房里,处理这几天累积下来的厚厚的奏折。只是陈席进去给他送饭的时候,奏折原先在哪一页,就一直停在那一页上没有被反动过。陈席叹气:“太子殿下,先吃点饭吧。” 洛辰应了一声:“你先放桌上吧。” 三天之后,洛辰终于从书房里走出来了。陈席以为他回去见颜书语,马车都备好了,洛辰却说道:“去太学。” 洛辰在太学里找到了杜审言:“杜夫子现在可有空?” 杜审言在修剪屋外花坛里种着的树枝,闻言放下了剪刀,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杜某哪有没空的道理。” 很多人很多时候因为洛辰的身份敬他三分,这样的话在杜审言嘴里说出来,洛辰只觉得杜审言是在让着他,在对待书语的事情上,杜审言也是这种态度。洛辰的手握撑拳,紧了紧又松开。 “太子殿下为情所困?” 能不提这个词吗?!现在听见“为情所困”这四个词,洛辰就脑袋疼。 杜审言笑着,一句话缓解了洛辰的窘迫:“我可没说是爱情,友情也是情。” “殿下太重感情,这感情如何超出了一定范围,变得不受控制了,于上位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我说得再多,殿下也只能自己掂量才是。” 杜审言和洛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洛辰对外人冷淡,对自己人却十分护短;杜审言对谁都笑脸相迎,待人接物都挑不出错来,但骨子里是淡漠的,他说:“颜书语和已经去了江北的司徒公子是殿下的左膀右臂,目前太子离不了他们,不能疏远,但可以保持距离。”杜审言将问题利益化摆在洛辰面前。 洛辰看着他的眼神带了质疑,他想同杜审言争辩些什么。颜书语对自己而言很重要,不是对方眼中和利益划上等号可以估量的物品。最终洛辰还是没说出话。 从太学里出来,洛辰还有些恍惚。 “太子殿下,接下来去哪?”陈席迎上来问道。 洛辰犹豫了一会:“回……东宫吧。” 【三】 颜书语同洛辰已经六日没有见面了。 最初的时候颜书语觉得委屈,若不是洛辰让自己做了太子侍读,现在怎么会连喜欢一个人都不能说不出来。好歹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自己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他不支持也就罢了,还凶她?! 怨过之后,颜书语又有些颓然,这事究竟怪谁呢……如果自己当初不伴男装去太学,就不会遇见洛辰司徒远……颜书语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没有洛辰和司徒的日子,该有多无聊多让人遗憾啊…… 颜书语等了三天,她在等洛辰来找她,然后她可以就势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吃吃喝喝。 围场那一吻过后,颜书语和洛辰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在颜书语里的意识里,这成了最好的选择方法。她甚至已经自欺欺人地完全了那个轻轻地吻。 六天了,洛辰没有来找她。颜书语开始着急了,具体表现为坐立不安、望穿秋水、忧心忡忡。 颜温卿又开始为女儿发愁:“颜柳,这次是因为什么?还是杜夫子?” 颜柳摇了摇头:“面对杜夫子,公子的表现是心跳加速、面色潮红、语无伦次。这次是坐立不安、望穿秋水、忧心忡忡。显然这次引起公子反常的人与上次的不是同一个啊。” 颜温卿只有叹气,说好的同盟太子殿下也已经好几天没有与自己联系了,局面好像都不在他的控制了解之中,颜大人有些惆怅,到底是女儿长大了,有些时候已经由不得自己操心,该是她自己做主的时候了…… 第七日,颜书语有了洛辰的消息。但她还是没有见到洛辰本人。 常厉是奉命来给颜书语送信的。 颜书语看着常厉,却不伸手去接他手中的信。“为何这几日不见太子?” “太子有要是在身。” “这信,我不收了。我要见太子。” 常厉轻咳了一声,“这信……不是太子殿下给您的。” 这是几个意思?!不是洛辰给的难道是其他人?不是给她的难道是让他转交的?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让让颜书语觉得丢份,她气呼呼地转身往府里走。 “颜公子请留步。”常厉在她身后喊。 不留不留就不留!颜书语加快了步子。 “这信是司徒公子从江北寄来的。” 颜书语一个急停止住了步子,然后快步回到常厉面前,结果他手中的信,连带着瞪了他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早点说! 颜书语着急地抽开信件就开始阅读,常厉悄悄的、悄悄地离开了。 来时,陈席同他说了,给颜书语送信不是什么好差事,如果颜书语问起太子,一定要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用司徒公子的信转移她的注意力。 圆满完成任务,常厉轻呼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和颜公子,这是在穷折腾什么呢。 *** 司徒远在信里说自己在军队里很好。赵都尉并没有因为他司徒将军之子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待,司徒远被丢进了军营从底层的最普通的一个士兵做起。 司徒远说,他已经当上了伙长,只要好好表现,兴许过些日子就能被提拔成队正了。 司徒远还说,他在军队里遇见了程勇。可不就是当初在江南时打劫他们的程勇嘛!司徒远刚入军营的时候,程勇已经是队正了,司徒远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 字里行间,洋溢着司徒远的高兴,还有那种有了一个目标,浑身都充满了干劲的兴奋。 距离远了,思念多了,之前他们之间的一点矛盾争执好像也没有了。 司徒远寄了两封信,一封给父母,一封给洛辰和颜书语。但凡家书都有一个特点,报喜不报忧。 收到信的第二天,颜书语得到消息,江北要打仗了。 ***** “我要见太子!” “太子忙着处理公事,太子殿下说了谁也不见。”常厉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颜书语做了让步,“那他什么时候忙完?” “不知道。” “你……” 陈席觉得以他大哥的情商只怕会把事情弄糟,在常厉在颜书语僵持不下的时候,陈席进了书房。“殿下,颜公子在外面求见。”见洛辰没有反应,陈席说道:“殿下还是不想见?”说着陈席转身就走,嘴里嘀咕着:“颜公子说了今天不见到太子就不会走的,我该怎么劝他才好呢……” “慢着。”洛辰叫住了陈席,“你让他进来吧。” “是。”陈席嘴边带着笑,飞快地出了房门。 “颜公子,颜公子!你进屋去吧,太子答应见你了。” 颜书语看着常厉的目光带着得意:“木头脸,听见了吧。” 常厉微微侧身,这才放行。 陈席走到常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大哥,不是我说,做人呢,要懂得见机行事。太子殿下说不见颜公子,不一定是真的不见颜公子。”这话把常厉说糊涂,看他的表情,陈席就知道常厉没听懂,“总之,大哥你多学着点吧……” 常厉默不作声,看了陈席一眼,转身就走了。 “你不是说江北不会有战事么,现在江北要打起来了,司徒还在那呢。”顾不上别的,颜书语看到洛辰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不用担心,我明日将动身去江北,定把毫发无损的司徒远带回来见你。” “你……你要去江北?”他又瞒着自己,颜书语说不清现在自己的心情,好像自己和洛辰的关系一夕之间大踏步的后退了,是洛辰故意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我也去!” 洛辰还是没有看她:“随行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没法改变,你就待在长安城吧。” 颜书语突然转身跑了出去,洛辰这才抬头看着大开着的房门,想着自己去江北一趟,应该就会淡了那些奇怪的心思吧。 不见,就不会再想再念。   ☆、第63章 山水相逢 【一】 太子亲赴江北,以抚民心,振士气。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洛辰此去江北,带的人马并不多。此去的意图只是为了稳定江北的人心,给江北的将士们加油打气。这差事本不必太子亲自来做的,其他两位皇子,或者任何一个在朝中有声望的大臣都可以胜任。只是洛辰自己坚持要去,并且匆匆定下了离开的时间,逃一样地离开了长安城。 只有洛辰自己知道他在逃什么。 离开长安城的第一天,洛辰带着一干侍卫在一处小镇上歇息。洛辰揉了揉眼角,奇了怪了,今天右眼皮跳了一整天。随行的有个侍卫对他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总之,洛辰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镇上没有客栈,他们在镇上的几户农人家借住,给了户主一些银子。 在户主家用了晚饭,洛辰从屋里出来走到了院子里,晚风带着人声飘到他的耳朵里。 “林姑娘好手艺……” “……公子,你再尝尝这个。” 声音从右边的院子里传来,洛辰疑心自己听错了,往右走了两步,仔细听着旁边的谈话。 “颜公子,你为何要去江北?” “……江北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正巧我有一个朋友前些日子去了江北,我想去江北看看他。” 已经不用再听下去,洛辰确定隔壁的人就是颜书语无疑。 不好好待在长安城他跟着出来干什么! 洛辰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他还没把颜书语从脑子里赶出去,现在真人就在眼前…… 隔着篱墙,旁边的谈话还在继续。 颜书语说:“江北我可是熟得不得了,林姑娘,倒时候我可以带着你好好将江北逛一遍……欸林姑娘,我来帮你吧。” 洛辰出了院子,走到旁边那户人家的竹篱外,看见颜书语正在帮一位姑娘收拾碗筷,洛辰的脸都黑了,郎才女貌,着实碍眼。 颜书语这是闲着没事出来体验农家生活么!“咔嚓”一声,人家的竹篱被洛辰不小心折断了一根。 洛辰在篱笆外轻咳一声,引起了颜书语的注意。颜书语看见他,目光有点闪躲,恨不得躲在人家姑娘身后。洛辰皱了皱眉,走了过去,把她从那姑娘身边拉开来,“你怎么会在这。” 颜书语梗着脖子说道:“我……景国律例又没有规定我不能在这,我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 “你快回长安去!” “不回!” 颜书语和洛辰对视了一会,碍于身高问题,抬头的时间久了脖子发酸,只有草草结束战斗:“我不过是回江北探望家人,难道这也要先请示您?” 一口一个敬语尊称,不会闪着自己的舌头么!洛辰压着怒气,拂袖一转身就走了…… “颜公子,你和那位公子认识?”林姑娘带着担忧问。 颜书语含糊地应了两声:“恩认识……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林姑娘你先去收拾房间吧,今晚……” 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洛辰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转过来:“颜书语!” “恩?” 颜书语悠闲地收拾碗筷,用一个单音节来表示自己听见了他的话。 “收拾好你的东西,晚上搬到我房里来。”颜书语没有回应,洛辰又是一瞪眼,“男女授受不亲,你住在未出阁的姑娘家里,成何体统!” *** 不是没有和洛辰在同一间房里住过,但颜书语还是感到紧张和不自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现在还在冷战期吧。 屋里只有一张大床,农家都是睡通铺的,这一张大床足够两个洛辰和颜书语睡了。 颜书语看着那张大床,眼睛里露出挣扎,“洛辰,要不我还是去睡柴房吧。” 把颜书语叫进自己屋里之后,洛辰又开启了自动无视模式。听见颜书语这么说,洛辰开了金口:“这没有柴房。”你就老实待着吧! 颜书语干笑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屋里的桌子上,她在桌边坐下:“那洛辰你先歇息吧,我待会再睡。”大不了今天在趴在桌子上凑合一晚。 洛辰躺在床上,翻过身背对颜书语。屋里的油灯亮着,将颜书语的影子投在墙上,洛辰看着一清二楚,让人心烦意乱。 颜书语盯着桌上跳动的油灯火芯发呆,耳边传来一阵阵洛辰辗转翻身的声音。“你睡不着?” “油灯太亮。”洛辰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就是矫情,颜书语深吸一口气,吹灭了面前的油灯,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没有了油灯燃烧的声音,房间里也安静了不少。 “你去江北的事情,颜大人同意了?”话刚出口,洛辰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本来……他是打定主意不去搭理颜书语的!好在屋里是黑的,没有人会看到太子殿下懊恼的神情。 “老头子让我带给外祖的家书还在我的包袱里呢,不信的话你检查检查!” 从颜温卿对颜书语的保护程度上看,洛辰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追问道:“你一个人出来的?” “没啊,颜柳和我一起出来的。” 至于颜柳去哪儿了,颜书语也不清楚。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颜柳在长安城可以说是风生水起,街头卖艺的、乞讨的,没有人不认识他,因此颜柳的消息渠道十分灵通。颜柳为此颇为自得。 可是出了长安城,颜柳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用。 颜柳第一次失踪,是颜书语吩咐他去买些吃的回来,颜柳长在长安城,从没出过远门,这次出行他觉得新奇得很。外地人欺生,叫他长得白白净净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倒叫人贩子起了心思。算是颜柳这倒霉孩子机灵了一次,被迷香迷晕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跑了两步,被好心人看见救了回来。 这件事给颜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嘤嘤我要回家! 那之后,颜书语走到哪,颜柳就跟到哪,寸步不离。饶是这般小心翼翼,颜柳还是第二次失踪了,并且至今下落不明。 集市上人太多,颜书语也不知道颜柳是什么时候丢的。是迷路了还是被人拐走了。 颜书语去当地府衙登了个寻人的告示,但仍然没有颜柳的消息。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年轻人要多出去见见世面。 颜书语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外祖已经知道了她要回江北的消息,如果在路上耽搁了,迟迟不到江北,外祖一定会担心的。 于是颜书语又去府衙改了寻人告示,如若有人发现颜柳的行踪,请转告他,江北见! 颜书语也是在这个时候捡到林姑娘的。 林姑娘全名林小小,本是农家女,父亲是个只赌徒,前几天因酗酒意外身亡,家中的钱全拿去还债了,现在林小小只有卖身葬父。 颜书语从衙门里出来,就遇见了在门口卖身葬父的林小小。因为姿色稍微过人了一点,林小小卖身葬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两位富家子弟为林小小的归属问题吵了起来。 “是我先给了她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怎么了,我给了十两!” 围观群众很多,没有一个敢上来帮忙的。林小小不知所措看着面前飞扬跋扈的两个人,突然有人凑到她面前问道:“姑娘,卖身吗?” 林小小点点头。 “你打算把自己卖给他们当中的哪一个?” 林小小犹豫着摇摇头,这两位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颜书语对林小小笑了笑:“别急。” 这时候,两位公子的家丁都已经到齐了,两方人马对峙着,开始进行语言上的相互挑衅,一言不合,便动手开打。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突然有个孩童大声喊道:“救命啊——打人了——” 最后的结果是两位公子被送进了衙门,要怪就怪他们俩在衙门门口打架咯! 颜书语走到到小孩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了他三个铜板:“拿去买糖葫芦吃吧。”喊的如此撕心裂肺,也怪不容易的。 做完这些事,颜书语回到林小小面前:“姑娘,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林小小红着脸:“多谢恩公。” 就这样,颜书语只花了三个铜板,拐回了一个姑娘。 林姑娘有三好,善良心软会做饭。 连续吃了好几天干粮的颜书语在尝了林小小的手艺后感动得无以复加。 颜书语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洛辰只是听着没有答话。直到颜书语趴在桌上睡着,洛辰却从床上坐了起来,夜深了,颜书语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包裹着他,恐怕太子殿下今晚又要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是第三更,最近作业考试太多,把这章写完还是过了12点了QAQ求原谅。 现在,太子殿下的心理是这样的:我不是断袖不是断袖不是断……卧槽颜书语泥垢,放开那个汉纸/妹纸,跟我回去! 你们都心疼太子了嘛(/ω\)   ☆、第64章 三寸金莲 【一】 路遇太子,勉强与之同行。 ——《太子观察记录,笔者北行篇》 【二】 颜书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全然没有考虑到洛辰的心情。 夜里风凉,熟睡中的颜书语不自觉地缩成了一团,洛辰朝她的位置看了几眼,那木桌正对着窗户,丝丝凉风钻进了屋里。洛辰下床,走到颜书语身边,弯下腰将他打横抱起来。 上次颜书语醉酒的时候是将大半的重心倚在他身上,那时洛辰对的沉得很。现在整个将颜书语抱在怀里,洛辰却发现她出乎意料地轻。托着颜书语的后脑勺,洛辰轻轻地把她安置在床上。 接触到床铺,颜书语自发自动地蹬掉了脚下的长靴,在床上打个滚然后蜷起自己的身子。洛辰站在床边,担心她从床上滚下来,一只手按住她的胳膊阻止这个动作的继续发生。哪怕是在睡梦中,颜书语也是不愿受人拘束,只见她一抬脚…… 一抬脚……踹向了洛辰…… 洛辰一把抓住了颜书语的脚,然后……然后就没有放手了…… 颜书语脚上穿着厚厚的袜套,但这并不妨碍洛辰准确地用目光测量出对方的脚的大小……洛辰目光下移,对比自己的脚,恩,实在是小得有些不可思议…… 洛辰真的是带着探究,认认真真地研究起颜书语的脚来。按照常理来说,没有哪个男子的脚会有这么小吧……洛辰只恨不得能够透过那一层袜套,看到底下的全貌。 过了好一会,洛辰才松开手。转而又琢磨起床边被颜书语甩掉的长靴。这长靴表示上看上去并无异样,只是拎在手上时,似乎比一般的长靴要重上些许。 ——这靴子里面塞了些什么鬼?! 是一些碎布。 景国的女人缠脚,都说三寸金莲最好看。颜书语打小被当成男孩养,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她的生活里少了“母亲”这一角色,等到有个嬷嬷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颜书语已经过了该缠足的年纪。象征性地给她裹了几天脚,疼的颜书语嗷嗷直叫,此事最后也只有作罢。好在那之后颜书语的脚也没再怎么长,比一般女子的大,比寻常男子的小。如果夫家对女子的小脚不怎么在意,以后勉强也是能嫁出去的吧。嬷嬷不止一次地担忧。 女扮男装这么些年,颜书语深谙此道。男子和女子之间的诧异,不止表现与穿着打扮,说话声音,在一些细节方面尤其需要注意。自己的脚太小,颜书语留了个心眼,买了大几号的靴子,往里边塞了些碎布,使自己看起来与寻常男子无异。 **** 一觉睡醒之后,颜书语发现洛辰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太正常。 看了看被自己霸占的整张大床,以及洛辰眼底的青黑,颜书语了然,然后一点也不走心地口头上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太子宅心仁厚……其实我在桌上凑合爬一晚上就可以了,那个,我睡相不好,扰了你睡觉了吧……” 睡觉是不太好,睡个觉而已,颜书语不知在床上翻滚来了多少个来回。但洛辰的关注点不是这个。 洛辰深沉地摇了摇头,目光不受控制地又落在颜书语脚上。天生有缺陷的人,难免会因自卑等原因,是性格或者各方面的认识产生不同寻常的影响。联想起颜书语对杜审言的爱慕之情,洛辰觉得自己或者找到了原因。 颜书语利落地下床洗漱完毕,回头见洛辰还在发怔,提醒道:“洛辰,你们今日不是应该出发去江北了么,还愣着干嘛,都在等你呢。”颜书语推开房门,门外已经站了好些随行的侍卫,只等洛辰吩咐,动身启程。颜书语回头对洛辰说道:“对了,路上小心点,我们江北再见吧。” 言语间竟是没有一点打算同行的意思,洛辰拧起好看的眉毛:“你打算一个人去江北?” “也不是……”颜书语不像洛辰有任务在身,就不必赶时间,她可以稍微放慢脚步,顺便等等颜柳。如果颜柳没有被歹人拐走去做苦力的话应该是能追上她的。 洛辰怎么能放心颜书语一个人出发,于是说道:“算了,你跟着我一起去江北吧。” 颜书语对洛辰语气中的妥协感到有些奇怪,又不是自己求着他要与他一同去江北,洛辰他在妥协个什么劲无可奈何个什么劲啊喂! 摆架子谁不会啊,颜书语说道:“让我与你同行也可以,不过我得再带上一个人。” 洛辰发现自己近来在颜书语面前做得最多的是妥协,他原意是不见颜书语,现在妥协了,让颜书语和他一起上路,还允许颜书语带上了女伴! 林小小给父亲下葬之后,打算去江北寻找她那个十七岁就离开在外闯荡的哥哥。得知林小小也欲往江北,两人说好了同行,现在颜书语要跟着洛辰的队伍一起出发了,没道理丢下林小小不管。 看见林小小小鸟依人地跟在颜书语身后,洛辰轻哼一声,转身进了唯一一辆宽大的马车里。颜书语的骑术不太好,洛辰想着,如果颜书语想他表达了请求一同乘坐马车的意图,他还是能勉强答应的。 颜书语从农户家里买了一匹马,洛辰最近阴阳怪气的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加之自己又带着林小小,实在是不方便坐进洛辰的马车里去。 ”林姑娘,你会骑马吗?”颜书语牵着一匹马问林小小。 “不会……” 颜书语挠挠头,自己骑术虽然一般,但现在不用赶路快行,自己多带一个人应该还是可以的。“那就只有委屈林姑娘,与我共乘一匹马了。”说罢颜书语做出标准的糊弄人的动作,翻身上马,帅气利落的身姿叫林小小看红了脸。 在马上坐定,颜书语弯下腰朝林小小伸出看手,林姑娘羞答答地把手搭上去,颜书语使劲将她拉上了马。 林小小坐在颜书语身后,颜书语说道:“林姑娘自己小心,别掉下去。” 跟着洛辰出行的,大多听说过颜书语的名字,和太子关系特别好的那个太子侍读嘛!路途漫长而又没什么消遣,见颜书语还是一副好说话为人也比较和气的青年,身边又跟着一位貌美的姑娘,都拿她打趣:“颜公子真是细心体贴啊……” “你以为都像你似的,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以后哪有姑娘看的上你。” “我这不是正在向颜公子讨教,如何讨姑娘的欢心,让姑娘们多看我一眼么……” 颜书语:“……”话题好像正在不受控制向一个奇怪的方向欢快的奔跑过去了。 注意点形象好么!这还有一个姑娘在呢! 提问的那个小侍卫眼神亮晶晶的,一双小眼盯着颜书语,等待着她的答案,颜书语想了想,回答他:“只要能达到这两点就够了,一是有财,二是有貌。” 小侍卫听了立刻耷拉起脑袋。周围哄笑起来:“你小子,还是别想了。” 也有人在调侃颜书语:“颜公子这不是在变着法得夸自己嘛!”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颜书语笑着拱了拱手,话里却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 周遭的人都在善意的哄笑,坐在颜书语身后的林小小也忍不住抿嘴笑了。其实颜书语说得话也没错,他是颜大人家的独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这样的人就坐在自己的面前,林小小难免有些心神荡漾。她侧了头,悄悄地贴近颜书语的背后,虚靠上去,放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搭上颜书语的腰间。 “颜书语!” 洛辰突然撩开车帘喊道,颜书语猛地回头,吓得林姑娘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洛辰的目光不经意地在林小小身上划过,然后对颜书语说道:“你到马车里来。” “可林姑娘……” 洛辰才不想管什么林姑娘赵姑娘呢!可现在他还不能这么做,一个好的太子殿下怎么能将弱质女流弃而不顾呢……“林姑娘也一起到马车里来吧。” 马车里,气氛有些沉默,洛辰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颜书语和林小小都坐在他对面,洛辰像是突然有了新发现,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面两人的脚来。 颜书语穿上鞋后脚的大小与一般男子一样,洛辰把目光放在林小小的脚上。缠过的小脚,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才摇曳生姿。 在洛辰的注视下,林小小缩了缩脚。 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在一条小溪边休息,溪里有鱼,有些侍卫卷起裤脚下去捞鱼了。颜书语和林小小坐在一旁的大树下生火。 林小小抬头看了看站在小溪边的洛辰,确定他不会听到这边说话的声音,鼓足勇气,带着忐忑地问颜书语:“颜公子,那位洛公子真的是你的朋友?” “是啊。”颜书语有些诧异,不知林小小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洛公子他……不像个好人。”此刻林小小看洛辰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大变态。“他、他是登徒子!”林小小憋红了脸。 颜书语的脸色有些古怪,洛辰的身份,她并未告诉林小小,只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带了大一堆护卫护送上去江北。可堂堂一个太子殿下,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姑娘误会成登徒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她先笑一会好不好! 洛辰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颜书语用眼神控诉洛辰,洛辰本人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站在溪边看着一群汉子脱了鞋袜,挽起裤腿,欢快地扎进水里,若有所思。 洛辰转过身冲颜书语招了招手,颜书语习惯性地遵从指示走到他身边,她以为洛辰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与她,走近后,洛辰却指着底下清澈的溪流认真地问她:“你想下去捞鱼么?” 闻言颜书语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洛辰最近到底怎么了?   ☆、第65章 军中三月 司徒远番外 “头儿,今天何队正约你出去吃饭,你真的要去?万一这是个鸿门宴怎么办?”大武一脸担忧地问司徒远。 司徒远笑了笑:“你小子居然还知道鸿门宴是什么?” 大武表示不服:“那当然了,头儿,你可别小看我,小时候,我也是在村里念过书的,看不出来吧……” 还真看不出来,大武身材魁梧,不笑的时候起来很凶,熟识之后,你会发现他每天都在傻笑。 得知司徒远要去赴约,大武替他支招:“如果何队正真的想要陷害你,头儿,你就使出你之前在校场对付我的那招,将他们打得个落花流水!” 司徒远是目前为止,大武见到过的功夫最高强的人,心中对他充满了钦佩之情。 司徒远有一次无意中救了赵都尉的心腹一命,那心腹不知司徒远的身份,秉着被人救了一命必当偿还的原则在赵都尉面前提及了此事,赵都尉想了想,把司徒远从普通士兵提拔成了伙长,管理手下的10个人。 好不容易等到伙长被调走了,大武正做着升任的美梦,现实啪啪地打了他两个耳光。新上任的伙长司徒远来报道了。大武挺不待见他的,一天到晚拾掇这其余的九个人不听司徒远的命令和指挥。在大武眼里,司徒远这小白脸不就是走了运气好了点救了赵都尉的心腹一命么,在军营里,凡事都讲究势力,他甚至对司徒远挑衅道:“司徒伙长,我们不妨去比试比试,如果你能赢了我,我就不再于你作对,你看如何?” 司徒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大武见状有了底气,越发得意起来:“这样吧,你只要赢了我,我不仅不同你作对,而且事事听你吩咐。” “好。”这次司徒远爽快地答应下来。 校场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大武就被司徒远打趴下来了。事后,大武才醒悟过来:“头儿,第一次你不应战是在逗我玩么?” 司徒远挠头,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看在大武眼里,只觉得森然。 此后,大武事事以司徒远为先,对司徒远唯命是从。 “走了,该出去巡街了。”同大武在屋里闲坐了一会,司徒远站起身拍了拍大武的肩,戴上厚厚的毡帽出了屋外。 “好嘞!我去通知其他人。”大武随即跟着跳了起来,走远了。 这是司徒远在军营里待的第三个月,他从普通士兵当上了伙长,管着手底下的10个兵,好在手下的士兵还算听话,并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人。 真正的难对付的人来了—— “司徒兄弟,请你吃一顿饭还真是难啊,得派人三催四请的……”何队正把司徒远引到客栈二楼的房间内,对方语气中的不满司徒远听出来了,只有挠着头笑:“我可是巡完街立马就赶过来了。” 从位置上看,何队正是司徒远的上峰,本犯不着这样客气地对司徒远。前些日子,何队正手底下的一个伙长与大武言语不和打了起来,军营里面,大家正式年轻气壮的时候,一言不合打起架来,不要不闹打都尉副将那去,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当是强身健体了。私底下,还有拉帮结伙去打架的。见对面又拉了三四个士兵过来,大武势单力薄,也回去找帮手了。 机智的大武找到了司徒远来当帮手,有司徒远出马,一个顶俩,不,一个顶仨! 看见司徒远三招之内就把对面的人给放倒了,大武只差没激动得在一旁鼓舞喝彩了。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司徒远摊了摊手,其实他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他去寻求大武的解释,大武只含糊地说了一句:“就是……他们几个挑事……我一时气不过……对了头儿,刚刚你使出那几招真是太漂亮的了!” 军营里有不许打架斗殴的规矩,尽管大武还在尽心尽力地拍司徒远的马屁,司徒远说道:“下次别这样了。” 大武连连点头。 可他们不想生事,别人却不肯放过他们。那个打输了的伙长灰头土脸地回去了,还特别没出息地将这事告诉给自己的上峰,何队正。 何队正一听,这还了得,大狗也要看主人,这个不把他这个队正挡在眼里么。不过区区一个刚上任的伙长而已,胆子也太大了点。 这样想着,何队正有带着一匹人马杀到了司徒远面前。 “我不打架,军营有军营的规矩,禁止打架斗殴。”司徒远说的一板一眼。 何队正带着一大堆人过来,不是为了和司徒远讨论军营规矩的,他有些不耐烦,这呆木头是怎么当上伙长的?!“谁说这是打架斗殴了?切磋你懂不懂?切磋!” “那如果被赵都尉发现了……” “全都算着我头上,行了吧!” 司徒远爽快地点点头,大武莫名地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其实司徒远这招,是同洛辰学的。想起洛辰,在这个紧张的当口,司徒远的心神恍惚了一下,也不知道洛辰和书语收到自己的信了吗…… 何队正挑衅地结果不言而喻,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得来,最后灰溜溜地回去。偏偏这事,何队正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不能把这事捅大了,传到都尉耳朵里去。 司徒远的武力值摆在面前,好汉不吃眼前亏,何队正因此敬司徒远三分,今天这顿饭,便是何队正来找司徒远求和的。 这一战过后,司徒远在军营中名声大噪,不少人都知道了有个叫司徒远的伙长,武艺高超。 程勇也是听说了司徒远的名字,马上想起了夏天自己在江南的时候,遇上的三个不同寻常的公子,其实一位,也是姓司徒的。转念想了想,程勇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心中认定自己遇见的那三位贵人,身世一定不一般,又怎么会是军营里一个小小的伙长。 这时候的程勇已经是队正了,离开江南以后,程勇一路北行,恰巧遇上了赵都尉前往江北的军队。程勇到底是一热血男儿,听闻江北将要有战事,他马上应征进了军营。 在程勇最落魄甚至沦落带落草为寇的地步的时候,他遇见了三位贵人,其中为首的告诉过他:“落草为寇,劫得同样是百姓们的财,这是内忧。眼下西芜虽然暂时停战,但仍对景国虎视眈眈,外患未除,又添内忧……”一番话说得程勇羞愧不已。 既然遇见了军队,就当这是天意吧,程勇不顾程伯的阻拦,投身进了军营。程勇胆大心细,在军营中表现不错,竟很快升成了队正。 程勇没有刻意去见司徒远,司徒远却在无意识中看见了他,他乡遇故知,这让司徒远兴奋地不得了:“程大哥!你还认识我吗,我们在江南遇见过……二虎呢?”见程勇没有反应,司徒远在他耳边聒噪个不停,试图唤起他的记忆。 程勇让司徒远安静下来,自己也有些激动:“司徒兄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洛兄弟他们呢?” “我是打算来军营里历练一番的,洛辰和书语他们还在长安城呢。” 程勇想着司徒远是自己的贵人,在军营里,一定是要多帮衬着司徒远的。很快,他就发现司徒远的毛病了,有些实心眼,不太通人情。果然是要好好历练一番的。 程勇也听说了何队正要请司徒远吃饭的事情,前一天晚上他就找到了司徒远,问道:“司徒兄弟,何队正请的这顿饭你是去还是不去啊?”程勇想先听听司徒远的打算。 “不去怎么行。”司徒远的表情有些苦闷,程勇却欣慰地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司徒兄弟,这军营里的事业没有那么简单,人情世故,你得多掂量着,何队正目前还不能得罪他。” 司徒远点点头,以前在长安城里,洛辰也同他提起过这些事,可那时司徒远从来不放在心上,他是司徒家的公子,也是太子的同伴,从来都是被人巴结的份。可现在,没了那些光环,司徒远就什么也不是,什么都得靠他自己。 程勇和何队正是的职位相同,互相看不顺眼,司徒远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甚至私底下使绊子,可再见面,两人面上都是一副风淡云轻哥俩好的和谐模样,司徒远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何队正的这个“鸿门宴”他不去不行。 应付这顿晚饭,何队正又提出带司徒远去找找乐子。无非是去青楼找几个娼妓,司徒远拒绝了。这让何队正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吃饭的时候气氛还好好地,怎么一说去青楼就马上就跑了呢? 军营里消息传播的速度不比长安城里的小姐夫人们散步八卦的速度慢。很快,大武就知道了司徒远拒绝了何队正“找乐子”的提议。飘香楼里左拥右抱,没就没人,可不比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强。 大武凑到司徒远面前:“头儿,你怎么不与何队正一起去飘香院,自己回来喝闷酒了?” 司徒远没答话。 大武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想到:“一定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对不对!” 司徒远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大武将这认为是默认,自动脑补出了司徒远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等到功成名就回乡时赢取心上人的场面。真是感人至深有没有!司徒远简直就是好男人的典范和楷模有没有! 司徒远又喝了一口酒,问道:“大武,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喜欢我们村的大丫。”提及喜欢的人,大武的眼睛亮了亮,随后又暗淡了下去,“可是我现在当了兵,不知道江北什么时候打战,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大丫她……说不定已经嫁人了吧……”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你无时无刻都想见到她,和她在一起很开心,觉得和她在一起有做不完的事情事情,充实又充满了动力……”想起在村里和大丫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大武的声音痴痴的。 司徒远觉得嗓子眼有些发涩:“那爱呢?” 大武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大概,喜欢是两个人的事,爱是两家人的事…… 壶里的酒已经空了,司徒远发起怔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顾思忆了。原来,他是喜欢过她的…… 可他们没有在一起,是因为,这还不算爱吧。   ☆、第66章 胆小如鼠 【一】 蛇,是一种可怕的动物。有人惧怕它,此乃人之常情。 ——《太子观察记录笔者北行篇》 【二】 颜书语自然是没有接受洛辰下河捞鱼的建议,与此同时,她开始赞同起林小小的观点来,洛辰真是太不正常了!难怪林姑娘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变态! 下河捞鱼的侍卫们现在也都打着哆嗦上来了,颜书语琢磨着不过是之前同洛辰有了那么一次争吵,洛辰他不至于小心眼到这种地步吧……大冬天让人下水捞鱼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打击报复。 生了火烤着侍卫们捞上来的鱼,颜书语不知觉地与洛辰保持着距离。期间,洛辰的眼光一直落在颜书语林小小身上。 林小小长在市井,又有那么一个赌鬼老爹,从她懂事起,她学会了如何适当地示弱以求得自身的安全。作为一个姑娘家,顶着洛辰不太友好的眼神,林小小自然地、带着一些怯弱地往颜书语身边靠了靠。 觉察到林小小的动作,颜书语陡然生出一种身为男子汉的责任感,于是,她鼓足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瞪了洛辰一眼,然后飞快地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心。 “颜书语。”洛辰坐在颜书语对面,沉声说道,语气也是阴沉沉的。 颜书语躲避这洛辰的目光,“干、干什么?” “干什么?你倒是说说你刚才干了什么?” “我……”颜书语语塞,还没想到怎么回答,身边的林小小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然后整个人都贴在了颜书语身上。 “林姑娘,你怎么了?”颜书语也被这声惊叫吓了一跳。 “有、有……” 身为一个“男纸汉”,颜书语觉得此刻自己应该轻声安慰一下这个柔弱地姑娘,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林姑娘莫慌,有话慢慢说,我们都在这呢,不用怕……” “有蛇!” “只是蛇而已嘛……蛇?!”听得林小小的话,颜书语马上变了脸色,她挣开了紧挨着她的林小小,惊慌失措地急退了几步。蛇这种软软的、滑腻腻的,还是不是吐信子的动物是颜书语最深恶痛绝的,没有之一! 洛辰站起身,上前两步,把惊慌失措地在原地跳脚的颜书语一把揽在怀里。“好了,不用怕。” 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距离不远的侍卫赶了过来,拎着一柄剑轻轻松松地聊起地上的蛇扔去了远处,对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大老爷们来说,区区一条小蛇都不放在眼里的。碍于同行的有一个姑娘,转身对站在一边,脸色煞白的林小小说道:“只是一条小蛇而已,不碍事的。” 林小小还是一动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颜书语还埋头在洛辰怀里,侍卫挠了挠头,颜公子的胆子也太小了点吧,跟个小姑娘似的。 诚然,林小小脸色煞白的原因不全是因为那条蛇,相反的,林小小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惧怕蛇。女人,总是会想办法同喜欢的人更亲近一点。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她想要亲近的人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那条蛇走了么?”在洛辰怀里,颜书语闷声问道。 “颜公子,已经没事了。”侍卫忍不住说道。 “胆小如鼠。”洛辰嗤笑一声,开启了嘲讽模式,刚才那句轻言细语的“好了,不用怕”仿佛是颜书语的幻觉。 做好了被其他人看笑话的准备,颜书语抬起头,伸手去推洛辰。洛辰却纹丝不动,他一手揽着颜书语的腰,没有丝毫放手的打算。 颜书语比洛辰矮了了半个头,洛辰低头看她,颜书语小巧的、薄薄的耳垂就在他眼前,没有耳洞。 在颜书语的剧烈挣扎下,洛辰松开了手,一时间有些怅然若失。 颜书语红着脸,看见周围侍卫们脸上善意的笑,赧然道:“……让大家见笑了。” “反正,你向来就是这么胆小。上次在书院的时候……”洛辰毫不客气地拆穿她,初时在太学的图书馆,颜书语也是这样吓得往自己怀里钻。想起那时的情景,洛辰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颜书语又瞪了洛辰一眼,这一眼实在是什么威慑力也没有。 洛辰环顾四周看了看已经休整好了的侍卫们,说道:“准备启程吧。” 【三】 “颜公子,外面风大,要不你和林姑娘一起去马车里休息一下吧。” “……” 颜书语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大概,这群侍卫已经完全把自己和林小小等同起来了。 别这样,我也是很有男子气概的!颜书语的心在呐喊。 自从第一日颜书语和林小小同骑一匹马之后,在洛辰的安排下,侍卫又买来了一匹马,并让侍卫勉强教会了林小小最基本的骑术。 颜书语坐在马上,看着先前那个说话的侍卫,她急需证明一下自己虚无缥缈的男子气概,她说道:“身为一个男子,怎么能拿我和林姑娘相提并论呢,不要小看我了,不如,我们比比骑术。” 简直就是胡闹,洛辰在马车里听得沉了脸,虽说这几日,颜书语的骑术有了些长进,但要和宫中经过训练的侍卫比试,还是差了些。洛辰来不及阻拦,颜书语就扬起了长鞭,开始了这场比试。 洛辰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守在马车外的侍卫见状下马,对洛辰行礼,“太子……公子,有何吩咐?” 洛辰不由分说扯过了侍卫身边的马,翻身坐了上去,朝着颜书语的方向策马而去。 “颜书语,你给我停下。” 颜书语回头看见洛辰追了上来,哪能停下,加速了扬鞭的速度,坐下的马儿跑得更欢了。 怎样让颜书语停下这场毫无意义、你追我赶的比试这是一个技术活。每当洛辰接近她的时候,颜书语就又加快了速度,与洛辰拉开距离。 就在颜书语为此自得,转头去看洛辰的时候,却发现身后那匹马上已经没了洛辰的身影,下一秒,马上一沉,洛辰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颜书语身后,从她手中抢走了缰绳。 “吁……” 飞奔的马终于停了下来。 “你你你……” 洛辰操纵着缰绳,倒转了马头往回走,将颜书语半搂在怀里,颇有些怡然自得:“我怎么了?” 技不如人,颜书语无话可说。任由洛辰带着她慢悠悠地骑马回去。 有风吹过,洛辰闭上眼,很是享受。可他怀里的那个,却不这样认为。 “……放我下去。” “别闹,马上就到了。” …… 沉默了一会,眼看着林姑娘和一干侍卫都在前面等着呢,颜书语坚持道:“放我下去!” 最后一段路程,洛辰勒马,默不作声地翻身下来,牵着马走了回去。 坐上马背上的颜书语突然有一种罪恶感怎么破! 把颜书语牵回去,洛辰复又一个人上了马车,以颜书语对洛辰的了解,太子殿下这应该是不高兴的表情。她正琢磨着怎么跟洛辰搭话呢,林小小驱着她那匹温顺的小母马走到颜书语面前。 “颜公子。” “林姑娘……”现在看见林小小,颜书语就条件反射地想起先前那丢人的一幕,实在是不堪回首。“我那个……比较怕蛇,让你见笑了。” 林小小掩唇轻笑:“人总有自己害怕的东西,颜公子只是怕蛇而已,不必觉得难为情。” “是、是吗……”可是现在自己怕蛇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想想还是觉得好丢人。 林小小又道:“我倒是觉得,这样的颜公子反而显得更加真实可爱呢。” 说的好有道理……林姑娘,你真是一个好的劝导师…… 看着颜书语和林小小相视傻笑,围观的侍卫们突然间顿悟了。 原来这年头铁血真汉子已经受姑娘们喜欢了么,侍卫们表示很心塞。 “没想到颜公子这招另辟蹊径,效果非同凡响。” “这样也能招姑娘们,真是受教了……” “咳。” “太……公子有何吩咐。”侍卫收起围观的心思个个严肃起来等待洛辰的下令。马车里面半天都没传来声音。 有事您说话! 若只是想用这招引起颜公子的注意力……侍卫回头看了看还在同林小小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或者说注意到太子殿下的颜书语,看来这招起不了什么作用。 半晌,洛辰才说道:“传令下去,马上出发。” **** 一路上,颜书语在洛辰时而带着探究时而飞着眼刀、间或偶有柔情的目光中挺了过来,江北就在眼前。 这一晚,他们在城外的一间小客栈投宿,明天一早,就可以进入江北的地界了。 按老规矩,林小小一间客房,颜书语和洛辰一间客房,侍卫们自由分配。 看洛辰一脸得意得分配房间,侍卫们默默地把那句“太子殿下咱们有钱,您不用委屈自己和旁人住一间房”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睡觉前,洛辰自发自动地脱掉了外衣,钻进被子里,显然已经习惯了颜书语总是要在桌上枯坐半夜的行为,反正到了半夜,自己还是要把熟睡的颜书语给搬到床上去的。 说不清这到底是谁在折腾谁。 临睡前,洛辰对颜书语说道:“早点睡吧,明天起来准备一下,就要进江北了。” 前几次,洛辰从来不会催促颜书语睡觉的,结合语境来看,洛辰这话里多半下了套,颜书语提高了警惕:“准备什么?”进程有什么好准备的。 洛辰却在床上翻了个身,并不回答她。 只是想想明天,还有些小激动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被嫌弃的太子殿下=w= 以及。。。让我们回顾一下当初在太学的图书馆里的情景 ——洛辰在颜书语出声的那一瞬间,自颜书语身后伸出胳膊捂住了她的嘴。 完全不是太子殿下记忆中书语往他怀里钻的情景呢~ #太子殿下想太多系列#   ☆、第67章 二度红妆 【一】 笔者郑重声明,我没有女装癖。 ——《太子观察记录笔者北行篇》 【二】 “林姑娘,颜书语就交给你了。”一路上对林小小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的洛辰今天突然这么和气地对林小小说话,别说其他人诧异的脸色了,林姑娘本人也有些受宠若惊。她点头道:“洛公子交代的,我一定会尽力完成。” “那么,你的任务是,把他打扮成一个女人。”洛辰指了指颜书语。 ……?! 洛辰离开房间后,林小小忍不住又一次问道:“颜公子,你和洛公子……真的是朋友么?”怎么看这都像是有仇有怨啊! “呵呵……大概……是吧……” 今天一早起床后,洛辰指着床边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对颜书语说道:“今天进城,你换上这身衣服。” “什么?!” 尤记得上次自己被迫换女装的时候,是为了给洛辰洗刷掉“太子殿下有龙阳之好”的嫌疑,这次颜书语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你休想我再出卖色相帮你做什么事了!” 洛辰把颜书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哪有什么色相可出卖的……” “总之,我是不会再穿女装的!” 洛辰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很严肃。 颜书语气弱,退了一步,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换女装。” “我们可以在南芜安插探子,南芜自然也能够在江北布置他们的眼线。我来江北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宣布出去,就去为了让南芜措手不及,镇压住他们。现在,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进城,要乔装打扮,隐藏身份。” 洛辰分析地没错,但颜书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等颜书语仔细思考,洛辰接着说道:“我看上次回长安城的时候,你扮女装就挺好的……” 往事不要再提好么!“乔装打扮而已,那我也,不用非得扮女装啊……” 洛辰挑眉看她。 “如果不穿女装会怎么样?” 洛辰依旧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会告诉守城的士兵别让你进城。” 有特权了不起啊! 如此这般,颜书语又被胁迫换女装了。 ***** “颜公子,这是洛公子留下的衣裳……”林小小把那件鹅黄色的衣裙拎在手里,见颜书语面有难色,于是善解人意地解释道:“这一件是外衫,这一件是……” 这场面窘迫得很,作为一个姑娘家,她现在竟然要告诉一个男人如何穿女子的衣裙,林小小说着说着就红了脸。 颜书语见状从林小小手中揽过衣服,“我都知道的,不用麻烦林姑娘了。到时候,林姑娘帮我上妆是行了。” “你……知道?”林小小的动作僵住了,对方竟然还知道“上妆”这么专业的名词!男人,不是都不懂这些的么…… 颜书语干笑道:“我……家中有个表姐,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所以对这些略懂、略懂而已。”见林小小面上并不全然相信,颜书语又说道:“小时候,你还扮过小姑娘呢。” ……多说多错。 颜书语觉得自己的男子气概,在林姑娘眼中应该早就碎成渣渣了吧…… “咳,林姑娘,我还是先回房换衣服吧。” “颜公子,你这肤质,倒让其他姑娘看了都自愧不如呢……”等颜书语换好衣服出来,林小小把她按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答应了洛辰,林小小也就尽职尽责地做到最好。 颜书语本就肤白,林小小放弃了厚重的脂粉,只给颜书语打上了一层薄薄的腮红,嘴上抹好了胭脂,头发被轻轻地挽起,垂下一缕在胸前。倒也显得清新脱俗。 上次回长安城时,颜书语的女装是她自个儿拾掇的,不做打扮胡乱披散着头发,行为举止大大咧咧,远没有这样这样惹眼。 当这样的颜书语安安静静地站在洛辰面前的时候,洛辰也难免恍了神。 林小小笑道:“颜公子若为女子,可是要把不少姑娘都比下去了……” 如果,颜书语是个女人…… 恍了神的洛辰,思维也跟着发散了…… “洛辰你这身打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只要一张嘴,这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颜书语。 洛辰迅速扯回了飘远的思绪,在颜书语地嘲笑下不自在地摸了摸鬓角刚贴上去的胡子,哦,对了,还有嘴角边的哪一颗显眼的痣。 原本是打算塑造一个胡子拉碴的猥琐大叔形象的,可配上洛辰谈吐举止,怎么看怎么别扭。 随行的侍卫们做什么打扮的都有,有算命先生,农夫,也有杀猪的、砍柴的…… 一行人在城门外分散开来,装作不认识,陆陆续续进了城。 “做什么的?” 颜书语和林小小在城门口被拦下了。 颜书语给林小小使了个眼色,叫她按照之前说好的台词回答道:“我们家小姐是来江北探亲的。” “探亲啊……”侍卫多看了颜书语一眼,难怪这么标致的小姑娘自己没有印象,原来是探亲来的。