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sujinchun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夫君总想喂我吃药》 作者:冰川鱼 文案: 纪家次女软娇萌。 被神通广大的蓝神医盯上了,会有什么下场? 也没什么,就是一路开挂甜甜甜,跑不掉了罢了。 婚后日常: 神医:敏敏,我们这次,生个什么好? 纪敏:生你个萝卜! 神医:萝卜?好,我来开个药方,白勺白术当归红枣… 纪敏:……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纪敏 ┃ 配角:白剑航,蓝星辰,宋美人,韩灵犀 ┃ 其它: =================== 第1章 一梦三春   烟波妖娆,江上迷蒙,雾气一片。   清风徐徐,吹动着雾气,轻飘而来,轻飘而去。   江上一艘单薄的小木船,点缀有黄白的野花,扬着一面瘦瘠的白帆,逆着风雾的方向,漂泊游荡。   船里,睡着一个女子,纯白的衣衫贴合在身上,如水的长发枕在身后。女子的眉眼,安静地闭着,睫毛弯弯,嘴角微翘,流露出甜蜜。   睡梦中的女子,翻了一个身。似有飞鸟停在面前,清脆地鸣叫。   缓缓睁开眼来,飞鸟儿正在眼前,青绿色的羽毛,发出粼粼的光泽。灵动的眼睛,正看着女子,时不时地歪一歪头,似是对女子十分好奇。   女子笑着坐了起来,伸手正要去抚摸飞鸟。飞鸟一个展翅,在女子头上环绕。女子伸手去迎,飞鸟却一个俯冲,钻进了女子的怀里。   女子惊讶,急忙站起身来,在怀里四处寻找,可飞鸟却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远处江上,另一艘单薄的木船,扬着同样瘦瘠的白帆,缓缓向着女子的方向飘来。   看不清楚船上的情形,女子迈出步子,走到船头,站在高处,方才见到,那漂泊而来的船上,立着一个白衣的男子。   男子衣角飘飘,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一柄长剑在身前,低着眼眉,看不清神情。   两船相会,男子却没有抬头,女子见他靠在桅杆上,眉目紧闭,似是正在熟睡。   哐当的一声,脚下的船身似是被撞到,女子脚下不稳,一个滑倒,向船头前一片水波中落去。   男子翩翩而来,将她接入怀里。四目相对,心跳加速,男子一副剑眉,一双明眼,嘴角一钩,亲吻过来。   缓缓,二人落入男子的船中,脚下方稳,女子一惊,推开了男子去,细声道,“放肆!”   “小姐,你怎么了?”丫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纪敏缓缓睁开眼来,雾气湿润,似是还在身边。心跳还未平复,那吻的温度,似是还在嘴上,好不甜蜜。   眼前丫鬟紧张的模样,方才让纪敏回神过来。   看了看周遭,熟悉的被褥和床帘,还有昨夜喝了一半,放在床头的冷茶,却是自己的卧房。房内的窗子开着,秋日里阵阵清风,飘了进来,与那江上的风雾无异。   深吸了一口气,纪敏一个翻身,又转向了床的内侧。想着睡个回笼觉,去梦里,继续找自己的白衣哥哥。也没管得丫鬟继续在耳边道,“小姐,该起身了。您是不是忘了,今日要去相亲的!”   相亲?纪敏忽地清醒了些,在床内睁圆了眼。对,爹说今日是要去相亲的!   等等,这次是谁来着?   青阳首富的儿子?不,那是上一个。   新晋的翰林院大学士陈大人?不,那是上上个了。   礼部尚书的三公子?不,那个更久了。   丫鬟的声音从身后的床边传来,“是新晋的武状元!小姐你还是快些起来吧。都日上三竿了,老爷约了人家在醉仙楼的包房里吃饭,青娥还要替你梳洗打扮!”   纪敏忽地来了兴致,“武状元?用剑么?”   青娥面上为难,“小姐,青娥怎的会知道,武状元用不用剑?上回也只是听到人说,好像姓白。”   纪敏继续问道,“那他可是穿的白衣?”   “小姐,青娥真是不知啊。”   纪敏不知何故,开心了起来。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两步迈到梳妆台前,“快,给我梳头!”   轻描蛾眉淡写妆,该是恰到好处,一副讨人喜爱的模样。素衣坊最新款的织锦襦裙,仅在裙尾绣着紫色的藤草,贴合在纪敏的身上,衬出一副好的衣衫架子。   青娥拿来一身粉色的小褂,伺候着纪敏穿上。胸前丝绸的细带,被青娥打了个精致的结,“小姐,好了。”   一把兰花团扇,拿在手中轻摇,纪大小姐终是迈出了房门,要跟着宰相纪渊去赴宴。   这宴席,是纪敏第十八次相亲的宴席。   三年里,大大小小,正式的不正式的,十七次的相亲,一路相来,不是对方后来反悔了,就是纪渊又改了主意。   纪敏心里冤屈,明明是青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却生生地相亲失败了十七次。   如今自己在官场的儿女圈子里,也算是声名在外了。每每被人提到,那些个官场子里的儿女们,都一副看热闹般的嘴脸,叫人好不生气。   这回的武状元白剑航,是先皇亲战之时,右将军白如显的嫡子,想来也该是个合适的人选,如若真像今早梦里那般,纪敏的一颗心,该是能落个好处。   时日正值九月,是青阳最爽朗的季节。三顶轿子从青阳城街上行过。一行人,是宰相纪渊,和纪敏的母亲栎夫人。队末的一顶轿子,纪敏坐在其中,不时地撩起帘子,张望着窗外。素衣坊,胭脂坊,纷华坊,都是些熟悉的名字。一个奇怪的牌匾,忽地撞入了纪敏的眼帘来。“神鬼医舍”,是个什么东西?   轿子停在在醉仙楼门口,轿帘被青娥撩开,“小姐,到了。”   厢房在醉仙楼的楼上,纪渊和栎夫人走在前面,推开了房门去。房内的白如显将军和夫人,早在等候。双方见面,一派热闹的寒暄。纪敏的目光,则落在了白将军夫妇身后的那袭白衣身上。   剑眉?嗯,是剑眉!   眼睛?嗯,好看!   剑呢?怎么没有剑?   对了,相亲,见长辈,该是不会带剑的。不用担心,人家是武状元,怎能不会使剑?   如此看来,就是梦中的人没有错!纪敏心中暗自欢喜,摇着扇子,遮掩了嘴角的笑容。   纪渊转了身过来,将纪敏拉到身旁,和白家夫妇介绍道,“二位,这便是小女纪敏。”   对面夫妇笑着,赞不绝口,各种好话,纪敏早已听腻。方才见到白将军,将后面的白衣人拉到身前,对纪渊道,“纪大人,纪夫人,这便是小儿,白剑航。”   纪渊和栎夫人,也照例称赞了一番。各中套路,纪敏早已烂熟于心。扇子遮掩着半张脸,跟着纪渊和栎夫人,在桌前坐了下来。一双眼睛,趁着对面的人不在意的时候,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而后停在自己面前的杯盏上。   酒席过半,客套话不绝于耳,纪敏悠哉哉地,左耳进了右耳出去。   白剑航的目光,时不时地投来。烟波之中,落入那人怀中的梦境,和那吻甜美的味道,在心中暗自作祟。纪敏拿起扇子,遮掩了面庞,咬了咬嘴唇,扇下微微一笑。   听得栎夫人道,“我方才想起,房中的檀香粉用完了。敏儿若是吃好了,就帮我去那纷华坊,补一些来?”   白夫人笑道,“原来栎夫人也喜欢用檀香粉,我家中早入了一些上好成色的,早知,该给你带一些来。”   栎夫人接话道,“白夫人真是有心了,下次啊,倒是该有幸能试试。”   白夫人终是顺水推了舟,“如若纪姑娘要去纷华访,就让我们剑航陪着一道去逛逛吧。你们年轻人,该是有话说。”   纪敏拿起手旁的团扇,遮过了笑容,低头假作羞涩地,看着自己的盘中。感觉到对面,白衣人的目光投来,心中几番欣喜。   午后街道上人烟有些稀少,偶尔秋风吹来,添了几番凉爽。   纪敏摇着扇子,低头走在白衣人身旁,步子故意地缓慢,正是这场合该有的步速。   白剑航终是开口说了话,“早就听闻纪姑娘,美貌倾城,才华过人,今日终于见到,确是惊艳了我一番。”   客套话,不过从这人的口中说出来,好听,“白公子翩翩儒雅,是纪敏有幸了。”   那人笑道,“不知纪姑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打发时间的事情,我都喜欢。”   “不知纪姑娘可喜欢喝茶?”   “喜欢。”   “那纪姑娘可喜欢弹琴?”   “嗯,喜欢。”   “可喜欢听戏?”   “喜欢。”   “不想,纪姑娘和我兴趣甚是合拍。改日该约了纪姑娘去喝茶听戏。”   纪敏微笑,低了低头,“白公子,可喜欢舞剑?”   “剑航不才,十八般武器之中,最爱剑道,剑,颇有君子之意。”   “那,白公子可喜欢读书?”   “平日里都读!”   “白公子可喜欢游玩山水?”   “我朝的大山大水,已经走过大半了。他日若是有机会,可邀纪姑娘一同游山玩水,定是一桩美事。”   嗯,这人的回答,甚合心意。   忽地一阵秋风作狂,卷起街道上的砂石,向二人迎面扑来。纪敏忙抬起扇子遮挡。白剑航一个箭步,挡到纪敏面前,生生用背,将狂舞的风沙挡掉了去。   那人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距离甚近,纪敏抬眼,半遮着面庞,正撞上那双明眼,不觉面上灼灼的热感,传入心里。   糟糕,此时脸色,该是很不好看!   “纪姑娘,没事吧?”   “多谢白公子,没事!”   纪敏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手腕却生生一疼,被那人拽着道,“纪姑娘,这玉魂阁的玉佩都是上好的成色。我们进去看看?”   纪敏没作答,扇子遮着绯红的面庞,微微点了点头,被那人拽近了玉魂阁里去。 第2章 美人有病   黄翡碧翠,纪敏妆台上,倒是不缺。水润的和田,作了如来像,纪府中也摆了一座。   随意挑中了一块,泛着春*色的玉玦,拿起到手中来,看着白衣人道,“白公子,这个好不好看?”   “纪小姐的眼光果然独到。”白剑航伸手接过玉玦,触碰到纪敏手指间,不肯放去。   纪敏羞涩一笑,团扇遮了脸,抽回手来,低头不语。   白剑航道,“纪小姐喜欢,我就买来送你,博美人一笑。”   纪敏不答。白剑航自顾地拿着玉玦结了账。   出手阔绰,不是小气的人。满分过关。   那人走来,眼如明星,看着纪敏眼里的波澜,低下头来,将玉玦绑到纪敏腰间,“美玉配美人。”   “多谢白公子。”   “纪姑娘好像还要去纷华访?”   纪敏作了惊讶状,“啊,对!”   白剑航笑着,牵了纪敏的手,“我们走吧。”   纪敏心里甜,青城街仿佛不在脚下一般,手上的温暖传来,仿佛身在云端,云端的颜色变化万千,一时间,世界似是只剩下自己和白衣两人。   脚下轻飘,却忽地失了力气,纪敏一个踉跄,差些扑向云朵中去。白衣人一把接住,将纪敏拦腰救了回来。纪敏双手,环上那人的腰身,团扇在右手中轻转。   彩色的云朵,在四周轻飘,白衣人嘴角挂笑,双眼情动。纪敏面色绯红,笑着等待。那人先闭上了双眼,凑了过来。   “玉容膏,健骨散,窈窕丸,一两银子一瓶嘞。神鬼医舍大当家亲手研制,都来看看啊!”   云朵飘散了去,正如纪敏四周,散去的人群。   恍然回了神,方才发现还在街上。纪敏轻推开了白衣,面上羞涩,“好多人看着。”   白衣笑了一笑,牵了纪敏的手,“纷华坊就在前面。”   忽地面前一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这人面上疮疤无数,好是难看。一白瓷的药膏,在纪敏眼前晃荡,“姑娘,要不要试试我们神鬼医舍的玉容膏?”   白衣人拦了去,“不用了。”说着,要牵着纪敏去纷华坊。   疮疤男在身后道,“好用着呢,如今青阳女子,家中必备一瓶啊!”   白衣人低头,在耳边细语,“药贩子不用理,坏了心情。”   纪敏点了点头,团扇一摇,脚步跟紧。   一袭麻布衣衫,带着三五的补丁,出现在二人眼前,“姑娘,我看你有病。”来人长发未梳,散落如瀑。   纪敏讶道,“什么?”   白衣愕然,“你少胡说!”   麻衣凑来纪敏眼前,看了又看。纪敏避开目光,闪躲到白衣身后,“姑娘,你有眼疾。”   “我…没有啊!”纪敏看了看白衣,疑惑道。   白衣不语。   方才的疮面人也凑了过来,“我们医舍的大当家,看病很准!这半年里已经医活了两个死人了。姑娘,还是进我们医舍来瞧瞧?”   纪敏犹豫,看了看身边的白衣,又看了看一旁严肃的麻衣,“那,有劳神医帮我看看?”   疮面人爽朗道,“得嘞,姑娘请跟我来!”说着,引二人进了神鬼医舍。   医舍里光线明明,药的味道迎面扑来,右边的木头架子上,摆着成排的瓷药瓶。   纪敏在桌前坐下,一手,放在案枕上。   麻衣皱着眉头,面朝着白衣,转着眼珠,正把着纪敏脉象。   姑娘家的眼睛,可最是灵动,如若坏了,该是要哭上好一阵子了。可眼睛坏了,还能哭吗?纪敏担心。   麻衣收了手回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姑娘,大事不好了。过几日,你的眼疾怕是就要发作了!”   纪敏心里焦急,“到底是什么眼疾?”   “一开始呢,只是眼睛痒。然后就开始疼,疼个三五日,就得开始不停地流泪。然后就瞎了。”   纪敏心里没了主,“那要怎么办?”   麻衣却道,“没有办法。”   明明白日里,一道闪电心中劈下来,纪敏站了起来,“真的没有办法?你不是死人都能救活吗?”   麻衣严肃,摇头道,“死人能救,眼瞎,治不了!”   白衣此时说了话,“啊,纪姑娘,我记得家里今日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纪敏讶异,“啊?白公子为何突然要走?”   白衣难为道,“出来之前,家母就说,今日里舅舅和表妹要来拜访,说是要早些回去的。”   “白公子,可是…”   白衣诡笑,“还真是有些急,我就不打扰纪姑娘看病了!”说完,白衣转身出了医舍。剩得纪敏站在医舍里,看着那人鬼祟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纪二小姐的第十八次相亲,就这么结束了。这个梦幻中的白衣男子,完美的相亲对象,到头来却是个薄情人。可这和眼疾比起来,定不是件急事,神医都说没救了,如今该如何是好?   纪敏忧郁了起来,捏着团扇,出了医舍去。   回到纪府,娘亲和阿爹等在客堂,见女儿回来,双双来迎。   栎夫人上来,握住女儿的双手,“敏儿,这次怎样了?我看那白公子,对你很是上心!”   宰相深沉,背手走来,“敏儿,白将军在朝中德高望重,白剑航又是嫡子,你们二人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纪敏将要哭了出来,“阿爹,娘亲,女儿有病,不能嫁人了,这辈子都不嫁了!”团扇捂脸,小跑出客堂,回了自己房。   锦被捂得严实,纪敏缩在床角,伸出手臂,放到床边。今日里,已经来了又走了两位大夫。一位,专给皇家看病的徐太医。一位,是京城里享有盛名的陈大夫。现在这一位,是纪敏的好友,医仙家的独女秦琴。   屋子里气氛严肃而低沉,纪渊和栎夫人,双双站在床边。见秦琴起了身,栎夫人急忙问道,“秦姑娘,我家敏儿,到底是什么病?”   秦琴道,“纪大人,栎夫人,我方才给敏儿把脉,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她脉相平和,身子很好。”   纪敏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对,我明明眼睛有病,你要不要再看看眼睛?”   秦琴却道,“我的纪小姐,经脉相通,如若眼睛有病灶,脉相便能看出来。可你这脉相,再好不过了!”   栎夫人摇身过来,坐到床前,拉着纪敏的手道,“敏儿,今日里来的三位,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他们都说你的脉相无碍,你在外面看的那位,可是骗你的?”   纪敏委屈,“我与他素不相识,他骗我作甚?更何况,他救活了两个死人了,定是个神医!”   秦琴也走来,“医道骗子多,我看,你定是上了当了。”   纪敏茫然,“怎么会?”   秦琴问道,“那是谁说你有眼疾?我明日与你去和他对峙!”   纪敏回道,“青城街上,新开的神鬼医舍的大当家啊。”   次日里晨雾未散,纪敏便起了个早。她要去三个地方,各方打探,这神鬼医舍的虚实。   户部尚书,沈大人的夫人林珑,聪明过人,是纪敏的好姐姐,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纪敏带着一串糖葫芦,讨好了林珑的小儿子沈逸,方才开口问道,“林姐姐,青城街上,新开的神鬼医舍你知不知道?”   林珑缓缓道,“有所耳闻罢了,传闻说妙手回春,救活了两个死人了。”   “那医舍可信么?”   林珑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还真是亦真亦假,万一那两个‘死人’是他请来的呢?”   纪敏点了点头,嗯,一定是!这样说来,自己的眼睛,该是好好的。   青阳城里,正火热的戏本子“京都传奇”的笔者李寒山,是纪敏的好友。   午时的时候,纪敏约了李寒山在醉仙楼吃饭。寒暄了几句,方才开口问道,“寒山兄,青城街上,新开的神鬼医舍你知不知道?”   李寒山站了起来,激动道,“怎么会不知道?当下青阳城里的大红人,我正约他,想帮他写传记呢!”   “那他可不可能是个骗子?”   “纪敏妹子,我说你想多吧,这种人物怎么会是骗子?”   不是骗子?那眼睛怎么办?   青阳书局的当家欧阳靖,和纪渊颇有几番交情。纪敏常在青阳书局,帮忙整理书稿,欧阳靖对她照顾有加。   和李寒山吃完饭,纪敏便走来了青阳书局。欧阳靖在书房里办着公务。纪敏行了晚辈的礼,问道,“爷,青城街上,新开的神鬼医舍你知不知道?”   欧阳靖顿了顿,叹气道,“你也知道了?哎,这女人的钱就是好赚,我家夫人又去门口排队买玉容膏了!”   “又去?那玉容膏好用吗?”   “好用得不得了啊,我最近都偷了些来用。”欧阳靖凑近了过来,摸着脸皮道,“啧啧啧,你看看,我这张老脸都嫩滑了!”   玉容膏好用?那就不是骗子了?不是骗子,那眼睛怎么办?   问了一圈,心里还是没谱。纪敏忧愁着,走回了宰相府,却见得秦琴早在客堂等候着,“正等着你呢,我们去那神鬼医舍说说道理去!” 第3章 神医骗我   神鬼医舍中,药的苦味,迎面扑来,仿佛是死亡的气息。   这医舍里的房梁上,悬着一个羊头,空虚的眼洞,正看着纪敏。   脚边花盆里,墨绿色的草药,似是地下深处长出的藤条,要从脚底蔓延上来全身,将纪敏拖到地府去。   连忙避开那羊头的目光,远离了那草药,跟到秦琴身旁。   秦琴正向疮面人问道,“你们家当家呢?有事情找他。”   疮面人道,“大当家正在后面忙着呢,姑娘你有预约吗?”   “什…什么?”   “预约。姑娘,不好意思,生意实在太好了,要见我们大当家,得先跟我们说一声,我们才能安排他的时间。”说着,疮面人走到了账台后面,翻出本子来,食指沾了沾口水,翻到了密密麻麻的一页,低着头对纪敏说道,“大当家,只有后日才有空闲了,姑娘是想约巳时,还是未时?”   “什么巳时未时?你们骗了我的姐妹,我今日是来说理的,说理还要预约么?”   疮面人眨了眨眼,又翻了翻手中的本子,抬起头来,对着纪敏点了点头,“要的。”   秦琴受了堵,败下阵来。   纪敏上前道,“大哥,你还记得我吗?那日你们家大当家,说我就要瞎了。”说着,纪敏嘤嘤地流了泪,“如今别人也看不明白我这病了,能不能…能不能帮我通融一下。”   对面的疮面人咽了咽口水,“呃…其实,上一个病人提前走了,我帮小姐你去后院问问当家的。”   长发的麻衣,终是从后院来了前厅,手里抱着只黑毛碧眼的猫,“听说姑娘你急着找我?”   纪敏上前,委屈看着麻衣道,“神医,你上次说我有眼疾,可我看了青阳城里三位最好的大夫,他们都说我好好的?”   麻衣手上,轻抚着黑猫的毛发,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起来,“哦…你就是上次那位姑娘!”   纪敏点了点头,“您想起来了?”   “可是上次,姑娘脉相平和,并没有什么病灶啊!”   纪敏有些着急,“上次神医明明是说,我有眼疾,就快要瞎了。”   “姑娘说笑了,我何时这么说过?”   纪敏看了看秦琴投来的目光,“可是,上次当着那白公子的面,神医就是这么说的呀!”   麻衣严肃起来,“怎么可能,我神鬼医舍从来都不会断错症。姑娘你可是过来搅事的?”   “搅事?”纪敏讶异,“什么意思?”   “我上次,明明就是跟姑娘说,你脉相甚好,身体健朗。姑娘可是听错了?”   纪敏愣了一会儿,疑惑道,“脉相甚好,身体健朗?”   秦琴上来道,“这位医友,果然我们看法是一样的。”说完,转头对纪敏道,“敏儿,你是不是真的记错了?”   “我…”纪敏有些哑口,“怎么可能?”   麻衣人身后,忽地冒出另一个蓄着胡须男人来,男人刻板着脸,凑到麻衣人耳边,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   麻衣人仍是抚摸着手中黑猫的毛发,黑猫舒服得喵地叫了一声,往麻衣人怀里又钻了钻。麻衣人对纪敏道,“在下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忙,便不奉陪了。”说着,麻衣人转身,对刻板脸说道,“送客!”   纪敏仍然有些懵,“不对啊,神医,那日你明明说,我快瞎了!”   秦琴在身边拉着纪敏道,“敏儿,定是你听错了,左右你现在没有病了,是件大好事儿啊!”   纪敏不依不饶,却被秦琴拉出了医舍来,纪敏急道,“那我的白衣哥哥怎么办?”   秦琴有些糊涂,“什么白衣哥哥?”   “武状元白剑航啊!”   秦琴笑道,“想嫁人啦?”   “相亲了三年了,当然想啊。”   “那我陪你去找你的白衣哥哥,跟他说,你什么病都没有,好着呢。”   纪敏却背身了过去,“还是不要了,那日他听说我有眼疾,便急着回家见他的表妹了。”   “还有这样的事?”   “嗯。”   “如若真是这样,他那日转头就走了也是好事。省得你嫁过去了之后,他还和那表妹纠缠不清,那你不是徒伤心么?”   纪敏忧愁,“琴儿你倒是好,总有个风大侠在身边陪着。可我不一样啊,我这宰相女的身份,是个男人都近而远之。敢靠近的,都是有所求的。我纪敏虽然笨,可那些人相亲来,为了什么,我也是知道些的。”   秦琴却也没了话,只安慰了几句,便哄着纪敏回府去。   夜里爽朗,一轮满月挂在群山深处,露出半张脸来。   纪敏一人立在江上的船头,雾气阵阵飘起,秋风吹来,有些冷。   白衣的男子从身后走来,拿着一袭鹅毛的白衣,披到纪敏身上。   纪敏抬头,正遇上白衣一双明目,映着满月的光芒,清澈非常。   白衣将纪敏揽入怀中,二人在船头成双而立,任风吹着小船继续漂流,看那远处群山的轮廓,在月光下,壮观而神秘。   纪敏忽地回头,那船中,飞来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霎时间高兴了起来,迈起小步,奔向星光之中。萤火虫在手上肩上飞舞,透过那点点光芒,向船头那人看去,好不美哉。   突然之间,天公骤变,一道闪电天色大亮。一颗流星从天角滑落,嗖的一声,落在了纪敏身后的船尾上。   来人冰冷的面庞,一头散乱的长发,被风吹起。还有,那人竟是人首蛇身的怪物,白色的蛇尾晃动着,银色的鳞片在微弱的月光下,闪闪发亮。   船被冲力翘了起来,纪敏步幅不稳,摔落入船身之中。   船头的白衣人,被颠向空中,飞入天际,不见了踪影。徒剩下一声长鸣,“啊——!”在纪敏耳边回响。   纪敏倒吸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噩梦!一定是噩梦!   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脑袋,纪敏忽地清明起来,心道,神医是个骗子!   次日里醒来,用完了早膳。花园里来回地踱着步子,如今确定了那神鬼医舍的大当家,是个骗子。   可因此错过的白公子,该怎么办?   去白府里找他,不行,太不矜持了。   或是让人送信给他,约他出来喝茶。不行,这哪里像个女子。   再不行,让人去打听打听,他会在哪里出现,然后假装遇到。可这也,太不知羞耻了。   想来想去,纪敏只好做了罢。回想起来,这白剑航,怕还真不是个可嫁的良人。   正佩服自己做了个英明的决定。宰相纪渊走了过来,似是有些生气,见到纪敏道,“敏儿,那白家人,以你有眼疾的缘由,退了亲了。”   纪敏叹气道,“阿爹,那便算了。那白公子,本就没有娶敏儿的诚意,何必为难他呢?”   纪渊嗔怒,“哼,我纪家的千金,即便是瞎了,配他白剑航也绰绰有余。不想这白家,如此不识抬举。”   纪敏拉着纪渊的手,“阿爹,算了吧。这嫁娶的事情,还是得你情我愿的才好。不然敏儿嫁过去,怕是也要吃苦头的。”   纪渊看了看女儿,“敏儿,难得你想的开了。不怕,阿爹再给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纪敏也认真地看着纪渊,点了点头。   得了,第十八次相亲,正式宣告失败,这还得多亏了那神鬼医舍的神医。   想着这白剑航的薄幸,纪敏只好暗自安慰自己,也不是件坏事。只是那神鬼医舍,纪敏也定是不会再去了,那大当家,怎么看,怎么像梦中的那个怪物。   每失败一次相亲,纪敏便会做一个纸鸢,去到青阳城西城门外的空地里,将它放飞。   每次纪敏都会叫上宋美人,一同前往。   三年度来,身边的姐妹不是成了亲,就是有了良人,唯独这宋美人,和纪敏一样,仍是落了单。   纸鸢是纪敏亲手做的,每次的都不一样,如今这只纯白的一只,纪敏没着色彩,正象征着自己那梦幻般的白衣哥哥。   秋风和畅,纸鸢飞上了天。纪敏剪断了手中的筝线。那纸鸢便摇摇摆摆,不见了去。   嗯,就让他随风去吧!   话说这宋美人,如今还没嫁出去,并不是没有理由。   她爹宋大人年轻的时候,也算是貌若潘安。只是世人不知为何,宋大人却娶了一个无颜的女子为妻。那女子的相貌丑陋,实在难以入眼,这便是宋美人的娘亲。所以宋美人虽叫美人,可却真不是个美人。平日里人见了,都是要退避三舍的。   放完了纸鸢,二人正一同向城内走去。   美人问道,“敏儿,你这可是第十八次了,可别像我,我这是天生无颜,所以无人问津。以你的容貌和家世,真是不该这样啊!”   纪敏哀怨,“哎,我怕是天生的孤苦命。”   话未完,翩翩一袭白衣似是从天而降,“纪小姐,这两天可还好么?”   纪敏惊讶,“白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白衣面带笑容,“我来接我表妹回家。”   “表妹?”   身旁的宋美人,迎了上去,娇嗔道,“表哥,怎的你会来这儿?”   白衣人伸手拉过了宋美人,“来找你啊,半日里不见,想你了!”   纪敏有些瞠目结舌,又有些想笑,天公仿佛是跟纪敏开了个大玩笑。   见二人亲密的样子,纪敏主动道,“我方才想起,有样重要的东西,落在刚才的地方了,白公子,美人,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二人也未客气,白剑航对纪敏笑道,“纪小姐,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纪敏却也没悲伤,不知为何,心里似是放下了一件重物,不觉轻飘飘了起来。   慢悠悠地走回了纪府,青娥过来相迎,对纪敏道,“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让我一见到你,就带你去偏厅,说是又给你相中了一位准夫君!”   什么?这么快? 第4章 捕蛇女侠   阿爹怎么这么快,就给自己又安排了个相亲,可今日晨起,一身素淡的妆容,什么也没有准备。   正有些忧虑,问了一问青娥,“来的是什么人?”   青娥道,“青娥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老爷称呼他世侄。”   纪敏可没听过老爹提过什么侄子,阿娘也没说过自己有什么表兄弟啊。   心中仍是疑惑,低下头来,两只食指不自觉地绕了一绕,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的好。   青娥却急着,拉住纪敏的手臂,“哎呀,小姐你想什么呢?老爷真的在等着呢。”   被青娥拉近了偏厅,纪渊和栎夫人早已坐在饭桌前。纪渊身旁的男子,又是一身白衣。   纪敏低着头走到桌前,听得纪渊介绍道,“蓝公子,这便是小女纪敏。”   对面白衣人的声音传来,“原来这就是纪伯伯的二千金,久闻不如见面。”   声音为何如此熟悉,纪敏却不能抬头。直到老爹对自己说,“敏儿,这是我世侄蓝星辰,蓝公子,快来见过。”   纪敏低头,对着对面的方向作了礼,“蓝公子。”   纪渊的声音传来,“都是自家人吃饭,不必拘泥,来敏儿,快坐。”   方才坐下来,终是能抬起头来,看看对面的白衣人。   抬起头来,纪敏却愣住了,那人的眼眉,还有方才说话的声音,却只是发髻高梳,麻衣换成了白色的锦服,“神…神医。”   白衣人笑道,“哦,原来是小姐你啊!”   纪渊愕然,“原来你们两认识,那便再好不过了!”   神医是个骗子,阿爹怎么找了个江湖骗子来给自己相亲?“阿爹,是怎么认识神医的?”   “星辰是我老友的儿子,之前离开青阳去求学,这方才回来青阳没多久。只是,神医是怎么回事儿?敏儿,你是不是弄错了?”   白衣解释道,“纪伯伯,星辰确是在青城街上开了家医舍,不巧前阵子,治好了两个将死之人,被些百姓虚赠了神医的名号。”   纪敏忽然来了兴致,“阿爹,之前就是这位神医,说我有眼疾。”   有那么一瞬,纪渊皱了皱眉,又被笑容遮掩了去,“哦?哈哈哈,那定是个误会!”说着转脸对身边的白衣人道,“是不是啊,世侄。”   白衣人笑道,“纪小姐,怕是真是误会我了。”   这相亲宴,自是要好好吃,不然阿爹面上也过不去。纪敏顺了两人的话来,点了点头,“那该是敏儿不好,错会了神医的意思。”   饭吃了没两口,纪渊尽在说些客套话。   不知何时,脚下烟雾骤起,偏厅之中开始朦胧起来。纪渊和栎夫人,似是未曾察觉,气氛的诡异,却仍在谈笑喝酒,好不乐哉。   白衣人笑着向纪敏投来目光,桌下的腿脚退回了原形,一条白尾,带着粼粼的微光在桌子底下横扫着,向纪敏伸了过来。   纪敏“啊!”地一声从椅子上惊起。   “怎么了,敏儿?”栎夫人关切道。   纪渊和蓝星辰正聊着天的笑容,忽地停顿了下来,语气里几分责怪道,“敏儿,怎么如此不合礼数?”   烟雾呢?白尾呢?怎么不见了?   回神见到阿爹和娘亲的样子,纪敏方才缓缓答道,“没…没什么,方才,有老鼠!”   纪渊皱眉,“老鼠?等下叫管家来,好好处理处理。”转而笑脸对着白衣人,“星辰,不要介意,宅子住久了,总有些不干净的。”   白衣人客气,“没事儿,纪伯伯。”   宴席到了该散了的时候,又是栎夫人发了话,“敏儿,我房里的檀香粉用完了,不如,你帮我去纷华访挑些来?”   如若和往常一样,就该乖乖的答话,“好。”然后,该就是这蓝公子要主动,说,“我也陪纪小姐去看看。”   可纪敏却不情愿了,扶着自己的额头道,“娘亲,敏儿有些头疼,想回去房间了。不如,让青娥去吧。”   栎夫人为难起来,看了一眼白衣人,又向纪敏使了使眼色,“敏儿,怎的不舒服了?”   白衣人竟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纪敏的方向走了过来。   纪敏扶着额头,半遮着半张脸庞,瞪着眼睛见那人走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你…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扶着额头的右手,被白衣人一把握着手腕。那人竟帮纪敏把起脉来,不过一会儿,对纪敏道,“纪小姐,该是没休息好。”   纪敏抬眼看着那人,将手抽了回来,点了点头,“嗯!”   “我医舍里,有一味好药,专治纪小姐的头疼病。不如,纪小姐跟我去一趟医舍,我也好好再帮纪小姐看看?”   栎夫人顺水退舟的本领,实在是妙绝,上前一手将纪敏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对蓝星辰道,“哎呀,这就麻烦星辰,帮我们敏儿看看!”   被栎夫人看着,送两人出了纪府的大门。   走在纪府门前的小道上,纪敏算是认了栽,真不该拿头疼做借口,正中了这人的下怀!想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心道,真是笨死了!   蓝星辰见状,笑着问道,“纪小姐这是干什么,为何要伤害自己?”   “没…没什么。”   蓝星辰接着问道,“纪小姐,可记得去医舍的路么?”   “记得呀,出去到青城街,往南一直走就在右边。”纪敏答道,看了看那人的表情,纪敏嗅到了些猫腻来,“你不认识路?”   蓝星辰似是几番为难,咳嗽道,“咳咳,认识的。”   嘴硬!“我想起来了,去医舍还有条近路,”纪敏指了指右手边的小巷,“往这边走!”   城北的府邸,住的都是些重臣,巷子还算宽敞。城南的巷子就不一样了,纵横交错,别说不认路的人了,即便是纪敏这个认路的,平时也容易走错。   蓝星辰双手拢进袖子里,跟在纪敏身后,进了城南的巷子来。   天色忽地暗下来,空中乌云滚滚,向巷子里袭来。纪敏走在蓝星辰前面,一套金色的盔甲,从巷子尽头飞奔而来,一个转身,金甲加身,纪敏飘到空中,长发在迎风飘洒,手上洒出一张闪闪发光的大网,口中咒语默念。   地上的白衣的蓝星辰,终于化成了原形。一条瘦弱的小白蛇,来回地在地上扫着尾巴。   纪敏面无颜色,冰冷道,“小白蛇,还不束手就擒!”   心中正开心着,蓝星辰的声音从耳旁传来,“纪小姐,你在笑什么呢?”   天色光亮了回来,乌云也不见了去,纪敏看了看那人,收敛了起来,“没有啊,我没有笑。”   “纪小姐,这巷子都到头了,我们接下来怎么走?”蓝星辰指了指尽头的岔路口。   纪敏拉着蓝星辰的衣袖道,“蓝公子,随我来便好了。”说着,领着蓝星辰,进了右边的岔路小巷。   “纪小姐,这真是回医舍的路?”蓝星辰开始怀疑。   纪敏点了点头,“是啊。”脚步慢了下来,“蓝公子,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我后院种了许多草药,平日都在照顾他们。要么,就读些医书。”蓝星辰忽地想起什么来,“纪小姐呢?”   “我啊,平日里最讨厌些花花草草的了。”   “哦,无妨。我听闻京城的女儿家们,都喜欢看戏本子,纪小姐可也喜欢?”   “还可以吧,也不是太喜欢。”   “那纪小姐可愿意赏脸,哪日去茶楼里听戏?”   “最近不行。”   “为何?”   “我明日要去沈大人家,跟林姐姐下棋。后日,约了宋美人,去城西的玉颜馆修眉。再后日,约了何家二千金思思,去看一位好姐妹。再再后日,要和母亲去宫里,探望姐姐皇后娘娘。”   “好了好了,”蓝星辰的脚步停了下来,“我明白了,纪小姐怕是对我,还有些成见。”   纪敏装傻道,“没有啊,蓝公子误会了,真是有约了。”   蓝星辰笑了笑,“好,就算是有约了。”说着,看了看眼前这条死巷子,问道,“那现在是要怎么走?”   纪敏作戏道,“奇怪了,应该有路的才对。”说着向身后张望了一番,“我去那边探探路,蓝公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   说着,正要走,却被那人一把拉住,“你记得回来的路么?”   纪敏点了点头,“嗯,记得的!稍稍等我一会儿。”   纪敏转了身。   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吹散了肩后的长发,天色又变得微暗,乌云又在天边翻滚,金甲在身上闪闪发亮。嘴角一翘,身后困在巷子里的小白蛇,正从投来无辜的目光。   出了巷子来,纪敏比着手指算了算,方才来的时候,应该是先右转,左转,再左转,再右转。嗯,这样该是就能出去了!   纪敏心笑道,小白蛇,你就乖乖在巷子里呆着吧!   嗯,先右转,左转,再左转,再右转。怎么回事?四周的墙壁,和那墙里伸出来的树枝,都一个样子。   一整个时辰过去了,走来走去,似是都在原地。   右转,右转,左转,纪敏叹了一口气,青城街到底在哪里?平日里明明是很轻易的事情,今日难道让鬼打了墙么?   纪敏怕是低估了城南巷子的错综复杂,不,她是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   摸着巷子里,庭院新上的朱红色的墙壁,如今该如何是好,纪敏有些焦急。   不知何时,身后蓝星辰的声音传了过来,“纪小姐,总算是找到你了!”   纪敏回头,“蓝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一个时辰了,你都没回来,便想着出来寻你。”   纪敏无奈笑道,“这里的路,实在是太复杂!”   蓝星辰认真道,“看来纪小姐也不认识路?”   低垂的双手,食指绕了一绕,又顺着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纪敏小声道,“走来走去,都在原地,定是这巷子太复杂。”   听得蓝星辰叹气,“我自幼便不认路,平日都是阿常帮我领路。今日让他早回去了,不然现在可以就能带我们出去了。”   纪敏没了主心,“那如今该怎么办?”   “我一般迷路,就摸着一边的墙壁一直走,纪小姐可愿意跟我试试?”   纪敏认真点了点头。   这回,天色是真的暗了下来。乌云,真的就在天边翻滚。 第5章 葫芦巷子   轰轰一声,一道闪电从天上劈下来,纪敏忙抓住蓝星辰的衣袖,躲到他的身后。   蓝星辰回头问道,“纪小姐怕打雷?”   纪敏抬眼看了看蓝星辰,点了点头。   “我儿时也怕,如今还好。纪小姐,可以躲到我身后。”   纪敏紧了紧手中拽着蓝星辰的手臂力道,“我们能出去么?”   “不知道。”   纪敏有些心急,“不知道?”   蓝星辰却安然自若,悠哉道,“我这个方法,十次有八次是能成功的。”   “那另外两次呢?”   “实在出不去,就在原地等,看到人来,就给银子让他们带路。”   纪敏定了定心,向着蓝星辰点了点头,“嗯!”   豆大一颗颗的雨点,洒落了下来。蓝星辰一手摸着墙壁,一手,被纪敏拉着,仍在巷子中穿行。   一道惊雷从天幕划过,轰隆一声又传来。纪敏紧紧抱住蓝星辰的手臂,蓝星辰却停下脚步来,将纪敏拉到身前,“你很是害怕?”   “嗯!”   “到我怀里来。”   纪敏有些懵,这是个什么要求,“什…什么?”   话未完,又是一道惊雷在纪敏身后天幕上闪过,照耀得巷子里忽地亮堂。雷声未响,便一把被蓝星辰拉入怀中。   纪敏生气,怎的如此粗莽,“放肆。”正要推开他,惊雷声传来,头却被他一把埋入怀里。   丝丝甘草的气味,从蓝星辰身上,偷偷蹭进纪敏的鼻息。蓝星辰肩上温暖,身后的雷声消失不见了去。   半晌,闪电不见,雨却下了大。纪敏推开蓝星辰,正是生气又羞涩,低头不语。   右手却被蓝星辰拉住,听得他道,“我们继续走吧,这么大的雨,该是不会有人来了。”   “那怎么办?”   蓝星辰镇定道,“跟我来。”   找了一处屋檐,蓝星辰将纪敏拉进了屋檐底下。   雨水飘飘,冷风嗖嗖。   纪敏打了一个喷嚏,被蓝星辰又往屋檐底下拉了拉。   “这样下去是会要生病的。”   纪敏冷得有些发抖,“现在如何是好?”   蓝星辰道,“雨这么大,又不知道路,只能等了。”   “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概明天一早,天亮后,有人路过的时候。”   纪敏忽地有些后悔使了坏,最重要的是,自己下的套,却把自己诓进去了,害的自己如今这般狼狈。   正想着,蓝星辰却往那屋檐下的门上敲了敲。纪敏惊讶,“你干什么?”   “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借宿一宿。”   “借宿?”纪敏还没反应过来。蓝星辰又在门上敲了敲。   半晌,门终是打开了来,一中年男子,举着把伞,看了看二人,不耐烦道,“什么事?”男子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女子痛苦的叫喊声。   蓝星辰听出些许不对,问道,“大哥,家中可是有妇人在生产?听这声音,该是难产。我是大夫,可否需要我去看看?”   男子慌乱之中,连忙点头,“是,是。下着大雨,正愁找不到大夫,公子快进来!”   纪敏心中嘀咕,真能骗人!跟在男子和蓝星辰的身后,进了院子来。那妇人的叫喊声音愈演愈烈,在这雨夜里,十分阴森。   男子将二人领到屋子前面,神情紧张,对蓝星辰道,“我娘子就在里面,可已经这么叫喊了两个时辰了。”   蓝星辰点了点头,“能否让我去看看?”   男子忙点头道,“好,好!”说着,在屋门上敲了敲。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老妇佝偻着背,边咳嗽着,边出了来,将身后的门关好,念念有词道,“产妇经不得风。”   男子急切问老妇人道,“娘,娘子她怎么样了?”   老妇人皱眉,又咳嗽了几声,“不好,稳婆一直帮着,孩子却也不见下来。”   男子指了指身边的蓝星辰,“这位是大夫,让他进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老妇人为难,“男人怎么能进产房?”   男子忙道,“娘亲,如今人命要紧,管不得这些礼数了。”   老夫人犹豫一会儿,方才道,“好好,只要能救儿媳和孙儿,就不管这些了。”说着,老妇人,正要拉着蓝星辰往屋子里去。   蓝星辰忽地顿住了脚步,转头对男子道,“和我一起的这位姑娘,方才淋了雨,能否劳烦大哥,帮她找身干衣裳换了,不然容易着凉。”   男子看了看纪敏,道,“好,我这就去,那我家娘子,就劳烦大夫了。”   蓝星辰点了点头。   男子转而对纪敏道,“姑娘,请跟我来吧。”   纪敏被男子领进了隔壁的屋子,女人的叫喊穿过墙壁传来,让纪敏也不得安宁。男子找了一身麻布衣衫递给了纪敏,便将门关好了,出了去。   纪敏换好衣衫,从屋子里出来。正遇着隔壁的蓝星辰,也从屋子里出来。   女人的有气无力的疼痛声,仍在屋里继续着。蓝星辰对男子道,“我看你娘,有咳嗽之症,最近可有看过大夫,开过药么?”   男子心急,问道,“如今急的是我娘子,你问我娘做什么?我娘子到底怎么样了?”   蓝星辰淡然道,“大哥,我方才的问题,关系你娘子的性命。”   男子一听,乖乖答道,“是是,开了药了。”   蓝星辰接着道,“药,可否给我看看?”   男子道,“在厨房,我这就拿来给大夫你看看。”   男子转身往厨房里去,蓝星辰在他身后喊道,“劳烦大哥也打碗热水来。”   男子顿足,回头道,“好,就来!”   纪敏衣衫已干,长发却仍是湿透,一束发丝粘在脸上,几分娇柔。蓝星辰伸手来。   纪敏惊讶着闪躲开,“做什么?”   蓝星辰却也没管,上前一步,将纪敏粘在脸上的一缕发丝拨开了去,“纪小姐累了,就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纪敏朝着蓝星辰身后,发出痛苦叫喊的房门看了看,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产房血腥,纪小姐还未出阁,该是不能进的。”   正说着,男子一手端着一碗热水,一手拿着一包药包走了回来,递到蓝星辰面前,“大夫,你要的药和热水。”   蓝星辰从男子手里,先把药包接了过来,打开来,借着屋子里透出微弱的光线,翻了翻,似是确定了什么。蓝星辰的目光像纪敏投来,“纪小姐可是想帮忙?”   纪敏点点头,“嗯。”   蓝星辰道,“那跟我来吧。”   被蓝星辰引着,进了方才换衫的屋子。蓝星辰将药包摊开在桌上,丛中拈出一跟修长的药草,对纪敏道,“纪小姐可看清这一味药草?”   纪敏接着点了点头,“嗯!”   “细长的梗枝,黄色。纪姑娘可否,帮我从这药包里,将这味草药挑出来?”   纪敏忙走来桌边,“好!”   烛火微弱,眼神竟有些不好使了,纪敏将烛火往自己面前凑了凑,挑起那一味黄色的枝梗来。   蓝星辰则将那碗热水放到桌上,身上掏出一颗棕色的药丸来,放入热水中,又从身上掏出一个银质的小勺,在水中搅动。”   半晌,纪敏将那药包中,黄色草梗全挑了出来。蓝星辰碗里的药丸也全化开了去。   纪敏揉了揉眼睛,对蓝星辰道,“好了!”   女人的叫喊声又传了过来,纪敏向隔壁的方向张望了一番,心中多有些不安,“大哥她娘子还好么?”   蓝星辰却未答话,将纪敏挑出的枝梗,倒入了碗中,端了出去,交到男人手上,“大哥,麻烦去厨房,将这碗药汁煮沸,再端来给夫人服用。”   男子忙点头道,“好!”说着端着碗,去了厨房。   蓝星辰,则又进了产房去。   女人的叫喊声,让纪敏有些心慌。   不久,男子回来,敲了敲屋门。蓝星辰过来开了门,接过男子手中的药汤,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纪敏,笑了一笑,进了屋子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屋子里女子的声音,似是愈发严重了起来。男子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听得声音,越走越快。纪敏不知为何,也跟着着急起来。   没过多久,屋子里传来新生娃娃的哭声,纪敏的一颗心,从心口落了下来。身后的男人笑了起来,跑来屋子门口,对纪敏道,“生了!终于生了!”   纪敏笑道,“恭喜大哥了!”   蓝星辰从屋里出来,笑着对男子道,“恭喜大哥,母子平安。”   “我娘子还好么?”   “夫人挺好,只是虚弱劳累。我与大哥一副药膳方子,顿些汤药给夫人服用,可调理产后身体。”   男子感激,握着蓝星辰的手道,“大夫,我真是…真是不知该如何谢谢你…我,我去给你拿诊金!”   蓝星辰忙去拦住男子道,“大哥,诊金就不必了,今夜我和这位姑娘想在这里借宿,等明日一早雨停了,还得麻烦大哥你一件事!”   “有什么事,大夫只管吩咐就行了!”   蓝星辰咳嗽了两声,“我们两人在巷子里迷了路,能否劳烦大哥送我们到青城街上?”   男子似是有些懵了,不想这大夫,却是个会迷路的,男子笑道,“啊,哈哈哈,我们这葫芦巷子,的确不好找路。我去收拾一下,今日也晚了,二位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便送二位出去青城街。”   蓝星辰点了点头,纪敏跟在身边也向男子作礼。   男子方走,纪敏好奇道,“蓝公子方才是用的什么药,这么有效?”   蓝星辰道,“麻黄和窈窕丸。”   麻黄纪敏知道,治咳嗽的药物,之前阿爹咳嗽的时候,秦琴给阿爹开的药方之中,也常有这一味药。所以,方才蓝星辰见老妇人咳嗽,问男子家中是否有治咳嗽的草药,便是在找麻黄。可窈窕丸是什么?   见纪敏一脸疑惑,蓝星辰悠哉解释道,“难产妇人多体虚不行血气,麻黄多有解表之效,也有行气助阳之用。”   “那窈窕丸呢?”   “哦,那是我神鬼医舍,助女子保持身材苗条的秘方,不能透露。”说着,又从身上摸出一个盒子来,递到纪敏面前,“纪小姐要不要试试?不但能保持身材,还能嫩滑肌肤。这个,就当试用,送给纪小姐了!”   怎的好好的,这药贩子的本色就露出来了。   纪敏嫌弃着,推开他的手去,“不用!” 第6章 我要换脸   夜色之中,巷子走到尽头,竟是无路可去。   狂风吹来,头上的金甲冠被风吹走,纪敏束起的长发,被风吹散了去,扬洒在空中。天空一道闪电,将巷子四周照亮。   纪敏目光坚定,抬头,空中一条巨大的白蛇,正在滚滚乌云之中穿行。白蛇在乌云中,露出头来,双目放出碧绿的光芒,狡诈地吐了吐口中的信子,而后又钻入乌云之中。   乌云在白蛇周围越聚越多,白蛇一个穿行,腾出乌云之外。雨点终是落了下来,打湿了纪敏的金甲,又一道闪电劈来,正落在纪敏脚下,溅起火花。   纪敏一个闪躲,腾起飘到空中,手中利剑放出一道紫色的剑气,向白蛇劈去。   白蛇飞快穿行,躲过那道剑光,吐着信子像纪敏飞奔而来。   纪敏口中咒语默念,剑法在手中飞舞,向白蛇飞去。心中算计着,这利剑,定要刺入白蛇三寸!   白蛇飞到面前,却忽地一个转身,用蛇身将纪敏缠绕起来。四肢被束,就连利剑也发挥不了功力。白蛇卷起纪敏,一个跟头,翻入乌云之中。   可这乌云之中,光亮非常,好软好舒服。   缓缓睁开眼来,天已经全亮,纪敏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寄人篱下,胭脂水粉都不在身边,理了理睡乱了的长发,便出了屋门来。   昨晚的中年男子,正从厨房端了碗药,往昨夜的产房里送,见着纪敏,笑道,“姑娘,你醒啦,我们粗人家里,怕是有些脏乱,昨夜可还住得惯么?”   纪敏客气,“大哥客气了,昨夜多亏有大哥收留。”   “可不要这么说,昨夜多亏了神医在,要不我家娘子和儿子,还不知会怎样。”   怎的没见着蓝星辰的影子,纪敏疑惑,问道,“大哥,那神医呢,怎么没见着他?”   “一大早,神医就让我把他送回去了。”男子笑着,“姑娘你起的晚,神医交代了,让我送你出去。你等我一下,我给娘子送完这药,就领你去青城街上!”   “回去了?”纪敏心中几番不悦,怎的不说一声就走了,难道是昨天自己的意图被识破,他知难而退了?   男子领着纪敏,不过绕了两个弯,便回到了青城街上。怎的今日看起来如此简单,昨日就偏偏找不着路?真是奇怪。   昨夜因下雨淋湿,换上的一身麻布衣衫,还穿在身上。进了纪府的时候,栎夫人差些没认出来,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这狼狈模样的人,是自己的千金。   栎夫人三两步上来,拉着纪敏的手道,“哎呀,敏儿啊,你昨晚去哪里了?你阿爹派了人去找,也没找到。急死我们了。”   纪敏解释,“昨夜下了大雨,我和那蓝公子被困在巷子里了。”   栎夫人吃惊,“什么?你和蓝公子在一起过了一夜?”   “嗯,找了家民家借宿。”   栎夫人却又欢喜起来,“还借了宿?”   纪敏没明白,娘亲为何如此高兴,“嗯,借宿!”   栎夫人拍掌道,“哎呀,看来我们敏儿好事近了,这下总算能嫁了!”   纪敏这算是明白,栎夫人为何欢喜了。可纪敏却不情愿了,嫁给那条小白蛇,不可能,“我不嫁!”   栎夫人面色忽地沉了下来,“哎呀,敏儿啊,你可别挑了。你爹说,这蓝公子是世家之后,你若能嫁过去,定是不会亏待的。”   “世家之后?”纪敏好奇,“不是药贩子么?”   栎夫人疑惑,“药贩子?”   “那人在青城街上开了家神鬼医舍,卖些玉容膏、健骨散、窈窕丸,不是药贩子是什么?”   栎夫人明明一头雾水,可却还帮着那人说话,“那也只是别人的一门小生意,你看那何家二千金,生意不也做得有声有色么?还有,昨夜,你俩一同彻夜未归,怕是要坏名声了。”   纪敏忙解释道,“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呀!”   “敏儿啊,总之,你可别再挑了,这都第十九个了!”   回了房间,让青娥伺候着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听得家仆来报,说是宋美人来了府上,想要见纪敏,正在花园里等着。   顺手拿起桌上的兰花扇,便往那花园里去。   宋美人一袭青衫,带着斗笠面纱,正坐在花园中,秋风吹着那斗笠,差些要翻倒,宋美人连忙伸手扶了扶。   纪敏忽地想起那日,白剑航和她一同离开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安,还好自己却也未提过,上次和自己相亲的人,就是那白剑航。不然姐妹之间的情分,定是要起隔阂的。   摇着团扇,快步走上去,纪敏笑着坐到宋美人对面,“美人,你来了?”   宋美人见了纪敏坐下,撩开面纱来,笑道,“敏儿,你出来了就好了,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纪敏牵着美人的手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了。”   宋美人的样子,似真是有些事,“我想换脸。”   纪敏头脑有些懵,似是没听明白美人的话,“什么?”   宋美人坚定地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我想改变我的容貌,变成一个真正的美人!”   纪敏仍是有些迟疑,“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出不起的价钱。”   纪敏追问道,“什么意思?”   “我当了我娘留给我的玉镯,那些钱,足够我去换脸了。”   “美人,那可是你娘留给你的纪念,你怎么能将它随意当了?”   “我娘在天有灵,也会明白我的。这张脸,拖累我太久了,摆脱了它,我就能重新开始生活。”   纪敏点了点头,美人心善人甜,却是因为这容貌,总是不为人问津,如若真如她所说,变得美貌就能重新开始生活,却是件好事。可纪敏仍是不安,“可是,谁能帮你将容貌改变了?”   “敏儿,我告诉你,可别跟别人说。这事情传开不得,都是地下的买卖。”   “嗯!”   “青城街上新开的那家神鬼医舍,便能做到!”   “什么?”纪敏从石凳上站了起来,“那家医舍是骗子,美人,定是上当他家的了。改变容貌的事情,哪里那么容易?”   “敏儿,是真的。”   “那骗子定是谋你的财。”   “不会的,神医不会骗我!”宋美人苦笑道,“敏儿,你天生美貌,不明白我的苦处。我因为这张脸,自小就被人排挤。还好爹娘不弃,对我爱戴有加。只是,女儿家,终是要嫁人的。你上次也见到了,我表哥对我甚好,可走在他身边,我是在是难以自容。如今,我要嫁给表哥,就要配的上他。换了脸,我爹就会让媒婆去帮我去白家说亲。表哥会将我名正言顺地娶回去!”   纪敏心急,“美人,我明白你的苦处,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那神鬼医舍,神神叨叨,我怕你真是会出事。”   “敏儿,我知道此事有凶险,可我愿意冒这个险。”   “美人,可那医舍…”   纪敏话未完,便被宋美人打断了去,“敏儿,你无需多说了,我订金已经给了。今日来,是想让你陪我去。神医说,换脸以后,有段时间,我不能见光,得要遮脸度日。我想,在纪府住上一段时日,等我全好了,再搬回去宋家。我今日出来,已经跟阿爹说明了来你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可是,我若出了什么事,你便将这两封信,分别交给我爹和我表哥。”宋美人说着递来两封信到纪敏面前。   纪敏伸手接过那两封信赖,美人已经全部打算好,纪敏也不好再劝阻,“美人,你可真是已经想好了?”   宋美人点了点头,“嗯!”   秋日的下午,起了些许凉风,纪敏扶着宋美人,沿着青城街,一路走来了这神鬼医舍。   二人站在医舍门口,停住了脚步。宋美人撩开的面纱,看了看那牌匾,“就是这里了。”说罢,便抬脚要进去。   纪敏犹豫,又拉住了她一把,“美人,你真的打定主意了?”   宋美人回头看了看纪敏,“敏儿,我决定了!”   纪敏无法,只好跟着宋美人,进了神鬼医舍来。   医舍里的药味扑鼻而来,仍是那疮面人迎了上来,“二位小姐,可有预约?”   宋美人从身上掏出一张字条,递给疮面人道,“阿魅,我前夜约好的,麻烦了。”   那叫阿魅的疮面人,接了纸条过来,看了看清楚,对宋美人道,“小姐,请稍等,我去叫当家的出来。”   纪敏心道,倒是要看看,这蓝星辰,又是什么葫芦什么药。   不过一会儿,蓝星辰便从后堂走了出来,疮面人跟在身后。昨夜里巷子里的白衣,今日又换回了一身麻色,昨夜里束起的头发,在这神鬼医舍里便散落了下来。   纪敏心道,定是骗子这行当的需要,要扮成一副神秘鬼魅的样子。   蓝星辰一眼扫见纪敏,招呼道,“哎呀,纪小姐也来了,可也是想要换脸?”   本是要激自己生气的话,可纪敏却无端端,想起昨夜蓝星辰救那产妇的样子,心里却多了几分镇定来。可话锋却仍是不受掌控,“蓝公子这次,又使的什么把戏? ”   蓝星辰却也没管纪敏的话,说着晃悠着过来,用手刮了刮纪敏的鼻子,“纪小姐,其他地方倒都不用换,就是这鼻子,啧啧啧,可以再高一点!”   怎会有如此讨厌的人,纪敏一把推开他的手去,“我的容貌,无需蓝公子操心。我说的是美人。”   蓝星辰嘴角一钩,“这,纪小姐就无需担心了,我开门做生意,定是有我的办法。”   “你若是敢骗美人,我便告诉我爹,让他找官府封了你这骗人的医舍!”   “要封我的医舍?那可是断了我的生路,如此,便只能入赘纪家了。”   身边的美人惊讶,对纪敏道,“入赘纪家?是什么意思?”   纪敏此时,真是有口难辩,“美人,别听他胡扯。”   好在宋美人也没多较真,转而对蓝星辰道,“神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蓝星辰似是换了张脸,认真道,“随时。”说着伸手摊向后堂,“宋小姐,请随我去后堂吧。”   纪敏紧张,拉了拉宋美人的衣袖,道,“美人,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宋美人坚定着向纪敏点了点头,顺着蓝星辰手指的方向,进了后堂去。   蓝星辰停了片刻,笑着对纪敏道,“纪小姐,要是你也考虑要换换鼻子,可以和阿魅预约啊!”   纪敏白了他一眼。   蓝星辰则掀开了门帘,进了后堂里去。 第7章 药王独女   等待的时日甚是漫长,心急也无济于事,纪敏开始在医舍里转悠起来。   正看着柜子上整齐摆着的瓶瓶罐罐,疮面人从后堂回来,端上一壶茶,放到案上,对纪敏道,“纪小姐,请用茶。”   纪敏回头过来,笑道,“谢谢阿魅!”   阿魅道,“纪小姐,当家的换脸,一般都是要两个时辰的。”   “我知道,我就在这里等着。”纪敏忽地想起什么来,“阿魅,你们当家的换脸那么厉害,为什么你不让他帮你把疤面治好呢?”   阿魅笑道,“纪小姐,不是每个人都想要有一副好的容貌。比如阿魅我,自幼生的好看,可无奈常被仇家追杀。我现在这张脸,就是当家的帮我换的。如今,是不论什么仇家也找不到我了。”   纪敏惊讶,“他给你换成了这副样子?”   “纪小姐莫要误会当家的,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唯有如此,我如今夜里才能睡得着,不然总担心着有人要杀我寻仇。”   纪敏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可又忽地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小声对阿魅道,“阿魅,那你可是杀过很多人?”   阿魅打起了马虎眼,“哎呀呀,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纪小姐,你坐一会儿,时辰到了,我要去外面摆摊了。”   纪敏好奇道,“摆摊?是卖玉容膏和窈窕丸吗?”   阿魅点头,“是啊!”   “反正我也无事可做,我能帮忙么?”   阿魅在神鬼医舍门某,支起了一个摊位来。纪敏帮着,搬着三五瓶药膏摆到摊位上,刚放好。阿魅便伸手上来,将纪敏已经摆好的药瓶,又都转了转,瓷瓶的正面,全都朝了一个方向。   纪敏心道,阿魅真是个严格的人。   阿魅看了看纪敏的表情,似是明白了什么,笑了笑对纪敏道,“哈哈,阿魅最大的爱好就是把东西摆整齐了,看到东西摆不整齐,浑身不舒服。纪小姐莫要见怪。”   “不怪!阿魅的习惯真好!”   阿魅点点头,呵呵的笑了笑,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叫卖起来,“神鬼医舍最新药品,玉容膏,健骨散,窈窕丸,快来看看咧!”   方才开始叫卖,门口便来了三五的女客人。玉容膏和窈窕丸,卖的最好。果然,爷说得对,女人的钱好赚。   门口的队伍越来越长,阿魅数着钱,将铜板放到一堆,银两放到一堆,摆的甚是工整。纪敏则在一旁,帮忙递着药瓶到客人手上。   二人正有条不紊地张罗着,街道对面忽地传来女子叫卖的声音,“冰肌露,飘飘丸,强筋散,都来看看啊,灵灵医舍新开张,价格便宜一半!”   不知为何,纪敏嗅到了深深的敌意。   原本神鬼医舍门口长长的队伍,忽地都涌到了对面灵灵医舍的摊位去了。就连这最后一个客人,方才从身上掏出了银子,听到那灵灵医舍说价格减半,就又收回了手去,溜到了对面队伍的最后去了。   纪敏正递着药瓶的手还悬在空中,转眼看了看旁边的阿魅道,“有人抢生意!”   阿魅端起收钱的木盒子,抱在怀里数着,叹气道,“是啊,昨天就开始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纪敏问道。   阿魅看了一眼纪敏,又看回了怀里的银子,“当家的说不急,天道,轮回有报。”   纪敏哦了一声。看了一眼街对面的灵灵医舍的牌匾,新的很,该是刚刚开的没错。视线从牌匾往上,那灵灵医舍的阁楼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衣角在秋风中飘扬,正端着茶碗喝茶。   忽地女子的目光向纪敏投来,一双吊梢眼,目光冰凉,粉唇带着笑容,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寒气。   纪敏凑到阿魅身旁,用眼神指了指楼上的女子,道,“阿魅,那边有个漂亮的姑娘!”   阿魅抬眼,往阁楼上看了看,“哦,这灵灵医舍的大掌柜嘛。漂亮是漂亮,手段毒辣着呢。”   纪敏问道,“什么意思?”   阿魅看着纪敏解释道,“你以为这冰肌露,飘飘丸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让人来我神鬼医舍买了药丸,拿回去研究,仿制了药方,换了个名字。”   “什么?还真是不耻的手段呢!”   阿魅笑道,“商场如战场,哎!收摊咯,今日怕是不会再有生意了!”阿魅说着,将钱盒子捧回了医舍内,又出了门口,张罗着收起摊位来。   灵灵居门口,正卖着药物的丫头,口齿伶俐,笑着和客人们做着买卖。   忽地一个中年女人从那队伍中穿出,对着人群喊道,“这冰肌露是个害人的东西,看看我的脸,就是涂了这冰肌露变成这样的,大家不要相信这灵灵医舍!”   纪敏定了定睛,看了看那女人的脸,红肿得像包子一样,甚是惹人厌恶。   女人在人群中穿行着,指着自己红肿的脸,拉着客人们往她们眼前凑。   女人身后,方才那叫卖着的丫头,终是忍不住了,上前来与女人理论道,“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怎么证明你这脸,是涂了我们家的冰肌露才变成这样的?”   “怎么证明?”女人从身上掏出一瓶冰肌露来,在众人眼前摇晃着,“我就是涂了这个,你们要不要试试?”说着过去人群中,拉上一个女子,打开那药瓶,“姑娘,你要不要试试?”   那女子连忙推开女人,闪躲去了队伍后面。不过一会儿,灵灵医舍门口的人群,全都退散了去。   叫卖的丫头见状,上来与那女人理论,“你瞎说八道,要害我们家生意!”说着,拉住那女人的手,“走,跟我去见我们家掌柜!”   女人哪里肯,甩开丫头的手,“我还没找你们麻烦呢…”   女人话未完,楼上的白衣女子,从阁楼上飘了下来,缓缓落在纪敏眼前,竟是让人有些看呆了去。   丫环见了白衣女子,道,“掌柜的,这女人妖言惑众!”   白衣女子道,“桂枝,我都看到了,这事不怪你。”白衣女子转而向那闹事的女人道,“收了多少好处?我给你双倍。”说着拎着那女人的衣领,也不管那女人的喧哗与挣扎,进了灵灵医舍的大门去,留下话音,对那站在一旁的丫环道,“桂枝,关门。”   说着,丫环也跟着进了门,转身来将那医舍的大门关上。门缝之中,白衣女子回了头,那凌厉的目光从门缝中穿出,看得纪敏不禁一个寒颤。   纪敏转而对阿魅道,“那漂亮姑娘,好厉害啊。”   阿魅笑道,“药王独女,当然是厉害的。”   “药王独女?阿魅你是说,这灵灵医舍是药王独女开的?”   阿魅最后将摊位的木板搬了起来,懒散着对纪敏道,“嗯,药王独女,韩灵犀。”   韩灵犀,纪敏心道。   回了医舍,阿魅收拾了许久,接近了黄昏,可那后堂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趁着阿魅不注意,纪敏偷偷溜进了后堂来,满眼的葱葱绿绿的花草,整齐地种在一个个的小围栏中,如此的布局,倒是十分新奇。走到园子中,一只白毛的猫咪凑了过来,在纪敏脚踝边蹭着,纪敏蹲下来,摸着它的头。白猫回应着,喵了一声。   “可爱。”纪敏对白猫道,白猫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纪敏,在纪敏手上蹭了起来。纪敏索性将它抱到怀中,白猫甚是高兴,又喵呜呜的叫了两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纪敏站起身来,方才见到对面屋子门口,一人刻板着脸,一丝不苟地站在门前。   纪敏心中猜测,美人该就在这里面。想着,便走了过去,问那刻板脸道,“美人是不是在里面?她怎么样了?”   刻板脸竟没有答话,仿佛是个木头人一般,站着一动不动,纪敏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手掌。刻板脸的眼睛却也不眨一下。“怪人!”纪敏道。   既然这人不理自己,纪敏便凑到门边,正想要从门缝往里看看,那骗子神医,是怎么给美人换脸的?   正凑了过去,肩上却一重,疼得吃紧。这刻板脸好大的力道,擒着纪敏的肩膀,将纪敏带回了客堂,交给了阿魅。   阿魅似是明白了什么,对纪敏道,“哎呀,纪小姐,当家的医人的时候,可最怕被人打扰了。你可别乱跑了。”   看着那刻板脸又回了后堂去,阿魅又在一旁看着自己。纪敏终是消停下来,坐在案前,将白猫放在腿上,摸着它的毛发,抿了一口茶水。一手撑在桌上,眼皮竟打起架来。   深蓝的天幕中,有满月一轮。   金甲在身,手中宝剑上的宝石,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芒。秋风扫着竹林,发出嘶嘶的声音。   纪敏看了一眼满月的颜色,渐渐转成了红色。掐指一算,心道,时辰到了。   疾步在竹林中行走。风狂躁,剑低吟。   竹叶被风扬起,在身边擦过。有白色的身影从身边闪过。纪敏回头,白影,却又闪躲而去。   哼!这回看你能跑去哪里。   一道竹叶急速飞来,从纪敏脸颊擦过,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痕。   纪敏伸手,触摸那微微作痒的伤口,指尖留血,放到眼前。   哼!如今就这伎俩了么,小白蛇?   草丛嘶嘶作响,纪敏顺着那响声寻去。   山峰之巅,血月之下,青衣的女子被绑在高柱之上,沉睡不醒。   纪敏对那青衣女子喊道,“美人,别怕,我来救你了!”   忽地狂风骤起,卷起砂石,向纪敏袭来。   正伸手去挡,一条巨大的白蛇,腾到纪敏眼前。白蛇双眼碧光,召唤一道闪电,向纪敏劈来。   纪敏一个腾空,闪躲开来。身后掏出一个酒葫芦,咬开葫芦嘴,灌了一口雄黄酒,喷到手中的剑上,对那白蛇道,“哼,我算卜过,此时,正是你最虚弱的时候。”说完,疾跑向那白蛇,一剑劈下,刺破白蛇的鳞片,划出一道血痕来。   白蛇不敌,摔落到地上,该是那雄黄酒起了作用。   纪敏正要去追,脚下嘶嘶作响,迅雷不及掩耳,白蛇在草丛中飞快游走,一眨眼便不见了去。   哼,下次,定不会让你就这么跑了!   一个飞身,去到那高柱之上,将美人救了下来。   美人原本还在沉睡,在纪敏怀中渐渐苏醒过来。美人眉眼灵动,嘴角娇俏,听得她道,“敏儿,你终于来了!”   见到美人的面庞,纪敏惊喜道,“美人,你好美啊!” 第8章 师傅苏素   “纪小姐…”阿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纪小姐,醒醒…宋小姐出来了。”   恍然醒来,血月美人,冷风山巅,哪儿去了?   纪敏转头看了看,宋美人果然出了客堂来,一手被阿魅扶着,另一手正在身前的空中摸索着,“敏儿,你在吗?”   纪敏忙站了起身来,握住宋美人的手道,“美人,你出来了,还好么?疼不疼?”却见得美人仍是头戴斗笠,面纱垂下遮住了面庞。   纪敏伸手,撩开那面纱,却见得宋美人的头上,缠着厚厚的布,被包裹得严实,连眼睛也看不见。纪敏有些着急,问杵在一旁的蓝星辰道,“你把她怎么了?”   宋美人却来握紧了纪敏的手,道,“敏儿,我好好的,也不疼,你不要怪责神医。神医说,我这脸上的布,要一个月后才能取下。那时,我就会个真正的美人了!”   看着宋美人满怀希望的模样,心中仍是有些担忧,万一这蓝星辰是个骗子,美人该怎么办?   蓝星辰却走来,将几个药包交到纪敏手上,“一剂两煎,早晚各一碗,饮食忌辛辣,宜清淡。脸不要碰水。明日午后来我这里复诊。”   方才的担忧,不知为何,不见了去,心里却不争气地,默默记着蓝星辰的话来。又听得身旁宋美人道,“敏儿,我们回去吧。”   纪敏扶着美人,“好,美人,我们走吧!”说着,向阿魅行了别礼,正要离开。   蓝星辰忽地拉住纪敏,右手拿出一个药盒,递到纪敏眼前道,“昨夜淋了雨,将这药丸吃了,可以除寒气。”   纪敏看了看蓝星辰,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盒,伸手接了过来,不情愿地微微欠了欠身。眼光从他面上一扫而过,便扶着美人,出了神鬼医舍,向纪府而去。   秋风扬起了些路面上的枯叶,纪敏和宋美人走在路上,问道,“美人,你真相信那神鬼医舍?”   “神医医术高超,为人又细心,是个可以信的人。”   纪敏心道,那人明明就是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骗子。可此时,却也不想扰乱美人的心思,转而问道,“如若一个月后,摘了面纱,你的容貌真的变得好看了,你想要做什么?”   美人的声音,忽地欢快起来,“我早想好了,那胭脂坊的陆四娘,化妆的手艺是青阳城里一绝,以前我总是自惭形秽,从来不敢去。这一回,我定要去让四娘给我化妆,看看人的脸,到底能美到什么样子!”   纪敏笑了笑,“这倒不难。准备好二十两银子便好了。那化好了妆以后呢?”   “让那素衣坊的头牌制衣师,给我量身定制一身好看的衣衫。穿着那衣衫,在青城街上走上两趟。让青阳的人看着我,为我惊叹,我要享受那赞叹艳羡的目光投来,聚集在我身上的感觉。不因为身世,不因为才华,就因为美貌!”   纪敏道,“这也不难,我早就拜了那素衣坊的头牌制衣师为师。明日午后,我们就去那素衣坊,找他帮你量体,做一身美衣。然后才去那神鬼医舍复诊。”   美人道,“那太好了!”   纪敏接着问道,“如若,穿着最好看的衣服,画了最美的妆容,在青城街上逛了两圈以后呢?美人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当然有,我要去找表哥,和他同出同入,从此之后,我和他在街上走着,再也不会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只会艳羡我们一对神仙眷侣。”   纪敏点了点头,“如若你那表哥是真心喜欢你,该是也会为你高兴的!”这话虽是这么说,可纪敏心中却打鼓,白剑航这薄幸人,真会对宋美人真心么?   回到府中,已是夜深,纪敏安排了美人,在自己闺房旁边的厢房住下。又在栎夫人房里,借个丫鬟来贴身伺候,方才放了心。   苏素,是素衣坊的头牌裁缝,专为这京城中的官家少爷、女子定制衣衫。纪敏的衣衫皆是出自他的手,两年前皇后生辰,在后宫摆宴招待众妃子和女眷,纪敏作为家妹,也出了席。   当时正直深秋,银杏落叶之时,苏素为自己做了一身蝶裙,苏丝做了裙面,染上的是枫叶的霜红色,在那一片明亮的黄色之间,好不惹人喜爱。宫中女子衣衫多雍容华贵,颜色深重,却不如纪敏这一身,轻巧得来,也与周围的色彩融为一幅图画。   那日,正在宴席中的皇上见了,也颇为嘉奖,赏了纪敏一个西域进贡的花瓶,如今,正摆在纪敏的闺房里。   那次从皇宫里回来,纪敏就来了素衣坊,拜了苏素为师傅,常来向他讨教制衣之术。说是讨教,可纪敏却是听得多,做得少,剪刀线尺也会拿,只是学艺实在不精。苏素倒也不追究,每每只道,敏敏真是厉害,真是聪明。   苏素说,衣服就该舒适,让穿衣之人倍感贴合,才能散发出穿衣者自身的美,而不是喧宾夺主。四季变化,自然的颜色各有不同,衣着的颜色,也该应时节而讲究。   这日午后,纪敏便如昨晚答应的,扶着宋美人来了素衣坊,给掌柜报备了一声,便被小二领去了苏素的工房。   工房里的苏素,今日着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衫,衬得他肤色如雪,温柔儒雅。大概是忙着手上的活,苏素却也没见着纪敏和宋美人进来。   还是纪敏将手中,早备好的桂花糕递到他眼前,道,“我的好师傅,你也太认真了,敏敏给你带了桂花糕了!”   苏素抬头,放下手中的剪子,转脸看到纪敏,欢喜道,“哎呀,我的敏敏来了。”说着摇着身子过来,兰花指将纪敏身前一缕长发撩到身后,“看看,又漂亮了,比我这个师傅美多了!”   纪敏笑着,将手里的桂花糕送到苏素眼前,“呢,专门给你带来的。”   苏素却将纪敏的手推开了去,“哎呀,最近我又胖了,不能吃甜的。你放下吧,一会儿啊,给掌柜的送去。”   纪敏自是知道,苏素向来注重自己的身材,肥了一分不行,瘦了一分也不行,如今不想正碰上了他忌口的时候,只好将桂花糕料在了一旁。   听得苏素又问道,“敏敏,你可是又想穿新衣了?”   “不是我,”纪敏拉着身旁,仍带着斗笠的宋美人,到身前介绍道,“不是我,是我这位好姐妹,想要做一身新衣裳,一个月后穿。”   苏素伸手,将宋美人拉到身前,又让她转了个身,打量了个仔细,“身板子倒是块好的衣架子,只是,为何遮着脸?”   “师傅,秋日里干燥,美人面上起了些红疹,刚刚才找大夫看过。”来之前,纪敏便帮美人想好了说辞,这样解释,该是合适,“这面上的布,要一个月后才能拆去。”   “哦,那做衣穿的,是什么场合?”   美人自己开了口,“我要一身极美极美的衣裳。”   “极美的衣衫,也是要适应场合,才恰到好处的。”说着,苏素拿起了身边的绳子,帮宋美人量起身来,“小姐是想何时穿?”   “就是和敏儿一起,在青城街上逛街的时候穿。”   苏素笑道,“小姐,美皆发自内心,小姐的声音温柔和善,定是个温柔的美人。我便给小姐定制一身长裙,经我手改过的款式,定跟那市面上其他家的不一样。”   宋美人欢快地点了点头,“那要多谢苏先生了!”   苏素摆手道,“不用谢我,都是敏敏的面子大。”   纪敏上前,挽起苏素的手臂道,“师傅,我就知道你疼我。”   苏素笑道,“我这里新晋了些料子,今日你来,正好来挑挑,这秋日啊,该要做新衣了。”说着,便拉着纪敏,往工房后面的库房里去。   给宋美人的衣衫下了定,苏素又给纪敏挑了冬衣的料子,二人出了素衣坊来。依着蓝星辰的交代,便去了那神鬼医舍复诊。   见纪敏和宋美人进来,阿魅上前来迎道,“二位小姐来了,来,请坐。当家的在后堂忙着,我先给你们倒茶。稍等。”   二人坐下,又喝了一口阿魅送上来的热茶。   没待纪敏开口,阿魅便笑道,“阿常已经去请了当家的了,该是还有事情,抽不开身。能抽开了就会过来了。”   纪敏点了点头,“谢谢阿魅了。”   阿魅去了作打扫,宋美人问起来,“敏儿,我看你和神医好像早就认识?”   纪敏道,“认识是认识,但不提也罢。”   纪敏话未完,客堂里便又进来了三个人,走在最前的一个女子,声音响亮,“蓝星辰在哪里,叫他出来。”   纪敏定睛一看,这说话的女子,便是昨日在灵灵医舍门口叫卖冰肌露的丫头。   丫头身后,一双吊梢眼,粉唇微笑,白衣飘飘,便是昨日阿魅口中的药王独女,名字是什么来着?好像信韩…   那剩下的一个是…是昨天在灵灵医舍门口闹事的那个女人。   纪敏心道,这回,该是有出好戏看了。 第9章 大闹医舍   见着这阵仗不对,阿魅忙屁颠着跑来,凑到白衣女子面前道,“哎呀,韩大掌柜亲临我们家神鬼医舍,真是件稀奇…又让人高兴的事!”   白衣女子未说话,却是那丫头,凑来阿魅面前,“丑八怪,去把你当家找出来,我们家掌柜的有事情要见他!”   阿魅看了看着丫头,又瞄了一眼旁边,被白衣女子一手擒住的,畏畏缩缩的女人,面上的表情有些疑惑,用手指了指纪敏对面的一排椅子,道,“韩大掌柜请先坐坐,我这就进去通报我家主子。”   白衣女子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阿魅进了后堂去。   半晌,蓝星辰从那后堂出了来,仍是发髻未梳,勾着一双细长的眼,对白衣女子谄媚道,“韩大掌柜,亲临我寒鄙医舍,可是有什么事?”   丫头仗着主子的脸面,上前大声道,“蓝星辰,你指使这女人,当着众人诬陷我们冰肌露擦后毁容,这笔账,我家掌柜今日来跟你算算!”   蓝星辰看了看丫头,转而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白衣女子道,“韩大掌柜,怎的有人说冰肌露擦后毁容么?我怎么没有听说!”   丫头听得蓝星辰不紧不慢的语气,指着韩掌柜身边的女人,急道,“你少装蒜,明明就是你指使这女人,来我们医舍闹事。”   蓝星辰双手拢进了衣袖,看着那丫头道,“看来这其中必有些误会,”说着,转向了阿魅,“阿魅,看茶,我们今日,该要好好和韩掌柜解释解释。”   阿魅弯着腰,答了声好,进了后堂准备茶水去了。   蓝星辰坐到纪敏身边的椅子上,又看了看纪敏身边的美人,“纪小姐,宋小姐,怕是要稍等一会儿,待我处理完这件事情,便可以复诊。”   对面的白衣女子终是开口说了话,“听闻青阳城的百姓,给蓝先生封了个神医的名号。看来也并非浪得虚名,神医还是颇有些手段的!”   话里有刺,纪敏心道。   蓝星辰却哗然笑道,“哈哈哈,韩大掌柜过奖了,不瞒韩大掌柜说,这神医的名号确是个虚名。”   以退为进,纪敏懂。   白衣女子手上,不知何时,拿着一把小折纸扇,戳了戳身边站着的,肥头肿脸的中年女人,“方才在我灵灵医舍是怎么说的?快再说给你这金主听听!”   女人似是受到惊吓,一把从地上跪倒在地上,向着蓝星辰和纪敏的方向,哭着道,“公子,不是我想说的,这韩掌柜给我吃了个□□,如果我不说出实情,小命今晚就会没有了!”   蓝星辰上前要将女人扶起,笑道,“这位大姐,我们可见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老伎俩,装傻卖懵,纪敏领教过!   女人推开蓝星辰的手去,继续哭着道,“公子啊,那天你给了我十两银字,让我拿着那冰肌露,去灵灵医舍门口闹事,说是涂了冰肌露,我的脸就毁了容,你怎么会不记得了?”   蓝星辰道,“这位大姐,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怎么会?这才两天的事情,我怎么会记错。”   蓝星辰抬眼看了看女人背后的白衣女子,道,“韩大掌柜,这里面一定有些误会。”正说着,阿魅端着茶水,从后堂走进来。   蓝星辰见状,道,“来,先喝茶,边喝茶边说。”说着从阿魅手上,接过茶水,端到白衣女子面前。   白衣女子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将茶水放回桌上。   蓝星辰又端了一碗,递给仍跪在地上的女人道,“过门是客,大姐,你也喝口茶。这话嘛要慢慢说。”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白衣女子,见到白衣女子的示意,方才从蓝星辰手上接过了茶水,一口气地喝干了去。   蓝星辰这才直起腰杆来,走回纪敏身边的椅子旁,坐了下来,对对面的白衣女子道,“看来韩掌柜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既是这样,不知韩掌柜要从我神鬼医舍这里拿到什么?”   白衣女子听闻此话,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展开手中的小折扇,在胸前轻轻摇着,“蓝公子果然是爽快人,那灵犀就有话直说了。”   蓝星辰道,“请说!”   “我要你玉容膏、窈窕丸、健骨散的三个药方,而且,从此以后,神鬼医舍,不能再卖这三味药。”   蓝星辰不紧不慢,端了茶碗,抿了一口道,“哦?韩大掌柜,还真是不给我留生路了。”   白衣女子冷笑道,“你神鬼医舍,不会只有这几瓶药的本事吧,如果真是做不下去了,可以来我灵灵医舍,我灵灵医舍最近生意好得很,正好缺人手。”   蓝星辰道,“哈哈哈,不想韩掌柜早就给我打算好了。这出路听起来还不错,能在药王座下谋生,定是不会被亏待的!”   “客气了,那方才的要求,蓝公子可答应了?”   “如若我不答应,韩大掌柜定是会带着这女人去官府的不是?”   “蓝公子聪明!”   蓝星辰用下巴指了指跪在跪在地上的女人,“可是这女人的话,未必就是真的。”   “方才她说的,蓝公子可都听见了!”   蓝星辰站了起身来,勾着细眼对白衣女子笑道,“哦?我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啊,韩掌柜!”   “哼!”白衣女子对跪在地上的女人道,“蓝公子说,他方才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给他听!”   女人抬了头,纪敏见着她眼神些许迷茫,似是方才睡醒的样子。女人缓缓问道,“说…说什么?”   白衣女子声调加重,重复道,“你方才说的话,在灵灵医舍里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给蓝公子听!”   “什么话?”女人疑惑。   纪敏奇怪,怎的女人好似真的不记得了?   白衣女子似是有些急了,走到女人面前,弯下腰来,抓着她的肩膀道,“你刚才说的话,若是不记得了,我再给你吃颗药丸!”   女人仍是不懂,“什么药丸?”   纪敏觉得不对,白衣女子也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用手抬起女人的头,翻了翻她的眼睛,问女人道,“不记得了?”   “我记得,小娃娃咳嗽得厉害,刚刚带他来看病。”女人环顾了四周,紧张道,“娃娃呢?糟了!”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四处寻找。   蓝星辰插了话来,“韩掌柜,你这证人,似是有些失心疯,怎的前言不对后语?”   不对,方才那女人,明明矛头直指了神鬼医舍,纪敏心道,怎的现在像是什么都忘记了?   白衣女子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先是对蓝星辰道,“茶里你放了什么?”   蓝星辰故作笑意,“呵,不过是杯铁观音,哪里放了什么?”   “哼,不想蓝公子的手段还真是高超,灵犀见识了。”说罢,转而向女人道,“你娃娃已经回家了,你今日得跟我走!”   “你们使诈!”白衣女子的丫头,眼见主子失了策,竟然使起阴招,一个快拳,向蓝星辰攻过来。   纪敏看着紧张,却见蓝星辰一脸的安然自若。   一旁站了许久的刻板脸,闪身过来,一把擒住丫头的手。那丫头吃疼,动弹不得。   韩灵犀见状,不知从哪里射出一枚暗器,向阿常攻来。阿常身后,拔出一把短刀,将那暗器挡了下来。   韩灵犀不依不饶,一个闪身,又是三枚暗器向阿常射来。   阿常放开那丫头,另一把短刀,从身后掏出,并齐挡下了两枚暗器。剩下一枚却漏了过去,往纪敏这里飞来。   纪敏看着正惊讶,也不知怎么闪躲。忽地一袭黑影在面前出现,将那暗器挡住了去。定了精神,眼前的人,正是长发的麻衣人,蓝星辰。   阿常闪过来,对蓝星辰道,“公子,是阿常失手了!”   原来这刻板脸还会说话?纪敏心道。   阿魅也凑了上来,“哎呀,公子,没事吧?可有伤着?”   蓝星辰伸出手掌,那枚暗器刻入了掌心,渗出血色来。纪敏看得触目惊心,从椅子上惊起,“流血了!”   蓝星辰对三人道,“没事,”说着转向身后,对韩灵犀道,“韩掌柜今日在我医舍暗箭伤人,我也是可以告上官府的。不过顾念我们两家医舍的关系,我且不计较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韩掌柜,请回吧。我今日,店里还有客人在。”   那丫头方才从阿常手中逃脱,便回了她主子身边。   韩灵犀一手拉着那女人,冰冷的眼光向蓝星辰投来,嘴角一钩,对丫头道,“桂枝,回医舍!”   见那三名女子出去,阿常和阿魅忙来扶蓝星辰坐下。蓝星辰却道,“不碍事。”转而对纪敏和美人道,“惊扰了二位小姐了。待我先去处理一下伤口,便让阿常来带宋小姐进去复诊!”   纪敏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竟然有几分担心。   身边的美人道,“我虽然看不到,可那女子的声音,好不恶毒。神医日后,怕是还要小心啊!”   蓝星辰笑着,“多谢宋小姐提醒,有心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由着阿常扶着进了后堂去。   纪敏低头,自己身前的地板上,星星点点的几处血滴,不知为何,心里难受得很,好像欠了他蓝星辰什么东西似的。   不过一会儿,阿常便来领宋美人进去了后堂。大概两柱香的功夫,美人又被阿常领了回来。   蓝星辰那人却再没出现,纪敏担心,问了阿魅,“你们当家的可还好么?”   阿魅摇了摇头,“不太好,那韩灵犀的梅花钉里,是放了毒的。当家的正寻着办法解呢!”   “什么?”纪敏惊讶,那韩掌柜,还真是毒辣!   阿魅却安慰道,“纪小姐不必这么担心,解个毒对我们家当家的来说,容易得很,只是耗费些时日罢了!”   “真的不会有事?”   阿魅笑道,“纪小姐不放心的话,明日可以再来,探望探望我们当家的呀!”   “谁要探望他?”纪敏忙道,“那…我先和美人回去了。”   阿魅弓着腰,摊开手来指向门口,“阿魅送送二位小姐。” 第10章 青阳情话   青阳城西的何家大宅,是京城里除了皇宫之外最大的府邸。   并不是因为这侍郎何大人,有多高的官爵,而是这何家二千金,何思思是个经商的好手,三年之间,包揽了京城一大半的客栈生意,又附带着经营了些其他的副业。   何家在这三年间,并买了旁边两座大宅,让工匠修葺,合成了一座。大宅之中,假山园林,亭楼水榭不绝于目,气魄虽比不上皇宫,但也比其他官宅气派许多。   纪敏上一次在何家,与思思道别的时候,正约了今日,要一道去刘大人府上,探望一位姐姐。   刘府的千金刘芊芊,年过二十八,却也没有嫁人,是京城里名声最响亮的老姑娘。芊芊容貌上佳,善于书稿。青阳城里,闺秀家中,几乎都备有一本的青阳情话,便是出自芊芊的手笔。   然而情话道尽,自己的感情却很是曲折。她那未婚的夫婿,正是那京都传奇的作者李寒山。四年前,原本二人都已谈及婚嫁,却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二人分开了去。   芊芊便是从那时开始,立下了不嫁的誓言。可那李寒山,也不再娶妻。两人便如此,僵持了四年之久。   纪敏每每去刘家探望,这位姐姐都在闺中,安静娴雅地写着书稿,或做着别的打发时间的活计。似是生活的颇为平淡安逸。   “只是千万不要提起那李寒山!”纪敏对思思嘱咐道。   思思有些不耐烦,“知道了,敏敏你都说了三次了!”   二人走进刘府,迎面撞上李寒山,正匆匆忙忙从刘府里出来。李寒山隔三差五,确是会来刘府求见,即便芊芊从未见过他,四年来,却一直如此。   纪敏招呼道,“寒山兄,怎么这么匆忙?”   寒山一脸的焦急,见了机敏解释道,“纪敏妹子,我急着去找大夫,芊芊从三日前睡下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什么?”纪敏着急,“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刘家人说大夫看过,都没有办法。”着急中,忽地想起什么,“纪敏妹子,你阿爹认识人广,能不能也帮忙找找好大夫?”   纪敏忙点头,“嗯!”   寒山也和纪敏点了点头,又和思思打了个照面,便着急出了刘府的门去。   思思道,“看着样子,还是很紧张芊芊姐姐的,为何二人一定要闹着不在一起呢?”   “芊芊有个心结,似是一直解不开,也不愿意见他。”纪敏解释道,“我们先进去看看她吧!”   思思道,“好。”   刘府的管家领着,进了芊芊的闺房。房中整齐端正,收拾得一尘不染。书桌上的笔都整齐地挂在了笔架上,墨水的盘子,也收拾了干净。书稿和书,被分开摆在书架上。这一切,似是被人刻意地打理过。   纪敏走到芊芊床边,床上的人,给自己画着淡妆,梦境中带着笑容,似是十分美好。   怎么回事?如若真是一睡不醒,怎么会将屋子收好,又给自己画了淡妆?   管家过来道,“大小姐从三日前晌午,吃过了早饭,便开始睡了,到现在还没醒来过。大夫换了三个了,却都说脉相平和,只是睡着,查不出病症来。”   “可有找过医仙家的秦姑娘么?”纪敏问道。   “让人去找过,只是秦姑娘出门游医去了,不在医庐。”   纪敏叹了口气,可却不自觉地想起一个人来,那神鬼医舍,会不会帮得上忙?   思思原本想着过来,给他那刚刚丧偶的大哥,说说亲事,听得如今芊芊这病况,却也没了说媒的心思,对纪敏道,“哎,我还想着能来认个未来大嫂,不想只见到个睡梦美人。”   如今却是救芊芊要紧,纪敏忙和思思道了别,让她先回去,自己则直往那神鬼医舍奔去。   脚步急促,面上紧张,青城街上的行人似是不存在了一般,剩下一条直路,通向那医舍而去。   方才到了医舍门口,眼前忽地一道黑影,生生将纪敏撞倒在了地上,纪敏抬头一看,却是被一名大汉,擦了肩膀。怪只怪自己走得太急,正要爬起来,一只手摊开在眼前。   纪敏顺着手掌向上看去,却见得那袭麻衣,正勾着那双细长的眉眼,看着自己,道,“纪小姐,起来把!”   伸出手掌,被蓝星辰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来找你有事!”   “哦?稀奇了,”蓝星辰作惊讶状,“是什么事?”   “我有一位姐姐,三日前睡下了,到现在也没醒来。许多大夫去看过了,都没看出来是什么病。能不能,你去看看?”   蓝星辰双手拢进了衣袖,“你说的,可是刘府千金刘芊芊?”   “嗯!”纪敏连忙点头,“你也去看过了?”   蓝星辰抿了抿嘴,“刘府管家来找过我,看过了。”   “那芊芊得的是什么病?”   “没有什么病,身体很好,只是嗜睡。”   “没有病,为什么会嗜睡?”   “因为不想醒来。”   纪敏忽地顿住,“不想醒来?”半晌疑惑问道,“你知道她什么病是不是?”   蓝星辰不紧不慢,“她没病,只是不想醒来。”   纪敏急道,“不想醒来,那这样睡下去不会有事么?你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   蓝星辰摇摇头,“不想醒来的人,没有办法救。”   不对,这人明明是在推脱!“可你不是连死人都能救活么?为什么救不了一个睡着的人?”   “纪小姐,我行医有我的原则,这刘芊芊的病,我管不了。”   纪敏心急,“蓝公子的原则,就是见死不救么?”   麻衣人无话,半晌方才道,“纪小姐,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   “哼,那是怎样?”   蓝星辰不语。   纪敏道,“早知这样,你这神鬼医舍,我就不来了!”说着,便转了身。   这所谓的神医,不过是个见死不救的庸才!   如今只好回先纪府,看看阿爹能不能找徐太医来看看,或是那京城名医陈大夫,有没有过去看过。   张罗了大半日,拉着两位大夫,都去刘府诊了脉,可却全都束手无策。秦琴又不在青阳,纪敏无法,只好消停了下来。   忙了一整日,夜色深沉,纪敏方才回了自己的闺房。想起芊芊的故事,却有些感伤了。还有那不近人情的蓝星辰,实在是可恨!   卸下了簪子,换了身轻便的衣衫,正打算睡了。栎夫人却带着丫鬟进了屋子来,丫鬟将手中端着的炖盅,送来纪敏桌前。   栎夫人来握住纪敏的手道,“敏儿啊,把这安神汤喝了再睡吧。”   纪敏忙站起身来,“娘亲,这么晚你来了。”   栎夫人笑着,“嗯,一日没见着你,来看看。”   “该是敏儿去看您的,却让娘亲跑一趟。”   “无妨,我们母女还客气什么?敏儿啊,我来是有个好消息。”   纪敏好奇,“什么好消息?”   “你的皇后姐姐,有了身孕了,这次啊,定会给皇上生个小皇子。”   姐姐纪岚嫁去皇家近七年,都无所出,如今终是有孕,那还真是件可以庆贺的事情,“那真是太好了,姐姐嫁去皇家多年,这次终是如了心愿,可以给皇上生个小皇子了。”   栎夫人握着纪敏的收,拍了拍纪敏的手背,“是啊,我也替岚儿高兴,不过这怀孕之人,需要照顾。这皇家定是不缺下人,可贴身伺候的,该是要熟悉的才好。我已经向太后请了旨意了,待太后的旨意下来,便会进宫陪岚儿住一阵。”   纪敏道,“这样姐姐身边有个亲人,也会更加安心些。”   “敏儿,要不你也跟我去陪陪你姐姐。多个人陪着,该总是好的。”   纪敏答道,“好呀,我也许久没见姐姐了。刚好去陪陪她。”   栎夫人满意笑道,“好。”却又忽地想起什么来,“只是,你和星辰怎么样了?后来可有再见么?”   提起这人来,心里便就开始烦闷,“见是见了,不过也没怎么样。他那个人,不是良人!”   “敏儿,可是有什么误会啊?星辰看上去温文尔雅,怎会是不是良人?”   “他…心肠狠毒,见死不救。”   栎夫人笑着安慰女儿道,“怎么会,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有什么误会?”   “娘亲,能不能不说他了?”   “好好好,不说他了,把汤药喝了,早些睡吧。”   雪花般的白色,环绕着四周,四周软软的薄雾,如云朵一般,拖着纪敏的身体,青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醒醒!”   缓缓睁开眼来,青娥的面庞正在眼前,这一晚,睡的甚是安稳。可那小白蛇呢,怎的没有出现?还在想着,青娥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姐,快起来吧,蓝公子一大早就来找你了,栎夫人让我帮你梳妆,好出去见他。”   “小白蛇来了?”纪敏迷糊道。   “什么是小白蛇?”青娥疑惑,“是蓝公子!”   纪敏伸手揉了揉眼睛,问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想约小姐你出去。”   “我不去。”   “小姐,可栎夫人吩咐,让我带你去偏厅。栎夫人现在正在偏厅里等着呢!你若是不去,青娥怎么交代的好?”   纪敏方才缓缓起了身,“我就出去到偏厅,绝不会跟他出去。”   “是是,青娥多谢小姐,不叫青娥为难。”   换了身衣衫,梳好了头,兰花团扇在手中轻摇,出了偏厅来。   栎夫人和蓝星辰,正坐在偏厅里喝着茶。   见纪敏进来,栎夫人起了身,过来握着女儿的手道,“女儿啊,你看看,星辰专程来看你,跟你道歉的。”   纪敏瞄了一眼蓝星辰。那双细长的眼睛,看不出神色,只是嘴角微微翘着,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你来做什么?”   栎夫人打了合场道,“敏儿啊,这年轻人有些口角是正常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啊,可没少跟你阿爹吵架。如今这蓝公子都来道歉了,你就该大度一些!”   蓝星辰顺着栎夫人的话道,“纪小姐,昨日都是我的不对,今日特地来认错了。”   纪敏看了看蓝星辰,又看了看这替自己恨嫁的,不争气的娘亲,“你们两人,说得我很小气似的。”   蓝星辰笑道,“如若纪小姐不介意,今日想约纪小姐去茶楼,听个戏。”   不去,坚决不能去!   方才要开口拒绝,栎夫人竟是抢了话去,“我家敏儿今日刚好没事,就跟星辰去吧!”   什么?纪敏拉了拉娘亲的袖子,几番不愿意。   蓝星辰得了便宜,顺道卖了乖,“纪小姐既是无事,那就太好了。”说着走了过来,从栎夫人手上,接过纪敏的手道,“敏敏,走吧。” 第11章 绿水风光   秋日的阳光倾泻,照耀的人心暖暖,不时又有清风吹过,正是一年最好时节。   青城街上,共有两家茶馆,要说青阳城里最火热的,非那张家茶馆莫属。   寒山的京都传奇,最新的书稿一出来,都是先送去张家茶馆。张家茶馆的说书先生,说了一遍,才会传到青阳其他茶馆子里去。   摇着团扇,跟着身旁蓝星辰缓慢的脚步,纪敏正想着,蓝星辰该是要领着自己去那张家茶馆的。   可到了这张家茶馆门口,蓝星辰却也没停下。   纪敏忙问道,“不是去这张家茶馆么?再往南边,好像没有茶馆子了。”   蓝星辰细长的眉眼扫下来,“有的。”   “我们要去哪里?”   蓝星辰停下脚步,看着纪敏道,“城南五里,靠着青阳湖,有个绿水镇,风光秀丽,湖边有个茶馆。”   纪敏皱了皱眉,“那么远?”   蓝星辰笑着,“今日晨起,见秋高气爽,便想叫你去踏秋。这么好的时节,窝在城里,有些浪费了。”   纪敏忽地没了兴致,推却道,“忽然想起来,我还要回去看美人,改日再说吧。”   衣袖忽地被蓝星辰拉住,“宋小姐此时,多休息便好,你去看她反而徒增打扰。”   “那,我还要去素衣坊找制衣的师傅,做一身衣裳。”   “做衣服,我改日陪你去。”   “我要去…”   话未完,蓝星辰拉着衣袖的手,不知何时挪到了手腕上,拉着纪敏道,“栎夫人说你今日无事,你再推搪我,宋小姐的脸我可不敢保证了。”   “你…”威胁,这是赤(么)裸(么)裸(哒)的威胁,“是个小人。”   蓝星辰细眼一钩,“没错,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着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牵着纪敏迈开了脚步,“走吧!”   青阳城里呆久了,绿水镇还是第一次来,还不知道,这城外却是有这样一处靠山面水的地方。   手腕被蓝星辰一路擒着,怎么甩,也甩不开来。直到了这镇上,看到这青阳湖的对岸,竟然有如此秀丽的一面,心情方才开朗了起来。   小路蜿蜒,沿着湖边伸展开来,一侧是一排各有特色的小店,一侧则是广阔的青阳湖水,湖心那处小岛,纪敏很是熟悉,每月初一,总是要陪着娘亲去那岛上的元华寺礼佛的。   从湖的这一侧岸边看过去,元华寺中,藏金阁高耸的红墙金瓦,在层层叠叠的银黄之间露出头来,别有味道。   一边有无数的新鲜玩意儿,纪敏看得很是出神,另一边又是美景作伴,山风偶尔倾泻而下,卷着秋日里爽朗的枯叶味道,好不舒适。手腕上的力道,这才被松了开来。   在街上晃悠着,买了些小吃,和三五的胭脂水粉,便被蓝星辰领着,来了他说的这临水茶楼。   坐下来的地方,有些许阴凉。小二端上了三碟点心,和一壶热茶。   对面的蓝星辰伸手提起茶壶,给纪敏添上,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纪敏的视线,停在他缠着布条的右手上来。记起那日,在神鬼医舍中,韩灵犀的那枚暗器,却是伤了他,阿魅说那暗器上有毒。后来,纪敏也没问过,这人的毒到底是解了没有。   “你的手好了么?”纪敏问道。   蓝星辰放下茶壶来,看了看那缠着布条的右手,“没什么大碍,皮外伤。”   “那毒呢?阿魅说,那暗器上,可是有毒的。”   蓝星辰笑笑,“已经解了。”   “嗯。”安了心下来,端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小口茶。又掏出方才在街上买来的煮花生,放到桌上,摊开来,问对面的人道,“你吃不吃?”   蓝星辰伸手过来,捡了一颗,可那缠着布的手,却施展不开。纪敏见着着急,伸手从他手中抢过,掰开来送了过去。抬眼撞上他细长的眉眼,和嘴角的一抹笑意,问道,“可是要喂我吃?”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伸手回来,将那两颗花生,送进自己嘴里,喝了一口茶,忽地听得,茶楼里一片掌声响起。寻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粗布衣衫的说书先生,正拉着二胡,坐在茶楼中央的空台上,该是要开始说戏文了。   “话说当年,威武大将军大战仓夷蛮族,在玉门关一战…”   纪敏放下手中的茶碗,注目听了起来。   威武大将军林青,纪敏是认识的。在青阳书局的时候,就听欧阳靖提过,这大将军,为国驻守西北边疆八年之久,与仓夷和阿贝蛮族抗衡,疆土一分未失。如今,三国和亲休战,这大将军也便回了京城来。正不巧,那纪敏的好姐姐,户部尚书的夫人林珑,便是林青的妹妹。   这戏文,自然也是在青阳城里听过的,倒是不新鲜。可这茶楼的风风水水,却比那张家茶馆多了几分有趣。有过那么几次,在沈府和林府,纪敏见过林青几面,那时也只是点头问好。后来还是听了这戏文,纪敏方才对这大将军,肃然起了敬意。   收回视线来,桌上的盘子里,拈了一块绿豆糕来,正咬了一口。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正是林珑,和林珑的小儿子沈逸。桌上另一个男人,一身黑布的衣衫,蓄着胡须,正是那林青。   纪敏看了看对面的蓝星辰,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如果跟着林姐姐一道,该是就能甩开这药贩子了。   放在桌上的团扇,一把捏入手中,从桌上起来。蓝星辰的目光疑惑,“要去哪里?”   纪敏指了指林珑的桌子,“我看到朋友了!”   摇着步子,走来林珑的桌前,“林姐姐,林大哥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们!”   林青温和,点了点头。林珑面上惊讶,笑着道,“纪敏妹子,在这里见你,真是好巧啊!”   林珑旁边的小人儿,从长椅上蹭了下来,跑到纪敏腿边,抱着纪敏道,“敏姨姨,抱抱!”   纪敏蹲下身来,捏着小人儿肉乎乎的小脸蛋,“逸儿有没有想我?”   小人儿笨拙着,“想。”   在这边的桌子前下来,转眼看了看对面桌上的蓝星辰,正看过来,端着茶碗对着自己笑了笑。纪敏将他无视了去,回过头来,问林珑,“林姐姐,你们怎的也来这里了?”   “秋高气爽,带着逸儿出来走走。你呢?我看那边的公子,一直看着你。”   纪敏抬手,撑着额头,遮了半边脸,蓝星辰该是刚好看不到,小声对林珑道,“嗯,一个奇怪的人!阿爹偏要和他相亲。”   林珑看着纪敏这样子,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你不喜欢啊?”   “怎么喜欢啊?神鬼医舍的药贩子,整日神神叨叨…”   “神鬼医舍?”林珑忽地想起什么,“你上次还来林家问我来着。”   林青插了话来,“纪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在我们这多坐会儿。”   纪敏笑道,“好呀林大哥。”   正说着,小二上来,给桌上添了三碟点心。林珑讶异问小二道,“我们没有叫点心啊?”   小二指了指对面蓝星辰的桌上,“是那边的公子送的。”纪敏和林珑正往那边看去,原来桌上的人竟然不见了。小二的声音传来,“哎,刚刚那位公子呢?”   纪敏心道,难道真是甩开了?   “在下蓝星辰,是敏敏的朋友。”那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敏心道,不好,“不想敏敏在这里遇见了朋友,我们大可以一起聊聊。”说着将纪敏往旁边挤了挤,在同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纪敏忙往旁边挪了位置,和蓝星辰拉开距离,心想着,这人还真是死缠烂打。   见纪敏没说话,蓝星辰接着问道,“敏敏,怎么也不介绍一下你这两位朋友我认识。”   气氛尴尬,林珑接了话来,“蓝公子,敏妹子跟我提起过你。呵呵。”林珑指了指林青,“这位是我大哥,兵部尚书林青。我是林珑。”   “哦!”蓝星辰似是故作的惊讶,“这戏文里的主角!真是久仰了。”   林青道,“客气了,既然是纪姑娘的朋友,就一起坐坐吧。”说着,提起一旁的茶壶来,给纪敏添上了茶,又给蓝星辰倒了一杯。”   蓝星辰客气一笑,转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绿豆糕,放到纪敏面前的碟子里,“刚才看你爱吃,又叫了一些。”   “蓝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林珑问道。   蓝星辰细长的眼睛里,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转,“大概…是在神鬼医舍门口?那日我见林姑娘你精神恍惚,问了你一个问题。”   纪敏问道,“林姐姐,原来你们认识?”   林珑笑道,“不算是认识,该是一面之缘。”   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小逸儿用了些点心,该是有些犯困了,眼睛啪嗒啪嗒睁圆了又闭上,林珑见着,对纪敏道,“逸儿该是要午睡了,纪敏妹子,我们这便先回去青阳了。”林珑又看了看一旁的蓝星辰,又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   没等纪敏开口,蓝星辰抢了话去,“我和敏敏还有个地方要去,晚一些才回去。”   纪敏心急,“还要去哪里?我有些累了。”   蓝星辰作关切道,“累了?我们坐一会儿,带你去湖上泛舟,船上,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林珑看着纪敏,抿了抿嘴,对纪敏道,“蓝公子对你看来很是上心,敏妹子你啊,该是要好好处处。”   纪敏凑来林珑身边,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什么意思?怎的连林姐姐你也被他收买了?”   林珑皱眉,“这情形,我怕是救不了你了。”   看着林珑林青,带着沈逸上了马车。纪敏却被蓝星辰拉着,上了湖边的木船。   木船被船夫撑着离了岸边,往湖心游荡而去。进了船屋,几缕阳光从窗边洒进来,和着清风,纪敏有些睁不开眼来,靠在窗沿上,打起盹来。 第12章 船和木屋   清风吹来,齐膝的绿草在脚下轻扬,青草的味道,丝丝飘进鼻息。   一望无际的青草,接近了天边,火烧的云彩,和一轮火色夕阳,飘在空中。地面的景色,顿时黯然失色。   身后背着的宝剑,在隐隐地作动,该是嗅到了什么味道。   天色变成了紫红,照耀着眼前小白蛇的鳞片,也成了紫色。那道伤痕,血痕已经干涸,只是留着一道结痂,正在三寸之处。   脚下嘶嘶作响,小白蛇蹭来脚边,抬起头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那双碧眼没了光芒,却有几分可怜。   伸手出来,触到他头上,冰凉的鳞片,似有一滴冰凉的水,滴入心里。   小白蛇歪了歪头,享受起纪敏手里的温度来。   将他拿起,装入自己腰间的布袋中。小白蛇从里面,探出头来,向纪敏温顺地吐了吐信子。   纪敏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们一起去霞光仙境,好不好?”   小白蛇又吐了吐信子,该是在道好,而后又缩进了布袋里。   夕阳还在天边,云彩如火烧一般,余晖照耀在纪敏脸上,神秘而安详。蓝星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睡醒了?”   青草不见了去,木船正停在了岸边,湖面的粼粼微光的波浪,荡漾着船身。秋夜的微风吹来,面上有些凉意,可身上,为什么这么暖和?   抬眼正撞上那双细长眉眼,投下来的目光。蓝星辰的面庞在夕阳下,只能看清楚一半,眼里的微光,却闪闪发着光芒。他嘴角一抹笑容,很是温和,让人看得有些忘神。   天色有些暗了,有一只萤黄色的飞虫,出现在眼前,打破了这刹时间的宁静去。   纪敏方才发现,身在蓝星辰怀里,肩被那人轻搂,方才是那么的暖和。   听得他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吧。”   “嗯。”纪敏点头。   蓝星辰先站了起身来。一只手伸来纪敏眼前,“来。”   伸手被他握住,被一把拉了起来,向岸边迈去。   一盏昏暗的灯笼,在蓝星辰手里挑着。纪敏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你知道,还要走多久吗?”   蓝星辰停下了脚步,将灯笼递过来,让纪敏拿住,自己则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凑近纪敏提着的灯笼旁边,照着琢磨着。   看清楚了,那纸张上是一张墨水画的小地图,便忽地想起来巷子那晚的情景,心中不禁有几番担忧,“我们是不是又迷路了?”   蓝星辰仍低着头,仔细看着地图,纪敏见他眉头皱在一处,“阿常说照着这张地图走,就对了。”   真是又迷路了,纪敏凑近那灯火,仔细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地图,指着图上那条大路问道,“我们是不是在这条路上?”   蓝星辰抬起眼来,看了看纪敏,严肃道,“方才从小镇出来,就沿着大路一直走,该是不会错的。”   “可我们来的时候,才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现在,该是都走快大半夜了!”   蓝星辰笑了笑,“迷路了。”说着,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都改不掉这坏毛病,如今还拖累了敏敏你。”   纪敏心急,撅着嘴道,“那现在怎么办?”   “方才路过一间小木屋,要不,我们去那里落脚,明日一早,再找人带我们回青阳?”   “又要留宿?”   “又?”   “上次和你出来,就是一夜未归,阿娘都误会了。”   蓝星辰笑道,“哈哈哈,你担心这个。”说着,拉起纪敏的手来,“可是敏敏,我们早晚都是要完婚的呀。”   纪敏惊讶,这人怎的如此无赖,“谁要和你完婚,我阿爹还没答应呢!”   “哦?”蓝星辰故作疑虑道,“纪伯伯上次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纪敏忙问,“阿爹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们家敏敏,以后就拜托星辰你照顾了。”   “什么?”食指不自觉地拧成一处,“你骗人,阿爹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的?”   蓝星辰似是忧虑,“看来敏敏还不想嫁给我?”   纪敏有些理直气壮,“我为什么会想要嫁给你?”   蓝星辰继续道,“不要紧,那我们便不急着完婚,如此相处也挺好!”   如此相处哪里好了,纪敏心道,“不急着?”见死不救的骗子,谁要嫁?“我们以后都不会完婚!”   蓝星辰脸上,却是惊讶了一番,口气顿了一顿,“咳咳,倒是,不说这件事儿了。今晚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黑夜野外容易有野兽,敏敏,我们只能去那间小木屋避一避了!”   纪敏也无法,也不知这人是不是使了什么诡计?为何每次出来,都能迷路迷到回不去。   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蓝星辰推开。这木屋还好,该是并没有荒废多久。桌子上的油灯,被蓝星辰用灯笼里的烛火点燃,顿时屋子里亮堂了几分来。纪敏心中,终是有了几分安定。   蓝星辰似是看出纪敏的局促,过来问道,“别担心,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说着,指了指屋子里面,道,“我去房里看看。”   纪敏忽地有些害怕被一个人丢在黑夜之中,拉着蓝星辰的衣袖道,“我和你一起去。”   蓝星辰回头,细长的眉眼,扫下来温和的目光,一手牵过纪敏拉在自己衣袖上的手,一手提起桌上的灯笼道,“好。”   卧房的门推开,有些灰尘,蓝星辰走在前面,挡了些去,听得他咳嗽了几声,该是被呛到。他抬起提着灯笼的手,照亮了些屋里的情形。   床上被子叠得齐整,似是主人不久前还在住着,听得蓝星辰道,“这屋子,不像是被荒弃的,反倒是应该有人住才是。”   蓝星辰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将灯笼的烛火取出,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纪敏问道,“那这屋子的主人会不会突然回来?”   蓝星辰道,“我们只是借宿,主人回来,解释了清楚,该是也不会介意的。”   纪敏点点头,“嗯。”   “方才走了那么久,你该是累了。”说着,蓝星辰牵着纪敏去了那床边,将被子拿到鼻子旁边闻了闻,又伸手探了探床上的灰尘,道,“还算是干净,早些睡吧。”   “睡…睡觉?”纪敏有些犹豫,这人可是要一起睡觉?“那…那你呢?”   “我?”蓝星辰明白了什么,“我去客堂休息,不打扰你了,敏敏。”   可这里黑漆漆一片,纪敏心里打鼓。蓝星辰,竟然转头就出了卧房的门,还一把关上了!   屋里寂静得很,昏暗的烛火摇曳,自己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从脚边一直投到窗棱上,看得人有些毛骨悚然。   在床边坐下,不知下一步该动的好,还是不动的好。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来,蓝星辰端了碗水走来床边,“走那么久,渴不渴?”   纪敏忙接过那碗水来,喝了两口,认真看着蓝星辰道,“你能不能,就在屋子里,等我睡着再出去?”   蓝星辰嘴角一钩,笑道,“敏敏你害怕,我当然是要陪着你的。”说着将茶碗接过来,放到桌上。转身过来,扶着纪敏躺下,盖好了被褥。   为何这人的笑容,如此的温和?不对,他可是个骗子,纪敏心道,不自觉的拉高了声量,“可你不准到床上来!”   “上来我是小狗!”   纪敏伸出手掌,“击掌三下,我就相信你。”   蓝星辰笑出声来,“好”说着伸出手掌,在纪敏手掌上轻拍三下,道,“睡吧。”   他转了身,在桌子旁边坐下。不知为何,烛火不再那么摇曳,反而安定了许多。蓝星辰就坐在桌边,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本书,竟是读了起来。   纪敏顺着光线看去,他的手指,怎么那么修长,比女儿家的还要漂亮。鼻梁,真是很高,轮廓也好看。如若平日里,不做骗子打扮,该算是个美男子才对。   眼皮不知何时,有些乏了,不知不觉,便踏入了梦境。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照耀进来,有些刺眼,纪敏伸手去挡。方才恍然醒了过来。昨夜该是太累,睡着以后,连身子都没有翻过。   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来,昨夜在桌子前读书的蓝星辰,居然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睡着。   从床上爬了起来,轻声地走到蓝星辰身边,那人眼眉安详,该是还在睡梦之中,睫毛轻扫在眼下,浓密的一片,趁得细长的眉眼,很是好看。   伸手去要去触那睫毛,睡梦中的人,竟是忽地醒了过来,对上纪敏的视线来,眼里温和,问道,“睡醒了?”   纪敏被看得几分羞涩,收回手来,背到身后。抬起腰来,视线落在脚尖,“嗯。”   蓝星辰撑起身子来,捶打着自己的手臂道,“手都麻了,腰酸背痛。”   “你睡得不好?”纪敏问道。   蓝星辰的视线追过来,“敏敏,你可是关心我?”   “哪里有?”食指在背后绕了一绕,“不过是问问。”   蓝星辰笑道,“嗯,就是问问。”话音未落,将纪敏背在身后的手,一把拉了过来,“走吧,沿着昨天的路走回去镇子,找个马车,带我们回去青阳。”   纪敏问道,“镇子上有马车?”   “当然有。”   “那昨日为什么我们不坐马车?”   蓝星辰直说道,“昨日我想着,跟你一起走回去,便能多相处一会儿。”   “你…”心中那个埋怨,谁要跟他相处,真是烦人。   “我什么?我一向就是这么的死皮赖脸。我知道,敏敏你一定想这么说对不对?”   “你知道就好!”   蓝星辰细眼一钩,理所当然道,“嗯,知道了。”而后牵着纪敏的手,出了木屋的门,“走,回青阳。” 第13章 三十年后   昨夜,被蓝星辰领着,连大路都走反了方向,回到小镇,便用了大半个晌午。   马车停在神鬼医舍门口的时候,已是正午。   昨日出来,又是彻夜未归,爹娘不知该担心了没有。下了马车来,便向蓝星辰道,“我该回去了。”   “折腾了一上午,去后堂吃完中饭,我送你回去。”也没等纪敏说话,手腕便又被蓝星辰擒住,拉进了后堂里去。   穿过那些方形的小花圃,被蓝星辰领进了屋子。   简单一张圆桌,摆着三五样小菜。阿魅正在房里忙活,见二人进来笑着道,“当家和纪小姐回来了!”   纪敏笑道,“阿魅好。”   “纪小姐,昨日跟当家游玩得可还好么?”   “绿水镇风光别好,玩得很开心。”   阿魅抬眼看了一眼蓝星辰,又笑着道,“那就好,这就开饭了,纪小姐先坐,我去厨房帮帮阿常。”说着,笑着对蓝星辰又点了点头,出了屋子。   阿魅一出了门,蓝星辰问道,“昨日玩得很开心?”   “阿魅问我,客套客套而已。你还当真了?”   “敏敏你说什么话,我都当真。明日我会去擎川脚下的黄花镇义诊,你要一道去么?”   “义诊?”   蓝星辰点头,“每隔三个月,都会选个小地方义诊,看病施药。小地方的风景,大都不错,敏敏和我们去游玩便好。 。”   纪敏正犹豫,阿魅忽地又进了屋子来,面上几分着急,对蓝星辰道,“当家的,外面来了个人,闹事。”   蓝星辰抬眼,神色自若道,“好,我出去看看。”说着转头向纪敏道,“你累了,就别出来了,吃饭吧。”   “我也想去看看。”纪敏坚持道。   蓝星辰无奈,“那一起去看看吧。”   神鬼医舍的客堂里,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是李寒山。   寒山一身的粗布衣衫,在客堂里来回地踱着步子,眼里却发直,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纪敏忙走到李寒山身边,问道,“寒山兄,你怎么来这里了?”   “敏妹子,你怎么在这里。”寒山见纪敏,还有和纪敏一道出来的蓝星辰,眼里忽地升起了怒气,迈向蓝星辰,揪着他的衣领道,“你这个妖医,快把毒害芊芊的解药拿出来。”   什么意思?纪敏听得有些懵,毒害芊芊?芊芊长睡不醒,蓝星辰不是已经去看过了么?怎么会是他毒害的芊芊?纪敏疑惑,转眼看向那双细长的眼里。   阿魅急忙赶上,将寒山拉了开来,蓝星辰方才拍了拍衣领,看向纪敏,似是知道了纪敏心中的疑惑,不紧不慢答李寒山道,“兄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以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说着转而向阿魅示意。   阿魅点了点头,进了后堂去端茶水。   李寒山却急道,“误会?刘家管家说,芊芊长睡之前,你去过她房里,第二日芊芊便长睡不醒。定是你这妖医,不知给芊芊吃了什么药。”   怎么会是他?纪敏原以为,他只是后来去看过芊芊。可如今以寒山的口吻,并不像是假话。走到蓝星辰面前,问道,“寒山兄说的,可是真的?”   蓝星辰却也没有避讳,“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伤害芊芊?”   蓝星辰听得纪敏这话,眉头一蹙,本是不紧不慢的脾性,也忽然加重了些口气,“敏敏,我没有伤害她。”   纪敏愈发心急,“可她现在长睡不醒,我上次来问你可有办法救她,你还说不能救。”   “敏敏,你别心急。”   “你快把解药给寒山,让他去救芊芊醒来。”   “是她自己不想醒来。”蓝星辰终是说了出来,“有一日,刘小姐来我医舍,问可有一味药,能让人长睡不醒。”   寒山听得此话,眼里全是枉然,后退了两步,重复了蓝星辰的话道,“是她自己,不想醒来。”   “芊芊自己要求的?”纪敏也讶异道。   蓝星辰双手拢进袖子,缓缓道来,“有人愿意长醒,有人愿意长梦,现实和幻梦,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既然她要长梦,我便给了她一味梦蝶饮,此生于梦中,该是能找到她所想要的。”   纪敏忽地明白了些什么,芊芊与寒山一直僵持,似是过得平淡安逸。可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芊芊并不开心,如若活在梦境,便能如她所想,也是好的。可是不对,“可是,如果哪天她想醒来,在梦里是不是也醒不来了?”   蓝星辰道,“是。”   “那怎么办,她困在梦境里,找不到出口,不是也会很难受?”   “给她用药的时候,我也问过她。她说,三十年。”   纪敏重复道,“三十年?”   寒山问道,“什么意思?”   “三十年后,如若我还在青阳,便去将她唤醒。如若我不在了,就此作罢。”   寒山的呼吸似是忽地停住了,“三十年…她竟用三十年的青春,付诸梦境,也不愿再见我…”说着低下头来,恍然大笑了三声。秋风吹进客堂,该是有几丝阳光,打在客堂的地板。本是清明爽朗的季节,寒山却踉踉跄跄,自顾自地转身,退出了神鬼医舍的门口去。   纪敏正要去追,被蓝星辰一把拉住,“敏敏,由他去吧。”   纪敏急道,“别拉着我,我担心他做什么傻事来。”   蓝星辰确定到,“不会的,三十年对他来说,是个约定。他会等到那一天的。”   原来芊芊口中的三十年,并不是说给蓝星辰听的,而是借了蓝星辰之口,转达给了李寒山。这三十年,是她和寒山之间的约定,如若岁月如常,三十年后,便是他们相见之日。   见着纪敏低头沉思,不言不语。蓝星辰有些心疼,提醒着眼前这人道,“敏敏,我们先进去吃饭吧。”   在医舍用完午膳,便由蓝星辰送着,回去纪府。   一路上走来,记挂着芊芊和寒山的事情,纪敏心中不觉有些难受。走来最后一个弯角便到纪府的时候,蓝星辰停了下来,拉着纪敏的衣袖问道,“敏敏,你一路上不说话,可是还在想李寒山和刘芊芊的事情?”   纪敏也停了下来,“你不知道,他们两人,一个是我好姐妹,一个是我的好朋友。当时在青阳书局,芊芊本要另嫁他人,寒山是去抢亲,才将芊芊追了回来。那时二人甜蜜,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后来,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天,芊芊就说再也不见寒山兄了。三十年,多长啊!”   蓝星辰却道,“三十年,其实说长也不长。”   “怎么会不长?三十年,我都像我娘那样了,动不动就腰酸腿痛,还会发胖,脸上还要开始长皱纹了。”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就会像我爹那样,开始留胡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如果再劳累伤神一些,鬓角还会有白发!”   蓝星辰却笑着道,“敏敏,你可是说,这三十年,我们都会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了?”   蓝星辰却也没管纪敏的话,“三十年,如若都跟敏敏你在一起,那便不算长。”   纪敏忙从蓝星辰手中,拉开自己的衣袖道,“谁要跟你在一起了?”说着,迈步向纪府走去。   蓝星辰跟了上来,“所以明日,可要跟我一起去义诊?”   “不知道。”   蓝星辰却温和道,“明日巳时,马车会在纪府门外等。”   次日清晨,纪敏起了个早,青娥却是惊讶,“已经许久没见过小姐你早起,还这么精神了。”   “嗯,今日要出门,青娥,快帮我梳妆。”   妆台前坐下,青娥拿着玉梳,顺着发丝滑落,听得身后青娥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义诊。”   “义诊?”青娥不解,“小姐,青娥没出过宰相府,义诊在哪里?”   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对着镜子里青娥疑惑的脸道,“义诊不是地方,义诊就是,给穷苦的地方的百姓看病施药。”   “看病?小姐要跟蓝公子出门?”   “嗯。”翻着妆台上的首饰,金的银的都不方便,挑了一支檀木镶珠的簪子,递给青娥道,“简单些就好。”   胭脂坊最新的颜色,在脸颊轻扫,粉嫩得来,不失自然。镜子里的人儿,素淡清雅,笑靥如糖。满意地从胭脂盒中,挑出最喜爱的唇红,抿了一抿。   青娥的声音传来,“小姐真好看。”   有人在门外轻敲,“小姐,栎夫人让我来请你去偏厅。”   满心欢喜起了身,对青娥道,“帮我准备两天的衣衫和用品,对了,胭脂水粉,就带我方才用的那些。”   青娥答了话,笑着对纪敏道,“看来这回的蓝公子,还挺合小姐心意?”   团扇握入手中,假作嗔怒,“管好你的嘴巴!我先去了,你整理好行李,便来偏厅找我。”   青娥应了声,“是—”   偏厅中,除了栎夫人外,果然坐着那蓝星辰,见得纪敏进来,迎上来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团扇半遮面,微微点了头,“嗯。”   栎夫人看着两人,甚是满意,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马车停在纪府门外,阳光明媚正洒下,秋风爽朗。蓝星辰先上了马车,伸出手来,“敏敏,上来。”   他力道刚好,怎的不知觉,轻飘着,就上了马车去。   马车被阿常驾起,推开车窗,和风吹入,心情爽朗。   听得蓝星辰话来,“敏敏,你今日的妆容很是好看。” 第14章 黄花小镇   一张方桌,两把板凳,便是义诊的摊位。这义诊的旗号一挂出来,便来了些许人在排队,妇人带着幼子,青年扶着老者,也有独自而来的少妇,弓着腰背的男子。   蓝星辰纤长的手指,在病人腕上轻握,面色严肃,思考少许,便在纸上写下了药方。   马车带来的两箱药材,被阿常张罗着摆了一排。阿常正对着蓝星辰开好的药方,举着小秤,一味味地配着。   纪敏在一旁,仔细看着阿常摆弄药材的样子,问道,“阿常,你要不要我帮忙啊?”   阿常刻板着一张脸,似是没听到。   纪敏凑到他眼前来,阿常浓眉墨目,好看是好看,可就是不爱说话。纪敏又问道,“阿常,你会抓药,教教我好不好。”   阿常刻板着一张脸,终是抬眼看了一眼纪敏。纪敏开心起来,弯着眼睛笑道,“阿常也不是铁面无情。”   阿常用手指了指药罐前面的药名,也没看纪敏,金口难开地,好不容易吐了一个字出来,“药。”   纪敏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见他将手中药方递过来,道,“念。”   心中明白,阿常是想让自己念药方,他来抓药。琢磨着这样的话,也算是能帮上些小忙,纪敏开心道,“阿常是让我帮忙念药方?!”   阿常仍是一字简单作答,“对。”   纪敏点点头,摊开那药方到面前,一味味读起来,“白芍,二钱;仓束,二钱;牛膝,四钱…”   “慢!”听得阿常又道。纪敏停下,见他先去秤好了白芍,分了五份,一一抖落在放好到包药的草纸之中。   “第二味。”   这次不是一个字了?纪敏笑着,按着药方念道,“仓束,二钱。”   如此,二人方才合作无间。   配好药,又见得阿常将草纸包好,用绳子将五个药包,捆成了一落,递来给纪敏,用手指了指一旁等着的妇人,“她的。”   纪敏的眼神,却落在阿常手腕一道长长的疤痕上,“阿常,你这道伤疤是怎么回事?当时一定很疼吧?”   阿常冰冷道,“不记得了。”   怎的忽地,又如此冷漠?纪敏只好提着药包,送到妇人手上,“夫人,药好了。您拿好。”   妇人连连弯腰作揖,“谢谢小姐,谢谢公子,今天真是遇到活神仙了。诊金不要,还施药,公子和小姐,一定会有好报的。”   纪敏微微颔首,笑与妇人道,“不客气。”   送走妇人,回来阿常身边,蓝星辰递来一张新药方。纪敏接来看了看,正要念给阿常听,杵在一旁的蓝星辰,却迟迟不走。抬眼见他凑了过来,细眼目光扫下,问道,“要不要跟我一起看诊?”   “可我要帮阿常读药方呢。”   蓝星辰转而向阿常道,“阿常,你可能自己能抓药?”   阿常刻板地点了点头。纪敏还想说什么,却被蓝星辰一把拉去了他看诊的桌前。他自己往旁边挪了挪,板凳上腾出个位置,抬眼对纪敏道,“坐。”   顺着他的意思坐下,眼见来的书生,扶着咳嗽着的老者,在对面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纪敏有些不安,细声凑到蓝星辰耳边问道,“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病人?”   细长眼一钩,微微笑道,“不会,我与你说说看病的要理,给你解闷。”   “要理?”心中只觉得乏味,却也不好起身,只好听他讲讲试试。   老者咳嗽甚是厉害,书生道了病症,“我阿爹从三个月前染了风寒,就一直这么咳着,药也吃了几副,可都没有好转。”   蓝星辰点了点头,转而向老者道,“老人家,可否让我探下脉相?”   老人缓缓,将右手伸到蓝星辰面前的脉枕上。蓝星辰细指付上,沉默不语。   纪敏却好奇,不是要讲要理么?   半晌,待得他又开口,却是问那老者,“我听你咳嗽是有痰。”   老者声音沙哑,回道,“是。”   “该是黄色的。”   “对。”   蓝星辰点了点头,“好。”说着提起笔,便写起药方来。   怎的这样就看完了,说好的要理呢?   纪敏正认真,仔细盯着他笔下写出的药方。蓝星辰一双细眼,却飘了过来,“我就是想让你在我身边坐坐,跟你说医理,你大概也不想听。”   这人怎的如此可恨?“下次再也不信你了!”   正要起身回去帮阿常,手却被一把拉住,“咳嗽是表症,病一般都在脏腑。寒气入肺,只是病引,积劳伤了肝肾,阳气不足,方是病根。”说完,看着纪敏道,“你可听懂了?”   纪敏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蓝星辰却一咧嘴,伸手过来刮了下纪敏的鼻子,“懂了才怪。”说着药方已经递到纪敏面前,“去跟阿常抓药吧!”   纪敏踌躇,“可你还没说,该怎么治。”   蓝星辰故作为难道,“这可长篇大论了,待日后的日后,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什么叫做日后的日后?”   蓝星辰嘻笑,“就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哼,我才不稀罕!”   正站起身来,拿着药方,要去找阿常。对面街头,拍掌声喧嚣而来。放眼看去,黄色的旗幡在秋风中扬起,赫然“灵灵医舍”四个大字。旗幡下,白衣女子衣角飘飘,蒙面而立。一旁的丫头,正是那日来神鬼医舍闹事的桂枝。   纪敏心道,是她!   蓝星辰却似没听到一般,对老者道,“老人家,去那边坐着等等,这位姑娘会给你配好药。”   老人忙忙弯腰称谢。   纪敏拉了拉蓝星辰的衣袖,“你看到对面的人没?”   蓝星辰却也没抬眼,“嗯,看到了。”   见蓝星辰不紧不慢,纪敏又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人家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蓝星辰站起身来,握住纪敏方才放在他衣袖上的手,“敏敏,人家做什么是人家的事,我们,做好我们的本分就够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去帮老人家抓药吧,怕病人等急了。”   纪敏叹了口气,“好吧。”   帮阿常报着药方,蓝星辰虽是那么说,纪敏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灵灵医舍的摊位面前,不觉也聚集了些许人,打着京城名医的旗号,抢着蓝星辰面前的病人。可那蓝星辰,怎的一点也不在意。   包好药包,送到老人面前,书生和老人,连连答谢。纪敏笑着,道着不客气。老人家却用嘶哑的声音留道,“我黄花镇地方小,若小姐和公子不嫌弃,今晚也不用找客栈了,来我家里住吧,就当答谢施药的恩德。”   老人家的言辞,听起来该是读过些书的人,见纪敏没作答,书生也接着道,“小姐,别担心,我们并无别的意思,就是受人之恩,总该回报回报。”   蓝星辰不知何时来了身边,对老人道,“我们却也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那今晚就该要打扰老人家了。”   纪敏看了看蓝星辰,蓝星辰一双细眼里,温柔的目光扫下来,“敏敏,你觉得好不好?”   纪敏点了点头,转而向老人道,“那就多谢老人家了,该是要打扰了。”   老人笑着道,“好好好,你们不嫌弃就好。我家就在村尾第三家,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送走老人,二人却听得对面灵灵医舍的声音,愈发地响亮。蓝星辰道,“这里不清净,我们走吧。”   纪敏急道,“可你此番来,不是要义诊的么?”   蓝星辰笑道,“义诊,也可以换个地方。”说着,拉住纪敏的手腕,“走,我们去镇尾。”   阿常收拾了摊位,将药箱搬上马车。蓝星辰则领着纪敏,往镇尾走。镇子不大,镇头走到镇尾,该不过是一会儿的事情。   镇尾有颗大树,叶子全是黄了,正翩翩地落下。树旁有间民屋,有些破旧。   阿常也驾着马车赶了过来,又张罗起义诊的摊位来。   挪了地方,镇尾的人流,不像镇头那么热闹。无奈,蓝星辰的摊位前,也几番清闲。好不容易,来了一位病人。三人终是忙活了起来。   那破旧屋子前,忽地一张女子的脸,从纪敏眼前闪过,惊得纪敏不禁喊出声来。那女子的脸,好不吓人!面上似是被重创过,看不清五官,只是那眼睛,清澈如水,甚是动人。   阿常忙过来,挡在纪敏身前。蓝星辰也被纪敏惊起,赶了过来,关切道,“怎么了?”   纪敏却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有…有个女人。”   “你看到什么了?”   “她…长得好吓人。”   蓝星辰眉头一皱,握紧了纪敏的手,若不是白日里,恨不得将她揽入怀里,“吓到了?”   “你…你没看到,她的脸…很是吓人。”   一旁的病人听了,上前来道,“小姐定是看到了花姑娘。”   蓝星辰疑惑,“花姑娘?”   “花姑娘面貌生得丑陋,但可是月神的女人,镇上的人,都不敢得罪她。”   蓝星辰问道,“怎么说?”   “总之啊,见到花姑娘,避开走就对了。小姐,莫要见怪。”   听得病人如此说来,纪敏也安心了些,点了点头。   蓝星辰对纪敏道,“今日就到这儿了,看完这位大叔,我们就回去休息吧!” 第15章 月光花海   顺着方才好意留宿二人的老人所说,阿常领着蓝星辰和纪敏,来了镇尾的第三家屋子,敲了敲门。   不久,便有人来开了门。方才那书生,从门里出来,见到是蓝星辰和纪敏,忙作揖道,“是恩公,快进来吧。阿爹正在准备晚饭。”   这书生称自己蔡臣生,老人称自己作蔡伯。   夜色深沉下来,蔡伯准备了三五小菜,张罗着蓝星辰三人,在饭桌前坐下,“粗茶淡饭,还望公子和小姐不要嫌弃。”   纪敏忙接了话来,“爷爷辛苦了,菜看起来很好吃。”   蓝星辰也附和道,“多谢老人家。”   阿常低眼不语,也不动。等着众人起了筷,方才开动了起来。   蔡臣生吃了两口,忽地想起什么来,对老人道,“阿爹,我去给阿花送些吃的。”   老人家点了点头,“去吧。”   蔡臣生又向众人道了歉,说要出门有些事情。   见他出了门,却是蓝星辰问了起来,“老人家,你们方才说的阿花,可是镇尾的花姑娘?”   老人抬眼,咳嗽了两声,“你们看来是是看见她了?”   “嗯!”纪敏接了话来,用手比划在自己脸上,“眼睛好漂亮,就是其他地方,长的吓人!爷爷,她可是生来就这副模样?”   老人道,“倒也不是,阿花十六岁那年,出落得亭亭玉立,是村里人尽皆知的美人。 ”   “美人?”纪敏好奇起来,“那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老头叹了口气,“三年前一场大火,烧掉了她的家,原本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在那场大火里去了。她的脸,便是那时烧伤的。自那以后,阿花便搬到了镇尾的破屋里,独自居住。我们这小镇子,信奉月神。阿花是月神选中的圣女,村里的人都供着她吃食,方才活到了现在。”   纪敏难过道,“阿花真是可怜人。”   蓝星辰却问,“老人家,月神,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镇子上的人,原本祖祖辈辈住在擎川之上,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擎川之巅,长满了一种黄色的小花,每每夜里月光洒下,那黄色的小花便会在夜里发亮,村里的人,叫它月光花,祖先觉得这是月神的庇佑。自那时起,我们便以月亮为图腾,每每月圆都会在擎川之巅,祭拜月神。后来村里人多了,为了耕种,方才搬下了山来。不想两年前,月光花也跟着我们下了山,后山的小山坡上,也开满了黄色的小花。许多人来我们镇子,都是为了去后山去看那月光花,公子和小姐,也可以去看看。一起看过月光花的有情人,定能得月神的庇佑,终身相守,幸福美满。”   蓝星辰细眼一钩,看向纪敏来,“哦?那定是要去看看!”   纪敏忙躲开他的目光,“不去,到时候又迷路了。”   “不怕,这次阿常带我们去。”   听闻得自己的名字,阿常放下手中的碗筷,又变回了个木头人。   蓝星辰问阿常道,“是不是?阿常?”   “听凭当家吩咐。”   纪敏惊讶,“阿常,原来你会讲这么长的话啊?”   正说着,蓝星辰夹了一块豆腐,放到纪敏碗中,“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去后山看月光花!”   秋日里的月光格外的明亮,照耀得外面似是白日里一样。只是这山脚下的山风,吹得人冷。临出门的时候,蓝星辰特地拿了一件披风,围在了纪敏肩上,方才拉着纪敏的手腕出了蔡家的院子。   阿常坚实的背影,挑着一盏灯笼,在二人前面引路。蓝星辰手上,也有一盏。这回,倒是不用担心再走丢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山坡脚下。顺着那条一人宽的小径,三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大片大片的黄花,迎着月光,果然开得甚是绚烂。   怎么会有这样奇异的景色,好漂亮。心中既是惊讶,又是感叹。蓝星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敏敏,可是很美?”   纪敏有些忘神,不觉答道,“嗯。”   “我们近些去看看?”   “好。”   被蓝星辰一手牵着,往那花丛之中走去。黄花生得不高,不过没过脚踝。   月光洒下,恍如置身一片金色的海水之中。纪敏弯下腰来,仔细看着这黄色的花朵,每一朵只有三瓣小花瓣,互相簇拥环抱,似是慰藉取暖。   秋风扫过,将眼前的花朵吹得娇弱地颤动。蓝星辰也蹲下身来,却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小铲,在地上掘起土来。   “你这是干什么?”纪敏问道。   “敏敏喜欢,当然要带一两株回去后院种着了!”   纪敏忽地想起这人医舍后院,那满院子的花花草草来,挑了挑眉毛,脑子终是灵光了一回,“是我喜欢,还是你有搜集植物的癖好?”   那细长的眉眼一钩,看向纪敏道,“敏敏,你能不能不要戳穿我?”   纪敏也蹲下身来,正要伸手去帮忙,却被蓝星辰拦住,“我来就好了,怕你伤了自己。”   “不就就是刨土吗?我会小心的。”   蓝星辰摇头,拦着纪敏的手道,“你可知道,这小黄花的学名是什么?”   “不是擎川上的山野花,还有学名么?”   蓝星辰认真道,“这黄花的学名叫土罗罗,该是只生长在寒冷之处。你别觉得它好看就算了,这跟叶里面,全是让人致幻的液体。敏敏你若一不小心碰伤了,发起梦来,要来亲我怎么办?”   “谁要亲你?”纪敏急道,面上却不知怎的辣辣的,还好是在月光之下,该是看不清楚。   那人却狡诈道,“那,敏敏你为何脸红?”   “我没有!”   蓝星辰细眼一钩,似是十分满意,低下头继续挖着黄花的根茎来。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二人面前,凌厉的声音从二人头上传来,“不想蓝公子也是来寻这月光花的?”   白衣女子,手中一把合着的小纸扇,正在手中轻敲。   蓝星辰起了身来,做了个恭敬的姿势,回了那女子的话,“韩大掌柜,好久不见了。”   纪敏也跟着站了起来,白衣女子一个眼神,扫了纪敏一眼,“看来蓝公子,很是喜欢这位姑娘,上次在医舍便见着了,这回来这偏远小镇,也带在身边。”   蓝星辰伸手,将纪敏拉到身后,“一位长辈家的女儿,让我帮忙照顾。”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帮忙照顾?纪敏有些不解。   “哦?帮忙照顾,看来灵犀打扰二位了。”   来者不善,纪敏心道。   “韩大掌柜也是来找这月光花的?”蓝星辰问道。   韩灵犀敲着纸扇,“上回在神鬼医舍吃了些亏,自然是要努力些,方才能赶上蓝公子的医术。”   “客气客气,我哪里敢跟药王比,那日,只是韩大掌柜承让了。”   “我可没有承让,蓝公子身上的毒,可解干净了?”   蓝星辰拍了拍手中的泥土,“不劳韩掌柜费心,倒是都解好了。”   韩灵犀有些吃惊,转而变了表情,“哼,果然我药王家的炙毒,也难不倒你。”   蓝星辰不紧不慢道,“药王家的炙毒,早已名闻天下,早年学徒的时候,便当作课案研习过,恰恰不巧,终是用上了。”   “不知蓝公子,师出何处?”   蓝星辰双手拢进了袖子,“家师不过是个江湖游医,不像韩大掌柜,出自名门之后。”   韩灵犀道,“游医?我倒是没听过,江湖上哪个游医,有蓝公子这般的医术。”   “韩大掌柜过奖了,家师名不见经传,不足为道。”   “哼,蓝公子的手法,倒是与一个人很像,不知灵犀猜对了没有。”   “家师在医界,无名无号,定不是韩掌柜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如此,贵师定是世外高人,那灵犀便更要好好像蓝公子请教了。”   蓝星辰笑眼一钩。   一晃眼之间,阿常一个箭步冲来二人中间,擒住了韩灵犀的右手。   韩灵犀一声作疼,道,“放开我!”   趁着月光和一旁灯笼里的烛光,纪敏隐约见着,那韩灵犀的手中,又钳着一枚梅花钉。这女人,好不毒辣。   蓝星辰笑着问道,“韩大掌柜可是还想试试什么别的□□,看我解不解得了?”   “你!”韩灵犀气道,“哼!上一次,明明就是你指使那女人来闹事,可后来又洗白了那女人的记忆。如今又敢这样对我,我韩灵犀记下这笔账了!”   “韩掌柜,如果我没记错,是你灵灵医舍先仿了我家的药方。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这账怎么能这样算呢?”   纪敏惊讶,拉了拉蓝星辰的衣袖,问道,“那女人真是你找去的?”   蓝星辰微微点头。   韩灵犀冷笑,“呵,你终于承认了!”   “可惜啊,韩掌柜你可是没了证人,就算我现在承认了,回了青阳,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记不记得今晚的事情。”   “好,这次,就算我韩灵犀输给你蓝星辰了。放开我!”   蓝星辰向阿常点了点头。   阿常手中一紧,韩灵犀吃痛一声,那枚梅花钉掉落到一株月光花上,那明黄艳丽的花朵,一瞬间变了黑色。   纪敏惊讶,这□□好不可怕!   阿常这才松开了手。   韩灵犀一手捂着方才吃痛的手腕,一边后退着,对蓝星辰道,“蓝星辰,还没有人这么对过我,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第16章 擎川百年   两盏灯笼,一前一后,如方才来的时候一样,三人在小径上往回走着。   蓝星辰忽地停了步子下来,对身旁的纪敏道,“一路走来你都像憋坏了似的,为什么不说话?”   方才被那韩灵犀一闹,纪敏心中却是有些不悦,可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低下头来,指尖轻绕,“好像有点累了。”   “哦?真是累了?”   “嗯!”   “敏敏,可我怎么觉得你在生闷气。”   “没有。”   “真是没有?”   “就是累了。”   蓝星辰说着,转身半蹲了下来,“那我背你回去。”   “不要。”不知怎的,为何这么扭捏,纪敏自己都觉得讨厌。可手却被那人一把拉着,绕过他的肩头,身子也一轻,被他背到了背上。纪敏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蓝星辰对前面提着灯笼,等着二人的阿常道,“走吧。”   蓝星辰的肩上,传来他特有的草药气息,闻得人心神有些飘然,“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闻。”   “我调配的药香,安神定气。你要累了,睡一会儿?”   “我不困。你方才说我是长辈的女儿,只是帮忙照顾。现在背着我,也只是帮忙照顾么?”   “敏敏,我就知道,你在生这个气。”   “我…”   “我方才那么说,是怕那韩灵犀对你下手。”蓝星辰忽地转了语调,“敏敏,不用担心,我会娶你的。”   “谁要嫁你?”   “你相亲三年,都没嫁人,不就是为了等我么?”   “你怎么知道我相亲三年?”   “当然是纪伯伯告诉我的。”   阿爹怎么这么不争气,“我还没问过你,是怎么勾搭上我阿爹,来我家相亲的?”还没等蓝星辰开口,纪敏忽地反应过来,“你不会是给他下药了吧?”   蓝星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敏敏,我说过了,我行医施药都有我的原则,不能做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可我从未听阿爹提起过姓蓝的好友啊,我们两家以往也没有过交情。”   “敏敏,你儿时还去我家做过客,你大概不记得了。”   “骗人。”   “我可没骗你,你嫁过来便知道了。”   “谁要嫁你?”   正说着,三人正从小径一路下了山来。镇尾的大树,正在眼前。可那大树之下,两个人影正在说话。其中一人,挑着一盏昏暗的灯笼,走近了,方才发现是蔡家那书生蔡臣生。书生对面的人影,缩在与她的身形不符的斗篷里,显得瘦弱非常。纪敏一眼,便清楚的认出了闪躲在斗篷里那张可怕的脸,正是下午在这颗大树下,遇见的花姑娘。   “是蔡公子和花姑娘!”纪敏在蓝星辰耳边道。   蓝星辰脚步未停,回应道,“嗯!”   对面两人被三人惊扰,那披着斗篷的花姑娘,忽地转身跑开了去。剩下书生回头看着三人,又回头看了看早已跑远了的身影。转而走来三人这里,招呼道,“公子和小姐,定是去看月光花了。”   蓝星辰颔首,“是,看来蔡公子和这花姑娘,别有一番交情?”   “阿花是我儿时的玩伴,自幼一起长大,她面相被毁之后,镇上便没什么人愿意和她说话。只是敬畏她身上,背负着的月神名号。我也只是每每过来和她说说话,陪陪她,不然太过寂寥。”   纪敏在蓝星辰背上,对书生点了点头,“花姑娘真是可怜。”   书生黯然,低下头来,声音有些沙哑,“嗯,阿花的身世,是很可怜。”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声音里的不对,书生清了清喉咙,抬高了些语调,对二人道,“蓝公子,纪小姐,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看样子,纪小姐该是累了。”   蓝星辰点了点头,“好。”   蔡伯早给纪敏单独备好了一间客房,蓝星辰和阿常该是要共一间屋子。   回来房间的时候,纪敏确是真的累了,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被蓝星辰放到床里,又盖好了被褥。正要晃入了梦乡,脸上忽地传来凉凉的感觉。睡眼朦胧睁开来,是蓝星辰正拿着帕子,帮纪敏擦着脸。   方才想起来,还未梳洗。要伸手将那帕子接来,手却被那人一把握住,轻声道,“别动。”   不知为何心跳快了那么几下,将手挣脱回来,怎的觉得面上火辣。那人手上力道好轻,帕子好凉,该是能缓解下面上的火热。蓝星辰原本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此时那双细眼却勾了起来,也未说话,那张精致的面庞竟是凑了过来。   惊慌不及,瞌睡醒了几分,“你…你要干什么?”话未完,额头上触到他的双唇,一份暖意,从额间流入心里。   蓝星辰终是起了身,面上的火热该退了些吧。见他身影离了床边,声音温和道来,“你睡吧,我在桌子这里,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一夜无梦,正是好眠。   清晨起早,昨夜坐在桌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轻盘长发,捋了捋额角的细发,檀木珠钗斜入发髻。既是在农家,也无需过多的妆容,远山黛画了眉,镜子里的人儿,肤白清透,唇色醉人。   起身出了房门,去厨房帮着爷爷,做了早饭,端来了桌上。正遇上蓝星辰和阿常进了客堂。   额上颇有细汗,面色该是更加红润。放下手中的菜碟,一把被蓝星辰拉了过去,“你忙活什么呢?一头的汗。”   抿了抿嘴,笑靥如糖,“帮爷爷做了顿早饭。”   “敏敏做的早饭,那定是要好好吃的。”   “爷爷煮的粥,我熬的秋梨水。”   “梨水滋润,秋日干燥,对身体是有益的。”   纪敏点了点头,“嗯!”   爷爷端着粥,从门外进来,“来来来,农家早饭,只做了些粥水小菜。”   阿常上去,帮着爷爷乘了粥。纪敏被蓝星辰牵着,在桌前坐下。四人正要开始用早饭,却发现屋中少了一人,纪敏问蔡伯道,“蔡大哥呢?要不要叫他起来吃饭?”   “他一早便被镇长叫去有事了,我们先吃,我留了碗粥给他。”   饭吃了一半,门外忽然开始吵闹。蓝星辰似是嗅到了些气息,抬头看了看门口。纪敏也有些紧张起来。   蔡家的门口,被人一脚踢开来。十来个大汉,从那瘦弱的门里冲了进来。领头一人,歪着嘴脸,指着饭桌,回头他身后背着手的长者道,“镇长,就是他!”   蓝星辰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面。阿常也跟着,站到了他身后。纪敏和爷爷,也依次站了起身来。这一大帮的人,是要来干什么?   那被称作镇长的人,蓄着灰白的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刻入些许沧桑的轮廓里。   镇长身后,畏畏缩缩的蔡臣生,躲在众人后面,不敢出声。   蔡伯弓着腰背,快走了过去,问那领头人道,“狗爷,镇长,来我家可是有什么事?”   那叫狗爷的人,一把将蔡伯推开。老人家步幅不稳,差些摔倒在地上。躲在后面的蔡臣生,方才赶忙上来,将他这病弱的老爹扶住,拉到一旁,细声道,“阿爹,镇长是来找他们的。”   什么意思?   这帮人这么大的阵仗,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蓝星辰一行人,刚来镇上一天,赠医施药,该是不会惹上什么过节才对。   那镇长走来蓝星辰对面,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旁边的阿常,对阿常道,“慕百年,你如今敢回来,可是来认罪的?”   慕百年是谁?纪敏不解,难道是认错人了?   阿常不语。   蓝星辰却道,“镇长,可是认错人了?这人是我家家奴,名叫阿常。并不是慕百年。”   “哼,改个名字,以前的事情,就可以全当没发生过吗?”说着,抬手一挥,对身后的众人道,“绑走,带去村头!”   什么?怎么能随便抓人?纪敏差些要上前,被蓝星辰一把拉住,拽到身后,“我来。”   听得蓝星辰道,“镇长,要抓我家奴,总得要给我个说法。”   镇长背过手去,对身边那歪脸人道,“狗爷,你给他个说法!”   歪脸人谄媚对镇长笑了笑,转而换了张脸,对蓝星辰道,“慕百年两年前在镇上杀了人,竟然就跑掉了。如今他敢回来,不抓他抓谁?”   阿常杀人畏罪潜逃?怎么会?纪敏看了看阿常,阿常脸上,仍是一丝表情也没有,更不要说说话。   蓝星辰却也没有惊讶,对镇长道,“镇长,阿常两年前来我这里的时候,前尘往事全都忘了干净,他如今连自己本来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今镇长要找人认罪,总得抓对了人才行。”   镇长老道,冷笑一声,“忘记了,以前做过的事情就不做数了么?那我儿子的性命怎么算?”   原来两年前,死的是镇长的儿子。完了,阿常这回可是要不好了!   蓝星辰却不紧不慢,“镇长作为一镇之主,总得让人心服。”   “哼,心服?”说着转脸对那歪脸人道,“狗爷,你给他说说,这两年前你看了什么。”   歪脸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阿常,仰头对蓝星辰道,“两年前,这人从镇长公子的房里跑出来,全身都是血,镇上不知多少人看见了。他武功高,我们拦不了他,逃跑就算了,还伤了我镇上好几个镇民。”   “这些话,都是你们一面之词,如今阿常没有记忆,如何证实是你们口中的慕百年,又该如何定罪?”   那歪脸人没了耐性,“少废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老子没工夫给你耍嘴皮子。”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大汉一拥而上,要将阿常捉住。   阿常哪里肯让,正要动手,却被蓝星辰拉住,道,“阿常,不宜动手。”   就这么僵持着,蓝星辰换了笑脸,对镇长道,“镇长,你这样抓了我的人,如今怕是也要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回了京城,家中少了个常伺候的家仆,该如何习惯?”   一听京城两个字,镇长老谋深算的眼睛,转了两转,“是京城来的公子,可你这家仆来路不明,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镇长,我此行从京城来黄花镇义诊,本是想赠医施药,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我神鬼医舍,在京城也算有些名声,多少救过几个达官贵人。可否卖我个面子,宽限几日,待我查一查我这家奴的身世,再做行动?”   “既是京城来的神医开了口,这面子定是要卖的。那我就给你们三日,只是三日之后,切莫再阻我了结我镇上的旧案。”   蓝星辰嘴角一钩,谄媚地笑了笑,“好,一言为定。”   镇长原本微笑的脸却忽地变了色,“可是这人,我今日是要带走的,不然你们又逃了,叫我如何主持这镇上的公道?”   蓝星辰看了一眼阿常,使了个眼色,笑着对镇长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未定罪之前,还请镇长善待我家家奴,万一错怪了好人,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你放心,说了三日,我们就等上三日。”   “好,镇长果然明理!”说着转而对阿常道,“阿常,你先跟他们去住上两日,我定会还你清白!”   纪敏听得,上来拉了拉蓝星辰的衣袖,“阿常不能跟他们去!”   蓝星辰道,“如今,这也是权宜之计。”   阿常点了点头,对二人道,“无妨!”   镇长一个手势,身后那帮大汉,一拥而上,将阿常的手脚擒住,绑了出去。   纪敏几番担心,却被蓝星辰拉住了手,拽得甚紧,“别担心。” 第17章 霞光仙境   镇长一行人,压着阿常出了门口。蔡伯和蔡臣生,方才走了过来。   书生对蓝星辰道,“一早被镇长找去,说是我家里藏了犯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便杀气冲冲地过来了。”   蓝星辰道,“无妨,我想问问,两位可还记得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蔡伯道,“说来话长,公子,我们坐下慢慢说。”   秋日里的艳阳,照得庭院里亮堂,蔡臣生端了茶水,送到饭桌上来。   听得蔡伯咳嗽两声,端了茶水送到嘴边,缓缓道来,“我们黄花镇,一项日子过的平和,与外界没有什么来往,也没有什么仇怨。两年前,也是一个秋日里,镇上来了个生人,满身的血,这人便是慕百年。镇上的人,没见过血腥。因此见着他这副样子,都害怕得躲着他。   这人踉踉跄跄,一路求救,却无人敢收留。直到走到了镇尾,遇见了阿花。阿花可怜他,将他领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伤得重,养了一个多月,方才能自如地走动。那时镇民常见阿花扶着他,在镇尾那颗大树下散步。谣言四起,镇上的人都说,月神圣女,不能被外来之人玷污。   镇长在镇上,找了间小屋,安顿了慕百年。镇上的人,也算是接纳了他。可没过几日,镇长的儿子齐天福,就在自己家中被人用匕首刺入心脏,死了。   那日,慕百年又是浑身是血,在路上走得踉踉跄跄。镇长带人来追他,让他杀人偿命,可镇上的人却不知,这慕百年居然身怀武功,一一被他所伤。那日,慕百年便逃离了镇子,再也没有回来过。齐天福是镇长的独子,镇长的年岁,怕是也难再有孩子了,如今,他定是要报这绝后之仇的。”   蓝星辰接着问道,“那,可有人知道,这慕百年的来历?他可有说过?”   “他那天那副样子,还真是没有人敢问起。如果镇上有人知道慕百年的来历,那只能是阿花,她与慕百年相处了一个月,又是贴身照顾。”   蓝星辰从长凳上站了起来,“我去问问她。”   纪敏连忙站起来,拉着他的衣袖道,“我也去。”   “你不是害怕她么?”   “听她身世那么可怜,便不害怕了。”   “好。”蓝星辰转而对蔡伯和书生道,“我和敏敏去问问。”   书生从身上掏出一把木梳,递给蓝星辰道,“这件事,我和阿爹都不便出面了。可阿花不爱跟人说话,你将这木梳给她看,或是能让她安心一些。”   蓝星辰点了点头,从书生手上接过那把木梳,牵着纪敏,要去镇尾的民屋。   大树的黄叶,在屋前撒了一地。走来民屋,门吱呀一声,被蓝星辰推开。   纪敏跟在身后,见的院中大大小小的水缸,杂乱地摆着。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闻得人有些恶心。   蓝星辰回头,小声道,“小心。”   纪敏点了点头。   院子里星星点点的月光花,散落在地上一角。蓝星辰走去那月光花旁边,拈起来,仔细看了看。   那幽暗的窗口,忽地闪过一抹白影。纪敏忙跟来蓝星辰身边,指着那窗楞道,“有人!”   蓝星辰将纪敏拉到身后,小心走进了客堂里去。   屋子里一片暗灰的颜色,只见得桌上满是伤痕的瓷瓶中,插了一束明黄色的月光花,似是屋里唯一的颜色。那花瓶旁边,放了几碗黑色的液体,蓝星辰端起药碗,嗅了嗅,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二人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美妙如山间清泉,又如秋日和风,“你们来干什么?”   抬眼看去,正是那面目吓人的花姑娘。嘴上说不怕,可纪敏却不自觉地往蓝星辰身后躲了躲。   蓝星辰从身上掏出那把木梳,递给来人道,“花姑娘,我们想来问你些两年前,有关慕百年的事情。”   “他?”花姑娘接过那把木梳,看了看蓝星辰道,“你们要问什么?”   “昨夜里,不知花姑娘是否看清楚了,我家奴阿常的长相,与当年的慕百年很是相似?”   花姑娘道,“不是像,他就是慕百年。”   “人有相似,花姑娘怎么如此确定?”   “那年慕百年来我镇上避难,是我收留了他。他那时,浑身都是血,背上和肩上都是伤痕。其中一道,在手腕上,我清楚记得,为他清理那道伤口时的样子,他的右手,差些因为道伤废了。你们来镇上的第一日,我便认出了他手上那道伤痕。”   蓝星辰眼里有些讶异,接着问道,“那两年前,可是他杀了齐天福?”   花姑娘放下手中的木梳,看向门外,“我只知道,镇上的人见他满身是血,从镇长家中跑出来,又发现齐天福在家中暴毙。便都以为是他杀的。”   蓝星辰忙问道,“只是以为?可并没有人看到他杀人,对不对?”   花姑娘嘴角一弯,冷笑道,“就是他杀的!”   蓝星辰道,“怎么说?”   “我亲眼见他,将匕首刺入齐天福怀里。”   “什么?”纪敏急道,“你骗人,阿常不是这样的人。”   花姑娘眼睛看向纪敏,“我没有骗你。”   纪敏还要与她争辩,手却被蓝星辰拉住,“敏敏,你别急。”转而问花姑娘道,“花姑娘,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人看见过慕百年杀了齐天福?”   “就我一个。”   “可慕百年,为什么要杀齐天福?”   “齐天福不是什么善辈,他们什么时候结的仇,我不知道。”   蓝星辰问,“哦?那花姑娘可知,镇上有谁知道,这齐天福和慕百年之间的过节?”   “我与这镇子上的人,走动不多,公子不妨去打听打听。”   蓝星辰叹气,“如今也只能这样。”忽地转念一想,又问道,“那花姑娘可知道,慕百年当年是被什么人伤了,才逃来了黄花镇?”   花姑娘叹了口气,道,“他那时不愿多说,我也没有多问,只是隐约听他提起,那日他来的时候,全家都被人杀了。”   “阿常真是可怜。”纪敏感叹道。   蓝星辰却接着问来,“花姑娘可还知道什么别的?”   “他是你的家仆,你为何问我?”   蓝星辰双手拢进了袖子,“两年前,阿常曾是我的一位客人。花了大价钱,洗去了他之前所有的记忆。他一觉醒来,什么都不知道,求我留他在身边,当作家奴。我有个规矩,不问客人过往。因此,他来找我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纪敏惊讶,“怎么会?你可以洗去人的记忆?”   蓝星辰点了点头,“你可记得,那日韩灵犀带那女人来我医舍闹事,我也是用的同样的伎俩。只不过,药材用得少,使她失忆的时间短些罢了。”   纪敏却固执,“可我不相信,阿常会杀人!”转而又问花姑娘道,“花姑娘,你真的看到他杀了人么?”   花姑娘点头,确定道,“真是。”   纪敏转而问蓝星辰道,“你也觉得阿常会杀人?”   蓝星辰答道,“敏敏,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阿常到底有没有杀过人。”   纪敏疑惑,“阿常虽然不爱说话,可是个善心的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和他相处这么久,竟都不相信他。”   花姑娘冷笑道,“善心人,就不会杀人了么?姑娘未免太天真了。”   蓝星辰追问道,“看来花姑娘,对阿常还有些别的看法?”   花姑娘又看向那月光花,“我对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虽是在我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可他原来也是个寡言的人。”说着,走来那瓶月光花旁边,摆弄了一番花朵,道,“如若你们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回吧。我还要清静清静。”   二人却也不好再多留,蓝星辰道,“好,多谢今日花姑娘告诉我们这么多。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花姑娘微微点头,作了送别状。   蓝星辰拉着纪敏,匆匆出了院子。   纪敏跟在身后,走得不情愿,“我怎么觉得,花姑娘该是还知道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再多问问?”   蓝星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拉着纪敏的手道,“再问,怕是她也不会说了。”蓝星辰道,“我们再去跟镇上的人打听打听。”   纪敏认真看着蓝星辰,忧虑地点了点头,“嗯。”   可不知为何,忽地天地有些旋转,分不清楚方向来,一个失神,差些倒在地上。   手边一把力道,被蓝星辰扶住,揽进怀里。   蓝星辰皱了眉,握着纪敏的脉搏,探了探,急忙道,“我们先回蔡家。”   听得他话完,脚下一轻,被他拦腰抱住,径直往蔡伯家中奔去。   眼前天旋地转,颜色变得美妙,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蓝星辰急促的呼吸,在耳边,方才感觉到真实的世界,细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花姑娘那屋子中,有些淡薄的幻药气味,你在那屋子里,呆了那么久,怕是受不住了。”   “那…你怎么没事?”   “我这些年,闻的幻药不少,自是比你耐得住些。”   被他抱回了房中,盖好被褥,便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着。隐约觉得手背上,有些被针刺的疼痛,恍然睁眼,那人眉头正皱在一处,给自己施着针。   纪敏心中有些不安起来,“我…会不会死啊?”   蓝星辰细眼一钩,对上纪敏的双眼,笑道,“不会有事,我在。”   听得他这样道来,方才安心许多。半晌,额间传来一阵热度,蓝星辰的气息,在面上轻轻扑来,被他吻在额上,听得他道,“你安心睡会儿吧。”   梦中天色微暗,可色彩却是五光十色,十分绚烂。清风和丽,这里便是霞光仙境。   脚下是万丈的悬崖,有颗黄花树在身边摇曳,吹着清风,低下头,对布袋里的小白蛇笑了笑。蹲下身,将它从布袋中拿出,放到地上,笑道,“小白蛇,这里就是霞光仙境,美不美?”   小白蛇转眼,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又回头过来,对纪敏温顺地吐了吐信子。   忽地一道白影,有只白鹤从天边划过,纪敏几乎没有看清,它的样子,直到它出现在眼前,纪敏的心,方才忽地提上了喉咙。   不好,小白蛇。   白鹤长翅一展,在面前盘旋,发出清澈的鸣叫,对纪敏脚下的小白蛇,虎视眈眈。   一个俯冲,白鹤竟向小白蛇飞扑过来,要将它叼走。   身后宝剑,赫然腾空,向那白鹤刺去。   白鹤闪躲,哗哗两声,将宝剑击落下了悬崖。白鹤转身,又向纪敏和小白蛇扑来。   不行,小白蛇要是被叼走了,一定会没命的。   纪敏用身子作挡,护住白蛇,却被那白鹤长翅一撩,步幅不稳,落入了身前的深渊之中。   黑暗袭来,漫长的黑暗…   睁眼开来,纪敏只觉得喉咙作干。昏昏沉沉地起了身,往桌子那边的茶桌旁,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头还在疼,似是还有些发热。   扶着额头,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蓝星辰呢?   倒着茶水的手正在发抖,将茶杯缓缓端到嘴边,嗦了一口,方才安定了几分。   房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三下。那山泉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纪敏脑海中倒影的,却是那张被烧伤的脸,“姑娘,我能进来么?”   花姑娘?她来做什么?   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开了门。   宽大的斗篷中,伸出花姑娘一双白皙瘦削的手,端着一碗白花花的汤药,对纪敏道,“姑娘,你去了我的屋子,该是受了些幻药的影响。这,是解药。” 第18章 遭人算计   “解药?”纪敏重复着花姑娘的话。   头重得很,蓝星辰呢?怎么还没有回来?纪敏扶着额头,右手却被花姑娘扶住。   花姑娘灵澈的目光看过来,让人有些出了神,“姑娘该是幻药的药力还没醒,我们先进去坐坐。”   被她扶到桌前,坐了下来。花姑娘将手上的汤药放到桌上,推到纪敏眼前道,“姑娘,你喝了这个就该好了。”   花姑娘的药,能喝吗?纪敏心中打鼓,“我…还是等星辰回来,给我看看。”   花姑娘顿时明白过来,“看来姑娘不相信我。”   纪敏忽地有些内疚,花姑娘怕也是好意,看自己病着,才特地拿解药来。   半晌二人无话,花姑娘起身要走,“我还是先回去了,这药,姑娘不想喝就倒掉吧。”   纪敏心软,拉住她的手道,“花姑娘,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   花姑娘将纪敏的手抹开了去,“也不怪姑娘你这样想,姑娘定是介意我的相貌。”   纪敏辩解,“没有,花姑娘,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说着,又重新拉着花姑娘的手道,“花姑娘的眼睛其实很是好看,若不是…那场大火,该是个大美人才对。”   花姑娘忽地低下头来,似是十分哀伤。   纪敏方才反应回来,自己这样说,定是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对不起,我…提了你的伤心事。”   花姑娘道,“姑娘客气了,是我太过小气。”   纪敏忽地想起什么来,走去自己的包袱旁边,拿了些胭脂水粉回来,“花姑娘打扮一下,该会是很好看的。”又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说着便出房门,打了盆水回来。   给花姑娘擦完脸,举起眉笔,正要帮花姑娘画个好看的妆容。她却忽然躲开了去,“要做什么?”   “当然是打扮拉。我们青阳城里,有位陆四娘,过她的手打扮过的人,再不好看,也会变成美人的。纪敏不才,跟她学过一些。”   花姑娘犹豫,“可我这副样子…”   纪敏笑着,露出两个酒窝,“真的!”   远山黛轻描了眉,又用胭脂在眼角按上了粉红色,包袱里遮脸的丝巾取出,帮花姑娘遮了烧伤的面庞。剩的一双眼睛灵动媚人。纪敏甚是满意,又从一旁拿了镜子来,举到花姑娘面前,“你看!”   “不要!”花姑娘不自觉地去躲,自从面庞烧伤以来,不要说镜子,就连一盆水,都不敢往里看自己。   纪敏却道,“花姑娘,你看看,跟你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花姑娘方才颤颤巍巍地,看进了纪敏拿来的镜子里。看着那副面孔,惊讶得出神了,半晌,方才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看过自己了。”   纪敏笑道,“以后啊,你就这样打扮,每日出门,也不必躲在斗篷里了。不识的人,定会以为你是个仙子。”   花姑娘却有几番不舍,将目光从镜子里的自己挪开。纪敏送上方才用到的胭脂水粉,“花姑娘,这些送给你,日后出门,都要美美的。”   花姑娘接了那胭脂水粉过去,摸索了一番精致的外壳,灵动的大眼,在纪敏面上扫过,“姑娘心思好,阿花谢过了。”   纪敏一笑,握着她的手道,“花姑娘也是心善的人。”   可花姑娘却冷笑了一声,“哼,心善。”低下眼眉来,扫在桌角一处缺口上,“心善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块木牌,递来道,“姑娘送我这些东西,我甚是感激,无以为报,这木牌自幼跟着我,能保平安。如若姑娘不嫌弃,便收下吧,就当我报答姑娘今日的恩情。”   纪敏却也不好推却,接了过来,那木牌是老檀做成,拿起在鼻子前嗅了嗅,颇有有怡人的气息,“那便多谢花姑娘了。”   二人正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蓝星辰端着药碗从门外进来,见着二人的模样,顿时皱了眉头,闪来纪敏身边,将纪敏的手,从花姑娘的手中抽了回来,“花姑娘怎的忽然到访?”   花姑娘面上纪敏忙帮着解释道,“花姑娘是来给我送药的。”   “哦?送药?”蓝星辰怀疑着,目光扫到了桌上那碗白色的药汤身上。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又端起那碗白色的来,嗅了嗅,半晌方才道,“看来花姑娘还真是有心了。”   花姑娘低了眼眉,对着二人作了个揖,“既是有公子照顾,阿花早知便不多此一举了。阿花告辞了。”   纪敏回了礼,目送着她出了房门去。   花姑娘方走,蓝星辰便快步上去,关了房门,走回来到纪敏身边,有些怪责,“这女子很是可疑,你怎的跟她如此亲近?”   “我知道,只是她也很是可怜。你能不能帮她恢复容貌?”   蓝星辰拉起纪敏的手,“敏敏,我知道,你很是同情她的经历,可也要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你怎么跟我阿爹一样,尽说些大道理。”   蓝星辰嘴角一钩,将桌上的药碗端起,“把药喝了。”   纪敏接来,抿了小口,忍不住都咳了出来,“好苦啊!”   “药自然是苦的,你方才闻了些幻药,定是要清干净的,不然对身体不好。”   纪敏皱眉,为难道,“可这么苦,该怎么喝?”   蓝星辰细眼一钩,面上谄媚,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牵着纪敏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舀了一勺药汁,送来纪敏嘴边,“这样还苦不苦?”   纪敏将药喝完。蓝星辰将碗放到桌上,站起身来,竟是一把将纪敏抱了起来。   “要干什么?”纪敏紧张道。   “你再睡一会儿,这药有些药力,一会儿你就该困了。”说着将纪敏放回了床上,盖好被褥,坐来床边。   纪敏躲在被褥之中,好生暖和,那人的手伸进被褥里来,找到了纪敏的手,被他握入手心,暖流如水一般,灌进了心中。可眼皮却不由得自己,打起架来。听得那人温和的声音道,“睡吧。”   眼睛一闭上,便不记得了世事。   明晃晃的光,刺痛着眼皮,伸手去挡,终是消退了些痛意。缓缓睁开眼来,这是哪里?怎的不是原来的屋子?蓝星辰呢?   身下有些冰凉,伸手摸了摸,竟是地板。昨日那暖暖的床铺和被子去哪了?   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楚了眼前的境况。地上一滩红黑色的水,发出腥臭的味道,纪敏顿时警觉了起来,头开始有些发胀,手脚有些不知所措,放眼看去,一个中年男子躺在眼前,瞪大了双眼,空看着前方,纪敏惊叫一声。用手捂住嘴来,却发现自己满手的血渍,还有身上,染上了红色。手边不远处,落着一把尖锐的短匕首。   怎么…会这样?   呼吸在发抖,这一定是噩梦!一定是噩梦!   还没分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身后的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踢了开来,一群人一拥而入,领头的那人歪着嘴脸,一副险恶的皮相,对身后众人喊道,“镇长被这妖女杀了!快把她绑了,别让她跑了!”   一个老妪佝偻着背从人群中穿出,见到镇长的尸体,一声痛哭跪了下来,“老伴儿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   纪敏心未平复,听得如此的叫喊,更是乱得很。看了看手上身上的血渍,莫非真是自己杀了镇长吗?不可能,自己怎么会做如此可怕的事情?   老妪跪着,向纪敏爬过来,似是地底里爬上来的冤魂,扯着纪敏的衣服,“你这女人,为何要害我老伴?太恶毒了,你!”   纪敏却也不晓得该如何辩解,索性没了反抗,也没了脾气,檀木的珠钗被拉掉在了地上,身上血腥的味道,涌进了鼻子。胃里有什么在翻滚,纪敏猛地捂住了嘴,可胃却不听使唤,恶心得呕吐了出来。   众人一片吵闹,几个壮汉上前来,正要擒住纪敏。人群中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慢着。”   来人一袭麻衣,细长眉眼看着众人,“事情没查清楚,不能胡乱抓人。”   歪脸人却道,“没查清楚?犯人都在现场捉到了,还查什么?”   蓝星辰从人群中穿进来,见纪敏这副惊吓了的模样,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敏敏,我在,别怕。”   纪敏声音仍在发抖,“星辰,我…我不知道。”   头被蓝星辰埋入怀里,听得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们可查看过尸体,再下定论?”   歪脸人大声道,“少废话,她杀人是证据确凿,你这么护着她,肯定是共犯。我们将他们两人都绑了!”   “慢着!”蓝星辰声音低沉,字字铿锵有力,坚定道,“你们可是按王法办事,就得验明死因。”   “镇长一看就是被那匕首刺死,还要验什么?”   “找你们镇上的大夫来。”   人群中一袭白衣,上了前来,女子的声音,对众人道,“我是药王之女,能帮忙验尸。”韩灵犀凌厉的目光,向蓝星辰投来,嘴角笑意微抿,一股寒意莫名袭来。 第19章 滴血述案   韩灵犀步伐轻盈,迈到众人面前,“家父韩木子,行医四十余年,世人皆称他药王。小女不才,师承家父,却只得了他三分学识,可验尸,却是难不倒我的。”   她要验尸?可这韩灵犀,和蓝星辰是有过节的,如今蓝星辰这局势,她该巴不得上来踩两脚才对,怎会好心帮二人?   阿常也被他们抓了,也没人能来救蓝星辰和自己了。越想着越是心急。   那歪脸迟疑道,“你说是就是了?你们都是外面来的,怎么知道你们不是蛇鼠一窝?”   韩灵犀手中小纸折扇一展,在身前轻摇,“我药王家的名声,不会轻易拿来开玩笑。”   那老妪声泪俱下,痛哭道,“验尸?我老伴儿都这样了,你们还要将他怎样?”   歪脸也附和道,“就是,镇长死得这么惨,你们居然还要惊动他的遗体。”说着向身后镇民吆喝道,“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异口同声,“就是!”   却是前几日,蓝星辰看过的那位夫人站了出来,“狗爷,乡亲们,不是我胳膊肘向外拐,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这位公子和小姐,是来我镇上赠医施药的,我们镇上好些人,都受了他们的恩惠。吃了这位公子的药,这几日,我这腰身痛的毛病,也都好了许多。如今他们几个外人,来了我们镇子,如若我们就这么私自处置了,没个说法。怕是日后,都不会有人敢来我们黄花镇了。”   昨日蓝星辰在镇尾,义诊过的大叔,也站了出来,凑来歪脸身边,勾着身子道,“狗爷,吕夫人说得没错。吕先生在世的时候,可是镇上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如若这事情,我们草率处置了,传出去不好听啊!”   听得身后众人没了声响,歪脸眼珠子转了一转,对韩灵犀道,“好,就让你验尸!”   韩灵犀手上的小折扇一收,抱拳对着众人道,“那灵犀就帮大家看看,镇长是怎么死的。”   在镇长尸体前蹲下,只见得韩灵犀拿出一双白布手套,套在手上,仔仔细细瞧了伤口,又从头到脚,细细检查。此后,拿出了些许银针小刀。   纪敏看不清楚她在那边的动作,惊魂有些未定,看着那具尸体,总觉得腥臭的味道涌进鼻子里来,不自觉的,又往蓝星辰怀里缩了缩。   蓝星辰手上的力道紧了紧,细声道,“没事了。”   