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图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 妖后进化手册 作者:宁容暄 文案: 穆双涵把自己的人生分为三个阶段,小家碧玉——贤良太子妃——一代妖后。她只是走进了一个人的心里,于是青云之路在她脚下铺开,送她扶摇直上。 这就是一个立志成为一代贤后的女汉子莫名其妙搞定了傲娇帝最终成为一代妖后的励(大)志(雾)史! 一句话简介:你心之所向,我必扫荡一切,此生,唯愿与尔携手君临天下! 避雷指南: 1,作者不写渣男,所以男主只有女主一个人,独宠,不喜慎入 2,女主外表狐狸精,内心女汉子,男主傲娇帝! 3,傻白甜,1v1he,求自带避雷针!!!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女强 主角:穆双涵 ===============   ☆、第1章 回京   大景皇朝,四海来贡,泱泱天下,盛世繁华。   文帝十七年,朝臣第三次齐齐上奏请立太子,七月,文帝下旨昭告天下,立七皇子骆昭翊为太子,旨意一出,就像一颗石子掉进湖心,搅乱了一池春水。   第二年春,穆柏携妻子儿女应诏回京。   马车刚到城门口就被堵住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穆戎年幼顽劣,这会儿就有点坐不稳了,伸手就想拉开车帘往外看,却被一道暗含警告的轻柔声音制止住了,“弟弟。”   穆戎手一僵,随即看向对面少女,不情不愿的做了个鬼脸,“知道了,知道了,回京要守规矩,不能像在青林县那样了……姐,你管的真多!”   穆双涵也不气恼,眉目宛转,尽显温和秀致,仿佛没脾气似得对他笑笑。   穆戎却是知道自家长姐有多严厉的,可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嘀咕道:“都跟你说别这样笑了,笑得再贤良淑德也还是像勾引人……”   话音未落,头顶就被狠狠敲了一下,穆双涵不紧不慢的收回手,又朝他笑了一下,穆戎一哆嗦,跳起来捂住了头,“娘,姐又欺负我!”   穆夫人徐氏生性温顺,典型的贤妻良母,对两个孩子疼到了骨子里,穆双涵还好,她出生的时候穆柏一直管教着,可穆戎出生后,穆柏事务繁忙,以至于穆戎虽然功课没落下,却被惯出了一身坏脾气。   长姐如母,比起徐氏,穆戎更怕穆双涵。   徐氏只看着他们玩闹,也不插话,闻言就摸摸小儿子的头,笑着说:“你今年都十岁了,再过几年就成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丢不丢人?好了,听你姐的,乖乖坐好了,等会就到家了。”   穆戎眼珠一转,果真安分下来了。   这时,车外的穆柏骑着马靠近了,解释道:“巧了,咱们跟西夷部落来京朝贡的队伍赶在一起了,只好等他们先过去了。”   徐氏笑着应了几句,示意无妨。   “西夷?是蛮子吗?”穆戎很好奇,一叠声的问,“听说七殿下被立为太子了,他们是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娘,你当年在京里见过七殿下吗,他长什么样啊?”   “太子殿下岂是我们能非议的?”徐氏无奈道:“何况娘跟你爹离京都快十年了,哪里知道多少……”   一提到离京十年,穆双涵跟穆戎都不安静下来了,他们虽是孩子,穆柏与徐氏却没有瞒过他们什么事,是以二人都知道一些往事。   当年的穆柏父母双亡,出身贫寒却才华横溢,二十岁就高中状元,长得也是俊美非凡,可谓风头无量,而徐氏的父亲是翰林院学士,于穆柏有知遇之恩,两人郎才女貌,穆柏高中后便上门提亲,本也是一段佳话。   可偏偏一次偶然相见,端敏长公主也看上了穆柏,穆柏拒绝后她自觉颜面无存就闹到皇帝那儿去了。端敏长公主是文帝的妹妹,并非一母所出,关系却极好,比穆柏还大上几岁,因着一直看不上什么人,就拖着没嫁,谁知却看上了年轻的状元郎。   皇帝也不是昏君,穆柏严词拒绝后他就把这事压下了,可端敏长公主却不肯善罢甘休,一来二去纠缠了几年,闹出了不少事,皇帝爱惜穆柏的才华,也觉得他年轻,想趁此机会磨练他一番,就将穆柏外放到了青林县当个小县令,外人看来便是穆柏得罪长公主被贬了。   当时穆双涵都已经五岁了,随着父母远离了帝都,这一去,便是十年,也不知道皇帝是把穆柏忘了,还是端敏长公主从中作梗,总之十年来穆柏一直窝在青林县当个小县令,可也架不住穆柏有才,短短十年便将青林县重整一新,再加上这一次治水有功传到了帝都,徐翰林觉得时机到了,托人在折子上提了一下,于是穆柏顺理成章的回来了。   回京说好也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前途总光明些,说不好也不好,不谈端敏长公主的旧怨,就看帝都这形势,太子初立,也是一滩浑水。   等了一段时候,马车终于进了城门。   “娘,咱们先去哪儿啊?”穆戎自出生就在青林县长大,不像穆双涵还在帝都呆到五岁,这一进城就不自在了,其实他私心里一点也不想回京,可也知道他爹满腔抱负,不可能一直窝在小小的青林县里。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穆戎年纪小,根本理解不了什么大道理,他只想每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做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就行了……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徐氏柔声道:“当初咱们在帝都的房子并没有卖掉,而是交由你们爹爹的好友代为管理,你们爹爹与他一直有书信往来,那房子也一直有人按时打扫,咱们如今便可以直接住回去。”   穆戎点点头,穆双涵却是眨了下眼睛,“我听爹提起过,可是那位许伯伯?”   “正是。”徐氏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   穆双涵了然,那位“许伯伯”叫许之礼,乃是与穆柏同一年高中的探花,当年的穆柏俊美无双,许之礼也不逞多让,风流俊俏不负探花郎之名,两人之前便相交甚笃,一同高中后更是一桩美谈,许之礼比穆柏年长许多,两人以兄弟相称。   就在穆双涵想得入神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略带激动的声音:“穆老弟,你们终于回来了!”   穆柏看到城门处的人影,也是喜极,当即下马,“许老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都快十年没见了,我能不来吗?”许之礼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又急忙拉着身旁人介绍,“对了,这是我儿子博英,你以前见过的。”   穆柏目光转向旁边,只见许博英不慌不忙的向他见礼,二十岁左右的儒雅青年,眉宇间有股书卷气,看着既俊俏又斯文,神态举止更是有礼有度,尽显大家风范。   穆柏眼露赞赏,他当然记得许博英,而且他更听说许博英十七岁便参加科举,一举高中状元,震惊天下,很受文帝赏识,年纪轻轻便进了户部,与其父一起共事,前途不可限量,名副其实的年少有为。   许之礼显然也为这个儿子感到骄傲,又笑道:“你那小子今年该有十岁了,双涵也有十五了吧?穆戎我没见过,双涵小时候粉雕玉琢的一个娃娃,如今也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模样了……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跟博英先送你们回去,咱们再好好叙叙旧。”   于是三人重新上了马,许博英在前面带路,许之礼跟穆柏一路谈笑,多年不见,却是几句话就找回了熟悉感。   但走着,前面路又被堵住了,穆柏不禁皱了皱眉。   许博英下马去看了一下,回来无奈道:“还是西夷的车队,但被人群围住了,挤不进去,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冲突。”   穆柏看了看天色,这一路奔波,他妻子儿女肯定也都累了,被堵一次也就罢了,再来一次算怎么回事?   如他所料,车里的穆戎坐不住了,闻言也不顾徐氏和穆双涵的阻拦,一下子跳下了车,仗着人小灵活,挤进了人群包围。   “穆戎!”穆柏又气又急,连忙下马去追,“这小子……”   “老弟你别急……”   许之礼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声尖叫所覆盖,人群倏地分开,冲出来的竟是一只白底黑纹的老虎!   西夷部落的人世代居于草原,与动物为伴,进京朝贡也都会献上烈马虎豹等稀罕物种,他们都是天生的驯兽师,带来帝都的动物定然是有专人看管,被一定的驯化过,按理说不会出现□□伤人的情况,可这一回……   那老虎像被激怒似得怒吼,冲去的方向正是徐氏与穆双涵马车!   徐氏听到声音吓得手足无措,来不及下车,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护住女儿,但穆双涵已经挡住了她前面,随手拿起车里的锐器当做武器。   “娘!姐姐!”   “快闪开!”   “别!”   像是慢镜头,穆柏不顾一切的冲上前,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匕首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气势,却没有伤及老虎性命,只是险险擦过老虎的头顶,但那股气势却令老虎的冲势停了下来,动物的危机感往往极为敏锐,这老虎通人性,仿佛清楚只要再往前一定会丧命。   而这时,西夷人也终于赶上,吹响了一个竹筒似得东西,老虎慢慢趴在了地上,变得温顺起来,只是不停的动着后脚掌。   穆双涵松了口气,被徐氏一把抱住,只听“咚”地一声,那把救了她们性命的匕首直直很巧的钉在了马车上。   车帘被撩起,穆柏和穆戎同时冲了过来,俱是出了一身冷汗,穆戎立时就红了眼睛,见她们无事便转身冲着西夷人大喊:“你们干什么用的,竟然纵虎伤人?”   穆双涵拉住他,心有余悸的道:“穆戎,这事交给爹,你去把那匕首拔下来。”   西夷不是小部落,跟大景皇朝的关系也很微妙,小孩子口无遮拦,穆双涵怕穆戎惹祸上身,这才不让他多说。   许博英惊讶的看过来,才经过那样的险况危机,此刻还能这么冷静,他都有些佩服这姑娘了……但这一看,他又有些愣住。   月白衣衫的的少女,许是方才一番惊动,头发散落而下,却丝毫遮不住那姝颜丽色,肤白似雪衬得瞳仁乌黑,唇瓣红润,眼角微微上挑,便是道不尽的妖娆旖旎,哪怕神情肃然也极是勾人,偏还年纪尚轻,就如此美艳绝伦,说一句天生媚骨也不为过。   许博英默默偏过头,深吸气,心说幼时粉嫩可爱的小妹妹怎么长成这副祸水的模样了!   面不改色的穆双涵:“……”其实只是被吓懵了……   ☆、第2章 狭路   刚到帝都,娘亲和姐姐就差点出事,穆戎对这个地方产生了莫名的排斥感,气不过又想口出恶言,被穆柏按住了肩膀,穆柏沉着一张脸,安抚了徐氏和穆双涵几句,转身就去找西夷人理论了。   穆戎走到车旁拔下那把匕首,惊讶的“咦”了一声,顺手递给了穆双涵:“姐,你看这个……”   穆双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匕首做工极为细致,上面的雕刻纹路也无比精致,一看就不是俗物,再看被其钉过的马车上已经出现了裂缝,可见其锋利。   “看着像是宫里的东西,”许之礼低低说了一句,说着,他抬头在四周张望,“莫非……”   “许大人别看了,这是殿下扔出来的,”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黑衣男子,抱剑而立,朝许之礼拱手致意,而后走到趴着的老虎旁边,竟是从其后脚逼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又对正在争执的西夷使臣和穆柏道:“这事是有人故意而为,想必是要引起大景与西夷的争端,两位切莫中了陷阱伤了和气,使臣请先走一步,这件事会有人上报陛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穆柏皱眉问:“你是何人?”   许之礼上前一步,惊道:“陈护卫,你在这里,想必殿下也……不知殿下身在何处,容微臣前往请安。”说着,许之礼又压低了声音向穆柏解释:“这位是陈护卫,陈沉,是太子殿下的贴身护卫,跟随殿下很多年了。”   陈沉……穆双涵眼神古怪,这么一个冷峻的男子叫“晨晨”也太恶趣味了。   陈沉嘴角一抽,他其实原本叫陈一,奈何殿下说陈一太难听了,愣是给他改了个名字,这么多年了,他听人提起这名字还是不习惯,毕竟除了殿下,其他人都是以陈护卫相称的。   “许大人还是不去的好,方才这里的动静太大,惊扰了殿下,殿下此时正在闹脾气,去了也是当出气筒……”陈沉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许之礼抹了把汗,镇定道:“多谢陈护卫提醒。”   许博英默默吐槽,好么,陈沉护卫,帝都谁都知道曾经的七殿下如今的太子殿下有多任性外加喜怒无常,可你有必要说得这么直接么!   穆柏无语,大景皇朝新上任的太子殿下……听起来为什么这么不靠谱?   穆双涵闻言有些好笑,便道:“原来这匕首是太子殿下的,劳烦陈护卫原物奉还,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说着,穆双涵就想把匕首给穆戎交还过去,陈沉却摇头:“殿下说,扔掉的东西他不会再要了,落在谁手上就是谁的,爱留就留着,要扔也随便。”   穆双涵:“……”扔掉的东西?!   陈沉对穆戎招招手,递给他一个配套的匕首鞘,又神出鬼没的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许之礼干咳一声,“咱们还是走吧。”   “太子殿下他一直这么……”穆柏纠结了一下,“我是说,他……”   许之礼淡定脸:“……老弟,习惯就好。”   众人:“……”   一行人该上马的上马,回马车的回马车,继续前进了。   不远处的太白楼,三楼包厢内,陈沉神出鬼没的回来了,“参见殿下,二殿下。”   骆廷摸摸鼻子,笑了一下,看向倚着窗的华服少年,“小七,那匕首可是父皇送你的珍品,真不要了?”   少年头也没抬,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似得:“你真烦人!”   骆廷无语,朝陈沉示意了一下,陈沉又往门那边看,而后门开了,一个白白胖胖长得像弥勒佛的小太监端着茶外加点心跑了进来,许是跑得太急,额头上冒了汗,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殿下,茶来了。”   少年这才有兴趣了,转过头来,端着茶抿了几口,而后弯了弯眼,寥寥雾气映着昳丽眉目,精致而惑人,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年少华美,俊如朗月,他抬了抬眼,眼珠黑中泛着点浅浅的蓝,说不出的妖异,眉眼舒展开来,十足十的妖气逼人。   骆廷“啧”了一声,问小太监德福,“这回加了多少糖?”   德福笑着回道:“三勺。”   骆廷倒抽一口凉气,瞪着少年:“卧槽,甜死你算了!”   这少年便是七皇子骆昭翊,也是册封不久的太子,因着他是文帝幼子,自小便备受宠爱,养尊处优,偏偏性情古怪,传言暴虐至极又喜怒无常,身边换了许多伺候的人,只有小太监德福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气,一直伺候到现在。   骆昭翊轻哼,拿着块甜点慢慢嚼,骆廷看他吃得开心,下意识的也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然后一脸被雷劈的表情,捂着嘴就想吐出来。   “你敢吐出来我就揍你。”骆昭翊很嫌弃的瞥他,抬了抬下巴,一脸威胁。   骆廷苦着脸咽了下去,接连灌了许多水才停下来,“有你这么对待兄长的吗?我说小七,你什么毛病啊,这么甜腻的东西都吃的下去?皇后娘娘都不管你吗?”   骆昭翊奇怪的反问:“她什么时候管过我?”   骆廷自知失言,又摸摸鼻子,“我以为有父皇看着,她好歹会顾忌着点,毕竟也是你母后……”   骆昭翊不屑:“母后?好笑,你看我跟她有哪点像了?”   骆廷暗暗翻了个白眼,识趣的转移话题,“对了,你方才怎么突然出手救人了,我记得你可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   “顺手而已。”   骆昭翊吃完东西,德福递上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手,而后他起身道:“走吧。”   骆廷点点头,又说:“刚刚你救的好像是穆柏的家眷,父皇以前说过穆柏这人很有才华,就是恃才傲物了点,这回磨练够了,估计要提拔他,你这一顺手顺得也太好了,顺出去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啧……”   骆昭翊不以为意,闲散的往外走去,轻描淡写的说:“这世上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人还少吗?”   骆廷一怔,倒也不说话了。   穆家府邸在帝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长安巷口,穆柏是寒门子弟,这府邸还是当年穆柏高中状元后皇帝赐下的,虽说不上有多富丽堂皇,却也算精巧别致了。   马车行至门口,穆双涵扶着徐氏下车,“娘,小心点。”   穆柏虽出身贫寒,但也有本事,积攒了殷实的家底,可他为官清廉,就算在青林县,家中也没有几个伺候的人,穆戎年幼,徐氏性子温顺,生了穆戎后身子骨一直不好,是以家中大多事都是穆双涵在照料管着,以至于养成了穆双涵从容硬气,坚毅独立的性子,一点也没有普通闺阁小姐那般的娇气柔弱。   徐氏握着她的手,又心疼又欣慰,“双涵,到家了就好好歇歇,你一路上太辛苦了。”   穆双涵笑了笑,又转头与许之礼和许博英见礼,而后扶着徐氏进了门,大景皇朝男女之防虽不严重,但礼数已到,纵然是父亲故交,幼时玩伴,她也断然不愿落人话柄。   许之礼想的周到,府中早已备了下人,穆双涵领了两个丫鬟,便去后院打理行李了。   穆柏跟许之礼坐下叙旧,许之礼忍不住笑道:“女大十八变,这话果真不错,我记得双涵小时候软得跟团子似得,想不到如今出落的如此标致,这性子倒也跟你有几分像。”   “咱们家不兴女子无才那一套,养得太娇太软怕她以后嫁人了受委屈,”穆柏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跟她娘只盼着她过得开心,一生无忧才好。”   两人多年挚友,什么话都能说,许之礼瞥了眼自家儿子,心里倒是冒出一个想法,只是来日方长,倒是不急。   他们絮絮叨叨的又说起了往事,穆戎便拉着许博英做到一旁闲聊。   “许大哥,你以前见过我姐姐?”穆戎好奇的问。   许博英便点头笑道:“见过几次,那时候你姐姐才四五岁,我年纪也不大。”   穆戎手上转着精致的匕首,许博英余光瞥见,又说:“这匕首很锋利,你小心伤了自己,还是交给你爹吧。”   穆戎随口应了,看了看匕首,男孩子对刀剑匕首这类的锐器很感兴趣,兴致勃勃的问:“许大哥,你见过太子殿下吗?他什么样啊?”   许博英摸着下巴,见他爹没注意这边,才小声的跟穆戎八卦:“……我见过几次,但没说过话,听人说太子性情古怪,行事全凭心意,任性又无所顾忌,弹劾他的折子都快堆满陛下的御书房了,不过……”   虽然只见过几次,许博英对骆昭翊的印象却极为深刻,或许是因为那过于出色的面容让人想忘都难,帝都的纨绔子弟不少,盛气凌人到那种地步的还真是只有一个,每次看人时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傲慢的很……   不过什么,许博英也没继续说,好在穆戎也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便没缠着多问。   晚间时候,穆柏去送许家父子离开,穆戎去找了穆双涵,把匕首给了她,穆双涵奇怪道:“你不是挺喜欢么,给我做什么?”   “我年纪小,爹常说我顽劣,肯定不准我留着,与其被爹收回去,还不如放在姐你这里,我随时都能拿来玩……”穆戎实话实说。   穆双涵沉默片刻,笑了一下,“好,那就先放我这吧。”   穆双涵看着弟弟离开,却是蹙了蹙眉,她仔细想了想,这毕竟是太子的东西,虽说是被“扔掉”了,指不定哪天太子就想起来了,总之还是不能留着,等爹的官职定下后,还是交给爹爹,请他找个机会交还给太子吧,到时候是留是扔就全凭那位殿下了。   ☆、第3章 初遇   回京安顿下来后,各种事情全堆过来了,琐事可以慢慢来,圣旨也还没有下来,穆柏跟徐氏商量着,头一回大事就是要去拜见岳父,穆双涵和穆戎的外祖父。   晨光微露,穆双涵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春绵,柳絮。”   一高一矮两个丫鬟推门进来,春绵长得圆润可爱,笑起来有股憨气,柳絮高高瘦瘦的,十分俏丽,更精明些,两人都没什么歪心思,属于恭敬听话,一心为主的那种,是徐氏特地挑来伺候穆双涵的。   一进门,春绵便侍候穆双涵梳洗,柳絮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打开窗户透气,而后又去擦好桌子,收拾好梳妆台,做事干脆又细心。   穆双涵坐在梳妆台前,随手指了个简单的玉簪,柳絮笑着提醒道:“小姐,夫人交代过,今日要带着小姐和小少爷去拜访外祖父。”   穆双涵一怔,按了一下太阳穴,是了,去外祖父家总不好太随意,她摇摇头笑了,手指一转指了其他头饰。   穆柏跟徐氏已经在前厅了,穆戎还没到,见穆双涵过来,两人都是眼前一亮,穆双涵生得美艳,一不小心就会给人以轻佻之感,太朴素的装扮又压不住气质,这一身浅红色倒是恰到好处,只美不媚,明艳又不失少女朝气。   徐氏拉着穆双涵坐下,穆双涵奇怪道:“阿戎呢?”   “这孩子初到帝都,也不知怎么回事,连着几日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时间还早,我便没有让人叫他。”   穆双涵点点头,“等回来的路上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吧。”   穆柏却觉得没什么,“他在青林县野惯了,安逸下来自然有些没精打采,男孩子不能闷在家里,让他多出去走走就好了。”   徐氏有些不赞同,略带担忧道:“帝都不比青林县,阿戎还小,万一冲撞什么人……”   穆柏便又安慰她,两个人老夫老妻了,在孩子面前也不尴尬,单看穆柏这么多年也没往家里添个妾室,在外面也不拈花惹草就知道了,两人那是十年如一日的恩爱。   穆双涵抿唇直笑,她这辈子也是想嫁个像她爹这样洁身自好的男人,哪怕与夫君相敬如宾,总归家里清净,日子过得也不糟心。   说话间,穆戎也过来了。   徐氏嘘寒问暖了几句,话题一转,却是告诫,“今日去看望你们外祖父,你们都得注意些,在咱们自己家里随意惯了,去了那里可不许没了礼数,你们外祖父为人最是严谨,不过却很疼爱后辈,你们只要乖一点就行了。”   “知道了!”穆戎撇撇嘴,不以为意。   “你姐姐我很放心,倒是你惯会惹事……”徐氏轻轻戳了戳他额头,难得有几分严厉,“你外祖父家不比家里,阿戎,你要听话。”   穆柏看了穆戎一眼,穆戎忙不迭地点头。   太阳升上地平线,穆柏骑马在前面,徐氏带着一儿一女坐在马车上,一路上都在细细说着人脉关系。   徐翰林为人比较正直,家中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姨娘妾室,但是他原配死得早,如今的翰林夫人是他的继室,而徐氏却是原配夫人留下的唯一一个女儿,一开始还好,可是现任的翰林夫人生了一子一女后,徐氏在家中就很尴尬了。   好在徐翰林对子女都是一视同仁,想来他就是怕原配与继室子女之间有矛盾,所以一碗水端得很平,继任的翰林夫人虽然对亲生儿女更为疼爱,但也从不亏待徐氏,徐氏到了出嫁年纪时,也给挑了许多人家,可徐氏一直拖着没嫁,等她年至双十,穆柏高中状元去提亲,这才嫁了穆柏。   徐氏在家中的许多年,和继母弟妹相处的还算不错,至少表面上挺和睦。   穆双涵以前也去过外祖家,但当时年纪小,只有些模糊的印象,如今听徐氏道来才有些恍然,难怪回趟娘家,母亲却如此惴惴不安,继母对继女表面上做得再好,心里也终究是有疙瘩的,这跟好坏无关,只是人之常情,就像徐氏也不可能真的拿继母当亲娘一样亲近,同样的道理。   拜帖早已递上,多年不见的长女回来了,徐翰林一向严肃的面容也不禁柔化了几分,旁边的徐正弘和徐正彦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还真是难得看到祖父这般模样呢。   多年未见,徐氏还没进屋,一眼看到的却是老父头上的许多白发,想起从前在家中徐翰林对她诸多怜爱与维护,不禁眼眶一热,连忙上前跪下:“爹,女儿不孝……”   “岳父大人……”穆柏在她身旁跪下,身后穆双涵也拉着穆戎一起跪下,喊道:“拜见外祖父。”   徐翰林板着脸,眼中却露出笑意,“好,好,快起来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说着,他冲穆戎招招手,“这是阿戎吧,都这么大了,过来,让外祖父看看。”   穆戎先前被徐氏百般告诫,这会儿倒是乖乖的上前。   徐正彦就比穆戎大两岁,还是孩子心性,眼见祖父对穆戎这般亲切,心中立刻不岔起来,嘴角一撇,旁边的徐正弘碰了碰他的胳膊肘。   穆双涵余光瞥见这两人,俊朗不凡的青年,应该是大表哥,瘪着嘴的小少年该是三表弟了,还有一位二表姐,却不知在何处。徐氏出嫁晚,是以穆双涵的年纪也比这些亲戚家的孩子小。   “双涵也长成大姑娘了,”徐翰林拉着几个小辈介绍说话,“都是一家人,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以后要好好相处,正弘,双涵和阿戎年纪小,又刚回来,你是大哥,凡事就多照料他们一些……”   徐正弘耐心听着,时不时地点个头。   “当然,双涵跟阿戎也要尊敬兄姐,明白吗?”   果真严厉,穆双涵面上笑着应是,心中暗道,这位外祖父不笑的时候还真挺凶的。   “表妹,表弟。”徐翰林说罢,徐正弘就立即抬手见礼,笑吟吟的,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这会长兄气度一览无余,倒是徐正彦年纪小瞒不住心事,颇有些不情愿。   穆双涵亦不动声色的回礼,大家都不熟,但起码表面功夫都得做到家,穆戎跟徐正彦视线对上,空气中仿佛有火光噼里啪啦响,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处于叛逆期,穆戎一扭脸,心说,你看我不顺眼,我还看你不顺眼呢!   年纪小就是有优势,至少徐正彦和穆戎这样别扭,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小孩子打打闹闹的感情就出来了,大方向不歪,小问题就没必要管。   拉着几个孙辈说了会话,徐翰林就有意支走他们,“正弘,你先带着你弟弟妹妹们去拜见祖母,双涵跟阿戎对这里还不熟悉,你顺便再带着他们到处逛逛……”   穆双涵心中一转,顿时明白徐翰林有话要单独跟她爹娘谈,大概是跟她爹被召回京有关。   于是穆双涵和徐正弘各自拉着弟弟,识趣的离开。   出了门,徐正彦瞥了眼姐弟俩,故意亲亲热热的拽着徐正弘说:“哥,咱们去看祖母……”   穆戎嗤笑一声,也拉着穆双涵转身,“姐,咱们自己去逛,才不跟他们一道!”   徐正弘有些尴尬,正欲解释,穆双涵摇摇头,不咸不淡的笑道:“小孩子说气话,大表哥不必放在心上,走吧。”   “说的是。”徐正弘正愁没有借口,闻言不免多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位表妹容色盛极,虽然看着和和气气的,但必是不好欺负的主,当下便移开了视线。   、   在各自兄姐的镇压下,两个小孩终于不闹了,也就时不时的互相讥讽一句。   绕过几个曲廊小道,快要走到后院时,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徐正弘脸色一变,加快步子跑了过去,没跑多远就一下子停住,徐正彦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背上,“哥,你怎么突然停……”   声音戛然而止,徐正彦惊恐的望向前方,周围的屋子都紧紧关着,下人们都散开不敢靠近,只因那墙边蹲着一只老虎,懒洋洋的趴在那里,前蹄梳理着雪白的毛发,头上黑纹环绕,眼睛微阖,哪怕安安静静的呆着,都叫人惶恐不已。   一个小丫鬟跌坐在不远处,茶水洒了一地,整个人都在发抖。   穆双涵:“……”   “啊,姐,这是不是那天那个……”穆戎失声叫道。   穆双涵木然地点头,白色老虎甚是罕见,除了西夷人带来的那只,帝都根本没有第二个,但问题是,这只应该正放在宫里有专人驯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正弘眉头紧皱,其他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气氛凝结,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吵什么!”墙外倏地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随即人影一闪,有人从外面翻墙而入,利落地踏在地上。   紫色上衣,袖口收缩,玉带束腰勾勒出修长而流畅的身姿,长腿笔直,脚踏高靴,显得分外英姿飒爽,紧致的腰间还别着一根圈起的长鞭,像是刚从马场上走下来似得,气场十足。   再看去,竟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头戴紫金玉冠,发如泼墨散落身侧,衬得眉目昳丽生辉,容颜如画,当真是年少华美,贵气无双,直教人移不开视线,却又心生忌惮不敢再看。   少年目光一扫,墨中泛蓝的妖异眼眸微微眯起,莫名的气势压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却见他的视线落在了穆双涵身上,颇有兴趣的模样,“哦?小狐狸这么快就成精了?”   穆双涵:“……?!”   草丛间传来动静,一只红色的小狐狸蹦蹦跳跳的蹿了出来,亲呢地在少年脚边蹭着。   少年看了看小狐狸,又看了看穆双涵,顿时冷哼一声,虽没开口,但表情完完全全就是:搞了半天原来还是个鱼唇的凡人!   穆双涵:“==”麻蛋,长得像狐狸精怪我喽?   ☆、第4章 太子   皓日当空,风光明媚。   紫衣少年气势太盛,一出现就震慑了所有人,半响,徐正弘才缓过来,皱眉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翰林府?”   “哦,原来这里是翰林府,”紫衣少年仿佛刚刚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他也没什么表示,而是踢了踢蹲在墙边的白虎,“看你带得什么路……起来,不许撒娇,叫你一声小猫还真当自己是只猫了?”   徐正弘:“……”   白虎刨了刨爪子,仰头叫唤,尾巴摇晃着勾了勾少年的腿……乍一看,还真有点撒娇的意思,紫衣少年一巴掌呼了上去。   穆双涵嘴角一抽,来不及诸多感慨,就想到一件事,白虎为西夷人上贡,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如此听一个少年的话,这少年的身份……必定不同凡响。   穆双涵神色微凝,拉着穆戎不让他出声。   徐正彦气呼呼的说:“喂,我哥问你话呢,你怎地如此目中无人!”   “嗷呜——”白虎蓦地跳起朝徐正彦嘶吼,吓得徐正彦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哭了起来,“你,你……哥!”转头抱住徐正弘不放了。   “真蠢!”紫衣少年不屑的瞥了一眼,毫不客气的嘲讽,翻身坐在了白虎背上,“小白,走!”   徐正弘连忙道:“等等,你……”   白影一晃,转瞬掠过身侧,跃过石桥,便不见踪影了,徐正弘掌心已被冷汗浸湿。   “姐,你说这是什么人啊,也太嚣张了……”穆戎小声嘀咕,眼睛却亮晶晶的,他向来叛逆,觉得那驯服白虎,来去自如的少年当真是厉害。   穆双涵摇摇头,心底虽有些猜测,到底是不敢说出来的。   这时,屋子们开了,一个身着绿衣,容貌甜美的的少女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哥,可问清方才那是何人?他惊扰了祖母,定要告知祖父,找出那人惩戒一番!”   “祖母怎么样了?”徐正弘连忙问。   “受了惊吓,已经睡下了,”徐婉沁蹙了蹙眉,她方才在屋里,并未看到擅闯者的模样,只是十分气恼,因而服侍祖母歇下后便立即出来了,说着,她又看向穆双涵,微怔后笑道:“是涵表妹和戎表弟吧,真是不巧,祖母这会怕是不能见你们了。”   穆双涵亦微微笑道:“表姐多虑,外祖母无碍就好,咱们做晚辈的,什么时候拜见都一样。”顿了顿,穆双涵又提醒道:“恕我多虑,方才那人有恃无恐,怕是身份不简单……”   “那又如何?祖父身为翰林学士,不久前又被圣上委以重任,兼任太子太傅,岂能容他人在府邸张狂放肆?”徐婉沁打断她的话,牵着咬牙切齿的徐正彦,言语间颇为不满,“涵表妹,帝都乃天子脚下,不比小城小县,丢什么也不能丢了脸面!”   言下之意实说穆双涵胆小怕事,小家子气了。   穆双涵见他们匆匆往前院而去,很是无语,提醒一句罢了,至于么?   “姐,好好的,她怎么就冲你发火了?”穆戎拧着眉头,瞪着前面的背影,想起娘说的府中关系,立即抬腿就跑,“不行,我得跟去看看,可别让她在外祖父面前说你坏话!”   “哎?穆戎!”穆双涵正要跟上去,脚跟被什么东西一扯,她低头一看,一只红色的小狐狸趴在她脚上蹭啊蹭……   “……你家主人把你忘了?”穆双涵哭笑不得地弯下腰,小狐狸看准机会一下子跳到她怀里,死皮赖脸的窝着不下来了,一双狐狸眼滴溜溜的转,尾巴在她手臂上一扫一扫的,灵性极了。   穆双涵:“……”   等穆双涵抱着小狐狸走到前厅门边时,一个茶杯突兀地摔了出来,啪嗒一声正好碎在她脚下,穆双涵一下子顿住脚步,目光在厅内一扫,只见徐正弘和徐正彦都吓得跪了下来,徐婉沁脸色也有些发白。   “正弘,你仔细说说,那少年是如何模样?”徐翰林严厉道。   “紫衣高靴,样貌秀逸华美,头戴紫金玉冠,气度……”徐正弘硬着头皮描绘了下,说到一半忽然愣住,紫金玉冠?这世间能戴紫金玉冠的的非皇亲国戚不可,那少年岂不是……   徐翰林倏而淡淡道:“前段时日,西夷使臣来京,上贡了许多稀罕东西,其中有一头极为珍稀的白虎,听说私底下被陛下送给了太子殿下……”   他言止于此,徐正弘几个人冷汗全下来了。   徐翰林看向徐婉沁,“你还要我将擅闯府邸的贼人抓起来惩治一番吗?”   徐婉沁面如白纸,颤颤巍巍的跪下,“祖父,孙女知错了……”   “今日之事,休得再提!”徐翰林厉声喝道。   几个人忙不迭地点头,徐正弘担忧道:“祖父,阿彦年纪小,冲撞了殿下,可会……”   徐翰林却是一笑,意味不明,“你当太子殿下如此小气吗?行了,都起来吧,不过是殿下年少好动,出来走走,偏你们没眼力,大惊小怪,改日请殿下来府上坐坐,你们当面请个罪,想来殿下也不会计较……”   穆双涵心中一动,外祖父历事多了,果真是处变不惊,此举不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能借机拉近与太子的关系,可谓一举两得,不过……那贵气逼人的少年竟是太子,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穆柏一直没出声,此刻才奇怪道:“岳父,为何太子殿下会出现在府中后院?”   “哦,应该是迷路了。”徐翰林摆摆手,随意道。   众人:“……”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太子是个路痴qaq   穆双涵再想想那少年傲慢的模样,忍不住就低头憋笑,徐氏走近了,吓了一跳,指着她问:“阿涵,你手上是什么?”   “娘,我正要说呢,这好像是太子的宠物,不知为何就跟着我不肯走了……”穆双涵苦恼的叹了口气,她试着放下小狐狸,小狐狸立刻咬着她的衣袖,动来动去的就算不肯下去。   “啊?”   午膳之时,小狐狸终于肯下来了,毕竟是太子的宠物,徐翰林也不敢饿着那小东西,便让人喂它吃东西,没想到小狐狸一爪子将小碗打翻了,仰着头,用屁股对着人。   穆双涵:“……”果然谁养的宠物像谁,瞧这高傲的小模样!   “祖父,还是让人通知太子殿下派人将这小狐狸领回去吧,万一磕着碰着饿着,咱们可担当不起!”徐婉沁先前被吓着了,这会小声说。   “殿下住在东宫,我只有明早进宫才能见到他。”徐翰林摇了摇头。   他们正说着,穆双涵重新拿着吃食放在了小狐狸跟前,慢条斯理的说:“你吃不吃!”   小狐狸转过身来,嗅了嗅,然后眯着眼睛,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穆双涵心觉可爱,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毛茸茸的。   徐翰林若有所思,转过头对穆柏道:“这小狐狸只亲近双涵,你们回去就把它一起带上吧,我明日让殿下派人去你们府上领好了。”   穆柏和徐氏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挺让人无语的,莫名其妙的就跟太子搭上线了……但也只有应是了。   黄昏时候,夕阳余晖照在碧瓦朱墙之上,明镜琉璃反射着柔和的光晕,池水粼粼,碧波荡起涟漪,一头白虎趴在桥头,时不时的望向御书房的方向,来往的宫人目不斜视的走过,竟是在几日内习以为常。   “不是出宫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当今天子坐在案前,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道。   骆昭翊撑着下巴靠在桌上,不置可否的说:“小白跑错路了。”   文帝听得乐了,放下笔看他,戏谑道:“来,跟父皇说说,你今日又迷路到谁府上去了?”   骆昭翊哼了一声,扭脸,强调,“是小白跑错到翰林府上去了!”   文帝笑得直拍桌,“看来这回是把徐翰林府上惊着了,朕记得上回张御史当朝弹劾你,你就迷路到他府上,将他府上闹得鸡犬不宁,这回就到徐翰林府上了?让朕想想,莫不是朕让徐翰林兼了太子太傅去教导你的缘故?小七啊小七,你这迷路迷得也太巧了。”   骆昭翊抬了抬下巴,“儿臣还不屑故意为之。”   那还真是巧合了?   文帝觉得有趣,提到徐翰林突然就想起一桩事来,“徐翰林的大女婿穆柏,为人清正廉洁,极有才华,当初虽有些年少气盛,磨练了这么多年也够了,朕有意让他去大理寺任个寺丞,你觉得如何?”   “正五品的大理寺寺丞?”骆昭翊微微垂眸,看着有些漫不经心,随口道:“父皇既有意提拔他,不如干脆点,直接提为少卿就是。”   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在大理寺中,仅次于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文帝看了看他,竟是赞同了,“也好。”   骆昭翊不再多言,自顾自地转着茶盖,却听文帝又道,“小七,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母后吧。”   “……不去!”骆昭翊“啪——”地一下把茶杯盖上,想都不想就回绝。   “昭翊!”文帝语气加重了些。   “不去就是不去。”骆昭翊冷哼,起身出了门,走的方向却正是皇后所居凤仪宫的方向,“天色还早,儿臣带小白在宫里逛逛。”   文帝一怔,顿时失笑,摇着头自言自语,“也不知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哪来的……”   ☆、第5章 本性   一大早,圣旨就下来了,穆柏被任命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即日起赴大理寺任职。   穆柏听完觉得有点懵,外放十年,一回京就是四品的官,就算圣上要提拔他,也太过了吧,更何况文帝封官向来是循序渐进,很少会如此大方啊。   传旨太监笑眯眯的看着他,“穆大人,还不快接旨!”   穆柏回过神,连忙接旨谢恩,而后有些犹豫的问:“公公可知,陛下何以如此抬爱……”   传旨太监抬手制止他,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先前听说陛下属意大人任个寺丞,拟旨前只在御书房见过太子殿下……”   传旨太监只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推了穆柏递过来的“谢礼”,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穆柏微微皱眉,又是太子?自回京后,他们一家遇到的事仿佛都有太子的影子,又仿佛什么关系都没有,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东宫所在,乃是皇宫景色最好的地方之一,太子入住后,依着心意多次修建,曲径回廊,假山亭榭,小桥流水……无一不精致完善,巧夺天工。   徐翰林不久前被文帝扔了个太子太傅的担子,今日乃是上任的第一天,说是教导太子,其实徐翰林心里也没底,因为在他之前,已经有三个兼过太子太傅的人哭着喊着求文帝免了他们的职务了,他是第四个。   说起来,教导太子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打不得骂不得,若是太子性情仁厚还好,可如今的这位殿下……饶是徐翰林,都倍感头疼。   “殿下已在书房等候,徐大人请。”陈沉打开门,等徐翰林进去了,又继续像个木头守在门外。   “有劳陈护卫了,”徐翰林摸着胡子,点点头,进门后,只见小太监德福正在一旁磨墨,而太子手持书卷,坐在桌边看书,神情淡淡,徐翰林弯身行礼,“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骆昭翊放下书卷,抬了抬手,“不必多礼。昨日小白误入翰林府,惊扰府中家眷,徐大人别见怪。”   “哪里,殿下不怪罪老臣孙儿鲁莽冲撞就好,”徐翰林没想到太子会主动提起这事,便顺势而下道:“殿下昨日来去匆忙,落下了宠物……”   “哦,原来小狐狸在你那儿,孤还当它跑去哪玩了,整日不见踪影,”骆昭翊偏头吩咐德福,“你去一趟翰林府,把那小东西带回来。”   德福正要应声,徐翰林连忙又道:“且慢,那小狐狸如今并不在老臣府上……”徐翰林将小狐狸只肯亲近穆双涵,又被带去穆府照料一事一一道来。   骆昭翊微微挑眉,“穆双涵?”   “正是老臣的外孙女,德公公直接去穆府便是。”   骆昭翊脑中忽而闪过一个红衣人影,心中一动,面上却极是冷淡:“孤知道了。”说罢,瞥了德福一眼。   德福心思灵巧,否则也不能绕过那些大太监跟在太子身边伺候,当即点点头,佯作出门了。   接下来,徐翰林便开始询问太子功课进展,问了一圈才发现这位殿下实在天资聪颖,自幼阅览群书,又能举一反三,他几乎没什么可教的了,徐翰林暗叹一声,这才明白为何先前三人都请辞了……不过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黄昏时分,穆双涵亲自下厨做了些糕点给穆戎送了过去,关照他好好念书,回来后见小狐狸窝在灌木丛里,冒出毛茸茸的尾巴,顿时无语,提着尾巴将它拎了出来,没想到小狐狸嘴里还衔着一朵小花,顺势别在了穆双涵衣袖上,仿佛是在讨好她一样。   穆双涵惊奇的睁大眼睛,喃喃道:“喂,你也太聪明了,这都快成精了吧……”然后她把花拿下来插在小狐狸头上,又蠢又萌的令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蠢!”一道懒散的声音蓦地响起。   “谁?!”穆双涵一下子沉下脸,警惕的看向四周。   有人轻啧一声,命令道:“抬头!”   穆双涵下意识地做出抬头的动作,就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躺在树梢上,衣带临空,被风吹得飘起,暖融融的光点洒在他身上,有种温暖又美好的错觉。   “你……“穆双涵刚要出声斥责,冷不防的看到那人转过来的脸,硬生生的转了语气,”太子……殿下?”   骆昭翊见她分明恼怒又只能憋着,觉得好玩,就想逗一逗她,故意冷淡道:“偷拐孤的宠物,还肆意玩弄,你可知该当何罪?”   穆双涵:“……”   小狐狸呜呜叫了起来,骆昭翊坐在树梢上往下看,“蠢死了,把头上花扔了!”   小狐狸:“……qaq”   穆双涵木着脸,伸手要摘,小狐狸跳了下去,在地上打滚,尾巴扫来扫去,乱叫一气,活像撒泼。   骆昭翊忍无可忍,暴躁道:“你戴戴戴,嚎个鬼啊嚎!”   小狐狸倒在地上装死。   穆双涵感觉三观碎了一地:“……”   深吸一口气,穆双涵恢复淡定脸:“既然殿下来了,那便物归原主,您把小狐狸带回去吧。”   骆昭翊跳下树,月白长袍,衬得那双眼中幽淡的蓝色极为惑人,“有吃的吗?”   “什……什么?!”穆双涵表情又碎了,揉了揉耳朵,茫然的看他。   “别装傻,”骆昭翊走近了,轻轻嗅了一下,“白糖糕的味道,嗯,还有杏仁酥……”   卧槽,狗鼻子啊!   穆双涵:“殿下既然饿了就赶紧回宫吧,想必宫里有很多精致膳食在等着殿下……”   “拿过来!”骆昭翊伸手,语气不容否决。   于是一刻钟后,两个人坐在院子里,骆昭翊一边慢条斯理的嚼着糕点,一边嫌弃的评价:“难吃死了!”   难吃我让你吃了吗?难吃你能别吃了吗?穆双涵睁着眼睛瞪他,“臣女手艺粗俗,自然是比不上御书房的师傅……”   “知道就好,”骆昭翊点头,觉得她很有自知之明,“以后要多加练习。”   穆双涵望天,决定无视他的话,问道:“殿下贵为太子,随便找个人来接小狐狸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穆府大门敞开迎客,殿下既然来了,又何必翻墙进来?”   “孤乐意,你管得着吗?”骆昭翊哼道。   穆双涵翻白眼,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发泄似得咬一口,“是是是,您是太子,谁管得了您啊!”   “不雅,不温柔,不善解人意,你是不是女人?”骆昭翊一把将食盒拿过来。   “嚣张,又霸道,还白吃白喝,你是不是男人?”穆双涵见此,也不装了,伸手将食盒抢回来,又拿起一块啃,“心情不好就说,谁欠你啊殿下!”   骆昭翊找来找去,发现身上既没银子又没银票,索性就扯下腰间一块玉佩塞给她,“你这个小气的女人,吃你几块点心都舍不得,以后铁定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我就呆在家里给爹娘养老。”穆双涵倒是无所谓,正准备将最后一块点心塞嘴里,下一秒就被抢走了,她耸耸肩,收好盒子放进篮子里,又拿起玉佩看了看,摇头失笑,还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臣女受不起,殿下收好吧。”   骆昭翊瞥她:“你的恭敬呢?”   “哦,”穆双涵一指小狐狸,“被它吃了。”   骆昭翊:“……”这么快就暴露本性,节操呢(╯‵□′)╯︵┻━┻   穆双涵算是发现了,对这位太子殿下,越是恭敬,他越是蹬鼻子上脸,他既然已经放下架子,那也不妨随意点,反正……她一直这么端着也累!   想着,她就笑了笑。   骆昭翊耳根微红,顿时一拍桌子:“不许勾引孤!”   穆双涵立即绷住脸,冷冷道:“殿下,你该走了。”   骆昭翊又拍桌子,“喜怒无常的女人!”   穆双涵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他通红的掌心,古怪的问:“这可是石桌,殿下,拍来拍去的……你手不疼吗?”   骆昭翊捏着手心愣了下,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   穆双涵低着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就听到外面传来春绵的叫声:“小姐,小姐——”   穆双涵一惊,抬头一看,面前已经没了人影,而不远处的树下,小狐狸自顾自的玩着,傻兮兮的拱着花,丝毫没发现它又被自家主人忘了orz   “小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春绵跑进来笑道,“夫人找您过去……咦,小姐,您怎么把玉佩放在桌上?”   穆双涵飞快地伸手拿过玉佩,“没事,你去告诉夫人,我等会就来。”   “是。”春绵性子迷糊,也没多想就离开了。   穆双涵松了口气,倏地想起一件事,自言自语道:“糟,忘了说匕首的事了……哎?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欠他的……”   徐氏略显焦虑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桌上放着一张精美的请帖。   “娘,怎么了?”穆双涵一进来就问。   “阿涵,你看……”徐氏将请帖拿给她看,愁眉紧锁。   穆双涵打开一看,蓦地捏紧了,“端敏长公主的贴子啊!后日,小澄湖,桃花宴……”   ☆、第6章 设局   人间四月,春风十里桃花香。   一条长河似玉带贯穿南北街道,虽名为“小澄湖”,却是一点都不小,一眼望不到边际,杨柳依依,春景盎然,一年四季画舫云集,文人骚客,才子佳人乃至纨绔子弟都喜爱往这边凑,时不时的就有风雅的聚会。   这日,小澄湖以北,桃花开成林的地方都被护卫队围住了,端敏长公主设桃花宴,请了许多年轻人来凑热闹。   当年穆柏带妻子儿女离京,端敏长公主也招了个驸马,只是没过多久驸马就暴毙身亡,端敏长公主也没再嫁,养了好几个面首,一年开个几回宴会聊作消遣。   中间一道桃花障隔开了男客女客,一辆辆马车停下,每个下来的客人都会从来往的丫鬟手里接过一枝桃花,大家都觉得新奇,纷纷抬头看向坐于上首,隔着一道屏风的端敏长公主。   穆双涵接过桃花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徐氏接到贴子后就一直想着让她装病,可穆双涵心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端敏长公主若有心报复,只怕也躲不了,如今只有见招拆招了。   女客这边,已经来了好些人,一个个妆容精致,还真有些百花争艳的感觉,穆双涵本打算找个角落坐下,却见几个少女结伴走来,“你是哪家妹妹,生得如此美貌,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穆双涵无奈,只好道:“穆少卿之女,穆双涵。”   “穆少卿?可是刚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   这些少女大都十几岁的年纪,并不知道端敏长公主跟穆柏的旧怨,她们父母辈倒是知晓,只是谁也不敢乱嚼端敏长公主的舌根。   只有为首的那个容貌最是出众的少女表情微微一变,意味不明的开口,“原来是穆大人的女儿,难怪一回京就受到端敏长公主的‘厚爱’……我看妹妹还是小心为妙。”   穆双涵对上她的视线,淡淡道:“不劳费心。”   “陶姐姐好意结交,你这是什么口气?”   “还不快跟陶姐姐道歉!”   “听说穆大人以前是个小县令,穆家妹妹在小城小县里长大,难怪……”   听着各种阴阳怪气的嘲讽,为首的陶韵既不落井下石,也不加以制止,反正这群人也是看在她爹是刑部尚书的面子上拥过来的,可有可无,当枪使也无妨,而这穆双涵也没必要结交……毕竟,端敏长公主可不是个大方的人。   “趋炎附势,道人长短,莫非这就是帝都贵女的风范?”穆双涵反唇相讥,声音却温和恬淡,听不出丝毫火气。   “你……”   正当这边僵持之时,又有一人跑过来,亲亲热热的拉住穆双涵的手,“表妹,不是说好了一起来的吗?我就慢了一点,你也不知道等等我!”   来人正是徐婉沁,穆双涵一怔,立即配合她笑道:“表姐,是我走得太急了,我向你赔罪……”   徐婉沁一脸嗔意,跟陶韵等人打了招呼,笑着说:“陶姐姐,我带我表妹先过去了!”   陶韵自然不会阻拦,周围的几个人又叽叽喳喳的围上来,陶韵瞥了她们一眼,径自与其他人打招呼去了,徒留她们在那尴尬。   “表姐?”穆双涵不解的看向徐婉沁。   “不管怎样,你也算是徐家的人,不能平白的任人欺负,”徐婉沁一边挂着标准笑容,一边低声告诫她,“你容貌艳压群芳,今日这一露面,怕是会有很多人看你不顺眼了!”   “这是为何?”   “你傻啊,太子初立,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只怕过不了多久,陛下和皇后娘娘就该为他选太子妃和侧妃了,你父亲如今受陛下抬爱,你又生得这般模样……可不就是极大的威胁吗!更何况端敏长公主……咳,所以人家也不怕得罪你!”   穆双涵:“……”端敏长公主就罢了,太子妃是什么玩意?简直飞来横祸!   “那表姐你不觉得我是威胁?”既然徐婉沁都跟她敞开天窗说亮话,穆双涵也直言不讳了。   徐婉沁闻言,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太子那么凶残……呸呸呸,我是说,殿下人中龙凤,我还是算了!”徐婉沁是被那天吓怕了,就算以前有过想法,现在也一丝念头都没了……其实她更想为未来的太子妃点蜡。   穆双涵哭笑不得,“说实话,表姐,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苍天可鉴,她对太子一点企图都没有好么!   徐婉沁怜悯的看她,“你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   两人说话间,已经坐下了,没过多久,端敏长公主就命人移开了身前的屏风,众人齐齐起身见礼,“参见长公主!”   端敏长公主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长得不算极美,却是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妩媚之感。   “都坐吧,”端敏长公主唇角微勾,“本宫办这聚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为图个热闹,你们也随意些,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有趣的,都尽管摆出来,也叫大家开心而来,带笑而归才是。如今正是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老规矩,既然是桃花宴,咱们今儿个一切都得跟桃花有关……孙嬷嬷!”   端敏长公主身旁的一个嬷嬷依言退下,不多时又领着众丫鬟回来了,依次在每个人面前放了羹盏。   “这是桃花羹,味道很是不错,你们都尝尝。”   穆双涵跟徐婉沁坐在一起,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似有若无的盯着自己,她暗叹一声,却没抬头。   接下来,端敏长公主又命人撤了隔在中间的桃花屏障,无论男女纷纷上前献艺邀宠,目的就是为了讨长公主欢心,毕竟能在当今圣上面前说的上话的,端敏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在男客那边,穆双涵到是发现了一个熟人——许博英,许博英正好也抬起了头,冲她笑了笑。   “其实今日办这桃花宴,倒不是为了本宫自己,”端敏长公主忽然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模样,“前儿个本宫那个不成器的子侄特地求到本宫跟前来,说他在街上对个姑娘一见倾心了,可那姑娘一家初初回京,他又不敢冒昧上门,只好央着本宫设宴,在这宴上探知那姑娘心意,本宫想着,这事若成了,也不失为一件美谈……”   穆双涵浑身发冷,徐婉沁刷地看了过来,脸色也有些不好。   一家初初回京,可不就是穆双涵?端敏长公主疼爱的子侄……也只有武阳侯世子薛建了,薛建的爷爷与端敏长公主的母亲原是表兄妹,说起来也不是很近的亲戚,只是端敏长公主没有儿女在膝下承欢,未免孤单了些,可这薛建却有本事能讨得了她欢心。   薛建虽然身份不差,长得也一表人才,却是帝都有名的纨绔,为人极为好色,穆双涵美艳绝伦,正中薛建下怀,若是嫁给他,一辈子也就毁了……端敏长公主身处高位,随随便便的一手,就令人措手不及。   薛建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向长公主行礼,他面色发黄,脚步也虚浮,可见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长公主笑道:“好孩子,你看上谁了,就将手上的桃花枝送给谁,桃花成双,寓结连理,也不负这桃花宴之名。”   长公主看向薛建,眼中似有深意,端得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众人面色各异,有些知情的都暗自心惊,十多年前的事,长公主竟然还没放下,只可惜了穆家的姑娘……眼见着薛建朝着女客一边走去,许博英一咬牙,起身行礼道:“长公主,婚姻大事本应由父母做主……”   “怎么?本宫还不能为后辈牵个红线了?”端敏长公主不悦道。   穆双涵垂眸,神情出奇的镇定,她手上正捏着一个小小的药丸,吃下去立即会出现一种哮喘突发的症状,需要立即送医……其实她早料到端敏长公主不会放过她,来之前也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只是一旦服药,大家都会知道穆家女身患哮喘之症,以后嫁人也难了,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   许博英还要再劝说,端敏长公主却无心多听,他握紧双拳,心想,实在不行,只能说他与穆双涵早已定亲了,虽然他只把双涵当妹妹,并无什么绮思,但他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穆家妹妹被推入火坑……   众人心思各异,眼前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在穆双涵抬起手之时,只听到“吼——”地一声,一道庞大的白影冲破护卫的看守飞掠进来,撞倒了好几棵大树,吓得众人纷纷尖叫躲避,薛建面如菜色,转身就跑,什么美人都扔脑后去了。   “……白虎!”哪怕回京那天受了这白虎的惊吓,穆双涵此刻都爱死它了,恨不得抱住它亲一口……来得太及时了!   “这不是……”端敏长公主被嬷嬷等人护在身后,定睛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她也认出了这白虎,乃是西夷人上贡,后又被文帝送给了太子……想到精心设计的一场局都被一只畜生破坏了,就算是太子的宠物,端敏长公主也咽不下这口气,立刻吩咐护卫队:“给本宫杀了这畜生!”   她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接连而至,傲慢嚣张得跟俯视众生似得,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孤倒要看看……谁敢!”   ☆、第7章 遇险   不知为何,一听到骆昭翊的声音,穆双涵心里就升起莫名其妙的安心感,恍惚间想着,仿佛很久以前有人给过她同样的感觉。   护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动了,长公主得罪不得,太子更得罪不得,这可真是左右为难。   端敏长公主找了一转都没看到骆昭翊的人影,抬高声音喊道:“太子,我在此设宴,你却纵容宠物横行无忌,毁我桃花宴……你让我这个做姑母的颜面何存?”   一艘画舫从湖上悠悠飘过来,船头有一人负手而立,身姿清隽秀逸,紫衣玉冠,广袖临风,眉目昳丽,唇边含笑道不尽的风流旖旎,看得众多女客纷纷红了脸,“姑母这话从何说起?”   端敏长公主指着一片混乱的宴会:“事实摆在眼前,太子看不见吗?”   众人一惊,不少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徐婉沁下意识的看了穆双涵一眼,还真有点为自己刚才的话后悔。   骆昭翊似笑非笑,不置可否的模样。   这时又有一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朗声解释道:“姑母误会了,今日是我找小七出来谈事,咱们可一直呆在这船上,也不知姑母在此设宴,何谈纵容宠物捣乱?小白性子野,久不见主人才会沿着湖边乱跑,坏了姑母的宴会纯属巧合,一只老虎罢了,姑母何必跟它一般计较呢?”   一袭蓝袍的青年,相貌俊秀,气质温润,给人一种如海般的包容之感,正是二皇子骆廷。   端敏长公主脸色难看至极,“谁不知你们自小亲厚,你当然护着他……”   “姑母可要慎言,你口中的他,可不只是你的晚辈七皇子,还是我大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骆廷笑了笑,随即肃容道:“纵然姑母贵为长公主,然,对太子不敬,该当何罪?”   话如利刃,一字一句,直刺而来,端敏长公主连退几步,扶着椅子,慢慢捏紧了拳头。   “喂,你颠倒是非的功夫还是这么厉害啊。”骆昭翊瞥他。   “你还有脸说,这谁害的?”骆廷忙里偷闲的瞪他一眼,“别给我说风凉话!”   骆昭翊眨了眨眼,戏谑道:“你不敬太子该当何罪?”   骆廷恨不得抽死他,“以后别找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离得远,众人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遥遥望着两人,只觉得皇家人的气度风华真是令人心驰神往,心生敬畏,只有穆双涵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已经看穿了太子傲娇毒舌吃货霸道幼稚路痴…的本质!啊,这么一想,大景皇朝的未来真是让人忧桑……   端敏长公主恨恨道:“看来还是我这个姑母错了?”   骆昭翊这才开了金口,“姑母非要认错,孤也没办法,不过姑母恪守君臣之礼,孤也念着尊重长辈,道歉就免了吧。”   一番话气死人不偿命,端敏长公主连礼数都气得忘了,铁青着一张脸,甩袖就走了。   一场宴会就此无疾而终,众人不敢再留,顿时作鸟兽散了。   眨眼间这里就空无一人,只有大白虎纳闷的趴在地上,朝着两人的方向呜呜叫。   “看你多凶残,人都被吓跑了!”骆廷习惯性的调侃一句,却半天没得到回应,偏头一看,骆昭翊正眯着眼盯着一个方向——不长记性的女人,救了你竟然都不留下道个谢?   骆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小七,你在看什么?”   骆昭翊收敛表情,冷淡道:“没什么。”   骆廷也没多想,他心思都放在别的事上,“咱们这位姑母从开始就一门心思的想推老三上位,如今父皇立了你为太子,你又处处不给她面子,她心里指不定多想除掉你,你最近小心点。”   “她无非会去见父皇……和凤仪宫的那个人,除掉我?呵,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骆昭翊无所谓,他从小到大糟的暗杀毒手还少吗?   “父皇疼你,最多无伤大雅的说你几句,可皇后娘娘……”   “哦。”骆昭翊随口应了下,有些心不在焉了,他忽然掠到了岸上,丢下一句“二哥,帮我把小白带回去”,就没影了。   “有事就二哥,没事就喂……”骆廷郁闷地翻了个白眼,“刚跟你说了小心就乱跑,出事也是活该!”   白虎“嗷呜嗷呜”的扒着树……为什么又被主人抛弃了~~o(>_<)o~~   穆双涵坐在马车上,手里还攥着那桃花枝,方才走得太急,都忘了扔了。   算起来,骆昭翊帮了她两次了,她是想留下道一声谢的,可人都走光了,她又不想显得太特殊,没怎么考虑就上了马车……穆双涵摇头失笑,若有机会,下次见面再来道谢吧。   想着,穆双涵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外面人声渐少,不禁皱着眉掀开了车帘,然而这一看,她却惊得睁大了双眼,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换人了,原本是个忠厚的老仆,现在却变成了一个猥琐的中年人,而车外的场景也不再是热闹的城中,而是荒郊野外。   “停车!停车!”穆双涵大叫。   中年人一鞭子狠狠打在马上,马吃痛飞快地往前冲去,,穆双涵一下子摔在车里,她细皮嫩肉的,转眼额角就被磕青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穆双涵按着额角,心里焦急的想着应对之策,故意扬声喝到:“我乃朝臣之女,你竟敢拐带我,等我家人找到,小心你的狗命!”   “你还想等人找到你?有人可是要斩草除根,让你尸骨无存啊!”那人怪笑着,“可惜了如此美貌的小妞了!”   很好,这人果然是受人指使!   穆双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端敏长公主,可又一想,很多人都知道她今日参加了端敏长公主的桃花宴,若她没有归家,第一个受怀疑的定然是端敏长公主,就算贵为长公主,谋害朝臣之女也非同小可……端敏长公主再恨她爹娘也不可能拿自己身份地位冒险啊!   第一个嫌疑人是端敏长公主,若不是,那事情就复杂了。   穆双涵咬着下唇,扶着车座努力站稳身子,拔下头上的发簪,一下子刺在那人脖子上,划下一道血痕,“快停车,否则……你也活不成!”   那人大惊失色,他以为马车里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就没多加防范,没想到却阴沟里翻船了!   穆双涵怕吗?她当然怕,而且怕得全身都在发抖,但是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越危险头脑越冷静,她嘴上说着要等人来救她,却不会真的坐以待毙,穆双涵并不是个多会依赖别人的人。   马车越来越接近山崖,赶车的中年人一狠心,直接滚下了车去,发簪划出的血丝溅在穆双涵的衣袖上,她手不稳,发簪也掉了下去,穆双涵一抬头……前面赫然是瀑布悬崖!   马儿仿佛感到了危险,嘶吼着想要停下,奈何冲势太猛,根本止不住,眼见着马车就要摔下悬崖,马儿竟一下子调转头来,但马车的后半截已经坠落临空了,马儿死命地刨着蹄子,身上出现了一道道勒出的血痕。   “好马儿,再用点力冲上去!”穆双涵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慢慢地往前面爬,就在她爬到车口与山崖的接口时,马车一抖,又往下翻了,“啊——”   穆双涵尖叫出声,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你……太子,你……”穆双涵一惊一吓,眼泪刷刷地淌下来,狼狈得很,她又惊又喜,哽着声音说:“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紫衣玉冠,像是赶得太急了,微微喘着气,没好气的瞪她,不是骆昭翊又是谁?   “本想跟你讨个谢,谁知……”骆昭翊忍不住吐槽道:“怎么每次见你都那么危险,你是命途多舛还是命犯太岁?”   骆昭翊边说边想把她拉上来,可是穆双涵身体卡在了车里,只得先松开一只手,掀开堆在一起的木板,突然,马儿口吐白沫,倒了下去,没了拉扯的力道,马车立即连带着马摔下了悬崖,穆双涵刚脱离了马车,就被巨大的冲力带了下去……   ……这就是命啊!   穆双涵心中有股深深的无力感,那一刹那,她觉得手上的力道该消失了,毕竟骆昭翊已经仁至义尽,没有人会为了救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两人若是角色互换,穆双涵自问她自己也会松手。   手上的力道的确消失了,穆双涵并不意外,可心里却被一股巨大的失落袭来,那股失落来势汹汹,几乎压下了她对死亡的恐惧……然而下一秒,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上了她的腰,骆昭翊语气十分欠揍,“看你表情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于是你就下来了?   泥煤啊!命是这么玩的?!   “你……”几个瞬息之间,穆双涵就经历了大喜大悲,她想骂人,开口却被风糊了一脸。   “闭嘴!知道你怕,等会让你叫个够!”   穆双涵:“……”太子你赢了orz   ☆、第8章 故事   骆昭翊揽着穆双涵的腰,袖口刀光一闪,在崖壁上划出长长的一道深沟才停下。   穆双涵松了口气,忍不住担忧道:“现在怎么办?”   “这种时候,你只要闭上眼睛紧紧抱住我就好!”骆昭翊斜睨她,脸上一点紧张之色都没有,虽倨傲却也是自信。   虽然欠揍了点,但不得不说,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还挺安心的。   穆双涵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训了,手臂直接抱住了他,可是……“殿下,我都没抖呢,你抖什么?”她是女的,明显更吃亏好不好?   “分明是你在抖!”骆昭翊一扭脸,不悦道。   穆双涵一抬头,却发现他耳根红了一片:“……”麻蛋的,太纸殿下,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娇羞?   骆昭翊恼羞成怒,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往下跳。   “啊——”太刺激,穆双涵要疯了,闭着眼睛尖叫。   而后,她感觉到骆昭翊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顺势而下,冲势渐小,随即两个人都掉进了水里。   “呼……”水潭并不深,穆双涵从水里冒出头,呛了几口水,一眼就看到了石壁旁吹落而下的柳条,再看这周围,竟是出奇的美丽,毫无雕琢痕迹,青山绿水,绿草如茵,不远处还有一个木屋,但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殿下,太子殿下?”过来一会儿也不见骆昭翊浮出水面,穆双涵有点急了,不会是受伤了吧?她连忙又闭住气,下水去摸索。   “别嚎了,耳朵差点被你震聋了!”骆昭翊在岸旁浮上来,发冠掉了,一头长发浸了水,却贴在身上,“还知道找我,总算你有点良心。”   “你没事就好了!”劫后逢生,穆双涵又哭又笑,“殿下,我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若因救我出事,我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你知道就好!”骆昭翊唇角微扬,难得纯粹的笑了笑。   穆双涵看着他,怔了怔,随即叹了口气,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愿意以命救她的人,可惜,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说起来也真是巧,这里怎么会有编织好的柳条挂在那儿……”倒像是特地方便人下来的,若非如此,就算骆昭翊轻功再好,他们俩也没法安然落地吧。   “我没跟你说吗?”骆昭翊挑了挑眉。   “什么?”   “这里是我的地方,柳条是我弄的,木屋也是我建的……”   穆双涵:“所以说……”   “所以说不知道你在嚎什么,这地方我跳了百八十次了,熟得不能再熟了。”骆昭翊不以为然,哼道:“就算你这么重,带你下来也没问题。”   卧槽,浪费她感情啊!说好的以命相救呢?   穆双涵:“……你!才!重!”   骆昭翊:“你还要在水里呆多久?”   穆双涵低了低头,有点纠结,她衣服料子轻薄,一浸水就曲线毕露……她就算再大大咧咧也不好意思这样上去啊!   骆昭翊嗤笑一声,进了木屋,没过多久就拿了件干净的长袍走出来,扔给了她,居高临下道:“怎么,还担心我会对你不轨?”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穆双涵看了看他,古怪一笑,淡定道:“臣女蒲柳之姿,哪及得上殿下姿容绝世,殿下该担心自己才是。”   骆昭翊:“……”女人一般不流氓,流氓起来不是女人!   而后,两人各自换了衣服,坐着烤火,顺便晾衣服。   穆双涵轻轻嗅了嗅,目光落到了他的右手臂上。   骆昭翊的右手一直负在身后,没好气的说:“看什么看?”   穆双涵起身,突然走到他身后,因为穿着的是男式的长袍险些摔着,她抓住他的手臂,果然听到他“嘶”了一声。   “你这个女人……”   骆昭翊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正对上她的双眸,微微泛红,藏着澎湃的怒火,水光闪烁,亮晶晶的竟美得惊人,只听她轻叹一声,再硬的心肠也被她柔化了,“殿下,您能别这么嘴硬吗?”   她早该了解这人口是心非的程度,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他平时下来定然做足了准备,哪像这次这么猝不及防……更何况,她浑身上下一点都没磕着碰着,哪来的这么好运气?无疑是他整个身体护住了她罢了。   骆昭翊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抬着下巴,用一脸倨傲的表情掩饰着茫然跳动的心,微痒,微热。   几道长长的血痕正划到袖口,细小伤的不知多少,掌心也被划破了,看着极为吓人,穆双涵咬着下唇,“这里有药吗?”   “没有,”骆昭翊蓦地收回手,轻哼,“些许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穆双涵坐在他跟前,认真的看着他,“我与殿下素不相识,殿下何以三番两次救我?”   骆昭翊闻言,先前好些的脸色不知为何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冷道:“你自己想!”   穆双涵蹙眉,难不成她以前见过太子?不可能啊,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穆双涵有心为他包扎伤口,却见他神情冷漠,不禁欲言又止。   过了许久,骆昭翊忽然淡声道:“我八岁那年出宫,遇上了人贩子,逃出来又滚下了山谷,就是对面那个……”   穆双涵一怔,他又说:“十岁那年,父皇去了江南微服私访,宫中大小事都由皇后掌管,我被人迷晕了,醒来后就在狼群里,九死一生,就在这里东边的林子里。十三岁那年出宫,被人追杀,在西边的瀑布跳下来,被水冲到这里,还是一样的地点……既然这么有缘,索性我就在这里搭了个屋子,我就想吧,也许哪一天会从山崖上摔下来,就提前做了准备……”他无所谓的指了指柳条。   穆双涵微张着嘴,这才明白他是在向她解释,为何他会在这荒郊野外弄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殿下贵为太子,怎么会一次次的遇险,还是在同样的地方?”穆双涵心中一紧,不解的问。   “觉得很奇怪?”骆昭翊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穆双涵点头。   骆昭翊倏而凑近了,在她耳边呓语:“你想知道吗?”   穆双涵背后生寒,往后退了退,觉得这其中事情不是她一个小小的朝臣之女能知晓的,她连忙摇头:“不不不,殿下你还是别……”   话音顿住,因为她看到骆昭翊的侧脸,虽沉静如画,却是那么的冰凉与寂然,半敛的眼眸,幽淡的一点蓝色妖异生辉,流转间便是动人心魄的风华。   “先帝在位时,西夷有一位圣女,他们歌颂她,称赞她,是大雪山的仙子,是草原上的精灵,她一双蓝眸比天空还要澄澈,比月光还要皎洁……后来,她被先帝纳入宫,直接加封成了皇贵妃。”   穆双涵浑身发冷,想捂住耳朵,却一动都动不了。   “她进宫两年后,先帝逝世,父皇登基,那时候,她即将临盆,听说生下一个死婴,然后疯了,逃出了皇宫,从山崖上跳了下去……就是这个地方。”骆昭翊撇嘴,嫌弃的瞥她,“你什么表情,闲的没事跟你说个故事罢了,胆子这么小?”   穆双涵想想他的年纪,再看看他那一双眼睛,以及他方才说的,三次都在这个地方遇险,不禁笑得比哭还难看……真的只是个故事吗?   天下人皆知,七皇子乃是皇后唯一的嫡子,加封太子顺理成章。   穆双涵没见过皇后,可也知道,皇后可没有一双蓝眸!   骆昭翊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提道:“想什么呢,听说我早逝的外祖母是异族人,眸色泛蓝,父皇说我是随了她。”   穆双涵:“……”她真是要疯了,这位殿下说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知道真有隐秘还是在故意吓人……殿下泥垢了!   她的表情实在有趣,骆昭翊笑得倒了下去,双手撑在脑后,望着天空,神色温和恬淡了许多。   衣服正好干了,穆双涵默默的去换了。   “殿下,既然你对这里这么熟,应该知道怎么出去吧?”穆双涵换好衣服,问他。   骆昭翊站起身,没了发冠,一头长发被吹干了直接散落下来,倒少了平时的盛气凌人,风华秀逸的美少年,端得是又俊又美又勾人,惹得穆双涵多看了好几眼。   他也不讲究,用了根玉带束好头发,边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等,等旁人都知道我们出事了,带人来找,二是我们自己回去,但没法解释摔下山崖还能毫发无损……当然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这种模样一起出现,你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穆双涵蹙眉:“那殿下的意思呢?”   两人也算共患难了,穆双涵自己都没发觉,她对他的态度随意了许多,也放松了许多,有了一种没有理由的信任——信他不会害她。   骆昭翊也发现了,心情还不错,一本正经的道:“我不叫殿下,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殿下太子之尊,我总不能直呼其名……”穆双涵也正色道。   骆昭翊气闷,冷哼一声,不想理她了——麻蛋的,恭敬和礼数都已经被小狐狸吃了,居然还不敢叫个名字了?骗鬼呢!   ☆、第9章 序幕   穆双涵私心里的确不想跟骆昭翊走得太近,帝都里,想嫁给骆昭翊一步登天成为太子妃的女人多得能排到城外去,可她却不想。   并不是骆昭翊不好,相反,他是好过头了,唯有一点,他是太子,不出意外将来会是大景的皇帝陛下,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宫闱深深,勾心斗角,,一想到这个,穆双涵就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可是……偏偏他几次三番的救了她。   说不动心那是骗人,只不过,这点动心不足以撼动她的底线,穆双涵是个太冷静的人,她怕走得太近她会陷进泥淖,所以只有装傻充愣的拉来两人的距离……哪怕他才救了她。   “殿下,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穆双涵无奈道。   骆昭翊偏过头,冷淡道:“孤知道了。”   一句话,宛如天堑,先前两人自然随意的相处顿时消失无踪,只余男女之防,君臣之别。   穆双涵暗叹一声,面上温婉的笑,语气却谨慎了许多,“不知殿下有何办法?”   骆昭翊没说话,带着她走了小半个时辰,竟绕到了先前坠崖的地方,天色有些暗了,穆双涵跟着他躲在树后,一眼就看到了那边火光点点,有许多人举着火把在搜寻着什么,看来,是有人来寻她了。   “你过去吧。”骆昭翊倚着大树,“你这么聪明,不用孤教你怎么说了?”   穆双涵一怔,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福身一礼,道:“殿下恩情,永不敢忘,双涵会日日祈祷,只求殿下一世平安喜乐。”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   “……让你走你还真走?”骆昭翊看着她的背影,很是高深莫测的模样:“想逃?看你逃不逃的掉!”   “阿涵!阿涵!”   “穆姑娘——”   “小姐……”   走近了就听到一声声的喊叫,穆双涵连忙应道:“爹,我在这里……”   穆柏浑身一震,偏头一看就冲过来抱住她,嗓子发颤,一叠声的问:“阿涵,乖女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路寻来捡到你的发簪,竟还有血迹,吓死爹了,你有没有受伤?快让爹看看……”   “爹,您放心,女儿没事,也没受伤,”穆双涵慢慢道:“我去赴端敏长公主的桃花宴,谁知回来路上,车夫却换了人……”她将遇险之事细细道来,只是后面的却改了,“就在我以为会跟马车一起掉下那山崖时,有人救了我……”   “有人救了你?”许博英奇道:“是什么人?”   许博英回来后不放心,亲自去穆府问了,才知穆双涵一直没回府,徐氏吓得险些晕厥,穆戎也哭着要出来找姐姐,还是许博英发动了两府的下人下出来寻找,等穆柏和许之礼回来后,又去报了案,一路查到这里,却只见了发簪和血迹,以及沿途混乱的痕迹,找了许久也找不到,穆柏快急疯了,若非许之礼一直拦着,他就要闹到端敏长公主的府上了……好在穆双涵平安归来了。   “我那时晕过去了,也没看清那人什么模样,醒来后就在树下躺着……”一句话,既表明了她因何获救,又解释了为何被救了,却这么长时间都没个消息。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穆柏一脸后怕,眼中既是心疼庆幸,又是怒火滔天,“这事一定要查个清楚,不能让阿涵白白遭难,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事……”许之礼欲言又止,穆双涵是赴端敏长公主的宴,回来途中遇险,且端敏长公主与穆家素有旧怨,无论如何,端敏长公主也脱不了干系,但长公主是何身份,穆柏刚回京,毫无根基,对上长公主哪能讨得了好啊?   穆柏摇摇头,毅然道:“老哥不必在劝了,明日我会进宫求见陛下!”   许之礼叹了口气,“也罢,陛下圣明,想来会还你个公道。”   穆双涵心知他们都是怀疑端敏长公主了,不过她始终觉得没那么简单,但也说不清楚,只能待父亲求见圣上,等刑部调查了。   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可是家里仍是灯火通明,徐氏面如白纸,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向外张望,穆戎拉着她,心里也害怕,“娘……”   才叫了一声,就听下人叫道:“回来了,夫人,老爷和小姐回来了!”   “阿涵……”徐氏哆嗦着嘴唇,看到站在门边略显狼狈的女儿,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走过去,手指慢慢摸着她撞青的额角,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道:“我的阿涵,你若出事,娘也不想活了……”   穆双涵自幼早熟懂事,徐氏生了穆戎后身子不好,穆柏也不懂内院之事,平日家中大小事都是穆双涵在亲自帮着管着,看管照顾幼弟也不假手他人,徐氏对她有又愧又怜,比之小儿子穆戎,还要更心疼爱护这个长女。   “姐姐,姐姐!”穆戎也扑了过来,三个人抱在一起大哭。   徐氏被吓着了,晚上非要同女儿睡,洗漱后盯着她的额头,心疼的不得了,又红了眼圈,“阿涵,这要不要上点药,疼不疼啊?”   “娘,别担心了,不疼的,过几日就好了,”穆双涵笑着安慰她,“你女儿福大命大,得贵人相助,没事的……”   “都是娘不好,”徐氏眼露恨意,“端敏长公主她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想当初她……”   徐氏倏地顿住话音,看着她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吧,只要你们没事,娘怎么样都行……”   穆双涵点点头,却是若有所思,总觉得,爹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夜色渐深,穆府的灯也灭了。   府外的树上,骆昭翊摊开手,手心是一枚亮晶晶的石头,这是民间有名的许愿石,孩童最喜欢玩的东西。   这么晚了,宫门早已关闭,骆昭翊自然可以刷脸或者刷身份令牌进去,不过他脚步一转,却是去了二皇子的府邸。   未成年的皇子都住在宫里,成年后的皇子会被赐府邸搬出来,文帝妃嫔并不多,说来也怪,自七皇子骆昭翊出生后,宫中便再无孩子出世了,其他皇子中不乏有觊觎皇位的,但大皇子幼年烧坏了脑子,变成了个傻子,二皇子生母犯了事,被打入了冷宫,没多久就死了,一直养在皇后身边,也因此跟骆昭翊最是亲厚,四皇子无心政事,痴迷书画,整日附庸风雅,六皇子生母身份低微……算来算去,也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是个有野心又有威胁的。   尤其是三皇子,不仅母族强大,他本人也是个有心机的,立太子之时,朝中不少人以“七皇子年少顽劣,行事无忌,不堪重任”为由而支持三皇子,端敏长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旁人说得再多,骆昭翊该怎样还是怎样,任弹劾他的折子堆满了御书房,文帝还是立了他为太子。   夜色沉沉,月亮半掩在云间,只点点星光闪烁,树木随风哗哗作响,帘幕飘起又落下,无声荡起尘埃。   二皇子府中的灯还亮着,骆昭翊几个纵身就跳到了窗前,敲了敲,探头进去,“没睡吧?”   “你说呢?”门开了,骆廷靠在门边,本是咬牙切齿的,一看到他的模样却是立即站直了身子,紧张道:“你这是……真出事了?”   骆昭翊也不客气,进去倒了水就喝,“宫里有没有帮我瞒着?”   “小白送回东宫了,看你一直没回就知道你有事耽搁了,我跟父皇说你玩累了在我这住下了……”两人一直这样,骆昭翊惹事,骆廷帮着遮掩,弄得骆廷时常感慨,是不是上辈子欠他丫的!   “玩累了?你以为我今年几岁了?这借口用了好几年,也不知道换个。”骆昭翊嗤笑。   “你以为父皇真不知道我们蒙他呢?只他乐意纵容你,这借口就有用!”骆廷气道,随即又皱眉,“你跑哪去了,这模样还好没回宫,否则……嗯?手怎么了?”   骆廷一把拉起他的衣袖,露出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气得一拍桌子,“你啊你!”而后拿了药过来,“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太子殿下!”   太子作为储君,身份贵不可言,受了点轻伤身边人可都是要掉脑袋的,结果骆昭翊一点都不当回事。   骆昭翊不以为意,反而问:“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那位姑母暴毙而亡的驸马?”   骆廷一愣,表情慢慢严肃起来,“怎么?”   “我记得,”骆昭翊意味不明的说:“那位林驸马是家中独子。”   “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骆廷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骆昭翊耸了耸肩,“只是觉得……这穆家真挺倒霉的。”   骆廷皱着眉头沉思,骆昭翊忽然用力拍了拍桌子。   “嗯?”骆廷纳闷。   骆昭翊抬了抬下巴,“我饿了,随便来点什么吃的,三勺糖!”   骆廷掀桌:“(╯‵□′)╯︵┻━┻”   翌日,阳光明媚,天光正好,照得宫里的花都明媚鲜妍了许多。   文帝刚下朝就听说端敏长公主进宫看望皇后,两人正在御花园赏花,他想了想,顺道就过去了。   皇后保养得极好,看着也就三十多岁,肤如凝脂,妆容精致,年轻时候号称帝都第一美人,可见是何等绝色,纵然到了这把年纪,也没逊色多少,仍是美得令人心醉。   端敏长公主胜在风情,容貌远不及皇后,她笑道:“许久不见,娘娘风姿不减,实在让人羡慕不已!”   皇后神情淡淡,“是吗?可人总是会老的,本宫已经老了。”   “娘娘说笑了,”端敏长公主深知过犹不及,便笑着转开了话题,故意蹙眉叹了口气,“这时节,桃花开得最妙,我本也想着借那桃花宴找出些有趣的玩意上呈给娘娘解解闷,谁知……”她欲言又止。   “本宫听说了,白虎毁了你的桃花宴,”皇后声音漠然,“一个畜生罢了,还不是随你处置。”   端敏长公主心中一喜,紧接着又叹,“可这打狗……也得看主人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皇后的表情,说实话,端敏长公主心里也没底——因为皇后心里在想什么,就没人弄懂过。   皇后没开口,正在这时,文帝到了,端敏长公主起身行礼,皇后慢了一步,福身,“参见陛下。”   文帝扶住皇后,摆了摆手,“都坐吧。”说罢,又看向端敏长公主,“昨天的事,朕也知道了,白虎野惯了,朕会让小七严加管教,这种事必不会再发生。”   端敏长公主笑容微僵,文帝这话分明就是把骆昭翊摘了出去,只把毁宴之事推到了白虎身上,“陛下,白虎听命于太子……”   “好了,白虎是朕送给太子,这么说,朕也有错了?”   “不,臣妹绝无此意!”端敏长公主捏紧了拳头,面上仍是含笑,“既然如此,这事就算了吧。”   文帝点了点头,皇后跟个精美的雕像似得,听着他们说话,神情都没变一下,文帝对着她说话时,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朕听闻你召了太医,身子不舒服吗?”   “不过是受了寒,伤风罢了,陛下事务繁忙,这些小事不必惦记。”皇后态度一板一眼的,就跟例行公事似得,礼数言辞俱是周全,却……没什么感情似得。   文帝目光微微一黯,却没说什么。   他跟前服侍的大太监忽然上前道:“陛下,穆少卿求见!”   端敏长公主蓦地抬头,文帝又跟皇后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皇后娘娘,太子他……”端敏长公主仍不死心。   皇后没搭理她,走到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前,轻声呢喃着什么,倏而眉眼舒展,美人一笑,顿时百花失色。   端敏长公主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0章 试探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文帝温和的笑了笑,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当年昭明殿上那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一晃就快二十年了,“你匆匆前来求见,究竟有何要事?”   穆柏也是感慨万千,肃然道:“臣来,是想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哦?”文帝不解。   穆柏一字一句道:“端敏长公主!”   接着,穆柏将昨日之事一一道来,说到爱女遇险时,忍不住双眼通红,文帝听得皱眉,“端敏不至于如此糊涂,这事……”   “微臣不敢诬陷于她,只是此事跟长公主脱不了干系,然长公主身份贵重,没人敢冒犯,微臣……”   听到这里,文帝才知道穆柏的意思,并非想让他降罪端敏,而是想让他命端敏配合调查,光明正大的查出真相……毕竟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和端敏长公主,谁都知道偏向谁。   可文帝觉得,这样未免小事闹大了,他是有意提拔穆柏,却也不至于因这种事下旨,更何况穆柏的女儿也没出什么事啊!   “陛下……”   “陛下,太子来了!”   就在文帝想要拒绝之时,大太监孙公公和穆柏的声音同时响起。   文帝立时笑道:“宣。”   骆昭翊沉着脸走进来,锦袍玉冠,宽大的衣袖猎猎生风,“儿臣见过父皇!”   文帝招招手,奇道:“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莫非是跟你二哥吵架了?”   穆柏正欲行礼,骆昭翊摆了摆手,而后对文帝道:“父皇,天子脚下,理应人人心怀敬畏,可有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实在令儿臣愤恨不已!只可惜了那名女子,恐怕凶多吉少!”   穆柏一惊,文帝已追问道:“你说的是何事?”   “昨日,儿臣在客栈楼上,看到一名贼人撞倒车夫,拉着一辆马车飞驰而去,车中依稀听到女子叫喊之声,只是相救不及……”骆昭翊面无表情,冷冷道:“父皇治理天下,万事都讲究‘孝善仁德‘之名,像这等贼人,万死不足,既被儿臣撞见了,定要将他找出来绳之以法!”   文帝若有所思,穆柏小心翼翼的问:“敢问殿下……是何时看见那贼人的?”   “说来也巧,”骆昭翊淡淡道:“就在姑母桃花宴之后,本是散散心,撞见这种事,还不如不散!”   “殿下嫉恶如仇,实乃我大景之幸!”穆柏顿时一脸正直的附和,不管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穆柏此刻看他都顺眼极了!   文帝干咳一声,事到如今,总不好拆自己儿子台了,他叹道:“昭翊,其实你看见的那名女子正是穆卿之女,,穆卿今日前来就是为的此事……”   “哦?”骆昭翊闻言一脸诧异,真真切切不像作假,随即淡声道:“那真是巧了。”   文帝看在眼里,一些怀疑慢慢散去了,随即便下旨,令刑部调查此事,尤其强调了端敏长公主牵扯其中,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不用顾忌。   穆柏谢恩退下,从头到尾没跟太子有什么眼神交流。   “小七,你姑母现在御花园陪着你母后,你过去跟她道个不是,昨日之事就当过了,也别让她心里落下疙瘩。”文帝语重心长,虽然他在端敏长公主面前护着儿子,可也不能完全落了妹妹面子。   “想来姑母是去告儿臣的状的。”骆昭翊冷声道:“姑母和母后都看儿臣不顺眼,儿臣何必过去惹她们心烦!”   提到皇后,文帝沉默了一瞬,“你母后她并不是……”   “姑母也就罢了,儿臣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何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骆昭翊说到此处,忍不住的黯然,这会儿并非做戏,他是真的不明白,天行间有哪个做母亲的会对孩子视若无睹,甚至,甚至……“莫非儿臣真的不是母后的亲……”   “昭翊!”文帝打断他,沉声道:“宫中一些流言蜚语你不必理会,你的确是你母后所出,朕的嫡子!你为太子,也是名正言顺!”   骆昭翊面无表情的站在文帝跟前,一语不发。   良久,文帝又道:“你母后近日身体不适,昨日还召了太医,你……”   骆昭翊垂了垂眼眸,而后不情不愿的哼道:“儿臣去御花园逛逛!”   文帝放缓了脸色,顿时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发现骆昭翊眼中骤变的幽暗目光。   正值春日,百花盛放。   皇后站在花前站了许久,跟端敏长公主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惹得端敏长公主都忍不住要告辞了。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贴身女官远远望见骆昭翊的身影,上前提醒道。   皇后终于有反应了——手用力折断了一枝花。   骆昭翊走过来,顿了顿,还是向她见了礼,面上一派冷淡,“真巧啊,母后也来此赏花。”   众人:“……”每次来看亲娘都说是巧遇的殿下你真是够了!   皇后听到声音,偏了偏头,木木的脸上忽然绽出柔和的笑容,轻声喃喃道:“昭昭啊……”   端敏长公主讶然。   骆昭翊一怔,心底暗自嘲讽,不知道这次的温和会持续多久呢?   纵然知晓,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沉溺的低下头,别扭道:“听说凤仪宫昨日召了太医……”   皇后温柔的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而后像是打破了魔咒,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和冷冰冰的声音:“跟你有关系吗?”   骆昭翊抬头,心头乍然涌起的温情退去,一字一句道:“当然没关系,母后也明白,儿臣不过……例行公事!”   皇后伸手掐上他的脖子,越捏越紧,骆昭翊习以为常,也不动,漠然的看着她。   皇后猛地松了手,接连退了好几步,仿佛身前是洪水猛兽,她喊道:“滚!都给本宫滚!”   骆昭翊笑了下,说不出是讽刺谁,“母后保重,儿臣告退!”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皇后睁大眼睛,盯着看,蓦地又柔了表情,轻声喊道:“昭昭,娘在这里,昭昭……”   端敏长公主将之尽收眼底,背后直冒寒气,也忙着告退了。   皇后的贴身女官是个三十多岁,面貌平凡的女子,却有种宠辱不惊之感,“娘娘,这里风大,回去吧。”   “昭昭怎么走了?”皇后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不解的问。   “殿下事务繁忙,不过只要娘娘保重身体,殿下会再来看望娘娘的。”女官也像在哄孩子,柔声道。   皇后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午后,穆双涵终于劝走了陪了她一天的徐氏和穆戎,既是无奈,却也极为心暖。   “夫人和小少爷是不放心小姐。”春绵笑嘻嘻的说。   “就你多话。”穆双涵笑了笑,瞥见草丛里有动静,便随口找了个理由支走了她,一转身就有一只小红狐狸跳到了她面前,小狐狸很机灵,有旁人在的时候都躲着,只有穆双涵独自一人才会出来。   穆双涵揉揉它的头,叹了口气,“小狐狸,你想不想回你家主人那去?”   小狐狸甩了甩脑袋,也分清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它纵然聪明,也说不了人话。”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穆双涵深吸一口气,看到骆昭翊坐在墙头上,双腿随意荡着,她又叹气了,“殿下,你怎么又来了?”   骆昭翊不理她,就那么坐着。   穆双涵看了看他,试探道:“殿下莫非又是心情不好了?”   “你怎么知道?”骆昭翊还真有点奇怪,上次他心情不好,被穆双涵看出来了,结果这次又被看出来了,虽然……两次都是相同的原因。   “这回可没有白糖糕了。”穆双涵一摊手,腹诽,就你那副全天下都欠你十万八万的德行,看不出来就傻了。   骆昭翊:“……就你那手艺,谁会惦念!”   穆双涵耸了耸肩,殿下,你那更郁闷的表情暴露了你!   她转身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拿着两样东西出来了,一把匕首,一个玉佩,,再加上久未见主人,正在地上撒娇卖萌的小狐狸,都全了,“这些都是殿下的东西,还请殿下都收回去吧。”   骆昭翊眯了眯眼,掩在袖中的手捏得咯吱响,冷哼道:“扔了的东西孤不会再要,你要扔便扔!”   小狐狸打滚哭嚎:“……qaq”   “你哭个毛!”骆昭翊一听它嚎就暴躁,“几天不见又蠢了,扔了你不会再跑回来?”   小狐狸僵住——咦?主人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穆双涵:“……”碎了一地的是什么——啊,谁来抢救一下太子的节操!   小狐狸跳上凳子,又跳上桌子,用尾巴将匕首和玉佩圈起来,随即面对着穆双涵,乖乖的倒在桌上装死,那意思——涵涵,你扔吧!   穆双涵:“==”   ☆、第11章 求我   日照当头,清风拂面。   藤蔓缠上墙头,翠绿的一片,骆昭翊坐着不肯下来,仰脸望着天空,墨蓝的眼眸一眨一眨的,有一瞬间,干净澄澈的不可思议。   穆双涵就拿着水壶慢吞吞地浇花,谁也不搭理谁,阳光剪出她的侧影,妖妖娆娆,艳色无匹,微微抬手的时候,衣袖垂落,纤细洁白的手腕露了出来,小狐狸在她脚边转着要她抱,穆双涵嫌痒,手一抖,浇了它一身水。   小狐狸:“……qaq”   “两个蠢货!”骆昭翊一次性嘲笑了两个。   穆双涵恨不得一水壶砸过去,念在他是太子又是恩人的份上忍了,咬牙切齿的说:“就你这脾气,谁受得了?”   骆昭翊矜持道:“如果实话实话就是脾气差……那我无所谓。”   穆双涵无语,小狐狸漂亮的红毛湿哒哒的滴着水,委屈的“呜呜“叫,穆双涵掏出手帕帮它擦毛,擦完了拍拍手,抹了把拢在一起的红毛,淡定道:”乖,自己去太阳底下晾凉。”   小狐狸委委屈屈的去空地方装死了。   “殿下,东西你又不要,那你来做什么的?”穆双涵坐下来,倒了杯茶。   骆昭翊的身影一下消失,又一下子出现在她身旁,抢了她的茶,一饮而尽,“孤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想管?等你成了太子妃再说!”   “……”穆双涵又倒了杯茶,冷笑反问:“太子妃能管得了殿下你?”   骆昭翊不置可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可以试试。”   穆双涵顿了顿,摆摆手:“没兴趣。”   骆昭翊哼了声,放下杯子,问:“要不要去个地方?”   穆双涵还是那句话:“没兴趣。”   “不想知道谁要害你?”骆昭翊不紧不慢的说,“说不定孤一高兴,还会告诉你当日是谁刺伤了白虎,以至于你和你母亲受惊……”   “你知道?”穆双涵眼睛亮了亮,随即反应过来,“这事有人会查,不劳殿下费心。”   骆昭翊嗤笑:“要等刑部那帮人查,等到你再遇害都查不出来!积年累月下来不知道堆了多少案子在那,什么时候查完了?何况事关己身,你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是……你不信孤?”   穆双涵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叹气,“殿下,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跟你偷偷出门像话吗?”   “怕什么,天黑之前送你回来便是,”骆昭翊一脸嫌弃,“实在不行,孤委屈点,娶了你也行……”   穆双涵一脚踹了过去!   “腿不直,脚没力,腰太软……”骆昭翊评价,“花拳绣腿!”   穆双涵:“你!滚!啊!”   正值饭后午睡的时辰,太阳西沉了些,暖融融的晒得人昏昏欲睡,春绵柳絮两个丫鬟也止不住的打哈欠,眼见着穆双涵过来了,柳絮连道:“小姐,有什么事吩咐吗?”   “没什么,我要躺一会,申时前都不必来吵我了。”穆双涵温声道。   “是,”柳絮想了想,又问:“若是夫人和小少爷来……”   穆双涵笑了笑,“就说我在歇着便是。”   春绵和柳絮都点头应是。   之后,穆双涵在两个丫鬟的注视下进了房间,又悄悄从后门跑了出去。   “你真能装!”骆昭翊在墙边等她,懒洋洋的揉着小狐狸的红毛,悠闲得跟在自己家后院一样,相比之下,穆双涵就跟做贼似得。   “废话!”穆双涵瞪他一眼。   “在我跟前怎么不装了?”骆昭翊也不跟她端着架子了,慢条斯理的问。   穆双涵一时没出声,随即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如果有一个人见过你最坏的样子,见过你最狼狈的样子,那么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也太太没意思了,不过这些话说出来太矫情,穆双涵只道:“你走不走?”   骆昭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穆双涵莫名其妙。   骆昭翊却是笑了,“女人都像你这么口是心非吗?”   穆双涵一脸血的回望他,“殿下,你说这话自己都不心虚吗?”   骆昭翊顿时沉下脸,冷哼一声,穆双涵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扔了个毛球,随即腰间一紧,周围景物急速后退。   呵呵哒→→果然心虚了!   骆昭翊带着穆双涵离开穆府,竟没有惊动一个人。穆双涵早就发现这位太子殿下有一身神鬼莫测的好功夫,这种武功绝非宫里那些武艺师傅能教出来的,更重要的是,恐怕旁人只知太子习武,却不知太子功夫已如此高绝。   自见面起,骆昭翊在她面前基本上就没掩饰过什么,穆双涵每次想想都心惊,却又不知怎么开口,若是直接问吧,没准这位殿下就会一脸嘚瑟的嘲讽她自作多情……真是想想都头疼!   “你在想什么?”未免被人看见,骆昭翊直接用轻功带她飞檐掠壁,还能闲得低头看她。   “你看路啊!”穆双涵生怕他撞上墙!   骆昭翊嗤笑,“你以为我是你们两个加起来那么蠢?”   小狐狸躺枪:“……qaq”   穆双涵忽然叹气,沉痛道:“我一直嫌弃我弟弟太顽劣不驯,说话又欠揍,如今对比殿下你,我觉得……他简直太可爱了!”   “哼,小毛孩子怎能与孤相提并论!”骆昭翊不以为然,在他的脑海里,用可爱形容男人绝逼是贬义!   穆双涵眯了眯眼,玩味的说:“殿下,我发现你也很可爱……啊啊啊!”   骆昭翊一脚踩空,连带着穆双涵也从树上栽了下去,两人摔在地上,树叶凄凉的落了一身……   “……让你看路你不看!”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两个人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开口。   “……你还敢说你不蠢?”   “……我掉下来谁害的?”   两个又是异口同声,语气都是如出一辙。   骆昭翊先扭脸,没好气的说:“你还不起来?”   他一说,穆双涵才发现骆昭翊垫在她下面,难怪她觉得怎么一点都不疼的……穆双涵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再抬起头却是哭笑不得了,“喂,殿下,你脸红了……”   ……堂堂太子殿下为什么这么容易娇羞!   骆昭翊恼羞成怒,伸手捏她的脸,捏红了立即松手,一本正经的道:“你也脸红了,人之常情懂不懂?”   穆双涵站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叶子,一边诚恳道:“不懂,不过有一点我懂了,殿下你够无耻的。”   骆昭翊冷淡的瞥她,“放肆!”   “哦。”穆双涵不置可否,如今在她眼里,他的威严也就值个小狐狸……“啊,小狐狸呢?”   尾巴挂在树上,头朝下的小狐狸:“呜呜呜——”泥萌终于想起我了qaq   骆昭翊把它拎下来,穆双涵干咳,趁它哭嚎前佯装打量周围,不过这一看,她表情就有些变了,这里是一个贫民巷,到处可见破旧的房子,裂缝的板砖,疯长的杂草……   “殿下,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骆昭翊反问了她一句话:“你还记得那个车夫吗?”   穆双涵一怔,点了点头,“记得,我已将画像交给刑部……”   “等他们查到,人早就跑了,”骆昭翊往前走:“过来,带你看场好戏。”   那天骆昭翊也看清了那车夫的模样,不过当时赶着救穆双涵,来不及去捉人,但他的动作要比刑部快多了。   穆双涵跟着他七拐八拐的穿过几个巷子,直到听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那个车夫的,“没钱就想让老子滚?”   穆双涵捂着嘴睁大双眼,骆昭翊单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走到了门边往里看,穆双涵自是有样学样。   里面有两个对峙的人,一个正是那车夫,另一个衣着不凡,看着挺斯文,语气却恶狠狠的,“事情都没办好,还想要钱?你不快滚,小心你的狗命!”   “你想过河拆桥?没门!惹火了我,老子去自首,把你们都供出来,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那衣着不凡的人脸上厌恶的表情一闪而逝,随即笑眯眯的说:“哎呀,先别动怒,当初我主子可就是看在咱们是远方表亲的份上才找上你,可你事情没办好,还让小姑娘逃掉了,明儿个一大早你的画像就该挂上墙头全城通缉了,我你好话说尽才保你一命,否则主人要斩草除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说说看,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车夫也不是个笨的,阴笑着说:“我还是那句话,拿了钱立刻就走,斩草除根?真那么简单你会不动手?”   另一人许是恼了,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抽出了一把刀。   穆双涵扯了扯骆昭翊。   骆昭翊却是轻笑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他们两个绑了扔刑部去,你欠我一次,二嘛,任他灭口,我送你回去。”   “趁火打劫!”穆双涵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随即莫名其妙,“不过我欠你的还少吗?多一次少一次有区别吗?”其实欠着欠着她已经习惯了orz   骆昭翊摇着手指,“不一样,前几次都是我主动帮你,这回是你主动求我……”   穆双涵半响憋出了一句话:“……你简直无理取闹!”   ☆、第12章 事出   院子里形势千钧一发,院子外的两人却杠上了。   穆双涵眨了眨眼,苦口婆心的说:“殿下,做人要厚道啊,不要毁了你在臣女心中高大的形象啊……”   “……刚刚谁说我无耻的?”骆昭翊揉了揉耳朵,有点不确定的瞥她。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殿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穆双涵脸不红心不跳,说得一本正经。   可任她再怎么口舌生花,骆昭翊就三个字,“求不求?”   穆双涵瞪他,“求求求,求你行了吧?”   她话音刚落,骆昭翊就打了个响指,院中人一惊,随即两个蒙面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落下,拎着两个人就没影了,穆双涵吓了一跳,“什么人啊?”   “没听过影卫?”骆昭翊扬唇一笑,俯下头对上她的眼睛,“既然求我了,那我现在要你做一件事,你应不应?”   穆双涵一怔,警惕道:“什么事?”   骆昭翊掌心一转,手里就多了一块许愿石,他看着那块极为普通的许愿石,神色竟恬淡温暖了许多,穆双涵蹙了蹙眉,心里莫名“疙瘩”了一下。   “你拿着,掌心合十,面朝西,闭上眼睛……”骆昭翊将许愿石塞给她,淡声道。   穆双涵古怪的看了看他,这分明是小孩子惯常的把戏,太子殿下莫不是在耍她?可见他神情不想戏弄玩笑,她也就依言照做了。   等她闭上眼睛,骆昭翊的视线就不再顾忌的落在她脸上,专注,带着点回忆,仿佛透过少女时候的她在看着什么,微微一笑,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欢喜,又像是相见陌路的失落……   “殿下?”   良久,穆双涵不解的声音唤醒了他,骆昭翊忽然一把夺过许愿石,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殿下?殿下!”穆双涵睁开眼睛追了上去,“你怎么了?”   骆昭翊脚步一顿,穆双涵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背上,揉着额头“哎哟”了一声,“殿下,停下来能打个招呼吗?”   骆昭翊转身按住她略显单薄的双肩,愤愤道:“穆双涵,你这个骗子,狐狸精!全天下孤最讨厌你!”   穆双涵目瞪口呆:卧槽,这什么毛病啊?   “殿下……莫非我们以前真的认识?”穆双涵不笨,稍微一想就有些猜测,不禁有些纠结的问。   按理说,骆昭翊身份不凡,样貌气度风姿无一不是世所罕见,这样的人,就算幼年时也必定会令人印象深刻,虽然穆双涵跟随父母离京时只有五岁,但也早已是记事的年岁了,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们真见过,骆昭翊也没必要这副口气吧,搞得她跟负心汉薄幸郎似得……她那时候顶多了五岁好不好?   骆昭翊眯了眯眼,冷哼着松了手,一字一句道:“不认识!讨厌你还需要理由?”   “哦,”穆双涵也很淡定,“那当然不需要。”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无言的往回走。   骆昭翊面上冷淡,眼角余光却在偷偷瞥她,见她那副淡定的样子就气得不行!   一开始他想,如果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算了,知道你脸皮薄,如果你叫我一声我就不生你气了!   快到穆府时,他满脸阴沉,咬牙切齿的想,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敢不敢看我一眼?   呼呼大睡的小狐狸都被巨大的怨念震醒了,睁开睡眼迷离的双眼打了个哈欠,尾巴卷着穆双涵的手腕撒娇求爱抚。   骆昭翊彻底暴躁了,冷着脸,拎着小狐狸就往后一扔,“这么大了还撒娇!再敢撒娇剁了你的尾巴!”   穆双涵:“喂!”   小狐狸顿时瞪大了一双狐狸眼,睡意全跑光了,不过它也不怕,像是练习了成百上千次一样在空中灵活地翻转下来,而后跑过来一口咬住骆昭翊的后靴:“嘤嘤嘤……”那意思——主人你为什么不爱我了(⊙o⊙)   穆双涵惊呆了。   骆昭翊意味深长的瞥她:“它撒个娇叫唤几声,你还真拿它宠物养?你若是带着它去赴宴兴许就不会出事了……要知道,孤可是从来不养废物!”   小狐狸:“……qaq”   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罢,骆昭翊转身就没影了,穆双涵抬头一看,原来她已经回到穆府了。   再说端敏长公主回府后,刚坐下,茶还冒着热气,刑部侍郎带着圣旨就过来了,等双方见礼后,端敏长公主皱眉问:“陶大人怎么有空来本宫这儿了?”   陶凛也不敢在长公主跟前摆谱,便呈上圣旨让她一观,面露苦笑,“长公主莫怪,微臣实乃奉旨查案!”   端敏长公主越看脸色越难看,手掌狠狠在桌面一拍,“区区一个朝臣之女,竟敢怀疑到本宫头上来?别说这事跟本宫无关,就算有关系,陛下何以给穆柏这么大的面子?”   “恐怕陛下不是给穆柏面子,而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陶凛点到为止,而后令跟随的属下摆好笔墨。   端敏长公主暗恨,又是太子?她嘲讽道:“怎么,这是要审问本宫?”   “微臣不敢,不过是有些许疑问想请长公主回答,依照我大景律法,接下来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在册,还请长公主慎言!”陶凛又道:“若长公主与此事无关,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还您清白!”   端敏长公主心中怒火愈甚,只是碍于圣旨只好冷声道:“你问吧。”   “长公主与穆柏旧怨人尽皆知,当年您曾亲口所言,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又邀其女赴桃花宴……微臣斗胆,敢问长公主此为何意?”   “你以为本宫想跟他来往?要不是本宫的侄儿看上了他女儿,本宫断不会再跟他扯上关系!本宫的确深恶穆柏,但恨不及其女,其实本宫看他女儿倒有几分顺眼,这才想为侄儿牵个红线……”   端敏长公主面无表情,这话合情合理,反显得她大度,陶凛暗叹,又问了几个问题,她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这时,公主府的下人领着刑部的一名下属求见,那名下属在陶凛耳旁低声说了几句,陶凛立即变了脸色,拱手道:“长公主,事情有变,还请您跟微臣走一趟了!”   端敏长公主不耐烦了,“什么事?”   “微臣不才,已擒获贼人,但跟那贼人在一起的,却是已逝的林驸马的家仆!”   端敏长公主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不止,却是起身了。   穆双涵站在院中里想着骆昭翊的话出了神,正好被经过的穆戎看到了,穆戎也吓了一跳,“姐,你不是在房里歇着吗,怎么在这儿?”   “哦,睡醒了觉得闷,就出来逛逛,”穆双涵说得面不改色,忽然眼神一凝,指着他道:“等等,你拿得什么?”   穆戎的手背在身后,但手上拿得一杆长槍,槍头的红缨都露了出来。   穆戎嘀嘀咕咕的解释了半天,紧张道:“姐,你小声点,这是我央求了许大哥好几天,他才送我的……”   穆府和许府离得不远,在一个街道上,穆双涵是女孩有顾忌,穆戎就没了,经常过去串门。   穆双涵走到他跟前,才看清那是一把木头做得长槍,说到底就是哄小孩子玩的,这才松了口气,“这要让爹看到了,又该打你了!你不好好念书,总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做什么?”   “姐,你知道的,我又不喜欢念书,我……”   穆柏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徐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两个人对儿子期望都很高,在穆戎很小的时候就给他启蒙了,只是穆戎野猴子似得,自小就静不下心来念书,反而喜欢到处跑,顽劣成性,只有穆柏看着念书才好些。   并不是穆柏笨,相反,他非常聪明,就是对考状元超越他爹没兴趣。   穆柏是典型的文人清流一类的,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他赞同,却不喜儿子跟粗人一样整日只知打打杀杀,荒废学业,偏穆戎痴迷此道,穆柏便下了禁令,在穆戎学业有成之前不准再碰这些,所以穆戎才偷偷摸摸的。   “阿戎,你跟爹好好说……”   “我说过好多次了,爹又不理我,”穆戎恳求道,“姐,你就当没看见行吗?”   穆双涵轻叹,摸摸他的头,“你啊,看在这是木头做得份上,今日先放过你,有机会我会去跟娘说,让她再劝劝爹,能不能除了那禁令……只是有一点,你还是要好好念书的!”   “姐你最好了!”穆戎欢呼一声,随即走近了,顿了一下,拉起她的手,看着有些别扭,语气却极为认真:“姐,我是男子汉,我会保护你的,以后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其实他原本已经要放弃习武了,只是看到穆双涵遇险,他身为家中唯一的男孩,却只能陪着娘坐在屋中干等,那种无能和无力感令他难受,是以穆戎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本着要保护家人的信念,穆戎决定了以后要走的路。   穆双涵没想到向来不懂事的幼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怔了怔,眼眶微热,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第13章 故意   黄昏,天色微醺,云霞蔽日,映着满宫朱碧之色,将偌大的紫禁之城掩在繁华深处。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宫外,突兀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车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三殿下,是……”   还没等驾车的人说完,前面守宫门的侍卫已齐齐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   车内静了静,随即出来一个华服男子,相貌英俊,气度不凡,眼中却带了点沉郁之色,不过转瞬便已掩去,正是三皇子骆苍。   “小七?真巧啊!”骆苍抬头笑了笑,一眼就看到了锦衣玉冠的华美少年,那少年像个天生的发光体,就算没了那层身份,也不会湮没在人群里,更何况他是皇后嫡子,生来就比他们尊贵。   骆昭翊瞥他一眼,“小七也是你叫的?”   “这里又非朝堂,跟三哥还这么见外?”骆苍也不恼,仍是笑着,“听说你最近出宫太过频繁了些,又不带护卫,行踪成谜……御史们为此可弹劾了你多次呢。”   贵为太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没什么秘密可言,偏偏骆昭翊行事无忌,想怎么来就这么来,任性得不得了。   “那又如何?”骆昭翊也笑了,十足的嘲讽。   他不是有恃无恐,而是不以为然,其实骆昭翊真的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在乎太子之位,只是这话说了也没人信。   骆苍眼神渐深,看吧,他费尽心机想得到的却是这人不屑一顾的,怎能叫他不妒不怨不恨?   “还有事吗?”骆昭翊指了指马车,语气相当气人,“挡着路了。”   骆苍一摆手,赶车的下属连忙让路,眼看着骆昭翊往里走,骆苍忽然道:“我府中还少一个正妃,小七觉得穆柏之女如何?”   自从穆柏回京后,骆昭翊似乎总是误打误撞的帮到他,骆苍不相信巧合,便想用这话试探出骆昭翊的意图,如果骆昭翊真想拉拢穆柏,听到这话不可能没反应。   骆昭翊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   骆苍挑眉,却听他无所谓道:“干孤何事?”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骆苍:“……”   一晃好几日,骆昭翊都没再去穆府,穆双涵一开始还防着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不过想想,他是太子,总来翻墙才奇怪吧……   这日阳光灿烂,天光正好,徐婉沁来穆府找穆双涵出门,徐氏上回被吓着了,说什么也不准。   对着徐氏,徐婉沁心里有点复杂,不过仍是笑道:“上回那是意外,这回有我陪着,不会再出事的,而且涵表妹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门吧?”   “可……”徐氏拉着穆双涵的手,还是摇头,满脸不放心。   “其实这次是祖父让我来的,涵表妹自幼离京,如今回来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祖父就是想让我带她多见见人,也好交些朋友,否则整天闷在家里多不好……”   徐氏蹙眉,心觉有理,却不出声,穆双涵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娘,放心吧,我受过教训就记住了……总不能辜负祖父和表姐的一片心意。”   徐氏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阿涵,带个丫鬟一起去吧。”   穆双涵应了,等出门上了车,徐婉沁才道:“你娘真担心你!”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穆双涵笑了笑,“天底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   “说的是,你上回也吓着了吧?你也真是的,换了我才不会那么不小心,连自己车夫换人了都不知道,”徐婉沁数落她,“不过这事越闹越大,牵扯出了端敏长公主和已逝林驸马之间的恩怨,反倒是你这个受害人存在感一点都没了。”   穆双涵神色不变,只微微而笑,她也听说了,近日有谣言甚嚣尘上,都说林驸马是被端敏长公主害死的……凶手查出来,穆双涵安然退出,端敏长公主却脱不开身了。   皇家多丑闻,这种八卦一向是老百姓津津乐道的,想要压下去不容易。   “对了,表姐,你要带我去哪儿啊?”穆双涵不愿在这事上多说,便转开话题问道。   徐婉沁道:“我在太白楼二楼定了个包厢,你只管跟着我就是。”   太白楼是帝都最有名的酒楼之一,靠湖而建,风景极好,能去吃饭的客人也非富即贵。   两人被丫鬟扶下马车,三楼包厢里的一道视线忽然盯了过来,那人负手而立站在窗边,饶有兴趣的看着穆双涵,穆双涵警觉的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徐婉沁纳闷:“你看什么。”   穆双涵摇摇头,“没什么,进去吧。”   徐婉沁请来的几个都是与她关系最好的姐妹,见了穆双涵都亲亲热热的叫妹妹,大家年龄身份相仿,又有徐婉沁做中间人,一时间倒是相谈甚欢。   其中性情最活泼的是国子监祭酒之女李惠,说着说着,她就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你们都听说了端敏长公主的事了吧?”   “当然听说了,你想说什么?”徐婉沁见她这般模样觉得好笑,李惠向来消息灵通,姐妹几个大多趣事都是从她那得知的。   李惠嘟着嘴,嗔道:“我是特意得了消息要告诉你们,为了压下这次的谣言,圣上恐怕会把选秀往前提一提……当然,好像也是因为太子到了该大婚的年纪了,加上好几个皇子都没有正妃……如果你们有那个意思,赶紧提前准备吧!”   屋内霎时静了静,穆双涵笑容微顿——选秀?太子大婚?   “我看啊,涵妹妹生得如此美貌,若能进宫入了贵人的眼,说不定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李惠半掩着唇调侃她。   穆双涵心神有些恍惚,没什么心思跟她玩笑,其实大景皇朝律例相对宽松,选秀这种事,若真不愿也能提前找人订了亲,只要不是皇家看中的人,皇帝基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穆双涵淡声道:“皇家的门哪里是这么好进的。”   “可是几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京里不知多少姑娘挤破了头想争夺那选秀名额,”李惠低下头,脸竟微微红了,“上回在桃花宴上遥遥望见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那风采真是我生平仅见……莫非你们都不动心吗?我宁愿去试一试,也不要随随便便就定亲嫁了人!”   穆双涵暗叹,想想骆昭翊的模样,那也真是个祸害,难怪……   徐婉沁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几道争执声,随即门开了,柳絮一脸为难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托盘,“小姐……”   “柳絮,怎么了?”穆双涵起身问。   “小姐,方才有人硬是送了这东西过来,奴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双涵走近了看,却是一块玉佩,而且这玉佩还有点眼熟,她正要拿起来,旁边李惠笑着先夺了去,“什么好东西啊,我看看……啊!”   李惠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满脸惊惶,“三,三……”   “三什么三,阿惠你怎么吓成这样?”徐婉沁拍了拍她的肩膀,李惠手却一抖,玉佩直直的往下掉,被穆双涵一把接住。   穆双涵蹙眉,仔细看了看,倏地想起来了,上回太子吃了她的桂花糕,随手扯下了身上的玉佩塞给她,后来怎么也不肯收回去就一直放在她那儿了。   “那玉佩是三皇子殿下的!”李惠终于说出来了。   其他人俱是大惊,穆双涵把玉佩一翻,背面有一个“苍”字,三皇子骆苍之物。   “当年大皇子大婚之时,太后赏了一块玉佩给大皇妃,后来又各送了一块给诸位皇子,这玉佩是让诸位皇子送给正妃的,是身份的象征……”李惠难以置信的望着穆双涵,喃喃解释道。   穆双涵愣了下,随即无语了,骆昭翊竟然随手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抵债”扔给她……什么人啊这是!   这事徐婉沁也知道,应该说帝都中无人不知,可问题是……穆双涵刚回京没多久,怎么就扯上三皇子了?   “涵表妹,”徐婉沁肃容道:“这事不是开玩笑的,你……”   她话没说完,穆双涵已经将玉佩放了回去,吩咐道:“柳絮,哪来的哪还回去。”   “可是小姐,送玉佩来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说了,哪来的哪还回去,我只当没见过这东西。”穆双涵声音冷了些,“拿而不问是为偷,你放回原处,失主自会取回,人家若是不要了,被谁捡了去也不关咱们的事了……懂吗?”   徐婉沁:“……”   柳絮点点头,拿着东西刚走到门口,一个小厮出现了,做了个“请”的手势,“穆小姐,我家主人请您一见。”   通过方才的玉佩,这小厮口中的主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李惠投去羡慕的一眼,心道这位穆家姑娘怎么就入了三皇子的眼了?难不成真是长得太漂亮?   穆双涵一副乖宝宝模样,正色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私见外客?历来规矩如此,恕我失礼……不见!”   众人:“……”   李惠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姑娘你说的好有道理……个鬼啊!三皇子派人来请都不见,你是有几个胆子啊?   ☆、第14章 解围   穆双涵言辞铮铮,那来请人的小厮满脸为难,可也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强迫她去见人,柳絮趁机把托盘塞还给他,他想了想,转身跑回去了。   等他一走,穆双涵立即吩咐人备好马车,对徐婉沁道:“表姐,我先走一步。”   “哎?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啊?”徐婉沁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三皇子那是什么人?天潢贵胄!若不给他一个交代,这事怕是没完。   “若不走还能怎么办?”穆双涵故作委屈道:“表姐,双涵只是一个弱女子,无法直面三皇子,这事我会回去告知家父处理的。”   穆双涵心里也哀嚎,自从回京后,她简直就是命犯太岁,这日子就没安宁过,她是招谁惹谁了?她心里明白着呢,三皇子能对她一见钟情?别开玩笑了,要么是冲着她爹,要么就是冲着骆昭翊来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城门失火,她就是被殃及的那条小鱼!此时不溜,更待何时?至于以后……先走了再说!   “涵妹妹!”   李惠叫她,她已经开门出去了,徐婉沁追着她下去了,可穆双涵刚走到楼梯口,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叫道:“站住!”   “臣女参见……”徐婉沁和李惠等人急忙要行礼。   骆苍一摆手,“这里是太白楼,别惊动其他人。”   穆双涵无奈转身,跟着众人一起行了礼,而后低着头站在一边。   骆苍走近了,道:“抬起头来!”   穆双涵依言抬头,只见那是个身材挺拔的英俊男子,沉着一张脸,看着心情很差,而他手上把玩的正是那没送出去的玉佩!   “你就是穆柏之女穆双涵吧,这么急着走……你很怕我?”   穆双涵不紧不慢的答道:“皇家威仪,无人不敬畏,臣女亦然。”   “说的好!看来不是个空有其表的,”骆苍笑了,转了转玉佩,递给她,“拿着!”   其实骆苍的确不是看上了穆双涵,而是他正妃之位空缺,这次选秀文帝一定会给他指人,但文帝向来疼爱太子,绝不会容许三皇妃有显赫的家世助长他的气焰,只会从那些小官小吏或者只有虚权的朝臣之中选!   所以骆苍只有先下手为强!   当日试探骆昭翊,虽然什么也没试探出来,但骆苍回去深思之后,觉得穆双涵的确是个好选择!因为其父暂无根基,在朝中也无派系牵扯,乃是难得的清流,文帝不会不允。骆苍也不是委屈自己,他是看中了穆柏未来前途无量。   如今朝中,既非位高权重无牵扯,又有前途的朝臣,只有穆柏了。   虽说人选已想好,骆苍还是担心文帝那边,是以今日佯装巧遇穆双涵,想先送出玉佩,把人定下来……当然,他也承认穆双涵的容貌挺讨他喜欢的。可千算万算,骆苍却没算到穆双涵会拒绝他。   “臣女……不能要!”穆双涵悄悄捏紧了拳头,面对着骆苍愈发森然的目光,额头溢出了一层薄汗,却还是一字一句的说道。   徐婉沁冷汗刷地下来了,在后面拉了拉穆双涵,穆双涵挡开她的手,语气坚定,又重复道:“臣女不能要!”   “为何?”骆苍攥着玉佩,脸色阴沉。   穆双涵脑子急转,想了无数理由又被拍灭,三皇子是什么人,那些借口恐怕都骗不过他,她垂下眼眸,一时没出声。   骆苍身为皇子,平日里何等威严,今日却被一个小女子落了面子,心下气恼,冷冷道:“穆双涵,你好大的胆子,你……”   “三哥?”清脆的声音入耳,恰如黄莺出谷,“没想到这么巧竟遇到三哥了,咦,你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黄衫女子提着裙摆跑过来,观她容貌娇美,柳眉弯弯,唇瓣微微噘着,表情天真烂漫,很是可爱俏丽的模样。   “静仪?”骆苍挑了挑眉,被打断了事情很是不爽,不耐烦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三哥这话说的好奇怪,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骆静仪跑过来,好奇的望着穆双涵几人,“你们怎么这么紧张?三哥,你都做什么了把人家吓成这样?”   骆苍冷笑一声,“我能做什么?”说罢一甩袖,转身就走了,一句话都没多说。   骆静仪撇了撇嘴,也没拦他,还望着他的背影偷偷做了个鬼脸。   “参见静仪公主!”徐婉沁认得骆静仪,当即俯身,感激道:“谢公主解围……”   “不用谢了,把这位妹妹借我就好!”说着,骆静仪拉着穆双涵的胳膊,“穆家妹妹是吧,我有话问你,你跟我来一下。”   穆双涵对这位公主挺有好感,又感激她方才解围,当下也不推辞,点了点头。   徐婉沁和李惠面面相觑,俱是满脸不解,尤其是徐婉沁,她觉得越来越看不懂涵表妹了……   “方才……真是多谢公主了!”穆双涵叹了声,无奈道。   骆静仪抿唇而笑,笑得鬼精鬼精的,伸手掐了一把穆双涵的脸,“哎呀皮肤真好……其实吧,你该谢的人不是我,等会你就知道了。”   穆双涵:“……”   上了楼,骆静仪带着穆双涵走到一间包厢外,门边站着一个人,穆双涵一看,可不就是太子身边的陈护卫嘛!   她呆了呆,骆静仪已经推开了门,屋内两个人一个站着,负手看着墙上的字画,一个半倚在窗边,单手撑着下巴,容颜似玉瓷般干净无暇,眉目昳丽生辉,姿态道不尽的慵懒风流,阳光洒落下,恍若神仙中人,可他听到动静,眼帘一掀,墨蓝的眼珠流转,霎时便妖气横生。   穆双涵的内心几乎是咆哮式的——太子殿下你真的很闲吗吗吗?!   骆静仪把她带进来就不管了,转而扑向一旁的二皇子骆廷,甜腻腻的叫道:“二哥二哥……”   骆廷不着痕迹的挡住她,温和笑道:“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得……穆姑娘是吧,不用多礼,一起坐下吧。”   说罢,骆廷就在骆昭翊身旁坐下,骆静仪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骆廷扒了几次都没扒掉,也就随她了。穆双涵在骆静仪身边坐下,一抬头,正面对着骆昭翊,她顿时面瘫状:“==”   “呐,你真正该谢的人在那里!”骆静仪指了指骆昭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穆双涵只好起身,无奈道:“多谢殿下……”每次见面都会被他救也真是够了orz   骆昭翊一开始明显心情不怎么好,这会倒是轻笑了一下,“怎么谢?嗯,先泡杯茶好了,十片茶叶三勺糖。”   “……”穆双涵目瞪口呆,纠结了半响说:“敢问殿下,这有什么讲究吗?”谁家泡茶这么泡的?还三勺糖?甜死你算了!   骆昭翊就三个字:“孤喜欢!”   穆双涵:“(╯‵□′)╯︵┻━┻”得,当她没问!有钱有权有貌就是任性!   不过,穆双涵看了看一张桌子的距离,淡定道:“殿下,太远了,够不到!还有,臣女只会倒茶不会泡茶!”   骆昭翊不高兴了,狠狠拍桌子,吓了骆静仪一跳,骆廷习以为常,拿过茶具,动作行云流水,简直赏心悦目,骆静仪捧着脸,花痴:“我二哥就是帅!”   不一会儿就泡好了茶,放在骆昭翊面前,白了他一眼:“刚刚要见人的是你,这会把人吓走了看你怎么办!”   骆昭翊冷哼道:“谁要见她了?”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抿了一口,他眉眼明显舒展开来了。   骆廷对穆双涵吐槽:“穆姑娘别见怪,他从小就这毛病!”简称欠揍!   穆双涵依旧淡定脸,点头,心说我早知道了!   “二哥二哥,”骆静仪双手捧着下巴,盯着骆廷撒娇:“我也要你泡茶给我喝!”   骆廷索性一人面前泡了一杯,穆双涵连忙道谢,觉得这才是风度啊,对比前面的三皇子和面前的太子,二皇子简直就是皇子中的楷模……   骆静仪点了点头,忽然有些不开心了,不过一会儿她又兴致勃勃的问:“穆家妹妹,你跟小七是怎么认识的?”她知道问骆昭翊没用,就挑穆双涵来问。   骆廷也瞥了骆昭翊一眼,“我也很好奇,小七长这么大,对女人都没正眼看过,什么时候这么关注过……”   骆昭翊踹了他一脚,恼羞成怒了:“我什么时候关注她了?”   骆廷颇为惊奇,哎哟喂,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骆昭翊这种样子……看来是来真的了?   他耸了耸肩,故意戏谑道:“我有指名道姓说穆姑娘吗?”   一次性调侃了两个!   穆双涵:“==”她错了,歹竹怎么可能出好笋?二皇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骆昭翊眯眼,先前憋了一肚子气,这会终于忍不住暴走了,他揉着手腕,冲骆廷抬了抬下巴,“出去单挑!”   骆廷&骆静仪&穆双涵:“……qaq”求冷静啊太子殿下!   ☆、第15章 要求   骆昭翊一暴躁,其他三个人都蔫了,暴力狂惹不起啊!骆廷举手投降:“你二哥我是斯文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看来我不是君子?”骆昭翊瞥他们。   “那当然不……”穆双涵脱口而出,话到唇边即时改口,笑眯眯的说:“那当然是了。”   骆昭翊:“哼,墙头草!”   穆双涵望天,心说这是察言观色会看脸色,生存技能好不好?   骆静仪不乐意了,满脸纳闷的道:“小七,我刚刚可是听你的话去帮穆家妹妹解围的,你好歹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穆双涵跟骆昭翊异口同声,说罢对视一眼,同时扭脸。   “哦?是吗?”骆静仪眨了眨眼睛,笑得不怀好意,“我刚刚好像看到三哥要送玉佩给穆家妹妹……”   骆昭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身上冷气四溢,“什么玉佩?”   “我可没看仔细。”骆静仪无辜道。   骆昭翊看穆双涵,穆双涵表情一僵,随即正色道:“公主看错了,三殿下只是拦着臣女说几句话罢了,哪有什么玉佩啊。”   骆静仪正要开口,骆廷忽然笑了笑,“静仪,你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不是说要好好逛逛吗?走吧,二哥陪你去。”   “真的吗真的吗?”骆静仪高兴的直拍手,什么事都抛脑后去了,拉着骆廷就出门,“二哥你最好了!”   “哎?二殿下,公主……”   骆昭翊微微皱眉,骆廷悄悄做了个手势,把门带上了。   穆双涵连道:“殿下,天色不早,臣女也该回去了!”前几次都是骆昭翊偷偷去穆府,没人看到也就罢了,可这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啊?穆双涵可不想惹来是非!   “站住!”骆昭翊走到她跟前,“骆苍跟你说什么了?”   穆双涵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却是笑了:“这怕不是殿下该问的,殿下是以何种身份来质问臣女?”说着,穆双涵有些晃神,没了骆廷和骆静仪在,她完全是松了口气,可什么时候开始,她在骆昭翊面前竟能完全放下伪装率性而为了?   习惯的确是可怕,令她想想就毛骨悚然。   骆昭翊也不恼,倚在门边正好拦着她的路,不咸不淡的说:“你早已收了孤的玉佩,你说孤是以何种身份来质问你?”   “……玉佩我早就想还,是殿下不肯要回去!”穆双涵嘴角直抽,身为太子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也是醉了。   “孤也说了,你尽管扔,”骆昭翊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可你没扔。”   穆双涵只觉耳根一热,想都没想,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你离远点!”   骆昭翊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柔软细滑……很温暖的感觉,令人沉迷,摔下悬崖时他也抱过她,可那时哪有心思想这些,此时此刻,两人同时僵住,骆昭翊耳根红了一片,却没松手,强硬道:“你离骆苍远点!”   穆双涵:“喂!”   骆昭翊加大了力道,一字一句重复道:“你离他远点!”   “疼啊,松手!”穆双涵毫不客气的踩他的脚,冷冷道:“你们皇家人我一个也不想招惹!”   骆昭翊松手,见她手腕上的指印立即便泛青了,他捏紧拳心,半响没出声,而后一脸不耐烦的掏出一个玉瓷瓶,重新将她的手扯过来,拿着玉瓷瓶就往她手上撒粉末,撒的手腕掌心到处都是:“女人就是麻烦!”   穆双涵:“……又没破皮,你撒伤药做什么?还有你能不能停下了,弄得地上都是的……”   骆昭翊手一顿,没好气的道:“你烦不烦?关你什么事?”   穆双涵这会真是哭笑不得:“这是我的手!”   骆昭翊仰着头,下巴看人,还是那句话:“关你什么事?”   “一看就是被人伺候的主,养尊处优惯了何必来做这种事……”穆双涵看他略显笨拙的动作,有点无奈,有点好笑,更多的是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收回手,好声好气的问道:“太子殿下,我不懂,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骆昭翊沉默了半响,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许只是不愿放手……那一点点的,触手可及的温暖。   “骆苍跟你说什么了?”   他是不问不出来不罢休了,穆双涵叹了口气,说:“他似乎有意……娶我为正妃,我拒绝了,幸好静仪公主赶到解围,否则还不知会怎样。”   骆昭翊眼神暗沉,杀机一闪而逝,漂亮的眼眸里幽暗的一点蓝,仿佛是诱人坠落的地狱蝶,最是让人难以抗拒的蛊惑,穆双涵敛眸,偏了偏头。   “你要嫁人吗?”两人相对静默,骆昭翊忽然问。   “殿下……何意?”   “选秀在即,你不想进宫,对吗?”虽是疑问句,骆昭翊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穆双涵沉默着点了点头。   “不想进宫便是要嫁人,人选有了?”骆昭翊神色淡淡,轻飘飘的话语,说不出什么意味。   “没有,还没有,”穆双涵也淡然道:“我今日刚得知此事,还不知爹爹会如何打算。”   骆昭翊轻声笑了,笑得让人背后发寒,他盯着她,问:“穆双涵,如果我要你进宫呢?”   ——如果我要你进宫呢?   直到傍晚归家,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时,穆双涵的耳旁依然回荡着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饭后,穆双涵本想回房,穆柏却道有事要商量,一家人坐在一起,穆双涵还是在晃神,徐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阿涵,你怎么了?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穆戎也撇嘴道:“姐,我叫你好多遍了你都不理我!”   “没怎么,我是在想事情,阿戎抱歉,”穆双涵笑着摇了摇头,转而问穆柏:“爹,有什么事吗?”   穆柏愁眉紧锁,缓缓道:“三年一度选秀,我本来以为阿涵的亲事可以慢慢挑,可陛下考虑到多重原因,决定把选秀提前了……就在一个月后。”   “什么?!”徐氏吓了一跳,急得团团转,“不行!老爷,我们就阿涵一个女儿,不能把她送进宫,怪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宫里……那就是火坑啊!”   “所以我才跟你们商量,夫人别急,”穆柏拍拍她的手,轻声细语的安慰,而后看向穆双涵,“阿涵,你向来有主见,爹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穆双涵静了静,“爹,我……”   ——如果我要你进宫呢?   穆双涵想说她也不愿进宫,可刚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耳边又响起骆昭翊的声音,挥之不去。她欠骆昭翊的太多,还也还不清,可扪心自问,这番犹豫绝非恩情使然,而是……她真的有一点,一点点的心动。   “姐,你该不会是想进宫吧?”穆戎看她犹豫,按捺不住,失声叫道。   徐氏捂着胸口,穆柏也不可思议的望她,这个女儿的心思,他还是知道的,可如今……她竟然犹豫了?   “没有,爹,”穆双涵摇摇头,心思平复下来,冷静道:“我是不想进宫参加选秀,可也不愿随随便便的找人嫁了,爹,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怎么找到的合适的人家?”   穆柏释然,笑了笑,突兀的提了个人,“阿涵,你觉得你许大哥如何?”   他这一问,几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徐氏蹙了蹙眉,穆戎倒是点点头,说:“许大哥人很好,可是……”   “说什么呢,”穆双涵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我跟许大哥自幼便是兄妹情谊……爹,这事让我好好想想吧,你们早些歇息,女儿先回房了。”   “阿涵……”   徐氏想叫住她,被穆柏拉住了,“夫人,这也是阿涵的终身大事,我们以前答应过这事要由她自己做主,就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吧,若是许家贤侄不成,那就再看呗,咱们阿涵这样貌性子,还怕嫁不出去吗?”   徐氏闻言点了点头,对父母来说,自家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尤其穆柏和徐氏都是疼孩子的。   穆双涵回房后,挥退丫鬟,坐着沉思,从初回京到今日,想到骆昭翊一次次的救她于水火,似乎每次在她最危急的时候赶到……打开一个盒子,一把匕首和一枚玉佩静静的放在那里,她看了许久,久到月上中天,灯影渐灭,慢慢的将盒子盖上放了回去。   “骆,昭,翊……”无人无声的夜,穆双涵第一次叫了骆昭翊的名字,而不是太子殿下,她莫名的笑了一下,第一次叫,怕也是最后一次叫,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可惜该听的人却听不到。   灯灭,夜无眠。   ——如果我要你进宫呢?   抱歉,我的回答是……不要。   ,   ☆、第16章 阻碍   没过几天,圣旨就下来了,昭告天下,大肆选秀。朝臣官员,皇子后妃乃至帝都贵女都活络起来了,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次选秀并非是给皇帝选的,诸皇子正妃倒也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给太子选太子妃。   不出意外,太子未来登基为帝,太子妃就是皇后,母仪天下。   出身显赫的贵女们基本上都跟家族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知多少人将太子妃之位视为囊中之物。   而所有人的目标——太子殿下,当他第三次在宫里“巧遇”某嫔妃的侄女时,他终于暴躁了!   文帝之前就警告过他:“上回要给你选人你不肯,还把人小姑娘踹湖里去……这一回,可不准再任性妄为了!”   行,骆昭翊表示,他也是个斯文人,这次绝对不动手!   可等众人再次见到他时,太子殿下骑着大白虎招摇过市,一路吓晕了无数人,文帝又来质问他,偏偏他义正言辞:“如果未来的太子妃连这点胆识都没有,如何能与儿臣共处?”   文帝一想,还真是,于是就随他了。   经此一役,太子殿下的“凶残”之名更上一层楼,不少人纷纷败退。   春日百花香,蝴蝶翩翩起舞,绿草成荫,像一条碧绿的绒毯,骆昭翊就躺在草地上,仰脸望着蔚蓝的天,白虎靠在他脚边,懒洋洋的打盹。   旁边一阵动静,另一个人躺了下来,俊秀温润,正是骆廷,只听他叹气道:“你倒是自在。”   “有事?”骆昭翊双手背在脑后,长腿微屈,偏头瞥了他一眼,却见他满脸苦恼,难得多问了一句。   “还不是你把那群女人吓了个半死,现在是不敢惹你了,却都围着我来了!”骆廷郁闷极了。   骆昭翊不以为然,哼道:“也不知是谁府上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父皇太后要给你指婚都被你拒了,你这把年纪了,这回再拒婚,恐怕旁人还以为你有什么毛病!”他虽说也一样,可那是仗着年纪小,任性惯了,骆廷压力就大多了。   骆廷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随他们怎么想吧。”   “喂,你不会还忘不了柳丹雁吧?”骆昭翊忽然古怪的问。   骆廷怔了怔,半响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不禁无奈道:“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再说那个女人……算了,不提也罢,那是你二哥年少无知不懂事,你再提小心我翻脸啊!”   骆昭翊哪会怕他,当下一扬眉,“单挑?”   骆廷扶额,他前世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弟弟?   “对了,小七,你是不是真看上穆柏的女儿了?”骆廷对穆双涵的印象其实挺不错,只是穆双涵的身份做太子妃还是差了许多,而且美艳太过,失了端庄贤良,不说皇帝,恐怕……太后她老人家就不会同意。   至于皇后,她怕是现在最安静的人了,后宫嫔妃私底下暗潮汹涌,唯有凤仪宫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皇后的娘家势力也不小,其父更是身居高位,如今已贵为左丞相,可皇后跟娘家却从来没有往来,左丞相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皇后,关系近乎诡异。   “谁看上她了?”骆昭翊抬高声音,顿了顿,又端着冷淡的表情,别扭道:“不过非要有一个太子妃的话……她还算勉强。”   你个死傲娇!   骆廷真败给他了,心说就这口是心非的德行,穆双涵得瞎到什么程度才能喜欢上他啊?   “你这话说的……若是人家直接定个亲不进宫了怎么办?”单看穆双涵敢当面拒绝骆苍的果决,骆廷就觉得那姑娘不是一般人。   骆昭翊不说话了,骆廷真正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当日他没忍住问了一句,却没得到穆双涵的回答,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按照他对穆双涵的了解……呵呵!   骆昭翊倏地冷笑了一下,眉眼暗沉,透出十分的戾气来,一脸‘你白痴’的表情,“她不进宫,我不会抢吗?”   骆廷:“……”   “殿下,太后派人请您过去!”陈沉走了过来,一板一眼的禀告。   骆昭翊心情不好,刚想说不去,白白胖胖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小太监德福捧着一盘精致的点心递过来,等骆昭翊顺手塞了个进嘴里,才好声好气的劝道:“殿下,怪奴才多嘴,太后昨个儿也派人过来,您回绝了,今天再不去,怕是会惹太后生气啊……”   糕点的甜酥味在嘴里溢开,骆昭翊半弯着眼眸,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那就去吧。”   德福笑眯眯的,顺从地退到一旁,一脸恭敬。   骆廷惊叹的瞄着小太监,心里直卧槽。   “陈沉……”骆昭翊又喊,不过不用他开口,陈沉就行了礼,随即一本正经的背出了路线图:“殿下,长寿宫在永康门北面,出了东宫门先往右走,穿过御花园,再往左拐,前后两个回廊,从中间过去比较快,一直往前走,再左拐,然后……”   陈沉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大段话,气都不带喘一下的,骆廷听得都晕了,骆昭翊却唇角微扬,矜持的点头:“很好。”   骆廷:“……”受教了qaq   今日休沐,穆柏请了许之礼一家上门做客,先是一大家子都坐着陪客,没多久,长辈们就都找机会让穆双涵跟许博英独处了,大景民风开放,两家又是世交,对彼此子女的品性都放心的很,早就有意促成两人的姻缘。   穆双涵跟许博英两个人在府中散步,先是尴尬,而后对视一眼,竟都“扑哧”笑了出来,许博英先说:“抱歉……”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穆双涵笑道:“爹娘不想我进宫,所以……许大哥别见怪。”   许博英平时能说会道,此刻却也张口结舌,说到底,还是两家长辈赶鸭子上架了,他们二人自幼相识,以兄妹相称,分隔十年,穆双涵回来后两人也没见过几次,哪来的感情啊?最多也就是幼时那点兄妹情分罢了。   许博英摇摇头,“怎么会?不过双涵……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如今的婚事都是长辈做主,双方之间两情相悦的极少,穆双涵生得极美,性情也好,如果真要与她成亲,许博英也并不抗拒,毕竟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穆双涵一怔,微叹,“不瞒许大哥,我也不知道。”   嫁人这种事,她一向觉得离她很遥远,一道选秀圣旨令人猝不及防,再如何聪慧冷静,穆双涵也还是个小姑娘,对于姻缘之事,天生就挺迷茫。   骆昭翊虽然毛病一堆,却几次救她,甚至不惜性命,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有时候也想,为什么他偏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时也,命也。   穆双涵不至于怨天尤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许博英见她如此,忽然道:“双涵,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你不怕名声受损,我们可以先定亲,等选秀过了,事情告一段落,再找个理由退亲,退亲的理由也尽管推到我身上……”   “不行,许大哥,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穆双涵一口否决。   许博英笑了笑,看着她,温和道:“你不必这么快拒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叫我一声大哥,咱们又是打小的情分,做大哥的当然得护着小妹了,何况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穆双涵心下感动,却只是摇头,她不能这么自私。   “这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双涵,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长寿宫内时不时的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太后高居上首,虽已是花甲之年,精神面貌却极好,底下一群人费劲了心思讨她欢心,骆静仪离她最近,依偎在她身边,太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举止亲昵,可见对这个孙女的疼爱。   外面忽而传来通报声,骆昭翊和骆廷走了进来,大殿内蓦地一静,两人先向太后行礼,而后一群人起身向两人行礼,骆静仪笑嘻嘻地挥手冲他们打招呼:“二哥,你们怎么才来啊?”   骆廷笑了笑,只道:“路上耽搁了。”   “就你这丫头没规矩!”太后嗔怪了一句,又笑着点了点头,“廷儿坐吧,昭昭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昨天怎么说身体不适呢?”   骆昭翊上前握住太后的手,“没什么大事,劳祖母挂心了,是孙儿的不是……祖母身体可安康?”   “哀家一切都好,”太后示意他在身旁坐下,笑道:“就是闲得慌,还好这长寿宫时常有人来坐坐,选秀在即,哀家这把老骨头虽然不中用了,可眼力还是有几分的,总要为你们都挑个可心的人……”   骆昭翊目光往下一扫,所有人都是一哆嗦,回过神来不约而同的想,啊,还好殿下今天没带大白虎过来qaq   妆容精致的淑妃乃是三皇子骆苍的生母,闻言心中一动,想到儿子跟她提起的穆柏之女穆双涵,也许能跟太后求个恩典,文帝向来孝顺,必不会违逆太后的意思……   不过没等她先开口,太后又对着一个人招招手,“韵儿,过来让太子看看。”   那是个容貌极为出众的少女,鹅蛋脸,细眉弯弯,装扮得体,形容端庄婉约,是太后最顺眼的那种美人,只见她越众而出,上前行礼道:“臣女陶韵,参见太子殿下!”   ,   ☆、第17章 赌心   陶韵出身不凡,父亲是刑部尚书,外祖更是右丞相,加上她样貌气度都是太后喜欢的模样,在太后心中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之一。   骆昭翊瞥了一眼,语气淡淡的,“免礼。”   陶韵抬头,见他紫衣玉冠,身姿清隽,眉目如画染,眼眸似深潭,那股子压不下的矜贵傲慢仿佛印在了骨子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像任何人妥协,她想起外祖暗地里评价过,太子年少华美,风华无双,世人都以为花瓶,不堪大任,实则其心思莫测,威仪天成,若为君,可保大景千秋基业,百年盛世。   她初时不以为然,太子诸多事迹她也有所耳闻,何以能得外祖这般高的评价?   可那日桃花宴,太子站在画舫之上,衣袖临风,翩然浅笑间震住端敏长公主,清风朗日桃花香,不知醉了帝都多少女儿心……陶韵也不可抑制的被吸引,骆昭翊几乎符合她对未来夫君的所有幻想,她甚至想,若能伴着这样的人君临天下,该是何等喜事幸事?   “昭昭,这是刑部尚书之女陶韵,她母亲素有贤德之名,教出来的女儿也一样知书达理,哀家看着很是喜欢,你觉得呢?”   太后试探着问骆昭翊,陶韵有点紧张,努力保持着最好的姿态笑容。   骆廷暗笑,低下头喝茶,果然,骆昭翊随意道:“既然祖母喜欢,让她常住长寿宫伺候您好了。”   陶韵笑容一僵,太后无奈道:“哀家这里多的是伺候的人,哪还需要再添人?哀家说的是你……”   骆昭翊不置可否,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陶韵,一如既往的毒舌,“脸太大,眉毛太细,眼睛太小,鼻子不挺,嘴唇太厚……祖母,看这么寡淡无盐的女人,孙儿还不如回去照镜子。”   一向被人称赞标准美人的陶韵:“……”   众人看了看太子那张脸,再看看陶韵——麻蛋太有说服力了肿么破qaq   饶是太后也招架不住了,皱了皱眉,“昭昭啊,你……”   骆昭翊起身,轻飘飘的一弹衣摆,神色淡淡,掷地有声,就问了太后一句话,“太子妃是要祖母喜欢的,还是要孙儿喜欢的?”   大殿内霎时寂静无声。   骆静仪捧着脸,这可是连父皇都不敢当面违逆的祖母啊!啧啧,她就说么,皇室中无人有小七这份霸气,无怪父皇力排众议立他为太子!   陶韵脸都白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正当众人以为太后会勃然大怒之时,太后问:“说这话……你不怕会触怒哀家?”   骆昭翊笑了,在这大殿上负手而立,看向太后却满目敬爱,他反问:“当年先帝执意要斩忠臣,祖母力劝,莫非不怕会触怒先帝吗?”   龙有逆鳞,触者即死,生而为人,亦有原则底线。   骆静仪默默竖了竖大拇指,太后大笑,满脸欣慰,半响叹道:“罢罢罢,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为君为帝,文帝性子终究是软了些,太后想,这孩子比他父皇更有出息。   之后,太后还是会招秀女入宫,但也只是看看,却不会再插手太子妃之事了。   没过几日,内务府上呈了秀女名额给各宫主子看,淑妃翻遍名额也没看到穆双涵的名字,先是诧异,随即了然,她也是从选秀过来的,清楚的知道如何能逃过选秀进宫,不过……穆双涵是不是定亲还没人知道,不是吗?   对于身居高位的淑妃来说,一个小小的朝臣之女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淑妃在名册上添了一笔。   当秀女玉牌被送到穆家时,穆双涵摔碎了他爹最宝贝的砚台,穆柏急得跳脚,明明已经说了她女儿自幼跟许家贤侄订了亲,明明内务府的人已经点头表示明白,明明他亲眼看到他女儿的名字被划去了,明明……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涵……”徐氏一下子坐在椅子上,表情茫然。   穆双涵看着穆柏手上的玉牌,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骆昭翊!   “姐!你去哪儿?”   穆双涵推开穆戎,一路奔向小院,在草丛里拎出了正舔着红毛的小狐狸。   “让你主人来见我!”穆双涵厉声道。   小狐狸吓得一哆嗦,抖了一下:“……qaq”   “……”卧槽你抖什么啊!   小狐狸从她手上蹦下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穆双涵心想,见鬼了,这只狐狸果然要成精了吧?   她不让其他人来打扰,一个人默默坐在小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想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盒子白糖糕。   好像一阵清风在身旁飘过,穆双涵低头一看,手上的食盒不见了,静默片刻,她没好气的抬头,“殿下,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神出鬼没?”再来几次心脏都要玩完了!   骆昭翊抢过食盒,顺势就坐了下来,看了她一眼,颇为无辜,“不是你找我来的吗?”   他一身华服,宽衣广袖,显然出来的太急没换衣服,整个人气势逼人,不过……看到小狐狸悄悄从他的袖中冒出一撮呆毛,穆双涵就嘴角直抽,这形象毁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穆双涵顿了顿,也不绕弯子了,直戳正题,“太子殿下,我跟你说过,我不想进宫……为什么你还要从中作梗,用这种手段逼我入宫?”   她果然还是不愿进宫,就算他说想,她也不愿意的。   像有人拿针狠狠扎了一下心脏,钝钝地疼,骆昭翊动作僵住,瞬间就暴躁了:“不愿就不愿,你当孤稀罕?”说罢一挥袖,将桌上的食盒扫了下去,糕点掉了一地。   “你……”穆双涵气得不行,她做这些本意是想安抚他,然后好好商谈,却没想到他今天像吃了火药似得,一点就炸。   骆昭翊回过神来就后悔了,但他又拉不下脸说道歉的话,瞪了她一眼,把小狐狸给扔下去了。   小狐狸表示,跟太纸主人心意相通是必须的,于是小爪子连刨带翻,把一盒糕点重新装好,推到了穆双涵跟前,摇了摇尾巴,那意思……涵涵,嫑气了,看我看我,乖不乖?   穆双涵:“……”你们真是够了!   她瞪着大眼睛头望向骆昭翊,让宠物卖萌太可耻了,故意的吧?   “它也就这点用处了,”骆昭翊见她怒气渐消,不着痕迹的用嫌弃的目光扫了一下小狐狸,一天到晚卖蠢还以为自己有多萌萌哒?他轻哼一声,随手拽下衣服上一块色泽清透的玉石给她,“赔你的!小气女人!”   又来?   穆双涵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吼道:“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扔,你以为我这里是废物收集地啊?”   骆昭翊揉耳朵,也拍桌子吼回去:“孤身上随便一块石头都是价值连城的,废物个屁!”   静,寂静。   穆双涵:“喂,太子也能说脏话吗?”   “哦,”骆昭翊淡然接道:“太子就不是人吗?”   穆双涵:“……噗。”   她扭脸,好半天才冷着一张脸转回来,“我爹分明以早已定亲之由划去了我的秀女名额,可今天却有人送来了秀女玉牌,殿下不解释一下吗?”好险,插诨打呃差点忘了正事,麻蛋的,为什么一跟骆昭翊在一起画风就变得这么魔性?   骆昭翊正色道:“孤还不屑做这种事!”他要做就直接一道圣旨把人变成太子妃,哪会这么磨磨唧唧的添什么名额?   “不是你?”穆双涵蹙眉,她相信骆昭翊不会骗她,可不是他……那又是谁会想要她进宫?   等等!她忽然想到一个人,三皇子骆苍!   上回在太白楼,骆苍要送玉佩给她,被她给拒了,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骆苍一看就不像会轻易放过她的模样……   穆双涵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烦躁不安。   “你真的这么怕进宫吗?”骆昭翊忽然问。   她慢慢垂下眼眸,淡淡道:“怕?其实我不是怕,只是人各有志。殿下,这世上有人爱荣华富贵,有人爱权势滔天,有人爱勾心斗角……而穆双涵所求,不过一人心,共白首,安稳度日,一生足矣。”   骆昭翊一脸“你就这德行?”的表情,嗤道:“太没追求了!”   “锦绣山河再好,也不是我的。”穆双涵摊了摊手,“亦如殿下你,贵为太子,风华不二,万千深闺梦里人,可也不是双涵的。”   骆昭翊闻言笑了,起身走了几步,手覆在她手上,他神色仍是倨傲,偏头盯着她:“打个赌吧,你若赢了,我送你一场天下女人都歆羡的美梦,让这千载史册也书不尽你的盛世欢颜……只看你,敢不敢赌?”   穆双涵呆了呆……他是什么意思?   她呐呐的问:“赌什么?”   “当然是赌大景皇太子的心啊,”认真了没几秒,骆昭翊又懒洋洋的说:“你都没退路了,我是好心给你指一条明路……进宫吧,有我在怕个鬼啊!大不了多救你十次八次的!”   穆双涵反应慢了几拍,下意识地点头,等骆昭翊走了她才反应过来……卧槽什么皇太子你改名叫骆忽悠吧!   ☆、第18章 决定   穆双涵直到晚上都没出门,骆昭翊走后,她也一个人呆了许久,小狐狸一如往常的围着她转,她也没理睬。   怎么说呢,其实算起来是她忽悠了骆昭翊吧,秀女玉牌已经送到府上,用不着骆昭翊忽悠,她进宫也无法避免,她的想法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大概只有骆昭翊会觉得她的想法很重要。   以弱示人,私心里也是想得到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的庇佑,因为事情已成定局,那么穆双涵也只好卑鄙一下,为自己寻个最好的保障。   骆昭翊身为太子,心思哪能不通透,或许他也知道,只是不揭破,至于原因,穆双涵想到了他对她一次次的相救……他对她确实好,只是穆双涵不知道这种好能维持多久。   就像骆昭翊所说,赌的是他的心。   穆双涵起身拍了拍手,收拾好东西去了前厅,罢了,既无退路只有往前走,纠结再多也无用处,她一下午没出去,爹娘该担心了。   穆柏坐了一下午,手里攥着那秀女玉牌,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表情恨不得一下子摔烂了它。   徐氏面色苍白,一直在发呆,仔细看,手都在发抖,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就这一个女儿,实在是舍不得啊!徐氏想,她的阿涵在质朴的青林县长大,生得又美貌异常,如何比得了心机深沉背景深厚的帝都贵女?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惜一朝为人臣子,又哪里能违抗的了皇命?   徐氏想想就泪如雨下,一下午都不敢去敲穆双涵的门,因为她这做母亲的没有能力保住女儿,去了还不如不去。   “夫人,别哭了,咱们的阿涵一向坚强,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实在不行,我明日再进宫求求陛下,就说阿涵早已定亲……”穆柏叹了口气,安慰她。   徐氏闻言,摇了摇头,“老爷,你当日分明看到内务府划去了阿涵的名字……这其中必有蹊跷!名额已定,玉佩已下,陛下岂会为了咱们家破例?说不定,这正是陛下的意思……”   她越想越心惊,竟不敢再往下说了。   两人面面相觑,穆柏将玉牌拍在桌上,砸出“啪”地一声,背着手在厅内来回走动,显然很是烦躁。   “爹,这玉牌可经不起你这般砸,万一砸坏了怎么办?”穆双涵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如常,拿起了桌上的秀女玉牌,淡淡笑了笑。   “阿涵!”穆柏跟徐氏异口同声的叫她,叫了之后却不知该说什么。   穆双涵看着父母,心里诸多感慨,敛眸暗叹,随即郑重道:“爹,娘,事情已成定局,女儿万不愿累及爹娘……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愿意进宫。”   她话音落下,穆柏和徐氏俱是大惊失色,等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穆戎忽然拿着一杆槍冲了进来,拉着穆双涵就要跑:“姐,我带你回青林县!”   十岁的男孩子,个头还不及穆双涵,脸上犹带稚气,表情却极为坚毅,手上拿着的,正是那杆偷拿回来的木槍,穆双涵看着,又是暖心,又是好笑,拽住他喊道:“阿戎,秀女一旦逃走,那可是累及全家的死罪!”   穆戎一听呆了呆,“那,那爹娘跟我们一起走……”   他头上立即被穆柏狠狠拍了一下,“你说什么傻话!嗯?你手上……穆戎,槍哪来的?”   穆戎一抖,咧着嘴往穆双涵身后凑了凑,躲在他身后,“爹,这是,这是……”   穆双涵哭笑不得,一番复杂心思全被穆戎打散了,“爹,这是小孩子玩的木头槍,不碍事的。”说着,对穆戎摆摆手,“你还小,这事用不着你管,回自己院里去吧。”   穆戎瘪瘪嘴,不情愿的说:“姐,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阿戎乖,姐姐知道,”穆双涵弯了弯腰,与他平视,柔声笑道:“可你还小,姐姐等着你长成男子汉,再来保护我,好不好?”   穆戎半响没说话,扔了木槍,仰头哭着说:“为什么我不是哥哥,阿姐不是妹妹?”   孩子气的话最能直戳人心,穆双涵怔住,伸手抱住他,笑得既开心又欣慰,长姐如母,她这个做姐姐的心又比徐氏差到哪里去呢?   徐氏捂着唇痛哭不止,不知道是难受,还是高兴,穆柏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孩子们都长大了……”   穆双涵下定了决心,眼看着选秀进宫之日越来越近,徐氏也只好打起精神为她准备东西,打理诸多事宜。   期间徐正弘带着礼物前来拜访,徐婉沁也跟了过来,两人私下谈话,她第一句就是:“我真是没想到……”   穆双涵笑容不变,“表姐,我也没想到。”   确实是不想进宫的,可是世事无常,哪能随着人的想法改变?   “我以为我会进宫,你不会,没想到咱们俩却是反过来了。”徐婉沁自嘲道。   穆双涵微讶,惊疑道:“表姐定了亲?”   “欣表妹早已决定会被送进宫,祖父不可能再让我进去,所以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是孝定侯世子赵帆。”徐婉沁抚了抚额前的乱发,看了她一眼,眼眸低垂,“祖父为人严谨,他挑的人自然差不多哪里去,只是我从未见过孝定侯世子,我……”   徐婉沁欲言又止,她相貌甜美,看着就讨喜,这会表情郁郁,显得尤为落寞,正如当日李惠所说,随随便便就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只是家中祖父母包括爹娘兄弟都觉得好,让她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原来是想找李惠那些小姐妹,可不知怎么就跟着兄长来找了穆双涵。   徐婉沁初见穆双涵,因为祖辈的关系并不待见她,既有点嫉妒她生得美,又不屑她来自偏远小县,可相处下来却发觉这涵表妹性情极好。帝都贵女们都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被养得太娇气,通常关系好的都会因为一句话撂脸色,徐婉沁脾气也有点直,跟人闹别扭是经常事,但穆双涵念着她是表姐,处处让着她,徐婉沁也有点不好意思,便也帮了她几回。   一来一去的,两个人关系不说多好,也不算差了。   穆双涵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禁笑着说:“表姐何必担心,若想见人,只让大表哥去结交,约了人出来,若是顾及男女之防,你躲在屏风后不就是了?”   徐婉沁眼睛一亮,到底是女孩家,脸颊微红,嗫嚅道:“我一个人去……不要!涵表妹,你帮着我一起去看看人好不好?”   “……”穆双涵无奈,“表姐,我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宫了。”   “我知道!”徐婉沁咬了咬下唇,“我让大哥三天后就把人约出来,地点还是太白楼,到时候我来约你出去,当做巧遇好了!”她也不是什么忸怩性子,穆双涵开了头,她的羞怯顿时如水入黄河一去不回头了。   急成这样……这回穆双涵真无语了,拒绝吗?可这是帮了她好几次的表姐,还真没法拒绝。   穆双涵沉吟片刻就点了点头,“行,就依表姐吧。”只盼这回出门千万别再命犯太岁了!   徐婉沁就喜欢她这干脆的性子,高兴的抚掌直笑,不过……她看了看穆双涵,还是决定要提醒她一件事,便压低声音道:“涵表妹,你还记得欣表妹吗?”   穆双涵一怔,欣表妹?   “庄若欣,姑母家的,比你小上几个月,你从前在京里也是见过的。”徐婉沁抿了抿唇,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你进宫后肯定会遇到她,你,你小心点她吧。”   徐氏并非现任翰林夫人的女儿,所以穆双涵跟徐婉沁并不算嫡亲的表姐妹,但庄若欣的母亲跟徐婉沁的父亲乃是一母所出,两人才是嫡亲的表姐妹,是以如今徐婉沁说出这番话来,穆双涵震惊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我是看在你愿意帮我的份上才提醒你一回,不是说她的坏话……哎呀,算了,不跟你说了!”   徐婉沁不知怎么又恼了,纠结着跑走了。   两个人都是表妹,庄若欣跟她血缘上还要更近些,可她莫名的就提醒了穆双涵。   穆双涵听了她的话,颇为苦恼,庄若欣?欣表妹?   她默默叹了口气,选秀进宫,真是百花竞艳各不相让,好一出大戏!   东宫,书房。   “殿下,”小太监德福低眉顺首的进来,“奴才打听过了,徐家的孙女许给了孝定侯世子。”   骆昭翊“哦”了一声,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赵帆啊,难怪徐老古板一上午都在明示暗示……罢了,也算是师徒一场,上回误闯翰林府,这回算孤还他一个人情,找时间约赵帆出去聚聚吧。”   德福:“……”徐……老古板?!   孝定侯世子身份不凡,亦颇有本事,但若能搭上未来君主的船,才是真正的扬帆破浪,前程似锦。   徐翰林为了孙女也是煞费苦心。   德福心中好笑,太子殿下误闯了多少朝臣的府邸也没说还什么人情,这究竟是看在谁的面上……殿下的心思你还真是不要猜啊。   ☆、第19章 被劫   太白楼依湖而建,风光秀丽,每天客似云来,也是帝都一大胜景。   武阳侯世子薛建平日里是太白楼的常客,时不时的就呼朋唤友前去玩闹,他喜欢美色,时常在街上看到一个美人就把人硬拉过来,有点姑娘忌惮他的权势身份不得不从,有的却是烈性子,总把个太白楼闹得鸡犬不宁。   好在他背后有端敏长公主撑腰,也有几分眼力,还没有碰上惹不起的麻烦。   可最近这段时日,薛建一次都没有来过,因为上回桃花宴他被太子的大白虎吓着了,在家里歇了好些天,安分了这么久,薛建浑身难受,眼见着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就带着贴身的小厮又出来转悠了。   “少爷,您看,那姑娘漂亮不?”小厮看他心情不妙,连忙指着街上的漂亮姑娘给他看。   “庸脂俗粉!”薛建瞄了一眼,兴趣缺缺的打着哈欠,忽然想起什么来,“要说美人,姑母那日宴上要指给我的穆家姑娘才是真绝色啊……”   小厮半响都没出声,一直在发愣,薛建踹了他一脚:“愣什么呢?”   “美,美人啊……”小厮盯着一个方向喃喃说:“少爷,奴才是没见过穆家小姐,但那个姑娘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薛建抬头一眼,太白楼前停着一辆马车,两个姑娘正好从车里下来,一个翠绿衣裳,梳着双平髻,勾着垂落的一缕头发笑得甜美,偏头正对另一个月白衣裙的少女说着什么,那少女一身装扮并不华丽,长发如云碧玉簪,可耐不住韶颜如画,眉眼微挑,便是一点妖娆,十分国色,再婉转一笑,更是艳冠三梁,说句不好听的,生得就跟狐狸精似得,倾城绝色美则美矣,却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勾引人。   “哎呀!哎哟喂!”薛建一拍大腿,摸着下巴,神经兮兮的,“太巧了,这可真是太巧了……”   “少爷,这不会就是那位穆家小姐吧?”   “你说呢?除了她,帝都还有第二个长这样的?”   薛建看着两人进了太白楼,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小厮见此,眼珠子一转,就说:“少爷,您要是喜欢,不如……”   “……她如今可是待选秀女了!”薛建虽然纨绔,但他不傻,还是有点脑子的。   小厮为了讨好他,尽想馊主意了,“少爷,长公主那么疼您,区区一个秀女,不就是她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儿嘛!”   薛建摸着下巴,闻言心中一动,端敏长公主上回就想把穆双涵指给他,要不是太子坏了事,说不定那美人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了……端敏长公主厌恶穆家,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说不定,他这回能一举两得,既能讨好长公主,又能抱得美人归……   穆双涵跟徐婉沁进了太白楼,两人进了三楼一个包厢,坐下后,徐婉沁摸索了一下,在墙上找到一个被书画挡住的洞,她扬眉笑道:“我大哥就是靠谱!”   穆双涵颇为无语,突然挺想为孝定侯世子点蜡的,徐婉沁看着甜美可人,实际上是个率直泼辣的性子,而徐正弘看样子也挺宠这个妹妹的,连这么……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你什么表情啊,说起来,这事还是你先提议的。”徐婉沁撇了撇嘴,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的表情。   穆双涵:“……”人艰不拆qaq   这时,她袖子动了动,钻出来一只红狐狸,龇牙咧嘴的冲着徐婉沁,那意思——嫑欺负我家涵涵!   “啊——”徐婉沁吓得跳起来,穆双涵及时捂住她的嘴,“表姐,别叫!”   徐婉沁瞪大双眼,欲哭无泪道:“这,这不是太子殿下的那只……怎么还在你这里?”   自从那日她因太子之事被祖父罚过之后,徐婉沁简直就是闻太子而色变,虽然桃花宴上见了人有点改观,但还是怕得很。   穆双涵睁眼说瞎话,一本正经的道:“表姐,实不相瞒,它是回去了,可又偷偷跑出来找我了……”   徐婉沁一脸惊奇,看了看小狐狸,“想不到这小东西还真喜欢你……涵表妹,不过这也太危险了,万一被太子殿下发现他宠物不见了可怎么办……”   穆双涵瞥了眼自得其乐的小狐狸,心说,它主人可嫌弃它蠢了,扔她这儿都不想要了!   不过话锋一转,她却是微笑道:“表姐放心,小狐狸可机灵了。”   小狐狸打了个喷嚏:“……qaq”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动静,听起来是有人开门进了隔壁屋子,穆双涵冲徐婉沁使了个眼色,徐婉沁立即就顾不上小狐狸,转而凑墙壁上看人去了。   徐婉沁眨了眨眼,嘀咕了一句,“长得还不错。”   穆双涵暗笑,也凑过去看了看。   二十多岁的玄衣男子,生得剑眉星目,硬朗卓然,神色端肃有礼,一看就是恪守规矩的正派人,徐翰林向来严谨,挑的孙女婿看着也跟他性子差不多,比什么武阳侯世子好出百倍,观其人便可见家风极正,徐婉沁嫁过去必不会吃亏。   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赵帆全貌,也不知是不是徐正弘故意的。   “徐兄,找我出来不知有何要事?”赵帆问道。   徐正弘跟他打哈哈,故意不满道:“我就一个嫡亲的妹妹,如今也快变成你们家的了,还不准你请我喝一杯?”   提起亲事,赵帆有些不自在,不过看着还算很严肃,开口便是承诺:“我会好好待她。”   这么一个老实人,徐正弘都不忍心帮着妹妹蒙他了,不过想想从小宠到大的妹子要便宜眼前这小子,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于是拉着他喝酒说话,险些把人祖宗十八代问出来。   这赵帆也奇怪,只要不是涉及底线,他基本上有问必答。   徐婉沁听得脸渐渐红了,一下子放下了书画,穆双涵却是微微挑眉,她怎么感觉赵帆好像知道徐婉沁在这里?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姻缘,穆双涵也不说破,只是笑着问:“表姐,如何?”   徐婉沁:“……日久才能见人心。”   听她语气,第一印象还是满意的,穆双涵也就放心了。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穆双涵起身开了门,门外的人穿着酒楼小二的衣服,他看到穆双涵,愣了一下,连忙说:“可是穆小姐?”   “你认识我?”穆双涵皱了皱眉。   “不不不,是您的弟弟,托我来找您出去一下。”说着,那小二形容了一下穆戎的相貌。   弟弟?阿戎?穆双涵心下奇怪,穆戎怎么会来太白楼找她,莫非是家里出什么急事了?   “涵表妹,是谁啊?”徐婉沁在屋里问。   穆双涵一急,转头就道:“表姐,我有事出去一下。”   “哦,好。”徐婉沁正想着赵帆的事,随口应了下。   出了门,走下一层楼梯,穆双涵才想到,如果真是穆戎为什么不自己上来找她,而非要托旁人来?   “你……”   才说了一个字,二楼靠近楼梯口的门倏地开了,那小二模样的人猛地推了她一把,一只手从门里伸出来将她拽了进去,穆双涵尖叫了一声,就被捂住了嘴,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说:“别叫啊,想想你弟弟……”   穆双涵一听怒火冲天,顿时一脚踹过去,只听一声哀嚎,她推开了那人,才看清那人的模样,竟是那日桃花宴上见过的薛建,端敏长公主的子侄。   好,很好,穆双涵气笑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薛世子,你胆子真够大的,光天化日,太白楼中也敢劫人?”   她一脚踹得太狠,薛建没想到她一个娇娇弱弱的美人竟然这么狠,捂着脚,指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门外也有人听到了那声尖叫,不过太短促,门口又有个小二模样的站在那自言自语,“小夫妻俩吵什么呢……”   来往过去的人一听,也就没当回事。   三楼包厢内,小狐狸正在桌上咬着尾巴,玩得不亦乐乎,忽然一顿,一下子从高高的桌上跳了下去,徐婉沁惊叫一声:“哎!”   小狐狸却毫发无损,动作迅速地蹿了出去,在二楼的房间门口停下了。   那小二模样的人其实就是薛建的小厮,穿成这样是为了骗穆双涵,眼见着一个红毛狐狸冲过来,他连忙连手并脚的赶,“去去去,哪来的畜生,可别坏了少爷的好事……嘶!”   小狐狸利索地一爪子抓出几道血痕,而后朝着门撞过去,可惜门锁了它撞不开,急得嗷呜嗷呜叫。   太白楼前,来了一行主仆三人,为首的是个紫衣翩然,华美显贵的少年人,他身后跟着一个抱剑的冷峻男子,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笑得跟个弥勒佛似得人。   “赵帆跟徐正弘是在这儿吧?”   “是,主子。”   小狐狸动作顿住,小巧的鼻子嗅了嗅,转头就往楼下冲去,叫得特别凄厉:“吱——”嘤嘤嘤,太纸主人你千万嫑把我清蒸红烧了qaq   ☆、第20章 护你   穆双涵扶着门,慢慢捏紧了拳头,余光不动声色的在房里转了一圈,她知道门外有人守着,大喊大叫肯定会被制住,就算有人来了,薛建耍个无赖,她清白也会成问题,那么,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薛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虽然力气比一般女子大,但绝对大不到哪里去,刚才被穆双涵狠狠踹了一脚,正嚎着呢。   穆双涵微微仰头,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姿态端得是冷傲……看惯了骆昭翊那模样,穆双涵也能学个几分了,而且学得还有模有样的,“我弟弟怎么了?”   薛建下意识的颤了颤,随即一脸阴沉的站起来,恬不知耻的笑了,“你今儿要是从了我,你弟弟就会没事,你踹我那一脚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否则我找人打死他!”   “我可是待选秀女,你敢?”得知穆戎没事,穆双涵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问。   “秀女?我若要个秀女又有何难,更何况是你,姑母不会不帮我,非但不会怪我,也许还会嘉奖我做得好……”   “好一个武阳侯世子,天子脚下也敢如此妄为,~更~多~好~书~请~访~问~ 糯 米 论 坛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薛建色眯眯的上下打量她,啧啧直叹,“随你怎么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罢,就朝她扑了过去。   穆双涵咬着下唇,眼神里是玉石俱焚的狠劲,“行,你要做鬼?我成全你!”   刀光一闪。   薛建躲避不及,被她手上突然出现的匕首划伤了手臂,一道深长的血痕乍现,他捂着手臂惊恐道:“你怎么会有刀?”   穆双涵不答,自从上回出事后她就多长了个心眼,这回不仅带了小狐狸,还带了骆昭翊扔给她的那把匕首。   “你开不开门?”穆双涵紧紧握着匕首,抵着桌子,声音发颤。   “我还真不信了我!”薛建也被激怒了,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抢匕首。   穆双涵拳打脚踢都用上了,反手握着匕首胡乱刺了过去。   薛建猛地一把将她推到地上,穆双涵正使着力,匕首脱手而出,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啊啊啊——”   穆双涵坐在地上,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待看见眼前场景时,她也吓懵了。   薛建倒在地上,疼晕了过去,那把匕首正好刺在他腿间,血流了满地都是……   ……薛建被她失手阉了……   穆双涵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凶残,真的,恍惚间觉得很解气,可同时也明白,闯大祸了!真闯大祸了!   薛建是武阳侯世子,端敏长公主疼爱的子侄,还是武阳侯府的独苗,纵然有诸多不是,可她把人废了,这事怎么说也没法善了。   穆双涵脑中一片空白……这回,大概谁也救不了她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不,不要……   正在这时,“咔嗒”一声,锁开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一眼看到这场景,又立即把门关上了。   “穆双涵!”   谁在叫她?   穆双涵抬头,看到紫色的衣摆,再往上,是一张熟悉的容颜,她呆了呆,像溺水的人遇见了一块浮木,喃喃道:“骆,骆昭翊……”   “这时候就知道叫我名字了?”骆昭翊气急交加,却什么都没问,蹲下来抱住她,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先冷静下来!”   穆双涵被他揽住,感知慢慢回来了,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身冷汗,不知为何,听到骆昭翊的声音她眼泪就憋不住了,指着薛建说:“他,他……”   骆昭翊瞄了一眼薛建,冷冷道:“他活该!”   穆双涵一噎,缩回手,抽抽噎噎的道:“我,我……”   骆昭翊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你没错。”   穆双涵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骆昭翊两句话就让她冷静了下来,这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安心感包围她,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无论对错,他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外面传来嘈杂声,都是被薛建的叫声引来的,但是有陈沉抱着剑在那一站,也没人敢闯进来。   骆昭翊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拉着穆双涵站起来,走到里间让她躲在床底下,“你先躲在这儿,没人了再出去!”   “……殿下,你要做什么?”穆双涵连忙拉着他。   “怎么又不叫名字了?我勉强承认,你叫的挺好听的。”骆昭翊看着她,竟是轻轻笑了一下,他神色一旦柔和下来,墨蓝的眼眸流转,就如雨后初霁的天空,清净的不可思议,也令人心里……极是安宁。   穆双涵垂了垂眸,语气发颤,“太子殿下,人是我废的,我……”   “他是活该,你也没错,可你担不起废了武阳侯世子的责任,”骆昭翊语气淡淡的,不急不缓,漫不经心,“换了任性的太子就不一样了。”   他这话一说,穆双涵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她顿时红了眼圈,止不住的摇头,颤着声音说:“纵然是太子,这也不是小事,殿下,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何必一次次的救我?这次不比寻常,薛建一旦醒来,他也不会放过我,太子殿下,你不用管我,这事我自己扛……”   她是怕,可也不想把骆昭翊一次次的相救当成理所当然,欠他的太多,已经达到她不能承受的重量……她双手拽住他的胳膊,眼中隐有泪光,却倔强而坚定的盯着他。   “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骆昭翊突然伸手,直接点了她的穴道,“我自有办法,你大概忘了……匕首本就是我的!”   穆双涵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骆昭翊一看就绷不住了,暴躁道:“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点个穴么!”   他转身想走,顿了顿,轻哼一声,抬手略嫌粗鲁的帮她抹了眼泪,“哭什么哭,又不是白救你的,记得要报恩啊!”   穆双涵:“……”太纸殿下能不能好好的让人感动一下!   安置好穆双涵,骆昭翊回了外间,神情完全冷了下来,看到地上薛建的惨样,犹不解气,踹了一脚,“她也是你能动的?哼,脏了孤的匕首!”   他在桌边坐了下来,倒了杯茶,而后一甩袖,开了门。   外面本是议论纷纷,嘈杂不休,看见里面的情形后,一瞬间鸦雀无声。   薛建躺在地上,身下全是血,而华贵显赫的紫衣少年闲闲的坐在一旁,端着杯还冒热气的茶,雾气氤氲,昳丽的眉目极为惑人,只见他轻轻一笑,忽然沉了脸,显出极致的暴戾之气,重重地放下茶杯,一字一句,利如刀刃:“武阳侯世子薛建,冒犯于孤,死不足惜,然,孤念其父武阳侯之功绩,留其一命,只稍加惩戒,以儆效尤!”   他先声夺人,目光扫过,无人敢掠其锋芒,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威仪震得人反应不过来。   还是小太监德福最机灵,仿佛对薛建的惨状视若无睹,跪下高声道:“殿下息怒……”   太子?这紫衣少年竟是太子?太子废了武阳侯世子薛建?   “参见太子殿下!”赵帆和徐正弘方才也只是听见动静下来查看,此时连忙上前行礼,他们这一行礼,众人再无怀疑,哗哗跪了一地,表情惶恐。   骆昭翊神色冷淡,敲了敲桌面,语气很恐怖:“把人扔回武阳侯府去!”   两个影卫忽然出现,抬了人就没影了。   众人回过神来,瞧见薛建那惨样,心中不安,可再想想太子刚刚那番话……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起,一发不可收拾。   俗话说得好,老百姓都是最能看热闹的,骆昭翊那一番模糊不明又冠冕堂皇的话,足以让他们脑补一出精彩纷呈的年度大戏了!   薛建冒犯太子?揍一顿就是了,何必把人废了?除非……那不是一般的冒犯!   众所周知,薛建好色成性,皇后当年堪称帝都第一美人,太子年少华美还真差不到哪去,莫非是薛建色迷心窍,男女不忌,又恰巧碰上的是太子?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给薛建点蜡——活该啊!常年打雁,这回被啄了眼吧!   名声差也分的,像薛建这样的,基本就是人人喊打,骆昭翊什么都没明说,旁人已自动把薛建的罪名补全落实了,这就是人品问题。   而且吧,就算武阳侯愤怒不岔……可有脸去文帝面前讨回公道吗?色迷心窍到太子头上,文帝不宰了薛建就已经算恩典了!   骆昭翊余光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手上转着杯子把玩——他可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不过……骆昭翊手上一用力,捏碎了杯子,虽然这样让人误会是为了把穆双涵撇出去,可他还是觉得很!不!爽!所以说——姓穆的狐狸精,你准备好慢慢还债吧!   当然,骆昭翊心里也清楚,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如果薛建没什么事还好……可是穆双涵那一刀,啧啧……   这样的女人,也只有他敢要了吧。   骆昭翊端起茶,抿了口,随即拧了眉头——没加糖,难喝死了!   ☆、第21章 追究   穆双涵动不了,却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当骆昭翊一字一句把所有的事情都担了之时,她眼前瞬间一片模糊——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无论怎样都会帮我?   这回的事不是小事,废了武阳侯府的独苗,哪能这么容易翻过去?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骆昭翊虽是太子,莫非就没有被废黜的危险了?   穆双涵想不通骆昭翊是为了什么……就像上回在悬崖那边,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就陪着她跳了下去,本能骗不了人,他是真心想要救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心里有太多疑问,可他从来没有正面给她一个答案。   这些恩情像山一样堆积在心上,如此的重量,几乎让她不堪重负……也许要用她的一生去偿还。   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渐消,穆双涵头疼,什么都想不了,就在发呆,呆着呆着她发现能动了,等她从床下出来,就对上了小狐狸滴溜溜直转的眼睛,她一愣,叹了口气。   小狐狸“呜呜”直叫,绕着她转圈,很高兴的样子,咬住她的衣摆,小爪子拍了拍,像是要帮她拍去沾上的灰尘,带着点讨好的意思——差点就被太纸主人清蒸红烧了,涵涵求帮忙说好话qaq   “你家主人呢?他走了?”穆双涵冲到外间看了看,那一滩血迹还在地上,却一个人也没有了。   小狐狸吱了声——主人把人都吓跑了,让我在这保护你~\(≧▽≦)/~   “他能轻而易举的知道我的状况,我却不知道他的半分消息……他回宫了吧,若是武阳侯告状,圣上怪罪于他怎么办?”穆双涵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很是忧虑的自言自语。   小狐狸皱了皱小鼻子,无所谓的舔着红毛,又吱了声——告我主人状的多了去了,涵涵嫑担心哦,不会有事的╮(╯_╰)╭   “……”穆双涵:“你吱什么吱啊,我又不是狐狸精,听不懂你的狐狸语。”   小狐狸“吱吱吱”,表示抗议——太纸主人说了,涵涵就是狐狸精╭(╯^╰)╮   它摇着小脑袋,抱着尾巴在地上滚滚滚,咕噜咕噜的不知道在叫个什么,穆双涵扶额,她是傻了才会跟这小家伙当真!   开了房门,酒楼里果然没人了,许是掌柜的也怕武阳侯府的人来这里闹,就顺着骆昭翊给的台阶提前关门了。   穆双涵犯了难,酒楼正门都关了,她该怎么出去呢?   “穆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穆双涵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个抱剑的冷峻男子,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太子身边的护卫,陈沉。   “你怎么……”   “请穆小姐跟我走便是。”   陈沉带穆双涵转到了后门,只用剑鞘稍稍一碰,后门锁就开了,前面的巷子里还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见人出来,连忙跳了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沉低声道:“殿下吩咐我带穆小姐出来,穆小姐不用害怕,我会暗中护送您安全归家为止。”   穆双涵心中又是一暖,微微闭了闭眼睛,喃喃道:“他想的真是周到……”   陈沉只是一丝不苟的执行骆昭翊的吩咐,其余的话并不多说。   穆双涵也不多问,转身上了马车,只留下一句话,“请转告殿下,双涵很想见他一面。”   陈沉点了点头,闪身就没了人影。   安全到家,徐婉沁竟然也在。   “涵表妹,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徐婉沁一见她就迎了出来。   “……我以为表姐先回了,就在街上逛了逛,没注意时候,”穆双涵笑了笑,说:“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徐婉沁脸色微肃,“太白楼里出了大事,事出突然,我没找到你,想着或许你先回家了,可又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徐氏在一旁也道:“阿涵,你若再不回来,娘也要出门去寻你了!”   “让娘和表姐担心了,是双涵的不是,”穆双涵抿了抿唇,“下次不会了。”   薛建的事,穆双涵没说,不是她不信任母亲和表姐,而是太子已经为她担下这事,那么越少人知道越好,她也不想浪费他一番苦心。   徐婉沁看了她一眼,而后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进宫之事……你自己保重吧。”说着,她又向徐氏致礼告辞。   穆双涵见她离去,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又见母亲满面忧容,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别的事。   这边暂时平静了,武阳侯府却闹翻天了。   薛建被影卫送了回来,武阳侯夫人一看就晕了过去,大夫诊断后,对着武阳侯摇了摇头,废了,这武阳侯世子算是废了,“侯爷,您还年轻,或许可以再要个孩子……”   “滚!都给本侯滚出去!”他就这一根独苗,如今就生生被人废了,武阳侯攥着那把匕首,表情狰狞,“太子,你欺人太甚!”   “侯爷……”武阳侯夫人被人叫醒,连规矩都顾不得了,跌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侯爷,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你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啊!”   武阳侯怒火滔天,拽着她起来,“你亲自去一趟长公主府,本侯即刻进宫!”   说罢,武阳侯摔门就要走,忽然脚步一顿,又停下来了。   “侯爷?”   “不,现在去没用,”武阳侯眯了眯眼睛,气极道:“本侯要在明日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道明太子恶行,到时候,看陛下如何还能袒护太子!”   现在,武阳侯要找的不是文帝,而是要联系那些反对太子的朝臣,还有……三皇子骆苍。   大景皇朝自立以来,也不是没有废过太子!   武阳侯森然的笑了,太子敢废他儿子,他就敢主张废太子!   薛建一直没醒,武阳侯并不知道真正废了薛建的人是穆双涵,是以把满腔怨恨都倾注在了骆昭翊身上,但事实上,他本来就是跟端敏长公主一样,是支持三皇子一脉的。   “老爷,太子贵为储君,咱们……”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储君又如何?”   武阳侯夫人点点头,顿时安心了,可惜他们只知儿子被人废了,却没想过薛建做了什么才会被废。   夕阳沉落,陈沉回到东宫复命,“殿下,穆小姐已安然回府。”并将穆双涵的话一并告知。   骆昭翊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开得正好的桃花,闻言眉目微扬,压着冒泡泡的心跳,端着冷淡的语气说:“她安不安全跟孤有什么关系,今天不是才见过么,女人就是不能宠,都学会撒娇了!”   在家里的穆双涵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躺枪qaq   陈沉嘴角直抽——殿下你傲娇病又重了,再这样下去是追不到人的!   “武阳侯府有动静吗?”骆昭翊又问。   陈沉摇了摇头,骆昭翊嗤笑,“看来明日早朝有的闹了。”   “殿下,要不要先去见陛下道明情况?”陈沉提议道。   “那还有什么意思?何况……”骆昭翊伸手捏碎了一扇窗户,冷哼道:“孤倒要看看,他们能闹成什么样子!”   上好的香楠木碎了一地,陈沉淡定的想,没事,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的。   小太监德福捧着茶和甜点进来,瞄了一眼窗子,眼观鼻鼻观心,骆昭翊拿起茶抿了一口,满意了——这才是正常的味道。   陈沉瞥过去——多少糖?   德福笑容微僵,悄悄竖了个手势——四勺糖!殿下心情绝逼糟透了!这段时间谨言慎行低调做人!   陈沉面无表情状——收到。   翌日,天刚蒙蒙亮,钟鼓奏,百官入朝。   文帝高坐上首,除了太子可站于身侧,其余朝臣都在下方,齐齐行礼,纵然大景皇朝风气开放,尊卑却依然严格,像武阳侯心里再愤恨,依然不敢一上来就大呼小叫,正所谓,礼不可废。   “众卿平身。”文帝是一个仁君,平日里对臣子素来和蔼可亲,面上时常带笑。   正因如此,百官虽拥护敬畏,惧怕却少了很多。   “陛下,臣有事启奏!”张御史上前一步,肃然道:“臣要弹劾太子!”   朝臣面色各异,文帝眼中笑意淡去,“哦?”   “武阳侯对朝廷有功,遂先帝封其侯位,不惑之年膝下唯有一子,然太子却公然废武阳侯世子,使其再不能人道,断了武阳侯府血脉……此心狠手辣之举,实乃不贤不德,不仁不义!”   文帝皱眉,偏头看了看骆昭翊。   骆昭翊锦袍加身,头戴紫金玉冠,宽衣广袖,华贵莫可逼视,只见他神色淡淡,似是不屑,也不出声辩解,自是如常的矜贵傲慢。   “这事可是真的?”文帝看向武阳侯。   武阳侯连忙上前,捧出一把匕首,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回陛下,确是真的,这……这就是太子留下的凶器!”   不等文帝看清楚,骆昭翊忽然抬了抬下巴,冷笑道:“武阳侯,大景律例第九条,面圣不准携带凶器,你心里是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竟敢公然带刀上殿……”   武阳侯一抖,糟,光顾着指认太子,忘记这一茬了!   骆昭翊面带嘲讽,一字一顿道:“该,当,何,罪?”   文帝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武阳侯还没指认太子,已经吓得扔了匕首,跪在了地上,冷汗涔涔而下。   ☆、第22章 进宫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为子心切,一时忘形,这匕首乃是证物,绝非有意携刀上殿……”武阳侯连连磕头请罪。   骆昭翊又轻笑,朗声道:“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你为子忘君,可是不忠?做的什么侯爷臣子!”   武阳侯低着头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以前怎么不知道太子这么能说会道?   众臣默然——看来太子不是不能说,而是懒得理他们,他要掰起来能把人逼疯!   “好了,”文帝终于开口了,“把匕首呈上来。”   匕首被呈上来,文帝定睛一看,皱眉道:“昭翊,如果朕记得没错,这的确是你的。”   “是,而且还是父皇赠予儿臣的。”   “武阳侯世子也的确是你废的?”   “是,”骆昭翊顿了顿,缓缓道:“父皇,儿臣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就把人废了!”   文帝点头,“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昭翊忽然轻哼一声,不乐意了,“有辱圣听,儿臣不想说!”   “陛下,依臣之见,太子分明是在找借口,”张御史又道:“就算武阳侯世子冲撞太子,可以惩戒,何必下手如此之狠?”   左相闻言,忽然上前笑道:“陛下,太子虽年少,有些孩子气的任性,但臣相信太子殿下绝非心狠手辣之人,亦敢作敢当……这其中必有隐情。”   左相说起来还是太子的外祖,张御史对上他就有些撑不住场子了,一向与左相不对付的右相也出声了,“若有隐情,殿下为何不敢直言?”   也是薛建这事发生的太快,还没真正传开,若是好好打听一番,右相就不会开这个口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骆昭翊微一挑眉,骆廷施施然的越众而出,“父皇,儿臣听到一个传闻,说起来的确有辱圣听,太子不愿开这个口,实在是情理之中,儿臣说出来,还望太子莫怪,父皇息怒。”   骆苍双眼微眯,盯着骆廷。   “你直说便是。”文帝也好奇。   “武阳侯世子生性好色,人尽皆知,太子恰好昨日出宫去了太白楼,两人遇上了,后来太子废了薛建……有人传言,是薛建男女不忌,有眼无珠不识太子,见色起意,这才令太子大怒……”   “二皇子慎言!”武阳侯脸色煞白,连连道:“定是旁人道听途说,我儿决不可能……”   他要不喊,骆廷也说不下去了,骆昭翊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眼中全是狂飙的杀气,半是真气半是演戏,冷冷道:“父皇,容儿臣先行告退!”   说罢,他甩袖就走了。   众臣表示——太理解了,换谁都会暴走,薛建那真是活该!   右相不着痕迹的退了回去,左相瞄他一眼,呵呵一笑,也退了回去。   文帝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一拍扶手,龙颜大怒,指着武阳侯道:“教子无方,还敢闹上大殿,朕看你这个侯位是不想要了!”   文帝很少发火,这一怒险些将武阳侯吓死,他可不知道薛建是因为……才惹怒太子,换了其他,哪怕就是打了太子他也有脸义正言辞,这回他自己宰了薛建的心都有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眼看着武阳侯这回不仅没扳倒太子,反而把自己给玩脱了,骆苍暗骂,没用的东西!幸好他没帮着说话!   骆苍倒是没有怀疑其他,就骆昭翊那个高傲的性子,打死骆苍也不相信他会为了废一个薛建牺牲自己自己的名声。   最终武阳侯被罚两年俸禄,薛建的世子之位被废为终,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武阳侯回到家,薛建已经醒了,正在大吵大闹的对着武阳侯夫人怒吼:“什么太子?我根本没见过太子,是穆双涵那个贱人害我变成这样!我要杀了她!放开我!”   “建儿,建儿,你现在不能动,你听娘的,先把身体养好……”   “身体?哈,我都成了一个废人了,还养什么身体?别拦我,都滚开!”   武阳侯冲进去,一个大耳光就甩在了他脸上,薛建的吵嚷声戛然而止。   “老爷,建儿伤成这样,你怎么能打他?”武阳侯夫人先是控诉,随即发现武阳侯脸色不对,连忙道:“出什么事了?”   武阳侯阴沉的将早朝之事说了,武阳侯夫人身体一软倒在椅子上,薛建惊恐道:“爹,你们都弄错了!这事怎么跟太,太子扯上关系了?我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是穆双涵,穆柏的那个女儿做的……”   “帝都都快传遍了,你还敢狡辩?”   “爹,真的是穆双涵,不信你问二狗子啊!”薛建慌忙将那天的事说出去,末了还哭道:“我真的没招惹太子啊!”   “老爷,建儿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阳侯面色阴晴不定,看了薛建许久,不管怎么说,这儿子算是废了,必须得重新培养继承人了,至于太子……他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看来关键还是在那个穆双涵身上……   那日匆匆一别,直至选秀进宫那日来临,穆双涵都没再见过骆昭翊,薛建被废一事再无后续,穆双涵也没法打听到太子的消息,只好将担忧放在心里,收拾好心情准备进宫。   “阿涵,娘真的不舍得你进宫……”徐氏这几日做梦的时候都在念叨,眼看宫门近在眼前,她拉着穆双涵的手,欲言又止,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儿女都是债,为人父母的怎么也放不下。   穆双涵好声好气,极为耐心的跟她保证了一堆,徐氏看着她又不说话了,只默默流泪,穆柏拍了拍她的头,郑重道:“无论发生什么事,爹娘永远在你身后。”   穆戎也坚定的望着她,“阿姐,我很快就会长大的。”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   穆双涵连连点头,鼻子一酸,连忙忍住,挂上笑容,俯身辞别父母弟弟,进了宫门又回头望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她们这群能入宫的秀女,是已经经过了内务府筛选的,约莫百人左右,都要先去司仪坊学规矩,时间不定,宫里的贵人也会时常过来查看,若是有幸被看中了,立即被升位或指婚的也不是没有,一般的都是一个月左右学完基本礼数,共同前往大殿任皇帝挑选,选完了剩下的,被皇亲贵族朝臣看中的,可求皇帝指婚,再剩下的就看皇帝心情了,或指婚或让出宫或做个女官等等,都不一定。   穆双涵心想,就跟挑大白菜似得,剩到最后那就成黄花菜了。   这些进来的秀女大部分都是父亲在朝为官,素日里也都有自己的圈子,可能是兴奋或紧张,许多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穆双涵站着没事,就竖着耳朵捡着重要的消息听。   “双涵妹妹!”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穆双涵偏头一看,竟是李惠,她笑了笑,“李姐姐。”   李惠走过来,笑意盈盈的说:“知道你认不得几个人,你表姐可是让我多照顾着你呢,若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说便是。”   “多谢李姐姐。”穆双涵面上浮现感激之色,心里却未曾放下警惕,不是她多心,而是未曾交心,她也信不起李惠。   过了片刻,司仪坊来了几个嬷嬷,为首的那个动作一板一眼,一看就是规矩严的,自称是刘嬷嬷,说话不卑不亢,“还请姑娘们站好,跟奴婢们前往司仪坊,衣物住处内务府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姑娘们入住了。”   穆双涵眼观鼻鼻观心,务必让自己做到低调,一路相安无事,只不过低调这种事,不是她想就行了,顶着一副盛极的容色,早已被人盯上了。   四个人一间房,说实话,穆双涵希望来几个好相处的——至少是愿意做表面功夫的。   只不过她就是命犯太岁,不想来什么,偏偏就来什么,三个人里有两个是认识的,还是令她提心吊胆的,陶韵和庄若欣。   跟陶韵是在端敏长公主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这姑娘来头大,容貌只是一般的出众,却胜在大方得体,看着就是端庄贤淑的模样。   庄若欣,欣表妹,徐婉沁提过让她小心些的人,生得是真美,雪肤花貌眼含情,弱柳扶风婀娜态,虽无病色,却有西子之美,极为惹人怜爱……穆双涵暂且看不出这位柔弱美人有什么战斗力。   最后一个穆双涵没见过,是个冷美人,不大爱理人,后来听说……这姑娘是左相的外孙女,凌蔓蔓,算起来还是太子表妹。   一屋子没一个能省心的,穆双涵对此无言以对:“……”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停的在响,穆双涵睡得正迷糊,咬牙切齿坐起来看情况,这一看,瞌睡虫全跑光了。   凌蔓蔓跟陶韵打得正欢,撕衣服拽头发的别提多凶残,那边柔柔弱弱的庄若欣一边痛心疾首的喊着“你们别打了”,一边扑过去拦架,凌蔓蔓跟陶韵异口同声:“多管闲事!”   两人同时一推,庄若欣摔在地上,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也许是后脑勺磕到了桌角上,顿时抚着头哭得梨花带雨,哭喊道:“我好心劝阻,你们……来人啊,救命啊!”   凌蔓蔓&陶韵:“别叫!”   屋子里唯一一个完好无损的穆双涵:“……”卧槽压力好大!   ☆、第23章 感情   穆双涵不知道庄若欣是不是故意的,但她脑子转动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冲过去捂住了庄若欣的嘴。   如果任由庄若欣把人叫过来,不止凌蔓蔓和陶韵,她们这一屋子几个人都讨不了好!   庄若欣愤愤的望着她,可她力气小,也挣脱不了,穆双涵看向凌蔓蔓和陶韵,也不说让她们住手,只道:“万一有人听到声音闯进来,看到你们这个模样,再传到圣上耳朵里……”   到时别说是太子妃,先前所有的形象恐怕都会毁的差不多了。   凌蔓蔓和陶韵对视一眼,同时松了手,飞快的去换衣服,梳理头发去了。   “欣表妹,别叫啊,住进宫一晚上就出事,都是一个屋子,你也脱不了干系。”说罢,穆双涵收回手,慢悠悠的说完,看了她一眼。   庄若欣有再叫,相反,她面露恍然,眼泪汪汪的握住穆双涵的手,一脸感激,“是我不好,刚刚一时受惊,险些连累大家,多谢穆表姐啊,果然是表姐妹,就是比旁人亲近,我先前还对表姐心有芥蒂,是若欣的不是……以后有什么事,若欣与表姐共进退,还望表姐多多提点我。”   穆双涵:“……”   如果徐婉沁先前不提醒她,或许她还真会信了庄若欣,因为庄若欣那张得天独厚惹人怜爱的脸杀伤力太大了,再加上这么一副诚恳认错的姿态,仿佛谁要拒绝她就是十恶不赦的事情。   穆双涵微微一笑,很是温和的说:“好啊。”   庄若欣顿时喜笑颜开,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凌蔓蔓跟陶韵施施然走出来,前者还是冷着一张脸,自顾自的不理人,陶韵却一脸愧疚的拉着庄若欣,手帮着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一遍遍的嘘寒问暖,什么“姐姐不是故意的”,什么“妹妹你疼不疼啊”,什么“都是我不好,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什么“妹妹你大人大量,心地善良,千万别跟我计较啊”……诸如此类的话比比皆是。   庄若欣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又可怜兮兮的望了眼穆双涵,好像想让穆双涵帮她出头。   穆双涵坐在梳妆台前,一丝不苟的梳着头发——不好意思,姐姐在忙,看不到。   凌蔓蔓从穆双涵身后走过,嘴里轻嗤了一声:“虚伪!”   这语气有几分像了骆昭翊,穆双涵竟意外的对她升起了一丝好感。   接下来的时日,便是开始跟着司仪坊的嬷嬷学着礼仪宫规了,其中之辛酸……看她们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连掐架的力气都没有就知道了。   东宫,小湖尽头有一座亭子,小太监德福拿着一摞奏疏侍候着,骆昭翊半倚着,随手拿起一本,扫了一眼就扔给陈沉,一本接一本,以飞快的速度看完了所有奏疏,从头到尾表情都没什么变化,“没意思。”   这都是御史朝臣弹劾太子的奏疏,文帝都让人搬来了东宫,美其名曰:以示警戒,静思己过,修身养性。   骆昭翊一开始还有点兴趣,只是看到这些奏疏说来说去都是差不多的话,早没了耐心。   “啊——”   “嚎什么?”骆昭翊揉了揉耳朵,抬眼,没好气的喊:“骆静仪,你欠揍了?”   骆静仪站在湖那边,气呼呼的说:“你家大白虎吓死人了,堵在这让人怎么过去啊?”   原来桥上趴着一只大白虎,眼睛半眯不眯的,正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听到动静瞬间抬起了一只爪子,锋利的能闪瞎狗眼。   “走过来,或者游过来,你自己选。”骆昭翊无所谓的说。   “喂,小七你故意的吧?父皇让你这段时间不要出宫,你自己心情不好,就来折腾别人?”骆静仪撇嘴,“这吓走几个了?”说着,骆静仪蹑手蹑脚,慢吞吞的从大白虎身旁走了过来,长长呼了口气。   骆昭翊懒得跟她废话,直接问:“来这儿什么事?”   “我是来找二哥的,他在不在你这?”骆静仪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人,顿时嘟起嘴,一脸不高兴。   “你找他不去他府上,来我这儿做什么?”骆昭翊坐起身,漫不经心的道。   骆静仪摇摇头,“我去过了,他不在府上,我看他跟你最亲,平日里总往你这儿跑,就过来了。”说着,她垂头丧气的问:“小七,二哥是不是在躲我啊?”   “明知故问,”骆昭翊若有所思的打量她,忽而淡淡道:“静仪,不管怎么说,他是你二哥,你最好趁早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骆静仪蓦地僵住身子,“小七,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别跟我装傻。”骆昭翊微微挑眉,“静仪,你很聪明的。”   “有这么明显吗?”骆静仪顿时红了眼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们又不是……为什么不能?”   骆昭翊了然,“看来你是知道自己身份了。”   骆静仪点点头,也不顾忌陈沉跟德福还在场,直接道:“我有一次听到太后跟冯嬷嬷的谈话,就知道了。”   她并非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当年为救文帝而死的傅大将军的遗孤,文帝与太后感念傅将军忠烈,便将她抱进宫封为公主,权当文帝亲女来养。   骆静仪一开始不知道自己身份之时就跟骆廷很亲昵,不仅是因为骆廷待她又好又温柔,是旁人所不及的,还因为她觉得两人同病相怜,都是生母早逝养在皇后名下,知道后,有一段时间她很痛苦,也是骆廷不问缘由的安慰她,哄她开心……   “你知道又如何?”骆昭翊道:“你做了二十年的静仪公主,不是亲兄妹也胜似亲兄妹了,父皇太后绝不会同意,皇室也丢不起那颜面,堵不尽天下悠悠之口……最重要的是,骆廷把你当亲妹妹看待。”   “你又不是二哥,你怎么知道他把我当妹妹?”骆静仪冲了他一句,转身就跑了。   “蠢!”骆昭翊哼了一声,瞥向一旁,“否则你也不会躲她了,是不是?”   骆廷悠悠的从树后走出来,“她只是年纪小,分不清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我躲她一阵子就好了。”   都快二十了还年纪小?骆昭翊懒得揭穿他找的借口,将手上的奏疏扔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你爱躲不躲吧,我出去转转,都别跟着。”   “是去司仪坊?”骆廷戏谑的问。   骆昭翊头也没回,摆了摆手。   骆廷看了,摇头直笑,瞥到被他扔到地上的奏疏,捡了起来,边问德福:“什么折子啊?”   德福“唉”了一声,“都是弹劾殿下的。”   骆廷随手翻了翻,表情微妙。   司乐坊里,刘嬷嬷等人正在不厌其烦的教导着秀女们规矩,其实这些规矩吧,生长在帝都的贵女们自小都学着,一个个做得别提多好,当然也有做不好的,比如……穆双涵。   光一点就快把穆双涵逼疯了,头顶着花瓶还能在高板上走那么稳……服了orz   “姑娘,不是奴婢要为难你,这都打碎第几个了?”末了,其他秀女们都被允许回去休息了,就留下穆双涵一个人,刘嬷嬷向来严厉,都要被她折腾的没脾气了。   穆双涵抿了抿唇,也不辩解,只道:“嬷嬷,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一定会做好的。”   刘嬷嬷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穆双涵也叹气,能怎么办,一个人慢慢练呗。   她苦大仇深的又拿起一个花瓶,爬上了高板上,慢慢的把花瓶放头上,双臂慢慢张开,刚走了一步花瓶又要往下掉,她连忙抬手去接,没注意脚下,“啊——”   叫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她被人接住了,骆昭翊揽着她转了个身落在地上,没好气的道:“你能别这么蠢吗?我要没这么巧赶到你怎么办?”   穆双涵死猪不怕开水烫,“摔呗,就这高度也摔不死人,摔伤了我正好能歇着……”说着,她抬头看他,“殿下,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骆昭翊对上她的眼神,怔了怔,奇怪道:“我又没躲你!”   “不是吗?”穆双涵垂了垂眸,淡淡道:“我总是给殿下你惹麻烦,我还以为……殿下不想再看到我了。”   因为薛建的事情,穆双涵一直很担心他,可是骆昭翊再也没去找过她,她心里也不可能没想法——自从相遇后,骆昭翊一直帮她处理麻烦,各种善后,是个人都得烦吧?   骆昭翊闻言脱口道:“我不想看到谁也不会不想看到你……”说完他立刻扭脸,耳朵尖慢慢红了,掩饰般的又加了一句:“才怪!”   穆双涵眼中闪过笑意,却故意一副惆怅的模样,“我就知道,其实殿下你很讨厌我……”   骆昭翊要被她气死了,“我讨厌你?是,我讨厌你才会一次次帮你,我讨厌你才会一次次救你,我讨厌你才会……”   “那你是喜欢我吗?”穆双涵低头看了眼他还放在她腰上的手。   骆昭翊“刷”地耳朵全红了,强自镇定:“救你那么多次抱一下不行吗?”   “哦,”穆双涵淡定脸,忽然偏头一笑,“那用不用我以身相许啊?”   骆昭翊恼羞成怒的不行,威胁她以身相许这种事,明明应该他来说,为什么会被这个女人抢!先!了?!   ☆、第24章 允诺   穆双涵看他脸色阵红阵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掂了掂手上的花瓶,“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这花瓶很重的,万一又摔了怎么办?”   “摔就摔了!”骆昭翊眼睛都不眨的说:“我送你一车一模一样的!”   穆双涵:“……”太纸你好,太纸再见!   她横向一肘子,骆昭翊不怎么情愿是松了手,怒道:“你救命恩人还比不上害你摔跤的花瓶?”   “太子殿下,这宫里的东西都是你家的,你一天到晚摔着玩都没事,我要再摔几个就该挨罚了!”   “以后就会变成你家的……“骆昭翊随口说了一句,微一扬眉,嗤道:“谁敢罚你,我去罚她!”   穆双涵无言以对,她觉得太子殿下有变成昏君的潜质,不过……为什么她心里不断的冒着粉红泡泡?   清了清嗓子,穆双涵连忙道:“对了,殿下,薛建的事怎么样了?”   “暂时解决了,只不过薛建没死,你日后就得小心些……”   “殿下是怕他来找我寻仇?”   骆昭翊点了点头,穆双涵脸色一冷,半响低声道:“说实话,殿下,我并不后悔那一刀,他那是自作自受,只怪我位卑言轻,比不得武阳侯府权势欺人……”   “权势?”骆昭翊盯着她,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天底下没有权势比得过皇家……”快说,快说你想当太子妃,你说了,我就勉强答应你了。   穆双涵看着他,笑了笑,却道:“只怕……双涵高攀不起啊。”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骆昭翊终于暴躁了,直接道:“孤要娶你做太子妃,你应不应,说!”   穆双涵望着他,脸微微红了,仰脸望天,半响才慢慢道:“……不敢不应。只是太子殿下,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是我呢?”天底下的优秀女子那么多,贵为太子,帝都贵女任君挑选,家世样貌才情,她都不是最好的选择,那么……为什么是她呢?   “答应了可不准再反悔!”骆昭翊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走回她跟前,别扭的塞给她一块普通的许愿石,哼道:“谁让你运气好,比她们都早了一步。”早一步在他心里留下了影子,从此念念不忘,以致再见倾心。   “这是上次那块……这个,有什么含义吗?”穆双涵觉得心跳的有点快,她已经能猜到一些事了。   骆昭翊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这本来就是你的。”   穆双涵僵住,盯着手上那块许愿石,良久才问:“殿下,我失去了一段记忆吗?”   “也不能说失去了记忆,那时你才五岁,只有这么一点点高,”骆昭翊想了想,弯了弯腰,手在半空中量了量,“成年人都会下意识的逃避接受不了的事情,你一个小娃娃忘了那些也没什么……”   穆双涵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骆昭翊却又道:“在翰林府的时候我没认出你来,你小时候胖的跟个猪似得,没想到长大后……”   “喂!”这人简直三句话必然毒舌,穆双涵也恼了,愤愤的瞪他,谁小时候胖的像猪了?   骆昭翊轻笑一声,却没再继续说以前的事,而是指了指高板,“过来,我帮你,不就是一个破花瓶么,有什么难搞的。”   穆双涵顶着花瓶慢慢站上去,身后一双手臂环了过来,贴住她的双臂,自背后握紧她的手,看不到他神情,听语气倒是淡定极了,“不要怕,有我在。”   她脸上止不住升腾的热气——谁!怕!了?!   “抬头,挺胸,收腰,双肩要平,腿要站稳,手臂摆直……很好。”   骆昭翊退开些,看着她,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穆双涵肤白似雪,美艳无匹,生得一副魅惑人的样貌,偏还身段婀娜,纤腰楚楚……   一遍一遍的,说也奇怪,先前穆双涵怎么也走不好,这会却一次都没有摔过,她高兴的拿下花瓶,转头去看骆昭翊,眉眼弯弯,笑得明媚又招人。   骆昭翊耳根发热,心说狐狸精乱勾人!面上却端着冷淡的表情,矜持道:“孤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人就没影了。   穆双涵:“==”跑的比兔子还快你赶什么啊?   穆双涵眨了眨眼,继续练习那坑爹的顶花瓶去了。   院外的大树后,庄若欣躲在那儿,悄悄的又瞥了眼,其实她是想来看穆双涵笑话的,顺便奚落一番,可刚过来就看到一个人影一晃而过,依稀是个年轻男子……庄若欣蓦地冷笑一声,嘴角牵出古怪的笑意。   翌日,穆双涵顶着花瓶稳稳的走过了高板,刘嬷嬷向来严厉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昨日还走不好,可见姑娘是下了功夫。”   穆双涵抿唇也笑了,“多谢刘嬷嬷。”   庄若欣偏了偏头,一副“刘嬷嬷你就别蒙我们了”的表情,嗔道:“表姐走的好,还不是刘嬷嬷教的好。”   刘嬷嬷道:“是涵姑娘自己的努力,可不关奴婢的事。”   庄若欣无辜的说:“昨日我不放心表姐,又回了院子,可没进门就看到有人跟表姐在一块,不是刘嬷嬷那是……对了,现在想想,那背影怎么像是个男……”   庄若欣蓦地睁大眼睛,仿佛失言般的捂住嘴,连忙退下了。   众人神色都变了,刘嬷嬷身旁板着脸的赵嬷嬷上前一步,冷声问:“涵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身为秀女那必须是清清白白的,宫里宫女甚至妃嫔私通侍卫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秀女呢?一经发现,那可是大罪。   穆双涵笑了,也不恼,只是问:“欣表妹一面之词有什么用,证据呢?”   “嬷嬷,是我的错,定是我看错了,”庄若欣受惊似的往后躲了躲,“涵表姐,我不是有意……”   刘嬷嬷道:“既然是一场误会……”   “哎?”陶韵忽然出声,“嬷嬷,事情还没查清楚,怎么就说是误会了?万一要有个什么……”   “污蔑人果然就是一句话的事,”凌蔓蔓不屑的瞥她一眼,冷笑道:“我还说我昨天看到你跟人拉拉扯扯的,要不要也查查你?”   “你怎么说话呢?昨天我又没单独留下!”   “我就这么说话,你认识我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说着就要吵起来,李嬷嬷止住了她们,冷冰冰的示意身后宫女抓住穆双涵,“在事情查清前,暂时要委屈涵姑娘了。”   穆双涵看了庄若欣一眼,意味深长的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李嬷嬷,只听一面之词,没有证据就胡乱抓人,可不符合大景律例,若是惹出了什么后果……”   “拉下去!”   刘嬷嬷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庄若欣躲在后面,暗暗冷笑,穆双涵,正愁没法整你,你就自己送上门了,没有证据又如何,照样能整死你!表姐?呸,你和你娘都是会勾引男人的贱人!   想着,她不着痕迹的跟李嬷嬷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视线。   下了朝,文帝在御书房看奏疏,就听太监通传,说是淑妃来了。   “陛下圣安。”淑妃行了礼,盈盈一笑,得了免礼后就接过侍女手上精致的食盒,递上前,“臣妾没事做就想起在家时常做的点心,特地送来让陛下尝尝。”   “你费心了。”文帝点点头,合上奏疏,“你一向守礼,没什么事不会来御书房,说吧,有什么难事吗?”   淑妃深知帝心,也不矫情了,愁眉轻锁,“苍儿还没正妃,臣妾一直难安心,可巧前段时间苍儿跟臣妾说,他看上了一个姑娘,想立为正妃,臣妾也打听了下,那姑娘美貌出众,品性端正,是个好人选,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哦?”文帝好奇的问:“是哪家姑娘啊?”   “大理寺穆少卿之女,穆双涵。”   文帝一听就皱了皱眉,穆柏能力出众,是他着重要提拔的人,假以时日必定位极人臣,辅佐下一代君主,把穆柏的闺女指给骆苍……这可有点难办啊,骆苍那点野心瞒不过文帝,只是到底是他儿子,有点野心很正常,只要清楚自己身份不越矩,文帝就不会管。   但这门亲事可触到文帝底线了。   淑妃忽然低下头拭泪,哽咽道:“苍儿自小就懂事,从来没求过臣妾什么,如今不过是个秀女……”她欲言又止,双眸含泪似带恳求。   半响,文帝皱眉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容朕考虑考虑。”   淑妃料想这事已成了五分,识趣的离开了,却不想出门了,迎面就碰上了骆昭翊。   两人只点头致礼,都没闲心打招呼。   只是淑妃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骆昭翊进了御书房的背影,心里莫名的就有了一丝不安。   “父皇,儿臣有事相求。”   他难得语气这么认真,文帝有些奇怪,不过正想着淑妃方才说的事情,便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儿臣已选好太子妃,求父皇赐婚!”骆昭翊一字一句道。   又是个来求指婚的?文帝一听乐了,“哪家姑娘得你青睐啊?”   “穆柏之女,穆双涵!”   文帝:“……”见鬼了这是!   ☆、第25章 陷害   “这穆柏的女儿是成香饽饽了,你们一个两个抢着要?”文帝脸上没了笑容,意味不明的望着他。   “还有谁?”骆昭翊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顿时脸色微沉,“淑妃?”   文帝点了点头,“说是老三也看上穆柏女儿了,刚才还在求朕把人指给老三,结果你过来也说看上穆双涵了……小七啊,穆柏那闺女是个天仙?”   骆昭翊敛眸,顿了顿才说:“美则美矣,但儿臣并非看上她貌美。”   “那是为什么?”文帝不解了。   “父皇对……母后是为什么,儿臣就是为什么。”骆昭翊如是道。   他提及皇后,文帝沉默了,抬头看向窗外,桃花开得正艳,开过这一季繁华,约莫就要谢了。   “你啊你啊,”良久,文帝才叹了声,摇头笑道:“都做了太子,脾气还是不知道收敛收敛,难怪御史们总要弹劾你……这样吧,等过段时日,朕让你母后召秀女们去御花园赏花,届时朕也看看那穆家姑娘究竟怎么个好法。”   文帝松了口,却还没应下,太子妃这个位置关乎重大,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中宫之主,文帝自然要好好思量与考察,不能任由骆昭翊几句话就轻易定下。   骆昭翊不置可否,无所谓的笑了笑,看就看吧,反正无论如何,他要定了穆双涵!   司乐坊。   孙采芳环顾四周,脚步匆匆的往前走去,忽然肩上被人一拍,她吓了一跳,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孙姐姐,这是要往哪儿去啊?”庄若欣笑盈盈的转出来,眼神古怪的瞧着她。   “没,没要去哪儿,我就是随便逛逛。”孙采芳低着头说。   庄若欣嘲讽道:“姐姐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私会情郎呢!”   孙采芳蓦地抬头,面如白纸,“你……”   庄若欣笑了笑,摊了摊手,无辜道:“姐姐是被逼进宫的,若欣知道,姐姐连日偷偷去见的是谁,若欣也知道,只是……既然进了宫,姐姐还不能看清现实吗?”   孙采芳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扶着旁边的大树,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我还知道姐姐急着想撇清这段要人命的关系,若欣是来帮你的,”庄若欣凑近她耳边,笑得甜美可人,慢慢道:“他那么爱孙姐姐,必然不会防备孙姐姐……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我,我才没你那么恶毒!”孙采芳一把推开她,手捂着胸口。   “恶毒?”庄若欣稍稍抬高声音,“好啊,你心地善良,那你就等着跟你情郎去做一对鬼鸳鸯吧!他死还是你们一起死,我相信孙姐姐不笨吧?”   孙采芳咬着唇,恨恨道:“你何必定要来管我的事?”   “我若是孙姐姐,就不会犹豫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现成的替罪羔羊,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难了!”   孙采芳一听顿时恍然,指着她颤声道:“你是要害穆双涵……”说着,她就冷笑,讽刺道:“穆双涵有你这样的表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庄若欣也撂了脸色,“我没那么多闲功夫跟你说这些,你想好了没有?   “……好,我跟你合作!”   庄若欣挑眉,眼神森然,孙采芳,自己蠢笨如牛还敢骂我?陷害穆双涵的是你,等除了穆双涵,下一个就是你,而我,最后会是为表姐洗刷冤屈的好妹妹!   门开了,阳光照进昏暗的屋子里,刺得穆双涵眼睛生疼,她抬手挡了挡,忍不住冒出眼泪,看着就像在哭一样。   “涵姑娘……”刘嬷嬷不忍的叫了一声。   穆双涵嗓子微哑,“嬷嬷,关了我一天一夜,事情可查清了?”   “自然查清了!”李嬷嬷冷冰冰的道:“新进来的侍卫里,被发现有一个人自尽于屋里,手上还攥着秀女佩戴的头饰……”说着,李嬷嬷张开手,手上是一个红宝石的发钗,“涵姑娘,搜遍你屋子也没找着这红宝石发钗,却在死去的侍卫手里发现了,你与侍卫私通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解释?”   穆双涵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的道:“第一,嬷嬷,我是秀女,容貌家世也不差,有大好的前途,何必想不开去和侍卫私通?第二,这红宝石的发钗,众位秀女都有一模一样的,如何能作为证据?第三,与我同住的还有三位秀女,她们要拿走发钗私藏起来轻而易举,找不到又能怎么样?”   刘嬷嬷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   “这分明是狡辩!”李嬷嬷命人抓住她,“现在老奴就要带你去见皇后娘娘,上禀你的罪行,请皇后娘娘发落!”   “这事还疑点重重,怎么就能抓人去凤仪宫?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刘嬷嬷连忙制止,她心里清楚,皇后娘娘性情冷漠,遇上这些事最多一句打发了,届时皇后娘娘亲自定了涵姑娘的罪,那可就无力回天了!   李嬷嬷大义凛然道:“老奴受陛下娘娘信任,绝不敢姑息养奸,若是娘娘怪罪下来,老奴一人承担!带走!”   穆双涵垂眸,并不反抗,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一把抓住刘嬷嬷的手,微笑道:“多谢刘嬷嬷一直为我说话,此番若能脱险,双涵必不忘这番情谊。”   等她们走后,刘嬷嬷摊开掌心,若有所思。   凤仪宫是皇后所居之处,风景十分优美,可一路走来,宫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平白多了些阴森森冷凄凄的味道。   “司仪坊掌事嬷嬷李年求见皇后娘娘!”   过了一会儿,女官冯茹走了出来,问:“何事?”   这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李嬷嬷不敢不敬,指了指穆双涵道:“秀女穆双涵与侍卫私通,犯下大罪,老奴特来请皇后娘娘发落!”   “冤枉!”穆双涵同时叫道,“是有人陷害于我!”   冯茹看了看穆双涵,微微挑眉,“进来吧。”   进了凤仪宫大殿,只见一个宫装华服的女子端坐上首,容颜似雪,绝色无匹,眉宇间却似凝了终年不化的冰霜,双眸幽幽的看人时,仿佛能看穿人心,美到了极致,也冷到了极致。   李嬷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将事情说了一遍,然而从头到尾,皇后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就是骆昭翊的母亲,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知为何,穆双涵脑中忽然跳出当日悬崖下骆昭翊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心底冷不禁的发寒。   “你们都退下,你……”皇后终于出声了,却是看着穆双涵,轻声道:“你留下。”   冯茹略有惊异,却还是领着其他人退下了,李嬷嬷有些不甘,却也不敢抗命。   皇后没有叫穆双涵起来,自己走了下来,衣摆曳地,走到穆双涵跟前,伸手从她的衣领中翻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许愿石——那是骆昭翊给她的,或者说是还给她的,穆双涵怕丢了,就挂在了脖子上,许愿石轻小又别致,民间的小孩子总喜欢这样挂着。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皇后问。   穆双涵抿唇,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这……原本是在太子殿下那里的。”说着,她身体晃了晃,被关了一天一夜,又走了这么长的路,此刻头真是晕的厉害,忍不住抚了抚额角。   皇后怔了怔,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大殿里,瞬间从一个精致玉雕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盯着穆双涵,喃喃道:“看来,未来的太子妃就是你了……孩子,告诉我,你相信帝王之爱吗?”   什么鬼?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了?   穆双涵茫然的看着她,皇后却一字一句,语气轻柔,“孩子,好孩子,我等着你……变成另一个我。”   语气慈爱的像是长辈的谆谆教诲,话语却像深渊而来的诅咒,穆双涵脑中一震,头疼欲裂,一下子晕了过去。   ——“殿下,容奴婢进去通报……殿下!”   ——“滚开!”   大门被人踹开,骆昭翊站在门边,紫衣玉冠,眉眼间沉淀了积年的怒意,俱化作实质的杀气,大殿中近些的桌椅纷纷碎裂,他走过去抱起穆双涵,看了眼皇后,就问了一句,“有意思吗?”   皇后有些木木的,“什么?”   “你从来就没相信过,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不要相信?”骆昭翊倏地转身,“这么多年来,你只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旁人手捧着一份真心,你也会毫不留情的碾碎!我对你有多少期待,多少依恋,就有多少失望,多少绝望……母后,你早就疯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冷声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以为我稀罕?”