“行了,你们进城吧。” 林小小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哥。” 还没走出两步,这守城的士兵突然又问道:“敢问小娘子,就江北哪家人的亲戚啊……” 旁的士兵发出一阵哄笑,笑那发问的士兵:“问那么清楚做什么,莫非你是要上门去提亲。” “这……”林小小有些犯难地看了颜书语一眼。 颜书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江北民风纯朴,这话里也没有多少恶意,当个玩笑听听罢了。颜书语笑道:“官爷,要上我家提亲,聘礼若少于五抬,我祖父恐怕是不会见你的。”说完就领着林小小进了城。 颜书语和林小小在城门附近的一家小茶寮里等着洛辰,洛辰后她们一步进城,守城士兵们的玩笑话,洛辰也听在耳朵里。莫非大家的眼睛都瞎了竟看不出这是一个男子?!洛辰也说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思。使坏让颜书语扮女人的是他,可看见如此亮眼的颜书语,他突然又有些……不高兴…… 颜书语和林小小坐在一处泡茶,远看还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看见洛辰走近来,颜书语正要招呼他一道坐下来喝茶,却听得洛辰说道:“上你家提亲,聘礼真的要多于五抬?” “咳咳……”颜书语被一口茶水呛住,“我那是开玩笑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说完这话颜书语有有些心虚地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以后若真有人来提亲,依祖父爱囤钱的性子,在聘礼的问题上,恐怕还真的会狮子大开口。 一行人到齐,颜书语正式向洛辰告辞了,“到了江北,我就要回祖父家了,便无法同行,就此别过。江北钱家,欢迎你来做客。” 江北钱家?洛辰没有答话,却在盘算着差人去查查江北钱家的底细了。 “颜公子……”离别在即,林小小也有些伤感,当初不过说好了一同前往江北,现在颜公子要回家了,自己总不能守着脸皮再跟着人家了吧。 颜书语转过身来对林小小说道:”林姑娘,我知道你来江北是为了找你哥哥,但你一个姑娘在外面总归是不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先去我家住几天吧……我也会差人留心你哥哥的行踪……” 林姑娘娇羞的低下头来:“如此……就有劳颜公子了……” 颜书语这前后说辞和态度相差太大,让有心人听了脸都黑了下来。洛辰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先去军营中找司徒,你若要想想见他,就来江北总督府上寻我。” 提及司徒,颜书语的眼睛亮了亮,然后忙不迭应道:“好好好,待我安顿下来,一定去找你!” **** “颜公子,你祖父喜欢什么东西?” “他……”大概只喜欢钱吧。 同洛辰分开以后,颜书语领着林小小往钱家走去,一路上,林小小心中万分忐忑,才认识没多久就要见家长了,她是不是应该准备些什么见面礼才好。 “林姑娘,不用想太多。我祖父这人挺好的,我也经常带着朋友回家中小住几日。”颜书语原意是打算安慰一下稍显紧张的林姑娘,可这话倒像是一盆冷水,打消了林小小心中那点雀跃的小心思。 沉默着走到钱家门口,发现门口正闹腾地很,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我打小跟着公子,从未离开过长安,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不了与公子走失,差点惨遭奸人所害……” “什么奸人啊?” “那歹人……竟然打算将我卖给一个傻乎乎的胖女人做相公!……哎你们笑什么,这有关我的名誉,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好伐!严肃点!我被关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房门被打开了,他们拿了一件新郎官的衣服让我换上,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抓起那件衣服,往来人脸上蒙头盖上去,然后夺路而逃!……从此以后亡命天涯只为来到江北找寻我那苦命的走失的公子……” 颜书语挤在人群里,有些不大清楚里面的状况,于是问旁人,“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人?” 大哥脸上带着开怀的笑,“姑娘你一定是刚来的,从昨天起,钱府门口就来了说书的小哥,说得比茶馆里的先生都好,还不用收钱,大家就都过来听书啦!” “是吗……”看不见被围在中间的说书小哥的脸,颜书语觉得,这说书小哥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挺耳熟的。 “咳,都散了吧散了吧,今天就说到这里了。”钱家的管事福伯带着几个家丁开始驱散门口的人群,当家的出去巡视铺子了,待会回来看见自家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像什么样子! 福伯是颜书语在钱家最亲近的老人,颜书语正打算上前去同他打招呼,却见福伯走到了那说书小哥面前,福伯带着满肚子怨气说道:“小兄弟,你若是想要说书就去找个茶馆啊,就你这口才,保证赚得盆满钵满,何必来我们钱府门口添麻烦呢。” “我不是说书的,我是来找我家公子的。” “笑话,你家那个走丢了的公子莫非被我们钱家藏起来了不成!” 对方解释道:“我家公子,其实也就是你家公子。” 福伯摆了摆手,“我家只有一个老老爷,哪有什么公子。” 说书小哥蓦地抬起头来,满是委屈地同福伯争辩道:“就是你家公子,我不会记错的!” 就在这么一瞬间,颜书语看见了所谓的说书小哥的脸,用颜柳的话来说就是,说时迟那时快,颜书语在茫茫人群一眼就看见了颜柳,随即她饱含深情地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呼唤:“颜、柳!” “公子——” 这对主仆重逢地场景美好地不像话—— “颜柳你死哪去了,叫你走路不紧紧跟着我,走丢了吧!你可涨涨记□□!” “等等,你真的是我家公子吗,我家公子怎么会穿女装呢!” “呵颜柳……” “公子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期末了,各种考试还有作业什么有点忙。。。 下个星期时间应该会宽裕一点,我会努力更新哒!   ☆、第68章 林家大小 【一】 颜书语和颜柳在钱府门口上演了好一出主仆重逢的大戏,刚刚还没走远的观众们又有了重新围拢过来的趋势。颜书语带着颜柳走到福伯面前,“福伯,我回来了……” 福伯看了眼前这个穿着鹅黄色女装的娇俏少女好久,才激动地说道:“小……公子……” 颜书语撇开颜柳去搀福伯的胳膊:“福伯,我们进屋里去说吧。” “哎,好好……” 钱家的下人敞开了大门让几人进去,却听到一个男人说道:“慢着!” 说话的男人穿着见到的麻布衣服,头发凌乱,看着是个生活拮据的人。 “这位小兄弟,你还有何事啊?”福伯问道。 男子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话来,一直紧紧跟在颜书语身边的林小小突然出声叫道:“哥哥!” 好嘛,今天在钱府门口围观的百姓赚到了,一分钱没花就听了一场书,看了主仆重逢兄妹重逢两场大戏。 “哥哥!” “……小小?” “哥哥,爹他……我已经把爹葬了,现在只有来江北找你了。” “小小别怕,有哥哥在呢。” 福伯看了眼颜书语,又看了一眼林小小,最后说道:“既然姑娘是我家公子的朋友,这位小兄弟又是姑娘的哥哥,大家不妨一起到府上坐下慢慢聊吧。”眼下当家的巡视完铺子就要回来了,若是见到门口这乱糟糟的情景,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 福伯叹了口气,许是年龄大了,当家的这些日子以来,脾性变得琢磨不透了。 福伯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围观的人群里突然自发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四抬软轿从中间经过,最后在钱府门口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钱金从软轿上下来,看着周围闹哄哄的,多了几分心烦。他目光灼灼地环顾四周,周围立马安静下来,尤其是钱府里的下人,当家的积威已久,现在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钱金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自己的宝贝孙女儿,他气定神闲地走到颜书语面前一把搂住她,“我的乖孙,你可算回来了。”说完,钱金松开颜书语细细打量她,难得见孙女穿女孩家的裙子,今日一见,果然如他想象中那般漂亮可人。 钱金笑得牙不见眼,和刚刚那个威严的钱当家的完全是两个人! 看一干看傻眼的人群,最先反应过来的林小小的大哥,他朝钱金拱手行了个礼:“晚辈林大,见过钱大当家。” 钱金挑眉看了林大一眼,然后转身对福伯说道:“都进屋去吧,在门口堵着,像什么话!” 【二】 “这么说来,是你救了我乖孙的下人。”理清楚了来龙去脉,钱金对林大说道。 颜柳从逼婚的人贩子手里逃出来遇见了林大,林大在官府的告示里见到了颜书语的那张寻人启事,于是顺水推舟,带着颜柳来到了江北。 当然,林大不是什么圣人,他带着颜柳来江北的原因是颜书语在告示上写了“重金酬谢”四个大字。 “既然如此,你想要什么便直说吧,我钱家别的不说,这点谢礼还是拿得出来的。” “哥哥……”钱金话一说完,林小小有些忐忑地看着林大,她担心哥哥真的会向钱家讨要不菲的钱财,只要林大拿了钱家的钱,她在颜书语面前仿佛就低了一等。林小小心悦颜书语,自然是不希望这种事实发生的。 林大原先确实是打着讨点酬金的打算把颜柳带到钱府的,但在见到钱金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林大略一思索之后,对钱金说道:“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什么酬劳呢。只是,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 “晚辈是张记布庄里的伙计,听说钱大当家打算捐赠一些冬衣给驻扎在江北的军队,咱们张记正好有一匹布料,用来做冬衣再适合不过了,钱大当家您看……” 钱金不由得多看了林大两眼,张记布庄是近几年在江北刚冒出头的布庄,规模不算大,但在江北也算是有点名气了。张记的张掌柜钱金见过一次,是个老实又有些拘谨的男人,张记原来可以做得更大,但因为张掌柜的保守和束手束脚,现在张记布庄的发展略显颓势。 张掌柜是个老实的生意人,张记的布料自是不必担心的,与张记合作倒也不是一件坏事,钱金沉吟了一会,对林大说道:“这几日,你让张记的管事来铺子里和我谈吧。” “多谢钱大当家。”林大大喜过望,自己促成了这笔生意,升职加薪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这个年轻人但是倒是有点意思,钱金想着,又问他,“你与张记签的的卖身契还有多久到期?” “签的是八年的契,现在还剩三年。” “待你和张记的契约期满,钱氏任何一家铺子都欢迎你。” ********** “林小哥,我就送到这了,不知姑娘现在可有住处?”福伯送林大与林小小出府,客气地问道。林姑娘是小姐的朋友,当家的也许诺允许林大来钱氏工作,以后少不得要见面。 林大回答道:“我在张老板的铺子附近租了一间房,小小正好可以住在那。” 钱府的门在身后合上,林大向前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还站在原地的林小小,催促道:“我们走吧。” 林小小应了一声,然后慢慢跟上他的步伐。 “怎么,舍不得走?”林大仔细看着林小小的神色,“你莫不是看上那钱家的公子了吧……” 被说中的心事,林小小脸一红,嗔怪道:“哥,你说什么呢。” 见妹妹少女怀春的模样,八成是被自己说中了。“那颜公子虽说是钱当家的外孙,但好端端的一个男人,穿着女装招摇过市,保不准是有什么怪癖,我看不是良配啊……” “哥哥,颜公子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林小小带要为颜书语解释,林大说道:”行行行,我不说他了,行了吧……”只要有了心上人,不管怎么说,女人的胳膊还往外拐的。 总之,林大对颜书语的印象是行为有些奇怪的钱家公子,这不是什么好印象。 因而几日后,得知自己要同这位颜公子一起将供给给军中的棉衣送往江北总督府上的时候,林大有些不大乐意。 这份不乐意林大自然是不会表现在脸上,见到颜书语时依然是笑脸相迎:“颜公子,您来了。这几日小小同我说了你在来江北的路上对她颇为照顾。” 颜书语挠挠头,“这个之前已经谢过了,就不要再谢了,真要这么算,我再还得谢你一遍,救了颜柳。”说完颜书语想起今天的正事,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江北总督府。”在家中修整了几天,颜书语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送军衣这件差事,是颜书语在钱金面前磨了很久才磨到的。洛辰现在暂住在江北总督了,一来自己可以去见见洛辰,二来可以接着给军中士兵送棉衣的由头名正言顺的出入军营去见司徒远一面。 “颜公子请稍等,等棉衣的数量清点完毕,我们就出发。” ******** “公子,公子你等等我啊,我跟你一起去。”听闻颜书语今天要出门办事,颜柳二话不说地跟在颜书语身后。 颜书语有些头疼:“颜柳,我不需要人跟着的,不是说给你放几天假么。” 颜柳没说话,但是心里觉得委屈,到了江北以后,他明显感觉到颜书语对自己的疏远,什么活也不让他干,出门也不让自己跟着了,颜书语的衣食起居,也都有钱府的人照料着。颜柳待在钱府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闲人。这样格格不入的处境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颜柳垂着头问道:“公子,你这是要抛弃颜柳另找新欢了么……”尤其是钱府里的那个什么贵哥儿,没事就对公子献殷勤,一定是嫉妒自己在公子面前得宠! 颜书语最近确实有躲着颜柳意思,颜柳是她回到京城的时候跟在身边的,那时候她就已经是女扮男装了。颜柳不是从小跟着自己身边的人,颜书语放心不下,就没将自己女子的身份告诉颜柳。这几年,颜柳跟着她身边一直尽心尽力,颜书语自然是没了开始的猜疑,只是这身份埋得太久,以至于她不知该如何向颜柳开口。钱府上下,只有颜柳一个人被蒙在鼓中,不知道颜书语的女子身份。 既然开不了口,那便暂时躲着吧。颜书语是这样想的。 颜书语看着颜柳半晌,最终还是同意让他跟着自己上路了。 路上,颜书语突然对颜柳正色道:“颜柳,我是拿你当家人看的。” 颜柳宠辱不惊地点点头:“公子,我也是。”贵哥儿哈哈哈哈哈,公子说了,也那我当家人看的,你丫再怎么献殷勤都没用! “家人之间嘛,就是要坦诚相待……” “是的公子!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颜书语用眼神示意颜柳闭嘴,接着说道:“那如果,你发现你的家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瞒着你,你会怎么做?”   ☆、第69章 久别重逢 【一】 及江北,太子居总督府,后赶往军营。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那如果,你发现你的家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瞒着你,你会怎么做。” 颜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我会很难过,很不高兴,很生气的。”说完他看向颜书语:“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颜书语打了个哈哈将这个问题遮掩过去。“我看江北总督府就快到了,马车里闷得慌,我下去走走……” “欸公子……”颜柳话音未落,颜书语已经让车夫听了马车,自己利落得跳了下去。颜柳扒着车窗探出大半个脑袋,对颜书语喊道:“公子你等等,你想下去走走我陪你啊……” 颜书语摆了摆手,转过头不再理他。 “公子公子公子……” 马车里的林大实在听不下去,伸手拍了拍颜柳:“行了,别叫了。” 在救命恩人面前,颜柳变得老老实实的:“林大哥,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林大看着颜柳发愁,一路同行到江北,他清楚的知道颜柳走在大街上都能走丢的智商,林大也挤在窗户边看着低着头走路的颜书语,斟酌着语气说道:“想不明白的事,你就别想了。” “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明白。” “那你说啊……” 林大敌不过颜柳的不依不挠,叹了口气:“这不明摆着你家公子有事瞒着你嘛。” 颜柳有些茫然:“什么事?” “我哪知道。” 林大把话说完,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侧过头去却见颜柳倏忽安静下来。 林大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颜书语,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者连他的贴身下人,似乎也不清楚他的底细。 到了江北总督府,林大更是大吃一惊,他从没想到自己一介草民,竟然有机会见到太子殿下,就在他诚惶诚恐地对太子行礼的时候,林大身边的颜书语却欢呼雀跃地走到洛辰身边,语气熟稔:“洛辰,你见到司徒了吗?他现在怎么样?!我……” 本来正在说话的颜书语突然停下来,她看见一旁林大和江北总督曹大人诧异的脸色,才想起自己的身边来,颜书语后退两步,对洛辰行礼:“草民颜书语参见太子殿下!”腰还没弯下来,洛辰突然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动作,就势握住了颜书语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边。 “曹大人,军中物资的分配稍后向我禀告。”洛辰说完拉着颜书语出了门。 “太子殿下,这……”洛辰和颜书语很快走出了他们的视线,曹大人左右看了看林大和颜柳,一时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颜柳搓了搓手,解释道:“我们家公子和太子殿下是……在长安城中就是旧识。” 林大轻咳了一声,换得曹大人回了神:“曹大人,我们是代表张氏布庄和钱记来给将士们送棉衣的。” *** “拽我出来干什么?我是来送给军中送物资的,想不到吧……” “我知道。”洛辰打断颜书语的话,来到江北后,他便差人打听了江北钱家。江北钱金,白手起家,成了江北首富,他甚至把生意做到了长安城。也就是那时候,钱金的女儿在长安城与颜温卿相恋成亲,后来,颜钱氏难产而亡,钱金带其孙回到江北,不曾踏长安一步。 那么问题来了,钱金带着颜书语回江北的时候,颜书语才刚满月,连满月酒都还没来得及办,究竟是孙儿还是孙女,那时颜温卿在长安的好友都不知道。 回到江北三年后,钱金才对外称有了孙儿颜书语。 “洛辰?”颜书语看着面前正在出神的洛辰,实在不明白他拉自己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洛辰拉着颜书语的手松了松,似乎是要放开她,短暂的松手之后,洛辰最终还是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洛辰紧紧扣住颜书语的手腕,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他开始疑心颜书语的身份,却不敢直接询问颜书语,他在想尽办法证实自己这个猜测的同时,也变得焦虑不安起来。 洛辰掩饰住自己的焦虑:“我已经打听好了司徒的营帐,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见他。” 【三】 “头儿,外面有人找你。” “谁?”自打和何队正结下梁子之后,司徒远日三省其身,今天有没有招惹到何队正手下的人,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司徒远的问话,大武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应该不是咱们营中的人。” 司徒远没有问答,专心于抄写自己手中的这份孙子兵法。大武在他身边伸长了脑袋看着,心中满是对司徒远的敬佩,也不知道头儿是从哪来的,还会写字呢,能文能武,以后一定是当将军的人物! 大武惴惴地看了一会,问道:“头儿,要不,我说您不在?” “不用了。”司徒远写完最后一个字,站起身。与此同时,帐篷的门帘被人撩开,外面的人不请自入:“哟,没想到要见司徒队正一面还挺难……” 颜书语和洛辰在帐篷外面等了很久,里面却一直没有回应,一时没了耐心,索性自个大摇大摆地闯进去了。 大武立刻皱起眉头摆出那副凶神恶煞的脸孔来挡在司徒远面前:“未经通报自私闯进来,你们这是……” 一同进屋的洛辰闻言看了大武一眼,大武立刻没声了。 颜书语绕过大武走到司徒远身边,看见了他刚刚抄好的兵书,笑道:“司徒将军若知道你在军营这么刻苦,只怕睡觉都会笑出来。只是你这字……还是和以前一样没长进。” 洛辰身上上位着的气势让大武不敢正眼瞧他,但对颜书语,大武可是半点心里压力都没有的,听见这话,大武瞪着颜书语,分分钟要跳起来和她理论。虽然自己不识字,可头儿是咱们营中最有文化的人,谁说他字不好看的?站出来! 大武怀着满腔被轻视的恼火,等着头儿声援自己,然后并肩作战一致对外! “你知道的,我这字一向都是这样,自然比不上你和洛辰。” 不卑不亢的高尚品质呢?!大武心塞至极,头儿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紧接着,大武听见了头儿向那两人发出了友好的问候。“你们怎么会来这?” 等等……问候?……认识的熟人?大武的眼神在帐篷内的三个人身上穿梭,最后视线停在颜书语挽着司徒远胳膊的那只手上。 “咳。”洛辰走近,在司徒和颜书语两人中间站定,颜书语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司徒远的胳膊,洛辰才接着开口:“换个地方说话。” *** 司徒远带着洛辰和颜书语两人来到军营附近的小山坡上,坡下面就是一条小河。 “这里风景不错吧,我无意中发现的,没什么人会来这里。”司徒远现在山坡上,深吸了一口气,景色依旧没变,只因为身边多了两个人,让他满心欢喜。 颜书语学着司徒远的模样,闭上眼,也深吸了一口气,与长安城不一样,江北的风是自由的。“行啊,以前你只知道吃,当江北还知道看风景了。” 颜书语揶揄他,司徒远毫不在意,“这里的风景就好在底下的那条河了。” 河水平静,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光,并无特别之处。司徒远却笃定的说道:“河里有鱼。” 颜书语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闭眼深呼吸的行为有点傻,司徒远哪是在感受江北自由的风,八成是在怀念长安城糖醋鱼的味道! 颜书语侧过头去看司徒远,脸变粗糙了一点,晒得黑了,也被磨出了棱角,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但司徒远还是那个司徒远。 洛辰也跟着笑出声来,随后他止了笑,对司徒远之前的问题进行解释:“最近江北变故颇多,又听说江北即将打仗,百姓们人心惶惶,将士们也是。皇上派我来鼓舞士气。” “我是回来看望外公的!”颜书语说道:“我们……顺便一起来看看你。” 洛辰点了点头,三个人站在山坡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看着夕阳从对面的山头落下去。洛辰收回目光:“棉衣和粮草这几日就陆续送到了,我听说前者日子有西芜的探子在城门附近……” 司徒远回答,“抓到了一个,却什么都不肯说。” “我们和西芜的战事,很快就要开始了。”洛辰定定地看着司徒远:“我们不会输,我有信心。” “我也是。” 画面很美好,颜书语不甘寂寞地插话以示存在导致整个画风都变了,“我我我!还有我!” 你口吃吗? “忘不了你,三个月没见,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喝酒。”日暮的时候,司徒远拦着颜书语和洛辰兴冲冲地回去了。   ☆、第70章 酒后真言 【一】 时隔半年,太子殿下再次醉酒。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大武好饮酒,司徒远从大武手里搜刮了不少好酒来招待颜书语和洛辰。 “我还请了一个人来,你们一定猜不到是谁。”司徒远为两人满上酒,眉间“神秘兮兮就不告诉你”的神情还以前一模一样,看的颜书语牙痒痒。 程勇来的时候,带了一小瓶梅子酒。 “你是……”颜书语指着程勇半天说不出话来。 司徒远拉着程勇在身边坐下:“是我们在江南遇见的程大哥,他来了军营里才知道,程大哥也参军了。” 颜书语吃惊不小,当初“拦路抢劫”的一转眼就入了军营保家卫国去了。 程勇刚落座就对洛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颜书语的眉头倏地皱起来,在江南时他们不曾向程勇透露过身份,司徒远是被安排来军营历练的,纵然遇见旧识,也不会向对方吐露什么,程勇是如何得知洛辰的身份的……颜书语转过头去看洛辰,洛辰见到程勇时一丝惊讶的表情也没有,颜书语猜测洛辰对这件事早已知情,或是,这根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眼下司徒远对程勇一口一个“程大哥”,两人关系好似颇为亲密。 程勇接过司徒远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就放下,对司徒远说道:“请我喝酒就不用了。在江南的时候,三位可以说是救了我一命,你若在军中有什么麻烦,我一定是要帮衬些的。” 司徒远寄回长安的信里,从来不会提及自己身边的麻烦,不开心的事。颜书语知道司徒远在军营里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那些人情世故,司徒远一点都不懂,很难在军中待下去。 “你们这么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花说,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程勇没有待多久就提出要离开,他拍了拍司徒远的肩,“军中不得私下饮酒,你若喝的太多让人发现了,我可帮不了你。” 原本兴致勃勃的司徒远现在像蔫掉的茄子。 司徒远起身去送程勇,他俩走后,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颜书语瞅了洛辰两眼,心里藏不住话:“程大哥是不是你塞进军营的?” “是。” 颜书语撇了撇嘴:“你又瞒着我。” 洛辰二话没说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桌上另一只酒杯往颜书语面前推了推,“那你呢?” “什么?” “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一时间颜书语心跳如擂鼓,最近总有人问她这种问题,她心虚啊。“我哪能有事瞒着你。” 洛辰了然地点点头,可说的话确是:“我离开长安城来江北的时候,你偷偷摸摸地跟着来了,难道不是瞒着我的?” “这……”还真的瞒着洛辰的,当时洛辰正同她闹别扭。 洛辰没说,看着颜书语面前的那杯酒冲他示意。 “这件事,确实是我瞒着你,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颜书语咬着牙喝完了一杯酒,洛辰不疾不徐地为她重新斟满,然后接着说道:“当初思忆走的时候,你瞒着我去见了他一面,是不是?” “……是。” 颜书语一杯酒又下了肚。 洛辰再度给她斟酒,这次颜书语赶在洛辰开口前说道:“你说的这些,哪一个不是早就被你识破了的,其实算不上是瞒着你的事吧。” “可你本意是想瞒着我的。”洛辰话里带着少许的控诉,看着颜书语的锐利地让她无处遁形。 颜书语哑口无言,我喝!我喝还不行么! 颜书语不常喝酒,喝酒就容易脸红,司徒远返回来的时候,颜书语的脸变得红彤彤的。再看那一坛子酒,就快要见底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相隔数月,再见面司徒远却觉得感受不到洛辰和颜书语炙热的兄弟情。不开心。 司徒远看着颜书语一杯一杯地灌酒,洛辰一杯一杯地斟酒,忍不住说道:“你们倒是给我留一口酒啊!” 见颜书语喝酒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他询问洛辰:“书语还是怎么了?以前没见他这么喜欢喝酒……” 洛辰给出的答案是:“这是他应该喝的。” 这种罪有应得的语气是什么鬼!颜书语红着脸瞪了洛辰一眼,觉得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夜深了,军中规定亥时必须回营帐歇息,洛辰对司徒远说道:“你先回营吧,待会我带书语回江北总督府。” 颜书语的脑袋晕乎乎的,已经全然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索性头一歪,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 司徒远离开了,洛辰坐在颜书语对面,也没有叫醒她,就着剩下了一点酒,喝了两口。夜里寒气正起,洛辰站起身走到颜书语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书语?颜书语……” “恩……” 颜书语仍旧闭着眼,低低应了一声,洛辰弯腰俯在她耳边,听见她嘴里还喃喃着“我要睡觉”。 洛辰勾了勾唇角,打算架起颜书语带她回去,神出手去,却停在了半空中。他改了主意。 洛辰在颜书语耳边轻声说道:“颜书语……” “……嗯?” “谁是对你好的人?” 颜书语一阵含含糊糊哼哼唧唧之后,竟真的回答起洛辰的问题来:“外公……爹……福、福伯……颜柳,还有……”颜书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洛辰看了颜书语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颜书语,你究竟是谁?” 这次颜书语没有回答,好似真的已经睡着了。 洛辰接下自己的外袍,轻轻地搭在颜书语肩头。 司徒远带来的酒已经喝完了,桌上还有程勇留下的小瓶梅子酒。洛辰复又坐下来,拿起梅子酒自饮自酌。 梅子酒后劲大,喝到最后,竟是洛辰自己也倒下了。 洛辰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趴在桌子上的颜书语却动了动,揉了揉眼,坐直了身子。 颜书语脸上还带着潮红,脑袋也发疼,可思绪清醒地不得了,是被洛辰那个“颜书语你究竟是谁”的问句吓得顿时清醒过来的。 她不知道洛辰在怀疑什么,所以只有保持沉默。 颜书语站起来活动活动因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直的腰身,然后凑到洛辰身边:“洛辰,谁是对你好的人?” 洛辰显然已经进入熟睡,没有回答。 倒是颜书语扳起手指头替他数起来,司徒肯定算一个,在加上一个,然后…… 好像已经没有然后了…… 颜书语看着洛辰,心疼起他来。他的亲人大多在那场政变中丧命,唯一的亲人是皇上,可皇上待他并不亲近。 趴在桌上这样的睡姿让洛辰不太舒服地转了个头,颜书语以为洛辰要醒过来,忙凑近去。 “颜……书语……” 听见洛辰的呢喃,吓得颜书语又往后退了两步。 【三】 “那是太太太……太子殿下?!!” 今天晌午,太子殿下亲临,整个营队的士兵都被召集起来。满怀着激动之情去一见太子龙颜的大武在看见洛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起昨日自己在司徒远帐中对洛辰不友好的态度,悔之晚矣。假如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定会在那时候毕恭毕敬地请洛辰颜书语进去,双手捧上好茶招待太子殿下…… 司徒远没功夫分析大武的心情,他看见洛辰现在高台,短短几句话激死将士们心中保家卫国的决心,司徒远高兴地不得了,大概是因为……与有荣焉。 大武这才觉出司徒远的与众不同之处来:“头儿,你竟然……认识太子殿下?”转念想起那个跟在太子身边自己差点和对方吵起来的小白脸,大武又战战兢兢地问:“那么昨天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是?” “太子侍读啊。”司徒远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灿烂但大武却觉得生无可恋。 大武在司徒远的指点下找到了正在给将士们分发棉衣的小白脸,哦不,太子侍读,他站在颜书语面前,像等待夫子批评的学生一样忐忑不安,“颜公子,昨天我并不知道你太子侍读的身份,多有得罪,冒……什么饭,还请你见谅。”这话是大武向程勇请教的,文绉绉又绕口。 “行了,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听得颜书语这话,大武笑起来:“太子那……” 太子早就不记得你了!颜书语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快让开,别挡着人家领棉衣。” 颜书语“太子侍读”的身份传了出去,她俨然成了军营中“最受欢迎”的人,是众人巴结的对象。 ***** “颜公子,剩下的这些我来发就行了,你先去休息吧。”林大接过颜书语手中的棉衣。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林大在心里叫苦,他哪敢叫太子侍读帮自己做事,这帮富家子弟皇亲国戚哟,别添乱就好了。 颜书语想要夺回林大手上的棉衣,林大却处处躲着她。颜书语停下动作:“林大哥,我想你对我存在一些看法。”她心平气和地说道:“但我现在是钱记的人,我代表钱记给将士分发棉大衣是我的工作。”不等林大反应过来,颜书语抱起另一堆棉衣走向下一个营帐。 或许自己应该改改对富家子弟的偏见。   ☆、第71章 虚则实之 【一】 太子用兵之道:以虚掩实。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林大的心思,并不难猜。他在颜书语面前表现得周到有礼,是因为颜书语的身份地位。私底下,他并不愿意同颜书语深交,同样也是因为颜书语的身份地位。 那日,颜书语对林大把话摊到明面上说完了,做好了往后不与林大来往打算,免得以后见面尴尬。 林大是个聪明人,颜书语却觉得他在这件事上犯了迷糊。 那天之后,林大再见到颜书语,公事上还是同往常一样,但颜书语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柔和了许多。 ”颜公子,请留步。”林大叫住了脚步匆匆的颜书语:“我为之前的失礼向颜公子道歉,是我的一些想法颇偏了。” 颜书语不知道怎样回答林大,这和她之前的设想完全不一样啊! 林大接着说道:“过些日子,还有各大商行运来的粮食需要发放,在这期间,希望我们之间能够相处地愉快。”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大这般好脾气,颜书语也只有干笑两声:“这是自然,自然……” 除了发放棉衣,以钱记为首的商家连合几家商行共同给江北军队捐赠了一些粮食。 司徒远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地说:“这样一来,军中衣物粮食充足,即便现在西芜真的打过来,我们也无需惧怕。” 该怎么说司徒远好呢……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乌鸦嘴…… 西芜的军队在江北城外的北边和当地驻守将士打起来了。 传信兵面带仓皇地冲进主将的营帐里通报,颜书语正巧在跟洛辰身边,听洛辰和赵都尉对江北兵力的部署。 前些日子,巡城的将士逮住了几个溜进江北的西芜细作,被扣押下来审问。这次,西芜以他们的“良民”在景国遭到不友好待遇的由头,发起了对江北北面的进攻,并要求我们释放被扣押的西芜百姓。 待传信兵把话说完,赵都尉瞪圆了一双眼,喊道:“简直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即刻出兵……” “赵都尉且慢。”颜书语突然出声阻止了他。 洛辰看了颜书语一眼,对传信兵问道:“西芜的军队有多少人?” “回殿下的话,大概五六百人。” “你先退下吧。” 赵都尉看着洛辰挥退了传信兵,不甚理解他的举动:“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此时不出兵,难道对西芜的进犯视而不见么?! “赵都尉稍安勿躁。”洛辰慢悠悠地,不把说完,吊足了人胃口。 反倒是颜书语出言解释:“太子此举是担心西芜有诈。” “何出此言?” “江北北面本就易守难攻,西芜进攻北面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而且在北面易守难攻的情况下,西芜竟然只派出了五六百的兵马,我担心,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赵都尉缓下心神:“也就是说……这有可能只是西芜的声东击西?” 颜书语点点头,她确实是这样分析的。 下一刻,洛辰果断地推翻他俩的推断:“不,这是西芜的‘打探虚实’。” 赵都尉马上反应过来:“他们想打探我们的兵马!” “赵都尉,北面军队有多少人马?” “八百。” “足够了,”洛辰又问颜书语,“商行提供的粮草什么时候能送到?” “最迟后天。” 洛辰成竹在胸:“叫北面的军队别与西芜正面交锋,拖到后天,粮草送来之时,紧闭城门。” 颜书语突然明白了洛辰的用意:“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不出兵支援北面,甚至紧闭城门不正面应战,造成兵力不足物资匮乏的假象。太子殿下真是一个出色的阴谋家,颜书语啧啧感叹。 颜书语为此去找了林大一趟,让他催促商行那边尽早把粮草送来。 粮草的送达日期,比颜书语之前预计的还提早半天。 颜书语指使着商行的伙计们把一袋袋粮草从马车上卸下来。 “你是哪家的伙计?”颜书语很快发现一个偷懒不干活的伙计,打算过去调/教调/教。大伙都忙得热火朝天,唯独他站在一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见颜书语走近,那人忙背过身去:“我……” 即使声音很小,颜书语还是听清楚了,她呆愣了两秒后说道:“你在这别动,我去找你大哥过来。” ******** “胡闹!军营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林大脸上难得带上了怒气。 林小小的眼泪刷的一来就流下来了,她女扮男装,为了掩人耳目往自个脸上抹了一层黑灰,现在被眼泪一冲,整张脸都花了。 颜书语自认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怎么忍心让林小小一个姑娘家哭成这样,“林大哥,有话好好说……” 这头的动静太大,将洛辰都引来了:“发生什么事?”洛辰很快就发现了矛盾的根源,女扮男装的林小小,洛辰本能地皱起眉:“林姑娘?” 颜书语拽了拽洛辰的袖子,没让他再继续问下去。 军中不允许女子出入,林小小擅自闯进来已是大过,现在又见太子识出了林小小的身份,林大担心洛辰问罪,只有更加凶狠地责难林小小,希望洛辰宽宏大量不追究此事。“马上就要打战了,这里岂是你该待的地方?还不赶紧回家!” “我不回去!”一直没说话的林小小突然大声反驳林大,紧握着的手心和微微颤抖的身躯泄露了她的惧怕。 那个地方根本算不上是家,林小小惧怕回到哪里。 林大租了一间房给林小小住下,说到底林大也只是一名给人做工的伙计,日子过得清贫,租的房子租金便宜,周围邻居也是鱼龙混杂。之前只是家里有林大在也就算了,这几日林大不在家,林小小差点被附近的地痞无赖欺负了去。 考虑到林小小的情况特殊,哥哥不在身边,自己又人生地不熟没人照应,颜书语提议让林小小这段日子暂时住在江北总督府。 “我不同意。” “为什么?”洛辰的反对让颜书语感到惊讶,洛辰并不是这样一个不通情理的人。但仔细想想,江北同行的这一路上,洛辰始终没有给过林小小一个好脸色。 真不知道林姑娘这样一位弱质女流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颜书语无奈只有说道:“既然太子殿下不同意,那我只好安排林姑娘住在钱府了。林姑娘,明日你就……” “就让她住在江北总督府吧。” 林小小在江北总督府住下了,住处是洛辰亲自安排的。 颜书语住在西苑,林小小住在东苑,从垂直角度来看,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一间花厅一条抄手游廊和一大片竹林,但这并不妨碍林小小每日做好了小点心,风雨无阻坚持不懈地送到颜书语手里。 凭心而论,林小小的手艺着实不错,反正是已经俘获了司徒远的味蕾。 “书语今天怎么还没来,还有林姑娘的糕点……”司徒远趴在桌上,等得望穿秋水。 洛辰不想再看司徒远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随后,颜书语拎着食盒进屋,把食盒里的点心摆在桌上:“来之前林大哥有事找我,所以耽搁了一会。这是林姑娘今天做的白糖酥。” “其实书语,你迟到没关系,下次记得先叫人把林姑娘的点心送过来。” 颜书语现在想把司徒远面前的点心全收回来,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司徒远毫无察觉,吃食也堵不住他的嘴:“我要说,林姑娘肯定是喜欢上书语了。就冲林姑娘这手艺,书语你就……” 司徒远说得正起劲,他身边的洛辰突然站起身坐到一边的书桌旁,脸色不善:“要吃出去吃,我叫你们来这,不是为了吃东西的。” 司徒远很快将手中白糖酥囫囵吞下,口齿不清的说:“窝次好了,洛称泥接着缩。” “北面的西芜军队在我们的误导之后已经退了回去,之后西芜随时都有可能重整旗鼓大举进攻江北。熊大人推测西芜军队会将江北的西面作为突破口。” 熊大人是当年跟着杨将军镇守江北的旧部,对敌经验老道,颜书语想过之后说道:“江北西面是一座悬崖峭壁,隔着一条深壑,对面就是西芜的领地。我们将这条深谷看着天然屏障,因为在西面的防御最为薄弱。难保西芜不会做出横跨深谷的事来,熊大人的分析很有道理。” “赵都尉已经集中兵力加强了在西面的防御力量,在西面架起了好几座大型弓床。书语,这几日你就待在总督府,不必再来军营了。” 被洛辰单独点名列出来的颜书语不满地大叫:“为什么?!” “我也觉得你还是待在总督府好,一旦打起来,营中乱成一片,谁也顾不上你。”司徒远此时也为洛辰帮腔,颜书语愤愤地瞪他一眼,这几天的点心都白给他吃了!还不如拿去喂给颜柳! 颜书语不甘心地抗议:“我也要去军营!!!” “就这么说定了,你待在总督府。”洛辰下了决定,语气毋庸置疑。 在洛辰身边待了这么久,颜书语别的没学会,倒是生出了不少做与洛辰命令相违背的事时身上带着的一股勇气,即使知道法子会被洛辰识破,但总要尝试一下,因为最终,洛辰都是纵容她的。 依颜书语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洛辰料想颜书语还要折腾好一阵子,这次,颜书语却在抗议了两天之后没了动静。 江北总督府西苑的床上,颜书语捂着自己的小腹,头冒冷汗脸色发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第72章 一见倾心 【一】 笔者意外被表白,不觉欢喜,心中沉重。 ——《太子观察日记笔者北行篇》 【二】 颜书语觉得来月事时的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每一个看似平凡的女子,都有一颗坚强的内心。一个月一次的痛苦她们是怎么撑过来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月中旬在颜府里,颜书语一觉睡醒之后发现床上血迹斑斑,先上下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轻舒了一口气。颜书语随即发现这血迹的来源,她都快要疯掉了! 颜书语打小被当做男儿养,并不代表她对女儿家的事一无所知,以前在江北的时候,钱金特意找了一个嬷嬷照顾颜书语的饮食起居,府上都是男子,有些女儿家的事情到底不太方便。 颜书语被颜温卿接回长安城的时候,正是十二三岁,临时前嬷嬷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女孩来了月事代表着长大成人,可以嫁人了,月事期间要好好照顾自己。 颜书语以颜温卿之子的身份初到江北,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整日活的提心吊胆,时常提防着嬷嬷所说的女子月事突然来到,叫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第一年过去,颜书语压根就没来月事,她放松了警惕;第二年,颜书语只是偶尔想起嬷嬷的嘱咐;第三年,颜书语完全将此时抛在了脑后。 对着带着血迹的床单,当初嬷嬷的话骤然浮现在颜书语脑海里。 可是嬷嬷,你完全没有说过来月事小腹会这么疼啊嗷! 颜书语忍着疼在颜柳进屋之前收拾一番,将床上带血的床单藏了起来。 “公子起床啦,咦,床单哪去了?” “我不喜欢床单的颜色,扔了。” “……” 那是颜柳为颜书语精心挑选的颜色,公子不喜欢可以说嘛,扔了……多可惜……公子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颜柳撇撇嘴,抬眼看见颜书语苍白的脸顿时紧张起来:“公子你怎么了?!脸色惨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大夫啊!” 颜书语挥开颜柳的手:“我没事。” “那怎么行,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也就是从这天起,颜书语开始避着颜柳,因为担心颜柳看出些什么。 颜府里的下人都当颜书语是小公子,这件事颜书语也羞于向颜温卿提起,只有自力更生,在月事这条血路上摸索着前进。 好不容易摆脱了颜柳的跟随,颜书语找到了一家专治女子疾病的医馆,埋头冲了进去。这样的医馆里乍然出现一个做男子打扮的人,不由得让其他人纷纷侧目。顶着众人的目光,颜书语的头埋得更低了。 医馆里的主治大夫是个白胡子一大把,看起来就带着一股仙风道骨气息的老头。颜书语硬着头皮走上前:“大夫,我……” “姑娘请坐,容老夫为你把把脉。”活到这个岁数的,都是人精,一眼就看穿了颜书语的身份。“姑娘可有哪里不适?” 颜书语苦着脸:“肚子疼。” 老大夫笑了笑:“姑娘家月事时肚疼是常事。只是姑娘你的月事来得比一般女子都要迟,是身体调养不当导致的,我开两幅药,一日两次,水煎服用。”老大夫写好药方,又对颜书语说道:“姑娘若实在疼得难受,可以喝点热糖水缓解一下疼痛。” 上月整个中旬,颜书语都是在“公子你怎么生病了快喝药”的咋呼声和院子里弥漫着的中药味中度过的。 ***** 林小小同前几日一样来给颜书语送点心,刚到西苑就听见颜柳在大喊:“公子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公子你坚持住我这就去煎药!” 林小小的手一抖,一盘点心都给摔了出去。 颜柳急匆匆地从颜书语房里冲出来,撞见林小小,嘱托道:“林姑娘来得正好,可否帮忙照看一下我家公子!” 林小小忙不迭点头,带着关心问道:“颜公子这是怎么了?” 颜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从时候染上的怪毛病,大概有两个月了吧。”走出两步,颜柳还在琢磨颜书语的“病情”。公子上个月病发的时候是中旬,现在也是中旬啊…… 林小小走进颜书语的房间,轻声问道:“颜公子?颜公子你好些了么?” “恩。”颜书语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竟是从床上传来的,林小小看过去,颜书语把自己蜷成一团躲在被子里。 颜书语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冲林小小笑了笑:“林姑娘别听颜柳的,说得像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一样,一点小毛病,不碍事的。” 林小小面带担忧:“可颜公子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颜书语还没说什么,林小小看见了桌上的茶壶,给颜书语倒了一杯茶,动作间紧张得差点摔了杯子。“要不,颜公子先喝点水?” “我……没事……”林小小在面前,颜书语小腹疼得难受却不能表露出来,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不衣裳。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对林小小说道:“林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颜公子你说。” “帮我准备一杯热糖水。” “好,我这就去。”颜书语看起来太过虚弱,林小小不敢有片刻耽误转身出了房门,颜书语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 **** 同是暂住在江北总督府,林大和妹妹见面的频率远不上林小小去见颜书语。 女儿家应当矜持点,在颜书语面前,林小小已经是完全放下了面子和身段,林大对比怒其不争,在厨房里逮住了不争气的妹妹,打算好好和她谈谈。 “妹妹。” 林小小正忙着为颜书语准备糖水,手上忙碌着,她头也不回:“哥,你来了。” 林大很快沉了脸:“你在做什么。” “这是给颜公子煮的糖水。” 林小小的话触到了林大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颜公子颜公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么!你知道现在总督府的人都在背后说什么什么闲话吗!林家的姑娘,没未出阁整天就围着颜公子团团转,说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嫁人!” 这是林大头一次对林小小说这样的重话,以前在家里,爹只知道喝酒赌钱,林小小可以说是林大拉扯大的,对她疼爱得很。有什么难处,都是林大这个当哥哥得挡在前面。 林小小被林大说的红了眼,她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不甘示弱地对林大说道:“哥,我知道你一心想成为颜公子洛公子那样的人上人,他们是生来就含着金汤勺的,你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他们。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就何必那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来要求我。我知道颜公子是个好心肠的人,我喜欢他,我若能跟着他,往后的大半辈子也不会受苦,我为自己努力一次这也有错么!” 林大气急败坏:“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这样自降身价倒贴过去,谁还会在乎你!” “颜公子不是这样的人。”林小小反驳。 “好,估且不说这个。可是你对颜公子如此殷勤,颜公子他对你有过别的表示么,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林小小的声音低下去,她知道颜书语可能不喜欢自己:“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这就去帮你向颜公子问个清楚,他是否对你有意。如若没有,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林大说着就要去往颜书语那,林小小拽住了他:“哥,求你了,别去。”这样林小小还能有一点念想。 林大神色坚定,林小小便知道没法再改变他的决定。林小小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若要问,也是我自己去问。” 林大心疼地看着妹妹,不是他有意逼她,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早早认清得好。放下了对先前的成见,林大还是很欣赏颜书语的。若妹妹和颜书语两情相悦,他一定不会阻拦。只是颜书语好则好矣,他不喜欢林小小,便不是妹妹的良人。他不能再看着林小小深陷其中。 林大想了想,还是抬脚走向了西苑。 “颜公子,我能进屋吗?”林大在颜书语门口驻足站了一会,之后下定决心敲响了颜书语的房门。 颜书语本窝在被子里独自忧愁,她现在只有一个人静静躲在角落里静静地感受这来自月事的恶意,偏偏一个两个的都扎堆似的往她房里来。 林小小前脚刚走,林大后脚就来了。林家兄妹,我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怨?颜书语哀叹了一会,还是把林大放了进来。“林大哥有何事?” 