半晌,韩灵犀从尸体旁站了起来,拖下手套,扔到一边,拍了拍手,似是能甩掉些污秽似的,对众人道,“镇长,确是被这匕首刺死的。”   众人哗然,“果然就是这妖女!快抓了她!”   歪脸对身后大汉喊道,“还不将她绑了!”   正要涌上,韩灵犀却忽地抬高了声量,“不过,却不一定是这位姑娘。”   众人止步,韩灵犀道来,“镇长血液中,有幻药的成分,是先被人下了药,导致手脚无力,不受自己控制,而后,才被匕首刺死。”   歪脸指着纪敏道,“那也肯定是她,先给镇长吃了幻药,让镇长没了气力,然后再用匕首杀了镇长。这样,她一个弱质女子,方才能对抗男人。”   纪敏争辩,“我与镇长从来没有过过节,我为何要杀他?”   歪脸插着腰,“那慕百年是你们的同伙,他杀了镇长的儿子,你定是因为慕百年,跟镇长起了冲突,一言不合便杀了人。”   纪敏委屈,可道理却说不明白来,只是辩解道,“我没有!”   蓝星辰道,“昨日阿常被你们带走,我们便再没有见过他。就算是共谋,也得有商量的时间。”   “哼,我们怎么知道,你们用什么方法相互通信。”   韩灵犀却走来纪敏身边,话锋一转,“那纪小姐为何会出现在镇长的房间里?”   这话问得纪敏心中一惊,对,昨日明明喝了蓝星辰给的药汤,便睡下了。为何醒来会出现在镇长的房间?这着实无法解释。   见纪敏皱眉,蓝星辰道,“敏敏,我昨日守了你前半夜,见你睡熟我方才离开。你好好想想,是怎么来的这里。”   纪敏的眉头蹙得更紧,越想越是头疼,怎的好像连梦也没有做过?“我…我就是睡着,醒来,就在这里。”抬眼撞上蓝星辰关切的眼神,愈发地心虚起来,“会不会是我在梦里,杀了他?”   被蓝星辰一把揽进怀里,“不会,想不起来就算了。”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安定的气息,却心中却仍是安静不下来,那血迹,还有那尸体,让人着实难受。   蓝星辰却一把拉起纪敏的手腕,把了下脉相,听得他奇怪道,“怎么会?昨晚那碗汤药,明明幻药该是解了,可你的脉相,还是很乱。”   歪脸见势,补上一句道,“你们听,她都自己承认了,我们还等什么?”   韩灵犀也上来,把了把纪敏的脉相,对歪脸道,“不是这姑娘杀的!”   歪脸不屑,叉腰走来韩灵犀对面,“你这女人好麻烦,她都承认了,你还要说什么?”   韩灵犀从腰间,掏出一朵黄色的月光花来,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番,问众人道,“大家可认得这是什么?”   众人交头接耳,纷纷小声议论道,“这不是月光花吗?”   歪脸气急,“你又要玩什么花样,我们都知道,这是我镇后的擎川才有的月光花。”   “这可不是一朵好看的花那么简单,你们虽然日日见到,怕是少有人知道这花的用处。”   歪脸道,“什么用处,你又想做什么?”   韩灵犀笑道,“这月光花,学名土罗罗,是上好的幻药。我阿爹动刀与人治病之时,就常用它来让人迷幻,病人便不知痛楚。”   歪脸嘲讽道,“哼,你少胡扯,就算它是幻药,和她杀人有什么关系?”   韩灵犀道,“村长是中了这幻药,可我方才与这姑娘把脉,她也是中了这幻药。如若这姑娘也是中了幻药,该是手脚无力,只会睡得深沉,那该如何拿刀杀人?”   “你光凭嘴说就可以了?”歪脸伸手,恶狠狠地纪敏道,“怎么证明她中了幻药?”   歪脸眼神恶毒,纪敏不敢与他对视,生生往蓝星辰怀里退去。   韩灵犀却笑着,“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看看,这姑娘是否中了幻药。”说着对站在一旁的吕夫人道,“可否劳烦吕夫人,帮我倒两碗清水来?”   吕夫人本就不信,纪敏这样子,能杀得了镇长。听得韩灵犀让帮忙,正是顺了自己的心思,忙道,“好。”说着,从人群中穿出,找碗和清水去了。   韩灵犀则将手中的纸扇,插到腰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来,将那瓶中的药水,低落在手中的月光花上,对众人道,“大家看看,我这药水,能让这月光花起什么变化。”   众人议论纷纷,看热闹一般,好不好奇。   不过一会儿,原本鲜艳的黄色的月光花,顿时变成了深蓝的颜色。众人哗然,纷纷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有的也道,“好神奇啊!”   站在人群前面的一个孩童,见着这月光花变色,拍掌与他身后的中年妇女道,“娘亲,阿姨会法术!”   韩灵犀顺势解释道,“这药水,是苍穹和白术两位药材泡制而成,遇见土罗罗便会变成蓝色。”   歪脸笑道,“哼,这又能说明什么?”   吕夫人端着两碗水,正从门外进来,对韩灵犀道,“姑娘,这是刚打的两碗清水,已经准备好了。”说完,将水放到一旁的圆桌上。   韩灵犀道谢,对众人道,“大家方才看到的,是这幻药遇到药水会改变颜色。如今,我便用村长的血液,来做同样的尝试,如若村长的血液也会变蓝,那么说明村长也中了幻药。”   众人有的不知所云,有的纷纷点头,却是一半明白了,一半没明白。   韩灵犀端起一碗清水,走到镇长尸体旁边,划破他的手腕,硬生生挤出几滴血液来,滴到碗里。而后走回来圆桌旁边,放回桌上,将药瓶中的药水,倒了些放进淡红色的碗里。半晌,便见得那淡红色的血水,缓缓变成了深蓝。   众人见了纷纷称奇,有几个看明白了的道,“镇长真是中了这月光花的幻药!”   韩灵犀嘴角一咧,端着另一碗清水,走来纪敏身旁,顿了下来,对纪敏道,“姑娘可否借我两滴血,以证姑娘清白?”   纪敏心惊未定,有些迟疑。蓝星辰低头道,“敏敏,可以的。”   纪敏看了看身边的蓝星辰,又看了看方才桌上摆着的水碗,伸出手来。   韩灵犀快刀一落,在纪敏指尖划出一道口子,几滴血液滴入碗中。起身将碗端回圆桌,拿着那药瓶,对众人道,“大家觉得,这碗水会不会变色?”   人群中有人茫然,有人不知所云,正有那蔡臣生,说了句话,“如若这碗水也变蓝,那说明这姑娘,也是中了同样的幻药。”   韩灵犀嘴角一翘,微微点头,将药水倒入碗中。半晌,水果然又变了颜色。   众人纷纷道,“看来真不是这姑娘杀的人!”   歪脸却没了耐性,“你这不过是变了个戏法儿,大家不要被她骗了!”   韩灵犀却多了几分底气,“大家有目共睹,我药王世家,怎会骗人?”缓了缓口气,凑到歪脸面前,盯着他那双鼠眼,问道,“你如此心急要加罪于这姑娘,可是这镇长之死与你有关系?”   人就是这样,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就变得摸不清楚起来,歪脸气焰顿时消退了去,却也不敢再多嘴,“我…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韩灵犀趁势道,“如此,证实了这姑娘的清白,我想大家应该放过这位姑娘了。”   人群中有人赞同,有人迟疑,有人笑着看着热闹。   歪脸挺身出来,厉声道,“不能让他们走,镇长的死因查明之前,谁也不能离开我黄花镇!”   众人犹豫,半晌,歪脸身后一名大汉,从人群中站出来,道,“对,镇长死因查明之前,不能离开黄花镇,把他们绑了。”   众人顿时坚定了立场,众心成城,一双双眼睛,看得纪敏说不出话来。   蓝星辰道,“我来这里给黄花镇镇民义诊,不想被如此对待。我蓝星辰也不是枉顾责任的人,镇长的死因查明之前,我和这位姑娘,都不会离开黄花镇。”   “光说有什么用?”歪脸对众人道,“把他们绑了,关去祠堂外的木屋里!”   蓝星辰站起身来,低声对众人道,“不必绑了,领我们去就好。”   歪脸对身后两人到,“虎子,阿八,多带几个弟兄,看着他们过去!”   蓝星辰弯下要来,轻声对纪敏道,“敏敏,我们去那木屋,住上一住。”说着伸手出来,摊开在纪敏面前,“有我在,别怕!”   搭上蓝星辰的手,被他一把拉了起来。手被他捏得甚紧,那人笑容温和,细声道,“走吧。”   韩灵犀闪来蓝星辰面前道,“这次,可算是欠了我一回人情?”   蓝星辰道,“韩大掌柜这次的人情,蓝某记住了。” 第20章 焚祭月神   三个大汉围着,将蓝星辰和纪敏领进了木屋。二人身后便砰的一声,被人关上了门。悉悉索索锁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该是将门上了锁。   方才进了屋子,只剩了二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纪敏悬在空中的一颗心,终是放松了些,如此方才开始察觉,头有些重,眼里发黑,向地上倒去。   身子被蓝星辰一把扶住,送来床边,坐了下来,“你先休息一会儿。”   身体却是有些无力,方才坐下,却又担心起来,自己是不是真杀了人?拉着蓝星辰的衣袖道,“星辰,我会不会真的杀了人了?”说着看了看自己手上和衣袖上的血迹,“杀了人要偿命的。”   “敏敏,你没有杀人,是有人将你迷幻去了那屋子。你中了幻药,手脚无力,怎么可能拿起匕首杀人是不是?”   “那我手上怎么会有血?”纪敏疑惑。   蓝星辰安然道,“欲加之罪,戏自然要做足了。”   纪敏仍是不安,“所以定不是我杀的是不是?”   蓝星辰双手扶着纪敏的肩膀,对她确定道,“敏敏,不是你杀的。”   纪敏终是安心下来,“那我就放心了。”忽地又想起什么来,睁圆了眼睛,看向蓝星辰道,“那镇长是谁杀的?”   纪敏的身子,忽地被蓝星辰一把拉入怀里,“敏敏,别想这些了。你受了惊吓,该是要先好好休息。”   纪敏挣扎开来,“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被他们关在这里,我们明明就是被冤枉的!”   蓝星辰不紧不慢道,“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一步算一步?”纪敏心中没底,一把挣开他,站了起来,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蓝星辰原本还在注目看着纪敏,听到这声音,方才低眼看了看。捡起那地上的东西来,握在手里摩挲了一番,又在鼻子里嗅了嗅,忽地眉头一蹙,拉着纪敏问道,“敏敏,这是哪里来的。”   纪敏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花姑娘送给自己,说是能保平安的檀木牌,疑惑道,“怎么了?是那日花姑娘送药的时候,送给我的。”   蓝星辰皱了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怎么了?”   “这牌子泡过幻药,你就这么带在身上这么久,不怪乎你的脉相…”   纪敏吃惊,那日花姑娘送这木牌,本以为只是她一片好心,不想这牌子,竟是做过手脚的,“我…那日,我以为她是好意感谢我帮她画了妆容。”   “如果幻药是她下的,看来这花姑娘,和这镇长的死,大有关系。”   纪敏点头,“嗯,她那院子里,也有好多月光花。”   “不光是月光花,那日进她的院子,那些水缸,都是用来制幻药用的。”   “可是,我们现在困在这里,能与谁去说?”   蓝星辰叹口气,无奈道,“我们只能先等等。”   “等?”纪敏疑惑,“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未完,被蓝星辰一把拉回来,扶着坐到床上,从布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来,送到纪敏嘴边,“把药吃了,能除去幻药的毒性。”   纪敏推开的他的手,“你还没回答我呢?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未完,药丸便被塞进嘴里。又一把被他拉回到床上,直扑进他的怀里。   那人身上让人平静的香气,又扑入鼻息而来,那双细眼扫下。温暖的呼吸,轻吹着纪敏额角的细发,轻声道,“等着。”   有只小鹿,在心里乱撞,直视着他的眉眼,不知为何,竟然挪不开?腰什么时候被他环住了,怎么都没发现,可这个姿势,为什么动不了似的?   半晌,方才将他推开来,面上早已绯红一片。听得他在一旁咳嗽了两声,又伸手牵着自己的手腕道,“天就要要黑了,这里没有火光,过来。”   手脚不听吩咐地,被他拉了过去,靠到他的胸膛,这里,甚是让人安心。   不过一会儿,天色果然灰暗下来,不自觉地又拉紧了他的衣袖,问他道,“星辰,我总是感觉,不太认识你。”   蓝星辰轻笑一声,答道,“怎么说?”   “就像现在,我们离得这么近,可总觉得还是很远似的。”   蓝星辰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哪里远了,我就在这里。”   “可是,你好像总是很多秘密。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来我家相亲,你师傅是谁,还有,为什么要娶我?”   蓝星辰笑道,“敏敏,你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嗯—”纪敏认真地想了想,“那你先回答,为什么会来我家相亲。”   “我回来青阳不过三个月,刚把医舍的生意打理起来,便想起去拜访纪伯伯。问候得来,叙了叙旧,他问我,可有家室。我自然是没有的。”蓝星辰停顿下来,细眼扫下,对上纪敏看上来的目光,道,“后来他便说,家中小女儿,才貌双全,待字闺中,要不要一见。”   “这,也太简单了。”   “那你以为是怎样的?”   纪敏低下头来,手指头在那人胸前画着圈,“按照戏本子里说的,你该是仇家之后,来我家假作拜访,坑蒙拐骗,还给我爹喂了幻药。骗了我爹,叫我出来相亲。成了亲,你就会用我来威胁我爹,然后就能报仇了。”   蓝星辰手指轻点纪敏的额头,笑道,“你这里面都装的些什么?”   “戏本子呀!之前在青阳书局,帮爷签戏本子的时候,读了不少。情情爱爱、武侠传奇、妖魔鬼怪、悬疑破案,可有意思了。”   “所以我在你心里,一直是仇家之后?”   纪敏顺着他的呼吸看上去,摇了摇头。   蓝星辰问,“那是什么?”   “一条小白蛇。”   “蛇?”蓝星辰声调抬高了几分,“我这么一个正直不阿,言出必行的人,在你心里,居然是条蛇?”   “那死皮赖脸怎么算?”   “那要看对什么人死皮赖脸了,”顺着纪敏投上来的目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敏敏你,我定是要死皮赖脸地缠着的。”   面上有些火辣,身体里有些有些东西在涌动,嗅着他身上的香气,心中忽地涌起一个念头,奇怪的念头。   不要分开。   那细眼里的目光扫下,温和优柔,俊朗的面庞凑近了些,那嘴唇薄而有肉,让人好想凑上去。   咚咚咚,窗外忽地传来敲窗的声音,原本正要凑上的两人,忽地停了下来。   女子泉水一般的声音,细微地传了进来,“公子,姑娘,你们在这里么?”   “是花姑娘!”纪敏对蓝星辰道。   面前的蓝星辰收了些笑容,看了一眼窗口,“嗯。”   蓝星辰将纪敏扶起,手中却不放过,紧紧拽着,走来窗边。   那纸窗,刚好破旧,花姑娘在那撕开的缝隙中,露出半张脸来。   蓝星辰问道,“不知花姑娘来,有何贵干?”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蓝星辰提防道,“看我们什么?”   纪敏直白,“花姑娘,你给我的檀木牌子,可是有毒的?”   “姑娘你对我有恩,我怎么可能给你有毒的东西?”   蓝星辰从身上掏出之前小心包裹好的那块木牌,伸到花姑娘面前,道,“花姑娘精通幻药,怎的会不知道,这檀木牌子泡过月光花的汁液?”   “哦?真是?”花姑娘伸手要接。那木牌,却被蓝星辰收了回来。   “花姑娘,为何要害敏敏?”   “我哪里害她了?公子这话,阿花真听不懂。”   蓝星辰道,“好,花姑娘倒是很能演戏。”   “公子过奖了。”花姑娘笑道,“我倒是忘了,我来是想告诉公子和小姐,镇上的人,已经商议一致,明日月圆十五之夜,便会将你们和那慕百年一道,焚祭月神。”   “什么?!”纪敏惊讶。   蓝星辰眉头紧皱,“我们本是善心,来此地义诊,不想这里的人,不识人心,竟以怨报德。”   “是啊,公子你怕是不知,这镇上的人,从来都是这副脾性。”说着花姑娘大笑了一番,忽地又停下来,认真对二人道,“所以现在你们知道了?”   纪敏拉了拉蓝星辰的衣袖,“星辰,怎么办?”   蓝星辰扶上她的手,“别急。”   听得花姑娘,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明日,又要有两个冤魂,用来祭月神!”说罢,负手而去。   “星辰,我们真要死在这里了么?”纪敏问道。   蓝星辰一把将这人儿抱进怀里,“不会,敏敏,我们一定会有办法了。”   纪敏满脸的担忧,“阿常,是不是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死了。”   “不准胡说,不准提死。”   “可花姑娘,就是这么说的!”   “兵来将挡,会有办法的!” 第21章 真相大白   一整日的时光,蓝星辰试了许多办法,可门窗锁的甚紧,出路无路。后来却还来了两名大汉,站在门口把手,如今二人,真算是落入了贼窝里。   纪敏的肚子正咕噜噜的叫唤,一整日里没进一口米粮,力气抽干,窝在地上画着圈圈。   蓝星辰看了,打趣道,“纪大小姐,怕是这辈子都没这么尝过挨饿之苦。”   纪敏抬起眼来,撅着嘴点了点头。   心中埋怨道,如若真像花姑娘所说,今日夜里便要被镇民烧了,祭祀他们的月神,那也总要给点好吃的再上路呀。   正是此时,门忽地开了。一个壮汉推门而入,送来米饭吃食,闻到喷香香的猪肉味道,纪敏顿时高兴,跑了过去,端起装满米饭的碗,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蓝星辰也缓缓,斯文地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   纪敏满嘴油光地看着他,“星辰,你不饿么?还那么斯文?”   蓝星辰不紧不慢道,“敏敏,若这是此生最后一顿饭了,你还饿么?”   手中的筷子忽地停了下来,眼泪不知为何,就那么生生地落了下来,眉头一簇,好是伤心,嘴里的饭菜,再也嚼不动,凑到一旁,哇地一声,全都吐了出来。   蓝星辰甚是紧张,过来扶着,顺着纪敏的后背,安慰道,“我说笑的,你当真了。还真是…”   纪敏哭声凄厉,“星辰,你不是说笑的是不是?我们这次,逃不过这一劫了?”   见得眼前人伤心成这副模样,蓝星辰心也乱了起来,一把环过她的脖颈,揽入怀里,“是说笑的,我错了,还不行么。”   纪敏止住哭声,抬眼看进他细长的眉眼,“真的?我们不会死的对不对?”   蓝星辰确定道,“总会有办法的。”说着又将眼前人的头埋入自己的胸襟。   夜幕渐渐升起,天色灰暗下来,几丝秋风,顺着破旧的窗楞吹了进来,吹得两人有些凄冷。   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三个大汉从屋外涌进。将二人生生分开,擒住手脚。   脑子轰轰,如木鸡一般,被人压着便往外走。蓝星辰紧张,对那大汉道,“你们小心些,这姑娘可是宰相家的女儿!”   来人哪里管得了,或是宰相是什么东西,都未曾听过。另一大汉冷笑一声,“哼,皇帝老儿的女儿,也不管用了。”说着将蓝星辰也压了出去。   沿着村子的街道,一路被压到了后山上。   天幕昏暗,一轮满月,正在天边慢慢升起。三个木柴堆,上方各自立着一人高的木架,作焚祀之用。   风吹的有些大,见着那三个架子,纪敏忽地清醒起来,挣扎着,要挣脱这双大手。   可那身后的大汉哪里肯让,将纪敏一把扛起,绑上了那木架。   蓝星辰随后,也被绑了上来。   远处,一行人风风火火,从山下走来,领头一人,正是那歪脸的狗爷。   狗爷身后,两名大汉,压着阿常,快步快步地走来纪敏一旁的火架。   来人点着火把,在纪敏眼前晃悠着。纪敏仿佛嗅到了烤肉的味道,该就是一会儿,自己和蓝星辰跟阿常,被这点燃的大火,烤熟的味道。   阿常正也要被绑上火架,韩灵犀也匆匆赶来,对众人大声喊道,“你们怎么能私自用刑?”   歪脸看了一眼韩灵犀,又看了一眼绑在火架上的两人,道,“两个犯人,用来祭祀月神,保佑我镇子来年风调雨顺。”   “祭祀?就能草菅人命?”韩灵犀大声不解。   众人嘈杂,议论纷纷。歪脸打断非议道,“这些人搅得我们镇子不得安宁,还杀我们镇长,祭祀,是让月神原谅他们的罪过!”   韩灵犀冷笑道,“哼,这分明就是你想找替罪羔羊。”   歪脸人绕来韩灵犀身边,“你也是个外人,要闹得我们镇上不得安宁。索性,你也去见见月神?”说着,右手一挥,两名大汉便向韩灵犀扑去。   “啊呀!”纪敏身边,忽地传来男人疼痛的声音。抓着阿常的两名大汉,被阿常挣脱了去,一人吃了阿常一拳头。   纪敏欢喜,仿佛看到了希望,“阿常!”   阿常身手敏捷,三步跨做两步,跑来蓝星辰身边,正要解开绳索。   歪脸人不高兴的,夺了身边人举着的火把,随手拎了摆在旁边的一坛水酒,三两步跨了过来。   阿常还未解开绳索,见这歪脸过来,跳下火架,两下功夫便夺了歪脸手中的火把,又将水酒抢来。一个飞踢,将歪脸踢到地上。   阿常伸手往地上一撒,一坛的水酒,将歪脸灌了个透彻。   火把一点,歪脸全身都是火焰,大叫着在地上打滚,“啊!火!快,快,快帮我!”   周围众人只见他全身是火,哪里有人敢靠近。   阿常则趁着人乱,将蓝星辰的绳索解了开,又过来救下了纪敏。   终是有一名大汉,一盆水端来,倒在歪脸身上,火苗终是被浇灭了。歪脸捂着自己烧得通红的半张脸,对蓝星辰一行人道,“你们,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说着挥了挥手,对镇民道,“这分明就是一群妖人,还不将他们绑了,送给月神享用。”   镇民疑惑不前。歪脸身后的大汉们,却听了歪脸的话,向三人围过来。   一袭斗篷,蒙着面纱,忽地从众人身后出现,那双眉眼,甚是灵澈,似能看穿人心,那泉水般的声音对众人道,“镇长是我杀的!”   什么?纪敏惊讶,花姑娘怎么会来?   昨日夜里,花姑娘来说了那番奇怪的话,星辰说她和镇长的死有关。可如若纪敏三人当了她的替罪羊,她便能脱了罪了,为何今日要来认罪?   手被蓝星辰拉住,拽到身后。阿常挡在两人面前,“当家,姑娘,我保护你们。”   众人哗然,不知花姑娘所云。   歪脸道,“你?”   “我身为月神圣女,你们祭祀月神,为何不叫我?”说着绕过那歪脸,走到众人面前道,“你们,还是如此愚昧。”   歪脸打断道,“阿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我什么意思?”阿花道,“狗爷,你又是什么意思?镇长尸骨未寒,你便在此大动声张,不就是为了在这些人面前,立了你的微风,好接下这镇长之位么?”   “你…”歪脸被说中下怀,结巴起来,“你少在这里胡说!”   花姑娘迎上歪脸,直直地注目看着他道,“我胡说?你当那齐泽的狗腿这么多年,如今终能熬出头了,该是很高兴吧?”   “我…我帮齐泽这么多年,打理镇上的事情,现在他又后继无人,我接下这镇长的位置,本来就是应该的!”   “哼,齐泽。”花姑娘冷笑道,“齐泽他没资格当我们的镇长,何况是你这条狗腿?”   “你什么意思?”   花姑娘走向镇民面前,大声道,“三年了,我等这日三年了。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你们尊重的镇长齐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混蛋!”   众人小声议论,却无人敢说话。   蔡臣生父子也正站在人群之中,听着花姑娘的话。蔡臣生面上露着笑容,该是在替花姑娘开心。   “三年前那场大火,我烧伤三日未醒。你们的好镇长和你们说,那场大火,是月神选中我当圣女?”说着大笑了起来,“三年前那晚,其实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齐天福,对我施暴不成,放火烧了我家。我阿娘,病在屋里,被活活烧死。我呢?”花姑娘隔着面纱,轻抚着自己的面庞,“自那以后,不敢见人,背着个月神圣女的虚名,苟且活着。你们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苟且偷生?他齐天福该死,齐泽也该死。”   众人小声议论,歪脸捂着方才烧伤的半边脸,道,“你胡说,镇长自是刚正不阿的人。”   “他是?他是就不会纵容儿子,来我家施暴,而后又为他包庇罪行!”   “你胡说!”歪脸纠辩。   “我胡不胡说,不要紧。他两父子的为人,你们相不相信,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死了。哈哈哈哈,死了!”花姑娘仰天大笑。“两年前,我杀了齐天福,用幻药让慕百年帮我顶了罪。昨日,我杀了齐泽,想让她帮我顶罪。”说着指了指纪敏的方向。   可花姑娘眼里,似有泪光,“可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们都死了,仇都报完了,可我却还活在世上,带着满身的罪孽,苟且活着。”花姑娘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笑道,“哼哼哼,仇恨,是满手的鲜血。”   说完,抬起眼来,纪敏见着那双灵澈的眼里,泪光闪闪。仇恨的味道,纪敏没有尝过,不知该如何安慰,远远对她道,“花姑娘,我明白的,你心里不好受。”   “姑娘,你是善心人。”说着看了看纪敏身前的蓝星辰,“还有这公子呵护备至,以后都会是善心人。”   纪敏没大明白。花姑娘又对众人大声道,“都是我杀的,与他们无关。”   歪脸道,“好,你如今认罪就好。”说着对身后壮汉一挥手,抬高声调道,“把她抓了,也焚祭了!”   一群大汉顿时扑上,可花姑娘哪里肯乖乖就范,身形本就瘦弱,褪去那斗篷,里面,一袭白色的衣衫露了出来。衣角轻飘着,迎着她的脚步,将她送到了那悬崖边上。   纪敏心道不好,挣开蓝星辰的手,也跟了上去。   花姑娘回身,对纪敏道,“姑娘,不要过来了。”那双灵澈的眼里,竟是露出了笑容,“谢谢你的胭脂水粉,让我重新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可也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才愈发地讨厌这副样子。”说完,她一个纵身,便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纪敏送给她的那面丝巾,轻飘地浮在空中,缓缓落入纪敏手中。   蓝星辰急忙跟上来,将纪敏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小心。”   蔡臣生这才从人群中,跑来了悬崖边上,大声哭喊道,“阿花,你怎么这么傻?放下仇恨不好吗?”   纪敏对上的蓝星辰的眼神道,“她就这么去了?”   蓝星辰缓缓点了点头,“对她来说,该是解脱了。”说着,将眼前人拉入自己的怀里。   蓝星辰怀中的清香飘来,本该是定了心,可纪敏却觉得悲凉。   手中的丝巾,还在风中飘扬。那清澈的目光,似是还在眼前。那泉水般的声音,似是还在山间游荡。 第22章 人参灵芝   马车出了黄花镇,身后被蓝星辰诊治过的镇民一一目送。   阿常在车外驾着马车,纪敏则又呆在了蓝星辰的怀里,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享受着他身上那股清新的香气。   蓝星辰不时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儿,睁着眼睛似是在发呆,也不知是不是还在想着昨夜的事情,问道,“敏敏,你在想什么?”   纪敏从他怀里挣扎开来,对视上蓝星辰的眼神,认真道,“星辰,你说,花姑娘跳下悬崖了,会死么?”   果然这丫头还在想着昨夜的事情,蓝星辰回道,“这…既然是悬崖,十有八九自然是不会活的。”   纪敏眉头一簇,眼里泪水在打转,“可我看的戏本子,掉下悬崖的人,该是都能活过来的。”   蓝星辰摸着她的头发道,“敏敏,你也说了,那是戏本子。”   纪敏重新扒回他的怀里,双手环过他的腰来,面扣上他的胸前,擦着将要流下来的泪水,“可怜。”   蓝星辰继续顺着她的长发,“花姑娘的经历,却是可怜。”   “我是说阿常。”   蓝星辰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纪敏侧过脸来,“阿常没了亲人了,还要洗掉自己的记忆,想来一定是那些记忆太痛苦,可怜。”   蓝星辰道,“敏敏,你怎的如此在意阿常。”   “阿常虽然不说话,其实很是可爱。”   “可爱?”   “嗯!”   蓝星辰用手指戳了戳纪敏的额头,“你这里是不是都是浆糊?在一个男人怀里,说另一个男人可爱。”   “可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常可爱是一回事,你是另一回事。”话一出口,纪敏便后了悔,面上又灼热了起来。   蓝星辰却不肯放过,嘴角一钩,看着她道,“哦?是什么样一回事?”说着面庞凑了过来。   呼吸好近,心跳好快,这人的眼神怎的会如此温柔,像是要将人吞没的海水。   马车忽地不稳,停了下来。纪敏的身子,向一旁倒去,被蓝星辰一把扶住,拉了回来。   听得车外吵闹的声音传来。蓝星辰撑开窗子,纪敏顺着那窗缝看过去,见得白衣女子正被几个山贼挟持,不是别人,正是那灵灵医舍的大掌柜,韩灵犀。她身边那叫做桂枝的丫鬟,平日里的嚣张不见了,正被山贼按在地上,只能哭呀着,却动弹不得。那山贼毫不收敛,竟当场非礼起桂枝来。   听得韩灵犀凌厉的声音,对那山贼喊道,“你们敢?我是药王之女,放开我!”   桂枝喊叫着,“不要啊!掌柜救我!”   韩灵犀自身难保,“你们不要碰她!”   可那山贼好不霸道,为首的一人过来,挑着韩灵犀的下巴道,“长得这么好看,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   阿常从车外推门进来,对蓝星辰道,“当家的,是韩灵犀。”   蓝星辰道,“看到了,我们下去看看。”说着,蓝星辰转而向纪敏道,“敏敏,你在车上等一会儿。”   纪敏点了点头,透着窗缝,刚好能看到车外的情景。   蓝星辰下了车,对阿常点了点头。阿常便一个箭步,上去与那些个山贼交起手来。   阿常身手真好,三下五除二,便将那领头的山贼卸到了地上,其他三五山贼,见着情势不妙,拔腿就跑。只剩下韩灵犀和那跪在地上,嘤嘤作哭的桂枝。   蓝星辰走去,扶起韩灵犀问道,“韩掌柜,可还好么?”   韩灵犀道,“这次多亏了蓝公子,不然我和桂枝,今日定是会落入山贼之手。”   “你们…”蓝星辰四周环顾了下,“怎么会独自两人在这里?”   “本来是驾车回青阳,不想,遇上山贼。马受了惊,牵着马车跑远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蓝星辰稍有犹豫,“上次在镇上,多亏韩掌柜相救。”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反正今日也都是回青阳,不如一道吧。”   韩灵犀神色局促道,“如今只能麻烦蓝公子了。”   正要起步,韩灵犀一个踉跄,差些摔倒。却被蓝星辰一把扶住,两人的样子,好不亲热。   马车里的纪敏看着,撅起嘴来,真是可气!   韩灵犀上了马车来,见着纪敏也在里面,对纪敏道,“姑娘,我们,遇了山贼,这一路怕是要打扰了。”   谁叫这女人救过自己,纪敏只好乖乖点了头。   蓝星辰跟着上了来,原本不大的空间里,生生挤下了三个人。桂枝则坐在了车外,和阿常一道驾车。只是这车上突然多了两个人,马车开始走得慢了起来。   三人在车中坐着,蓝星辰却不避讳,拉着纪敏的手,也不放开。却是韩灵犀先开口说了话,“麻烦蓝公子了,看来灵犀是打扰了二位。”   蓝星辰道,“韩掌柜客气。那日你挺身而出,帮我俩解围。还没有好好谢过。”   纪敏跟着道,“对,还没有谢过韩掌柜,不然那天,我该是当场就会被他们烧成烤肉了。”   “敏敏,烤肉是什么?你可是饿了?”   纪敏点头,“一点点。这几日都没吃到肉,到了青阳,要去醉仙楼好好补补。”   蓝星辰笑道,“敏敏,你可是在约我去吃饭?”   “谁要约你?”   “那明日,我约敏敏去醉仙楼吃饭?”   韩灵犀打趣二人道,“蓝公子和姑娘,还真是让人羡慕。”   原本是两个时辰的路程,偏偏天黑了才走到青阳。   纪敏早就趴在蓝星辰怀里睡熟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在纪府,正被蓝星辰抱着,往自己房间走。   落在床上,被他盖好被褥。栎夫人便进了闺房来,“哎呀,星辰,敏儿,不是说好的,只去两日,怎的这么久。”   蓝星辰怕栎夫人担心,编了个理由解释道,“却是病人太多,只好多留了两日。让夫人担心了。”   栎夫人笑坐来了纪敏床边,“你们回来就好,只是我这几日,总念想着敏儿。”栎夫人伸手,牵着纪敏的手道,“你这,可是生病了?”说着抬头看了看蓝星辰。   蓝星辰忙道,“哦,没有,马车颠簸,该是累了。我见她睡熟了,便把她抱了进来。”   “什么?抱进来?”栎夫人道。   蓝星辰嗅出了些不满,忙道,“夫人,纪伯伯可在?我可以好好和他聊聊和敏敏的婚事。”   栎夫人笑道,“老爷近日公务繁忙,我都很少见他。无妨无妨,你们的事情啊,早晚都是要定下来的。”   蓝星辰的眼光飘来,纪敏正好对上,不觉面上烧得疼,用被子盖过了半边面庞。   “夫人,敏敏今日该是累了,让她好生睡吧。我这便先回去医舍了。”   栎夫人起身相送,“好,幸苦星辰了。”   说着那人便出了门口去。   栎夫人回来,追问纪敏道,“敏儿,你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这闺房女儿的清白,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娘亲,你说到哪里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说着,扯了扯被子,背过了栎夫人,朝着床里,便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都在外面晃着。昨日回来,纪敏心中就记挂着,美人还住在府里,也不知这几日怎么样了。   今天起了个早,梳洗好了出来,便去美人的房间,看看她。   屋子里传来美人叫唤“难受”的声音,听得纪敏心头一紧,可是美人的脸,出了什么事了?   敲了敲门,丫鬟过来了门。美人问道,“谁?”   纪敏忙走过去,拖住她的双手,“美人,是我啊敏儿。”   “敏儿,你回来了?我听人说你出了远门,终于回来了。”   “美人,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美人伸手隔着包裹着面庞的白布,挠挫着脸道,“我的脸,痒死我了。”   “怎么会?我们去找星辰再看看?”   “星辰?”美人不解,“敏儿,你怎的叫得如此亲近了?”   “我…”纪敏有些口结,“就是熟络了些。你这么难受的样子,看得我也不难受了,我们这就去找他!”   美人点头。   纪敏扶着她,一路走出了纪府,穿过青城街,来了这神鬼医舍。   方才走到门口,屋子里竟是传来韩灵犀凌厉的声音,可这回,这声音却变得客气又温柔,“蓝公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昨日从山贼手里将我和家婢救下,你看看。”   纪敏扶着美人跨过了门槛,蓝星辰见得二人进来,也没理了韩灵犀,径直过来道,“敏敏,你来了。”   一旁正在打扫的阿魅,见纪敏进来,也甚是高兴,“纪小姐来了!”   纪敏招呼道,“阿魅好!”   蓝星辰问道,“怎么这么早来,昨日颠簸一整天,今日该多睡一会儿。”   纪敏皱了眉,“美人说她脸痒,我带她来看看。”   韩灵犀少有的对纪敏作了礼,“纪姑娘,昨日回来,才听人说纪姑娘是宰相家的千金,以前,灵犀真是不知礼数,怠慢了。”   “韩掌柜太客气,其实不用在意这些东西的。”   韩灵犀笑着,笑得让人有些心寒。不知为何,纪敏总觉得这人不大对劲。   蓝星辰将纪敏拉进了客堂,对韩灵犀道,“韩掌柜,这人参甚是贵重,我收下了。我这里也藏了一样好东西,便送给韩掌柜,谢那日韩掌柜为我和敏敏解围的恩情。”   说着转身对正在打扫的阿魅道,“阿魅,去将我收的那支灵芝拿来。”   “好咧!”阿魅说着,转身进了内堂去。 第23章 素衣贵人   在小亭里呆了许久,渐觉天凉了下来。   纪敏窝在蓝星辰怀中,却不觉得冷,凑在他胸前,任由那股清甜的香气,充斥着自己。   眼皮有些睁不开。迷蒙中听得他问道,“困了,回去睡吧。”   “嗯。”轻声作答。便蓝星辰抱起,送回了自己的房中。   一夜好眠,醒来时,蓝星辰已不见了踪影。   起了身,坐起来了妆台,青娥推开房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小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悠悠答了青娥,“嗯,醒了。”目光却落在妆台上那支檀木发簪上。忽地想起,自己那只檀木簪子,在黄花镇的时候,丢掉了。眼前的这支,虽有几番相似,但却不是之前那支。色泽更加新,上面那只银质的蝴蝶,雕得十分灵动。“青娥,这发簪,不是我的?”   “那是蓝公子昨夜走前留下的,我便放在小姐妆台上了。”   纪敏拾起那支,拿进手里,嘴角的笑容,掩藏不住。   梳洗装扮完,出来偏厅,和栎夫人一起用完早膳。阿爹昨夜,似是还是没有回来。栎夫人说,让身边的人回来传了话,有些公务处理。   管家却来报,何家千金思思,正在门外,求见纪敏。   栎夫人听得是首富之女,连连说快请进来,生怕怠慢了。   思思进来,对栎夫人行了礼,便凑来纪敏身边道,“敏儿,今日可有空,跟我一道去商会逛逛。”   “商会?”纪敏疑惑,自己这什么都不能耐的人,去商会能做什么,“我去也好像帮不上什么?”   “不用帮忙,就跟我去逛逛。”   “逛逛?”纪敏听过逛纷华坊,逛胭脂坊,逛夜市,逛灯会,可没听过可以逛商会的,“思思,商会可以拿来逛么?”   思思却凑了过来,拉着纪敏衣袖道,“商会其实跟夜市也没什么区别,讨价还价!走吧。”说着便拉着纪敏要出门,回头嬉笑着对栎夫人交代道,“栎夫人,我借敏儿半日,下午就把她还回来。”   栎夫人笑着道,“你们年轻人,自然有你们的事情,去吧。”   纪敏边被思思拉着走出了纪府,边怀疑着道,“思思,你今日好奇怪啊?”   思思回头道,“不奇怪,就是想让敏儿你陪陪我。我这不是刚被白剑航伤了心么?”   “可我看你的样子,不像伤心啊。”   思思说着停下了脚步,作着要哭的模样,对纪敏道,“敏儿,我平日里不是把情绪摆在脸上的人,可这次,我真是很伤心的!”说着,愈发地委屈起来,小脸揪作一团。   纪敏忙道,“好好,我的思思,我陪你去就好了。”   思思面上,顿时换上了笑容,“那我们快走!”   青阳城两间茶楼最有名气,城南的那家,张家茶馆,说书先生是青阳城里最好的,常人说,说得比唱的好听,就是说的这位张先生。城北的那家,名作茶井,这开茶馆的谷老板,年轻的时候,是名贯青阳城的才子,明明考得了状元,却忽地一日,辞了官,离开的官场,开了这家茶井。   当年这件事情,在青阳城轰动一时。听闻这谷老板,中了状元之后,是被皇家看中了,皇帝要将公主妹妹赐婚。可谷老板,早已心有所属,为了不负心上人,这才辞官不做了。退隐坊间,和心上人,过着清雅悠闲的日子。   今日青阳商会之约,便是在这茶井。   从茶井的大门一路进来,屏风后面,院子里布置雅致,假山园林,伴着潺潺溪水的声音,别有一番灵气。   被小二恭恭敬敬地领进了厢房。思思拉着,绕过屏风,一席六人,围着圆桌坐着,正在喝茶。   主位旁边,两处空位,该是留给思思和纪敏的。看这势头,可不像是如思思所说,只是让纪敏来陪着,舒缓伤心那么简单。   坐在主位的一人,鬓有白发,颌续有须,年岁非浅。可一双眼睛,囧囧有神,和颜悦色地看着思思和纪敏,招呼道,“思思,你来了?我们大家等了有一会儿了,你何二小姐的架子,还真是不小呀。”   思思拉着纪敏,走来桌前,笑着向那主位上的人赔礼道,“徐叔叔,我这是来晚了,也只能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以表愧意。”   说着,思思端起茶碗,对这四座的其他人,道,“思思迟来,给大家陪个不是。”一饮而下。   纪敏的目光,却落在对面坐着的麻衣身上,竟是蓝星辰,也坐在席中。可这里是青阳商会,他一个大夫,来这里做什么?   蓝星辰的目光投来,微微对纪敏点头。   可他身边的白衣女子,是韩灵犀?   气不打一处来,昨夜里,明明好好的。今日,怎的又和这韩灵犀,纠缠不清了?纪敏生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该不能失了礼数,低下头来,不想让人看到。   众人端起茶碗,一一向思思回敬。   其中一人,和这思思口中的徐叔叔年纪差不多,道,“思思啊,太客气了,我们这可不一定受得起啊!”   另一人年纪稍轻,附和道,“思思姑娘,客气了。”   思思陪着笑道,“冯叔叔,冯公子,客气。”   这般应酬,纪敏真替思思感到辛苦,好好的女子家,偏偏要做个强人,思思真是不容易。   蓝星辰也端起茶碗,小饮一口,“思思姑娘,我们昨日见过了。”   “哦!”思思看了一眼纪敏,“你是敏儿的…”   话未说完,被蓝星辰打断道,“我是神鬼医舍的当家人,蓝星辰。”说着,指了指他身边的韩灵犀,“这位,是灵灵医舍的大掌柜,药王之女,韩灵犀。”   思思礼貌回敬,“哦,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神鬼医舍的当家。”   蓝星辰微微颔首,“不敢不敢。”   思思却道,“蓝公子谦虚了,神鬼医舍在青阳城,方才开张一个多月,名声就已经如此响亮,你那玉容膏、窈窕丸、健骨散,卖的不知道多好。却是我们青阳商会,早该请蓝公子来聊聊。”   “青阳的百姓给面子,我也是受宠若惊。”蓝星辰道。   “蓝公子还真是谦虚了,”思思转而拉着纪敏,向其他几人介绍道,“这位是我闺中好友,宰相大人的女儿,纪敏。”   纪敏听着连连向那在座各位行礼,只到蓝星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那韩灵犀凌厉的目光投来,似是几番嘲讽。   听得思思又道来,“也是素衣坊头牌制衣师苏素,唯一的弟子。”   什么意思?纪敏不解,为何要介绍自己是苏素的徒弟。   思思见纪敏面上的模样,给纪敏一一介绍道,“这位是青阳商会的会长,徐沅江。这位是副会长,冯知年。这位是冯叔叔的侄子,也是纷华坊的当家人,冯查久。”说着,转而向坐在一旁,一直未出过声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曹进,当地粮商。”   纪敏一一点头示意,表示恭敬之意。   到蓝星辰的时候,思思却道,“敏儿,这个我就不用给你介绍了,你们熟络的很。”   蓝星辰嘴角一钩,微微点头。   纪敏看了他一眼,转而,向思思道,“嗯。”   思思口中那徐叔叔,站了起身,招呼道,“是苏素先生的弟子,有所怠慢了,请坐,请坐…”   和思思一同坐下,越发觉得这一席茶会,凑得实在是奇怪。   却是那徐叔叔先开了口,“大家莫要客气,来,喝茶。”   众人端起茶碗,小饮一口。   徐会长接着,关切问蓝星辰道,“蓝公子,初来青阳,可有什么不习惯的么?”   蓝星辰缓缓作答,“多谢会长关照,其实蓝某本就是青阳人,不过离开了一阵,如今回来,很是熟悉。”   徐会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冯知年开了口,“蓝公子这生意,好得真是让人羡慕。才一个月,这玉容膏、窈窕丸就卖的这么火热。”   蓝星辰客气道,“那是多亏了青阳百姓照顾生意。”   却是冯知年身边的冯查久道,“哎,是女人的钱好赚啊!”   韩灵犀接了话来,“看来冯公子,这么多年,经营纷华坊,也是用的这个生意经啊!”   冯查久低头,作谦虚状,“那是那是,我冯家的纷华坊,来光顾的,也多半都是女人。”   冯知年道,“却是,今日来,想的是既然都赚的是女人的钱,我们纷华访,是很乐意,跟神鬼医舍强强联手的。”   这话问得精巧,可是里面的意思,却不可探知。   蓝星辰却作惊讶状,“哦?倒是很有意思,不知副会长,想要如何联手?“   冯查久道,“既然都是客人们都是女人,也无谓让她们逛完纷华访,在多走路。如若神鬼医舍,能将那玉容膏和窈窕丸,放来我纷华访售卖,这生意定会更好!”   蓝星辰波澜不惊,“那这账,怎么算?”   冯查久道,“八二!”   蓝星辰问道,“怎么说?”   “既是借着纷华访的招牌,自然是纷华访八,神鬼医舍二。” 第24章 醋意浓重   半晌,苏素将新衣拿了出来,指了指后堂内,对美人道,“姑娘,里面有件小屋,专给客人试穿衣物的。你去那里换了,出来给我看看。”   美人欣喜,从苏素手上接过了衣服,进了内堂去。   不过一会儿,美人从内堂里出来,一抹银杏黄,似是从天而降的仙子。   苏素拍着掌,赞叹道,“哎呀呀,果然是天生的衣架子。”   苏素做了贴身的设计,衬出美人修长的手臂,与街上那些宽厚的女子服饰,别有不同。   纪敏感叹,这衣裙做得太好看,看得自己都有几番嫉妒美人了,蹭来苏素身边埋怨道,“师傅,怎么你给我做衣服的时候,没做得这么好看?”   “敏儿你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件相似的,看着这姑娘穿着,我倒是又有一个灵感了!”   纪敏开心,拉着他的手臂道,“好呀,我就知道师傅疼我!”   美人过来对苏素作了礼,“这身衣裙,好看极了。谢谢苏素师傅。”   一旁假作看衣服和布匹的男人们,呆在了原地,咽着口水。如若美人这样走出去,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目光。   苏素却从袖子里,拿出绳尺来,“敏儿,我再帮你量量身。”   纪敏素来知道,苏素每次做衣服,都要重新量一次,实在是有些过分严谨了。却也只好张开手臂,任由他操持着绳尺,量起身形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店外传来,“你初来青阳,这素衣坊,便是青阳城最好的制衣坊。”   蓝星辰?不是在看病人么?怎么来这素衣坊了?纪敏心道。   那人果真迈进了门槛来,回着头对身后那白衣女子说着话,“灵犀姑娘,你来看看。”   灵犀姑娘?灵灵医舍的那韩灵犀?这么快就改了称呼了。   蓝星辰跨进门来,便见着纪敏正被苏素拉着胳膊,丈量这臂长。原本挂着笑容的脸,顿时变了颜色,“敏敏?”蓝星辰又转眼看了看纪敏身旁的宋美人,“怎么你们也来了这里?”   纪敏生气,这人不是去看病人么,怎的和韩灵犀一起来了这里。心里虽是不悦,面上却也只好礼貌地,向他身后的韩灵犀作了礼仪,道,“韩掌柜可是也来选衣服的?”   韩灵犀在笑,可怎么感觉笑得冰冷,“来了青阳这么久,也没好好逛过。方才在店门口遇见星辰,便让他带我来看看。”   星辰?叫的还真是很亲热。   苏素却伸手,将纪敏的脸摆正了道,“不许动,还没量好呢。”   纪敏回头过来,不敢再乱动,任由苏素在肩背上摆弄着绳尺。   蓝星辰三步并做两步,走来苏素面前。纪敏原本摆平了胳膊,任由苏素量着,忽地被蓝星辰拽了过来。   苏素大惊,“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我还没量完呢!”   蓝星辰却也没看苏素,只对上纪敏的眼神,“不许量。”   纪敏本就不高兴,这人还偏生来捣乱,甩开他的手道,“师傅帮我量体制衣,有什么好不许的?”   手又被蓝星辰拉回去,“做件衣服,何须这么亲热量身?”   “哪里亲热了?师傅只是要求得完美。”   “是么?”   “你不是去看病人么?”纪敏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韩灵犀,问道,“怎么还有空闲来逛素衣坊?”   “灵犀姑娘不知何处制衣,我只是领她来看看。”   纪敏却不想再问,低下头来,手指在身后绕着圈,“我量完了,美人的衣服也拿到了,我先回纪家了。”   蓝星辰看了看苏素的模样,又看了看眼前这人,“我们不是约好了,去醉仙楼吃饭的?”   “我不饿。”说着,牵着美人,便要往门外走。   蓝星辰一把拉住,“你怎么了?”   “没事。”纪敏甩开他的手来。   一旁的韩灵犀凑了过来,竟是拉了住蓝星辰的衣袖道,“纪姑娘该是累了,星辰,不如我们去醉仙楼吧。”   这话听得愈发让人生气,拉着美人,便跑出了素衣坊去。   苏素在身后喊着,“哎,敏儿,衣服我给你做了,过几日来拿呀!”   身边的美人,被纪敏拉着一路疾走,“敏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纪敏不做答,生气那蓝星辰,还有那韩灵犀,都是可恶的人!哼!   一连三日,纪敏没去过那神鬼医舍,那蓝星辰,竟是也没来过纪府。纪敏心中打鼓,莫非那人真和那韩灵犀去了一次醉仙楼,就看对眼了?   如若是这样,那这蓝星辰,和那前面的十八次,又有什么区别?   夜里正是伤心,窝在床角,将头埋进被子里,便做起梦来。   山谷之中,苍绿的树林层层叠叠,溪水从远处雪山之巅,匆匆流下。到脚边的时候,已经汇聚成一条小河。   浑身早已湿透,从那悬崖坠落,便在这河水里醒来。   剑,落在不远处的石堆里。纪敏从水中站起,去寻那插在石中的宝剑。   拔出剑来,插回身后的剑鞘。   不对,小白蛇呢?明明一起掉落的,怎么不见了。   纪敏心急,四处张望寻找。不会是水流湍急,被冲走了去?那今后,还能不能见到?   心中正是失落,那白鹤从山间俯冲而来。   尖喙之上,一抹丹红,好不精灵。那白鹤脚上,似是有什么别的东西。纪敏定睛,正是那条熟悉的小白蛇,缠绕在白鹤脚上。   白鹤在眼前的巨石上停住。山间忽地下起雨来,天色灰暗,没有颜色。   白蛇从白鹤脚上爬下,立着身子,竟是还对纪敏吐了吐信子。   他想说什么?纪敏不解。   白鹤一爪,又将白蛇捉进掌中。一个振翅,向那雪山之巅飞去。   “小白蛇!”纪敏不禁喊出声来。   白蛇回头,看着纪敏,吐着信子,该是在说,“别找我了。”   “不!我会来救你的。”纪敏对着那白鹤远去的身影,大声喊道,“等我。”   梦中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眼角竟是有泪。   青娥连忙赶了过来,“小姐,怎么了?”   纪敏恍然,一把抱住青娥,嘤嘤哭了起来,“青娥,我做噩梦了。”   青娥扶着纪敏的背,“小姐,别怕,青娥陪着小姐,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纪敏点了点头,却又听得青娥问道,“小姐,那蓝公子,怎么好像很久不见了?”   昨夜噩梦没怎么睡好,这日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了身。方才让青娥梳洗好,美人便来敲门。   纪敏见她穿上了那日苏素做的新衣,步幅轻快,笑得甚美,对纪敏道,“敏儿,我们今日去找陆四娘作妆容好不好?我约了表哥,去张家茶馆听戏喝茶!”   胭脂坊的阁楼上,有间的厢房。纪敏和美人被小二领进去,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该是那纷华访招牌的百川流香,檀沉混着龙涎,浓郁却不腻味。   小二推开厢房的门来。女子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绘制着一副丹青。长发披在肩上,手上的画笔,在桌上清扫。听得身后的动静,缓缓道来,“是有贵客?”   小二接了话,“四娘,是宰相府的千金,纪小姐,和宋尚书的千金,宋小姐。”   四娘仍未转身,只淡淡道,“知道了。”   纪敏和美人进了屋子,小二客气地轻声将门带上。   四娘方才转身过来,一手仍是拿着画笔在胸前,面上微笑,“二位小姐,今日想要画个什么样的妆容?”   四娘年岁,长过纪敏许多,可保养得,却如十八九岁的姑娘家一般,若非举止稳重,看出阅历非浅,光看相貌,旁人定是看不出她的年岁。   纪敏上前迎道,“四娘,今日是美人来作妆容。”   美人微微欠身,作了礼,“四娘好。”   “美人?”四娘疑惑,“听闻宋尚书家的千金,相貌…嗯,不是很好看。可,你?”   美人局促,低下头来。   纪敏帮着解释,“四娘,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如今的美人,已经不是以前的美人了。”   “也罢,客人的事情,我也不想多问。不知美人今日,想作什么样的妆容。”   美人抬起头来,“我今日要去见心上人,想作个妆容,让他开心。”   四娘淡然,缓缓道,“女为悦己者容,乃是常理。你表哥,是什么样的人?”   “我表哥,是位翩翩君子,还是当今的武状元。”   “倒是也无需过多考虑他。美人,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最漂亮?”   这话问得美人犹豫起来,磕磕巴巴,半晌才说出话来,“我…我爹常说我,像我娘一样美。”   四娘嘴角微微翘起,温和笑道,“令尊看来很爱令堂。四娘今日一定帮你打扮得,让你心上人满意。” 第25章 天作之合   四娘走去妆台,换了一盘新香。招呼这美人道,“姑娘,来这里坐吧。”   四娘妆台上的胭脂,与那胭脂坊卖着的,从来都是两路货色。这些该都是四娘亲手做的,只有进来厢房的客人,才能用得上。一套胭脂水粉,清香宜人,同一种味道,闻得人心情都甜了,仿佛被百花溺爱一般。   四娘拿起一旁的水胭脂,正要在美人面上轻扑,忽地想起什么,停下手来,转而对纪敏道,“纪小姐,随便坐吧。”   纪敏点头,绕来方才四娘画画的丹青前,仔细看了起来。画上却是一个男子,手中一支长笛,五官周正,嘴角含笑。   奇怪了,四娘怎的会画个男人,纪敏心道,看了看正在给美人化妆的四娘,小心道,“四娘,这画上的,可是你的心上人?”   四娘淡淡道,“只是早年的一位朋友。”   “哦!”纪敏低下头来,那画中的男子,怎的有几番眼熟?   房内的窗户开着,丝丝秋风从外面吹进来,很是舒服。纪敏在桌前坐下,昨夜正是因为噩梦,没怎么睡好,便撑着额头,打起盹来。   梦中,沿着湍急的河流,一路向那雪山走去。那雪山之巅,有层层仙云,不知是哪位高人的仙所。可那白鹤,为何要带小白蛇去那里?   剑在背后低吟,身边的树林间,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小白蛇?是你么?”纪敏四处寻找,可却不见任何踪影。   忽地一个身影,在身后闪过。沉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独自来闯霞光仙境?”   回身过来,男子一副面具,遮了一只眼睛,露出的另一只,眼里泛着红色的光芒,“你是谁?”   “我,和你一样!”   “什么意思?”   “我和你一样,要去那雪山之巅。”   面上微凉,该是秋风又吹得凶猛了些,肩膀似是在被人摇晃,睁眼开来,美人正在眼前,峨眉入鬓,眼里含情,那殷桃的嘴,颜色像蜜糖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吃一口,“敏儿,我们好了!”   纪敏站起身来,美人好美,拉着她的手,笑着赞叹了一番,“四娘真是好手艺。”正要过去道谢,却见四娘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桌面,似是十分辛苦,纪敏心道不好,连忙小跑过去,扶着四娘,在妆台前坐了下来,“四娘,你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四娘摆了摆手,“老毛病了,不必费事。”   “可是你好是辛苦。”   美人也过来扶道,“四娘,你怎么了?”   “我自幼便有心痛的毛病,这阵子发作得愈发多了。”   美人道,“我去给你倒杯茶。”   “有劳宋小姐了。”   纪敏关切,“四娘,好些了么?”   四娘看着纪敏,温和地笑了笑,“已经没事了,多谢纪小姐。”   和四娘告了别,从这胭脂坊出来,往那张家茶馆里去。美人这一番打扮,又是招引了路上许多目光。   时近中午,张家茶馆里坐了许多客人。阁楼上,临近青城街的位置,是纪敏常坐的地方。拉着美人来坐,问道,“美人,你那表哥可是真会来?”   “昨日我写了信给他,表哥一直对我很好,会来的。”   那日相亲,白剑航听闻自己眼疾,便不念情面地跑走了,说是回家找表妹。他那口中的表妹,该就是美人。没两天,白家还以眼疾为由退了亲。这些事情,美人该是一直都蒙在鼓里。今日这场合,再见到那白剑航,纪敏总觉得不妥,想了想,对美人道,“那,我坐去旁边,让你们好好聊?”   美人和白剑航也是整月未见,如今却也想两人相处,难得纪敏提出,点了点头,“敏儿,你真是善解人意。”   纪敏坐去了旁边一张不起眼的桌子,叫了一壶茶,一碟绿豆糕。楼下茶楼中央,说书先生开始了新的桥段。   翩翩一袭白衣,在楼梯口出现,一双星目四处寻找,似是没找到想找的人。直到美人对他挥了挥手,大声喊道,“表哥,我在这里。”   白衣方才疑惑着,往美人的方向走过去。眼见面前的女子,如此的模样,并不是他那熟悉的表妹,问道,“姑娘,方才可是在跟我打招呼?”   美人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样子,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剑航表哥定是认不得了。美人站起身来,拉着白剑航的衣袖,急着道,“表哥,我是美人啊!”说着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我去换脸了,如今是不是好看了?”   白剑航有些局促,甩脱开美人的手,不可置信道,“你…你是美人?”   美人连连点头,“嗯,是我呀!”   “我表妹美人,不是你这个样子。”   “剑航表哥,我都说了,我去找了神医,换了一张脸。”   “换脸?”   “嗯,换脸。我就是美人。不信,不信你看看这个。”说着美人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来,“我们一起逛玉魂坊的时候,你送给我的,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白剑航仍是疑惑着,伸手接过那玉佩,看了又看,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美人一番,“你…真是美人?”   “嗯嗯,表哥,你认得我了!”   “是,看身形,却是很像,只是你这脸,变得漂亮了好多!”   被心上人夸奖,美人低下头来,羞涩道,“表哥,这副样子你喜欢么?”   白剑航看了看美人,终是肯走来桌前坐下,“美人,你也坐,我们今天,可以好好聊聊。”   美人笑开了花,“嗯!”坐下来,端起茶壶,给白剑航满上了一杯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表哥,喝茶!”   白剑航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放回桌上,“美人…其实…”   话未说出口,被美人打断了去,“表哥,这一个多月,你过得还好么?”   白剑航看着美人,“挺好的,表妹,你是去了哪里换了张脸?”   “就在青阳城,刚开的神鬼医舍,那里面的神医,能给那人换脸。”   “嗯,换了脸了,很是好看。”   美人羞涩得低下头来,“表哥,你喜欢就好!”   白剑航却支支吾吾,“美人,其实…”话说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美人…”   “表哥,你这个月,都做什么了?快跟我说说吧,可有什么新鲜的事情?”   白剑航假作咳嗽起来,“咳咳,美人,其实,我甚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你如今变成这样,我倒是不习惯了。”   美人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冰冻了起来,不觉认真了起来,疑惑道,“表哥喜欢我原来的样子?”   白剑航低下眼眉,不敢看美人,轻声道,“嗯!”   “可是,上次你明明说,如若我能找陆四娘化妆,变得好看一些,就会来宋家跟我爹提亲的?”   “是,是我说的。可是如今你的样子,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美人忧郁起来,面上眉毛皱到一处,眼里全是疑惑,“表哥,你可是…不想娶我了?”   “美人,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儿时家家酒时的玩笑话,不想你却当真了,还真去找人换了脸。”   两颗泪珠,从美人眼里流了出来,两只白嫩的手拧在一起,“表哥,你可有喜欢过我?”   白剑航凑近了些,拉着美人的手道,“美人,以前却是喜欢过,只是如今,我要和别人成亲了。”   “什么?”美人瞪圆了眼睛,“这么快?”   “何家和我爹是世交,他们家的二千金思思,又是经商的好手,和我将军府,可谓是一文一武,天作之合。”   美人低下眼眉,里面全是失望,重复着那人的话道,“天作之合…”   “美人,你不要这样,你如今变漂亮了,会遇到个比我更好的男人来娶你的。”   美人抬起眼来,“会遇到别人来娶我?”   白剑航躲开她的目光,看向青城街上的行人,“我们,都会各自幸福的!”   美人重复道,“各自幸福?”   白剑航终是敢看进她眼里,“对,各自幸福!”说着,他起了身,“我还有些事情,美人,你也早些回府吧,找你的丫鬟好好陪陪你!”   美人低头,说不出话,得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花了方才画好的美妆,“好。”   白剑航叹了口气,手背到了身后,从方才上来的楼梯口,离开了去。   美人看着桌上的茶水和茶点,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纪敏见白剑航离去,连忙赶来美人身边,抱着她的肩膀问道,“美人,怎么了?和你表哥聊的不好么?”   美人扑进纪敏怀里,眼泪怎么都止不下来,“表哥…表哥他不要我了!”   “什么?怎么回事?”   “表哥…他要娶何家二千金为妻了。”   这才多久,白剑航就又看上了别人?这别人,还是自己的好姐妹何思思。纪敏生气,“别这样,美人,他不值得你这样。”   “敏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专为他,才去换的脸,我阿爹都不知道。如今,他却不要我了。”   “没事的美人,他这个薄情人,不用专门想着。再说了,你换了脸,变美了,没有他白剑航,日后想要娶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可是,我心里只有他一个。”美人说着,想到了什么,止住了哭声,“神医,你说,神医他会不会有办法,帮我把表哥的心找回来?”   “美人,不要胡思乱想了,让他去吧。”   美人忽地推开纪敏,一把站起身来,“神医一定有办法,我们去找他!”说着拉着纪敏,便要往那神鬼医舍去。 第26章 回心转意   那蓝星辰多日没有出现,今日竟是自己要来,纪敏几番不情愿。可一路被美人拉着,进来了神鬼医舍的客堂。   阿魅拿着快方布,正仔细地擦着桌上灰尘。擦完了,还要侧到桌边,仔仔细细看看哪里是否还飘着灰。听得二人进来的脚步,阿魅停下了手中的活,直起腰,看清了来人,笑道,“纪小姐来了!还有宋小姐!”   美人心急,问道,“阿魅,神医在不在医舍?我找他有急事!”   阿魅道,“哎呀,宋小姐,正不巧,当家一早,和对面灵灵医舍的韩掌柜出去了。”   这话听得纪敏心中五味杂陈。又是和那韩灵犀一道了,不怪乎这几日,都不见人影,冷清了许多。纪敏低下头来,两根食指绕到了一处。   美人问道,“我想在这里等等他,可以么,阿魅?”   阿魅弯腰道,“宋小姐,你们二位想在这里呆多久都行的,”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来,快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招呼着美人和纪敏坐了下,阿魅连忙赶进了内堂去倒茶水。   一晃眼的功夫,蓝星辰从从街上回了医舍。见到纪敏坐在屋中,笑着迎了上来,拉着纪敏的手道,“敏敏,那日你走得急,可是还在生气?”   纪敏将手抽回来,“谁生气了?”   美人见两人的模样,“敏儿,神医,你们?”   蓝星辰道,“宋小姐,敏敏和我是有婚约的。”   美人看向纪敏,问道,“敏儿,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纪敏却负气道,“哪里来的婚约,不过是相了次亲,我都相了十九次了。”   话说的蓝星辰一脸怔住,半晌,方才咳嗽了两声,“咳咳,敏敏,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哪里有生气。”纪敏嘴硬,忽地转了话锋,“我是来陪美人的,她有事情找你。”说着低下眼眉去,不看那人。   蓝星辰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转而问美人道,“宋小姐,找我什么事情?”   美人摸着自己的面庞,“神医,你给我换了脸,可表哥却不喜欢我了。你神通广大,定是有办法让他对我回心转意,对不对?”   蓝星辰细眼一眯,“你那表哥白剑航?”说着看了一眼纪敏的神色。   美人点头,“嗯!”   蓝星辰双手拢进袖子,“办法倒是还有,只是价钱不菲。”   美人道,“多大价钱,我都会想办法的!”   蓝星辰看了看美人,笑道,“也好,宋小姐是熟客了,这生意我便做了。”蓝星辰说着,绕到一旁的药柜前,从最高的一格,拿下一个瓷瓶。走回美人面前,对美人道,“宋小姐只需将这里面的药丸,给你那表哥吃了,你的表哥便会回心转意,对你死心塌地了。”   美人不可置信,犹豫着,伸出手。答案就在眼前,却不敢去拿,“真的,能让他对我死心塌地?”   蓝星辰嘴角一钩,确定道,“真的。”   什么药丸?可如若是真正心爱的人,为何要用药丸去绑住?纪敏不解,这两人,是不是都疯了?   美人方才,被那白剑航辜负了,心情不好,情有可原。可蓝星辰也跟着她发疯么?   纪敏抬手,一把将那药瓶打翻在地上。瓷渣碎了一地,里面三颗药丸,慢慢滚来美人脚旁,“美人,他不值得!”   蓝星辰皱了眉,拉着纪敏的手,“原来你知道他不值得。”   纪敏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蓝星辰却没理纪敏的问话,指了指纪敏腰间那块玉玦,接着道,“知道不值得,负心人送的东西,为何还戴在身上?”   白剑航送给自己的玉玦,泛着春*色,是玉中少见的飘花,很是珍贵。佩戴在身上,却是多日都习惯了,做个装饰。可蓝星辰是怎么知道,这玉玦是哪里来的?   回想起那日和白剑航在医舍门口,被蓝星辰拦下,领进医舍,又说自己有眼疾的情形。他好像还说了句…“死人能救,眼瞎救不了…”   纪敏恍然大悟,“原来那日你是故意说我眼瞎!”   蓝星辰道,“我的纪大小姐,你还真是后知后觉,那白剑航,日日里领不同的女子,进去那玉魂阁挑玉佩,可不止十九个了!”   美人的目光投来,“神医…你是说,表哥他送了许多女子玉佩?”   “玉魂阁就在我神鬼医舍的对角,我医舍开张以来,他便一日一换。再以前有多少个,我就不知道咯…”   美人又转而,指着纪敏腰间那块玉玦,问道,“敏儿,你这块,也是他送的?”   纪敏低下头来,默默承认,“上回相亲的那个,便是他。”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那日在西城门外放纸鸢的时候,我见你和他,甚是要好。以为,他是真心对你的。”   美人声音中几番嘲讽,“呵呵,如若表哥真心喜欢我,这药丸有何用?如若表哥不喜欢我,我用这药丸硬生生将他绑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蓝星辰道,“宋小姐,你想明白了便好。”说着摆了摆手,“这药丸不过是瓶普通的窈窕丸,我只是看看宋小姐,过不过的了自己的心魔罢了。”   美人道,“多谢神医提点。”   阿常端着茶水,从后堂走出来,见着三人这样子。又看了看纪敏脚边打碎的瓷瓶,“哎呀呀,我刚扫过的地板。”说着又忙活着进了后堂,拿扫帚去了。   纪敏对美人道,“那白剑航,好是可恨!害了美人,现在又招惹了思思。思思怕是还蒙在鼓里。”   美人点头道,“嗯,我们得早些告诉思思。”   何家的二千金,包揽了青阳城大半边的客栈生意,家中父亲又是尚书,可谓有权有钱。所以何思思,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哪里甘愿这样白剑航如此戏耍。听得纪敏和美人所说,当日便叫人去白府送了信,说是次日要约白剑航,去醉仙楼吃饭。   醉仙楼的楼上,靠着窗边的位置,何思思端着碗茶,小抿了一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食指敲着桌面。不时扭着头,看着楼下。   纪敏和美人,则坐在不远处一张桌子,三个谋划好的女人,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猎物上钩。   楼梯上来了一个熟人,却不是那三人等候的猎物。   明明秋日,并不寒冷,蓝星辰却双手拢在袖口里,不紧不慢地上了楼来,环视了一圈楼上的情景,找到了纪敏的位置,缓缓走了过来,在桌前坐下,“敏敏,你们这可是在等那白剑航?”   没等纪敏答话,美人对二人作了一个嘘的口式,“嘘,来了!”   只见那白剑航从楼梯上来,一眼便寻到了思思的方向。思思也正抬眼见了他,对他作了个微笑。   白剑航眉眼一钩,也回敬了一个。二人似是十分和睦,白剑航在桌前坐了下来,“思思,本该是我约你的,却让你送信来我白府,真是我的不是。”   “剑航哥哥该是公务繁忙,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也该要着紧才是。”   不想思思如此直接,白剑航面上有些惊讶,却拍手道,“我就喜欢思思你这样率真的性子。”说着,伸手过来,拉着思思的手道,“思思,却是我疏忽了,冷落了你,今日,我们要好生相处。”   思思笑着,故作扭捏抽回了手,“剑航哥哥,你好坏呀!”   白剑航也笑着,拿起筷子,菜碟中夹了一块鱼肉,挑干净了鱼刺,放到思思碗中,“思思,吃鱼。”   思思也动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白剑航碗中,“剑航哥哥,醉仙楼最出名的红烧肉。”   二人正用餐愉快,顺带着眉来眼去。正该是美人出场的时候。   美人起身,走去了白剑航身边,娇气道,“表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白剑航顿觉局促,“美…美人。”说着冷笑了两声,“你…你怎么在这儿?”   美人蹭在白剑航身边的椅子上,紧贴着坐下,“昨天约你,不是说今日有公务要办吗?怎么在这里见别的女人?”美人说着,拿手帕捂了捂嘴,对思思道,“哎呀姑娘,我理解你,我家表哥就是这么人见人爱,可是,他早就和我有婚约了。”   何家二千金即便再商场上,也难有人敢得罪,这白剑航,顿时傻了眼,“思思,你别听她胡说,我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美人却贴上来,哀怨道,“表哥,怎么会什么关系也没有?”说着,从身上掏出白剑航送的那块玉佩,“这不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么?那日在玉魂坊,你亲手送给我的!”   思思故作惊讶,从自己身上解下自己那块,放到桌上,“怎么她也有这个?”   白剑航紧张,“哎,思思,你听我解释。”   美人却拉着白剑航的衣袖道,“表哥,你还解释什么?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   思思愈发生气,站起身来,假作要走。   白剑航忙拉住思思的衣袖道,“思思,你先别急,听我说啊!”   一碗茶水,连带着茶叶,倒到白剑航脸上,“伪君子!”思思说罢,甩开他的衣袖,下了楼去。   白剑航仍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和茶叶,转而拉住了美人的手,道,“美人,别理她!她就是个疯子!”   美人一把甩开,拿着说上他的茶碗,又一把倒在他面上,“你还真是好演技啊,表哥!”甩开白剑航的手,美人也下了楼。   纪敏站起身来,端起自己桌上的茶水,正要过去,却被蓝星辰一把拉住。   纪敏问,“你拉着我干什么?”   蓝星辰道,“你那玉玦,给我。”   “什么意思?”   “给他点好颜色看看。”   纪敏将玉玦取下,送到蓝星辰手里。见蓝星辰则从身上摸出一瓶药粉,洒在了玉玦上。   纪敏走过去,对那白剑航道,“白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怎的如此狼狈?”   白剑航抬眼,“纪…纪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真是不巧,我今日也在这里吃饭。”   白剑航看了看纪敏来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这桌上的饭菜,道,“你…你都看到了?”   “白公子,我虽是有眼疾,被你退了婚,可美人可没有啊。”   白剑航尴尬笑了两声,“呵,让纪小姐见笑了。”话未完,纪敏手中一碗茶水,又淋在了白剑航面上,“美人说,让你好好尝尝这茶,是今年的雨前龙井。”   白剑航抹了一把面上的茶水,“我…懂了,你们三人,今日约好了的!”说着一把站了起来,那气势顿时高出了一截,“怎的,纪小姐,要给你两个姐妹鸣不平?”   蓝星辰一把将纪敏拉到身后,迎上去对那白剑航道,“想对女子动手么?”   “事儿可是她们挑起来的!”   “白公子,我劝你冷静着好好想想。如今你白剑航,得罪的可不止这三位千金,别说宰相纪大人,就是那官拜三品,又是青阳首富的何家,你怕是都得罪不起。”   白剑航的气焰,瞬间怂了起来,“好!算我今日倒霉!”说着转身要走。   蓝星辰却那玉玦,扔到白剑航面前,“你的东西,收回去吧。”   白剑航看着蓝星辰,“收就收,好东西还没人要了不成?”弯下腰来,捡了那玉玦。放在手里,装模作样地捂了捂,“这春*色的玉,可是百年难遇的佳品。”   什么时候,红疹在白剑航手上糜散开来,一瞬间沿着手臂蔓延到全身。白剑航浑身抓挠,“好痒…怎么这么痒!”   蓝星辰一笑,对纪敏道,“敏敏,我们走吧。”   白剑航终是明白过来,扔开那玉玦,对蓝星辰和纪敏道,“你们…你们害我!”   纪敏道,“哪里?白公子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白剑航边抓挠着,边恨恨道,“你们,可是串通好的?”那红疹蔓延到了脖子,顺着脖子又爬上了脸。白剑航欲罢不能,挠着脸,又想去挠到身上,可隔着衣服又挠不到,嘴里的咒骂却没停下,“你…你们…走着瞧!”   蓝星辰道,“白公子,不过半个时辰,你好生享受这痒痒散。我这好药,可不是每人都能尝到的。”   说完,便拉着纪敏道,“我们走吧。”   白剑航打翻桌上碗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今日,真是解气! 第27章 情话如蜜   青城街上三五人,思思和美人,正在醉仙楼下一角,等着纪敏。   纪敏正要过去,却被蓝星辰拉住,“几日不见,没话要跟我说么?”   纪敏却还生着他的气,“没有。”要甩开他的手,却是怎么也甩不开。   “还在生气,我这两日没去找你?”   纪敏口不对心的毛病,却难纠过来,避开他直视过来的视线,“没有。”   蓝星辰皱了眉,假作疑惑问道,“哦?”   纪敏急着,想要避开这人的目光,“思思和美人还在等我。”   蓝星辰看了看对面,正等着的两位女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不愿意抬眼的人,只好暂且作了罢,试探着问道,“那我今日晚些,再去纪府找你?”   纪敏没作答,手终是能从那人手里抽出来,转了身,便觉着后面一双目光,仍是在自己身上,心里有些痛快,谁叫他和那韩灵犀老在一块儿?   思思见纪敏过来,“敏儿,你和你这未来夫君,看来是吵架了?”   纪敏不解,“谁说是我的未来夫君了?”   “美人说的,这蓝公子,和你有婚约的。”说着,思思看着美人。   美人低下头来,委屈道,“敏儿,上次蓝公子明明说,和你有婚约,你也没有反对啊。”   “我现在反悔了。”   思思拉着纪敏的手道,“定是他不知好歹惹你生气了,我们不说他了。”   美人也在一旁附和道,“是是,不说他了。哎,那白剑航怎么样了?”   正要和美人跟思思说说,蓝星辰方才,被痒痒散的折腾得,让人痛快的样子。   见得那白剑航,被那醉仙楼里几名伙计赶了出来,满脸的红疹,还在不停地浑身抓挠。迎面撞上三个女人的眼神,白剑航顿时认了怂,灰溜溜地转头便走了。   这几日纪府里冷清得很,美人搬了回去宋府,阿爹近日也忙着,总也见不到人。只剩得栎夫人和纪敏两人用晚膳。   不知为何,饭菜总也索然无味,就连天气也觉得干燥得很,草草吃了两口,便要回去自己的闺房,翻翻话本子打发打发日子。   栎夫人却问道,“敏儿,这几日怎的不见星辰来找你?”   “他大概忙着呢。”   “你们可是又闹不开心了?”   “夫人,是我近日太忙了,冷落了敏敏。”声音从偏厅门口传来,蓝星辰进来,见着栎夫人,弯腰行了礼。   栎夫人也起身,作礼扶起了蓝星辰,“星辰啊,来了就好。”   这人,还真是来了。两只食指在身前勾着,低下头来。   蓝星辰走过来,生生掰开了纪敏那两只纠在一起的指头,握进自己手里,看了看桌上纪敏没怎么动的吃食,关切道,“胃口不好?”   纪敏不语。   “病了?”说着握起纪敏的手腕来,“我看看。”   纪敏低着眼眉,故意不看他,要抽手回来。可那人哪里肯让,眼神追来,接着道,“如若再不理我,我可真是没办法了。”   栎夫人见两人的模样,顿时明白了两人这是在闹别扭,走来对纪敏道,“敏儿,星辰可是好话都说尽了,你可要大度些。”   为什么娘亲这么不争气,胳膊肘居然往外拐,“娘,你怎么尽帮着外人。”   栎夫人笑道,“好好好,那我不管了。我也吃好了,先回去了,你们两人啊,好好聊聊,啊!”说着,栎夫人看着二人,由丫鬟扶着,出了偏厅去。   剩的蓝星辰一副死皮赖脸的皮相,看着纪敏,一把将纪敏拉入怀里,搂得甚紧,“这闷气也该生完了。”   那人身上清新的香气又钻入鼻子,让人有些想念,“你那日可是随韩掌柜去醉仙楼了?”   蓝星辰叹了一大口气道,“哎呀,我的纪大小姐,你可终于说出来了?”细眼扫下来,看着怀里的人儿,刮了刮纪敏的鼻子,“我就知道。”   纪敏伸手抹开,“去了?”   “去是去了。”   “什么?”纪敏挣脱那人的手来,“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不过是吃顿便饭,聊聊生意,敏敏,你想到哪里去了?”   “还能聊生意?”却是愈发的生起气来。   蓝星辰却一把拉住纪敏的手,握着拉进自己的怀里,“敏敏,你能吃醋,我很是高兴。”   这是什么话?“什么吃醋?我哪里吃醋了?”   “你没有?那前两日回来,我们还好好的,如今你都生了我一整天的闷气了,不是吃醋是什么?”   “我哪里…”吃醋了?   话没说完,嘴便被那人堵住,纪敏瞪圆了眼。   眼前,那人的脸贴得好近。细眼轻闭,睫毛好长。他的嘴唇…好软啊…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腰身已经被那人搂紧,动弹不得。他的唇,怎么能那么温柔。方才心口的委屈,怎的忽然不见了,理智呢?或许从来就没有过?   那唇温柔之余,还在发动着攻势,任纪敏费劲功夫,将他抵挡在外,那温柔的舌尖,却轻轻试探了进来。   怎么办?整个人都快要沦陷了,谁能来救救我?   手不知觉的,要去推开他,却被他握进掌心。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可自己的唇齿却仍在抵抗,不能让这温柔的敌人入侵。   这会儿,眼前的人方才停了下来,放开纪敏的手。   面上满是红润,低头不敢看他,身体里的那股暖流,让纪敏羞涩得,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才好。   蓝星辰看着眼前人,这副脸红的景象,很是满意,笑道,“不生我气了,我就陪你去花园里走走?”说着,伸手过来拉着纪敏,牵着走去了纪府花园。   纪府的花园一般儿大,一方小池水上,座着个凉亭。   被他牵着,在凉亭里站着,夜晚的秋风,分外的额爽朗,月色也开始明光起来,洒在池塘上,明明白白的一片。   方才晚膳,胃口不好,没有吃什么东西,肚子里正咕咕地叫唤。被身边的蓝星辰听到了,好不尴尬。蓝星辰果然侧脸过来,看着纪敏问道,“饿了?”   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点了点头,“一点点。”   蓝星辰将眼前人一把拉进怀里,“以后再生气,也不能不好好吃饭。”   温暖的呼吸从纪敏头上传来,那人身上的香味,让人有些迷离,这月色似是催眠的良药,让人只想停留在这里,不愿离开。微微点头道,“嗯。”   那人的声音又传来,“叫丫鬟给你再做些吃的?”   “不吃了,就想你陪着我。”纪敏伸手绕过他的腰,“为什么没来找我?”   蓝星辰的下巴,磕在纪敏的头发上,“你那日负气走后,确是被韩灵犀拉着去吃了饭。晚上回去医舍,来了两个客人。第二日,皇宫来人了,说是有贵病人求医。我这便进宫,被留了整整两日。”   原来是真的忙去了,纪敏的一颗心,终是落到了地上,抬眼撞上那人细眼扫下来的目光,仍是撅着嘴,“那也可以让阿常来跟我说一声。”   蓝星辰笑道,“好好好,下次再这样,我一定让阿常来告诉你。”   多日缠绕在纪敏心头的乌云,终是消散了去。心终是飘了起来,笑容微甜,踮起脚尖,将将能凑到那人的脸颊,在那里唑了一口。   蓝星辰嘴角一勾,脸又凑来,在纪敏唇上一印。蓝星辰眼里情意流转,看着纪敏,半晌,又在额上轻吻,将她整个紧紧抱在怀里,“敏敏,我们早日完婚好不好?”   纪敏抬眼问道,“可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娶我?”   蓝星辰戳了戳她的额头,“丫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有男人想要娶你,还要什么理由么?”   “可戏本子里,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前,都要来来回回,哭哭啼啼,折腾好久呢!”   “我们可不是在戏本子里,要娶你就是…”   “是什么?”纪敏着急问道。   “就是想和在一起,留你在身边,想保护你,不让你再迷路,不让你再被别人欺负,不让你再受半点苦难,不能让你生气,不能让你不吃饭。要每日好心情打扮,每日都笑得天真,每日都…”蓝星辰故意顿住。   “嗯?”   “每日都想给我生孩子。”   纪敏羞涩,低下头来,“谁要给你生孩子?”   “哦,不生也行。可嫁给我,你是逃不过了。”   秋风一阵传来,将纪敏的长发扬起,那人细眼里,温柔得要将人融化。还有,这情话怎的如蜜糖一般,比戏本子里面的好听多了。   蓝星辰一手绕过纪敏的背,将眼前人贴了过来。   唇被那人撬开,这人的舌*尖,不觉温柔地掠夺起来。可如今,却怎的也防备不起来,被动着迎合,身体里的暖流,顿时涌上心头,一瞬间却又沉了下去,是要去到何处? 第28章 青阳商会(上)   在小亭里呆了许久,渐觉天凉了下来。   纪敏窝在蓝星辰怀中,却不觉得冷,凑在他胸前,任由那股清甜的香气,充斥着自己。   眼皮有些睁不开。迷蒙中听得他问道,“困了,回去睡吧。”   “嗯。”轻声作答。便蓝星辰抱起,送回了自己的房中。   一夜好眠,醒来时,蓝星辰已不见了踪影。   起了身,坐起来了妆台,青娥推开房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小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悠悠答了青娥,“嗯,醒了。”目光却落在妆台上那支檀木发簪上。忽地想起,自己那只檀木簪子,在黄花镇的时候,丢掉了。眼前的这支,虽有几番相似,但却不是之前那支。色泽更加新,上面那只银质的蝴蝶,雕得十分灵动。“青娥,这发簪,不是我的?”   “那是蓝公子昨夜走前留下的,我便放在小姐妆台上了。”   纪敏拾起那支,拿进手里,嘴角的笑容,掩藏不住。   梳洗装扮完,出来偏厅,和栎夫人一起用完早膳。阿爹昨夜,似是还是没有回来。栎夫人说,让身边的人回来传了话,有些公务处理。   管家却来报,何家千金思思,正在门外,求见纪敏。   栎夫人听得是首富之女,连连说快请进来,生怕怠慢了。   思思进来,对栎夫人行了礼,便凑来纪敏身边道,“敏儿,今日可有空,跟我一道去商会逛逛。”   “商会?”纪敏疑惑,自己这什么都不能耐的人,去商会能做什么,“我去也好像帮不上什么?”   “不用帮忙,就跟我去逛逛。”   “逛逛?”纪敏听过逛纷华坊,逛胭脂坊,逛夜市,逛灯会,可没听过可以逛商会的,“思思,商会可以拿来逛么?”   思思却凑了过来,拉着纪敏衣袖道,“商会其实跟夜市也没什么区别,讨价还价!走吧。”说着便拉着纪敏要出门,回头嬉笑着对栎夫人交代道,“栎夫人,我借敏儿半日,下午就把她还回来。”   栎夫人笑着道,“你们年轻人,自然有你们的事情,去吧。”   纪敏边被思思拉着走出了纪府,边怀疑着道,“思思,你今日好奇怪啊?”   思思回头道,“不奇怪,就是想让敏儿你陪陪我。我这不是刚被白剑航伤了心么?”   “可我看你的样子,不像伤心啊。”   思思说着停下了脚步,作着要哭的模样,对纪敏道,“敏儿,我平日里不是把情绪摆在脸上的人,可这次,我真是很伤心的!”说着,愈发地委屈起来,小脸揪作一团。   纪敏忙道,“好好,我的思思,我陪你去就好了。”   思思面上,顿时换上了笑容,“那我们快走!”   青阳城两间茶楼最有名气,城南的那家,张家茶馆,说书先生是青阳城里最好的,常人说,说得比唱的好听,就是说的这位张先生。城北的那家,名作茶井,这开茶馆的谷老板,年轻的时候,是名贯青阳城的才子,明明考得了状元,却忽地一日,辞了官,离开的官场,开了这家茶井。   当年这件事情,在青阳城轰动一时。听闻这谷老板,中了状元之后,是被皇家看中了,皇帝要将公主妹妹赐婚。可谷老板,早已心有所属,为了不负心上人,这才辞官不做了。退隐坊间,和心上人,过着清雅悠闲的日子。   今日青阳商会之约,便是在这茶井。   从茶井的大门一路进来,屏风后面,院子里布置雅致,假山园林,伴着潺潺溪水的声音,别有一番灵气。   被小二恭恭敬敬地领进了厢房。思思拉着,绕过屏风,一席六人,围着圆桌坐着,正在喝茶。   主位旁边,两处空位,该是留给思思和纪敏的。看这势头,可不像是如思思所说,只是让纪敏来陪着,舒缓伤心那么简单。   坐在主位的一人,鬓有白发,颌续有须,年岁非浅。可一双眼睛,囧囧有神,和颜悦色地看着思思和纪敏,招呼道,“思思,你来了?我们大家等了有一会儿了,你何二小姐的架子,还真是不小呀。”   思思拉着纪敏,走来桌前,笑着向那主位上的人赔礼道,“徐叔叔,我这是来晚了,也只能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以表愧意。”   说着,思思端起茶碗,对这四座的其他人,道,“思思迟来,给大家陪个不是。”一饮而下。   纪敏的目光,却落在对面坐着的麻衣身上,竟是蓝星辰,也坐在席中。可这里是青阳商会,他一个大夫,来这里做什么?   蓝星辰的目光投来,微微对纪敏点头。   可他身边的白衣女子,是韩灵犀?   气不打一处来,昨夜里,明明好好的。今日,怎的又和这韩灵犀,纠缠不清了?纪敏生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该不能失了礼数,低下头来,不想让人看到。   众人端起茶碗,一一向思思回敬。   其中一人,和这思思口中的徐叔叔年纪差不多,道,“思思啊,太客气了,我们这可不一定受得起啊!”   另一人年纪稍轻,附和道,“思思姑娘,客气了。”   思思陪着笑道,“冯叔叔,冯公子,客气。”   这般应酬,纪敏真替思思感到辛苦,好好的女子家,偏偏要做个强人,思思真是不容易。   蓝星辰也端起茶碗,小饮一口,“思思姑娘,我们昨日见过了。”   “哦!”思思看了一眼纪敏,“你是敏儿的…”   话未说完,被蓝星辰打断道,“我是神鬼医舍的当家人,蓝星辰。”说着,指了指他身边的韩灵犀,“这位,是灵灵医舍的大掌柜,药王之女,韩灵犀。”   思思礼貌回敬,“哦,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神鬼医舍的当家。”   蓝星辰微微颔首,“不敢不敢。”   思思却道,“蓝公子谦虚了,神鬼医舍在青阳城,方才开张一个多月,名声就已经如此响亮,你那玉容膏、窈窕丸、健骨散,卖的不知道多好。却是我们青阳商会,早该请蓝公子来聊聊。”   “青阳的百姓给面子,我也是受宠若惊。”蓝星辰道。   “蓝公子还真是谦虚了,”思思转而拉着纪敏,向其他几人介绍道,“这位是我闺中好友,宰相大人的女儿,纪敏。”   