骆昭翊更冷静的回她,“穆双涵不会变成你,因为她才不会整天疯疯癫癫,唠叨着什么狗屁的帝王之爱,更不会看别人痛苦她就高兴了……她只会信我,而我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说的好!”皇后一下一下地鼓着掌,“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永远究竟能持续多久!”   骆昭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你早就管不着了!”   ☆、第26章 整治   约莫正午的时候,日头当空,阳光最是明媚逼人,穆双涵觉得脸上热热的,蹙了蹙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终于醒了?”   穆双涵偏了偏头,就见骆昭翊站在窗边,漫不经心地拽着窗帘,以至于阳光时不时的照在她脸上,一会儿晒一会儿凉的。   她无语,心说真幼稚啊!呆愣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了,打量着屋子,“这是凤仪宫?我好像在跟皇后娘娘说话,然后……”然后她就想不起来了。   骆昭翊松开窗帘,轻哼,“然后你晕过去了!还有,这里是静仪的宜和宫,不是皇后的凤仪宫!”   穆双涵看着他站在阳光下,那幽淡的蓝色这会分外清晰,墨蓝分明,衬着昳丽眉目越发妖异,令她情不自禁的就想到皇后,乍看下母子俩并不像,可若仔细看去又觉得哪都像,尤其是那种矜贵而惑人的气质,仿佛如出一辙。   只是皇后让她心里发毛,骆昭翊却让她安心。   “看来刘嬷嬷不负我所托。”穆双涵笑了笑,先前她只来得及在刘嬷嬷手上写了‘太子’两个字,却是不知道刘嬷嬷敢不敢信她。   骆昭翊瞥她,那眼神……   穆双涵觉得好笑,又加了句:“殿下也不负双涵的信任!”   “你知道就好,”骆昭翊这才满意,微微扬眉,想了想却认真道:“我知道你是没有其他人选才找我,但我希望今后你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我……只要你信我,我就不会让你失望。”   穆双涵怔了怔,敛眸不语,她想起了皇后的话。   ——孩子,好孩子,我等着你……变成另一个我!   “皇后娘娘……是怎么回事?”穆双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   骆昭翊反应很平淡,“我不知道,从我懂事起她就这样了,她跟你说了什么,你都趁早忘了吧,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连自己都活不好,没资格让你信服!”   穆双涵叹了口气。   骆昭翊又问:“你害怕吗?”   “说实话,挺怕的,”穆双涵眨了眨眼,朝他伸出手,“但双涵既然选择了,就不会退缩。”   骆昭翊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缓缓笑了,“我就知道。”   穆双涵微微红了脸,却并不逃避他的目光,而是回之一笑,两人眼神对上,第一次有种心意相通之感。   “咳咳……”略嫌刻意的咳嗽声自门边传来,骆静仪手上拿着托盘,笑嘻嘻的问:“我能进来吗?”   “公主……”穆双涵连忙要坐起身。   骆昭翊没好气的瞪了骆静仪一眼,“真没眼色!”说着,扶着穆双涵坐好。   “喂,这可是我的地方!”骆静仪放下手上的东西,朝他做了个鬼脸,“还有啊,我好心好意命人给双涵熬了粥,再放着就要冷了,你还不领情?”   骆昭翊脸色好了些,端起粥看了看,微微挑眉,“明日你去我那儿,我给你约二哥过来。”   “真的?”骆静仪顿时眉飞色舞,狐疑的看他,“没其他条件?”   “自然有条件,”骆昭翊双眼微眯,冷冷道:“等会你送穆双涵回司仪坊,记得要好好‘仗势欺人’一下!”   穆双涵嘴角一抽,骆静仪抚掌而笑,“这个简单,我最擅长了!”   骆昭翊一边舀着粥送到穆双涵唇边,一边淡淡的问:“陷害你欺负你的都有谁?”   穆双涵下意识的张口咽下,回过神来看到骆静仪戏谑的眼神,脸更红了,连忙抬手,“我自己喝就行了!”   骆昭翊瞪她,“你坐好,别动!”   “咱们太子殿下生平头一次伺候人,双涵你受着就是,否则他就该恼羞成怒了!”骆静仪捂唇直笑,眼中却有些淡淡的羡慕,感慨道:“没想到小七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穆双涵有些窘迫,却也不再推辞了,真心假意她分的清楚,骆昭翊体贴她,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骆昭翊没说什么,一勺一勺的喂她,出奇的有耐心,许是他太自然,穆双涵的窘迫不知不觉间也渐渐消失了。   骆静仪想,穆双涵做太子妃其实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只要太子愿意一直这样待她,她一定就是最合适的。   喝完粥,感觉胃里暖融融的,穆双涵忍不住抿唇而笑,面若桃花,艳色逼人。   骆昭翊借着放碗的动作偏了偏视线,“问你呢,陷害你欺负你的都有谁?”   “你相信是别人陷害我?”   “你说呢?”   穆双涵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开始扒手指,“陷害我的,不出意外是庄若欣,陶韵添油加醋了,关我的是李嬷嬷,一天一夜,真受罪,至于其他的……”   骆静仪:“……”真够直接的orz   “还有一个叫孙采芳的秀女,与侍卫私通的是她,下毒害人的也是她。”骆昭翊补充道,“她拿你做了替罪羔羊!”   穆双涵微怔,“原来殿下都已经查过了?”都查清了还问她?   骆昭翊不置可否,又问她:“你觉得要怎么处理她们?”   穆双涵沉默片刻,仔细想了想,慢慢道:“陶韵添油加醋,无足轻重。李嬷嬷不分青红皂白,证据不足胡乱抓人,该罚。孙采芳杀人嫁祸,应交由刑部审讯判刑。至于庄若欣,我虽猜她是罪魁祸首,却没有证据,不能动她。”   骆昭翊闻言就笑了笑,转头说:“孙采芳会有人去抓,剩下的么……静仪,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招了招手,凑过去耳语一番。   骆静仪听了,捧脸直乐,眼珠转了一圈,鬼精鬼精的,“当然,我最喜欢做坏人了!”   穆双涵:“……”秒懂,仗势欺人够爽嘛。   黄昏时候,司仪坊里,众秀女还未散去。   刘嬷嬷一如往常的讲解宫规,一点看不出先前偷偷去过了东宫,为穆双涵搬了救兵。相反,李嬷嬷自从凤仪宫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她当时等在殿外,瞧见太子冲了进去,就被冯茹赶了回来,也不知道穆双涵后来怎么了。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通报以及行礼声:“参见公主殿下!”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骆静仪笑眯眯的挽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被她挽着的,不是穆双涵又是谁?   刘嬷嬷嘴角微扬,李嬷嬷却脸色铁青,两人连忙领众秀女行礼。   “这里好热闹啊,“骆静仪抬了抬手,是以免礼,随即偏头说:”阿涵,都是我不好,今日约你去我的宜和宫玩,倒是耽误了你学规矩……”   “怎么会呢,公主盛情相邀,是双涵之幸。”穆双涵轻笑着陪她做戏。   事实上,众人都知道穆双涵是被关起来了,却极少有人知道她今日被李嬷嬷带去凤仪宫了,是以听着这番话,众人都大为惊异。   骆静仪故作懊恼,忽然一歪头,天真烂漫的指着李嬷嬷笑道:“你过来!”   李嬷嬷胆战心惊的上前,只听骆静仪道:“今日教了她们什么,你现在给本公主照做一遍,让阿涵瞧瞧。”   李嬷嬷松了口气,这个简单,今日所教不过是如何向各位主子行礼,以及行礼的姿势要如何标准悦目。于是李嬷嬷从头到尾把各种礼数做了一遍。   “看清了吗?”骆静仪皱眉问穆双涵。   穆双涵也皱眉,苦恼道:“太快了,没看清啊。”   骆静仪吩咐道:“你再做一遍。”   李嬷嬷只好又做了一遍,这回完了有点喘,毕竟各种礼数都挺多。   骆静仪收回看风景的目光,气道:“哎呀,这回又太慢了,一点都不连贯……”   没等她说完,李嬷嬷连忙又做了一遍,做到一半时,骆静仪忽然道:“就这样,不准动。”   李嬷嬷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心里叫苦不迭,却一动不敢动。   骆静仪气呼呼的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怎么做的掌事嬷嬷?趁早罢了吧……你,出来,你来做一遍看看。”   她指的是陶韵。   陶韵上前,不慌不忙的笑道:“启禀公主,臣女还未将礼数完全学会……”   “学了一天还没学会,这么笨?”骆静仪不高兴的哼了声,“你也蹲着。”   陶韵:“……”   骆静仪看了一圈,众秀女齐齐垂头,连退几步。   “公主,”庄若欣倏地走了出来,袅袅娜娜,颇有弱柳扶风之态,轻声细语的说:“公主,礼数众多,只怕涵表姐一时也学不完,不如让若欣私下慢慢教给表姐,就不必劳烦嬷嬷和众位姐妹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看她都有些感激了。   骆静仪顿时笑了,哎哟姑娘,还没找你你就自个儿跳出来作死了?   “你是阿涵的表妹?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啊,”骆静仪赞赏之色溢于言表,走到她跟前扬声道:“太子殿下就喜欢你这样的美人,本公主看着也喜欢,不如帮你一把好了,太子殿下有个习惯,每日黄昏必定会去……”   众人俱是竖起了耳朵。   具体的地点,骆静仪凑近了庄若欣耳边,动了动嘴唇。   “公主殿下,您能不能大声……”庄若欣眼睛一亮,连忙道。   “好了,说完了,我走了。”骆静仪拍了拍手,这下非常爽快的离开了,临走前瞥了眼李嬷嬷和陶韵,也没说让她们继续,也没说让她们起来,意味很是不明。   李嬷嬷和陶韵双腿又酸又麻,几乎站不稳了:“公主……”求让起来再走啊!   骆静仪转身走了,她一走,众秀女顿时把庄若欣团团围住了。   庄若欣拧着眉头:“……我没听到!”   众秀女:呵呵!装,你继续装!   ☆、第27章 花冠   因为骆静仪下的套,庄若欣险些被众秀女堵死,一个个轮流跟她巧遇,三言两语离不开静仪公主的“关照”,语气跟吃了一车酸梅似得,连看她的眼神都从“这个好妹妹”变成了“这个心机婊”。   先前努力经营的形象和人缘全都毁之一旦,庄若欣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白牙。   骆静仪走后的第二天,陶韵和李嬷嬷就称病不出门了,实在是腰酸背痛脚抽筋,可没等李嬷嬷缓过来,就有人来司仪坊罢了她的掌事嬷嬷之责,李嬷嬷当场就捂着心口昏了过去。   而刘嬷嬷自然而然的取代她成了司仪坊唯一的掌事嬷嬷,第一件事就是绑了孙采芳交由刑部,彼时庄若欣才若有所悟,虽心中惊惶不定,却不敢表露出来,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安分多了。   一个月后,众秀女俱已将所有规矩礼数学完,刘嬷嬷望着诸多娇艳美丽的少女,板着的面容缓了缓,福了福身子,露出一个笑容,“姑娘们辛苦了,今日都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皇后娘娘邀请众人去御花园赏花,也有姑娘们的一份,这是难得的机会,姑娘们可要把握好了,穿的戴的可都要选好了。”   众秀女顿时眉飞色舞,喜笑颜开,冲着刘嬷嬷回礼:“多谢嬷嬷提点。”   翌日,风光宜人,御花园中百花竟放,争艳夺丽,而比百花更夺目的风景则是那一个个妆容精致,各有千秋的美人。   一条湖隔开两岸,这一边是皇后妃嫔和秀女们,另一边却是文帝与几位皇子,以及出受宠又前途的年轻人,许博英,徐正弘,赵帆都在此列。   文帝看了会,摇头笑了,“风景极好,就是眼都看花了。”   他一开口,其他人都笑了,四皇子书画双绝,要了笔墨纸砚,当场就做了一副众美赏花图,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文帝指着他感叹:“画的好啊,你要把这份心思放在朝堂政事上多好!”   四皇子为人风雅,很是潇洒的模样,“父皇若喜欢,儿臣多画几幅献上。”   “哦?”   “只是儿臣想求父皇一件事。”   文帝一听乐了,“要你几幅画还有要求?你说说看。”   四皇子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儿臣心悦凌蔓蔓,求父皇赐婚!”   “凌蔓蔓?”文帝想了想,“哦,是左相那外孙女吧,朕记得她,小姑娘有点傲气,不过小时候倒是一直跟在小七后面叫表哥的……”说着,文帝便去看骆昭翊,却见骆昭翊单手撑着下巴,似有若无的往对岸瞧。   “小七,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骆昭翊轻笑一声,“凌蔓蔓家世样貌都不错,配四哥挺好。”   文帝也有此意,便点了点头,四皇子连忙谢恩,末了冲骆昭翊眨了眨眼,那意思……改天四哥也送你几幅画啊。   骆苍挑了挑眉,心中一动,上前笑道:“父皇,儿臣也……”   文帝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招来身边太监,说了几句话,那太监连忙跑去对岸去了。   “一直这样未免有些无趣,今日这情形倒是让朕想起了当年初见皇后的情形,”文帝表情有些回忆,缓缓道:“也是这样的赏花会,说起来,皇后还找到了那一次的花冠。”   不论民间还是皇室,常有赏花会或赏花宴,其中也有许多风雅有趣的游戏,其中一个便是找花冠,宴会的主人选中百花中的一种,命人做成可以戴在头上的漂亮花冠藏在某个地方,给出线索让女客去寻找,找到花冠的人便是当之无愧的赢家,可以向主人提一个要求,此外,众人俱要向其敬酒以表庆贺,是一种别样的殊荣。   骆廷若有所悟,“父皇的意思是……”   骆昭翊双眼微眯,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文帝意味不明的开了口,“这回找到花冠的人,朕就将她指给太子……哦,凌蔓蔓就算了”   “父皇,岂能拿儿臣的婚事来做赌注?”骆昭翊脸全黑了,咬牙切齿的道。   文帝只笑不语,这些秀女既然都是通过初选的,方方面面也差不到哪去,他有意试一试穆双涵,但若穆双涵找不到花冠,被其他人找到了……那得再看看是不是最出挑的,反正说指给太子,也没说一定是正妃,不是吗?   骆昭翊先是气,随即却冷静了下来,唇角微扯,似笑非笑的半倚着,行,你有张良计,我自然有过桥梯。   另一边,皇后和几个妃嫔都收到了文帝的话,皇后怔了怔,沉默片刻,转身吩咐了冯茹去选花冠,藏花冠。   淑妃心觉纳闷,指婚就指婚嘛,玩什么找花冠?万一把她儿子挑的媳妇玩飞了怎么办?   可是文帝和皇后都没意见,她也不好说什么,皇后不太愿意开口,淑妃清了清嗓子,将这事简单的说了下。   众秀女眼睛都亮了,果真是好机会!   穆双涵闻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就知道皇帝一般不任性,任性起来就不按常理出牌!   “涵表姐为何皱眉,可是怕丢脸?”庄若欣忍了快一个月,这会忍不住刺了她一句。   穆双涵瞥她,一脸看脑残智障的表情,“近百人去找,赢家只有一个,莫非找不到的人都丢脸?”   庄若欣就是要跟她作对,笑容微冷,“涵表姐敢不敢跟若欣赌一把?”   “说说看。”穆双涵无所谓。   “我们比一比,看谁能找到花冠,输了的人要答应赢家一个要求,”顿了顿,庄若欣特地重点加了一句,“无论什么要求都必须履行!”   穆双涵笑了,“欣表妹,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也高看了表姐我,万一被旁人找到呢?”   庄若欣一噎,冷冷道:“……那自然就算了。”   穆双涵耸了耸肩,她倒是不怕输,反正无论如何骆昭翊总不会让她输,她挺相信他的,而且就算输了她也有办法赖账,跟庄若欣这种人不能太讲理,“行啊。”   庄若欣立即精神满满斗志昂扬了,搞得跟上战场似得。   过了一会儿,冯茹回来了,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从开始一直都是那副表情,变都没变,抬头淡漠道:“名花传天下,寄于牵情处,就在御花园里,有缘人自会找到,以一炷香的时辰为限。”   说罢,皇后坐回上首,细细的开始喝茶,就不再说什么了。   众人:“……”皇后凉凉你好歹多说几句啊qaq   名闻天下的花数不胜数,此说法太泛指了,牵情处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还好有个就在御花园里,可是御花园这么大,逛一天都逛不完啊,更何况半个时辰?   时间紧急,众秀女顿时作鸟兽散了。   淑妃皱了皱眉,试探般的问道:“皇后娘娘,这牵情处为何意?莫非是千沁园?”淑妃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谐音。   “你自己猜便是。”皇后漠然道。   淑妃听她语气就有些恼了,不阴不阳的说:“皇后娘娘,这题目太难,万一没人找到是小,坏了陛下的雅兴是大啊。”   皇后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   淑妃:“……”   如果穆双涵在这,一定不会再纠结骆昭翊是不是皇后生的了,看这自带嘲讽拉仇恨的模式,简直如出一辙!   随侍太监又忙不迭的跑到对岸,将谜题等告知了文帝等人,文帝听后笑了半天,沉吟半响,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是不是在东边的千沁园?”不愧是母子,骆苍跟淑妃想到一块去了。   五皇子却不以为然:“皇后娘娘心思莫测,哪有这么简单?”   骆廷轻啧一声,偏头去看骆昭翊,一看却愣了,那边四皇子已经叫了起来:“小……太子呢?”   原来骆昭翊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众人默然,果然,论任性无人能出太子左右。   文帝只挑了挑眉,不动声色,也看不出他生气没,骆苍笑道:“父皇,不如儿臣去寻一下太子?”   “你去吧。”骆苍只是这么一说,没想到文帝竟然真应了,他保持住面部表情不变,拱手退下了。   文帝轻轻敲着桌面,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小七啊小七,你想去帮忙,朕就派去个添乱的,看你如何应对!   孩子不听话,文帝也是很苦恼的,适当的教训那当然是必须的。   众秀女散了后,基本上第一时间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向宫人打听御花园的大概情况,穆双涵也不例外,她选的方向是南边,原因……大概是那边阳光好吧╮(╯_╰)╭   宫人自然知无不言,听完后大部分人都往千沁园跑去了。   穆双涵谢过宫人,握拳置于唇边,苦思冥想,突然一个石子打在了她脚边,她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后,往没人的地方走了过去。   一双手蒙住了她眼睛,而后响起的明显是变过的声音:“我是谁?”   穆双涵一把拉下他的手,没好气的转身:“殿下,你真幼稚!”   骆昭翊瞪他一眼,更没好气,“没情趣!”   穆双涵:“……我以后学着点?”   骆昭翊一副“这才像话”的表情,穆双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殿下,你来是?”   “来帮你作弊啊。”骆昭翊双手背在脑后,倚着树,理所当然的开口。   穆双涵:“……”那真是谢谢你了==   ☆、第28章 真假   骆昭翊靠着树,微微仰脸,面朝阳光,眼眸弯了弯,显得十分的惬意疏懒,这副模样不像来帮忙的,说他来玩的倒还有人信。   穆双涵有点手痒,特别想捏他脸吼一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默默说三遍淡定,然后真淡定的问:“你怎么帮?”   “她给了什么线索?”骆昭翊反问,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皇后。   “名花传天下,寄于牵情处,就在御花园里,”穆双涵重复了一遍,而后缓缓道:“我方才问了一个宫女,唯一有点关系的就是千沁园啊。”   骆昭翊静默片刻,嘴角勾起略微嘲讽的弧度,“她那个人,向来重意不重名,千沁园只是误导。”   “殿下,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皇后娘娘。”   “相处了这么多年,不熟悉也熟悉了。”提到皇后,骆昭翊语气总是淡淡的。   关系再不好,也是母子,或者说,很多年前小小的骆昭翊也曾费尽心思的想讨皇后欢心,只是日子久了,皇后一直疯疯癫癫冷脸以待,甚至……骆昭翊再孺慕的心情也淡了。   穆双涵想到这一点,但明智的没说出口,只是若无其事的笑问:“那依殿下来看,皇后娘娘给的线索是什么意思?”   骆昭翊想了想,绕着她转了几圈,目光又从她身上转到旁边的树上,“名花传天下……”   “这个时节开的花有很多种,”穆双涵接道:“宫里栽种的都是珍品,又有哪个不是名花?”   骆昭翊摇头笑了,“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自来称牡丹为花中之冠……皇后母仪天下,太子妃需承其位,也只有牡丹配得起了。”   穆双涵听得睁大双眼,“皇后娘娘能想这么多?难道找到花冠的就一定会被指为太子妃吗?”   骆昭翊不置可否,顿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哦,你不蠢了嘛。好吧,告诉你实话,她最喜牡丹花,又正巧是这样的时节,这种谜题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牡丹花了。”   穆双涵:“……”就这原因你还扯那么多……你狠==   “至于下一句……”骆昭翊握住她的手,拽着她就跑,“跟我来。”   御花园往南,有一片桃花林,这个时节,桃花基本都谢了,但宫里的一直被精心培养着,大片粉红的桃花瓣纷纷落下,一眼看去,花雨漫天,既唯美又浪漫动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骆昭翊指着中间最大最繁盛的桃花树,偏头冲她笑了一下,“桃枝为约,桃花牵情,她说的应该不是牵情处,是牵情树吧。”   穆双涵目瞪口呆,这回该不会还是瞎掰吧?   骆昭翊忽然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脚尖轻点,在桃花林中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抱着她站在了最大的那棵桃花树上。   穆双涵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喘气,“我说,殿下你怎么每次都不打招呼……”   “进步了,这次没叫嘛!”骆昭翊瞥她一眼,语气怎么听怎么可惜。   穆双涵:“……”   “你放我下来!”她恶狠狠的瞪他。   “你确定?”骆昭翊立即一松手,不过那树枝又细又滑,穆双涵根本站不稳,从上面往下看就一阵头晕,吓得她连忙又抱住他,没好气的说:“你故意的吧?”   骆昭翊抬了抬下巴,颇为无辜,“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   穆双涵真是败给他了,拽着他的手背站稳身子,而后去扶着树干,偏头张望,“你说花冠在这儿,哪儿呢?”   骆昭翊蓦地笑了笑,指了指她身后,穆双涵转头一看,只见桃花枝桠分叉处,一个漂亮的牡丹花冠被放在哪儿,枝桠往上弯曲,就像在捧着花冠一般。   “如何?”骆昭翊反问她。   穆双涵笑吟吟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能说果然是母子心意相通吗?皇后的意思旁人百思不解,骆昭翊却一听就明白了。   骆昭翊将花冠拿下来,瞧了瞧,望她头上一放,而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穆双涵不自在的想拿下来,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衬着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冠,竟是绝色无匹,骆昭翊忽然凑近在她脸庞亲了一下,亲完他自己就僵住了。   穆双涵也呆了,脸颊顿时爆红,心扑通扑通地仿佛要蹦出来一样,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骆昭翊耳根红了一片,半响,他转身,“时辰差不多了,回去吧。”   “你为什么……”穆双涵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手足无措,饶是她素来冷静,这回也不淡定了。   骆昭翊视线游离,看到她头上的花冠,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十分欠揍的说:“反正你是我定下的,亲一下有什么关系。”   穆双涵听他这语气就来气,忘了还在树上,一脚踹了过去,结果没踹到人,自己直直的往树下摔去,“喂——”   “你看你蠢的!”骆昭翊一手揽着她,一手接住花冠,安然落地。   “蠢你还亲?”穆双涵冷冷道。   骆昭翊见她好像真有点生气了,默了默,嘀咕,“小气的女人,不就是看你漂亮,没忍住么……”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无语望天,忍不住吐槽他,“你老实说会死啊!”   骆昭翊轻轻哼了声,把花冠塞给她,牵起她的手往回走,这一次穆双涵没再说什么,只是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这段路人少,避着点就行了,再往前就避不开了,穆双涵想收回手,没挣脱开,她清了清嗓子,“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若是被人看见……不太好吧!”太子帮她作弊传出去一定会引起公愤吧?   骆昭翊不怎么情愿的松了手,穆双涵捧着花冠正要回去,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小七,你公然帮秀女作弊,这找寻花冠一事还能算数吗?”   骆苍正巧找到这里,负手走了出来,英俊的眉宇间有些沉郁之色,很是不愉的模样。   骆昭翊沉下脸,“你哪只眼睛看到孤帮她了?”说着,他对穆双涵道:“你先走吧。”耽误了时辰,就算找到花冠也没用了。   穆双涵点头,转身欲走,骆苍伸手拦住她,骆昭翊冷哼一声,突然朝他出手,动作又快又狠,骆苍迫不得已只能抬手去挡,这一挡,穆双涵就趁机跑了。   “你身为太子,怎能如此任性?”骆苍气恼,也下了狠手。   “孤向来如此,你今天才知道?”骆昭翊游刃有余,漫不经心的回他,“还有,花冠是她自己找到的,孤只是路上碰见她说了几句话,没看到就别瞎说,污蔑太子也是大罪!”   这一耽搁,穆双涵就不见了人影。   正园里,皇后看了看,一炷香已经快烧完了。秀女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各个愁眉苦脸,双手空空,面面相觑,俱是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臣女找到了花冠!”   众人一惊,闻声看去,只见庄若欣捧着一个牡丹花冠走了过来,脸上竟是喜色,顾盼飞扬,恭恭敬敬的朝着皇后行了礼。   皇后抬了抬眼,看了看,还没说什么,身旁的冯茹忽然就略带惊讶的“咦”了声。   就在这时,香燃尽了,穆双涵也赶到了,她的手上同样捧了一个牡丹花冠,瞧见庄若欣时,愣了一下,诧异的挑了挑眉,真稀奇啊,难不成竟是有两个花冠?   对岸,文帝也看到了,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老三跟小七还没回来吗?”   “回父皇,还没有。”骆廷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走,去对面看看,这两个花冠,想必有一个是假的。”   无论是谁作假,敢当着帝后以及这么多人的面,胆子也真够大的,只是有一点,这作假的人怎么能料中皇后的心思呢?   仔细看去,两个花冠极为相似。   庄若欣看到穆双涵手上的花冠时,忍不住变了脸色,手掌微微攥紧了,皇后淡淡道:“说说看,你们分别是在哪找到的。”   庄若欣抢先道:“回皇后娘娘,是在千沁园的花圃里。”   皇后微勾唇角,说不出什么意味,又看向穆双涵。   穆双涵微微垂眸:“皇后娘娘,臣女是在南边的桃花林里,中间的桃花树上看到的,因那树太高,还是托人拿下的。”说话得留余地,她自己上不了那么高的树,只说看到,也一样是她找到的。   “皇后,哪个是真的?”文帝也到了,众人欲要行礼,他一摆手免了,望着皇后笑道。   皇后不语,径自斟酒,举杯遥遥对穆双涵致意,而后一饮而尽,历来的规矩,敬花冠,她虽没开口,已用行动表明了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穆双涵毫不意外,福身回礼,庄若欣却脸色煞白,面对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她连忙道:“皇后娘娘,这不是假的,臣女真的是在千沁园的花圃里发现的!”   淑妃笑了,略带讽刺:“有意思,两个看着都差不多,莫非这造假的能知道皇后的心思?若能猜中皇后的心思,又为何没能找到真的?”   皇后瞥她一眼,身旁的女官冯茹已笑道:“回淑妃娘娘,其实两个都是真的,只不过当时做花冠时第一个做坏了,老花匠不忍丢弃好花,又要了回去,准备重新栽种,想来庄姑娘不知情,看到了,误以为这是好的,便趁老花匠没注意,将之偷拿了回来。”   说着,冯茹走到庄若欣面前,示意她放下手里的花冠,没了力道加持,那花冠立马松散了开来。   庄若欣面如白纸,浑身发颤,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输了,她输给穆双涵了!   淑妃若有所思,突然又笑了,“能找到未成品,也是个聪明的,看这样貌姿色上佳,不如一起指给太子算了,这样一来,正侧妃不都全了?”   她话音一落,穆双涵暗自冷笑,庄若欣顿觉惊喜。   ☆、第29章 定亲   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说了找到花冠的人会被指给太子,穆双涵板上钉钉的就是太子的人了,淑妃虽暗恨,却也没无话可说,心里有怨气,看出了庄若欣和穆双涵不和,就想将她们一起推给太子,添添乱也是好的。   “笑话,一个找到残次品的,你竟还说她聪明?”皇后有种本事,能用淡漠的语气把人嘲讽死,“那找到真花冠的岂不是聪明绝顶,料事如神?”   淑妃:“……”   庄若欣:“……”   “陛下,臣妾也是好意……”淑妃转头向文帝示弱,很是委屈的说了一句。   文帝也只“嗯”了声,没接她的话,偏头去打量着穆双涵,面带笑容,颇为和蔼,“你是穆柏的闺女?”   “回陛下,是。”穆双涵也笑着回答。   文帝忽然叹了声,“你父亲在青林县这么多年,虽政绩斐然,但你一个姑娘家倒是跟着受苦了,却是朕的不是。”   “父亲常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再者,青林县风景宜人,民风纯朴,亦吃穿不愁,哪里称得上是吃苦?”穆双涵俯身一礼,不紧不慢的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亲寒窗二十载,一朝高中,未免年少气盛,若非十年磨砺,又哪有今日的沉稳才德来报与帝王家,一酬壮志?陛下并无不是,若有不是,那想必是双涵见识浅薄了。”   拍马屁么,谁不会呀。   “不愧是穆柏的女儿,跟他一样能说会道。”文帝一听果然笑了,止也止不住,瞧她虽生得美艳,言语动作却落落大方,毫不轻浮,神态更是端正,不禁点了点头。   文帝也有考量,选谁做太子妃都是有利有弊,穆双涵出身并不算显赫,却清白,其父是凭才华闯出来的,跟朝中势力牵扯不深,若为太子妃,将来太子登基清理朝堂就无需顾忌这一面了,但同样,因为家世不显,对太子亦无太大助力……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朝臣都是提拔上来的,官大官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文帝想着,也觉得她是个好人选,更何况,相比其他人,骆昭翊显然中意她。   说人到人就到,文帝才想着,骆昭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儿臣来迟,父皇恕罪。”   正主来了,众人顿时刷刷地看过去,骆昭翊若无其事的走过来,锦衣墨发,端然无垢,半点看不出打斗过的痕迹,施施然一抬手,广袖临风,似画中人物,单看这风华气质就能迷惑一片人。   穆双涵觉得他在人前是真能装!   “去哪儿了?老三呢?”穆双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文帝问骆昭翊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瞥了一下。   骆昭翊很自然的回道:“儿臣只是好奇,也去寻花冠了,可惜没找到,至于三皇兄,儿臣也不知他去哪儿了。”   文帝似笑非笑,但看看他,又看看穆双涵,觉得两人表情都很自然,心里也拿不定了,索性就指着穆双涵跟庄若欣道:“这两个,一个找到了花冠,一个找到了先前做坏的半成品,淑妃提议都指给你,你觉得如何?”   骆昭翊闻言冷笑道:“牡丹国色,岂能用残花来折辱?”   他说的分明是花,在场众人却觉得他在说人,庄若欣脸色阵红阵白,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她有没有听错,太子说她折辱穆双涵?   淑妃也气,太子这是公然打她的脸啊!   骆昭翊看也没看庄若欣,径自走到穆双涵跟前,穆双涵微微垂眸,骆昭翊拿过她手上的花冠戴在她头上,而后朝她伸出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他神色庄重,就说了一个字:“来。”   穆双涵抬头,在他眼中看到了近乎虔诚的邀请,她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了他手上。   骆昭翊不顾众人神色各异,拉着她走到文帝跟前,一字一句道:“儿臣只要真国色!父皇金口玉言,儿臣不敢不从,穆双涵既找到了花冠,她就是儿臣的太子妃!”   文帝看着这两人,一个华美无双,一个艳冠群芳,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   他笑叹了声,点了点头,“朕一言九鼎,自不会失信于人前,回去后朕便命人拟旨,封穆家女为太子妃,择日大婚!”   定了,太子妃的人选终于定了,一个在青林县长大的穆双涵竟生生将满帝都的贵女比了下去,就因为她在今日的赏花会上找到了花冠?就因为文帝一句戏言?   众秀女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相反,穆双涵直到现在才觉得有点真实,从前跟骆昭翊玩笑话说多了,此时此刻,才有种“卧槽真要嫁人了,嫁的还是太子”的感觉,不知道她爹娘接到圣旨是什么表情……   “谢父皇!”   “谢陛下恩典!”   骆昭翊眉眼飞扬,这时候才真正露出纯粹的笑意,携穆双涵谢恩。   皇后看着这一幕,神情有些恍惚。   庄若欣捏紧拳头,指甲划破掌心,生疼,却也比不上她心里的疼,她自小被母亲娇养,母亲总是告诉她,她一定能嫁入皇家,拥权势,享尽荣华富贵,进宫前,母亲还说,她生得漂亮,太子一定会看上她的,一旦入了东宫,就算不是太子妃,等到将来太子登基,她起码也会位列四妃,所以庄若欣素来自负……可如今呢?   别人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穆双涵?庄若欣的母亲徐娇和穆双涵的母亲徐婵不是一母所出,基本上就是明争暗斗到大的,庄若欣受了徐娇的影响,是以对穆双涵一直抱有很大的敌意,所谓的心有芥蒂,再看就更不顺眼了。   “太子,本宫看这庄家女儿挺好,给你做个侧妃你还嫌弃?”淑妃心中不岔,摆明了就是要添堵,“若是被庄大人与其夫人听到了你这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淑妃娘娘觉得她好?”   “本宫看着是好,瞧这家世样貌也不比穆家姑娘差啊。”   骆昭翊闻言轻哼一声,要笑不笑,“那就让她做淑妃娘娘的儿媳妇好了,三皇兄不是还没有正妃吗?”   淑妃一噎,就听皇后淡道:“不错,挺配的。”   挺配的?   淑妃脸都绿了,皇后跟太子将庄若欣贬成那样,现在竟然说跟她儿子挺配的?淑妃连忙看向文帝:“陛下,既然穆家姑娘指给了太子,苍儿……”   “老二老三老四几个都没正妃,朕会好好考虑一下,明日一道指婚,今天就先散了吧。”   文帝说完便带着皇后等人离开了,众秀女也慢慢散去。   骆静仪本来看戏呢,一听笑容就僵住了,她跑下去拉住骆廷,不让他走,“二哥,我有话跟你说!”   骆廷拍了拍她的肩膀,顺手拉过一旁的几个人,温和道:“静仪,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嫁人了,这几个都是父皇看好的青年才俊,你觉得怎么样?”   赵帆:“二殿下,公主,臣已定亲了!”说罢一拱手,退开。   许博英:“……臣不敢高攀!”穆双涵指给了太子,他也有点惊异,这会还没缓过来呢,又被二皇子介绍给公主了,真的很惊恐好么!许博英也一拱手,退开。   徐正弘:“臣,臣有心上人了……”继续退开。   骆廷:“……”   骆静仪深吸气,忍无可忍:“都给本公主滚!”   几个人趁机开溜,穆双涵本来也是要回司仪坊,虽说她已经是准太子妃了,可还得等到文帝明日在大殿上正式指婚才行。不过看到骆静仪这模样,她有些担忧,“公主?”   骆静仪一瘪嘴,转身抱着穆双涵抽抽噎噎的说:“阿涵,这些臭男的有什么好,我才不要嫁人,你也别嫁小七了,咱俩凑合吧……”   穆双涵:“……”   骆昭翊一把扯下她扔给骆廷,冷冷道:“不准勾引太子妃!”说完也不理他们了,拉着穆双涵就走。   骆静仪气死了,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头瞬间变脸,严肃道:“说真的,二哥,我们谈谈!”   “静仪,二哥只有一句话,你永远是我妹妹。”骆廷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转身也走了。   骆静仪站在原地,良久都没动弹。   翌日,文帝正式下了圣旨:穆双涵指给太子,为太子妃。陶韵指给二皇子骆廷为正妃。庄若欣指给三皇子骆苍为正妃。凌蔓蔓指给四皇子为正妃……   穆双涵听到李惠被指给了许博英,忍不住扬了扬眉,还真是巧,不过活泼的李惠配斯文老好人的许博英……穆双涵想,也许也是一段好姻缘吧,这样各有归宿便是再好不过了。   最让穆双涵吃惊的反而是陶韵跟骆廷,二皇子生母早逝,在宫里不显不露,而陶韵出身显赫,望门贵女……说句不顺耳的,陶韵先前几乎是太子妃最热门的候选,骆廷又跟骆昭翊关系好,这两个人扯到一起……穆双涵总有不好的预感。   不过圣旨已下,不管心里怎么想,众人也只有谢恩的份了。   下朝后,文帝对骆昭翊道:“老二他们的婚事都往后推推,朕会让人挑个好日子,你尽快迎娶太子妃,毕竟也拖了这么久……对了,你先安排人将太子妃送回府,再赏些东西,总归要体面些……”   骆昭翊轻笑,“儿臣亲自去送,总该体面了。”   文帝看了看他,眼中暗含警告,道:“你喜欢她是好事,可喜欢太过,就不是好事了!”   骆昭翊面上云淡风轻,从容道:“父皇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事实上,太子殿下心里正在想,要去见岳父岳母了,该带什么好呢?   ☆、第30章 回府   圣旨下到穆府,穆柏颤抖着接过,整个人眼前都是发黑的,徐氏捂着心口,吓得险些背过气去,穆戎傻傻的问:“爹,娘,我姐为什么变成太子妃了?”   穆柏一巴掌呼在了他头上,而后揉了揉眼睛又去看圣旨。   传旨太监很恭敬的笑道:“穆大人快些准备吧,护送准太子妃回府的车架应该马上就要到了。”说罢,含笑离开。   “老爷,你说,你说会不会弄错了?阿涵怎么会被选中为太子妃呢?”徐氏不知是忧是喜,只觉得茫茫然的,穆双涵从小到大都没让她操心过,唯有这姻缘一事,可真是让她担忧至极。   “这圣旨明明白白的写着,怎么可能弄错呢!”穆柏摇了摇头,“这事有点奇怪,等阿涵回来,我得好好问问她……”   穆戎挠挠头,张大嘴,忍不住说:“我姐变成太子妃,那太子就是我姐夫了?虽然我觉得阿姐最美最好了,可太子会喜欢她吗?”   穆戎一语中的,其实这正是穆柏和徐氏担心的事情,文帝这道旨意,在旁人看来是个大馅饼砸到了穆家,实际上穆柏却像接了个烫手山芋……太子的岳丈可不好当啊!   几人正说话间,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喘着气道:“老爷,夫人,外面,外面……”   “快快快!”穆柏想到传旨太监的话,连忙领着徐氏和穆戎出门,“定是阿涵回来了!”   半条街道都被封了,禁军一路相随,穆双涵坐在马车里,前头是骆昭翊骑着马护送,气派的很,两边百姓都挤出来兴冲冲的围着看。   穆柏一到门口又懵了,不是只有他宝贝闺女回来吗?怎么太子殿下也来了?是真的荣宠还是下马威?   车架到了跟前,穆柏当先,领着一府的人跪拜相迎,礼数不减,骆昭翊连忙下马扶起二老,笑吟吟的道:“穆大人不必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他一身淡紫华服,头戴紫金玉冠,发如泼墨,身姿清隽,相貌更是俊如朗月,昳丽如画,眼若寒潭,一点墨蓝,十分清明,举手投足矜持有礼,端得是风采绝世,秀逸绝伦的翩翩少年。   穆双涵当时就在心中腹诽“狡猾”了,这分明就是精心准备过的,说他不是故意的都不信,绝逼能秒杀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的女人,比如……她娘qaq   徐氏还是头一回见着太子的真面目,这一看顿时惊呆了,心说太子竟生得如此好模样,而且还很有礼貌的样子,作孽哟……然后好感度就嗖嗖的上去了。   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当日穆柏初回帝都,就在众人口中得了个“太子不靠谱”的印象,可是后来他闺女出事,还是多亏了太子在文帝跟前说话,于是那印象就稍微转过来了,再有今日怎么郑重大气的态度,穆柏好歹稍稍松了口气……其实太子那么多不靠谱的传闻都是误传吧?   “爹,娘,阿戎!”穆双涵掀开车帘,分别了一个多月,一看到人眼眶就有点热热的,扶着马车就要往下跳。   “唉,阿涵,你小……”   不等穆柏说完,骆昭翊已转身去扶她下来了,语气相当亲切温和,简直是有生之年头一回,“小心些。”   穆双涵:“……”卧槽啊,太子鬼附身了?   穆柏和徐氏倍感欣慰,暗暗点头。   穆双涵接着抚发的动作悄悄抹了把汗,果然皇家人都是演技派心机婊的代表啊,她清了清嗓子,“爹,娘,进去说吧。”   穆柏点了点头,连忙做了个手势,“太子殿下,请。”   几个人进了客厅,徐氏吩咐人接收一大堆赏赐下来的东西,其中不乏外族进贡的珍品和稀罕之物,穆柏扫了一眼就觉得够呛,“陛下恩典,微臣实在受之有愧。”   骆昭翊微微一笑,矜持道:“这些都是孤挑选的,比起穆大人养了十多年的爱女,这一点小小的心意,实在不算什么,况且,这不是赏赐,而是孤身为晚辈的孝敬,穆大人,穆夫人都不必介怀,安心收下便是。”   他既不放高姿态令人惶恐,也不放低姿态失了太子风范,对于穆家人来说,可谓刚刚好。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徐氏也是这样的,她想了想,笑道:“太子殿下,阿涵自小在青林县长大,性子有些野,被我们养得大大咧咧的,要是有什么冒犯的,殿下日后可要多多包容。”   “无妨,孤就喜欢她这样,”骆昭翊偏头看向穆双涵,眨了眨眼,柔声问:“是不是,阿涵?”   穆双涵整个人一哆嗦,外焦里嫩酥酥的,不过为了让她爹娘安心,她还是不揭穿太子殿下的真面目了,挤出笑容说:“是啊,殿下。”   穆戎看他们相处如此“温馨”,不禁仰脸去看骆昭翊,眼睛亮亮的,“太子殿下,我上回看到你有一只大白虎……”   “你喜欢?”   “很威风!”穆戎使劲点头。   骆昭翊无所谓的说:“那明天,孤差人送来给你玩几天。”   “谢谢太子姐夫!”穆戎眉开眼笑,很响亮的叫了一声。   “……”穆双涵内心手动拜拜,弟弟你好,弟弟债贱!以为凶残的大白虎是玩具吗qaq   穆柏皱了皱眉,“殿下,小孩子不懂事……”   “穆大人放心,白虎已被驯服,不会再伤人的,”骆昭翊被穆戎一声姐夫叫得可爽,于是看这小孩也格外顺眼了,“孤会将驯虎哨一块送过来,男孩子不必娇养太过,没事。”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穆柏也无话可说,又坐了会,骆昭翊便起身告辞,穆双涵拦住父母,自己送他到门口,骆昭翊瞥她:“表现得如何?”   穆双涵真想给跪了,哭笑不得的点头。   骆昭翊不置可否,正要翻身上马,穆双涵忽然又认真道:“殿下,多谢你。”   骆昭翊说话行事向来无所顾忌,他愿意这样收敛性子对待穆家人,是因为他们是穆双涵的亲人……这些别扭的情绪,他不说,她又怎能体会不到这一份心意呢?   骆昭翊微微扬眉,倏地转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动作极快,等到穆双涵反应过来,就只见到他踏马而去的背影了。   穆双涵眨了眨眼,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回到客厅时,穆柏正在教训穆戎,穆戎一看她回来就躲她身后去了,探出脑袋说:“姐,爹他不讲理!”   “我不讲理?是谁不讲理啊,你跟太子怎么说话呢?”穆柏追着他就要打,“还跟太子要大白虎,你这熊孩子……”   “太子现在是我姐夫,一家人嘛,而且他很和气,很好说话啊!”穆戎气不过,拉着穆双涵问:“姐,你说是不是?”   穆双涵拦住穆柏,笑着点头:“爹,太子不会计较这些的。”   “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唉,”穆柏皱眉问:“阿涵,你怎么会被选为太子妃的?你跟太子是怎么回事?”   “爹,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我……”   “那……阿涵,娘只问你一句,”徐氏认真的问:“你是心甘情愿吗?”   穆双涵抿唇而笑,“爹,娘,你们放心,嫁给太子,女儿心中并无任何不愿,太子他……对我很好。”   徐氏也是从这年龄过来的,一看就知道她是动心了,也难怪,太子样貌性情都好,徐氏也是极满意的,唯有一点,太子是储君,未来府中定不止穆双涵一个人,徐氏看着她微笑的模样,蓦地有些心酸,也不忍再开口了。   皇宫,御书房。   “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骆廷见礼后,问道。   文帝看着奏折,头也没抬,“朕将陶韵指给你,你可喜欢?”   骆廷一派恭敬,温声笑道:“父皇指的,自然是好。”   文帝手一顿,终于是抬头了,打量着看了一会儿,他暗叹一声,几个儿子中这老二恐怕是最低调的了,若非跟小七关系最好,他也常常想不起骆廷来,但跟老四醉心书画不同,骆廷能力极强,交给他的事没有做不好的,却一直不显不露,不争不抢,反而事事都在帮着小七。   文帝就觉得,一个人再能装,能装二十多年?   “老二,你虽生母早逝,却真的是很懂事。”文帝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父皇称赞,儿臣受之有愧,”骆廷仍是笑容不变,“若有什么事要吩咐儿臣去做,父皇直说便是,儿臣定是万死不辞。”   文帝点了点头,看向窗外,“你跟太子兄弟情深,朕对你最是放心,等朕百年后,他是明君,你为贤王,朝中大局可稳,是以朕将家世显贵的陶韵指给你,帮衬你一二……”   “但朕有一句话要问你,”文帝倏地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刺人,“你能发誓永无二心吗?”   ——你能发誓永无二心吗?   有那么一瞬间,骆廷怔了怔,随即半点没犹豫就抬手起誓:“儿臣发誓,此生唯有辅佐太子,永无二心。”   文帝眯了眯眼,缓缓道:“若有二心,你将失去你一生中最在乎的人,你母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你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骆廷笑容顿失,僵在原地。   ☆、第31章 失踪   御书房寂静无声,先前文帝已经挥退侍候的宫人,此时只有他们二人站在窗边,能听到外面风吹过,树叶沙沙掉落的声音。   “照着朕的话,念一遍。”   骆廷手指屈起,攥紧拳头,抬头道:“父皇,儿臣既发誓永无二心,定当做到,可这誓言未免太狠毒了,逝者已矣,为何连儿臣的母妃都不放过?”   文帝只反问:“你若能做到不违背誓言,那还怕什么?”   骆廷此刻才发觉,文帝再仁爱和蔼,那也是个帝王,该狠则狠,不容忤逆。   他沉默半响,蓦地笑了,“父皇说的是。”   随即,骆廷一字一句重复道:“我发誓,此生唯有辅佐太子,永无二心!若有二心,我将失去一生中最在乎的人,我母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我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说罢,骆廷闭了闭眼睛。   “好,好孩子,你回去吧。”文帝也没说什么让他体谅的话,有时候,毫无用处的辩解实在是太苍白了。   “儿臣告退!”骆廷也不想再多留,转身就离开了。   他一走,文帝忽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咳完了才顺畅许多,他叹了口气,忽然也僵住了,手上暗红的地方,分明是咳出来的血丝。   文帝目光沉黯,擦干净手,将帕子烧了,而后若无其事的叫道:“小顺子!”   顺公公是一直在文帝身边侍候的,低着头走进来,“陛下,奴才在。”   “你让人去东宫传个话,太子回来后,让他来见朕。”   “是,奴才遵旨。”   顺公公转身就要去传话,文帝突然又开口,“算了,别去了。”说罢,又看起了奏折。   顺公公稍稍抬头,只觉得文帝鬓边的白发又添了许多。人人都道皇帝好,不知帝王心中寒。   翌日,大白虎连同小狐狸都被太子打包送去了穆府,这可乐坏了穆家姐弟。   小狐狸一看穆双涵就蹿进了她怀里,使劲蹭,摇着尾巴吱吱直叫,那意思……涵涵我可想你了!   穆双涵直笑,骆昭翊想的周到,这下就不用让小狐狸东躲西藏了。   相反,大白虎一到地方就懒洋洋的趴在地上了,一动不动,穆戎眼睛发亮,又想摸摸又不敢上前,陈沉见此便道:“白虎已被驯服,是不会伤人的,小公子请。”   穆戎一听顿时兴奋的跑上去,摸了摸大白虎的脑袋还不过瘾,还想坐上去,陈沉阻止道:“白虎本性极烈又高傲,殿下驯服了它才能将之当初坐骑,小公子跟它玩耍是可以,坐上去怕是会惹得白虎发毛。”   穆戎倒是很理解,可惜的“哦”了一声,兴趣也不减,带着大白虎往后院玩去了。   “多谢陈护卫了。”穆柏大早就去大理寺了,只徐氏出面相迎。   “穆夫人客气了,属下还要回去复命,告辞。”   徐氏看了看穆双涵和她怀里的小狐狸,感慨道:“阿涵,看来太子殿下是真喜欢你的。”只是不知这喜欢能维持多久。   穆双涵将小狐狸往徐氏怀里一放,小狐狸弓着身子弯成一个球,咬着尾巴转圈圈,末了吸了一嘴的红毛,眼泪汪汪的吐毛,徐氏被逗得噗嗤一笑,终是展颜了。   小狐狸:“……qaq”卖萌小能手也不容易,真的!!!   这一来一去,穆双涵为准太子妃又得太子喜欢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开心,自然有人恼怒了。   武阳侯府,薛建这身子养了一个多月才有些起色,只是他越发阴沉,时不时就会暴怒砸人,还喜欢折腾身边的丫鬟小厮,弄得没人敢接近他,而薛建心中的怨恨与怒气也越发难以压抑了。   “少爷,少爷!”也就先前一直跟着薛建的小厮还往他前面凑,“少爷,小的打听到一个消息,那穆双涵被选为太子妃了!”   “你说什么?”薛建拽住他的衣领,阴森森的问。   “是真的,圣旨都下了,京里都传遍了!”   “那个贱人!”薛建神经质的笑了,嘶声道:“我还奇怪太子怎么会帮她顶罪,一定是她早就勾搭上了太子……他们串通好的,害的我变成这样的废人!我要报仇!我要杀了她!啊——”   说着,薛建就疯了似得要往外冲,小厮吓得连忙拦住,他也只进进谗言,可不敢真刺激薛建去做什么,再怎么样,人家都是太子妃了!   “你,你给我想办法!”薛建眼中全是血丝,指着小厮喊:“想出好办法,本世子所有的宝贝都赏你!”   小厮可不敢说他已经不是世子了,不过这赏赐真的让人动心,那小厮财迷心窍,眼睛一转,还真想到一个主意,“少爷,咱们现在动不了穆双涵,可他弟弟年纪小,好引诱的很,咱们可以抓住她弟弟再……”   “好,你去抓,抓到了我重重有赏!”   “少爷,咱们可不能明着来,小的认识一个地痞,他有个兄弟是城外山贼窝的三当家,做事相当利索……”   一场阴谋悄然滋生。   穆家姐弟可不知道有人正谋算着要害他们,近日穆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徐氏索性称病,闭门谢客了。   不过今日又有旨意下来了,太子大婚之日被定在了两个月后,这是宫里选出来最近的好日子了,否则恐怕还要更快。   徐氏一听急了,带着丫鬟就忙去了,两个月听起来长,实际上要准备的东西太多,根本就是太赶了,何况嫁的人是太子,更是马虎不得!   “姐,你在干什么啊?”穆戎来的时候,穆双涵正拿着阵线坐在院子里绣东西,闻言头也不抬的回:“刺绣。”   穆戎兴高采烈的凑近了,一看,“姐,你绣的是鸭子吗?真漂亮唉!”   穆双涵手一顿:“……是鸳鸯!”   穆戎立马抱着头跑开。   大白虎蹲在空地上晒太阳,小狐狸趴在它头顶上,翻着肚皮,眯着一双狐狸眼,惬意的伸出爪子挠了挠,大白虎觉得痒,一爪子呼了过去,小狐狸机灵的跳到地下,于是大白虎那一爪子呼到了自己:“……qaq”   小狐狸在地上打滚,笑得嘚瑟又恶劣,大白虎一下子扑过去将它压在了软肚下:“……qaq”   这两只蠢蠢的蠢货……穆双涵本来还生气呢,一看又乐了。   穆戎这才抱着头跑回来,嬉皮笑脸,略带讨好的问:“姐,我要出门呢,要给你带什么吗?”   “……管好你自己就好!”穆双涵说着,忽然奇怪道:“我听娘说,你这一个月来隔三差五就要跑出去一趟,你干什么去了?”   穆戎摸摸鼻子,“没什么,反正不是坏事,我走了!”   “哎?”穆双涵还要喊他,他已经溜出去了,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亏得爹爹忙于大理寺的事务没空管你……”   穆双涵摇了摇头,继续跟刺绣大业斗争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落下半边天,院中景物也都笼上了晦暗的光彩,小狐狸跟大白虎玩累了,靠在一起打盹,为小院添了一丝温馨的意味。   穆双涵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摸了摸白毛,又摸了摸红毛,忍不住笑了笑。   “阿涵!”徐氏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阿涵!”   “娘,怎么了?”穆双涵连忙扶住她坐下,轻拍她的背顺气。   徐氏摆了摆手,一脸焦虑,“不坐了,阿戎有没有在你这里?”   穆双涵一听脸色也变了,“阿戎不是出门了?莫非还没回来?”   徐氏顿时脸色煞白,自从上回穆双涵出事之后,她就尤为敏感,这回眼见着天色已晚,穆戎还没回家,她就着急上火的在家找了个遍,没找到又抱着一丝期待来穆双涵这里,结果穆戎真是没回来。   “阿戎虽顽劣却懂事,知道我担心,出门必是按时归家的……”徐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哭道:“上回是你,这回是他,莫非真是要我的命吗?”   穆双涵神色微凝,忙道:“娘,你先别急,我出去找找!”   说着,她便转身,徐氏一把拉住她,“我陪你去!”   “娘,你身体不好,在家歇着吧,我去就行了。”   徐氏连连摇头,抹了把泪,哽咽道:“娘真是怕了,若是你再不见了……”   大白虎跟小狐狸被动静吵醒,一晃一晃的过来了,穆双涵眼睛一亮,“娘,我带小白去,总不会有事的,阿戎年纪虽小却很有主意,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把他找回来你再病了怎么办?娘,你就安心就在呆着吧,否则爹回来家中一个人都没有,岂不是让要让他急死?”   徐氏看了看大白虎,犹豫再三,总算是点了点头。   穆双涵抱着小狐狸,带着大白虎,身边还带了春绵柳絮,又吩咐了几个下人去找,一出门她脸色就全沉了下,但愿穆戎不要出事,否则……   ☆、第32章 救援(三更合一)   太阳落山了,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消失殆尽,这条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却还是没找到穆戎。   穆双涵环顾四周,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春绵柳絮急忙要去扶,大白虎已经凑过去,正好让她趴在软背上,轻轻“嗷”了一声,似带担忧。   小狐狸也着急地围着她转圈圈,穆双涵摸了摸大白虎,“谢谢你,小白。”   “小姐,要不先回去看看吧,说不定小公子已经回去了!”春绵咬了咬唇,“这么一直找下去也不行啊,小姐你也很累了。”   穆双涵眼眶微红,又硬生生忍下去了,点了点头,“好,先回府看看吧。”   她们走着,在经过一家武馆时,大白虎突然停下了,有些疑惑的“嗷”了一嗓子,跑过去用爪子刨武馆的门。   “小白,你干什么呢?”穆双涵跟过去拉它,蹙了蹙眉。   “嗷嗷嗷——”大白虎嗅了嗅,更用力的用爪子刨门。   穆双涵一怔,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气味,以前小狐狸就经常跟她玩躲猫猫的游戏,总能靠气味找到她,大白虎这么多天跟穆戎呆一块玩,想必对穆戎身上的气味也很熟悉了,莫非……   思及此,穆双涵也跑过去拍门了,“有人吗?开门!”   “小姐?”春绵柳絮不解的望着她,却也上前帮她喊门。   门开了,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打着哈欠,眼都没睁开,不耐烦的嘀咕,“谁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嗷——”大白虎一嗓子把那汉子吓得坐到了地上,惊骇的就要关门:“老,老虎啊!”   “等等!”穆双涵忙用手去抵,“先别关门,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事问你!”   那汉子这才看到穆双涵,一看就愣住了,咽了咽口水,倒是没那么怕了,反而无奈的叹了口气,“唉,姑娘,你这大晚上的还乱跑……算了算了,你问吧。”   “多谢,”穆双涵连忙道:“白天有没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来过?”   那汉子一听就恍然道:“你说的穆戎小子吧?”   “对对对!”穆双涵喜道:“他是我弟弟,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这孩子是一个对月前来我们武馆的,说要跟师傅学功夫,还说是瞒着家里的,武馆师傅磨不过他,就答应教他几手,这孩子聪明好学,天赋又好,大家都挺喜欢他的,”那汉子挠了挠头,表情憨厚,解释道:“今天他是过来了,不过没一会又走了……怎么?他没回家吗?”   穆双涵眼睛发酸,顿了顿,声音微哑,“没有,你有没有看到他往哪去了?”   “姑娘别急,好像听到那孩子说什么要去给姐姐买个玉镯子,这附近最近的玉器店就是走到底左拐的藏玉斋了,不过现在大概关门了,姑娘可以明早上去问问。”   “多谢你了。”   有了线索,穆双涵心里稍安,站在原地想了想。   “小姐,要去藏玉斋看看吗?”春绵问。   “不,先回府。”   藏玉斋关门,他们也没法私闯,但干等一夜穆双涵也做不到,只能回去找他爹先报案了。   小狐狸没跟上,舔了舔爪子,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东宫,琉璃灯盏未熄,院中灯火通明,窗台上的海棠花枝桠延伸进了屋里,月辉悄然流泻,相映成趣。   骆昭翊放下书,转了转脖子,身旁的德福要上前帮他捏肩,被他抬手挥退了,风起,几片花瓣被吹到了桌上。   “殿下,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骆昭翊敛眸,声音寡淡:“孤上回送太子妃出宫回府,父皇是不是单独找了二皇子?”   “是,不过就连陛下身边的顺公公也不知陛下跟二殿下说了什么,只是听说二殿下出来后……脸色有些不对劲。”   骆昭翊沉默了会,嘴角扯了扯,“这世间这么多无可奈何,怎么都叫孤给碰上了?”说着,他就冷笑一声,“一堆拿着真心当筹码的,早晚把自己作死!”   他语气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暴戾烦躁之意,德福退了几步,弯下身子,不敢出声。   “……殿下!”陈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骆昭翊不耐烦的抬眼:“什么事?”   “小狐狸跑回来了!”   骆昭翊眉眼间冷意微散,起身出了门,一把拎起小狐狸的尾巴,跟它大眼瞪小眼,小狐狸:“吱吱吱——”   骆昭翊将它扔回地上,沉吟片刻,吩咐陈沉:“你去穆府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   陈沉领命退下。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陈沉便回来了,“回禀殿下,穆府的确是出事了……穆小姐的弟弟失踪了!”   骆昭翊捏着小狐狸尾巴的手一用力,小狐狸顿时炸毛了,在他怀里乱窜。   “安静。”骆昭翊面无表情,就说了一句话,小狐狸感受到他周身的杀气,动也不敢动了,可怜兮兮的舔着尾巴窝在那。   “陈沉,去问问盯着端敏和薛建的人有什么线索,若没有,再去看看陶家和庄家那边的动静。”   “是!”   骆昭翊抱着小狐狸就往外走,边走便吩咐德福,“把灯都灭了吧。”   “奴才明白,”德福立即点头,见他身上只着单衣,又忍不住多了句嘴:“殿下,夜里风大,加件衣服再出门吧。”   骆昭翊笑了笑,瞥他一眼,转身就没了踪影。   穆双涵回府后将探知的消息告知爹娘,穆柏就去五城兵马司报案了,现在只是让指挥使派人帮着找人,若是穆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就得让刑部调查了。因着穆家出了一个准太子妃,失踪的还是准太子妃的亲弟弟,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也不敢怠慢。   一行人先去了穆双涵说的武馆,搜了一遍,没找到人,而后又去了藏玉斋,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笑起来有些妩媚的风情,“兵爷,有什么事吗?”   “你今日有没有见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穆柏描述了一下穆戎的身高样貌。   “哎哟,”那女人自称绿枝,是藏玉斋的老板,一听就掩唇笑道:“妾身这开门做生意的,一天得见着许多男孩,哪记得住啊?”   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岳骁生得粗犷,人也直爽,“那就让开,让咱们兄弟进去搜搜看!”   “唉?”绿枝张开双臂拦在门边,柳眉一掀,“这里虽是个小小的玉器斋,可也不是你们能随意搜查的地方!”   说着,绿枝竟是亮出了一枚玉牌,“长公主信物在此,谁敢放肆!”   岳骁一愣,原来这不显山不显水的藏玉斋背后的主人,竟是端敏长公主!   “穆大人,这……”准太子妃毕竟还没有变成太子妃,端敏长公主信物在此,他们还真闯不进去。   穆柏没想到这事还真跟端敏长公主有关,联想到上次穆双涵也是在桃花宴后出事,他顿时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抢过一匹马就往长公主府冲去了!   “哎?穆大人,你别冲动啊!”   见人都走了,绿枝收好玉牌关了门,悄悄从后门溜出去了。   大晚上的,路上都没人,穆柏飞速赶到了长公主府,一路横冲直撞闯到了大厅,下人们见拦不住,只好去后院请长公主去了。   端敏长公主已洗漱完毕,正要睡下,听人说穆柏来了,倏地冷笑一声,也不知想到什么,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拿起一件衣物披上就出去了。   “稀客啊!”端敏长公主漫步而出,挥退丫鬟下人,仔细打量着穆柏,十多年了,岁月让这个男人变得愈发成熟,却没有剥夺他得天独厚的俊美,也难怪生个女儿长成穆双涵那模样,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本宫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踏足这长公主府。”   穆柏见她只披了件薄纱,皱了皱眉,冷冷道:“把我儿子还给我!”   端敏长公主亦是冷笑,“你女儿不见了怪本宫,儿子不见了也赖本宫身上,你当本宫是什么人?”   “这种事你以前又不是没做过!”穆柏讽刺道。   “陈年旧事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藏玉斋!”穆柏又说了三个字。   端敏长公主脸色微变,只听穆柏又说:“若无猫腻为何不敢让人搜查?”   “本宫的地盘,容不得旁人放肆!”端敏长公主故意伸手去勾他的肩膀,吐气如兰,“你若休了徐婵,本宫的地方倒是随时为你敞开!”   “你真是冥顽不灵!”穆柏一把挥开她,毫不掩饰其中嫌恶,转身走了。   见他背影消失,端敏长公主表情立刻沉了下来,招来身边侍女,“绿枝呢?”   侍女躬身退下,不一会儿就领了一个年轻女人过来,那女人正是藏玉斋的老板绿枝,“参见长公主。”   “为何穆柏会知道藏玉斋是本宫的地方?还闹到本宫这里来?”   绿枝连忙将事情说了一遍。   端敏长公主一巴掌扇了过去,“蠢货!为了这区区一点小事你就暴露藏玉斋?搜个人而已,大晚上的能搜多仔细?”   绿枝额头直冒冷汗,捂着脸颊摇头哭道:“不是的,长公主,奴婢也不想,只是……薛世……薛少爷今日的确找人在藏玉斋后院抓走了穆戎,那穆戎年纪虽小却有些本事,在后院留下了痕迹,还没清掉……”   端敏气得脸色铁青,一拍桌子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夜色无边,寂静无声。   徐氏趴在桌上,她身子向来虚弱,趴在桌上一睁眼就睡了过去。   穆双涵生怕一动她就醒了,轻手轻脚的给她披了件厚衣裳,无声叹了口气。   小狐狸并着爪子溜进来,抱着她的叫往外拖,穆双涵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做完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大白虎跟小狐狸太聪明,又通人性,她总是下意识的把它们当成人来对待。   穆双涵看了眼徐氏,见她睡得香,就悄悄跑了出去。在门外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她不解的看向小狐狸,“喂,小家伙,你不会耍我吧?”虽心中有个猜测,然而这么晚了……   突然,一双手揽住她,将她拉到了旁边的大树后面。   穆双涵捂着心口转头,背靠在树上,抬眼就看到骆昭翊站在她跟前,夜深邃,月辉流泻,他只着一件单衣,未束玉冠,长发散落一身,显得尤为清隽秀逸,墨蓝的眼眸看不真切,白日里昳丽逼人的眉目也沉静了许多。   穆双涵怔了怔,脱口却是:“冷不冷啊?”   骆昭翊挑了挑眉,心里分明暖洋洋的,偏要端着一副冷淡傲慢的模样,瞥她:“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娇弱?”   “你不娇弱,你娇羞!”   骆昭翊:“……”   穆双涵眨了眨眼,拍了拍额头,怎么每次跟他在一起说话就没顾忌了呢!她连忙说起正事来:“殿下,是不是小狐狸去找你的?这么晚了,你贸然出宫会不会有事啊?   “敲什么敲,本来就够蠢了,再敲岂不是更蠢了!”骆昭翊抬手覆在她额头上。   夜里,肌肤相贴的温暖尤为清晰,穆双涵心中一动,面上却哭笑不得,拍开他的手,“你看谁不蠢啊?我问你话呢!”   “能有什么事,”骆昭翊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转而问道:“穆戎是怎么失踪的?”   他身为太子,消息自然灵通,穆双涵并不惊诧,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添道:“我爹已去报案了,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派人一起去搜查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你先别着急,”骆昭翊闻言便道:“我看那小穆戎一副机灵样,不会轻易出事的。”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我不能不担心!”穆双涵摇头。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驾马声,只见穆柏在前,岳骁在后,马停在穆府门前,穆柏下马,回身一拱手:“岳指挥使,抱歉,这回是穆某冲动了!”   “不妨事,穆大人忧子心切,我理解,”岳骁也翻身下马,“我让弟兄们在那藏玉斋附近守着呢,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偷偷进去。”   穆柏愁眉紧锁,长叹一声。   “爹,怎么了?”   “阿涵?你怎么在外面?”   穆双涵神色自若道:“娘睡着了,我不想吵到她,就到外面来等你们了,找到阿戎了吗?”   “这位是……穆小姐?”岳骁连忙见礼,准太子妃,某种程度上比她爹更有威慑力的。   穆双涵毕竟还不是太子妃,落落大方的回他一礼,道:“我方才听你们说藏玉斋,可是出什么事了?”   岳骁就将藏玉斋背后主人为端敏长公主一事道了出来,穆双涵听了神色微变,不多话,只拿出了一枚令牌递给他:“岳指挥使,有这个……能搜了吗?”   “这……御赐金牌?”岳骁大惊,双手接过,“穆小姐怎么会有这个?”   “哦,这是当日我离宫时,太子殿下赠予的。”穆双涵面不改色的胡诌,其实是骆昭翊刚刚塞给她的。   岳骁一听,看她的眼光又变了,越发敬畏,心道,看来太子真是非常中意这准太子妃啊。   穆柏也狐疑的看向闺女,等岳骁捧着那御赐金牌离去后,才问:“阿涵,这真是当日太子给你的?”   “是啊,”穆双涵推着穆柏进屋,忙转移话题道:“爹,你把娘抱回房里睡吧,我怕她这样会受凉,这边我看着。”   穆柏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会儿,指了指她,“等穆戎找回来,我再跟你好好谈谈!”说罢,就进门去了。   穆双涵站了一会儿,见他背影消失,又跑回树后去了,却见陈沉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站在骆昭翊跟前回禀着什么。   “来的正好,穆戎有消息了!”骆昭翊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一起听。   “真的吗?”穆双涵又惊又喜,连忙走过来。   陈沉道:“这事应该跟武阳侯府被废的世子薛建有关,薛建一个月来总在屋子里大吵大闹说要对付穆小姐,只是武阳侯将其禁足了,就在前几天,他身旁一个小厮跟他说了什么,薛建就不再闹了。影卫发现那小厮这几天一直在跟一个地痞联系,只是那地痞太狡猾,混在人群里就找不到了。”   “果真是薛建?”穆双涵气极,“早知道我当初那刀就该杀了他!”   骆昭翊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穆双涵慢慢平静下来,陈沉目不斜视,一脸正直当没看见。   “这样,”骆昭翊想了想,对穆双涵道:“你让兵马司的人明日全城张贴穆戎的画像寻人,再带着小白在街上找,小白熟悉穆戎身上的气味,只要跟穆戎接触不久的,应该能找出来……”   “可是耽搁这么久,我怕穆戎遭遇不测!薛建恨我入骨,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个穆小姐尽管放心,”陈沉又道:“影卫们一直在看着薛府,有什么动静会第一时间发现,薛建暂时出不了门,他的目标又是穆小姐你,那些个地痞就算抓到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穆双涵点点头,只见骆昭翊摸了摸下巴,不以为然的说:“怕什么,我像穆戎这么大的时候,不知道遇过多少次险了,他要连这点关卡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出人头地?就你穷紧张!”   穆双涵:“……”   虽然听得很想揍他,不过……意外的安心许多了。   骆昭翊安抚好穆双涵,便让她先进屋,而后若有所思的眯起双眼……藏玉斋?   这一折腾,大半个夜就过去了。   等岳骁搜完藏玉斋,再赶到穆府时,天已经微亮了。   不出所料,果然没在藏玉斋搜到人,穆双涵谈不上失望,接过岳骁交还的金牌,又将穆戎的画像交给了他。   太阳自地平线升起,穆家小公子失踪一事已传入很多人的耳中。本来失踪一个人不算什么,只是失踪的是穆少卿的小儿子,准太子妃的亲弟弟,那事情可就有点大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街上搜寻,大白虎慢悠悠的跟在岳骁身后,岳骁背后发毛,时不时的就要往后瞥一眼,偏还要维持着指挥使的气度,弄得胆战心惊的。   “岳大人,只要不受到刺激,小白是不会咬人的。”穆双涵见他如此,好心说了一句。   岳骁心说,你是没见过太子殿下骑着大白虎吓死一片人的壮观景象啊!   街头,一个乞丐打扮的瘦小男子往那边偷偷瞄了一眼,手上捏着什么,表情有点犹豫,想了一会儿,转身就要跑。   “嗷嗷——”大白虎忽然嚎了一嗓子,飞速往前扑了过去,周围人惊叫着躲开,只见大白虎将那瘦小男子扑倒在地上,一只爪子按住他,抬了抬头,不高兴的又叫了几声,显然很是嫌弃。   “抓住他!”岳骁一挥手,带着身边人马一拥而上。   大白虎松开爪子,在地上刨了几下,慢悠悠的又回到穆双涵身边,穆双涵摸了摸它的头,记得回京当日还险些被大白虎袭击,可越接触就觉得这些动物有灵性,人以真心待之,它们必还以忠诚。   岳骁扒开那瘦小男子的手,拿出一张纸条,他看了一眼,顿时皱紧眉头,将之交给了穆双涵。   ——想要找回你弟弟,城外十里坡,土地庙,申时,孤身前来。   穆双涵冷笑一声,她就猜到会是这样。   “说,是谁指使你的?”岳骁将刀架在那瘦小男子身上逼问。   “我说,我说!别杀我!我只是个传话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穆双涵手放在小白头上轻轻抚着,头也不抬的道:“说谎之前可要想想清楚,你身上沾了我弟弟的气味,肯定是见过我弟弟,再敢满口胡言,你就去做小白的盘中餐吧。”   大白虎适时地仰起头,“嗷”了一声,姿态既高傲又凶狠。   瘦小男子见生得如此妖娆美貌,说话时幽幽的语气却像毒舌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不禁冷汗直冒,哭丧着脸说:“姑娘你饶了我吧,我就是个中间人,前几天那二狗子找我,搭上了城外的一伙山贼窝,是他们抓了你弟弟啊……”   岳骁暗骂了一句,“半年前刚剿过匪,怎么又冒出来了?真不消停!”   “二狗子?是谁?”穆双涵轻声问。   “二狗子现在出头了,是武阳侯府薛世子的贴身小厮!”   穆双涵转头问岳骁:“岳大人听清楚了,他说的是谁。”   “听清楚了,”穆双涵不方便,岳骁就帮她踹了那地痞一脚,“我告诉你,薛建的世子之位早就被当今圣上废了!来人,带下去先收押!”   人带下去后,岳骁就道:“穆小姐,我即刻带人去城外救回穆小公子!”   “等等!”穆双涵眼眸微转,来回走了几步,摇头道:“去是要去的,不过不能明着来,我怕他们狗急跳墙伤害阿戎……”   过了正午,未时,阳光还稍嫌刺眼,武阳侯府,薛建领着小厮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虽然换了下人的衣服,密切监视他的影卫们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连忙兵分两路,一路去报信,一路继续跟着他。   薛建赶到城外土地庙,却见几个山贼头子正在谈天喝酒,他看了一圈,怒气冲冲的跑过去夺了碗就摔,“让你们抓的人呢?”   大当家浓眉一掀,当即就要发火,三当家忙拦住,随即恶狠狠的冲薛建道:“你还说那小子好抓,费了兄弟们好大的劲,结果人是抓回来了,中途又给跑了,还抓伤了咱们老大的胳膊!”若不是财帛动人心,又收了价值不菲的定金,他们还真不想干了。   “跑哪儿去了?”薛建气恼,没了穆戎,他怎么折磨穆双涵?听说穆双涵极为疼爱这个弟弟,若是她弟弟因她而受苦受害,想必比伤在她身更有效果……薛建来的路上一直想着该怎么折腾这对姐弟以解他心头之恨,结果一来,却被告知人跑了?   可见薛建心中有多恼怒。   “已经让兄弟们去找了,”三当家也气,“不过这城外山林多,那小孩身手灵活,随便往哪个山洞一躲就难找到!”   “你们怎么办事的?一群废物!”薛建骂骂咧咧的,“申时就快到了……”   大当家脾气差,忍不住一拳就揍了过去,“小子,老子警告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惹毛了咱,老子一刀砍了你!”   三当家又连忙劝解,好不容易才让两个人各退一步,又说道:“薛公子也别急,咱们让弟兄们包围了这十里坡土地庙,你说的那姑娘只要一进来,保管能让她落到你手里!”   薛建捂着脸,脸色这才好了些,他还算有点脑子,没把穆双涵和穆戎的真正身份告诉这些山贼,他是想着等事成了,再把责任全推到这些山贼身上,他就能全身而退了……忍得一时也就罢了。   而山贼们自然是为了不小的钱财了。   两方各有计较,暂时倒也平静了下来。   申时将近,还不见穆双涵的身影,薛建有些焦躁起来,在土地庙里来回踱步。   “薛公子,你看,那个是不是?”三当家忽然指了指外面,只见有个人影渐渐从树后转出来,因为她穿的是一身绿衣,混在苍翠的树林里很难发现,是以薛建一时没发现,可那美艳无双的容貌,不是穆双涵又是谁?   “哟,这谁家姑娘啊,老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大当家眼前一亮。   穆双涵显然也看到他们了,不再往前走了,而是扬声问:“我弟弟呢?”   薛建表情狰狞,冲出门外:“一个人敢来这里,胆子够大的,穆双涵,你可还认得我?”   “原来是你,薛建!”穆双涵故作惊诧,冷声道:“你是想找我报仇?”   “没错,你个贱人害我变成这样,我要狠狠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薛建狞笑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穆双涵却是看向土地庙里,没看到穆戎的身影,她又问:“我弟弟呢?”   “他?早死了!”   “你……”穆双涵脸色一白,又惊又怒。   这时,忽然一块石头砸在了薛建腿上,左边林子里钻出一个脏乎乎看不出面容的小孩,焦急的喊道:“姐,我没事!你快走啊!”   “臭小子,原来你在这里!”三当家当即就要动手抓他。   “阿戎,”穆双涵捂着心口,这回是惊喜,“谢天谢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薛建冲过来就要抓她,又是一声惨叫,定睛看去,穆双涵脚下不知何时蹿来一只红毛狐狸,舔了舔沾了血丝的爪子,向来可爱的小东西这会浑身炸毛的立在那儿,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薛建,竟透出一股子邪气媚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撕碎了他,那才是狐狸的天性,狡猾凶狠却又善于伪装迷惑人。   而另一边,躲了许久的影卫终于能动了,放出信号弹,跳下来就冲向了山贼,两方打在一起。   “你究竟是什么人?”大当家一看到影卫就急得上火,他跟官兵打了多年交道,一看这架势哪有不明白的。   穆双涵淡淡道:“我是大理寺穆少卿之女,亦是陛下亲指的太子妃,你若现在投降还能留条性命,否则……”   “什么?太子妃!”大当家懵了,气得只骂:“薛建,你竟然不说清这姐弟的身份?你,你这个王八蛋,老子跟弟兄们被你害惨了!”   “大哥,这十里坡都被兄弟们包围了,咱们只要抓住这姐弟,还怕冲不出去吗?”三当家离穆戎最近,影卫少,要保护两个人还得应付人多的山贼,实在有些顾及不了。   穆双涵这边还好,只要有人靠近,小狐狸基本上一爪子一个,凶狠本性暴露无遗,而穆戎那边就不妙了。   “阿戎,你快跑!援兵马上就到!”   穆双涵是先过来一探虚实,小狐狸跟在她后面谁也发现不了,又有几个影卫先前跟着薛建过来躲在这儿,但岳骁那边兵马多,只能等在更外围。   得知穆戎没有在山贼手里,影卫当即放了信号弹,岳骁已经往里面冲了,想来正在剿灭外围的山贼。   三当家有句话说错了,不是他们包围了穆双涵等人,而是他们自己被包围了!   穆戎在被抓来的半路上又逃跑了,可惜出口让山贼围住,他也出不去,只能躲着,但他听到山贼谈话说目标是他姐姐,就一直躲在附近,看到穆双涵真来了,才不管不顾的跳出来。   穆戎见她姐姐没事,当下点头,转身就跑了。   三当家眼珠一转,见势不妙,故意喊了一句:“老大,我去追他!”而后就趁机跑了。   大当家哪还有不明白的,龇牙裂目,“叛徒!老子没你这个兄弟!”   虽然三当家看着是个惜命的人,但穆双涵还是担忧,怕他真会去抓穆戎,只是这里一时还真脱不开身。   忽然,一声虎啸震天,穆双涵睁大眼睛,只见骆昭翊骑着大白虎自山林中跃出,伸出手看向穆双涵,眉眼一挑,示意了下。   穆双涵这会真感动的想哭了,伸手递给他,骆昭翊一用力将她拉到跟前,大白虎飞跃而去。   而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岳骁就带着人马过来了,影卫也松了口气。   “殿下,阿戎他……”   “别急,我看到了。”骆昭翊环住她的腰,声音一如既往的傲慢,却如此让人安心。   穆双涵蓦地哽住,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   大抵每个女人都有英雄救美的情结,在最危险焦急的时候渴望有个人从天而降,那种心动感动几乎是成几何倍增长的。   比起自己,穆双涵更重视家人,骆昭翊三番两次的救她,她也心动,却是感激占上风,唯有这一次,她真的是有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因为真的如他所说,他从未让她失望过,无论身处何地,遭遇何事,他总能这么及时的赶到。   “被骆苍那混蛋绊住了,否则不会让你一个人过来!”骆昭翊有点不爽,“还有,若非岳骁将时间地点告知我,你是不是又想瞒我,一个人抗下?在你眼里,就算已经定亲,我还是外人?”   他越说越气,没良心的女人!   穆双涵忽然回身抱住他,声音微哽,却极为坚定,“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殿下以真心相待,双涵必回以真心,一生相伴,不离不弃……”   骆昭翊一怔,耳根慢慢红了一片,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他清了清嗓子,轻哼,“勉强收下你的告白了。”就跟矜贵的猫科动物一样,面上冷淡矜持,其实尾巴早就摇了起来。   穆双涵嘴角一抽,又忍不住破涕为笑,心说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宠物,小狐狸跟大白虎几百年前肯定跟他是一家!   骆昭翊等了一会,发现她没动静,顿时怒了,又冷淡的瞥她一眼:“告白都没表示吗?”   穆双涵:“……”这人绝对不能哄,得寸进尺的典范啊!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勾引了人就不负责了……”   穆双涵泪奔,闭上眼睛,捧着他的脸就准备随便啃一口算了,结果……“嘶!”   骆昭翊捂着下巴,瞪她:“不亲就不亲,你咬人算什么?”   穆双涵:“==”刚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吗qaq   ☆、第33章 底气   穆戎一直在跑,他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追来,就这么跑着没停下,但他真的很累很累了,昨天下午被抓来,期间又和那群山贼斗智斗勇,逃走了也丝毫不敢闭眼,整颗心都在吊着,肚子里空空的,浑身也没什么力气……   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人抓到他再去威胁阿姐!   他是男子汉,理应保护姐姐,怎么能让姐姐因他涉险呢?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倒在地上,前面是一条河,很浅,他喘了会,走到河里,凉意从脚底漫上来,说不出的清爽,穆戎稍稍舒了口气。   忽然一双手臂勒上他的脖子,身后有人狞笑道:“跑啊,臭小子,你再跑啊?追了你半天,累死老子了!”   穆戎心中一凉,使劲挣扎着踹他,“臭山贼,放开我!”   抓住穆戎的正是三当家,本来三当家是想一跑了之,可是外面全是官兵,他一出去岂不是成了落网之鱼?所以他一想,不如抓住穆戎做人质,就追了过来。   可这小子是真能跑,累得他差点就不想追了,好在,到这里终于停下了。   穆戎有点扎实的功夫,力气也比一般男孩子大,当下看也不看,对着他眼睛一拳,双腿往后就踹,动作还挺迅猛,三当家“哎哟”一声,翻掌就想劈晕了他。   就在这时,火光四起,阵阵浓烟升起,因为这里山林多,火势蹿得极快。   三当家吓了一跳,“亲娘咧,哪个兔崽子放的火,不要命了?”   穆戎也脸色煞白,这里山林连成一片,一旦着火,功夫再好也逃不出去!   三当家拎着穆戎上岸,连忙往出口跑,还没走几步,大白虎便飞跃而来,骆昭翊抱着穆双涵坐在虎背上,锦衣绿衫,发丝飞扬,宛若从天而降的仙人。   “阿姐!”穆戎一看到两人,顿时惊喜交加,更用力的挣扎,三当家连忙一挥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阿戎!”   穆双涵侧身就想下去,骆昭翊按住她,“别动。”随即,骆昭翊拍了拍大白虎的头,翻身落地。   三当家下意识的挟持着穆戎退了几步,但见他年少华美,锦衣玉冠,分明像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不由就看轻了几分,若非顾忌着大白虎,他早就动手了。   这会三当家压根就没想到,白虎何等高傲,能将其驯服作为坐骑,岂能没点真本事?   骆昭翊双手负在身后,表情冷淡,眼神不屑,“数三声,不放人你就去死吧。”   “一。”   三当家冷笑:“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是三当家,正好孤最讨厌排行第三的……”   破空声倏地响起。   三当家蓦地浑身一僵,慢慢低下头,一枚玉石不知何时镶进了他的咽喉,他想杀了穆戎,可手已不能再进分毫,片刻就没了生机,眼睛还睁着,好像在说——你不是说数到三吗?   “你不是被吓大的,孤就是吗?”骆昭翊嘲讽了一句,手从背后伸出来,掌心还转着一枚玉石,这种被威胁的戏码他不知道遇过多少次了,就是他自己也被刀架在脖子上过。   穆双涵:“……”皇子是个高危职业,太子是个超高危职业,不知道太子妃怎么样?   穆戎惊呆了,傻傻的站在那里,原来玉石也能杀人吗?   “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啊!”骆昭翊莫名其妙的瞥他一眼。   穆戎小心翼翼的拿开脖子上的刀,又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枚玉石被打磨的毫无棱角,精致剔透,但此刻却明明白白的镶嵌在人的咽喉里,三当家双眼瞪如铜铃,还带着临死前的难以置信,画面显得尤为诡谲,穆戎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了。   “这样就怕了?”骆昭翊随手将另外的玉石塞给他,拽着他跳上了虎背,“小白,快点!”   火势熊熊来得极快,再拖延下去他们都有危险。   “嗷——”大白虎仰起头长啸一声,矫健的身影掠过长河,往出口而去。   “我,我才不是害怕!”穆戎这时候才有机会回了一句。   “阿戎,没受伤吧?”穆双涵仔细的打量弟弟,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以后出门身边必须跟着人,可不能再如此大意了!”   穆戎捏紧了手心里的玉石,点了点头,而后仰脸看向骆昭翊:“太子姐夫,你方才是怎么做到的?我都没看见玉石的踪影,怎么就杀了那山贼呢?”   “熟能生巧罢了,功夫练到一定境界,飞花摘叶都可杀人,何况一枚玉石?”   穆戎听得心生向往,咬牙想了想,脏乎乎的脸上尽是坚毅:“太子姐夫,你比武馆那些师傅都要厉害,能不能收我做徒弟啊?”   “阿戎,你胡说什么呢!殿下身为太子,事务繁忙,哪有空教你功夫啊?”穆双涵摇摇头,拿出帕子轻轻的帮他擦脸上的灰,耐心道:“你要真想学武,以后也不用偷偷跑去武馆了,经过这一回,爹怕是巴不得你有一身好武艺了,我去跟爹说,让他给你请个专门教武艺的师傅。”   穆戎低下了头。   骆昭翊夺过帕子扔给穆戎,抬了抬下巴,不乐意的瞥穆双涵,那意思——你是我的人,不准照顾别人。   穆双涵回瞪他一眼,那意思——无理取闹!   穆戎纳闷的抬起头,穆双涵立即望天,温和道:“自己把脸擦干净,等会爹娘看到还不心疼死。”   “哦。”穆戎不明所以,乖乖的应了一声。   骆昭翊看他顺眼了,无所谓道:“你是阿涵的弟弟,等同于孤的弟弟,这样……你年纪小,先来东宫做个侍读学士,功夫孤会教你,陈沉也足以指点你,正好陪孤一起念书,学业也不会落下。”   其实骆昭翊心里也有考量,其一,从这次被抓之事可见穆戎是个可造之材,骆昭翊有意培养他成为助力,日后也能为他姐姐撑场子。其二,以后穆双涵嫁入东宫,定会思念家人,有穆戎随时出入陪伴再好不过。其三么,有穆戎这个外孙在,总能分散徐老古板的精力了,省的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念叨。   穆双涵闻言有些惊喜,又有些犹豫,“殿下,穆戎生性顽劣,在宫里那呆的下去?何况,陛下会同意吗?”   穆戎最是机灵,哪里听不出骆昭翊栽培提拔的意思,连忙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阿姐,太子姐夫,我保证会听话的!”   骆昭翊拍拍他的头,微微扬眉,对穆双涵道:“安心便是。”   他如此周到,穆双涵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暗叹一声。   骆昭翊悄悄握住她的手,向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怕什么,用你的一辈子来还债,也足够了。   说话间,大白虎已经冲出了着火的山林,岳骁抓了一群山贼,先让人押送回去了,自己领着人马焦急的守在外面,等不及就想冲进去,恰好瞧见了大白虎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抹了把冷汗,太子若是在这里出事,估计他们的小命都得玩完!   “哎哟我的殿下啊,您……总算出来了!”岳骁一激动,礼数都顾不得了。   骆昭翊也没怪他,一手揽一个,带着穆双涵和穆戎落地,吩咐道:“孤还有事,你先送他们回府,务必要小心!”   “哎?”穆双涵还想说什么,他已经骑着大白虎跑远了。   见她双眸微黯,岳骁忙解释道:“穆小姐千万别多心,殿下是有急事,我听说淑妃娘娘专门请了戏班子进宫为太后娘娘唱戏,诸皇子公主都陪着,想来殿下是直接跑出来的,这会约莫是回去请罪了……”   “我担心还来不及,哪会多心……”穆双涵心中一急,越发愧疚和感动。   穆戎挠挠头,小脸皱成一团,小声说:“姐,我是不是闯祸了?给太子姐夫惹麻烦了?”   穆双涵微微蹙眉,眉眼间平添几缕愁思,摸摸他的头,没开口。   日渐落,天色渐晚,骆昭翊骑着大白虎刚到城门口,就见骆廷驾马而来。   “二哥?”骆昭翊敛眸,有些意外,抬眼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轻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你还有心思笑?”骆廷看了他一眼,稍稍安心,随即怒道:“快跟我回去!你丢下一句去救人就跑了,父皇太后再疼你也得罚你没规矩,而且老三拦你,你非但不听还打了他!淑妃那边进言不断,太后脸色都不好了……你知不知道,多的是要把你从太子位上拉下去的人!”   “那你呢?”   骆廷越说脸色越不好,怒气爆棚之际忽然听到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顿时愣住,“你什么意思?”   “多的是人要把我从这个位子上拉下去,那二哥你呢?”   骆廷定定的,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目光看他,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你连二哥都不信?”   “不,”骆昭翊笑了笑,摊了摊手:“我自然最信二哥你了。”   说着,他拍了拍大白虎的头,示意继续走,眉目璀璨,堪比骄阳,“有什么好急的,跳梁小丑就是跳梁小丑,他们再怎么作也动不了孤分毫。”   夕阳下,骆廷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追了上去,没好气的说:“当了太子了不起了?我八岁,你才出生,小时候我帮你换过尿布,哄过你睡觉,帮你背了无数黑锅……要害你早害了能等到现在?你拿这个开玩笑?”   “嗯,一点都不好笑。”骆昭翊斜睨他,额上青筋蹦起,揉了揉手腕,“不过……那些蠢事你都可以忘了,否则我不介意帮你遗忘!”   骆廷“啧”了声,这会似笑非笑了。   骆昭翊懒得理他了,骑着大白虎冲入宫门,一路赶到长寿宫正好听到淑妃句句恳切,泣不成声:“太子素来任性,气焰嚣张,手段暴戾,这次更是不敬太后,殴打兄长,臣妾真怕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会将苍儿……”言止于此,正是恰到好处,遐想无限,且淑妃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孤会怎么样?淑妃莫非觉得……孤会弑兄?”   却听外面传来骆昭翊的声音,端的是无所顾忌,但这种无所顾忌却是宫里多少人欣羡嫉妒的,只可惜,其他人没这个胆子,也没这种无所畏惧的底气。   淑妃一僵,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时候?真是阴魂不散!   ☆、第34章 不服   长寿宫内,淑妃拉着骆苍站在一旁,文帝和皇后站在另外一边,太后坐在上首,双目紧闭,骆静仪正在轻轻地帮她揉着太阳穴。   骆苍嘴角破了,眼下也有一块淤青,虽形容狼狈,却胜在气度沉稳,淑妃心疼的拉着他,又气又怒,这才有了方才那段话,谁知骆昭翊赶到,正好听了个清清楚楚。   大殿内鸦雀无声,骆昭翊缓步走进来,朗声道:“孙儿给祖母请安。”又向文帝皇后行礼。   太后朝骆静仪摆了摆手,倏地睁开眼睛,眼神锐利,“昭昭啊,你说去救人,救谁啊?”   “救孙儿的弟弟。”   “弟弟?你是皇帝幼子,哪来的弟弟?”太后皱了皱眉,有些纳闷。   骆昭翊唇边含笑,神色从容,不紧不慢道:“孙儿即将迎娶太子妃,太子妃的弟弟理应是孙儿的弟弟。”   骆静仪眼角一跳,心说小七对阿涵真够好的啊……   “原来是爱屋及乌,太子妃是穆家的闺女吧,哀家至今还没见过呢,”太后若有所思,扫了淑妃和骆苍一眼,又问:“太子妃的弟弟出什么事了,需要你丢下哀家,殴打兄长,就为跑这一趟?”   “武阳侯府薛建买通山贼抓了穆戎,意欲威胁太子妃就范!”骆昭翊冷冷道:“殊不知穆双涵是孙儿的太子妃,与孙儿同心同德,他胆大包天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打了孙儿的脸面?”   “薛建?又是他?”文帝一听就皱眉,“武阳侯怎么看的儿子,冥顽不灵,屡教不改!”   淑妃却不岔道:“陛下,太后,非是臣妾不讲理,太子妃的弟弟被抓,多的是人去救,为何太子要亲自赶去?莫非在太子心里,太后还比不上未嫁入东宫的太子妃?”   她不提骆苍,口口声声为太后打抱不平,太后闻言,果然有了些许不悦。   “这话就是不讲理!”骆昭翊面带嘲讽,冷笑一声:“淑妃娘娘说的大义凛然,孤倒要反问一句,若是淑妃娘娘的亲生母亲和父皇同时掉进水里,淑妃娘娘会救谁?”   淑妃一噎,刚想回答,竟是张口结舌。若回答救文帝,那就是不孝,必要遭人唾弃,若回答救母,文帝怕是会当场翻脸,她以后也别想再得到文帝的宠爱了。   文帝挑了挑眉,太后表情奇异,竟是有些似笑非笑。   淑妃脸色煞白,方才知道中了骆昭翊的言语陷阱,果然又听骆昭翊言辞恳切,“祖母,孙儿敬爱您,与对待太子妃之心截然不容,您向来最是慈爱,太子妃生性温善纯良,定会如孙儿一般孝敬您。”   “你啊,”太后无奈的用手指指他,“哀家倒没什么好气的……可老三的事,你怎么说?”   说着,朝骆苍招招手,等骆苍走到她跟前,她布满皱纹的手在他眼下的淤青处摸了摸,都是亲孙子,太后也不可能偏心到蛮不讲理的地步,虽说淑妃爱挑事,但骆苍却一直不发一言,看着就很委屈,这么多年来也很孝顺,太后定要为他讨个公道的。   骆昭翊还没开口,骆苍忽然打破了沉默,“祖母,这事就算了吧,是孙儿不知情由一味阻拦,小七救人心切才动手,孙儿不怪他。”   太后满是欣慰,却听骆昭翊莫名其妙,仿佛很是诧异的回道:“咱们兄弟几个切磋是常事,技不如人挨些拳头算得了什么?孙儿幼时开始学武,受的伤只多不少,三皇兄不过皮外伤,今日怎么就这么委屈的闹到祖母这儿来了?”   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淑妃心疼儿子,气极道:“苍儿身为兄长,无心与你动手,你又贵为太子,他自然处处忍让,你却还是咄咄逼人……”   “三皇兄也是这么想的?”骆昭翊眉梢微挑,眼中墨蓝更为幽暗。   骆苍手心攥紧,暗暗咬牙,愤怒不已,其实淑妃这话正是说出了他的心声,他一直愤愤不平,觉得骆昭翊命好,是皇后嫡子,才能成为储君,他凡事忍让,但论真才实学,哪里比不上骆昭翊了?   但他不敢说,憋了这么多年都不敢说。   骆苍眼中充斥郁气,却还要苦苦隐忍,骆静仪站在他对面,看了个真切,忽然道:“太子心无畏惧,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今三皇兄却连一句承认都不敢……”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几重刺激之下,骆苍眼睛发红,脱口道:“是!我是不服!”   说完,整个脑海一片空白,他说出来了,憋了多少年的话终于吐出来,忽然觉得有些轻飘飘的失重感。   太后叹了口气,皇家争储她见得太多了,从先帝到文帝,再到太子这一代,她其实并不意外,唯有叹息罢了,三皇子母家强大,能力出众,若说没有这个心才是骗人。   这么多年的窗户纸,竟被骆昭翊一语戳破了。   淑妃泪水夺眶而出,走到文帝跟前跪下,“陛下,您对太子偏心爱护有加,臣妾无话可说,但苍儿也是您的儿子啊……”   文帝却是淡淡道:“立嫡不立长,朕知道诸皇儿心中都有不服,不若找个机会,让你们堂堂正正的一较高下,你们才知道是否是朕偏心才立昭翊为太子……昭翊,可敢应?”   骆昭翊无所谓,笑得云淡风轻,“有何不敢?”   骆苍真是恨死了他永远这副心高气傲的模样!恨不得将他从高高在上的地方拉下来摔死!   “这样吧,”太后忽然提议,饶有兴趣的笑道:“时节正好,过几日让大伙都去围场,哀家给你们出个考题……还有皇帝不是给孙儿们都指了正妃吗?哀家还没都看过,不如召她们一道入宫让哀家瞧瞧吧。”   “就依母后的意思办吧。”文帝当即应道。   其他人皆无异议,一场风波就这么被太后和文帝联手消于无形。   淑妃心中嘲讽冷笑,骆昭翊闯了祸,打了人,太后先前还说要罚他,可他受什么惩罚了?什么都没有!从以前到现在,每次都是这样,她说的再多,哭得再厉害也没用,皇后从头到尾不发一言,那胜利者的姿态刺得她眼睛发疼,她如何不恨不怨?如何能甘心啊?   罢罢罢,且看他们都能得意到几时!逼急了她跟苍儿,有他们好受的!   翌日,薛建受审,他买通山贼绑架穆戎,意欲谋害准太子妃,人证物证俱在,再辩解也无用,因其接连犯事,恶行难改,文帝亲口下了“斩立决”的处分,武阳侯去找端敏长公主,殊不知端敏长公主此时巴不得薛建去死,免得误了大事。   回天无力,武阳侯府被废世子薛建,死!   春去秋来,夏正中间,清风翻过崭新的一夜,桃花谢了,海棠依旧,荷叶衬莲华,一池涟漪,遍地闻清香。   穆双涵刚得知薛建已死的消息,还没缓过来,又接到了进宫的指令,她换上衣服,坐上马车,到了西山围场。   满地都是一个个帐篷,禁军将地方团团围住,靠近围场的南面有一个园子,若是皇家人兴致起来,晚上即可在这里住下,要多方便就多方便。   刚下马车,穆双涵就见两旁各有一辆马车停下,庄若欣和陶韵同时从车里出来,三人面面相觑,彼此间都互相厌恶,庄若欣跟陶韵表情瞬间变了,但眼见不远处文帝和她们的准夫君都在,于是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穆双涵却神色平静,稍稍点头,而后仿佛没看见似得,直接往前走去。   “你……”   陶韵对穆双涵的看不顺眼几乎不亚于庄若欣了,庄若欣是厌恶怨恨,陶韵更深的却是嫉妒愤恨,因为她嫉妒穆双涵能得到太子欢心,反而将她这个原本呼声最高的准太子妃弃之如履!她想做太子妃,而不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二皇子的正妃!   另一边,骆昭翊瞥见穆双涵,唇边自然而然的露出笑意,坦坦荡荡的朝文帝拱手示意,而后跃上旁边的骏马,驾马行至穆双涵跟前,骄阳似火,也比不得他昳丽眉目间流转的光华,“没来过吧,上马,带你转一圈!”   穆双涵见他短衣紧裤高靴,英姿飒爽,倒像极了翰林府初遇的模样,她当时对这位任性嚣张的太子殿下可没什么好感,谁能料到如今他却是自己的良人,思及此,穆双涵不禁感叹命运弄人,随即大大方方的握紧他递过来的手,借力上马坐在了他跟前,回首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炫花了一群人的眼。   骆昭翊揽住她的腰,朗笑声响起,一挥马鞭,渐渐远去。   “年轻人啊……”文帝摇摇头,笑着感慨了一句,倒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年少意气,携美共游,这种事他年轻时也没少做。   陶韵和庄若欣俱是满眼羡慕,若有若无的瞧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奈何骆廷跟骆苍仿若未闻,看也没看她们一眼。   却是四皇子潇洒,见凌蔓蔓也过来了,顿时效仿骆昭翊骑马过去,直接把凌蔓蔓带上马拐走,引得冷美人惊呼一声,但策马奔腾对闺中女子来说既有情调又好玩,下一秒凌蔓蔓面上冰霜尽去,也展露欢颜。   四皇子骆霖不知不觉凑到了她耳边,为了讨好美人,就道:“咱们追上他们如何?”   “好啊好啊!”凌蔓蔓毫无所觉,心奋地直拍手,“快!”   前方,穆双涵往后瞥了一眼,哭笑不得,“殿下,他们追上来了……”   骆昭翊冷哼一声,暗骂骆霖,心说看你蠢,你学就学了,不跟你计较,可你居然还带着人往这边凑,两边互当电灯泡……你究竟是蠢到什么程度了?   ☆、第35章 风雨   晴天朗日,凉风吹过山林,带来一股草木清香。   马儿飞奔至湖边,渐渐停下,骆昭翊往后瞥了一眼,而后抱着穆双涵下马,哼笑,“甩掉他们了!”   穆双涵看着他微抬下巴,眉目飞扬的神采,心说如果有尾巴这会一定翘起来了!   想着,她忍不住就捂唇笑了起来。   “笑什么?”   穆双涵深吸一口气,四周青山绿水,连带着心情都明朗欢快起来,她摇摇头,偏头问:“殿下,咱们擅自离开,,陛下那边要如何交代啊?”   “有什么好交代的,反正你家殿下任性惯了。”骆昭翊牵着她在湖边散步,马儿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   穆双涵闻言哭笑不得,忍不住又想,任性果然是个好借口!   “一群人围着心烦,还是喜欢跟你单独在一起。”骆昭翊撇嘴,顺口道。   穆双涵脸颊微红,这是无师自通点满了情话技能?想了想,她故意道:“为什么喜欢跟我单独在一起啊?”   骆昭翊偏头望她,她就望天,装无辜谁不会啊,话说回来,太子殿下有正经跟她表白过吗?没有啊!   “喂……”骆昭翊不自在了,“你不是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穆双涵眨了眨眼,眼角微微上挑,常人做来分明纯良无辜,可她做来却十足的勾人。   骆昭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捧着她的脸,在她嘴角亲了一下,挑了挑眉:“现在知道了?”   穆双涵呆了呆,见他耳根还是会泛红,可神色却很自然,心说不止情话技能无师自通,连脸皮都厚了了啊,这学习能力要不要这么强?   “耍流氓!”穆双涵瞪他。   “谁让你勾引人了?”骆昭翊轻哼,心情显然很不错,“何况再过不久,你就是太子妃,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穆双涵:“滚蛋!谁勾引人了?长得像狐狸精怪我喽?”   “同样是狐狸精,小红就挺自觉。”骆昭翊摸着下巴,“你学着点。”   小红?小红!   联想到大白虎的名字叫小白……好吧,先为拥有这样蠢名字的小狐狸掬一把同情泪,然后……整天骂小狐狸蠢的是谁?虽然它是蠢了些……   让它向小狐狸学着点?穆双涵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骆昭翊唇角微扬,她总是在人前装着一副温和淡定的模样,可他最喜欢的就是戳破她的面具,看她气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简直乐此不疲。   真可爱……骆昭翊端着冷淡的神色,心里却暗戳戳的想。   将近巳时,太阳正好,不冷不热,蔚蓝的天空飘过棉花似的云朵,天色映景,山清水秀,秀丽怡人。   众人都聚在了小苑里,太后正拉着陶韵几人说话,正巧骆昭翊带着穆双涵赶回来,众人都静了静。穆双涵提前做了心理准备,反正她挺能装,顶着张面瘫脸,叫人看来却是从容镇定。   二人先行礼,太后的目光落到了穆双涵身上,只觉这姑娘生的美则美矣,未免太妖艳了些,太后私心里其实还是喜欢陶韵这种看着就端庄贤良的。   不过太子既挑了她,太后也不好说什么,只让穆双涵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又细细打量,语气颇为慈和,“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穆双涵祖母早逝,外祖母又不是亲的,还是头一次跟老人家如此亲近,抬头对上太后和蔼的面容,不禁有些拘谨,太后便笑道:“果真是艳冠群芳,莫怪太子如此中意,哀家只盼你以后懂事乖巧,挑起重担,好生照顾太子,明白吗?”   “是,臣女明白。”穆双涵微微垂眸,亦笑着回道。   这时,有宫人前来回禀:“启禀太后,围场已经准备好了。”   “好,这就过去吧。”   太后领着一众人出门,到了围场,位子早已安排好,瓜果酒点无一不全,而前方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竟全是一个个竖着的梅花桩,中间最高的梅花桩上挂着一个挺大的彩球。   骆昭翊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文帝已先开口问道:“母后,您今日要出什么考验啊?”   “什么考验不考验的,哀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可别坏了哀家的雅兴!”太后脸一板,文帝顿时失笑般地摇了摇头,他大概明白太后的意思了。   果然,太后又说:“虽是秋猎时节,但自先帝去后,哀家不再杀生,茹素了几十年,若叫你们去打猎,哀家这心里头也难安,不过既是出来玩的,也不能干坐着,好在哀家前几天触物生情,想起年轻时候陪着先帝出游时的趣事,一时怀念的紧……”   “太后的意思莫不是要看诸皇子比武?”淑妃猜测道。   “好好的趣事偏让你们说的这么正经!”太后有些不悦,顿了顿,缓声道:“咱们大景皇朝文武皆重,只是太平盛世武将总难出头,今日哀家便做主提携后辈,敢上这梅花桩取得彩球,又能一炷香不落地的,加官晋三级……皇帝,你觉得如何?”   话音一落,叫好声响起,尤以武官为最。   文帝稍稍沉吟便点了点头,目光跟太后相交,顿时若有所思,看向几个皇子道:“太后体恤武将,朕也不会亏待皇儿们,你们之中若有赢者,朕便率先封其亲王之位!”   几个皇子眼睛同时一亮,皇子只是个身份,亲王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权位!   淑妃跟骆苍对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喜意,以往为了巩固太子之位,文帝一直压着几个皇子不加封,没想到今日却松了口,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既然皇帝有此意,那便让几个孙儿打头阵吧,让他们跟武将一道,哀家可要被人说是食言而肥了。”武将为臣,说句实在话,哪敢跟几个皇子动手啊,太后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穆双涵一直在听着,不动声色,这会算是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了,在太后口中,提携武将才是重点,皇子们只是顺带的,就算是同争亲王之位,也不会被人说是诸皇子间不和……可谓煞费苦心。   但是这一出可是把太子推到了风尖浪口上,太子虽是嫡出,却是幼子,自古有立嫡立长一说,若其兄长封了亲王,对太子可是不小的冲击。   “真有意思,”骆昭翊忽然玩笑般的开口:“父皇,若是儿臣赢了呢?”   文帝也很随意,“那他们自然也封不成亲王了。”   穆双涵心下恻然,说到底这是一个试探,既是对诸位皇子,也是对太子,或者是对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竞争蒙上了一层遮羞布,谁人不知,若论武艺,皇子中首推骆苍。   文帝又看向骆苍,意有所指,“这一回,朕很公平!”   骆苍呼吸骤然重了起来,他像是一座被压抑了多年的火山,一朝爆发,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淑妃捏着杯子,略带得意的望了眼皇后,皇后淡淡道:“蠢到这个地步,本宫服了。”   淑妃:“……”   “儿臣自知武艺低微,就不上去了。”   “儿臣醉心书画,耽误了功夫,就不献丑了。”   二皇子跟四皇子竟是同时开口,说完他们对视一眼,心中有数,都笑了。   凌蔓蔓无所谓能不能当上亲王妃,陶韵却险些撕烂了手帕,心中对嫁给骆廷越发抗拒,她有青云之志,骆廷却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骆静仪似有若无的往这边瞧了瞧,嘴角扬起略带讽刺的笑。   六皇子向来胆小,见此也连忙向两位哥哥一样推了,如此,就只剩下三皇子,五皇子和太子了。   三皇子率先跃上梅花桩,五皇子也紧跟了上去,骆昭翊没动,对上了太后略有深意的目光,他笑了笑,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只怕祖母苦心要白费了。”   太后一怔,随即笑叹,是不是白费,也未可知也。   五皇子的目标很明确,一上了梅花桩就小心翼翼的朝中间那彩球而去,立嫡立长,他两个都不占,虽说母家势力不小,但这样一来才更尴尬,平日里总无出头时机,这次摆明了要抓住机会。   可惜他遇上了比他年长,更有野心更有能力也更有优势的骆苍!   骆苍一出手就仿佛携带风势,又快又狠,五皇子功夫也不错,但是比起骆苍就被衬成了渣,在梅花桩上躲得极为狼狈,“三皇兄,看来你以前真是藏拙了!”   “小五,你还是自己下去吧,三哥也不想伤你!”虽是这样说着,骆苍下手却毫不留情。   五皇子冷笑,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大家都得不到!他一狠心,托着骆苍就往下摔。   骆昭翊才上了梅花桩就看到这一幕,顿时挑眉……所以说他无所谓的呢,除非几个皇子都拧成一股绳,否则这样狗咬狗的,他连跟他们一争的兴趣都没有。   骆苍眼神一厉,纵身一翻,将五皇子甩了下去,这一摔,五皇子必定重伤,但骆苍早已想好借口,反正是五皇子先起狠心,他是被逼无奈失手罢了,不是吗?   五皇子的生母芸妃顿时起身惊叫起来。   文帝吩咐周边侍卫:“快救人!”   骆昭翊无语了,活生生一个闹剧!他脚尖一点,身形一晃就抓住了五皇子,另一只手掷出玉石,借着反冲的力道硬生生缠住了梅花桩,翻身而上,稳稳的站住了。   五皇子惊魂未定,就听他没好气的声音响起:“没本事还凑热闹,亲王份位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多谢太子!”五皇子脸色阵红阵白,哪怕这会他是嘲讽,也真挺感激,而对骆苍……这梁子结大了!   说罢,五皇子自己下去了,与此同时,骆昭翊抬手接下骆苍的攻势,“孤看你是没脑子了!这种场合也敢下狠手?”   骆苍冷笑,讽刺道:“父皇说公平,我却不觉得公平,骆昭翊,为什么你要出生?老大痴傻,老二弱势,我做了十年的储君梦,一朝尽毁!你自小就那副傲慢的样子,你凭什么?公平?呵,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太后和父皇的用心吗?说到底,他们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今日,就要打破你的高傲,让你尝一尝从高处摔落的滋味!”   “废话真多!”骆昭翊不耐道。   骆苍根本看都不看中间的彩球,他就是追着骆昭翊打,就是想在众人面前分割高下!相比什么亲王之位,赢了骆昭翊显然会让骆苍更有成就感!   庄若欣先是紧张,骆苍若赢了,她就是亲王妃了,可是渐渐的,连她都感觉到了骆苍的不对劲,更别说其他人了。   “皇帝,不对劲……”太后皱起眉头,骆苍就算有野心也很能克制很能隐忍,极有分寸的,今日却先伤五皇子,再追着太子打,那模样竟有疯癫之兆,这不仅有违太后本意,也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   淑妃眼中掠过一丝幽光,随即便是满脸担忧,像是毫不知情的模样。   而梅花桩上,骆昭翊忽觉骆苍的内力一瞬间翻了一倍,双眼更是泛出不正常的红色,他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嘴角溢出了血丝,“嗯?”   文帝倏地站了起来,皇后手一颤,打翻了茶杯,却仍是神色淡漠,仿佛只是手滑,不以为意的让人换了个杯子。   “原来如此。”骆昭翊忽然笑了笑,眉眼间隐隐有股暴戾之意,倏地一巴掌扇了过去,四周树木碎石接连炸开,梅花桩却分毫未损,骆苍捂着脸,整个杀气惊人,两股劲力相撞,骆苍睁大眼睛直直的摔了下去,重重的吐了口血,却还想暴起伤人。   骆昭翊跃了下来,出手迅速的点了他的穴道,抬头道:“父皇不妨叫随行太医来看一看!”   文帝一摆手,太医急急忙忙的冲过来,半响,惊骇道:“陛下,三殿下是中毒了!”   “什么毒?苍儿怎么会中毒?”淑妃捂唇哭了出来,催问道。   “是一种会慢慢致人疯癫的的毒,看三殿下的情况,中毒怕是有一段时日了!”   太后也站了起来,她就觉得骆苍有点不对劲,竟然是中毒了?   “臣妾就说苍儿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原来,原来是被人害了!”淑妃放声大哭,扑过去抱住骆苍,“陛下,你要为臣妾和苍儿做主啊,究竟是谁如此狠心……”她说话间,目光朝骆昭翊瞥去。   骆昭翊冷哼一声,不屑跟她说什么,穆双涵却突然跑上前,递给他一块手帕,目光担忧。骆昭翊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接过手帕抹去嘴角血丝,冲她安抚似得笑了一下。   “太医,快给太子看看!”文帝正在深思,一回神连忙道。   淑妃咬牙暗恨,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她苍儿中毒危在旦夕,竟比不上太子小小的伤势吗?呵,她果然不需要有愧疚,都是他们逼的!   “回陛下,太子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轻伤,调养几日便可。”   “那老三呢?”   “这……”那太医犹豫道:“微臣一人不敢独断下药,恳请陛下将三殿下送回宫,让太医院众同僚共同商议诊断!”   骆昭翊瞥了眼昏迷的骆苍,淡淡道:“父皇,三皇兄中毒一事不宜声张。”   “事出突然,还没查明,昭昭此言在理,”太后虽怜惜骆苍,却也道:“赶紧命人送苍儿回宫救治,但这边比武夺魁还得继续,免得消息传散,人心惶惶啊!”   文帝点了点头,淑妃请缨一同回宫照顾骆苍,这边是梨花带雨的模样,转身脸色就扭曲了下。   骆昭翊看了看地上,那里是骆苍吐出的血,他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只瞬间又掩去。   “殿下,你没事吧?”穆双涵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放心,”骆昭翊低声吩咐她,“回去告诉你弟弟,明日开始就让他来东宫吧,还有,不久就要大婚了,在此之前,除非宫里传召,你都不要出门了。”   穆双涵眼角一跳,按耐住纷乱的心绪,冷静道:“好,我知道了。”   等穆双涵回府没几日,就听到外面隐有传闻,说是三皇子疯了!   ☆、第36章 大婚(上)   因为三皇子中毒一事,围场之行虽不说混乱收尾,却也是匆匆落幕。   太医院,头发花白的太医令俯身回禀:“陛下,三殿下的毒是解了,可那毒侵了三殿下的神智,以至,以至于……”太医令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究竟怎么了?”文帝沉声问道。   太医令还未开口,站在文帝身旁的骆昭翊忽然偏了偏头,走到门外,只见一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男子趴在草丛里捉虫子,捉到了又捏死,疯疯癫癫的大笑。   骆昭翊慢慢走了过去,神色淡淡,叫了一声:“三哥。”   骆苍笑声戛然而止,抬头愣了一下,喃喃道:“小七啊……”   这声不含任何争端阴冷意味的叫唤让骆昭翊也怔了怔,很小的时候,其实几个兄弟的感情真的很好,十几岁的骆苍也曾背着几岁的骆昭翊走过这宫里的许多地方,也会把辛苦抓来的蟋蟀送给弟弟玩,还会在弟弟爬树摔下来时冲过去当垫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又或者,什么都没变,只是年幼时的他分不清真心假意。   骆昭翊倏地“嘶”了一声,原来他愣神间,骆苍抓过他的手就咬,恶狠狠的像是要咬下一块肉来,他顿时冷淡道:“三哥,你真的疯了吗?”   骆苍松了口,又疯疯癫癫的笑,唇齿间沾了血迹,而骆昭翊的手上多了一个血红的牙齿印。   “陛下,如您所见,三殿下疯了。”   门边,太医令垂下了头,文帝满脸复杂,大儿子痴傻多年,如今三儿子又中毒疯了,他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得满心惆怅与疲惫。   骆苍突然暴起,拿起一根棍子就朝众人打过来,连文帝也避无可避,侍卫们连忙上前护驾,骆昭翊伸手捏住棍子,轻声说:“三哥,如果你能‘疯’一辈子,孤也算服了你,只可惜……你怕是做不到!”   说罢,没等骆苍有什么反应,干脆利落地一掌劈晕了他。   文帝又气又无奈,转头问太医令:“三皇子还能恢复吗?”   “回陛下,三殿下这情况只能静养,无药可医。”   文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平静无波,“也罢,传朕旨意,三皇子突发急症,回府休养,没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旨意一出,淑妃就冷笑不止,摔烂了宫里的花瓶,她明白,这明面上是保护,实则却是幽禁,文帝心里终究是怀疑多过疼惜!哪比得上当年还是七皇子的太子,一出事就震荡整个皇宫?   淑妃自以为跟皇后争了大半辈子,此时此刻方知,从头到尾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在文帝心里,怕是十个她加起来也比不上皇后冷然的一笑。   日落西山,大白虎趴在池边,嗅着摇曳的白莲,骆昭翊懒洋洋的躺在它身上,闭目养神,清香弥漫,淡雅宜人。   “啧,咬得真狠!”骆廷抓住他手腕看了看,摇了摇头,狐疑道:“老三真疯了?”   骆昭翊冷哼:“管他去死!”   