看见颜书语这般虚弱的模样,林大愣了愣:“我竟不知颜公子病得如此严重。” 颜书语已经不想再重申她没有病入膏肓了:“林大哥又是就直说吧。” “我想问,颜公子对舍妹是什么看法?” “林姑娘?林姑娘细心又善良……”颜书语想了想又补充道:“厨艺也好。” 林大所幸把话挑明了说,不再兜圈子:“小小倾心于颜公子,我想知道颜公子对小小,是否也是同样的心意。” “倾心?我?”颜书语怔了怔,觉得林大扣给自己的“被倾心”的帽子实在是大了些,她自己都还没弄明白什么是倾心,怎么突然就被倾心了呢。 “小小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不会弄错她的心意,我想知道颜公子的答案。” 颜书语挠挠头:“抱歉……” 林大早料到了这个答案,冷静地对颜书语说道:“颜公子记住今天的话,若小小问起来,也要想今天这样拒绝她。别再给她任何幻想。”林大退到了门口,“颜公子既然身体不适,我也就不多打扰了。” 颜书语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姑娘告白的一天。 林小小整个下午都没有去见颜书语,掌灯时分,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到了西苑。 今夜月圆,月光映着屋檐下的灯笼,给这个夜晚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林小小的内心是忐忑的:“颜公子,下午你说想喝热糖水,这是我特意为你煮的莲子汤,快趁热喝吧。” 有了林大之前的告诫,颜书语哪里还敢接受林小小的东西,她扯出一个笑来:“有劳林姑娘了,林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林小小哪会看不出颜书语的推拒,她打断颜书语的话:“颜公子可是在躲着我?” “没有没有……” “还是,我哥对你说了些什么?” 颜书语说不出话来了,林姑娘你这么机智,怎么就看不出我只是拿你当朋友看呢。 “我确实是喜欢颜公子。” “我……” 颜书语开口,林小小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林小小紧接着说:“当你把我从那个纨绔手中救出来,对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在之后的相处中,一点一滴,变得更加喜欢。颜公子,我倾心与你。”她顿了顿,“颜公子,你知道什么是倾心吗。” 颜书语突然想到了杜审言,这是颜书语离开长安城之后第一次想起他。 “倾心一个人是想对他好,把最好的都留给他,担心他有危险,想一直配在他身边。” 颜书语愣了愣,她以为自己是倾心于杜审言的,在杜审言在一起,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会让自己觉得快乐。原来这不是倾心。 颜书语回过神来,对林小小正色道:“对不起,林姑娘,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心意。” 林小小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即使如此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继续喜欢你。” 颜书语有些不敢再面对林小小,她是在当不起林小小的这样的喜欢和倾心,颜书语突然明白了林大的心情,颜书语急得都暂时忘记了小腹的疼痛,抓耳挠腮:“林姑娘,我不能喜欢你。” 这话让林小小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不能,不是不会?” 这姑娘怎么就听不明白呢,颜书语觉得今天一整天,自己的脾气都有些急躁,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能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 林小小眼底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颜书语又开始想自己对林小小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掉林小小的心思,颜书语沉默这转过身,打算回到房间里去。 “颜公子!”林小小在背后叫住她,声嘶力竭地,还带着点绝望:“为什么不会喜欢上我,我哪里做的不对,我可以改,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林姑娘,你回去吧。”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不难看出林小小是个倔脾气,她带着哭腔说道:“你若不说明白,我就不回去!” 颜书语心底的那点急躁又蹿了出来,她还是没有回头去看林小小,因为不敢。她说:“因为我也是个女子。” 这个事实比颜书语不喜欢她的话还要难以让林小小难以接受,“这不可能……颜公子,你不必为了要让我死心而编造这样的……”林小小说不下去了。 颜书语骤然转身,脸还是苍白的,她指着桌上的莲子汤说道:“不然,你以为,我让你煮一碗热糖水是因为什么。” 端来时还热乎乎的莲子汤现在已经凉了下去,就像林小小的心。林小小往前走了两步,紧贴着颜书语在她面前停下,一双眼牢牢地盯住她。 颜书语慢慢抬起头,与林小小对视。 半晌之后,林小小突然拽住颜书语的衣领,“你这个骗子!”说完松开手,狠狠地推了颜书语一把,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颜书语被林小小推得后退了几步,待林小小离开,才沉默着进了房间里,一头栽倒在床上。颜书语自暴自弃地想,自己往后可能不会再倾心于谁了吧,这是自己做的孽,自己来还……   ☆、第73章 大获全胜 【一】 景国天磬元年冬,西芜于江北与景国交战,大败而归。 ——《太子观察记录》 【二】 第二天一早,颜书语没有见到林小小,林大只身一人前来向她告辞。 “军中的衣物粮食皆已送到,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张掌柜铺子里的活还等着我回去做,这段日子承蒙颜公子的照顾,在下感激不尽。”林大照样将场面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颜书语点点头应了林大,她迟疑片刻,在林大转身欲走时问道:“林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自己的妹妹,林大苦笑了一下,昨夜林小小从西苑回来,二话没说只顾躲在自己屋里,旁人与她说话她谁也不听。直到今早天色微明,林小小敲了林大的房门,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嗓子也是嘶哑的,眼神却很坚定:“哥哥,我们回去吧。” 林大没想到妹妹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怔了一会,随即应道:“好,我这就去向……告辞。”林大小心翼翼地,不敢在妹妹面前提及颜书语的名字。 林小小心知哥哥担心自己,垂下眼,掩住了其中的狼狈与疲倦。 “我不知颜公子用了什么法子让小小死了这条心,但总归,我还是要谢谢颜公子。至于小小……”林大叹了口气,“时间长了,以后她会想通的。” 颜书语心有愧疚,万不敢担下林大的感谢,“林大哥不必如此,我……实在受不得……” 林大只当她是在客套,不顾颜书语的阻拦对他深鞠一躬。“另外,还请颜公子代为转达我对钱掌柜的感激之情,钱掌柜对林某的赏识,在下愧不敢当……” 钱金当日许诺,只要林大与张记铺子里的契约期满,随时可以来钱记工作,眼下林大的言下之意是日后不会再去钱记了。为了照顾妹妹的情绪,林大想的是离颜书语越远越好,哪敢再与钱家有瓜葛。 说到底,是颜书语的隐瞒才有了林小小的误会,颜书语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林家兄妹的,她抿了抿嘴,“林大哥的顾虑我都明白,待江北的战事解释,我便要启程回长安,林大哥大可以放心地在钱记工作,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林大还待要推辞,颜书语却不打算让他再说下去了,她道:“时辰不早,我命颜柳出去打探前方战事如何,现在应该回来了,林大哥,我便先行一步。” 林大心知这只是颜书语离去的借口,他只有看着颜书语的背影的背影叹气,这是颜公子逼着自己承他那份人情啊,罢了…… 但颜书语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她的确是让颜柳出去打探消息了。赵都尉带着江北军队在城外北边的雁喙崖上拦截西芜进犯的军队,洛辰亲自坐镇。两军交战四天,僵持不下。 江北军队在物资粮食十分充足的情况下守城,胜算是极大的。反观西芜,在洛辰的误导下以为江北兵力薄弱,很快就能拿下,因为并没有大上大批人马。结果打起了持久战,等到西芜军队的粮草物资消耗完毕,江北军队可以说是不战而胜。 即使知道己方胜算极大,颜书语还是忍不住担心,三天两头就让颜柳出去打听消息。 “公子!公子!”颜柳一路小跑到颜书语面前喘着粗气:“好消息……好消息啊!” “我们打赢了?!”颜书语压抑着眼底的兴奋。 “非但如此,那西芜将领隔着雁喙崖向我们叫嚣,结果,被人一箭射下马,这场仗还没开始打,西芜已经士气大减,最后是惨败而归。”颜柳眼角都带着得意:“公子,你知道是谁射中了那西芜将领么?” 关键时刻卖什么关子!颜书语瞪了颜柳一眼,心中也是万般猜测,是赵都尉?熊大人?洛辰?还是…… “是司徒公子!”颜柳自己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地宣布了答案。 “当时,那西芜将领隔着雁喙崖对我军大喊,男子汉大丈夫速战速决,否则要打到何年何月去。是他自己耗不起才这样说的吧,说什么大丈夫……有本事他翻过雁喙崖来打我呀!我们才不傻呢!”颜柳愤慨地发表完自己的观点,然后在颜书语的催促下重新说回正题,“在将领这样的有意引导下,西芜士兵也纷纷破口大骂。但是太子和赵都尉有令,无论对面说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将士们那叫一个憋屈……就在这时候,司徒公子冲上来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他走到驻地高处的三弓床弩,又叫了*个人来,一齐拉开了弓,司徒公子放上箭,对准西芜将领射过去,当场两人射下马。” 三弓床弩是弩的一种,属于远程武器,弓床体积巨大,需要九十个人合力才能拉开弓,相对的,它的射程也远达二百步远。 颜柳说得活灵活现,颜书语遗憾没能跟着去前线亲眼见到这一幕,她几乎可以想见当司徒远射出那一箭之后军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而后士气大涨,一往无前。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颜书语忙问道。 “就在昨日。” 也就是说,他们今日就要整队回来了。“我要去军营!”颜书语跳起来,快步离开。 “公子等等我,你慢点……” 颜柳话还没说完,就见颜书语突然停了下来,面色怪异,然后每迈出一步都像是慢动作。“公子这也太慢了点吧……”颜柳小声嘀咕着赶到颜书语身边。 颜书语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受刑,下身血流汹涌的感觉让她无法忽视,不敢再做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颜书语羞愤欲死,她让颜柳走在自己前面,然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让他托着自己慢腾腾往军营的方向龟速移动。 **** 此战虽然胜利,但仍旧免不了冲锋在前线的将士们的伤亡,受伤的将士们被带回军营里疗伤,此刻军营里一片忙乱,军医们忙得脚不沾地,四处都有伤兵们痛苦的呻、吟声。 颜书语本是急着去见洛辰和司徒远,现在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她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肩上中了一箭的士兵,嘴里含着一小块木头,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拔掉自己肩上的箭头。 “忍着点!”军医唯一能说的就是让他忍着点,然后给血流不止的伤口抹上止血的草药。 即使赢了战争,将士们百姓们仍旧受苦。 颜书语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正巧看见了洛辰步履匆匆地走来。洛辰竟全然没有发现她,径自从颜书语面前走过。颜书语不得已拉住了洛辰的手,让她停下脚步。 “洛辰!” 洛辰打算甩开拉着自己的这只手,但在听见颜书语的声音时,动作顿了顿,随即不着痕迹地从颜书语手里挣脱出来。 洛辰没做停留,仍旧朝着自己本来的目的地走去,颜书语忙跟在他身后,去了几步才听见洛辰说道:“程勇受伤了。” 走到营帐门口,门外守着的士兵为洛辰掀开门帘。洛辰和颜书语一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程勇腹部被人用长矛刺穿,现在已经昏睡过去,血染红了军医手边一大片纱布。 军医将程勇的上衣整个剥下来,精壮的胸膛露了出来,颜书语转头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食色性也,罪过罪过……颜书语稳下心绪。 没了衣物的遮挡,程勇腹部的伤口更显得触目惊心。军医正在为他处理伤口,程勇因为疼痛身体开始微微地抽搐,军医的额头急得直在冒汗,颜书语左右看了看,大家都在忙碌,于是自告奋勇地对军医说道:“我来跟你按住他。” “多谢。”军医松了一口气。 颜书语伸出手去,忽听得洛辰说道:“你出去。”语气森然,不知说得是军医还是颜书语。 颜书语愣在原地,洛辰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颜书语,你出去。”颜书语的手还在半空中,落下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怎么招惹了洛辰。 洛辰没了耐性,一把抓住颜书语的那只手,将她拖出营帐。他吩咐门口的士兵进营帐去协助军医按住程勇,然后将颜书语拖进营帐边的死角,一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里。 洛辰的手劲很大,颜书语费了半天劲儿才把手抽回来,她揉着手腕抱怨:“洛辰你拉我出来干什么?” “干什么?颜书语,我看你是女扮男装这么久,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了!” 洛辰的话像是在颜书语心上狠狠地敲了一记,她的身子晃了晃,接连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她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在洛辰面前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都知道了?”颜书语张口,没有反驳。 洛辰只牢牢盯住颜书语,让她无处遁形。   ☆、第74章 凶多吉少 【一】 大胜西芜之后,司徒失踪,生死不知。 ——《太子观察记录笔者北行篇》 【二】 洛辰牢牢盯住颜书语,仿佛是要将她看进心底。 昨日打了胜仗,洛辰想着颜书语很是紧张江北的战事,于是连夜赶回江北总督府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听到颜书语亲口向林小小承认她是女子,她颜书语又打算将这件事瞒她到几时! “颜书语,你倒是说说你女扮男装待在我身边,这般用心良苦,是为了什么?” 半晌,颜书语小声说道:”当初……是你们非让我当太子侍读的。” “好……”洛辰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这么说是我非赖着你不成,我堂堂景国太子,什么样的侍读找不到,并不是非你不可!” 颜书语本不是这个意思,但眼下见洛辰这模样,怕是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洛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是气颜书语,也是气自己。气颜书语隐藏女儿身份待在自己身边,气自己在得知她是女儿身的时候竟是高兴多于气愤。 洛辰走回营帐,军医已经为程勇处理好了伤口,程勇眉头紧皱,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司徒……司徒……” 洛辰听见程勇嘴里叫着“司徒”二字,皱起眉。 程勇突然惊醒,两眼无神,他慢慢转过头,发现了身边的洛辰,盯着洛辰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抓住洛辰的衣袖,有些吃力地问道:“司徒……司徒远回来了吗?!” 洛辰摇头:“没有。”按照规矩,战后,军中队伍分批回到营地。 昨夜洛辰赶回总督府,打算告知颜书语江北一役胜利的消息,却无意中听到了颜书语和林小小的对话,他便没有露面,今天一早才精神恍惚地赶上第一批回营的部队,装作若无其事、从未离营的模样一道回来。 洛辰还没在营地里见到司徒远,估摸着司徒远所在的队伍是后几批回营的。 “那何队正呢,他回来了吗?!” 洛辰不知程勇口中的何队正是何人,见程勇急切的样子,叫了一个士兵出去打听。不多时,那士兵回来了毕恭毕敬地回到:“回禀太子殿下,何队正还没有回军营。” 听完士兵的话,程勇拉着洛辰衣袖的手颤抖起来:“太子殿下,去救……救司徒远……” 程勇脸上的紧张担忧不是作假,洛辰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发生了什么,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江北一役,景国获得压倒性胜利,西芜军队仓皇撤退,众人都在欢呼的时候,何队正却带着几个心腹手下,从人群中悄悄离开了。 程勇最先注意到了何队正的离开,他叫上了司徒远,两个紧跟在何队正后面。 “这条路是往西芜去的。”程勇跟了一段路之后,看出了何队正前行的方向。 西芜和江北北面只隔着一道雁喙崖。雁喙崖因山崖走势形似大雁的嘴而得名。雁喙崖上建了一座吊桥,是当年西芜自立为难的时候建的,用以向景国显示两国友好往来的态度。早在前几天,两国开战的时候,洛辰并人斩断了这吊桥,用洛辰的话说是“西芜既然违背当初祖皇帝的承诺,这桥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这吊桥也并不是唯一通往西芜的道路,崖下有崎岖的小路可爬上另一头西芜的领地,只是费劲些罢了。 何队正一行现在充满了斗志,全然不觉得山路难行。只要他们抓住了西芜将领回去领功,往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确定看见那西芜将领是往这方向去了?”何队正再次询问手下这消息的真实性。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那些西芜士兵拥着被射下马的将领往这个方向走的。” 说话的是何队正的手下,是军营里出了名的“千里眼”,何队正放下心来,轻哼一声:“如此便好,断不能让这风头都让司徒远那小子抢去了。” 司徒远将西芜将领射下马,可谓是立了大功。可司徒远那一箭也并没有伤到对方的要害,受了伤的西芜将领被护送回营地。如此一来,何队正想要胜过司徒远一筹,只有生擒那西芜将领了。 程勇听明白了何队正的打算,同司徒远对视一眼,二人不再隐藏行踪,快步追上了何队正。 “何队正,你这是要去哪。”程勇明知故问。 何队正同程勇向来不对付,现下程勇冒出来,很有可能坏了自己的好事,这样一想,何队正的态度更恶劣了,“不关你的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赵都尉吩咐过整兵回营,你现在是私自离开违抗军令,理应论处。” 何队正威胁道:“你最好管住自己这张嘴,否则……” 司徒远扯了程勇一把,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程大哥你先回去,将此事告诉赵都尉,这里我来拦着。” 程勇点头,默不作声,后退了两步,何队正发现了他的动作,叫手下拦住程勇时已经晚了一步,让程勇跑了出去。 程勇跑了,但司徒远还在,何队正看向司徒远,面上阴晦,“把他给我绑起来!” 司徒远任由这一群人用藤条将他的双手缚在身后,他看着何队正语气诚恳地说道:“何队正,违抗军令可是要杖责三十的,还是赶快回去吧。” “我是队正,而你区区一个伙长,有什么资格来教我怎么做,别以为你射伤了西芜将领,以后就能平步青云了。”何队正的眼里藏着忌恨,明明司徒远只是一个小小的伙长,却凭着一身武艺在军营里极受一些小兵的追捧,这让何队正心中变得不平衡起来。 司徒远的手被绑了起来,看着他现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何队正一抒心中的怨气,笑得十分畅快。接着何队正狠狠推了他一把,司徒远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 “把这小子带上,继续上路,别让那西芜将领跑了。”何队正吩咐完手下,又转身对司徒远说道:“你也别想耍什么花样。” 司徒远没有反抗,叫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乖乖跟在何队正身后。反正程勇已经跑了出去,他只要找点“上茅厕”“走不动”之类理由拖延时间,只要程勇带人来找到自己就行了。 然而,程勇并没有像司徒远以为的那样顺利回到军营里。 程勇疾步往回走,忽然听见一阵窸窣声,也幸好他提高了警惕才得以从五六西芜士兵的埋伏中逃回来。程勇腹部受伤,强撑着回到雁喙崖上的驻地才晕过去,被人发现后送回军队医治。 若一切如程勇所说,西芜部分士兵在雁喙崖的山路上埋伏着,而司徒远何队正一行毫无察觉,处境十分危险。而且,现在司徒远何队正二人毫无音讯,只怕是……凶多吉少…… ***** 颜书语被洛辰拆穿了身份,心神不定地在军营里转了两圈,总算找见了颜柳。 颜柳看见她也是很是着急地迎上去,“公子,可算找见你了。” “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去。” “回、回去?”颜柳愣了愣,“可是……” “没什么可是,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可是司徒公子他不见了!”颜柳闭着眼睛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才去看颜书语的表情。颜书语怔怔的,喃喃说道:“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可颜柳着急的模样告诉她这是真的。 明明早上听到西芜大败的消息时,颜书语还想得等司徒远和洛辰回来,要给他们摆一个大大的庆功宴,可一转眼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颜书语问颜柳。 “太子都已经召集了一批人马准备去找司徒公子了,我能不知道嘛!” 颜书语二话没说转身跑了出去,在军营门口,洛辰带着十几个士兵正要出发。颜书语喊道:“我也要去。” “这是第二次了。”洛辰看向颜书语,看不出喜怒,似乎真的只是再陈述一个事实。 第一次就是洛辰来江北的时候,颜书语想要跟着,洛辰不让,于是她以看望祖父的名义一个人上路。所以就算现在洛辰不答应她,颜书语也定是会毫无犹豫地跟上来的。 “没有第三次。” 洛辰说完这句话就带着士兵们走了,叫颜柳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答应带上公子呢还是不答应? 颜书语在原地站了一会,“颜柳,你在军营等我回来。”说完跟上前面的部队。 “可是公子你的病还没好呢!” 颜书语早就跑没了影,颜柳解下腰间的水囊叹气,为了公子他真是操碎了心……   ☆、第75章 黄粱一梦 【一】 太子亲自带领部队,翌日,在山崖下找到司徒远。 ——《太子观察记录笔者北行篇》 【二】 时至今日,颜书语才知道自己以往被洛辰护得有多好。 出发前,洛辰对颜书语说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司徒远,跟不上你便回去。”言下之意是顾虑不到颜书语。 颜书语点点头,她也不是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小姐。 一行人按程勇所说的那条小路前进,顺着山势,一路往下,一刻都不曾停歇。就算颜书语并不娇弱,但她的体力也不可能同经过训练的士兵们相比。渐渐地,颜书语的步伐迈得稍显吃力。颜书语也埋怨起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来。 扪心自问,从跟在洛辰身边的那一天起,洛辰为主,从未对她有过体力上的奴役甚至有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挡在面前。当初洛弈说“太子是个好人”,颜书语付之一笑,现在,却也不得不承认洛弈的话是对的。 洛辰这个人有些自大,同时,他也很护短。他自信自己有能力将遇到的麻烦解决,故而将他身后的人保护的妥妥当当。颜书语想起司徒远,洛辰对自己这个半路出现的太子侍读如此,对从小玩到大的司徒远,一定更甚,司徒也是不想一直待在洛辰身后才来军营历练的吧。 颜书语咬着牙跟在部队的最后面,有士兵注意到落后的颜书语,想着她既然是太子侍读,在太子心中的分量一定比较重,于是对洛辰请示到:“太子殿下,颜公子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要不要休息一会再出发?” 洛辰听后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他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的任务是快点把人找到,现在居然还有人问本宫要不要注意,看来是没有将本宫的话放在心上。” 那士兵立刻低下头去:“是,小的知道了!”早知如此,他就不多此一举了。看来颜公子这个太子殿下也没有外面传的那样在太子面前得宠嘛! 洛辰说完看向颜书语,“你若受不住……”颜书语立刻站直身体冲他摆手:“太子殿下说得是,我们抓紧时间继续上路吧。”生怕洛辰开口让人把自己遣送回去。 一路疾行,他们很快到达了程勇司徒远与何队正发生争执的地方,洛辰让众人停下脚步:“在这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是。”士兵们不放过周围任何一寸草丛石缝,地毯式地搜索起来。 颜书语背靠着一个大石块,抬起脚后跟左右活动了一下脚踝,然后顺着石块慢慢坐下来。除了脚上的酸痛,小腹的疼痛也有些让她难以承受。一个水囊突然出现在颜书语的视线里,她抬头看去,握着水囊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颜书语还知道,他的大拇指指腹有一层薄茧,手的主人是洛辰。 看颜书语没反应,洛辰直接把水囊塞到她怀里。 “谢谢。”从洛辰今天的举动来看,颜书语以为洛辰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欺骗后,一定再也不会搭理自己了,只这样想想,颜书语就难过地无以复加。现在洛辰递给她的水囊,在颜书语眼里,也就突然变得珍贵起来。她打开木制的塞子,仰头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入口的液体甜得有些发腻,她随即狐疑地看向洛辰。 “这是出发前,颜柳追上来交给我的,说是你需要。” 颜书语的脸红了一下,为这恼人的大姨妈,幸而洛辰没有追问下去。 “太子殿下,发现了这个。”士兵握着一小根藤条返回到洛辰面前。颜书语挤过去细看,这根藤条的是被人用刀砍断的,切口很整齐。“也许是何队正叫人用藤条绑住了司徒。”颜书语推测着,这样就解释了司徒远没能逃回军营的原因,何队正强迫他一起前行。 “继续前行。” 士兵们按洛辰的吩咐继续前进,大概走出了几十步,逼兀的山路陡然变得平坦宽阔了。“这里有刀痕!”眼力好的士兵率先发现了身边树干上的划痕。 显而易见,这里发生过一场打斗。 颜书语继续推测:“接着刚才的思路来看,可能是司徒跟在何队正走到这里,司徒挣来了绑住他的藤条,然后与何队正一行发生了打斗。” 这次洛辰却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程勇说过,当时这条山路上有埋伏,他身上的伤,也是因此来的。” 颜书语的心“咯噔”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若是这打斗发生在司徒远和何队正之间,颜书语觉得司徒远的胜算还很大。他们若是在毫不知情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中了埋伏,那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这里发生打斗,地上也是一片凌乱,洛辰蹲下身,仔细辨别地上残留的脚印。地上的脚印已经变得模糊,勉强能看清楚脚印的走向,这脚印一直延伸到一旁高大的灌木丛,灌木丛前面的一小块地方有被压倒过的痕迹,可能是有人在这里摔倒了。 洛辰走过去,猛地一把拨开灌木丛,看到的景象让他都惊心,以至于他愣在了那。颜书语忙凑过去看,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晃了晃,洛辰忙扶住她,把她圈到自己怀里,担心她一头栽倒下去。灌木丛的背后便是山崖,这条小路,也就是依着山崖的。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的半山崖,背后的山崖虽说不上是万丈,但从这掉下去,也一定非死即伤…… “洛辰,你说司徒他会不会……” 颜书语攥着洛辰衣袖的指尖微微颤抖,泄露了她的恐惧。 把颜书语带得远离山崖后,待她站稳,洛辰从她手里抽中自己的衣袖,仍旧镇定地说道:“我们去崖底。” 叫洛辰如此镇定,颜书语也跟着稳下心,跟在洛辰身后。 快到崖底的时候,他们在路边发现了几具尸体,确认是何队正的手下,身上多处受伤,是被乱刀砍死的。 “看来埋伏在此处的西芜人不少。” 洛辰说话的时候,颜书语已经扭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几具尸体。很快,到了崖底。放眼望去,崖底是大片大片的碎石,一片荒芜的景象。这也减少了他们搜寻的难度。 “太子殿下,那有一个人!” 睡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是有一个人躺在碎石堆上,他一动不动,或者,那不应该称做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具尸体”。 越是靠近,颜书语的心里就越是紧张,颜书语终于崩溃了,她站在距离那具尸体十步远的地方,然后蹲下身去,再也不肯挪动半步。洛辰走到她身边,把她拉起来,颜书语整个人半靠在洛辰身上。 士兵走过去,将那尸体翻过身来,细细看了一回,然后转身对洛辰喊道:“回太子殿下,是何队正。” 洛辰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靠在他身上的颜书语觉察地很清楚。她站直身体,洛辰便大步向何队正的尸体走过去,颜书语看了洛辰的背影好一会,才抬脚跟上去。原来洛辰并不想她想的那样,无坚不摧。 何队正身上也有多处伤口,最致命的是那胸口上的那一剑,何队正应当是在崖上与人打斗时,胸口被刺中,然后倒向灌木丛,从山崖上滚了下来。 司徒远虽仍然生死未卜,但只要这具尸体不是司徒远,他们的希望就又多一分。 洛辰检查完何队正的尸体,又在附近走了几圈,他发现这山崖底下原本应该是一条河流,只是从险峭山崖上掉落下来的石块太多,累积的石块堵住了河流的河床,使之日渐干涸。 在这一片石块中,洛辰看见了一股细流,于是决定继续往下走。沿着细流方向走去,渐渐的,河道变得开阔了,这股细流也不再“势单力薄”,到了下游,俨然又汇成了一条不停奔涌的小溪。这里的想象不像前面那样荒芜,小溪附近甚至还有几乎人家。 这里有四间农屋,前三户屋子里已经没有人,重新燃起的希望又慢慢冷却下去。他们来到第四间屋门前,照例先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士兵们稍显粗暴地把门砸开,进屋去查看。 “太子殿下,司徒伙长在这。” 洛辰和颜书语闻言冲进屋里去,司徒远躺在里屋的床上,嘴唇有些苍白。颜书语颤抖着伸出食指在司徒远鼻前探了探,还有呼吸,是活的司徒远,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洛辰命人检查了司徒远的伤势,浑身一共有八处创伤,伤得最深地方在胸口,伤处只要再往上两寸,就会伤到心脏,实在是司徒远福大命大。 司徒远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可能是这户屋子的主人在山崖下救了司徒远,并带回到自己家中养伤。洛辰让人在附近搜寻,却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也不知司徒远的救命恩人究竟藏在哪,如若找到了,他们一定当面道谢。 因司徒远还在昏迷之中,还未醒来,且依司徒远目前的情况来看,重伤未愈,不宜移动。洛辰命一个士兵回营地报平安,剩下的都留在这。士兵们住进前三户空着农屋,洛辰和颜书语留在屋里照看司徒远。夜已经深了,桌上的油灯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火光跳跃,洛辰和颜书语却毫无睡意。 颜书语看向洛辰,犹豫了一会说道:“你先去睡吧。”赶了一天的路,又记挂着司徒远的安危,洛辰嘴上不说,但颜书语看的出他的疲惫。 洛辰没有搭话,颜书语有些失落,低下头,不再自讨没趣。 半晌之后,洛辰突然问道:“以后,你打算如何?” 颜书语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洛辰说得这个以后是什么意思。“以后……我恐怕会待在江北,祖父年事已高,孙儿应当常伴左右。”颜书语早就想过自己在洛辰身边待不长久的,她想着等洛辰顺利登基之后,自己也就摆脱了太子侍读的身份,到那时,她就回到江北,陪着祖父。现在颜书语的身份被洛辰发现,这一天提前来到了,可颜书语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洛辰握成拳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说道:“好,你只要待在江北,长安城那边我去解释。” 颜书语点点头,之后默然无语。 洛辰早该想到一旦颜书语的身份被拆穿,她一定会离他远远的,其实这样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洛辰却有些不甘心,因为颜书语那样轻易地就决定放弃他。 “你当初……为什么女扮男装。” 颜书语以为洛辰不愿意再听自己的解释了,说得再多可能在他听来也只是推脱的借口。“我从小便被祖父当成男儿来养,被我爹接回长安城之后,玩性不减,奈何长安城的大家闺秀都足不出户,唯有扮成男装,方便出行,也省了不少麻烦,没成想会认识你和司徒。”颜书语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我原先并不想当这个太子侍读的,只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选择。”当时颜书语被推上风口浪尖,要么就当太子侍读,要么就去当五皇子侍读。 颜书语将一切解释地清清楚楚,只因为她不想洛辰误会她待在他身边是别有用心。 “呵……”洛辰自嘲地笑了,原来一直都是他自作多情罢了,人家原先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太子侍读,只是拒绝不了才不得已而为之。眼下,他好像没有别的立场再让她留下来了。 **** 第二天一早,趴在司徒远床沿边睡着的颜书语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司徒远,颜书语和洛辰守了他一夜,司徒远还是没醒过来。 木屋的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风正对着洛辰往里灌,洛辰趴在桌上睡着了,对此毫无知觉。颜书语快步走过去把门合上,转头时目光触及床榻,就看司徒远露在外面的手指动了动。 “司徒……”颜书语欣喜地返回床榻,呼声惊醒了洛辰。洛辰来到床边,就见司徒远的食指和中指在轻轻颤动,似乎是想抬起手来,最后又无力地垂下去。洛辰握住司徒远的手,颜书语在司徒耳边喊道“司徒,司徒你睁开眼看看我们!你醒醒啊……”连着唤了好几声,司徒远似乎有了反应,这次下眼睫都颤动起来,然后他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司徒远还有几分茫然,转头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颜书语和洛辰,司徒远释然地合上眼,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声音闷闷的:“我好像,梦见思忆了。” 那日,司徒远被何队正绑住,他跟着他们前行,却不料中了埋伏,司徒远挣开藤条与突然冒出来的西芜人打了起来,在打斗的过程中,何队正受了抢掉下山崖。司徒远和剩下的何队正手下四散逃开,司徒远逃到了山崖下面,一路走下去,他看见了逐步成形的河流,追兵在后,司徒远想都没想就一头扎进了河里,隐藏自己的行踪。 司徒远身上有伤,血迹一丝丝化出河水里,伤口因为这水的浸泡开始疼痛难忍,泅在水里的司徒远意识开始模糊。 往后的事情他便有些记不大清楚了,似乎是有人救了他,有人喂他喝水给他换药。 这个梦并不长,梦里司徒远还听到一个声音,“死司徒臭司徒,你再不醒过来我就真的走了……”这声音是顾思忆的。 司徒远抓住她的手告诉她“别走”,他不想再和上一次一样,她离开时,他连一声道别都没有。何况他还欠了思忆一句“对不起”,他想亲口告诉她。可司徒远的眼皮重的根本抬不起来,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 司徒远的喉咙还是沙哑的,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颜书语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说道:“我们没有见过思忆,找到你的时候,屋里只有你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你。也许……”颜书语想了想,还是继续把话说下去,这么久了,司徒远他也该从顾思忆的事情里走出来了,“也许救你的人不是思忆呢,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无可否认,颜书语说得或许是对的,司徒远眼睛里盛满了失望,也许这真的只是他的一个梦吧…… 司徒远打起精神,问道:“何队正……” “何队正已经死了,还有几具其他人的尸体,我们只找到你一个。” 这个答案在司徒远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多大意外,司徒远努力想坐起来,说道:“我们……走……” 颜书语不客气地一把将司徒远按回去:“走什么走,等你伤势稍微好点了再走也不迟。” 司徒远被迫躺了回去,身受重伤逃命的时候他撑着一口气,父母家人还有洛辰颜书语一直是支撑着他的动力。他不能死,因为这些人会难过。   ☆、第76章 平地惊雷 【一】 景国天磬元年冬,皇上驾崩,震惊朝野。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因司徒远身上有伤,暂时不宜行动,洛辰颜书语一行便在山崖底下多耽搁了两日。这两日,对于颜书语和洛辰这种极少独自在外生活的人来说大抵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之前即使是在军营,衣食住行全都有旁人照顾,而在山崖下,随行的士兵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他们能把自己照料 好就不错了,更别提去照料洛辰颜书语。 士兵们在河里捕了一条鱼送去了洛辰屋里,开门的是颜书语,颜书语看着那士兵手里还在活蹦乱跳的鱼有些不明所以:“你这是……?” 那士兵挠了挠头,说道:“这是刚从河里捞来的鱼,还是活的呢,我们几个都是不会做饭的大老粗,那鱼随便烤烤便能吃了,怕是太子殿下和颜公子吃不惯,所以就……”士兵看了看还在挣扎的鱼也觉得尴尬,那帮混小子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哪能让这些贵公子亲自做饭,可这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也收不回去,一不做二不休,他所幸将那条鱼往颜书语手中一塞,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颜公子整个人已经僵住了,手上那滑腻腻黏糊糊的触感让她一时往了动作,直到洛辰走过来问她怎么了,颜书语才如梦初醒,手一松,“啪”得一声,那条鱼掉在地上,还不甘寂寞地甩了甩自己的鱼尾。“这是……今天的午饭……有个士兵刚送来的鱼……” 其实几个士兵顾虑周全,送活鱼也是出于一番好意,颜书语见洛辰皱了皱眉,担心他责怪手下,于是解释道:“他们都不太会做饭,怕做出来的东西,不合你胃口,所以才……” 洛辰紧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他们不会做饭,难道他就会了?抬头看向颜书语,洛辰突然就不纠结了,他说道:“那今天午饭,你来做吧。” 颜书语觉得这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看着地上的鱼发愁。 ……司徒远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如煮个鱼汤给他补补身体吧。 屋子里有一口大锅,颜书语舀了一大瓢水进去,然后去门口士兵那接了火折子生火,接下来,只要把鱼扔进去煮煮就可以了……吧…… “恕我直言,这条鱼还是活的。”洛辰真的看不下去了。 “而且你还没有去鱼的内脏。”资深吃货司徒远也看不下去了。 颜书语不敢对洛辰有任何怨言,于是转而对司徒远说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可是,不去内脏的鱼真的能吃么……司徒远大概是所有伤病人员中待遇最差的人了。 颜书语拎着鱼又去找门口的士兵了……几经周折,这条鱼终于下了锅。当空气中开始飘散鱼汤鲜香的时候,颜书语油然而生一种“一品居”大厨的自豪感,“来来来,尝尝我做的鱼汤。” 给洛辰和司徒远各盛了一碗,颜书语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等着他们的评价。 洛辰放下碗,语气甚是平淡:“尚可。” 司徒远咂咂嘴,回味了一会说道:“再来一碗。”看着颜书语姿势娴熟地给他盛汤,司徒远突然大发感慨:“真看不出来,书语你还有如此贤妻良母,哦不,应该说是……贤夫良婿的一面……” 颜书语盛汤的动作慢下来,她转身重重地把碗搁在桌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司徒远愣了愣:“书语他这是怎么了?” 洛辰看了他一眼:“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说完也跟着出门,司徒远一个人在屋里寻思着自己应该没说错话啊…… 在司徒远面前,颜书语和洛辰不约而同地表现得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司徒远倒还真一点没发现什么端倪。但颜书语既然已经决定留在江北,不再回长安,司徒远终究是会知道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司徒?” 颜书语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过几天再说吧……” “过几天?”洛辰皱起眉,“过几天你就要离开军营,往后……” 洛辰的步步紧逼终于让颜书语招架不住了,她气急败坏,“好,是你让我说的,我现在便去告诉他!” 洛辰步步紧逼,无非是想听颜书语说一句她舍不得离开,只要她说了,他就一定会排除任何困难,让她留下来。但现在似乎是他太心急反而弄巧成拙了…… “司徒……” “恩?”司徒远从汤碗里抬起头来。 “有件事要跟你说。” “缩……”司徒远嘴里仍旧没有闲着。 “这件事情很重要。” “……” 都说了这件事情很重要你倒是理我一下啊! 颜书语突然不想告诉司徒远了…… 跟着赶来的洛辰正准备推门进去,有一个小士兵匆匆忙忙的跑到洛辰身边,高声说道:“报告太子殿下,小的有要事相告。”声音大的让屋里的颜书语和司徒远也听得一清二楚。颜书语拉开门来,让两人进屋。小士兵正是先前洛辰派他回去禀告赵都尉的那个,赵都尉似乎也是有事要通知洛辰,所以又把他遣回来了。 小士兵年纪不大,做事倒是一丝不苟,听说这是要紧事,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太子殿下……”小士兵看了看屋里的颜书语和司徒远,颇有些防备,因为赵都尉说了,这件事只能告知太子殿下一个人。 “你直说吧。” “赵都尉说长安传来重大消息,希望您马上回到军营。” 重大消息?颜书语屏息等待了一会,小士兵好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小士兵看了颜书语一眼,然后严肃地说道:“没有然后了。” “……” 洛辰点点头,“我们马上就出发回去。”说完他看向司徒远,司徒远马上拍了拍自己胸脯表示:“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爬个山头回去而已,还是绰绰有余的。” 既然赵都尉说了是紧要的大事,一行人不敢有半刻耽误,大大缩短了回去的时间,只用一个下午就回到了军营。而且,洛辰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颜柳收到消息后就站在军营门口候着,看着颜书语半根毫毛都没少,还带着司徒公子回来了,终于放心下来。他待洛辰走进,便说道:“太子殿下,赵都尉正在营帐里等着您过去。” 洛辰和司徒远往主将营帐的方向走,颜书语却迟疑了一会没有跟上去,原本她打算回到军营里后就收拾东西回祖父家的,往后,就与太子没有瓜葛了,这些军机要事,她也是没有资格旁听的。颜书语在颜柳身边说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准备回去了。”她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前方洛辰和司徒远已经停下脚步,并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司徒远立马问道:“书语,你要去哪?” 颜书语没有回答他,却看向洛辰。 “你一日是我的侍读,就得一日跟在我身边。”见颜书语还是没有动弹,洛辰有些不耐地又加了一句:“快些跟上来。” 颜书语终于抬了抬脚,动作却慢吞吞的,司徒远落后两步在她身边催促道:“你怎么走得比我这个病人还慢。” 颜书语白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赵都尉在营帐里急得来回踱着步子,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连他也乱了阵脚,他不知道年轻的太子知道这件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洛辰颜书语司徒远三人进了营帐,赵都尉忙屏退了其他人,他知道颜书语和司徒远二人的身份,一个司徒将军的儿子一个是太子侍读,都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他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赵都尉是个武将,说话向来不会拐弯,直来直去的,他就说了一句话:“皇上驾崩了。”如同平地上而起的惊雷,叫颜书语和司徒远惊得说不出话来。 颜书语虽从未进宫见过皇上,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皇上身体抱恙的消息,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突然驾崩呢…… 洛辰还算镇定,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消息要从长安传到江北来,三天已经最快的速度了。 “皇上因何而亡?”颜书语里脑海里有过无数种猜测,中毒?或者是遭人刺杀?无论哪一种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是因为皇上服用了某种……”赵都尉说道这里却支支吾吾的,见状,大家也都猜了个*不离十。 眼下皇上突然驾崩,幸而皇上早就立好了太子,理应由太子继承皇位。但太子如今却还远在江北,这一切,似乎都透露着一些不同寻常…… “太子殿下有何打算?”赵都尉的问话让屋内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良久都没有出声的洛辰脸上。   ☆、第77章 前路未知 【一】 皇上驾崩第二日,太子从江北赶往长安。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晚上,颜书语应邀去了司徒远帐里。司徒远今夜很狂躁,心中堵着一口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吓得大武都没敢进去,只留在外头守门,看着颜书语过来,忙殷勤地为她拉起门帘:“颜公子,您有什么话就好好劝劝头儿吧。”上峰心情不好,咱们这么当差的日子也不好过。 颜书语看着大武叹了口气,别说劝司徒远,她自己心里也是一团乱麻。皇上驾崩的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出去,所以大武不能理解司徒远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焦躁。倒是应了那句话,无知的人最幸福…… 一见颜书语,司徒远马上就迎过来,说道:“书语,你倒是劝劝洛辰……” 颜书语没说话,大武让她劝劝司徒远,司徒远又让她去劝劝洛辰,她哪里劝得过来。 洛辰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动身赶回长安城。他不让颜书语跟着,也不让司徒远跟着,决定只带一小队人马上路。 皇上驾崩,身为太子的洛辰无论如何都是要立刻赶回长安的,可这回去的路上,可谓是危险重重,只要太子一死,皇位的争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展开。五皇子以及其背后的淑妃恐怕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了。无论是司徒远还是颜书语,都做好了同洛辰共患难的准备,可洛辰根本不让他们俩跟着。 “这么多年的兄弟他凭什么不让我跟着,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司徒远气红了眼。 颜书语想了很久也只得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他……他那是担心你而已……” 司徒远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又想说他这是为了我好?我不需要他为我做决定……” 这下颜书语也不知道该怎样劝服司徒远了,因为她也是这样想的。 “我这样做是因为你有留在江北的价值。”洛辰突然进了营帐,也不知道他将方才颜书语与司徒远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颜书语讪讪地没有说话,司徒远则是转过身去不搭理他。洛辰不以为意,接着说道:“现在皇上驾崩的事情还没有传开来,等这件事传到江北难保西芜那边会有什么别的动作,你留在江北,和赵都尉一起彻底处理完西芜战败求和的事情。”洛辰话锋一转,“更何况,我还等着你在江北干出一番大事业回长安见我。” 如果洛辰真的顺利登基成为了皇帝,首先要做的就是培养自己的亲信,司徒远若在江北立了功,回到长安时洛辰给他加官也是无可厚非,旁人也不会有什么非议。颜书语想得通透,几乎都已经被洛辰的理由说得倒戈相向了,她看着尚在犹豫的司徒远说道:“洛辰说得倒也没错,到那时,你才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司徒远没有再说话,洛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句话,以前我说过的,现在还是要说一遍,我在长安城等你。” 洛辰走出营帐时,颜书语没有丝毫犹豫地跟出去,以不快不慢地步伐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脚步声重合在一起。