纪敏听着连连向那在座各位行礼,只到蓝星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那韩灵犀凌厉的目光投来,似是几番嘲讽。   听得思思又道来,“也是素衣坊头牌制衣师苏素,唯一的弟子。”   什么意思?纪敏不解,为何要介绍自己是苏素的徒弟。   思思见纪敏面上的模样,给纪敏一一介绍道,“这位是青阳商会的会长,徐沅江。这位是副会长,冯知年。这位是冯叔叔的侄子,也是纷华坊的当家人,冯查久。”说着,转而向坐在一旁,一直未出过声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曹进,当地粮商。”   纪敏一一点头示意,表示恭敬之意。   到蓝星辰的时候,思思却道,“敏儿,这个我就不用给你介绍了,你们熟络的很。”   蓝星辰嘴角一钩,微微点头。   纪敏看了他一眼,转而,向思思道,“嗯。”   思思口中那徐叔叔,站了起身,招呼道,“是苏素先生的弟子,有所怠慢了,请坐,请坐…”   和思思一同坐下,越发觉得这一席茶会,凑得实在是奇怪。   却是那徐叔叔先开了口,“大家莫要客气,来,喝茶。”   众人端起茶碗,小饮一口。   徐会长接着,关切问蓝星辰道,“蓝公子,初来青阳,可有什么不习惯的么?”   蓝星辰缓缓作答,“多谢会长关照,其实蓝某本就是青阳人,不过离开了一阵,如今回来,很是熟悉。”   徐会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冯知年开了口,“蓝公子这生意,好得真是让人羡慕。才一个月,这玉容膏、窈窕丸就卖的这么火热。”   蓝星辰客气道,“那是多亏了青阳百姓照顾生意。”   却是冯知年身边的冯查久道,“哎,是女人的钱好赚啊!”   韩灵犀接了话来,“看来冯公子,这么多年,经营纷华坊,也是用的这个生意经啊!”   冯查久低头,作谦虚状,“那是那是,我冯家的纷华坊,来光顾的,也多半都是女人。”   冯知年道,“却是,今日来,想的是既然都赚的是女人的钱,我们纷华访,是很乐意,跟神鬼医舍强强联手的。”   这话问得精巧,可是里面的意思,却不可探知。   蓝星辰却作惊讶状,“哦?倒是很有意思,不知副会长,想要如何联手?“   冯查久道,“既然都是客人们都是女人,也无谓让她们逛完纷华访,在多走路。如若神鬼医舍,能将那玉容膏和窈窕丸,放来我纷华访售卖,这生意定会更好!”   蓝星辰波澜不惊,“那这账,怎么算?”   冯查久道,“八二!”   蓝星辰问道,“怎么说?”   “既是借着纷华访的招牌,自然是纷华访八,神鬼医舍二。” 第29章 青阳商会(下)   这不公平!纪敏心道。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蓝星辰。   韩灵犀站起身来,话语凌厉,“这不合理!”   蓝星辰的目光,向纪敏投来,瞬间又转了回去,“冯掌柜,还真是会做生意,如若这样,我倒愿意,让青阳城的女人们,多走几步,来我神鬼医舍买药。”   冯知年缓了缓气氛,“呵呵呵,蓝世侄,倒是不必将话说的这么绝,条件嘛,可以谈。你来这青阳做生意,也不久。商会有商会的规矩,你怕是还不知道。”   这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星辰这回怕是遇到麻烦了。   却听得蓝星辰缓缓道,“星辰作为晚辈,初来青阳经营生意,的确是还有很多规矩不知道,还请副会长明示。”   冯知年转而向一旁不怎么说话的曹进道,“曹掌柜对我们商会的规矩,熟悉得很,要不你给蓝公子解释解释?”   曹进点点头,敲了敲手上一杆水烟枪,眯着眼睛,对蓝星辰道,“我们青阳商会,若是有新人入会,售价要高于其他同行十厘。”   韩灵犀抢了话来,“曹掌柜说的是粮商,先来后到,合理。可神鬼医舍的玉容膏和窈窕丸,别处可没有得卖的。”   曹进面上一派和气,吸了一口水烟,吐着烟圈儿,对韩灵犀和蓝星辰道,“卖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规矩。你刚才也说了,先来后到。”   韩灵犀面上震怒,拉着蓝星辰的衣袖,便要往外走,“星辰,这青阳商会,不过如此,我们走。”   蓝星辰回手,将韩灵犀一把拉住,“灵犀姑娘,不可怒。”   韩灵犀硬生生,又坐回了位置上。   蓝星辰靠到椅背,双手拢进袖子,对那曹进道,“曹掌柜的话,我听明白了。如今我确是后到,是要守规矩的。”   冯查久趁势示强,“这其中道理,蓝公子如今明白了,便是最好。”   蓝星辰却道,“可我这规矩,也不能白守了。”   话一出,四座安静了下去。   此时却是徐会长开了口,“哈哈哈哈,如今这后浪推前浪,新来的人,能在这青阳立脚的,都是能忍,我们确是不能怠慢了。”   冯知年听了,也陪着笑道,“是是是,不知蓝掌柜,可有什么想法?”   “我这玉容膏、窈窕丸,能为大家谋利,实是蓝某之幸。初来青阳经商,如今能有幸被会长、副会长待见,也是对我神鬼医舍的认可。”蓝星辰刻意地缓了缓语气,端起茶碗来,小啜了一口,放下茶碗,看向那徐沅江道,“如此想来,蓝某,想用这玉容膏、窈窕丸的几分薄利,换一个青阳商会副会长来当当,不知可否?”   副会长的事情,自然是会长说了算。这话锋,直指徐沅江。四座静悄悄,无人敢再接话。   徐沅江面不改色,微笑着看着四座,一一问道,“冯掌柜,曹掌柜,你们怎么看?”   冯家叔侄自是知道,自己的利益牵扯其中,不便说话。   曹进却敲了敲水烟枪,咳嗽两声,“咳咳,副会长本也不只一个。”   徐沅江听了曹进的话,笑了三声,“哈哈哈,名利名利,如今以利换名,蓝公子看得通透。我青阳商会,也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蓝星辰嘴角一勾,“会长过奖。”   “那,”徐沅江老练笑道,“日后你蓝掌柜,便是我青阳商会的副会长了。”   冯知年面色不好看,只是低声问道,“蓝公子,那这玉容膏和窈窕丸,在我纷华坊售卖的事,可就这么定了?”   “八二,”蓝星辰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   “哈哈哈!”徐沅江笑道,“蓝公子,是爽快人。徐某代表青阳商会,以茶代酒,敬蓝公子一杯。”说着,举起手中的茶盏,向蓝星辰示意。   蓝星辰也端起茶杯,回敬徐沅江,一饮而尽。   徐沅江放下茶杯来,转而,又问纪敏道,“纪小姐,你师傅苏素,最近可还好么?我听说他膝盖骨,总是犯毛病。”说着看了看蓝星辰,“该是可以请我们的蓝神医,去看看。”   纪敏礼貌回道,“师傅膝盖,有时犯病,却也只是雨雪之时。可他总说老毛病了,将就着。”   蓝星辰接话来,对纪敏道,“一会儿,我随你去看看?”   韩灵犀却插话道,“星辰,你是不是忘了,一会儿我们约了药商,去看新进的药草的?”   纪敏看着二人,满是疑惑,这韩灵犀还真是阴魂不散。   蓝星辰嗅到纪敏这不悦的情绪,对韩灵犀道,“灵犀姑娘,不如我们改日吧?”   这还差不多,合了纪敏的心意。   韩灵犀怔了怔,没想到蓝星辰会如此不待见她,可口气依然平和,“也好呀,星辰你有事情,我晚些再去找你去。”   “哦,原来,蓝公子和纪小姐,早就认识了?”徐沅江问道。   蓝星辰道,“纪大人和我爹几分相熟,和敏敏,确是早就认识了。”   “哈哈哈,那便好。”徐沅江说着,抿了一口茶,“其实我青阳商会,早就想请你师傅入会,可他却从来肯接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纪敏总算是明白了,思思今日叫自己来,原来是想借着自己,给青阳商会和素衣坊牵线。   看着一旁对着自己,卖弄了一个装傻的笑容的思思,纪敏却也只好回了徐沅江的话,“师傅向来,只专注于制衣,店里其他琐事,都不大理会。也无怪乎他不愿来商会了。”   徐沅江一副笑容,庄重的模样,“一个月后,商会分散在各地的掌柜们,都会来参加一年一度的商会集会。请柬,我们已经发给苏老板了,能否请纪小姐,再帮忙和苏老板说说?”   纪敏为难,苏素确是向来,不愿意多理会这些事情。可若当场回绝了,也损了思思的面子,只好退了一步,“徐叔叔,我也只能试着和师傅说说。”   徐沅江仍是一副招牌式的笑脸,“好好好,苏老板向来性子清高,我是知道的。纪小姐能帮忙说说话,就最好不过了。”   纪敏点了点头。见着徐沅江和气地对其他人笑了笑,低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   众人座谈,聊了些进来粮食的卖价,又聊了些赋税,纪敏一知半解,只乖乖喝着茶。蓝星辰的目光时不时地飘来,纪敏一一回应。   一旁的韩灵犀,不时也看着纪敏,又看看蓝星辰的模样,面上表情很是不悦。   好不容易结束了茶会,思思要留下,继续和徐沅江商议些东西。其余三人,各自离了席。   见纪敏起了身,蓝星辰也跟了出来。拉住纪敏道,“敏敏,来了这茶井,我们该去尝尝井水。”   茶井之所以叫茶井,院子里,还真是有一口好井。泡茶的井水,都是从这井里打上来的。这口井水与一般的井水不同,微甜。因此即便是同样的茶叶,茶井泡出来的味道,也与外面的不一样。   韩灵犀也跟了过来,见着二人的模样,不知趣地跟了过来,“星辰,纪小姐,一起去尝尝吧,我也久闻这茶井之井,与别不同。”   同来了井水这里,却见得一名布衣男子,披着长发,正提着桶,从井里打水上来。男子眉眼清秀,身上颇有书香墨气。听得蓝星辰招呼道,“谷老板,怎的亲自打水?”   布衣男子将满满的一桶水,放到脚边,走上来,笑道,“蓝公子,你来了?”   “是,青阳商会今日在这里茶会,我被灵犀姑娘,叫来喝喝茶。”说着目光扫向一旁的韩灵犀,“这位,是灵灵医舍的掌柜,药王之女,韩灵犀姑娘。”   那谷老板连连点头,微笑道,“韩姑娘。”   说着转而看着纪敏,对谷老板介绍到,“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纪敏。”   “恭喜蓝公子了,”谷老板笑着对纪敏点了点头,抱拳做了恭祝状,“来青阳没多久,这就觅得佳眷了,真是让谷某这个孤家寡人羡慕啊。”   蓝星辰笑道,“谷老板客气了,上回你托我做的药,我已经配好了。今日知道要来,便带来了。”说着蓝星辰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给那谷老板。   谷老板接过那瓷瓶,看了看,道,“真是能治心痛的毛病?”   蓝星辰缓缓道,“心痛毛病多有病根,这药,治不了本,缓解些病状,倒是可以的。如若有机会,谷老板还是带着病人,来我医舍,让我给他调理一下。”   谷老板点头。   纪敏小声在蓝星辰耳边问道,“星辰,谁有心痛的毛病啊?”   没等蓝星辰答话,谷老板却亲自解释道,“纪小姐,是我的一位故人,自幼便有心痛的毛病。”   纪敏道,“我也认识一个朋友,自幼也有心痛的毛病。”转而抬眼对蓝星辰道,“星辰,你什么时候帮她也看看。”   蓝星辰微微点头。   谷老板笑了笑,“日后有机会,我定带他去神鬼医舍看看。”   三人说着,忽地身旁扑通一声。   纪敏顺着声音看去,却也没见到人,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对了,方才跟来的韩灵犀呢?怎么不见了?   纪敏还未反应过来。蓝星辰早已三步走去那井边,往井里看去,大声喊道,“灵犀!” 第30章 素衣展卖   韩灵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掉井里去了?   纪敏三两步,迈过来凑到井旁。井下,光线暗淡,却见得韩灵犀在那井水中挣扎着,扑打着水面,被井水呛得说不出话来。纪敏忙问一旁,也是眉头紧蹙的蓝星辰道,“怎么办?”   谷老板赶忙过来,将身旁的木桶里的水倒了干净,扔到井中,“姑娘,拉着水桶!”   可那韩灵犀一片慌乱,哪里知道水桶在哪里?   蓝星辰道,“我下去。”   纪敏拉着他的衣袖,“星辰,危险。”   “再不救上来,她就要死了!”   纪敏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见蓝星辰,顺着那木桶的绳子,滑落入了井水之中,将韩灵犀一把拉住。   韩灵犀挣扎许久,终是抓到了求生的绳子,死死抓住,被谷老板拉了上来。回到陆地上,浑身湿透,半撑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见韩灵犀落了地,纪敏一颗心悬在胸口,对着井水大声喊道,“星辰,你怎么样了?”   谷老板,将那水桶又放了下去,又缓缓将蓝星辰拉了上来。   见他上来,湿透了的身子,吓人的模样。纪敏还没来得及过去,却见他冲去韩灵犀身边,拉着韩灵犀问道,“你没事吧?”   心中五味杂陈,却见得蓝星辰将韩灵犀一把抱起,问谷老板道,“谷老板,你这里可有厢房?”   谷老板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跟我来吧。”   蓝星辰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纪敏,“敏敏,来帮忙。”   蓝星辰将韩灵犀抱入房里,放在椅子上。   十月的天气,虽不说不上寒冷,可井水却是极冷的,韩灵犀在发着抖,在井水里一泡,又吹了些秋风,如此下去,定是要着凉的。   谷老板心领神会,“我让下人找些干衣服来,你们等我一会儿。”   说着便急急忙忙地出了房门口。   蓝星辰将床上的被子拿来,捂在韩灵犀身上。可韩灵犀却似是受了惊吓,一把掀开那被子,往蓝星辰怀里扑去,“星辰,方才吓死我了!”   纪敏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里似乎该是没自己什么事了,应该是可以走了才对。可脚却不听使唤,眼睛,也没法从他们二人身上拿开。   蓝星辰察觉出来不对,忙推开韩灵犀,将她扶着坐下,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捂到她身上,“等会儿谷老板拿干衣服来,赶紧换上吧。久了会着凉的。”   韩灵犀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原本凌厉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弱,眼里含情,看着蓝星辰道,“星辰,刚才多亏有你。想来,多亏你搭救,这也是第二次了。”   这确是第二次了,上次从黄花镇回来的路上,不就从山贼手上救了她一次么?可这次,又是怎么能落水的?   这话,还是蓝星辰问了出来,“不用客气,只是,你方才,怎么那么不小心?”   话从蓝星辰嘴里问出来,听到纪敏耳里,全然变成了对那韩灵犀的关怀。纪敏的双手,不觉背到了身后,食指勾在一起。   听得韩灵犀答道,“就是,想过去看看,结果脚下一滑,便掉了下去。”   “灵犀姑娘,下次,可要小心些。”蓝星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纪敏,“这次是好在,我们都在。”   正说着,谷老板带了个丫鬟进来。丫鬟手里,抱着干净的衣衫。谷老板招呼道,“两套衣服,你们快换上吧,到时候都着凉了。”   蓝星辰从丫鬟手中,接过来男的那一套,对那丫鬟道,“有劳帮这位小姐换衫。”   丫鬟欠身做礼,将手中剩下那套女装,送来韩灵犀面前。   蓝星辰对那韩灵犀道,“灵犀姑娘,你先换了这衣物,而后,我送你回去灵灵医舍。”   韩灵犀乖巧点头,与之前那般犀利的样子,再不相似。   出了韩灵犀的房门,谷老板引着蓝星辰去了隔壁的厢房,换干净的衣衫。   纪敏等在门口,想着一会儿,蓝星辰还要送韩灵犀回去,心中百般滋味。想像着那场景,自己真是个多余的人,倒不如,自己早些回去算了。   谷老板也有些事情,说是要走开一会儿。   纪敏的脚,此时却开始有了主见,迈着步子,出了茶井的大门。   今日,还是回纪府吧。   夜里,起了些风,下了场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日起来,秋风湿冷了几分,也不知道,昨日落了水的蓝星辰,有没有病了。   早早起了身,装扮好自己,素衣坊今日,是有大动作的。苏素的新作了三件秋衫,要在素衣坊门口张卖场。这些年来,青阳城其他的制衣坊,多半都仿着素衣坊的款式制衣。能买得到苏素亲手做的衣服的,少之又少,也就是达官贵人们,还有这多多少少介绍来的熟客。   商女民女,这苏素的衣服,自是买不上,可素衣坊里却不缺,找着苏素的手工,仿制出来的衣品。这也是为何,青阳商会的徐沅江,总想拉着苏素入会,能带着商会里其他小的制衣商户,有利共享。可苏素平素就是一副不问世事的脾性,只专注着作衣,根本不理这些闲杂的事情。   每每素衣坊发新衣的时候,门庭若市定是少不了的。苏素会请着几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试穿他的新衣,给百姓们欣赏他的新作。   这次,其中一件便是给美人量身定制的那套。所以,今日,美人也算是一个主角了。   走到素衣坊门口,展卖还没开始,便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围着许多人。   纪敏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穿过去。素衣坊的小二认得纪敏,将纪敏领进了店里。   店里忙成一团,美人正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给她画着妆容的人,是陆四娘。   美人见着纪敏进来,高兴着起身,“敏儿,你来了?”   四娘手中的眉笔,正画美人眉上,美人这动了一下,眉毛横下来一道,整张面都花掉了。四娘声音微有怒意,“你这样,我该怎么画?”   美人却不敢再动,纪敏忙凑着上来,对美人道,“你乖乖坐着吧,别走神了。”   苏素正在一旁,帮另一名女子,打理着身上白色的长裙,见纪敏来了,也没多余的时间招呼,手中的活计没有停下,只打了个招呼,“敏敏啊,来了,来快帮忙。”说着指了指站在一旁,一个气质脱俗的女子,“这是文清,文姑娘,你去内堂,帮我把桌上那间红色的裙衣拿来,给她换上。”   纪敏连连点头,转而对站在一旁的文清道,“劳烦文姑娘,跟我去内堂换衣。”   说着进了内堂,将苏素早准备好,放在桌上的衣服,给这文姑娘换上。   文清,是这青阳城北,官家私塾里教书先生文谨的嫡女,身上本就自然散发出书香之气,这略显得沉闷的霜红,在文姑娘身上,却越发将这气质带了出来,合身的处理,在腰间却埋了些空间,穿起来舒适,却也把少女窈窕的身材,显了出来。   苏素的手笔,果然,每件衣衫都能将着衣人好的气质,凸显在人前。纪敏不禁,又在心中将苏素佩服了一遍。   众人终是准备好,素衣坊的大门打开,开始展卖。   说是展卖,可这衣服,今日是只展不卖。成衣的售卖,在明日才会开始。   大门一开,三位姑娘坐在店内,一个作着茶道,一个写着术法,一个弹着古琴。举手抬足之间,袖口腰间的风韵,流露出来,惹人目光流连。   来看的人,男女参半,女人们,来看衣服。男人们,来看女人。好不热闹。   四娘方才画完妆,便回去了后堂,收拾行装,该是要回去胭脂坊的。纪敏跟了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忙要帮。却见得四娘捂着心口,一手撑在桌上,面色很是难看,忙上去扶道,“四娘,你可是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   四娘闭着眼,大口喘着气,微微点头。纪敏忙扶着她坐下,“我去给你倒杯茶。”   内堂桌上,备着的茶水,被纪敏端了过来,送到四娘面前。四娘想接过茶水,可纪敏却发现,她的手都在颤抖,便将茶水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一口。   四娘坐着缓了一缓,面色好了些,只是有几番虚弱,缓缓对纪敏道,“纪姑娘,可否劳烦你,送我回去胭脂坊?”说着一手撑着桌子要自己起来。   纪敏连忙去扶,“四娘,你真不要去看看大夫?”   四娘却一笑,“这些年,也不知看过多少大夫了,左右不过一死,我也都看淡了。”   “四娘,怎么能这么轻易提死字呢,你要是死了,很多人是要伤心的。”   四娘面上的表情,忽地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第31章 善医人心   从素衣坊的后门出来,走了几步路,便回到了青城街上。   胭脂坊从素衣坊出门,左转第三家,便是了。可二人眼前,忽地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那个身影,竟从纪敏手中,将四娘抢了过去,搂入了自己怀里。   纪敏定睛一看,却是昨日,在茶井的谷老板。   四娘在谷老板怀中,想要挣开,可方才病发,手脚还没恢复气力,根本奈何他不得。   谷老板话语严厉,“你这个身子还乱跑,跟我去看大夫!”   纪敏忽地想起,蓝星辰昨日,给谷老板做的治心口痛的药丸,莫非这药丸,是做给四娘的?   那么,人人传言,谷老板早有心爱之人,为了这心爱之人,放弃的状元和驸马这平步青云的地位。这心爱之人,该就是四娘了。   谷老板见着纪敏的神色,忙解释道,“方才有劳纪小姐照顾四娘,我与四娘是故交,她这病,我要带她去神鬼医舍看看。纪小姐,要不要一道?昨日你一声不响便走了,蓝公子找了你许久。”   找了许久?不是送韩灵犀回灵灵医舍么?纪敏却口不对心,解释道,“昨日,我有些急事,便先走了。”   谷老板怀中的四娘,却道,“我不要看大夫,这些年,都看了多少个了,那些个大夫,连药方都不敢开。”   谷老板道,“四娘,你看不看大夫,我都会在身边照顾你。不要再将我拒之门外了,好不好?”   四娘看着谷老板,竟是说不出话来。   谷老板又道,“你躲着我这些年的时光,如若我们都在一起好好度了,即便你去了,我也该无憾了。可这些年就算我们蹉跎不见,你也看到了,我是不会娶其他人的!”   四娘眼里有泪光,低下眼来,被谷老板揽进怀里,“跟我去那神鬼医舍,蓝公子,是个好大夫。”   四娘点了点头,便被谷老板牵着,往那神鬼医舍的方向去了。   纪敏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心里明明还生着蓝星辰的气,可脚却又自作了主张。   神鬼医舍中,阿魅在客堂里,仔细地打扫着。   蓝星辰正坐在客堂里端着碗茶,吹开那茶碗上的热气,小心的嗦了一口。见得谷老板扶着四娘进来客堂,忙起身招呼道,“谷老板,昨日一别,今日这么快又见了?”   谷老板看了看身边的四娘道,“蓝公子,四娘面色很差,该是方才又发病了。能不能帮她看看?”   蓝星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对四娘道,“请坐,我帮你把把脉。”   谷老板扶着四娘,坐来了椅子上,阿魅拿来案枕,让四娘将手放上。   蓝星辰这才,一眼扫见站在门口的纪敏,“敏敏,你来了?站在门口做什么?”说着对纪敏招手道,“快进来。”   纪敏靠在门口,扭捏不前,“我就是来看看四娘的病。”   蓝星辰几步过来,硬生生将纪敏拉进了医舍,“看谁都好,先进来坐。我先看完四娘的病,再和你慢慢说。”   蓝星辰今日手上好凉,该是病了?被他拉在椅子上坐下,便见得他过去帮四娘把起脉来。   半晌,让四娘换了只手,又探了另一边的脉相。才缓缓道,“四娘这病,可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四娘看着蓝星辰,点了点头。   “如若是这样,四娘能活到今日,也是幸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四娘没救了?纪敏紧张。   谷老板更是紧张得站了起来,一手拉住蓝星辰的手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得蓝星辰答道,“四娘这病,是天生的。”   “那会怎么样?”   “只能试着调理一段时日,其余的事情,只能再做打算。”   谷老板有些心急,“还以为你神鬼医舍怎么神通广大,不想和其他医舍,也没什么两样。”   四娘却缓缓道,“伯彬,别为难大夫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些年,恍惚着,每次发病,便被请鬼门关做回客,来来去去已经都习惯了。哪日阎王要真不要我了,我才会不习惯了。”   蓝星辰咳嗽两声,对谷老板道,“咳咳,我这神鬼医舍,确和其他医舍没什么两样。大家看病治病,医理都大同小异。可我作大夫,话不能说满,如果谷老板信得过我,让我给四娘开个药方,慢慢调理,会有转机的。”   “你是说还有救?”   蓝星辰道,“我只能说,尽力试试。不说一定能治好,拖延个几年,该是没有问题的。”   谷老板面上严肃的表情,终于散了开来,“好好好,别说几年,有人肯开药方,就有转机。”说着转而看着四娘,“四娘,你说是不是?”   四娘却疑惑着看着蓝星辰,“大夫,你可真愿意给我开药方?”   蓝星辰道,“四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大夫,你是病人,自然是要开药方调理身子的。从今日开始,劳烦谷老板每隔三日,带四娘来我这里复诊。”   谷老板连连答应,“好好好,我每隔三日,带四娘来复诊。”   四娘却低下头来,半晌方才道明,“这几年来我看的大夫,都是连药方都不愿开的。”   蓝星辰笑道,“他们都是名医之后,自然怕砸了招牌。可你看我这神鬼医舍,本就不是块什么好招牌。”   谷老板的笑容,顿时收了去,“你可是说,要破罐子破摔?”   蓝星辰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玩笑话。四娘的病,我定是会好好看的。”   谷老板这才放了心,将身上藏着许久的那个药瓶,递来四娘面前,“四娘,这是我拖蓝公子早就给你配好的,你带在身上,什么时候心口痛了,就拿出来吃一颗,能救你一命。”   四娘接过那药瓶来,“伯彬,我被这病拖累不浅,可你也被我拖累不浅。”   谷老板笑道,“说这些做什么,四娘,只要你别再据我于千里之外。”说着忽地抬高了声调,“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会…”拖累你。   四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谷老板挡了回去,“你都拖累我这么多年了,如果再拖下去,我不会甘心的!”   四娘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我陆四娘,有生之年,能遇见你谷伯彬,实在是大幸。我心中,也再无其他人。”   谷老板道,“我知道,那我们回去后,我搬去你那胭脂坊住,好照顾你,然后,我再找个先生,帮我们算个吉日!”   四娘点点头,被谷老板揽进怀里。   半晌,谷老板方才对蓝星辰道,“真是多谢蓝公子了。”   蓝星辰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一旁的阿魅,“谷老板客气,记得三日后,来这里复诊。”   阿魅忙活着,去抓了三副药来,递给了谷老板。谷老板接过去,将四娘扶了起来,“那我先送四娘回去休息了。”   蓝星辰点头,纪敏也起了身,目送了二人出去。   二人的背影还未走远,纪敏问蓝星辰道,“你真有把握,治好四娘这打娘胎里出来的心痛病么?”   “没有。”   纪敏着急,“那你是骗他们?”   蓝星辰转身过来,细眼扫下,看着纪敏道,“敏敏,人,总要有希望。”   纪敏还有担心,问道,“那万一…“   话没问出口,便被蓝星辰打断了去,“敏敏,你以为人能活多久?”   纪敏不解,“什么意思?”   蓝星辰重新看回谷老板和四娘远去的背影,道,“人只活当下。”说着又转脸回来,“所以你气生完了,今日就留在医舍,好好陪陪我。这两日,又是蹉跎了许多时光,都没见到你。”   说着蓝星辰伸手过来,拉住纪敏的手。纪敏却问道,“你手很凉,可是昨日受了寒?”   蓝星辰故作咳嗽两声,“是啊,今天还在喝药呢。”   话音未落,便听得韩灵犀凌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星辰,昨日你受了寒凉,我熬了碗姜桂汤给你。”韩灵犀,端着一碗汤药,进了医舍来,见着纪敏招呼道,“纪小姐也来了?也是,星辰昨日受了寒凉,病了整夜。纪小姐,该是要来看看的。”   “整夜?”纪敏疑惑看着蓝星辰。   蓝星辰叹了口气,却对那韩灵犀道,“韩掌柜有心了,我这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好的差不多?”韩灵犀将药汤放到桌上,又过来拉着蓝星辰的衣袖道,“可我方才还听到你说,你还在喝药呢!”   蓝星辰道,“方才说笑的。”   可韩灵犀却一把拉起蓝星辰的右手,帮他把起脉相来,皱了皱眉毛,道,“这可不对,你这身体里的寒气,还没除掉呢。”说着端起桌上那碗姜桂汤,送到蓝星辰面前,“快,把这汤药喝了吧。”   这戏码,纪敏在戏本子上看过,不想今日却看得自己恶心,冰凉凉对二人道,“有劳韩掌柜,好生照顾蓝公子吧。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着也没抬眼,转身出了神鬼医舍的门口去。   蓝星辰甩开韩灵犀的手,正要去追。可那韩灵犀生生挡在了二人中间。   纪敏只听得,身后韩灵犀又道,“等你病好了,我们不是还约了要一道去西山采药么?”   无端端的,自己成了个不关紧要的人,纪敏心中作凉,只想着赶紧离开这神鬼医舍,再也不要回来。 第32章 皇后小产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就加更。   反正有存稿,啦啦啦啦。   坊间秒转宫斗,画风变化太快,小天使们多加包含啊。   迎着秋风,一路快走,回了纪府。正撞上栎夫人从客堂,急匆匆的样子,要出门去。   “娘亲?”纪敏问道,“怎么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栎夫人一脸急切之色,“宫里传报,岚儿在宫中小产了,我得去看看。”   小产?纪敏的心,忽地揪作一团,前些日子方才传出的喜讯,怎么这么快就小产了?紧紧拉着纪夫人的手道,“娘亲,我和你一道去看看姐姐!”   景岚宫中,一片哀伤之气。   纪岚坐在床上,面色惨白,纪夫人忙坐来床边,关切问道,“岚儿,你还好么?”   纪敏也跟了过来,见姐姐眼里,有些残余的泪光,看着栎夫人道,“娘亲,女儿无用,没保住皇上的龙子。”说着,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栎夫人看着女儿这样子,甚是心疼,拍着纪岚的后背道,“岚儿,没事,这才多大事儿啊,孩子日后会有的,啊!”   纪岚听得这话,愈发的伤心,“孩子日后,怕是不会有了!”   纪敏凑上来道,“姐姐,你怎么说丧气话,你还这么年轻,日后生小皇子的机会多着呢!”   “皇上如今,宠幸宣贵人,如今我又失了孩子…”纪岚说着,扑入栎夫人怀中,“娘亲,女儿无用。”   纪敏在一旁,拉着纪岚的手道,“姐姐,悲能伤身,如今还是好好养好身子要紧。”   这话并未让纪岚止住哭声,倒是栎夫人问道,“岚儿,明明前阵子听来的是喜讯,这孩子,是怎么丢了的?”   纪岚听得这话,愈发哭的伤心,“早上,服了碗燕窝粥,便开始腹痛。传了太医来看,说是已经保不住了。”说着哭声更加愈烈了些。   栎夫人问道,“那燕窝粥,可让太医看过了?”   纪岚点头,“太医也没瞧出什么,岚儿,实在也不知道为何。”   “宫里人杂,你可查过了?”   “皇上已经让彻查我的饮食,可也并未查出些什么。”   栎夫人道,“岚儿,关起门来,为娘才敢猜,会不会是那宣贵人使人做的手脚?”   纪岚道,“女儿小产,受益最多的就该是她。可她沈家的靠山,是成王,如今成王在朝中,坐拥的大半壁江山,皇上都不敢动。我又能怎么办?“   听得这话,栎夫人叹了口气道,“老爷多日未归,也是因为成王的事,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纪岚止了哭泣,关切道,“母亲,阿爹可还好?得让他提防着成王,成王背后,定是有人出谋划策的。”   “这个,你阿爹自然知道,这宣贵人的本家,是户部尚书沈家,沈家又和林将军府结亲,如此林家的势力,还有那威武将军林青的嫡妹,林珑,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林珑?”纪敏接话道,“娘亲,你是说林姐姐?”   “什么林姐姐?敏儿,你可是吃了她的蜜糖了?”栎夫人道,“那宣贵人,便是她林珑引荐给皇上的,如今将皇上迷惑得不成样子。”   纪敏疑惑,“怎么会?林姐姐向来都不问这些权势之事。”   栎夫人却道,“敏儿啊,你可要多长些心眼了,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纪敏心中,仍是不信,林珑怎会是这样的人。   门外的太监,忽地尖着嗓子,报道,“皇上驾到。”   屋内一行人,齐刷刷跪了干净,只见明晃晃的一袭龙袍,从门外走进来,坐到皇后床边。   众人不敢抬头,只听得那深沉的声音传来,“岚儿,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纪岚忍不住了哭声,“皇上,岚儿好多了,只是仍是思念皇儿。”   皇帝声音温柔,伸手将纪岚抱进怀里,“岚儿,事情已经过去了,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纪岚温顺地在皇帝怀里点了点头。   门口传来太监的禀报声,“皇上,宣贵人那边,说是…”   皇帝关切道,“什么?”   小太监方才将话说完整,“宣贵人那边,有喜了!”   宣贵人有喜,为何要报道刚刚小产的皇后这来?纪敏心道,这些下人们,是不是心眼都死了?可转念一想,不是,这怕是宣贵人,故意说给皇后听的。   纪敏抬头,看了看姐姐面上的表情,果然,很是不好看。可那皇帝姐夫,面上一副欣喜的模样,实在是可恨。   纪敏忍不住站起身来,对那来报信的太监道 ,“宣贵人有喜,你报来这里做什么?皇后娘娘刚刚小产,你可是存心想让她不愉快?”   “不…不是…”小太监的头,愈发低了下来。   皇帝转眼望了纪敏一眼,“你是谁?”   栎夫人连忙上前,帮纪敏解释道,“小女纪敏,不懂宫中规矩,得罪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你是岚儿的亲妹?”   纪敏跪到地上,行了跪拜之礼,“臣女参见皇上。”   皇帝伸手将纪敏扶起,“两年前,皇后寿宴,朕见过你。”   纪敏忙答道,“劳皇上费心记着臣女,臣女惶恐。”   “朕念你替皇后伤心,才口出妄言,这次就算了。”   栎夫人忙谢恩道,“多谢皇上海涵。皇上,皇后身子不好,您多陪陪她,臣妇和敏儿,先出去了。”   皇帝龙颜未动,道,“嗯!”   说着,栎夫人拉着纪敏,从皇后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二人在屋外的院子里候着,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皇帝便从纪岚的房里出了来,急匆匆地便往景岚宫外去了。   纪敏心中埋怨,不是说好了,多陪姐姐一会儿,这才多久,就急着走了。定是去探望那宣贵人的。   栎夫人见皇帝走远,回去了纪岚的屋子,问那床边的人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身子不好,多陪一会儿都不行吗?”   纪岚叹气道,“娘亲,皇上是整个朝堂的。每次他来,我都在心里默默算着时光,每次,我都能预感他什么时候会走。今日,已经算是多呆了一会儿了!”   纪敏道,“姐姐,如果是这样,要这夫君还有什么意思?”   纪岚却严厉道,“敏儿,不可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妻子病了,每日都只能陪一炷香的功夫。一点儿温情都没有。”   “敏儿,这是皇宫,他是皇上。皇上的时光,是要分给朝政、大臣、和其余妃子的。”这话明明说得在理,纪岚却叹了一口气,“我这样也习惯了。”   “姐姐,敏儿只是替你难受。如果不是阿爹当年,一定要将你嫁进来宫里,你怕是如今,在宫外,也找了个如意郎君,过些闲散的日子。每日夫君疼爱,不似这般,景岚宫里,冷清得很。”   栎夫人却道,“敏儿,你阿爹也是为了我们纪家。有岚儿在宫里,他在朝堂上也有个照应。”   “我就是替姐姐觉得辛苦,早前有太后,后来来了个柳飘飘,如今又有个宣贵妃,还有其余那些个没什么名号的妃子,不知还有多少。”   栎夫人拉起纪岚的手来,“这些年,确是辛苦我的岚儿了。原本指望着,你这次能得个皇子,日后的日子,也会过得轻松一些…”栎夫人说着,忽地觉得说错了话,“算了算了,不说了。今日我们母女三人,难得重聚,不开心的事情,都放一边。我们一会儿啊,好生用一餐晚膳。”   纪敏点了点头。床上的纪岚也微微颔首。   十月深秋,夜里有些凉意。一轮新月爬上了枝头,景岚宫的灯火稀稀疏疏。被秋风一吹,愈发的灰暗了些。   用完晚膳,纪岚早早入了睡。栎夫人也折腾了一整日,回房歇息了。   剩得纪敏,在这宫闱之中,看着庭院里将将落下的黄叶,发着呆。白日里韩灵犀和蓝星辰那副暧昧的样子,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来。   想着,不知不觉,便沿着月色,迈出了景岚宫的大门,来了这御花园的湖边,吹吹风,该是能让人心里舒服一些。   左边那处草丛之中,两个宫女正窃窃私语,听来十分神秘。纪敏暗自凑近了些。   “我也是今天才听说,当年十四皇子在猎场,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个意外。”   “怎么说?”   “外人不知道,可那马被人动了手脚,原本先王暗自,还罚了同行的一干皇子。”   “可是这十四皇子,原本是说要继承大统的。那动手脚的人,可是当今的主子?”宫女话未说完,便被捂住了嘴。   另一个宫女道,“别说了,走吧。”   这话听来,似是说的当今皇上,谋害了十四皇子,才能继承了皇位。   可这,定是谣言!如若真有谋害,先皇怎能让他坐上皇位?   湖边的小亭里,灯火明亮,与景岚宫中,气氛大异,正有女子在翩翩起舞,也有宫人在欢笑。纪敏凑了过去,躲在草间,远远望去。   那舞蹈的女子,身形窈窕,舞姿轻盈。坐在一旁鼓着掌的女子,一双杏眼,桃色薄唇,纪敏一眼便认了出来。是那日在素衣坊门口,和林珑一起出来的女子,林姐姐好像叫她…宣贵人。   不是刚刚有喜了么?怎么大半夜的还来这湖边吹风?纪敏心存了些怀疑,凑近了一些。脚下忽地不稳,扑通一声,摔进了面前的花圃里。亭中众人连连惊呼,“有刺客,保护宣贵人和梅妃。”   一连串的灯火,晃得纪敏眼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几个侍卫提了起来,压着跪到了宣贵人面前。   听得对面的宣贵人,稚嫩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纪敏只好答道,“臣女是景岚宫,皇后娘娘的亲妹,纪敏。”   宣贵人抬高了声调,“是皇后姐姐的人啊?放了她!”   侍卫紧张,对宣贵人道,“贵人,这女子来历不明,不能听由她胡说。如若她要对贵人不利,这可不是给了她机会?”   宣贵人道,“我叫你放了她。” 第33章 十五王爷   御花园里忽地扬起一阵冷风, 吹乱了宣贵人前额的刘海。   方才一旁起舞的女子,连忙拿来一件披风,披到宣贵人身上, “妹妹, 你且方才有身子,切不可动气。天凉了, 我们要不回去吧,这闲杂人等, 交给内务府处理便可。”   宣贵人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站起身来, 对女子道,“皇后姐姐的人,怎么能交给内务府处理?我怕是会怠慢了。”   说着, 宣贵人走来纪敏身边,伸手要扶纪敏起身,“起来吧,你也只不过是路过。”   一旁方才说话的女子, 赶忙上来,拦住了宣贵人,却自己伸手将纪敏扶起, “妹妹,我来吧。”纪敏被那女子一把扶了起来。   可女子袖口,滑出一样东西,哐当一声, 掉在地上,打了个粉碎。纪敏低头一看,一片晶莹的玉色,散落一地。   女子大声惊呼,“哎呀,这可怎么好,这可是赤金进贡的琉璃玉!”   一旁的老太监,此时也阴阳怪气的道,“哎,是皇上钦赐的!”   女子道,“哎呀,纪小姐,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我…可明明就是你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纪敏辩解。   女子扬起右手,刷地一下甩在纪敏面上,“胡说,我和皇上的定情之物,如今就这么被你打碎了!”   纪敏捂着半张火辣辣的脸,抬眼看着那梅妃。这女子,分明是来挑事儿的,纪敏心里清楚,可如今自己是落入虎口的羔羊,只好服了软,认了这委屈,“是纪敏不小心,求宣贵人责罚。”   “嗯—”宣贵人饶有兴致,嘴角一笑,“责罚?!”   说着,那老太监见宣贵人来了兴致,低着头退了下去。宣贵人却上来,拉着这女子的手道,“梅姐姐,这镯子,是皇上送给你的,如今被这丫头打碎了,你和皇上该如何交代才好哟?”   这话莫不是说给纪敏听的,自己现在,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连连欠身,头愈发低了下去,也不知这一行人,如今要如何待自己。   这梅妃几步走来,又扬起手来,正要落在纪敏另一边脸上。   纪敏闭上了眼,要再去忍这一巴掌。可那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蓝星辰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梅妃娘娘,你可闹够了?”   纪敏眼前,宫女太监们,齐刷刷地跪了干净,只剩得这换了身锦衣的蓝星辰,生生将方才这名女子的手擒住。   听得宫女和太监们齐声道,“宸王爷吉祥。”   站在女子背后的宣贵人,也微微欠了身,“原来是宸王爷来了。”   纪敏不解,他蓝星辰,不是神鬼医舍的骗子大夫么,怎么会和这宫闱有关系?还有这梅妃,他好像也早就认识了!   梅妃却道,“宸王爷,这女子打碎了皇上送给我的定情玉镯,如今不过小惩大诫,不想还能劳动宸王爷大架。”   “哦?打碎了皇上给的定情信物?”蓝星辰缓缓道,“那改日我和皇兄说说,让他再送给梅妃一个便好!”说着,松开了梅妃的手来。   梅妃看向身后的宣贵人,见着主子没了声响,梅妃方才扭头回来,对纪敏道,“好,今日的事情也便作罢了。”   宣贵人叹了口气,“哎,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这么快就演完了。”   蓝星辰笑道,“扫了宣贵人雅兴,十五实在是罪过了。”   宣贵人欠身,“王爷,客气了。我怀着龙子,有些乏了,这便先回去我的宣芳宫了。”   梅妃也跟着,向蓝星辰作了礼,“王爷看来,是又有新欢了?”说着,看了一眼纪敏,愤愤地转身走了。   大大小小的宫奴,这才跟着他们的主子起了身。一行宫灯,越走越远。   这湖心亭里,没了方才的紧张与热闹,仅剩下了纪敏和蓝星辰两人。   蓝星辰走来,抚上纪敏方泛着红的脸问道,“可有伤了?”   纪敏抹开他的手,“他们都叫你宸王爷。”   “敏敏,这不过是个无谓的称号,我才没告诉你。”   “无谓的称号?”纪敏看向蓝星辰眼里,“皇家的身份,怎么会只是个称号?”   “我十三岁之时,便远离了皇宫,至今日,已经十余年之久。从来我都无心这皇权,所以这王爷,不过是个称呼。”   “可你为什么瞒着我?”   “敏敏,我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我的身份并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皇家的男人,都要三妻四妾,娶了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敏敏,我答应你,只娶你一人,可好?”   “那韩灵犀呢?”   “干她什么事?”蓝星辰皱了眉头,“她那些心思,你难道看不明白?”   “什么心思,我只看到,她对你甚好,你也很是紧张她的死活。”   “敏敏,你怕是误会了不是?”   “我没有误会,反正…”纪敏缓缓往身后退去,“姐姐进宫以后,我就想好了,我此生不嫁皇家人!”说着,便转身往景岚宫跑去。   蓝星辰追了几步,可又犹豫着停了下来,手中的拳,握得甚紧。叹气重复着纪敏的话,“不嫁皇家人…”   一路小跑,纪敏的心,似不是自己的似的,揪得甚紧。直到回到了景岚宫中,泪水再也擒不住,一颗颗地滚落了下来,眼睛,似是也不是自己的了。   秋风在吹着院子里,种着三五盆金黄色的菊花,在微暗的月色下摇摆。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对纪敏道,“你在哭什么?”   纪敏忙收了泪水,转身过来,眼前这明晃晃的一身龙袍,是白日里来探望姐姐的皇帝姐夫。   纪敏忙行了礼,“皇上怎么在这儿了?”   “白日里走得匆忙,夜里才能来陪陪皇后。”   纪敏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庄重道,“皇上体谅姐姐,纪敏替姐姐谢皇上。”   “你刚才为何在哭?”   这话问得纪敏心惊,本以为回了景岚宫就没人看得见,不想还是让人见到了,这下得赶紧编个幌子才是,“方才…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疼得忍不住了。”   “哦?”皇上的脚步,凑了上来,“摔到哪了?让朕看看。”   纪敏忙后退了几步,躲开道,“臣女只是自己不小心,不敢劳皇上费心。”   “你怕我?”   “没…”   “就算是怕,也正常。可这宫里的女人,对朕都是又怕,又想要。”   纪敏心里慌乱,草草应了一声,“嗯!”   “你不想?”   纪敏还未反应过来,问道,“想…想什么?”   “两年前,你那席霜红色的衣衫,穿来参加你姐姐的寿宴,不是为了让朕注意么?”   两年前?“皇上,还记得两年前的事情?”   “我自知岚儿有个妹妹,”皇帝的脚步,再次逼近过来,纪敏脚后跟,却触到了身后的花瓶,退无可退,“可那次在宴席见到,我才知道,皇后有这么一个美人妹妹。”说着,纪敏的下巴被他捏着,抬起了脸来。   纪敏却低着眼眉,“皇上,是姐姐的夫君,纪敏从未动过念头。”   “哦?是从未动过?还是从未敢动过?”   如何是好,夜里怎么院子里也没个人?   见纪敏不说话,皇帝又道,“如果是从未敢动过,不妨现在开始想想?”说着,放开了纪敏的下巴来,“明日,给朕个答复。”   “答复…答复什么?”   “要不要做朕的妃子。”   纪敏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皇帝径直转了身,消失在了月光下的院落深处。   纪敏全身的紧张,终是能放松下来,这宫里好是复杂,皇帝是万万不能嫁的,不然,被那宣贵人和梅妃欺负不说,对不起姐姐才事大。明日,定要想个好的说辞,拒绝了皇帝才行。   次日里起来,陪着纪岚吃完了早膳,又和栎夫人坐在纪岚房中,唠了唠家常。快到中午,景岚宫门口,又传来太监的传报,“皇上驾到。”   纪敏听得这声传报,两只食指不觉又揪在了一团。那袭明晃晃的龙袍,进了屋子里来,目光从纪敏身上扫过。灼热热地,让纪敏不敢抬头。   皇帝径直走去纪岚的床边,温柔道,“岚儿,今日看你面色好些了。”   纪岚道,“嗯,有娘亲和敏儿陪着,照顾得我很是周到。”   正说着,丫鬟从屋外,端了纪岚的药汁进来。   纪敏接过,送去了床边。皇帝却拦住,道,“我来吧。”说着,伸手过来,要从纪敏手中接过。   纪敏低下头来,递了过去,手却生生被皇帝拉住,纪敏一慌,那药汁生生撒落在皇帝身上。皇帝被那药汁烫到,连忙站起身来,药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慌忙之中,纪敏跪了下来,“臣女有罪。”   栎夫人连忙叫了丫鬟来,让皇上身边的小连子,去帮取干净的衣衫来。纪敏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却上来扶道,“不怪你,是朕不小心。可有烫到?”   方才那药汁落在手上,烫红了的一片,被纪敏背到身后,“没有。”   “刚才明明烫到了,你还躲?”说着,将纪敏藏在身后的手,生生掰到前面来,皇帝提高了声量,“小连子,朕的衣衫不用取了,去叫太医来!”   小连子在门外应了声,急匆匆地跑出了景岚宫去。   栎夫人看在眼里,十分明白,可面上却没露出来。皇后纪岚,怕是也生生清楚皇帝这脾性,大度道,“皇上,敏儿初来宫中,规矩不甚晓得,得罪了皇上,还请皇上多加包涵。”   皇帝这才收了心,放开纪敏的手,坐回纪岚床前,“岚儿无需担心,我没有责怪你妹妹的意思。我让他们再熬一碗药来。”   纪岚笑着点了点头,对纪敏和栎夫人使了个颜色。   栎夫人领会得了皇后的心意,欠身道,“皇上,我和敏儿,就先退下了!”   皇帝回头,看了看仍是埋着头的纪敏,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第34章 论男友力   从纪岚房里退出来, 栎夫人将纪敏拉到一旁,“敏儿,你和皇上这是?”   纪敏皱了眉头, “昨夜在花园里撞到, 皇上说话就开始奇怪了。”   “敏儿,你喜欢的, 可是星辰?”   这话,却触及了纪敏心中, 那块不可碰触的地方, “谁要喜欢他?我不会喜欢皇家的人!”   “敏儿, 星辰告诉你了?”   “什么?”   栎夫人拉着纪敏的手,“他是宸王爷的事情?”   “娘亲,原来你早知道了?”纪敏埋怨, “你们可是都知道了?就剩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这…”栎夫人面上颇有些为难,“你爹让我先瞒着你。可这宸王爷,和皇家的人还真不一样。十三岁的时候,便出宫求学, 一心只想学得医术,无心宫中权力。”   “你们都骗我!”纪敏甩开栎夫人的手来,转身便往自己房里跑去。   栎夫人的声音在身后, “敏儿啊,你别生气啊!”   娘亲甚是奇怪,怎么能不生气?!关上房门,在屋中坐了下来, 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乱成一团的心思,怎么理也理不清。纪敏放下茶杯,走来妆台前,点上了一柱檀香,丝丝香气扑入鼻息,让纪敏的心静了一些。可有忽地想起蓝星辰身上,那股奇特的清香,心中的情绪,却又奔涌而来。   咚咚咚!有人在门上敲了三下,“纪小姐,小连子带了太医来,给您瞧瞧您方才烫伤的地方。”   纪敏走去,打开门来,却见得小连子弯腰恭敬着等在门口,摊手指了指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这是胡太医。”   纪敏欠身,对那胡太医作了礼。   小连子道,“纪小姐,让胡太医看看你方才烫伤的地方?”   纪敏却道,“只是烫红了,并不碍事。”   小连子道,“纪小姐,这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如果你不让太医看看,小连子怕是不好交代。”   纪敏无奈,只好让他两人进了屋子来,坐在桌前,伸出方才烫伤的手来,给胡太医诊治。   胡太医看了看纪敏的伤,吩咐小连子道,“劳烦公公,使人去打些水来,我要帮纪小姐清洗伤口。”   小连子道,“得嘞。”便出了门口,找丫鬟倒水去了。   胡太医则从药箱里掏出一瓶药粉,放在桌上,静静候着。   半晌,丫鬟打了水来。胡太医帮纪敏清洗了伤口,便将药粉洒在纪敏的手上,又用白布包扎好,嘱咐纪敏道,“的确是烫伤了几分。这几日,纪小姐不可碰水,伤口,还需小心照顾。”   纪敏点了点头。   胡太医诊完病,便要退了下去。   门口却闪出一个明晃晃的身影来,皇帝走来,问胡太医道,“太医,可看过了?”   胡太医弓着腰背道,“看过了,并无什么大碍,请皇上放心。我帮纪小姐包扎了伤口,只要不碰水,过两日,便能好了。”   “好。没事就好。”皇帝说着,挥了挥手,示意着胡太医退下。走入房间里来,看着不知所措的纪敏道,“你没事就好。”   纪敏起身,欠身行礼,“多谢皇上关心,纪敏无事。”   “既然无事,那便跟我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皇家的人,怎的都是这般死皮赖脸的角色。纪敏心有不悦,并未答话。手腕却生生被皇帝拉住,往门外走去,“跟朕走!”   一路穿过御花园中的假山园林,被皇帝拉着,带来了昨夜这湖心亭。纪敏一路无话,直到来了这亭子中间。几丝秋风拂面,方才抬起脸来,看了看眼前的景致。   皇帝开口问道,“昨夜的事情,你想得怎样了?”   昨夜他说的封妃一事,纪敏倒是想了几个说辞,缓缓欠身,“皇上是姐姐的夫君,纪敏对皇上,只有敬意,也不想因此影响了和姐姐之间的关系。”   “岚儿那边,我已经问过了。她身为六宫之首,本就该习惯了。确是如若你能进宫来,陪伴在她左右,她说,也会很欣慰的!”   “问过了?”纪敏抬眼看着皇帝,本还想着,自己不该抢了姐姐的夫君。想来姐姐该也是,有苦不能在皇上面前,露出不高兴来。   “问过了,她还说,你若能进宫,她也好有个伴儿。”   “我…”纪敏的另一个理由,正要说出口。   “还有什么情况?”   “我在宫外,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皇帝笑道,“心上人?是谁?我叫人灭了他九族!”   灭九族这么严重,纪敏连连改口,“我…我其实一心向佛,此生都想长伴青灯!”   皇帝却道,“等你进了宫,我在宫里给你修个佛堂,常伴青灯与我。”   皇家的人,还真都是如此的厚颜无耻!纪敏心道,正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如若再说不出来理由,怕是就该封妃了!   “皇上,”小连子从亭外匆忙赶来。   “何事?”   “宣贵人动了胎气了!”   皇帝面上忽地紧张起来,“不是好好养胎,为何会动胎气?”   “您要不要去看看?”   皇帝看了看纪敏,仍是低着头不语的样子,又看了看小连子紧张的神情,“敏儿,我迟些再和你说。”   纪敏终是得了解脱,欠身道,“宣贵人有事,皇上赶紧去看看吧。”   皇帝点了点头,急忙往那宣芳宫去了。   纪敏终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劫还好躲过去了。   回了景岚宫,陪着栎夫人和皇后姐姐,悠闲着度过了一日。夜里埋进自己的被窝,忘却了这皇宫中的烦心事,发起梦来。   悉悉索索的瘙*痒,缠绕在脖颈之间,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出现在眼前。   “你干什么?”忙推开那人,拢好自己的衣衫,爬着坐了起来。   “你方才太累了,我才抱你去床上休息。”红眼人道。   “我太累了?”摸爬着,站起身来。这山洞之中,烛火摇曳,山洞外面透过层层绿茵,迎着晚霞的光彩,刚刚好能看到那雪山之巅,被夕阳照耀着,泛出金色的光芒。   “你不累么?”红眼接着道。   纪敏伸手,指了指那远处雪山,“我们是很么时候能到那里?”   “明日。”   “明日就能到了?”身后的剑,在低吟,似是在作饮血前的祭祀,“太好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门外在骚动,丫鬟在敲门,“小姐,您醒了吗?宣旨的公公,已经在景岚宫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了!”   宣旨?什么意思?纪敏起了身,打开房门,“你方才说,宣什么旨?”   丫鬟低着头道,“这皇宫之中,自是皇上的圣旨。”   纪敏疑惑,“圣旨?”   “对!”丫鬟说着,拉着纪敏,便往景岚宫的门口走去,“快跟我来。”   小连子右手端着一卷黄色的书卷,正在门口候着,见纪敏过来,高声道,“宰相次女,纪敏听旨。”   纪敏连忙跪下。   小连子打开那卷轴,念来,“宰相次女纪敏,端庄贤淑,知书达理,辅佑皇后有功,朕心有所念,特封为贵人,择日入主德兰殿,钦此。”   什么?纪敏脑中一片空白,封的什么妃,入主什么殿,全然没有听到。没能去接那道旨意,后退着一把跌倒地上,没理这周围许多人,便往自己房里跑去。   急匆匆跑到房中,将房门反锁起来,躲进床里,蒙上被头,要回那梦中去!   雪山之巅,小白蛇还在等着去救呢。   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天黑了又亮了,来来回回许多人,在门口跟自己说话。   栎夫人劝道,“敏儿啊,你可别想不开,嫁给皇家,是多大的荣耀啊?你阿爹在宫中,还能再多个帮手,岂不是好事儿?别觉得对不起岚儿,她日后有人在身边陪着,也是件好事儿。”   娘亲说的什么话,纪敏全然听不进去。   皇后纪岚,也被丫鬟扶着,在门口劝道,“敏儿,我知道你对我,颇有愧疚,方才不肯出来。这事儿,皇上早和我商议过了。我知,你觉得对不起我这个姐姐。可你又何尝知道,这皇宫之中,皇帝的女人,多了去了。不是你,还会有下一个。如若是你真进了宫,我们姐妹,还能有个照应!”   姐姐不介意了,可是要嫁来着皇宫,纪敏不愿意。   皇帝也来劝了一回,“小连子说你不肯接旨,还把自己锁起来?朕便来看你。可你不接旨也就算了,总得开开门,给朕留些面子。”   死罪死罪,这次一定是死罪了,怕是还要牵连了纪家。越想这门越不能开,一开了,皇上就该灭了纪家九族了!   纪敏将被子捂过了头顶,该是就听不见外面的话。人,一个又一个,来了又走。   夜深的时候,却又有人在敲门,“敏敏,你醒着吗?栎夫人说你不吃不喝一整日了。”   是那可恶讨厌烦人的骗子!   蓝星辰说着,似是在门口的地板上坐了下来,背靠着纪敏的房门道,“你若不吃不喝,我便陪着你不吃不喝,可好?”   那人说着,叹了一口气,“敏敏,我骗你是我不好,你若能原谅我,跟我说句话,我心里才能好受些。” 第35章 一个人情   半睡半醒之间, 窗不知何时被秋风吹了开来,纪敏起了身,伸手将那窗户关上。凑来门口, 往外张望了一番, 蓝星辰,已然不见了去。   趁着夜深人静, 溜出皇宫,和戏本子里说的一样, 从此流浪天涯。   嗯, 就这么干!   打开门来, 一路小跑,向景岚宫外跑去。   穿过那假山园林,穿过那湖心水榭, 该是就能出了宫门,与这宫闱之事道句永别。   脚步跟紧,呼吸急促,可忽地脚下一软, 一股冰冷的寒意袭来,回神过来,水, 四周的水,无法呼吸。   席卷而来的寒意,顿时涌进全身。睁圆了眼,泡在湖水之中, 眼前一团黑影,正向纪敏游来。纪敏说不出话,伸手拉着那黑影的衣袖,以为是救命的稻草,能将自己带出湖面。   可一只大手,在纪敏的头顶按下,另外一只,掐着纪敏的脖颈,该是在索要自己的性命。   生命仿佛就要就这样结束了。   湖水向鼻腔涌来,得不到想要的空气,只能再次大口喘气,水涌入了鼻息,发丝在水里清扬,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无尽的黑暗袭来,直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冒进鼻息。久违的空气,涌入胸腔,将里面的积水逼迫着咳出。身体似是不是自己的一般,用力地咳嗽,直到将那湖水咳了干净。身体的力气才如被抽干了一般,往地面倒去。   可迎接纪敏的,不是硬邦邦的地面,而是熟悉的清香,和温暖的怀抱,“敏敏咳出来就好了,没事了。”   一个轻吻,扣在纪敏额上,有几分暖意。   蓝星辰浑身湿透,方才走开没多久,见纪敏房门打开,人不见了,便追了出来。   一路紧跟着不远处,纪敏轻盈的身影,在这假山园林中,不知转了几道弯。来到湖边,身影竟然不见了。四处张望没找到人,低头见湖边溅出来的水渍,方才发现湖里有一团黑影。   脑中未经考虑,便觉得是那块心头上的人落了水,跳下谁来。   果然湖面之下,黑衣人将纪敏擒在怀里,一手紧紧扣住纪敏的脖子。   那黑衣人见有人来,惊慌失措,终是松开纪敏,一个跟头在水中游走了。   蓝星辰顾不上去追,将纪敏从湖水里捞出来,纪敏已然没了气息。蓝星辰本能地压着这人的胸腔,将她灌入身子里的湖水倒了干净。   看她终是喘了气,将肚里的水咳了出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见怀中人,眉头仍是紧皱,知道她定是仍在难受。蓝星辰将她一把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往自己行宫里送去。   这屋子里,暖暖的,没有一丝寒意。纪敏缓缓睁开眼,已是白日里,见得那双细眼正在床前,紧张地看着自己,“敏敏,你醒了!”   喉咙有些辣辣地疼,话语轻声,自己都有些听不见,“我…还在宫里么?”   蓝星辰抓紧了纪敏的手道,“这里是我的行宫,不是景岚宫。”   纪敏要将手抽出来,可如今,全身虚弱到根本使不上气力。蓝星辰似是察觉到,深吸一口气,叹了出来,“你若是出了事,让我怎么办?”   纪敏转头,不想对上他的目光。   门外太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纪敏听得这声音,忽地一个冷战,缩进被窝里,恨不得再往床里挪挪。   听得蓝星辰道,“别怕。”   明晃晃一袭龙袍,正要坐来纪敏床边,生生被蓝星辰挡住,“湖里有人,想要她性命!”   皇帝怒道,“皇宫之中,竟然有这等事?”   “这宫闱之中,女子之间的争斗,这些年,皇兄你看得还少么?”   “十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兄,敏敏这样的性子,你若强留她在宫中,我怕她活不过三日。”   “朕的女人,朕自会保护。这事儿,朕定会彻查。倒是你,左一个敏敏,右一个敏敏,是什么意思?”   蓝星辰径直跪在了皇帝面前,“皇兄,宫外的时候,我和敏敏早有了婚约。”   “婚约?”皇帝顿时停了声音,不怒自威,一脸严肃地看着地上的蓝星辰。   “是,我和敏敏,也早已互通心意,彼此爱慕。”   “好…”皇帝面上,怒气骤升,缓缓点着头道,“好,好,好,朕的好皇弟。”说着指着床上的纪敏道,“你们互通了心意,还彼此爱慕?”   蓝星辰斩钉截铁道,“是!”   皇帝看向床上的纪敏,问道,“你说的心上人,就是他?”   如若说不是,那皇上硬要封自己为妃怎么办?可如若说是,皇上会不会杀了他?纪敏不置可否,摸着自己的额头,假作头痛道,“我…我头好疼,想不起来。”   蓝星辰见着紧张,坐来床前,伸手探了探纪敏的额头,又捏住了纪敏的脉相,看着纪敏道,“该是受了寒气。”   皇帝见着二人这副模样,声音忽地低沉了下来,“好,十五。你倒告诉我,朕这如今封下去的贵人,该如何收场?”   “皇兄,朝中官家之女如此之多,为何偏要选一个敏敏。”   “十五弟,给你宸王的身份,你在诸多官家之女之中,选一个为王妃也不难,又为何有定要一个纪敏?”   如若在这么硬着来,蓝星辰会不会真被皇上灭了九族了?不对不对,皇上要灭他九族,还得把皇上自己给灭了。   蓝星辰半晌无话。两人如此僵持着,纪敏在床上看的汗毛都竖着。   蓝星辰率先打破了僵局,“皇兄,可还记得梅儿?”   “说到这事儿,我倒是记起来了,十五弟和我的口味,总是颇为相似。”   蓝星辰拉着纪敏,对皇帝道,“皇兄,梅儿本也是一副天真脾性,进了宫来,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你再看看敏敏,以她这不长心眼的性子,如何能生在后宫之中。皇兄,你可是想让她死?”   “你!”皇帝竟被堵得说不上话来。   蓝星辰接着道,“官家之女众多,想凑来皇兄身边的,大有人在。皇兄大可另找一人,来承了这贵人之位。”   “另找一人?”皇帝冷笑一声道,“看来十五弟,是非要这纪敏不可了?”   蓝星辰果断道,“是。”   “可我也非封她不可,怎么办?”   两人针锋相对,如何是好,纪敏担心。坐起身来,弱弱对皇帝道,“皇上,纪敏不想入宫。”   “不想入宫?”听得这话,皇上指着蓝星辰问道,“那你可是喜欢他?”   事到如今,纪敏只好用那虚弱得听不到的声音道,“星辰对我甚好,我…我也动了心。”   “动心…”皇帝面上的怒色,退去几分,却多了一些冰冷,“好,是你们逼朕的!”   听得皇帝此话,蓝星辰连忙又跪下来道,“皇兄可还记得十四哥?”   皇帝面上神色更加蹙紧了几分,手上拳头捏了紧,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来,“你是要拿十四的人情,来换一个纪敏?”   “那年狩猎,十四弟莫名跌下马来,死于非命,是我替皇兄领了责罚。如今皇兄拿到皇位,也有我几分功劳。记得那年,我被父皇贬为江南王的时候,皇兄说过,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用这个人情,换一个纪敏,并不过分。”蓝星辰说完,一双细眼勾着看着皇帝,“是不是,皇兄?”   什么意思?纪敏那夜在御花园听来的传闻,不想是真的。那十四皇子,多年前狩猎时从马上跌下,死于非命,并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好!”皇帝指着纪敏,笑道,“哈哈哈,这个人情,换一个女子,实在是太划算了!”   蓝星辰,五体投地拜倒在地上,“多谢皇兄成全。”   皇帝冷笑一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蓝星辰,对门口立着的小太监道,“小连子!”   小连子跟上前来,“奴才在。”   皇帝一字一字道出口来,“宣我旨意,今,赐婚,宸王爷,和宰相次女纪敏。”   小连子听着这话,不置可否,“这…”   小连子犹豫半晌,却听得皇帝斩钉截铁道,“赐婚!”说罢,皇帝拂袖而去。   见得那明晃晃的身影,出了门,纪敏紧绷的神经一时间松散了下来,身子也不受自己控制,虚弱起来。   一把被蓝星辰扶了回来,见着蓝星辰一副紧张的模样,纪敏终是一盏多日来的愁眉,笑道,“星辰,我不用入宫了。”   蓝星辰看着纪敏虚弱的模样,心疼得将她搂了紧,“嗯,敏敏,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成亲。”   一连着两三日,在床侧反复,那呛进去的水,伤了喉咙,说话也无什么力气,醒着的时候,总在咳嗽。   这次醒来,被蓝星辰扶着起来。纪敏却咳嗽着,半晌停不下来。蓝星辰帮着顺着后背。   额上传来他温暖的轻吻,“我们出宫吧,回去医舍,我帮你调理一段时日,方才能好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纪敏抬头看着他,被那细眼里温柔的目光扫着,点头答应。   又听得他道,“你那日说你不嫁皇家人,我便不做这皇家人。这些年不在青阳,我和这皇家,早也没什么关系。”   纪敏声音沙哑,重复着他的话到,“不做皇家人?”   手被蓝星辰捏进怀里,他道,“嗯,只和你好好过日子。”   几日以来,栎夫人和皇后纪岚一道,也来看过几次。本事要接了纪敏回去景岚宫住的。   却生生被蓝星辰推却了,说是病得厉害,要自己亲自照顾。又是道,皇帝如今赐了婚,不日,便回去纪府,商议大婚之事。 第36章 故人梅妃   多日以来, 纪敏身体还是抱恙,咳嗽不止。   这天夜里睡得昏昏沉沉,忽地听得门外动静颇大, 灯火星星点点, 似是有不少人在院落里,不知是要做什么。   纪敏正要爬起来, 出门去看看,门却忽地被人推了开来。   独独一个女子, 从门外冲了进来, 纪敏起了身, 揉了揉眼,看清楚了来人,正是那日掌掴自己的梅妃。   梅妃三步并作两步, 跑来纪敏的床前,掐着纪敏的手腕道,“你这狐媚,迷惑完皇上, 还要迷惑宸王!”   纪敏还未反应过来,那梅妃手中,一根珠钗, 高高举起,“我今日便毁了你这张脸,看看你日后怎么迷惑人!”   纪敏浑身无力,却也无法闪躲。   珠钗正要落下, 一盏烛火忽地从眼前晃过,听得梅妃一声尖叫,接着那珠钗落地的声音,蓝星辰的声音道,“你闹够了没有?”   梅妃看着蓝星辰,眼里全是泪光,“阿宸,你如今就这么对我了?”   “梅妃娘娘请自重,我们之前的情义,早在多年前就断了。”   “断了?你倒是爽快,说断了就断了?”   “如此之久了,梅儿你也嫁给了皇兄,怎么不能断了?”   怎么这两人之间,还有些旧事?不怪乎那晚在御花园,便觉得二人之间怪怪的。   “你说的轻巧,这些年我是伺候你皇兄,可你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梅妃说着,指着纪敏道,“这女人,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你就枉顾我们之间的情义了?”   蓝星辰拦在纪敏身前,“梅妃娘娘,还请多注意自己的身份。今日你这话,若是让人传出去到皇兄耳朵里,怕是不好。”   “他?他如今只在意那宣贵人。我们后宫的女人,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喜欢了,热乎一阵。不一会儿就又有新的玩物了。”   纪敏接话道,“梅妃娘娘,你的心情,我能体会。我姐姐,也是一样。”   “你能体会?”梅妃讽刺道,“你能体会我,明明有心上人,却被父亲嫁给皇帝的痛苦吗?你能体会,如今阿宸他要娶你,我有多难受吗?”   “我…”纪敏无法作答。   蓝星辰道,“梅儿,幼时的事情,我以为你早就释怀了,不然,也不会嫁给皇兄。”   梅妃眼中,似是看到了希望,“你还在生气,我嫁给你皇兄?”   “当时,确是有些生气的,可后来,听闻皇兄椒房独宠你两年之久,我以为你会开心,便释然了。”   “我开心?”梅妃从身上,取出一柄匕首来,亮出自己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大婚那晚,我差些用这个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蓝星辰的目光,停留在那匕首之上,“你还带在身边?”   梅妃泪光迷离,过来拉着蓝星辰的手道,“阿宸,这皇宫我受够了,你带我走好不好,就算在你身边,做个卑贱的奴婢,我也不想再在这后宫之中,过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蓝星辰将梅妃的手抹开,“梅儿,我们的事情,都过去了。如今,我凌宸心中,只有纪敏一人。所以也没办法再腾什么位置给你了,心里是,身边也是。”   这话说的决绝,梅妃听着,含着泪光,后退了几步,“阿宸,我如此求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蓝星辰低下眼来,半晌方才指着门口,道,“请回吧。”   梅妃眼里的泪,夺眶而出,转身向门外跑了出去。   待得她走远,蓝星辰方才回身,拉住纪敏手道,“宫中人心叵测,我们明日便出宫回医舍。”   “星辰,你和她?”   “幼时青梅竹马,不过后来,她家人将她嫁给了皇兄,我以为,自此便分道扬镳了。”   “可她好像还想着你。”   “敏敏,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听见了。我如今,只想和你早日完婚。”   纪敏被他揽进怀里,吮吸着他怀里的香气,抬眼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完婚?”   蓝星辰在纪敏额上轻吻一扣,“很快。”   这日起身,咳嗽方才好了些,便见得蓝星辰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装,见纪敏睁了眼,便吩咐了人端了水来给纪敏梳洗,“梳洗完,我们就出宫回医舍。阿常今晨会在神武门等我们。”   纪敏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来,“星辰,可是,我得去和娘亲和姐姐说一声。”   蓝星辰道,“也是。等会儿,我们先去景岚宫。”   被蓝星辰扶着,一路走来了这景岚宫。左右宫人目光不绝,看着这多年不曾见的宸王爷,还有宸王爷怀里,紧紧扶着的这不知哪里来的女子。   纪敏觉得异样,推开那人的怀抱道,“我自己走吧,好多人看着。”   “皇兄都赐婚了,看着就看着,让他们看个够。”说着手上力道愈发紧了些,又将纪敏重新扣入怀里。   本想着景岚宫,该还是原来那副清冷的模样,不想今日却多了几分人气。   宫娥太监在门口立了一排,景岚宫中,该是还有别人来访。   进了皇后的客堂,方才见到宣贵人正坐在皇后身边,二人和气寒暄喝茶。   一旁的客位上,梅妃正对皇后道,“宣贵人这些日子,吃不好也睡不好,都惦记着皇后的身子。”   这话说得实在不是真的,可栎夫人却仍帮着皇后,连连道谢,“宣贵人有心了,皇后近日的身子,好了许多。今日回去啊,就不用忧心这边了。如今贵人身怀龙子,该要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才是!”   宣贵人转而对皇后道,“姐姐身子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正说着,忽地用手捂着小腹,“嘶。”   皇后紧张问道,“怎么了?”   宣贵人面色紧张,“我…肚子疼,该不会是,吃错东西了?”   纪敏心道不好,如若是在景岚宫吃错了东西,动了胎气,皇后这边,该是脱不了干系的。   皇后忙从坐上起身,扶着宣贵人,对门口的宫女太监厉声道,“还不快去找太医?!”   梅妃紧接着道,“找太医院的刘太医,宣贵人的喜脉,都是他请的。”   太监正要转身去太医院,却见得蓝星辰此时,扶着纪敏进了客堂来。将小太监拦住,不紧不慢对皇后道,“我来看看。”   宣贵人见得蓝星辰走来,愈发的喊得大声,“啊呀,我…我疼。”   蓝星辰拿起宣贵人的手腕,把着脉相,嘴角一勾,看着宣贵人道,“我看贵人,确是有些动了胎气。不如,我给贵人开一剂药安胎,再让皇兄来看看?”   宣贵人缓缓,将手抽了出来,“不…昨日太医来看过,方才,只是疼了一会儿,现在好了!”   蓝星辰放下手来,“哦?这样,也好。”   纪敏上前,对着一干众人行礼,“臣女纪敏,见过宣贵人、梅妃娘娘、皇后娘娘。”   “这位是?”宣贵人似是不记得曾见过纪敏,问皇后道。   皇后颔首,向宣贵人介绍道,“家妹纪敏,前阵子本宫身子不好,和家母一道,进宫来探望本宫的。”   “哦!”宣贵人抬高了声调,“原来是皇后姐姐的亲妹,啧啧啧,果然生的一副好姿色,不怪乎皇上都…”   “咳咳咳!”宣贵人话音未落,便听得梅妃咳嗽起来,“那件事儿,已经过去了。皇上如今面上不好看,不让人提起,妹妹还是当心些!”   宣贵人捂嘴笑道,“倒是倒是,你看我这口无遮拦。”   栎夫人道,“小女,确是早和星辰有了婚约了,还好皇上大度。”   蓝星辰扶着纪敏起身,对皇后和宣贵人道,“我早就有娶敏敏之意,好在皇兄体谅爱戴。”   宣贵人捂嘴,欢笑了起来,“哈哈哈,皇上确是体谅。”   纪岚端着茶碗,抿了一口,道,“家妹的婚事,确是有劳皇上费心了。妹妹,你自己这身子,可要好生照顾着,让刘太医给你开些补身的药膳可好?我听说,刘太医的药膳,既是补身味道也上佳,最是适合将将有孕之人。”   宣贵人笑道,“有劳姐姐费心了,昨日皇上在我那里留宿,已经吩咐了刘太医了。”   纪岚笑道,“那便好,看来皇上比我要关心妹妹。”   “姐姐见笑了。”宣贵人说着,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纪敏见几人无话,道明了来意,“姐姐,娘亲,我今日来,是想先出宫,才来跟你们道句别。”   蓝星辰跟着道,“敏敏近日的身子不好,我想带她回医舍,好生调理一番。待栎夫人回府,我便去纪家提亲,商议和敏敏的婚事。”   栎夫人连连点头,“星辰有心了,我这女儿,就劳烦你照顾了。”   纪岚也道,“能得宸王爷亲自照料,敏儿真是有福了。”   蓝星辰道,“皇后和栎夫人客气了,今日来也是道别,我们便先走了,家奴在神武门外备了马车,等着接我和敏敏回府。”   哐当一声,茶碗打碎的声音从梅妃那边传来。本来见着纪敏和蓝星辰进来,梅妃的眼神就从来没从二人身上挪开过。如今又听得这话,走了心神将茶碗打破了。梅妃忙道,“看看我这不小心的。”   皇后道,“无妨,让下人们清理一下就好。”   皇后被丫鬟扶着起了身,要来相送,被纪敏拉住道,“姐姐,身子不好,不用送我们了。”   栎夫人也起了身,“敏儿啊,你好生把身子养好,别让星辰担心了。这几日他可都围着你转,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纪敏看了看一旁的蓝星辰,对栎夫人道,“嗯。”   宣贵人也起了身,道,“宸王爷,这是要带娇妻回府,真是羡煞旁人了。”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梅妃。   梅妃起身,对蓝星辰微微欠身,做了礼,眼里似是几番不舍,也没说出话来。   被几人送出了客堂,纪敏便又被蓝星辰扶进了怀里,他身上的清香飘来,“如今你可安心了,跟我回医舍,好生养病。”   纪敏点点头,二人便往那神武门去。 第37章 住进医舍   时已入了深秋, 落入湖中那日起,纪敏的身子,便一直发热不止, 此时坐在马车之中, 手里冰凉,却被蓝星辰握得甚紧。   青城街仍是热闹如常, 阿常驾着马车,一路穿行而过, 终是停在了医舍前。   被蓝星辰扶下了马车, 又一把被他揽着, 不让挣开。   客堂里,阿魅迎了上来,“当家的和纪小姐回来了。”   蓝星辰点了点头, 纪敏笑道,“好久没不见阿魅了。”   阿魅见着纪敏一副苍白的面色,询问道,“纪小姐面色怎么这么差?”   蓝星辰扶着纪敏坐了下来, 对阿魅道,“病了几日了,”说着走到他自己常看诊的桌前, 拿起笔墨,在纸上书写起来,“我给她换个方子。”   阿魅疑惑,“前阵子来医舍的时候, 还好好的,怎么病了?”   蓝星辰不语。   纪敏答道,“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受了些寒凉。”说着咳嗽起来。   阿魅声音作委屈,“哎哟,真是作孽了,哪里来的飞来横祸?”   蓝星辰一纸药方递到阿魅面前,“好了,别耍嘴皮子了,按着这房子去抓几副药,然后赶紧煎一副来。”   阿魅恭敬地领了药方,进了后堂去。   阿常停好了马车,跟在阿魅身后,对蓝星辰道,“当家,我去做饭。”   蓝星辰点了点头,见阿常进去,走来纪敏身边问道,“方才马车上还在发热,要不要进去,床上躺躺。”   纪敏此时却清醒得很,“床上?谁的床上?”   “床嘛。我这医舍,就住了我们三个男子,你随便选一个,都行。”   这纪敏能怎么选,当然是选他蓝神医了。可这不是摆明了欺负自己么,气不打一处来,一生气,就咳嗽起来。   蓝星辰看着这人又咳嗽,心疼得紧,皱着眉头,过来拉着这人冰冷的手,又帮她顺着后背。待得这人咳得缓了些,方才拦腰将她抱起来,送进了自己的屋子,放到自己的床上。   正要将她放进自己的被窝,却忽地被她一把拉住。   纪敏忧心地问道,“这是你的房间?”   蓝星辰嘴角一钩,“纪小姐,可是想住阿常和阿魅的房间?”   “不…”纪敏踌躇,“只是还未出阁,我如此住进一个男子的房间,多有不便。你还是送我回纪家吧,青娥能照顾我。”   “青娥能有我照顾的好么?”蓝星辰假作生气。   纪敏见得他生气,又是心有不忍,连连道,“我只是怕不方便。”   “你我的婚事已经都定了,如今就差个婚礼,没有什么不便的。”蓝星辰想了想,有道,“你那日在皇兄面前不是都说了,对我早就动心了,我都记着呢。”   纪敏忽地想起那日,为了保着皇帝不杀蓝星辰,说着喜欢他来着,如今却也是反不了口了,“那…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的好?”   蓝星辰过来,握住纪敏的双肩,将她扶着躺下,见这人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要吃人的样子,在她额上亲吻了一口,“你病什么时候好了,我就什么时候去提亲。”   纪敏眨巴眨巴了眼睛,“真的?”   “敏敏,你我相处这么久,我可有骗过你?”   纪敏思前想后,“第一次见面,不就骗我说有眼疾吗?”   “那我是骗你吗?我那是说的真话。”   错看了那白剑航,还还怎是自己眼瞎了,没得反驳,只好乖乖地缩进了被子。   蓝星辰将那被窝在纪敏身上盖紧,又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探了探纪敏的额头,半晌方才道,“出了宫,看似好多了。”   “嗯!”纪敏点了点头,“出了宫,心情都好了。”   蓝星辰叹气道,“你若不喜欢,我们便再也不进宫了。”   “那不行,姐姐还在宫里,我得常去探望的。”   “你不怕那皇上,什么时候又心血来潮,把你封作了妃子去。”蓝星辰看了看房梁,“那为夫该怎么办?”   “什么为夫?”纪敏将被子蒙过了头,“我还没嫁呢!”   被子被蓝星辰轻轻折开,“我今日便去提亲可好?”   被子遮着半张脸,对蓝星辰道,“阿爹多日没着家了,该是朝堂的事忙着,你找谁提亲呢?”   蓝星辰刮了刮眼前人的鼻子,笑着道,“看来你也挺心急的。”   “我…”纪敏想着法子该怎么圆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话来。   “你?”蓝星辰道,“你先睡一会儿,吃饭了,我叫你。”   “哦。”被子里有他身上那股香气,缩在里面,总觉得安全得很。不知觉的,眼皮子开始沉了起来,眼前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一阵子,听得蓝星辰悄悄在耳边道,“敏敏,醒醒,吃饭了。”   纪敏揉了揉眼睛,见得蓝星辰在眼前,吻了吻自己的额头,又流连到嘴上,小啜了一口,“起来吧。”说着,蓝星辰从床上扶起纪敏的后背,抱着她起了身。   纪敏一个冷颤,又是咳嗽起来。蓝星辰则去了衣柜,翻出一件裘皮的斗篷,披到纪敏肩上。   “这才什么天气,就能用上裘皮了?”纪敏颇有几番不满,“这么笨重,怎么吃饭?”   “我听着你咳嗽,就浑身的不舒服,你给我包裹严实了,不然我饭都吃不下。”   纪敏无法,只好乖乖捂着那裘皮斗篷,被他扶下了床。   饭厅里,阿常端坐在饭桌前,阿魅则摆着筷子,将那一双双筷子,都调整好了方向,坐在桌前,拿起来,丝毫不变扭的位置。   见着纪敏进来,阿魅忙招呼道,“当家的,纪小姐,吃饭!”   纪敏咳嗽两声,在桌前坐了下来。   听得蓝星辰又问阿魅道,“药可煎好了?”   阿魅谄媚道,“当家的你就放心吧,交给阿魅的事情,绝对不会出错的!”   纪敏心道,以阿魅的性子,这话定是不假。   “好,吃饭。”蓝星辰说着,舀了一勺水蛋放到纪敏碗中,“这些日子病了,都没好好吃饭。身子要好生补回来。”   纪敏拿起筷子,病着的缘故,却没什么胃口。戳了戳蓝星辰舀来的水蛋,小小的吃了一口。   蓝星辰看着皱了眉,“还是没胃口么?”   纪敏望着他,点了点头,筷子夹着小口米饭,往嘴里又送了一口。   蓝星辰,竟是将纪敏面前的饭碗抢了过去。   纪敏惊讶,“你抢我饭碗做什么?”   “让你好好吃饭,只有这个法子了。”说着,将半碗米饭倒入自己碗中,又舀了半碗水蛋,放到纪敏的碗中,将米粒都捣碎了,伴着水蛋递来纪敏面前,“这个。”   这水蛋拌饭,儿时都是阿娘追在屁股后面喂,如今却是蓝星辰递来了面前,纪敏正拿起筷子,筷子却被蓝星辰抢了去,递来一个汤勺道,“用这个。”   如今却像孩童一般,舀着那饭吃了起来,倒也颇有几番趣味。   见得纪敏好生吃了饭,蓝星辰方才安心夹起菜来。将鱼肉的刺挑了干净,放到纪敏碗中。   阿魅在一旁偷偷笑着,被蓝星辰发现了,问道,“笑什么?”   阿魅道,“当家对纪小姐,还真是体贴又细心。”   说着饭堂门外却有人在敲门,阿魅放下了筷子,赶忙对蓝星辰道,“当家的,我去看看。”   蓝星辰放下筷子点了点头。阿魅起身去开了门来。   纪敏身后,凌厉的声音传来,“星辰,你们吃饭呢!”   韩灵犀,她怎么又来了?   话音未落,韩灵犀便坐到了桌前,拉着蓝星辰道衣袖道,“我方才从城外回来,西山上开了满山的菊花,我们去看看可好。”   蓝星辰轻轻甩开她的手来,看了看纪敏埋头吃饭的头也不抬模样,便想着这丫头,心里又不知在计较着什么,忙对那韩灵犀道,“我这几日,都要在医舍,阿魅给我预约的客人都排到七日后了。”说着对阿魅使了个眼色,“阿魅,是不是?”   “是是是,”阿魅忙接了话来,“当家的病人,已经都预约到七日后了,这七日,怕是都不会有空闲。”   “那我们七日后再去?”韩灵犀还真是不依不饶,“西山上可不止满山的野菊花可以入药,各种稀奇的植物,该是见所未见的。”   “哦?”蓝星辰假作好奇道,“那确是要去看看的,是不是,敏敏?”   纪敏看了一眼蓝星辰道眼色,“我…又不懂山草药…”   “无妨,等你病好了,我们去西山散散心。”   韩灵犀道,“纪小姐也去,那便太好了!”   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纪敏心里仍有些不悦,蓝星辰伸手,握住纪敏的道,“秋日,该多出去走走,只是你现在身子不好,等你病好了,我们便去西山逛逛。”   韩灵犀看得蓝星辰这般温柔的模样,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心生了怨恨,却没表露出来,“好,纪小姐能一道也热闹些。”说着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假作吞了一口口水,笑嘻嘻对阿魅道,“阿魅,我这还没吃午饭,可否在你们这里蹭一顿?”   阿魅一副客套的模样,笑道,“啊呀,韩掌柜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这就去给你拿双碗筷!啊!” 第38章 亲亲抱抱   秋日过半, 下了几场秋雨,天气阴寒起来,纪敏的身子在蓝星辰的照料下, 却好了许多。   在医舍这些日子, 抢了他蓝星辰的房间来住,他便将阿魅赶去了阿常的房间, 或是有时干脆守在纪敏床前过夜。   这日醒来,却见得这人趴在床头, 便知道他昨夜又是忘了回房了。   他面上一副倦容, 胡渣爬满了下巴, 看得人有些心疼。纪敏半撑起身子,在他的细眼上亲了一口。   不想这人没怎么睡得沉,竟是缓缓睁开了眼来, 看着眼前的纪敏道,“你醒了?”   纪敏点头,“你昨日,可是又忘了要回房睡了?”   蓝星辰揉了揉眼, 直起身来,在纪敏额上轻啄了一口,“无妨。”说着起身伸着懒腰, 捶打着自己的手臂来,“就是有些麻。”   “这样下去,是要生病的。”   “哦?”蓝星辰假作皱了眉,“那, 我们早些去纪家提亲,我不就可以睡到床上来了,这样,敏敏也不用担心我会生病了!”   纪敏已经习惯,他这素来口无遮拦的习惯,只好由他去了。   蓝星辰见着纪敏要起身,便连忙来扶,一把将纪敏搂在怀里,亲亲吻着纪敏额前的发丝道,“该用早膳了。”   起了身,梳洗妥当,素颜得也没装扮,入病多时,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蓝星辰看着纪敏,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将纪敏一把拉起了身道,“别看了,等病好全了,就会好看了。”   被蓝星辰牵来了饭厅,阿魅已经摆好了碗筷,桌上放着杂粮粥和几碟小菜。这些日子清晨,都是吃的这些。按照蓝星辰的说法,这般吃法,清肠胃,还能健身补气。   四人一道用完了早膳。阿魅便如同往常一样,开张做生意。   蓝星辰则去了书房,坐在案前,翻看着医书。   纪敏今日精神不错,在他案边搬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陪着。举着他昨日从坊间,给自己买回来的话本子,读得正是起劲。   这话本子的一则小故事,讲的是那化作人形的狐妖,披着人皮,勾引了寒窗苦读的书生的故事。   正看完这故事,纪敏忽地来了兴致,举着书本,抬眼看了看眼前,认真看着医书的蓝星辰。踮起脚尖,趴到他的案台上,凑来他眼前,书本半遮着面,挑尖了声音,学着那戏本子里面,狐妖的口吻道,“蓝公子,小女子正从医舍门外路过,无依无靠,可否收留我几日。”   蓝星辰嘴角一咧,“无依无靠?好呀,那小娘子要怎么报答我?”说着一手环过纪敏的脖颈,将她搂进怀里,细眼扫下,看着这人儿灵动的目光,“可是要以身相许?”也没等纪敏反应,一个吻便扣在纪敏唇上,撬开唇齿,任由欲*望汹涌起来。   蓝星辰的舌尖汹涌,勾动着心弦,柔软又浩瀚。点点回馈,那人却愈发的刁难起来,伸手摸索起纪敏的后背。   此时衣物裹得厚厚的身子,却成了障碍,那人的目光扫在纪敏胸前,停顿了下来,看回纪敏的双眼道,“敏敏,你让我如何是好?”   说着蓝星辰手上的力气松了下来,任由纪敏挣脱开来,可手仍是被他紧紧拉着,道,“弄得我现在只想去提亲。”   “星辰,娘亲怕是还在宫里,阿爹也忙着政事,你找谁去提亲的好?”   “那,我们择日成亲,不理他们了。”   “那怎么行?没有父母之命,草草成亲要被人笑话的。”   蓝星辰叹了一口气,松开纪敏的手来,“敏敏,那你和我保持一些距离。”   纪敏蹙眉,假作委屈道,“星辰,你可是开始嫌弃我了?”   