骆廷:“……”   小太监德福捧着托盘跑过来,先将食盒放在骆昭翊手边,而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换药,包扎手腕,屏气静声。   骆昭翊塞了块甜腻腻的糕点,脸色还是不见好,骆廷叹了口气:“老三真是恨透你了,杀不了你,疯了也要在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烦死了!”骆昭翊收回手,冷着脸吩咐德福,“别包了,倒杯茶来。”   德福躬身退去,骆廷看了一转,奇怪道:“怎么就德福一个,陈沉呢?”   “太子妃太蠢,让他去看着点。”   骆廷:“……”说一句担心会死么,这口是心非的矫情劲看来是治不好了……他就好奇穆双涵怎么受得了的?   “老三的毒不是你下的吧?我听说淑妃现在整天去父皇面前哭诉……离你大婚之日不远了,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德福端着茶跑回来,骆昭翊接过掀开茶盖,热气氤氲,漫出一股甜香味,他尤其喜欢这种感觉,轻轻一嗅,眉眼顿时舒展,墨蓝的眼眸微微弯起,语气却极尽漠然,“下毒不下那种见血封喉的简直白瞎!孤若有心,他还有命在吗?让他们闹好了,孤可不怕血溅朝堂!”   骆廷轻叹,掩去了眼中诸多复杂的情绪,心想,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娃娃真的是长大了啊。   想着,骆廷就有些止不住的感慨,故意调侃道:“你小时候人见人爱,长大了就变成人见人恨了啊……”   “无所谓,”骆昭翊这会又笑了,像是有些漫不经心,“太子妃还喜欢就行了。”   这世上,真心假意,虚虚实实,哪怕充满谎言与背叛都无所谓,他只要绑住一个傻瓜,就握住了全世界的光芒与温暖。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七月初,宜嫁娶。   穆府,天还没亮,穆双涵起来坐在了梳妆台前,宫里来的嬷嬷宫女们来来去去,急急忙忙的帮她梳妆换衣,一会儿这个不见了,一会儿那个弄错了……穆双涵就一个念头——困疯了!   说起来,过来教礼梳妆的就有穆双涵的熟人,司仪坊的刘嬷嬷。   “得抓紧了,”刘嬷嬷看了看天色,有些急了。   穆双涵努力睁开眼睛就听刘嬷嬷快速的说道:“姑娘,待会宫里会有仪仗队来接您,陛下恩典,特准许太子大婚在昭明大殿中行大礼,所以太子殿下会在殿外等您,携您入殿……您只要跟着殿下一道就是了,各种礼数奴婢也都教过您了,只一点,您千万别紧张出错了……”   穆双涵点点头,又听门开了,徐氏含笑走了进来,拿起梳子为她梳发,梳着梳着眼泪又出来了,这几天徐氏常常看着穆双涵出神,动不动就会独自哽咽,说到底,实在是舍不得女儿。   “娘……”穆双涵握住她的手,默了默,眼眶也红了。   “哎哟,姑娘千万别哭,这妆好不容易才画好,哭花了可来不及补了!”   徐氏一听连忙抹了泪,抿出笑容,不再引女儿难受,“阿涵乖,别哭,娘没事,就是高兴……”   “娘,女儿不孝,不能在家中常伴二老了……”此时此刻,穆双涵才有种即将离家,离开爹娘的真实感,她忽然就特别想哭,只是也不想惹徐氏伤心,强自忍着。   “瞧瞧,娘的阿涵真漂亮,”徐氏伸手抱住她,呜咽声险些出口,缓缓道:“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娘真后悔,小时候没有多抱抱你……”   穆双涵只摇头,徐氏又道:“嫁入皇家,爹娘也帮不了你什么,太子是储君,你要恪守规矩,万不要像在家这般无所顾忌了,凡事都得让这点,日后若有什么委屈……也要忍一忍才好……”   话至此处,徐氏又免不了悲从中来,如果可以,谁不希望女儿一生幸福,一点委屈都别受?只可惜……一入皇家便是身不由己了。   外面忽然传来唢呐喧嚣之声,刘嬷嬷暗叹一声,提醒道:“夫人,宫里仪仗队来接太子妃了!”   徐氏松开穆双涵,亲手帮她带上头冠,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搀扶着她走出穆府大门。   见她们出来了,大厅里坐着的穆柏以及赶过来的徐翰林都站了起来,徐翰林严厉古板的脸上也缓和了下来,叹道:“真没想到……”   真没想到的又岂止是他一个人,现任的翰林夫人就没过来,亲外孙女被指给了三皇子,如今三皇子还称病了,反而穆双涵阴差阳错的成了太子妃……说心里没疙瘩那才奇怪。   徐翰林带了徐正弘过来,因为习俗中,都是需要兄长背新娘上轿,穆双涵没有亲兄长,只能徐正弘这个表哥来了。   “阿涵……”穆柏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门外,喧嚣声又起,显然是在催促。   徐翰林拍了拍徐正弘的肩膀,“去背你妹妹出门。”   徐正弘点了点头,走到穆双涵跟前蹲下,在众人的注视下,背着她出了门,穆双涵轻声道:“多谢大表哥能过来。”   “……应该的。”徐正弘笑了笑,虽然有徐翰林的强硬,但他跟着过来时也受到了不小的阻力,庄若欣回去又哭又闹,祖母父亲姑姑都说穆双涵的不好,倒是他娘跟妹妹劝他过来,一朝贵为太子妃,现在的穆双涵可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小姑娘了。   说句实在点的,其实连祖父都要顺着她,只有祖母有心结,还认不清现实。   穆双涵不再出声了,有些事,她心里看得分明,只是无意去争什么。   刚走到门口,忽然背上一轻,穆双涵落入另一个人的怀里,徐正弘一抬头,吓了一跳,顿时风中凌乱了:“太,太子殿下?”   红衣描金,绣紫金纹路,与穆双涵一套的红衣,骆昭翊本就是样貌盛极的人,多华贵的服饰配饰也只能沦为他的陪衬,此刻盛装之下,当真是耀若骄阳,风华不二。   “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穆柏急了,连忙道:“这不合规矩啊!”穆柏其实很想吐槽,你自己任性就算了,别连累我闺女受责骂啊!   骆昭翊握住穆双涵的手,神情淡然,语气却不容置疑,“孤的太子妃,自然要孤亲自来接!什么规矩,改了就是!”   其他人都愣住了,这人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捧着,以后还得了?   徐翰林摸着胡子,心说这外孙女厉害的,没白费那张脸哟……   “……殿下,你这样会有人骂我狐狸精妖女的!”穆双涵眨了眨眼,小声说了一句,被头冠珠帘挡着,看不清表情,唇角却止不住的扬了起来,心里已经在冒粉红泡泡了。   “你最好先习惯了被骂,”骆昭翊端着冷淡矜持的脸,黑发遮住了一片泛红的耳根,轻哼,“孤若喜爱一个人,就是要把她捧上天,让天下人都艳羡敬畏,心里骂死了你面上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敬……你受不了也得受着!”   穆双涵心脏狂跳,使劲眨了眨泛湿的眼睛,“你不怕我成为你的弱点?”   骆昭翊将她送入车架中坐好,面无表情,却很是霸道倨傲的说:“孤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反正……你生是孤的人,死了也是孤的鬼!”   弱点?骆昭翊无所谓,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从来不是外人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相反,他尝遍了太多苦楚,却都咬着牙一一迈过去了,所以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从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只信自己。   给自己最好的,给自己喜爱的人最好的……既然都告诉他,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那么任性一点又有何妨?   这世道如此。   赢了,便是一生荣光,送她盛世欢喜,输了,能得半世逍遥,生死亦同寝穴。   足矣。   很多年后,穆双涵说,就是在这一刻她的心真正落到了实处,有了跟他白首偕老的勇气,也许他是大景皇朝最不靠谱的太子,最受争议的帝王……却是她最靠谱的良人。   ☆、第37章 大婚(下)   车架行进宫,宫人纷纷跪了一地,直至昭明大殿之前,十里红毯铺就台阶,延伸脚下,两旁跪着的宫女捧着花篮往中间撒去,高声念着贺词。   骆昭翊翻身下马,走到车架前,伸手递出,“来。”   穆双涵抿了抿唇,见到这种大场面,难免有点紧张,她拉住他的手下来,手心里不自觉的溢出了冷汗。   “这就怕了?”骆昭翊嘴里说着“没出息”,从头到尾一副高傲冷淡的模样,就好像成亲的不是他一样,然而手却握得更紧了,装模作样不动声色的问:“要不要抱你上去?”   穆双涵:“……你不紧张?”   骆昭翊一脸“紧张是什么鬼孤才不知道”的表情!   穆双涵发觉到他手心烫得厉害,顿时了然,她敢肯定他耳根一定红了一路……偏偏还要死鸭子嘴硬,看看,这矫情的简直让人甘拜下风!她哭笑不得,对比下来,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旁边有嬷嬷递上同心结的红绸,两人各持一边,步入台阶而上。   皇亲入列,百官相迎,文帝与皇后坐于大殿之上,不少人感叹,这种场面也只有极大的盛事才能一见了,一般若按规矩来,太子成婚根本无需入昭明大殿,只是文帝宠孩子宠的厉害,也是变相的昭告与警示,太子的位置固若金汤,有其他心思的趁早收了吧。   骆昭翊谢穆双涵入殿,众人看去,不约而同的暗赞,太子本就风华无双,太子妃在其身侧竟也毫不逊色……好一双璧人啊。   文帝很是欣慰,下意识的偏头看向皇后,皇后似有些恍惚,眼里仿佛带着柔和的笑意,然而再看去,又是一片冷漠死寂。   “皇后,你看如何?”文帝忍不住问了一句。   皇后木木的说:“昭昭大婚了,娶的是他喜欢的人吗?”   “是啊。”   “真好,”皇后脸色忽然有了神采,轻声说:“陛下,我能带昭昭回家了吗?”   文帝喉咙有些堵塞,怔怔的望着她,手覆在她的手上,柔声道:“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皇后愣了愣,又变成了那副沉寂的模样,“……臣妾知道了。”   文帝心中发酸,曾几何时,她是那样活泼欢快的小姑娘,如今却被困在了死气沉沉的世界里,任他如何,都没法让她走出来……   他们坐在上首,众人的目光都在骆昭翊跟穆双涵身上,很少有人敢直视帝后,倒也无人发觉他们的不对劲。   赞礼太监开始高声唱礼。   一拜,拜天地。   二拜,拜帝后。   三拜,夫妻交拜。   古往今来,没有什么不同,就在赞礼太监即将喊“礼成”之时,皇后倏地站了起来。   众人不解有之,诧异有之,却见骆昭翊抬眼,唇边含笑,毫无不敬,“母后有何训诫,儿臣和太子妃洗耳恭听!”   皇后直直的盯着他看,看的是他的眼睛,墨中一点幽淡的蓝,像天空草原的澄净,像大雪山夜中的明灯,又像是地狱蹿出的幽火……皇后偏了偏头,表情有些茫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半响,喃喃道:“好好的……”   骆昭翊不等她继续说什么,眼神渐深,朗声道:“儿臣谢母后教诲,定会和太子妃好,好,的!”   穆双涵一看到皇后就觉得毛骨悚然,她也发现了,皇后绝对是……精神有点不正常。以前是不敢问,这会是没法问,她只好把满肚子疑问古怪都压下去。   文帝若无其事的拉着皇后坐下,抬头示意了下,赞礼太监当即道:“礼成——”   骆昭翊垂了垂眼眸,牵着穆双涵的手站在大殿之上,百官齐齐俯身:“恭贺太子殿下,恭贺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礼是完成了,但是接下来还要无数礼节,赶去长寿宫拜见太后,聆听教诲,再去太庙祭祖,一大段一大段的贺词听得人头昏脑涨,头冠一直戴着也疼,一天下来,穆双涵累得半死,不得不感叹,地位越高,大婚越是麻烦。   晚些时候,才终于回了太子东宫,新房之内。   然而太子大婚,东宫设宴,各路人马都过来凑热闹,穆双涵是能歇着了,骆昭翊还得继续应付一堆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   一坐下,穆双涵就舒了口气,瞥见房里站着的嬷嬷宫女,忍不住道:“你们都下去吧。”   年长的嬷嬷恭敬道:“娘娘,按着规矩,要等太子殿下回来,饮了合卺酒,奴婢们才能告退。”   穆双涵:“……”   她真是在青林县野惯了,一遇到这些规矩规矩的就难受,还有,她真心头疼啊,求放过啊!   好在没让她干坐多久,门外就传来动静,骆昭翊回来了,穆双涵还在奇怪怎么这么快就搞定了,就听他淡淡道:“都退下!”   年长的嬷嬷还想把规矩再重复一遍,骆昭翊一眼瞥过去,她一噎,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领着一群小宫女离开了。   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骆昭翊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却见穆双涵指了指头冠,有气无力的道:“快,帮我拿一下,我头疼……”   骆昭翊:“……”没情趣的女人,气氛都没了!   他无语的走过去,伸手帮她卸下头冠,“你蠢不蠢,不会早点拿下来?”   “太子殿下,你以为我是你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穆双涵瘪了瘪嘴,头冠卸去,一头长发全都散落下来,灯火明灭下,脸颊红若三月桃花,本就美艳的容颜更被精心雕琢,道一句倾城绝色也不为过。   骆昭翊呆了呆,随即一挑眉,按住她的双肩,缓慢却认真道:“你现在是太子妃了,孤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终于嫁给我了,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最好的一切。   穆双涵也呆了呆,顿时有点不自在,脸也更红了,当他凑过来时分明闻到了酒香,她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问:“你喝酒了?”   骆昭翊眨了眨眼,眼里仿佛有些雾气,不怎么高兴的说:“一帮混蛋,轮流过来灌酒……哼,想灌醉孤,哪有这么简单……”   “……你怎么脱身的?”   骆昭翊揉了揉额角,不以为然,“砸了所有的酒坛不就行了?”   穆双涵:“……”你狠!   她轻叹了声,站起来扶他坐下,伸手慢慢的帮他按了按,骆昭翊眉眼舒展,弯了弯,握住她的手,偏头看她,很缓慢的又眨了下眼睛,叫她:“涵涵?”   “……”   “这样叫你好不好听?”骆昭翊歪着头,冲她笑了笑。   穆双涵捂脸,麻蛋,这么温柔,绝对是喝醉了啊!受不了怎么办……   “殿下,我……”穆双涵结结巴巴的说:“不是,你,你要不先歇下吧,我,我去灭灯……”   她刚转身,就被骆昭翊一把拉住,拽得摔在床上,双目对视,寂静无声,只能听到两个人剧烈的心跳声,谁也不比谁冷静,骆昭翊看了她一会,俯身亲了下去。   穆双涵下意识的一偏头,轻飘飘的吻落在她的唇边,软得心都要化了,她心中一悸,顿觉呼吸困难,没话找话说:“酒,合卺酒还……还没喝……”   骆昭翊不情愿的皱了皱眉,起身走到了桌边倒酒,穆双涵连忙捂着心口,整个人烫得都要烧起来了,只感觉短短的一瞬,他又压了下来,唇瓣相贴,酒全渡了过来,他抬了抬衣袖,灯就灭了。   “殿下,我,我有点怕啊……”   “叫我的名字。”   衣带抽离,穆双涵发觉他的手也有点抖,亲吻落在脖颈,她失声道:“骆……昭翊……”   “或者,你可以叫我洛迦哥哥,你从前叫过的,想来更熟悉……”   西夷族语中,“洛迦”乃光明之意,西夷有一座洛迦神殿,在大雪山之下,需圣女终身不嫁,日日入殿虔诚祈祷……很小的时候,他刚刚知事,母后悄悄给另他起了个名字,无人的时候就唤他骆迦,骆迦……   后来他八岁出宫遇险,又遇上了穆双涵,她问他,你叫什么?   穆双涵一怔,脑中闪过什么,然而未曾想起便已湮灭,“你骗我,我才不可能这样叫……”   “信不信随你,”骆昭翊凑到她耳边,轻轻咬了咬,“但是现在,我的太子妃,能不能专心点……”   衣衫尽褪,唇齿相依,两个人都像是一张白纸,毫无经验,奈何,这是十丈软红里一场颠倒轮回的大梦,一旦陷入,都想沉湎于此,再也不想醒来。   “阿涵……”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低声唤她,她闭着眼睛,眼角沁出泪珠,手臂慢慢环住了他。   从今往后,他便是她要携手一世的人。   此生与君共,唯愿人长久,岁岁年年常相伴,不离不弃共白首。   ——你叫什么?   他说他叫洛迦。   时隔多年,那个小娃娃的身影从未淡去,直至再见,鲜活的少女渐渐取代了那个幼小的身影,未曾执着过,只是惦念,然而……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欢喜便是自然而然的心动。   ☆、第38章 日常   晨光初露,透过窗帘照进来,窗台上的花开得格外艳丽,清风拂过,几片花瓣透过缝隙飘进了屋里。   穆双涵好像做了一个梦,她掉进了水里,努力往上游,却又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块浮木,一阵浪花翻腾,将她卷入了水底深处,睁不开眼睛,脑中唯有一片空白,只有那种既兴奋刺激又痛苦挣扎的感觉久久不去……   唇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她眼睛动了动,一睁开,就对上了一双墨蓝的眼眸,仿佛是初霁后的碧海蓝天,清透的淡去了眉目间的昳丽妖异,令人平生一种天地安然,岁月沉静的美好错觉。   ——这当然是错觉。   大早上的被人亲醒,穆双涵脸色爆红,往后挪了挪,身上顿时像散了架似得酸疼不已,一瞬间想起了许多昨晚上的画面……她倏地侧过身,捂住脸,闷闷的说:“你干什么啊?”   “天都亮了,你还在睡,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叫醒你了。”   “谁让你折腾了一夜……”穆双涵气得一脚踹过去,还没踹到人,自己就先“嘶”了声:“……qaq”卧槽,好想殴打太子!   骆昭翊先是嘴硬,见她这样又有点担心了,“没事吧?”   他伸手揽着她坐起来,两人的黑发交缠在一起,骆昭翊耳朵倏地就红了,穆双涵也红了脸,心里却止不住的腹诽,昨晚上怎么没见你娇羞,现在就来娇羞了?   “你,你就算……你就不能轻点吗?”穆双涵瞪他,可惜脸颊通红,眼神还带着晨起的慵懒,配上她那张美艳勾人的脸,没有一点杀伤力,反而像是在撒娇。   “忍不住……看,你又在勾引我了!”骆昭翊正经脸,瞥了一眼,没忍住,又按住她亲了下去。   “……滚蛋!”   端着洗漱水盆的宫女们在外面站了许久才听到太子冷淡的声音,“进来吧。”   大家都知道太子的脾气,俱是目不斜视的整理东西,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不敢表现出来。   穆双涵洗漱完毕,宫女们又奉上衣物供她挑选,她想了想,大婚后还是穿的喜庆些比较好,就想挑那件淡红的,骆昭翊在一旁根本没看这边,这会忽然漫不经心的一指,“那件。”   他指的是件淡紫色的,穆双涵眨了眨眼睛,却见他面前也放着一件紫色衣袍,一看就是同色同款的。   #话说殿下你暴露了什么#   她忍了忍,没忍住,扭脸笑得胃疼——想想太子殿下也还是蛮可爱(?)的……   骆昭翊仿若未闻,端着冷淡矜持的脸,一本正经的拿起毛巾擦脸,热气升腾,熏红(?)了他的耳朵,穆双涵有点想捏一捏,心说不知道会不会炸毛啊……   宫女们继续目不斜视,端正严肃的盯着地面,仿佛要盯出一个坑来。   “就这件吧。”   穆双涵挑了淡紫色的宫服,太子妃的衣物服侍很是繁琐,费了好大劲才穿好,那一边,骆昭翊却自己利索的穿好衣服,动作熟练的像是练习了无数次,宫女们站在一旁,丝毫不敢上前近身服侍。   穆双涵微微扬眉,笑意自眼中荡开,走过环住他的腰,骆昭翊身体一僵,她已经绕到跟前帮他扣上了腰带,又抬手帮他理了理衣襟,再接过宫女手上的玉冠帮他戴上,一气呵成,丝毫没有不自然的感觉。   随后,穆双涵退了几步,打量他,见之衣冠齐整,风姿秀逸,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众人:太子妃真是贤良淑德!   骆昭翊定定的看着她,忽然伸手抱了抱她。   穆双涵:为什么太子一副特别感动的样子?我就是帮小狐狸顺毛顺习惯了而已呀……咦,有哪里不对?   等两人打理完毕,用完早膳,骆昭翊看了看天色,便道:“不早了,咱们去长寿宫。”   “不去凤仪宫吗?”穆双涵有些奇怪,她是皇后的儿媳妇,新婚第二日按理说该先去给皇后敬茶,不是吗?   骆昭翊解释道:“父皇母后这会必然都在长寿宫,咱们一同见了太后,也省得多跑几趟。”   他牵着她的手,慢悠悠的走着,仿佛是在闲庭散步,出了门,穆双涵挣了挣,没挣脱开,就随他了,“怎么没看到小狐狸和小白?”   “昨日大婚,它们太闹腾,都关着呢。”   “……”仿佛听到了两只凄惨忏悔的叫声,还能不能愉快的交流了?   他们走在前面,宫人们不敢跟的太近,穆双涵往后瞥了瞥,见距离挺远,就按捺不住心里的疑团,压低了声音问:“昨天……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就这样,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你只当没看见没听到便是。”骆昭翊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随即若无其事的道:“这几年她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穆双涵静默了一会儿,说真的,她上回被皇后吓过一次,以至于如今见着皇后就有紧张。   “阿涵。”骆昭翊忽然轻轻叫了她一声,换了一种说法,“她现在……已经不会真正去伤人了。”   穆双涵怔了怔,现在不会,那就是……以前会?   “别胡思乱想……”   骆昭翊才说了一句,长寿宫就到了,穆双涵抿唇,换了副淡定脸走进去,一看吓一跳……人好多!   坐在上首的是太后和文帝,稍稍下首的方向是皇后和几个份位不低的妃嫔,然后几个皇子以及他们过门的,没过门的正妃,三皇子却是不在。   熟面孔有,生面孔也有,然而穆双涵一眼扫过,注意到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不是他有多吸引人,而是这分明是个成年男子,表情却痴痴傻傻的,行为也比三岁稚童还不如,他旁边坐着一个很美的女子,温柔又耐心的轻声对他说着什么,这女子美得似水,不同于庄若欣的那种弱柳扶风,她真正是柔软多情的模样。   穆双涵一瞬间就想到了从未现身过的大皇子,听说这位皇子幼时发烧,烧坏了脑子,就这么痴傻了二十多年,他生母又难产死了,人人提起来都是叹一句可怜。而他身旁那位,约莫是大皇子的正妃了。   骆昭翊携穆双涵行礼,敬茶,末了太后拉着穆双涵的手,笑得和蔼可亲,慢慢的说着家常话。   突然,底下传来动静,穆双涵下意识的偏头,竟是大皇子笨手笨脚的打翻了茶杯,烫到了大皇妃的手,急得眼泪哗哗的,见这么多人朝他看过来,更是整个人都缩了缩,一副惶恐害怕的模样。   说起来,一个成年男子这番模样是极好笑的,但是谁都没有笑。   “康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太后语气十分温柔,担忧的看过去,说着就想起身。   大皇子骆康蹲下身子想去捡翻了的茶杯,骆昭翊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大哥,你坐着便是。”说话间,有宫女过来飞快的将茶杯收拾好,又拿了副新的上来。   “七,七……”大皇子拍着手,破涕为笑,指着骆昭翊,结结巴巴的叫着。   “大哥,是七弟。”骆廷帮他重新倒了茶,放在旁边吹凉,一边温声提醒,一边看了看大皇子妃,语气一如寻常,“大嫂可要好好照顾大哥。”   大皇妃愣了一下,连忙转开视线,不去看骆廷,对着大皇子嘘寒问暖,连声道歉,“殿下,是妾身不好,你莫生气……”   大皇子却像是没听到似得,只望着骆昭翊笑,很是艰难的吐字:“七,七弟!”   骆昭翊笑着点了点头,穆双涵发现他这会极为耐心,丝毫没有不耐,他是真当痴傻笨拙的骆康为大哥那么敬重的。而且,穆双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大皇妃有点不对劲,心不在焉的……   文帝叹了口气,太后眼眶泛湿,“是哀家叫康儿来的,昭昭,总要让你大哥见见弟媳……康儿命苦,只盼着你们兄弟帮衬着他,保他一世安康和乐,哀家今日看你们兄弟情深,哪怕有一天去了,也安心了……”   穆双涵想,太后真是为几个孙子操碎了心,哪怕稍有偏心,也偏不了多少。   “祖母定会长命百岁,”骆昭翊笑了笑,说的云淡风轻,却仿佛是某种承诺,“孙儿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太后看着他,心里又酸又苦又乐,是真欣慰,骆苍中毒一事风波未平,查也还在调查中,她今日叫来痴傻的大皇子,又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其实是有意试探太子,谁想骆昭翊倒也干脆,直接给了她一个“不会薄情寡义”的承诺。   这下,太后看穆双涵的眼神也更亲近了。   众人俱是陪笑,唯独皇后始终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敬了茶,依次见了人,穆双涵心里也有些底了。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说了会话就累了,文帝领着骆昭翊等几个皇子去御书房,又吩咐其他人散了,让太后好好休息。   骆昭翊跟穆双涵使了个眼色,穆双涵悄悄回了个“放心”的手势。   她对皇宫还陌生的很,正好借此机会熟悉熟悉,骆静仪跟她最熟,穆双涵便想寻骆静仪一道逛逛,不过只眨眼的功夫,骆静仪就不见了,穆双涵只得作罢。   谁知出了长寿宫,没走多久,就隔着树看到了骆静仪站在湖边的身影,但她身边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大皇妃!   “公主,你找我何事?”大皇妃垂着头问。   “许久没见过大嫂了,看着消瘦了许多,今日也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怎么,是有什么心事吗?”骆静仪笑得天真无邪,和和气气的。   大皇妃脸色有点发白,低声道:“公主,若无事,我便先走一步了,殿下会着急的。”   说着,她就转身要走,骆静仪忽然拉住她,叫了她的名字:“柳丹雁……”   ☆、第39章 争执   分明是晴天朗日,太阳还有些晒人,大皇妃柳丹雁却面如白纸,好好一个柔情似水的美人颤抖着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得。   “静仪公主,你还有什么事吗?”她压着嗓子,无端的带些恳求。   “好端端的搞得像本公主欺负你似得,本公主只想问你,你今日这副模样……是不是还惦记着我二哥?”   骆静仪本来就因为陶韵被指给骆廷一事憋得慌,但这事成不成还难说,毕竟骆廷不喜欢陶韵,陶韵也不想嫁给骆廷,但是柳丹雁……她是骆廷曾经喜欢过的人,其他人不知道,骆静仪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初也是因为柳丹雁的刺激,骆静仪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柳丹雁扶着栏杆,倏地抬头,“我没有!公主,你当初答应过二殿下,永不再提及此事,为何不守信用?”   “本公主答应过不跟旁人提起,但你是知情人不是吗?何况,本公主特地拉你单独说话,就是要提醒你,你今日在长寿宫那番作态,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不对劲吗?”骆静仪拧了拧眉头,“要不是怕你牵累二哥,本公主才懒得跟你旧事重提!”   柳丹雁闻言,脸色阵红阵白,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谁知在旁人眼里却漏洞百出……有些事,有些感情,看来无论如何也藏不了的。   “公主,二殿下都没说什么,你何必多管闲事?”   “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牵一个搭一个,水性杨花,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扔,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能……”   “够了!”柳丹雁忽然伸手狠狠推了她一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勾起了久远的回忆,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低声说:“你以为,你以为骆廷真心喜欢过我吗?哈哈哈,静仪公主,你这个天真的白痴,皇家人,除了傻子谁还会有真心……”   她像是喘不过气来似得,瞪大双眼,直直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喂,你怎么说晕就晕……”   骆静仪颇为无语,结果下一刻,身后就传来结结巴巴的声音:“丹,丹丹……”   是跟随柳丹雁进宫的侍女找来了大皇子骆苍,偏偏来的如此之巧!   骆康急急的冲过来,脚下还被绊了一交,他没感觉到痛似得,又站起来跑过来,抱住柳丹雁叫了几声,“丹,丹丹……”没人回应他,他脸皱成一团,顿时哭得稀里哗啦的。   柳丹雁的侍女珠儿委屈道:“不知公主为何拉我家小姐单独说话,这好好的竟还晕了过去……可是觉得我家小姐和大皇子殿下好欺负?”   这么一大顶帽子骆静仪可背不起,低头想拉着骆康起来,“大哥,静仪不曾……”   骆康甩开她的手,气呼呼的,又不知道该怎么流畅的说出来,“你,丹,丹丹,欺负,坏人,讨,讨厌……”   痴傻的大哥啊,难怪柳丹雁说傻子才有真心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信,可人家却把你的真心放在脚下践踏。   人果然是犯贱,总是追逐着不会回头看你的人……然而心还在胸膛跳动,就无法真正理智的看待一切。   骆静仪不知道是在可怜骆康,还是在嘲讽自己。   她咬着下唇,想着要如何解释,骆康虽然痴傻,却最是爱恨分明,父皇太后疼爱他的同时也更是怜惜,骆静仪也不想惹得大哥讨厌。   “静仪,你怎么先过来了?”   众人闻声一怔,转头看去,就见穆双涵缓步而来,方才新婚的太子妃容色照人,艳色无双,唇边含笑,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喜庆之意,一来就冲淡了这边僵持的气氛。   “参见太子妃!”   穆双涵笑了笑,仿佛才看到晕倒的柳丹雁,惊讶道:“大嫂这是怎么了?静仪,不是约好了要为我引见大嫂,怎么我一来,就成这样了?”她说着,就挽住骆静仪的胳膊,悄悄捏了捏。   骆静仪抿唇,“我方才与大嫂在这说话,大嫂突发病症昏了过去,我正要命人去喊太医,就见这侍女拉着大皇兄堵了过来,口口声声还在意指我欺负大嫂,好没规矩!”   “奴大欺主,本宫还是头一回见!”穆双涵闻言,瞥向珠儿。   珠儿连忙跪下,“公主恕罪,太子妃明鉴,奴婢绝无此意,实乃担忧大皇妃,以至于口不择言,奴婢自掌嘴巴……”说着,她倒是利索的给了自己两巴掌,低头跪着。   骆康看了看珠儿,又看了看穆双涵和骆静仪,满脸茫然,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记得刚刚跟骆昭翊一道的穆双涵,便慢慢安静了下来,“七,七……”   “大哥,静仪是妹妹,必是不会欺负大嫂的,这事是个误会吧。”虽然知道骆康听不懂,穆双涵还是耐心解释了一下。   “妹,妹……”   骆静仪看了眼柳丹雁,道:“大哥,不如带大嫂去宜和宫歇歇吧,我派人去请太医……”   她话音刚落,柳丹雁却幽幽转醒,大皇子顿时喜笑颜开,“丹丹!”   “多谢公主美意,我并无大碍,”柳丹雁没看她们,只看着大皇子,柔声道:“殿下,咱们回家吧。”   大皇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扶她起来,他动作虽笨拙,却很是小心,像是小孩子抱着心爱的珍宝一般呵护。   骆静仪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蓦地鼻子发酸,“阿涵,你觉得我大哥幸福吗?”   穆双涵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何意,便回答了自己看出的,“大皇子虽心智不全,却似乎很在意大皇妃……”   “是么。”骆静仪不说话了,她忽然就不想再去揭穿柳丹雁了,看在大哥的面上,她愿意再给柳丹雁一次机会,如果那个女人能安安分分的守着大哥一辈子,也算恕罪了。   穆双涵若有所思,以前还觉得简单,如今一嫁入皇宫,越发觉得这里像笼上了一层纱,人人都藏在迷雾里,各有牵扯,怎么也看不清了。   晚些时候,穆双涵辞别骆静仪,回了东宫。   刚进门,就被一个红毛球扑的退了几步,“吱吱吱呜呜呜——”   乱七八糟的叫声令穆双涵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她好笑的拎起小狐狸,却见它伸着两只爪子捂住了眼睛,一会儿放下爪子,眼里含着两泡泪,转呀转的就是不掉下来,小模样特委屈,那意思——太纸主人是坏蛋qaq   穆双涵习以为常的摸摸,顺毛,“谁让你们闹腾了,以后要听话啊。”   大白虎趴在水池边,草地上,仿佛刚出狱的死囚忧伤的仰望天空……穆双涵被自己脑补笑了,转头吩咐人拿来吃的,抱着小狐狸坐在大白虎身边——喂食!   大白虎很斯文,很优雅的细嚼慢咽,小狐狸就不管不顾的嗷呜一口咬,两只爪子惦着,竖起身子摇啊摇,冲穆双涵抛媚眼——涵涵窝跳舞好看么么么?   穆双涵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它说不出话来——这货绝对是成精了吧?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拎着小狐狸就扔了出去,大白虎一跃而起,小狐狸正中红心,摔在它背上:“……qaq”   穆双涵眨了眨眼,偏头往后看,果然就见骆昭翊高深莫测的站在后面,德福一脸隐忍憋笑,陈沉望天。   “殿下,你回来了啊?”穆双涵秒换正经脸,笑吟吟的打招呼。   骆昭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作了评价:“对它笑得明显更真诚!”   穆双涵:“……”   “看来你更喜欢它,”骆昭翊冷哼,总结,“宠物多了不好,该扔了。”   小狐狸抱着头飞快乱窜,眨眼就不见踪影了。   “谁说的,”穆双涵起身,挽着他的手,瞄了一眼自动往后闪的德福跟陈沉,面不改色的说肉麻话:“我当然更喜欢你啊。”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一哆嗦,但是骆昭翊就吃这一套么,一听脸色顿时转回来了,教导她:“别总跟小狐狸厮混,你够蠢了,万一被它带的更蠢怎么办?”   穆双涵瞪眼,正要下手掐他,又听他一本正经的接道:“虽然你怎么蠢我都是不嫌弃的……”   #峰回路转的情话系列#   有哪里不对?   “但是太蠢别人会怀疑你夫君的眼光……”   穆双涵一下子扑了过去,果断掐!   骆昭翊顺势张开双臂,接住她的投怀送抱,笑意自眼中扩散开来,正色道:“当然我的太子妃艳冠群芳,当个花瓶也是极好的。”   穆双涵:“==”她真是败给他了!   调戏完了,骆昭翊便揽着她,认真问:“你回来的时候愁眉紧锁,怎么了?”   穆双涵闻言一怔,“谁告诉你的?”骆昭翊刚回来,怎么知道她先前心情不好?   “还用问吗?“骆昭翊瞥她,十分欠揍的反问:“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穆双涵撇唇,很是不以为然,不过也不瞒他,直言道:“我今天碰到静仪和大皇妃了,感觉……有点怪怪的!”   骆昭翊一听就了然,拉着她在石桌旁坐下,“这是几年前的一桩旧事了,柳丹雁其实是罪臣之女,她的父亲原来是进驻西夷的使臣……”   德福端着茶水点心上来,骆昭翊边说边端着一杯茶抿了口,他饮茶后惯性的动作就是舒展眉稍,有点懒洋洋的意味,墨蓝的眼眸弯弯,无端的就有种妖气横生的错觉。   穆双涵原本正认真听着,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拿过他的茶杯喝了口,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卧槽,好甜!   “帮殿下换杯茶来!”穆双涵严肃的吩咐德福。   骆昭翊:“……换什么?”   “换杯不加糖的啊,这么甜……殿下,你是生怕自己身体不会出毛病啊?”穆双涵无语的瞪他。   骆昭翊:“……不准换!”   穆双涵拍桌:“他们就是太宠你了……先不说这味道多奇葩,对身体也不好……必须换!”   以前不是太子妃,她可以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现在么……呵呵!   德福&一众躺枪者:太子太任性,掰不过他能怎么办啊?贤良淑德的太子妃,靠你了!   ☆、第40章 回门   新婚第一天,太子跟太子妃为了……一杯茶加不加糖的问题吵起来了,这事有人信吗?   反正德福是信了,而且他现在欲哭无泪,究竟是听太子殿下的还是听太子妃的?当然为了太子殿下好,他私心里是希望太子妃完胜的!   前提是……太子妃能掰的过太子。   “不换!”骆昭翊不乐意:“孤就爱加三勺糖的茶!”   穆双涵偏头问德福:“多大的勺子?”   “回太子妃,也就是……比拇指稍大一些的那种……”德福小心翼翼的陪笑。   呵呵哒。   穆双涵就看着小巧玲珑的茶杯不说话,一脸“生无可恋”的蛋疼表情。   “不就是一杯茶么,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计较?”骆昭翊清了清嗓子,捏了捏她的下巴,“笑一笑!”   穆双涵淡定的偏头笑了笑,而后淡定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卧槽,这滋味简直了。   “你做什么?!”   “殿下如今已是双涵的夫君,双涵自然是要与殿下‘同甘共苦’,”穆双涵淡淡道:“以后殿下吃什么样的,喝什么样的,双涵也一样。”   骆昭翊当即拧了眉头,想都不想便道:“不行!”   穆双涵反问:“为什么不行?”   骆昭翊冷着脸,瞥她,半响哼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蠢了,知道孤舍不得你啊。”   穆双涵:“……”   沉默了会,骆昭翊轻描淡写的解释:“刚知事的时候,母后都是亲自下厨,但她做出来的东西永远只有一个味道,苦涩难言,那时候我以为全天下的东西都是苦的,直到有一回,我偷玩跑去御膳房,有个老太监给我做了一碗莲子羹,真的是甜到了心里……后来我搬离了凤仪宫,嗜甜的习惯就改不了了。”   穆双涵哑然,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皇后跟太子的关系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穆双涵的感觉就是,皇后一边疼爱着太子,一边又憎恨着他……当然只是一种感觉,她也不确定。   “那,那真的不能改吗?”穆双涵扯了扯衣袖,语气虚弱了许多。   骆昭翊神色矜持,“如果你每天主动亲我一下,我可以为你改变任何事。”   穆双涵:“……”   她冷静的吩咐德福:“去换茶。”   德福捧着杯子急匆匆的转身,险些绊了一跤。   骆昭翊单手撑着下巴,半弯着眼眸,懒洋洋的望着她,眼中的期待隐藏的极好。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余光瞥到没人看这里,飞快的凑到他嘴角边亲了一下,随即一本正经的坐好,慢条斯理的喝茶——如果忽略掉她微红的脸颊,还是相当淡定的。   等德福换了茶过来,就见太子神情淡淡的望着太子妃,耳朵以下却都红透了,仿佛是一只矜贵的大猫,被顺毛顺的舒适不已,偏偏还要维持着高傲的模样,全然不知高高翘起来的尾巴已经出卖了他。   德福连忙低着头,放下茶,知趣的退下。   “殿下,你先前说大皇妃是罪臣之女,这是怎么回事?”穆双涵努力的扳回严肃的话题。   骆昭翊想了想,先问她:“你知道西夷吧?”   穆双涵点了点头,西夷是大景周边最强盛的部落,其族人世代居于大草原上,几乎是天生的驯兽师,但他们信奉圣女,不喜征战杀伐,颇有点与世无争的意思。   “就如大景一样,西夷也有内乱,柳丹雁的父亲原是父皇派去西夷的使臣,但他在西夷住了多年,竟受人蛊惑,与西夷叛贼为伍,窃盗泄露大景机密,当年害了许多人,本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是柳丹雁却入了大哥的眼……”说到这里,骆昭翊皱了皱眉,才接着道:“大哥痴傻多年,从未这么强烈的坚持于某个人,祖母不忍,便劝了父皇……最后只斩了柳丹雁父亲,饶了她母亲和其他人的性命,流放北方,而柳丹雁则立下重誓,此生只一心一意照顾大哥,永不再过问其他事……”   “也就是说,她此生只能为大皇……大哥而活,如是大哥厌弃她了,就……”   骆昭翊点了点头,却很是不以为然的模样,端起清茶抿了一口,眉头拧的更紧了。   “那公主为何……”穆双涵不知道怎么形容,斟酌着开口。   “静仪么,她是为了二哥。”骆昭翊也不瞒她,直接跟她说了。   穆双涵震惊脸:“……”   骆昭翊捏了捏她的脸,觉得手感好,又揉了揉,被穆双涵一巴掌拍掉,才淡然道:“柳丹雁之前跟二哥有过一段,属于快私定终身的那种,不过事发之后,柳丹雁觉得二哥势弱帮不了她,转身就去勾引旁人了……这女人见风使舵的本领一绝,谁想被二哥和静仪当场撞见,而静仪一直喜欢二哥,所以之后的你能猜到了。”   好一出年度狗血大戏……等等!她听到了什么?静仪公主喜欢……二皇子?   穆双涵努力绷住表情,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下一刻表情就碎了,难以置信道:“公主,公主怎么会喜欢上二哥?他们,他们不是……”   “哦,”骆昭翊欣赏够了她的表情变化,仿佛这会才想起来似得,笑了笑,“静仪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我没跟你说过吗?”   穆双涵呆了呆,而后面无表情的看他,拉过他的手就……狠狠咬!   “……”由此骆昭翊觉得他的太子妃一定是属狗的。   一晃三天后,太子妃回门日。   相比大张旗鼓的封街道,禁军护卫跟随,被人当成猴子围观什么的……穆双涵表示成亲时有过一次就够了,她还是喜欢低调点。   当然这份低调吓到她爹娘了……   穆柏跟徐氏数着日子,今日特地休沐,把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一听下人来通报说是太子妃回门了,急急忙忙的就要出门相迎,务必礼数周全,不给自家闺女丢脸。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太子跟自家闺女手牵着手,慢悠悠的走进来,两人俱是一身简单的服饰,脸上都带着轻快的笑意,气氛十分之好——如果忽略掉身后拎了一身东西的陈沉跟德福的话。   穆柏跟徐氏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视一眼,领着人上前行礼,“参见太子,太子妃……”   穆双涵连忙扶住他们,笑道:“爹娘,没有外人,不用如此大礼!”这就是穆双涵考虑的另一方面了,太多人看着,礼数不可少,但她实在不愿爹娘给自己行礼,不让人跟着才最是自在。   穆柏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跟闺女使眼色,那意思……这是规矩,太子殿下还在呢,别随着心意来啊。   穆双涵偏了偏头,拉了拉骆昭翊的胳膊,“殿下?”   骆昭翊正示意陈沉两人将东西放好,闻言便亲自扶着二老去正厅里坐好,“阿涵所言极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殿下先请,”穆柏连忙做了个手势,苦笑道:“小女年幼,颇为任性,殿下千万莫要跟她一般计较……”   穆双涵本来是很正经的,一听就忍不住噗嗤一笑,抬头望天花板。   穆柏眉头皱得更紧,又是担心她,便故意扳着脸教训她:“笑什么,没规矩!”   “不是,爹,您放心,我再任性也比不过太子殿下的,”穆双涵对着骆昭翊眨眨眼,“殿下,你说是不是?”   “阿涵,怎么跟殿下说话呢!”徐氏也紧张了。   骆昭翊正觉好笑,见此就正色道:“无碍,阿涵天真直率,孤就喜欢她有话直说的性子。”   穆柏&徐氏:咦,天真直率?太子说的是他们家闺女吗?   穆双涵想了想,拉着徐氏去后院房里说话了,没有她们在,她爹跟太子说些政事也许还会更自在些,至于她娘,肯定更愿意跟她单独说说话的。   果然,回了房里,徐氏立即松了口气,脸色有些严肃,拉着她问:“阿涵,在宫里如何?”   “娘,你放心,我一切都好,你回头跟爹说说,让他也不要太担心了,”穆双涵唇边含笑,认真道:“太子殿下对我很好的。”   徐氏眼中也流露出了笑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眉目飞扬,更添艳色,无奈的叹了声,真是傻孩子,岂止是很好啊,若非真心喜爱,怎能纵容至此?   然而徐氏担忧的不是太子对她好不好,而是花无百日红的道理。   顿了顿,徐氏压低声音,问道:“你嫁入东宫,可有见到其他服侍太子的人?”   她问的其实是太子的侍妾,只是问的比较委婉,穆双涵毫无所觉,还笑着回她:“东宫是太子居所,宫女太监都挺多的啊,随处都能见到。”   徐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穆双涵呆了呆,随即挠了挠头,微红着脸,也小声说:“没有啊,太子殿下比较……洁身自好?”反正骆昭翊都不让宫女近身穿戴衣物的……   穆双涵对此喜闻乐见啊,却不好说可能是皇后让太子对女人有了心理阴影,而她误打误撞的成了他心里那个特例?骆昭翊一直在说幼时的她比旁人快了一步,但事实上,她真的是很莫名其妙啊qaq   徐氏也很无语,闺女这么大大咧咧的,究竟是这么勾到太子的?而且太子东宫里竟然比一般富贵人家还要干净?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第41章 惊马   呆在房里谈了一上午,眼见着将近午饭时候,徐氏才拉着穆双涵匆匆出门,谁知没走几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锐器携带的破空声。   两人对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入眼所见,却是穆柏面色奇异的站在一旁,而穆戎手上拿着一杆漆黑的长槍在挥舞,小脸板的极为严肃,虽然年纪小,竟也练得有模有样的。   “手太松,眼神太散,动作太慢,力道不足,空有其形而无其势……”骆昭翊站得离他不远,淡淡看着,一如既往的毒舌评价,“花拳绣腿!”   穆戎一听,嘴角抿得更紧,手上又加了把劲,动作越发快了起来,忽然一个握不住,长槍离手,直直的往前掷去,“啊!”   骆昭翊身形一闪,在半空中握住长槍翻转一圈,轻飘飘的落下,瞥了穆戎一眼,“兵器乃双刃剑,伤人亦伤己,若不能驾驭它,还是趁早歇了习武的念头!”   穆戎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老爷,怎么回事?”徐氏走到穆柏身边,悄悄问。   “太子殿下送了一杆长槍给阿戎,阿戎喜欢极了,一看到就耍起来了,这不,险些出洋相。”穆柏说着,摇了摇头,对这个小儿子很是无奈的样子。   穆双涵略带惊讶的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那杆长槍绝非给小孩子玩的木槍,而是真的黑铁锻造,一看就知道很重的,“殿下,阿戎年纪还小,送这个给他……真的好吗?”   “孤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足以自保了,”骆昭翊不以为然,摇头道:“他既爱学武,就得抓紧了,否则再练也成不了大器!”说着,他又看向穆戎,“你若不能吃苦,这槍孤就收回去了!”   “不,太子姐夫,我能吃苦的!”穆戎一下子抬头,握紧了双拳,顿时由垂头丧气变得更为坚毅了。   骆昭翊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微扬,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走开一点。”   穆戎依言退开,就见他做了个起槍的手势,手快,槍狠,眼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槍势扫过,周边树叶纷落如雨,对比之下,穆戎方才就像小孩子玩的把戏。   不仅穆戎看的目不转睛,穆双涵也瞧的呆了呆,她竟不知骆昭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   风势渐停,骆昭翊随手把长槍掷于穆戎跟前,问:“懂了?”   穆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   穆双涵下意识地拍手鼓掌。   徐氏:“……”这闺女是真呆!   穆柏却若有所思,人果真是越接触才越清楚,太子虽性情无常,行事多遭弹劾,却是真的文才武略,深不可测。   骆昭翊对着穆双涵抬了抬下巴,微微扬眉,那骨子里的骄傲矜贵怎么也藏不住,眉目间流转的光华几乎灼烫人的眼,穆双涵略略垂眸,抿唇也笑了。   “阿涵,你嫁入东宫,身边都没有贴心的丫鬟,不如让春绵柳絮跟着你一道回去?”徐氏借着准备午饭的时候问穆双涵。   穆双涵一想,也好,便笑着应了。   午饭时候,好好的晴空万里,却忽然下起雨来,等用完了午饭,雨还在下,眼看着这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这雨太大了,要不等等再回去吧?”徐氏担忧道。   “娘,天色也不早了,可不能再晚了。”穆双涵无奈地摇了摇头。   柳絮机灵的上前,刚撑开伞,却被一双骨节分明如玉瓷般的手夺了去,抬头望见骆昭翊,柳絮呼吸一窒,连忙退下。   穆双涵惊讶的仰脸,骆昭翊一手揽着她,一手为她撑着伞,帝都里以傲慢出名的太子殿下,冷淡嚣张不谈,却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此刻却如此体贴的为新婚妻子持伞,任雨水打湿自己的衣衫,似乎在做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说出去谁信啊?   徐氏望着他们的背影,直至消失,她转身,满脸困惑:“老爷,我有点看不懂了……”   穆柏没说话,穆戎插嘴说:“怎么不懂了?姐夫可疼姐姐了是不?”   穆柏一巴掌呼在了他头上,“小孩子家的别管这些,练你的槍去!”   骆昭翊送穆双涵上车,伞完全遮在了她身上,德福跟陈沉忙跑过来帮他挡雨,骆昭翊摆了摆手,自己跳上了马车。   “殿下,何必对我这么好?”穆双涵一边拿出手帕帮他擦脸,一边低声说。   骆昭翊莫名其妙,随即挑了挑眉,“撑个伞也叫好?敢情救你七次还比不上一次撑伞了?那你要不要再来十次八次的以身相许?”   穆双涵:“……”   她把手帕扔给他,面瘫脸看窗外去了——得,破坏情趣小能手,他俩半斤八两!   大雨汇成一道道雨帘,路上来往的行人急匆匆的跑过,小摊贩吆喝着收拾东西,路边的树歪歪斜斜……风越发大了,连带着马车都摇晃起来,几滴雨水透过车帘打进来,骆昭翊伸手拉过她,放下车帘,“想生病?”   穆双涵抿唇一笑,摇了摇头,正想开口,马车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她猝不及防扑倒了他身上,头磕上了他的下巴,两人同时“嘶”了声。   “没事吧?”   “没事吧?”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问。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骆昭翊笑了笑,一边身上帮她揉着额头,一边偏头问驾车的陈沉,“怎么回事?”   “殿下,风大雨大,马受了惊……”   陈沉正回着,倏地一声马嘶鸣声响起,马车向后翻去,与此同时,对面也传来惊呼大喊声。   “陈沉!”   骆昭翊抱着穆双涵叫了一声,陈沉拽住缰绳,翻身跃到马上,一用力,制住了受惊的马匹,马车险险稳住,但他抬头一看,却皱起了眉头,方才马受惊时,对面恰好也过来一辆马车,许是受了这边刺激,对面的马也发起狂来,但车夫却没有陈沉的本事,连带着车夫和车里人一起翻到了地上。   “殿下,不好了……”   骆昭翊掀开车帘,眼光一扫,神色微凝,“去看看。”   陈沉依言应是,跑过去没多久又跑回来了,语气竟有些古怪:“车里坐着的人是……陶家小姐!”   “……”穆双涵有一瞬间的无语。   骆昭翊似乎有点不爽,陈沉又道:“陶小姐似乎摔得不轻,属下不好上前查探……”   穆双涵反应过来,便拿过伞要下车,“殿下,毕竟是未来的二皇嫂……我去看看的吧。”   不爽归不爽,骆昭翊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过去?他拿过伞,扶她下车,“走吧。”   见前面停住,似是出了事,坐在后一辆车上的德福跟两个丫鬟也跑了下来。   对面的马车确实翻了,但是还好没压到人,可却见一个女子摔在地上,仿佛晕了过去,车夫不知道跑哪去了,唯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小丫鬟打着伞,跪在她旁边扶她,哭喊道:“小姐,小姐你醒醒……”   骆昭翊跟陈沉都不方便,穆双涵便跑了过去,一看晕倒的人,果真是陶韵,她蹙着眉,伸手一摸,陶韵脑后竟都是血……   “太子妃?您是太子妃!”那丫鬟瞧见了穆双涵,又看到了不远处的骆昭翊,顿时像看到了救星,又急又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快救救我家小姐啊!”   “这情况得快送医馆……”   “奴婢背不动小姐,求求太子妃,让太子殿下帮帮小姐吧!”说着,那丫鬟就哭着磕起头来,“小姐若有什么万一,奴婢也活不成了!”   骆昭翊冷着一张脸,淡淡叫道:“影卫!”   还是大雨天,突然就蹦下两个穿着蓑衣的蒙面人,那小丫鬟吓了一跳,又哭诉着说:“太子殿下,小姐千金之躯,怎能……”   “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让孤亲自背她,等她醒来再赖上孤?”骆昭翊冷淡的语气自带嘲讽,比这大雨天的冷风还要冷,却听得小丫鬟面红耳赤。   小丫鬟心想太子妃总归心软些,便转头看向穆双涵,“太子妃,我家小姐好歹是二皇子未过门的正妃……”   穆双涵起身让影卫过来,蹙眉道:“二殿下生性温和,这种情况下必不会计较这些的,你家小姐生死攸关,你再拖下去,若出了什么事可是你的责任了。”   让自己的夫君大雨天的去背一个女人,还是个对你不友好的女人……自私也好,冷漠也罢,穆双涵自认没那么大方。   影卫们倒也挺正直的,脱下蓑衣让小丫鬟包裹好陶韵,自己淋得像个落汤鸡,一个背着陶韵,一个提着小丫鬟往医馆去了。   医馆也不远,走到街道尽头,拐角处就是,在这边就能看到悬壶济世的招牌。   “方才马车撞到她们了吗?”骆昭翊问陈沉。   “回殿下,并未撞到,只是大雨天的马受了惊……”   骆昭翊看了看翻掉的马车,倏而冷笑一声,吩咐道:“让影卫仔细查查这辆车!”   穆双涵一惊,低声道:“殿下莫非怀疑是设计好的?可我看陶韵伤得那么重,不像是装的……”   “孤八岁时候就能为了达到目的捅自己一刀,”骆昭翊说的轻描淡写,伸手将她额前沾湿的乱发拂开,“别太小看一个人的决心,或者说野心。”   说罢,他又吩咐影卫去陶府和二皇子府报信。   穆双涵听得嘴角一抽,很是复杂的望了他一眼。   “走吧,先去看看她伤得如何,傻了一个,疯了一个,别再弄出个又傻又疯的!”   骆昭翊就是随口一说,然而穆双涵很快就知道什么是乌鸦嘴了!   ☆、第42章 多事   早上还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到了这会雨却一直哗哗地下个不停了。   进了医馆,穆双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骆昭翊摸了摸她的额头,皱了皱眉,德福一看就带着春绵柳絮找医馆的人借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几碗姜茶过来。   “殿下,太子妃,喝碗姜茶驱寒吧。”德福笑着把姜茶端上桌。   穆双涵笑了笑,心说果然机灵,骆昭翊看了他一眼,难得夸了一句,“不错。”   德福乐呵呵的退到一旁,又人手发了一碗姜茶,边喝边等。   医馆里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大夫主事,过了会摇着头走了出来,大概也有点眼力,看出了这群人身份不凡,说话便也客客气气的,“敢问诸位,谁是那位姑娘的家人?”   “大夫,有话直说便是,她伤得如何?”穆双涵问道。   “撞到了脑后,不致命,却也不算轻,”老大夫叹了口气,“这头脑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位置之一,现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得等那位姑娘醒了才知道。”   穆双涵蹙眉,拉着骆昭翊进里屋去看了看,陶韵正昏迷着躺在床上,头上缠了一圈纱布,小丫鬟哭哭啼啼的站在一旁,见到他们,连忙退到了一旁。   “她跟二哥的婚事就在不久后,一下子伤成这样,看来暂时是成不了亲了。”穆双涵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自从知道骆静仪喜欢骆廷后,她就一直挺纠结的,骆静仪跟陶韵,她私心里自然是偏向骆静仪的,只是骆廷这个二皇子,以前觉得他就是性情温和,现在再看,就觉得是雾里看花,看不清他真正的想法。   穆双涵顿了顿,才说:“这事怎么说也跟咱们有关,不知道二哥会不会心有芥蒂……”   “不至于……”   相比穆双涵的忧虑,骆昭翊一直挺无所谓的,刚要说什么,忽然陶韵动了一下,小丫鬟惊喜的叫了一声,“小姐!”   陶韵睁开了眼睛,眼神挺涣散的样子,她挣扎着坐起来,缓缓的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然后目光停在了骆昭翊身上,一瞬间充满了神采,仿佛完全没看到其他人似得,笑得春花烂漫,“殿下,你是来接我了吗?”   众人:“?”   “……”穆双涵下意识的偏头看了骆昭翊一眼,乌鸦嘴真是要不得啊!   骆昭翊拧着眉头,打量了她一下,冷冷道:“你是谁?”   “殿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陶韵啊,你说过要娶我做太子妃的!”陶韵顿时泫泪欲泣,忽然在床上翻了起来,一惊一乍的叫喊,“我的嫁衣呢?为什么找不到了……”   现任太子妃躺枪:“……”   大夫想要上前把脉,被陶韵推得险些摔着,苦笑道:“这位姑娘怕是摔坏了脑子啊……”其实老大夫也有点腹诽,这是想当太子妃想疯了吧?   光看表情什么的,陶韵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一开口……   “陶韵,你还认得我吗?”穆双涵试探的问了一下。   陶韵闻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一脸狰狞,随手拿着床头的东西就对着她砸了过去,“勾引人的狐狸精统统该死!”   骆昭翊当下沉了脸,一挥袖,东西摔了一地,他倏地冷笑出声,“一个个都疯了是么,好,好得很!”   陶韵缩了缩,似乎很委屈。   穆双涵这会真无语了,陈沉忽然走到门边禀告:“殿下,太子妃,陶大人跟二殿下一起到了!”   老大夫听得一愣,身子抖了抖,这……莫非还真是太子?太子妃?   “韵儿,韵儿!”陶凛一下车就飞快地冲了过来,满脸焦急,看到陶韵醒着才松了口气,,“韵儿,你怎么样?好好的怎么摔下车了?”   陶韵没说话,直勾勾的望着挡在穆双涵身前的骆昭翊,她推开陶凛跑了过去,伸手去拉骆昭翊,“殿下,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我是你选的太子妃是不是?我……啊!”   骆昭翊嫌恶的一挥手,陶韵踉跄着退了几步,被陶凛一把接住,与此同时,骆廷正好走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大家都想捂眼睛,真的。   “怎么回事?”骆廷只听说是陶韵跟太子的马车碰上了,前者摔下了马车,他匆匆赶过来,其实还有点莫名其妙。   骆昭翊淡淡道:“如你所见,又疯了一个。”   