洛辰明知颜书语在自己身后,却不说话。他不说话,颜书语也就不急着开口。她低着头,细细去看地上被月光拉长的两人的影子,洛辰的影子总是比她的高,时刻都挡在她的前面。地上洛辰的影子突然停住不动了:“你说过,要留在江北的。” “你也说过,只要我一日还是太子侍读,就一日跟着你身边。” 洛辰被颜书语噎得没话可说,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颜书语有些小小的得意。 “那么,从现在起,你就不是太子侍读了。” 颜书语的小得意还没来得及在脸上荡开就被洛辰的话凉了心,她低声说道:“你就那么希望我走?” 换做之前,颜书语若这样说的话他定然会觉得高兴,可是现在不一样,她最好能离得这件事远远的。洛辰放缓了声音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说出来却不太妥当,因为他担心她。 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颜书语始终都埋着头,洛辰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的头顶,他想伸手去揉一揉的脑袋,而他只能想想而已。 气氛渐渐冷了下来,就在洛辰以为颜书语终将妥协的时候,他听见颜书语说道:“你的那些理由,能说动司徒,但说服不了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总是为我做决定,我想站在你身前,你是我的朋友,我的主子,也将会是整个景国的下一任皇帝,这一次,换我来护着你。” 颜书语说完没等洛辰回答就转身跑走了,跑回自己的营帐里,颜书语用双手捂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她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样感性的话,她都不敢抬头去看洛辰的神色就这样匆匆跑了回来。颜书语的初衷很简单,她只是不想,和洛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既然已经放出了“以后我来护着你”这样的大话,颜书语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想了一会,复又去了司徒远的营帐。守在营帐外头的大武都已经麻木地学会对颜书语视而不见了。头儿变得暴躁起来了,颜公子和太子殿下又频繁地出入头儿的营帐……他还是不明白大家这是怎么了…… 这个晚上,颜书语临阵磨枪,跟着司徒远学了一套防身术。自己有多少斤两颜书语心里明白得很,护着洛辰是一种态度,若真要实施起来,她恐怕也只能保全自己不给洛辰添乱了。 司徒远还送了一柄小巧的匕首给颜书语,可以随身带着用以防身,颜书语谨慎地将其收好,然后向司徒远保证:“我一定看着洛辰让他毫发无伤的回到长安城。” 天刚亮,司徒远已经召集了军营的士兵,然后从这些士兵里精挑细选了几个身强力壮武艺不俗的,这些都是要随着洛辰回长安的,半点都马虎不得。 颜书语穿上营中士兵的衣服,混在被挑选出来的士兵队伍里。洛辰一眼就发现了她,司徒远尚不自知,仍在洛辰耳边说道:“赵都尉特许我为你挑选随行的士兵,这些都是我仔细挑选出来的,这个,力大无比,这个,习得一手好剑法,这个呢,学的是枪法,还有这个……” 洛辰顺着司徒远手指的方向一一看过去,点头说道:“你挑出来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他看了缩在队伍里的颜书语一眼,“这其中有一人,我看你是看走了眼,不过……罢了……”在队伍里看见颜书语洛辰并不意外,昨天他想了一整晚,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说不过颜书语。罢了,若是有难,他为她挡着便是。 司徒远冲颜书语眨了眨眼,这么高明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主意只要他司徒远才想得出来对不对! 颜书语此刻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到地底下去,她为什么会相信司徒的鬼话,病急乱投医真的是要不得。洛辰分明已经认出自己来了,司徒你到底在得意什么?!洛辰没有将她从队伍里揪出来,这让颜书语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向赵都尉辞别之后,洛辰一行便要出发了。司徒远站在军营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洛辰没有回头,那等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做派,想来洛辰也是不屑于做的。有句说,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那么洛辰离开了,是为了在长安城准备好一切,等司徒远回来。 在江北境内,洛辰一行人走的很顺利,现在江北城被远远地甩在后面,颜书语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此次离开事出紧急,她还没来得及亲自向祖父告别,只得遣了颜柳回去告知钱府这个消息…… 洛辰在她身边轻叹了一口气:“你太任性了……” 无论是在江北钱家还是长安颜府,颜书语都是被捧在手心宠着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妥协和挫折。颜书语没有说话,低下头去,这应当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次,你不能后悔,也没有退路。” 这是洛辰对颜书语说的第二句话。 颜书语抿紧了嘴唇,她从不后悔。 出了江北,再往前走上四五天的路程就能到达长安城外的小村落。而这一路,危险未知。如果有人有心要置太子于死地,那么官道肯定是不能够走的,颜书语向洛辰提议走小路。 颜书语能想到的,洛辰有何尝想不到,他甚至想到了更出人意料的对应方法,“去码头租一搜船,我们走水路回去。” “水、水路?!”   ☆、第78章 沂水之夜 【一】 太子行水路,回城路上,于沂水遇袭。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出了江北,走水路并不能直接到达长安,洛辰一行租了一艘小船顺着沂水南下,沂水的尽处便是江南。他们要在沂水的中下游下船,然后再步行返回长安。 到沂水的中下游大约需要一日的水程,时值冬日,河上严寒,河道上来往的船只并不多。随行的士兵都是话不多的闷葫芦,颜书语走上甲板,找到了站在船头的洛辰。她走到洛辰身边说道:“进船舱里去吧,外面风大。” 洛辰没有动弹:“这样正好……”风大,正好让他清醒清醒。 洛辰离开长安城时,皇上没有身体不适的现象,在外人看来,皇上的身子骨硬朗得很,任谁也想不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驾崩。 “赵都尉说,皇上因服用过多烈性春,药而死……” 颜书语没想到洛辰会突然提起这茬来,怔了怔,听清楚洛辰口中“春,药”二字,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虽然她女扮男装,但本质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好么!颜书语略显尬尴地点头回应道:“是……赵都尉是有这么说过……” 洛辰突然笑了,他虽然是笑着,颜书语却觉得有些心疼。 “在母后心里,他一直是一个专情的人……”洛辰的话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在为杨皇后抱不平,“母后爱着他的时候,他眼里只有一个人……小时候,皇上对我和母后极少过问,初时母后告诉我,是他太忙,到后来,她也无法再欺骗自己,这只是因为他不爱他……即便如此,她临死之前,还握着我的手叫我不要恨她……”洛辰顿了顿,声音里竟是带了些恶意的畅快:“黄泉相遇,她若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她会不会后悔爱他……” “别说了,”颜书语制止他说下去,“也许、也许皇上的死不是因为……毕竟赵都尉也只是听说而已。” 洛辰冷笑一声:“他口口声声说爱着的是我母亲的妹妹,既然如此又为何娶我母亲,又为何接二连三的地娶了三宫六院这么多女人!” 颜书语没话可说,她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颜温卿只娶了她娘一个,她娘过世之后,颜温卿也没有再娶。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颜书语以为男人只能够娶一个女人,就像她爹一样。到了长安,见多了那些三妻四妾的公子哥,才算是颠覆了她的认知。家境殷实的公子哥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国之主呢。颜书语讷讷地回了一句:“大概,是因为他是皇上吧……” “皇上又何如……”洛辰一直想不明白,皇上又如何,一个皇位让许多人趋之若鹜,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得到了又如何…… 说心底话,洛辰并不想争皇位,可杨皇后宁愿自杀就是为了保全他的太子之位。这太子之位是母后用命换来的,总有人告诉他,他若不争,就是不孝。他若不争,就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这一切的一切,都逼得他不得不争。 这个太子的位置上待了十几年,洛辰起初是担心受怕,日子久了,就麻木了,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他也学会了如何反过来去算计那些想要加害于他的人。 便是现在,他知道回去长安的路上危机四伏,他本是不怕的,可是颜书语在身边,久违了的害怕情绪又冒了出来。“书语,你害怕吗?” 颜书语握着衣角,揉成一团然后又松开:“我不怕。” 既然她都不怕,那么他更不能怕了。 洛辰转身替颜书语紧了紧她身上的狐裘,“风大,我们回舱里去。” **** 夜里,河面上漆黑一片,只有船头的红灯笼发出的一点亮光在黑夜里摇曳,微弱的灯光只够照亮前方一小片水程,船行得十分缓慢。好在白日里已经吩咐过了船夫们加快行船的速度,不出意料的话,明天一早他们便能到达位于江南和长安城中间的水礼村。 又是一盏灯笼的亮光划开了原本漆黑的夜,守夜的士兵立刻警觉起来,白日里来往的船只就不多,这晚上突然多出来的光亮显得更诡异了,他问船夫:“船家,往常这时候,沂水上也有行船么?” 船夫沉吟了一会:“这个时节倒是不多。”说着他将左手搭在额前,望向前方光亮处,船夫常在水上赶路,夜视的能力挺好,将前方的情况看了个大概:“是艘大船,瞧这船头的装饰,只怕这船价格不菲,恐怕是江南的商户赶路出行吧。” 船夫不以为意,江南不少富商都不是江南本地的,落叶归根,逢年过节,总要带着全家老小回去看看的。年关将近,有富商夜里赶路回去也不足为奇。士兵仍旧不太放心,他回到船舱里敲了敲洛辰的房门。“太子殿下……” 洛辰穿着里衣,只披上一件外袍就打开房门,士兵见状低下头:“小的无疑打扰太子殿下就寝,只是前方出现可疑船只,距离我们大约有二三十里的水路,船夫说可能是赶着回家的富商,太子殿下您看……” 洛辰当即说道:“叫船家把船头的灯笼熄了。” “是。” 士兵领命回到船头同船夫交涉,船夫显得不那么乐意:“熄了灯笼干什么?说赶路的是你们,现在又让熄了灯笼,什么都看不见还怎么行船?” “等船靠岸,给你加倍的酬劳。” “这……这还差不多……船夫本是不打算接这趟活的,见洛辰一行出手阔绰,没抵挡住那一大锭银子诱惑才接下了这一笔生意,现在他都是有些后悔了,这报酬多是多,可也顶不住这样连夜赶路啊……还不让点灯笼,幸好自己对这儿的水路熟悉得很,哼! 船夫不怎么情愿地熄了灯笼,方圆几里内唯一的光亮也没有了,周围也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船夫一下又一下的桨声。 颜书语本就睡得不太安稳,先前那么一番折腾,她也已经醒过来了,举着煤油灯走到洛辰的房间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被人发现了行踪。 “不过是发现了前方的行船,可能是江南富商赶路回家的,不用担心。只不过是以防万一,我让人熄灭了船头的灯笼。”看出颜书语的紧张,洛辰又说道:“你先回去歇着。” 颜书语坚决地摇了摇头,她哪里还睡得着,只盼快些天亮,尽早上岸。“我在这里陪着你。” 洛辰轻点了一下头。 桨声依旧没有停歇,一下又一下……在洛辰身份,颜书语觉得特别安心,久不见传来什么坏消息,可能真是的他们多想了吧,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颜书语终于放松了心神,在船夫有节奏的桨声中昏昏欲睡。 就连洛辰也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了。 突然,船身传来“咚”得一声,似乎遭到了什么撞击,桨声也在这是停止了,颜书语马上清醒过来,警惕得看着那扇门房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冲进来。 甲板上传来一阵打斗声,士兵们喊着“保护太子”,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洛辰握着颜书语的手腕走出房门,士兵们死守在船舱门口,挡住前来行刺的杀手。洛辰带着颜书语往船尾跑去。 跑到船尾,才赫然发现士兵所说的那艘大船已经行至跟前,船头一排大红灯笼照清楚了周围的情况,洛辰颜书语所在的这艘船已然被包围。周围有三四艘简陋的乌篷船将他们围住,乌篷船上陆续有黑衣人跳下水,然后爬上洛辰颜书语的船上来。 声东击西?用一艘大船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却没有发现这些乌篷船在黑暗中不知不觉地靠近了他们,也不知这是谁的手笔。 有几个黑衣人试图从船尾爬上来,其中一个黑衣人甚至有半个身子都扒着船舷,伸出一只手拽住了颜书语的脚踝,颜书语无论如何也甩不开那人的手,她从袖里掏出临走前司徒远送给她的那柄小匕首,微微弯下腰,一狠心,冲抓住自己脚踝的那只手扎下去。颜书语只感觉耳边传来一声大叫,脚上骤然一松。 颜书语闭住了眼,仍有血迹不可避免地溅到她脸上,她直起身子,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一丝茫然,洛辰吧她拽到自己身边,动作轻柔地用袖口拭去颜书语脸上的血迹,轻声说道:“别怕。” 带来的几个士兵守在船头,洛辰和颜书语则守在船尾,将企图爬上船来的黑衣人一一打落回去。 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沂水也泛着红光,些许的血腥味也飘散的空中,久久不去。   ☆、第79章 杳无音信 【一】 太子弃船而走,后音信全无。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寒冷的江风吹在颜书语脸上,她却已经麻木了,麻木地挥着匕首朝企图爬上船的黑衣人刺过去。 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要破晓了,经过了后半夜的鏖战,大家都疲惫不堪,等到天一亮,他们就无处藏身。这场拉锯战对洛辰和颜书语一行来说毫无疑问是没有益处的,他们的体力在迅速消耗,而黑衣人却人数众多,前仆后继。洛辰颜书语处在被动的地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太子殿下,现在我们该如何?”船头的一位士兵赶来船尾询问洛辰。 洛辰看着外面缓慢后退着的河岸,突然出声道:“弃船。” 船夫已经倒在了船头的血泊里,没有了掌船的人,小船缓缓地顺流而下,不知不觉已经快要路过水礼村,前方是沂水和永宁河的交汇处。 在军营里有过训练的士兵们个个都是会水的,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洛辰转过头去看颜书语:“你会泅水吗?”目光里带着担忧。 颜书语立刻说道:“我会。” 洛辰放下心来,向士兵吩咐道:“叫前面会划船的人,加快行船的速度,在天亮前到沂水的永定河的交汇处,在那里跳船。” 天空浓得像墨一样的天色在慢慢退去,变得灰蒙蒙的,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回禀太子殿下,已经到沂水和永宁河的交汇处了。”士兵说完就守在了船尾,让洛辰和颜书语回到船头,同时向后面张望了一会,说道:“太子殿下,刚刚甩开的黑衣人现在又来了一批,趁着他们没有察觉,及时弃船吧。” 洛辰点点头,同言书语走到船头,他紧紧握着颜书语的手,却没有说话。颜书语知道他心中所想,对他说道:“我不怕。” 这是颜书语第二次这样对他说了,她不是独立无援,他身边站着的是洛辰,所以她不怕。 洛辰握着颜书语的手又紧了紧,“好,待会我们一起跳下去,握着我的手,别放开。” 两人站在船边,脚底是汹涌的、泛着寒气的河水,颜书语深吸一口气,看着洛辰轻轻点头,两人一起纵身跳进了海里。 河水同颜书语预料地一样冰冷地刺骨。说起来上一次跳进河里的时候还是在衢州,为了救洛辰,那是夏天,河水的温度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眼下正是隆冬,整个人泡在水里,颜书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洛辰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从掌心传来唯一的一丝温度。 颜书语舒展了一下四肢,扑腾着向前游去,突然腿部一阵抽搐,疼地她根本就抬不起腿。颜书语很快意识到不对,她拼命甩开了洛辰的手,这个时候,她不能拖累他。 慌乱之中,颜书语忘了屏住呼吸,河水从四面八方灌进她的耳鼻咽喉,无所不在的窒息感让颜书语无能为力,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她恍惚看见有个人影在朝着她的方向游过来…… 不要是洛辰…… 他怎么能……这么傻呢…… 【三】 颜书语不知道这是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死。她茫然了一会,然后想起了在河里时拽住她的那只手…… “洛辰?洛辰……?” 颜书语顾不得身上的几处擦伤,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不见洛辰的身影。 他们跳船后,颜书语只记得自己腿部一阵抽搐地疼痛,然后没了知觉,后来应当是被水流冲上了岸,那么,此处应该是沂水的下游,不,准确地说,这里已经是永宁河了。 颜书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洛辰可能在的地方。自己与洛辰可能是被河流冲散,然后河水把自己冲到了岸边,这附近没有洛辰的身影,洛辰极有可能被河水带着继续冲往下方。颜书语简单包扎好自己身上的伤口,没有犹豫地继续河岸向下走去,她必须找到洛辰。 这里少有人烟,颜书语一路走走下去,渴了饿了,就直接鞠一捧河水喝掉。困了累了,就在河边洗一把脸使自己清醒。在没找到洛辰之前,她不敢有一刻停歇。 夜幕降临的时候,颜书语发现了前方的灯火,那灯火有些奇怪,那样的高度不似船只上的灯笼,倒像是某种建筑物高处上燃着的火堆。颜书语加快步伐,一炷香的时间后她离得那火光近了,终于看清楚了前方的建筑,是她十分熟悉的永宁河河堤,是洛辰主持建造的永宁河河堤。 河堤上巡夜的人已经发现了底下河岸边的颜书语,几个衢州府的衙役高举火把,匆匆走下河堤,去审查底下的“可疑人物”。衢州城城门已经关闭,这荒郊野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来路不明的人,不得不让他们生疑。 “你是什么人?”衙役们很快赶到颜书语面前。 “我……”颜书语看到永宁河堤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有救了,借着衢州官府的力量去找洛辰,总归是要比她一个人的力量大。话到嘴边,颜书语突然又冷静下来,如今正是几位皇子争权夺利的时候,前任衢州知州潘铭玉自杀身亡后,颜书语也不知这新上任的知州是谁,她究竟是太子党还是五皇子或者六皇子的人,有关洛辰的消息在没有打听清楚对方的来历之前万万不能透露出去。 颜书语茫然的目光在面前的衙役们身上扫了一圈,她的目光停在一个高高瘦瘦的衙役身上,她记得这个人,当初建造河堤的时候,这个人是建堤的工人。 颜书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或许是可以信任的,颜书语一字一句说道:“我要见范渡寒。” 这话一出来,几个衙役却面面相觑,颜书语急忙说道:“我要见范渡寒,范渡寒就是……”颜书语又顿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想面前的这几个衙役解释清楚范渡寒是谁,范渡寒是曾礼的弟子不假,可是依范渡寒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对外大肆宣传他的恩师是鼎鼎大名的某某,更有甚者,完全不知道曾礼是谁,更别说曾礼弟子了。范渡寒设计了永宁河河堤的图纸也不假,可世人薄情,很少有人去探寻这河堤背后的奉献者们究竟是谁。 颜书语向那个参与建造过河堤的衙役投去希冀的目光:“今年夏天你还是建造这永宁河河堤的工人对吗,你一定知道范渡寒对不对!” 那衙役细细打量颜书语似乎在判别她究竟是谁,奈何颜书语现在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与当日风光霁月的太子侍读形象相距甚远,衙役没能认出他来。那衙役迟疑着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直呼我衢州知州范大人的名讳?” “范大人?你是说范渡寒?”颜书语大喜过望。 周围衙役神色各异,颜书语这才恍然大悟,然后放低自己的语气和声说道:“草民有要事求见衢州知州范大人?” 衙役们还是迟疑,见状颜书语就差打滚撒泼了,终于,那个被颜书语行注目礼的衙役站了出来,“好吧,我跟我回衙门,我去帮你通报,至于见不见,那就看范大人的意思了。” 颜书语被带到衢州府的大堂,范渡寒来的很快,一见她就道:“颜公子,真的是你?” 衙役来报,有位自称姓“颜”的青年男子求见,范渡寒认识的人里,姓颜的不多,闻言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位颜公子。而后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前些日子听说太子殿下去了江北,颜公子与太子向来形影不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范渡寒放下笔,对衙役说道:“我这就去见他。” “是。”衙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已经不早了,范大人还在衙门里处理公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求见,范大人二话不说就亲自去见了,衙门有心想劝范渡寒早点去休息,可是说了,范大人也未必会听。 范渡寒任衢州知州已有数月,外人来看这范渡寒的经历也颇为奇特。范渡寒之前考中了秀才,洛辰颜书语离开江南后,省试开始,范渡寒又中了进士。江南总督听闻永宁河河堤的图纸是范渡寒设计的,亲自召见了他,对他颇为赏识,正巧衢州知州位置空缺着,江南总督向上面请示,破格提拔范渡寒为衢州知州。 而对于范渡寒来说,若没有当初洛辰和颜书语对他的知遇之恩,那么就没有他如今的际遇,因而一见颜书语,范渡寒就言辞恳切地表达了自己对她以及洛辰的感激之情,随即关切地询问颜书语这幅落魄模样可是最近有了难处。 与此同时,颜书语也在细细地打量他,有些人,一旦当了官,就变得虚荣,更加贪图名利与富贵,而范渡寒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一身凌然正气的“穷酸”书生,颜书语放下心来。范渡寒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最讲究的是风骨和节气,洛辰于他有恩在先,哪怕旁人用再多的银子收买他恐怕也是无用功。 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颜书语选择相信他,于是决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颜书语对范渡寒说道:“太子殿下失踪了。”   ☆、第80章 昏睡不醒 【一】 笔者于衢州昏睡数日不醒,太子仍毫无音信。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范渡寒,甚至连皇上驾崩的消息也没有隐瞒。范渡寒连夜召集了一班衙役出发去寻找洛辰。颜书语不忘嘱咐道:“别说出洛辰的身份……”范渡寒点点头,对大堂外候着的衙役们说道:“你们去沿着永宁河将河岸仔细搜寻一遍,如在岸边发现了有人立刻将人带来见我。” 范渡寒说完转身回到大堂,却见颜书语闭上眼斜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想来颜公子只身一人一路寻过来艰难万分,应该是累极所以睡着了。范渡寒想了想,召来在衢州府外的下人搀着颜书语坐上马车,回自己家里去了。 第二日晌午的时候,范渡寒在衢州府里办公,家里的下人突然火急火燎地来报:“大人,不好了大人,你昨天晚上带回来得那位公子他、他到现在都还没醒!” 范渡寒怔了怔:“许是累着了,让他多睡一会也无妨。” 若真是这样,下人是万不敢拿这点小事来麻烦自家主子的,他着急地解释道:“小的本来是想叫那位公子起来用午饭,可是在他床边怎么叫怎么推他,公子都醒不过来,就像是……就像是睡死过去一样!”昨晚范渡寒吩咐过他一定要好生照料这位公子,见颜书语这幅模样吓得他魂不附体,马上赶到衢州府通知范渡寒。“范大人,您看现在应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是,小的做就去!” 范渡寒轻抚额头,颇有些头疼,家中的下人不多,加之范渡寒这人心软,遇见孤苦伶仃的老人就让他们来自己家中当差,也好给他们一口饭吃。因此家中的不少活就落在了这个年轻的下人身上。这个年轻人是小时候被父母抛弃流浪长大的,范渡寒在街头看见他被小混混打得浑身是伤就把他带了回来。这个年轻人干活挺卖力,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虎头虎脑的,范渡寒索性就叫他小虎。 小虎急匆匆赶到医馆,刚进屋就大声嚷道:“大夫呢,有没有出诊的大夫!” 医馆讲究一个“静”字,无论看诊还是治疗,都要心平气和,马上有不少人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馆里的小童踮起脚尖扯了扯了小虎的胳膊:“这里不能大声说话。” 被一个小孩子训斥了,小虎摸了摸脑袋,讪讪地没有说话,他大步走到堂中一位坐诊的大夫面前,在大夫身边转来转去:“大夫,出人命了,救命啊!” 大夫淡定地看都不看他一眼:“看病的先排队。” “不是,我不是病人,病人在家里呢,大夫你能不能和我走一趟?” 大夫闭着眼慢吞吞地给面前的病人把脉,同时嘴上说道:“没见我这儿还有这么多病人么,我走了谁怎么他们看病。” 小虎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排着长龙的队伍,而且来看诊的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吓得小虎没敢再说话。 “这不是范大人家的下人吗?” “李姑娘?”小虎惊喜地看着来人,等等,他好像惊喜地太早了。 小虎认认识李巧燕,是因为李巧燕曾在范家门口守着求见范渡寒,只可惜,范渡寒最后没见她。李姑娘……不会是来寻仇的吧。小虎惴惴不安地想。 李巧燕转身对几个排队的汉子说道:“你们先在医馆里等等,等大夫出诊回来了再给你们医治。” 几个彪形大汉齐刷刷地回答道:“是,大小姐!” 见几个壮汉如此听李巧燕的话,小虎对李巧燕的崇拜更进一层。其实这几个壮汉都是在李巧燕家镖局里干活的,这一行的,有个跌打损伤是常有的事,他们家的镖师伙计常组着团来这家医馆看病。李家镖局可以说是医馆里的大客户,因此,李巧燕那大夫说先随小虎出诊的时候,大夫二话没说就收拾好了医药箱。 李巧燕将小虎和大夫送至医馆门口,小虎转过身来同李巧燕道谢:“今天真是多谢李姑娘了,我和大夫就先走了,改日再同李姑娘道谢。” 李巧燕一挑眉:“怎么,这就想赶我走了?我和你们一道去范家,也好让你们范大人知道,今天帮了他一把的人是谁,如此一来,他就欠了我李巧燕一个人情。”小虎只得让她跟着,走在去范家的路上,李巧燕问道:“前几天还见你们家范大人好端端的,怎么今天突然病了呢。”李巧燕一口一个“你们家范大人”把她同范渡寒的关系撇的一清二楚,是范渡寒先要同她撇清关系的,她李巧燕才不干那热恋贴冷屁股的事。 提起范渡寒将她拒之门外的事,李巧燕依旧耿耿于怀。李家是做镖局生意,干一行自然要同官府好打交道,潘铭玉在任时,李巧燕的爹给他送了不少好礼,潘铭玉也因此为李家大开方便之门。后来,衢州知州变成了范渡寒,李巧燕的爹想着自己女儿与新上任的知州有过交集,所以派女儿去同范渡寒讨好关系。结果,不言而喻,范渡寒压根就没见李巧燕。虽说范渡寒对所有想要同他攀关系的人都是一视同仁,避而不见,但李巧燕还是觉得脸上无光,一连好几天都沉着脸,不开心! 现在眼见范渡寒好端端地生起病来,李巧燕突然还觉得,有些小开心呢。 “生病的不是范大人,是范大人昨天待回家的那位公子。” 咦?不是范渡寒病了?李巧燕闻言对小虎口中那位被范渡寒带回家的公子好奇起来,加快步伐赶回范家,范渡寒已经等得急了,忙把大夫请进屋,而后看见李巧燕愣了一会,“李姑娘,你怎么……” 李巧燕没好气地瞪了范渡寒一眼,“大夫可是我帮忙请来的,快让让,不是说要看病么。”说着她用一只胳膊挡开范渡寒然后也挤进了屋里。 “颜公子?!”李巧燕一眼就认出了颜书语,叫出声来,却见床上的颜书语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她转头问范渡寒,“颜公子他怎么了?” 李巧燕闹出的一个刺杀乌龙,让她解释了洛辰颜书语,还有范渡寒。那时候,洛辰太严肃,范渡寒太酸腐,唯一还能和李巧燕说得上话的只有颜书语,现在见颜书语这幅模样,李巧燕的关心不是作假。她忙把大夫扯到颜书语床边:“大夫,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 大夫淡定地捋平了刚刚被李巧燕拉扯过的衣袖,然后哦坐在床边为颜书语把脉。“嗯?”大夫皱眉,神情好像是有些疑惑。李巧燕和范渡寒据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大夫。大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接着把脉,过了一会,大夫才收回手,说道:“呼吸顺畅,脉搏平稳。”他顿了顿,在李巧燕和范渡寒的逼迫的目光下才接着说道:“我看这位姑娘,似乎是没病啊……” “姑娘?!” “没病?!” 李巧燕和范渡寒的关注点略有不同,在听说颜书语没事之后,范渡寒这才想起另一个问题来:“大夫,你为何说……是个姑娘?” 大夫“啧”了一声:“我行医把脉这么多年,是男是女怎么会看不出来。”大夫站起身:“既然这位姑娘没事,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李巧燕看了看颜书语,又问道:“大夫,那她怎么还没醒?” “可能是被梦魇住了,这样吧,我给她开一副宁神的方子。” 李巧燕看着颜书语发愁:“这到底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啊……”睡得昏天黑地的,怎么也叫不醒。 颜书语这个梦说不上有多漫长和奇异,相反的,这个梦很平淡,梦里,她还是在江北快乐地长大,然后被颜温卿接回了长安。梦中与现实不同的是,被接回长安城之后,她换回了女装,没去只太学念书见世面,也没有认识洛辰和司徒远。她像长安城中所有大家闺秀一样,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读书识字,只不过,她看的书都是些杂谈游记传奇话本罢了……转眼到了她及笄那年,该谈婚论嫁了,温颜卿把他嫁给了太子……对,那个太子也叫洛辰,和洛辰长得一模一样…… 颜书语嫁过去之后虽说是正妻,她与洛辰相敬如宾,但婚后一年,洛辰另娶了几房妾室,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然后她学会了如何同这几房小妾斗智斗勇,这时候,洛辰仍旧是太子。再后来,皇上驾崩了,本该是洛辰登基,他却被诬陷谋害皇上,御林军闯进门来将洛辰押走,颜书语大叫着洛辰的名字……这个梦戛然而止。 颜书语可以说是被惊醒的,她猛地睁开眼,气喘吁吁的。还没等她喘匀气,李巧燕的脸幽幽出现在她面前,“颜书语,你终于醒啦!”   ☆、第81章 隐瞒不报 【一】 衢州知州范渡寒藏太子于家中。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据李巧燕说,颜书语这一觉睡得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足足睡了有一天一夜。颜书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难怪她觉得这么饿呢。她一边囫囵吃着厨房送来的青菜粥,一面应付着李巧燕的问话。 “颜书语你为什么是个女人?” “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洛公子,哦不对,太子殿下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你女扮男装的事太子他知道吗?” 颜书语原本还想回答她一下,但李巧燕一个接一个地把问题抛出来,根本不给人回答的时间,颜书语索性等李巧燕把话说完,然后挑着其中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她:“那个,女扮男装是个人爱好,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们。” 李巧燕眨了眨眼,然后呢?“我问了这么多问题,可是你只回答了我一个。” 颜书语把碗里最后一点粥喝进肚子里,抬起头来对李巧燕说道:“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这话倒是真的,洛辰的事有关皇家秘辛,李巧燕不过是寻常百姓家,不宜知道得太多。 不说就算了,哼!李巧燕一把夺过颜书语手里空着的碗走出房间。李巧燕这小姑娘家的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颜书语没放在心上,她靠在床头,想着自从她醒来还没见到过范渡寒,也不知道范渡寒打探到洛辰的消息没。 正想着,李巧燕把碗放回了厨房,复又进屋来,颜书语问道:“范大人呢?” “谁知道他去哪了,反正不是在处理公务就是正准备处理公务。对了,书语,”自从知道颜书语的女儿身份之后李巧燕原先对颜书院“颜公子”的称呼好像已经不适用了,于是开始直呼其名,很快又自来熟地升华到了“书语”,李巧燕接着说道:“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着么,趁着晚饭之前我们就回去吧。” “回、回去?”颜书语有些茫然。 “是啊。”李巧燕意识到颜书语可能还不知道范渡寒的决定,解释道:“因为你是女子,范家上下又都是男丁,范渡寒昨天对我说让我把你接回李家去住一阵子。”李家只有李巧燕这一个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李巧燕的日子较为寂寞,所以范渡寒这样请求她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就答应。“再说了,范家小得只有一个院子,也没什么好待得。” 范渡寒虽说已经是衢州知州,但手上那点家当还是少的可怜。朝廷命官向来都是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但每月拿到手俸禄其实并没有多少,范渡寒又是绝计不会接受别人贿赂的,范家现在这间小院子都还是租来的。按理说,未出阁的女子不宜独自住在成年男子的家中,范渡寒既然已经知道了颜书语的女子身份,颜书语再在范家待下去就于理不合了。颜书语便同意了虽李巧燕去李家,走之前她想再见范渡寒一面。“李姑娘,你帮我去把范大人找来,我想,亲自向他告别。” 范渡寒进屋的时候,颜书语所以换好了衣服,但披散着的长发还没来得及梳起,范渡寒是被李巧燕推进屋里的,见状忙不迭抬起手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就要退出去,“颜……姑娘,在下无意冒犯,等你梳妆完毕我再进来吧。” 颜书语叹了口气,见范渡寒已经退到了门外说道:“那就还请范大人在门外站一会,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范渡寒料想颜书语要问起洛辰的事,于是将门外的下人,还有李巧燕先遣走,“颜姑娘请问。” “范大人,你可曾找到太子?” 范渡寒顿了一会,然后说道:“……还没有。” 颜书语将大部分希望都寄托在了范渡寒身上,听范渡寒这样回复,即使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心中仍免不了划过一丝失望。 “颜姑娘请放心,如果有了太子殿下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颜书语离开范家之前,范渡寒这样向她保证,但现在颜书语已经在李家待了快有两日,范渡寒那边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颜书语有些坐不住了。 “书语,今日好些了么?”李巧燕进屋来看望颜书语。 这两日,李巧燕以颜书语身体不适为由,一直让颜书语待在屋子里养伤,颜书语觉得自己在屋里待得已经快长霉了,“我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本来也就没什么病。” “那可不行,大夫说了,你要好生静养。 颜书语的眼神在李巧燕身上打了个转,既然范渡寒那边联系不上,她只能靠李巧燕了。“总是待在屋子里无趣得很,不如我们今日出去走走吧。” 李巧燕欣然接受了颜书语的提议:“去哪呢?”去城外的山脚下赏梅,还是去集市上看看呢? “我们去永宁河河堤上看看吧。” “啊?” 永宁河河堤在城外,外置又比较偏僻,哪里荒芜得很,压根没在李巧燕的出行选项里。 “夏天我和太子殿下就是为了建造河堤的事而来,现在河堤建好了,我还没去看过,你就陪我去一次吧……” 李巧燕犹豫了一会然后松口答应了:“好吧,只去一会就回来,毕竟现在入冬,河堤边上太冷。”想想从北边刮来的寒风李巧燕都忍不住打了个啰嗦。 颜书语连连点头应下了。 但到了河堤边,李巧燕发现颜书语的话完全不可信,颜书语很快甩开了李巧燕和李家的下人们,自己翻过河堤,仔细在河岸便搜寻着洛辰的身影。 现在距离颜书语和洛辰走散已经三日有余,即使洛辰被冲到了岸边,三日已过,洛辰可能已经自己醒了过来,也有可能被人救走了,还有最后的打算是…… 明知洛辰现在出现在河岸边的可能性不大,颜书语还是想来亲自看一看,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李巧燕被颜书语甩开了很大的距离,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来,跑到颜书语面前时还急喘吁吁的:“看不出,你体力这么好……”颜书语只想着快点找到洛辰,停下来时才奇怪自己竟然甩开了家里是开镖局的李巧燕。 “你手里拿着的这是……”李巧燕注意到了颜书语手里握着的东西。 这是一块环佩,这块环佩无论从材质还是做工上来都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颜书语紧紧握着它的原因是洛辰经常把这块环佩挂在腰间。那时候,颜书语还时常那这个打趣他,堂堂一个景国太子,身上带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玉石,然而是块平淡无奇的环佩,有*份啊…… 这块环佩的出现说明洛辰确实是被水流冲到了这附近,但她左右张望都没有发现洛辰的身影。颜书语一把抓住李巧燕的衣袖,急切地说道:“李姑娘,麻烦你派人在四周打探一下有没有人在河岸边发现一个年轻男子……” 李巧燕还不明白颜书语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见颜书语着急的样子显然这是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也就没再多问,吩咐下人去打探消息。 很快,下人就回报说遇见了一个在这附近砍柴的樵夫,樵夫言两天前的一个下午,他见着几个官府的人把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运上了一辆马车。 “官府的人?”李巧燕先颜书语一步叫出声来,她看了看颜书语,又想到了范渡寒,她想不明白这两个人神神秘秘地究竟在干什么。 两天前的下午,正是颜书语从范家搬到李家的那个下午。颜书语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对李巧燕说道:“李姑娘,你先回去。” “那你去哪?” “我去找范大人。” 李巧燕见颜书语面色不善,她说去找范渡寒,看着倒像是要去寻仇。 范家的房子十分普通,门口就是一扇小木门,也没有守卫。颜书语赶到范家的时候,正好范家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小虎带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小虎把一点碎银塞到对方手上。“您辛苦了,下次恐怕还得麻烦您一趟……” 颜书语无瑕顾及其他,见着小虎就道:“范大人在不在屋里?” 小虎眼神闪躲:“我们家大人他……不、不在!” 颜书语自然是不相信她的话,就要往里边冲,小虎身边的突然说话了:“姑娘,这两日身子可养好了?”说话的正是前两日给颜书语看病的大夫。 颜书语看见了他肩上挎着的医药箱,“你是大夫?”转念想到小虎将一个大夫送到门口来,若说颜书语之前只是对范渡寒对自己瞒而不报的举动感到气愤的话,那么现在这气愤就变成了不安。“我要见范大人!” “姑娘,我都说过了,范大人真的不在家……” 小虎话音刚落,范渡寒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范家不大,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范渡寒也不可能什么都听不见。既然颜书语已经有了怀疑,范渡寒怕是瞒不住了。 “太……洛辰在你这里是不是?” 范渡寒点点头。 “他……怎么样了?”   ☆、第82章 病如山倒 【一】 太子大病。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我要去见他。” 颜书语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洛辰,她这样对范渡寒说道,可范渡寒闻言却沉默不语,就连他身边的小虎也默默地垂下头去。 “他在哪,我去见他……” 颜书语想要闯进屋里去,小虎却挡在她面前:“颜姑娘,您、您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颜书语将对面范渡寒和小虎的表情收进眼底,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她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让我见他,难道……” 小虎还没离去大夫见不得颜书语这幅泫然欲泣的样子,说道:“哭什么,人还没死呢。”大夫见过那么多生命垂危的人,知道人生无常,可人还没死的时候不就得打起精神也好有个好盼头啊。 颜书语仿佛看见了希望,她一把拽住大夫的衣袖,问道:“大夫他到底怎么?您是华佗在世一定会……” 还没等颜书语把话说完那大夫就打断了她的话:“华佗在世我可不敢当,更何况,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有他医不好的人。” “那、那……”颜书语急了,范渡寒终于开口说道:“罢了,大夫请再留一会,重新说说病人的情况吧。” 范渡寒把人留下来是为了让大夫把话说给颜书语听的,颜书语惴惴不安地跟着大夫进了屋里,大夫坐定后张口就说道:“现在还是初期,病状并不严重,只是我也不太确定。” 颜书语愣了愣,大夫,咱说话能从头说起么? 大夫的手指在医药箱上轻叩了两下,然后说道:“我就直说了吧,屋里那位公子,睡中盗汗,午后发热,烦躁咳嗽,倦怠无力,饮食少进,恐怕是痨病……” 颜书语手中的茶杯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不可能……她急忙说道:“大夫,会不会你弄错了……” “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颜书语表示了对他的质疑,大夫却并不恼怒,他说道:“公子目前的病状确实和痨病相似,但如果要确诊的话,还得看三日后……”大夫言尽于此,临走时还特意嘱咐道:“姑娘担心心上人是应该的,但切记不可与那位公子同处一室,小心染上这痨病。” 大夫显然将颜书语和洛辰看做了一对有情人,颜书语顾不上反驳,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痨病他并不陌生,在江南一点出了名的不是水患都是痨病了。十年前江南一带也爆发过一场不小的痨病,那时候颜书语年纪还小,不甚关系这些事,也不知道那场痨病最后是通过什么法子解决的,近来江南再没有发生过痨病,不少人也都忘了这件事。 直到范渡寒走到她面前,颜书语才回过神,问道:“江南最近不是没有痨病了么!” 范渡寒皱着眉,细细向颜书语解释:“太子殿下确实如你所说晕倒在永宁河的一处河岸边,那个地方……”范渡寒说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太子殿下晕倒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乱葬岗。乱葬岗阴气深重,昏迷中的太子殿下正是体虚的时候,保不准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初听闻洛辰可能患上的是痨病的时候,范渡寒也是大惊失色,甚至担心大夫判断有误,亲自去翻查了医书,华佗在《中藏经.传尸》将痨病描述为“或因酒食而遇,或问病吊丧而得,…钟此病死之气,染而为疾,故曰传尸也”。 洛辰在大夫为他看诊的途中醒来过一次,神智尚且清楚,范渡寒简明扼要的向洛辰说清楚了目前的状况,他为何会出现在江南衢州府里,以及颜书语的情况。洛辰轻咳了两声,为他看病的大夫突然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范渡寒见洛辰咳嗽不止,忙问那大夫,“大夫,他这是什么病症?” 大夫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洛辰,洛辰摆摆手,对大夫说道:“但说无妨……” “恐怕、恐怕是痨病……”相较于范渡寒听到这件事时的震惊,洛辰本人却是淡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把范渡寒叫到自己身边,忍住咳嗽,有些吃力地说道:“别告诉颜书语。” 于是范渡寒借着颜书语女儿身份的由头,把颜书语“外放”到李巧燕家,这理由合情合理,也并不突兀,不会让颜书语起疑。 范渡寒想着,这太子殿下和颜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地为对方着想。颜书语心中记挂这洛辰,范渡寒也就不再做那恶人拦着了,他把颜书语带到洛辰住着的屋子门口,只叮嘱他千万不要进屋,然后就离去了。 洛辰住着的屋子是范家最角落里的一间小屋子,这是他主动要求的,并且也不让其他人伺候他或者是出现在这屋子附近,只需有人将一日三餐送到门口就可以了。他知道这痨病传染起来有多可怕,别祸害了范府里的其他人。 颜书语站在冷冷清清的小院子里,落叶在门口堆积了几层也没有人清理,她几乎要落下泪来,洛辰虽然不太得皇上的宠爱,但毕竟是太子,从小锦衣玉食,如今现在的待遇他如何受得了。 颜书语在门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她没敢去敲敲房门,也不敢听到洛辰的声音。周围安静得很,屋里却突然传来洛辰压抑的咳嗽声,颜书语一紧张,将房门拍得咚咚作响,“洛辰……洛辰你还好么……” 房间里的咳嗽声突然停了下来,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颜书语犹不甘心地拍了拍房门:“是我啊……洛辰你回答我……” 无论颜书语怎么喊,洛辰始终不回应她,颜书语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声音渐渐低下去:“你怎么能不见我呢……” 房门洛辰抑制不住地又咳嗽了几声,他这才说道:“你回去吧……” “你叫我回哪去?!”颜书语突然激动起来,“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你!……” 洛辰又不搭理她了,颜书语安静下来,抱膝坐在洛辰屋前,就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守着他。 晚饭的时候,范府的下人送来饭菜,见到枯坐在门口的颜书语时愣了愣,颜书语站起身,示意那下人让他和往常一样同洛辰说话。下人把饭菜搁在门口,然后说道:“公子我把饭菜送来了,就在门口。”说完,下人在颜书语催促的眼神下离开了。 下人离开后,颜书语守在门口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眼看饭菜就要冷掉了,屋里终于有了动作,她听到了洛辰的一声叹息,听到了洛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细缝,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来,几经摸索之后找到了门口装着饭菜的食盒,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颜书语的手触碰到他的时候,洛辰整个人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然后拼命地想要甩开她的手,奈何颜书语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现在,颜书语握着洛辰手,只要她一用力,就能推开房门,挤进洛辰屋里去。 “松手。” 洛辰的声音冷冷的,洛辰只要在极其生气的时候才这样同她说话。颜书语犹豫了一会,但仍旧没有松开手,同时有些虚张声势地喊道:“我不松!”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直到洛辰轻叹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书语,你回去吧,我这病……会过给你的……” 颜书语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她最听不得洛辰这样说话,明明是天之骄子,却要这样放低自己的身份,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洛辰的时候虽然一言不发,却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贵气仙气,他何曾这样…… 颜书语吸了吸鼻子,“你别赶我走……” “不行。”洛辰的声音嘶哑但是坚决。 “你再这样我就推门进去了!”说完这句话颜书语发现自己握着的洛辰的手轻轻颤了一下,颜书语仿佛找到了对付洛辰的法宝,接着说道:“要么我就闯进你屋里去,要么你就在我待在你门外,不许赶我走!”颜书语故作轻松地补充道:“我可以陪你聊天啊……” 洛辰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好。” 颜书语确实找到了洛辰的死穴,他不想颜书语见到此刻的他,他疾病缠身食不下咽,短短几天便形容枯槁,早已经不是在颜书语面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太子了。 房门开了一条缝,颜书语抱膝坐在屋外,洛辰背靠着门板坐在屋内,颜书语想尽办法想让洛辰变得开心起来,她同洛辰说起长安城的事,太学里的事,他们刚认识时的事…… 听颜书语絮絮叨叨得说了那么多,屋内洛辰的嘴角也悄悄勾了起来,只是那些事,现在看来已经那么遥远了……   ☆、第83章 虚惊一场 【一】 太子虽病,幸无大碍。 ——《太子观察记录》 【二】 这个晚上颜书语在洛辰门前睡着了,洛辰听着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然后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轻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把房门合上,就像合上了自己的心,颜书语也进不去。 