看着眼前人的模样,蓝星辰却又不忍,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只是如今,想要疼爱你,却隔着这男女的礼仪,我很是难受。”   纪敏解了眉头道,“可是没成亲之前,我们都亲亲抱抱了,已经有违礼法了。”   “那我只能再忍忍了,不过大婚之后,你得补偿我。”   “补偿?”纪敏疑惑,“怎么补偿?”   “我们,三年抱两,可好?”   纪敏一书本子,拍到他那张谄媚的脸上,“又欺负我。”   说着正要回去自己位置上,却一把被蓝星辰拉回,坐到他腿上,唇齿温柔,又交卷而来,滔滔的海水要将人淹没,似是没了呼吸。可那人的呼吸,甚是沉重,要将纪敏一口吞掉。   隐隐察觉,身下有些坚*挺,正执着着想要突破衣物的障碍,蓝星辰方才停了下来。将纪敏推回桌前,眼神却不敢抬起,只在桌上摸索着那戏本子,递回给纪敏,又指了指纪敏方才坐着的位置,道,“坐回去,看戏本子,别过来了。”   纪敏接过他手中的书卷来,笨拙答了一声,“哦!”   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地偷看着蓝星辰的脸色,怎么一下子就能这么认真,又看回医书了,真是无情。   有人在门上敲了三下,听得阿魅在门外道,“当家的,有病人。”   蓝星辰终是放下了医书,起身便要往外走,刚好经过纪敏位置的时候,也没看纪敏一眼,便伸手将纪敏拉起,道,“一起去看看。”   被他拉着出来了客堂,便见得谷老板正扶着四娘,坐在客堂等候着,该是谷老板又带四娘回来复诊的。   蓝星辰招呼道,“谷老板,四娘,来复诊了。”   谷老板道,“四娘近日的身子,似是好了许多。可我也不敢懈怠,按时带她回来复诊。”说着看了看蓝星辰身后牵着的纪敏,笑着对纪敏道,“纪小姐,也在。”   纪敏作了礼,“谷老板,四娘。”   四娘见纪敏温和一笑,关切道,“纪小姐的面色也不大好,可是也生病了?”   蓝星辰听得四娘的话,回头看了一眼纪敏,替纪敏答了四娘的话,“是一直病着,在我这里调理着。”   四娘回道,“有蓝公子照顾,该是让人放心的。”   蓝星辰走过去四娘面前,阿魅递来了案枕,放在四娘手下。蓝星辰便帮四娘把起脉来。纪敏凑来他身边,也甚是关心。   半晌才听他道,“比起上次来,脉相已经好了许多了。”   谷老板听着欢喜,握住四娘的手道,“我就知道,会好的!”   四娘抬眼也看向谷老板,面上平和微笑,“大夫还没说完呢。”   蓝星辰接着道,“好是好了许多,比起常人,心脉还是不足,药是要继续吃的。”   谷老板点头,“还请蓝公子开药。”   蓝星辰起了身,绕到案台背后的书桌上,写了一副药方递给了一旁候着的阿魅。又上前对二人道,“这副药可以喝上五日,五日后,劳烦再来。”   谷老板连连道谢。   等着阿魅配好了药方,递了药到谷老板手上。谷老板便扶着四娘,走出了医舍。二人的背影,甚是合拍。纪敏却心中唏嘘,这么一对璧人,却因为病痛,生生蹉跎了许多时日。   这边谷老板和四娘刚走,一名女子从门外进了客堂来。纪敏看清楚了,竟是那宫中的梅妃娘娘,今日作了一身平常打扮,比在宫中之时,清爽了几分,看起来都活泼一些。见了蓝星辰,梅妃端正地行了礼,“宸王爷,吉祥。”   阿魅听得一愣一愣,怕是从不知道他家主子这王爷的身份,惊讶道,“王…王爷?”   蓝星辰道,“阿魅,你先进去后堂吧,我日后再告诉你。”   阿魅不情愿地答了声是,掀开帘子,进了后堂。屋里剩下三人,气氛忽地奇怪起来。   蓝星辰道,“梅妃娘娘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这般打扮,来我医舍是要作什么?”   梅妃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阿宸,我如今便不能来找你了是么?”   “梅妃娘娘何必叫我为难?”   梅妃却向前一步,凑到蓝星辰面前,贴的甚近,“为难?我怎的为难你了?我这日来,是来医病的,你不是开医舍么?”   “医病?”   “对,我病了。还请神医给我把脉。”梅妃说着,在椅子上做了下来,将手放在方才的案枕上。   蓝星辰站在原地,问道,“梅妃娘娘不知哪里不舒服?”   “浑身都不舒服,”又看着蓝星辰杵在原地,不肯动弹的样子,“神医可是不敢看我这病?”   蓝星辰叹了口气,回身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纪敏,轻声对纪敏道,“我先看看。”   如今人家是病人,星辰是大夫,自然是不能推脱的,纪敏也只好点了点头。   蓝星辰坐来案边,附上梅妃的手腕,仔细探着脉,半晌,方才道,“梅妃娘娘的脉相,健朗的很,并没有病。” 第39章 星辰往事   “可我心口疼, 已经多日了。”梅妃道,“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心?我把它掏出来,让你看看。”   这明明不是看病, 是刁难, 纪敏心道。   坐在梅妃身边的蓝星辰,收了手回来, “梅妃娘娘这心病,我这里怕是医不了。要不您另请高明吧。”说着起了身, 正要像纪敏走来。   梅妃却一把拉住蓝星辰的手道, “你就真这么绝情?”   蓝星辰回了身, “梅儿,我以为那晚我们在行宫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梅妃冷笑道, “七岁开始的爱慕,还有这十余年的思念,那晚就说清楚了么?”   “我不曾想过,你还惦记着儿时的事情。自从你嫁给皇兄, 我便将你放下了。如今,你也便放下吧。”   “放下?哼!说得好听。”梅妃凑到蓝星辰面前,双眼直视入他细长的眉眼, “于你凌宸而言,你我的过往,就这么不值一提?”   蓝星辰没了话语,半晌方才道, “那如今,你想让我怎么样?”   梅妃笑逐颜开,重新拉回蓝星辰的手道,“阿宸,你肯听我说了?”   “嗯,你我的事情,确是要好生解决一下。”   纪敏听着这话,却也不想再站在一旁,让他们好生解决过往,也是应该的,于是对二人道,“我进去,帮阿常浇浇花!”   正要走,梅妃却厉声道,“不许走!”   纪敏顿住了脚步,被这声音吓得后退了几步。   蓝星辰看着心疼,正要过来扶,却被梅妃拉住,“阿宸,我今日背着皇宫逃出来,你带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青阳,我们四海为家,流浪天涯。”   蓝星辰回身看着梅妃,“这就是你想要的?”   梅妃眼里,存着希望,望向蓝星辰答应着,“这十年来,每每梦里,那年你离开青阳,贬去江南的时候,我和你一道去了。江南山清水秀,你和我有时在船上赏月,有时在山里隐居。阿宸,我如今终是想明白了,这是我做梦都想要的。”   蓝星辰却抹开梅妃的手来,叹了一口气道,“梅儿,旧情我是念过的。你怕是不曾晓得,你嫁给皇兄之前,我也曾执着过。在你们华府门口,守了三日。可当年,你父亲当时权重,看不上我这个江南王。我以为,虽是你父亲的意思,可你也算是默认了。你风光嫁入皇家之日,正是我贬离青阳之时。这一转身就是十年。那把匕首你还带在身边,可是早已物是人非了。如今,还望你能看得明白。”   梅妃在蓝星辰眼里,想要找到些许情丝,“你还是在怪我,当年嫁给了你皇兄?”   蓝星辰双手背到身后,叹口气道,“往昔已逝,莫负将来。”蓝星辰说着,便要向站在一旁的纪敏走去。   可那梅妃,却快了蓝星辰一步,绕到纪敏身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横在纪敏脖子前道,“是因为她,是不是?”   脖子上忽地凉凉的一道,梅妃的手腕横在自己胸前,力道甚大。纪敏心惊,莫非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来让蓝星辰后悔不成?   “你要干什么?”蓝星辰着急。   梅妃右手上的匕首又紧了紧,“我知道,就是因为她,你如今才对我这么绝情。那我今日便了结了她,我们之间便再无障碍了。”   “不要!”   “阿宸,我也不想这样,我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皇上早就不喜欢我了,如今我不过是那宣贵人的一条走狗,如今又私逃了出来,我若是回去,只剩下死路一条。就算皇上他不杀我,我大好年华,全都要在那后宫之中虚度,我不想不愿不要,我不甘心。”   “梅儿,你别急,我们再想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梅妃说着,伤心哭了起来,“我如今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纪敏觉着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些,细声对身后的人道,“梅妃娘娘,会有办法的,你先放了我,我们帮你想办法。”   梅妃的匕首又紧逼了过来,在纪敏脖子上刻出一道血痕,“帮我?你凭什么说帮我?”   “你冷静点!”蓝星辰见着纪敏的血痕,急忙上前。   “你别过来!”梅妃将纪敏又往后扣了两步。   “好!”蓝星辰顿住了脚步,“我不过来。”   “阿宸,你如今不肯带我走,我只好拉个垫背的了。”   纪敏听得心惊,今日怕是真是要死了,“星辰,我死了,你就别想我了,找个好姑娘跟你好好过日子。”   蓝星辰眉头紧皱。   纪敏却肩上一沉,死死闭上了双眼,完了完了,要死了!可那肩上的力道,却不是梅妃的。   只听得梅妃大叫一声,手上的匕首,啪嗒一声落了地。   睁开燕来,却正是阿常从后堂赶了过来,生生从后面将梅妃擒住。   蓝星辰顺势上前,将纪敏接过来,紧紧扣入怀里。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疼得紧,心里也委屈了起来,细声哭着道,“还以为已经死了。”   蓝星辰顺着怀中人身后的长发,“没事了,没事了。”说着颤抖着叹了口气,“再也不会这样了。”   阿常手中的梅妃,却仍是挣扎,愤愤道,“凌宸,你这负心人,我恨你!”   蓝星辰对那梅妃道,“我们之间,谁负了谁如今已经说不清了。梅儿,我念你些旧情,让阿常送你回去华府。你便可向宫里说,家中母亲生了急病,回家探亲。也算是条退路。可我这神鬼医舍,你若再敢乱来,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说着向阿常道,“阿常,你走一趟,送梅妃回城北华府!”   阿常点头,擒着梅妃出了医舍门口去。   蓝星辰低下头来,看着怀中人也看着自己,一把将她抱起,“疼不疼?”   纪敏泪眼未干,“疼。”   被蓝星辰放回床上,盖上被褥。   阿魅端着水进了屋子,递上拧干了的手帕。又递上了一瓶药粉。被蓝星辰放到床边。   “嘶!”凉凉的手帕擦在脖子上的伤口上,仍是有些疼。   蓝星辰皱了眉,更加仔细地清洗着伤口,“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伤口包扎好,便被那人哄着睡觉。可方才那般的场景,如何睡得着,纪敏躺在床上,问道,“星辰,你和那梅妃,那么多往事,怎么那么容易就放下了?”   “敏敏,你可是在试探我?”   纪敏摇头,可一摇头,那伤口便疼。   蓝星辰看着紧张,“别乱动!”   纪敏只好眨了眨眼,表示点头,接着道,“只是,我也没喜欢过别人,所以不知道,有情人分开是种什么滋味。平常看戏本子,都为他们感到难受。如今看着你们,就像戏本子里一样,我也难受。”   蓝星辰伸手刮了刮纪敏的鼻子,“你方才就是在看戏?”   “没有没有,我本来想走开,给你们些空间的。可是梅妃娘娘不是不让我走嘛!”   蓝星辰叹了口气,看向屋内不远处的桌子,“有情人分开,就像是,原本开的很美的一朵花,突然凋谢了一样。”   纪敏皱了眉道,“好是伤情。”   “花第二年还会再开,可并不是之前那朵了。”   “星辰,你不喜欢她了,我知道。那我们会不会分开?”   蓝星辰伸手捂住纪敏的嘴,“丫头,你是不是傻?当然不会!”   纪敏抹开他的手,认真道,“可世事无常,你怎么知道将来的事?”   “因为我做鬼也要缠着你,”说着凑脸过来,吻在纪敏嘴上,“直到把你的精气都吸干!”   纪敏拉着被子蒙过头顶,“太可怕了!”   二人正打闹着,阿魅急匆匆从屋外赶了进来,“当家的,纪小姐,栎夫人来看纪小姐了。”   蓝星辰忙站起身来,“我和你出去迎迎。”   “娘亲来了?”纪敏正要起身,却被蓝星辰扶了回来,“你躺好,我带栎夫人来看你。”   不过一会儿,栎夫人被蓝星辰送了进来,看着仍是躺在床上,面色也不好看的纪敏,心中几分心疼,连忙坐来女儿身边,探着女儿的额头道,“怎么还是这样的脸色?病可好了?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纪敏忙道,“让娘亲担心了。”   “你这样子,真是要担心死为娘啊。你姐姐身子方才好些,你这又病成这样。改日真要去元华寺多捐些香火,保佑我纪家。”纪夫人念叨着,目光落在纪敏脖子上,方才被蓝星辰包扎的伤口,裹着一片白布,“这又是怎么了?”   纪敏却不好解释,是蓝星辰的旧情人,方才为难自己弄伤的,支支吾吾道,“没…没怎么。”   蓝星辰也连忙赶来,“夫人,是我不好,没照顾好敏敏。”   栎夫人起身,对蓝星辰道,“星辰,你那日将敏敏领走,我本以为会照顾有加,怎的如今却越病越厉害似的。”这话语多有责备,栎夫人该是紧张女儿,方才如此说话。   纪敏拉了拉栎夫人的衣袖,“娘亲,不怪他,是我身子好的慢,方才又不小心磕碰到了。”   “你这还没过门,就帮着他说话!”栎夫人不满道。   蓝星辰忙来圆场,“落水那日,敏敏受了不少寒气,丝丝拔出,需要耗费些时日调养,不可心急。再过半月,星辰一定还夫人个好好的敏敏。”   栎夫人这才觉得方才说重了话,“我也是太紧张着敏儿了,多少日不见了,想得紧。方才的话,星辰你别往心里去,啊!”   蓝星辰笑着点头,“星辰明白。”   “我倒是想着,接这丫头回去住,她阿爹也是多日未见她,有些念想了。”   蓝星辰忙道,“敏敏还需在我这里调养。我明日,带她去纪府探望纪伯伯和夫人,可好?”   “星辰,你们还没成亲,这样会被人说闲话的,我担心敏儿的名声。”   “我明日便去提亲!” 第40章 我想亲亲   次日清晨, 早早用完了早膳。   蓝星辰使着阿魅,忙活了半晌,他自己也跑到书房, 搬进搬出。二人收拾了一大箱子的东西, 让阿常搬去了饭堂,说是准备的的聘礼。   其余按照正常礼俗, 需要置办的,蓝星辰亲自列了一张单子, 交代阿常去置办了。   阿魅打开门来, 迎了生意。这些日子, 该是那纷华访也开始卖玉容膏和窈窕丸的缘故,医舍的生意,清冷了许多。蓝星辰倒也不怎么上心, 打趣道,反正之前赚的那一笔,也已经够给纪家的聘礼了。   青城街上,人流方才刚刚开始。蓝星辰拉着纪敏, 慢悠悠地出了门,说是聘礼之中,有几样金饰, 让纪敏选些自己喜欢的款式。   金花店在这南城北城的交界之处,沿着青城街一路走来,纪敏昨日的伤口还未好全,蓝星辰照顾着, 故意走得很慢。时已初冬,颇有几分寒意,那人的手,便握得紧,也暖得很。   迈进了这金花店的大门,掌柜的一席体面的锦服,招呼二人道,“公子,可是要给小姐挑个金首饰?”   蓝星辰颔首道,“来挑一只金簪,一对耳环,一对戒指。”   “哎呀呀,一看公子就是来办聘礼的。”   蓝星辰笑着点头。   掌柜的看着二人拉着手的模样,接着笑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和小姐,一道来挑聘礼的!”   这话说得纪敏脸上,辣辣得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蓝星辰则咳嗽了两声道,“掌柜的,给我们看看最新的款式。”说着细眼扫在纪敏身上,“让她挑挑喜欢的。”   掌柜的谄媚道,“哎呀呀,公子对小姐还真是上心,什么都要挑小姐喜欢的!”说着摊了摊手,将蓝星辰和纪敏引到一旁的桌椅旁,“你们啊,先坐坐,我去拿最新的款式出来!”又忙活着转身,对店里正打扫着的活计道,“招财,给这二位贵客上壶茶水来!”   伙计答应了一声,三两步地端了茶水过来。掌柜的则进去了后堂,该是去准备货品去了。   见纪敏仍是羞红了的脸,蓝星辰伸手过来探着纪敏的额头道,“可是又发热了?”   纪敏忙躲开,“星辰,掌柜的说得没错,哪里有要出嫁的姑娘来挑聘礼的?”   蓝星辰笑了笑,“这不,我眼前就有一个。不用太在意掌柜的话,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纪敏吸了口气,坐直了些,小声道,“那…我们挑完就回去?”   蓝星辰看着眼前人的局促样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好!”   掌柜的端了一盘金饰出来,摆在二人面前的小桌上,自己则弯下腰来,指着盘子里金光灿灿的小物件儿道,“二位看看,这都是些最新的款式。”   盘子里的摆着三副耳环,三对戒指,还有三只金簪,都是成套的款式。   蓝星辰问道,“看中了没?”   纪敏指了指那套石榴花,金色上点缀着暗红色的石榴石,精致得很,“这个。”   掌柜的笑开了花,“小姐果然好眼光啊,这一套,还真是我们店里才有的卖的,你可不知道,这款式的原图图案,是素衣坊的苏素先生画的。客人看了都喜欢!而且这意头多好,石榴多子,做聘礼再好不过了!”   蓝星辰道,“意头的确不错,多少钱?”   “这价格嘛,”掌柜的卖了卖关子,“你们也知道,苏素作的的衣衫,青阳城里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今日,看二位贵人福相,就便宜些,”说着在二人面前伸出的三根手指,“三百两,怎么样?“   蓝星辰道,“就三百两。”   纪敏拉了拉蓝星辰的衣袖,“星辰,我平日里和娘亲来这儿,一套首饰,百两就顶天了。”   掌柜的忙接话,“小姐这就说错了,这买东西啊,买的可不只是东西,还是意头和缘分。”   蓝星辰笑着对纪敏道,“掌柜的说的没错,这意头,我喜欢,款式你喜欢。千金难买心头好。”说着,转头对掌柜的道,“掌柜的,帮我们包起来吧。”   掌柜的高兴得紧,忙端着盘子,招呼伙计道,“招财,给我拿礼盒来!”   “许大哥,这可是又做成好生意了!”门外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轻飘飘一袭淡紫色的衣衫,迈进店里来,正是纪敏那师傅,苏素。   纪敏见了熟人,忙跑到苏素身边,拉着他的衣袖道,“师傅,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敏敏啊,你怎么在这儿?”   纪敏年纪小,从来不穿戴金饰,自是少来这金花店。   苏素也是一项喜欢清雅素淡的东西,来这金店,便更是奇怪了。   纪敏忙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蓝星辰,“星辰带我来,挑挑首饰。”   苏素则指了指自己手上端着的衣物,“我这不是给许掌柜,送定好的衣衫来了。”   纪敏看了看苏素手上端着那袭素衣,奇怪道,“师傅,你何时也做男衣了?”   苏素还未来得及回答,那许掌柜便迎了上来,“素素,你来了?”   素素?苏素一向没有家眷,也对女子不甚感兴趣,纪敏虽是知道。可是眼前,这谄媚得快流出口水来的金店的老板,怎么看,怎么都配不上自家向来清高的师傅。   蓝星辰也上来,微微合身,向苏素招呼道,“听敏敏说,苏先生是敏敏的恩师。上次见面颇有得罪了,这次,星辰向宿先生赔罪。”说着弯着腰,对着苏素恭敬地鞠了个弓。   苏素忙扶起蓝星辰来,“无妨,我一向不甚与人计较些礼仪。”转而问纪敏道,“敏敏,我听美人说,你可是又有了婚约了,可是这位公子?”   纪敏几番脸红,“我都忘记和师傅说说了。”   蓝星辰忙抢了话来,“苏先生,在下蓝星辰,我和敏敏,已经得了当今皇上赐婚,今日,便是带她来置办聘礼的。”   苏素上上下下大量了蓝星辰一番,“好好好,”苏素笑道,“上次来我医舍,就见这小子甚是着紧你。这回再见,都已经赐婚了。”说着逗着纪敏道,“这回敏敏总算是有着落了!”   许掌柜道,“素素,我却也没见过哪家公子,带着未来夫人来置办聘礼呢。这感情真好。”   苏素笑着,“是,我家敏敏的眼光,向来是高的。”   纪敏低了低头。   苏素说着递上手上的衣物给许掌柜道,“我今日是特地给你送衣服来的,你试试,哪里不行,我再回去改改。”   许掌柜接了衣服来,又握着苏素的手道,“素素,你做的衣服,不用试,也一定合身!”   苏素听了开心地紧,袖口捂着嘴偷着笑。   纪敏看着二人眉来眼去的模样 ,不禁担心起来,自己这师傅,铁树开了花,会不会被人骗了去?   许掌柜道,“素素,你等我一会儿,我给公子和小姐包好这礼盒,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说着许掌柜绕回去了案台后面,将方才未装完的礼盒完成了,递来蓝星辰手上,“公子,拿好了。”   蓝星辰掏了张银票,递给了掌柜。   掌柜查看了票面上的金额,连连弯腰鞠躬,谄媚着道,“哎呀呀,公子真是大气,小姐真是嫁得好呀。我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苏素上前来握纪敏的手道,“敏敏,你要成亲,可不能忘了师傅。”   纪敏忙道,“怎么会?”   蓝星辰也道,“待婚期定下,我便遣人送请柬去素衣坊。”   苏素笑道,“好好好,我和许老板还有些事情要谈,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   纪敏却不乐意,将自己这宝贝师傅交出去,看了看等在一旁,仍是弯着腰的谄媚笑着的许掌柜,将苏素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师傅,你这可是和许老板凑了对儿了?”   苏素笑着用袖口捂了嘴,一副含春的模样,“你别看他开的是金店,做生意的时候,挺俗气的。可是对我,可好了!”   “真是?”纪敏几分不信,“师傅,你可别被人骗了。”   “我能被骗什么呀?敏敏,人与人啊,要信任。哪怕真是被骗了,我这回也心甘情愿的。”   如今师傅都心甘情愿了,纪敏也无法,只好打趣道,“那我就只好恭喜师傅你了。什么时候,也请我喝喜酒?”   苏素一指点在纪敏额头上,“讨厌,你笑话我?我朝男子不能成亲,可是我和许老板打算,就这么陪着对方,走动走动,老来有伴,想想我就觉得人生好幸福!”   看着苏素这一副沉浸在爱情中的模样,纪敏不禁打了个哆嗦,咳嗽了两声道,“你若是真的开心,那也好。那,我和星辰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记得送请柬来啊!”   和蓝星辰走出了金花店,便听得身后,苏素的笑声爽朗,纪敏心中仍是有些担心。   蓝星辰见着她这模样,拉着她的手道,“走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不让他试试,怎么知道呢?”   这话让纪敏释怀了几分,点了点头,“嗯!”   纪敏一手被蓝星辰拖着,一手拉着他的衣袖,凑来他身边,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香气,跟上他的脚步,“回医舍,我想亲亲。”   “不准亲。”   纪敏不悦,“星辰你可是不喜欢我了?”   蓝星辰侧脸看着纪敏道,“成亲了再亲!” 第41章 说媒提亲   阿常备好的物品, 早已搬上了马车。蓝星辰示了意,让阿常先驾车送去纪家。   纪敏被他牵着,正是要出了医舍的门回去纪家。可自己心里却迟疑, 总觉得不大对劲, 拉住蓝星辰道,“星辰, 我总觉得不妥。哪里有要出嫁的女儿,和未来夫君一道去自家提亲的?要不我先回家, 你隔日再来好不好?”   “昨天都已经和栎夫人说好了, 没什么不妥的, 左右不过一个形式,还有给纪府看看我的诚意罢了。”说着正要继续拉着纪敏出门。   却有一干人从门外进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人群中女子, 正是对面灵灵医舍的韩掌柜,韩灵犀。那领头的一人,续着花白的长须,一袭灰色的布衣, 笑脸迎迎,对蓝星晨道,“在下韩木子, 小女灵犀,常与我说起公子,温文尔雅,医术过人, 如今见到,果然不凡。”   韩灵犀的阿爹,不是药王吗?纪敏心道。   蓝星辰上前客气道,“原来是药王前辈,让您亲自来我神鬼医舍,实在是怠慢了,该是我去药王府拜访才对。”   韩木子笑道,“听小女说,蓝公子曾救过她两回性命,韩某今日过来,也是特地,向蓝公子道谢的。”说着向身后的人示了示意。   韩木子身后家奴模样的人,端着两个礼盒,低着头捧上来在蓝星辰面前。韩木子接着道,“一件,是我家夫人在世之时,最爱的玉如意。另一件,是我药王家存续多年的医案,以表我药王家的诚意。”   蓝星辰忙恭敬推却道,“如此的厚礼,我实在受之有愧。两次救灵犀姑娘,不过举手之劳,药王不必放在心上。”   韩木子却道,“公子不必推却,其实今日来,我是为小女说媒的。”   “说媒?”蓝星辰疑惑,看着一旁的韩灵犀。   韩灵犀上前道,“星辰,我们这些日子,相处得甚好。我和父亲说了,他便说,来给我做媒。”   蓝星辰忙解释道,“韩掌柜怕是有些误会,我们之间只是平水之交,更何况,当今皇上已经赐婚我和敏敏了。”   韩灵犀道,“不要紧,我和敏敏也可以和睦相处,一起陪在星辰你身边的。”   韩木子也笑道,“世侄,我虽不常来小女这医舍,让她自己经营做做主张,可你神鬼医舍我却也是留意了许久。世侄的医术,在我药王家之上,如若我两家能强强联手,日后在医界,定能名声大造。”   “我自来行医,也不求什么名声。更何况,我这医术,只是雕虫小技,真是不足为道。那医仙秦家,还有皇宫御医院内多位太医,医术都在我之上,怕是前辈想要的,不在我身上。”   “世侄莫要谦虚了,我这次来,诚意你是看到了的。”   蓝星辰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将纪敏拉来身边,“前辈,我和敏敏是皇上赐婚,我也只心属于她,此生怕是不会再娶别人了。”   韩木子看了看纪敏,又看了看蓝星辰,和气笑道,“诶,世侄,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我和灵犀也商量过了,你和纪姑娘既是皇上赐的婚,灵犀也不便为难与你,他嫁入你蓝家,做个平妻便好。我药王家的女儿,做妾实在不好看。”   “前辈,韩掌柜,看来星辰今日,定是要得罪二位了。”蓝星辰说着,深深鞠了一个躬,接着道,“这门婚事,我不能答应。”   此话一出,韩灵犀三两步跨上来蓝星辰面前,一个巴掌拍在他脸上,道,“我韩灵犀哪里一点配不上你了?你倒是说说!”   纪敏见他脸上顿时泛起了三道指印,甚是心慌,对那韩灵犀道,“怎么能随意出手伤人?”   “没事,”蓝星辰隐忍,将纪敏拉到身后,“韩掌柜,是我蓝星辰,小小一介江湖游医,哪里配得上你药王世家?如若这婚事真的成了,方才会成为笑柄。”   “阿爹来这破旧医舍给我说媒,已经是给你面子了,”韩灵犀指着蓝星辰身后的纪敏,“如今你因为这样一个女子,想要回绝我药王家?”   蓝星辰低着头,卑微道,“是我配不上药王家,不关其他人的事。”   “哼,配不上?”韩灵犀道,“蓝星辰,我会让你后悔的!”   韩木子忙拉着韩灵犀回来,客气道,“世侄,大可不必这么快回绝我们,我可给你一些时间,你好生考虑考虑,毕竟与我药王家联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可别把它看成只是结亲这么简单,这也是一桩生意。”韩木子顺了顺自己花白的山羊胡须,“你说,是不是?”   “多谢前辈好意,可再多时间,我的答案都是一样。还请前辈,早些为韩掌柜考虑别的夫婿人选,莫要耽误了生意。”   韩木子面上的笑容,忽地不见了去,“不知好歹!”说着对端着礼品的两个家奴道,“阿青,阿白,东西收了,我们走!”   韩灵犀不甘道,“阿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灵犀,你今日受的委屈,我都看到了。让你受委屈的人,我不会让他好过的。”说着恶眼看了一眼蓝星辰身后的纪敏,转身出了神鬼医舍。   韩灵犀走在最后,看着仍是低着眉眼的蓝星辰,“你们给我记着!”说罢,也愤愤出了医舍。   待得那一行人走远,蓝星辰方才抬头看了看,对身后的纪敏道,“敏敏,日后出门,小心些。”   纪敏点点头,看着他面上的红印,伸手摸了摸,“疼不疼?”   蓝星辰笑了笑,“小事。”紧了紧手上拉着纪敏的力道,“我们走吧,还要去纪家提亲。”   阿魅凑上来,递上块打湿了的帕子,“当家的,要不要先敷敷?”   蓝星辰接过来,边往脸上敷着,边拉着纪敏往门外走去。   纪敏紧紧跟着这人,“那药王家那么厉害,我有些担心。”   “嗯,却是该多小心些,要出门让阿常跟着。”   纪敏问道,“那你呢?如果他们想对你不利怎么办?”   蓝星辰停下脚步来,刮了刮纪敏的鼻子道,“我也会小心的。”   “星辰,你可会武功?”纪敏问道。   “儿时的时候,被逼着学过一些,后来入了师门,也练了几年武,多是强身健体,学艺不精。”   “那如若韩灵犀打过来,阿常要保护我,那你怎么办?”   蓝星辰噗嗤一声笑出来,“丫头,你可是在写戏本子?”   “我这不是担心么?”纪敏认真道。   “放心吧,他们伤不了我。”   阿常的马车,早已停在纪家门口。待到二人过来,张罗着将聘礼搬下了马车,招呼着纪家的家丁,搬进了客堂。   二人进了纪家的大门,管家忙来迎道,“二小姐,你回来了,还有蓝公子。老爷和夫人,正在客堂等着你们呢。”   客堂中,纪渊和栎夫人正喝着茶。   蓝星辰拉着纪敏走来堂前,对纪渊恭敬道,“见过纪伯伯。”转而对栎夫人道,“见过栎夫人。”   纪渊和栎夫人忙起身,将蓝星辰扶起。纪渊道,“宸王爷如此大礼,我们如何受得起。”   蓝星辰道,“我答应了敏敏,日后远离宫闱,也就没有什么宸王爷了。作晚辈,这是应该的。”   多日不见,纪渊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纪敏忙凑上去纪渊身边,“阿爹,这些日子都不见你人,怎么回来又憔悴了?阿娘该要心疼的!”   栎夫人也起身道,“敏儿啊,朝堂事情烦心,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阿爹顿些补品。”   蓝星辰上前道,“纪伯伯,星辰帮你请脉,开几味药膳好生调理一番?”   纪渊笑道,“那就有劳星辰了。”   与纪渊请完脉相,蓝星辰道,“纪伯伯该是近日劳累,伤了阴水,累及了阳气。我稍后回医舍,便让人将药送过来。合着鸡汤,一起炖服。可纪伯伯也要注意休息。”   纪渊道,“星辰有心了。如今朝堂之上争斗颇凶,是树欲静而心不止。我已年迈,辅佐皇帝至今,也算是尽力了。也想着什么时候,能辞官归故里,养养鸡鸭,抱孙为乐。”   蓝星辰道,“纪伯伯,身体为重,辞官修养,也不失为好办法。”   纪渊点头。   蓝星辰起了身,站到纪渊对面,鞠了个弓道,“纪伯伯,栎夫人,其实星辰今日,是来提亲的。”说着指了指客堂里的两个大箱子,“这是星辰备好的聘礼,除了寻常礼俗的物品,还有三坛星辰酿了五年的药酒,三只千年的人参,三只百年的何首乌,以表我的诚意。望纪伯伯能将敏敏许配给我,做我的妻子。”   纪渊笑道,“皇上早已赐婚,星辰此番,有心了。如今,我们则个良辰吉日,把这大婚办了,也好了了你们的心愿。”纪渊说着,看了看栎夫人,“夫人,你觉得怎样?”   “好好好,这是天作之合。”   蓝星辰又行礼道,“多谢纪伯伯。多谢栎夫人。”   栎夫人牵着纪敏道,“敏儿,日后嫁人,可要多懂事了。可不像在家了。”   蓝星辰笑着接话道,“栎夫人放心,敏敏在我这里,定不会让她有半点苦痛的。”   栎夫人笑着道,“有星辰照顾,我真是该放心了。我家敏儿,真是有福了。只是这些日子,敏儿就先在家中住着吧,待到你们定好的日子,再来迎娶。一来多陪陪我们,二来继续住在医舍也多有不便。”   纪敏看了一眼蓝星辰,对栎夫人道,“我也确是太久没好好陪陪阿爹阿娘了,今日回来就在家里住着吧。”转而问蓝星辰道,“好不好,星辰?”   蓝星辰走来纪敏身边,笑道,“自然是好。”说着伸手拔下纪敏头上那支檀木珠钗,“只是这个得留给我,念想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第42章 元华寺行   婚期定在半个月后, 宰相纪渊的次女,终是要嫁人了。   此番没向那争气的姐姐一样,嫁入皇家。也没如之前纪渊安排的, 嫁入官宦之家。蓝星辰, 也谈不上什么京城名贾,不过是青城街上, 一家落魄的神鬼医舍。   官场儿女之中传开了,知道的明白这医舍的当家, 是当年被贬去江南的十五王爷, 不知道的, 笑话着纪敏定是嫁不出去,方才选了个这么落魄夫君。   可闺阁里,日日早起, 用完蓝星辰送来的新药,看着镜子里自己越来越好的脸色,也便听不见门外到底在传些什么。   蓝星辰回了医舍,可却安排阿常住在了纪家, 说是日里纪敏如果要出门,保护纪敏周全。   这日正值十一月初一,天已有些寒凉, 裹了一层裘领,便让青娥陪着出了闺房。栎夫人在偏厅里等着,让纪敏陪着,去元华寺礼佛祈福。   元华寺坐落在青阳湖的正中, 除了城北的相国寺,便是这青阳城里,名声最大的寺庙。相国寺多呈皇家祭祀,是皇家人祈福的地方。元华寺,则是百姓们礼佛,常爱去的地方,因此论香火,自然也是最好了。   去到湖中心的元华寺,需在码头坐船,约莫四分之一个时辰,便能到岸。   阿常远远站在船头,一丝不苟地看着对岸。   江上寒气有些重,纪敏坐在船屋之中,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栎夫人在一旁,见着纪敏的样子,将纪敏的手握起来,“丫头,星辰说你身上的寒气还没除尽,这江上寒气重,早知道我自己来了。”   “娘亲,只是有些冷,不碍事。”   船停在岸边,纪敏扶着栎夫人下了船。青娥提着装着香烛的篮子,跟在纪敏身边。阿常则跟在三人身后不远处。一行人便往元华寺中走去。   初一的人流,比平日里都要多。一路上多有些官家里的夫人小姐,都赶着初一的时光,来寺庙里捐些香火钱。栎夫人认识的几位夫人一一点头,纪敏一一行了礼。   迎面而来,翰林院大学士刘大人的两位千金,点头招呼,擦身而过。方才走了不远,背后纷纷的议论,便传进纪敏耳朵里,“就是她,要嫁给个江湖郎中。这宰相纪家,还真是要没落了!”   “是呀,姐姐做了皇后,这二女儿,也太不争气了。”   栎夫人拉着纪敏道,“敏儿,别听他们胡说,外人不知道,日子啊,还得自己过了才知道好不好。”   纪敏点头,“娘亲,我会不在意的。”   从山门一路走到大雄宝殿,上了香,也捐了些灯油香火,栎夫人说是,还要去向方丈帮纪岚,求个得子符,人不宜太多,便支开了纪敏,带着青娥去了方丈的会客堂。   寺里的树木都落光了叶子,风有些冷,纪敏躲到屋檐下,该是能挡着些。   “你?”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韩灵犀正看着自己,那双吊梢眼,越发的让人有些寒意。   “韩掌柜,今日也来上香么?”纪敏问道。   “对,上香。最近遇到的倒霉事儿有点多,总得来抱抱佛脚,求求气运。”   “韩掌柜,我们烧香拜佛,理的其实是自己,恪守佛心,才能得保佑的。”   韩灵犀上前一步对纪敏道,“轮到你教训我么?别以为如今蓝星辰要娶你,你就厉害了。”   “韩掌柜,我没有那个意思。”   韩灵犀却没理纪敏的话,“像你这样的官家小姐,你以为像星辰那样的人,真会喜欢你这样一个无能的人?以他现在在医学上的修为,将来必能成大事,到那时候,你再看看他是否还会继续凑在你这个什么都帮不了他的拖油瓶身边。”   “我…”纪敏语结,韩灵犀的话,似是把把利剑,割在纪敏脸上,纪敏低下头来,“的确都帮不了他什么。”   “他如今得罪了我药王家,今后在青阳,怕是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你们给我好好等着!”韩灵犀说完,负手而去。   纪敏的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   阿常原本是去向小僧要了碗热茶,给纪敏送来,不想这会儿却见着韩灵犀和纪敏说话,又离开的样子,正觉得奇怪。   韩灵犀见着阿常,和他手中的茶水,顿了顿脚步,冷笑了一声,便走开了。   阿常连连赶上来,见纪敏皱着眉头的模样,吐了几个字出来,“怎么了?”   纪敏瞪圆了眼,问阿常道,“阿常,我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人?”   阿常顿了顿,又吐了一个字出来,“是。”说着,递上手上的热茶到纪敏面前,“你冷,暖身。”   可如今哪里有心情喝茶,只有满心的委屈。   栎夫人求好了符,从方丈会客室里走出来,见着纪敏这张受了委屈的脸,觉得奇怪,拉着纪敏的手问道,“丫头,怎么了?”   “没什么,”纪敏不愿意多说话,只道,“娘亲,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靠近黄昏的时候,天便开始凄凄沥沥地下雨,趴在妆台前面,心情也开始阴郁起来。   青娥在敲门,“小姐,该用晚膳了。”   纪敏有气无力道,“青娥,我不是很饿,你告诉阿爹和娘亲一声,就说我还在睡着。”   青娥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病了?让青娥进来看看?”   “没有,不用,我想自己待会儿,你不要进来。”   青娥的犹豫着,“小姐,你都锁了自己一下午了,这样青娥会担心的。”   纪敏捂着耳朵,“不要不要,我不要你们为我担心。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青娥没了声响,该是走远了。   重新扒回妆台上,梦境袭来。   溪水湍急,往山下奔去。   红眼走在前面,纪敏跟在他身后。雪山就在眼前,这些日子走来,已经越来越近,小白蛇,也不知在那里怎样了。   不知不觉,已经身处云雾之中,迷迷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脚下,也看不清去路。   身后的宝剑没了声响,红眼却停住了脚步,抱怨道,“你如若再走得这么慢,今日天黑怕是也到不了仙殿。”   纪敏看了看他,加快了步法。   仙殿终是就在眼前,云雾环绕之中,一处高耸的楼宇,层层叠叠的屋檐玉瓦,最高处的殿堂,顶上有飞鸟在环绕。一丝清风从仙殿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可纪敏此时却提不起心情来感受着般美景,这仙殿这么大,小白蛇呢?在哪里?如若在这某一处殿堂之中,倒也还好。那日他被白鹤叼走,会不会已经被吃掉了,要么,被关进了漆黑的地牢里?   三两步往前,拔出身后的宝剑,便要往仙殿里飞去。   红眼却一把拉住纪敏,“你若就这么硬闯,定不会有好下场。”   “那怎么办?”   “这里是霞光仙人的居所,里面仙人众多,那些仙人光是一个,就能把我们两个外人捏碎了,洒在这门口,变成仙气,供他们修行。”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在这山上呆了十余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说着拉着纪敏的手腕道,“跟我来,有小道。”   红眼领着纪敏去的地道,正好通向这仙所的地牢里,里面关着各种的生灵,可纪敏找遍了,也没看到小白蛇。   一只小狐狸,虚弱地趴在牢里,见着纪敏过来,眨了眨灵动的眼睛。纪敏问他道,“你看到一条小白蛇了么?”   小狐狸道,“小白蛇?我看到了呀。”   纪敏急道,“他在哪里?”   “告诉你?”小狐狸假作犹豫着,“可以啊,可是你拿什么跟我换?”   “换?”纪敏疑惑,忽地明白过来,这小狐狸是想跟自己做交易,“你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小狐狸忽地欢笑了起来,“你在逗我么?在这牢狱里,当然是想要自由了!”   “好!”纪敏道,“我放了你,你告诉我小白蛇在哪里!”   “可你凭什么能放我?”小狐狸道。   纪敏拔出身后宝剑,蓄力一剑,劈在牢门的锁上。坑次一声,锁落在地上,牢门终是能打开。   地牢里忽地喧哗起来,“也放了我!”“也放了我!”“我也知道小白蛇在哪里!”   小狐狸悠悠得意,从牢房里走出来,“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纪敏看了看一旁的红眼,红眼却道,“你是来找小白蛇的,我不是,我是来找这霞光仙人的!要出去,你自己出去。我们好聚好散,就此别过!”没等纪敏答应,红眼便已转身,往那牢狱深处走去。   纪敏看着他的背影,暗自道了句,别了。   小狐狸跟在纪敏身后,沿着方才来的原路,二人回到了仙所门前,纪敏问道,“这下,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了?”   “哼哼!”小白蛇冷笑道,“你怎么能相信一只狐狸?我没见过什么小白蛇。”   “什么?”   小狐狸转身向山下跑去,纪敏道,“不准走!”   宝剑拔出,向他刺去,小狐狸却一个心决,化成了人形,嗖的一声,消失在了眼前。   怎么办?   纪敏眉头紧蹙,被蓝星辰摇晃着醒来,“敏敏,你怎么了?” 第43章 无用之人   “星辰?”纪敏抬眼, 看着眼前这人,“你怎么来了?”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这么睡着了?”蓝星辰语气里颇有责怪, “前阵子的病还没好全, 再着凉了怎么办?”   “你还怪我?”原本受的委屈,忽地一下子用来上来, 眼泪就那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蓝星辰便觉着不对劲,将眼前人的头埋入自己怀里, “怎么了?青娥说你关了自己一天了。”   “星辰, 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很没用?”   “怎么突然这样问?”   纪敏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你先告诉我,是不是?”   “怎么忽然在意起这个了?”蓝星辰道, “阿常说你白日里在元华寺遇见韩灵犀了?可是她和你说了什么?”   纪敏撅着嘴道,“她说我无用,可她说得对。”   蓝星辰看着眼前人,劝道, “我也觉得自己,甚是无用,本来当个王爷, 还能管管这国家大事,帮百姓解决些民生。可我自幼却只想当个大夫。敏敏,我们是不是很像?”   “可星辰你是个好大夫,治好了那么多人。还有美人, 你能帮她换脸。阿常不想记起的事情,你可以帮他忘掉。还有还有,阿魅,不想让人认出来,你也能帮到他。韩掌柜说了,以你如今的医术,将来必能成大事。”纪敏说着低了头,“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你。”   “做再大的事,小日子还得照常的过。敏敏,我胸无大志,这样治治病,和你过过小日子,我便心满意足。你既是要嫁给我,又何须在意,自己有没有用?“   “可是…”可是人都该有用的不是么?话还未说出口,嘴唇便被他堵住,亲吻席卷而来,半晌,那人方才停下来,见眼前人仍是一副忧郁的模样,“明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嗯!”   “不早了,去床上睡吧。”   纪敏被他抱起,放回了床上,“睡吧,在纪家不比医舍,还是要守些礼仪的。我在你房里呆久了,也有些不便。明日一早,我便来纪府门口接你!”   纪敏回手拉着他道,“那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蓝星辰点了点头,走到桌前吹灭了烛火,出了纪敏的房间去。   梦境没有再来,再醒来,便是白日里。   推开窗子,寒意更重了些。青娥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梳洗的水盆,“小姐,一大早就有人在门外等你了。小姐你醒了就好,青娥给你梳洗了,好把你交给姑爷!”   “什么姑爷?”纪敏在青娥额头上一敲,“还没成亲呢!”   青娥笑道,“姑爷多好听,叫蓝公子多见外!”   “青娥你也开始贫嘴了!”   “青娥可不是贫嘴,青娥说的都是真心话。”说着将手中的水盆放下,伺候着纪敏梳洗完,又去了衣柜,“夫人交代,今日寒凉了,小姐出门要多穿一些。”   苏素去年给纪敏做的冬衣,被青娥翻了出来,里面一层薄薄的棉花,穿着刚好暖和。   出了纪府,蓝星辰和阿常已经坐在了马车上。见纪敏过来,蓝星辰下了马车,过来拉着纪敏道,“上马车吧,我们今日去西山转转。”   初冬的雾气还未散去,街上人群也不多,穿过青城街道,一路向西行。   西城门外,纪敏常去放纸鸢的那块草地,也已经成了枯黄色。冬日要来,要开始冷了。   纪敏在撑开着的窗户旁,看着外面的景色。一把被蓝星辰拉了回来,又见他将车窗收了回来,“天凉,还是少吹些风吧。”   纪敏回身,摸爬着到他胸前,双手环过他的腰来,“星辰,你教我读医书好不好,我想过了,以后我要帮你。”   蓝星辰嘴角一钩,一把揽住了纪敏的肩膀,“你还在介意昨天的事情?”   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一点点。”   蓝星辰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我家敏敏要上进,我自然是要帮忙的。”   纪敏推开他,认真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   “今天?”   “一会儿去到西山,便开始教你辨识药草。”   心情终是愉悦起来,“好呀!”   下了马车,手被蓝星辰紧紧牵着,“该早些带你来,秋日暖和,天气也好。现在山里有些冷了。”   阿常在束好了马车,在前面领着路,回头对蓝星辰道,“当家的,这边。”   蓝星辰对纪敏道,“走吧。”   山路颇有些难走,一条羊肠小道,没有岔路,却只能单人走过。蓝星辰让纪敏走在身前,自己走在最后。时不时地拉着纪敏停下来,指着路边一些枯黄的小树,道了些药名。   夏枯草、苍耳子、野薄荷、金银花。   纪敏弯腰下来,将枯黄的草药,摘了一些,放在手心上,重复着方才蓝星辰说过的名字,“我要带回去,好生看看!”   蓝星辰看着这人认真的模样,不禁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敏敏如此认真的样子。”   纪敏辩解,“我向来都是很认真的!”   蓝星辰却将纪敏一把拉了过来,小声在纪敏耳边道,“敏敏,你认真的样子,很是可爱。”   纪敏抬眼,撞上这人带着笑意的细眼,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阿常在前面等着二人,假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咳嗽了两声,背过手去,继续向前了。   三人继续前行。   蓝星辰接着道,“如今山草都枯黄了,这草药不好认了。待到来年开春,我们再来,到时候,有叶有花,便更好分辨药草了。”   纪敏回头点了点,“嗯!星辰,你可有什么医书,能让我先看看么?”   “我书房里,有本花草纲要,简练得很,哪天我拿给你。”   纪敏满意,露出两个酒窝笑着道,“好呀!”   一路走来,空气里飘来些烧余的稻草的味道,脚下的路不好走,发了些汗,终是到了山顶。   西山是青阳城边上,一处不算高的小山坡。山顶上盖了一处山亭,站在其中,却也能俯瞰整个青阳城。   阿常刻意避远了些。剩得蓝星辰拉着纪敏,在山亭边上坐了下来,指着远处,仍被晨雾笼罩着的青阳城,“皇城,权利,市井,九流,都在那里,那么一处小小的四方城池,却包容着天地人心。”   “星辰你没来青阳城的时候,我日日里逛青城街都逛腻了。那些纷华访胭脂坊的东西,逛来逛去,都是那么几样,换汤不换药。”   “那我来了以后呢?”   “好像就只有时间,逛你的神鬼医舍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蓝星辰笑道,“定是因为敏敏你早就喜欢上我了。”   “不要脸!”纪敏生气道。   “脸,我向来是没有的。”   纪敏拿他无法,可忽地想起些事情来,早想着问问他,却一直没逮着机会,“星辰,你离开青阳十年,都去了什么地方呀?”   蓝星辰看向远处的青阳城,叹了口气,“那年我被贬为江南王,自是去了江南。在那里拜了师,学了医术,便也不记得江南王这个身份了。江南呆了四年,师傅说,医人也需游历,搜集各方病案,医术才能更加纯熟,便将我赶出了师门。我自是听从他老人家的吩咐,走遍了大江南北,阿常和阿魅,便是游医的时候捡来的。”   “你师傅把你赶出来了?”   “嗯,说是让我,觉得医术能比得过医仙秦家,再回去见他。”   纪敏皱了眉头,“怎么这么严格呀?”   “师傅勤于克己,对我要求也颇高。”蓝星辰说着,回脸过来,“等我们成亲了,我带你回去看看他?”   “嗯,恩师如父,该是要去的。”   “那大婚后,我们打理完青阳的事情,便去趟江南。”   纪敏点点头,靠向他的肩膀,“成亲了,星辰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从山上下来,已经时近中午,阿常驱着马车,赶回了青阳城,纪敏被蓝星辰留着,又在医舍吃了顿午饭。蓝星辰方才肯送纪敏回去纪府。   路过纷华访的时候,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见着纷华访的小二在门口叫卖,“玉容膏,窈窕丸,健骨散,快来看看咧。”   纪敏忽地回想起,阿魅当时在神鬼医舍门口的叫卖,也是这样,仿佛就在昨日。   可如今神鬼医舍门庭冷落鞍马稀,再也不似以前。纪敏看了看蓝星辰,见他面色无恙,也不知道心里是否有些芥蒂,“星辰,我听人说,这纷华访卖玉容膏的价钱,比神鬼医舍便宜三分,方才会有这么好的生意。若不是他们耍赖,定不是这样的情形。”   蓝星辰却淡然道,“我在别处,也历经过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都讲求个论资排辈,先来后到。如今,只是还未到时候,便让他们先风光风光。”   纪敏问道,“你可是已经想到了好办法了?”   蓝星辰摇摇头,“没有。”   “那可怎么办?医舍已经冷清了好久了。”   “一个字。”蓝星辰道。   纪敏疑惑着看着他,问道,“什么?”   “等。” 第44章 看画本子   蓝星辰话音刚落, 二人便见着一行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匆匆忙忙往那纷华坊里赶去。   领头的一人, 正是那日来神鬼医舍说媒的药王, 也不知,这药王家, 可是有什么新动向。   听得一旁的路人道,“这好像是药王呀!”   “嗯, 这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上面还结着绣球, 看似是来说媒的。”   “说媒?”   “我听人说,药王要将他家那独女千金,许配给纷华访的少当家。”   “啊?这回, 那可真是强强联手了!如若这两家走在一起,还不得得了青阳城大半边的生意!”   “可不是么?”   纪敏正听得出神,却被蓝星辰打断道,“我们走吧。”   “星辰, 可那韩掌柜要嫁给冯家公子了!”   蓝星辰道,“听起来是,郎未娶女未嫁, 未尝不是一桩好婚事。”   “可那冯公子,上次在青阳商会见着,我就感觉不好!”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他们说不定是天赐的缘分呢?”   “可是…”纪敏觉得奇怪, 虽然韩灵犀在蓝星辰眼前晃的时候,自己心里会不舒服,可嫁去冯家,可实在是太委屈了。   话还没理清楚,便被蓝星辰一把拉着道,“走吧,别人家的事情,我们管不着。我们还要回纪家!”   纪敏点了点头,拉着他的衣袖,便跟上着他的脚步,往纪家走去。   傍晚,蓝星辰被栎夫人留着,在纪府里用完了晚膳。   府里的大小丫鬟们,该是都被青娥带坏了,左一句姑爷,右一句姑爷地叫着,栎夫人却还容着她们,好不可恨。   蓝星辰听着这一声声的姑爷,却还得意地应了两声。然后看着纪敏道,“敏敏,什么时候,我让阿常和阿魅,也叫你作老板娘?”   纪敏甩着衣袖,在他面上一拍,“还没到时候呢!”   日日装扮得红火起来的纪家,一派喜气,终是到了大婚的日子。   天还没亮,便被青娥唤了醒来。   栎夫人亲自为纪敏梳了头。   四娘也被请来,帮纪敏画了一副新嫁娘子的妆容。今日镜子里的人儿,眉眼含情,红唇娇俏,好是惹人喜爱。   天公也作了美,昨日还是寒风凛冽的大阴天,今日却已是和风日丽。   喜婆看着纪敏,夸赞道,“哎呀,这家的小姐,真是好看,水灵水灵的,看得我都动心了。这新姑爷真是有福的人。”   青娥却颇有些不舍,悄悄蹭来纪敏耳旁,“小姐,青娥舍不得你。”   纪敏低着头,握着她的手道,“青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到时候,你过来医舍陪陪我。”   青娥欢喜,连连点头,“嗯,小姐,我到时候去医舍陪你住些日子,照顾小姐起居。还有,如若小姐有喜了,青娥也去照顾小姐,定不能让小姐受苦头!”   “青娥真是有心了。”   可青娥再怎么不舍,却比不过栎夫人。这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要出嫁,栎夫人没忍住眼泪,“敏儿,嫁过去了也多回来看看。无事的时候,和星辰一道,回来吃饭,啊!”   如今便要远离阿娘,纪敏觉得不能孝道,心中颇有些愧疚,跪在了栎夫人面前,“娘亲,敏儿出嫁了,可还是阿爹和娘亲的女儿,以后我和星辰,定会常回来看你和阿爹。”   栎夫人擦了擦眼泪,连忙扶着纪敏起了身,点着头,“丫头,你姐姐嫁了人,没能得夫君多少疼爱。我和你阿爹,就指望着你,能过得幸福些。”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娘亲,敏儿会的。”   门外锣鼓喧嚣,栎夫人给纪敏盖上了盖头,便只能低着头,看着手中抱着的这个苹果。   苏素为纪敏做的嫁衣,裙角精致地绣着繁重的蝴蝶。喜帕下,刚刚好能看到裙角,那些灵动的蝴蝶,一会儿走起路来,定是会像似有蝶群在脚边飞舞。   门外的奴仆禀报道,“新姑爷的迎亲花轿,已经到了门口了。”   喜婆连忙上来,帮纪敏重新整理了一番衣衫和喜帕,又对栎夫人道,“夫人,小姐该出门了。”   被喜婆和青娥扶着,迈出了闺房,一路经过花园,跨过纪家的大门门槛,此时一别,便是他家的人了。   上了轿子,锣鼓喧嚣着一路,在神鬼医舍门口停了下来。   被喜婆扶着,进了医舍,人群声中拜了堂。便被人,送回了蓝星辰的房间里,在床前坐着等候。   外面热闹作了一团,方才还听到美人和苏素的声音,可自己却不能上去招呼。   纪敏看着手中的苹果,纪夫人交代了,这是保平安之意,不能吃的。可现下,肚子空空如也,浑身也没了力气。明明不远处,桌上摆着饭菜和酒,可此时却被喜婆盯着,不能动弹。   整整一日过去,方才听得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蓝星辰终是进了来。听得他支开了喜婆,房门又被吱呀一声关上。   那人的脚步步步逼近,坐来了床边,拉着纪敏的手道,“敏敏,我终是等到这一天了。”   说着盖头被他缓缓掀开,见得他细眼弯弯,笑着拉着纪敏起了身,“还要喝合卺酒。”   纪敏被他拉来桌前,坐在椅子上。   蓝星辰倒上两杯酒来,自己拿起一杯,递给纪敏一杯,“敏敏,喝完这一杯酒,我们此生,甘苦与共,永不分离,可好?”   纪敏不语,嘴角却微微弯起,端起了酒杯,绕过他的手臂,一饮而下。   喝过合卺酒,蓝星辰站起身来,一把抱起纪敏,回了床上,正凑来纪敏面前,闭了眼正要亲吻下去。   纪敏却推开他道,“星辰,我饿了。”   蓝星辰拍了拍自己的头,“我忘了,你该是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纪敏委屈地点了点头,又被他一把拉来了桌子前,夹了两筷子鸡肉放到纪敏碗里,“快吃些,垫着些肚子。”   拿起筷子,扒了些吃食到胃里,方才觉得浑身有了些气力,看着蓝星辰道,“星辰,大婚要做些什么,你知道么?”   蓝星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敏敏,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纪敏不假思索地,从袖口里掏出那本早已准备好的画本子,“我在青阳书局,帮着牵戏本子的时候,读过许多这些。”说着将那画本递到蓝星辰面前,“喏,你看看。”   蓝星辰一脸严肃着,接了那书本过来,翻开来看,竟是些春宫图纸,问道,“敏敏,看来你颇有经验啊?”   “嗯,那当然!”纪敏义正言辞。   “时候不早了,你若吃饱了,那我们开始吧!”   纪敏却犹豫…“开始…什么?”   “当然是这画本上面说的事情了!”   纪敏咳嗽两声,将那本画本抢了回来,“咳咳,我们不用先一起看看么?”   “看看?”   “嗯!”   洞房花烛夜,要看画本子,蓝星辰实在是无奈,却也只好前就道,“那我们,去床上看?”   纪敏眨了眨眼,迟疑着。   蓝星辰接着解释道,“天冷,床上暖和。”说着一把站起来,又将纪敏抱回了床上。   被窝里甚是暖和,可纪敏却还紧紧捂着自己的喜服。   蓝星辰也坐上来床头,将被子铺开,二人将被子往身上拢了拢。蓝星辰将纪敏揽进怀里,翻开手中那本画本子,指着对纪敏道,“敏敏,你喜欢哪个?”   纪敏靠在那人怀里,一页一页,翻动着那画本子。   早前在青阳书局看着画本子的时候,只是随意翻过,并未仔细看着画本子中的奥义,如今蓝星辰就在身边,却全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好不羞涩啊。   纪敏红了脸,看了看蓝星辰,往旁边躲了躲。   蓝星辰问道,“怎么了?”   “这些图纸,好是羞人。”   蓝星辰嘴角一勾,将眼前人拉进了怀里,继续翻着那画本子。纪敏双手捂着眼,从指缝中偷偷看着。   窗外起了风,嗖嗖地摇晃着窗户,那风似是要破窗而入。烛火摇曳着,带动着寒气扬起在屋子中。   忽地觉得有些冷,纪敏往被子里钻了钻。   蓝星辰见得,又将她往怀里揽得紧了,“要不睡吧?”   纪敏认真道,“不行,还没看完呢!”   “敏敏,你真打算看完再睡?”   “娘亲昨日,也给了我一本,可画工没这么好看,她交代了,大婚之夜睡前,要看完的。”   蓝星辰笑着道,“好,看完就看完。”说着在纪敏额前亲吻一口,便继续翻着手中的画本子。   半晌的功夫,好不容易,那画本子终是翻到了最后一页,蓝星辰问道,“可以睡了?”   “嗯,”纪敏点了点头,“睡吧。”   “可敏敏,你穿着这么厚的喜服,不用脱了么?”   纪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通红的一身衣物,确是该卸下来才对。说着伸手,解开着脖子前的纽扣。   蓝星辰伸手过来,“我来。”   不过三两下,衣物被他除去,扔到了地上。   纪敏紧张,“师傅精心做的,怎么就这么扔在地上了?”说着便要起身去捡。   蓝星辰臂力甚大,将纪敏一把压倒在床上,覆上她的身子问道,“敏敏,方才那画本子,你可都看明白了?” 第45章 婚婚婚婚   纪敏一双手拦在胸前, “看…看明白了。”   烛火微光,照着蓝星辰半张脸的轮廓,好是神秘。   见他闭了眼, 缓缓将唇扣在自己嘴上, 纪敏也跟着闭了眼。   心跳得好快,方才那些画本子里的图案, 在脑子里一一闪过,可手脚身子却全然不知所措, 不知往哪里摆的好。   可他的吻, 甚是汹涌, 听得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不禁放开唇齿,迎合起来。   柔软的舌*尖在纪敏口中掠夺, 一次次的索要关爱。原本放在胸前,不知所措的双手,被他拉住一只,按到了床边, 另一只手,便也索性放了开来。可蓝星辰的手,却开始不规矩起来, 摸索着纪敏的领口,又找寻着突破的地方。   半晌没找着,纪敏的身子仍是被那件内衣紧紧地裹着,他才停了下来, 半撑起身子,看着纪敏道,“敏敏,画本子上,好像是要脱衣服的?”   纪敏点了点头,手被他松了开来。见得他坐起身来,解了自己的衣衫。纪敏也摸着自己的衣扣,解了开来。   退去上衣的蓝星辰,和平日里怎么是两副样子?身上紧实的肌肉,想摸。又见着他解着内衣的裤带,纪敏问道,“你…要脱全了么?”   “看了那么久的画本子,敏敏,你可明白其中的要义了?”   纪敏犹豫,“我们…能不能明天再洞房?”   蓝星辰手上正解着的裤带,忽地停了下来,面上表情有些难看,半晌方才道,“咳咳,敏敏,你可是害怕?”   纪敏只好说了实话,“那画本子上画的,我其实都不会。”   蓝星辰咧了咧嘴,继续解下了裤带,便覆身到纪敏身上,亲吻一口道,“那我们一起,练习一下?”   练习,是什么意思?纪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裤带便被他解开了去,他的手不规矩地绕到纪敏身侧,将内衣也拨开了去。   白皙的肩膀,就这么露在了烛火之下,让人禁不住想吃一口。蓝星辰吻来脖颈,好是酥*痒,顺着下来到了肩膀,更是叫人受不住了。喉咙里不自觉地哼哼,那人顺势,拨开了纪敏另一侧的衣衫,将纪敏整个抱了起来,亲吻到另一侧的肩上。又顺着脖颈,吻回纪敏唇上。(脖子以下,咳咳,你们懂的。)   蓝星辰却忽地,停下来问道,“敏敏,你可也喜欢我?”   纪敏睁圆了眼,红着脸,点了两下头。   “那,敏敏也可以亲亲我,相互喜欢的人,便是这样表达爱慕。”   纪敏有些不知所措,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面上亲啄了一下。   蓝星辰假作不满道,“就是只是这样喜欢?”   纪敏不知如何回答,又在他另一边脸上,对称着亲了一口。   “还不够!”   “那,我还该怎么办?”   “敏敏,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   “啊秋!”光着身子,坐着久了,开始觉得冷。   蓝星辰见着这人着凉,又一把将她抱着,放回到床上,拉着一旁的被子,到她身上盖好,“那,我们睡吧。”说着,下了床,将烛火吹灭了,躺回纪敏身边,侧身看着纪敏道,“快睡。”   “你可是生我气了,星辰?”   蓝星辰伸手刮了刮眼前人的鼻子,“我只是觉得,你今日刚来,定是还不习惯。”   “星辰,你的床上我是习惯的,我在这儿睡了好多日呢!”   “那,敏敏你想怎么样?”   “要不,你再亲亲我?我们再练习一下。”   正说着,蓝星辰翻身过来,覆在纪敏身上,顺着脖颈又亲吻过来,顺着脖颈,一直往下。不过一会儿,浑身已然软软难耐,手不自觉地搂上他的脖子,哼哼道,“星辰,我喜欢你。”   身上的人受到了鼓舞,回身到纪敏面前,将自己的裤子退了去,又伸手拉着纪敏的来。   “要…要干什么?”   “脱了它!”   不置可否,可那人力道甚大,将纪敏身子抬了起来,退去了裤子。   星辰的身子,好是暖和,甚至有些发烫,触摸着他的后背精干的线条,沿着脊柱一直到腰身。   那人的手,却愈发不正经地,将纪敏的双*腿掰了开来。   他俯身上来,却缠绵在门口,寻找着路径。   纪敏哼哼,“疼!”   “一会儿就过去了。”   那人继续想攻入,可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将他拒之门外,“星辰,我疼!”   身上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下来,在上方看着纪敏,叹了一口气,“那,我们还是日后再说吧!”   “对不起。”纪敏忽地觉得愧疚起来。   蓝星辰翻身下来,躺回纪敏身边,又拉了拉被子,帮纪敏理好,“日子长着呢,敏敏你能在我身边,我便心满意足了。”说着,蓝星辰在被子中,找着纪敏的手,仅仅地扣住,“不早了,睡吧。”   十指紧扣,甚是安心,一夜好眠,醒来,蓝星辰已经睁着眼,正看着自己。   纪敏揉了揉眼,“星辰,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做了个梦,有些高兴,便醒了。”   “什么梦?”   “梦到我们儿女成群,敏敏你还在药房里,帮我记着账目。”   纪敏翻了个身,侧身过来看着他,撅着嘴道,“那我还得先去学记账。”   蓝星辰刮了刮她的鼻子,“对呀,所以起来吧,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嗯,去哪里啊?”   “今日是我生母的死祭,我想带你去见见她。”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告诉我?”   二人摸爬着起了床,用过了早膳。便一道出了门,蓝星辰说,他的生母,是先皇的皇后,后来虽然被废去了后位,可却保留着玉妃的封号,没跟着先皇葬去皇陵,却葬在了相国寺中。   沿着青城街,一路向北,在皇城外面,约莫一里往东,便是相国寺坐落的地方。   皇家的寺院,大气磅礴,可平常百姓是进不去的。看守着的御林军,见着蓝星辰,低头行了礼,称呼道,“宸王爷。”   被他拉着进了寺庙,绕过前面的殿堂,走到了寺庙后院,方才见着一亩平地上,三两散落着几处墓碑。原是朝廷重臣,死后才能落进这相国寺,不想这里,却有一处先皇妃子的墓穴。   可那处墓穴,却早有了些许人站在墓碑前。蓝星辰见着那立着的背影,也没避讳,径直拉着纪敏来了墓碑前,对那背影道,“四哥,你来了?”   纪敏却认出了那四哥背后,一旁站着的女子,正是自己那好姐姐,林珑。纪敏连连向她点头。林珑,也笑着向纪敏会意。   那背影转了身,鬓角斑白,眼角有深刻的几道皱纹,见了蓝星辰和纪敏道,“十五,你来了。”   蓝星辰忙向那人介绍,“四哥,这是我妻子,纪敏。”   纪敏向那人欠身作礼,听得蓝星辰又对纪敏道,“敏敏,这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当今的成王爷。”   纪敏忙道,“纪敏,见过成王爷。”   成王和蔼,伸手将纪敏扶了起来,“早闻宰相纪大人,二位女儿都才貌双全,皇后娘娘就已是惊为天人,如今看来,我们十五也实在有福了。”   纪敏微微欠身,“成王爷实在过奖了。”   蓝星辰拉着纪敏,来了墓碑前,摸着墓碑,自顾自地对着那墓碑道来,“母妃,儿臣不肖,今日终是带了儿媳来见你,你若地下有知,便安心吧。敏敏是个好女子,儿臣能娶她为妻,此生无憾。”说着,蓝星辰拉着纪敏跪了下来。   二人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便又被他扶着起了身。   成王道,“十五,你我兄弟许久没见,早该好好叙叙旧。”   蓝星辰道,“四哥,我们确是该好生聊聊。”说着蓝星辰转头对纪敏道,“敏敏,你先去前殿逛逛,我一会儿来与你会合!”   纪敏心知,他们兄弟定是有话要讲,点了点头。便见得蓝星辰,与成王走得近了,也不知聊了什么来。   林珑却走了过来,拉着纪敏道,“纪敏妹子,许久不见你都嫁人了。”   “林姐姐笑话我了,昨日我和星辰才完的婚。”说着皱了皱眉头,“本来,我想要送请柬去你们沈府的,可娘亲不让,该是朝堂上阿爹和成王,不甚融洽。”   林珑点着头,“这些日子,朝中争斗却是有些多。不过,我们仍该是好姐妹的不是?”   纪敏笑着,露出两个酒窝,“那当然,林姐姐还是我的好姐姐。”   林珑转而拉着纪敏,往那前殿走去,“成王和十五王爷,该是还有些话要聊。我们一道去前殿拜拜?”   纪敏点头,跟上林珑的脚步,去了前殿。   从山门,一路拜着到了大雄宝殿。二人在院子里树下的石凳处坐了下来。   问候了一番沈大人和林珑的小儿子沈逸,纪敏忽地想起什么来,拉低了声音,凑来林珑耳边,问道,“林姐姐,你和沈大人,第一次的时候,疼不疼啊?”   林珑面上怔了怔,忽地明白过来,“纪敏妹子,你们不会还没有洞房吧?”   纪敏低下头来,轻声答道,“嗯。”   林珑清了清嗓子,凑来纪敏耳边,清了清嗓子,“一闭眼,就过去了。”   纪敏疑惑着看着林珑,“真的?”   蓝星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出现在纪敏身后,对林珑道,“多谢沈夫人帮忙照顾敏敏。”   林珑笑道,“十五王爷无需客气,我和纪敏妹子本就要好,方才说了些女儿家的事情。”   蓝星辰点头,将纪敏拉了过来自己身边,“沈夫人,我和敏敏要先回去了。”   林珑也作礼道,“送十五王爷,后会有期。”   纪敏向林珑道了别,被蓝星辰拉着,出了相国寺来,方才问道,“星辰,你方才和成王爷都聊了什么了?”   “不过叙了叙旧,”蓝星辰看了看身旁的人,“回去医舍,还得准备三朝回门的回礼!” 第46章 闺房之事   二人回了医舍, 可医舍生意仍是冷清,这些日子除了之前来复诊的客人们,再无其他。   医舍中常用的几味药材, 却用完了。用过午饭, 蓝星辰列了单子,让阿魅出去置办了。左右没什么生意, 阿魅走前,便收拾了一番, 关上的医舍大门。   蓝星辰则领着纪敏, 回了自己的书房, 在书架上,挑出那本花草纲要,让纪敏读起来。自己则坐在一旁, 翻看着医案。   看了半晌的书,翻过那些花草的图案,却什么都记不住,对身边人嘀咕着道, “星辰,这草药好难啊,我都看过就忘了。”   蓝星辰放下手中的医案, 走来纪敏身边,在书桌上,拿了一张白纸,摆到纪敏面前, 翻开花草纲要的第一页,磨了些墨汁。将笔递到纪敏手上,握着她的手,蘸了蘸砚台里的墨水,照着花草纲要上的图样,画了起来。蓝星辰一边在纪敏耳边道,“金银花,性寒味甘,清热解毒、入肝经。”   说着,扶着纪敏的手,在图画旁边,写下方才说念过的文字。   那人怀里的清香,丝丝传进鼻子里,靠在他胸前,心头甜甜的。   金银花是什么,全然不记得了。大概是红色的,长着舌头,没有眼睛,又要吃人的模样?   回头抬眼望着他,见他也垂下眼来看着自己,纪敏嘴角微微一笑,踮起脚尖来,轻吻在他的下巴上。   忽地一下,被他转了身过来,那人揽着自己的腰身,甚紧。   恍然之间,唇齿已经被他攻破,闭上眼,享受起来。他的手,扶着纪敏的背,贴来他身前。面上该是一片绯红,听得他的呼吸愈发沉重,却忽地停下来,问纪敏道,“我们回房好不好?”   纪敏脑子里,忽地想起来,昨夜看的那些画本子,还有初次尝试之时的疼辣,将头埋入蓝星辰怀里,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我怕疼。”   看着眼前人的样子,蓝星辰心疼得紧。可这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美娇娘,好不容易娶回了家门,却要也不行,不要也更不行,真是让人头疼。   将手中的人儿放开,扶着她又坐下,自己则去了一旁的书柜,翻看起医书来。   纪敏看着蓝星辰不语的样子,也颇有愧疚,“星辰,要不要,我们再试试?”   蓝星辰看回来纪敏,一副委屈的模样,安慰道,“敏敏,不急。”   阿魅在门外敲了三声,该是买了药材回来了。蓝星辰道了句,“进来吧。”   见得阿魅进来,手里还持着方才蓝星辰给他的药材单子道,“当家的,说来奇怪了,这些明明就是常见的药材,可我们常用的那几家药铺,我都跑遍了,都说断了货了。”   蓝星辰眉头一皱,从书柜走去了门口,结果阿魅手上的单子,又仔细看了一遍,“你都去了哪几家?”   “朱家药坊,丹九药坊,宋唐药坊,就这三家。”   “青阳最大的三家药坊,甘草、地黄、当归、白芍都断了货?”蓝星辰道,“奇怪了。”   “当家的,医舍中,这几味药都剩的不多了,如今怎么办?”   蓝星辰抬眼看着阿魅道,“我去看看。”   阿魅点了点头。   蓝星辰转身对纪敏道,“敏敏,我得去这三家药坊看看,你在家中等我。”   “嗯。你出门小心,要不要带上阿常?”   “药坊的事情,向来是阿魅跟着的,”说着对阿魅道,“阿魅,你跟我去。”转头又对纪敏道,“阿常在家中,有什么事情,你有个照应!”   纪敏点头道,“嗯,那你们早些回来。”   “好!”   说着,二人便出了门。   纪敏在书房,按着方才蓝星辰的方法,临了几幅花草的图纸,下午时光,便过了大半,却也不见方才出去的二人回来。心中有些担心,想着出来书房,去客堂里看看。   医舍大门关着,客堂也没有人。想起已经时近傍晚,阿常定是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纪敏绕过院子里,多半已经落了叶的花花草草。厨房之中,阿常果然在做着饭菜。   见他灶前灶后的忙活着,便凑了进来,对阿常道,“阿常,我帮你做饭好不好?我也想做饭给星辰吃。”   阿常摇头,“麻烦。”   纪敏皱了眉头,“我不麻烦,”说着凑来灶台后面,“我帮你添柴火,还是你来主厨?”   阿常看了一眼纪敏,无奈吐出一个字来,“行。”   做好了晚饭,二人一道将饭菜端来饭桌上。方才放下手中的碗碟,阿常却指着自己的脸,对纪敏道,“脸黑。”   纪敏疑惑着看着他,不甚明白。   阿常又指了指纪敏的脸,“黑了。”   纪敏这才明白过来,定是方才烧柴火的时候,弄脏了脸。忙伸手擦着阿常方才示意的地方,问他道,“好了么?”   阿常摇头,伸手过来,帮纪敏擦了擦。   纪敏的手,却忽地被人拽住,身子也一个踉跄,差些摔倒。恍神回来,却已经落入了蓝星辰的怀里。见他皱着眉,脸被他揉着,“怎么弄得自己向花猫似的?”   纪敏却全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见得眼前人道,“你回来了。”   “嗯。”说着,蓝星辰将纪敏放了开来,看了看阿常。   阿常却面无表情,目光空空地看向了别处。   阿魅忙打了和场,“我去打盆水来给夫人!”说着窜出了门口去。   纪敏方才明白过来,蓝星辰定是看到了阿常给自己擦脸的样子,拉着他的衣袖,想缓缓气氛,“阿常做了饭,我帮他烧的火,星辰,我厉不厉害?”   鼻子被他轻轻刮了一下,“我的敏敏真是厉害了。”   “那,吃饭吧!”说着撅着嘴,“等了你一下午不见人,我饿了星辰。”   蓝星辰也便拉着纪敏坐来了桌前,“吃饭吧,”说着对站在一旁不动的阿常也道,“吃饭了,阿常。”   阿魅打水进来,放到一边,也蹭来了饭桌前,“跑了一下午,真是饿了,这可是夫人做的第一顿饭!”   “是阿常做的,我只是帮着烧火了。”纪敏忙解释。忽地想起他们二人一道出去,是去药坊的,纪敏接着问道,“星辰,药坊怎么说?那么常用的药材,真的都断了么?那这青阳城的百姓们,还怎么看病?”   蓝星辰吃了两口饭,听着纪敏这么一问,放下了碗筷来,解释道,“不是断货了,而是,在我神鬼医舍这里,就断货了。”   纪敏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阿魅跟着解释道,“那药王家,记着仇,和这几家药坊打了招呼,不给我们神鬼医舍供药了。”   “什么?”纪敏惊讶,“那可怎么办?”   蓝星辰拉了拉纪敏的手,“无妨,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客人了,大不了,我们歇一段时间。”   “这可是韩掌柜,她还生着我们的气?”见他没说话,纪敏接着问道,“星辰,要不我们去和韩掌柜说说,好歹你还救过她两次。”   蓝星辰看着纪敏道,“我那日那般拒绝他们,便料到他们定不会轻易算了。如今若回去求他们,难道真要娶她韩灵犀过门当平妻么?”   纪敏低着头,心里自是不情愿的,“不要。”   蓝星辰拉起纪敏的手来,“当然不行,别太担心了,先吃饭吧。”说着重新拿起了筷子,往纪敏碗里夹了口菜。   天色暗了,起了冷风,吃完饭,各人早早地回了各自的房。   蓝星辰将纪敏放到床上,只道,“天冷了,早些休息。”   可他自己却也不解衣衫,在床边坐着。纪敏问道,“星辰,你不睡么?”   “等你睡着了,我还要去书房看看。”   “这么晚了,还要看书么?”   蓝星辰点了点头。   “那你先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就睡着了。”   蓝星辰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房间去。   纪敏心中嘀咕,该不会是还在生刚才阿常的气?要么就是下午的时候那件事儿,弄得他心灰意冷了?   也罢,拉着被子,吸吮着被子上他身上的味道,眼皮沉着睡了过去。   也不知多晚的时候,那人摸爬着回了纪敏身边,从纪敏手中要了些被子来。   纪敏迷糊着翻身过来,“你看完书了?”   “嗯。”   “那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今天晚了,明日吧。”   “星辰,你可是生我气?”   “怎么会?”他手一把绕来纪敏肩膀,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我何时生过你的气?只是今日,真是累了,早些睡吧。”   纪敏凑来他胸前,环住他的腰,“星辰,我是喜欢你的。”仰起头,他脖子上亲了一口,又将自己埋入他的怀里。 第47章 三朝回门   这日早起, 蓝星辰打点了一番医舍的事情,让阿魅将架子上那些玉容膏、窈窕丸、健骨散都搬了出来,说是便宜七分, 在门口贱卖了。   阿魅奇怪, “当家的,这样多亏呀!”   蓝星辰却坚持道, “就这么办吧。”   阿魅无法,按着蓝星辰的吩咐, 在门口支起了摊子。   街上人群涌了过来, 不过一会儿, 便将这些存货一扫而空。   目送着那些人群远去了,纪敏从医舍里走出来。这对门的灵灵医舍,却也是多日未开张了, 也不知,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情。   蓝星辰在身后赶来,拉着纪敏的手道,“外面凉, 回屋子吧,我让阿魅生了炭火了。”   纪敏点了点头。   二人正要转身回去,这街道上, 忽地传来锣鼓的声音,不远处一袭红红火火的队伍,该是又有谁家的女儿要出嫁了。仔细看来,那喜队抬着轿子, 却停在了纷华访门前。   “星辰,冯家娶亲了。”   蓝星辰也望了望那处,“嗯。”   “不会是韩掌柜,真要嫁给那冯公子了吧?”   蓝星辰道,“昨日去药坊,便听闻了,”说着看回纪敏道,“看来今日,该就是他们大婚之日了。”   “韩掌柜向来心气颇高,如今嫁入纷华坊,也不知,是药王让的,还是她自愿的。”   “也挺好的,药王家,总算是找到联手的人了。”蓝星辰道,“我们进去吧。”说着,便拉着纪敏进了屋子。   存着的药瓶都卖了干净,又没有新的病人,蓝星辰索性又让阿魅关了门,吩咐着道,“明日,把神鬼医舍的牌匾也卸下来吧。”   “什么?”纪敏紧张,“星辰,你不打算开医舍了么?”   蓝星辰叹气道,“如今这青阳医界,怕是容不下我了。索性,先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可是星辰你说过,此生只想治治病,救救人,如今医舍也开不下去,那该怎么办?”   “敏敏,君子不计一时之长短,”说着拉着纪敏的手,将她拉来身前,“那日在西山,我们不是说,大婚之后要去看看我师傅的么?我们这几日,便启程,你觉得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我得先和阿爹和娘亲说说。”纪敏迟疑着,“可是星辰,你真不打算在青阳开医舍了么?”   蓝星辰望了望神鬼医舍的大门,“我们会回来的。”   次日,便是三朝回门之日。一大早的蓝星辰便穿着妥当,换了身锦服,束好了长发。纪敏也着了一身粉色的长裙。   早在醉仙楼定好的金猪,先被送去了纪府,蓝星辰和纪敏随后而至,阿常在二人身后,远远地跟着。   进来纪府,纪渊和栎夫人早早地等在了客堂,受二人的回门跪拜。又有不少纪渊的同僚,来吃回门的酒席,一一恭祝着纪大人家门喜事。   蓝星辰便也顺道,给纪渊和栎夫人告了假,说是要带纪敏回江南,看看恩师。   纪渊开明,道,这本是应该的,便也答应了。   栎夫人却有几番不乐意,从未离开过身边,出过远门的闺女,便要去江南几个月见不着,心里颇有几番不舍。可见着蓝星辰对纪敏甚好,嘘寒问暖的样子,才稍微放了些心。   这回门酒席办完,客人三五成群地离开了,蓝星辰和纪敏,却被栎夫人留在了纪家过夜,说是女儿马上要出远门,今夜便要好生陪陪自己。   夜里,纪敏陪着栎夫人,在花园里散着步,又问到纪敏闺房之事,纪敏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不知如何跟娘亲交代。   这回栎夫人可是心急了,都做了人妇,却还未圆房,实在是说不过去,颇有些责怪了纪敏道,“敏儿啊,你这可不行。”   纪敏疑惑着看着栎夫人,低着头来,觉着羞涩又是愧疚。   扶着栎夫人回了屋子,问了晚安,纪敏方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蓝星辰早已坐在屋子里,看着他自己带来的医书,见纪敏进来,起身过来迎着,揽着纪敏的腰身问道,“我们要去江南,栎夫人方才,看起来不大开心,她可还好么?”   纪敏解释道,“娘亲不舍得我出远门。”   “不过一两个月,就回来了。”蓝星辰又道,“要不要叫青娥打些水来,梳洗梳洗,早些休息?”   梳洗打点完,屋里终是只剩下了二人。   屋子里烧着炭火,甚是暖和,纪敏褪去了外衣,爬来床上,等着蓝星辰过来。那人却不知在一旁忙活着什么,半晌,方才吹灭了烛火,走来床边,躺了下来。   方才盖好被褥,手便被他在被窝里扣住。   他忽地翻身过来,摸索到纪敏身上,又环过纪敏的腰身,将纪敏贴来自己身前,吻了一口纪敏的前额道,“敏敏,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纪敏顺势凑来他胸前,吸吮着他身上的清香,“星辰,我喜欢你。”   顺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蓝星辰看着眼前人,认真的模样,细细地在她唇上吻了下来。   唇齿被撬开,索要着他的温柔。可嘴里忽地一粒圆滚滚的东西,被送入了喉咙,那感觉甚是奇怪,纪敏连忙推开他来,“我…好像吃了什么东西?”   蓝星辰嘴角一钩,“吃了,就不会疼了。”   那人说着,嘴唇又附了上来,手也开始在纪敏背上摸索,顺着嘴唇,吻着纪敏的脖颈和肩膀,好是酥*软。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不可思议,有五彩的云朵,在床梁上漂浮,明明是黑夜里,为何四周是明明白白的一片。纪敏睁圆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脑子变得迟钝起来,只那欢*爱的感觉还在。   身子却被蓝星辰摆平,他附身上来,贴合着自己好是温暖。   衣物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纪敏自己也不知道。身子忽地一下被他攻*破,却全然不觉得有痛意。见得眼前人细眼勾着,伏在自己面前,问道,“敏敏,还疼么?”   纪敏微微摇了摇头。他便愈发的凶狠起来,直到他没了气力,躺在纪敏身边睡着了去。   次日里缓缓睁眼,见着他睡在身边,像个孩子。纪敏却觉着身下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该是昨夜的事情,终是成了,心中的一颗石头,终是落在了地上。   却见得蓝星辰也醒了来,见着纪敏睁着圆眼的样子,睡眼惺忪地问道,“睡得可还好?”   “嗯。”   “还疼么?”   “一点点。”   蓝星辰伸手,揽着纪敏入了怀里,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口,“敏敏,我想要你,可又怕你疼,才出此下策。”   “我不要紧。”   怀里人儿声音细琐,推开她来,见得她面上仍是绯红一片,明明都已经是自己的人了,还是如此羞涩,蓝星辰觉着好笑,“丫头,日后我们怕是要日日这样相处,可好?”   “日日?”   见着她一副迟疑的样子,蓝星辰笑着甚是满意,坐了起来,“起身吧,今日都有些晚了。”   纪府里用完早膳,纪渊一早便去了朝堂,蓝星辰便领着纪敏和栎夫人辞了行。   栎夫人则早让青娥备好了两身冬袄,送来蓝星辰手上,说是冬日里江南湿冷,二人都要多护着些身子。   一路从纪府出来,往这神鬼医舍走来。路过纷华坊门口,仍是贴着喜字,那红色的彩球,也还没卸下,该是要沾沾大婚的喜气,来带动生意。   蓝星辰却也没停下,见得纪敏一直张望着的样子,安慰道,“忧心过了,无谓伤身,他们自有自己的福运,我们也有我们的小日子。”说着拉着纪敏,继续往医舍走去。   医舍门口,神鬼医舍的牌匾,已然被阿魅拆了下来,该是搬去了屋子里。   自从昨日药架上的药瓶被一扫而空,客堂里空澈了许多。神鬼医舍那块牌匾,摆在药架脚下,阿魅正拿着快布,仔细地擦着上面的灰尘,见着二人进来,“当家的,这牌匾我拿下来了。”   蓝星辰点了点头。   阿魅手中使了几番力气,狠狠地擦在牌匾上,声音里颇有几番委屈,道,“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蓝星辰却也无法,背着手走来自己的案台前,看着上面摆着零散的几张药方,转身,又摸了摸那些放药的抽屉上面的小环。   纪敏察觉着他心中的留恋,走来他身边道,“星辰,我们可是真要关门了?”   蓝星辰看着眼前人,点着头道,“确是有些不舍,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说着,转而对阿魅道,“阿魅,牌匾就放在那吧,去收拾收拾衣衫,我们准备回江南。”   蓝星辰话音未落,门外白衣女子,迈进了客堂里来,纪敏看得清楚,正是那盘起了长发来的韩灵犀。听得她笑道,“哎呀,我们青阳城,名震一时的神鬼医舍,这牌匾怎么掉在地上了?” 第48章 南下江南   这话说得好不气人, “是拿下来而已。”纪敏辩解道。   蓝星辰却一把将纪敏拉到身后,从案台后绕到韩灵犀身前,“韩掌柜昨日方才大婚, 不想今日竟有了闲情, 来我神鬼医舍做客?”   “怎么?不欢迎我么?”   蓝星辰笑道,“怎么会?来, 请坐。”蓝星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又转头吩咐阿魅道, “阿魅, 快沏茶。”   “得嘞。”阿魅匆匆进了后堂去倒茶。   见得韩灵犀走来坐下, 靠向椅背,一手的食指,在桌上轻敲, “这店面的风水,却是不错。我前两日,和这东家说了,这店面, 我用双倍的钱租下来。”   纪敏听着心道,这不是要存心赶走星辰么?   却见蓝星辰双手拢进了袖子,叹气道, “哎,韩掌柜好眼光,这店面的风水确是不错的,当时我选这儿的时候, 还特地请了城东的风水师傅看过。韩掌柜想要,何须去找东家,以我们的交情,我就着这个价钱,转了给你多好!”   “哼!我药王家,不差这点小钱。”   蓝星辰附和道,“那是,那是自然。”   “怎么,星辰,这牌匾都卸下来了,生意不做了?”   “这不刚刚娶了亲,也带着媳妇回乡看看。”说着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纪敏。   “哼,娶亲回乡。”韩灵犀站了起来,走来那神鬼医舍的牌匾旁边,“星辰,其实是,连一味甘草地黄,在这偌大的青阳城都进不到了货吧?”   蓝星辰坦然笑道,“星辰自是知道,得罪了药王韩家,这医舍的生意,确是经营不下去了。”   “哼,”韩灵犀冷笑着,眼里得意,“你可知道苦头了?”   “知道知道,那日,确是我的错。”   “知错了?”她忽地转了声音,温柔一些,“好,那我问你,如果在让你选一遍,可要与我药王家结亲。”   蓝星辰道,“可惜韩掌柜已经嫁了人了,我这又怎么再敢妄想?”   “你!”韩灵犀话中有几分央求,“就连说句好话都不行么?”   “韩掌柜,你我本就是殊途陌路,不是一道人,若是我娶了你,怕是韩掌柜也会后悔的。”   “你!”韩灵犀咬牙切齿起来,一脚踢在脚旁的牌匾上,哐当一声巨响,牌匾滑倒在地上,摔裂了开来,“就这么嫌弃我?”   不要说蓝星辰,纪敏看着那地上裂开的牌匾,也很是难受。却见得蓝星辰眉头一皱,却马上又回了神过来,顺了口气道,“韩掌柜,是我配不上药王家。”蓝星辰的语气加重了些,“你无需动怒,我们明日便会离开青阳,不会碍着你们药王家的法眼。”   “明日就走?”韩灵犀重复着蓝星辰的话,“好!蓝星辰,你虽然顽固不化,可这情势是看得清楚的。我实话告诉你,莫说你现在在青阳医界混不下去,即便你再回来,也没法立足!所以如果我是你,离开了这青阳城,就不会回来了!”   蓝星辰弯下来要,恭敬做了一个揖,“多谢韩掌柜提点。如若没有其他的事情,韩掌柜请回吧,我们要关门了。”   阿魅正端着茶水从内堂里出来,见着他精心擦了半晌的那块牌匾,裂在地上的模样,手中的茶壶都都没端稳,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平日里甚是讲究整洁,可当下阿魅却没顾得上管地上那些碎渣,三步并作两步,跑来牌匾旁,摸着那块“神鬼医舍”的牌匾道,“哎呀呀,这是干什么呀?”   阿魅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蓝星辰,又看了看僵持着的韩灵犀,瞬时明白了什么。   却听得蓝星辰声音冰冷,斩钉截铁对阿魅道,“阿魅,关门,送客。”   韩灵犀冷笑一声,“不用送,我自己走。”说完,背着手便往门外走去,正出了门口,转了半边脸回来,对蓝星辰道,“蓝星辰,你自己选的路,别怪我无情。”   “走吧,还看什么?”阿魅大声道,“不送了,韩掌柜!”   话音未落,医舍的大门便砰地一声,将韩灵犀关在了外面。听得门外的韩灵犀,在门上踹了两脚,“蓝星辰,你这个混蛋!”   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昏暗了许多,见得蓝星辰走来那块牌匾旁边,蹲下身来,纤长的手指附上匾额上的大字上。纪敏知他定是难受,便跟着过来,蹲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衣袖道,“星辰,你别伤心,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再去做一块便是了。”   蓝星辰转脸来,看着纪敏,将眼前人抱入怀里,“我没事,有些可惜罢了。”   纪敏道,“我们真是明日就走?”   “嗯,”蓝星辰看向那块牌匾,“药王家不想给我活路走,我们现在离开,也是避避风头,无谓在他们面前晃悠,惹得一身的麻烦。”   “可我们也不能总躲着,我们还是会回来的是不是?”   蓝星辰点头,“时机成熟,我们便回来。”   医舍里里外外被阿常和阿魅收拾了干净,能挑拣收拾的,阿常搬上了马车,唯独院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花盆,蓝星辰看了又看,一次又一次地叹着气。   那颗从黄花镇带回来的月光花,被他搬上了马车,说是要带去江南。   院子里的那两只猫,被他一一抱起了,又放下,嘱咐了阿常道,“要不送他们去醉仙楼,托那令掌柜照顾着,那里饭菜多,不会饿着。”   阿常领了命,抱起两只猫,白猫温顺,可那只黑猫却不甚听话,从阿常怀里钻了出来,跑远了去。   蓝星辰看着,叹了口气道,“由它去吧。”   冬日里天黑得早,打点妥当,天已经黑了下来。   蓝星辰最后,将那些花盆,一一搬去了后院深处,说是这样,新来的主人该是不那么嫌弃他们。   站在院子里等他回来,吹着些风,有些冷,纪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被蓝星辰听着了,拉着纪敏道,“进屋吧,我让阿魅生个炭火来。”   次日早起,天又愈发的冷了些,跟着蓝星辰走来院子,有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在蓝星辰脚边,被他拾了起来,捏在手中念念有词,“那年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   纪敏上来,抱着他的胳膊道,“星辰,可这次有我跟你一起呢。”   蓝星辰看了看身边的人儿道,“我们走吧。”   二人终是出了医舍的大门。   阿常便早早备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见得他也多着了件冬衣,该是准备好了,驾车要吹些冷风。   阿魅转身,将大门关了好,对蓝星辰道,“当家的,上车吧。”   一路摇摇晃晃,从南城门,出了青阳。那日去绿水镇的时候,二人一起走过的小路,便是这条。只是当时路两侧的树木成荫,葱葱绿绿,如今却是都落了叶,突突的,杵在冬日的寒风里。   车窗被蓝星辰忽地关了上来,道,“风吹多了会着凉。”一会儿又见他,掏出一个铜质的手炉,放到纪敏怀中,又将纪敏揽进怀里,在纪敏头顶深吸了一口气,“医舍虽是关了门,可敏敏却能陪着我,我很是高兴。”   纪敏凑在他胸前,担忧起来,“星辰,你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师傅他,”蓝星辰的话语顿了顿,“脾气确是有些古怪,可并无坏心,你无需太过忧虑了。只是,这去江南,要走小半个月,”蓝星辰说着,低头亲吻了一口纪敏的额头,“你怕是要跟我受累了。”   “我正好想游山玩水,只是天气不好。”说着食指在他胸前画着圈,“江南可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江南人嗜甜,那里的点心,我定要带你去尝尝。还有小笼包,鸭血汤,想起来,还有许多地方要带你去。”   纪敏道,“听着都饿了。”   蓝星辰的细眼扫下,见着纪敏正抬眼看着自己,一个轻吻又扣在了她嘴上,索性将她打横过来抱着,摸索上她的腰肢,将她的身子贴合上来。   纪敏却紧张,“星辰,你想要干什么。”   蓝星辰细眼一钩,“想要你。”   “可阿常和阿魅在外面呢。”   蓝星辰笑着将纪敏放松开来,“只是想想。”说着凑来纪敏耳边,细声道,“晚上再说。”   马车摇晃着一路,终是在一家茶档子前停了下来。阿魅在车外道,“当家的,下车喝口茶,歇歇脚吧。”   马车的门被蓝星辰推开,见得他先下去,又将纪敏拦腰抱了下来。阿魅见着二人这副亲热的模样,刻意咳嗽了两声,“咳咳,新婚燕尔,新婚燕尔…”说着凑去了阿常身边,在茶铺子里坐了下来。   纪敏后脚也被蓝星辰拉着,在桌子前坐了下来。蓝星辰叫了一壶茶,两碟包子。那茶铺的老板应了声,送了上来。   蓝星辰捏起一个,递来纪敏面前,“饿了没?”   纪敏点头,接了过来,一点点掰开,送入嘴里。   忽地一袭人影,晃了过来,酿跄着倒在四人面前桌子上,将方才的茶水和包子,扑倒了一地。   阿常身上,也被那洒翻的茶水全打湿了。   纪敏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阿常便嗖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提起这人影,递来蓝星辰面前问道,“当家的,怎么办?” 第49章 九安镖局   是个醉汉!那人身上浓重的酒气, 衣服上皱巴巴的,也不知沾了些什么,好是难闻。   纪敏捂住了自己的嘴鼻, 却一把蓝星辰被蓝星辰拉到了身后。见他低下眉眼来问道, “没事吧?”   纪敏摇头。   “啧啧啧,醉酒就算了,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脏。”阿魅嫌弃地捏着鼻子,翘着手指, 拈起那醉汉的一只衣袖, 仔细打量了一番那衣衫料子, “还以为是个臭要饭的,看这穿的,原来不是呀?”   蓝星辰一手把上那醉汉的手腕, 探了半晌的脉相,叹了口气道,“是个酒鬼。”   阿魅问道,“当家的, 怎么处置?”   阿魅话没说完,阿常手中的那醉汉,便又哇的一口呕吐了起来。   茶铺老板暴躁着跑了过来, “啊呀,这人怎么又来了?”连连向蓝星辰等人道歉,“客官不好意思,这人, 日日里来我这里捣乱,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   蓝星辰和气着,“不碍事,老板可知道这人来历?”   “九安镖局的少镖头杨九君啊,嗜酒如命,一年到头,就没见他清醒过几天。”   阿魅指着那人问道,“你说他是九安镖局的少镖头?”   “不是他,还有谁能醉成这个样?”茶铺老板说着,忙来桌子前,收拾了起来。   蓝星辰将银子,放在一旁的空桌子上,对阿常道,“这里离九安镖局有多远?”   “三里路,到霍阳城。城东,九安镖局。”阿常道。   蓝星辰道,“走吧。”说着拉着纪敏,往马车处走去,“这里弄脏了,我们去到霍阳城,再找些别的吃的?”   纪敏点头,拉着他的衣袖,跟上了他的脚步。   阿魅跟着,凑上来蓝星辰身边问道,“当家的,真要去那久安镖局?”   蓝星辰看了看阿魅道,“又是你仇家?”   阿魅低下头来,自顾自点了点头。   纪敏问阿魅道,“阿魅,你真有仇家呀?”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遭人利用,害了许多不相熟的人!”阿魅紧接着解释道,“这不,跟了当家的,才算是从了良。”   “那阿魅,你武功可是比阿常还高?”   阿魅打着马虎眼,笑了笑,“不可能不可能,还是阿常厉害。”   蓝星辰道却对阿魅道,“你如今这张脸,他们定是认不出来了,无碍的。”   阿魅收小了声量,嘀咕道,“那我得怂着点。”   回了马车,纪敏总算是寻了件事情做。从马车里蓝星辰的书箱里,翻出了那本花草纲要,翻看了起来。蓝星辰从身后揽着纪敏,一页页的讲着那些药草的药性来。   这样的姿势,该是很不利于学习的。他的气息在耳后时轻时重,纪敏的心,开始轻飘飘起来,仿佛身在云端,白花花的云朵之下,有美妙的山川美景,缓缓流动。   纪敏回头看了看他,见他细眼也扫过来,在纪敏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却还责怪道,“怎么这么不认真?”   回头过来看着书本,听得他继续念念有词,“夏枯草,入肝经,泻肝火,明目。”   纪敏边点着头,边往他怀里躺去,享受着他身上那股特别的,清香的味道。   马车停了下来,阿常在外面敲了敲车门,“当家的,到了。”   下了马车,面前的朱色的大门,牌匾是赫然“九安镖局“四个大字。   纪敏见阿常拎着那醉汉,醉汉不省人事。   阿魅则躲在一边,捏着鼻子不想靠近,三两步走去那九安镖局的门口,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门里是个中年男人,问阿魅道,“有什么事?”   阿魅笑着道,“哎,不巧,在路边捡到了你们家的少镖头,送回来了。”   “少爷?可是又喝醉了?”中年男子似是并不惊讶,“人在哪儿呢?”说着,将门敞了开来。   纪敏见着那身着布衣的男子,蓄着短须,从门里走了出来,看见阿常手上拎着的那醉汉,叹了口气,“确是我家少镖头。多谢几位了。麻烦几位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叫人来扶少镖头进去。”   蓝星辰对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匆匆进了镖局里去。   阿魅凑来道,“当家的,要不一会儿,你们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们。”   阿魅过往的事情,蓝星辰向来不问,只好道,“方才来的路上有家茶馆,你便去那里等我们把!”   阿魅得了准许,终是如释重负,“得嘞!”   “不许走!”那醉汉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句这样的话,语气里都带着醉意,却吓得阿魅一个冷颤。醉汉继续絮絮叨叨,“不许走…”该只是梦话。   阿魅灰溜溜地从他身边蹭了过去,往方才那茶馆子的方向去了。   那中年男子带了两个奴仆,将他们家的少镖头,从阿常手中接了过去,又走来蓝星辰面前,恭敬道,“多谢几位送少镖头回来,我是这杨府的管家。如若几位没什么事,随我进去府里坐坐。”说着看了一眼阿常,“我准备了件干净的衣衫,给这位大侠。看几位远道而来,府里也备有些酒菜,希望不要嫌弃,也算是我杨府谢谢各位了。”   蓝星辰看了看阿常一身被弄脏的衣衫,便随了管家意思,点头道,“那便打扰了。”   一路跟着管家,绕过门口的石屏风,沿着一条笔直的小道,往府邸的客堂里走去。   迎面走来一个家仆,被管家拉叫住了,吩咐着道,“三子,少爷又喝醉了。快去城北,找徐大夫来。”   蓝星辰对管家道,“如若要找大夫,大可不必麻烦这位小兄弟跑一趟了,我便是大夫。”   管家有些迟疑,“您是大夫?”   蓝星辰点头,“方才在北城门外的茶档子上,遇见贵家少镖头,便帮他把过脉了。”蓝星辰指了指身边,被两个家仆架着的醉汉,“贵家少镖头,要治的,怕不是醒酒这么简单?”   管家面上有些惊讶,“公子,怎么说?”   “他嗜酒成性已经多年,脏腑已经伤了,光是醒了这一次,怕是没什么作用。另外…”   蓝星辰故意顿了顿,等着管家问他道,“另外什么?”   “少镖头之所以嗜酒,怕是另有心病,他这心病,便是他的右手!”   管家连连点头,“是是是,少镖头的右手,两年前,也被贼人挑断了手筋。自那之后,便是一蹶不振了。”管家忙弓着身子,继续引着蓝星辰往屋内走,“公子不想真是大夫,断症如此之快,是我怠慢了。这便请公子,帮忙去看看少镖头的病。”   蓝星辰摆了摆手,“无需客气。”说着转身指了指纪敏,“我们舟车劳顿,我夫人有些累了,可否劳烦管家,找人带她去休息休息。”   纪敏忙跟了上来,“星辰,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蓝星辰解释道,“病人那里,不适合有太多人。”说着拉着纪敏的手道,“你先去坐坐,我一会儿来找你。”   纪敏答应着,被方才那称做三子的家仆,带进了客堂。   阿常也被蓝星辰支着,跟在纪敏身边。   三子前前后后,招呼着府里的婢女,端了些茶水点心过来。纪敏喝了两口,便走来客堂门前。   院子里很是整洁,这少主人虽然是个酒鬼,可看这家中奴仆,家教还是维持的很好的。   天色黯淡了一些,像是要下雨,吹进来些冷飕飕的风。   不过一会儿,蓝星辰回了客堂来。见纪敏站在门口,拉着纪敏的手道,“我们今日留住在这里,要帮他们少镖头,仔细瞧瞧手。”   纪敏点头。   又见着管家也跟在蓝星辰身后,跨进了门槛来,“公子,少夫人,我这便给你们安排客房。”   蓝星辰道,“有劳陈管家了。”   管家笑着回了礼,“公子不必客气。”说着转身,出去帮蓝星辰和纪敏准备客房。   纪敏凑上来问道,“星辰,我们留在这儿,你可是想要治好那少镖头的断手?”   蓝星辰拉着纪敏走回客堂里,扶着纪敏坐下,自己也坐到一旁,端着桌上一杯茶,喝了一小口,“该是还有得治,能帮得上的,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管家让人收拾了两间客房,领着蓝星辰和纪敏住了下来。   阿常则要去那马车上,拿些两人要用的衣物。蓝星辰特地嘱咐他,“这两日怕是要下雪了,多拿几件冬衣过来。”阿常正转身要走,蓝星辰又想起道,“对了,你一会儿去前面的茶馆子,告诉阿魅一声,我们这几日,怕是要住在这儿了,如若他要在外面住,也行。”   阿常答应了一声,“好。”便出去办事儿了。   蓝星辰将房门关上,拉着纪敏坐来了床边,“跟着我,颠簸劳累,辛苦敏敏了。”   纪敏摇头,忽地想闻闻他身上的清香,寻着扑进他怀里,“不辛苦,星辰,我发现一个东西,给你看看。”   “什么?”   纪敏说着,假作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来,空空一双手,捧在蓝星辰面前,“诺,棉花糖。”   蓝星辰拉着她的手掌,上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棉花糖?又伸手过来,探了探纪敏的额头,“丫头,你是不是病了?”   纪敏接着摇了摇头,“棉花糖,软软的,甜甜的,跟星辰在一起的感觉。”   什么时候这丫头也学会了说情话,蓝星辰一把将眼前人拉了过来,覆上她的唇,撬开唇齿,深深一吻。 第50章 两把短刀   次日早起, 蓝星辰领着纪敏,来了昨日路过的这家茶馆子,说是约了阿魅来喝茶。   阿常领着路, 进了茶馆子来。   阿魅便已经在桌前等好。   茶馆子里有三五桌的客人, 蓝星辰叫了一碟纪敏爱吃的绿豆糕,一壶暖身的普洱, 刚刚被小二端上了桌。   阿魅忙端了茶过来,一一给蓝星辰和纪敏满上, 最后也给阿常和他自己倒了一杯。   见他端起茶碗, 嗦了一口热茶, 问蓝星辰道,“当家的,你们在那九安镖局, 住得可还好?”   蓝星辰夹了一块绿豆糕,放到纪敏面前的碟子里,端起热茶,喝了一小口, 回了阿魅的话,“很好,这次, 怕是要多留几日。想帮少镖头,把断手接上。”   阿魅面上惊讶,问道,“当家的, 这断手,你真要治?”   蓝星辰放下茶碗来,点着头,“是。”   阿魅道,“啊呀呀,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阿魅说着,凑近了些到蓝星辰面前,小声道,“他那手,是我废的,我知道。”   阿魅声音虽小,却仍是被纪敏听到,惊讶道,“什么?是阿魅你废的?”   阿魅凑来纪敏面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少夫人,能不能小声些。”   “哦!”纪敏点着头,接着问道,“阿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阿魅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叹了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里,泛起白白的雾气,接着缓缓道来,“我以前,有两把短刀。一把弯刀,一把直刀。弯刀用来挑筋,直刀用来割喉。杀人的血,从不会碰到刀上。”   纪敏瞪圆了眼,捂住了嘴,“阿魅,你好可怕呀!”   蓝星辰笑了笑,拉着纪敏的手道,“他也就说说,你当故事听就好了。”   阿魅颇有几分不满,“诶,当家的,什么叫做就说说?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纪敏好奇,“那,可是阿魅你,用那把弯刀,挑断了那少镖头的手筋?”   阿魅不语,抿着嘴,点了点头。   纪敏接着问道,“可阿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魅咳嗽了两声,“咳咳,都是往事,不提也罢。”   纪敏不悦,撅着嘴道,“怎么能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阿魅继续拉低了声音,“这里是他杨家的地盘,我还是规矩点的好。少夫人,你是不知道,他杨家九安镖局,在这华东一代,原本是名声最大的镖局。杨老镖头开了这镖局以来,三十多年,就从没丢过一单镖。那年,我劫了他杨家的镖,还断了他的手。杨家的名声,便因此一蹶不振了。你说,我这肯定得躲着呀!”   “阿魅,你怎么做了这么坏的事情?”   “这…”阿魅为难起来,“这也不能全怪我,我当年是…”   阿魅的话被蓝星辰打断了去,“敏敏,君子不念旧恶,过去的事情,你就别为难阿魅了。他换了这张脸,便是不想再被人问起。”   纪敏看着蓝星辰,点了点头,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阿魅笑着和着场,“诶,还是当家的体谅!”说着却又严肃对蓝星辰道,“只是我阿魅的弯刀,手起刀落,绝不含糊,那根手筋,定是断得彻彻底底的。当家的,你要帮人接筋,真有把握么?”   “大概,有那么七八成把握。”蓝星辰说着,喝了口茶,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递给阿魅道,“对了,我这里的药材,得靠你去跑跑。”   阿魅接了过来,看了看,“好,我能找的尽量找。这也算是,让我还还欠他杨家的旧债。”   从茶馆子里出来,阿魅拿着方才蓝星辰给的那张药材清单,往城里的药铺子里去了。   蓝星辰则领着纪敏回了镖局。   走到客堂门口,还没进了屋子,便听得里面瓷碗被摔在地上,砸碎了的声音。屋子里男子的声音道,“我没病,喝什么药?”   听得陈管家的声音道,“少爷,那蓝公子给你开的药汤,能醒醒酒气。”   “不喝!”   蓝星辰牵着纪敏进了屋子,对那男子道,“少镖头不愿意喝我这味醒酒汤,也就罢了。只是,少镖头的手,可想治好么?”   管家连连弓着腰背上来劝道,“是啊,少爷,这位蓝公子是位大夫,让他帮你看看手,可好?”   那男子语气嘲讽,对管家道,“看手?”说着打量了一眼蓝星辰,和蓝星晨身后的纪敏,“哼,江湖大夫,陈管家,你这两年还被骗的不够?”   陈管家接着劝道,“少爷,这蓝公子,该是和那些江湖大夫不一样的,我们要不试试?”   “不试,请他们走吧。”说着,那男子和蓝星辰擦身而过,正要出门。   管家连忙上前,拉着男子,“少爷,可不能再去喝酒了。”   男子一把甩开管家,脚步都仍有些不稳,“要你管我?”   管家没拉住他,只好由得他,出了门口去。   蓝星辰上来,对陈管家道,“既然少镖头不愿意治手,那我们也无谓多加打扰了。”   管家却道歉道,“蓝公子,千万别把少爷的话往心里去,我替少爷向你陪不是了。”   蓝星辰道,“倒也不是计较一时之气,只是我们如今,本也是寄人篱下。贵少镖头不需要治病,便也用不到我们,我们再留着,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却也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赶去江南,这便可以叫家奴回去打点行装,启程上路了。”   “不不不,蓝公子,我替少爷请你再多留几日。他不想看病,可我们这当了几十年家奴的人,看着他这样一蹶不振,整日喝酒的样子,实在是痛心。自从两年前少爷丢了镖,手筋也被人挑断了之后,便是这样一副古怪的脾气。蓝公子莫要见怪,还请千万再多留几日,等少爷心情好些了,说不定就能开始医治了。”   管家言辞恳切,蓝星辰也不好再推辞,“好,那就先如管家所说,我们再留两日。如若两日之内,少镖头仍是不肯看病,”蓝星辰说着,看了看身边的纪敏,“我和夫人,便再向陈管家辞行。”   “好好好,多留一日,就多一分希望。”管家连连鞠躬,对二人道,“蓝公子,少夫人,在我们九安镖局,有什么吃的用的,尽管说,我们一定不能怠慢了。”   蓝星辰道谢,“陈管家,客气了。”   天开始凄凄沥沥下了些小雨,蓝星辰问陈管家要了一间书房,又让阿常从马车上翻出来几本医书,交代了纪敏和阿常,要独自看看接筋骨的医术,便把自己关在房里,研习了起来。   纪敏凑来书房,看过他几次,窗户里见得他认真的样子,不忍心打扰。   傍晚的时候,却也不见蓝星辰出来,纪敏着急,他似是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正要去书房里看看,早晨出了门去的男子,竟是晃进了客堂来,醉醺醺看了纪敏一眼,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少镖头,你又喝多了?”纪敏小心地问道。   “喝多?”男子醉醺醺,“我怎么会喝多。”说着打了个酒嗝,问纪敏道,“你看到陈管家了么?”   纪敏摇头,“陈管家,该是有事情忙着。”   “忙着?”男子道,“不就是在账房么?以为我不知道。”说着踉踉跄跄,走出了客堂。   纪敏见他脚步不稳的样子,踢翻了一旁摆着的盆栽,颇有些不放心起来。远远地跟着他,却见他走到账房门口,停了停。忽地又转了身,往大门口走去。   一路跟了出来,这人径直往城北走去,进了城楼脚下,一间挂着红色灯笼的酒馆子。   纪敏犹豫着,跟了进去,见他坐来桌边,又叫了一壶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纪敏跟着坐来他身边。   男子看了纪敏一眼,仰起头,又灌了自己一口酒,问道,“跟着我,做什么?”   “我…”纪敏小心着道,“我看你走路不稳…”   “真以为我醉了?”男子笑道,“还是同情我?”   “陈管家说了些你的事情,”纪敏道,“换做是我,也会不好受的。”   男子直勾勾地看向纪敏眼里,语气忽地嘲讽起来,“你可怜我?”   纪敏忙摇头道,“没…没有。”那人胡渣满面,好不邋遢,可看清楚了,目光炯炯有如星火。   “呵,不必担心,”那人叹气道,“这霍阳城的人,都可怜我,你直说就好了。”说着,又端着酒壶,灌了一口酒下去。   纪敏劝道,“你还是不要喝酒了,星辰说,这酒已经伤了你的脏腑了。”   “我说,你这个女人,好啰嗦!”   纪敏低了头,“却是对你不好,方才劝你的。”   “多谢你的好心,”那人仰起头,灌着酒,“可我不需要。”说着,问纪敏道,“你喝过酒么?”   纪敏摇头,“不是很多。”   “难怪,你也不懂这酒的好处,”说着听他抬高了声调,喊道,“小二!”   小二谄媚着弯腰过来,“杨镖头,诶,可是要加酒?”   “对,再来两壶!酒钱,明日你去我杨府要!” 第51章 尝酒滋味   小二上了两壶酒来, 放到桌上,谄媚着对男子道,“杨镖头, 你的酒。”   男子将一壶酒推到纪敏面前, 自己拿起另一壶,又往自己嘴里灌起来。   纪敏看了看眼前的酒壶, 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却道,“没尝过酒的味道, 就要劝我戒酒?”   纪敏却倔强起来, “我…家中不知多少好酒, 怎么会没尝过酒的味道?”说着拿起面前的酒壶,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里划过, 好难喝的酒!身子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将方才的液体,全然咳了出来。   听得坐在一旁的男子嘲讽道,“丫头, 怎么?不好喝?”   纪敏忙直起身子,用衣袖擦了擦口边的污秽,端着那酒壶, 仰头又喝了一口,忍着吞了下去,对那人道,“好酒!”   男子冷笑一声, 端着自己的酒壶,自顾自地在纪敏的酒壶上碰了一声,“来,干。”   三口酒下肚,半晌的功夫,便开始轻飘飘起来,欢笑着对杨九君道,“来,干杯!”   见着对面的杨九君,一饮而下,纪敏也跟着,闭着眼将那辛辣的液体灌了下去。   大约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头一沉,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九安镖局里,蓝星辰从书房出来,正寻纪敏,客堂和房间都找过,却不见了纪敏的影子。   这头询问了阿常,阿常也摇了摇头。   “会不会去找阿魅了?”蓝星辰问。   阿常道,“我去找。”说着,转身出了镖局的大门。   蓝星辰这头,也找到陈管家询问着,见过纪敏没有。   陈管家摇头,只道,“我传话,让府里的下人们,都留意些。总不能在我九安镖局,把少夫人给丢了。”   蓝星辰回了客堂,正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等着阿常回来。   忽地一人,从门外进来,肩上扛着自己等了整晚的人。   “敏敏!”蓝星辰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将纪敏从杨九君身上接了下来,扶进自己怀里。   见得她睡得沉,面色泛红,一身的酒气,紧张问道,“怎么喝酒了?”怀中人睡得熟,似是听不见。   蓝星辰抬眼,看了看那杨九君,问道,“你灌她喝的酒?”   杨九君背着手到身后,“她自己要喝的。”   蓝星辰皱着眉,看了看怀中的人,急着要送她回房,便也不想再跟杨九君计较,“算了。”说罢,拦腰将纪敏抱起,送回了房间里去。   蓝星辰边走着,边见得怀中的人,缓缓睁了眼。   纪敏只觉得身子颇轻,醒来,便见着一日里没见到的人,就在眼前。双手楼上他的脖子,笑着道,“星辰,我想你了!”   蓝星辰见这人面色泛红,埋怨问道,“喝了多少酒?”   纪敏却没理会他的问话,“你想不想我?”   蓝星辰推开房门,将纪敏放在床上,合上门来。便听得身后的人呕吐的声音,忙赶回床边,扶着她他拍着她的后背,待得她吐得干净了,方才扶着她躺下。   恍惚中,纪敏觉得有人在自己面上轻轻擦着,摸索着握着他的手来,细声道,“星辰,你来陪陪我。”   蓝星辰被她抓着,心疼又是心动,见得她面上的酒红还未退去,皱着眉又打湿了手帕,拧干了放到她额上来。   纪敏伸手拦在眼前,“星辰,光好亮,我们吹灯睡吧。”   蓝星辰却不答话,将她的手拿开,放回被子里。   又唤了丫鬟来,将方才她吐的污秽清理的干净,在房间里点了一盘檀香。方才转身去桌前,吹灭了烛火,去了衣衫,躺来她身边。   纪敏身上发烫,被他揽进怀里,他身上有些凉,好是舒服。   那人却退去了自己的衣衫,又把纪敏的退去,在纪敏脖颈之处,亲吻起来。   悉悉索索瘙*痒,在脖颈之处徘徊,纪敏清醒了三分,看着眼前的人,正凑来自己面前,微微抬起头,在他嘴上轻啄了一口。   蓝星辰却不肯放过了,迎上来撬开了纪敏的唇齿。   手被他压到床边,他全然覆身上来。他的身子却也开始发热,和自己的一样热。纪敏摸索上他的后背。他却摸索上纪敏的纤腰,将那里的亵*裤除了去。   贴合着的身子,缠绵到一处,他的手在腰臀处摸索,身下早已细水潺潺。城池猛地被攻破,愈发的情动起来,呼吸急促,娇*喘连连。让蓝星辰疼惜得欲*罢不能。   云雨过去,纪敏被他揽进了怀中,却也没再说话,二人便如此熟睡了过去。   明明白日的光,从窗户纸透了进来。头重得很,摇一摇都疼得厉害。扶着自己的额头,睁开眼来,手却被人拿开了去,额上忽地一个亲吻,听得他在耳边问道,“知道喝酒的下场了?”   纪敏睁圆了眼,看着眼前的人,点点头道,“头疼。”   “昨天一会儿没看着你,就跟别的男人跑了?”蓝星辰责怪道,“还好是杨少镖头,如果是别人怎么办?”   纪敏这才想起来,昨晚和那杨九君在酒馆子喝酒的事情,解释道,“我见他走路都走不稳,只是不想他出事,所以跟去看看。结果…”   蓝星辰伸手,刮了刮眼前人的鼻子,“以后不准再跟别人跑了。”   “嗯!”纪敏点头。   他又道,“特别是男人。”   “哦。”   被他扶着起了身,头还是疼的厉害,用过早膳,下人端来了一碗醒酒汤。见得陈管家过来对纪敏道,“昨夜也却也是我家少爷的不是,少夫人不胜酒力,还灌了那么多些酒。”   纪敏道,“不要紧,是我自己跟着他的。”   蓝星辰上前,问了管家道,“不知陈管家劝你们家少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今日如若他仍是不愿让我医治,明日,我和敏敏就要离开了。”   陈管家道,“我…却是我的无能,我今日一定再劝劝。”   正说着,那杨九君从门外,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看到纪敏,笑道,“哟,女酒鬼,酒醒了!”   纪敏被蓝星辰拉来身后,对杨九君道,“是醒了。”   陈管家凑来杨九君身边,问道,“少爷,今日趁着蓝公子还在,让他帮你看看手,可好?”   “看手?”杨九君打量了一番蓝星辰,“他?”说着冷笑了一声,背着手,便出了门口去。   这人说话好是气人,可他又要去喝酒么?纪敏便要跟着上去,却被蓝星辰一手拉住,问道,“要去哪里?”   “他又该是要去喝酒,别让他去了呀。”   “敏敏,早上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不记得了?”蓝星辰问道。   早上…好似星辰说,不能跟别人跑了…   纪敏无奈,看了看星辰,又看了看杨九君远去的背影。   蓝星辰却皱着眉,将纪敏拉了回来,“他若要如此选择,我们谁也劝不了。”   杨九君前脚方才出了镖局,客堂门外便吵闹起来,两个拿着刀的男人,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从门外进来,对陈管家道,“陈管家,风姑娘受了重伤!”   纪敏定睛看了看那女子,容貌却是姣好,只是此时,她双目紧闭,眉头紧蹙,身上有磊磊的刀伤。   陈管家连忙过来,张罗着将那女子放到椅子上,“哎呀,风姑娘这可是伤到哪里了?”   蓝星辰上前,探了探女子的脉相,对陈管家道,“内外俱伤,我要给她施针。”   陈管家又张罗着下人们,将女子送进了厢房,蓝星辰跟着也进了厢房去。   见得他紧张的样子,那女子的性命,该是很是堪忧的。纪敏也担心,站在门口不肯离开。   天开始阴沉下来,凄凄沥沥地下着雨。门开了又关,有丫鬟端了水盆进去,又出来,端出来的水盆里,都是血色。   纪敏看着有些心慌,也不知蓝星辰能不能将她救回来。   傍晚的时候,那杨九君终是晃悠着回来了镖局,听得下人们说起风姑娘的伤势,便匆匆赶了过来。   门口见着纪敏,抓着纪敏的手臂问道,“善柔她怎么了?”   “善柔是谁?”纪敏有些不知所云。可虽然认识没几日,杨九君从来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纪敏的手臂,被他抓的有些疼。   “风善柔!”   纪敏忽地想起,方才受伤的女子,陈管家好像就是叫他风姑娘,明白了过来,这杨九君是在找那受伤的姑娘。指了指那房间,答了他的话道,“风姑娘,星辰已经在里面,帮她治了一整日的伤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杨九君的手忽地放了开来,径直推开了那扇房门。   “还在治病呢!”纪敏着急,跟着上去。   却见着床前的蓝星辰,正扶着那女子,给她的伤口上,撒着白色的药粉。女子身上的衣物都被退了去,只剩下了一件肚兜。此番场景,却好是香艳。   房里候着的丫鬟,对杨九君行了礼,“少爷!”   纪敏脑子里有些懵,为何治病要脱衣服?却忽地看到那女子身上,处处的血痕,便也释怀了去。   可杨九君却没有,三步并作两步走去那床边,从蓝星辰手里,将那女子抢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蓝星辰站了身,“风姑娘伤重,我不过帮她止血包扎。”   杨九君扶着风姑娘坐在床边,见风姑娘双目紧闭的样子,甚是紧张,尝试着唤醒她,“善柔,怎么会这样?”   可那风姑娘,却一动不动。 第52章 要去青楼   蓝星辰对杨九君道, “她内外俱伤,重得很。”   杨九君扶着怀中的人儿,甚是心疼, 怒道, “是谁伤的她?”   陈管家从门外匆匆赶了进来,看了看杨九君怀里, 露着肩膀的风善柔,连忙后退了几步, 不敢抬头, 对杨九君道, “少爷,你可是回来了,风姑娘如今, 情况好不明朗。”   杨九君褪下自己外衣,披在风善柔的身上,又问了站在一旁的管家一遍,“是谁伤的她?”   蓝星辰吩咐了一旁的丫鬟, 去端一盆新的炭火来。又走去门前,将房门关上了。   管家道来,“镖局的人回来, 说是,镖车半路被人打劫,风姑娘拼死与那些贼人一搏,方才, 将镖车护了下来。”   “善柔…”杨九君看着怀中的沉睡不醒的女子,声音里不禁温柔起来,“我的错,是我的错。”说着抬眼看向蓝星辰,“她的伤,能治好么?”   蓝星辰背手道,“止了血,施了针调理了气息。你方才若不闯进来,我方才已经上完外伤药,可以开药方了。”   “你是说,她的伤已经无碍了?”   “外伤失血过多,内伤及脏腑,不过还有得救。”蓝星辰转而对陈管家道,“陈管家,我一会儿开副药剂给风姑娘,一会儿,劳烦你安排人去抓药。”   陈管家连忙答应,“好好好,多谢蓝公子,这次风姑娘,真是多亏了蓝公子了。”   蓝星辰点点头,将手中的金疮药瓶放到桌上,对杨九君道,“上了药粉,包扎好伤口。”说着,拉着一旁的纪敏,要出了房门去。   听得身后的杨九君道,“多谢。”   出了风善柔的房门,蓝星辰忽地觉得不对劲起来,将纪敏一双手拉了过来,“手怎么这么凉?”   他不提起,纪敏怕是自己都没觉得,在门外的风里,吹了一整日,如今不光是手,连脚上也冰凉凉的。“在门外等你,站得太久了。”   “也没吃过东西?”蓝星辰问道。   纪敏摇头。   蓝星辰叹了口气,“跟我去书房,先开完药方,我们出门找些好吃的。”   “嗯!”   霍阳城的夜里,不似青阳一般灯火喧嚣,或是下着小雨的缘故,更是多了几分冷清。   蓝星辰撑着伞,紧紧拉着纪敏,往街头的酒家走去。阿常在身后远远跟着二人。   方才走到酒家门口,便见店里的小二出了来,正搬着门板,要关门。   蓝星辰问道,“小二哥,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公子,你也看到了,这么冷的天,隔壁这些店子都关门了。我们掌柜的也说,今日早些打烊,放我们回去休息。”   “这样,小二哥可知,附近还有哪家能吃些热的东西么?”   小二指着路的尽头道,“往那儿,拐一个弯儿,有家面挡。”   “多谢。”蓝星辰道了谢,转身对纪敏道,“没想到天气冷,出来也没什么好吃的,可总要垫垫肚子。”   纪敏却笑着,“星辰,我想吃面了,我们走吧。”说着,便拉着蓝星辰,往那小二指的方向走去。   按照小二说的路线,果然有家面馆子,还挑着灯。蓝星辰将纪敏送进屋檐下,收了伞来。   店内果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另一桌两个男人,正窝在桌前嗦着面条。   店里洋溢着面汤的香气,闻着让人愈发觉得饿了。   小二迎了上来,将几人领到桌前坐下,对几人道,“三位客官,要吃些什么?我们店的鸡汤面,远近驰名的。”   对店内的小二道,“那就三碗鸡汤面。”   “好咧!三碗鸡汤面!”   不一会儿,面端上了桌子来。   一日没吃东西,纪敏确是饿了。蓝星辰也拿起筷子,对纪敏和阿常道,“吃吧!”   鸡汤的味道甚好,面也很是软滑。   三人正吃着面,对面灯火阑珊的阁楼里,传来动听的歌声,那声音如泉水一般,十分熟悉。   阿常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那阁楼之中,“是她!”   纪敏也认出了这声音来,问阿常道,“阿常,你也觉得,这声音像花姑娘的?”   蓝星辰正背对着门口坐着,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阁楼,那阁楼上,赫然“百花楼”三个大字,门前一派红色的灯笼,正打开门来,迎着生意。   老鸨在门口,拉着些男子,正往店里送着。   纪敏问道,“是青楼?”   阿常面上仍是无什么表情,可纪敏却能感觉到他的忧虑。   蓝星辰却仍是镇定如是地嗦了一口面,对阿常道,“吃完面,我们去看看。”   纪敏惊讶道,“你们要去青楼?”心里不悦,“不准去。”   “不过是去看看,是不是真是阿花。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再和阿常去看看。”   纪敏放了碗筷,不乐意道,“不要!”   蓝星辰劝道,“不是饿了么?”说着看了看纪敏碗中的面,“还没吃几口呢!”   “我们刚刚成亲,还没一个月呢,星辰你就要去青楼了。”纪敏委屈起来,“那我以后怎么办?”   看她的模样,蓝星辰顿时服了软,“不去了不去了,吃完面,我们就回去。”   纪敏这才重新拿回了筷子,挑起碗里的面来,可不知哪里来的小情绪,不想理面前这人。   阿常见得二人这副模样,头也不抬地吃着面,似是什么也没听见。   蓝星辰见纪敏仍是不说话,伸手拉着她的手道,“我都说了不去了,还生气么?”   纪敏终是抬眼看着他,“说好了,不许偷偷和阿常去。”说着看了看阿常,“阿常,你帮我盯着他!”   阿常头没抬头,只答了句,“是。”又接着吃起面来。   吃碗面,忍不住地打了个饱嗝,捂着自己的嘴,不好意思的,抬眼看了看蓝星辰和阿常。   手却被蓝星辰一把拉了下来,问道,“吃饱了?”   “饱了。”   “那回吧。”   纪敏点头,被蓝星辰拉了起来。   阿常却道,“当家的,我自己去看看。”   蓝星辰面上犹豫,从身上掏出了张银票来,递给阿常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自己小心些,只是打听情况,有什么事情,回来和我们商量再做行动。”   阿常领了银票,对蓝星辰作了礼,“多谢。”说着便往对面的百花楼里走去。   纪敏看着有些担心,看着阿常远去的背影,“阿常他,不会有事吧?”转脸对蓝星辰道,“要不星辰你还是跟他去看看吧,如果出了事情,还能有个照应。”   蓝星辰道,“以阿常的武功,倒是不会被伤到,我只是担心,他意气用事。”   纪敏道,“那怎么办?”   蓝星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们还是先回吧。阿常应该懂得处理的。”   纪敏点了点头,二人便撑起伞来,往杨家镖局的方向走去。   纪敏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红酒绿的百花楼,阿常已经进了楼子里去了。   天却开始下起了小雪,冷得渗人。   蓝星辰将纪敏搂进怀里,将伞往她那边斜了斜,一路走回了镖局。   进了房间,蓝星辰点燃了桌上的烛火,看着纪敏冻的通红的耳朵,过来捂着道,“冷着了?”   “还好。”纪敏却仍是有些担心阿常,“星辰,要不你去看看阿常吧,我在房里等你。”   “阿常他会处理的,我们等他的消息就好。”蓝星辰道,“可我还要去风姑娘那里看看,天冷了,你在房间等我。”   “我跟你一道去看看。”纪敏坚持道。   蓝星辰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也好。”   走来风姑娘房门口,蓝星辰在门上敲了敲。   却是杨九君,将房门打开来,见到是蓝星辰二人,却也没说话,便转身回了身,坐到风姑娘的床边。   风姑娘仍是沉睡未醒,纪敏将门关好,蓝星辰也走了过去,对杨九君道,“让我再看看?”   杨九君起了身,给蓝星辰让了位置,算是默许了。   床上的风姑娘却忽地咳嗽起来,似是十分辛苦。纪敏凑近了几步,却见得杨九君更是紧张地问蓝星辰道,“她怎么了?”   蓝星辰忙着,将风姑娘扶了起来,却见得风姑娘将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杨九君紧张,坐来床边,扶着风姑娘,关切她道,“善柔,你怎么样了?”   风姑娘缓缓睁开了眼睛,对杨九君笑了笑,“九君…你来了呀!”   “你怎么样了?”杨九君的声音里,有些情愫,“为了我杨家,连累你成这个样子。你若真有什么事,叫我如何安心?”   蓝星辰拉住风姑娘的手腕,探着脉相。风姑娘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蓝星辰,“这位…是谁?”   杨九君忙解释,“是大夫,帮你治了伤,现在,再帮你请请脉。”   风姑娘点了点头,“九君,无需担心,我死不了。”   “我实在是无用!”杨九君话语里几番悔恨。   “不是,”风姑娘连忙道,“九君在我心里,是最好的镖头,怎么会无用。”说着又咳嗽起来。   “可那都是以前…”杨九君说着,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现在,只能让你为了我,吃这些苦头。”   风姑娘伸手,拉着杨九君的右手,“九君,不过是一只废手,你介意了两年了。”说着,又咳嗽起来。   杨九君几番心疼,“善柔,别说话了,好好养伤。”说着问蓝星辰道,“她怎么样了?”   “比起下午,脉相已经平和许多,只是仍然虚弱,需好生调理。”   “有劳大夫了。”杨九君道。 第53章 善柔九君   二人从风姑娘的房里出来, 将门关好。便见得陈管家急匆匆地盯着丫鬟,送了一碗药汁过来。   该是蓝星辰傍晚开的药方,熬好了。丫鬟将药送进了屋子, 管家却对二人道, “这次,多亏了蓝公子, 风姑娘才得了救治。”   蓝星辰道,“不必客气。”   陈管家却道来, “这两年来, 少爷嗜酒, 少有清醒的时候。镖局里的生意,都是风姑娘撑着。如今若风姑娘出了事,我杨家老小, 真是愧对了她。”   纪敏疑惑道,“全靠风姑娘一个女子撑着?”   管家弓下腰来,咳嗽了两声道,“少爷那年手受了伤, 便开始喝酒。我们都知道,少爷是想借酒消愁。可老镖头看在眼里,生气他因一点小挫折就一蹶不振, 杨家的气数怕是会断在他手上,自此老镖头便一病不起,没几个月,便去了。少爷是杨家独苗, 名字里取了个九字,也只是撑撑香火的场面。这时候,却是风姑娘站出来了,说以后的镖,她来压。”   “风姑娘?看来是个重情义的女子。”纪敏道。   管家点了点头,“没错,风姑娘和少爷自幼相识,二人可谓琴瑟和鸣。只可惜,原本风姑娘是有婆家的。”   “有婆家?”   “风姑娘自幼,便和镇远镖局定了娃娃亲了。”   “那她还没嫁过去么?”   “嫁什么呀?和那镇远镖局,划清了界限,说是此生只会嫁给我家少爷。”陈管家说着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我家少爷这两年消沉,他俩早就应该成亲了。”   蓝星辰道,“如今,却也只好先治好风姑娘身上的伤。”说着背手对管家道,“药给她喝了,我明日再来给她请脉。”   管家连连道谢,“多谢蓝公子了。今日不早了,公子和少夫人,早些休息。”   “陈管家,也早些休息。”   管家恭敬点了点头,进了风姑娘的屋子。   雪开始越下越大。   房里丫鬟送来了一盆炭火,房间里顿时暖了起来。   蓝星辰将纪敏一把抱上了床,在她耳边轻声道,“早些睡吧。”说着他去吹灭了烛火,躲进了来了被窝里。   纪敏侧身过来,抱着他的手臂,靠上他的肩头,吸吮起他身上的清香来。   他却侧脸过来,“就这么睡了?”   纪敏眨了眨眼,“那…”你亲亲我…话没说出口,那人便覆身上来,亲吻汹涌而至。   纪敏的薄唇,被他咬着,力道时重时轻,咬的纪敏有些疼。   衣衫不知何时被他褪去,贴合着他滚烫的身子,好是躁*动。随着他的攻势,快感汹涌而至,喉咙里哼哼的发出娇*喘。   蓝星辰听得身下人的声音,更是受到鼓舞,愈发激烈起来。   汹涌的海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波高过一波。身子和意识,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般,跌入那浪涛之中,欢愉不可自拔。   直到那海水将纪敏整个淹没了去,听得身上的人一声低吟,海面方才恢复了些许的平静。   蓝星辰轻喘着气,躺回纪敏身边,抚摸上纪敏光滑嫩洁的肌肤,侧脸看来身边的人,轻吻了一下纪敏的额头,“累了?”   纪敏娇道,“不累,我喜欢。”   蓝星辰嘴角一勾,侧身过来揽住纪敏道,“那以后,每天都要好好疼你。”   “你没羞羞。”说着往他怀里钻了钻。   “就是没羞 。”蓝星辰将她搂紧了,呼吸着她头发上的香气,道,“睡吧。”   清晨醒来,窗外的光线额外的刺眼。二人起了身,推开门来,看来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已是银装素裹。   纪敏忽地看见靠坐在柱子旁,睡熟的一个人,“阿常?”   蓝星辰早已快步上去,查看他的情况。纪敏也跟了上来。   阿常恍然睁开了眼睛,“当家的!”   纪敏见得阿常面上有些淤青,急忙问道,“阿常,你的脸怎么了?”   阿常道,“不碍事。”阿常说完,却跪在了地上。   蓝星辰和纪敏,都有些不知所措。蓝星辰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常道,“当家的,求你,救阿花出花楼。”   “昨夜真是阿花在唱歌么?”纪敏问道。   阿常低着眉眼,点了点头,“赎身,要一千两白银。”   “什么?”纪敏惊讶。   蓝星辰将阿常扶了起来,“你和那花姑娘,虽是旧识,可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她了。”   “我是不记得。”阿常仍是低着眉眼,“可我不想她受苦。”   “可她以前,杀了黄花镇的镇长,还拿你当了替罪羊。”纪敏道。   “我…”阿常一时却接不上话来。   蓝星辰道,“阿常,要不这件事,我们再商议商议?”   阿常却固执着,再次跪倒在地上,“求当家的。”   蓝星辰要将他扶起来,可阿常却不肯,蓝星辰只好道,“一千两白银,不是小数目,况且我们也不清楚情况。”蓝星辰说着,抬眼看了一眼纪敏。   纪敏却想到,阿常如今说得不清不楚,蓝星辰定是想去花楼里亲自看看的,皱着眉,无奈道,“那,也只好去看看。”   蓝星辰道,“我只是去看看花姑娘的情况。”   纪敏却接着道,“我也要去。”   “不行!”蓝星辰果断道。   “我就也跟你们去看看,扮成男子的样子!”   蓝星辰看着纪敏撅着嘴的样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阿常,只好妥协道,“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看。”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将阿常扶着起来。   阿常这才肯起了身,道,“多谢当家的。”   纪敏开朗了些,凑来蓝星辰身边道,“星辰,我一定乖乖地,不说话,也不惹事!”   蓝星辰这才刮了刮眼前人的鼻子,无奈道,“还有,不准喝酒。”   纪敏忽地想起那晚醉后的丑态,“哦。”   用过了早膳,蓝星辰便拉着纪敏一道,过来看看风姑娘的病情。   在门口敲了敲,是那满脸胡渣的杨九君,过来开了门,见到是蓝星辰和纪敏,忙道,“善柔她刚醒了,正要去找你来看看。”   二人进了房门,见风姑娘半靠在床头,蓝星辰径直走去床边坐下,问道,“风姑娘今日觉得怎么样了?”   风姑娘虚弱道,“气息比昨天顺畅了许多了。”   蓝星辰又问一旁的杨九君道,“昨日的汤药可喝了?”   杨九君点头,“喝了。”   蓝星辰这才放了心,“风姑娘,可否让我再探探脉相。”   风姑娘伸出手来,被蓝星辰放到床边,细细探起脉来。   半晌,听得他道,“气血仍是虚弱,还需好生调理。”   杨九君紧张,“有什么大碍么?”   蓝星辰站起身来,“昨日的药方,再喝三日,我再给她换一副。大碍确是没有了,只是这副身子,要好生养着。”   “养!好好养着。”杨九君坐来床边,“善柔,你安心养伤。”   风姑娘点了点头,倒进杨九君怀里,“九君,我若一直伤着,你是不是就会陪着我?不去喝酒?”   杨九君面上的表情忽地顿住,“我答应你,日后都不喝酒了。”   “真的?”   “你一介女流都能扛起镖局,没了右手有算什么。没了右手,我便开始练习左手剑法,半年之后,定能重振我九安镖局的旗鼓。”   风善柔抬眼看了看身后的人,拉住他的手道,“这才是我认识的九君。”   蓝星辰插了话来,“杨少镖头,其实也不用只练习左手剑法。”   风姑娘忙问道,“什么意思?”   蓝星辰接着道来,“可否,让我试试,治治杨少镖头的右手。”   “你能治好九君的右手?”风姑娘心急,却动了些气,咳嗽起来。   杨九君忙将她拉回到自己怀里,“你别动气,蓝公子,却是管家找来,说能帮我治手。”   “蓝公子,”风姑娘止住了咳嗽,问道,“有几成把握?”   蓝星辰直接道,“八成。”   风姑娘望向身后的杨九君,“九君,那你一定要试试。”   “我…”杨九君没了说辞,“我原以为,是江湖骗子。”   “蓝公子救我性命,定不是江湖骗子。”风扇柔道,“我们试试好不好?”   “两年了,看了十多个大夫,全然没人能说有八成把握。”   蓝星辰道,“杨少镖头的手筋,是被人用刀挑断的,自是断得彻底,光是用药,定是不行的。这两日,我查看了古时的医书,确有过那么两例接筋的先例。其中方法,我已经梳理清楚。杨少镖头,我们可以一试。”   风姑娘接话道,“九君,说不定有转机呢?”   杨九君看着风姑娘,又抬眼看了看蓝星辰,“好,那听凭蓝公子安排。” 第54章 花楼摘花   白日里融了些雪, 可到夜里,却起了大风,一阵阵凛冽地刮着, 吹得人的脸生生的疼。   到了晚上, 纪敏在房间里,装扮起男人来, 贴上了两撇胡子,拉低了声音, 喉咙里鼓着气, 对蓝星辰道, “星辰,你看看我,像不像个男人?”   蓝星辰看着眼前人的样子, 甚是好笑,虽是做了男子打扮,可仍是一身的娇柔,哪里会像个男人。可这也无法, 谁叫自己选的小媳妇,天生就是一副水灵灵的样子,伸手刮着她的鼻子道, “像了,像了。”   纪敏满意地看回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小胡子,站起身来, 转身对蓝星辰道,“那我们快走吧,阿常该要等急了。”   蓝星辰将手中的裘袄披到她身上,“起风了,冷的很,别着凉。”   蓝星辰拉开房门,便见着阿常便已经拢着袖子,靠在柱子上等着二人。   见房门打开,阿常上来道,“当家的,少夫人。”   蓝星辰对他示意,“走吧。”   百花楼门口,挂着十余盏灯笼。虽是下着雪,可却人流不绝。老鸨在门口张罗着生意,见着蓝星辰和纪敏过来,忙上来相迎,“哎哟,这两位俏公子,是外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呢!”   纪敏拉低着声音回老鸨道,“妈妈,这儿的姑娘,漂亮么?”   老鸨欢快的声音道,“哎呀,外地来的公子,不知道,我们百花楼的姑娘如果认第二,霍阳城怕是没人敢认第一呢。”   纪敏回头看了一眼蓝星辰,听得他道,“倒要看看,有多漂亮。”   “二位公子,随我进去,我让那几个最漂亮的姑娘们,来见见你,啊!”老鸨说着,领着蓝星辰和纪敏进了楼子。阿常跟在二人身后,低着眉眼混了进来。   楼子里来来往往的男人们,喧嚣着。纪敏方才进来,便引来不少的目光。虽是贴着小胡子,可一副可人的样子,却仍是让这些男人们挪不开眼睛。   迎面一个醉醺醺的男子走来,正要伸手端起纪敏的下巴,“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公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那人的手却被蓝星辰身后的阿常一把擒住,差些扭断了去。   那男子大喊一声疼,酒劲也醒了几分,吃了亏便龟缩到一旁,躲远了。   老鸨忽地注意起阿常来,“哎呀,怎么又是你,昨夜闹得还不够么?”说着,正要叫人。   却被蓝星辰拦住,一定白花花的银锭落入老鸨手中,“这是我家仆,昨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妈妈包涵。”   老鸨收了银子,方才的嘴脸顿时变成了笑嘻嘻的模样,“哎呀,公子真是客气了,所谓过门都是客嘛。”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桌椅,对蓝星辰和纪敏道,“二位公子,请坐,来。”   三人方才在桌前坐下,楼子里忽地一阵欢呼声响起。抱着琵琶的蒙面女子,从楼上缓缓走下,在舞台中间坐了下来。   “阿花。”阿常紧张站起来,却被蓝星辰拉住,对他道,“先看看。”   听得琵琶声如玉珠落盘,优柔响起,阿花泉水般的声音唱来,“若那,花不飘零水不流,谁能呼云唤作雨,沁透花心。”   楼里叫好声一片,可这歌词,让女子听来,好是羞涩。纪敏低下头来,手中随意抓了个桌上的杯子,正要喝着。   那杯子却被蓝星辰一把抢了过去,“不是不喝酒么?”   纪敏抬眼看了看他,“阿花唱的歌词,怎么这么羞羞?”   蓝星辰却嘴角一勾,差些笑了出来,“都是唱给这花楼里的男人听,自然露骨一些了。”   二人正说着,台下的男人们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喊着,“花姑娘,跟我回去,歌只唱给我一个人听!”   台上的阿花媚眼流离,看了看男人,又摆着头,清唱起来,“落花不语,该等春风再来。”   又一个人喊着,“我!我养你一辈子!”   阿花眼神从他身上扫过,“雨落成冰,雪落封城。”   “别理他们,花姑娘我尚未娶妻,你跟我回去,我此生只娶你一个!”   纪敏偷偷对蓝星辰道,“花姑娘她,好讨人喜欢啊!”   蓝星辰却笑道,“花酒场子里,男人的话,怎么能信?”   阿常坐在一旁,手里的拳头捏得紧,被蓝星辰看了出来,见他凑去阿常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连纪敏都没有听见。   阿常听了蓝星辰的话,便起身走开了。   纪敏凑来他跟前,好奇道,“你和阿常说什么了?那么神秘?”   “没什么?”蓝星辰咳嗽了两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阿花一曲唱完,抱着琵琶半遮面。   老鸨上了台,对台下众人道,“哎,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今夜,花姑娘的初夜,开价,一千两白银!”   “什么!”纪敏惊讶,“一千两,还只是初夜?!”话没说完,便被蓝星辰一把捂住了嘴,“小声些。”   台下众人有几人,竟是马上举起了手来,“我买了!”   另一人接道,“我加到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纪敏看着心急,拉着蓝星辰的衣袖问道,“怎么办呀,星辰?阿花要被人买走了!”   蓝星辰细眼扫下,镇定如常地看着纪敏道,“敏敏,再等等。”   他话音未落,花楼里忽地扬起一阵妖风,将柱子上的绸罗掀了起来。   老鸨惊讶,“怎么回事?”张望了一圈四周,却发现,是楼上一扇窗户被风吹了开来。老鸨忙张罗着下人,“快去把窗户关上!”   忽地,又是一阵风,从另一个方向吹来,这回,卷着些砂石,纪敏忙伸手去挡。   抬眼望去,又是一扇窗户被风吹了开来。   老鸨抓狂道,“你们快去,把那些窗户给关上啊!”   大风,灌进了楼子里,吹翻了些许杯盏,众人忽地惊呼起来,“怎么这么大的风啊?”   “怎么会这样?”   “花姑娘?你…”   纪敏顺着众人的注意力看去,台上的花姑娘的面纱,竟然已然被大风吹走了去。那面纱,在舞台上空缓缓飘扬。却只见得台上那抱着琵琶,低下头来的花姑娘,满是烧伤的脸,曝露在众人面前。   一片唏嘘声响起,男人们忽地散了去。   花楼里的仆人们,终是将窗户关好了。   老鸨着急着,拉着一个个要离场的男人们,“哎,李公子,王公子,别走啊,不是要买花姑娘的初夜么?”   可那些好色相的公子哥们,哪里肯再看台上那个丑八怪一眼?   蓝星辰站起了身,走到老鸨面前,“妈妈,我愿为这花姑娘赎身。”   老鸨一脸谄媚,“哎呀,还是公子有眼光,这人娶回家中,又不一定要用来看不是?”   蓝星辰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送到老鸨面前。   老鸨谄媚着接了过来,数了数,可顿时变了脸色,“三百两?”   蓝星辰道,“就三百两。”   “这花姑娘可是我们的头牌姑娘,就三百两为她赎身,公子,你叫我这生意怎么做啊?”   蓝星辰却道,“诶,妈妈。头牌是头牌,不过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你不妨等等明日,看看有没有人再愿意来,听这花姑娘唱歌?”   老鸨叹着气,认了吃亏,“真是不好的运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妖风,还以为今天,能浑水摸鱼把这衰丫头给卖了!”   纪敏却抬头,看见楼上,方才无故开了的窗户旁边,斜靠着一个身影。   是阿常!纪敏顿时明白过来,方才蓝星辰,凑在阿常耳边,讲了些什么。   蓝星辰接着问道,“怎么样,妈妈,花姑娘给我,这银票,就归你了?”   老鸨却只好道,“行行行。”说着招呼着花姑娘过来,将她推到了蓝星辰身边,“日后啊,你就跟着这位公子了!”   蓝星辰点了点头,抬眼对楼上靠在窗边的阿常使了个眼色,又转而对纪敏道,“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这百花楼,阿常正也从里面出来,远远地跟在三人后面。   离着那楼子远了些,花姑娘方才停下脚步来,跪在蓝星辰面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蓝星辰掺服着她起了身,“花姑娘无需客气,要谢,就谢阿常吧。”   正说着,身后的阿常三两步地跟了上来,见到阿花,却也没了话语,二人相视片刻,空气似是凝住。   蓝星辰看了看二人的样子,拉着纪敏对他们道,“外面冷,我们先回去镖局再说。”   四人进了偏厅里,生了炭火,又倒了一壶茶水,便听得花姑娘道来,那日她跌落了山崖,竟然奇迹般地生还了下来。独自一人寻着人迹,来了这霍阳城。走到百花楼门口,老鸨却是看她虽是的样子难看,也能做做粗活,便收留了下来。可渐渐,听得花姑娘说话的声音好听,便起了心思,给她蒙了面,打扮了一番,教着她弹奏与唱歌。不想花姑娘一副水灵的眼睛,蒙起面来,还很是动人,便出了这么一个听声卖身的主意。   蓝星辰道,“如此也好,花姑娘跌落山崖还能有生机,该是要重新开始才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木讷不语的阿常。   阿花低着头,对二人道,“公子小姐,在黄花镇的时候我害了你们,如今你们却救我。叫我好是惭愧。”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花姑娘。”纪敏道。   花姑娘看着二人,又看了一眼一旁低着眼眉的阿常,点头道,“嗯,阿花…该报的仇也都报了,有幸大难不死,此生重新来过,定会重拾善心。” 第55章 接筋之术   从偏厅出来, 风终是消停了些。   夜里杨家的人都休息了,却也不便再去打扰管家,阿常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 让花姑娘住了进去, 他自己则出了杨府,说是去找阿魅。   蓝星辰拉着纪敏, 回了房,一把将她抱上了床, 自己却坐在旁边道, “早些休息, 我还要再去书房,做些明日给杨少镖头医手的准备。”   纪敏拉着他的袖子,“星辰, 可你也该好生养精神才是。”   蓝星辰却道,“方才想起一些疏漏,我要再去研习一下,你先睡吧, 我弄好了,就回来。”   “那你早些回来。”   “好。”蓝星辰说着,又帮纪敏拢了拢被子, “我让他们再加些木炭来。”   纪敏点头,便见得他起身出了门去。   半晌,丫鬟进来添了些炭火,屋子里顿时暖和了些, 眼皮便也睁不开,睡着了过去。   醒来,已是白日里,身旁却仍是空空的一片,蓝星辰竟是整夜都没回来,心里一边空荡荡的,一边担心起来。   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过了整夜,炭火的温度已经不在了,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穿好衣衫,裹了那件裘袄,从房间跑了出来,便往蓝星辰的书房里去。早晨确是很冷,呼出的气,都成了霜色。   推开那书房,屋子里一点热度也没有,纪敏的心忽地凉了起来,见得那人就那么趴在案前睡熟了,心中不禁心疼的很。   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拉了拉他的手指,冰凉冰凉,正脱下身上的裘袄来,要披在他身上,那人的呼吸却忽地重了些,见他睁开眼来,看着自己道,“你来了?”说着从桌上撑起了身子来,接着道,“昨夜,不记得回房了。”   “星辰,这样会着凉。”纪敏严肃着道,“还有,你整夜没回来,我担心了。”   蓝星辰站起身来,拉着纪敏的手道,“我错了,夫人。”   纪敏见他打趣的模样,笑着道,“你知道就好。”   蓝星辰却起了身,拉着纪敏往门外走,“走吧,梳洗打点,再用完早膳,我要去准备给少镖头医手了。”   府里几人,终是凑成了一桌。风姑娘也被杨九君扶着起了身,来了偏厅,和众人一道来用早膳。   风姑娘的气色看起来,比昨日好了许多,可那杨九君,却是愈发的憔悴了些。   阿常也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阿魅准备好的药材包裹,递给了蓝星辰。   蓝星辰翻开那包裹,清点了一番,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蓝星辰便让管家,帮忙布置起给杨九君医手的房间来。   不能被外人打扰,杨九君得躺好,还有他昨夜研习的那些书本,一并被他拿了过来。摊在了房中的案台上。见他拿着那些小刀,各个在烛火上烫了又烫,纪敏不禁紧张起来,走过去他身边问道,“星辰,医手,还要要用刀么?”   蓝星辰低着头,却也没抬起,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答了句,“嗯。”   纪敏不想,这人正在认真想着些什么,“那,我去外面等你。”   “嗯。”   见得这人一副严肃的样子,纪敏缓缓退出了房间来。   一切准备了妥当,管家也从房里出了来,只留了阿常候在房中。   这房门一关,就是接连着几个时辰。纪敏等在门口,站得久了有些乏。   管家也同在门口候着,劝了纪敏两句,去休息休息,可自己心中却仍记挂着,脚步也不愿意挪开。   风吹得有些大,不觉身上有些凉了。花姑娘递上来一个手暖炉到纪敏手上,对着纪敏道,“你要等着,也得好生照顾着自己,不要他出来了,你却病了。”   纪敏点了点头,拢了拢身上的裘袄,捂着那暖炉,贴着身子,暖和了几分。   一直到了将近傍晚,吱呀一声听得门被推了开来。蓝星辰袖口挽起,走出来对管家道,“好了。”   管家却有些不知所措,“公子是说,我家少爷的手好了?”   “我该做的都做了,按理,再养上一个月,筋骨就能长好了。”   管家感激着上来握住蓝星辰的手道,“公子真是我们杨家的再生父母。”说着便要跪了下来。   纪敏忙上前,帮着蓝星辰,将他扶了起来。   听得蓝星辰道,“陈管家不必客气,此番能帮到杨少镖头,我也很是欣慰。”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对陈管家道,“还有一个时辰,他才能醒来,我开好的药方,已经交给阿常。你们送他服用汤药便是。”   陈管家道,“我替少镖头多谢公子了。”   “去看看他吧,可不能太多人打扰。”   管家连连点头,进了屋子去。   纪敏见得蓝星辰面上,没有血色,过来拉着他的手,那里也甚是冰凉。帮他将拉起的袖口,放了下来,“星辰,你手好凉。”   蓝星辰却笑了笑,伸手刮着纪敏的鼻子,“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嗯,那我们回屋休息?”   “好。”他伸手过来,照着常例拉着纪敏的手,正要回房。可不知怎的,纪敏只觉得身边的人,脚下一软,竟是靠来了自己身上。这人的重量,纪敏有些站不住,强撑着,扶着他紧张问道,“星辰,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阿常从身后赶来,将蓝星辰一把扛起,往二人的房间走去。   纪敏跟着他身后,忐忑不安,“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阿常道,“太累了,要休息。”   进了房中,阿常将蓝星辰放到床上,纪敏则吩咐着丫鬟,添一盆炭火,打一盆热水来。   纪敏问道,“不会有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   阿常摇头,“让他睡会,就好了。”   “哦。”纪敏点头,见着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便帮着蓝星辰擦着脸起来。   一夜不见,这人面上起了些许胡渣,面色也惨白,好是让人心疼。凑上他的面庞,在嘴唇上轻吻了一口,握着他的手道,“你怎么能把自己累成这样呢?”   那人睡得很熟,呼吸渐渐深沉起来。   待得他醒来,已是深夜。纪敏惊喜地看着他缓缓睁开了眼,凑上来捧着他的面庞道,“星辰,你终于醒了,吓坏我了!”   手却被他捏紧了去,“担心了?”   “嗯!我还问阿常,要不要请大夫。他说你休息就行。下次,能不能不这么累着自己了?”   蓝星辰的声音有些沙哑,咳嗽了两声道,“好,下次不这样了。”说着便要坐起身来,“累了一天,有些饿了,敏敏,有没有吃的?”   “大家都睡了,我方才让他们留了些粥在灶台上,我去端来!”纪敏转身要走,却被蓝星辰一把拉了回来,一个不留神,跌进了他怀里,唇齿被他侵占,半晌方才肯放开,“去吧。”   杨九君的手,被蓝星辰做了五花大绑,不能动弹,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一副不能自理的样子。风姑娘的身子好了些,便常伴在他身边。   纪敏觉着,大约没有什么,比看到有情人能在一块儿,更开心的事情了。   管家帮花姑娘,额外安排了一间厢房,就在阿常的隔壁,二人常常走路遇见,却总暗自低着头,不给对方打照面。纪敏总觉得奇怪,明明阿常那么在意花姑娘,如今救了人家,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霍阳城里的好吃的,被蓝星辰领着,吃了个遍。每每出来,阿常总是跟在三人身后,纪敏真替他捉急,怎么就不能主动一些。可忽地想起来,花姑娘还是要蒙着面,才能出门,这才跟蓝星辰说起,要不,帮花姑娘也换一张脸,可好?   蓝星辰却道,“这还得看花姑娘她自己,愿不愿意。”   这事儿便也搁着了,花姑娘没主动提起,二人却也不好插手。   日子飞快着过了一个月,这日晨起,杨九君手上的布头,被蓝星辰拆开了去。   “少镖头,不妨试试,能不能动了?”蓝星辰道。   杨九君试着,动了动,虽是缓慢,可原先一动不能动的手指,如今却能听话了。   风姑娘惊喜着道,“九君,能动了!”   杨九君却皱了皱眉,“嗯,只是,似是还不是很利索。”   蓝星辰解释道,“初初接好的筋骨,自是不如以前。如若要恢复到以前,还得要少镖头好生练习恢复。”   风姑娘紧张,“怎么才能恢复到如之前一般?”   “如之前一般,怕是难。可八成九成,该是没问题的。”蓝星辰道,“少镖头需要多活动,让长好的筋骨,重拾一些柔韧之力,便能慢慢好转。”   “那我以后可能再拿剑?”杨九君问道。   “拿剑不难,只是,再练剑法,也需比别人多费些力气。”蓝星辰道,“我会给少镖头配个药膏,每日在缝合的筋骨处按摩,该是会有裨益。”   “我定会勤加练习以恢复,不能辜负了,公子为我花的这些心思,”杨九君转而对身边的风姑娘道,“还有善柔,对我的心意。我要还你一个顶天立地的夫君。”   风姑娘却劝道,“九君,也不可太心急,慢慢来,我陪着你。”   蓝公子见二人的样子,也放了心,道,“少镖头的筋骨已经接好,风姑娘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和敏敏,本是要去江南,看望家师。此番,想与诸位辞行,我们,明日便启程,赶去江南探望家师。”   杨九君却道,“公子,少夫人,眼下就要新年,你们不如在我杨府,过完年再走,也顺便喝了我和善柔的喜酒?”   “不了,少镖头,家师孤寡一人在江南独居,我们此番,便是想陪他,过个好年的。”   蓝星辰此番言辞,杨九君也不好再留,“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留,明日我送你们出霍阳城。” 第56章 鬼手回春   从霍阳城里出来, 如今一行人里,却多了一个阿花。蓝星辰问镖局里,多要了一匹马。自己骑马, 马车自是让给了阿花和纪敏乘坐。   阿魅早在城外的茶档子上, 与众人会和。   大年二十九,下起了小雪,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 终是到了苏州城外, 无名山脚下, 一处不大的别院。   门口一颗松树,积满了皑皑的白雪,院子屋瓦之上, 也全盖了一层白色。   蓝星辰撑着伞,将纪敏扶下了马车。   脚下的雪,还未被人踩踏,干净洁白。   阿魅去敲了敲门, 半晌也没有反应。   纪敏见得那门前的匾额上,“鬼手回春”四个大字,甚是新颖, 拉着蓝星辰的衣袖问道,“别人都是说是妙手回春,为何你家师傅,写的是鬼手回春啊?”   蓝星辰笑着道, “不过是门面和别人不一样,里子都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比如,医仙的府邸,叫仙庐。我们鬼医的府邸,自然要沾着些鬼气。”   “鬼医?”纪敏有些惊讶起来,“你师傅是鬼么?还有,你们鬼医是什么意思?”纪敏忽地想起来,他这给人换脸接骨,还能将人的记忆去除的本事,不会真是鬼吧?贴到他心口,隔着衣服,也能听到里面咚咚跳动的声音,“星辰,可你明明就有心跳。”   蓝星辰一把将眼前人扶开道,“鬼医和医仙一样,是一派医系,我师傅,便是鬼医的继承人。所以,敏敏你不用紧张,我是个正正常常的大活人。”   纪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吓死我了!”   蓝星辰道,“放心,为夫还活着。”   门仍是无人来开,蓝星辰走了过去,拾起一旁一根枯枝,伸进了门里,将那横杵顶了开来。门吱呀一声被他推开,听他对众人道,“进来吧。”   纪敏跟了上来,“星辰,我们就这样破门而入了,你师傅会不会不高兴?”   “他常在书房读书,就忘了别的事情。我少时在外玩耍,也是这样进的屋子,他该是习惯了。”   院子里的积雪,也无人清扫,踏多了几步,方才发现是青石板扑着的。和蓝星辰的后院一样,围着四方的小格,摆着满满的花盆,只是冬日里,花草都枯萎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两个大树,在客堂门前耸立,一颗槐树,一颗樟树。   客堂的门半掩着,被蓝星辰推开了去。下雪的天气,天色暗得快,客堂里光线也额外的黯淡,看不大清楚。纪敏只见得隐约有张案台摆在里面。   阿魅从身上掏出了火折子,吹了吹燃,寻着案台的位置,点燃了烛火。客堂里方才亮堂了些。   案台后面和神鬼医舍一样,一格格的药材柜子,却没有神鬼医舍里,常能闻到的那股药材味道。   一盏昏暗的灯笼,从屋子外面缓缓绕了进来,听得一把,颇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吵死人了,都是谁?”   就着灯笼的光,一个花白头发的人,眉目炯炯,鼻梁如钩,佝偻着背,从客堂门外绕了进来。   蓝星辰忙走上前相迎,听得他对那老头道,“师傅,是星辰,我回来了。”   “星辰?”老头将灯笼举高,仔细看了看来人,“哦!你回来了?你的医术可有长进?”   蓝星辰埋下头去,“有些长进。”   老头阴阳怪气笑道,“有长进就好!不然就别回来。”   徒儿好不容易回了师门,怎么这么说话?纪敏心道。   蓝星辰却道,“师傅,你身体可还好?”   “就是那样子。我问你,你走了多久了?”   “六年了,师傅。”   老头满是皱纹的手,抓住蓝星辰的衣袖来,“哦…六年,六年你可都医了些什么奇怪的病么?快跟我说说!”   蓝星辰顺势扶着他,“此番回来,便是要给师傅说说,这几年的阅历。”   “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去书房?”   蓝星辰顿了顿足,对老头道,“不急,这回星辰回来,要住上好一阵子,可以给师傅慢慢讲。”   “你不急,我急死了!有新的医案要听,怎么能不急!”说着就要拉着蓝星辰往客堂外走。   纪敏看着心慌,不会就这么被他师傅拉走了吧?   蓝星辰便也急着,给老头介绍,“师傅,其实星辰这次回来,还是想带一个人来给你瞧瞧。”   “病人?”   蓝星辰咳嗽两声,指着纪敏道,“不…是星辰的新婚妻子,纪敏。”   老头的目光飘到纪敏身上来,“哦,成家了!”   纪敏忙欠身,向老头做礼,“师傅好。”   “好好好,成家了好。”没说两句,老头又转向蓝星辰道,“我们去书房?”   “师傅,我们一行人远道而来,我先安顿好他们,再去书房找你,可好?”   老头却生气道,“你说是回来看我的,却不听话!”   纪敏心道,怎的星辰的师傅,一副孩子气。   却要蓝星辰哄着他道,“师傅,我就去一会儿。”   老头好不容易妥协了下来,“好,那我先去书房泡好茶,等你。”   蓝星辰点头,见得老头挑着灯笼,又出了客堂,沿着来时的路走开了,也没和客堂里其他人打个招呼。   蓝星辰凑来纪敏身边道,“我师傅脾气古怪了些,敏敏,你不要介意。”   “嗯,”纪敏点头,却也不甚在意,“我是真的有些累了,星辰。连着坐了几日的马车,腰酸背痛的。”   听得这话,蓝星辰有些心疼,将她拦腰抱起,“去我的房间,好生休息。”   蓝星辰的屋子,满是灰尘,被他抱着放到椅子上,纪敏不禁打了几个喷嚏。下雪的天气,屋子里阴冷得很。   阿魅也跟着进来,将二人的行李,放进了柜子。又被蓝星辰吩咐了,去找了盆炭火,端了进来。   纪敏也起了身,将床整理了一番。蓝星辰从身后环过纪敏的腰来,在纪敏耳边轻声道,“我今晚,怕是要跟师傅呆在一起了,敏敏。”   纪敏回身过来,趴道他胸前,“你也赶了几日的路,该是也累了,不能明日再跟他讲这几年故事么?”   “师傅向来就是这样的脾性,我习惯了。倒是你,如果累了,就早些睡,不必等我了。”   纪敏无奈,点了点头,被他抱到床上,盖好了被褥,在额上轻轻一吻,“睡吧。”   连日来舟车劳顿,一身的疲乏,背一贴到床上,全身便像铅石一样,再也挪不动了。眼皮一闭,便睡的熟了。也不知蓝星辰,是什么时候出的屋子。   再睁眼的时候,蓝星辰竟是还在眼前,似是不曾离开过,肩膀被他摇晃着,“敏敏,都午时了,起来吃午饭了。”   纪敏伸手揉了揉眼睛,“怎么都午时了?”   “见你睡得太沉,该是这些日子累的。我便没叫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被他扶着起了身,可身上却仍是酸软着,没什么力气。   用过了午膳,太阳终是冲出了多日的阴霾,天也放了晴。   纪敏懒在房中,一手撑在桌上,一手随意翻看着那本花草纲要。蓝星辰问候完老头,便回了房,见着纪敏一副慵懒的样子,坐来她面前道,“今日大年三十,阿魅要去城里买些年饭的食材,我们也苏州城里逛逛好不好?”   纪敏放下书本,虽是仍没什么气力,见他面上一副欢喜,便也答应了。   被他拉着走了出来,跟着阿魅,进了苏州城。   年三十的街道上,人烟有些稀少。只傍着结了冰的水道的一条集市,还有几分热闹。   阿魅在集市上买了一只鸡,一条鱼。提在手里,小跑过来蓝星辰身边,“当家的,少夫人,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日过大年,不能委屈了肚子。”   蓝星辰看向纪敏道,“敏敏,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纪敏想了想,却也没什么想要吃的,看了看街尾一家年糕店,“江南过年做年糕,我们也买些回去吧。”   蓝星辰点头,“好。”   年糕店的对面,却有一家不一样的店铺,二层的阁楼,盖的精致又大气,阁楼门口的牌匾上,赫然“香楼”两个大字。阁楼门口的摊子上,大大小小的香盒,有伙计在叫卖着,“最新出炉的新年香,杜老板亲手调配的药方诶!”   恍然似是回到神鬼医舍门口,阿魅也在摆摊叫卖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伤感。看了看身旁的蓝星辰,也是看得出神。纪敏自是知道他的心思,拉了拉他的手道,“星辰,我们要不要也买些新年香,今晚可以用。”   蓝星辰回神过来,看着一下午无精打采的人,终是有了兴致,放心了些,“好。”   “新年香,怎么卖?”蓝星辰问着那伙计道。   “小盒装,三两银子。大盒装,五两银子。”那伙计一手一个盒子,对蓝星辰道,“公子,要不要来一盒,我们家店里,今天就熏的这个,您可以进去闻闻,看看喜不喜欢。”   “好。”蓝星辰说着,拉着纪敏进了阁楼里来。   果然这香气,甚是特别,混着松木和崖柏的香气,接着是汹涌而来的百花甜香。叫做新年香,这制香之人,颇为用心,取了冬去春来之意。   一个年轻男子温柔的声音,却在纪敏耳边响起,“这位姑娘,我看你好看,这香,送给你!” 第57章 新年新香   纪敏回过头来, 见得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正被来人拖在掌中,展现在自己眼前。顺着这盒子向上看去, 来人虽是个男子, 可男生女相,眉眼如画, 好是漂亮。   纪敏欠身道,“无功不受禄, 公子的好意, 纪敏谢过了。”   “哦!你叫纪敏啊!不喜欢这个, 可喜欢首饰珠宝,我也可以送给你!”   一旁的蓝星辰,见得此人色迷迷地看着自家的娇媳妇, 不乐意了,一把将纪敏拉回自己身后,对那男人道,“公子的好意, 我替夫人心领了。只是我家也不缺些首饰珠宝,夫人想要,我自会给她买。”   那男人将中的香盒收了回去, “啧啧啧,真是可惜了。”便见得他背手而去。   香架旁边,三五的女子们,正凑在一团, 闻着香料。见那男子向她们走去,蜂拥而上,问那男子道,“哎呀,杜老板,你看看,我的气质,适合什么样的香料?”   男子笑着对一个姑娘道,“姑娘你气质如兰,适合我去年做的兰心香。”   另一个姑娘也问道,“杜老板,也帮我看看呀!”   “姑娘你呢,骨子里有股子魅力,适合我前阵子刚研制出来的瑰蜜儿。我都拿来,给你们闻闻!”   原来是这香楼的老板,该就是这新年香的制香人。可却是个风流的人,纪敏心道。   蓝星辰却一把过来,挡住了纪敏的视线,“敏敏,我们买一盒新年香回去?”   纪敏点了点头,二人出了香楼,在那门口的摊位上,买了一小盒新年香。便被蓝星辰领着,往回去了。   待得出了苏州城门,纪敏方才想起来有什么没买,问蓝星辰道,“大年三十是要放炮竹的,我们好像没买呢。”   阿魅凑了上来,举着手中的鸡和鱼,转了个方向,后面紧贴着一串炮竹,还有一捆烟火,对纪敏道,“少夫人,都在这儿呢!今晚要热闹了!”   院子里,被阿常和阿花打点得干净了些,门前和院子里青石板路上的积雪,也清扫了去。院子里的灯笼挂多了几盏,早早被阿常点燃了。   绕到客堂后面,却见得阿常正在厨房里掌厨,阿花正帮着灶台后面生火。纪敏笑着对蓝星辰道,“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们办办喜事儿了?”   蓝星辰道,“倒也是,只是花姑娘的脸,我也该花些心思了。”   正说着,阿常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见着蓝星辰和纪敏,招呼了一声,便径直去了客堂。   客堂里,阿魅摆好了桌子碗筷,香喷喷的饭菜上了桌,众人一道坐了下来。可唯独蓝星辰的师傅,却还没有见人。   蓝星辰起了身,对众人道,“我去把师傅请来吃饭。”   正要出去,那佝偻着背的身影,便推了客堂的门进来,走来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道,“有饭吃了?”   蓝星辰自知道自家师傅的脾性,“师傅,今天是年三十,我们一道过节。”   “又一年了?”老头道,“好,又一年了。”说着面上终是有了些笑容,对众人道,“吃饭!”   蓝星辰坐回纪敏身边,夹了一块鸡肉放到老头碗中,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纪敏碗中,看着纪敏笑了笑,“动筷吧。”   众人起了筷。   老头吃着碗里的鸡肉,啪嗒啪嗒发出声响,边道,“怎么这么难吃?”说着,将鸡肉扔到桌上,又去别的菜碗里夹着菜。   阿魅也正夹着一旁的青菜,老头的筷子却伸来,抢了阿魅夹住的那根去。阿魅无法,看了看低头吃着菜的老头,又看了看蓝星辰,只好再夹了一根。   听得老头又道,“嗯,这青菜好吃。”说着又伸了筷子来。   蓝星辰问他道,“师傅,我许多年没回来,师妹呢?怎么也不见她?”   纪敏不想,蓝星辰还有个师妹。   老头边答着蓝星辰的话,“嫁人了就没回来过,没心肝!”一边啪嗒啪嗒地吃着。   待得他吃好了,他面前的桌上却散了一通他不爱吃的菜。老头抬眼,看着阿常,“诶,木头,这饭你做的?”   阿常点头。   老头道,“手艺不怎么样。”   阿常低头,继续扒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老头又看着阿花道,“你他媳妇儿?”   阿花脸红。   老头又道,“这么丑,也不知道木头怎么想的。”   说着便要起身来,出客堂去。   蓝星辰留他道,“师傅,除夕夜,我们一会儿还要放炮竹和烟火,你要不要一起?”   “不好玩,我要回房看书了!”说着,背着手出了门去。   见得他走远了,纪敏方才在蓝星辰耳边道,“你师傅的脾性,真是很奇怪。”   蓝星辰刮了刮纪敏的鼻子道,“他是这样的。”说着转而对桌上众人道,“大家都就着他些,不要见怪啊!”   待得众人吃完,阿常阿花收拾了碗筷。阿魅拿来那捆烟火来,敞开了客堂的门。递来一束到纪敏面前,“少夫人,放烟火咯!”   纪敏接了过来,手被蓝星辰牵着,走出去了院子里。积雪仍是厚厚地盖着屋檐瓦砾,放晴了一整日,却也暖和了许多。   阿魅递来了火折子,蓝星辰接来,握着纪敏拿着烟火的手,点燃了起来。   伴着滋滋的响声,那烟火在纪敏手中燃了起来,绚烂的花火,好是惊艳。   举着那花火,在空中打着圈。眼前,又一束递了过来。蓝星辰细眼如勾的看着纪敏,从身后揽住纪敏的纤腰,问道,“开心么?”   纪敏笑着,踮起脚尖,回头轻轻啄了一口他的面颊,“星辰在身边,总是很开心。”   一旁阿常和阿花,堆起了一个雪人,又将那烟火插入雪人的手中,甚是有趣。   玩耍了整夜,阿常终是放了炮竹,辞旧迎新,赶走年岁,迎来新春。   到了后半夜,便开始有些累了,被蓝星辰抱回了屋子,放在床上,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听得他也躺来了身边,多了几分安心,眼皮便再也睁不开了。   次日清晨,却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阿魅在门口喊着蓝星辰,“当家的,鬼医前辈让我叫你去客堂!”   身边的蓝星辰警醒着坐了起来,批了件外衣,便去给阿魅开门,“什么事?”   “外面来了人,让鬼医前辈帮忙看病,可他老人家不肯去,让我来喊你过去!”   蓝星辰握着拳,挡在嘴前,打了个哈欠,“你先去回他吧,我马上过去。”   纪敏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星辰,可是出什么事了?”   蓝星辰做回来床边,正要扶着纪敏躺下,“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出去看看就行。”   纪敏不放心,“我醒了,跟你一道去看看。”   蓝星辰笑着点头,“也好。”   客堂里的客人,一袭家仆的打扮,正在堂中央站着。鬼医就那么坐在案台后面,举着自己的医书,头也不抬。阿魅看着二人尴尬,连连对那家仆道,“再等一会儿,我们当家的就来了!”   蓝星辰跨进了门槛来,见着鬼医的样子,和那堂中的人,对他道,“可是有什么事么?”   阿魅忙介绍,“这是我们医舍的当家的,鬼医前辈的长徒,有什么事情,跟他说也行。”   那家仆忙过来行了礼,“大夫,我家少爷,一夜之间得了怪病,他说,只有这里的人会治,让我来请鬼医前辈去看看。”   那案台后的鬼医,忽地放下手中的医书来,“我不去。”   纪敏奇怪,这鬼医不是最爱搜集奇难杂症么?怎么如今却说不去。   蓝星辰看了看鬼医,无奈对这家仆道,“是什么怪病?”   “大夫,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您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家仆道。   蓝星辰叹了口气,“好,我去准备准备,这就跟你去。”   纪敏凑了上来,“星辰,我和你一道去。”   “出诊不比游玩,我担心照顾不好你,你还是和阿常阿花留在家中,阿魅随我出诊便好。”   纪敏拉着他的衣袖道,“我不是想去游玩,”纪敏看了一眼案台后面的鬼医,凑来蓝星辰耳边道,“我有些害怕,和你师傅呆在一处。”   蓝星辰看了看自家师傅,只好答应道,“也罢。”   跟着这家仆,一路进了苏州城。城北一家府邸,门口甚是气派,牌匾上“杜府”两个字,该是世家没有错。   家仆引着三人径直去了病人的房间,推开门来。房间桌上,一个精致的花瓶里,讲究地插着一支腊梅。   纪敏闻出,房间里烧着檀沉香,都是上好的。   床帐后面,半坐着一个人,家仆对那床帐后的人道,“少爷,人来了!”   听得帐外有了动静,床上的人忙问道,“阿生,可是鬼医来了?” 第58章 猪头怪病   那被他唤作阿生的家仆, 忙凑来床前,道,“少爷, 鬼医没来, 他徒弟来了。”   床上的人小声对阿生道,“徒弟?也行!快, 快请他来。”   阿生小跑来蓝星辰身边,恭敬道, “少爷请您过去。”   蓝星辰自是走来床边, 问那床帐里的人道, “不知少爷,哪里不舒服。”   床帐里的人道,“大夫, 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纪敏凑来蓝星辰身边,拉了拉他的手臂道,“星辰, 小心。”   蓝星辰拍了拍纪敏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无碍。”说着,拉开了床帐来。   坐在床头的一人, 肥头大耳,脸肿得像猪头一般,眼睛也挤得看不见了,那嘴唇更是像两条腊肠挂在脸上。纪敏此生, 都没见过如此丑陋之人。躲到蓝星辰身后,差些呕吐出来。   蓝星辰看了看身后的人,对阿魅道,“帮我把少夫人扶出去吧。”   “不,我…我没事。”   阿魅却过来劝道,“让当家的好生医病,我们出去等吧。”   纪敏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一眼蓝星辰,见他对自己又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跟着阿魅出了房间来。   听得身后蓝星辰问那床上的人道,“少爷,这脸,原先可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我杜悦之苏州城里无人不知,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就是昨夜,一夜之间,变成了这副样子。可这,不疼也不痒,就是…像个猪头一样,叫我这苏州城第一美男子,日后怎么见人啊?”   纪敏回头又看了那猪头一眼,那猪头却也看到了纪敏,“诶,是姑娘你呀,纪…纪敏姑娘!”   那猪头又看向蓝星辰,“哦!昨日在我香楼,你呀,护食!这习惯不好!”   香楼的杜老板?纪敏昨日见到的,却是一个眉目如画,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怎么今日就变成个大猪头了?   “你是昨日在香楼的杜老板?”蓝星辰也甚是奇怪。   “是我…诶,大夫,你快帮我看看,今早一早起来,就变成这样了!”   蓝星辰伸手,把了把那猪头的脉相,不过一会儿,便起了身来,“杜老板的病,我怕是治不了。”   