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在房外待了一晚上,颜书语的鬓角也沾上了些许露水,她打了一个喷嚏然后醒了过来。颜书语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自己四肢,转过身看着复又合上了房门,她踌躇了一会,轻轻敲了敲门:“洛辰,你醒了吗?” 房里没有动静,大概是还没睡醒…… 颜书语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直到下人把今天的早饭送来,颜书语打算故技重施。 可这一次,洛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颜书语如愿了。 房里的咳嗽声不断,洛辰他分明已经醒了,颜书语忍不住说道:“洛辰,那个,早饭都快要冷了,你先端进去吃点吧。” “你不走,我就不吃。” “你……” 这分明是她昨天的法子来对付她,颜书语被洛辰的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气得不轻,但想起洛辰仍在病中,依旧好言相劝道:“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洛辰不为所动:“我说过,你不走,我就不吃。” “你昨日明明答应我,许我留在这里的。”颜书语话里带着委屈。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今日我已经改变了主意。” 闻言颜书语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了,“既然你这么急着让我走,那我走就便是!” 范渡寒今日又去了衢州府办公,他嘱咐小虎一定要照顾好颜书语和洛辰,见颜书语怒气冲冲从自己身边走过,他拔腿就跟上去追在颜书语身后问道:“颜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颜书语不理他,径自在院子外面的石凳坐下生闷气。小虎时不时瞅她两眼,小心翼翼地说:“颜姑娘,是不是范家的下人惹你生气了,我回头一定好好说说他们……” 迁怒于人不是不是什么好习惯,颜书语收敛了怒气,对小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小虎应声往外走了两步,颜书语又叫住了他:“等等……” “小虎你……帮我一个忙吧……”看见一脸懵懂地点了头,颜书语借着说下去:“你去帮我看看之前送去洛公子那的早饭他吃过没有……” “哦。”小虎摸了摸脑袋,颜姑娘她怎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洛辰拿不吃饭这一招威胁颜书语不得靠近,颜书语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能出现在洛辰面前,她只有成日就让小虎去打听洛辰究竟有没有一日三餐按时吃饭。有时候下人从洛辰那端回饭菜几乎只动了几筷子,颜书语看着打心眼里着急。 颜书语连着两日没有回李家,李巧燕打听到颜书语待在了范渡寒家,她没有急着去见颜书语,反而去了衢州府缠着范渡寒,让他告诉自己实情,为什么最近他们一个两个这么反常。 范渡寒熬不住她,想着李巧燕也算是和洛辰颜书语相识,她也知道洛辰的太子身份,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倒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于是他将洛辰目前在范家生病养伤的消息告诉了李巧燕,只是关于皇上驾崩长安动荡的消息一字未提。 李巧燕震惊过后,很快就找到了三四个在衢州城颇为有名的大夫,搬出李家的名号来,带着几个大夫浩浩荡荡地往范家去。 四个大夫挤在洛辰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别的落脚的地方,旁的人都被大夫赶出了房间,颜书语虽然想待在房间里第一个知道大夫们最后的诊断,但也担心自己在一旁干扰了大夫,她半推半就的由着李巧燕把她拽出了房门。 出门后,李巧燕就一直盯着颜书语看,颜书语不自在地转开头避过她的视线。她别过头,李巧燕也紧跟着挪了两步,仍旧牢牢盯着她:“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啊,你看,我能请到全衢州最有名的大夫来为太子治病……”李巧燕说了一堆,她是个直性子,无非就是在埋怨颜书语瞒着她。 “谢谢你。”无论是对于范渡寒还是李巧燕,颜书语都是真心感谢的,旁人听见了痨病,大概是被吓得退避三舍,他们却倾尽全力伸出援手。 被颜书语这么一道谢,李巧燕突然就讷讷得说不出来了,但是扭扭捏捏毕竟不符合她的性格,她头一扭梗着脖子说道:“我才不是为了你,太子若是醒了,发现我们李家帮了他,那好处可多得不得了……” 颜书语看着她笑了笑。颜书语从小女扮男装,接触到的同龄女孩子并不多,细数下来,与她交往密切的只有顾思忆和李巧燕。她曾于思忆有愧,对李巧燕,她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经过了忐忑不安的等待,大夫们终于洛辰房里出来了。“大夫。”颜书语马上迎上去,站在大夫面前紧张得都说不出话来,她向后张望了一下:“他……” “书语。” 突然突然换了颜书语一声,这是洛辰两日来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颜书语傻傻地应了一声。 “到我身边来。” 颜书语绕过几位大夫,突然这样近距离地站在洛辰床边,她倒手足无措起来。 洛辰半靠在床头,咳嗽了几声:“如果我……你还是先一个人回长安城去罢。” 前两日洛辰一直不肯见她,走近了,颜书语便发现了他脸色苍白脸颊消瘦得可怕,仿佛应证了她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我说了我不走,我要一直留在你身边。” 洛辰的神情恍惚了一会,“一直?” “对,一直。”颜书语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洛辰笑了笑。 被晾在一边大夫们还没有向家属说明病情,可不好立刻离开,看完了两人气氛良好地表真情,其中一位大夫轻咳了一声,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这位公子的病症看起来确实与痨病颇为相似,但从这几日仍旧没有出现咯血的症状,两位请放心,这位公子只是落水后伤寒入体伤及肺腑,好生调养几日就无碍了。” 李巧燕喜滋滋地给了几位大夫上前,然后忙着把人送出范家。 乍一听见这个消息,颜书语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站在洛辰床边高兴得一时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洛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稍一用力,让颜书语就势坐在床边,他长臂一揽,就将颜书语拦在怀里。 “洛辰,太好了……你没事……” 洛辰的下巴搁在颜书语肩头,轻轻蹭了蹭,她说了要一直待在他身边的,那么,他再也不会让她走了。   ☆、第84章 幕后疑云 【一】 皇上驾崩,太子疑淑妃所为。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洛辰养伤养伤期间,颜书语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李巧燕都说颜书语就像洛辰未过门的小媳妇。 颜书语瞪了李巧燕一眼,转过头又去看洛辰的脸色,洛辰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颜书语觉得最近一定是自己忙昏头了,不然怎么会听见李巧燕说这样的话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排斥呢…… 洛辰看着颜书语偷偷瞄了自己一眼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李巧燕陪着颜书语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洛辰轻咳了一声决定暂时转移话题,“长安城中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颜书语敛起了神色,“范大人已经差人去打听了。” 这日范渡寒从衢州府里回来,脸色凝重,直奔洛辰房里,想必是长安城那边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毕竟太子失踪数日,长安城那一切还是未知。 “长安那边说,太子包藏弑父之心……”范渡寒话还没说完,颜书语就先跳了起来,“笑话,皇上驾崩之前太子一直待在江北,他们还怀疑是太子在千里之外对皇上下了毒手不成?!” “颜姑娘稍安勿躁,”若真是这样一切都好解释,但现在的情况远远比这要复杂地多,范渡寒眉头紧锁,“说是有人在太子的东宫里发现了巫蛊,这巫蛊不是什么好物,还有人说皇上的驾崩可能就是因为巫蛊……” 好计谋……眼下太子不在长安城中便是什么要的脏水都泼在太子身上,一面又派人追杀太子,太子若是真的死了那边一了百了,若是侥幸没死,等到太子赶回长安,罪名已定,洛辰就是百口莫辩了,自然就失去了得到皇位的资格。 颜书语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你们说,到底是谁这么狠毒……?” 而然颜书语说错了,狠毒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所以都拼了命得想要将洛辰至于死地。 范渡寒犹豫了一会说道:“我差到,从东宫里搜出巫蛊的,是宫里的带刀侍卫,太子您看,这个带刀侍卫可能是哪边的人。” 洛辰住进东宫还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将三宫六院安插进来的眼线一一拔除就去了江北,从东宫里搜出了“罪证”,洛辰也并不意外。只是这范渡寒口中所说的带刀侍卫似乎是…… “她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看来本宫以前是小瞧她了!”洛辰突然高声怒喝,将颜书语吓了一跳,颜书语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他’是……?” 刚刚的情绪过于激动,引得洛辰又开始咳嗽,颜书语忙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你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洛辰摆了摆手,平复心情之后说道:“宫中的带刀侍卫我见过一次,那次他在调戏宫中的一个小宫女。”说倒这里洛辰轻哼一声表示了对那带刀侍卫的不屑,“后来我发现那小宫女有些眼熟,便遣去人查了查,那宫女是和嫔宫里的人。” “和嫔?” 再怎么说和嫔是洛辰的姨母,虽然她得到了杨皇后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一个君王的爱,杨皇后也许曾经恨过她,而到临死之前,杨皇后却已经不恨不怨了。洛辰对和嫔也只是冷淡疏远而已,和嫔的为人他还是清楚的,更何况谋害皇上,于她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洛辰话锋一转:“但是那个小宫女,是淑妃送去和嫔宫里的。” 颜书语听到这里连连咂舌,宫中的这些女人正是太可怕了。 倘若淑妃在皇上驾崩这件事里掺了一笔,或者说她是主谋,那么她这样的做的动机就很明显了,无非是为了往她的儿子洛羽登上皇位。 提起洛羽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在颜书语心里,洛羽还是那个争强好胜的五皇子,如果真是淑妃谋害了皇上,那么洛羽他知不知情,毕竟,那是他的亲爹啊…… 颜书语这样的心思,洛辰并不感兴趣,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决定让颜书语收拾好东西,立刻前往长安。颜书语对此仍有些顾虑,怕是那些被派来的杀手不肯善罢甘休,找不都洛辰的尸首然后又埋伏在他们回长安要经的路途上怎么办。 “无须担心。”范渡寒安抚住颜书语,他在找到永宁河畔找到洛辰之后没多久,又有衙役来报在永宁河岸的另一出发现了几具尸体,已经被河水泡得浮肿,面目全非。几具尸体都身着黑衣,想来是那天追杀洛辰颜书语不成反而死掉的杀手中的几个,也被冲到了永宁河下游,这样的尸体也不会有人来认领,范渡寒挑了其中一具身形与洛辰相似的,给他换上洛辰那日的衣裳,伪造成洛辰的模样,至少可以暂时糊弄对方几日。 虽然暂时没了被追杀的忧虑,但以防万一,洛辰还是决定回去的路上乔装改扮。他难得笑着做出这样活泼的举动,他朝颜书语眨了眨眼:“书语,还记得当初我们我们从江南回长安的时候么?” 那一次颜书语为了给洛辰辟谣,证明洛辰不是断袖,头一次穿上的女装。只是那时候洛辰愚钝从来没想过颜书语会是个女儿家,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他只依稀记得那日颜书语穿着的时间没什么也别出彩的窄袖胡服…… 颜书语又厚着脸皮去找李巧燕借衣服了,与上一次不同,现在李巧燕知道了颜书语的身份,十分热衷于给颜书语打扮,那些个料子轻薄做工精细的衣裙跟不要钱似得往颜书语面前扔,颜书语连说只要随便打扮打扮就行了,李巧燕置之不理。 这两日,即使范渡寒和李巧燕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颜书语仍旧穿着男装,加之衣不解带地照顾洛辰,整个人实在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被李巧燕拾掇了一个时辰之久,再站在洛辰和范渡寒面前时可以说是焕然一新,连范渡寒也忍不住多看了一会,洛辰不清不重地看了他一眼,范渡寒忙不迭收回目光。洛辰这才满意地看向颜书语,颜书语几次换上女装,第一次他没细看,第二次他心有绮思和顾虑不敢多看,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看个清楚。 洛辰因病面色憔悴索性打扮成沧桑的中年男子模样,与颜书语乔装成叔侄女上路。直到颜书语唤了他一句“叔公”,洛辰的立刻黑了下去。   ☆、第85章 自投罗 【一】 太子回长安,隐于市井。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长安城果然开始严查进城的人口了,好在颜书语和洛辰早有准备,安然通过了城门守卫的排查,只是颜书语那一口一个“叔公”叫得洛辰心里膈应得慌。 进了城他们没急着去找颜温卿亦或是司徒将军,而是在一家客栈里住下。 “掌柜的,一间上房。”进了客栈颜书语冲掌柜的这么一吆喝,然后转过身把佝偻着身子咳嗽不止的洛辰搀扶进来,“叔公您慢点,小心门槛。” 掌柜的领了二人到房间,转身准备离开时颜书语突然一个熊掌拍在了洛辰肩上,洛辰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然后她叫住了掌柜的,“掌柜的,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事,我叔公吧,现在年纪大了,染上了不少重病,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来京城亲眼见一见那个那个什么我们景国的史官,好像是姓颜对吧……” 掌柜的想了想,“你说的是……颜大人?” 颜书语连连点头,“对,就是颜大人!我叔公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颜大人编撰的史书,您知道,我们应该去拿见颜大人一面吗?” 掌柜的表情立刻得意起来:“颜大人,那可是常来我们店光顾的,你想打听他的事,那可就问对人了,只是……”颜书语立刻会意,往掌柜的手里塞了几两碎银子。掌柜的笑得眯起了眼,“好说好说……这颜大人的府邸啊就是朱雀街最南边的巷子里,只不过……你们最近怕是见不到他了。” 闻言颜书语心头一紧,故作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面上天真地问道:“为什么见不到颜大人?难道是颜大人架子太大,不愿见我们这些籍籍无名的草民。” 让颜书语欣慰的是自己的爹在长安百姓的心中的形象貌似不差,掌柜的说道:“那倒不是,颜大人是个亲民的好官,只是不知道颜大人最近得罪了些什么,他府上现在围着一群士兵,看着怪吓人的。”掌柜的讳莫如深不肯再多说下去,“朝廷里的这些事,我们也不太清楚……” 颜书语面上带笑却心事重重地看着掌柜的离开,她习惯性地向洛辰投去了寻求帮助的眼神,听说了皇上的驾崩的事后,她竟没想到颜温卿会遭到连累,心中满是愧疚之情。 一路上洛辰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他现在停下了那“丧心病狂”的咳嗽声,带着安抚的意味,对颜书语说道:“别担心,下午我们去颜府门口看看。” 穿过了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人渐渐变得少了起来,洛辰和颜书语站在巷口,远远朝颜府的方向张望,他们不敢离得太近,担心被人发现。 颜府果然同掌柜得说的那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守在门口的士兵明显是宫里的禁卫军,他们个个面无表情,路过的百姓们见状几乎个个都是绕道走的,远离了禁卫军们,他们才停下脚步,对着颜府的方向指指点点。 洛辰拽了拽颜书语的胳膊,他几乎是把颜书语拖回客栈的。一见他们回来,掌柜的就好事地问道:“你们见着颜大人了?” 颜书语回过神,勉强地张了张嘴,小声说道:“没、没有……” “我就说叫你不要去了,你们偏偏不相信我。”掌柜的带着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以过来的语气说道:“颜府门口的士兵可都是宫里的,那天我们闯进颜府去的时候可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掌柜的,你还知道些什么?”颜书语急切地问道,掌柜的这时候却又不再搭理她了,忙着去招呼刚上门的生意。 长安城的百姓还不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他们仍旧快快活活地过着自己得小日子,就算他们知道了,似乎也并影响他们的生活,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皇帝罢了。而那些朝中官员不一样,他们个个对皇上驾崩的消息守口如瓶,只因为现在局势未定,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 “我要回颜府。”禁卫军闯进了颜府,不知道颜温卿现在如何,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虐待,思及此,颜书语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来。 颜府被包围了,也就是被淑妃全面的监视着,颜书语此刻回去,无疑是危险的。因为担心颜书语的安慰,洛辰本能地想要反对她的意见,可是他无法开口。颜温卿是颜书语的爹,他明白颜书语的心情,也无法无情对颜温卿现在的危险处境视而不见。 洛辰沉默着,倒是颜书语反过来对他说道:“我现在回去,正好可以转移淑妃的注意力,你必须调动整个长安城里能够利用的资源在保全你的太子之位,顺利登上皇位。”同时,颜书语也相当于把自己和颜温卿的身家性命交到了洛辰手里,但她此刻却一点也不慌张,“我相信你。” 颜书语重新换上男装,当晚就离开了,走出客栈的时候,掌柜的还一个劲地盯着她看了好久,思索着自己好像没有接待过这样出色的年轻人。 颜书语到颜府门口就被禁卫军拦下了,她正准备自报家门,为首的禁卫军却是先开口了:“请问您可是颜书语颜公子?” 颜书语点头。 “那就没错了,颜公子请随我走一趟吧。” 这禁卫军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可颜书语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有反驳的余地,“行,但是走之前我要见我爹一面。” 为首的禁卫军犹豫一会,点头答应了。 颜书语屏住呼吸往书房里走,她深怕见到的颜温卿是脸上带伤缺胳膊少腿的。直到走近将颜温卿看清楚了才松了一口气。显然是她多虑了,颜温卿不仅好好的,似乎还生活地十分惬意。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书,左手拎着小茶壶,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见到颜书语进屋来,颜温卿嘴里不成调的曲子似乎都被吓得回到了调上……他放下手中的茶壶,站起身快步走到颜书语面前:“你怎么回来了?”打量完颜书语确认她无事之后,颜温卿又苦笑着说道:“傻孩子……” 禁卫军留给颜书语的时间不多,还没和颜温卿说上几句话,便有人在门外催促她赶快离开了。 颜温卿返回到左边,提出在干净的宣纸上写了些什么,他吹干墨迹,然后拿给来给颜书语,纸上写着一个“左”字,颜温卿叮嘱道:“万事小心。”说完把尚在迷糊中的颜书语推出了书房。 左?   ☆、第86章 画地为牢 【一】 笔者回到长安,被囚于皇宫。 ——《太子观察记录》 【二】 白日皇宫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金碧辉煌气势十足,颜书语从没有在夜晚里进过宫,站在宫门口,各个宫殿檐前的灯笼亮着,在漆黑的夜里,蜿蜒成长长的一片,此刻的皇宫在颜书语眼里,就像一个随时可能噬人的怪物。 “颜公子请随我来。”宫中太监奸细的声音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颜书语回过神来,抬脚走进了这个在夜里显得分外危险的皇宫。 那太监带着颜书语直接去了后宫,这叫颜书语吃惊不小,她在外人眼中仍旧是颜史官家的公子,后宫向来是不允许外男随便出入的。看来现在皇上驾崩,后宫又无掌事的皇后,在后宫权力最大的也就是品阶最高的淑妃了,淑妃这是把皇宫彻底当成了自己的家为所欲为啊。 淑妃住着的宫殿叫德馨宫,淑妃弑君谋朝篡位,德馨宫的“德”字现在来看可是无比讽刺。 颜书语虽然没有被捆绑,但待遇也没好到哪去,她被粗暴地推进了大殿,淑妃正坐在大殿上方的位置,闲适地接过了身边宫女递上来的热茶,压根就没有看颜书语一眼。 “见了淑妃娘娘还不跪下!”淑妃身边的那个宫女说道。 颜书语将身子站得直直的,昂首直视淑妃,“淑妃娘娘擅自将外男带进宫中,德行不检,无法让我心悦诚服地跪拜。” 大宫女向左右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宫女立刻走到颜书语身边,抬手就要给颜书语一巴掌。 颜书语往后退了一步,“淑妃娘娘都还没有发话,谁允许你们这样做了,还有没有把淑妃娘娘放在眼里!”说完颜书语看向淑妃,一副“我这是为你好”的表情。 淑妃挥了挥手,那两个小宫女垂手站到了一边,“颜史官家的公子是本宫今天请来的客人,来人啊,看座。” 颜书语料到在没有从自己口中得到洛辰的消息之前,淑妃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她带着得意,快速地瞪了先前那两个打算扇她耳光的小宫女,小宫女对颜书语的眼神视而不见。此时小太监将淑妃娘娘赐的坐给搬上来,一个……矮矮的……小马扎…… 在淑妃宫中众人看笑话的眼光中,颜书语一撩衣袍下摆,潇洒地坐在了小马扎上面。坐下之后,再看淑妃时,颜书语就不得不仰着脖子了。余光瞟到了一旁的小宫女,果然在掩嘴调笑。颜书语心中的不愤更甚,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宫女,都是一样的讨厌,哼! 面上保持这翩翩的风度,颜书语开口道:“不知淑妃娘娘请我到德馨宫来时有什么要紧事?” “你一定知道……” “我不知道。”颜书语一脸无辜地看着淑妃,看见淑妃的脸色不太好,她仿佛恍然大悟,说道:“我虽然年纪尚轻,但江南江北也全都游历过一番,不比淑妃娘娘常年待在宫中,淑妃莫不是想要听闻讲讲外面的故事?” 淑妃啪得一声把手里的茶重重放回桌上,“别给本宫装傻,真以为本宫动不了你?你若是早点说出太子的下落,本宫抱你不受皮肉之苦。” 会有皮肉之苦怎么办,她好可怕哟!颜书语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我是真不知道。这么跟你说吧淑妃娘娘,我是去了江北不假,可我是回江北看望祖父的,压根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没见着。” 淑妃轻哼了一声,派去追杀洛辰的杀手回来禀报说,洛辰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俊俏的男子,八成就是颜书语,现在颜书语还活着,并且回了长安城,那么洛辰恐怕也没有死。“本宫劝你乖乖说出太子的下落,否则……”淑妃的眼神突然锐利得有些可怕,再与她多对视一眼,颜书语就要忍不住高喊“救命啦杀人啦”! “五皇子求见……”门外太监通报的声音还没落下,洛羽就已经冲了进来,他站在颜书语身边,看了她一眼。 见洛羽进来,淑妃立刻就收起了脸上的戾气,跟变脸似的,和颜悦色地对洛羽说道:“这么晚了,皇儿有何事?” “儿臣听说……太子侍读在您这,我想我们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到太子的消息。”他看了看淑妃,“这件事就交给儿臣来办吧,现在天色已晚,母后又是后宫嫔妃,多有不便。” “也好,那这件事就交给皇儿吧。”这是几日来洛羽第一次同她心平气和地交谈,淑妃在洛羽面前有些心虚,因此洛羽几乎没费什么口舌,淑妃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反正只有颜书语在他们手上,她就有得是办法让对方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洛羽带着颜书语准备告退,淑妃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当太子侍读呢,我记得皇儿那时候也是挺喜欢你的。” 洛羽看了颜书语一眼,没有说话,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选了洛辰而不是他,他想知道颜书语现在可曾有过后悔。 洛羽带颜书语去的地方,她并不陌生,就是皇子所。洛羽一眼不发地把颜书语扔进了一间无人住的房间里,然后就没有再管她意思,这倒让颜书语生出了些不自在来,她问道:“你不问我些什么?” “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好好呆在这里,能保你安全,不要想踏出这个房间一步,我会叫人来看着你。”说完洛羽头也不回地走了。颜书语本来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把“打死也不说”作为自己坚定的指导方针,但是这怎么,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呢。 房门被猛地合上了,颜书语能听见门外落锁的声音,月上中天,有月光落进屋里来,颜书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洛辰现在怎么样了。   ☆、第87章 皮肉之苦 【一】 笔者于皇子所数日,宫中已悉数被淑妃掌控。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被带到皇子所之后,就再没有见到洛羽,洛羽倒是派了个小太监来照顾她的一日三餐,这个小太监颜书语也熟悉得很,不就是也在洛辰身边的办过差的小城子嘛。 颜书语拿起一块莲子糕送进嘴里,入口即化,这口感让颜书语眯起了眼睛,她有些感叹地说道:“好久没吃到小城子你的手艺了。”以前当太子侍读的时候,除了和司徒远一道去楼外楼吃糖醋鱼,颜书语唯二喜欢的,就是小城子做的糕点了,时不时就到皇子所来打打牙祭。后来洛辰搬去了东宫,小城子被留在皇子所,颜书语就很少能吃到他的糕点了。 小城子看着颜书语很快把一碟莲子糕消灭干净,小城子笑了笑:“颜公子,不用着急,还有呢。”一略微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其实,五皇子特意让我来照顾颜公子您也是……”洛羽知道颜书语与皇子所里的小城子交情好所以让他来照顾颜书语也是为了让颜书语安心,小城子想为洛羽说说好话然不知道从何开口。 听见这话颜书语放下了干干净净的碟子,说道:“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小城子你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五皇子的人?”颜书语双手托腮盯着小城子,目光里干净得很,好像刚才的问题只是她的随口一问而已。 小城子没有答话,当然她也不指望能从小城子嘴里听到他诸如“奴才是xx的人”这之类的回答,她只是奇怪,洛辰当初搬去东宫的时候想把小城子也带走,但洛羽留住了他,一个洛辰看中的人,洛羽怎么会心无芥蒂地重用他呢。 将这话问出口了,颜书语原本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半晌之后,他听到小城子说道:“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人,哪有挑主子的份,只有等主子来挑,主子说什么的,就得做什么。”小城子抿了抿嘴,“五皇子他……挺好的。” 颜书语拍了拍他的肩,有时候有些事是真的容不得自己做决定。 晚饭的时候,颜书语见到了小城子口中人挺好的五皇子,颜书语不知道淑妃谋害皇上的事情他知不知情,他是不是赞同或者默许了淑妃的淑妃的决定,在没弄清楚这件事之前,颜书语觉得自己没法自然地面对洛羽,所幸不搭理他好了。 洛羽没在意颜书语对自己的态度,他让小城子把锁着的门打开,走进屋的时候看见颜书语正在书桌旁练字,他说道:“我看你是真把这当着自己的家了,明明是一个囚犯却还能这么安逸……”这一瞬间洛羽几乎有些羡慕颜书语,这些天来,他忙的不可开交,淑妃是他的母亲,既然她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他这个做儿子,也只有为她善后,一起面对现在的情况,否则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颜书语没有搭理洛羽,洛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你倒是和颜大人一模一样。”之前颜府被禁卫军团团围住的时候颜温卿也是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 听到洛羽提起颜温卿,颜书语马上紧张起来,“我爹他怎么样了?”颜书语更想问的是“你们没把我爹怎么样吧”,考虑了一会,颜书语换了一种言辞比较温和的说法,她现在是被人囚在了皇子所里,言行都得注意不能惹怒了对方,可洛羽还是沉下脸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颜书语的脸白了白,“我……” 看颜书语说话都磕磕绊绊的样子,洛羽甩手就走出了房间,即使他顶住压力保证她的安全,在她心里,他也早已经是一个恶人了吧。身后的房间又被锁上,洛羽交代小城子,“有任何人来都不许开门,也不能让任何人带走颜公子。” 小城子连声应下,见洛羽走时脸色不太好,他忙把耳朵凑在门板上仔细听房里的动静,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小城子也就没再多想了。 颜书语在房里发呆,自家老头子年纪也不算小了,在朝为官一路顺风顺水,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史官但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如今却要受到自己的连累,幸好祖父远在江北,还不知道这边的事情否则又得让他担心了。 到了掌灯的时候,皇子所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太监手里领着一盏灯笼,照亮了他的脸,小城子认得他,是淑妃宫里掌事的大太监。论品阶,还是这姓孙的太监高,小城子见了他行礼道:“不知孙公公有何贵干,五皇子现在不在,您还是改日……” “谁说咱家要见五皇子了?”孙公公打断小城子的话,他轻哼一声,身边的的两个小太监就上前一步,说道:“我们奉淑妃娘娘的命令来见颜公子。” 小城子马上就搬出洛羽的话来:“五皇子说了,谁也不能带走颜书语。” 孙公公笑道:“我们只不过是见见颜公子……” “那也不行!”小城子挡在了门前。 孙公公没了耐心,娘娘交代过今晚务必要从颜书语嘴里套出话来,“那么,你这是要违抗淑妃娘娘的命令了……”他示意两个小太监上前去一左一右直接擒住了小城子,把他压倒在地上,孙公公弯下腰,从小城子要种掏出钥匙来,掂了掂,对两个小太监说道,“把他给我看好了。” 小城子仍在不断挣扎着,“放开我,如果五皇子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 孙公公皱了皱眉,“太吵了,还是把他打晕了吧。”两个小太监立刻执行起孙公公的命令,他们不是什么专业的打手,不懂那些劈人后颈将人弄晕的招数,况且,这对对方来说似乎太干脆了些。两个小太监手持一根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小城子身上,颜书语在屋里听着小城子痛苦的声音却无法出去救他。 紧锁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那公公走了进来,颜书语警惕地看着他。 孙公公笑了笑,“颜公子莫怕。” ……更怕了好么。 孙公公有些苍白削瘦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更加诡谲了。颜书语咽了咽口水,使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孙公公又开口了:“只要颜公子乖乖说出太子殿下的下落,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若是不说呢?” “不说?那可就难办了……落到我手里的小宫女小太监,没有一个不说实话,颜书语知道为什么吗?”孙公公没有等颜书语说话,接着说道,“我别的爱好没有,只是喜欢搜集一些……让人痛苦的东西……”说着他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颜书语皱了皱眉,这简直就是变态。 遭遇变态怎么办?! 当然是跑…… 颜书语夺门而出,而门外的两个小太监已经打晕了小城子,挡着颜书语面前,她哪也跑不了。 孙公公也跟了出来,看颜书语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颜公子,我劝你还是没挣扎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改口,“不,我最喜欢听人挣扎的声音、看人挣扎的表情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挣扎……” 谁来把这个死变态拖走?! 颜书语定定地站在原地,恐怕几天这场皮肉之苦是免不了,她闭上眼睛有些苦中作乐得像,只盼来日洛辰当上了皇帝能记得自己为她受过的哭,加官进爵的什么她不需要,只要多赏点金银财宝就够了。 “看不出孙公公还有这等爱好……”皇子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旁人,他站在阴影里,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戏。 “六、六皇子……?”孙公公惊讶不已。 洛弈从阴影处走出来,笑道:“孙公子在这里见到我很惊讶吗?”他马上又敛起脸上的笑意:“我堂堂一个五皇子,竟然连皇子所也来不得了?淑妃的手伸得也太长了点!” 孙公公额上直冒汗,不是说五皇子今天夜里不会回皇子所么…… 洛弈的目光在孙公公脸上转了两圈:“怎么,没话说了?回去告诉淑妃娘娘,这宫中还轮不到她来做主!” 孙公公一挥手带着两个小太监一路跑出了皇子所,洛弈这才走到颜书语面前,问道:“颜公子没事吧?” “这次多亏了六皇子……”颜书语记不清这是洛弈第几次为她解围了,这个随时都保持着翩翩风度的六皇子,出现的时间总是那么地恰当。 “没事就好,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向二皇兄交代……” 颜书语神色微动,莫非洛辰已经与六皇子联系上了?她压下内心的疑惑,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六皇子与太子殿下的感情总是那么好,叫人好生羡慕……”   ☆、第88章 成王败寇 【一】 天磬元年冬末,长安城的天空终于放晴。 ——《太子观察记录》 【二】 事实上,洛辰与洛弈的关系好像只是洛弈对洛辰单方面的示好,洛辰曾经对颜书语说过,离六皇子远一点,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洛辰和洛弈之间,谁的话更可信颜书语还是分得清楚的,洛辰大概是不会主动联系洛弈的,那么,洛弈的话就一点也不可信了。因此,颜书语拒绝了洛弈的帮助。 “为什么?”洛弈有些不解地看着颜书语,他明明可以带她出去,离开这个囚禁着他的皇子所,可是颜书语却拒绝了。 颜书语当然不能对洛弈说“我信不过你”,她甚至阴谋论地觉得洛弈也是为了得到洛辰的消息所以从自己下手旁敲侧击,颜书语诚恳地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哪,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来问我,我如果现在就跟你走了,那不是显得我很心虚。”这话也没错,颜书语被劫持到宫里之后,就与洛辰失去了联系,她确实不知道洛辰眼下的长安城的哪个角落里。说着颜书语走回屋子里,转过身来看着门外的洛弈:“更何况我在这里吃得好穿得好,也什么为难的地方。” 洛弈似乎是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执意留在宫里,那我也不勉强你,如果你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便是。” 颜书语点头笑了笑,“有劳六皇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没说洛羽,就是洛弈也忙得不见踪影,“有事尽管来找我”这种话果然只是说说而已,颜书语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洛弈那天的话对淑妃起了警示的作用,这两天淑妃竟然没派人来骚扰她,颜书语难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嘶……”门外的小城子一边反着手给自己背后的伤处抹药,一边疼得直抽气。 颜书语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你的伤怎么还没好……”她怀疑地小声说道:“莫不是你用的药不太好。” 小城子咧嘴笑了笑:“颜公子不必担心,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颜书语没再说话了,小城子受伤也是因为自己,颜书语心里一直都挺过意不去。对于洛羽,她也是同样的心情,颜书语明白洛羽帮了他,可他们的立场始终是对立的。想了一会颜书语又觉得自己的这些小心思又太微不足道了,现下朝廷里乱得很。 与外面完全失去联系的颜书语还不知道,不仅是朝廷乱了,整个长安城都乱了。 也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去的,全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皇上已经驾崩了,皇上驾崩这么久,仍不见有新皇登基,朝中无主,百姓们人心惶惶。 距离上一次见洛辰的时候已经有三四天了,颜书语明显感觉到了今天的洛羽和上次的不同。 洛辰叫小城子打开紧锁的房门的时候,声音是急切的,他甫一进屋就抓着颜书语往外走,颜书语被迫跟上他的脚步,“你要带我去哪?” 洛羽没有答话,他带着颜书语去了宫中的北门,北门都是他的人手,侍卫见了洛羽就道:“五皇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宫门外停着的马车不是洛羽一贯乘坐的镶着宝石、华贵而又舒适的马车,而是一辆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简陋马车,颜书语印象里对吃穿用度都比较挑剔的洛辰此刻竟然一点不满意都没有表现出来,他拽着颜书语上了马车,然后让侍卫开始驾车,宏大的皇宫在慢慢地缩小,然后彻底消息在颜书语的视线里。颜书语放下车帘,然后转过头去看洛羽的脸色,从上车起,对方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洛羽的神色上是少有的凝重,看来洛辰已经采取了措施,而且现在的形式对洛羽很不利? 马车终于在城郊一片荒芜的地方停了下来,洛羽几乎是把颜书语赶下马车的:“找这个地方歇下,别进长安城,也别试着去联系你爹或者是司徒府!” 洛羽的语气恶狠狠的,颜书语却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洛羽陡然安静下来,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猛得放下车帘,吩咐侍卫回宫。 德馨宫里,地面上全是瓷器的碎片,能摔的东西都被淑妃摔了个干净,淑妃此刻近乎癫狂的模样与人前打扮精致举止文雅的她判若两人,德馨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洛羽走进宫中,孙公公见了他就像见了救星一样,“五皇子您可算来了!” 以前淑妃即使有再多的怒火,只要一到洛羽马上就收敛起来。洛羽是他唯一的儿子,她很在意自己在而已心目中的“慈母”形象。而这一次,淑妃并没有像孙公公预料地那样收起怒火,她直直地向洛羽冲过去,紧紧抓着他的双臂喊道:“你放走姓颜的那小子了对不对?!为什么放走他?你知不知道洛辰已经找到傅老先生了,对付洛辰,颜书语是我们手上唯一的筹码了!” 见洛羽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淑妃怒火中烧:“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谁?!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登上皇位……” 洛羽突然打断她的话,“你是为了你的太后之位!”即便是想同洛辰争皇位,他也从没想过用这种方法,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地与洛辰竞争,得到父皇的认可。 淑妃怔了怔,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洛羽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说道:“母亲,承认吧,我们输了。” 这辈子都身处高位的淑妃无法接受失败,失败以为她将被人踩在脚底,她突然猛得摇头,“不……不会的!我们不会输……不会……”话未说完已经晕了过去。   ☆、第89章 直取长安 【一】 宫中被淑妃掌控,太子率军队直入皇宫。 ——《太子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不知道洛辰是怎么将这件事解决清楚的,淑妃声称在东宫里找到了害了皇上的巫蛊,而当时洛辰不在长安城,淑妃可以毫无顾忌地栽脏陷害,洛辰本身是处于劣势的。而等到颜书语重新回到颜府的时候,颜府外头守着的禁卫军已经撤走了,颜温卿依旧是逍遥自在地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来,让爹看看。”颜温卿赶忙放下手中的笔,然后一脸紧张地拉着颜书语转了一件,没有发现什么伤处,才放下心来,但紧接着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他捧着颜书语的脸:“我的儿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得让厨房的给给你补补身子……颜柳啊,颜……”颜温卿叫着颜柳的名字才记起颜柳还没回来。 颜温卿一惊一乍的架势同以前颜书语从太学下学回家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让颜书语放下了心中的那点劫后余生的不真实和紧张感,她把颜温卿按坐在书桌边:“行了,颜柳不在,老头子别叫唤了,我没什么事!” 看见颜温卿书桌上放着的字帖,颜书语倒想起一件事来:“爹,你上次写的我的那个‘左’字是……?” 颜温卿想了想,然后不怎么在意地说道:“我是想提醒你注意那个老狐狸罢了。”其实这也是颜温卿想提醒给洛辰的。 淑妃的爹姓右,在朝廷里也算是有资历的老人了,一些仗着自己有些资历的老油条就喜欢在私底下拉帮结派,加之女儿有人宫中有地位的妃子,右老头的胆儿就更肥了,拉拢了不少朝廷里的官员自成一派,自称“左派”。“左派”自然是力挺五皇子洛羽的。就算洛辰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上获得了成功,日后当上了皇帝,要对付这些“左派”,那可是得花不少的功夫。 颜书语现在的目光还没有颜温卿那么长远,她现在只顾缠着颜温卿不听地发问,她想向知道洛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爹,太子殿下回到长安后与您联系了吗?” 颜温卿看了一眼自家犯蠢的闺女:“我们家被看守着,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太子怎么能来联系我?” “那就是去找司徒将军了,可是淑妃也没道理会放松对司徒家的看管啊……” “……”颜温卿看着自家女儿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纠结之中。 洛辰回到长安之后第一个见的是是傅老先生,淑妃想方设法地不愿让洛辰与司徒钺见面,将司徒钺也囚在家中,可是他们拦不住傅老先生去见去见司徒钺啊。一则傅老先生德高望重,皇上刚去世没多久他们就对皇上曾经的恩师这般作为,传出去惹人诟病;二则,傅老先生虽然早已告老还乡,但余威还在,淑妃想要获得傅老先生对洛羽的支持,就处处不敢惹怒傅老先生。傅老先生说什么,淑妃就做什么,她让傅老先生去见了司徒钺。 通过傅老先生,洛辰与司徒钺间接地联系上了。 与此同时,洛辰偷偷他在长安城中放出了皇上驾崩的消息,皇上驾崩不见新皇登基,在舆论的可以引导下,百姓们都觉得是五皇子别有用心,听说了这件事,淑妃又是心虚又是心急。也就顾不上去注意傅老先生时常出入司徒府,与司徒钺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 在淑妃记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洛辰带着好几万兵马直接闯进了皇宫。 司徒钺身为大将军,手握长安兵权,掌管十万军马,淑妃先前想着不让洛辰和司徒钺见面就是因为这个,她没有权利收掉司徒钺手上的兵马,只有对她的一举一动严加看管,缺终究算漏了傅老先生会偏帮着洛辰。 从司徒钺手上调来的几万兵马,都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活下来又经过司徒钺挑选出来的精兵,身上的肃杀之气不是皇宫中的禁卫军可以比拟的,洛辰一路闯进皇宫,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拦他,宫女太监都退避三舍,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洛辰畅通无阻地进了德馨宫。 “大、大事不好了,五皇子,太子殿下他、他闯进来了!”见着洛辰进了皇宫,孙公公吓得魂飞魄散,忙跑回德馨宫通知洛羽。而洛羽此刻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他没有叫一个宫女太监进来服侍,孙公公闯进来,他也没有搭理。 孙公公咽了咽口水,淑妃从昨天晚上晕倒之后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唯一能主事的五皇子洛羽现在看来一个挣扎的、最后一搏的*都没有,主子出了事,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也没有什么活路。不、他还不想死!孙公公转身从大殿里冲了出去,拔腿狂奔,他撞上了不少宫女太监,他把他们推开,他漫无目的地跑,直到被人一个过肩摔摔倒在地上,有人左右擒住他的胳膊。 “太子殿下,这个太监如何处置?”洛辰身边的士兵问道。 洛辰骑在马上,低头看了孙公公一眼,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的眼神甚至没有停留在孙公公身上。孙公公却抖成了一只筛子,他面前的人,现在是手上有司徒将军兵权的至高无上的太子,他一句话便能决定他的生死。 “留着吧,也不算是毫无用处,还能指证淑妃在宫里做得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孙公公闻言立刻对洛辰磕起了响头:“我说,我知道的我一定全部都说,多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洛辰绕过他,继续不疾不徐地策马往前走,孙公公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跪着的地方已经湿成了一片,周身散发着污浊不堪的恶臭。 在德馨宫门口,洛辰从马上翻身下来,士兵再到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到大殿门口,洛辰突然说道:“你们在门口候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要进来。” 大殿里只有洛羽一个人,他慢慢转过身来面对洛辰,没有说话,洛羽也是。这两兄弟隔着十多丈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对方,他们的眉眼有不少相似之处,命运却迥然不同,若在普通人家,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兄弟,可身在皇家,权力利益,都让他们始终无法亲近。 洛辰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第90章 尘埃落定 【一】 太子于乾和宫为先帝守灵,三日后,太子继位。 ——《太子观察记录》 【二】 淑妃和洛羽被收押进了大牢里。 当日侍卫们闯进德馨宫捉拿淑妃,淑妃从睡梦中惊醒,见着个个都面无表情的侍卫的时候心知大势已去,但她仍旧不甘心地喊道:“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抓我?!” “证据?”洛辰被簇拥着走进屋,将一封信朝淑妃的方向扔过去,信纸轻飘飘地落在淑妃脚边。淑妃的身子颤抖着,没敢弯腰捡起来看。 诚然洛辰一开始在这场皇位争夺的战争中是处于劣势的,朝中除了颜温卿和司徒远这一小部分人支持太子之外,没有其他势力了。这股力量与“左派”力量相距甚远。因此颜书语为洛辰担心不已,但颜书语忘了,洛辰还有两个在暗处的自己人,陈席和常厉兄弟俩。 陈席和常厉被留在长安,洛辰吩咐他们密切注意淑妃洛羽等人的动作。当皇上驾崩的时候,陈席常厉立刻就觉察出事有蹊跷,他们从太医院里给皇上看过病的刘太医下手,紧盯着他,皇上驾崩第二天后,淑妃以诊治不利的名义将刘太医关进了大牢,恐怕不日刘太医就会在狱中“畏罪自杀”了。陈席常厉抢在淑妃动手之前见了刘太医一面,刘太医留下了一封书信,里面详细记载了皇上的病因。 皇上每每到德馨宫时,淑妃经常在房里点上一些助兴的香料,正是这香料导致皇上体内亏空,皇上也隐隐觉察到自己身体的问题。这几年,后宫中一直没有新人,淑妃自知年老色衰留不住皇上,于是挑了自己宫里几个姿色还不错的年轻宫女,香料和春药轮着上,想尽办法把小宫女送到了皇上床上。 这些助兴之药还没到能直接要了皇上的命的地步,但也让皇上在床上躺了几天,昏迷不醒,也就是这个时候,淑妃起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淑妃这次好像是没有预谋的,只是临时起意,很多地方都顾虑不周,才让我们捉住了把柄。”常厉在洛辰面前汇报道,他身边的陈席跟着补充:“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整个人不管不顾的。”