治不了?怎么会?这是纪敏第二次听到蓝星辰说治不了,第一次,是说自己眼瞎看上了白剑航那个坏男人,这一次,又是什么情况?   蓝星辰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那猪头忙从床上起来,拉住蓝星辰道,“你是鬼医的后人,怎么会治不了?”   蓝星辰道,“杜老板,你这怕是得罪了人,方才变成这样。”   正说着,纪敏身后忽地一把力道,将自己推到一边,要不是阿魅扶着,怕是已经跌倒了。一女子插着腰从纪敏身后,进了屋子,对那猪头道,“杜悦之,我妆台上的翡翠鸳鸯镯,你又拿去送外面哪个女人了?”   纪敏看清了来人,一双大眼,衬着小巧的面庞,是个美人,只是这脾气,好像大了些。   来人却停下脚步来,看到蓝星辰甚是惊讶,“师兄?你回来了?!”   蓝星辰见到来人也甚是惊讶,“蝶儿,你…怎么在这儿?”   “这没心肝的,我相公!”   “听师傅说你嫁人了,不想是嫁来了杜家?”   “是,就是嫁给了这个没心肝的!”那女子着,三两步凑来猪头身旁,拎着猪头的耳朵接着问道,“我问你,我的翡翠鸳鸯镯呢?”   猪头疼得叫唤,“诶,夫人啊,翡翠鸳鸯镯…我没动你的呀!”   “你少狡辩,昨日哄我睡着了,今天早上起来,镯子就不见了,不是你还有谁?”   “我…我没有啊,你看看,我的脸都成这样了,哪里有功夫偷你的镯子啊?”   “你的脸?哼哼哼,你活该!”说着手上的力道又紧了些,“说,镯子呢?不说我今日拧断了你的耳朵!”   “诶,别别别,夫人,我说…我说!”   “快说!”   “镯子,昨夜我送给小倩了。”   女子手上的力道终是松了开来,男子挣扎了出来,捂着自己的耳朵躲到床脚,看着那女子,缩成一团。   女子拍了拍手掌,“好好好好!送给小倩了!”正说着,上来对着那猪头便是一脚,“我要不是看她大了肚子,是你杜家的骨肉,我能让她进门?你如今好了,还把我的东西,都送去她房里了?你如今是觉得,我好欺负了不是?”   蓝星辰看着这两人,叹了口气,走来纪敏身边,对纪敏和阿魅道,“他们家务事,我们回吧。”   纪敏却疑惑,“星辰,杜老板的病,你真治不了了?”   “有师妹在,他要是想要病好,服个软就行了。”说着便拉着纪敏,要往外走。   那猪头却连滚带爬了出来,抱着蓝星辰的腿道,“神医,神医救救我,家暴啊!”   蓝星辰被他缠着动弹不得,只好看向师妹,“蝶儿,你这脾气,也该是要收一收,莫要让夫家为难啊!”   “我让他为难?”那女子插着腰走到蓝星辰面前,“他让我为难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纪敏看了看地上,紧紧抱着蓝星辰腿的猪头,又看着这女子道,“杜夫人,有什么事情,能不能慢慢说?”   那女子凑来纪敏面前,“你又是谁?”见她指了指伏在地上的猪头,“又是他招惹来的野花?”   蓝星辰挡了过来,“蝶儿,敏敏是我夫人,与他无关。”   “哼,慢慢说?”女子又过去,拎起那猪头的耳朵,狠狠对他道,“我们回房慢慢说,嗯?!”   那猪头挣扎着,被女子拉进了房间,对着蓝星辰呼救道,“诶,大夫,神医,救救我!”话没说完,那房门便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屋子里一阵哀嚎,还有花瓶破碎的声音,叮叮当当,闹了好一阵子。   阿魅道,“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也算是夫唱妇随?”   那叫阿生的家仆,赶了上来,对蓝星辰道,“我们家夫人的脾气是大了些,等…等她发完火了,大夫,一定要再帮我家少爷看看。”   “这病,我是治不了的。”蓝星辰道,“就此,别过了。”   蓝星辰正要拉着纪敏走开,却见得那房门又嗖的一声开了,女子从屋子里出来,欢笑着蹭来蓝星晨身边,拉着蓝星辰的衣袖,乖巧可人,似是变了一个人,“师兄,这么多年不见,我养了好多新东西,要不要来看看?”   蓝星辰不置可否,看了看纪敏。   女子忽地也明白,“嫂子,也跟我来看看吧!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   蓝星辰面色为难,忙拦了下来,“不用了,她怕是看不得那些。”   “那师兄,你来!”说着,便要拉着蓝星辰走。   蓝星辰回头对阿魅交代道,“看着少夫人,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他被那女子牵走,纪敏心中空荡荡的,却剩的阿魅在耳边道,“少夫人,我们,要不去客堂坐坐?”   家奴阿生也凑了上来,“对对,少夫人,随我去客堂坐坐,等大夫出来吧。”   又看了看走远了的蓝星辰,纪敏无法,只好跟着阿生,去了客堂等他回来。   喝了口茶,纪敏便有些耐不住了,在客堂里来回走着,“阿魅,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阿魅坐着,端着茶碗吹了吹面上的热气,劝纪敏道,“少夫人,当家的该就快出来了。”   纪敏凑来阿魅身边,道,“我们就去看一会儿。”   阿魅咳嗽两声,为难道,“咳咳,这当家也没说是去看什么,万一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呢?”   “他们两人,能看什么不该看的?”纪敏有些生气。   客堂门口,正有一个女子路过,侧脸看了一眼客堂中的纪敏和阿魅,跟着迈进了门槛来,“听说少爷有客人,是你们?”   女子眉目清秀,皮肤很是白皙。女子身后,一个丫鬟跟了进来,对那女子道,“二姨娘,慢些走,当心身子。”   纪敏欠身作了礼,“我夫君,确是少爷请来的大夫,我们在此等他。”   “哦?大夫?”女人被丫鬟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少爷生病了?”   纪敏看见女人手上,一个碧绿的翡翠镯子,该就是方才蓝星辰师妹在找的那只。那,这便该是方才杜老板口中的小倩,回了她的话道,“嗯,少爷,有些不适。”   “什么不适?”女子急道,“别支支吾吾的,快告诉我。”   “少爷的病,姨娘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自是不便说的。”   “你这女人好不识趣,我让你说,你就说,怎么这么多废话?”   阿魅上前,弓着身子对女子道,“这病人的病,自是病人的私密,我们不说有我们的道理。”   女子一手拍在桌子上,“你们给我打马虎眼,看不起我这个姨娘是不是?”   哪里有,这女子的心气,好是奇怪。   阿魅忙将纪敏拉到身后,“我们怎么说,也是少爷的客人,姨娘,还需给少爷几分薄面。”   “怎么?我哪里不给少爷面子了?”女子站了起身,丫鬟忙上来扶着。说着一巴掌打在了阿魅脸上,“不过是让你们说句话,还有架子了?”   “阿魅!”纪敏紧张,却死死被阿魅挡在了身后。见得阿魅回身道,“少夫人,没事。”   “谁敢打我相公的客人?”蓝蝶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第59章 真假身孕   蓝星辰和蓝蝶儿不知什么时候, 出现在了门口。   小倩的气焰顿时消弭了些。   蓝星辰三两步过来,拉着纪敏道,“没事吧?”   纪敏摇头, 看了看阿魅, “委屈阿魅了。”   阿魅回头,对二人道, “没事儿没事儿,这巴掌我阿魅吃得多了。这回的, 还是香喷喷的!”   蓝蝶儿背手走来小倩面前, 瞄了一眼小倩手腕上那支翡翠玉镯, “真是在你这儿!”   小倩却也不虚她,挺直了身子道,“是昨夜少爷亲手送给我的。”   “我知道, 是他送给你的,我也不打算拿回来了,”蓝蝶儿道, “不过, 他现在还在房里躺着呢。”   小倩听得,吓得后退了几步,“你…你把少爷怎么样了?”   “怎么样?”蓝蝶儿冷笑道, “我的相公自是不会怎么样的。”   小倩咳嗽了两声,“我…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说着,正要出去客堂。   “慢着, ”蓝蝶儿却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兄,一等一的神医。你既是不舒服,让他帮你请请脉吧!省得相公说我,怠慢了他杜家的骨肉。”   “请…请脉?”小倩看着害怕起来。   蓝蝶儿嫌弃道,“请个平安脉,你怕什么?”   小倩低着头,不敢抬。   “坐下!”蓝蝶儿命令道,转而笑得清甜对蓝星辰道,“师兄,她肚子里有相公的孩子,劳烦你帮她请个平安脉!”   小倩连连后退,“不…不用了,我很好!”   蓝蝶儿道,“刚才还说不舒服来着,怎么又很好了?”说着一把拉着小倩的手腕,按着她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蓝星辰叹了口气,上前,把着小倩的脉相来。   纪敏见他眉头紧皱,半晌,犹豫着看了看小倩。   小倩也畏畏缩缩,看了一眼蓝星辰。   方才听得蓝星辰道,“没事,很好。”   “很好?”蓝蝶儿问道,“她不是说不舒服么?”   “有孕之人,身体情绪容易敏感,好生休息便是。”   小倩忙站起身来,“是是,我只是有些累了,这便先回去休息了。”   蓝蝶儿这才肯放过她,看着她被那丫鬟扶着,灰溜溜地出了客堂去。   蓝蝶儿凑来蓝星辰身边,“师兄,这么久不见,今晚定要留下来用顿晚饭。”   蓝星辰却也没有推辞,“也好,我们师兄妹该是要好生叙叙旧。”   阿魅的面上隔着创痕,和能看到方才几道红色的指印,纪敏递了手帕给他,“阿魅,你擦擦吧。”   蓝星辰也上来,“取些雪水来,敷敷,会好些的。”   午膳甚是丰盛,酒菜兼备。   蓝星辰和蓝蝶儿喝了两杯,阿生匆匆从偏厅门外进来,凑来蓝蝶儿耳边,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   蓝蝶儿听后,拍着桌子道,“把她拦住!”   阿生又急忙出了偏厅。   蓝星辰问道,“怎么回事儿?”   “我自问杜家待她不薄,那贱婢,居然要带着我杜家的血脉跑路?”   蓝星辰握着拳头在嘴边,咳嗽了两声。   这酒菜吃得没劲儿了去,不一会儿,见得下人们,将那二姨娘绑了进来,跪在了蓝蝶儿面前。   蓝蝶儿斥道,“我自问待你不薄,说,为何要走?”   那地上的二姨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害怕。”   “怕?进我杜家门的时候,你不怕?如今却怕了?”   “相…相公的脸…是你害的?”   “是我,怎么样?”蓝蝶儿道,“他可不只和你我好,外面女人一大堆,不弄残了他那张脸,这桃花断不了。”   什么?杜老板的脸,是蓝蝶儿害的。   蓝星辰拉了拉纪敏,“所以我说,我师妹下的手,我治不了。”   纪敏小声道,“你家师妹真是得罪不得。”   蓝星辰嘘了一声。   小倩哭着央求道,“夫人,我错了,小倩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嫁来坐填房,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只求夫人放我回家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哭什么?”蓝蝶儿说着,正要去扶那小倩起来,“你还怀着身孕呢,这样会坏了身子。”   小倩忙往后躲着,一把摔到了地上,“不…不…我…”   “你什么?”蓝蝶儿道,“你这把我杜家的血脉摔着了怎么办?”   蓝星辰站起身来,拉着蓝蝶儿道,“师妹,她该是被你吓坏了。你先坐下,听她慢慢说。”   蓝蝶儿这才起了身,坐回道桌上,端着酒杯,小饮了一口,“说吧,为什么逃。”   “夫人饶命,我,只是贪恋少爷的温存,才…才骗了你们…”   “骗我们什么?”蓝蝶儿心急。   “我…肚子里面,根本没有杜家的血脉…方才神医帮我把脉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再也不敢了!”   什么?纪敏看着蓝星辰,“星辰,可你方才明明说她是有孕之人。”   蓝星辰咳嗽两声,坐了回来。   蓝蝶儿也闻到,“师兄,连你也骗我?”   蓝星辰忙拉住蓝蝶儿道,“师妹,我这可不是怕你,当场就伤了她。才骗的你。看来如今,她也逃不过了。”   蓝蝶儿站起身来,走向那小倩道,“你方才说,你腹中,根本没有我杜家的血脉?”   小倩吓得往后爬着,靠到了墙边,“夫…夫人饶命。”   “那我就让你,有点。”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瓷瓶,在手中摇晃着。瓷瓶被她打开,一条肥嘟嘟的黑色的蠕虫,从里面爬了出来,看得纪敏心惊胆战,不知她是要做什么。   见得她一步步向小倩走去,一把捏住小倩的下巴,将那条黑色的蠕虫,送到小倩的嘴里。   小倩瞪圆了眼睛,四肢已经不知动弹,任由那条蠕虫爬进了自己的喉咙里去。   纪敏看得胃里翻滚,连忙起身,推开偏厅的门,扶着柱子,将方才吃进去的饭菜,吐了出来。   蓝星辰赶来,顺着纪敏的后背道,“我就说,你是看不得这些的。”说着扶着纪敏起来,问道,“吐出来,好些了没?”   纪敏抚着胸口,咳嗽着,“她方才给小倩吃虫子,好可怕。”光是说着,浑身发麻,胃里不觉又翻滚起来。   “是蛊虫。”蓝星辰解释道,“那杜老板,也是吃了这个。”   “蛊虫?”   “西南一种秘术,师傅年轻的时候,蹭去过,带了些蛊虫回来。师妹不甚喜爱医术,可养蛊虫,却是好手。”蓝星辰说着,忽地想来说得多了些,“不说这些了,怕你听了不舒服了。她那些蛊虫,吃了不会有大碍,不过是惩戒一些小人罢了。”   “那,小倩吃了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看师妹她心情了。”蓝星辰见得纪敏脸色仍是难看,“不进去了,我们去客堂坐坐。”   纪敏点着头,被他扶着,来了客堂。   不一会儿,蓝蝶儿也过了来,仍是愤愤道,“想骗我?以为我是管不了这个家了?”   蓝星辰道,“师妹,虽是她的不是,可你对那杜老板,也是狠了些,毕竟还是夫妻啊。”   “要不是看在夫妻的面子上,就不是丑丑蛊这么简单了!”   “那小倩呢?”   “她不是想大肚子么?我让她大个够!”蓝蝶儿说着,拍了拍手,“今日,还真是解了气了。”   “你解气就好。”蓝星辰打趣道,“解了气,是不是也该回去看看师傅他老人家,今日大年初一,正是好时候。”   “那老头,顽固不化,我就是回去看了,也没好话对我。我才不去。”   “蝶儿,师傅老了,你还跟他叫气?”   “哼!”蓝蝶儿冷笑道,“老了脾气也没变过。”   “别计较了,”蓝星辰正经对蓝蝶儿道,“今日随我回去,吃顿晚饭吧。”   蓝蝶儿思忖了半晌,爽快道,“好,今日就看了师兄的面子。”   几人从客堂出来,正要回鬼医府里,见着打回原形的小倩,换回了粗布衣衫,原本头上金银的发簪不见了去,正在门口扫着积雪,只那衣衫之下,大腹便便,怎么遮也遮不住。   蓝蝶儿对一旁的阿生道,“怎么让她在这儿扫地?难看,丢人。使去洗衣,比让她再在我面前出现。”   阿生应了声好,便揪着小倩,往后院里去了。   四人一道,回了鬼医府。   蓝蝶儿站在门前,手摸了摸那颗松树,“倒是,太久没回来看过了。”   进了院子来,却见得阿花的头,被里里外外包了个遍。纪敏见着这样子,甚是眼熟。那时美人换脸,从神鬼医舍出来,也是这个样子。   凑上前去问道,“阿花,你这是怎么了?”   阿花道,“鬼医前辈,说要帮我治脸,给我喝了一碗茶,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蓝星辰上前拉着纪敏道,“想来不用我出手,师傅也坐不住了。放心,阿花的脸,该是要好看了。”   纪敏颇有几番欣喜,“阿花,你该要变回个美人了!” 第60章 约法三章   桌上大大小小摆了七八蝶菜, 众人入了坐。   鬼医也早早被蓝星辰请了过来。   父女两人见了面,却也没打招呼,就这么坐着, 低着眼眉, 谁也不看对方。气氛好是尴尬。   蓝星辰笑着道,“别这么拘谨, 来动筷吧。”说着又开始夹菜到鬼医碗里来。   纪敏也学着,夹了一筷子菜, 放到鬼医碗中, “师傅, 吃菜。”   鬼医看着纪敏点了点头,“外家的女儿都比自家的孝顺。”   阿常阿花阿魅,忙低着头, 扒起饭来。   蓝蝶儿摸了摸手上,方才要回来的鸳鸯翡翠镯,“哎呀,夫家给的东西, 就是好,不像自家连陪嫁都给不了。”   蓝星辰忙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蓝蝶儿碗中, “师妹,别说话了,来吃菜。”   蓝蝶儿看了看碗中的菜,又扫了一眼桌上的, “啧啧啧,真是,大年初一的吃食,就这样。”   鬼医放了筷子,拍在桌上,“爱回不回,爱吃不吃!”   蓝蝶儿却拿起了筷子来,“师兄的一番心意,自是要吃的。”   蓝星辰又舀了一碗汤,递到鬼医面前,“师傅,喝碗汤,顺顺气。一家人难得团聚。”   鬼医下了台阶,接过蓝星辰递来的碗,拿起勺子,嗦起汤来。   蓝蝶儿也吃起菜来,不再说话。   不过片刻,阿魅阿常阿花三人,齐刷刷地放下了碗筷,道,“吃完了,我先走了。”   桌上剩的蓝星辰纪敏,和那怪戾的父女二人。   见得蓝蝶儿正伸手夹菜,鬼医的筷子也凑了上来,专要抢蓝蝶儿夹好的那条青菜。二人却谁也不肯放手,那颗青菜顽强地在空中,停顿了许久。   纪敏忽地觉着不对劲,今日看的虫蛊,似是又冒了出来,方才吃下去的东西,正要从喉咙里涌出来。   连忙跑出了客堂,扶着老槐树的只干,方才吃下的东西,哇的一声喷涌了出来。   蓝星辰连忙赶到,扶着眼前人,紧张道,“敏敏,这是怎么了?”   纪敏吐的上气不接下气,回不上他的话。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便被他一把拉入怀里。手腕也被他把住,伏在在他胸前,喘着气,缓了缓神。   半晌,被他一把拦腰抱了起来,欢喜着回了客堂,对桌上仍在僵持着的二人道,“师傅,蝶儿,我要做爹了!”   “什么?”那父女二人,难得一口同声道。   蓝星辰又说了一遍,“我要做爹了,敏敏有身孕了!”   “太好了!”又是异口同声,二人四目相对,同时放下了手中的菜来,又是同时,甩了对方一个白眼,“哼!”   纪敏还有些懵,蓝星辰细眼扫下,温柔道,“敏敏,你要做娘亲了。”   纪敏抚上自己的小腹,感受着那里的温度,想着他方才给自己把脉的样子,“我有了星辰的孩子了?”   蓝星辰点头,欢喜着抱着纪敏转了两圈,便径直将纪敏抱回了房间,放到床上,“如今有了身孕,要好生养着。不能操劳,不能磕着碰着,吃食都要听我的,不准乱吃。对了,你方才害喜得厉害 ,我要给你开副安胎药。”说着便要出去开药方。   纪敏拉着他的手道,“星辰,从没见你这么没有方寸过。”   蓝星辰凑了过来,轻吻在纪敏的唇上,“今日高兴!”这才出了门口,开药方去了。   不一会儿又见他忙活着进来,坐来床边拉着纪敏的手道,“我方才让阿花再给你做些粥,该是一日没吃下什么东西了。家中无存药,明日一早,阿魅就去城里帮你抓安胎药。”说着又伸手探了探纪敏的额头,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纪敏一手搭上他的脖子,一手帮他宽着衣衫,“星辰,你别忙活了,我们睡觉吧。”   蓝星辰一把拉住纪敏的手道,“睡觉?敏敏,你困了?”   纪敏摇头,几番羞涩道,“星辰今天的样子好可爱,我们羞羞好不好?”   蓝星辰吻了一口眼前人,笑着道,“敏敏,你方才有身子,是不能羞羞的。”   纪敏却揽着他的脖子,愈发紧了些,凑来他耳边道,“那星辰你再亲亲我。”   蓝星辰拉开她的手道,“敏敏,不行,这样会伤到孩子。”   “那星辰你温柔一点不就行了?”纪敏贴来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快得很,“你明明也想的。”   蓝星辰挣开纪敏,站起身来,“不行不行,敏敏,你冷静一点,这几日我去书房睡。”   纪敏拉着他衣袖,抬头委屈看着他道,“不要,星辰你不疼我了,还要与我分房睡?”   看着小媳妇的样子,蓝星辰不忍起来,“我当然想陪着你,那我们约法三章,我就留下来。”   “哪三章?”纪敏问道。   “每日只能亲两次。每日只能抱两次。”   “两次?”   “嗯!”   “还有呢?”   “不能羞羞。”   “哦。好严格呀,”纪敏从床上下来,凑来他身边,环上他的腰道,“我答应,星辰就不去书房了?”   “今日一次已经抱过了!”   纪敏忙推了他开来,“这样就算了?”   蓝星辰却来拉着她的手,“敏敏,我就当你答应了。”   阿花在门外敲了敲门,“当家的,粥好了。”   蓝星辰道,“进来吧。”   阿花报着一脸白花花的布,进了屋子,见两人在床边的样子,低着头将粥放在桌子上,便出了门去。   蓝星辰牵着纪敏坐来桌边道,“喝完粥,早些睡。”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的人,早就起了身。纪敏也下了床,梳妆好,出了院子。   天色有些阴霾,见得蓝星辰正挽着袖口,在院子搬着花盆。纪敏凑去他身边道,“星辰,大冬天的,你搬花盆做什么?”   蓝星辰指了指被他单放在一旁的一小盆植物,“从青阳带回来的月光花,打算春日里,好生再栽培栽培。”   “那月光花是幻药,星辰,你种它做什么。”   蓝星辰拍了拍手,拉着纪敏道,“月光花入药,有许多不同的用法。我们用早膳去。”   见得身后客堂里,阿花和阿常,双双将饭菜端上了桌子,纪敏点了点头。   进了客堂,坐来桌边。   桌上明明摆着的是清粥咸菜,可胃里却仍不知什么在翻涌,害喜起来。被蓝星辰扶出了出来,扶着老槐树,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蓝星辰扶着关切道,“好些了没?”   纪敏点头。   院子大门,忽地有人在敲门。阿魅忙跑着过去,开了门。来人急匆匆的跑来蓝星辰身边,却是昨日杜府里的阿生。   阿生神色紧张,对蓝星辰道,“蓝大夫,快…快跟我去杜府看看吧,夫人她…”   听得蓝蝶儿的名字,二人不禁紧张起来,异口同声问道,“她怎么了?”   “夫人她,病得很厉害!”   纪敏问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   蓝星辰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纪敏紧张要跟着。   “不行,你身子不便,在家中好生休息。”   纪敏附上自己的小腹,只好看着他点了点头。便见得他急匆匆,跟着阿生出了门去。   阿魅收拾了医药箱,跟了上去。   纪敏望着二人出去,心中不安。   一整日里,吃不下也睡不好,阿花端上了两碗安胎药,纪敏一一喝下了,却又吐了不少。   直到了傍晚,在客堂里喝着茶,不时望着门口,却也没见他回来。心想着蓝蝶儿这回,看来真是病得重了。   忽地见得鬼医,佝偻着背,背着药箱也要出门。纪敏忙迎上去道,“师傅,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那臭丫头!”   “你要去杜府?”   鬼医看了一眼纪敏,“臭丫头不肖,可我不能不管她。”   “我也去看看!”   鬼医停下脚步道,“你添什么乱?”说着甩了手,便出了门口去。   纪敏心中着急,阿花阿常在后堂忙着家事。便提着一盏灯笼,跟着鬼医的身影,也出了门口去。   走到苏州城门口,鬼医终是停了脚步下来,“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   “我也担心他们。”纪敏解释道。   鬼医皱了皱眉头,道,“行了行了,走吧。”   蓝蝶儿房间门口,围着一圈下人,里面传来杜悦之鬼哭狼嚎似的声音,“蝶儿啊,我再也不拈花惹草了,你快醒醒啊!”   听得这话,纪敏心中一凉。   见得鬼医气冲冲地冲进了人群,一脚踢开那门口,径直向床边走去。一把拎起跪在床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猪头,二话不说,就是一拳。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下人们围着不知所措。老头看了一眼床上面色苍白的蓝蝶儿,问一旁的蓝星辰道,“我女儿怎么了?” 第61章 以身试毒   “中毒。”蓝星辰道。   “我来。”鬼医说着坐来床边, 帮蓝蝶儿把起脉相来。   一旁的阿魅,见着纪敏,忙上来招呼, “少夫人, 你怎么来了?”   蓝星辰被鬼医支开,转眼也看到站在门口的纪敏, 皱了皱眉,三两步走了过来, 拉着纪敏问道, “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们。”   “手这么凉, 还担心我们?”说着拉着纪敏进了屋子,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旁的猪头,又扑了过来床边, “岳父大人,都是我的错,我愧对蝶儿,没有照顾好她呀。”   鬼医不语, 闭目帮蓝蝶儿探着脉相,眉头紧蹙,该是情况很不好。   蓝星辰将那猪头拉过来了些道, “师傅在把脉,你安静些。”   猪头这才擦了擦眼泪,坐在椅子上。   纪敏问他道,“昨夜在我鬼医院子里还是好好的, 怎么今天就中毒了?”   “昨夜蝶儿夜里醒来,说肚子疼,我以为她吃错了东西,抱着她挨了整宿,不想早上,就见她吐血了,这才去找你们。”   蓝星辰道,“我鬼医府上,自是不能毒了她。回来家中,可再吃过什么东西?”   “也就喝了一杯茶。”   “那茶,是哪里端来的?”   “好像…”猪头想了想,“好像是小倩…端上来的。”   蓝星辰站起身来,“小倩呢?快找来问话。”   “对呀!我这一忙活,就没了分寸,我这就去找。”猪头也忙活着出了门口,对阿生道,“快去吧小倩找来,我要问她话!”   阿生应了生好,便转身,找小倩去了。   鬼医把好了脉,帮蓝蝶儿拢了拢被子,走来对蓝星辰道,“可看出来是什么毒了?”   “并不是常见的毒药,脉相紊乱。”   鬼医皱着眉,对那猪头道,“可是你毒害我女儿?”   那猪头吓得跪倒到了地上,“岳父大人,您是不知道,蝶儿就是我的命啊,我怎么可能毒害她。娶她的时候,我就说过的,同生共死啊,她若死了,我还不得陪葬啊?”   “说得好听!”鬼医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拈花惹草,名声在外?前阵子还娶了个小妾。 ”   “那…那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风流事,可论起真心,”猪头排着胸脯到,“我对蝶儿,真是一心一意的,这辈子,只爱她一个。”   “胡说!”   蓝星辰拉着鬼医道,“师傅,现在不是责怪他的时候,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救蝶儿。”   阿生从门外拨开人群,进了屋子,对猪头道,“少爷,小倩她…”   “她怎么了?”   “小倩她不见了!”   “不见了?”猪头质问道,“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   “不…不知道啊。府里里里外外找遍了,都没见人。”   “给我再找!”猪头指着屋子外面,对那里围着的一圈人道,“围在这里做什么?站在这里能救夫人么?都给我去找!”   阿生没了声响,正要转身出去,却被猪头又叫住了,“带几个人,去搜搜她屋子,如果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给我拿过来。”   “是,少爷。”阿生转身出了门去。   猪头转而问蓝星辰和鬼医道,“二位神医,你们可有办法?”   蓝星辰道,“我施了针,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鬼医道,“看这脉相,毒性细致优柔,是南方的毒系。”   蓝星辰听得,对一旁的阿魅道,“阿魅,鬼医府书房里,有本《南北毒谱》,你赶紧去取来。”   阿魅忙凑来道,“好。”   “还有,《川南药史》、《西南草药》,一并拿来。”鬼医道。   阿魅领了命,忙出了门口去。   蓝星辰看了一眼纪敏,对那猪头道,“敏敏身体不好,祝老板可否帮我安排一间厢房,让她休息。”   纪敏却也帮不上忙,如今却要被他支开,“星辰,我该要添乱了。”   “你能好好的,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这话他说的是本意,可听来纪敏耳中,却带着刺。   猪头道,“我一会儿让阿生,带她去厢房休息。”   正说着,阿生抱着个包裹,跑了进了屋子来,“少爷,小倩房中,找到这个。”   蓝星辰问那阿生道,“阿生,你可知小倩是何方人士?”   “川中人。”   “你确定?”   阿生道,“确定。刚来的时候,还是西南口音,来了一年多,方才改过来。”   蓝星辰接过那包裹,从里面翻出一个瓷瓶来,里面倒出两颗药丸。见他看向鬼医道,“师傅,不知是毒药还是解药。”   鬼医一把抢过来一颗,竟是生生吞了下去。   蓝星辰没拦住,紧张道,“师傅!”   鬼医摆手,“毒药我吃多了,毒不死我。我看看药性。”   半晌,那毒药药性上来,鬼医步幅有些不稳,被蓝星辰扶着坐下,帮他摆起脉来,对鬼医点头道,“师傅,和蝶儿的脉相很是相似。”   鬼医对众人道,“我和星辰要研制解药,要用这屋子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蓝星辰也看向纪敏,“敏敏,你先去休息。”   纪敏虽是担心,却也不能添乱,被阿生领了出来,身后的房门,便吱呀一声,被关上了。猪头也被赶了出来,等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   阿生道,“少夫人,跟我去厢房吧。”   折腾了一整日,纪敏身上的确是乏得很,回身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和门前紧张的猪头,有心无力,被阿生领着,去了厢房。   阿生推开厢房门对纪敏道,“少夫人,好生休息吧。”   纪敏谢过了阿生,走来床边,叹了口气,靠在床头,不知怎的,困意便袭来。   半睡半醒之间,屋子里面烛火摇曳,似有人影在晃动。纪敏缓缓睁眼,却是阿魅进了屋子,走来纪敏身边道,“少夫人,当家的让我来,告诉你早些休息,不必等他们了。”   “蝶儿的毒,他们找到解法了么?”纪敏关切道。   “还没有,不过鬼医和当家的正想办法呢。”阿魅道,“少夫人你别担心了,当家的解毒,可是一把好手。那药王之女韩灵犀用的毒,都能解开,这次又有鬼医帮忙,定不会有事的。”   纪敏听得他这样说,方才放心了些,“嗯。”   “少夫人,休息吧。”阿魅道。   纪敏点头,“那我先睡下了,解了毒,阿魅一定要来告诉我。”   “一定一定。”阿魅道。看着纪敏躺下,才出了房门,回身将门关好了。   后背贴到床上,盖好了被褥,眼皮一沉,便陷入了梦境。   顺着那条昏暗的地道,又回到了地牢。那里关着的怪异的生灵们,见着纪敏又回来,在牢笼里喊着。   “放了我把!”   “不,放我,我知道小白蛇在哪里!”   “我也知道!”   经过那小狐狸的事情,纪敏不再理会他们,方才红眼消失的方向,在那地牢尽头。见那里的门阀已经被人打开,纪敏三两步跟了上去。   小白蛇,你究竟在哪里?   “怎么?你那小狐狸,没带你找到你的小白蛇?”熟悉的声音,在纪敏身后响起,回身过来,红眼果然就在眼前。   “我被他骗了!”   “哈哈哈,我说丫头,你虽身负利剑,可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我知道,我信错了人。”   “你可还要去找他?”红眼继续问道。   “要。”纪敏坚定道,“我要找到他。”   “跟我走。”红眼说着,背过手去,走在纪敏前面,去往那通道的尽头。   嗖的一支冷箭,从侧面飞奔而来,纪敏一个不留神,那箭支从左肩穿过。血,从肩上伤口涌出,纪敏捂着,伸到眼前,一片绯红的颜色。   疼!   “敏敏!”   “敏敏!”面上有温暖的感觉,缓缓睁眼,蓝星辰正紧张地看着自己。   纪敏抚上他正摸着自己面庞的手,“蝶儿的毒,解了么?”   “你别担心,解了。”   “那就好。”   腰身酸疼得很,似是不是自己的一般,纪敏伸手覆上小腹,那里隐隐作疼。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问蓝星辰道,“孩子还好么?”   “挺好,只是你的脉相不大安稳,动了胎气。”   纪敏有些紧张,“什么意思。”   蓝星辰却责怪起来,“昨日让你好生在家,为何不听话。”   “我担心你们,在家也呆不安稳。”   蓝星辰伸手刮了刮眼前人的鼻子,“以后,要听话。”   被他扶着坐了起身,纪敏问道,“星辰,我肚子有些疼,孩子会不会有事?”   “我方才给你施过针了,阿魅去帮你取药了,一会儿把药吃了,就该没事了。”蓝星辰说着,挪着身子过来,将纪敏抱入怀里,“敏敏,我知道你想和我分担一些,可如今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身子养好。”   嗅着他身上的香气,心里顿时安定了几分,忽地想起鬼医昨日吃那药丸的情形,紧张起来,推开他问道,“你师傅昨日试毒,现在还好么?”   “西南的龙蛇草,食人五脏,毒入脏腑三日必亡。用大泄的方子,毒已经解了。如今好好调补便可。”   纪敏听得不甚明白,只是知道,他师傅和师妹二人都没事了,这才放心下来。   “师傅他老人家,也甚是固执。忙了一夜,这就回鬼医府上去了,也不愿在这杜府里休息。”   “你师傅,确是很好强的。让他在这里呆,他反而不舒服。”   蓝星辰看着眼前人道,“敏敏,你何时这么通透了?”   纪敏歪着头看着那人,得意道,“向来都是这样的呀!” 第62章 种月光花   在杜府里, 一住就是一个整个月。不要说出房间,蓝星辰却是连床都不让纪敏下。   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过得实在是乏味得很。   蓝星辰让阿魅拿来了那本花草纲要, 总坐在床边陪纪敏读着。可那些药草的图案, 看着看着,纪敏就能睡着了去。   每每纪敏醒来, 责怪他怎么不叫醒自己,蓝星辰却笑道, “这书就是用来作这用处的。”   这日午饭, 用了些粥菜。难得他主动要带纪敏出去花园走走。   被他扶出了房门, 见着这许多日不见的阳光,照在面上,温暖又舒服。   杜府园子里已有蠢蠢的春意, 正在萌生。   听得他道,“今日天气好,便拉你出来逛逛。再过几日,冰都要化了。”   纪敏道, “日日被你关在房里,我都快成猪了。”   方才说到猪,便见得那猪头, 扶着蓝蝶儿从远处走过来。见着蓝星辰和纪敏,猪头连忙招呼道,“师兄好,师嫂好。”   蓝星辰点了点头。   纪敏见得蓝蝶儿面色虽然仍是不好看, 却比那日在床上,好了许多,该是正在好转,也问候道,“蝶儿,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蓝蝶儿却硬气道,“这点小毒,伤不到我。只是可恨那小倩跑了,不然我定要扒了她的皮,喂她吃馋馋蛊,让她知道什么叫肚子疼!”蓝蝶儿说着,捂着胃咳嗽了起来。   看得一旁的猪头直紧张,“蝶儿,别别别,你别动气,动气伤身。小倩那等贱人,骗我说她有身孕不算,还毒害我夫人,不要让我逮着,逮着了我给她上个十八大酷刑!”   “这还差不多。”蓝蝶儿满意道。   猪头愈发地亲近了蓝蝶儿些,“蝶儿哎,你看看你师兄和师嫂哎,我们什么时候,也生个娃娃来玩儿?”   “生娃娃,你说生就生了?”   “那不是,”猪头谄媚道,“还得看蝶儿你愿不愿意么。”   “那,等我病好了,我们生个来玩儿!”   猪头惊喜,“真的?”   “嗯!我蓝蝶儿说一不二!”   猪头欢喜着将蓝蝶儿抱了起来,转了三圈对蓝星辰和纪敏道,“诶,蝶儿答应给我生娃娃咧!”   看着二人欢喜的模样,纪敏不禁也笑得开心。   蓝星辰却道,“蝶儿的身子也快好了。我和敏敏,想明日回鬼医府住着,陪着些师傅。”   蓝蝶儿被猪头放了下来,“师兄,你要走了?”   蓝星辰语重心长,“蝶儿,你那日中毒,师傅亲自试毒,让我做解药。吃了些苦回去了。”蓝星辰试探着劝她道,“你若是不介意,也回去看看。”   蓝蝶儿听着少有地沉默了一会儿,却仍是嘴硬,“他向来这样,我也没办法。”   次日一早,便向杜悦之和蓝蝶儿道了句别。纪敏被蓝星辰领着,回了鬼医府里。   到了家中,他又附手把了把纪敏的脉相,方才放了心,对纪敏道,“我们一道去看看师傅?”   方才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咳嗽的声音,蓝星辰皱了皱眉,在门上敲了敲,“师傅,我和敏敏回来了,给你请个安。”   鬼医的声音却从门后传来,“请什么安?我看书呢,不要烦我!”   蓝星辰劝道,“师傅,我听你咳嗽,可是病了?让我看看?”   “我乐意病着。”   蓝星辰却也没再坚持,转而对纪敏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纪敏也知晓他师傅的怪脾气,点了点头。   院子中撞见阿花,见得她原本包着白布的脸,已然拆了布。如今一副清丽可人的样子,好看多了。那双眼睛,含情灵动,惹人喜爱。   连着几日的好天气,阳光甚暖,蓝星辰搬了张椅子,拉着纪敏出来晒晒。自己则在院子里,忙活起鬼医的花花草草来。   那些花盆中,长了些新绿的野草,被他一一除去。翻着土壤,浇着些水,说是春意正来,过不了多久,这些药草就该复苏了。   纪敏走来他身边,被他一一领着,指着一盆盆的花草,教着纪敏这些花草的名字。   身后鬼医的咳嗽声又传来,对着纪敏道,“丫头,你跟我过来!”   纪敏回头,见着鬼医佝偻着背,正经过客堂门口,忙答道,“师傅?什么事?”   “让你过来便过来,哪里那么多废话!”   纪敏看了看蓝星辰,见他点了点头,方才转身跟了过去,对鬼医道,“师傅。”   “跟我来。”鬼医说着,背着手去,将纪敏领回了自己的书房。   跨进门槛来,见他指了指桌上一堆的书籍道,“我在找一味华素草的药性,你帮我找找,就在那几本书里面。”   纪敏见着桌上散乱着的十多本医书,也不知鬼医怎么出了这样一道难题给自己。   见纪敏半晌没反应,鬼医又道,“今日晚膳前,给我找出来。”   “什…什么?”   鬼医没再答话,咳嗽着出了书房门口去。   纪敏无奈,走来书台前面坐下,一本本翻看起那些医书来。   华素草,翻了两本过去,却也没找到。正拿起第三本来,蓝星辰端着药汤从门外进来,“师傅让你找草药?”   “嗯,怎么他老人家,突然找我了?找草药的事情,不是星辰你更擅长么?”   蓝星辰放下手中药汤,翻了翻桌上那几本书来,“这些书本,他早已烂熟于心了。”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找?他应该知道华素草在哪里,有什么用处的不是?”纪敏疑惑,却又忽地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师傅是想让我看看医书?”   蓝星辰刮了刮眼前人的鼻子,“你终于开窍了。”   “哎,”纪敏却长长叹了一口气,“可这么多本,晚膳前就算翻看完了,也记不住的。”   蓝星辰将药汤端起,递来了纪敏面前,“先把药喝了。”   纪敏接了过来,抿了一口又放下,接着翻起书来。   蓝星辰不满,端着药碗又送了过来,“一口气,喝完。”   纪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苦涩的药汁,无法,捏起鼻子,一口灌了下去。方才放下碗,擦了擦嘴唇。他便靠了过来,吻在纪敏的唇上,撬开纪敏唇齿,吃舔了一番,“这样就不苦了。”   看着他的样子,好是想亲,正凑了过去,却被他推了开来,“今日的亲亲,用了一次,还有一次留到晚上?”   忽地想起他那可恶的约法三章来,“哦!”   而后便见得他出了门,留的纪敏一人在屋子里,继续读着那些医书来。   蓝星辰怎么也不给些提示,那华素草,到底是在哪本书里?   也不知是不是那汤药的作用,看着看着,眼皮便开始发沉,倒在桌上睡着了去。醒来,天色迟暮,纪敏心中一惊,糟糕,就要晚膳了!   门忽地被推了开来,鬼医佝偻着背,背着手进了来,“找到了?”   “没…没有。”纪敏担心被他责怪。   却听得鬼医道,“明日再找,吃饭了。”   不想这一关,如此轻松就过了,跟在鬼医身后,来了客堂。众人都已坐好,蓝星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对纪敏道,“敏敏,过来坐。”   用过晚膳,被他牵着,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嘱咐纪敏道,“师傅该是念着你的身孕,方才没那么严格。我那时方才学医的时候,可是没找出来,不准吃晚饭,不准睡觉的。”   纪敏却有些不解,“师傅为何突然教我看医书?”   他却笑道,“师傅待我视如己出,自家儿媳,教教挺好的。”   纪敏点头,“那我明日定要认真看书,不然,得枉费了他的心思。”   “认真是好,可你也得顾着我们的孩子!”说着蓝星辰将纪敏拉近了些,“累不累?我们早些回房可好?”   纪敏点着头,被他牵回了房间。   房中的桌上,却多了一盆新涨的绿草,纪敏看着觉得甚是眼熟,问他道,“花花草草不是都种在院子里么?怎么忽地扳回来房间了?”   “房间暖和些,能早些开花。”   “这才早春,开花的季节,怕是要到四月了。”   蓝星辰却将纪敏拦腰一把抱回床上,“花开四月,是还早。只是我想他早些开,这样,方才能种出来更多的月光花。”   “星辰,你要种月光花?”   “月光花,花*茎、根部皆能入药。”   “能治病么?”   “很多病。”蓝星辰说着,凑到纪敏唇边,吻了一口,“睡吧。”   一连多日,下着小雨,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阴郁起来。只是鬼医日日里给纪敏找医书来看,又有的没的,教导了些纪敏不怎么听得懂的医理。打发着时日,腰身却一圈圈的浑圆起来,以往的衣物,都不能穿了。   这些日子,鬼医的咳嗽,却仍是没好。   蓝星辰听着他咳嗽的声音,终是坐不住了,硬给他把了脉相,开了一副药方,让阿魅去集市找药。   只是又看了一眼媳妇鼓鼓的腰身,和不大合身的衣物,便将阿魅叫住了。拿着药方,牵着纪敏亲自出了门。道是要给纪敏换两身合适的衣物。 第63章 小花骨朵   江南的春日, 阴雨不绝,空气里弥散着水汽。   水道河流已经化了冰,却仍未有船坞出行。   蓝星辰撑着伞, 毛毛细雨, 却仍是挡不住,迎面地打在纪敏面上。   水道旁边的集市, 人潮来往,从二人身边擦肩而过。忽地一个身影撞了过来, 被蓝星辰生生挡住了去。停下脚步来问道, “撞到你没有?”   纪敏摇头。   蓝星辰见这人, 眉宇和睫毛都蘸着水汽,伸手擦了擦她的眉毛上的水滴,又看了看被雨点打着的水面, “本想着你这几日在家憋闷,带你出来逛逛,不想还是下雨。”   “在家老被你师傅揪着看医书,正想出来逛呢, 还是星辰好。”纪敏看了看一处民家衣衫店,一手在自己鼓鼓的腰身上摸了摸,一手拉着蓝星辰道, “是不是要给我买身能穿的?再过些日子,怕是这些都塞不下了。”   蓝星辰笑着刮了刮眼前人的鼻子,看向那衣衫店道,“是, 去看看吧。”   衣衫店里,挑了两身宽大的布衣,出了来。蓝星辰又道,“城东药材店,我得去去,一是帮师傅抓一副止咳药,此外,我也去看看这江南的药价。”   纪敏挽上了他的左手,便见得他撑起伞来,领着纪敏悠悠地往那水道另一端走去。   过了水道上的弯拱桥,穿过一条小巷,便是蓝星辰说的药铺。二人进去,将药方递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仔细看了一番药方,确认了上面的药材都有,便大声喊道,“朱丫头,抓药!”   后堂里传来女子答话的声音,“来了来了!”   便见得一人,掀开了后堂的门帘,出来的人,挺着肚腹,竟然是从杜府上出逃了的小倩。   “小倩!原来你再这里?”纪敏惊道。   那女子见到二人,瞠目结舌,转身便往后堂跑去。   “诶?!怎么跑了?”掌柜的奇怪道,忙往后堂里寻那人去了。   纪敏拉了拉蓝星辰的衣袖,“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蓝星辰摇了摇头,“那女子危险得很,你这样的身子,我们少惹事的好。”   “可她害了蝶儿那样!”   “你别心急。”   不一会儿,又见得掌柜的出了来,自顾自地念叨道,“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蓝星辰问掌柜的道,“掌柜的,那女子是你什么人?”   “前几日在我门口,求给口饭吃。我见她大着肚子,无路可去,这才给了口饱饭吃。谁知她说,她通药理,能在药店帮忙。还当场背了几味常见草药的药性,我这才收留了她。今日也不只怎么了,方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了。”   蓝星辰摇头道,“她是看到我们了。”   “什么?”掌柜的问道,“你们认识她?她可是得罪你们了?看到你们,拔腿就跑?”   蓝星辰道,“她倒是没得罪我们,她得罪的,是香楼杜老板的夫人,蓝蝶儿。”   掌柜的听得,目瞪口呆,一个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哎哟我的乖乖,我真是瞎了眼了,怎么能收留杜家少夫人的仇人哟。”说着谄媚对蓝星辰道,“我说公子,你就当今日什么也没看到成不?如果再见到她,我定把她绑了,送去杜府门上!”   “她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掌柜的拍着胸脯,“那就好,那就好。”说着拿起药方,对蓝星辰道,“公子,我这便帮你抓药,啊!”   拿好了给鬼医的药包,蓝星辰又询问了些药材的价钱,掌柜的一一老实作了答。临走的时候,还硬生生,往蓝星辰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我说公子,这秘密你一定得帮我保管好了,若让那蓝蝶儿知道这事儿,还不得把我这招牌给拆了。”   蓝星辰握着银子,面上欢喜道,“这银子,我收了。掌柜的放心。”   从药铺里出来,纪敏问他道,“星辰,你还真收了他的银子?”   蓝星辰却笑道,“不收他不安心,我这是,与人为善。”   回到鬼医府里,却见着大门敞开着。这鬼医府的大门,向来都是紧闭,只因鬼医不轻易会客。   “怎么回事儿?”纪敏问道。   蓝星辰停下脚步来,看了看纪敏道,“该是有人来了,我们进去看看。”   客堂中却摆好了一桌饭菜,阿常阿魅阿花都入了坐,却是那主位上,鬼医早早坐好了,这倒不常见。   一旁的杜悦之,面貌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场漂亮的脸蛋,笑容满面,正端着酒杯敬着鬼医,道,“岳父大人,风姿绰绰,那日在杜府初次见到,就已经深受感召,今日见到,又更加容光焕发。”   杜悦之这话说的,听得纪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蓝蝶儿气色好了许多,坐在杜悦之身边,也端起了酒杯,跟着二人一道小抿了一口。   蓝星辰拉着纪敏,也在桌前坐了下来。   杜悦之见着二人,忙招呼道,“哎呀,师兄师嫂回来了。”说着,看了看纪敏这鼓鼓的腰身,“哎呀,师兄真是幸福啊,这还有久就做爹了呀!”   “还有五个来月。”蓝星辰看了看身边的纪敏,笑着道,“杜老板和蝶儿回来,一家人团聚,真是要一起喝一杯,庆祝一下。”蓝星辰说着端起酒杯。   杜悦之也端起酒杯道,“以前是我和蝶儿不懂事,日后,定会常回来。”   蓝蝶儿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杜悦之的袖子,小声埋怨道,“谁要常回来。”   杜悦之对蓝蝶儿使了个眼色,将酒杯递到她面前道,“夫人啊,来,喝酒。”   蓝蝶儿不情愿地举着酒杯。众人一饮而尽。   听得蓝蝶儿道,“回来也行,得把我的屋子还给我,不然回了娘家,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老头竟是接了话,“摆着医书,一会儿叫木头给你腾出来。”   这父女二人也算是言了和,如此和气的一顿饭,吃的也舒心了些。   下午的时候,天气放了晴。阿常忙着去帮蓝蝶儿整理房间,阿花在院子里帮着蓝星辰,收拾着那些花盆里的草药。   蓝星辰搬着摇椅出来,让纪敏见见阳光。院子里颇有新鲜泥土的气息,这无名山脚下的飞鸟,也叽叽喳喳地叫唤不停,倒在那摇椅中,捧着鬼医新给的书本,午后食困,不一会儿便打起盹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地一声花盆落地,打碎的声音,将纪敏从睡梦中惊醒。   纪敏抽了一口气,醒了神过来,看向那声音的地方。见得杜悦之,正一步步逼着阿花,对阿花道,“哎呀,姑娘,我见你长得好漂亮,”边说着,边从身上掏出一个香盒,“这是我新制的雨雪后,我觉得特别适合姑娘你冰清玉洁的气质。”   杜悦之这拈花惹草的毛病,怕还真不是轻易能改的,纪敏心道。   正要起身,去帮帮那已经退到墙角的阿花。阿常正从屋子里出来,见着这情形,三两步便蹭去了阿花前面,一手掐住杜悦之的手腕,却也不说话。   杜悦之哎呦一声,疼的直叫,那香盒也砰的一声,落了地,里面的香气丝丝飘来,果然有些雪后泥土的气息,清淡却让人流连。心道这杜悦之虽是一副色相,可这制香的手艺,却比那青阳城的纷华坊要高出不少。   “哎哟,我说木头大哥,我也就见到美人,忍不住要示好。你能不能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调戏这姑娘了!”   杜悦之话未完,便见得蓝蝶儿凑了过来,拎起他的耳朵道,“这才多久,你老毛病就又犯了?”   纪敏捂着嘴,差些笑了出声来。见得杜悦之被蓝蝶儿领走,剩的阿常留在院中,凑去阿花身边问道,“你还好?”   阿花抬眼,看了看阿常,又低下头来,一副羞涩的模样。   阿常终是说了句动人的话,“以后,我不准他们欺负你。”   蓝星辰端着汤药,从身后走来,递到纪敏手边道,“看来,该是时候,给他们办办喜事了。”   蓝蝶儿和杜悦之,这夜要在在鬼医府里住下。不大的院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用了晚膳,趁着暮色还未降临的时候,众人在院子里踢起毽子来。   纪敏身子笨重,却被蓝星辰拉着,在客堂门口安心坐着,不能靠近。   众人玩的忘我,连路过的鬼医,也被蓝蝶儿拉着,凑上来补了两脚,方才回了自己的书房。   天色终是暗下来,已然看不清楚,众人方才散了去。   蓝星辰将纪敏从椅子上拉着起来,带回了房间。见得他将烛火点亮,照耀着桌上摆着的那盆月光花,已经露出了一个圆鼓鼓的黄色的花骨朵。   纪敏留意到,对他道,“星辰,你的月光花开了。”   蓝星辰刚去将门关上,这才回头过来,看着桌上,伸手触碰了那小小的骨朵道,“快了。” 第64章 烟花三月   江南三月, 阴雨连绵。   身子越发重了以后,蓝星辰便也少带纪敏出门。日日里在院子里打转,心情便跟着这阴雨连绵, 烦躁起来。   这日蓝星辰终是允了纪敏, 带着她去后山走走。   和往常一样,阿常领着路, 只是这次,阿常身边多了个阿花, 却也不再那么尴尬。   阿常一手提着些翻土要用的物件儿, 一手拖着阿花, 二人走在前面。   雨后山间小路地滑,纪敏暗自小心着脚下的泥石,可挺着肚子, 不易看到脚下。蓝星辰自是更加小心地牵着。   一步步上来半山腰,抬眼望去,能眺望见远处的山涧。山涧前面,一片黄色的花朵, 正开得鲜艳。   “是月光花?”纪敏惊喜道。   蓝星辰点了点头,“一个月前来种的,雨水足够, 天也暖和了些,便开了。”说着,却见阿常,拉着阿花往那山涧跑去。   纪敏也被蓝星辰小心拉着, 慢慢靠近了那些月光花。   齐着脚踝,黄色的花朵,正盛开得艳丽。纪敏想要弯腰去拾一朵来,可无奈腰身笨重,根本弯不下去。   蓝星辰见了,忙将她扶起来道,“别摘,你忘了,这是幻药。”   纪敏的手被他拉入怀里,山涧的水汽,铺面而来,轻飘在面上,好是清爽。   却见蓝星辰拿起锄子,蹲了下去,将一整颗月光花挖了出来,用带来的布袋裹好,递给了阿常,吩咐好生拿着。   说着指着那山涧,对纪敏道,“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那山涧背后,却有一处洞穴,一条蜿蜒小道,刚好能过去,蓝星辰小心着牵着自家大腹便便的媳妇,往那里面走去。   偌大的水声吵闹得根本听不到其他的声响,进了山洞来,却忽地安静了下来。   纪敏忽然觉得腹中,一股躁动,忽地停下脚步来。里面的小人儿正拳打脚踢了一番,一下子,疼的喘不过气来。   蓝星辰见得这人眉头紧皱,捂着肚子,紧张问道,“怎么了?”   纪敏忙扶上他的手臂,方才站得稳了。蓝星辰附手来了纪敏的肚腹上,感受着里面胎儿一番作动,问道,“累着了?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说着,便扶着纪敏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纪敏扶着那潮湿的石头,靠着山洞的墙壁,缓缓坐了下来,腹中的小人儿,方才消停了些。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腹道,“他闹腾我。”   “是活泼了些。”蓝星辰扶着纪敏的后腰道。   忽地腹中又是一拳,纪敏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   纪敏拉着他的手,放到侧边的肚皮上,那里鼓起来一个小包,“你家小人儿的手!”   “等他出来,我好生教训他,怎么能这么欺负他娘亲!”   纪敏却抬眼笑来,“星辰,你说,他是男还是女?”   “踢你踢得这么凶,定是个儿子。”   纪敏窝进他怀里,“他要是能早些出来就好了,整日里我动起来都不方便。还总踢我。”   蓝星辰伸手帮怀中人理了理头发,“幸苦你了,敏敏。”   山洞里出来,天又下起了小雨。阿常递来一把雨伞,蓝星辰撑着开来,遮在纪敏头顶,弯起手臂,对纪敏道,“挽着我,别摔了。”   “嗯。”   四月里,阴雨终是消停了些,清风和丽起来。   养胎的日子,不能出门,被鬼医拉着,看了许多的医书。那华素草,纪敏终是在“前朝药草记”中找到,是一味能解百毒的草药,常生长在江南田埂边上。   这日正倒着茶水,送来鬼医书房,听他又教导了几番医理,阿魅便来对二人道,“老爷,少夫人,杜老板带着小姐回来了。”   听得杜悦之和蓝蝶儿回来,老头放下手中的书籍来,面上虽是神色不变,却吩咐阿魅道,“去买多两个肉菜来。”   撑着腰肢出来客堂,见着蓝星辰却和他们一道,从门外进来。杜悦之和蓝星辰二人有说有笑,该是遇到什么喜庆事儿了,纪敏好奇,莫非是蝶儿真有喜了?   蓝星辰见自家媳妇笨拙的模样,连忙过来掺服,“你慢点儿。”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纪敏伸手搭在他手臂上,问道。   “今日做了一桩好生意,进屋我和你慢慢说。”说着,将纪敏扶进了客堂,安排着坐了下来,又吩咐阿花端了热茶上来。   蓝蝶儿坐了下来,“师兄你的月光花,真是管用,平日里卖三个月才卖得掉的香盒,今日一上午便被一扫而空了。”   蓝星辰的月光花,和香料有什么关系?纪敏不解。   “诶,蝶儿,这哪是月光花的事儿,这分明就是我的百花新香,做的大得人心!”杜悦之道。   蓝蝶儿手指戳了戳杜悦之的额头,“吹什么牛啊你?你做香做了十几年,什么时候卖得这么好过?这回定是亏了师兄!”   “星辰,是怎么回事儿?”纪敏抬头看了看身边站着的蓝星辰,问道。   杜悦之也跟着上来问道,“对呀,星辰兄,你给的那月光花粉,到底是什么用处啊?”   蓝星辰笑道,“不过是让人觉得开心愉悦罢了。”   纪敏担忧,“星辰,可你不是说过,月光花是幻药?”   蓝星辰解释,“是幻药,才能让人觉着开心,可我加了几味药草中合,于人是无害的。这香氛,让人闻之愉悦,却是好事。许多阴郁之人,也能得到些解脱。”   纪敏点头,“星辰的医术,我放心。”   杜悦之接着道,“原来是这样!世间众人皆要寻欢乐,喜欢和开心的人在一起,如今闻到香气,便能开心起来,所以他们不是来买香料的,是来买开心的!”   蓝星辰点头。   杜悦之道,“今日赚的这笔,也有星辰兄的功劳,我们五五分!我们再加紧做一批百花新香来卖,日后我们都对半开。只是你那月光花,得给我供足了!”   蓝星辰道,“杜老板,你的香料,即便没有我的月光花,已经是上乘精品。不知你可有兴致,将这生意做到京城去?”   杜悦之凑来蓝星辰耳边,小声道,“我想啊,可是你师妹,不肯让我去外地啊。所以这几年,只做了苏州城的生意。人来了苏州,定来我的香楼,代些香盒回去送人的!”   “杜悦之,你说什么呢?”一旁的蓝蝶儿见他和蓝星辰窃窃私语的样子,又一把拎起了他的耳朵来,“说我不让你去外地做生意啊?要不是你总沾花惹草,我能不让么?”   蓝星辰道,“师妹,你跟着一路不就行了么?杜老板这大好的才华,只在江南窝着,委实委屈了。”   “对呀,蝶儿。我带着你,一道闯南走北,把杜家的香料生意做大呀,让南南北北,都能闻到我杜悦之做的香,想想就得劲儿!”   蓝蝶儿忽地温柔起来,“你真想?”   杜悦之一脸认真,“是啊蝶儿,从小到大,我日日都做这个美梦。”   “好,杜悦之,那我就跟你一道去京城!”   杜悦之不可置信,凑来蓝蝶儿面前,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你说真的蝶儿?没开玩笑吧!”   “我蓝蝶儿,说一不二!”   杜悦之一把将蓝蝶儿横抱了起来,在客堂里打着转儿,“蝶儿,我就知道,我娶对人了!”   纪敏却撑着腰肢,站了起来,拉着蓝星辰的衣袖问道,“星辰,我们可是要回青阳?”   蓝星辰将眼前人扶了过来,“敏敏,你可想回去?”   “当然,我相见阿爹和娘亲,还有姐姐。”纪敏说着低头看了看隆起的肚子,“还有我们孩儿出世了,总要见见外公外婆。还有你的神鬼医舍,我知道你一直不甘心。”   “那我们准备准备,过几日便出发!”   数日之后,两辆马车,从苏州城出发,往青阳赶去。   一路马车颠簸,窗外的山水似是也在摇晃。   鬼医原本,要留住纪敏,安心在鬼医府里养胎,说是路上颠簸,有孕之人定是受不了。可偏偏纪敏说不能和蓝星辰分开。   真正颠簸了数日,纪敏方才明白过来,鬼医说的一点都没错。   出来这些日子,每日吃不好也睡不香,整日里昏昏沉沉,总在做着些梦。常常梦见纪渊花白的鬓角,还有栎夫人那和蔼的笑容。每每醒来,却只在蓝星辰怀里。   腹中孩子该也是不大适应这颠簸,每日里顽皮躁动,停不下来。若不是蓝星辰日日夜里,端来安胎汤药,母子二人怕都是会更不好受。   半个月的路程,终是到了青阳,纪敏才终是松了口气。被他扶下来马车,可面前却是“成王府”三个大字。   “星辰,我们怎么来成王府?”纪敏看着身边的人问道,“我们回纪家不好么?”   “敏敏,我方才让阿魅去打听了。纪大人已经辞了官,回乡了。成王是我亲兄,我们先住来这里,等其他安顿好了,再搬出去。”   “阿爹辞官了?可为何他也没给我写信说一声?”纪敏有些紧张。   “我听闻朝廷内政,斗争激烈,纪大人的官,辞得急,怕是没来得及。等他回了乡,安顿下来,该就是会来信了。”   纪敏这才放心了些,被他扶进去府中,安顿了下来。 第65章 月蝶星楼   在床上一躺, 便又是半个月。精神方才好了些,下床一走,却发现腰身又浑圆了几分, 低着头脚下的路, 都看不到。   见得媳妇笨重的样子,蓝星辰将纪敏一把扶进怀里, “你当心些。”   “我这般胖,都看不清楚路了!”纪敏抱怨道。   “哪个怀孕的女子不是这样的?”蓝星辰见着媳妇光着脚, 忙将她抱回了床上, “鞋子呢?这样会着凉。”   “都五月了, 地上早就回暖了。”   “那也不能光脚。”说着取了一旁纪敏的鞋袜,帮着纪敏穿上。   纪敏也伸直了腿,让他好弄些。可那鞋子, 却怎的也再也穿不上了,纪敏看着几番奇怪,正弯腰过来,要自己试试。却被蓝星辰拦下了, “有孕之人,身子容易浮肿,鞋子该是要换大些了。”   纪敏奇怪自己身体的变化, “如今连鞋子都穿不上了,我该得胖成什么样子了?”   蓝星辰笑着捧着眼前人的脸道,“是啊,你看看, 都胖成一张饼了。”   委屈,天大的委屈,眼泪湿了眼眶,差些要流了下来。却忽地被他揽进怀里,“我错了我错了夫人,不该笑话你。”   “你嫌弃我胖!”纪敏被他埋在胸前,说话的声音不清楚起来。   “怎么会?”蓝星辰说着将怀里人推开,“敏敏现在很美,比以前都漂亮。”   “你又开始哄我!”   蓝星辰负手上来纪敏的肚腹道,“这不都是为了他么?等他出来,我帮你好好教训他,害的他娘亲变胖!”   哼哧一声被他逗乐了,笑出声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他道,“星辰,我都躺了大半个月了,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   住进来成王府后,除了成王来探望两次,纪敏好不容易出了趟自己的房间,其余的时候,都在床上躺着。   蓝星辰道,“这五月的天气,确是宜人。正好,也要给你买双新鞋。”   “真的?”纪敏开心起来。   “不假!”   久违了的青城街,已不是离开时秋风扫落叶时的情景,一番春夏的景象,郁郁葱葱。   成王府在城北,一路往南走来,看着一间间熟悉的店子,心中却有些难受。停下脚步来,抹了抹眼泪。   蓝星辰回头,凑来问道,“怎么了,又?”   纪敏道,“青阳城,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如今回来了,阿爹和娘亲又不在了。”   蓝星辰道,“等我和悦之,将这青阳城的事情处理完了,便带你回乡,探望纪伯伯。”   心里的难受,便也被他开解了,点头应了声,“嗯。”   “走吧,带你去我们的新店看看。”   金花店的对面,一座两层的小楼,纪敏记得原本是间不温不火的酒楼,如今却被装潢一新,匾额上挂着“月蝶星楼”四个大字。   被蓝星辰领着进了店来,一股淡香扑鼻而来。那杜悦之,正招呼着女客人们。   纪敏疑惑问他,“星辰,这是?”   “悦之要将生意做来青阳,这不就开了家香楼。”   纪敏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香楼气派得很,摆着的瓷瓶香盒,各个精致。怎么自己在床上才躺了半个月,他们就将这香楼给张罗起来了。   杜悦之见得二人进来,忙过来招呼,“哎呀,嫂子,你来了!”说着背后拿出一个香盒递到纪敏面前,“这个,我新配的,玉兰花香,适合嫂子。”   蓝星辰接了过来,“悦之,有心了。”   杜悦之假作怒道,“我给嫂子做个香盒,想亲手送都不行!护食!”   蓝星辰笑笑,没理会他,将香盒递来纪敏面前。   纪敏从蓝星辰手中接过那香盒来,打开闻了闻,“却是清心怡人,多谢杜老板。”   “蝶儿呢?怎么不见她?”蓝星辰问道。   “在后堂休息呢,怕她累着。”说着凑来蓝星辰耳边道,“星辰兄,你何时给我开个药方,让蝶儿给我,也生个儿子?”   杜悦之正说着,门外一行人,气势汹汹,将客人们都吓到了一边。   蓝星辰和杜悦之顿时都警觉起来。纪敏也被蓝星辰,一把拉到身后。   进来的奴仆靠了边,人群中一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蓄着胡须,鬓有白发,是那青阳商会的会长,徐沅江。徐沅江见着蓝星辰,道,“蓝公子什么时候回来了青阳,怎么也不来我青阳商会坐坐?”   蓝星辰恭敬作了个礼,“才回来没多久,没敢打扰了徐会长。”   “哈哈哈,看看这月蝶星楼,气派啊!”徐沅江道,“蓝公子这回可是下了大手笔了?”   “徐会长,不是我,是这江南香料世家,杜老板。”蓝星辰忙摊手指向身后的杜悦之,与徐沅江介绍道。   杜悦之忙上来拱手做礼,一副好看的样貌,谄媚起来,更是好看!   “我看前辈风姿卓卓,一走进来,就吸引了我楼里诸人的目光,果然身份不凡,是青阳商会的徐会长!悦之今日真是有幸,能拜见会长。”   这副嘴脸,纪敏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日在鬼医府里,见到鬼医,他也是同样一副模样,同样一番措辞。不知哪里来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蓝星辰扶着纪敏走椅子边坐下,“走了一路了,休息会儿。”   徐沅江道,“杜老板青年才俊,才来这青阳没几日,生意便如此红火,我青阳商会闻风,都颇有些敬畏呢。”   这话笑里藏刀!   杜悦之却嬉皮赖脸凑来徐沅江身边,递上一个香盒道,“徐会长,这是我特地挑选的上好檀香,才能衬得上您这高贵的气质。”说着将那香盒打开道徐沅江面前。   徐沅江深吸一口气,笑着拍着杜悦之的后背道,“杜老板选香的手艺,果然是一流啊!就连那纷华访送来的檀香,也比不上。”   杜悦之勾着背,笑着道,“徐会长要是喜欢,我便每月送到府上,这檀香料子,却是上上等的货色。”说着凑来徐沅江耳边,“进贡到皇帝那里,托人扣下来的,不多!”   “杜老板,客气了。”徐沅江点着头,说着环顾了一圈这楼子里,“这月蝶星楼,名字取得气派又雅致,怪不得,生意也好啊。”   “徐会长过奖了呀,我这小生意,如果您不嫌弃,我可供上两成股份。不知您看不看得上啊?”   徐沅江一双炯目,忽地停在了杜悦之身上,半晌,方才拍着手笑道,“杜老板,不错不错,通晓事理啊!”   “这商会的老规矩,我知道的。”说着打了三声哈哈,“悦之在江南商会,也算混得不错,徐会长如果不嫌弃,什么时候去我江南作客,我帮您好生介绍介绍江南。”   “杜老板,爽快人,我喜欢!是不是,该请我在这月蝶星楼喝口入伙茶?”   杜悦之刮了自己一嘴吧子道,“是是是,你看我,光顾着说,都忘记了!”说着对一旁正站在账房后面的阿花道,“阿花,哎呀,快去倒茶啊!”   阿花应声去了后堂。   杜悦之说着又将这徐沅江引来桌子前,“徐会长,来坐,您站这么久,累了!”   纪敏见着徐沅江坐来身边,忙站起身,让了开了座位来,打面照着徐沅江一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纪姑娘,好久不见了,这么快,都快为人母了?”   纪敏作了个礼仪,“徐伯伯,思思还好么?”   “那丫头片子,青阳城的商场,喂不饱她,忙活着去北疆了,说是要打通丝绸之路,就这么把我这老头子撩在青阳了。”   “思思去了北疆?什么时候?”   “年开春去的,丫头还真是消停不下来。”徐沅江面上,有些伤感。   纪敏劝道,“徐伯伯别太伤心了,思思会回来的。”   正说着,阿花端着茶水送了上来。杜悦之忙端上一杯递到徐沅江手上,自己也端了一碗,坐来徐沅江身边,“徐会长,喝茶喝茶,喝了这杯茶,就算我们口头协议,正是入股我月蝶星楼了!”   杜悦之正要喝茶。徐沅江端着茶,一动未动。   杜悦之皱了眉,小心问道,“徐会长,可是这茶太烫了?”   “杜老板,倒不是茶太烫。”徐沅江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杜悦之眼前晃了晃,“只是这两成,不是我徐沅江的规矩。”   “哦!”杜悦之顿时明白了过来,“价格不合适?徐会长,那您开个价?”   “我一向都是这个数。”纪敏见他又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四成?”杜悦之笑道,“哎呀呀,徐会长,我家这香料生意不比别的,这原料,我都是用的纯天然的,比不得那些杂碎的尾料。不如,三成?”   “三成五!”徐沅江道。   “哎呀,徐会长,你这样,我很是难做啊!”杜悦之委屈道。   “杜老板,这人工,我出了。三成五,怎么样?”   “人工?”杜悦之假作转了转眼珠,“难得徐会长,这么慷慨,三成五就三成五吧!”   “好!”徐沅江笑道,“爽快人,后生可畏。”说着端起茶碗来。   杜悦之也跟着,喝了一口茶,“徐会长不嫌弃,已经给我们这月蝶星楼涨脸了呀!”杜悦之说着,起身来,勾着背徐沅江道,“徐会长,来看看我这店里的香盒,看看有没有什么满意的,或是不满意的,您都提出来,让他们好好改改!”   蓝星辰拉着纪敏道,“他忙活得起劲儿,我们先回吧。”   纪敏小声问道,“可就着这么让商会,吃了三成五?”   “悦之他有分寸的,跟青阳商会会长结盟,总比和纷华访的好。” 第66章 神鬼医舍   纪敏点头, 被他拉出了星月蝶楼来。   青城街再往南走一些,便是纷华访。如今看来这门庭冷落的情形,与月蝶星楼, 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   纪敏被蓝星辰拉着,继续往那城南的鞋坊走去。进来店里, 蓝星辰拉着纪敏坐下,拖下纪敏脚上的鞋子来, 细心地挑选了一双, 给纪敏换上。   给了钱出来, 蓝星辰扶着纪敏道,“今日走了这么久,你该累了, 我们回去吧?”   纪敏却拉着他的衣袖道,“星辰,你回去过医舍看过么?”   蓝星辰顿了顿,看了看看神鬼医舍的方向, 又会看回来纪敏道,“快了,很快我们便回去。”   “我想去看看。”纪敏拉着他的手道, “星辰,我知道你也想看看。”   蓝星辰叹了口气,点点头,“那, 我们一道去看看。”   医舍门口还是老样子,三两的人进进出出,只是那门上的牌匾,已然写着“灵灵医舍”。纪敏回身看看原本对面的灵灵医舍,竟然也已经改成了“药王药铺”。   蓝星辰的拳头,握得甚紧。纪敏伸手拉了过来,将他的手指掰开,扣着上去对他道,“星辰,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蓝星辰这才回过神来,扶着纪敏的腰身道,“嗯,回去吧。”   二人方才转了身,听得身后一把凌厉的声音传来,“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蓝神医你回来了?”   回身过来,却是韩灵犀从灵灵医舍里面出了来,这人身前,小腹隆起,该也是身怀六甲了。   冯查久跟在韩灵犀身后,小心参扶着,“哎呀夫人,你慢着点走,摔倒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蓝星辰问候道,“韩掌柜,别来无恙,如今也要为人母了。”   纪敏被蓝星辰护在身后,韩灵犀的目光却挡不住,看了过来,“哼,她也是!”   蓝星辰回头,看了一眼纪敏,“敏敏却也有孕多时了。我看韩掌柜这灵灵医舍,生意不错。”   韩灵犀笑着起来,“哈哈哈,正如上次所说,风水好得很,生意自然也好。”   冯查久在一旁谨慎参扶着,接话道,“那也靠我家夫人,医术过人,这青阳城内外的病人们,都闻名而来。”   蓝星辰拱手道,“韩掌柜药王之后,医术自然是过人。”说着扶着自己家媳妇,“敏敏今日有些累了,我们正打算回去。日后,再来贵医舍拜访。”   韩灵犀笑道,“随时欢迎蓝公子,来我灵灵医舍做客!”   蓝星辰点头,扶着纪敏转身而去。   “星辰,你还好么?”纪敏见他一路不说话,有些担心。   他却停下脚步来,捧着纪敏的脸道,“敏敏,让你担心了?”   “嗯。”纪敏点了点头,“看你一路不说话,该是还在介意医舍的事情。”   蓝星辰叹了一口气,“一时之气,我可以不争,这医舍却是我的心血。”   “他们切断药材之源,胜之不武。”纪敏道。   蓝星辰道,“敏敏,你无需太担心,如今有悦之和蝶儿帮我,情势已与我们离开时,大不相同。”   纪敏点头,腹中忽地传来一股力气,踢得纪敏直疼,捂着肚腹叫出声来。   蓝星辰紧张,扶着纪敏的力道紧了紧,“怎么了?”   “他又闹腾我。”   蓝星辰伸手揽住纪敏的腰身来,“那我们赶紧回去,歇着。”   被蓝星辰扶着在床上躺了下来,胎儿还是不消停,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蓝星辰把着纪敏的脉相来,道,“脉相挺好,该就是他顽皮了。”   纪敏难受着,握着蓝星辰的手,放到腹上,“你摸摸,他这是闹什么。”说着又一阵疼,喘起气来。   蓝星辰抚着纪敏肚腹里的力道,看着媳妇皱着的眉头,甚是心疼,一个轻吻扣在纪敏眉间,“辛苦你了,敏敏。”   纪敏强打起笑容,对他道,“等他出来,你帮我揍他!”   蓝星辰握住纪敏的手,笑道,“好!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看看你的药汤,好了没有。”   半晌,腹中的小人儿方才肯消停了下来,腰身软下来,一会儿眼皮便开始发沉。   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蓝星辰正在房里写着些什么。   胃里空空的,饿得很,纪敏喊着他道,“星辰。”   蓝星辰听得身后的声音,放下笔墨来,坐来床边,将纪敏扶着起了身,“饿了没?给你留了些吃的。”   纪敏捂着胃,点头道,“便是饿醒的,你家这个,也饿了。”   “真是?”被他一把抱起来,放到桌边,“敏敏,你这重了许多,比以前吃力多了。”   纪敏低头看了看肚腹,指着自己的肚子道,“不是我,是他!”   “我知道!”蓝星辰说着,正要出屋子,“我让丫鬟把厨房里留的吃食端来。”   纪敏点头,见他出去,目光停在,他桌上写了一半的书信上。那书信不是写给别人,却是那九安镖局的杨九君。   待他回来,纪敏问道,“星辰,你让杨少镖头,帮你在江南搜集药物?”   蓝星辰看了看桌上的书信,坐来纪敏身边,“是,我们走后,青阳药物被药王垄断,药价奇高。我正修书给少镖头,让他帮我将药物运来青阳。”   纪敏点头道,“药价和粮价一样,关系民生,星辰做的,是该做的事情!”   丫鬟推了门进来,放到桌上,“宸王爷,王妃的药膳送来了。”   “放下吧。”蓝星辰指了指桌上,待得丫鬟将膳食放好,他才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出去。又将药膳推来纪敏面前,“你先把饭吃了。”   “药膳?”纪敏问道。   “方才你胎动得厉害,我帮你做了顿药膳,调补调补。”说着打开那药膳。   纪敏见得乌鸡汤中,泡着个药材包,该是他配好的。端起碗,慢慢吃起来。   蓝星辰则满意着,继续写起信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个月,纪敏的身子已经七月有余,正是更加笨重了。每日里除了在王府中散步,给成王爷和成王妃请安,却也在王府里见过两次林珑。当时听娘亲说,林珑是成王爷的人,如今看来,确是真的。   这日起早,蓝星辰却道,“敏敏,你梳洗一下,我带你去茶井坐坐。”   “茶井?”   “你想不想见见四娘和谷老板?”   纪敏忽地想起来,四娘胸口痛的毛病,也不知好了没有,“四娘她心口痛的病,还好么?”   “我前阵子在街上见到他们,四娘身子调理得不错,心情也好了许多。见你闷在园子里多日了,想带你出去走走。正好今日青阳商会在茶井请茶。”   茶井也在城北,和成王府倒是没多远的距离。一路被他扶着进了茶井来,小二领着二人,去了青阳商会常用的那间厢房。方才走到门口,便见得冯查久和冯知年,灰头灰脑地从厢房里出来,见着蓝星辰和纪敏,二人低着头下去,一声不响地走了。   纪敏问他道,“冯家的父子,怎么也不打招呼了?”   “纷华坊的生意不好,怕是徐会长给了脸色看了。”   “他们可恶,如今得报了。”纪敏道。   蓝星辰却嘴角一勾,“敏敏,这有天意,也有人算。”   “你是说,你们对纷华坊动了手脚了?”纪敏问道。   蓝星辰却一手捂住纪敏的嘴,“嘘!”   纪敏眨巴眨巴眼睛,顿时明白了过来。听他又道,“我们进去吧!”   推开门来,绕过花鸟屏风,便见得徐沅江坐在主位上,看见蓝星辰和纪敏进来,忙招呼道,“蓝公子,纪小姐,来坐。”   蓝星辰忙拱手作礼,“徐会长,让你们久等了。星辰实在过错。”   徐沅江身边的杜悦之忙凑上来也扶着纪敏道,“哎呀嫂子,你也来了,月份大了星辰兄怎么还带你出来?”   纪敏奇怪,这人何时变得这么热情了。被他两人扶着坐下,杜悦之方才回了座位上,又给坐在他身边的蓝蝶儿满上了茶水,“夫人,喝茶。”   蓝蝶儿道,“你那么热情,你吓着师嫂了!”蓝蝶儿说着,抚上自己的小腹道,“我们也很快就有了!”   杜悦之对众人道,“跟大家说个好消息,我们家蝶儿,也有喜了!”   纪敏见着二人幸福的样子,替她们高兴,看了看身边的蓝星辰,确见他嘴角一勾,夹了一块糕点放到纪敏碟中。   徐沅江笑道,“哦?那要恭喜悦之了!”   “徐伯伯,我家蝶儿有孕,多亏了她师兄,给了我一副多子药汤,一击即中!”   何时这两人的称呼都变了?   听杜悦之又道,“徐伯伯若想添孙添子的,尽管找星辰兄,这医术真是不假。他师傅,那是江南名医蓝异人,药到病除,只是已经封山多年了,如今星辰兄出山,该是没有治不了的病了。”   徐沅江道,“早听闻蓝公子医术过人,不想还是名门之后,之前在我青阳,还隐姓埋名的,若早些说明,我定要好生照顾才对。”   蓝星辰连忙道谢,“我本行医,不是顾着名声,只是能治病救人就好。”说着蓝星辰端起茶杯,“徐会长,星辰敬您一杯,如若不嫌弃,之前的不悦,一笔勾销了?”   “好好好,蓝公子胸襟广阔,我们喝一杯。”   纪敏也端着茶杯,小抿了一口。   徐沅江对蓝星辰道,“小儿确是刚刚娶妻不久,可否劳烦蓝公子,去府上帮儿媳看看脉相?”徐沅江笑了几声,“我也想早日抱孙啊!”   蓝星辰客气,“徐伯伯开口,星辰定是要好生帮少夫人看看。”   杜悦之道,“徐伯伯,我听闻那药王药铺,垄断了青阳城里的药材价格,药价居奇,颇有些民不聊生啊!如若这样下去,怕是会引来官府的注意,到时候商会怕是不好与官府相处了。”   徐沅江眉头微皱,咳嗽两声,“我青阳商会与药王素来交好,他家的事情,确是违逆民心,可我也不好插手。”   杜悦之忙道,“徐伯伯,我可不是要你插手的意思。我们好好做自己的生意,他们不顺民心,定会自取灭亡。”说着,又给徐沅江添着茶来。   纪敏心中,不禁佩服起这杜悦之来,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徐沅江便被他全然收买了。套用徐沅江的话,真是后生可畏。   茶喝了一会儿,纪敏便被蓝星辰扶着出来,说是要去见见四娘。   伙计带着二人,来了书房,却见得谷老板,正摆着茶道,倒好了茶。四娘原本正在一旁画着画,见得纪敏进来,忙上前来,扶着纪敏道,“我看看,那时还是新婚,帮你画了妆容,如今这样子,都快生了吧?”   “还有两个多月呢。”纪敏答道,“许久不见了,四娘你身体还好么?”   “每日还是汤药不能离。”四娘扶着纪敏坐来茶座旁,古老板招呼着蓝星辰和纪敏,递上将两杯茶端到蓝星辰和纪敏面前,“上等的铁观音,只用来招待好友。”   蓝星辰笑着道谢,“四娘,可要我再探探脉相。”   谷老板道,“要的,待一会儿品了茶,又要劳烦蓝公子了。”   “谷老板无需跟我这么客气,四娘是我的病人,应该的。”   “四娘如今跟谷老板的样子,好是让人开心。”纪敏道。   四娘笑着道,“多谢蓝公子,帮我治病。我自是知道,我的病没好多少,只是没了芥蒂,如今和伯彬才不再枉度时日。”   从茶井里出来,天竟是下起了小雨,纪敏被蓝星辰拉到一旁的屋檐底下,“淋着你了?”   纪敏摇头。   忽地见得一个人影,小跑着从茶井里出来,跑来蓝星辰身边,递上一把伞来给二人,“蓝公子,我家老爷让我给你们送来。”   蓝星辰接了过来,天色阴暗,一阵电闪雷鸣。见他撑起伞来,将手臂弯起,对纪敏道,“挽着我,别摔了。”   纪敏一手扶着腰肢,一手挽着他的手臂。蓝星辰刻意将伞往纪敏这边斜了斜,二人缓缓往成王府走回去。 第67章 夺回医舍   七月的天气, 闷热得很。纪敏摇着团扇,正被丫鬟扶着,在花园里散着步。如今八个多月的身子, 愈发沉了, 被丫鬟扶着走了一会儿,腰身便酸痛起来, 在椅子上坐下,摇着团扇喘着气。   蓝星辰从花园另一侧进来, 手中不知握着什么, 看起来甚是高兴。见着纪敏在花园里坐着, 难得见到他爽朗,“敏敏,你看看这是什么?”   纪敏接过他手中那张薄纸, 张开来看,竟然是神鬼医舍的地契,忙站起身来问道,“星辰, 你把医舍买回来了?”   “你慢点。”蓝星辰忙扶着她,“不是我,是悦之, 帮我将医舍买下来了。”   “我们能回医舍了?”纪敏顿时,比他还欢喜起来,“什么时候回去?我这就去找阿常和阿魅,让他们收拾东西。哎呀!”   “怎么了?”见纪敏皱着眉头, 动也动不了的模样,蓝星辰紧张起来,忙扶得紧了些。   “腿…动不了了。”   被他扶着坐下来,又见他蹲下身去,帮纪敏捏着腿,“是不是这里?”   小腿肚子被他捏着,顿时好了些,纪敏点了点头,将他拉起来,“星辰,你快起来,你是宸王爷,在这花园里帮我捏脚,让下人们看见了,不大好。”   蓝星辰却一动不动,抬头问道,“真是好了?”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   一旁的丫鬟不觉笑出声来。纪敏却怎么也拉不起来这人。   揉了半晌,蓝星辰才起身,扶着纪敏站起来,“我照顾自家媳妇,没有什么不好的。”蓝星辰道,“我去找阿常和阿魅,你也回房准备一下。”说着吩咐纪敏身边的丫鬟道,“扶着王妃回房,收拾东西。”   二人向成王辞了行,出了王府来。   马车一路缓行,蓝星辰特地交代了阿常,走得慢些。纪敏扶着肚子,看着青城街上,人来人往。只是那纷华访,大门紧闭着。   回头过来问蓝星辰道,“星辰,纷华坊是怎么回事,怎么大门都关上了?”   “生意做不下去,关门了。”蓝星辰轻描淡写。   “可是悦之的香盒卖的太好,没人上他们那里了?”   蓝星辰刮着眼前人的鼻子,将她拉来自己怀里,“这是一个原因,可不足以让纷华坊关门。”   “那还有呢?”纪敏扒进他怀里,问道。   “悦之和蝶儿,把香料源头,也切断了。”   纪敏忙挣了开来,“你是说悦之和蝶儿,将纷华访的用材都切断了?就像当年药王把我们的药材来源切断一样?”   蓝星辰点头。   “你们这是要把冯家逼走了。”   “如果冯家不倒,这神鬼医舍的地契,怕是没这么容易拿回来。”   “嘶…”腹中一阵鼓动,纪敏疼起来。   “他又踢你?”蓝星辰见的纪敏皱眉,将手附上了纪敏的肚腹,小人儿果然在里面,打了个滚。   纪敏点头,双手围过蓝星辰的腰身,揽得紧了些。   马车,终是停在了神鬼医舍门口。被蓝星辰扶着下来,门口的牌匾上,却仍是“灵灵医舍”四个大字。   蓝星辰道,“明日,就让阿魅去把牌匾换过来!”   纪敏对他点头,笑道,“星辰,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蓝星辰拉着纪敏过来,“我们进去吧!”   正说着,门里传来瓷瓶被打碎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冯查久连滚带爬从门里出来,对着门里的人喊道,“灵犀,诶,你别生气了,小心动了胎气!”   韩灵犀凌厉的声音,颇为动怒,“你给我滚,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纪敏被蓝星辰一把拉到身后,“小心。”   客堂中狼藉一片,书纸撒了满地,地上的碎片也是散落着,正见着那韩灵犀在客堂中,一手撑在案台上,一手扶着肚子,竟是哭了起来。   冯查久对着她喊道,“灵犀…你…若不想见到我,我就消失,你千万不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韩灵犀侧脸看来,却见着了蓝星辰正拉着纪敏站在门口,气不打一处来,对那冯查久又吼道,“滚!”   冯查久真是吓得一滚,“我走!我走!”说着灰溜溜地走跑开了。   蓝星辰拉着纪敏进了客堂,那韩灵犀闭着眼睛,似是很难受。蓝星辰关切道,“韩掌柜,要不要先坐下休息。”   “假好心!”韩灵犀道,“怎么,你们这么快,就等不及要搬进来了?   蓝星辰拱手道,“我对这医舍,确是有些旧情,想着早些能搬回来。”   “哼!你不要高兴太早!我药王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韩掌柜似是不舒服,可要我送你移步到对面药王药铺?”蓝星辰道。   “我自己会走!”韩灵犀瞟了纪敏一眼,“哼!”   韩灵犀撑着腰杆,捂着肚腹,踉踉跄跄要往外走,可步幅不稳,差些跌倒,蓝星辰扶住道,“我送你过去。”   韩灵犀却一把甩开蓝星辰的手道,“不用你管!”   便见她弓着腰,双手捧着肚子,跑去了那药王药铺之中。   纪敏见得她的背影,问身边的蓝星辰道,“星辰,她好像真是动了胎气了。”   蓝星辰转身过来,“有药王在,她不会有事的。”   “看来是跟冯查久吵架了!”   蓝星辰转身对纪敏道,“冯家父子在外面风花酒月多时,纷华坊外面欠的账,都落在了药王头上,若是你,气不气?”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那么生气。可那夫婿,也是她自己选的。”纪敏道。   蓝星辰却缓缓走去那案台边,纤长的手指摸着那药格的抽屉把手,抽开了那贴着“杜仲”的抽屉,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常阿魅,收拾医舍!”   纪敏缓缓走去案台,蓝星辰忙过来扶,“我们去后院看看。”   后院也是一片杂乱,破旧的木头,散放在地上,纪敏见他径直走去那院子后面,找他的花花草草。那里杂草丛生,却被他一股脑地拔去,“敏敏,他们还在这里!杜仲、金银草、蒲公英、狼牙草!都在!”   纪敏已经许久没见他这么开心过,走去他身边,拉着他起来,“星辰,我们把他们搬回去原来的位置!”   蓝星辰这才起身,扶着纪敏的腰身,“一会儿我再自己弄,你累不累,我们回房休息。”   一只黑猫,忽地蹭来纪敏脚边。   “你回来了!”蓝星辰弯腰抱起来他,顺着他的毛发,黑猫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蓝星辰,一会儿,往蓝星辰怀里又钻了钻。   “他那日自己跑开了,不想,还在这里。”   “嗯,他在等我们。”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凄凄沥沥地。一行马车,却从青城街赶来,停在了神鬼医舍门口。   众人方才用好晚膳,便听得门外有人敲门。   阿魅起身道,“我去看看。”   蓝星辰点头,扶着纪敏起身,“下雨了,本来还想可以带你在院子里转转。”   纪敏摸了摸肚子,“他吃饱了就安分了,我也有些困了。”   “那回房休息吧。”   阿魅忽地又在饭堂门口,欢喜着对蓝星辰道,“当家的,你说谁来了?”   蓝星辰方才扶了纪敏起身,“别一惊一乍地,会吓着夫人。”   “哎呀,是杨少镖头来了!五辆马车在门口等着,好多药材!”   蓝星辰也喜出望外,“这么快!”   纪敏问蓝星辰道,“可是你前阵子修书给少镖头,他运药材来了?”   “应该是!”蓝星辰道,“我们去看看。”   “好。”纪敏答应着,被他扶着,出了客堂来。   客堂中,下午的时候方才被阿常阿魅收拾干净了,这会儿,又被人前前后后搬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进来,摆了一屋子。   杨九君正站在客堂,见蓝星辰来迎,忙招呼道,“蓝公子,我接到你的信,便按照你的意思去办了。”说着指着身后,正被他的人搬进来的药箱道,“你列的药材、分量我都亲自一一对过,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幸苦少镖头了。”蓝星辰道,“这下着雨,你们还赶路。”   “不辛苦,蓝公子信中所说的,都是为了青阳民生,我乐意效劳。更何况,蓝公子帮我医好的右手,让我能重新拿剑送镖,此次是报恩,也是为民。”   蓝星辰道,“少镖头客气了,对面就是醉仙楼,今夜,我请大家喝酒!”   “好!”杨九君道,“不醉不归。”说着,目光终是落在纪敏身上,“丫头,你…你要做人娘亲了!”   纪敏微微欠身作了礼,笑道,“少镖头,远道而来,辛苦了。可惜我身子重,不能喝酒,不然定要再和少镖头喝一番。”   “诶!不要不要,我若再让你喝酒,蓝公子非得要了我的命。”杨九君说着,瞄了一眼一旁的蓝星辰。   蓝星辰忙和场道,“敏敏酒量差,而且,饮酒伤身!”   杨九君说着,过来勾着蓝星辰的肩膀道,“可今日,我们兄弟,定要好生喝一喝!”   蓝星辰爽快道,“那是自然。少镖头,先领着弟兄去醉仙楼,待我先将夫人送进去休息,随后就来。”   “好!”   杨九君领着众兄弟出了门去。   蓝星辰便扶着纪敏,回了房间,又让阿常打了热水来。   梳洗完,被他扶回床上,“敏敏,你先睡。我安顿好他们就回来。”   纪敏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口,“快去吧,我睡了!”   蓝星辰嘴角一勾,扶着纪敏躺了下去。 第68章 八月十六   一觉醒来, 已是白日里,可身边的位置却是空空的,纪敏生气, 不是说好, 安顿好人家就回来了么?   掀开被子起了身来,扶着腰身, 晃着出了房间。   阿魅正在院子里,搬着蓝星辰那些宝贝花盆, 见纪敏出来, “少夫人, 醒了?我这就给你打水,你先坐会儿。”   “星辰呢?”纪敏问道。   “当家昨夜喝多了,怕惊到你, 去书房睡了。”   纪敏这才觉得错怪了他,摸索着进来了他的书房,果然房子里一股酒气,见得他趴在书桌前, 睡得正熟。   纪敏忙走来书桌前,推着他道,“星辰, 回房睡吧。”   摇晃了半天,那人才迷迷糊糊醒来,“敏敏,你醒了。”他撑着身子站起来, 晃荡着差些跌倒,纪敏忙伸手去扶,被他挡去,笑着道,“没事,只是不小心,别晃着你了。”   