说完陈席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女人啊,真是可怕……” “我知道了。”洛辰微微颔首,然后不再说话,陈席和常厉互相看了看,默不作声退出了房间。 【三】 从变故发生到现在,已经好些天过去了,皇上的尸身依旧保存地十分完好。从淑妃和洛羽手中夺权之后,洛辰很快安排好了一切,昭告天下皇上驾崩,洛辰换上了一身孝服为先帝守灵,朝中大臣也皆在家斋戒。 “这是第三天了。”颜书语靠在门口,看着颜温卿将官服穿戴整齐,轻声说。 颜温卿头也不抬头,正在整理自己的袖口,匆匆应道:“恩,就在今天。”说完他抬头看向颜书语,却完全没有发现女儿眼底的那一点惆怅,自顾自地寻求女儿的意见:“你看我这身打扮行吗?” 颜书语不耐地把他推出房门,“行了行了,反应今天的主角也不是你。” 颜温卿有些挫败,好歹他也是在皇上,哦不,先帝面前说得上的头号史官,怎么在自家女儿心里,自己就这么不值一提呢。 颜温卿匆匆地往皇宫赶,在宫门口遇上了司徒将军,他看了司徒钺一眼,没有说话,司徒钺亦然。 此时宫门口的官员们很多,有人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从人后钻过去,那是先前押错了人的五皇子党。更多的人是笑容满面地冲到颜温卿和司徒远面前去套近乎,要说如今中满场文武中,最炙手可热的就要数颜温卿的司徒钺了。这两人,从始至终都与太子站在一处,为了太子出了不少力。太子登基后,定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颜温卿和司徒钺被不少大臣围在中间,司徒钺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是冷着脸,不管人家说什么他都打定主意不搭话,只有颜温卿时不时与“别有心思”的同僚们敷衍几句,终于将周围的人逐渐打发走了。 这时,一辆略有些破旧的马车渐渐驶过来,颜温卿印象中没见过这辆马车,多看了两眼,马车外面坐着两个看着憨实的年轻人,长得一模一样。马车在他们身后停住,两个年轻人跳下马车,拉开车帘,将一个人搀扶下来…… 司徒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像是疯病发作,突然手指抽搐站也站不稳的颜温卿,他回头看了看,然后找到了原因,傅老先生已经被大武小武搀着下了马车。司徒钺瞥了颜温卿一眼,伸手拽了他一个踉跄,小声说道:“丢人。” 颜温卿气得直想破口大骂司徒钺没文化,傅老先生在所有读书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他司徒钺一介武夫根本就不会懂。但颜温卿忍下来了,绝对不能在傅老现在面前失礼,想到这里,颜温卿一把甩开了司徒钺屁颠屁颠地往傅文身边凑:“傅先生,您也来了?”颜温卿搓了搓手,没话找话:“这几日,辛苦傅先生了……” 傅文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司徒钺淡定从容地同傅文打了个招呼,三人一道往宫内走去。 停放先帝遗体的乾和殿外已经聚满了大臣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自发地站好队列,宫中鸣丧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大臣们跪了一地。 不多时,洛辰从大殿里走出来,抬了抬手,示意大家起身。 大臣们站起身后,从队列里走出一个人来,在洛辰面前跪下:“臣礼部尚书田均又是请奏,先帝仙逝,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恳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以重振我景国社稷。” “臣附议。” “臣附议。” “……” 人群中附议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颜温卿双手托着放走先帝遗诏的云盘同样走到洛辰面前跪下。这时需要有人宣读遗诏的内容以示太子是“真命天子。” 宣读这份遗诏的人是傅文,没有谁比傅文先帝恩师的身份更有说服力,也没有谁敢再质疑洛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洛辰甚至没有听清楚傅文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看见殿外的人又齐刷刷地跪下来,行三拜九叩之礼,口中高呼着“吾皇万岁万万岁”。 等一切安静下来,洛辰才恍然道:“众爱卿平身。” 随后丧礼继续,门外的大臣们哭天抢地地表达自己对先帝的爱戴以及明君去世的悲伤,吵吵嚷嚷地让人头疼。外面的人哭地甚是激动,大殿里的洛辰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着灵柩里的先帝,面露讽刺之色:“外面为你哭的那些人,又有几个是出自真心?” 洛辰的声音很低,但还是叫一旁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听到了,小太监被洛辰话里的冷意吓得把了一个哆嗦。洛辰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太监赶紧低下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拖出去砍了。 然而半晌之后,洛辰只是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傍晚的时候,大臣们陆续都出宫了,颜温卿还站在宫门口没有离开,门口的侍卫好奇问了一句,颜温卿和煦冲对方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最尊敬最钦佩的傅先生还没走么,好不容易见上一次他还等着同傅先生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呢。 傅老先生没有想到宫外还有人在痴等他,他坐在洛辰对面,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先帝在去世之前曾微服出宫找过我一次,他问我是不是做错了,把你放在太子的位置上,不管不顾。”傅文顿了顿,“但就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如今的你。别怪他……”傅文的原意是想替自己的学生解释一下,即使偏爱五皇子他也从未想过要换太子,以此激励洛辰成为一代明君,造福百姓。 但洛辰的思想觉悟显然还没达到傅老先生这么高的境界,他什么表示也没有,站起身来,对傅文说道:“时辰不早了,傅老先生住在郊外,路上一定要小心。” 傅文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待傅文离开,洛辰脸上最后一丝笑也没了。他的心是凉的,从傅文的话中,他没有听出先帝的所作所为哪一点符合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相反地,洛辰感觉到的只有冷漠。 他只是把他当做了下一个皇位继承人来培养,这无关感情。洛辰心底最后一丝留恋也没有了,转身离开了乾和殿。 礼部按照洛辰的尺寸赶制出来的龙袍已经放在床头,洛辰握着那龙袍一角的手抓紧了又松开。 “皇上……?” 身边的小太监试探着唤了一身,洛辰回过神来,说道:“更衣。”   ☆、第91章 宫墙之内 【一】 新帝登基,勤勉有加,景国之大福也。 ——《太子观察记录》 【二】 先帝下葬后,新皇举行了庄重的登基大典。从此以后,洛辰就是当今至高无上的人了啊……颜书语推开自家的大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自打从颜温卿那听说了事情已经办妥、洛辰即将继位的消息,颜书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往后,洛辰就是皇帝了,想起皇帝这个身份,颜书语的第一反应是高高在上的,威严的。洛辰若是真的变成了这样,会叫颜书语无所适从。 推开大门的颜书语愣在原地,她揉了揉眼睛,此刻应该在皇宫里的、高高在上的、威严的人此刻竟然活生生地现在她面前,惊得她一时都忘了说话。半晌,颜书院才回神:“洛……”才张了张嘴,她就发现了不对劲,洛辰现在是皇帝了,既然关系再亲近,她也不能再想以前那样对洛辰直呼其名了。颜书语马上改口:“草民参加皇上。” 听见颜书语的话,洛辰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颜书语在洛辰面前同他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见到皇帝是要下跪的吧。洛辰并不是一人前来的,身边还有旁的人,礼数不可废,在长安城复又做男装打扮的颜书语撩开长袍的下摆就要下跪,洛辰上前一步拦下她,拉着她的胳膊让她站直了身体。 洛辰身边的陈席笑眯眯地同颜书语打了个招呼:“颜公子,好久不见。” 得知是陈席和常厉溜在长安城中为洛辰解决了不少麻烦之后,颜书语也不敢小瞧了陈席常厉这兄弟俩,她冲陈席点头笑了笑。 打完招呼,陈席也不废话,极有眼力劲地带着手底下跟出来的人离开,走之前,他还不忘在颜书语身边小声说了一句:“皇上这两日不眠不休地批阅奏折,颜公子你好好劝劝皇上。” 洛辰确实是整整两天待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没有一刻停歇,这让陈席常厉十分忧心,常厉向来话少,只得由陈席去劝洛辰停下来休息一会,陈席说得是苦口婆心,可洛辰不为所动。等到洛辰终于放下手中的笔,陈席心中一喜,以为是自己的感天动地的劝说有了成效,洛辰却在这时说道:“出宫,去颜府。” 陈席二话没说带着几个收下的人同洛辰低调地出了皇宫,在路上,陈席的心里又亮敞开来,去颜府也好,正好让颜公子劝劝皇上。自己的话没有用处,颜公子的话,皇上总会听一听吧。 洛辰此行并不打算惊动颜温卿,他没有进颜府,走到颜府对面的街道上,背靠着一颗大槐树。颜书语跟了过去,站在他身边,洛辰却始终一言不发。 洛辰这几天可以说是连轴转,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最后一次,陈席劝他休息一会的时候,他想到了颜书语。洛辰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颜书语,成为景国权力最大最至高无上的人,日子并不比之前轻松多少,洛辰怀念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甚至开始怀念回长安的路上遇险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有颜书语在他身边。 现在,颜书语就在他身边,一伸手就能轻易握住她的手,一闭眼就能感受到身畔她的气息,让洛辰的神情很快放松下来,他合上眼,困意很快席卷而来。这是洛辰登基一来唯一感到安心的时候。 颜书语几乎以后洛辰就要靠在树干睡着了,她又往洛辰身边凑了凑,想要一探究竟,她一点点靠近,洛辰突然伸出双手一把将她搂在自己的身前。颜书语的脸“腾”得一下就热了,这是在颜府外的大街上,外面人来人往,让旁人看见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地像什么样子!她想开从洛辰的怀里挣扎开来,洛辰抱着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低低的,又因这几日疲惫喉间带了点沙哑,却让颜书语突然安静下来。 他说:“别走。” 颜书语一时间忘记了挣扎,她怔怔的抬起头去看洛辰,洛辰的眼睛是还是紧闭着,长长的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一小块阴影,脸色有些苍白,他说这话时显得十分脆弱,好似只要颜书语说一个“不”字,洛辰就会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所以颜书语没有挣扎,她伸出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地环过洛辰,贴在他的后背上。洛辰身子一震,将颜书语搂地更紧了。 【三】 洛辰给了颜书语特权,让她可以自由地出入皇宫。洛辰在御书房处理奏折,别的大臣要见他,得期期艾艾候在门外等着皇上传唤,而颜书语只需要同门口的侍卫说上一声,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踏进御书房。 御书房有时候是陈席守着的,有时候是常厉守着的,常厉这个人太严肃,整天板着脸,颜书语每每看见他,脸上的申请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常厉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透明人,也不通报,仍由颜书语大摇大摆地走进御书房。而陈席不一样,看见颜书语时老远就热情地同她打招呼,还总是喜欢拉着她巴拉巴拉细数洛辰今天又干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 陈席你这样真的好么…… 今天御书房外又是陈席守着的,颜书语听着他说完了洛辰今天的生活动态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同他道别,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有陈席在外面,洛辰很早就知道颜书语来了,他便放下手中的笔,吩咐殿里的小太监将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端上桌,小城子做的糕点,颜书语最喜欢吃的。 出谋划策这种事情,颜书语并不擅长,更何况有她爹颜温卿和司徒将军这两个老狐狸在洛辰身边辅佐他,颜书语那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够看。如此一来,颜书语发现自己在洛辰身边的作用就剩吃了。 有时候,颜书语中午过来,洛辰会留她下来一起用午膳,宫里的御厨手艺自然是极好的,颜书语总是抵挡不住没事的诱惑点头答应下来。 若颜书语下午过来,洛辰便宫中小太监准备好糕点留给她。颜书语坐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糕点,洛辰坐回书桌边继续看奏折。 接连着在洛辰这吃了好几天白食却没干一点事实,颜书语坐在一边吃着小城子做的糕点总觉得有点心虚,吃着吃着她的眼睛就开始四处乱瞟,最后目光落在了洛辰身上。 洛辰正在看手中的一份奏折,看得很是认真,没有注意到颜书语向他投来的目光,同时,洛辰的眉头一直都紧紧地皱着。颜书语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了?” 洛辰心头有一件事压着,正想得出神,颜书语连着唤了他好几遍,洛辰才反应过来,他放下奏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见颜书语关切的眼神,洛辰觉得心中的烦躁去了大半,“没什么……”洛辰沉吟一会说道:“淑妃这件事,牵连甚广,朝中官员,竟无人可用……” 淑妃的爹在朝为官几十年,拉拢了不少朝中官员,为首的淑妃的爹可以直接革职处死,剩下的“左派”官员可就不好办了。这么一大帮人,不可能全部都处置,加之洛辰如今刚刚登基,不宜有什么大动作,伤筋动骨。剩下的“左派”官员,有的需要让其为自己所用,有的要明升暗降,有的要一点点收回对方的权利……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多得很。然而最后洛辰忧心的是,朝中他可以信任重用的人,少之又少。 看着洛辰愁苦的样子,颜书语竟然笑了笑,惹得洛辰不满地看向她。 在颜书语看来,这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发愁的,在洛辰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深谋远虑,现在成了皇帝,压力太大反倒心急起来了,颜书语说道:“范渡寒在衢州知州的位置上做的稳当,只有不出差错,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调到长安城为关,司徒远这次在军营中立了功,等他从江北回来,可以封他个一官半职,还有程勇,是你亲自安排到军营里去,他也没叫人失望,封个七品一下的武将是没有问题的……”颜书语顿了顿:“这些你从很早就开始布置,想必也是知道这些急不来的,等到今天秋闱,有大批学子赶考,从中提拨几个有学识有能力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颜书语的话让洛辰无法反驳,颜书语说得对,是他自己太急于求成了。看着颜书语眉眼带笑地慢慢说出“不用急”三个字的时候,洛辰急躁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他看着颜书语,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笑容来,颜书语只得这御书房满屋的珠宝玉璧都比不上洛辰的笑容耀眼,她默默地扭过头去,这样的笑容看多了眼睛会瞎……   ☆、第92章 凯旋而归 【一】 时新帝等级数月,江北军队归长安。 ——《新帝观察记录》 【二】 陈席对颜书语越来越殷勤了。 陈席现在看见颜书语笑容亲切得就像看见了他家隔壁的大妹子。因为陈席发现,只要有颜书语在洛辰身边,洛辰的心情就比较明朗,人也比较好说话。 “皇上,喝杯茶休息一会吧。”陈席端了一杯茶进屋来,放在桌上洛辰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洛辰身后。 颜书语看了陈席很久,陈席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眼里只有洛辰这一个主子,一副只要主子有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完成的模样。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端茶送水这些活向来是由殿里的小太监负责的,陈席今天这模样也实在是狗腿了些。洛辰会重用陈席常厉兄弟俩,看中的是他们的能力,而不是溜须拍马的本事。 陈席放在桌上的茶洛辰一口也没有喝,直到他看完奏折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挑眉看向陈席。 颜书语浑身的细胞都在颤抖,她恨不得抓上一把瓜子,抱着小板凳在洛辰身边坐上,一副看戏的来派。洛辰现在的表情颜书语很久没有见到过了,这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表情,那种“我知道你想到说些什么但我就是不如你的愿你求我啊”的欠揍表情。 看见洛辰这样的表情,陈席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很快恢复正常。陈席的眼睛滴溜转了两圈,把主意打到颜书语身上。“颜公子,我记得前两日你说想看梅花,正巧御花园里的几株腊梅开了,我带你去看看?” 洛辰总是在看奏折,颜书语小心翼翼得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担心打扰到他。吃完了今日的糕点,颜书语在御书房里闲的发慌,听见陈席这样说,她忙不迭点头。 颜书语和陈席两人转头一齐看向洛辰,等着他的首肯。 洛辰轻咳了一声,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出去看看也好……”说话间站起身来,有一起出门赏花的意思。 陈席点头称是,然后出门准备去了。 洛辰和颜书语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到了御花园。先帝爱牡丹,因此御花园里的梅花请不多,只有一小簇腊梅开在墙角,是娇艳的红色,在一大片枯枝里显得尤为醒目。 洛辰的心思不在梅花身上,只看了几眼就把目光挪到颜书语脸上。在洛辰眼里,梅花远不及颜书语好看。 “朕……还不知道你竟喜欢梅花……” 身为皇帝,洛辰现在要自称“朕”了,颜书语听着不太习惯,就连洛辰自己说起来也不习惯。 “说不上有多喜欢……”江北遍地都开着梅花,只是小时候在江北看习惯了,之前在江北,梅花还没有开放,这让颜书语有几分遗憾。“这里的腊梅没有江北的好看。” 江北的梅花遍地都是是,它们恣意地生长,而御花园里的所有的花都是有匠人料理,精心修剪的,反倒失去了最原始的美感。 颜书语大概是唯一一个敢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御花园不好看的人,洛辰也不恼,等着她把话说完。 颜书语想到了还在江北的司徒远:“要不,等司徒回来的时候,让我帮我捎一只梅花?” 颜书语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些时候会犯傻,洛辰笑了笑,想要伸手去揉揉她的发顶,可以颜书语做男子打扮,将头发高高的束起,让他无从下手,他的手掌落在她肩上:“你若是喜欢,往后冬天,我们一起去江北赏梅便是。” 颜书语看着他点点头,她发现洛辰今天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洛辰也不闪躲,任由颜书语直直地盯着他看。他喜欢颜书语这样看着自己的样子,因为这个时候,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 但颜书语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空中飞舞着的东西上去,“下雪了?” 今日天气明朗,空中甚至还挂着暖洋洋的太阳,这“雪”来得出乎意料。直到那东西轻飘飘地落在颜书语肩上,她才发现,这是一小片被打得很薄很轻的……棉絮…… 颜书语伸出手握住了一片棉絮伸到洛辰面前,她不解风情地想要给洛辰看看,也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敢在御花园里撒棉絮! 洛辰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颜书语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呆呆地看着他。 回到长安城以后,洛辰绝口不提颜书语的女儿身份,好像这样就能把颜书语就再他身边。 在满天飘飞着棉絮的背景里,不远处是几枝盛开着的腊梅,洛辰握着颜书语的手问道:“回长安城的路上,我昏迷过后,醒来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这话还算数吗?” 颜书语这才发觉从那时起洛辰就挖好了一个坑,看着她傻乎乎地往里跳。 颜书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洛辰,洛辰又笑了,他这几天脸上的笑容比之前加起来得都多。他带着点得意地说道:“不说话,那我就当是承认了。” 颜书语还是没说话,看着洛辰的笑,她的心仿佛在一点一点的沦陷下去,无法自拔。 从假山后来传来的喷嚏声打破了这样美好得不像话地气氛,洛辰有一丝懊恼,他没得让颜书语亲口说话她的诺言。 已经被人发现了,陈席也无处躲藏,他带着三个小太监从藏身的假山后面走出来,刚刚有一缕棉絮飘到了陈席鼻前,陈席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失败了,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现身之后,那三个小太监畏畏缩缩的地,给洛辰请安之后就拼命地往洛辰身后躲。皇上没有吩咐过的事情他们不敢擅作主张,今天这事他们本来不愿意接受的,只是陈席对他们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说皇上若真的因此动怒了,有他顶着。 颜书语看着那三个小太监的模样发笑,不知道的,还以后陈席是这儿的太监总管,颜书语是这样想的,也说出来调侃了陈席一句。 洛辰轻哼一声,“既然陈席你这么想当这个总管,朕成全你便是。” “皇上误会小的了,雪中寒梅,赏梅的时候没有雪怎么行,今日天公不作美,就只好用这棉絮来代替一下了……”顺着陈席抓了一把放在脚边的一大袋棉絮,引得他又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陈席这话是对颜书语说得,可是说话时却看着洛辰,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这样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颜书语本来是随口一说,不成想陈席脸上的表情却慢慢沉下来,他脸上带着点怀念和难过。“这主意不是我想出来的。”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小姑娘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里。 “是小月想出来的。” 看着陈席浮在脸上的温柔,颜书语不由咋舌。 直到脸上始终带着温柔微笑的陈席离开后,颜书语才忍不住问道:“陈席这是……怎么了?”见惯了陈席平日笑嘻嘻的样子,陡然变得这样成熟可靠还真是不习惯。 “你想知道?” “恩恩?” 洛辰朝着颜书语勾了勾手指,颜书语倾身过去。从洛辰嘴里听到了轻飘飘的两个字:“你猜……” 颜书语气得想要掀桌子了。 其实关于陈席反正这件事,也并不难猜,谁都有几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嘛。陈席的小青梅是他们家的邻居,小姑娘整天叫着“陈席哥哥”跟在陈席身后跑。后来陈家遭奸人所害,陈席常厉兄弟俩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知道被培养成暗卫。 年少时的约定,有的人把它当做是童言无忌,有的人却铭记在心。陈席还记得他答应过小青梅以后要风风光光地把她去回家。只是不知道她还是否记得。 “真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洛辰对颜书语形容词的使用不予置评,没有得到赞同的回应,颜书语看向洛辰:“难道不是吗?”大有洛辰只要说一个“不”字就要和他大吵一架的架势。 洛辰扭过头淡淡地转移话题:“有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是什么?”颜书语顾不得追究在陈席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这是事的看法,因为洛辰很少用好或坏来给“消息”这个词定义,那么他说是好消息,那就一定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江北传来消息,与西芜议和成功,正班师回朝。”洛辰笑了笑,“按他们的路程来算,不日就能回到长安城了。” “也就是说,司徒也要回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三】 驻扎江北的军队回朝了,长安城的百姓皆夹道欢迎。 那天颜书语死皮烂脸地跟着洛辰去了城墙之上,远远地看向司徒远跟在赵都尉身边,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 洛辰在城楼上宣布,今晚在宫内举行庆功宴。因司徒远在江北擒得西芜将领有功,庆功宴上受封从七品翊麾校尉。这位年轻的前途无量的校尉却在庆功宴上早早地离场了。 “皇上,这……”小太监有些为难地向洛辰禀报,洛辰摆了摆示意不用在意,晚宴继续。旁人不知,洛辰却清楚司徒远这样早早离场是为了什么。 城南一家酒肆还亮着点点灯火,颜书语坐在屋外简陋的长板凳上自饮自酌,看见司徒远来了,顺便给另一只空酒杯斟满了酒。待司徒远落座,颜书语举起自己的酒杯:“这杯酒,敬你凯旋归来。” 司徒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可以放弃了宫里的那些佳肴出来见你的,就这么一点酒别想糊弄我。” “知道了知道了……”颜书语说着将脚边的食盒置于桌上,“糖醋鱼,你的。” 司徒远嘿嘿笑了两声:“还是书语你最了解我。”刚夹了两筷子,司徒远突然停下了动作,“要是洛辰也在就好了……” “一国之君岂有三天两头往宫外跑的道理……”颜书语在底下踹了司徒远一脚,“你得记着,以后不能直呼皇上的名讳了。” “哦……”司徒远低下头去,短暂的忧郁过后,司徒远又来了精神头,毕竟是少年得志,即使不在外人面前显现出来,此时也难掩心中豪情,他对颜书语说道:“书语,现在我是从七品校尉了,洛……皇上没给你个一官半职么……”洛辰刚登基不久,现在需要稳定局面,司徒远可以存着陪洛辰闯荡一番的心思的。 颜书语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一没立什么大功,二来,我还是太学的学生呢,哪需要什么官职。”最重要的一点女子不可入朝为官。 一件几乎快要被颜书语遗忘的事情突然跳进了她的脑海里,她该用什么样的语调和措辞向司徒表明自己的女子身份才会显得这件事比较既然不会让司徒难以接受呢……   ☆、第93章 祥瑞公主 【一】 西芜议和,意欲和亲。 ——《新皇观察记录》 【二】 向司徒远解释自己身份的问题最终因为对着对方那张傻乎乎的脸无法开口而搁置了下来,颜书语在心底告诉自己,再等两天,一定会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让司徒远知道这件事情。 一晃两天过去了,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没有等到,颜书语倒是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景国与西芜议和成功,西芜有意和亲用以维护两国邦交。江北将士回朝之后,西芜那边的和亲队伍也跟着出发了。 荣升校尉的司徒远有了他的第一份差使,就是迎接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在接受了这份差事之后,司徒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骚扰颜书语。 司徒远想方设法地想要颜书语同他一起去接待和亲公主,这件事若是干得好,说不定还能给颜书语谋上个一官半职,先在朝廷站住了脚再说。 这样的心思,司徒远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因而,颜书语借着太学开学的头名躲进书院的时候,梁夫子毫不客气地把她推了出来。 “书语啊,今天怎么来了?”梁夫子笑眯眯的。 颜书语站直了身子,低头说道:“梁夫子说得哪的话,书语是太学的学生,如今已然开学,哪有不来上课的道理。” 梁夫子严严实实地堵在教室门口,不让颜书语进去:“皇上如今刚登基不久,身边恐怕没有顺手的人……”梁夫子话没说完,颜书语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我景国人才济济,朝中的大臣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皇上身边哪会差我一人。” 颜书语还想推脱,却听得司徒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书语,我可算找到你了。”说完他凑到颜书语面前,这才看见梁夫子,司徒远马上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毕恭毕敬地鞠躬喊道:“梁夫子好。”他对梁夫子罚他抄的那几百遍书还心有余悸。 “司徒也来了啊。”梁夫子语气和蔼,让司徒远受宠若惊。梁夫子从来没有用如此慈爱仿佛再看一个大有前途的后辈的目光看着他。感动之下,司徒远把什么话都说给梁夫子听了。“梁夫子,我是来找书语的。” “我也听说了,是为了西芜和亲那件事?” 司徒远连连点头,还特别哀怨地看了颜书语一眼:“我想找个人帮忙,可书语还躲着我……” 太学的学院精神向来爱景国爱人民,这下梁夫子一定会认为自己的觉悟不高了!颜书语自觉低下头,等着梁夫子的思想教育。半晌,只听见梁夫子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为人师的,最高兴的无非是看到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们学有所成、学有所用……” “梁夫子我……” “算了,你们这些学生大了,我也管不了了。你们的问题还是自己解决吧。”梁夫子的话在颜书语心里落下了涟漪,但梁夫子本人却风一般地走远了。 颜书语转身看向司徒远:“我答应你了。” 以颜书语女子的身份往后梁夫子是不可能看见她在官场上大施拳脚的,应下迎接和亲公主的差事,就当是回报梁夫子的教导之恩吧。 梁夫子特意把他平日休息的房间腾出来给颜书语和司徒远商量正事。颜书语给自己添上了一壶新茶,“你先给我说说那个和亲公主吧……” 司徒远还在新奇地打量梁夫子的房间,以前是这间房的时候多数是来受罚的,根本连头都不敢抬,这次有了机会司徒远好好地把这间房研究了一下。听见颜书语的问话,司徒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哦,你说那个吉祥物公主啊……” 颜书语带着疑惑看向他,哪家公主会叫吉祥物啊,司徒这家伙肯定又在睁着眼说瞎话。 天地良心,司徒远还是很重视这次任务的,在家里也做足了功课。 来景国和亲的公主是最受西芜国君宠爱的一位公主,恩,也是西芜唯一的公主。传说这位公主出生的时候,皇宫东边的天空中出现了五彩祥云,此乃大吉之兆,故受封为祥瑞公主。 即使是再受宠的公主,在国家大义面前,该和亲还是得被推出来和亲。但这十几年的父女亲情到底不是作假,西芜国君终究是不忍心,在祥瑞公主临走时,允诺说祥瑞公主到了景国可以自主选择夫子。 说道这里,司徒远有些不以为然地同颜书语讨论:“这个西芜国君啊,纯粹是多此一举,祥瑞公主到了景国,不嫁给皇上,还能嫁给谁啊。”而且洛辰在当太子的时候就没有太子妃,现在后宫里无人,祥瑞公主嫁给洛辰也不亏。 司徒远这边说得正兴起,却没有注意到旁边陡然沉寂下去的颜书语。前两日颜书语还会因与洛辰相处时的暧昧气氛而暗暗欣喜,现在司徒远的话却如一盆冷水一样浇下来,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 “对了,听说跟着祥瑞公主来的,还有西芜一个言官,叫即墨瞻,这个人出了名的不好相与。” 颜书语勉强笑了笑:“这件事还给给礼部那边说说去。”当前正是要紧,颜书语努力放下心中杂念,同司徒远商量道:“祥瑞公主到了景国,礼部那边应该会安排她住在行宫吧……”她一遍说着一遍观察着司徒远的脸色。 行宫一般是皇子或者皇子们在宫里呆的腻了出来散心时用的,同时也用来提供有藩王外使的住处。上次,住进来的便是镇南王…… 见司徒远神色如常,颜书语才放心继续说下去:“行宫那边,礼部差人收拾好了么?” 司徒远点点头:“都已安排妥当。” 就等祥瑞公主入住了。 祥瑞公主抵达长安城的这天,除了司徒远和颜书语,还有礼部的一大票官员,大清早就候在了城门口。 辰时,祥瑞公主的车舆才缓缓而来。马车的车帘窗轩都缀以轻纱,偶有清风徐来,吹起轻纱,祥瑞公主姣好的容貌隐约可见,马车旁还跟着好些个骑着马的西芜官员。 马车在众人面前十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司徒远和礼部尚书算是迎接祥瑞公主的直接负责人,他们走上前去。“翊麾校尉司徒远(礼部尚书孙沂)奉皇上旨意特来迎接祥瑞公主。” 祥瑞公主没有说话,倒是为首的一个西芜官员下了马,走到司徒远面前,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祥瑞公主在西芜地位尊崇,区区一个校尉怎么有资格来迎接祥瑞公主?” 礼部尚书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即墨大人这话就恐怕有失颇偏,我们整个礼部几乎全部出动了,足见我景国对祥瑞公主的诚意。” 即墨瞻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马车里的祥瑞公主开口了,“即墨大人……”祥瑞公主的语气不轻不重,却成功了阻止了即墨瞻继续说下去。 即墨瞻愤愤地瞪了司徒远一眼,十分不甘心的样子。司徒远一行将西芜的和亲队伍调查得一清二楚,同样的,即墨瞻不可能对他们一无所知。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校尉就是将他们西芜将军一箭射下马的人,自然是对司徒远没有好感的,故而一见面就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可惜现在公主发话了,他也不好继续为难下去,于是轻哼一声,走回了马车旁边。 祥瑞公主给颜书语的第一印象是明事理,有气度。 随后,司徒远和颜书语带着祥瑞公主一行到了行宫,领着祥瑞公主与即墨瞻二人参观整个行宫的景色。期间祥瑞公主一直很端庄很矜持地微而不语,这正好给了即墨大人无限发挥的空间,一会儿觉得行宫的结构布局不好,一会儿又怀质疑起行宫里的安全问题。 颜书语走在最前面带路,拐进一个平时少有人居住的院子里,低头看见角落里的树叶,坏了,即墨大人又要拿这大做文章了,只期盼即墨瞻一时瞎了眼睛看不见这堆落叶。 “我的天呐,司徒校尉,你们行宫的下人是怎么办事的?!” 颜书语绝望地闭上的眼。 司徒远显然还没有发现院子里的不妥之处,加之他本身也大大咧咧不太会注意这些细节,在即墨瞻惊呼起来之后还是一脸的茫然。 赶在即墨瞻开口之前,颜书语抢了话头:“行宫的管事在哪?” 管事诚惶诚恐地从人群后面站了出来:“小的在。” “负责打扫这个园子的是谁?”管事似乎在回忆,还没来得急回来,颜书语接着说道:“不管是谁,杖责二十,马上叫人吧这里打扫干净。” “是。” 处理好这些,颜书语又转身对祥瑞公主说道:“管教无妨,下人办事不利,唐突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祥瑞公主微微一笑:“无妨。” 好不容易揪住了对方的错处,即墨瞻还没来得及发挥,颜书语已经将这件事解决清楚了,刚才公主也亲口说了“无妨”,即墨瞻便无法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他面色不郁,多看了颜书语几眼,然后问司徒远:“这是公子是……?” 颜书语的太子侍读的身份,如今也要加一个“前”字了,现在的颜书语没有一官半职,也就不过是一节草民,但是这话若说出来,即墨瞻八成又会有“我们家祥瑞公主尊贵无比岂是你这等平民能够接触的”这样的论调。于是,颜书语在司徒远之前回答道:“小的是司徒校尉手底下当差的人。” 许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即墨瞻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安置好了祥瑞公主一行之后,基本上不怎么出声的祥瑞公主突然问道:“本宫何时面见皇上?”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且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再带您进宫面圣。”回答的是司徒远,他的反应终于比颜书语快了这么一次,他一面暗暗自得,一面拖着向尚在发怔的颜书语向祥瑞公主告辞离开。 分别时,司徒远嘱咐颜书语今晚有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来行宫领祥瑞公主进宫,见颜书语一脸恍惚,实在是怀疑颜书语到底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第94章 梦醒抽身 【一】 皇上疑将迎娶祥瑞公主。 ——《新皇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果然没有将司徒远的话听进去。 “起!床!了!” 颜柳被颜书语留在了江北,前两天颜书语收到了江北的来信,说是过些日子颜柳会跟着来长安城做买卖的商队一起回来。没有颜柳在的日子,起床对颜书语来说是一件顶困难的事情。 原本同司徒远约好了一同去行宫带祥瑞公主进宫面圣,司徒远左右都没等到颜书语出现,索性直接杀去了颜府,才有了现在的一幕,司徒远在颜书语房门口扯着嗓子叫她起床。 颜书语在床上打了个滚,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说道:“我一会就好……就一会……” 心好累,司徒远觉得这个“一会”的可信度一点也不高。 收拾妥当以后,两人骑着马一路狂奔到达行宫,祥瑞公主刚好用完早饭。即墨瞻一见着他俩就阴阳怪气的说到:“司徒校尉倒是叫我们公主好等,这都什么时候了……”司徒远没搭理他,“公主请。” 祥瑞公主坐在马车里,颜书语和司徒远策马在前头带路,总算摆脱了即墨瞻那让人心烦的声音和论调,颜书语松了一口气。到了宫里头,出人意料的是即墨瞻也突然安静下来。 宫里的人个个都规规矩矩不苟言笑,一位太监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大殿外,随即进去禀报。不多时,大殿里传来“宣祥瑞公主、西芜使臣觐见。” 大殿的门被打开,然后又缓缓合上。颜书语突然觉得自己大清早来宫里这一趟好像完全没有什么意义……她对司徒远自嘲地笑了笑,“好像没我们什么事了……” 司徒远颇有同感:“那我们先出宫吧,等吉祥物……”司徒这个大嘴巴,什么话都敢说也不看看场合,被颜书语瞪了一眼,司徒远才反应过来,改口道:“等祥瑞公主出来再把她送回行宫。” 颜书语点了点头,两人准备离开,却被人叫住。 “司徒大人,颜公子,请留步!” 回头见是常跟在洛辰身边的小太监小祝子,他接着说道:“两位留步,皇上交代过了,待会还要见二位呢。” 小祝子把司徒远和颜书语领到一处凉亭里歇息便退下了,此处风景不错,身旁的草丛生出了新芽,嫩绿地可爱,其中还有点点早开的春花,只是颜书语却没了这般好兴致赏景了。 颜书语显露出来的不高兴,连司徒远都看得一清二楚,“书语,你今日好像有些不大正常……” “你说谁不正常呢!”颜书语照例横了司徒远一眼,然后有些无力地解释道:“我只是……久不见祥瑞公主出来,等得有些心焦罢了。” 司徒远有些奇怪:“该出来的时候就会出来了,你急什么?” 最让颜书语耿耿于怀的事她却不能向司徒远吐露半点,其实她想得是祥瑞公主生得貌美,又是来和亲的,万一她和洛辰看对眼了怎么办……不不不,颜书语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看对眼了不关她的事!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祥瑞公主和即墨瞻从大殿里出来,洛辰派了几个侍卫护送祥瑞公主回行宫,而后颜书语和洛辰被迎进去。 “微臣(草民)参见皇上。” 待殿内伺候着的太监统统退出去,司徒远原形毕露,对着洛辰笑嘻嘻地问道:“不知皇上叫我们过来所谓何事?” 洛辰也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同司徒远打趣,“没事就不能叫你们了?算算日子,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了……”洛辰说话间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语的颜书语。 “今晚宫里将举办酒宴为祥瑞公主接风洗尘……” 司徒远眼睛一亮:“我也去……”他扯了扯身边的颜书语,上次江北军队回朝的庆功宴颜书语没有参加,这次一定得带着她去尝尝宫中御厨的手艺。 “不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去,任性! 洛辰的眸色暗了暗,然后提起手边的笔,说道:“朕还有一些奏折需要处理……” 司徒远和颜书语被请了出去,洛辰凝神提笔,却不是批阅奏折,而是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轻轻勾勒,一个俏丽的身影勾勒纸上。鹅黄色的衣裙还有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容,好像一切阴霾都能被她的笑容扫去。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把她记在了心底。 【三】 颜书语说到做到,晚上的酒宴说不去就不去。可是去参加完酒宴回府的颜温卿发现自家闺女竟然还没有睡着。颜温卿小心翼翼地走到颜书语身边,“我的儿,今天怎么有心情出来赏月?”颜温卿说着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几点疏星,恩,月亮她躲回去了。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颜温卿精神一震,“说出来给爹听听,爹也能帮你分析分析。” 颜书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老头子,你说皇上他会娶祥瑞公主吗?” “这……”颜温卿想了想,“照理说,皇上娶了祥瑞公主也不失为一件坏事,一来皇上刚登记,后宫无人;二来皇上娶了祥瑞公主两国的关系更加稳固。”说完,他瞥了颜书语一眼,“你怎么关心起这件事了……” “没、没什么……” 看着颜书语的心情好像比之前更加失落,颜温卿深觉心好累,已经完全猜不透自家闺女的心思了怎么办。 “爹……” “哎!”这一声颜温卿回答地特别响亮,颜书语平日“老头子老头子”地叫唤,难得听她叫自己一声爹。 “爹,过些日子我们回江北去吧。” 颜书语的声音里透着疲惫,颜温卿不由心软,叹了口气,说道:“好,都听你的,爹年纪也大了,也该告老还乡了。”颜温卿絮絮叨叨地说着,“到时候,我们就回江北,去你娘从小长大的地方,你娘说她这辈子的遗憾,就是没能再回江北见一见那的梅花……天凉了,快回去睡吧……”颜温卿背过身去,眼角已经有些湿润。 颜书语思考了大半夜,离开长安城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下定决心之后,颜书语开始频繁地请司徒远吃饭。 楼外楼里,司徒远一边吃着糖醋鱼一边很没有诚意地问道:“书语,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请我吃饭?”恩这样的白吃的机会越多越好。他猜测道:“你有事要叫我帮忙?” “不是。” “那……你是钱多没地儿花?”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兴许这是我对你兄弟情深的表现呢。” 司徒远笑着对颜书语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多谢好兄弟了。”一顿饱餐之后,司徒远又开始老调重弹,打他从江北回来之后,说得最多的还是洛辰。“可惜了,洛辰他现在没法跟我们一起出来了。” 颜书语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别老洛辰洛辰的!”意思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旁边已经有人别的客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颜书语缩了一下脖子,然后小声说道:“我都说了,洛辰现在是皇帝了,不是你能随便叫的!而且,他不不会同以前一样了……”说道最后颜书语像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司徒远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话里的有关“洛辰”的部分才是这句话的重点,他十分担忧地看着颜书语,“书语,你最近有些脾气有些不大好啊……” 颜书语被司徒远这句话说得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临到两人分别,司徒远还惦记着颜书语的心里健康问题。第二日进宫见洛辰的时候,司徒远将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和盘托出。“皇上,你说书语他最近是怎么了?” 洛辰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大概,是因为他吧。 初登基时的那段相互扶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大局已定,颜书语也随之缩回了自己的壳里。洛辰想着,颜书语总是这样逃避,往后可由不得她了。 洛辰轻咳了一声,言归正传,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别忘了朕找你进宫是干什么的。三日后便是花朝节,祥瑞公主刚来长安城,想必还不清楚景国的风俗习惯,她那边……” “我都安排好了。”司徒远灵光一闪,“到时候把书语也叫上,好叫她散散心。” 洛辰发觉从江北回来之后司徒远的脑子似乎比以后转的快些了,果然人生需要历练。洛辰的语气里带着赞扬:“好主意。” 得到了肯定之后的司徒远很是欣喜,他看了看洛辰,“皇上花朝节当日如何安排?”想来也是在宫内处理公务,于是没等洛辰回答,司徒远看向洛辰的眼睛里充满了深切的同情:“皇上放心,我会带些纪念品回来的。”   ☆、第95章 月夜花朝 【一】 二月十二花朝节,花市灯如昼。 ——《新皇观察记录》 【二】 二月十二,花朝节当日,颜书语和司徒远先去行宫接了祥瑞公主,然后一同去往明湖踏青赏花。 “花朝节是景国百姓拜花神的节日,因此郊游雅宴、赏花赋诗是花朝节的重要活动。”颜书语跟着祥瑞公主身边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到了晚上的时候,会有庙会,年轻女子们提灯游街……”说到这里,祥瑞公主好似才提起了一点精神,从刚刚的敷衍行事,转为了倾听的姿势。颜书语会意,接着说下去,“年轻女子若是在花朝节的庙会上有了中意的男子,可以赠以花神灯。若是男女双飞情意相通,则共同放飞花神灯以祈求花神的祝福。” 颜书语说完看向祥瑞公主,祥瑞公主收起脸上刚刚流露出的向往,说道:“真是个有意思的节日。” 颜书语点头称是,但说实话,颜书语本人对花朝节的活动,并不热衷。十多年的女扮男装已经消磨掉了她本就为数不多的少女心,花朝节这样浪漫的一个节日也勾不起她的一点绮思。毕竟有姑娘看上她是个麻烦,她看上别的男子也是个麻烦。 有了庙会这种让人极为期待的活动,花朝节踏青赏花的热度便没有那么大了。明湖边的春花开得正好,绿柳发了新芽,前来游玩的人却并没有多少。祥瑞公主似乎也有几分兴致缺缺。见状,颜书语提议道:“明湖边有几艘画舫,我们不妨去歇一歇,祥瑞公主意下如何?” 祥瑞公主表示同意她的安排,一行人朝着画舫的方向走去。 面对祥瑞公主,颜书语的心情很复杂,这是即将要嫁给洛辰的人,打心底颜书语是不喜欢她的;但祥瑞公主的行为举止半点都让人挑不出错来,颜书语甚至开始觉得,想祥瑞公主这个落落大方仪态端庄的人才应该是洛辰要娶的人。颜书语收起心底的那一丝排斥,极力拿出公正的态度来对待祥瑞公主。目前来看,还是初见成效的,至少她还不曾在祥瑞公主面前失态过。 才走了几步,没想到在明湖边遇见了好久不见的六皇子,现在应该叫贤王了。洛辰登基后,原是六皇子的洛弈受封为贤王,但贤王的封地目前还划分下来。 虽说洛辰并没有将洛羽和淑妃篡位的来龙去脉同她解释清楚,表面上,洛弈也无这件事并无关系,说她疑心重也罢,颜书语就是觉得洛弈这人绝不简单,甚至是居心不良。 在见到洛弈的时候,颜书语停下了脚步。洛弈渐渐走近,他先是同祥瑞公主打了个招呼,而后看了看颜书语和司徒远,了然道:“想必是司徒校尉和颜公子带公主领略花朝节的景象,正巧我同一些朋友在此处赏花赋诗,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请到祥瑞公主驾临。” 祥瑞公主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于是改道去了贤王赏花的凉亭。 凉亭里同洛弈结伴赏花的人不少,多半是朝中官员家的公子,颜书语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过了一遍,决定回家拿个小本本把这个些人记下来,指不定是洛弈在私底下拉拢人心呢。 还别说,有比较才有差距,在这些公子哥里面,洛弈无疑是最出色的一个,才思敏捷举止优雅,引得一直以端庄形象示人的祥瑞公主也多看了多一眼。洛弈是不是在拉拢人心且不说,颜书语倒是觉得,这些公子哥八成是洛弈拉出来烘托他形象的吧…… 赏了花吃了糕点,暮色降临,同洛弈一行告别,洛弈还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庙会的地点。这谦谦君子的作风,让颜书语叹为观止…… “贤王殿下,就送到这里吧。这一路辛苦贤王了。”颜书语转头对洛弈说道。 洛弈笑着摆了摆手,说话时却是看着祥瑞公主的:“有公主相伴,这一路怎么哪来苦字可言,我高兴还来不及。” 祥瑞公主低头抿着嘴矜持而又羞涩地笑了。 颜书语见状觉得有必要将洛弈与祥瑞公主隔离开了。祥瑞公主再怎么端庄大方,她也是个怀春少女啊,洛弈的勾搭之意如此明显,她担心祥瑞公主把持不住啊。 颜书语暗暗观察了一会,自洛弈离开后,祥瑞公主的注意力慢慢被庙会上的热闹场景吸引住了。 “姑娘,买个花神灯吗,这可是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东西。”祥瑞公主在一处小摊面前驻足,小贩见来了生意,极力推销着自己铺上的花神灯。 庙会上的花神灯被做成百花造型,等到夜幕降临,年龄女主们会等着花神灯进行游行活动。 司徒远豪气地扔下了半两碎银子,祥瑞公主经过精挑细选之后,看中一盏莲花造型的花灯。 小贩见客人如此好爽,眼珠子转了转,打起了司徒远和颜书语的:“两位公子,要不要买一盏灯送给心上人啊?” 司徒远只是笑了笑:“要是不没有心上人怎么办?” “这……”小贩有些为难,他转眼看见颜书语一直盯着一盏牡丹灯,很快将重点放在颜书语身上:“这位公子好眼光,这牡丹心送给心上人最好不过了。”这个总不会是也没有心上人吧…… 司徒远凑过来看了看灯,又看了看颜书语,“书语你若是喜欢,一道买了便是。” 颜书语回过神来,拉着司徒远的胳膊快步离开摊位:“我又不是姑娘家,买什么花灯。” 无数次颜书语当告诉自己,省省吧,姑娘家的东西她不需要。 不知内情的司徒远在她身边应和着:“说得也是。” 看,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人流渐渐多了起来,稍不注意就会与同伴走失,祥瑞公主索性提分开走走。既然祥瑞公主都这样说了,司徒远和颜书语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司徒远暗中吩咐了几个混迹在人群中的行宫守卫,跟紧祥瑞公主,保证公主的安全。 说好了分开行动的,司徒远却亦步亦趋地跟在颜书语身后。 “我说司徒,你跟着我干什么?” “陪你散心啊。”祥瑞公主提出分开逛逛正巧合了司徒远的意。颜书语最近情绪低落的状态让身为好兄弟的司徒远不容忽视,他由衷地想接着这个花朝节的机会带颜书语散散心。“书语你看,前面那座桥上好像有正在游行的姑娘们,我们过去看看吧。” 不想,待他说完话,面前早已没了颜书语的影子。 司徒远向前迈了几步,四下里张望,茫茫人海中早就找不到颜书语的身影了。 **** 颜书语清楚地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可她并不希望其他人发现她这样的状态。 就像是一个病人,一点也不希望旁人知道他的病情,同时,也害怕治疗。 颜书语坐在桥下的台阶上,游街的年轻姑娘正从桥上走过,看着河面上倒映着的绚丽的花灯和重重人影,那些欢声笑语离她很近,却又很远。游街的人们走远,周遭也渐渐安静下来,颜书语盯着河面出神,知道她发现河面后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颜书语猛地回头,看清楚来人之后,像是安心地舒了一口气,而后又有些手足无措:“你,你怎么来了……” “人人都在过花朝节,朕也得给自己放个假。”洛辰说着在颜书语身边坐下,顺便将手里提着的花神灯提给了她。 颜书语略一迟疑,还是接过了花灯,心中隐隐有些雀跃和欣喜。洛辰在她身边坐下后便没有在说话,颜书语佯装不在意,开始打量自己手中的花灯,正是她先前看中的牡丹花造型的,“我之前,在一个小贩那也见过跟这一模一样的花灯,真巧。”颜书语开口试图打破这沉默的氛围。 “不巧,我正是在那买的。”洛辰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小贩还说了,若是遇见喜欢的姑娘,就吧这花灯送给她。” 想起小贩极力推销他家花灯的拼命架势,颜书语笑了笑,小过之后,发现洛辰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颜书语这才反应过来洛辰刚刚说了些什么,耳根渐渐发红,手中提着的花灯此刻也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那……”颜书语鼓足了勇气问道:“花灯是送给我的么?” 颜书语不自觉得将手中的花灯攥得紧紧的,屏息等着洛辰的答案。 “是。” 洛辰的声音很笃定,轻飘飘地落尽颜书语的耳朵里,多了一些不真实感。 ……是幻觉吧? 仿佛是为了证实颜书语心中所想,洛辰又说道:“我说是,这花灯是送给你的,是也送给我喜欢的姑娘的。” “你怎么能……怎么能喜欢我呢……”颜书语喃喃道。 “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颜书语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洛辰脸上,因为你是皇帝啊…… 洛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颜书语,拦着她的肩膀将她拥进怀里。起初,颜书语在他怀里挣扎着,但发觉洛辰拥抱着自己的力度更大了,颜书语便安静下来。 相拥的两人静静坐在河边,仿佛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洛辰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颈间,颜书语打了个哆嗦,想要推开他,却听见他在耳边说:“我喜欢你。” 颜书语推开洛辰,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别开玩笑了。” 洛辰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我喜欢你,所以,别离开我。” 这话听得颜书语心中一跳,莫非,洛辰知道自己想要离开长安城回江北的打算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心虚,颜书语决定转移一下话题:“难得你有空出宫,我们去别处转转吧。” 半晌,洛辰才回答道:“好。”虽然早就猜到了颜书语避而不谈的态度,可自己认认真真的告别没能得到回应,说洛辰一点也不失望是假的。他顿了一会,然后紧紧地跟着书语身边。 街上来往的行人太多,洛辰在书语身边细心地护着她,颜书语不是不知道,只能装作不知道,直到洛辰的手握住她的,她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了,颜书语回头看向洛辰。 洛辰给出的答案是:“人太多,别走丢了。” 这个晚上,自从见到洛辰之后,颜书语的脑袋就开始放空,她仍由洛辰牵着自己的手,然后跟着他漫无目的地走,不忍心,也不想拒绝。 在人群里看见司徒远时,颜书语就像见着了上天派来的救星,她急切地需要摆脱和洛辰两个人独处的状态,让自己的脑袋可以自由的转动和思考。 “司徒!司徒,我在这!”颜书语用没被牵着的左右在人群里冲司徒远招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司徒远也很快发现了她,欣喜地穿越了重重人群,向她跑过来,“书语!” 洛辰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碍眼,他轻咳了一声。司徒远这才注意到他,张开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洛……皇……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 “哦。”见洛辰不想多少样子,司徒远也就不再刨根问底,他们三个人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想想都有些开心呢。司徒远同以前很多次一样,胳膊一拦,勾住书语的脖颈:“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司徒远的目光突然变得呆滞了,说话也不利索:“你、你们……这……” 毫无疑问,他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两个好兄弟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是最近流行起来的表示友情的方式么? “我们没什么事,我们……”颜书语拼命得想要甩开洛辰的手,想要解释。洛辰却握得紧紧的,还一脸坦然。 司徒远面色古怪:“可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啊……” 洛辰的目光在颜书语和司徒远之间转了一眼,看见颜书语慢慢低下了头,确信颜书语还没有将她的身份告诉司徒远,于是他对司徒远说道:“我想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第96章 进宫赐婚 【一】 三月,皇上为祥瑞公主指婚。 ——《新皇观察记录》 【二】 对司徒远来说,花朝节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天。 颜书语是个女人…………是个女人……个女人……女人……人……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若不是有洛辰还在旁边,司徒远都想冲上去掀书语衣服看看她就是是男是女了。 也就是说……“书语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 司徒远在房间里暴躁地走来走去,一会指指颜书语,一会看着洛辰发呆。颜书语都以为司徒远快要接受不了这刺激快要癫狂了,不料司徒远沉默了一会之后突然神来一笔语出惊人:“那你这是在一起了吗?”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在一起,司徒远的心理有些复杂,从此以后三个人之中他就成了孤家寡人…… 司徒远话音刚落,颜书语就变了脸色,她倏地站起身,笑得有些勉强:“我想起家里还有点事,我……我先回去了。” “书语……别走啊……”司徒远还没来得急叫住她,书语已经转身跑出了茶肆。“大家都这么熟了怎么还会害羞呢……”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着她这是害羞的表现?! “哎洛辰你也要走了吗?”回头就见洛辰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洛辰点点头,路过司徒远身边的时候,说道:“明日下了早朝,你来御书房一趟。” 司徒远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已经懂了,男人之间的谈话嘛。 这个早朝的时间,司徒远过得比较煎熬。刚下朝,司徒远就神神秘秘,行色匆匆地赶往御书房。 守在御书房门外边的小祝子见到司徒远松了一口气,因为皇上最近有些喜怒不定,一会儿对着桌案上的画像发呆,一会儿冷着脸像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司徒校尉同皇上感情深厚,想是能开解一下皇上的。 但是小祝子料错了,司徒远不是来开解洛辰的,他是来给洛辰添堵的。 一进御书房,司徒远就毫不知委婉为何物地张口说道:“既然你要和书语在一起了,那祥瑞公主怎么办?” “祥瑞公主?”洛辰皱着眉想了想,不明白这其中与祥瑞公主有什么关联。 司徒远急了:“祥瑞公主可是要来和亲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他?你娶了她,那书语怎么办?” 洛辰的神色有些莫名:“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祥瑞公主了?” “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 洛辰似乎抓点了什么重点:“你们都这么觉得?” 司徒远点头:“我前几天还和书语讨论过这件事……”说完司徒远也觉得不妥,自己好像……不小心做错了什么…… 洛辰低叹了一声,司徒真是一个花样拖后腿的队友。“朕知道了。” 司徒远眼巴巴地看着洛辰想知道他有什么计划,可是洛辰一句话也不说,记得司徒远抓耳挠撒,最后郁郁寡欢地出了宫。 其实到底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洛辰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大概是,向书语解释清楚撇清自己与祥瑞的关系? 房门被人轻叩两声,“皇上,常厉求见。” “进来吧。” 常厉低着头走进屋里面来禀报道:“如果如皇上所料,贤王这几日已经有了动作。” “既然他想,就朕便如他的意。” “可是皇上,这不等于是增强了贤王的势力么?”常厉不太赞同。 “一个西芜的和亲公主而已,还构不成什么威胁。贤王那边就不用你再跟着了。” “是。”见洛辰没有其他的吩咐常厉正打算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就听见洛问问道:“陈席什么时候回来?” 许是奇怪于洛辰突然关心起陈席来,常厉怔了怔,说道:“回皇上的话,前两日刚收到陈席寄回来的家书,这几日应该便能回来了。” 洛辰继续以关心下属生活的语气问道:“他和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洛辰给了陈席一个八品官职之后就允他衣锦还乡与小青梅再续前缘去了,算算日子,已经快有十日了。 常厉迟疑了一会,缓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说陈厉的情路坎坷。 得到答案的洛辰摆手让常厉退出去了,司徒远这样的队友不太靠谱,陈席倒是对小姑娘们的心理了解颇多,之前见他同书语相处甚好,若是陈席在的话,兴许能找他出出主意。 【三】 “颜公子,您就随奴才去宫里一趟吧。”小祝子话里带着哭腔,就差要给颜书语跪下来抱着她的大腿求她了。 当奴才的,为主子解忧多不容易啊…… 事情要追溯到今天早上,洛辰把小祝子叫进房间,左右打量了他一边之后说道:“小祝子,你进宫多久了?” “回皇上,奴才八岁进宫,一直在御膳房里当差,承蒙皇上看重,皇上所有什么吩咐,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祝子不留余地地表忠心让洛辰十分受用,他拍了拍小祝子的肩,说道:“朕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小祝子精神一振,这是皇上第一次单独交给他任务,他一定不能给办砸了。小祝子屏息等着洛辰的吩咐—— “你去颜府,把颜公子请进宫来。” 就、就这样?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啊。 洛辰又补充了一句:“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颜公子请进来。” 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现实啪啪把了小祝子两个巴掌。 皇上的旨意,一般人是不会拒绝的。可颜书语他……就不是一般人啊…… 到了颜府,小祝子差点连颜书语的人影都没见到。 颜书语以生病为由,拒绝接受旁人的拜访。最后还是颜温卿担心这位皇上身边的小公公太难堪亲自去颜书语房里把她踹了出来。 “你这孩子,跟皇上闹什么别扭!胆子越来越大了!” “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话里话外都向着洛辰是几个意思! “不是亲生的我才不会管你惹恼了皇上掉脑袋!” 小祝子陪着笑脸向颜书语说明了来意,不出意料,颜书语是拒绝的。 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小祝子开动脑筋,先是以小城子做的糕点为诱饵企图诱惑颜书语进宫,颜书语稍稍动摇了一会依然拒绝了小祝子。 贿赂路线失败之后,小祝子改变了方向,玩起了苦肉计。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他八岁家贫被卖进宫里当小太监说起,字字血泪都是这些年他在宫从一个汲汲无名的御膳房小太监到皇身边侍奉太监的奋斗史。最后重点说明了这是皇上第一次交给他的任务如果做不好就会失去皇上的信任只见新人笑不见后人哭他就成了那个再也没人会注意的后人……这决对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恐吓! 小祝子说得情真意切,他都要被自己的悲惨故事感动了,越说越动情,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一时间悲从中来伤心欲绝,哭嚎地更大声了…… 简直是不能直视……颜书语头疼地把一方手帕塞进了小祝子手里:“好好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小祝子愣了一会,然后又嚎起来,“颜公子你……”不带这么戳人痛处的。 颜书语说完也才反应过来:“我是无心的……”见小祝子还是干嚎不止,颜书语一拍桌子:“别哭了,我去还不成么!” 小祝子迅速地止住了泪水,他抽了抽鼻子,说话还带着鼻音:“马车已经为外面备着了,颜公子请。” 突然一点也不想去了是怎么回事…… 知道小祝子也不过为洛辰办事而已,颜书语憋着一肚子进了御书房,“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颜书语站起身,不情愿地问道:“皇上召草民入宫,不知所谓何事?” 洛辰没有回答,他专心的批阅奏折,仿佛压根没有听到颜书语的问话。 把自己叫过来却又熟视无睹是几个意思?!挑衅吗!换做以前,颜书语恐怕早就冲上去疯狂地扯着洛辰的袖子就他别装了,可是现在不行,现在洛辰是皇上。 颜书语耐着性子等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小祝子手里端着一盘糕点进来了,他走到颜书语身边小声说道:“颜公子请随我来。” 御书房的右侧竖着一块巨大的屏风,形成了一个隔间,屏风后面摆着一套桌椅,小祝子将糕点摆在桌上,请颜书语坐下之后,就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把她叫来就为了请她吃糕点?颜书语盯着桌上的糕点看了很久,最终决定不委屈自己的胃,怎么说也要吃回本才行。嗯从这“色”“香”来看,八成是小城子的手艺。 “禀皇上,贤王、西芜祥瑞公主求见。” “宣。” 颜书语还没反应过来,洛弈和祥瑞公主就被小太监引进屋。 “参见皇上。” 洛弈和祥瑞公主行礼之后便直奔主题,洛弈把兄弟情深这套摆了出来,然后说道:“今日进宫,臣弟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成全。” “你且说来听听。” “臣弟……”洛弈满是深情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祥瑞公主,“臣弟对祥瑞公主心存爱慕,这次来是想求娶公主。” “哦?”洛辰晾着洛弈,看向祥瑞公主,“西芜国君说过,祥瑞公主可以自己选择夫婿,不知公主对贤王的心意是……” 祥瑞公主含羞带切地看了洛弈一眼,“祥瑞愿嫁与贤王为妻。” 语毕,祥瑞公主同洛弈深情对望。 屏风后的颜书语感受了到来自这时间情侣们的恶意,连面前美味的糕点都咽不下去了。她的心底默默地想,洛辰应该狠狠的拒绝他们…… 显然洛辰的心里并不像颜书语那样不阳光,他甚至笑了一下,说道:“君子有成人之美,竟然贤王与祥瑞公主两情相悦,朕就做主,允了你们的婚事。” “谢皇上成全!” 洛弈拉着祥瑞公主喜气洋洋的出去了,颜书语这才从屏风后面钻出来。 “皇上您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他们了?”颜书语问道。 “有情人终成眷属本就应该是件简单的事情。”洛辰说话间看着颜书语意有所指。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书语火急火燎的,“我就不信皇上您没有看出贤王他包藏祸心。” “知道又如何。” 看着洛辰不紧不慢不痛不痒的样子,颜书语只觉得心累,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呸,她才不是太监! “皇上您既然知道,怎么能让他娶祥瑞公主呢,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见颜书语说得口干舌燥,洛辰将自己手边的查递给了她:“润润喉。” “皇上!”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因为你。” “啊?” 洛辰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你不必在意祥瑞公主,朕不会娶她的……”   ☆、第97章 一缸陈醋 【一】 皇上登基数月,百官谏言选妃。 ——《新皇观察记录》 【二】 洛辰一个人站在大开的窗边,夕阳西下,有风拂过他的发丝,显得十分萧瑟。 这位年轻的皇帝又一次被拒绝了。 “皇上,该用膳了。”小祝子领着小太监们鱼贯而入,把一碟碟精致的菜品摆放着桌上,然后站在桌边候着。 “你们先出去。” 小祝子叹了一口气退出房门。 房间的门第二次被人打开是在傍晚,来人是陈席。洛辰之前吩咐过,陈席和常远可以自由地出入他的房间。陈席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闯进来,没有穿官服,一身白衣隐隐带了点灰尘,像是刚赶回来。 陈席先是扫了一眼桌上没有动多少的饭菜,然后向洛辰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洛辰坐在桌边处理公务,因为现在还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情路再坎坷,他还是得先把奏折看完。 “皇上,微臣这次回来,给您带了一样好东西。”陈席从袖子里掏出两本书,动作潇洒地甩在洛辰桌上。 《霸道少爷爱上我》 《别跑!首富家的俏小妾》 …… 这都是什么鬼?! “如您所见,这是时下最流行的话本。”陈席凑近一些,“听说皇上最近在爱情方面有些困扰,我觉得这些书可以当做您的启蒙读物。” 呵呵。洛辰吧凑到他跟前的推得远一些,“我竟不知常厉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不是他告诉我的,是门口的那些小太监。” 洛辰皱了皱眉,这些小太监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陈席也说道:“还好这些小太监嘴还不是特别碎,否则就该有皇上单恋颜家公子的传言了。” “朕知道。”改天得给御书房的小太监们立立规矩了。说完这个,洛辰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陈席一眼,问道:“你和你的……青梅竹马现在怎么样了?” 陈席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什么怎么样……”他苦笑了一下:“小月她已嫁做人妇。” 强撑了一路,在常厉面前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端倪的陈席许是觉得与洛辰同病相怜,这会跟倒豆子一样向知心哥哥洛辰倾诉起来:“我回去的时候,小月已经新婚月余了。小月说她等不得了……” 分手后还缠着女人纠缠不休的男人是陈席以前作为不耻的,男人嘛,就应该痛痛快快潇潇洒洒的。没想到,最后他也做了一回自己最不耻的那类人。 陈席缠了小月两日,出于他自己的不甘心。 小月终于在缠得不耐烦,给出了答案。 小月那天说话时的神情,陈席可能已经记不清了,但小月说得那些话,他却轻易也忘不了。 “陈席,你说好了,当初你一走便是了无音信,起初我也盼着能等你回来,可我不能一直等下去。现在,你回来了,我却已经对你一无所知。即便是我没有成亲,也不会嫁给你。”小月一咬牙,一句狠心的话否定了陈席所有的期盼。 “为什么?” “我想要的,不过是找一个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这个人不可能是你。”小月心中明白得很,陈席一失踪就是十几年,再回来时竟成了县太爷见了也要卑躬屈膝的朝廷命官,陈席经历过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一定不是一个会屈居在这乡野小县的人。 他不是她的良人。 陈席听后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小月身边的丫鬟小声提醒道:“夫人,咱们该回了,待会姑爷就要回府了。” 小月搭着丫鬟的手,转身欲走,陈席开口叫住了她。 “小月,”他说,“祝你幸福。” 小月没有回头,“陈席哥哥,你也是。” “……再见。” 然后便真的没有然后了,此生,陈席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别看陈席回到长安城后表现地风轻云淡,跟没事人似的,那天晚上,他却是在小酒馆里喝了一夜的酒。 饶是现在,陈席也没想明白,“女人都在想些什么呢……”他问。 “大概是,安全感吧。”想起颜书语的话,洛辰也语气不甚确定地说道。 陈席化身好奇宝宝,“那安全感又是什么?” 洛辰无言以对,若是他能明白安全感是什么玩意,他也就不至于在颜书语拒绝他的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祥瑞公主的问题,就算没有祥瑞公主,以后也会有祥云公主瑞雪公主……”颜书语顿了顿,给自己鼓劲然后一口气说道:“皇上说喜欢我,我、我很高兴,可是……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我们在一起。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会开始没有安全感,变得患得患失……我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对没有谈过的恋爱却希望得到一段美好感情的人来说,他可能不会明白喜欢却不能在一起。 洛辰不明白,陈席也不明白。于是两个人开始认真且严肃地讨论起“什么是安全感”“为什么她要拒绝我这样的命题”。 但两个毫无觉悟的人是很难讨论出结果的。 陈席离开后,洛辰的目光落在陈席带来的那两本书上,难道真的要像书里这个没脑子的男主角一样用强的么…… 女人和男人的爱情观总是有很多相悖的地方,安全感在男人眼里抽象得像天边的浮云,在女人眼里的地位却重如巍峨的山峰。 洛辰在他是洛辰之前,首先,是一个皇帝。皇帝意味着他将会有三宫六院,环肥燕瘦各种美人围绕着他,每天翻牌子都还不带重样的呢。 只是这样想想,颜书语都觉得心塞得透不过气来,若自己真成了洛辰后宫中的一员,颜书语已经预料到自己被泡在一个醋坛子里,负面情缘无限发酵扩大的后半生。 后宫中的女人可怜又可怕,她颜书语可不想变成这样…… 颜书语是喜欢洛辰的,可她也知道洛辰不是良配。 颜温卿最近被一群老匹夫折腾得团团转,觉得自己忽略了自家宝贝闺女的成长,于是颜书语回家的时候,颜温卿又是好一通嘘寒问暖。 “今天去宫里干了些什么?” “最近,没和皇上闹什么矛盾吧?” “皇上他这两日……” 颜书语听出来了,“老头子,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关心皇上啊?” 颜温卿嘿嘿笑了两声:“自然是关心你、关心你。”只是最近被那群老匹夫折腾地心累,颜温卿转头深色间染上了一点焦躁。 颜书语见状也放柔了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群家里有待嫁闺女的老东西,见皇上把祥瑞公主指给贤王之后,个个都蠢蠢欲动。 祥瑞公主要嫁给贤王啦!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上的后宫都现在还是空的着!多少当官的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去在皇上耳边吹吹枕边风。 颜温卿虽说是史官,但偶尔也会被推出去荐言。这几日一下朝,一群大臣留在宫门口守着他,让颜温卿不甚其烦。 但大臣大臣们关心的问题确实不是无理取闹,皇上登基,后宫无人,还需几位妃子为皇上开枝散叶才行啊……只是皇上一直以来从没有提过这方面的问题,颜温卿也摸不准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他想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自家闺女身上。 “我的儿啊,你哪天有空的时候,在皇上耳边提提这件事,看看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说好的家是温馨的港湾呢?说好的家是避难所世外桃源呢?!来自不解风情的家人的会心一击差点将颜书语击倒在地。 前来添堵的颜温卿见书语一直没有出声,只有惋惜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只有下次……” “我去。” “真的?” 颜书语点头,她想过了,这次一定要面对面地同洛辰把话说清楚。 颜书语抱着沉重的心情打算回自己的房间静静,颜温卿突然喊道:“等等,我这里还有好些大臣们塞过来的女子画像,你一道带进宫给皇上看看,看他相中了哪几个?” “……” 【三】 嘴上说着要与洛辰进行一次面对面交谈的颜书语最后还是落跑了。 颜书语把颜温情给过来的美人画卷,转手就交给了司徒远。司徒远抱着一堆画像进了皇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哦不,是抱着画卷的小太监累得气喘吁吁。 司徒远对洛辰说道:“这是书语让我带进来的,说是让皇上看看,相中哪几个了?”司徒远发誓这是颜书语的原话,说完他看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的洛辰:“皇上,您和书语,你们……吵架了?”明明花朝节那天还好好地牵着小手呢……真是越不越不懂他们的世界了…… 洛辰身边还跟着陈席,陈席看了看桌上的一堆画卷,说道:“啧,颜公子,这是打算给皇上做媒呢……” 洛辰脸上阴郁,轻哼一声:“朕倒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这等癖好了。” 桌上成堆的画卷里有那么一两幅画不小心散开了,陈席指着其中一幅画说道:“这个我知道,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听说是知书达理……这模样也挺端正的……” “哪呢哪呢,我看看。”司徒远凑到了陈席身边,两人很快讨论开来,这时意见发生了分歧,司徒远觉得户部刘大人家的闺女长得标致,陈席非说兵部尚书的大小姐更好看,那么问题来了——“皇上您觉得呢?” 洛辰忍他们很久了,“你们俩若是喜欢,这些画卷你们带回去慢慢研究吧。” 这话里的杀气太重,司徒远一个激灵从陈席身边跳开了,“我想起来了,孙大人之前说过让我得空去他府上一趟,我先走了!”司徒远草草冲洛辰行礼:“微臣告退。”跑得比来时快多了。 同司徒远比起来,陈席就镇定多了,他慢条斯理把桌上的画卷都收拾整齐,叫来小祝子把画卷都带走,然后才走到洛辰身后,见洛辰揉了揉额角颇有些心烦的样子,陈席说道:“皇上不必忧心。”陈席说着笑了笑:“我瞧颜公子这模样,大抵是吃醋了吧。”他说是“大抵”,言语间却带着笃定。 “吃醋?” “小月说过,‘愿得一心人’,颜公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洛辰转过身来看向陈席,让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将来也许要迎娶很多女人……”皇上迎娶她们可能是因为责任,可能是政治因素上需要,但不会是爱。“所以尊贵如皇上,却也给不了颜公子想要的‘安全感’。”说道这里,陈席才真正在对待小月的事情上释然了,他给不了小月的,皇上也同样给不了颜公子。 世间恐怕没有两全法。 陈席轻声说道:“这就好比江北美人的选择,选择江山,要接受几桩不怎么情愿的婚事;选择美人,则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为博美人一笑,又有何妨。” 洛辰的回答几乎没有经过犹豫,陈席看着他,张开的嘴巴半天都合不上,皇上对颜公子这是真爱啊……   ☆、第98章 英雄救美 【一】 祥瑞公主大婚当前,于行宫遇刺。 ——《新皇观察记录》 【二】 司徒远被颜书语支进宫给洛辰送画卷去了,颜书语就理所当然地接手了原本司徒的差事——祥瑞公主的婚事筹备。基本就是一个跑腿的,在行宫和礼部之间来回跑。礼部那边倒还好,礼部尚书孙大人是个比较和气的老好人,只是行宫这边就免不了要和即墨瞻交接,这真是想想就觉得难过啊…… “都记清楚了吗?这些是我们祥瑞公主带过来的嫁妆,比如说这个,上好的玛瑙,还有这个,南海的珍珠……哪一件弄丢了你都赔不起,可得小心着点。听明白了么?” 颜书语掏了掏耳朵,即墨大人这哪是言官啊,简直是宫里的嬷嬷…… “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即墨瞻显然不满足于自说自话,他还需要一些与倾听者之间的互动。 如梦初醒的颜书语连连点头,即墨瞻满是怀疑了看了她一眼,年轻人怎么看都不怎么靠谱。 颜书语耐着性子说道:“即墨大人,您就放心吧,我回头一定一字不落地转告给孙大人。”说到底,主事的人还是礼部尚书孙大人。 说话间走到了正厅,正巧祥瑞公主从厅里走了出来,即墨嬷嬷,哦,不,即墨大人忙迎了上去:“公主怎么不在屋里歇着,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祥瑞公主微笑道:“辛苦即墨大人了。”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祥瑞公主的一举一动间有着皇家的规矩的礼仪和气度,她微笑着与人说话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为她做再多事情也是甘之如饴。就好比即墨大人,得到了祥瑞公主亲切的慰问之后,干劲十足,“那个谁!小心点,东西都抬到里屋去,哎我说你轻点……”即墨瞻皱着眉,实在是对手下放心不下,马上跟了过去。 颜书语对面前的祥瑞公主笑了笑:“草民给祥瑞公主请安。” 这是颜书语在祥瑞公主被指婚给洛弈之后,第一次见她。那天在御书房里,洛弈和祥瑞公主双双请求洛辰赐婚,颜书语虽然在屏风后面看不见俩人的正脸,却也能从祥瑞公主的语气里听出她对洛弈的情意。想到这里,颜书语说道:“还未恭喜公主,觅得如意郎君。” 祥瑞公主没有立刻答话,反倒说:“颜公子若无事,可否同本宫一同走走。” 这样的要求其实有些无理不合,祥瑞公主正是备嫁的时候,颜书语属于外男,俩人不应该单独见面的,可鬼使神差的,颜书语答应了。 行宫中有一处小花园,祥瑞公主遣开了旁的守卫,只留几个丫鬟不近不远的跟在她们身后。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既然是祥瑞公主主动叫颜书语留下来的,想来是有什么话想对颜书语说,颜书语也就不主动开口。 “本宫在长安城也没有别的朋友,有很多话却不知道对谁说。” 所以就找上自己了么,公主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颜书语说道:“公主您还有即墨大人……”颜书语把即墨瞻推出来撇清自己,可是到最后她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更别提去安慰祥瑞公主了,毕竟人到中年变得有些婆妈刁钻的即墨大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颜书语只得干笑:“即墨大人也是真心对公主好的人。” 这条路走不通,颜书语准备换另一条路,劝慰道:“公主大婚在即,现在应该高兴才是。”展望一下未来美好的婚后生活,应该对消除消极情绪有帮助吧。 但颜书语不知道,有一种病,叫婚前恐惧症。 祥瑞公主的神色里带上一抹忧郁,“本宫也不知道这次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 欸?这是在说和洛弈的婚事么?颜书语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不够用了,这难道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么?! “我知道他可能不那么喜欢我……” ——听听,在这段感情里祥瑞公主都自降身份,来“本宫”都说了。 “甚至在对我关注程度还比不上对你……” ——听听,洛弈这个渣男……什么鬼?! 颜书语惶恐地看向祥瑞公主,她真的是很无辜很无辜啊,“祥瑞公主,您不会是,连我这个‘男人’的醋也吃啊……”而且,自己一直以来就和洛弈没什么交集的。 见颜书语一脸紧张,祥瑞公主摇了摇头:“我知道,这同你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那,祥瑞公主你现在后悔吗?”颜书语指的是她执意嫁给洛弈的事。 祥瑞公主缓缓摇了摇头,颜书语看他的眼神变成了讶异,公主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而他正好也愿意娶我。” 听到这里颜书语终于忍不住了:“哪怕他娶你是别有用心你也甘愿?” “我……” 祥瑞的公主的话音被打断,不远处丫鬟的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颜书语和祥瑞公主闻声回过头去,只看见那丫鬟被人一个蒙面黑衣人捂住她的口鼻,黑衣人拿着一柄匕首在她脖子上一抹,小丫鬟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颜书语见黑衣人明显是冲她们来的,暗道大事不妙,之前祥瑞公主为了同她谈心,遣走了别的侍卫,只留了几个丫鬟,现在丫鬟被已经被放倒,眼前的场景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公主快跑!” 颜书语反应很快,见黑衣人向她们俩走来,她反手拉着祥瑞公主向另一个方面跑去。一边跑,颜书语还一边喊道:“来人啊!保护公主,有刺客!”即使侍卫们没能那么快赶到,至少也能制造点混乱让黑衣人没那么快追上自己。 祥瑞公主从小锦衣玉食生身娇肉贵,没跑几步就再迈不开步子,颜书语几乎就拖着她走的:“公主,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颜书语对行宫的布局十分熟悉,再往前,就是行宫里一处人工开凿出来的用以观赏的湖,它引自明湖的活水,与明湖相通。跳进湖里去,有两个结果,要么黑衣人有所顾忌就此收手,要么黑衣人紧追不舍也跟着跳下来。若黑衣人也跟着跳下来,颜书语她们便能顺着活水逃到明湖去。 “公主,您会泅水么?” “不,不会……” 顾不得那么多了,到了湖边,颜书语说道:“公主,你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跳下去。”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了。”眼见黑衣人就要追上来了,颜书语闭住眼就拖着祥瑞公主往下跳。 被水流包裹着的感觉一点也不陌生,这是第三次被迫跳水了吧,颜书语发觉自己简直就是跟水犯冲。 祥瑞公主的手还紧紧拽着颜书语的胳膊直把她往下拉,颜书语闭气游到祥瑞公主身边,接着水的浮力将她向上托出水面,确定祥瑞公主没有之前那么慌张并且互相到新鲜空气之后,她才松开手,快速地浮上水面之后改为在身侧拉着祥瑞公主的胳膊。 颜书语第一时间看向湖岸边,已经没了黑衣人的踪影,应该是已经逃走了,颜书语松下一口气,然后放声喊道:“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三】 洛辰和洛弈几乎是同时到达行宫的,洛弈在行宫门口看见了洛辰的马车,便停下脚步,待洛辰从马车中下来,行礼道:“参见皇上。” 洛辰点点头,看向他:“你来看望祥瑞公主?” “是,听闻行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洛辰表情一肃,“这件事,朕会差人彻查的。” 洛弈做了一个手势,请洛辰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他后面。走到祥瑞公主的院子前,洛辰突然停了下来,“贤王对祥瑞公主用情至深,如今祥瑞公主出了事,贤王一定十分焦急,而祥瑞公主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也不一定会是朕,朕今日就不去做这个恶人煞风景了。” 洛弈笑了笑,也没见推辞,便敲门被丫鬟引进屋去。洛辰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颜书语救下祥瑞公主之后,被领到行宫一处空置着的院子里休息。站在颜书语屋前,洛辰轻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回应。洛辰迟疑了一会,而后直接推门进去。 洛辰进屋张望了一会,主屋里没有人,但是后面隔间的屏风后隐约有晃动的人影,洛辰走了过去。 颜书语本是向行宫下人要来了一套干净的男装换上,听到房间里的脚步声,颜书语一惊,“谁?!” 脚步声越来越近,颜书语只来得及套上中衣,紧紧掩住衣襟,让后转过身去,看见了已经愣住的洛辰,第一反应竟是松了一口气。 洛辰万万没有想到颜书语正在更衣,一时也愣在原地。 “皇、皇上……” “你先把衣服换上再说。”洛辰说完走出了隔间,饶是他强装镇定,耳根还是微微发红。 等颜书语换好衣服出来,洛辰已经冷静下来,他问道:“今日的黑衣人是冲着你去的还是冲着祥瑞公主?” 一路上颜书语和祥瑞公主一直没曾分开,黑衣人又紧追不舍,还真不知道他到底在追谁。颜书语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要加强行宫里的守卫戒备和排查了。” “这件事就交给司徒去办。”洛辰轻咳一声,有些狼狈地回答。听见颜书语的声音,洛辰才略微失神地将目光从她脖颈间挪开,甩开刚刚浮现在脑海里的颜书语仅着中衣时脖间裸露出来的细腻的皮肤。今天晚上,他大抵是没法安然入睡了。   ☆、第99章 东窗事发 【一】 祥瑞公主获救后,城中有流言传出。 ——《新皇观察记录》 【二】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显现在方方面面。 同样是落水,颜书语回家睡了一觉就又活蹦乱跳了,而祥瑞公主,受到惊吓染上风寒体虚,要休息几日好好调养……反正御医是这么说的。 同样是落水,祥瑞公主现在还在行宫静养,而颜书语,则是被司徒远催着去干活。 “书语,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礼部那边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交接,我是真的忙不过来……” 颜书语轻哼一声,“忙不过来你还有时间到我家来?”说着颜书语喝了一口颜温卿特意被她准备的驱寒的姜汤,味道古怪地让她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颜书语一口气喝完了姜汤,将空碗在司徒远面前晃了一圈,“你看,我现在可是病人,受到惊吓可能还会染上风寒,再加上体虚……”颜书语说起现成的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你又不是人家祥瑞公主……” 提到祥瑞公主,颜书语跟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听说,祥瑞公主养病的这段时间,贤王经常去行宫看望她?” 司徒远撇撇嘴,“可不是,礼部的人都说了,他和祥瑞公主大婚在即,不宜见面,可贤王罔若未闻,那深情,啧啧……”偶尔去行宫跑腿的司徒远见过洛弈对瑞祥公主的那套深情款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你说贤王是真的喜欢祥瑞公主吗?” 司徒远像是听到什么奇怪的笑话般笑了起来,“若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娶祥瑞公主?贤王脑袋有毛病吗?” 颜书语拍了拍司徒远的肩膀:“说得好,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贤王他脑袋有毛病。” 司徒远还在琢磨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颜书语又开口了:“行了,楼外楼的糕点放下,你人可以走了。” “欸,不对啊,我今天来是催你上工的。”不是来慰问伤员的。 颜书语动作迅速地把人往外赶:“你又不给我工钱,我上什么工啊,两天!不!三天!就让我再歇三天,三天以后我再去帮你,别急,啊!” 从司徒远那里得来的三天假期,被颜书花在了吃和睡上。祥瑞公主在养病,颜书语在吃吃吃睡睡睡;祥瑞公主的病好了,颜书语还在吃吃吃睡睡睡;祥瑞公主找上门来了,颜书语还在吃吃吃……欸? “你是说祥瑞公主来了?”颜书语语气不确定地问府上的下人。 下人点点头,“祥瑞公主登门,小的们不敢拦着,把公主请到大堂里去了。” 颜书语挥退了下人,倏地站起身,在铜镜前仔细抹掉了自己的嘴边糕点的残渣,整理了一下衣襟,大步往大堂的方向走去。 大堂外的守卫已经站成了一排,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见颜书语走过来,才缓缓让出了一条路。看来自从遭遇黑衣人刺杀之后,又加强了人手将祥瑞公主保护地滴水不漏。 大堂里坐着祥瑞公主和即墨瞻,颜书语进去先行了一个礼,然后问道:“祥瑞公主这次登门造访,是为了……?” 即墨瞻轻咳一声先开了口,“上次,多亏了颜公子,我们公子才安然无恙……”也是因着这点,即墨瞻今日对颜书语的态度放缓了一点。 “这本是草民分内之情,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草民?” 祥瑞公主突然开口,即墨瞻作为公主心腹大臣很快就明白了主子的用意:“颜公子可是还没有官职?”见颜书语点头,即墨瞻立马说道:“那怎么行,颜公子这段时间劳心劳力大家都看见眼里……” 颜书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即墨大人,不用劳烦您了,其实是我……” “不麻烦不麻烦,颜公子救了我们家公子,我做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不是,”即墨瞻这边说不通,颜书语看向祥瑞公主:“公主,我觉得当一个草民挺好的……” 祥瑞公主只是笑了笑:“时辰也不早,本宫就先回去了。”说着起身往门外走,颜书语跟在她身后:“公主你听我说啊!” 即墨瞻挡在了颜书语和祥瑞公主中间:“颜公子就不必送了,放心,我一定会在皇上面前引荐你的。”即墨瞻含笑看了颜书语一眼,他明白,年轻人嘛,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渴望有一番作为的。现在只要他向皇上举荐了他,颜书语至少能够少奋斗个三年五载的。 可颜书语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没有追求的草民…… 待祥瑞公主走后,颜书语赶忙去找司徒远,最后在礼部门口堵住了他。 “书语你怎么来了?莫非是良心发现打算提前一天过来帮我了?“见着颜书语,司徒远很是高兴,好兄弟总是没有抛弃他。 “不是!”礼部门前不方便,来往的还有不少朝中大臣,颜书语把司徒远拽到一个小角落里:“出事了!祥瑞公主说要举荐我入朝为官。” 司徒远愣了愣,“这是好事啊。” 这孩子脑袋怎么不好使呢!颜书语恨不得去敲司徒远的脑袋:“好什么好?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了?!” 女子入朝为官景国从没有此例,颜书语若真是以男人的身份得了一官半职,那可是欺君大罪。 司徒远晕晕乎乎地,总算在脑子里把这件事理清楚了。 “你快些进宫去找皇上,叫他千万不要答应这件事。” 颜书语还是一脸天快塌下来的焦急,司徒远却是慢慢悠悠的,他觉得颜书语有些杞人忧天了:“你急什么?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女子身份,必然是不会答应祥瑞公主的。”洛辰他又不傻。 洛辰是不傻,可他架不住文武百官的来势汹汹。 若是祥瑞公主私底下来找洛辰,提出要给颜书语一个一官半职,洛辰肯定是有办法拒绝她的,可她并没有这样做。祥瑞公主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即墨瞻处理,即墨瞻也是在官场打滚十几年的人,深谙人际关系的重要性,到了长安城之后,就开始积极投身于长安城官员们的交际圈,加之还有即墨瞻本人不一般的身份,结交几个五品以上的官员不在话下。其中与即墨瞻走的近的官员,要数中散大夫谢大人。 即墨瞻找到了谢大人,说了说颜书语的事情,谢大人琢磨着,这颜家公子同皇上关系亲近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情,说不定皇上早就想给颜公子一个官职了,只是没找到由头而已。如今,又是即墨瞻上门拜托他帮忙……谢大人满口将这件事情应承下来,想着既然讨好皇上,又能同即墨瞻交好。 谢大人连夜拟好了奏折,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就想洛辰上书,颜温卿之子学富五车智勇双全,救祥瑞公主与为难之中,理应论功行赏,此等人才宜入朝为官为国效力。 念完奏折,几个同谢大人走得近的大臣也出来附议。就连洛弈,也站出来说道:“臣亦觉得谢大人言之有理。” 颜温卿在朝堂是听得冷汗连连,他上前一步:“臣有异议。” 从谢大人发言就沉着脸的洛辰终于开口了:“温卿家有何看法。” “犬子顽劣,无心仕途,恐不堪重任,还望皇上三思。” 洛辰还没说话,底下的大臣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同颜温卿讨论起来。有的说无心仕途你把儿子送到太学去干什么,大家都知道太学就是为了培养未来的国家栋梁的,你逗谁呢;有的人皇上若下旨让你儿子入朝为官,你颜家还想抗旨不成;也有支持颜温卿的,说要尊重当事人的想法。 洛辰的脸越来越黑,他身边懂得看颜色的太监便道:“肃静!”尖细的声线加上放大的银亮,没有几个人会觉得悦耳,底下很快就安静下来。洛辰的眼睛扫过众人,说道:“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一下朝,洛辰就差人把颜书语叫进宫来。这次不用小祝子三催四请,颜书语跑得飞快,小祝子追都追不上,练在后头叫:“颜公子您慢点。” 颜书语在宫门口同下了朝的司徒远汇合,然后一道进宫。御书房里洛辰的脸色不大好看,颜书语忙问道:“皇上,您拒绝祥瑞公主的要求了吗?”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祥瑞公主之前来颜府说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让即墨大人引荐我入朝。我推说不用,可公主根本不听。” 洛辰在颜书语面前来回踱了两步,“今天在朝上,谢大人上书要对你论功行赏,应该是即墨瞻授意的。” 颜书语没想到即墨大人的动作那么快,让她始料未及。 “这件事朕怎么拖上一两天,只要同祥瑞公主把话说清楚,这事也不难解决。”洛辰安慰颜书语。 司徒远半懂不懂地问道:”怎么解释?向祥瑞公主说清楚书语其实是个女子?“ 颜书语有气无力地白了她一眼:“当然是解释我不想当官这件事。” 颜书语风风火火地出了宫,又风风火火地去了行宫,却被行宫的守卫挡在的门口。 “我要见祥瑞公主,麻烦大哥通报一下。”先前颜书语在帮司徒跑腿的时候,行宫里的人大都熟悉了她见了颜书语偶尔还会同她打声招呼,然后放行。祥瑞公主遇刺之后,行宫的守卫换了一批,门口的守卫也全不是原来的面孔了,他们不认识颜书语,也就毫不留情地将颜书语挡在了门外。 颜书语连三了好几两碎银子,才使得其中一人进去通报一声。 即墨大人很快就笑吟吟到门口,亲自将颜书语迎了进去:“大门守卫是新来的,他们不认识你,颜公子莫恼。” 颜书语被即墨瞻安置在大厅里坐下,她仍旧急得连一口水也没喝:“即墨大人,敢问公主现在在何处?” 即墨瞻皱着眉说道:“颜公子来得不巧,今儿个,公主被贤王带出去散心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颜公主若是有什么急事,带公主回来我再为你转告一声。” “不用了,即墨大人,我就在这等等吧。”马上就是用午饭的时间了,祥瑞公主应该快回来了吧。 颜书语从用午饭的时候等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期间,即墨瞻两次差人过来询问她,要不要不同用饭,都被颜书语拒绝了,也许是前两天日子过得太逍遥吃得太多,现在遭报应了,她急得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颜书语几乎一天的时间都耗在了行宫里,再傻的人,也都明白了祥瑞公主这是不想见她。颜书语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即墨瞻依旧礼数周全地送她离开:“颜公子今天白跑了一趟,早些回去休息吧。” 颜书语闻言转过身,看着即墨瞻说道:“我明日再来。” 颜书语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祥瑞公主为什么不愿意见她。 第二日,颜书语照例去行宫报道,照例没有见到祥瑞公主。这次拒绝她的理由是公主昨日玩得累了需要休息。 骗鬼呢吧,休息需要一整天么!休息的同时就不能接受拜访了吗! 第三日,颜书语越挫越勇斗志高昂,打算去行宫再战。不过今天,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同。 