见他踉跄着出了书房来,纪敏跟在身后,忙让阿魅扶着他,进了房间,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阿魅打了热水来,纪敏帮他擦着脸,手忽地被他抓住,“昨夜喝多了,少镖头他们今日便回去了,他们远道而来,还帮我做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人情,实在是欠下了。”   “脸色难看死了,你。”纪敏埋怨道。   蓝星辰却闭上眼笑道,“睡一会儿便好了。”说着翻身过去。纪敏帮他盖好被子,出了房间来。   阿魅已经将蓝星辰的花盆摆成了原来的样子。一只白猫被阿魅抱了过来,“少夫人,阿白也回来了!”   借着九安镖局送来的药材,蓝星辰重做了一批窈窕丸,玉容膏,健骨散。   如同一年前一样,阿魅又在门口叫卖起来。可如今神鬼医舍的招牌,已经今非昔比,门庭冷落。   这日,纪敏正从后堂出来,见蓝星辰坐在客堂里,看着医书。可却没有一个客人。   阿魅早早地收了摊,将药瓶一一摆回了药架上。   蓝星辰道,“关门吧,今日怕是也不会有生意了。”   阿魅点头,正要去拿门板。   “夫人,就是这里。”一个男子,牵着一个女子,进了客堂来。   阿魅忙放下了手中的门板,迎了客人,坐来案台前,“二位请坐,这位是我们当家的,不知二位有什么病痛啊?”   蓝星辰放下医书,认真打量着二人,面色红润,气色好得很,却不像有病的样子。   二人坐下,看了看站在蓝星辰身边的纪敏,蓝星辰顺着他们的目光,拉着纪敏的手道,“敏敏,我有病人,你先进去歇着吧。”   纪敏点了点头,正要往后堂走。   男子对蓝星辰道明了来意,“大夫,我和娘子成亲两年了,恩爱非常,只是还是没有子嗣,我们看夫人…生养的好,还有那月蝶星楼的老板娘的身孕,听说也是大夫给开的方子。”男子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所以,我们想来问问你,求子的秘方。”   纪敏捂着嘴,差些笑了出来,对蓝星辰道,“星辰,如若这青阳城的夫妇都来求子,你可有得忙了。”   生意虽是不如以前,却也慢慢好了起来,医药的价钱比对面的药王家便宜三分之二,客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没几日,人来人往便也好了起来。   这日正是七月半,中元节。   阿常早早做好了晚饭。纪敏被蓝星辰扶着,坐来桌前,却见得桌上的菜,多了一道排骨,和一道鸡肉,比前些日子丰盛了许多。   “阿常,怎么今日这么多菜?”   阿常还未答话,纪敏身后一人,便进了饭堂来。多日不见,阿花出落得愈发的清丽可人了,“阿花!”纪敏看了一眼一旁的阿常,还有桌上的菜,顿时明白了过来,“快来坐!阿常特地帮你加菜了!”   阿常忙低下头去,阿花也坐了过来阿常身边。   蓝星辰道,“阿花以后常来吃饭。”说着对众人道,“吃饭吧。”说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纪敏碗中。   阿花也夹了一筷子,放到阿常碗中。   阿常的头愈发低了下来,埋着头扒起饭来。   阿花笑了笑,也吃起来。   阿魅道,“哎呀呀,就剩的我一个,孤家寡人咯。”   纪敏夹菜到他碗中,“阿魅,什么时候,也找个小媳妇?那到时候,我们就热闹了!”   蓝星辰笑道,“阿魅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敏敏,你就别指望了。”   “诶,当家的,不要戳穿我。”   “什么意思?”纪敏问道。(敬请期待阿常和阿魅的番外哦~么么)   “没什么没什么。”阿魅连连打着马虎眼,“大家赶紧吃饭,啊,赶紧吃饭!”   忽地一阵风来,将桌上的烛火吹灭了去。   众人停了筷子,阿魅起了身,“我去点火,你们等等啊!”   纪敏拉了拉蓝星辰的手,“星辰,今日中元节。”   蓝星辰握着纪敏的手来,“大家都在这儿,有鬼也不敢来的。”   “啊!”脚踝忽地一紧,似是被人捉住了,纪敏吓得叫出声来。   “怎么了?”蓝星辰紧张道。   纪敏眼睛紧闭,一动不敢动,“桌下…有人!”   “啊!”阿花也忽地叫道。   阿常忙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蓝星辰查看了一番桌下,一个人影,嘴角留着血趴在桌子底下。   “星辰…你看到什么了?”纪敏问道。   蓝星辰镇定道,“没事,等阿魅回来点灯再说。”说着拉着纪敏的手,又紧了紧。   阿魅终是端着烛火进来,将桌上的灯又点燃了。   蓝星辰这才将纪敏扶了起来,“敏敏,我先扶你回房。”   “怎么了?”纪敏觉着奇怪,“饭还没吃好呢,可是桌子底下有什么?我看看!”纪敏正要挣脱开他的手来,他却不让。   蓝星辰向阿魅使了使眼色,阿魅去桌下查看,将那桌下的人揪了出来,阿魅道,“冯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冯查久?他来我医舍的饭堂做什么?纪敏推开蓝星辰的手去,却见得那人,面色青黑,嘴角流血,眼珠鼓出,虚弱着对二人道,“救…救救我”   纪敏忙问蓝星辰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先送你回房。”   “我没事,你先看看他把,不然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蓝星辰却将纪敏拉来一边,“我先看看,你别过来。”   “嗯。”   见他过去蹲下身来,把着冯查久的脉相,细细探了起来,半晌对阿魅道,“中毒了,今日,你和阿常挤挤,把他搬去你房间吧,我帮他解毒。”   阿魅不情愿道,“当家的,我的房间,干干净净的。”   “你三日就洗一遍床单,反正也该洗了不是?”   阿魅无法,将地上的冯查久扛了起来,送去了自己的房间。   蓝星辰又对阿常道,“阿常,你先送花姑娘回月蝶星楼吧。早些回来帮我。”   阿常点头,拉着阿花出了门去。   纪敏被他安顿回了房间,“好生在房里等我。”   纪敏身子重,自是帮不上忙,点了点头让他去了。   次日清晨醒来,那人已经躺来了身边,见着纪敏醒来,也起了身来,将纪敏扶起。   “昨日,那冯公子怎么样了?”纪敏关心道。   “药王家的毒,只是稳住了,还要些时日调理。”蓝星辰道。   “真是药王家害他?”纪敏问道。   “利益之交,一方失利,另一方便翻脸了。不奇怪。”   方才被他扶来了妆台前,梳好了头。阿魅在门外敲着门,“当家的,药王在客堂,说要见你。”   “我去看看,你在房里呆着。”蓝星辰对纪敏道。   纪敏却拉住他的手,“我也去看看。”   蓝星辰却是不让,将纪敏牵来床边,“别让我担心,我去了。”说着转身出了去。   纪敏着急,去也不好,不去自己担心。   脚却不听使唤,往那客堂走去。   纪敏透过那帘子看到,药王韩木子正背手,对蓝星辰道,“昨夜,我的人见那冯查久进了你们神鬼医舍,蓝公子,不知可否将我女婿交还给我?”   蓝星辰道,“冯公子的确在我这里养伤,如今是我神鬼医舍的病人,还未醒来,实在不便让他现在回家。”   药王面上的脸色不好看,“蓝公子,你这是故意和我作对。”   “我以为药王家,是该治病救人的,不想如今却要毒害人。”   “这是我药王家的家事,蓝公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可如今病人自己走进了我神鬼医舍,便不再是你们的家事了,于我,这是医舍的事情。”   药王冷笑了一声,“蓝星辰,几个月不见,你还是那样不识好歹!”   “药王前辈过奖了。”   “你敢要救我药王要的人命,可敢答应我药王家的战书?”   战书?纪敏紧张起来。   “我神鬼医舍,只是想治病救人,并无与药王一争高下之心。”   “哼!蓝星辰,你不要作假,你无非是想治好冯查久,便可将名声欺凌于我药王家之上!”   这是什么道理?救人都是为了名声不成?纪敏心道。   蓝星辰却缓缓道,“药王前辈怕是多虑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管你有没有,这战书我下了,一个月后,药王府上,我们战毒!”   蓝星辰道,“前辈,星辰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你蓝星辰已经救了冯查久,就不要说不敢。八月十六,我在对面等你。”药王说着负手而去。 第69章 宫中寿宴   蓝星辰在阿魅床前坐着, 给冯查久施了针。纪敏撑着腰肢,坐在一旁。   等他又探了探冯查久的脉相,方才过来扶着纪敏道, “今日便这样了。”   “可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估摸着, 还要过个几日。”蓝星辰说着,拿着纸笔, 写了个药方,递给一旁的阿魅道, “老规矩。”   阿魅拿着药方, 出了房门。   纪敏也被蓝星辰扶着, 出了来。见他回身将门关好,二人方才来了客堂,等着今天新上门的客人。   纪敏坐在靠椅上, 看着蓝星辰递来的医书。   半晌,没等来客人,却是一个宫里着装的人,进了屋子, 见了蓝星辰,行了跪拜的礼仪。拱手对蓝星辰道,“宸王爷, 这是宫里来的帖子。请宸王爷过目。”   蓝星辰走来案前,接过那帖子来。纪敏也撑着腰起了身,走来他身边问道,“星辰, 宫里有什么事么?”   蓝星辰纤长的手指翻开那帖子来,对纪敏道,“皇兄寿宴,还有宣贵人的皇长子满月,请亲王们入宫赴宴。”   “什么时候?”听说他要进宫,自己这般身子定是不能跟着,不禁担心起来。   蓝星辰放下手中的帖子,握着纪敏的手道,“后日,七月十九。成王、七王都是要去的,也就一夜。我当日去,当夜就回来。”   纪敏这才放了些心,“嗯。”   蓝星辰说着扶着纪敏的肚腹,“你就快临盆,我定会在你身边。”   两日后的下午,蓝星辰换好了一身锦服,医舍门口,停着宫里来的马车。   纪敏跟着他走出门口,他停下来,握着纪敏的手道,“我很快回来。”   纪敏点头,见他上了马车,马车便往城北驶去。   撑着腰,进了屋子,腰身愈发地笨重了些。阿魅忙上来扶着,问纪敏道,“少夫人,你身子重了,要不让阿花回来照顾照顾?当家的不在,家中又没别的女眷,不大方便。”   纪敏被他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来,想着确也是,点头对阿魅道,“那有劳阿魅,帮我问杜老板,借了阿花回来一阵子。”   “少夫人,你跟我客气什么?”阿魅笑着道,“而且这找阿花的事情,自然是阿常去比较好。”   说着阿魅去了后堂,找阿常去了。   夜里深了,阿花过来照顾纪敏起居,被她扶上了床,盖好被褥,却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摸着自己身边,空空的位置,心中越发的不安。腹中的小人儿也开始闹腾,却是许久才入了眠。   纪敏本以为,这日晚些,蓝星辰就该能和以往一样,躺回来自己身边。可次日里醒来,再次日里醒来,蓝星辰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个信。   心里开始打鼓,阿常和阿魅也都坐不住了,阿魅问道,“要不,我去成王府里问问?”   纪敏点头。   待到傍晚的时候,正站在门口摇着团扇,等着阿魅回来。   对面药王府上,韩灵犀却也撑着腰肢,摇晃着出来。纪敏忙往后退了些,听得韩灵犀道,“怎么?蓝星辰他一去不回了?”   纪敏道,“星辰,该是有些事情耽搁了。”   “哼,男人们,在外有些别的人,很是正常!”   “他不会,只是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耽搁了。”纪敏道。   “哦?怕是有,你也不知道!”韩灵犀说着,冷笑了一声,撑着腰肢,进了药王药铺里去。   蓝星辰定不是去拈花惹草了,可是越是这样,纪敏越是担心起来。如若他真是去拈花惹草了,那也倒好。   正如此想着,远处阿魅的身影出现在青城街尽头。纪敏忙三两步上去迎,紧张着问阿魅道,“可找到了?”   阿魅摇头,“成王,那日去了宫宴,也再没有回来过。”   纪敏心中一凉,忽地想起方才来青阳的时候,星辰说朝廷如今政派争斗甚凶,纪渊都草草辞了官。如若成王那日宫宴之后,也没有回府,那会不会是一道出了什么事?   一袭冷汗从身后袭来,脚下有些不稳,扶着一旁的阿魅道,“阿魅,帮我送封拜帖,去宫里给皇后娘娘。”   阿魅点头。   一封拜帖,送到了皇后手上,次日下午的时候,回帖终是送回了纪敏手上,上面盖着皇后的玉印。   纪敏让阿花帮自己打扮了一番,阿常准备好了马车,便踏上了入宫的路径。   马车一路颠簸,纪敏身子沉,却无心管自己。入了宫门,便让阿花扶着,径直往景岚宫走去。   皇后早在主殿中等着,手上一杯茶,让人凉了又换了热的,热了又换了凉的。   见得妹妹挺着肚子进来,忙起身去迎,“敏儿,你都…身子都这么重了?怎么还四处跑?”   纪敏却紧张问道,“姐姐,前两日皇帝寿宴,之后成王和星辰,都没有回府?你可知道宴会结束了,他们去哪里了?”   “敏儿,”皇后欲言又止,扶着纪敏坐下。   “姐姐,你快说呀!”纪敏急道。   “我说了,你可要心平气和,不能着急。”   这话越说,纪敏越是着急,“星辰可是出事了?”   “你放心,他们暂时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兄弟二人,被皇帝软禁了。”   “什么?”纪敏着急,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腹中却忽地一阵钝痛,忙捂着肚子,扶着椅子,缓缓又坐了回来。   纪岚忙过来扶,阿花也紧张,“少夫人,你当心身子。”   缓神过来,纪敏接着追问,“软禁…在哪里了?”   “幽兰苑。”   “可是为什么?”   “近日朝廷各方政派势力鼓动,斗争甚凶。皇上,也觉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这其中,最有威胁的,便是成王。”   “可星辰不在京城已经多年,从未参与政党之争,为何要牵连他?”   “星辰是成王的亲弟,前阵子在成王府里出入得频繁,皇上也就,一并将他也算计在内了。”   纪敏捂着肚腹,里面的胎儿似是也知道自己阿爹如今有危险,闹腾个不停。“姐姐,能不能帮帮我,求求皇上,放星辰出来?”   “敏儿,不是姐姐不想帮你。自从宣贵人产下龙子,我这个皇后便形同虚设,如今我这景岚宫,和冷宫并无差别。皇上,我已经几个月都没有见到了。如今,我就是想帮你,也有心无力。”   “那…让我去见见星辰。幽兰苑…在哪里?”   “敏儿,你面色不好看,先去休息好不好。我看你这样子,月份也大了,什么时候是产期?”   “姐姐,我想见星辰!”   阿花却在一旁插话道,“少夫人的产期,还有半个月。”   “那先跟我进去,你先躺一会儿,我们明日再一起去找星辰?”   纪敏扶着肚腹,腰身酸痛不已,“真是?”   “对。”纪岚扶着妹妹起身,“明日我带敏儿去幽兰苑,找星辰。”   “嗯。”纪敏点头,被她扶进了厢房。   或是方才太过颠簸,身子一挨到被褥,眼皮一沉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清晨。腰上的酸疼还在,纪敏轻轻抚着肚腹,里面的小人儿终是消停了些。   掀开了被子,想着昨日姐姐说,星辰被软禁在幽兰苑。正撑着腰,出了自己的房门。阿花端着盆水,迎面上来,“少夫人,你醒了,先洗把脸吧。粥和汤药已经好了,我一会儿去给你端来。”   “阿花!”纪敏随意擦了一把脸,便将她手中的水盆接过来。   “少夫人,你做什么?我来就行了!”   纪敏将水盆放到地上,牵着阿花的手道,“陪我去幽兰苑。”   “少夫人,我们先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吧!”   “我想见星辰,看他一眼也好!”说着,拉着阿花出了来。   阿花无法,只好小心扶着这人,“少夫人,你慢点儿,小心身子。”   幽兰苑在御花园的东侧,早前在景岚宫里住着的时候,纪敏路过过一两次。顺着御花园的小径走来,正有一个小厮,提着食盒,往那幽兰苑的大门里走去。   纪敏忙跟了上去,却忽地被一旁看守的侍卫拦住,“大胆,幽兰苑不得乱闯。”   休息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软禁不是么?   见那小厮提着食盒进了去,蓝星辰一袭锦服,正过来接那小厮手上的食盒。   “星辰!”纪敏忙喊着他道。   蓝星辰不知,多日不见,心心念念的人,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幽兰苑门口。她那身子重,怎的还四处乱跑?“你怎么来了?”   蓝星辰三两步走了过来,正要拉着纪敏的手,却也被侍卫拦住,“宸王爷,不要让我我们为难!”   蓝星辰收了手回去,对那侍卫道,“我夫人,侍卫大哥,可否让我说几句话?”   “话可以说,只能在这里说。”   “星辰,我听姐姐说了,那日宫宴之后,你和成王就被关来这里。”   “敏敏,你先别急。我在此并无性命之忧,你先回去医舍,好好等我,只是多呆几日,我便回来了。”   “你骗我!”   蓝星辰也着急起来,“敏敏,你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说着吩咐一旁的阿花道,“你们就这么看着少夫人闹腾?快带她回去休息。”   “啊!”纪敏腹中一阵疼痛。   蓝星辰愈发紧张起来,要伸手来扶,却被侍卫挡了进去,“宸王爷,你还是先进去吧。省得王妃见着你激动。”   蓝星辰问道,“敏敏,你没事吧?”   侍卫忽地力道甚大,将蓝星辰的手扭了起来。   蓝星辰猝不及防,面色难看,却忍着没叫出声来。   纪敏见到,心似碎了一般,他向来一双手,只会施针开药方,怎么受的住被人如此对待?   纪敏连连对他道,“我没事,我这就回医舍,等你回来!”说着擦着眼角的泪水,转了身过去。   蓝星辰在身后的声音传来,“去吧,等我回来!”   纪敏点头,却不敢回头过去。   阿花跟着上来,扶着纪敏道,“少夫人,你别伤心了。” 第70章 救小白蛇   马车一路疾行, 从宫闱里面出来。   阿花扶着纪敏坐在车中,“少夫人,你还好么?”   纪敏摇头, “没事。”   阿常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少夫人,我们已经出宫了。去哪里?”   “阿花, 告诉他,去城北沈府。”纪敏小声对阿花道。   阿花在车门上敲了三下, 对门那边的阿常道, “少夫人说, 去城北沈府。”   “驾!”阿常加紧赶着马车,往城北沈家而去。   日头正当中,七月中旬的天气, 热的人喘不过气来。纪敏被阿花扶下马来。见得阿常便去敲了敲门。   沈家的管家,过来开了门,问阿常道,“你们是?”   纪敏被阿花扶了过去, “管家,请问,林姐姐在么?”   管家顿时认出了纪敏来, “纪小姐,哎呀呀,快进来。我这便去告诉少夫人。”   林珑一路迎了出来,见着纪敏大腹便便的样子, 连忙过来扶,“敏儿,怎么身子这么重了,还四处走动?”   纪敏却一把拉住林珑的手,问道,“林姐姐,成王和星辰,都被软禁在宫里了。”   “我知道。”林珑如此作答,却让纪敏没有想到。   “林姐姐,你早知道了?”   “嗯。”林珑却也没有多解释,只是对纪敏淡淡答了句好。   “林姐姐,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纪敏追问道。   林珑却牵着纪敏,“敏儿,我们回房说。”   进了书房,却见下人沏了一杯茶,送来了房间。林珑递来一碗,到纪敏面前,“敏儿,你先喝口茶。”   纪敏接过茶来,“林姐姐,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把吧。”   林珑端着自己的茶碗,缓缓道来,“敏儿,我是成王的人。”   纪敏皱眉,“这我知道,宣贵人,你,都是成王的人。所以他们二人出事,我才来找你。”   “成王确是明主,能让我以心相待。”   “林姐姐,那如今,我们怎么才能救他们出来?”   “我今日与你所说,都是谋反大罪,敏儿,你可明白?”   纪敏有些不知所措,“什…什么意思?”   “当今皇权,早已被诸帮政权所分,皇帝,不过是个称呼。实权早就绑在政派手里。成王,早有取而代之之心。”   “什么?!”这可是谋反的意思,“那…星辰他知道么?”   “宸王爷向来不问这些宫闱之事,这次,该只是被牵连了。”   纪敏起身,握住了林珑的手道,“林姐姐,我不管这些朝廷大事,我和星辰,不过是小小商贩,治病救人,卖卖药材。皇上为何要软禁他?”   “你先坐下。”林珑将纪敏扶着坐了下来,“敏儿,你前阵子不在青阳,怕是不知道,各党政派,如今草木皆兵。纪大人请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星辰,不过是个与这朝堂,没有什么关联的闲王。”   “可在当今皇上眼里,他却是成王的帮手。”林珑解释道。   “那,如今怎么办?”纪敏忙握住林珑的手道,“林姐姐?”   林珑回了自己座位上坐下,端起茶碗来,小唑了一口茶水,“敏儿,你回去吧,在医舍好生等着,宸王爷会回来的。”   “林姐姐,你可是已经有办法了?”   林珑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站起身来,走来纪敏面前,“敏儿,今夜,是成王与我们,约定的逼宫之时。过了今夜,成王和宸王,便能被救出了。”   “逼宫?”是什么意思?纪敏脑子还有些懵,什么是逼宫?   “皇帝无能掌控各家政派,成王可以。敏敏,天下需要一个明主来主持,才能不耗费民力国力在政派之争上,能为民生做些事情。”   “你是说…今夜,你们要逼皇帝退位?”   林珑停顿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是!我哥哥掌控兵部兵权,等的,就是这一天。”   纪敏扶着肚子,后退了两步,“可是你们若是逼宫,星辰会怎么样?”   林珑忙过来服她,“宸王如今和成王在一处,敏敏,我答应你,一但救得他,便让人先送他出来神武门。可好?”   从沈府中出来,纪敏只觉得脚下有些沉。   被阿常驾着马车,带回了医舍。阿花将纪敏扶进了客堂,坐了下来。   阿魅忙上来问,“你们可回来了,在宫里,可找到当家的了?”   纪敏思忖着方才林珑的话,仍是担心,只微微点了点头。   “哎呀,我说少夫人,当家在哪里啊?你这是存心让我阿魅着急!”   “他…和成王一道,被软禁在宫里了。”   阿魅二话没说,窜进了后堂里去。不过一会儿,见得他又从后堂中匆匆赶来,将两把短刀摆在纪敏面前的案台上,“少夫人,凭我这柳叶双刀,救当家的出来,不是难事。你只告诉我,他在哪宫哪院,天一黑,我就去救他。”   阿常也道,“有什么方法,能救当家,阿常在所不辞!”   纪敏看着阿魅,面上一派严肃,不像是玩笑,又看了看铁面的阿常,“不必了。”   “怎么不必了?”阿魅疑惑。   纪敏撑着腰杆站起来,“阿魅阿常,今夜,我们去神武门,等他出来。”   夜色降临之前,天边有一片火红的烧云,似是在宣布今夜将会流出的血色。   阿常驾着马车,阿魅也坐在车外,来了这神武门。   巍峨的宫门,在黑暗中陡峭而立,如同暗夜中的鬼府。门前两个守卫,与平常一样,城楼上,三五的兵士正在巡逻。   纪敏靠在马车中,让阿常将马车停在一边,见得阿魅推开了车门,问纪敏道,“少夫人,我们就等在这儿?”   “嗯,林姐姐说,她的人,会送星辰从这里出来!”   靠在马车之中,腹中的孩儿甚是安静,纪敏轻轻抚摸着他,眼皮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   “你还好么?”红眼将地上中箭的纪敏扶了起来,问道。   抚着伤口的疼痛,轻声答他道,“没事。”   “你还要去救他?”   “小白蛇,我一定要救他出来!”纪敏坚定。   “那跟我走。”   仙殿的殿堂,一尘不染,明亮非常。头顶有精致的宫灯,四周脚下,处处飞舞着云彩。仙殿之上,盘旋着两只仙鹤,不时地发出鸣叫。   红眼扶着纪敏,走来这仙殿中间,一袭白影,从二人身后飞来,掠过二人头顶,逍遥着坐在了二人面前,风姿非常。来人是个女子,肤如白雪,面上有丝丝的笑意,对二人道,“就你们两人,也敢擅闯我的霞光仙境?”   红眼答了她的话,“我等你许久了,霞光仙子。”   “你知道我的名字?”   “三百年前,你夺我妻子性命,我如今,便是来问你讨要的!”   “你妻子?”那仙子问道。   “你可记得,那只小白兔?”   “哦!”那仙子似是忽地明白了过来,翘起自己的腿,换了一个姿势,对红眼道,“哦!那只白兔!她可是自己找来,说要成仙的。”   “可你杀了她!”   “不不不!我们仙子,从不杀人,是她自己受不了了,方才自己抹了脖子。”   “是你们逼她!”   “谁让她,一心二用,想要修仙,又想着要生孩子?”   “生孩子?”红眼疑惑。   那仙子忽地严肃,“你,是魔族的人,你知道么?”   红眼冷笑,“那又怎样?”   “我们霞光仙境,怎么能容下魔族的孩子?”   “你说,小白当时,有身孕了?”红眼眼里,暗红的光芒愈发的深沉,他手中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把大剑,见他飞身起来,向那仙子劈去。   那仙子却轻飘飘,躲到了房梁之上。   “哼!”红眼冷笑一声,“躲?”   纪敏忙跟上前,对那房梁上的仙子问道,“小白蛇呢?在哪里?”   “白蛇?”仙子撑着自己的下巴,“今日,倒是颇多来讨债的人!”说着她面上的笑容忽地不见了去,“待我一并收拾了。”   话未完,一道霞光批下,刷的一声打到纪敏身上。   好疼!   刷的一声,一道霞光又是劈来,纪敏左肩上躺着血,身后背着的宝剑,嗖嗖的腾空而起。   红眼却先了纪敏一步,一道红光,冲了过去,与那仙子扭打在一处。   纪敏心道,“不对,小白蛇呢?”   冲入那仙子身后的宫殿之中,四处寻找,一道紫色的霞光背后,小白蛇果然在那里!见着纪敏过来,小白蛇直起了身子,对着纪敏吐着信子。   “小白蛇!”纪敏用手中宝剑,劈砍着拿到紫色结界,却怎么也劈不开来。   扭打到一处的二人,何时进了宫殿来?   红眼手中大剑,剑剑狠绝,可那仙子身形飘渺,根本奈何不了。边闪退着,边使出一道道霞光,反击回去。   红眼不敌,身重了数道霞光,败下阵来。   纪敏飞身而至,挡在红眼前面,“放了小白蛇!”   仙子手中指决一拈,笑着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话未完,一道霞光便劈了过来。   纪敏一个闪身,宝剑飞舞。   剑,要随心。耳旁师傅的话语响起。   一剑向那仙子左肩刺去。   可那仙子,步法灵动,消失在了眼前。   “就这点本事,还想救你的小白蛇?”   “我们来霞光仙境,本以为的圣地。可你为何要囚禁他?”   “肉是老了些,可他那数百年的修为不错,炖得烂点,还是能入口的!”   “你要吃了他?”纪敏不信。   仙子不紧不慢,“那些牢房里的,都是美味!你进来的时候,也是看到了。”   “可恨!”纪敏说罢,又飞身而去。   仙子一个闪躲,手中不知怎的,幻化出一道霞光宝剑,正向纪敏刺来。   纪敏来不及反应,眼见就要让那宝剑刺入胸中。正伸手去挡,却没有疼意。挥开衣袖,见得胸前血渍,却不是自己的。躺在地上雪白的毛茸茸的一团,脱着两条尾巴,另一条,已经断了一截落在了一边的地上,是那只骗了纪敏逃走了的小狐狸!   小狐狸伤口上淌着血,窝在地上呼吸急促。   “小狐狸?”纪敏惊讶,他不是走了么?忙上前将他抱入怀里,“你怎么回来了?”   他却穿着粗气,虚弱道,“我们狐狸狡诈,可也会知恩图报。”   “你好傻呀!”纪敏摸着他受伤的尾巴,“疼不疼?”   “还好,”小狐狸微微睁着眼睛,继续对纪敏道,“我们灵狐的血,能克制她。”   纪敏看了看地上的血渍,又看了看他落在一旁的尾巴,听他继续道,“她身法太快,可她的影子却笨死了。”   纪敏点头,将手中的小狐狸放下,拖着宝剑步步往前,剑尖在小狐狸的血渍之中划过。   “呀呀呀,灵狐报恩,”仙子拍着手笑道,“真是感人!”   红眼在一旁,挣扎着起了来,挥起大剑,又向那仙子刺去。仙子左右闪躲,可她那脚下的影子,怎的都在原地?   纪敏飞身,宝剑上蘸着小狐狸的血渍,向那影子的左胸刺去。   “啊!”仙子惊叫出来。见得她的左胸,竟生生喷涌出血。她捂着胸口道,“哼!打不过我,就算计我?”   那影子终是被她挪到身后。红眼见状,继续吸引她的注意力,对纪敏道,“影子交给你!”   纪敏点头,向仙子影子继续攻去。   三招下来,仙子身上已是处处血迹,喘着气道,“今日,不玩了!”说着正要走。   “不准走!”红眼上前阻拦。   纪敏也飞身缠住她的影子。   小狐狸在地上虚弱对纪敏喊道,“影子头顶,是她的死穴!”   “臭狐狸!”仙子愈发生气,不理会红眼,三道霞光,向小狐狸攻去。   小狐狸毫无还手之力,纪敏心急,刺向那影子头顶。   “啊!——”三道霞光消失了去,霞光仙子,也消失在了仙殿空中。   小狐狸拖着受伤的尾巴,窜来纪敏身边,解释道,“她的本身,是这灵山之巅,万年不散的霞光,六百年前修成人形,专吃灵山生灵增进修为。“   纪敏关心道,“你的尾巴,还好么?”   “我们灵狐,一条尾巴是一条命。这一条,是还你救我的。”   “多谢!”纪敏走去红眼身边,“你的仇人,终是死了,你怎么办?”   “她是死了,可小白和我们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纪敏却道,“他们说,你们魔族,最是凶狠。可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仗着一山灵气,也会滥杀生灵。”   红眼却道,“我不是好人。”说罢,手中大剑幻化不见。转身,往山下走去,声音远远的传来,“有缘再见。”   “快去救你的小白蛇吧!”小狐狸道。   “嗯!”   紫光结界已经打开,小白蛇在宫殿之中等着纪敏,缓缓向纪敏游走过来。   纪敏微笑,将他抱入怀里,“我们下山,找间草庐,我养你!”   四周似有隆隆的声响,不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睡梦中惊醒过来,纪敏撑开车窗,暮色已经深沉,可那宫闱之中,火光一片!   纪敏忙推开车门来,问门外的阿常和阿魅道,“什么时辰了?”   阿魅答道,“亥时。”   “可有见人出来么?”   阿常摇摇头。阿魅抹了抹手上拿着的两把短刀,“少夫人,我们冲进去,把当家的救出来!”   “不,再等等。”   马车门被他们关了起来。   纪敏靠着到马车窗边,腰身酸疼得很,怕是这两日颠簸得多了。   透着车窗的空隙,看着宫闱之中的火光,也不知,林珑的计划,怎么样了?   实在坐不住了,从马车上挪了下来。门口的侍卫已经换了班,却仍是站着一动不动。   纪敏见得一匹快马,带着一队轻骑,从身后擦肩而过。林珑一人在前,骑在马上,腰间挂着一把火红色的□□,正往那神武门里冲去。侍卫见着她手中令牌,便畅通无阻。   腹中忽地一阵疼痛,纪敏抱着肚腹弓下腰来。   阿魅阿常见了忙过来掺服,“少夫人,你身子不好,让阿常先送你回去,我在这里等少当家!”   纪敏摇头,“我们再等等。”   被阿魅阿常扶着去了马车上,撑开车窗,看着城门里的情形,肚腹里传来的疼痛,让神志开始迷蒙起来。   伸手抚摸着躁动不安的肚腹,对里面的小人儿道,“再等等,等你阿爹出来,可好?”可里面的小人儿似是听不到,肚腹愈发的疼了起来。纪敏半撑着身子,靠在车窗边上,一道道火光,在宫闱之内闪现,“星辰,你快出来呀!”   不知过了多久,那城门之中,一道瘦长的身影缓缓走来,阿常和阿魅已然上去迎。   只见得他,面上蒙着灰,头发不整,身上的衣衫散着些血色,被阿常和阿魅参扶着,上了马车来。   见着自家媳妇如此难受的样子,不禁心疼,一把抱住这人,“敏敏,我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纪敏扒入他怀中,捧着他的面庞,“星辰,星辰,是你!”   “是我!”   看着他衣物上的血渍,纪敏心急,“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你放心。”   “嗯…”腹中的疼痛已然不可遏制,“可是我…”   “怎么了?”蓝星辰紧张问道。   “你家的小人儿,怕是该出来了!” 第71章 生生生娃   马车在一路疾行, 纪敏的手,被蓝星辰死死拽住。   扒在他怀中,腹中一阵阵的紧抽, “星辰, 疼!”   “敏敏,你忍着点, 生孩子是这样的!”说着对门外的阿常阿魅道,“还有多远?”   阿魅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快了, 当家的。”   “啊!”纪敏疼得叫出了声来。   阿魅在车外大声道, “少夫人啊,你忍着点儿!一会儿就到了。”   纪敏死死揪着蓝星辰的衣角,腰腹往下, 疼得快是受不了了,原本硕大的肚腹,如今小了一圈。   蓝星辰看着怀中人儿,眉头紧皱着, 握着她的手。见她湿透了衣衫,难受得很,却什么也帮不上, 不知做什么能让她好受些。   蓝星辰见着,纪敏湿透的裙裾下面,竟是流出了些许污秽来,蓝星辰忽地明白过来, 这怕是快要到最后关头了。   可这马车,还在疾行。   “敏敏,你先躺着。”说着将怀中人儿横放在了马车中。   腰身似是不是自己的一般,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了起来,只觉得周身被颠簸着,哪哪都疼。   马车终是停了下来,蓝星辰硬生生将纪敏抱回了床上,吩咐着阿常去找稳婆,又让阿花进来帮忙。   纪敏哪里还忍得住这似生似死的疼痛,大声的喘着气,不时地喊叫。   每一声似是都刺进蓝星辰的心里。新婚之夜,这人都疼得不让碰,现在该是会怎样?   阿魅拿来的银针包,被蓝星辰打开,阿魅见他手在抖,却是从未见过向来镇定的蓝星辰是这般样子,问道,“当家的,要不要,我去倒杯热茶来?”   蓝星辰放下手中的银针,摆了摆手,“去吧。”   纪敏揪着被褥,咬着嘴唇,任由着肚腹一阵阵地紧抽,不自觉的憋起力来。   稳婆方才被请了进来,见着蓝星辰道,“哎呀,男人怎么还在这?快出去!”   “我是大夫,你只管接生。”蓝星辰道。   稳婆点头,“哦,好好。”说着掀开了纪敏下身的被褥,曲起纪敏的腿来,“这,这都看到头了。”   “什么?”纪敏不明所以,抬着头想看看,可视线被高耸的肚腹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忽然传来撕裂的疼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便不敢再用力。   “怎么又回去了?”稳婆道,“夫人,你得一直用力啊!”   手被蓝星辰拉了起来,“敏敏,别怕。”   阿花端了热茶过来,递给了蓝星辰,“当家,是你喝,还是给少夫人喝?”   稳婆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什么茶?我说丫头,你赶紧去烧热水。你们家少夫人就要生了。”   “哦!”阿花忙将茶水放到了桌上,转身出了门去。   肚腹又抽痛起来,纪敏仰着头,想要用力。   “疼就用力啊,少夫人。忍一忍就过去了!”   手被蓝星辰拽得甚紧,“敏敏,你用力啊。”   “啊—!”纪敏喊了出来。   “哎呀别喊了,”说着稳婆递来一方手帕,送到纪敏嘴里,“咬着用力啊。”   纪敏咬着帕子,挺起肚子,用力起来。   蓝星辰眉头紧皱,哪里见过这娇弱的媳妇受这样的苦,握紧了她的手,恨不得帮她受苦。   一阵阵痛过去,纪敏大口喘着气,躺了回来。蓝星辰吻来纪敏的额头,又吻了吻她淌着泪珠的眼角,却是说不出话来。   稳婆扶着纪敏的肚腹,探着胎位,安慰道,“这胎位正的很,少夫人只管再加把力,便能生出来了。”   腹中的疼痛再次传来,纪敏的身子,被蓝星辰扶了起来,半靠在他的身上,听得他在身后道,“手给我。”   纪敏此时虚弱得很,问他道,“星辰…这…是干什么?”   蓝星辰却道,“我在医书上看过,半坐着好生。”   肚腹越发不安宁,揪成了一团,纪敏将手往后伸去,被他一把拉住,稳婆的帕子又递了过来,纪敏死死咬住,就着这姿势,什么也不管,往下用起力来。   “好,好,好,就是这样,快了。”稳婆的声音,让纪敏看到了希望。   腰腹忽地一松,一口气终是散了开来,口中的帕子也掉了下去,听得稳婆道,“出来了,出来了!”   蓝星辰的手也松了开来。   纪敏喘着气,瘫软在他怀里,额上有一个轻吻,听他的声音在耳边道,“好了好了,不疼了。”   蓝星辰帮怀中人擦着满头的汗水,将被褥往她身上拢了拢,摸了摸她的脉相,方才放了心。   纪敏乏着,睁不开眼睛,身子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听得那头,猫叫似的三两哭声,一颗心落定了下来。   稳婆剪了脐带,收拾了孩子身上的污秽,抱来二人面前,“恭喜少夫人,是个小公子。”   纪敏挣了眼,就着微弱的烛火,见那襁褓之中,皱巴巴的一张拳头大的小脸,哭了出来,“哼哼哼,怀了这么久,怎么这么丑?”扭了头过去,不想再看。   一旁的阿花将孩子接了过去。   蓝星辰在耳边轻声道,“丑不丑,过阵子才看得出来。敏敏你是累了。”   天已经微微亮,纪敏靠在他胸前,想侧身往他怀里钻,可身子却挪不动。   稳婆收拾好了,给纪敏盖好被褥,又让阿花孩子抱来纪敏面前,“少夫人,抱抱小公子吧,这样才好发奶。”   蓝星辰将纪敏的身子撑起来了些,纪敏伸手,接过阿花手中的孩子,莫名的感觉忽地萦绕了过来,那小脸虽是皱巴巴的,可那一双细长的眉眼,像极了身后的蓝星辰。   听稳婆笑着夸赞道,“小公子这皮肤,跟少夫人一样白嫩。别人家的婴孩,没见过这么白皙的呢!”   纪敏强撑着身子,抬头看向后面的人道,“星辰,他的眼睛,跟你一模一样的。”   “我看看。”蓝星辰腾出手来,纤长的手指触碰到小人儿嫩白的皮肤,低头看着怀中的虚弱的媳妇,亲吻到纪敏额上,“添了个这么可爱的小人儿,敏敏,你真厉害!”   纪敏看着蓝星辰的脸,方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便是脏脏的,如今却还没来得及清理,见他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想起他在宫中,也不知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你在宫里,可都好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皇兄原本动了杀意。”   “什么?!”纪敏惊讶着要坐起身来,却被蓝星辰拉了回来,抱着手中的娃娃倒回他怀里。   “还好你的林姐姐和沈大人及时赶到。”   “那我们定要好生谢谢林姐姐。”   蓝星辰却叹了口气,“其实,成王确是蓄谋篡位已久。皇兄察觉到了,方才借着寿宴为名,软禁我们。可成王掌兵权已经数年,收买人心,让兵部听命于他,如今宫里,皇兄也不知怎样了?”   “你是说,成王会杀了皇上?那我姐姐呢?”   蓝星辰握紧纪敏的手道,“你放心,成王向来仁德,他若此时杀了皇兄,必定大伤朝中人心,以他的聪明,不会这样做。所以你姐姐,也暂时还安全。”   “可是他们也会被禁足的是不是?就想皇上禁足你和成王爷一样?”   “是。”蓝星辰看着怀中人儿皱着眉头,劝道,“你先别顾着别人了,先把自己身子养好。”   纪敏看了看怀中的小人儿,点了点头,“嗯。”   身子被他放回了床上,见他起身将小人儿抱起,放到一旁的摇篮里。又走来帮纪敏拢了拢被子,摸着纪敏的额头道,“你睡一会儿,我去帮你做些药膳。”   蓝星辰转身要出门,阿魅在门外敲了敲门,道,“当家的,冯查久他醒了!”   蓝星辰开了门来,对阿魅小声道,“嘘!她们睡了。”   睡梦中,被小人儿的哭声牵扯着,纪敏缓缓睁开眼来,阿花正在摇着摇篮里的小人儿。纪敏听着那哭声,停不下来,心揪得紧了起来。   “阿花,把他抱来吧,是不是饿了?”   阿花忙过来,扶着纪敏坐了起来,又将那正哭着的小人儿,从摇篮里抱了出来,送到纪敏手上。纪敏解开衣衫,将正哇哇着的小人儿放到胸前。   嘴里有着东西,小人儿便吃咬起来,可方才生产完,奶水还是没通,纪敏被他弄得生生直疼,叫出了声音来。   蓝星辰正端着碗汤药,推着房门进来,听着媳妇的喊声,又看着她这要喂奶的样子,忙将当药放在桌上,过来扶着道,“该是还没通奶的,你让他咬着,是折腾自己。”   纪敏忍着疼,“可我听他哭得厉害,定是饿了。”   蓝星辰帮着将孩子放回床边,端着那碗汤药过来道,“先把这个喝了,再喂他。”   那白花花的汤药甚是香甜,想来生产之后,却也没吃过什么,刚好填了填肚子。纪敏问他道,“是鲫鱼汤?”   “嗯,鲫鱼豆腐,我放了些药草,古方上写着通奶,也不知好不好用。”   到了晚上,终是发了奶,纪敏见着怀中的小人儿吃得起劲,放了些心。   蓝星辰却在一旁,又操着笔墨,翻着几本医书,写着些药方。   “星辰,你还在忙什么呢?”   “找些方子,帮你补身。” 第72章 神医奶爸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小人儿的胃口也一天天大了起来,醒了就要奶喝。   纪敏奶水不多,小人儿总嗷嗷饿得直叫, 叫的纪敏心疼。   蓝星辰想着多了办法, 换了许多药膳,这日从外面回来, 带了些羊奶回来,按照药方, 让阿常给纪敏做了道羊奶羹。端来房内, 送到母子面前。   纪敏端着闻了闻, 腥腻得很,“星辰,真要喝了?”   蓝星辰抱着小人儿正哄着, 见纪敏正犹豫着,劝道,“捏着鼻子,就一口气!”   纪敏听着他的话, 捏上鼻子,灌了几口下去。方才一松开捏着鼻子的手,便忍不住觉着恶心起来, 捂着嘴,可胃却不听话,一股脑都涌了出来。   蓝星辰忙放下小人儿,过来顺着纪敏的背道, “下次让阿常放些陈皮,去些腥腻。”   “还有下次?”纪敏顺着自己的胸口,惊讶地看着蓝星辰。   小人儿方才被蓝星辰放下,在摇篮里又吵闹着哭了起来。纪敏想着这小人儿可怜得紧,别家的娃娃生出来,都是越长越肥壮。可自家这个,因为奶水不足,瘦干干的,让人心疼。   看了看桌上剩下的那半碗羊奶羹,咬了咬牙,一股气灌了下去,不让自己喘气,方才咽了下去。   蓝星辰见着媳妇这般样子,也是心疼,拍着纪敏的后背,“要不我们请个奶妈吧?”   纪敏摇头,“娃娃当然是要喝亲娘的奶,我没事星辰,还有你的药膳,一定能把他喂得肥肥壮壮的。”   “当家的,药王和韩灵犀来了。”阿魅在门口敲着门道。   纪敏些许紧张,想起一个月前,药王来下的战书,将手中的娃娃放回摇篮里,拉了拉蓝星辰的衣袖,“星辰,他们可是来宣战的?”   蓝星辰安抚着纪敏,“兵来将挡,我出去看看。”   纪敏不放心,“我也去。”   蓝星辰看了看摇篮里依依啊啊的小人儿,“你照顾好他。”   纪敏无法,看着二人出了门去,坐回来摇篮旁边,哄着小人儿入睡。   不过一会儿,阿花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对纪敏道,“少夫人,当家的被他们带去对面药铺了!”   “什么?”纪敏噌地站起身来,要出去,可看了看摇篮里的小人儿,“阿花,帮我看着他。”   纪敏匆匆走出课堂,往那对面的药王药铺走去。原本在客堂里打扫着的阿魅,看着她这副着急的样子,忙也跟了出来,“少夫人,阿常跟着当家的去了,你别急啊。”   纪敏头也没回,道,“我得去看看。”   药王药铺的客堂,比神鬼医舍宽敞许多,四周全齐房梁高的药柜,有的摆着大大小小的瓷瓶,有的是满墙的小药屉子。客堂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纪敏挣开人群,却见得蓝星辰独自一人,背手站在厅堂中间。   纪敏忙三两步赶上前去,拉着他的手道,“星辰,发生什么事情了?”   “纪小姐,”对面坐在太师椅上的药王对纪敏道,“你怕是忘了,一个月前蓝公子与我药王家定下的战约?”   “星辰不过是想救人,你们就要下战书,这不是奇怪么?”   “只是想救人?”韩木子道,“那找人运了药材,来青阳,也只是想救人么?”说着韩木子拍了拍手,后堂的人,竟是压了一个男人上来、   “杨少镖头!”蓝星辰和纪敏惊讶道。   “你们这可是专程想着和我药王作对。”韩木子道。   被擒住的杨九君,面色惨白,见着哦蓝星辰和纪敏,“蓝公子,丫头,我们兄弟,都被他擒住了,各个都身中剧毒。”   蓝星辰听着,忙对药王道,“怎么才能放了他们?”   “和我比试一把。”药王道。   “比试什么?”   “自然是比药。”药王道,“我们各自服下对方准备的□□,谁先解毒,谁就赢。如若你赢了,我把解药给这帮走镖的,如若你输了…”   “怎样?”蓝星辰问道。   “神鬼医舍归我,你终身不得再行医。”   “什么?”纪敏惊讶,这终身不能行医的条件,未免太毒辣了些。   蓝星辰却不紧不慢道,“好。什么时候开始?”   纪敏拉着他的衣袖,“星辰,怎么这么就答应了?”   “无碍。”蓝星辰拍了拍纪敏的手背。   “我已经准备好了迎战的□□,就看蓝公子你,需要多久准备?”   “不巧,我身上,也带着一味妙毒,可以迎战。”   药王笑道,“那择日不如撞日!”   “好!”   纪敏着急,拉着他想要阻止,“星辰,怎么就今日了呢?”   蓝星辰回头道,“敏敏,没事,你先站去边上。”   跟着纪敏过来的阿魅,将纪敏扶了开来。   只见药王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瓷瓶,道,“我这瓶辣味,已经为蓝神医准备多时了。”   坐在一旁大腹便便的韩灵犀,拍着手站了起来,“好看好看,等这一天,许久了。”   一旁站着的小二,忙将韩木子指着的那瓶药,恭敬送来蓝星辰面前。   蓝星辰也从身上掏出一瓶药來,送到小二手上。   药王拿着那瓷质的药瓶,看了看,对蓝星辰摊手道,“蓝公子,请!”   见二人一齐揭开了瓶盖,纪敏心中紧张起来,“星辰,别喝!”可自己这边,被药王的人拦住,根本动弹不得。   见蓝星辰一仰头,将那瓶药水喝了下去,药王也不示弱,和蓝星辰一道,喝下了那瓶□□去。   药王指了指一旁,一直竖直往上延伸到房梁的药柜,“蓝公子,我药王家的药材,供你解毒时随意使用。”   蓝星辰拱手称谢,忽地捂着胸口起来,纪敏见得他嘴角有血流出来,“星辰你怎么样了?”   蓝星辰细眼扫过来,嘴角一钩对纪敏道,“我没事。”   “都流血了,怎么会没事?”纪敏对他喊道。   药王这□□,叫做辣味,果然没错。一股辛辣,从嗓子里缓缓流出,蓝星辰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阿魅和阿常也等不住了,扭开药王人的手,冲上前去,一把扶起蓝星辰来,“当家的,你怎样?”   纪敏也跟着跑来他身边,“星辰,你别吓我。”   见他捂着胸口,被阿常和阿魅扶着,走到案台前,提起笔来。可纪敏见着他手在发抖,忙接过来道,“你要写什么?我帮你写。”   “药…方。”听他虚弱道。   “好,你说,我写。”   “牛黄二钱,冰片二钱,蟾蜍胆五钱…”又见他咳嗽起来。   “当家的,可还好?”阿魅问道。   蓝星辰摆了摆手,看了看药王的脸色,又看了看身后的药柜,对阿魅道,“一会儿,帮我抓药。”   “明白。”阿魅答道。   纪敏也看去药王那边,竟是仍在闭目养神,蓝星辰准备的□□,怎么却一点用也没有似的。   韩灵犀看着药王的脸色,也甚是紧张,“阿爹,怎么样了?是什么毒?”   药王面色仍然无恙,闭目不理他人。   韩灵犀上去,拉了拉药王的衣袖,“阿爹?”   一旁的桂枝,过来道,“小姐,老爷该正在思虑,你当心些身子。”   “啊!”韩灵犀忽地眉头一皱,捂着肚子似是十分难受。   “小姐,你怎么了?”桂枝问道。   “肚子疼。”韩灵犀扶着一旁的座椅缓缓坐下来。   “肚子疼?”桂枝忙道,“会不会是要生了?”   “不是,我要等阿爹战胜。”韩灵犀一手紧紧抓着桌边,咬着牙道。   桂枝道,“小姐,老爷定是要赢的,我先扶你进去休息?”   韩灵犀摆了摆手,“说了没事,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事?”   桂枝听着不敢再答话。   蓝星辰这时,已经满头的大汗。纪敏边写着药方,心里边打着鼓。阿魅在一旁等得着急。   药方写完,蓝星辰靠回了椅背上,纪敏见他唇色铁青,摸上了他的手,也是冰凉。环手抱住他的身子,“星辰,你别吓我。”   蓝星辰强打着笑容,“无妨。”   阿魅拿着药方,去到那药柜旁边,开始配起药来。   对面的药王,嘴角竟是流露出微笑,却仍是闭目不语。   “你给他的是什么毒,为何他的样子,似是一点也不难受?”纪敏问道。   “幻药。”蓝星辰道。   “什么?”纪敏着急,“不是战毒么?”   “咳咳,”蓝星辰一口毒血又咳了出来,“医人,还需医心。”   纪敏帮他顺着后背,紧紧拽住他的手,“你别说话了。”   阿魅配好了药材,看着蓝星辰对他点了点头,便用着药壶熬起药来。   药王身边的韩灵犀,似是十分难受,面色已然苍白,额上也有细汗。   桂枝试探着问道,“小姐,你脸色难看得很,要不我们先进去吧!”   “不用!”韩灵犀咬着牙,看来蓝星辰这边,“我要看着他难受,我才舒服!”   话音未落,听得桂枝惊讶的声音,“啊!”   “你一惊一乍做什么?”韩灵犀斥道。   “小…小姐,你流血了!”   韩灵犀终是看了下自己的裙角,却是浓浓的一道血流,缠着脚踝,落在了地上。忽地觉得腹中绞痛,一把靠在椅背上,撑着腰肢隐忍着对桂枝道,“呃—我要生了!扶…扶我进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桂枝对一旁站着的药王府的下人们喊道,“快把小姐扶进去。”   一干人等,将韩灵犀掺服着进了后堂去,便不知了情况。纪敏看了看倒在自己怀中的蓝星辰,见得阿魅端着药汁上来。   “星辰,你确定了么?”纪敏问他道。   蓝星辰点头,“至少,可以缓一阵子。”   “什么?”纪敏紧张,“这不是解药么?”   蓝星辰却笑了笑,“缓兵之计,等会儿,我再解毒。”   “那…那也快喝了吧!”纪敏端着药,送来他嘴边,见他喝下,“怎么样了?”   蓝星辰拍了拍纪敏的手背,“一会儿就好了。”说着,看向那边的药王。   “星辰,你方才说这药只是缓兵之计,那如今解药怎么配?”   “不知道。”   “不知道?”纪敏着急。   药王那边,却缓缓挣了眼,一旁的小二,凑来药王面前问道,“老爷,你怎么样了?”说着递来纸笔,“要不要写药方?”   药王不语,只是摆了摆手,让小二将纸笔收了起来。   见他缓缓走来蓝星辰面前,“蓝公子的药,却是好药。是我输了。”   蓝星辰捂着胸口,却要站起身来,纪敏扶着他,听他对药王道,“前辈过奖了。”   桂枝忽地从后堂跑了进来,对药王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姐难产,流了好多血!”   “什么?”药王这唯一的闺女,捧在手心里,从未受过苦难,“我去看看。”说着便跟着桂枝,进了后堂去,留得满屋子中人的唏嘘。   蓝星辰对纪敏道,“我们也去看看。”   “可是星辰,你身子还好么?”   “暂时无碍。”   还没进得韩灵犀的屋子,便听得后院中,她大声的叫喊声。纪敏心惊,这生孩子的痛,自己是受过的,可韩灵犀如今这叫喊声音,实在不似寻常。   跟着药王进来了屋子,屋子里面一股血腥的气味,韩灵犀正在床上拼命挣扎着,身下大片大片的血迹,喊叫声听得近了,愈发的惊心动魄起来。   “产婆,快给我把他拿出去!”韩灵犀冲着床脚那头的女人喊道。   “不…不行啊少夫人,你这胎位,是横着的。”   “啊!给我接生啊!”韩灵犀没管她的话,又喊道。   药王忙坐去床边,拿起女儿的手,把起脉来。神色紧张着,摇了摇头,看着蓝星辰道,“气弱血虚,怕是…”   “阿爹…”韩灵犀叫喊道,“阿爹救我!我是你唯一的女儿,我肚子里是你的外孙啊!”   “你…”药王站起神来,声音里颇有些颤抖,“我…也无法了…“   “啊!”韩灵犀叫喊道,“我不信,不信我韩灵犀就死在他冯查久手上。”   正说着,对面医舍中的冯查久,不知何时,窜来了屋内,一把跪来了床前,“灵犀,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我和那绿衣姑娘,只是逢场作戏,你何必这么动气?”说着擦了擦泪水,“你只管好好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冯查久!”韩灵犀喊道,“我…我生不出来啊!疼啊!”   蓝星辰对药王道,“可否让我看看她的脉相?”   药王点头。   纪敏扶着他坐去床边,见他伸手掐着韩灵犀的脉相。   韩灵犀在床上,缓缓挪着腰肢,却是怎么动怎么难受。   半晌,蓝星辰站起身来,问产婆道,“你可会顺胎位?”   产婆早已被吓得不敢说话,只连忙点了点头。   蓝星辰对药王道,“我要开一剂顺产汤。”   药王忙吩咐着下人们送来了纸笔,药方开好,便又吩咐着去煎了药汤来。   韩灵犀面色惨白,叫喊得苦痛,纪敏劝道,“韩姑娘,你别叫了,留着力气,一会儿好生。我那时,产婆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药汤端了上来,桂枝灌着挣扎着的韩灵犀喝了下去。蓝星辰又指导着产婆,顺起胎位来。   产婆已是忙得满头大汗,韩灵犀的气色却红润了些,似是看到了些希望。   “可以了可以了,少夫人,我们再试试?”   纪敏将手帕叠好,送到韩灵犀嘴里,“咬着用力。”   韩灵犀看着纪敏,点了点头,一股力气使了下来。   “快了快了。”产婆道,“看到头皮了。”   纪敏搀扶着韩灵犀坐了起来,“半坐着好生,韩姑娘,再来。”   顺产汤药下,韩灵犀身上的气力回了来,腹中也有了宫缩,一道道力气使下去,不过一会儿,孩子的头便出了来。   产婆在床脚笑逐颜开,“好好,等一会儿疼,再来一次。”   韩灵犀力气所剩无几,闭着眼睛,靠在纪敏肩上,微微点了点头。   最后一次疼痛,孩子终是落了地。只管的腹中和身下的疼痛消失了,韩灵犀双目一闭,昏睡了过去。   药王忙上前来把着自家女儿的脉相,冯查久也凑了过来,“灵犀,你还好么?”   孩子哇哇的哭了出来,让人放了几分心。   “失血过多,不过性命无碍。”药王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此次,还要多谢蓝公子的顺产汤。”   蓝星辰拱手,“不必,救人…”话未完,纪敏便见他,生生地倒了下去。 第73章 华素草(大结局)   “星辰, ”见蓝星辰缓缓睁开眼来,纪敏喊着他道,“你醒了?”   蓝星辰咳嗽了两声, 环顾了四周的环境, 问纪敏道,“我们回来医舍了?”   “嗯, 你放心,你的毒, 药王已经给解了。”   “他可有说什么?”   “他说, 等你醒后, 再来探望。”   蓝星辰咳嗽着两声,被纪敏扶着坐起身来,“倒也不必。”   “你可吓死我了!”纪敏埋怨道。   “是冒险了些, 让你担心了。”   “你可好些了?那时在韩灵犀房里,面色铁青的就倒了。”   “好了。”蓝星辰说着,掀开被子,要下床来。   纪敏忙来扶他, 坐来桌前,摸索着他的手,“还是凉的。”   “让阿魅沏壶热茶来就好了。”   “嗯, ”纪敏正要起身去找阿魅来,却被他一把拉回来怀里,一个轻吻扣在唇上,“我们一块儿出去。”   二人出了客堂, 阿魅本正在浇着后院里的药草,见着蓝星辰出来,忙过来迎道,“当家的,你好了?”   蓝星辰摆了摆手,“无事了。”   坐来客堂里,蓝星辰吩咐着阿魅开了大门。   纪敏问他,“你方才好些,今日还要看病么?”   “身子有些乏,可精神好得很。”   阿魅去了后堂倒热茶,半晌端了上来,纪敏帮他沏上,“我让阿常做了热粥,等你醒来,去给你端来。”   纪敏方才要进去,却见得医舍门口,杨九君带着他一行镖师从药王药铺过了来,拱手对蓝星辰招呼,“蓝公子醒了,可还好么?”   蓝星辰忙起身去迎,扶着杨九君起来,“已经无碍了。”说着对他身后一行镖师兄弟道,“你们的毒,解了么?”   杨九君道,“药王已经给了我们解药了,此次,又是多谢了蓝公子。”   “别这么说,你们中毒,也全因为我的缘故。如若害你们出了事情,我真不知如何和风姑娘交代了。”   “蓝公子无需和我客气。对了,我这番便要回霍阳城了,善柔该是等久了,特地再来跟你道句别。”   蓝星辰道,“少镖头,那便一路平安。”   纪敏也跟着上来,与杨九君作礼道,“少镖头,一路平安。”   见得众人出了门口,接踵而来的是竟是韩木子,“蓝公子,看起来气色好些了。”   “药王前辈!”蓝星辰恭敬道,“怎么亲自过来了?”   药王手上拿着一个药盒,递来给蓝星辰道, “这是我久藏的天山雪莲,特地送来给你调理。”   “前辈客气了。”蓝星辰接下雪莲来,放到一旁的桌上。   又听得药王道,“昨日那瓶辣味,其中一味草药,是西域独有的景上红,只生长在沙漠之中,我本想用这位草药为难为难你,不想蓝公子以德报怨。雪莲清热解毒,望能帮你恢复元气。”   蓝星辰连连道,“前辈客气,星辰只是不想再结怨。”   韩木子笑道,“昨日你那瓶药,确让我豁然。不知用的是哪一味草药?”   蓝星辰道,“这草药,韩姑娘也知道。那时在黄花镇遇到她,她也是去找那土罗罗。”   “原来是一味幻药,”韩木子叹了一口气,“蹉跎了许多年,只为名利,却不莫早年学医时候的执着,能让我觉得高兴和满足。灵犀她的娘亲,也是我的师妹,那时和我一样,我们二人在师门修习,后来一道游医,结为连理。可灵犀出生那日,我出了趟诊,谁知师妹她难产,独自在屋子里,用药保住了灵犀,她自己却抛下我们父女二人,先去了。师妹死后,我心如死灰,医药变成了盈利的工具,将灵犀抚养长大,让她能过上好日子,是我继续活着的信念。昨日喝了你的药水。我于梦中,回到那些在师门的日子,原来那才是我生命中,活的最真实的时光。这大半辈子,我却蹉跎了时光和精力。蓝公子,我此番来,也是要跟你道句谢。”   “我确是希望,这土罗罗不是让人陷入幻境,而是能让人产生愉悦的情感。”蓝星辰解释道,“前辈也无需客气,之前拒绝前辈姻亲的好意,确是不想耽误了韩姑娘。”   “灵犀她自幼便被我惯坏了,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可我却忘了教她,男女之间的感情,却不是那些利益的手段可以换来的。”   纪敏也闻到,“韩姑娘可醒来了?还好么?”   药王道,“醒了,就是气血虚弱,孩子也很健康。”   待得药王出了门口,纪敏拿着那雪莲来,问蓝星辰,“这雪莲,要怎么吃?星辰你快开道药膳,我帮你炖了养养元气。”   蓝星辰笑出声来,拉着纪敏的手道,“好!”   一日一日,蓝星辰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不知不觉,小人儿也满了月。   这日早起,吃了药膳,喂饱了小人儿,又和他逗趣了一番,见得他睡熟了。   纪敏忽地想起林珑来,那日宫闱之乱之后,便也没见过她,不知那日成王□□,她和沈大人有没有受伤。   想着,便叫了阿花来,看着小人儿。自己则走出了客堂,见蓝星辰方才送走一个病人,对他道,“星辰,我们是不是去该去跟林姐姐道个谢。”   “是该去趟沈府,昨日听成王说来,沈大人此次功劳不浅,准备嘉奖。”   纪敏道,“我想今日去看看。”   蓝星辰牵起纪敏的手,“走吧,一道。”说着吩咐了阿魅看着医舍,拉着纪敏出了门去。   沈家大门紧闭,蓝星辰去敲了敲门,却半晌也无人来开。蓝星辰回头看了看纪敏,“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二人正要推门进去,门却忽地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女子,样貌熟悉得很,竟是那宫中,帮皇上生了皇长子的宣贵人。如今一副素服的打扮,肩上背着包裹,似是正要出远门。   “宣…宣贵人。”纪敏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宣贵人忙低下头去,她身后的林珑,见着纪敏忙拉着纪敏进了屋子,对那宣贵人道,“你先走吧。”   宣贵人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沈家而去。   见着纪敏疑惑着看着自己,林珑道,“先进来,我再跟你们解释。”   沈家园子里,却是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纪敏跟在林珑后面愈发觉得不对劲,“林姐姐,你们这是,要搬走么?”   林珑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纪敏道,“敏儿,如今成王江山已定,我和沈墨,可以功成身退了。我如今,只想退隐山林,和沈墨还有逸儿,安安心心过些小日子。明日,我们便南下了。”   纪敏忙拉住林珑的手道,“林姐姐你要离开青阳了?”   身后的蓝星辰也道,“林姑娘和沈大人有功,成王定是特有嘉奖的,为何这么急着要走?”   “宸王爷,想必成王无后一事,你也知道,这些年来,他心心念念我家逸儿,能承他大统之位。”林珑说着,看了看自己身后,正在园子里玩耍的小逸儿,“小儿性子散漫,我不希望他承担帝王之责,那要受许多的苦。”   “可是林姐姐,不能跟成王爷说,就不让逸儿去做将来帝王么?”   “成王哪里能听得下去,每句话下来,都是命令。”   纪敏却替她着急,“那林姐姐就赶紧走吧,我和星辰,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林珑无奈笑道,“多谢敏儿,和蓝公子了。”   “那宣贵人,怎么会在你家?”   “成王要□□,少不了要在皇帝身边安插耳目,宣贵人只是其中一个。巩固后宫地位,让皇帝轻心,是计谋之一。”   “你是说宣贵人不过是你们□□的一颗棋子?”   “没错,如今事情完成了,她也可以远走高飞了。”   “可她和皇上的孩子呢?”   “那根本不是皇帝的骨血,不过也是我们的一颗棋子罢了。”   纪敏唏嘘,全部不过一场计谋,如今计谋中的棋子却也已经功成身退。可方才来的青阳城街道上,一如往昔,并无其他异样,百姓仍是过着自己的日子,似是并不知此时,王国易主。   谢过了林珑,二人从沈家出来。林珑说他们,今夜便会启程南下,并不知所往,只是一家人齐整一道,过些逍遥的日子,日后定是美满快乐。   纪敏被蓝星辰拉着,心中却有些怅然,林珑走了,这青阳城仿佛也空空的。   却见他停下来脚步,对纪敏道,“他们走了,还有我和我们的小人儿,敏敏,你无需这么伤心。”   纪敏点了点头,心中挂念着小人儿,也不知睡醒了有没有找奶喝。加紧了脚步,对蓝星辰道,“我们快回去,他该是要醒来了。”   纪敏后来,也去宫里看望过姐姐。皇上一开始甚是阴郁,埋怨着纪敏和蓝星辰。   可喜的是,姐姐也终是有了身孕。没了宫里的斗争,九个月后,小皇子健康地落了地。   这日,再去宫里再去看他们,皇上鬓角已然白了去,可脾性,却不一样了,如今开始能对姐姐嘘寒问暖了。纪岚悄悄对纪敏道,却也是要离了那位置,才真正享受过夫妻之间的甜蜜。   从宫里出来,蓝星辰正拉着纪敏在街上走着,却遇见了谷老板,一身的麻衣,似是家中有了丧事。   蓝星辰忙问候道,“这是怎么了?谷老板?”   谷老板眼中有些憔悴,嘴角也有胡渣,“前日,四娘去了。”   “怎么会?”纪敏伤感,“四娘她,怎么就这么去了?”   “纪姑娘不要伤心,四娘交代了我,不要让人为她伤心。她说这一年,是她此生最开心的日子,不负时光。她去得很是安详。”   蓝星辰握紧了身边人的手,“敏敏,逝者已矣,我们也要和四娘一样,不负时光。”   纪敏点着头,走回医舍,正好来了个病人。   蓝星辰在客堂诊病。纪敏自己进了后堂来,阿常备了一桌子的菜。阿花也搬了过来,杜悦之给她办了套嫁妆,择好了吉日,半月后便将她嫁回来神鬼医舍。   鸡鸭鱼肉,满满地摆了一桌,可那菜的味道方才飘来,纪敏便一阵恶心,这感觉熟悉得很,纪敏忙跑出了饭堂,吐了起来。想起月事却是一个多月没有来。   蓝星辰看完病人,正见着媳妇这副样子,关切道,“怎么了?”   纪敏拍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勾着嘴角,“星辰,我的月事,似是一个多月没来了。”   蓝星辰还有些不明所以,看着纪敏将手放到小腹上,忽地才明白过来,“你是说?又有了?”说着掐着纪敏的脉相,又确认了一番,一个轻吻扣在纪敏唇上。这人一把将纪敏横抱着进了饭堂,对众人道,“朗儿要有弟妹了!”   八个月后,纪敏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蓝星辰更是疼爱,给小女儿起了个名字,叫蜜桃儿,说是水嫩嫩的像她娘亲,日日里抱着舍不得放手,道是比儿子可爱多了。   无名山脚下的别院里,吃完了午饭,回了书房看着鬼医给的医书,封页上写着“西南药谱”四个字,纪敏翻开书来,正好落在那页,写着土罗罗,常生于半山之坡,黄色小朵,根茎皆能入药,使人幻梦,春秋两生,尝被世人称作月光花。传说花开之处,尝有仙子出没,身着黄衣,声似泉水。   看着看着书,眼皮便沉了下来。   竹林之中,一处茅屋,正能眺望见远处的雪山之巅,有霞光仙境。   小狐狸正在茅屋中喝着茶,纪敏做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等小白蛇回来,我们就开饭了!”   小狐狸放下茶碗来,一一数着桌上的饭菜,“炒野菜,红烧田鸡,这又是什么?”小狐狸指着一道肉菜问纪敏道。   “田鼠肉,昨晚小白蛇去抓的!”   小狐狸差些没吐出来,从椅子上溜了下去,“你们吃吧,我还是吃素好了!”   正见他摇着两条尾巴,出了门口,小白蛇拖着一篮野花,从茅屋外游走了进来,送到纪敏面前。他吐着信子,似是闻到了桌上的饭菜香味,蹭来桌前,化作了人形。   “娘亲!”睡梦中,有人在喊自己,睁开眼来,两个小人儿正在眼前,期待着看着自己,朗儿道,“你说了,今日要带我们去逛水道集市的!”   蜜桃儿跟着哥哥学着道,“蜜桃儿,要去水道集市!”   纪敏笑着,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牵着两个娃娃出了院子。   江南水道,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热闹,人来人往。朗儿的鞋子又要穿不下了,蜜桃儿的衣衫也该换套新的。   纪敏帮他们置办了一番。   出了店铺,见着一个熟人,医仙家的秦琴。   她身边一个男子,气度不凡,也正看着纪敏。   “琴儿!”纪敏忙去迎道,“多少年没见到你了!”   秦琴忙拉着纪敏道,“是啊,自从青阳政变之后,我们就都没见了。”   纪敏忙拉着两个小人儿,蹲下身来,教他们道,“琴姨姨,是娘亲的好朋友。快叫琴姨姨。”   两个小人儿学着纪敏的音调,一口一个琴姨姨地喊着。   秦琴弯腰下来,逗着两个小人儿,“真乖!”说着又对纪敏道,“敏儿,真是幸福。对了,你夫君呢?”   “他在家忙着呢。”纪敏看了看秦琴身边的人,“这位可是风大侠?”   秦琴点头,“我和风大哥也成亲了,我们游走江山,我医人,他抱不平。”   “真好!”纪敏道。   秦琴接着道,“青阳政变的时候,我和风大哥已经出了城,后来回来,才知道朝廷已经易主了。”   “那时,星辰差些被牵连。还好,阿爹早就辞官归乡了。”   秦琴面色似是有些异样,“敏儿,你说纪大人辞官归乡了?”   纪敏笑着点头。   “你可有回乡看过他?”   纪敏犹豫着摇了摇头,“想来却是不肖,一直也没腾出时日来,是该回去看看他们的。不过他们来信,报了平安。”   秦琴目光些许惊讶,半晌,方才恢复了笑容,“看着你现在这样,幸福就好。”   从集市上回来,纪敏领着两个小人儿去了后山,见着他们在山间自由玩耍的样子,纪敏也笑着,跟在他们身后。   山间,又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月光花,都是他亲手种下的。   小人儿见得花田里的阿爹,连忙跑了过去,扑进他怀里。见他抱起蜜桃儿,亲了亲,朝着纪敏看了过来。   距离有些远,纪敏远远看着他们父子,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脚下的田埂,一颗药草甚是眼熟。   纪敏摘了一束枝叶,拿在手中,对着远处的阳光,看着那叶子薄得透明。   是华素草,能解百毒。 第74章 番外—宋家美人   腊月里深, 昨日夜里方才下了大雪。   青阳城北,皇城红色的城楼和金黄的瓦砾,被白雪覆盖着, 壮阔又优柔。   城北宋家的小姐, 披着雪色的斗篷,手里一把纸伞, 跨出了府上的大门。   时近午时,可刚下过雪的缘故, 街上没有几个路人。   脚下雪被踩着, 发出咯嗞咯嗞的声音。天气甚冷, 她跑来街边,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纸伞靠在墙角, 搓着自己的双手,哈着气,帮自己暖和着。   看了看远处要去的张家茶馆,拿起纸伞, 继续向前走去。   茶楼中没有别的客人,小二靠在账台前打着盹,正见着这女子进来, 打起了三分精神,将女子领上了楼。   她将纸伞靠在桌边,抬头笑着对小二道,“一壶普洱, 一碟绿豆糕,谢谢。”   她豆蔻年华,正是眉目含情的年纪,笑容亲切。   小二看着咽了口口水,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好好,姑娘,就来!”   说着蹭蹭蹭地跑下了楼去。   待得茶水点心端上了桌子,她等的人也来了。   剑眉星目手持一把长剑,坐来了她对面,“表妹,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表哥找我什么事?”   “天这么冷,还让你来,我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低下头来,看着茶碗里的碎叶,吹了吹面上的热气,“正好我也无事,出来逛逛。”   “美人,”男子道,“上次之后,我想过了,以前都是我的错。太贪心,想要靠娶个媳妇走走捷径。可如今我想通了,我现在只想跟你在一起。”说着见他从身上掏出一枚玉佩递来她面前,“你上次留下的,我一直收着,美人,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她看着面前的玉佩,又抬头看了看认真的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男子顿时明白了些,忙帮她添了些茶,“不要紧,表妹可以晚些再答复我。”   她抱着茶碗起来,喝了一大口,“谢谢表哥。”   男子问道,“不知表妹明日有没有时间,我听人说,元华寺的梅花开了,隆冬之际,正是赏梅之时,我们一道去看看可好?”   雪还未化,湖面上却被船家们敲出来一条水道,方才能通向对岸的元华寺。   二人坐船而来,皑皑白雪中,寺庙露出些许红黄的屋顶。   他走在身边,问道,“美人,昨天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脚下的小路,积雪已经被僧人们扫到了两边。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遇见他的目光,连忙低下头来,“表哥,我想过了…”   话,却被他打断了去,“没事,我也不是催你,”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山门,“我们到了。”   跨过了门槛来,满园子的梅花,正开得娇艳。   “表妹,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她笑着看他,点头道,“嗯,好看!”   他的手来牵她,被她躲开了去。他无奈笑笑,指着前方道,“要不要,去拜拜?”   “好。”   他走在前面,她却不再在意他的背影。寻着那娇艳的梅林,绕过一颗,又一颗。   丛丛桃色之间,一袭青色的锦衣,正抬头看着枝桠顶端,那丛开得最盛的梅花。那人气宇轩昂,低头下来,正撞见她投来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表妹,你怎么走到这儿了?”回头,白剑航正问着道,“你可是迷路了?”   她笑着摇头。   “我们走吧。”   佛像庄严,有几丝阳光从天窗洒下,在佛像半张面庞上。拜完三叩,被白剑航扶了起来。   她心里早已有了打算,梅有傲骨,佛溯本心,“表哥,我想好了,我们还是做我们的表兄妹吧。”   “什…什么?”他有些惊讶。   她要掏出那枚玉佩,想交还与他,可却怎么也找不见了,只好尴尬着笑道,“玉佩我本想今日还给你的,可能落在家中了,我改日让人送去白家给你。”她有些羞涩,一路小跑从佛堂里跑了出来。   湖面风紧,吹得她有些冷。她搓着自己的手,哈着气,该是能暖和些。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姑娘,可是在等船?”   她回身过来,见得方才那袭青色锦衣缓缓走来,她答应道,“嗯!”   “这枚玉佩,小姐方才落在了梅园里。”   她见他递来的那枚玉佩,正是白剑航昨日给自己的那枚。她伸手接了过来,对他笑道,“谢谢。”   他走来面前,也正是眉目含情的年华,“我是青阳城东,徐家长子徐非,字善连,自幼随父亲经商。”   她面色泛红,低下头来,轻声答应,“徐公子好。”   他又问道,“不知小姐芳名?” 第75章 番外—白面吴常   店家一只眼大, 一只眼小,嘴上的一字的胡须,被他嘟着的嘴拧成一道弧线。店家举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打量了一番门口的走马人, 转了一张谄媚的脸道,“塞外风沙大啊, 客官入了关口,就好生在小店休息吧。”   他拴好马, 将货物卸了下来, 扛在肩上, 跟着店家走进了客栈。   他确是从塞外走来,生来一副白色脸庞,任由风沙再大, 日头再列,也黑不起来。只是塞外干燥,脸颊上已经裂了几道口子,他问店家道, “有马油么?”   店家回头过来,就着微弱的烛火,看了看他脸上裂开的口子, 连连点头示意,“有有有,一会儿安顿好了客官的厢房,我给客官送来。”   客房并不大, 在客栈楼上,仅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椅。   货放在床下,是走马客的规矩。   店家推门进来,递上一瓶马油,“客官,你要的马油。”   他的手也常年经历风霜,手背粗糙,搬运货物,手心全是老茧。从店家手中,接过那瓶马油,问道,“多谢。”   “客官可要吃些,喝些什么?”店家忙问道。   他盘缠拮据,客栈的房钱,已经让他囊中羞涩,“不必了,我吃过了。”   店家的面色有几分难看,转身出了门口去。   身上的衣衫,已经多日没有换过,从茶马道来,已经沾染了多日的风沙,他退去上衣,微暗的烛火下抖了抖,一层黄土,散落在空气中,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他背后有一道长疤,从脖子根一直延伸到腰上,是两年前走马时候,遇见的山匪砍的,他虽然死里逃生,却丢了货物。东家的货款,走马人丢了,得陪上。因此自那后的两年,日子过得更加拮据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道疤痕,原来下雨冬雪都会隐隐作痛,这些日子,却是没了知觉了。   他心里暗自庆幸,还好。   打开包袱,拿出一件干净的衣衫来,披回到身上。   那件蘸着黄土的脏衣,被他拿着出来,打了盆水,洗了干净,不然下一站停下来的时候,就没有衣衫能穿了。   晾好了衣衫,他回了房间,店家端上一壶清水,“客官,干净的水。”   一路走来,塞外多有几处绿洲,或是几口快要干涸的水井,住店了,有壶干净的水也不错。   店家出了门去,他喝下两口清水。   多日来,与马为伴,露营安身,睡得并不安稳,今夜,终是能好生睡一觉了。   吹灭烛火,贴到床板,便睡得熟了。   咚!咚!咚!   睡梦中似是听到些许的敲门声,他浑身倦累,半晌也没睁开眼来。   “醒醒喂!”声音好是熟悉。   他缓缓睁开眼来,屋子里亮堂得很。可睡前他明明灭了灯的。店家眼睛一大一小正看着自己,他清醒了些,自己却不是躺着的。   手脚什么时候被绑在了柱子上,他顿时反应了过来,看回了店家,“你?!”   “我什么呀我,我开的是家黑店!”店家倒也直白。   他尝试着挣扎,可这绳子捆得甚紧。   “哎,你就办了这些货?”   他抬眼见着店家已将他两个货箱拆开,里面的羊皮肉干散落了一地。他紧张,这货物是他用两年攒下来的钱入的,如若这马货都丢了,这苦难的两年,便就要再过一遍,“放开我!”他话音低沉,十分生气。   “我傻呀?”店家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蚊子也是肉啊!”   说着眼前一黑,三盏烛火同时被灭了去。   好气功,他心道。   黑暗中店家的声音道,“早点睡,啊!”   出来走马,总要留着后路,袖口上逢着的刀片,被他摸着出来。绳子割断了,他急忙来收拾他的货物。从二楼的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马厩不远,绕过去屋后便是。   “这么快就想走了?”店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大道不好。   可不知何时,店家已经嗖的,出现在他眼前,手中一把一尺长的弯刀,“人可以走,货留下。”   一场大战,他自知不敌,身手上多了两道刀疤,货丢了,可命还在。   走了三日,全无人烟,一路他只喝了几口溪水。   眼前一个小镇,人烟熙攘,他踉跄着进了镇子来。   他大概忘了身上的血渍,被镇上的人看了,人人都躲着他。   一路走来镇尾,却也没人敢跟他说一句话。   映入眼帘一颗偌大的黄花树,一袭麻布的斗篷,立在树下,对他伸出一只手来,“跟我来。”   他伸出手去,眼神却开始落到了地上,顿时黑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眼前又是一盏烛火,四周温软,是床,好舒服的床,被子上有淡淡的香气,不想醒来。   手上有几丝凉意,又有几丝疼辣,他顺着那感觉看了过来。   披着斗篷的人,正拿着手帕,帮他清洗着伤口,见他醒来,听她声音如泉水,“你的伤口都化了脓了,再晚些处理,手都废了。”   他想要说话,可喉咙里哽咽,七岁之时母亲病逝,留下他一人,独自承受人间苦难,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关怀过自己。   却听她接着问道,“身上还有伤么?”   烛火微暗,她侧着的面庞,被斗篷挡着看不清楚。他指了指肩上,那道辣辣的新伤。   “把上衣脱了吧,我帮你清洗清洗。”   他坐起身来,宽下上衣。   背后的人,拿着手帕,轻轻抚上那道新伤。   悉悉索索间,她的手指往下,划到了他那背后那道长疤上,她道,“你是受过苦的人。”   他微微点头,也不知她看到没有。   “好了。”   他穿回衣物,转身过来,对她道,“谢谢。”烛火忽地明亮了些,他看到她的脸,全是烧伤,“你的脸?”   她连忙回头去躲,“你好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我做了饭。”   “多谢。”   “跟我来吧。”   三两道小菜,他吃了好几碗饭,打着饱嗝,却越发地不好意思,“我…走马…货物丢了,没钱了。姑娘你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她低下头来,摇了摇,“看你可怜,跟我一样,不用客气。”   她起身收拾碗筷,被他抢了过去,“一饭之恩,无以为报,我来。”   一住下,便是一个月,母亲去后,他从未有过如此安定的感觉。   一个念头,在心间渐渐萌生了出来,像是雨后的小芽,时时作痒,慢慢长大。   他想留下来,陪在她身边,他甚至想和她亲热,想拥有她,尽管她有张神鬼皆畏的脸。   这夜,下起了小雪。她从外面回来,提着三瓶烧酒,做了一只鸡。   她喝醉了,面上看不见红晕。   抱着她回了屋子,轻声在她耳边道,“阿花,我,想娶你。”   怀中人眼神流转,微微答道,“嗯。”   雪渐渐下大了,可她的身子好暖,比母亲的,还要暖。   这一个月,仿佛就是一个美梦,醒来的时候,空气里萦绕着熟悉的血腥气味。   男人狰狞着躺在房里,身上手上都是血。他手里拿着刀,被进来送茶水的丫鬟看见。   “杀…杀人了!”茶碗茶壶碎了一地,“少…少爷死了!”   他不敢信,明明是睡熟在她的身边,为何睁眼便是命案?   死的人,是镇长之子。   镇上的壮汉,各个扑了过来,要将他擒住。   他不知所措,他只有反抗。常年只干农活的壮汉,只有一股蛮力,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跑向镇口,人群看着他,对他扔着腐烂的鸡蛋和菜干。他伸手去挡,正看见远处那袭斗篷,在风中摇摆。   他逃了出来,夜幕降临,冬雪正要融化,冷得很。   他窝在废弃的寺庙里,生着篝火,等来了一个人,这人背着药箱,细眼如勾,看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弯腰看向他眼里,问道,“我能帮你什么么?”   他不想说话。   待到次日醒来,他方才问细眼道,“我想忘掉过往,你有办法吗。”   细眼嘴角一勾,伸出纤长的手指搓了搓,“只是要点银两。”   “我没有。”   细眼背过手去,考虑了半晌,拍了拍他的身板,“身板不错,反正你都要忘掉过往,跟着我,终身为奴怎么样?”   为奴,他走马的时候,见过那些奴隶,被主人用鞭子抽打着,受着苦难,没有自由。可如今,他倒愿意,有人能拿鞭子抽抽自己,让他心里能好受些。   “别怕,也就给我赶赶马车,做做饭,日后我若娶了妻,你也同样对她便好。”   他不再犹豫,“好。”   “好?”细眼笑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吴常。” 第76章 番外—柳叶双刀   “刀光饮血的日子, 我过了十多年。”阿魅擦着手上的双刀,在烛火下晃荡了一下。刀光洒在蜜桃儿面上,火红的小脸蛋上, 瞬时间白白的一道。   朗儿说话, 已经很是流利,“阿魅叔叔, 什么叫做刀光饮血?”   阿魅眯了眯眼,将手中的刀放到桌上, 认真看着朗儿, 小声神秘道, “就是杀人,然后被人杀。”   蜜桃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丫头哪里知道什么是杀人, 只是被阿魅的口气吓到。   纪敏忙哄着小丫头,亲了亲她的面庞,“蜜桃儿,不怕, 阿魅叔叔是在说故事。”   小丫头止住了哭声,蹭进了纪敏怀里。   纪敏幽幽对阿魅道,“阿魅, 你能不能说的不那么吓人?他们都怕了。”   “我尽量…我尽量…这样,我就讲个爱情故事!”   纪敏笑着,蜜桃儿也回了神来,看了看纪敏, 又看着阿魅,“蜜桃儿,要听故事。”   纪敏帮他添了些茶,朗儿在桌上的果碟里,抓了一个核桃,咯嗞咯嗞地咬起来。   “说的,是江湖第一杀手,柳如是的故事。”阿魅将桌上两把刀拿了起来,摆了个功夫的姿势,缓缓道来。   柳如是,人称柳叶双刀,一把弯刀,一把直刀。有人看到过他杀人的样子,面不改色,刀不见血。   江南三月间,阴雨连绵。   这日柳如是,方才完成了一项杀人的任务,正在苏州城外的茶档子上休息。他的柳叶双刀,藏好了放在身上。一但亮出来,肯定吓死人的。   茶家提来一壶茶,给他满了一碗,招呼了句,“客官,慢用啊!”   他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嗦了一口。真是好茶,不想在这山间野档,能喝到如此新鲜的茶,问那老板道,“老板,这茶是哪里来的?”   “苏州城北,花间茶。”   好雅致的名字。他喝好了茶,正好要去那苏州城内复命,顺便收回另一半的报酬,领下一道江湖追杀令。   细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在草庐的屋顶上。他没管,这些年风雨无阻,只管上路。   山间小路,湿滑非常,他大步跨过,溅起泥土,打湿了鞋袜,却全然不觉。   一把油纸伞,遮了过来,身后一个姑娘的声音,甜美甜美的,问他道,“可是要去苏州城?”   她手里提着一竹篮的野花,各色杂乱地放着。   姑娘生的好看,眉眼之间有股英气,可嘴角的笑容却温柔得像蜜糖一样。   这当今的女子,还有如此大胆的,要主动与男人共伞。而他心里也暗自欣喜,自己这张面庞,也素来是容易讨女子们喜欢的。   二人一路无话,沿着山间小路,走来了苏州城。他的脚步刻意地放得很慢,一是不想将泥土溅落到她的裙角上,二是,这样的时光,他想过得慢一些。   雨停了,她收起了伞,笑着对他道,“我要回家了。”   “你…家在哪里?”他问。   “苏州城北,花间茶。”   见她转身离去,一手拿着油纸伞,一手提着装着野花的竹篮,慢慢消失在苏州水道的尽头。   一定会再见的,他在心里暗自道。   崔神仙是柳如是的上线,江湖追杀令的传话人,正递来给他了双倍的赏金,还有另一封令帖,“老规矩,这次的赏金,下次的定金。”   他翻开那道令贴,赫然几个个字,映入眼帘,“花间茶,杜家。”   他赶到的时候,杜家已是一片鲜血。   他没有第一时间来,江湖追杀令一出,自有其他人来下手。他不想看见那张美丽的脸上有鲜血的样子,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脚,进了杜家来。   他在那一具具的尸体之中,寻找那张脸。   一个妇人,双目瞪着,死得很惨,腹中被人切开,肠子流了一地。那妇人的眉眼间,也有一股英气,是她的母亲?妇人身下,隐隐一个洞口。   他将妇人翻了开来,里面一双惊愕的眼睛,望了上来。   江南多有绿林,山涧无数,他在一处山涧旁边,找了一处人烟稀少的草庐,将她安置好。   刀尖不染血的日子,又过了一年,只是如今,每每任务完成,他有了个去处。   女子在草庐摆满了鲜花,每日等着他,买茶回来。   挑着茶寮,她会去山亭边上,听山涧响。摘一束鲜花,摆在石桌上。烧一炉炭火,温着热水。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飞鸟从山涧之上飞过。   这次回来,草庐里却多了个大夫。她说大夫只是歇脚,可他却暗自生气。   见得他二人在屋子里品茶,他却在屋外面,洗着弄脏的衣衫。   过几日他又要回去复命,留得他二人在家中,那可不行。   柳如是走来房里,亮出他的两把短刀,摆在桌上。指了指女人,对大夫道,“我们,比一比。”   大夫手指白嫩纤长,哪里拿过刀?对他道,“柳大侠你误会了,我和杜姑娘只是一道品品茶。”   姑娘羞涩,“柳大哥,这些日子度来,你还不明白我么?”   他忽地明白,将那杜姑娘抱了起来,转了三圈,“我柳如是,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说着那把柳叶双刀,被他扔到脑后,“嫁给我吧,珊珊。”   姑娘不答,暗自点头。   最后一趟去苏州城,他要跟崔神仙说一声,他柳如是要封刀了。顺道,他要去买香烛和喜衣,回来和珊珊退隐江湖,游山玩水,种茶度日。   崔神仙和往常一样,递上了赏金,和新的一道江湖追杀令。   他将赏金分了两半,一半收入自己腰袋里,另一半,合着那道江湖追杀令一道还给了崔神仙,“我要金盆洗手了。”   崔神仙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哦?你不看看这道新的追杀令?”   他笑着摇头,“不看了,以后江湖上不会再有柳如是这个人,柳叶双刀,只会用来疱鱼切菜。”   崔神仙冷笑了一声,“可这道追杀令,和你有关。”   他皱眉,“什么意思?”   崔神仙的剑法,没有人见过,使出来的时候晃花了他的眼睛,只见那一剑刺过来,直击自己的心脏。双刀一出,将那利剑挡在胸前。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他不明白,几招下来,桌上的江湖追杀令被掀翻在地上,摊了开来。   赫然几个字,“柳叶双刀,柳如是。”   怎么会?是谁,想要杀他?   崔神仙又持剑攻来,虽是厉害,可却不是他的对手。直刀挡箭,弯刀一滑,看准崔神仙右手的手筋,手起剑落,刀不留血。   他吹了吹弯刀的刀刃,仔细确认着上面没有留下血痕,他才舒了心。   崔神仙捂着右手,鲜血滴滴流出,而后如泉涌,“是我无能,你走吧。”   他背身过去要走。   “不要回来了,你知道江湖追杀令的厉害。”   艳阳之日,心情大好。他手中提着香烛喜帕,要回去和她完婚。   踏过山水,回来山上,可草庐之中,有刀剑声的音传出,他心道不好。   三两步进去,一袭黑衣人,正砍向那大夫。珊珊被他护在身下。   他直刀飞出,直击黑衣人要害。   大夫松了口气,扶起身下的珊珊。他忙跑上去,手上的香烛喜帕,落了一地。   珊珊胸口淌血,无法止住。他忽地觉得无法呼吸,抓着大夫的手臂,“你是大夫,你快救她!”   大夫却摇头,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   不会,不会。   “珊珊,你不能死啊,我们还没成亲,我们要种茶满山,养鹿为乐,生一窝小如是,小珊珊,带着他们满山跑。”   女子眉目坚定,嘴角温柔,对他笑道,“如是,你答应我,替我活着。”   山水之间,山亭听涧响,站在杜珊珊的墓碑前,柳如是对大夫道,“江湖追杀令,已经到了我的头上,帮我换一张脸,苟且偷生,完成她的心愿。”   阿魅的声音停了下来,纪敏听得他几番哽咽,怀中的蜜桃儿已经睡熟了。   朗儿却听得津津有趣,“那大夫可是我阿爹?”   就着微弱的烛火,阿魅眼里,有些湿润,如星光一般在闪烁,摸了摸朗儿的头道,“朗儿真聪明。” 本书由 sujinchun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