颜温卿为人和善,与左邻右舍的关系也处理得不错,这条街的人几乎都认识父女俩,邻居见面总是会打声招呼,今日,颜书语她对遇见的人笑脸相迎,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回应她,反而眼神闪躲,或是躲在一处奇怪地看她,还指指点点的。 颜书语反复检查了自己的衣着打扮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颜书语抬脚准备继续往前走,被被人叫住了。司徒远从后面追上来,说道:“书语,出大事了,回去再说。” 这段时间,“出事了”“出大事了”之类的话几乎天天都在颜书语耳边响起。 司徒远带着颜书语返回颜府,按着她在坐在椅子上。“书语,你坐稳了。” 颜书语不安地看着他。 “可能,也许,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是女子了。”   ☆、第100章 身陷囹圄 【一】 不知今夕何夕。 ——笔者于狱中。 【二】 认识颜书语的人用诧异和同情的眼神看她,不认识颜书语的人用怪异和怀疑的眼神看她。现在,颜书语根本不敢出门。 “书语,我问你,你是打算承认这件事还是咬牙瞒下去。” “……我不知道。” 颜书语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身份会被传出去,明明知道这件事的除了颜温卿就只有洛辰和司徒远了。 “是从祥瑞公主那里传出来,是行宫里的一个下人,他说你和祥瑞公主落水,上岸后发现你的身形不像是一般男子。” 颜书语自认自己当时已经很小心了不会有人发现的。“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看清楚……”只要要死不承认就好了。 司徒远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进宫去见皇上,你先待在家里等我的消息。” 这个时候,颜书语和司徒远都觉得这件事虽然传的的有些广,但并不是不能解决的。然而他们都料错了。 颜书语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了一天,但她并没有等到司徒远带来的消息,却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洛弈带着一班人马不顾颜府守卫的阻拦径自闯进了颜府。 颜书语一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另一只半握着桌角的手紧了紧,她同洛弈面对面站着,努力保持着微笑的面部表情,她像是不知道洛弈的不请自来,问道:“贤王突然造访寒舍,不知所谓何事?” 洛弈先兵后礼,他也像是忘了自己刚刚私闯民宅的举动,温文有礼地回应道:“相信颜公子应该也听说了坊间一些于你不利的传言,本王正是为此而来。” “贤王莫非是相信了坊间的那些传言?” 洛弈笑道:“相识一场,我自然是信得过颜公子,可旁的人不信啊。”洛弈三言两语说了说目前的情况,行宫里的一个下人在茶馆里传出消息说颜书语是女人,有的人信,有的不信。当时茶馆里有一个书生,书生当场就站出来指责下人说他这是在不负责地散播消息,若颜公子本是男儿身,那这下人便是诽谤。下人一听这话自然是不服气,一来而去,两个人便吵起来了,最近竟然闹到了大理寺丞那去。 大理寺丞很是苦恼,这是毕竟是与颜书语有关,怎么着也得颜书语出来表个态吧…… “本王今天来,就像想请颜公子帮这个忙,正好,颜公子你也可以借此机会澄清自己不是。颜公子只需当众脱掉上衣即可。” 颜书语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洛弈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颜公子若是不愿意,我带了一位嬷嬷。秦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侍奉过不少皇子,颜公子同嬷嬷进屋子检查也是可以的。” “看来我是没得选了?”颜书语感觉得到洛弈这次针对她来的。 “都已经在这个当口了,颜公子你要么就是拿出有利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男儿身,要么被发现是女儿身,这可是欺君大罪啊颜公子。”洛弈笑看了颜书语一眼,“好了,我也不废话了,秦嬷嬷,带着颜公子进屋检查去吧。” 颜书语逃不掉,洛弈今天带着的侍卫们一看就不是吃素的,就等着把她带进大牢里去了。冷眼看着秦嬷嬷向她走近,颜书语说道:“不用麻烦了,我跟你们走便是。”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颜书语团团围住,洛弈嘴角带笑:“颜……姑娘,请。” 大理寺的大牢早已经备好,好像只等颜书语入住了。颜书语突然意识到洛弈是早有准备的,在行宫的落水是他准备的,甚至可能是从他见到祥瑞公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计划了。 牢房里三面都是墙,暗无天日,好在还算干净宽敞,颜书语没有一丝抵抗,走进去在墙角的一堆干草上坐下。 洛弈并不急着走,他跟颜书语进了牢房,饶有趣味地打量了牢房一圈,“恐怕要委屈颜姑娘在牢房里待上几日了。” 颜书语抱膝蜷坐在角落里,没有搭理他。洛弈的那股得意劲儿还没有过,看着她说道:“皇上恐怕也早就知道颜姑娘你的身份了吧,你说,皇上他会救你吗?” 洛弈大笑了几声准备离开,颜书语突然站起身:“贤王,我发现你这人挺没良心的。”洛弈停住了脚步,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样对我也就是算了,可是皇上是你的皇兄,他还救过你一命。是你说的,当年你被推下水时,是皇上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洛弈沉默了一会,最后竟笑道:“是又怎样。” 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是又怎样”,颜书语觉得洛弈真的没救了,十个梁夫子也不能把在这条黑路上越走越歪的洛弈拉回来。 “他救了我,我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一辈子吗!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他那时候没有跳下来就我,也挺好的……同样是母亲不受宠,可凭什么他最后当了皇帝,我却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贤王。呵,贤王,可不就是闲王么。就因为他的娘出身名门,而我的娘不过是供人使唤的宫女!这真不公平……” 这种事情也能怪洛辰?颜书语有点无法理解洛弈的逻辑,她冷眼听洛弈把话说完:“那你想怎么样?抢了洛弈的皇位?” 从洛弈嘴里套出了他的真正目的,颜书语反而放松下来,身子一缩,又坐回到角落里去。在颜书语眼里,洛弈对洛辰皇位的威胁显然是没有多大的。 许是颜书语的态度惹恼了洛弈,怒气迅速堆积,眼里满是阴霾,可最后他竟然忍住了,没有对颜书语恶语相向,“颜姑娘,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地好。”说完交代了狱卒锁好牢门,转身离开。 在牢里,狱卒并没有克扣她,没有传说中的拳脚相加言行毕竟,甚至还有友人见面,颜书语自娱自乐地想,这和自己在家时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隔着一道木制的牢门,看着颜书语明显正在走神,司徒远只得苦笑,听见颜书语入狱的消息他一路都提心吊胆的,现在当事人却还有心情走神。 “放心吧,在牢里,有的吃有的喝,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颜书语在司徒远面前转了一圈,安慰他道。 “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司徒远一开口,颜书语就知道他要去找洛辰。“司徒你听我说,别去找皇上,他救不了我的。” “为什么?”如果皇上都救不了书语,那书语岂不是真的没救了?! 颜书语闭口不谈原因,只对司徒远说别去找洛辰了。 洛辰不是救不了她,是不能救她。颜书语犯的是欺君之罪,洛辰若是不追究,就这样放过她,旁人看来,这就是放纵和包庇,只会让天下人耻笑,让朝廷百官寒心。 “探监的时间到了,出去吧。” 狱卒不讲情面地把司徒远从牢里带出来,牢里一下子冷清下来,颜书语坐在干草堆上数地上的蚂蚁,数到第一百零四只的时候,听见狱卒说道:“33号,有人要见你。” 33是颜书语在狱里的编号,她觉得挺不吉利的。 今天来见她的人有点多啊,简直是客似云来……颜书语慢吞吞地走到牢房口,看见狱卒带着一个人进来,几乎是立刻心虚地停下头去。 来人是梁夫子。 梁夫子站在牢房门口,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颜书语就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梁夫子,更不敢主动挑起话头。 “怎么,见着老师你也不叫了?” 颜书语抬起头:“梁夫子好。” “我何德何能,有你这样的学生!”梁夫子突然变脸,“整个太学几十年才有今天的成绩,差点被你毁于一旦!” 颜书语女子的身份曝光以后,很快有人注意到颜书语所在的书院,太学。人们纷纷开始质疑太学的入选标准,女扮男装入太学的颜书语究竟是走后门进去的还是因为太学的疏忽和严谨完全没有发现她的身份。在这样的压力下,太学停课了两天。 “梁夫子,对不起……” 梁夫子起初也是震怒的,颜书语竟然将这么大的一件事瞒了这么久,但见到颜书语之后,他发现他比自己想象地更爱惜这个学生,可是是个女儿身……他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即使梁夫子原谅了她,可天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盯着颜书语。 颜书语把头埋得更低了,当初入太学的决定可以说是她一时兴起,没想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梁夫子走了,他离开牢房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我师生缘分尽与此,以后,好自为之吧。” 颜书语又缩回了牢房的角落里,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一点安全感。牢房里没有一丝阳光,也就分不清白天黑夜,颜书语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多少天了,她开始觉得日子越来越难熬。   ☆、第101章 免死金牌 【一】 笔者于狱中,无可思 ——《新皇观察记录》 【二】 颜书语在牢里见到的第三个人,是颜温卿。 “爹!” 颜书语被洛弈带走的时候,颜温卿不在家中,事发突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知颜温卿就已经被带到了冰冷的牢房里。 但颜温卿同前面的司徒远和梁夫子不一样,他并不是来探监的。狱卒带着颜温卿走近,然后打开了牢房的门,一把将颜温卿推了进来。 颜温卿被推得一个踉跄,颜书语赶紧上前扶住他:“爹,你没事吧!” 颜温卿站直了身子,摆摆手,“我没事。” 自从梁夫子来过之前,颜书语把自己陷进了那个叫做“自责”的死胡同里,看着颜温卿被人推得踉跄,看见他鬓边突然多出来的几缕白发,颜书语眼眶一红:“爹……” 颜温卿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爹不怪你。”能怨谁呢?是他自己怜惜女儿从小没娘,也不是一直长在自己身边,于是事事宠着她。老丈人也是如此,那时候钱老爷子还说天塌下来有他顶着,颜温卿暗道自己糊涂,怎么能真的信了这样的话,老爷子势力再大,远在江北,始终是鞭长莫及…… 颜书语扶着颜温卿在草堆上坐下,之前狱卒送进来的水还剩小半碗,她端给颜温卿,却被拂开了。“省着点喝吧。”不知道他们会在牢里关上多久,但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轻松。颜温卿清楚,现在的形式有多严峻,他看着女儿苦笑道:“这次,恐怕逃不过这一劫了。我的儿,你怨我吗……” 颜书语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她一个劲儿地摇头,在她看来,颜温卿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爹了。 颜温卿半阖上眼,黄泉路上,他还有何颜面去见书语她娘呢…… 【三】 “为什么?!”司徒远红着眼问洛辰。 洛辰现在的模样比司徒远好不了多少,眼里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这不是一个少年天子应该有的模样。 司徒远为颜书语的事操碎了心,但这次,连司徒将军都劝他,让他别再管这件事了,司徒远不听。他去找洛辰,洛辰却始终沉默。 “皇上三思,现在还不是救颜姑娘的时候。”说话的是常厉。 常厉和陈席也在御书房里,房间里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氛围,常厉开口道:“现在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盯着这件事,皇上您不能去救颜姑娘。” 陈席惊异地看了常厉一眼,老弟,我领你是条汉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颜公子对皇上来说有多重要,颜书语使洛辰变得不理智,常厉说的话即使是事实,是正确的,但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首先烧着的是司徒远:“为什么不能?难道要见死不救么!你们能狠下心来,我却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他怒视着常厉说道。 眼看着洛辰还什么都没有说,司徒远和常厉就已经快要吵起来了,陈席忙把两人拉开,他看向洛辰,“皇上,您决定好怎么做了吗……” 司徒远和常厉闻言也不约而同地看向洛辰。洛辰只觉得喉中干涩,头一次觉得说出一句话也那么困难。“宣贤王进宫。” 【三】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桌上放置着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洛辰与洛弈坐在桌子的两头,上升的轻烟让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皇上,与其枯坐着,不如下盘棋吧。”洛弈指了指桌边的棋盘。 洛辰笑了笑,没有反对他的建议:“我听说,贤王在这方面很有造诣,下得一手好棋。” 其实洛弈的棋艺算不得有多高超,若说有什么是其他人比不了的,那就是一个“忍”字。他擅长发现漏洞,然后用很长的时间去观察去琢磨这个漏洞使之为他所用,一招致敌。 洛弈隐忍布局,洛辰步步谨慎,棋盘上局势焦灼难解。洛弈始终不疾不徐,反倒是洛辰先沉不住气,把棋子推到一边。 “你输了。”洛弈说道。 与人对弈,最忌讳的是自己先沉不住气乱了阵脚。 “你想要什么?” 洛弈笑起来:“我想要什么你都给么。” “朕给得起,就怕你要不起。” 洛辰还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却让洛弈看得心头火起,打定主意要将颜书语这个洛辰唯一的软肋捏在手里,“原先我只想帮皇上肃清一下身边的人而已,颜书语女扮男装待在皇上身边保不准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没成想颜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说起颜书语,洛弈漫不经心的态度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他叹了口气:“看来臣弟这次是好心办了坏事啊,现在朝廷里满是风言风语,皇上若是不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大家是不会罢休的。”这是在逼洛辰做决定。 洛弈说完把棋盘上错乱摆放的棋子都归回原位:“我想皇上应该也没什么心情同我对弈了,臣弟告退。” 洛弈离开后,辰席探头探脑地走进屋,试探着问道:“皇上,贤王他……”看着洛辰黑的能滴出墨来的脸色,陈席就知道贤王死不松口的态度了,“贤王这是要把颜姑娘往死路上逼啊……” 洛辰又开始折磨手下的棋子了,刚被洛弈收拾好的黑白棋子现在又撒了一地。 “皇上,这世上的女人何其多,您确定非颜书语不可?” 洛辰语气笃定,“非她不可。” 陈席见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贤王想要将颜姑娘置于死地,可皇上,还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颜温卿及其女颜书语,置景国律例于不顾,欺上瞒下,此乃欺君大罪,其罪当……” 陈席是自告奋勇来当为洛辰拟旨的,洛辰口述,陈席执笔,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洛辰接下来的话,直到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绢布上洇开一朵墨色的花,陈席叹了口气,这道圣旨又白写了。他放下笔,“皇上,事不宜迟,我们也好快些将颜姑娘从牢里救出来。” 洛辰合上眼,复又睁开,恢复了点冷静,轻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道:“此乃欺君大罪,其罪当诛。” 这话听得司徒远心惊肉跳的,他不由得担忧地问道:“这事,能成吗,中间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司徒远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陈席吹干了绢帛上的墨迹,作为这个计划的提出者,他信心满满地说道:“只要将大理寺行刑的人,全换成我的手下,决不会有半点差池。”就是冲着颜书语在洛辰心中有那样重要的位置,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陈席的主意是颁下宣布颜书语和颜温卿死罪的圣旨,行刑当日,提前他二人从里面救出来,另找两个人顶替他们上刑场。这主意胆大包天,也只有陈席敢想出这种主意。 “成了,”陈席把圣旨交给小祝子,“去大理寺宣读圣旨吧。” “是。”小祝子捧着圣旨的手抖个不停。这症状,一直持续到他到达大理寺都,没有好转。 大理寺丞亲自将小祝子迎到大堂,笑脸相对:“祝公公,可是皇上的圣旨颁下来了?” 小祝子点点头,想起圣旨里的内容,他的手又抖起来,让他宣读颜姑娘的死罪,就像是在逼他拿刀害死一个无辜的人一样,而且,颜姑娘是个好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理寺的人在小祝子面前跪了一地,小祝子的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卷轴,突然“咚”得一声巨响,吓得小祝子手一松,圣旨终于从他手中滑下去。跪在他面前的大理寺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圣旨,仍旧心有余悸,这可是圣旨啊,见圣旨如见皇上啊!把皇上摔地上了那可怎么办!大理寺丞正要斥责手下,却见守门的衙役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大人!”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门口、门口有人击鼓鸣冤。” 大理寺丞不耐地挥挥手:“有什么事待会再说,没见公公正在颁圣旨吗!”他向小祝子赔笑道:“祝公公,您继续。” “可是,那人、那人手上有免死金牌!” ****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理寺府衙里又跪倒了一片,这次跪的不是小祝子手里的圣旨,而是钱老爷子手里金光闪闪的免死金牌。钱金看向小祝子,说道:“这位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吧,还请公公带老夫进宫面圣。” 小祝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好说好说。”就是冲着您老手上的那枚金牌,也没有人拦着啊。 小祝子带着钱金二人上了回宫的马车,一路上钱金没什么话,可颜柳却沉不住气向小祝子打听起消息来:“祝公公,我想您打听个事,我家公子,哦不,小姐和老爷现在怎么样?” “二位是……?”小祝子琢磨了很久都没弄明白对方口中的小姐和老爷是谁。 颜柳急忙说道:“我是颜大人家的人,这位是钱老爷。颜大人的岳父。” 小祝子恍然大悟:“颜大人和颜姑娘都在大理寺的牢里关着的,目前都还是好好的。” “那……” 颜柳还想再问些什么,钱金轻咳一声横了他一眼,颜柳就没敢再继续说话了,引得小祝子打量起钱金来,这老爷子,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人物啊……   ☆、第102章 咫尺天涯 【一】 再见。 勿念。 ——《新皇观察记录》 【二】 没人知道钱金同洛辰在御书房里说了些什么。 门外,颜柳看见司徒远跟见了亲人一样眼泪汪汪地问起颜书语的近况:“我命苦的公子啊……颜柳不过在江北待了一阵子竟然差点就见不到公子了!” 陈席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是你家小姐。” 人家一时改不了口嘛,想到自己跟在主子身边十几年竟是最后一个知道主子身份的,说话间带了点哀怨,“小姐这又是何苦呢……” “老爷子来是为了……?”司徒远在江北的时候见过钱老爷子,他见识过老爷子对颜书语的宠爱,也见识过他对旁人的不假颜色,对老爷子还是有些惧怕的。 说来也巧,颜柳本来是要一个人跟着商队回长安城的。 颜书语在信中劝说钱金去长安城待几天,但钱金说什么也不答应。福伯知道老爷子有说不得的苦衷,见老爷子确实是对小小姐思恋得紧,便出主意说道:“老爷可以跟着颜柳那小子一道去长安,到时小姐定然会在城外候着您的,这样您就能见到小小姐而且也不会违背了当初的约定。” 钱金嘴上说着这样不妥,但颜柳走的那天,看见同样收拾好包袱的钱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路上有了钱金同行,颜柳起初是胆战心惊的,他与这位老爷子接触不多,老爷子看起来严肃地很,不像颜温卿那般好相处,颜柳便小心翼翼地,生怕犯了老爷子的忌讳。渐渐的,颜柳找到了与钱金的相处知道,他发现老爷子喜欢听他讲颜书语在长安城里的一些事,每当说起颜书语时,老爷子的表情就柔和下来了。 有了这个发现,颜柳乐得“卖主求荣”,把颜书语的一些小脾气小习惯还有一些逸事都说给钱金听了。 精明如钱金,自然早就从颜柳的叙述中发现这个自家孙女的贴身下人并不清楚颜书语的身份,钱金也不多事,没有将这件事说破。直到一行人快要抵达长安城的时候,听说颜书语欺君,颜家入狱…… 听到这个消息,颜柳的第一反应是污蔑,这是赤果果的污蔑!而且以自家公子的性格来看,很有可能是颜书语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所以遭到了这样的污蔑报复。颜柳气冲冲地带着钱金打算去找官府理论,钱金却不怎么配合他。 颜柳觉得奇怪,依老爷子地性格,早就应该暴跳如雷了……然后,他才从钱金嘴里,知道了真相。颜柳哑口无言,也不提去见官申冤的事了,因为确实是自家理亏。随即情况反了过来,之后提出要见官的却是钱金,他还扬言要见就直接去见大理寺丞,然后通过大理寺丞去见皇上。 洛辰和钱金在御书房里交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就是让在外面等待的司徒远颜柳一行人度日如年。 得知钱老爷子已经知道了颜书语的事,司徒远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为洛辰的人身安全担忧。老爷子那样宠着的孙女被洛辰关进大牢里去了,司徒远总觉得钱老爷子会一怒之下手撕洛辰…… 司徒远担心的事情当然不会发生,洛辰平安无事地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从小祝子手里拿回了那道圣旨,一把扔进火盆里,零星的火苗就势蹿了起来,很快,圣旨燃为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的烧焦的味道让人喉中做呕,洛辰哑着嗓子对小祝子吩咐道:“通知大理寺,放人。” “皇上……”陈席待要出言反对,洛辰一个眼神阻止了他。 钱金深深看了洛辰一眼,在颜柳的支撑下颤抖着双膝跪在洛辰面前:“草民谢皇上成全。” 洛辰没再看钱金一眼,他的眼神是空洞的,连心也是空的。 【三】 “33号,你可以出去了。”狱卒打开了颜书语牢房的门,说道。 几天之前,颜温卿被带去了另一个牢房,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了,颜书语开始得过且过,整日浑浑噩噩的。听见狱卒的声音,颜书语还有些不真实感。 颜书语迈着发颤的步伐,走到大牢门口,结束了这段不见天日的日子。正是晌午的时候,头上的日头正大,刺眼的阳光让颜书语抬起手臂挡在自己额前,阳光照在身上也是灼热的,尽管如此,她脸上的笑容带上了淡淡的笑容。 “……小姐!” 听到颜柳的声音,颜书语才茫然地抬头看去。在颜书语还在发怔的时候,钱金上前一步站到了她面前,钱金伸出手去轻轻地落在她发顶:“孩子,让你受苦了。” 颜书语靠在钱金肩头,藏了几日的泪水终于在亲人面前流了下来。 “我、我爹呢……” 颜柳忙说道:“老爷已经被送回府里去了,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颜温卿到底是年纪大了,在牢里待着的这几日,让他心力憔悴体力不支,在家中睡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 在这期间,冷静下来的颜书语开始思考其中的怪异之处,祖父远在江北,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巧赶了过来;祖父又是用了何种方法,把她从牢里救了出来。 钱金对颜书语的这些问题缄口不言,颜书语只堪堪从颜柳不甚牢靠的嘴巴里撬出一点答案来,颜柳说,老爷子手上有一块免死金牌。这让颜书语更在困惑了,这她眼里,钱金一只是个掉进钱眼里的生意人的形象,断然是不可能同什么皇亲国戚混在一起的。 颜书语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休息了一整日的颜温卿醒过来,见钱金来了长安城,已经了然。在书房里,颜温卿在钱金面前跪了下来。 钱金跪洛辰,跪的是一国之君,跪的是有求于人;颜温卿跪钱金,跪的是对长辈的尊敬,跪的是这些年的感激。 当年,钱金在长安城里的生意如日中天,钱金膝下只有一女,名钱音,已经到了出阁的年龄。颜温卿当时还只是一个刚刚高中的探花郎,却与钱音暗生情愫。正逢皇上的胞弟庄王想要求娶钱音,钱音抵死不从,庄王面上受挫,决定让钱家家破人亡。这件事当时闹得也是满城风雨,钱金进宫去面见皇上,从宫里回来以后,钱音如愿嫁给了颜温卿,而钱金放弃了长安城里所有的生意,从此居于江北,再不入长安城一步。 后来,颜温卿才知道钱金用他在长安城多年打拼下来的声望财产换了颜温卿和钱音安然无虞的生活,先皇还破例给了钱金一块免死金牌。钱金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用不上这块免死金牌了,如今,用在了孙女身上。 钱金叹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欠了洛瑨的,可故人已去,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还他了。钱金回过神来,将颜温卿扶起来,说道:“起来吧,长安城恐怕你们是待不下去了,告诉书语那孩子,同我一道回江北吧。” 不用颜温卿细说,颜书语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虽然也早就计划着要带着颜温卿回江北养老,可正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颜书语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舍不得。 颜书语手上收拾行李的动作慢了下来,“爹,我能再见皇上一面吗?” 颜温卿沉默了一会,他虽不太会琢磨女儿的心事,但到底也是经历过爱情的过来人,这颜书语这模样,什么也都明白了。“你老实告诉爹,是不是喜欢皇上……” 犹豫良久,颜书语才点头:“是,我喜欢他。”既然已经要走了,何不正视自己,承认心底对洛辰的感情。反正,也不会有已经了…… 颜温卿转身离开,动作有些蹒跚:“爹会为你想办法。” 【四】 “颜公子,就是这儿了。” 小祝子今天穿了一身不起眼的麻布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下人。他将颜书语带到了城郊一处破旧的长亭边,这里少有人烟。 小祝子把颜书语带到指定地点之后,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颜书语看着长亭里那道颀长的身影,一时间有些胆怯不敢上前。她踌躇了一会,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向那道身影靠近。 进了亭子里,颜书语还没有开口,背对着她的洛辰觉察到她的到来,突然转过身,颜书语觉得长亭里原本就不大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兀起来。 “听说你要见我?” 洛辰冷着脸问道,他压下心中的不舍,面上不表露出半分,为的就是逼一逼颜书语,他向听听她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洛辰的冷言冷语却把颜书语所剩无几的勇气给吓回去了,“没、没什么事……”说完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洛辰。 洛辰瞪着颜书语的发顶,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同颜书语置什么气呢。 半晌没有得到洛辰的回答,颜书语惴惴不安,一边懊恼地想自己又把事情办砸了,一边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地说道:“没什么事我,我就先走了……” 颜书语说完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洛辰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他的身子略微向前倾,紧贴着颜书语:“说要见我的是你,说走的也是你,颜书语,你怎么能这样。”嘴唇一张一合间温热的呼吸全喷在颜书语脸上。 颜书语微微侧过头,想要躲开洛辰的触碰,洛辰却不让她如意,身子继续前倾,直到他的鼻尖贴着她的脸颊,鼻尖满满地全是她的气息。洛辰有一瞬间的晃神,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他清醒地意识到怀中的人是真实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接下来想要做些什么,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付之行动了…… 洛辰一只手贴着颜书语的脸颊,强迫她将脸转过来面对他,两人鼻尖相对,洛辰自然而然地低头,吻住了她。 不是没有过亲吻,颜书语和洛辰之间有过不小心的触碰,有过两唇相贴的靠近,却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来势汹汹。 洛辰原本握着颜书语手腕的手转而放到了颜书语的腰间,迫使她更贴近自己,这样的姿势让颜书语避无可避。 他的唇只在颜书语唇上待了一小会,然后开始不安份起来,他的舌尖沿着颜书语的唇部轮廓描绘了一遍,接着轻扣她的牙关,发起猛攻,攻城略地。 在洛辰的攻势下,颜书语很快失守,嘴唇轻启,将洛辰放了进来。洛辰就像是一个沙漠里的旅人,如获至宝地汲取这甘甜。 这一个吻越发让颜书语无法呼吸,脸颊变得通红。洛辰的唇突然离开她,这才让颜书语深吸一口气,重新获得了新鲜的空气,她深色复杂地看向洛辰:“你……” 剩下的话被洛辰吞进了肚子里,这个吻还没有结束。颜书语的手慢慢搭上洛辰的后背,然后用力抓上他的衣服。 末了,洛辰终于放过颜书语,结束了这个吻,却仍不愿意离开,他的嘴贴着她的,嘴唇张合,只说了两个字。 他说:“等我。” “颜温卿一家,欺君之罪属实,然念及钱金于先帝有功,先帝赐与免死金牌。颜温卿及其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剥其俸禄官职,永世不得不得为官。” 【完】   ☆、第103章 陌上花开 “小姐,司徒小将军来了!” 颜柳一脚刚跨进园子里,隔着老远,就大声喊道,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好在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福伯倒是笑呵呵的,自打姑爷小小姐从长安城回来,这冷清的钱府里变得热闹多了。 颜书语把自己拾掇好去大堂里见司徒远。 身份败露之后,钱金用免死金牌救了颜书语,随后,颜书语随祖父回了江北。半年后,司徒远主动向洛辰请缨驻守江北。 这两年来,司徒远严守江北,击退了不少企图侵犯江北领地的宵小,名声鹊起,渐渐的,司徒远在江北有了一个“司徒小将军”的称呼。 颜书语是司徒远在江北唯一的好友,免不了要多招待招待他,司徒远成了钱府的常客。 司徒远熟门熟路地在大堂里坐下,一见颜书语进屋来就兴冲冲的说道:“书语你知道吗!” 颜书语什么也不想知道。 刚到江北的时候,颜书语想着这次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应该是忘掉过去重新向前看。她甚至答应了钱金为她安排的几场相亲,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相亲对象要么是长相抱歉要么就是年纪偏大,颜书语渐渐淡了心思。 钱金轻哼一声,嘀咕着这相亲对象恐怕长得洛辰那样的,颜书语才看得上。言罢也撒手表示不肯再管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直到司徒远驻守江北,打破了颜书语努力营造出来的安然的表象。 司徒远就像是一个忙碌的小信鸽,每天都向颜书语传递着各种各样的有关洛辰的消息。今天,说洛辰在朝上因为科举改革的事情同那帮老顽固吵起来了,明天,就说某某大臣又怎么想着法得把自家闺女塞给洛辰却被洛辰拒绝了。 “书语你知道吗!”这句话几乎成了司徒远见到颜书语时的开场白。 “洛辰又怎么了?” 洛辰这个颜书语原来打算放在时光深处的名字随着司徒远的到来被反复提及,颜书语从最开始的抗拒渐渐转为无可奈何的接受,到现在,竟隐隐还有些期盼司徒远每日带来的消息。 “贤王意图谋反,在府上私造玉玺,皇上念及兄弟情谊,将其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再入长安城。” 颜书语离开长安城之后,司徒远终于从陈席那里打听到洛弈可能正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他撸起袖子就打算去贤王府上同洛弈理论,当时正是洛弈同祥瑞公主大婚的时候,洛辰吩咐常厉,将司徒远拦了下来。眼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司徒远拍手称快,高兴得不得了。 作为受到洛弈迫害的当事人,颜书语,她脸上却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那祥瑞公主呢?” “你绝对猜不到,揭发洛弈的人正是祥瑞公主。祥瑞公主揭发洛弈有功,皇上打算派人将祥瑞公主护送回西芜,可……”说道这里司徒远露出十分疑惑不解的表情,“可祥瑞公主拒绝了,她说她要跟着洛弈,洛弈去哪她就去哪。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呢……” 这样的答应在颜书语意料之中,颜书语笑了笑:“这样也好。” 江北离长安城距离太远,等消息传到江北,已经是一两月之后了。即使是小信鸽司徒远,消息也总是滞后的。司徒远托腮冥想:“出了洛弈的事之后,皇上就决定要微服私访下江南了,现在应该是在江南了吧……” 颜书语心跳突然慢了一拍,洛辰出了长安城,也就离她近了一步。即使他们之间仍旧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足以让颜书语慌了心神。 “小姐,司徒小将军,今天晚上在府上用饭吗?”厨子正在准备晚饭,颜柳从门房探出一个脑袋来问道。 司徒远一拍桌子,拉着颜书语站起来:“今儿个我刚领了俸禄,我请客。” 江北没有楼外楼那样高档次的酒楼,司徒远也就领着颜书语在路边的酒肆坐下,点了两三个小菜,“这儿啊,菜不算多,但酒是一定管够的。” 平日里,司徒远也总和大武他们来这家店喝酒。掌柜的麻利地上了一壶竹叶青就退下了。 看着颜书语不停地喝酒,司徒远劝道:“书语,别喝了。” 当然,这样无力的劝阻,颜书语是不会听进去的。她挥开司徒远的手,紧紧抱着酒坛子不放手,一副不醉不休的架势。司徒远看了看她,又招来掌柜的搬上另一坛酒。既然颜书语要买醉,他劝不住她,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两个人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一杯一杯地将酒灌下肚,没一会就都喝趴下了。 颜书语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她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自己身旁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的司徒远,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戳了半晌,司徒远没有动弹,颜书语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这酒量,还、还不如我呢……” 嘲笑着司徒远酒量小的颜书语自己也醉的不轻,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迈着完全无法连成一条直线的步子,掌柜的见了,忙跟上来问道:“颜姑娘,我叫人送您回去吧。”钱金是江北的大户,这些出门做生意的人几乎也都认识颜书语。见颜书语在自己的铺子里醉成这样,掌柜的免不了担心她路上出了什么事被钱金迁怒。 颜书语推开掌柜的,还没有醉到失去神智的程度,她说道:“我,没醉……你差人把司徒小将军送回去就成。”说完自己就又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晚上的行人不多,旁人见到颜书语浑身酒气也都是避着走的,偏偏有一个人不偏不倚地挡在颜书语面前。颜书语疑惑地抬起头,看了对面的人半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指着对方笑道:“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她又凑近了一点,“像一个……混蛋……” 颜书语身上的酒气扑鼻而来,让对面的人忍不住皱起眉,但见颜书语这幅醉后无赖的样子,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只得无奈地叹道:“走吧……” 他伸出手搀住颜书语的胳膊,颜书语现在原地,死活不愿跟他走。“我不跟你走……你说话不算话……我、我才不等你!” 见颜书语不肯走,他也不着急,他靠近颜书语:“不等我,那你还想等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颜书语最讨厌洛辰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她对他的感情。颜书语突然发力猛得推开他:“你走开!走开!”凭什么他说等我,她就要傻乎乎的,一等就是两年。 他一时不察,被颜书语推得后退两步。颜书语就势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他复又靠近,叹息着将手覆在她头顶:“看来是醉得不轻……” 他弯下腰将颜书语打横抱起,进过刚才的挣扎和拉扯,颜书语已经没了力气,她一只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在他怀着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睡过去了。 洛辰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安稳的人,虽然有司徒远传信告知颜书语的动向,怎么也比不上她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怀里来得实在。陆续有旁人的目光投向这一对秀恩爱的璧人,洛辰不受任何影响,或者说他眼里只有颜书语一人所以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只是脚步变得又轻又缓,生怕惊醒了怀中的人。 即使洛辰刻意放缓了步伐,睡地不甚安稳的颜书语还是醒过来了。觉察到颜书语抓住自己胸前衣襟的那只手紧了紧,洛辰低下头去看颜书语:“醒了?” 颜书语闭着眼始终不愿意睁开:“我不回钱府……”这么晚了,自己还满身酒气,这样回去一定会被爹和祖父教训的,想到这里,颜书语又往洛辰怀里钻了钻,企图逃避现实。 洛辰停下脚步,问道:“你决定了?” 颜书语没有回答,只有喷上他下颚有些急促的呼吸在提醒洛辰,她并没有睡着。 再次迈开步子,洛辰已经改变了方向。 洛辰带着颜书语去了他目前落脚的客栈,将颜书语轻轻地放在床上,洛辰凝神看了她一会,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一只手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力度并不大,洛辰却一点也不想挣开。他就势转过身低头吻住了颜书语,这个吻不怎么温柔,像是要把这段日子以来他无处可泄的相思全都讨回来。这个吻很急促,同样迅速地是洛辰的手,一会儿功夫已经解开了颜书语的外衣,手指从上衣下摆探进去,没有任何阻碍地直接触摸到了背后细腻的肌肤。 洛辰的吻已经向下延伸到她的脖颈,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洛辰的嗓音喑哑,眸子越发幽深,能让不少人陷入进去不愿醒来,他看着颜书语:“你若不叫停,便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颜书语看了洛辰一眼,然后便垂下眼去,松开拉住他衣袖的手,转而抚上他的肩头。只这一个动作,便让洛辰失去仅剩的理智。 这个夜晚,颜书语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伏在颜书语上方,紧紧扣着颜书语的背脊,让她面对自己,“我是谁?” “你是……” 洛辰扣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他发誓如果颜书语认不出他来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你是洛、洛辰啊……” 洛辰一声喟叹,身子一沉,再无阻碍地同颜书语结合在一起。 颜书语是无助的,她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像是一艘小船在海浪里,只得任由那人带着她迎来一次又一次的狂风骤雨。   ☆、第104章 相思莫负 颜书语好像做了一个春梦。 第二天,现实告诉她这不是梦。 洛辰醒地比颜书语要早,他在颜书语身边撑起一只胳膊细细打量她。这两年他无数次在心里描摹着颜书语的样子,直到今天,才总算是得偿所愿了。他的手细细地摩挲着颜书语的额头、眼睛、鼻梁、脸颊…… 颜书语被他的动静惊醒,醒来之后,是更大的惊吓。 “洛、洛辰?!”面前的洛辰是活的,而且还是光着上身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辰没有答话,他猜颜书语下一句话就是和他撇清关系。 颜书语一边自欺欺人地想我们之前一定没有发生什么一边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背过身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洛辰并没有拦他,叫店里的小二送来了一套新衣裳自己换上。 待两人穿戴完毕,洛辰拉着颜书语的手就往外冲。颜书语已经看出这是去往钱府的方向。她一夜未归,现在回去颜书语简直不敢想象家里会乱成什么样子,在加上眼前的洛辰……颜书语甩开洛辰的手:“你想干什么?我们之间已经没关系了。” 颜书语和洛辰二人的挣扎已经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江北的生活略有些单调,人人都爱凑热闹。 “小姐!可算找着您了!” 颜书语一夜未归,钱金惊怒之下发动全府的人都出来找颜书语了,福伯没想到找了一夜的颜书语现在又好端端地出现在钱府门口的大街上,他快步走过去抓住颜书语的手就往回走:“老爷担心你,几乎一夜没睡……” 洛辰手中失去了颜书语的温度,怔了怔,随后一路跟在颜书语与福伯身后。福伯念叨着颜书语竟一直都没有发现洛辰的存在。直到进了钱府,准备关门时,才发现洛辰,愣住了。 趁着福伯愣神的时候,洛辰说道:“晚生前来拜访钱老前辈。”说完姿态强硬地从门缝之间挤进了钱府。 大堂里,司徒远正在接受钱金和颜温卿的“拷问”。 毕竟,颜书语“失踪”之前是同司徒一起出去喝酒了的。 司徒远委屈得不行,他喝醉以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酒肆的掌柜的说颜书语是自己走掉的,走以前还神志清楚的吩咐掌柜的送他回家,谁能想到神志清楚的颜书语没有回自己的家呢。 “爹,祖父。” 颜书语出言解救了被夹在钱金和颜温卿之间处于水深火热境地之中的司徒远。司徒远扭头向颜书语投去感激的一瞥,却一眼就发现了跟在颜书语身边的洛辰。“皇上?!” 这一声成功地转移了钱金和司徒远的注意力,他俩将目光转向颜书语和洛辰。 洛辰穿着今天早上小二送来的新衣裳,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反观颜书语穿的昨天那件旧衣裳,早在昨晚和洛辰的战斗中被蹂躏地不成样子,残留的酒气萦绕在她周围。觉察到大家的目光,颜书语不自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在心中暗道洛辰这个没良心的只为他自己准备好换洗的衣裳。 颜温卿把颜书语扯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同钱金一样用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盯着洛辰。 洛辰没有半点不自在,走到钱金面前,像一般晚辈见到长辈那样鞠了一躬,说道:“晚生欲求娶书语,还望钱老前辈成全。” 就连颜书语也没有料到洛辰的举动,钱金却没有半点吃惊,他问道:“你拿什么叫我相信你,把我最疼爱的孙女交给你。” 钱金的问题一抛出来,颜书语屏息等着洛辰的回答。 “晚生待书语一定一心一意,若有违背……” 钱金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什么誓言了,若是有心违背,誓言也没什么用。我只问你,你此生是否自娶书语一人。” 钱金没有屏退任何人,在场还有颜柳司徒远福伯,当今天子一言九鼎,他这是在逼着洛辰当众向他许诺。 洛辰的沉默被钱金当做了懦弱和没有担当,他不留情面地嘲笑道:“书语的爹就只娶她爹一个,还有我当初……” “我愿意,此生只娶书语一人。” 洛辰说这话时紧紧盯着颜书语,颜书语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露出笑容。 只要换的她的笑容,那么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 很久以后,司徒远终于从洛辰迎娶颜书语这件事上发现了洛辰比旁人深沉得多的心思了。 颜书语在江北的两年时间里,洛辰忙于政事,多少大臣谏言后宫无人,应当将选妃之事派上日常,都被洛辰一口回绝了。 还有不少仗着自己姿色不错的宫女跑到洛辰床上,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洛辰不为所动。 大臣们为此操碎了心,有的甚至开始怀疑皇上的性取向,洛辰对此也不多做解释。 直到洛辰从江南微服私访回朝之后,突然提出要迎娶一名女子。为此,洛辰也颜书语伪造了一个江南农户家的女儿的身份。 为洛辰的终身大事操心的大臣们听了,竟然不反对女方身份低微,举双手赞成这门婚事。毕竟,皇上没有龙阳之好,终于肯成亲了。娶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成亲那天的排场很大,司徒远亲自接亲,花轿围着长安城绕了一圈,接受着全长安城百姓的祝福,最后才去往宫中。 宫中知道颜书语身份的人大抵只有小祝子了,大婚当日,新房里只有小祝子守着,好在晓得颜书语的本性,在颜书语待着不耐打算掀盖头的时候及时拦住了她:“娘娘万万不可,这盖头是要等皇上来掀的。” “可是我饿……” 小祝子左右看了看,桌上还有一小碟糕点,他将糕点塞进了颜书语手里,只要能堵住她的嘴就行。 等皇上走进房间,小祝子轻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能功成身退了。 洛辰大婚,自然是没有敢灌他酒的,可架不住洛辰高兴,自己多喝了几杯。他带着淡淡的酒气,慢慢靠近坐在床边的颜书语。 颜书语掀盖头的动作很快,洛辰刚伸出去一只手,颜书语就自己把盖头掀开了。“快帮我把这头饰拿开!” 大清早被人从床上拉起开,头上还顶着重重的头饰,颜书语早就撑不住了。 颜书语手忙脚乱地同自己得头饰作斗争,洛辰并没有搭把手,他看着颜书语,目光里的灼热让她也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原本打算质问的语气也莫名软了下来,“你……皇上你在看什么?” “看你。” 看她嫁给他时最美的样子。 洛辰伸手去为他卸下了沉重的头饰,手一点也不停歇地接着去解她的衣带。 颜书语按住他的手:“皇上,合卺酒……” 洛辰皱了皱眉,揽着颜书语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盛了酒的瓠,十分敷衍地将瓠内的酒掺和到一起,共饮而下。“好了……” “等等,皇上……唔……” 洛辰用自己的唇舌堵住了颜书语即将脱口而出的煞风景的话,*一刻值千金。 颜书语同洛辰婚后的第三个月有了身孕,大臣们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一个人洛辰选秀纳妃的好时机。 奏折递上去之后,却遭到了一顿痛批。洛辰义正言辞地指出自己的女人正在为他生儿育女,他怎么能够如此没有良心地转而醉在别的温柔乡里。 洛辰此举,倒是赢得不好百姓的好感,纷纷称赞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皇帝。 大臣想,那就再等等,等那位把孩子生下来再提纳妃的事,宫中那位江南农家出声的妃子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怀胎十月,颜书语生下了一个儿子。 洛辰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的太子立为太子,颜书语封为皇后。这一次,大臣们重新提起纳妃这个话题时,洛辰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娶,谁也不娶!同时还引经据典,指出太宗皇帝当年也是只娶了文慧皇后一人。 大臣们这才惊觉上了洛辰的当,悔之晚矣,那个他们一直看不上的江南农户家的后妃已经一跃成了皇后。 由此,司徒远对洛辰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心思深沉。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洛辰。 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兄弟,即使洛辰心思深沉,司徒远也是从没有后悔过的。他在宫里逗弄了小太子一会,一个人迎着落日,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媳妇儿还在家等他回去吃饭呢。 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