骆廷一愣,表情微微变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陶凛就愤然道:“还请太子殿下告知,韵儿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骆昭翊懒得重复,陈沉便代劳,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骆廷若有所思,朝骆昭翊使了个眼色——你跟弟妹没事吧?   骆昭翊漫不经心的点头——没事,不过你到口的正妃快要飞了。   两人交流的动作十分隐秘,陶凛还沉浸在悲痛中,转头看了看陶韵头上缠着的纱布,“好好的马车怎么会翻?说到底还是殿下和太子妃的马车失控,连带着韵儿摔下了马车……这事,殿下和太子妃可推脱不了责任!”   “陶凛!容孤提醒你,”骆昭翊冷淡道:“马车没有撞到一起,这是事实,莫非孤驾车的马是神驹吗?随便叫一下就能让陶韵翻车?还有,孤倒是想问问,这么大雨天,都这个时辰了,孤是陪太子妃回门耽搁了,陶韵是为何还在街上晃悠?”   “小女上午就出门了,碰巧遇上殿下,老臣也觉得是缘分,谁知却出了这种事啊?”   陶韵突然叫喊起来,陶凛用力拽住她,“韵儿,韵儿!”   “我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陶韵就看着骆昭翊,也不看旁人,嘴里自顾自念着。   “说什么呢!”骆廷还在,陶凛真是无奈,“错了,韵儿,你是未来的二皇妃!”   陶韵摇头,很生气的道:“才不是,爹你骗人,我是要嫁给太子的……”   骆廷被她当场撂了面子,表情却一如往常,看不出生气与否,但骆昭翊是不想在带下去了,完全不耐烦了,拉着穆双涵转身就走,“陶大人先带她回府吧,孤自会让太医去看看。”   陶韵一听就死命挣扎,陶凛一边抓住她,一边叫着他们,骆昭翊却头也不回,骆廷温声关照了几句,也离开了。   出了门,只见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耳根子顿时清静了许多。   忽然影卫跳了下来,在骆昭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眨眼又不见了。   骆昭翊眯了眯眼,冷笑。   穆双涵察觉到他的手紧了紧,不由道:“怎么了?”   骆廷也走了出来,跟上了他们,“小七,你怎么想?”   “应该是我问二哥怎么想。”骆昭翊道。   骆廷摇了摇头,“陶韵一心想当太子妃,她既不想嫁我,强求也没意思,明日我会进宫求父皇解除婚约!”   “就是因为你一直这样,所以才留不住任何人,”骆昭翊闻言都不想跟他说话了,瞥他一眼,冷淡道:“我的太子妃永远只有穆双涵一个人,陶韵?哼,随你如不如她的意吧!”   马车渐渐远去,骆廷站在原地怔住不动,想着他的话,表情复杂的笑了笑——留不住任何人吗?小七,你说的对。   “殿下,你分明是担心二哥,何必做出那副模样呢?”马车上,穆双涵掀开车帘往后瞧了瞧,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骆昭翊,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骆昭翊表情缓了缓,伸手抱了抱她,慢慢道:“曾经的柳丹雁如此,现在的陶韵也是如此,仿佛人人都可以欺到他头上……有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   穆双涵想了想,说:“殿下,不是二哥留不住任何人,而是……他从来没有想留住过一个人吧。”说起来是柳丹雁背叛了骆廷,的确也是,可若是骆廷真的给过柳丹雁希望,柳丹雁也不至于如此吧?   女人一辈子也许只会动一次真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从那天柳丹雁的失态,与骆静仪的对峙,穆双涵可以肯定柳丹雁动过真心的人是骆廷。   “说的对。”骆昭翊简单的应了声,垂下眼帘,神色不明。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已经行驶进了宫门,骆昭翊忽然又轻声道:“阿涵,我想留住的人只有你,并且,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穆双涵听得微怔,随即笑了,“我信。”   真心换真心,哪怕一生只有一次,她也赌的起。   骆昭翊终于也笑了,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轻咳一声,不自在的偏过了头,悄悄红了耳根,“我就是随便说说……”   “哦,我也就是随便听听。”穆双涵早就了解他死傲娇的性子,相当淡定的回道。   骆昭翊:“……”   马车一直到东宫门口才停下,两人下了车,却见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冲过来,“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什么事急成这样?”   小太监环顾左右,压低声音道:“陛下中午在凤仪宫陪皇后娘娘用了午膳,结果当场就吐了血,太医都过去了,奴才一直等到现在,殿下赶紧过去吧!”   骆昭翊眼神阴沉的吓人,一句话没说就往凤仪宫跑。   “多事之秋啊。”穆双涵表情凝重,叹了口气,也追了过去。   ☆、第43章 爆发   凤仪宫内,太医们都已经不在了。   文帝半靠在床上,脸色白里透青,是大病后的模样,他目光复杂的望着皇后,皇后站在一旁,表情难得不是那么漠然了,而是多了几分痛苦。   “朕没事。”反而是文帝先开口,语气也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皇后垂下眼眸,“陛下为何不怀疑臣妾,处置臣妾?”   文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朕不会怀疑你,亦不会处置你,从蓉,朕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不就是吐口血,能有什么事啊。”   皇后抬起右手,方才文帝文帝的血溅了上去,那种滚烫的温度连她死寂的心都颤动了,她那时才知,无论心里有多少怨多少恨,多少不甘多少埋怨,却从来没有想让他去死的……   说着,文帝又拉过她的手,玩笑般的说了一句,“就算真是你要朕的命,朕如何能不给啊?”   皇后眼眶蓦地一酸,强自忍了下去,忽然道:“你很久没有这样叫过我的名字了。”她口称你我,而非陛下与臣妾。   文帝也有些出神,良久才艰难道:“朕以为你不想听朕叫你的名字。”   “是么……”皇后喃喃念道,魔怔似得愣在原地,“且顾且从容,是姐姐帮我起的名字,她很美,很温柔,我自小就最喜欢她了……我记得她叫我回家,可还有家吗……好,我听她的,我带昭昭回家,回家……我那么相信你,我那么相信她,可你竟然帮她带走了我的昭昭……”   皇后眼里是一片死寂般的空洞,歪头问他:“他们都没了,留我一个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有什么意思呢?”   文帝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似得,有些仓皇,有些急切,哑声道:“不是的,朕只是想留下你,而且昭昭他根本就没有被……”   “父皇!”   骆昭翊冲了进来,寝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到他微微喘着气的声音。   皇后挣开文帝的手,又是那副冷漠无波的模样,文帝收拾好心情,顿了顿,抬头勉强笑了笑,“小七啊,怎么这么急?”   骆昭翊敏感的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但他早已习以为常,走过来道:“儿臣刚回来就听说父皇……可是中毒?”   “不是,”文帝一口否决,顿了顿,说:“不是什么大事!”   骆昭翊偏头看向皇后,皇后冷笑出声:“看本宫做什么?莫不是怀疑本宫下毒?”   “儿臣什么话都没说,母后何必……”   “不要叫我母后!”皇后仿佛被逼到了一个地步,突如其来的就爆发了,嘶声道:“你根本不是我的昭昭,你只是顶了昭昭的名字,你不是,你根本不是……我恨你!我恨你们!”   “皇后!你胡说什么?”文帝脸色剧变,想要制止她,又牵累了身子,干咳不止,他连忙又去看骆昭翊:“小七,你母后病还没好,你别往心里去……”   骆昭翊只是僵了一下,再看去,已是神色淡淡,无波无澜了,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给文帝,自始至终头都没低过,他有他的骄傲与不屑,只道:“儿臣明白。”   “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要保护他?为什么要立他为储君?所以其实你在乎的,喜爱的,一直都是从鹊是不是?为了保护她跟她的孩子,你不惜牺牲我和昭昭!”皇后睁大双眼,仿佛一下子从魔怔里清醒过来,笑着笑着,泪流满面,“我想起来了,我终于都想起来了……”   皇后身子一歪,昏了过去,骆昭翊接住了她。   文帝抚着额头,头疼得厉害,缓了缓才略带苦涩道:“昭翊,你母后有时候就是这样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你听父皇的,她说的不是真的,你别信就是了……不早了,把你母后放下,你先回去吧。”   骆昭翊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眼中浅淡的蓝渐渐变得幽深,他点了点头,一语不发的出去了,走了几步忽然顿住……穆双涵站在门口,也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往日他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今日却没有。   穆双涵神情很是担忧,轻轻叫了一声:“殿下……”   骆昭翊想若无其事的揽着她,说一句没事,然而他下意识的反应却是面无表情的转身,用上了轻功,直接回了东宫,没理任何人,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   等穆双涵又急匆匆地跑回东宫时,天已经全黑了,正碰上春绵柳絮打着灯笼要去寻她,她喘了会,往里走去,“太子殿下呢?”   “是殿下吩咐奴婢们去接您的,殿下在书房里,奴婢还奇怪呢,您怎么没跟殿下一起回来?”   穆双涵心里又是暖意又是酸涩,微微叹了声,没说什么,直接跑去书房,却见德福在书房外挠着头,转来转去的,陈沉一如既往的站在门边,木头桩似得。   德福看见她,眼睛一亮,上前行礼,紧接着就道:“殿下不知怎么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叫也不应,奴才也不敢闯进去……”若是往常,太子早就不耐烦的出声让别吵了。   穆双涵看了看,“你们都先退下吧!”   德福躬身应是,陈沉顿了一下,也跟德福一块儿退下了。   穆双涵抿了抿唇,慢慢冷静下来,这才去敲门,“殿下?”   没人应。   “殿下!”   还是没人应。   穆双涵急了,推了推门,门却锁着,她又走到旁边,却见连窗户都锁着挡着。   她有些懊恼,想起在凤仪宫外听到的话,脑中一片混乱,慢慢地蹲坐在书房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静静的说:“其实我根本都听不懂,我只知道,我嫁了你,你就是我的夫君,是我愿意白头偕老,生死与共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我都想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的。”   这是她想要告诉他的真心话。   一个人的付出维持不了两个人的一生,穆双涵不是只会藏在他身后的金丝雀……从她敢下狠手废了薛建就知道,她骨子里也有股凶狠劲,她若认定了一个人,那必是一生一世的。   门忽然开了,穆双涵听到动静连忙起身,一偏头对上他墨蓝的眼睛,幽深得仿若无尽的寒潭,然而一点点光芒汇聚,渐渐柔化成了一池春水,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拉入怀里。   “殿下,你出来就好了……”   “我方才不在里面,如果我在,不会不应你的,”骆昭翊倏地开口,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半响才轻声道:“我永远不会不理你的,对不起,先前丢下你……”   穆双涵摇了摇头,听了那一番话,她怎能不理解他的心情?   还记得很久之前,两个人一起掉下山崖的那次,她一直忘不了他提及过去总是遇险时的神情,漠然而冷寂……细究起来,跟平日里的皇后倒真的挺相似。   “门在里面开的,你怎么说……你方才不在里面?”   骆昭翊拉着她进去坐下,指了指书房后面,“那边有暗门可以出去。”   穆双涵有些惊讶,“那你去了哪儿?”   “封存史册的地方。”骆昭翊看了看她,也不隐瞒了,缓缓道:“先帝在位时,我还未出生,对那时的事知之不详,我心里有些怀疑的事情,就急着去查清楚,否则到了明日,那些东西怕是已经被烧毁了!”当然,也不乏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想清楚的意思。   穆双涵怔了怔,原来他这么急竟然是因为这个?   等等,先帝在位时?   穆双涵突然想到他跟她说的那个皇贵妃的故事,文帝跟皇后各执一词,骆昭翊看起来也是一知半解的模样,莫非……骆昭翊还真不是皇后的儿子?   不太可能吧!   就她自己来看,骆昭翊跟皇后有些方面真的是如出一辙啊,若非亲生母子,哪能这么相像?文帝对皇后,那也是有目共睹的体贴爱重,穆双涵怎么也不相信文帝另有所爱,她倒是偏向于皇后当局者迷,而不如旁观者看得清。   话说回来,从鹊又是谁啊?   一堆堆的谜团笼在穆双涵心里,简直就是剪不清理还乱!   “先帝在位时,皇贵妃的名字就甚少有人知晓,到得如今,更是没人知道了,唯有史册记载一二,”骆昭翊哼了一声,说不出什么意味,“阿涵,你猜皇贵妃叫什么?”   穆双涵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从鹊?”   骆昭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凤仪宫外,你果然是都听到了。”   穆双涵:“……我真不是有意的!”   “不过还算聪慧,猜对了。”骆昭翊并不跟她计较这些,听到就听到吧,他也听到了她坐在门边说的话,也不觉得有多难堪了,不就是这点事么,反正……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那……陛下和皇后,你相信谁?”   “这很重要吗?”   穆双涵想了想,实话实话:“对我来说不重要。”无论他是谁,就是她喜欢的人,是她的夫君。   骆昭翊弯了弯眼,终于笑了笑,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一下,“得妻如此,是我三生之幸。”   他一旦温柔起来,穆双涵就不自在,脸颊微红,随即捂脸跑了出去,“我去拿点吃的过来!”   骆昭翊望着她的背影,眼神一点一点的柔和下来,收回视线,脸上就渐渐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冷漠与傲慢,文帝和皇后?哼,他谁都不信!   他只信自己。   ☆、第44章 谋算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太后年纪大了,有时候总睡不好,就爱大早上的起来转悠转悠,通常这种时候,太后的心情是极好的。   “太后,陶夫人携女求见。”太后身旁的老嬷嬷走过来通报道。   “哦?”太后笑了笑,“带她们过来吧。”   陶韵的母亲,也就是现任的陶夫人,因着是右相的嫡女,身份不凡,原先在家中时就常常受召进宫陪伴太后,太后素来喜她贤良大方,所以爱屋及乌,对陶韵也很看重。   片刻,老嬷嬷就领了二人走过来,陶夫人可以说是陶韵的翻版,母女俩也俱是鹅黄色的服侍,看着倒像是姐妹一般。   待她们行礼后抬头,太后才吃了一惊,只见陶韵两只眼睛红红的,像是哭得厉害了,还有点肿,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那副怯怯的模样与往日的自在大不相同,看着就让人不忍。   “这是怎么了?”   陶夫人还未说话,眼圈就是一红,这才把陶韵摔下马车的事告知太后,而后倏地跪下,满脸苦涩,“昨日她回家又哭又闹,臣妇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她就是好不了,不瞒您老人家,臣妇更多的是心疼啊,好好的一个女儿突然变成这样……”   太后皱着眉,盯着陶韵看了半响,长叹一声,“这些孩子,怎么一个个的都出事呢……看过大夫了吗?”   “太医也去看过了,说是撞到脑后又受了惊吓,好的话,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不好的话,也许一辈子都恢复不了……”陶夫人小声抽泣,“太后,韵儿变成这样,也不敢耽误二殿下了,不如就罢了她与二殿下的婚约吧。”   太后眉头皱得更紧,没说话。   陶夫人磕了个头,又恳切道:“若非韵儿变成这样,臣妇还不知她的心事,原是对太子殿下一片痴心啊……臣妇带她进宫,也是将这张老脸豁出去了,她胜任不了二皇妃的位置,又一心念着太子殿下,臣妇想求求太后,哪怕送她去东宫做个侍妾,也算如了她的心意啊……”   陶韵一直没出声,这时忽然叫道:“娘,太子……太子殿下来接我了吗?”   陶夫人瞧她痴傻的模样,又呜咽一声抱住她。   “胡闹!”太后揉了揉眉心,指着她们,“这是皇帝亲口指婚,圣旨都下了,怎么能说改就改?”   “韵儿摔下马车,臣妇不敢说是太子的不是,只是殿下总该有些责任的……太后,东宫能容得下一个痴傻的侍妾,二皇子府上能容得下一个痴傻的正妃吗?”   太后闻言一怔,这话是说进了她心里,文帝有意抬举骆廷,那么二皇子正妃决不能是个痴傻的,但若是让陶韵去做骆廷的侧妃,那未免也太委屈了,毕竟,论身份陶韵可比太子妃还要高出一截……而太子侧妃就不一样了,太子是储君,其侧妃未来至少也会位列四妃,不委屈她了,且东宫有太子妃主事,陶韵就算痴傻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皇帝一言九鼎,这指婚一事改来改去实在太儿戏了一些,太后想了想,问:“你就不怕有损韵儿的名声吗?”   “她都成这副模样了,臣妇还能求什么呢?不过是只望她余生欢喜罢了。”   陶夫人领着陶韵,恭恭敬敬的又磕了几个头,太后看着于心不忍,便让人扶她们起来,吩咐左右:“去看看皇帝下朝了没有,若是下了朝就让他来长寿宫一趟,再请太子跟太子妃,还有二皇子一同过来吧。”   “是,太后!”   陶夫人拿着帕子拭泪,掩去眼中的暗沉之色——只要进了东宫,哪怕现在只是个侧妃,凭韵儿的本事,还怕斗不过区区一个乡野长大的穆双涵吗?   名声算什么,等到以后……谁又敢多说一句?   去东宫传信的是个小宫女,穆双涵本来就打算每天去给太后请安的,只是太早去怕打扰了太后休息,没想到长寿宫的人却先来了。不过,等小宫女说出来意,穆双涵脸色就微微变了,她还真没想到陶夫人会闹到太后那去……   “小……太子妃,要不要等殿下回来一道去?”春绵担忧的问。   穆双涵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太后叫他们都过去,不知道会如何插手陶韵的事,皇后自昨日昏倒后也一直没醒过来……唉,这一堆堆糟心的事啊!   日头高悬,大雨过后,整个天地都像是被清洗过了,天空蔚蓝澄净,草木芬芳,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长寿宫,穆双涵却是先到了,眼见着陶韵母女坐在殿中,她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微笑着冲太后行礼,太后连连摆手,笑道:“免了,坐吧。”   陶母也拉着陶韵起身行礼,陶韵却像什么都不懂似得,在医馆还满脸狰狞,这会却是朝着穆双涵笑了。   穆双涵亦不动声色,两方重新坐下,各占一边。   “不知祖母召孙媳过来,所谓何事?”   太后笑了笑,先指着陶韵问:“好孩子,你觉得你陶家姐姐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太后那样问了,穆双涵哪能说不好啊,只是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跟二殿下感情极好,孙媳也盼着与未来的二皇嫂相处和睦,免了两位殿下的后顾之忧,却不想陶家姐姐不慎摔了马车撞到了头……虽说马车并未撞到一起,但这么巧碰上了,孙媳也有口难辩,只希望别因为这事伤了太子殿下与二殿下的和气……”   她明里暗里都带有深意。   太后一听,果然又犹豫了,陶韵原先是指给老二的,现在却要让她去做太子侧妃,不管是不是因为痴傻原因,这老二心里会怎么想啊?看老二的性子,也不是个会嫌弃陶韵的,若是她妄自决断,弄得两个孩子心里都有疙瘩怎么办?   太后还不至于为了一个陶韵坏了太子和骆廷之间的关系。   陶母暗恨,开口道:“太子妃此言差矣,太后,二殿下深明大义众所周知,正因如此,臣妇才不能让韵儿耽误了他,至于韵儿摔车,臣妇不敢怪罪太子和太子妃,韵儿就更不会了,她痴傻至此,都一心念着太……”陶母欲言又止,仿佛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穆双涵:呵呵,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她还真没看出来陶韵有多爱慕骆昭翊,哦,爱慕太子这个身份倒是真的。   “念着谁啊,说出来给朕听听!”   文帝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骆昭翊和骆廷,看这模样就是下了早朝就过来的。   陶母一惊,躬身行礼,骆昭翊偏头看向穆双涵的时候悄悄眨了眨眼,正过脸来却还是冷淡的表情。   穆双涵撇了撇嘴——卖萌有毛用啊,有本事先把眼前这朵烂桃花解决了!   仿佛知道她心里不爽,骆昭翊跟太后见过礼后便坐到了穆双涵身旁,大大方方的握住了她的手,看也没看那边的陶韵一眼。   “皇帝,你来的正好,”太后正头疼,连忙招手让他坐下,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为难道:“皇帝觉得这事该如何解决?”   文帝看了陶韵母女一眼,“来的路上,老二也跟朕说强扭的瓜不甜,求朕解除他跟陶韵的婚事……朕就想着,是不是朕说话不管用了,以至于你们觉得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啊?”   到后面,语气依旧处在发怒的边缘了。   陶母连忙一拉陶韵跪下,骆廷也跪在大殿上,“儿臣知罪。”   “老二,朕问你,你可是嫌弃陶韵痴傻了?”   “不是,儿臣绝无此意!”   文帝淡淡道:“那不就行了,朕相信你也不会亏待正妃,不能管事又怎样,朕再给你指个侧妃不就得了。”   陶母脸色一白,“陛下……”   “哎?皇帝,让侧妃压着正妃管事……这算什么规矩啊?”太后皱着眉,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   陶母连连点头,求助似得看向太后,陶韵忽然嘴角一瘪,转头望着骆昭翊大哭了起来。   骆廷苦笑,“父皇,儿臣实在不愿强求……”   “昭昭,你看呢?”太后想了想,问起了骆昭翊,“连哀家都看的出来,陶韵摆明了心系与你,痴傻至此还惦念着你……只要你一句话,哀家就做主将她指给你为侧妃,至于廷儿,哀家自会再帮他挑个好的,也免了一对怨偶的出现!”   穆双涵不着痕迹地挣脱了骆昭翊的手,垂下眼眸,面无表情的坐着。   ——太子妃生气了!   骆昭翊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一边轻轻挠着她的手心示好,一边端着冷淡的脸,说:“孙儿与太子妃大婚不久,祖母这时候指人过来,指的还是二哥未过门的正妃,传出去旁人会怎么想?”   穆双涵手心被他挠得像小虫子爬过一样,痒到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瞬间捏紧手心,想抽回手,却被他拽得死紧,她努力抗争,压根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了。   “孙儿有太子妃足矣,至于其他的,等太子妃先生下一儿半女再说吧……”   穆双涵脸色瞬间红炸了,倏地收回手,动作太快连茶杯盖都扫到了地上。   “太子妃怎么了?”太后正听着骆昭翊的话沉吟着,目光就被动静引了过来。   “没什么,祖母,太子妃是害羞了。”骆昭翊毫不避讳的偏头看穆双涵,语气十足的温柔,眼角微微上扬,柔和生辉,昳丽逼人,惑人的很。   穆双涵:“……”麻蛋的,大庭广众之下太子殿下你能要点脸吗?你确定不是在挑逗人吗?   “那陶韵……”   “孙儿倒是有个办法,”骆昭翊抬了抬眼,漫不经心的道:“对外宣称陶韵病了,送去太庙里休养,一来可以保全她的名声,二来太庙清幽,对她的病情也有好处,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就是,二哥那边,倒是可以先立个侧妃,没有正妃,侧妃管理府中事物便是理所当然的,也不会坏了规矩,不是吗?”   穆双涵瞥他一眼——够狠啊!   骆昭翊微微扬眉——不生气了?   穆双涵望天。   太后若有所思,的确是个好主意,陶韵表情茫然,握着陶母的手却在发抖,陶母当即道:“韵儿正值芳龄,怎么能去和尚尼姑呆的地方……太子殿下好狠的心,若是韵儿一辈子恢复不了,是不是要让她一辈子呆在庙里?”   “孤什么性子你第一天知道?”骆昭翊漠然反问。   陶母脸色煞白。   静默片刻,骆昭翊却又轻笑一声,仿佛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你好好的咒自己女儿做什么?孤的意思是先养个一年半载的,好不好的了以后再说,”骆昭翊知道太后非常信佛,便提议道:“祖母不是早就说想去拜佛祈福吗?不如把三哥和陶韵一起带上,说不定去一趟人就清醒了。”   他面上一如往常,心里却冷哼——管你们真疯还是假傻,都给孤一起先滚蛋吧!   ☆、第45章 暂歇   太后年轻时候就十分信佛,到了晚年更是如此,尤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早有了去太庙住一段时间的想法。   听了骆昭翊的话,太后也觉得很有道理,就偏头问:“皇帝,你觉得呢?”   “自然是听母后的意思。”文帝向来孝顺,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太后开心就好。   陶母连声恳求道:“太后……”   但她还未说什么,骆昭翊便冷冷道:“陪祖母前往太庙是陶韵的福气,陶夫人看着不怎么情愿的样子,莫非以前对待祖母的恭敬谦孝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不,臣妇绝无此意……”陶母哪敢应这话啊,立即换了副恭顺的表情,“正如太子殿下所言,这是韵儿的福气。”   太后点了点头,有意无意道:“你安心便是,哀家不会拖着陶韵一直在太庙里,就算陶韵耽误的起,老二也不可能一直没正妃啊。”   陶母自然连连应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头。   太后摆了摆手,陶母识趣的领着陶韵退下,陶韵临走前,似有若无的瞄了一下穆双涵,穆双涵几乎立即感觉背后一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住一样,那源自陶韵冰冷憎恶的目光。   穆双涵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后面对陶韵的处置都是骆昭翊的主意,可陶韵显然都记在了穆双涵头上,所以说有时候恩怨情仇就是这么点事,诸如陶韵此类的是把旁人的幸福当做自己痛苦的根源,殊不知是自己在妄求。   “廷儿,陶韵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太后转向骆廷,叹了口气,“哀家再给你挑个贴心可人的侧妃……”   “祖母……”骆廷无奈苦笑,老人家就是喜欢拉红线,太后也免不了俗,但……   骆昭翊瞥了骆廷一眼,轻轻哼了声,起身却道:“祖母,这事委屈的是二哥,侧妃的事不如就让二哥自己决定吧,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人,选好了再来告知祖母和父皇赐婚,如何?”   骆廷苦笑渐去,回头看了看骆昭翊,表情有点奇异,有点复杂。   骆昭翊挑了挑眉,冷淡的偏过视线——看毛看,孤就是顺口,又不是帮你!   旁观的太子妃:“……”太子的傲娇病是好不了了!   太后闻言,朝骆廷投来询问的眼神,骆廷点了点头,“祖母,太子所言,便是孙儿想说的。”   “也罢,就让你自己做主吧……”   太后说话间,文帝忽然捂着嘴咳了几声,面色有点不太好,太后连忙道:“皇帝,怎么了?”   文帝在凤仪宫吐血一事都瞒着太后,太医是去了凤仪宫,但没多久又回去了,被文帝封了死口,说也不敢说一句的。   偌大的皇宫其实也就几个人知道,但知道的人都不敢跟太后说的。   “只是昨夜没歇好,小毛病罢了。”文帝笑着摇了摇头。   太后满是忧虑,一听就赶人了,“那快些回去歇着吧,让太医去给你看看,小毛病可别折腾成大毛病了!”   出了长寿宫,文帝也没多说什么,交代几句就匆匆走了,看方向不是御书房,而是凤仪宫。   骆昭翊垂了垂眼眸,骆廷若有所思,“皇后娘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一向那样,你也清楚。”骆昭翊轻描淡写的带过。   骆廷点点头,没再多问,只道:“小七,方才多谢了。”   骆昭翊嫌弃的看他一眼,“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省省心吧,弄得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别等你小侄子小侄女出生了你还没定下来!”   骆廷无语,什么叫这把年纪了?他才二十六好不好?   穆双涵面瘫脸,悄悄的掐了骆昭翊一把——能要点脸吗?   骆昭翊拍拍她的手,像安抚撒娇的小狐狸,“别闹。”   穆双涵:“……”   骆廷看着他们,忽然笑出声来,“你们两个,别当我不存在啊!”   穆双涵微囧,骆昭翊理所当然的道:“那是你存在感不够。”   ——这种熊孩子就该一天被揍个十遍八遍的!   骆廷翻了个白眼,腹诽完了,才皱眉提醒:“老三那边,真疯还好说,若是……你觉得他会甘心去太庙吗?”   “你说呢?“骆昭翊反问一句。   “若是装疯,自然不会,”骆廷话出口,才有些恍然,“你是想试探他?”   骆昭翊:“算是吧。”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骆苍……小七,你悠着点。”骆廷不太赞同。   骆昭翊抬了抬眼,淡淡道:“有些事情再拖下去不是办法,何况……也等不了了!”   骆廷沉默了一会儿,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罢,你向来有主意,有什么事……若是信得过二哥,尽管开口便是。”   骆昭翊十分欠揍的笑了,斜睨他:“免费苦力自然不会放过,怎么,你还想撂挑子偷懒不成?”   骆廷:“……”这死小子!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穆双涵,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说起来,还有件事要麻烦太子妃……”   “二哥直说便是。”穆双涵点头。   “是静仪……”骆廷轻叹,顿了顿,才认真道:“静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不撞得头破血流就不肯回头,她啊,是我一直想保护的妹妹……太子妃跟她交好,多劝劝她,趁早改改那性子吧。”   穆双涵怔了怔,总觉得他的话意味深长,“二哥为何不自己去找公主?”   骆廷摸摸鼻子,似乎有点尴尬。   骆昭翊嗤笑,在一旁闲闲的说:“他上回又去找静仪说招驸马的事,被静仪胖揍一顿轰出来了,啧啧,那个鼻青脸肿啊……”   穆双涵:“……”公主霸气!   “不过你怎么想的,挨揍不还手?”骆昭翊意味不明的问。   “她要反过来比我大个五六岁,我铁定还手,做哥哥的么,哪能跟妹妹计较,”骆廷转身,头也不回的摆手,“也就是我,摊上你们这些弟弟妹妹,一个个的欠收拾……”   他声音渐远渐小,依稀听得最后一句,仿佛是叹声:“静仪啊……”   穆双涵听着那叹声,只觉得五味纷杂,她也许一辈子也体会不了那种复杂的感情。   所以她偏头,面露不解的看向骆昭翊,若有感情,为何深藏不觉?若无感情,又为何一叹三苦?   她真是一点都不理解二皇子心里在想什么。   “二哥这人,管闲事也是分人的……”骆昭翊只说了这么一句,揉揉穆双涵的长发,又笑了,“别想了,脸都快纠结成麻花了!”   穆双涵就叹气,“殿下,你心真大,这么多无厘头的糟心事,你还能笑得出来……”   “没办法,”骆昭翊一本正经的说道:“无论有什么烦心事,只要一看到你,我心情就不由自主的好了。”   穆双涵瞪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嘀咕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骆昭翊冷静的想,回去得给德福涨月钱,收集那么多夫妻情话小册子也是不容易……   文帝去凤仪宫呆了一会儿,出来后,途经御花园的时候恰巧碰上了淑妃。   因为骆苍的事,淑妃看着憔悴了许多,也瘦了些,行礼后,略带哀婉的说:“这个方向……陛下是刚从凤仪宫出来吧,不知何时能去臣妾的长春宫坐坐?”   文帝瞧了瞧她,点点头道:“走吧,正好朕有事跟你说。”   淑妃又惊又喜,细看去,却又是惊比喜多。   文帝在后宫的时候大多去凤仪宫,已经甚少去别的地方了,长春宫一个月来个两三次就不错了,淑妃也就是;表面上看着风光,相比之下,皇后虽低调,却真的是集帝宠于一身。   长春宫内,淑妃亲自奉上茶,“陛下想跟臣妾说什么?”   “母后要去太庙住一段时间,为大景祈福,届时会将苍儿一道带过去……”   “啪嗒——”淑妃手一颤,杯子摔在了地上,她惊了下,连忙命人来收拾一下,重新倒了杯茶放好,“陛下恕罪,臣妾失态了。”   文帝端起茶抿了口,“无碍,坐吧。”   淑妃松了口气,“陛下,苍儿还未清醒,在府中静养的好好的,这一去万一再出事怎么办?臣妾于心难安啊!”   “朕会安排人手护送,还有太医跟随,太庙清静,想来对苍儿的病情也有好处。”   淑妃见他语气坚决不容改变,沉默了会,又笑了,“既然陛下决意如此,臣妾只好遵命,只是恳求陛下……能否在苍儿出宫之前,让臣妾去他府上看看?”   这要求不过分,文帝应了。说完了事情,文帝便有起身离开,淑妃自是低眉顺首的恭送,不过才走了几步,一缕幽香窜进文帝的鼻子里,他脚步一顿,“这香……怎么跟皇后宫里的一样?”   淑妃没抬头,只委委屈屈的说:“臣妾是想着,陛下会不会喜欢……”   小小的争宠手段,文帝从前见多了,也没当回事,转身走了。   淑妃站直身子,眯着眼睛轻轻嗅了嗅,自嘲似得笑,“呵,我的陛下,这都是你逼我的,可别怪臣妾狠心啊……”   另一边,骆昭翊牵着穆双涵慢悠悠的往东宫走,说起来,大婚前后一直琐事繁多,他们很少有这样单纯散步的机会。   “殿下,不去看看皇后娘娘吗?”穆双涵想了想,还是将这话问出了口,毕竟不管是不是,这母子都快二十年了,而且皇后那模样……说实话也挺可怜可悲的。   “等她醒了再去吧。”正好,他也想跟皇后正经的谈一谈,不过,骆昭翊也挺纳闷的,“你不讨厌她吗?”   穆双涵一怔,慢慢摇摇头,说也奇怪,皇后也吓过她,而且一直那副冷漠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她总是没办法真正讨厌皇后,或许……是因为她在皇后身上看的到骆昭翊的影子?   “真难得。”骆昭翊随意地摘过一朵花,随意的地别在她头上,随意的地仰脸,目光却时不时的游移过来。   “难得?这话是夸我呢,还是嘲笑我呢?”穆双涵伸手去头上摸索。   骆昭翊懒洋洋的瞧着她笨拙的动作,似笑非笑,“一半一半吧,夸你珍稀的善心,嘲笑你多余的善心。”   穆双涵好不容易够到了,拿下来一看——一朵蠢蠢的大红花!   “……”她面无表情的飞了个眼刀过去:“说人话!”   正好走到了东宫门口,一直红毛绒球扑了出来,却原地打转,爪子刨啊刨——坏蛋主人在,不敢靠近涵涵……   穆双涵眼睛一亮,弯腰,顺手把大红花插小狐狸头上。   ——天啦撸,涵涵送我红花了!   小狐狸眼泪汪汪的盯着她,小爪子捂着嘴,尾巴摇得翘上天,眼里直冒红心,高兴疯了的捂着大红花在地上打滚,滚够了飞快地跑去找它的小伙伴炫耀去了——大白,看我看我,美么美么?   大白虎望天——丑疯了!!!好吧,其实咱一点都不羡慕嫉妒恨!   骆昭翊瞥穆双涵,穆双涵却没眼看他了,捧着脸望着那两只,“多可爱的一对!”   “你觉得狐狸跟白虎能生出什么来?虎狸吗?”骆昭翊式冷嘲热讽开启,很是嫌弃的说:“蠢死了!”   穆双涵:“……”   骆昭翊接着才一副“勉强指点你”的语气,端的是冷艳高傲:“所以自己生一个吧,至少生出来不会是蠢货。”   穆双涵:“…………”   ☆、第46章 执著   太子跟太子妃站在门口处,对视的眼睛里好像冒着火光——这当然是德福等一众宫人的错觉!   “殿下,太子妃,”德福等了老久,两人还在互瞪,忍不住出声提醒,“公主在里面等着呢。”   穆双涵顿时偏头,“公主?是静仪公主吗?”   德福点了点头,“公主好像是有什么事找太子殿下……”   “她能有什么事?九成跟二哥有关,”骆昭翊率先往里走,“还真挺倔!”   穆双涵闻言就摇摇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骆昭翊耸了耸肩,随口回了句,“孤坐着说话也不腰疼。”   穆双涵哭笑不得,抬头看到骆静仪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出神的望着风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连他们过来了都没注意到。   “公主?”   “啊?”骆静仪吓了一跳,拍拍心口,“你们回来了啊。”   穆双涵眨了眨眼,有点奇怪,骆昭翊却坐了下来,瞥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骆静仪有些愣住,半响才嘀咕道:“怎么成亲了还是这副死性子,一点都不知道委婉,亏阿涵受得了你。”   “自己事情都搞不定的人没资格说孤!”   一击戳心,秒杀!   骆静仪转身抱穆双涵,呜呜咽咽委委屈屈的,“阿涵你看他……”   “再敢抱着太子妃撒娇,小心你的爪子!”   骆静仪背后一凉,顿时竖起爪子以示清白。   骆昭翊示意穆双涵在身边坐下,边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骆静仪慢慢收起玩闹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说:“小七,能去你书房说吗?”   骆昭翊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嗤一声,道:“孤觉得,你还是别说的好,回你的宜和宫去,自己挑个合心意的驸马,开开心心的做个静仪公主,这样你好,二哥也好,大家都好!”   他没说什么,骆静仪却有一种被看穿了所有的感觉,冷不禁的打了个寒颤。   “可是这样……我不会开心的!”骆静仪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坚定的说,一边往穆双涵那边瞄……求助!   穆双涵想想骆廷的话,又看看骆静仪执着的眼神,轻叹了声,扯扯骆昭翊的衣袖,“殿下,好歹听听静仪要说什么……”   骆昭翊无所谓的点头,几人便进了书房,穆双涵吩咐人不准过来打扰,伸手关了门,结果一转身却见骆静仪跪了下来:“!”   “小七,太子,我求你帮帮我!”骆静仪跪在骆昭翊跟前,抬头恳求道。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穆双涵要伸手扶她,被骆昭翊拦住了,骆昭翊道:“你说。”   骆静仪抿唇,缓缓道:“我不想做这个公主了……”   骆昭翊闻言一袖子就扇了过去,骆静仪瞬间就泪如雨下了。   穆双涵睁大眼睛,就听骆昭翊出声了,不是骂她也不是劝她,只是在漠然的陈述一个事实,“父皇和太后都待你不薄!”   “我知道,所以就算我不做这个公主也一样会孝顺他们……”   骆昭翊却是气极反笑,略带嘲讽,“如果你不是静仪公主了,还有这个资格吗?”   骆静仪张了张口,没等她开口,骆昭翊又道:“或者你觉得不是公主了,就可以变成二皇妃了?”   骆静仪哑然,身体微微颤抖,强忍着到口的哽咽。   ——静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不撞得头破血流就不肯回头,她啊,是我一直想保护的妹妹……太子妃跟她交好,多劝劝她,趁早改改那性子吧。   穆双涵想到今日骆廷意味深长的话,莫非骆廷早就料到骆静仪会迈出这一步?   思及此,穆双涵拉了拉骆昭翊,而后看向骆静仪,问:“公主就是公主,如何能说不做就不做?”   “我,我是已逝傅大将军的遗孤,只要父皇点头,可以下旨让我回归傅家,认祖归宗……”   “然后呢?”骆昭翊冷冷淡淡的道:“父皇拿你当女儿二十年,你一转身就去认祖归宗,骆静仪变成傅静仪不止,又跟曾经的二哥纠缠在一起?若真如了你的意,女儿变儿媳,你让旁人如何看待父皇,看待皇室?又如何堵得尽悠悠之口?”   末了,骆昭翊偏头,“你死了心吧,父皇不会同意的。”   骆静仪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天下悠悠之口,我堵,旁人的目光,我受,哪怕千夫所指,我也要迈出这一步的……骆静仪一生也只能勇敢这么一次了,不可能因为旁人的声讨指责来决定自己的人生……所以我来找你,小七,太子,你帮帮我……”   穆双涵听了她一番话,终于忍不住了,“公主,你有想过吗?也许你会得偿所愿,可最坏的结果……你会一无所有的……”   “我自然想过,”骆静仪却是露出一个笑容,想了想,说:“可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追逐自己想要的,哪怕最后落得最坏的下场,也比现在什么都不做,将来悔之晚矣要强。   也许别人会笑她傻,骂她蠢,可别人没法代替她生活,也没法体会她的心情。   穆双涵微微蹙眉,犹豫了一下,把先前碰到骆廷的事说了,又把骆廷的话告诉了她,而后才说:“公主,二殿下让我劝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骆静仪当然知道——这是骆廷最委婉的拒绝。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跟他无关。”骆静仪虽心里难受,还是倔强道。   真是太固执了,穆双涵摇摇头,骆廷让她劝骆静仪,这哪能劝的得动啊。   骆静仪抬头直直的望着骆昭翊,骆昭翊却起身,甩袖走了,只丢一下一句话,“孤不会帮你!”   “小七,太子!”骆静仪眼睁睁看着他出了书房,表情很是无助。   “公主,你先起来吧。”穆双涵叹了口气,伸手去扶她,骆静仪却摇摇头,苦笑道:“自小父皇就最疼小七了,只要他开口,没有不应的……这事只有小七能帮我了,我要求到他答应为止……”   “公主,你这样……”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阿涵,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穆双涵顿了一下,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殿下那个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我再去帮你问问吧。”   骆静仪眼睛亮了亮,嘴角一瘪又哭了,感动的抱着她呜咽道:“谢谢你,阿涵。”   穆双涵想了想,特地去泡了茶,进了屋子就看到骆昭翊躺在软榻上,手上还拿着本书在看。   “咳,殿下,书拿反了。”   骆昭翊回过神,微不可察的僵了下,随即高深莫测状:“正反无所谓,重要的是内容。”   穆双涵不太明白,但莫名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可把书拿过来一看,顿时弯下了腰,身体直抖,抬头笑疯了,“哈哈哈!行,你慢慢研究内容吧,哈哈哈哈哈哈!”   骆昭翊莫名其妙,重新拿过来一看书名——《女戒》。   骆昭翊:“……”   他随手扔了书,伸手一拽,就把她拽到了软榻上,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你再笑?”   穆双涵乐死了,笑得停不下来,边笑便捶着软榻。   骆昭翊俯身就亲了上去。   笑声戛然而止,穆双涵瞪大双眼——好无耻!   半响,骆昭翊坐起身,满意的看着安静下来的太子妃,眼尾泛红,面若桃花,眼睛仿佛都是水光,艳色逼人,仿佛是在撒娇(?),反正美得不行不行的。   骆昭翊没忍住,又亲了过去,穆双涵一下子伸手推开他,面红耳赤的坐起来,“大白天的你还真不怕被人看见啊?”   “谁让你勾引人的?”骆昭翊懒洋洋的说:“看到了又如何,不就是太子贪恋太子妃美色,被迷得晕头转向么……嗯,这条弹劾理由挺新鲜,听着也顺耳……”   穆双涵真是败给他了,人无耻则无敌啊!   “说正事,静仪还在那边跪着等呢,”穆双涵扳过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想要探个究竟,“你真不管她了?”   “那也得看看她是不是真有决心和毅力,那蠢丫头选的路可不好走……”   骆昭翊伸手端起茶喝了口,忽然眉目微扬,舒展开来,眼眸也弯了弯,回味了一下,才轻笑出声,偏头看她:“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三勺糖都加了?”   穆双涵撇唇,望天,“心疼你么,偶尔喝一下又没关系……”   “尽捡好听的说,你是心疼谁呢?为了谁才讨好我?”骆昭翊心说太子妃的无耻跟他半斤八两!   穆双涵捧着脸,笑吟吟的问:“那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骆昭翊眼中笑意流转,却故意板着一张脸,不说话,慢悠悠的品着茶。   穆双涵左看右看,他就是不动声色,也恼了,夺过茶,瞪他。   骆昭翊看了看天色,这才笑着说:“我压根没生气,都说了,这条路不好走,得看看那蠢丫头的决心……”   穆双涵恍然,指着他,“你在试探公主?”   骆昭翊点头,手上不动声色的又把茶拿回去,面上淡然道:“父皇最重孝道,傅将军又是为救他而死,那蠢丫头要认祖归宗,父皇不会不同意,但是绝不能提到二哥的事……一步登天通常都会摔死,徐徐图之还有一线希望,懂了?”   穆双涵听得呆住,反应过来眉飞色舞地抱住他亲了一口——分明是有心要帮公主,还那副德行!死傲娇!不过……她越来越喜欢了怎么办?   骆昭翊耳根顿时红了一片,按住茶杯,维持着淡定的表情:“你还不去找她?”   穆双涵拎着裙摆笑眯眯的跑了出去。   “又蠢又傻!不过……勉强还是蛮可爱!”骆昭翊摸了摸脸颊,也绷不住冷淡的模样笑了,“静仪以后该对你感激涕零了,好好把握吧,我的太子妃……”话至最后,已是流连不去的缱绻柔和。   ☆、第47章 取血   天色暗了下来,周边树木都笼上了一层暗影,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只留一道弯弯的昏黄弧度。   穆双涵推门而入,就见骆静仪还真是一丝不苟的跪着,便连忙上前扶起她,“公主,快起来吧!”   “小七……太子他答应了?”骆静仪愣了一下,黯淡的眼里重新亮起了星光。   穆双涵笑着点了点头,认真道:“公主,你不要怪殿下,他这人就是嘴硬心软,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又好,他哪能真不管你呢?”   骆静仪跪的时间长,腿也有点麻了,她借着穆双涵的搀扶站起来,脚下踉跄了一下,边坐下边笑了:“我比太子还虚长一两岁呢,他的性子我哪能不知?只是这事的确是我不好,也为难他,他再怎么样也不为过的……”说着,她有往外张望了一下,犹豫着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过是跪一段时间,骆静仪真没觉得怎么样,平日里虽然跟骆昭翊很随意的打打闹闹,但她心里是有分寸的,骆昭翊毕竟是储君,骆静仪总有一份敬畏在的,这回也算是豁出去了,所幸穆双涵成了太子妃,否则骆静仪还真有点不敢求上门——传言都说太子成亲后温柔了许多。   “没有,”穆双涵笑了笑,故意道:“殿下怎么会气到自己,通常不都是他把别人气得要死要活吗?”   骆静仪听得扑哧一笑,终是展颜了。   穆双涵看着她,微不可察的暗叹一声,原本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偏偏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还要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去赌那一点点的希望……也是挺让人无奈的。   “那……太子怎么说?”   “殿下说,陛下最重孝道,傅将军又是有功之臣,公主若以孝为先,陛下自然会更容易松口,但是绝不能提半句跟二殿下有关的事……”   骆静仪一怔,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穆双涵又直言:“殿下,还说,一步登天通常都会摔死,徐徐图之还有一线希望。”   “徐徐图之么,我哪还有那么多时间等呢?不过,约莫也只能如此了,”骆静仪低声道:“阿涵,不瞒你,其实我原本是打算放弃的,可是经过陶韵一事,我才真正下定了决心,如果我能比任何人对他都好,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也为他争取一下呢?”   “可,若是二殿下一直不喜欢你呢?”   “感情总是突忽其来,我会竭尽全力去试一试,”骆静仪眼眶泛湿,语气却依然坚定,“但如果拼尽所有都没有结果,那时与其伤人伤己,我会选择放弃的。”   穆双涵愣了一下,微微恍然,其实骆静仪要的从来都不是结果,她只是不想违逆自己的心意,不想辜负自己这一生,就好比手上有个烂苹果,前面树上有个金苹果,就算不会爬树,就算会跌下来摔死,但大多数人还是想试一试,去摘那金苹果,摔死了不怪旁人,摔得狠了,知道强求不得也就会转身离开,最好的是有缘摘到了,那便是喜极幸甚。   正如骆廷所言,骆静仪是个不撞得头破血流就不会回头的性子,穆双涵哪怕不能理解,也没资格去否决她的选择。   光这份勇气和执着,穆双涵还挺佩服她的,剩下的,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阿涵,太子妃,静仪真的很感激你,太子做的决定很难有人能改变,你帮了我大忙了!”说着,骆静仪就要俯身一拜。   “别这样,公主,你也帮过我,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穆双涵连忙扶住她,“何况殿下本心也想帮你,我就是当了回传声筒罢了……”   骆静仪笑了笑,冲她眨了眨眼睛,又变成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公主,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你也太小看自己在小七心中的分量了。”   穆双涵:“……”   骆静仪只是笑,从前跟穆双涵相交是因为太子,然而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把穆双涵当成了好姐妹,就算身份变了,她不是公主,穆双涵不是太子妃,这份情谊也不会变了。   “好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你也帮我多谢小七。”骆静仪起身告辞。   “公主!”穆双涵叫住她,“我私心里还是想劝你……”   骆静仪摆了摆手,低低笑道:“你放心,我从来不想,也不愿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二哥……”   穆双涵微微恍惚,她好像透过骆静仪看到了一副画面……一个小女孩坐在草丛里抹着眼睛哭泣不止,突然走过来一个长身玉立,温和带笑的少年,少年弯下身来,温柔的帮小女孩擦干眼泪,小女孩仰脸望着他,点点泪水仿佛是漫天的星光,溢出深深的仰慕来。   ——二哥……   ——静仪乖,不哭了,哭花脸多难看啊。   ——二哥,他们说静仪是没娘的野孩子……   ——胡说!他们是嫉妒静仪聪明漂亮又懂事,二哥也没娘了,静仪觉得二哥是野孩子吗?   ——不,不是!二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静仪以后也要变成这么好的人,二哥对静仪好,静仪以后也会对二哥好……可是,二哥会等静仪长大吗?   ——嗯,一定会的。   你说过会等我长大的,可是傻傻记着的人只有我,你走的太远了,我只有抛却所有的包袱去追逐你,可是追得好累啊,二哥,你等一等静仪……好不好?   出门转身的瞬间,骆静仪眼角滑下两行泪,随手抹了去。   都说被等待的永远比等待幸福,可是等待的忘记了等待的承诺,被等待的人能怎么样呢?傻傻的站在原地,还是不顾一切的去追上去?   “我担心的是你啊,傻公主……“穆双涵摇摇头,叹了口气。   转眼,又是几日,相交之下,这几日出奇的平静。   大婚期间乱了一下的作息时间又恢复了,骆昭翊每日都会去上朝,徐翰林倒不是每天来,隔三差五的会过来给太子讲学,尽一尽太傅的职责,穆戎却是每天都过来,读书习武都不落下,空了,骆昭翊也会指点他的武艺,不过但凡功课有一点不好,也会很严厉的罚他。   这日,穆双涵原本想去见一见弟弟,问问家里的事,却有个凤仪宫的小宫女过来通报,说是皇后想要见太子妃。   穆双涵第一反应是……皇后清醒了?   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想,皇后醒了不见太子却要见她,这是什么道理?   但是吧,皇后传召,又不能不去,穆双涵只好放弃去见穆戎的打算,转道往凤仪宫而去。   明明是后宫之主皇后的居处,凤仪宫却仍是那么冷清,不是文帝不宠爱皇后,而是大部分人都被皇后轰走了,似乎,皇后不喜人多。   冯茹站在寝殿外,行礼后,拦住穆双涵身后跟着的宫人,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双涵微微一笑,也没在意,孤身走了进去,寝殿内也没有人影,门在身后关上,殿内就有些暗了下来,穆双涵犹疑的往里走,直至走进了里间,阳光透过窗户洒落满屋,才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而阳光落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人,她在一下一下的梳着长发,铜镜映出她冷若冰霜却也绝色无双的容貌,在阳光照耀下,越发夺目逼人,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梦境,自顾自的坐着,动作着,听不见其他的动静。   穆双涵静默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出声唤道:“皇后娘娘……”   皇后轻轻放下梳子,转过身来,她脸色苍白,很虚弱的模样,一双眼睛幽深至极,看不清里面含着什么情绪,哪怕如此,也依然美丽得惊人。   她淡淡道:“你是太子妃了,为何不叫我母后?”   穆双涵:“……”不是她不想叫母后,而是怕叫了会触怒皇后,毕竟那天……   “看来你也知道了,”皇后说:“这也不瞒你,太子真是很喜爱你啊。”   穆双涵下意识的揉了揉胳膊,她不确定皇后有没有真的清醒过来,总觉得有些毛毛的,斟酌着说:“双涵不明白您的意思……”   “好了,不用再跟本宫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皇后微微垂眸,“本宫找你来,是要你去办一件事情……”说着,皇后手掌一翻,放了一个小小的玉瓶在桌上。   穆双涵的心漏跳一拍,强自镇定,“您要我做什么?”   皇后轻轻一笑,一字一句道:“本宫要太子的血。”   穆双涵倏地起身,脸上没了笑容,定定的望着皇后。   “不需要多少,一点点就够了,他不会防你,你睡前点个安神香,夜里起身划破他的手指也就行了。”   “皇后娘娘……莫不是想滴血认亲看看太子是不是您的亲生儿子?”穆双涵紧皱着眉头,不应反问。   皇后嗤笑,摇头,“滴血认亲也就是骗人的把戏,本宫怎么会信?本宫自有本宫的道理,你只管取了血送来便是。”   “不,”穆双涵也摇了摇头,坚定道:“皇后娘娘,恕双涵不能遵命!”   骆昭翊是她夫君,对她百般爱护纵容,何况先前还有数次救命之恩,别说她已是太子妃,就算不是,她也不可能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   “本宫只想要一个答案,并不会害他,”皇后仿佛早料到她会拒绝,笑了笑,声音轻柔无比,倒也实诚,“可你若不应,本宫是会害你的。”   说罢,她也不管穆双涵僵在哪里,又转身慢慢地梳头发了。   穆双涵:“……”什么清醒了,分明还是个蛇精病啊!   默了默,穆双涵叹了口气,再接再厉的劝,“皇后娘娘,您跟陛下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陛下都说的那么坚定了,太子又那么像您,为什么您还要怀疑他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呢?”   皇后手一顿,微微偏头,“太子……跟本宫很像吗?”   穆双涵诚恳又坚决的点了点头,太像了!   皇后笑了,笑声越来越大,笑得有些止不住,半响才冷冰冰的说:“本宫有一个亲姐姐,长得跟本宫很像,只是她生来就有一双如天空般澄净的蓝眸,她跟本宫同时生了一个儿子……你说这两个孩子会不会很像?会不会都很像本宫亦或是都很像本宫的亲姐姐?那天晚上那么黑,雨下的那么大,你说谁分得清?何况留下的孩子有一双墨蓝的眼睛……你觉得呢?”   说到后面,皇后都歇斯底里了,表情冷漠,眼泪强硬的不肯掉下来,嘲讽的一笑,“只是本宫心里还有一丝希望罢了……”   这么久以来,皇后脑海里仿佛有两个人住着,一个爱护那个孩子,一个深恨那个孩子,她每次要害他,另一个自己就会跳出来,每次都会留有一线生机,不会真正害死那个孩子……   她会把他扔进狼群,却会事先在他身上洒了驱狼的药粉,她故意让他被人贩子拐去,却会事先给他一把刀,她下狠心了,派人去杀他,又会指定那个有着瀑布不会摔死的地方……   她折磨着骆昭翊,同时也在折磨着自己,日日夜夜天人交战,爱恨交织,皇后哪能不疯呢?   穆双涵很是无奈,眼睛说明不了什么,骆昭翊也有可能是返祖么,只是似乎当年还发生过什么,让皇后无法不怀疑。   “如果,如果有两个孩子……那另一个呢?”   “……死了,”皇后蓦地冷笑一声,带着些悲哀和凉薄,“皇贵妃抱着孩子掉下悬崖,都死了!”   穆双涵:“……”   等等,穆双涵突然发现一件被她忽略的事——皇贵妃是西夷的圣女,皇后是左相的女儿,这两个人怎么变成亲姐妹了?还一个嫁了先帝,一个嫁了文帝?   “好了,有些不该你知道的事还是别问了,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本宫只问你,你应不应?”皇后平静下来,目光移到桌上的玉瓶上,逼问道。   穆双涵:“==”   ☆、第48章 商议   应还是不应,这是一个问题。看皇后的架势,不应恐怕是不会放过她,若应了,这世上千奇百怪意想不到的事多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利用血液就能害人咒人的巫蛊之术啊?   穆双涵可不敢拿骆昭翊去赌皇后的良心。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穆双涵沉默良久,故意一副担忧犹豫的模样,“皇后娘娘真的不会害太子殿下吗?”   皇后漠然道:“本宫就算想,也害不了他。”只要另一个她不消失,她就永远没法害死骆昭翊,就像光与暗同在,善与恶共生,除非她死了,否则怕是也好不了。   所谓的清醒不过是她自己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不再逃避而是选择面对罢了。   穆双涵拿起小玉瓶,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皇后见此,不无嘲讽的瞥了她一眼,所谓的真情也不过是建立在自己不会受伤害的基础上吗?   所以说,皇后一直是个矛盾的人,既想穆双涵答应,又想看她坚持着不答应。   穆双涵倒是无所谓,告辞后,回了东宫就把骆昭翊拉房里,还没等骆昭翊开口询问,就把玉瓶递给了他。   固执是个很不好的品质,太子妃觉得,善于变通才是硬道理,节操什么的……能吃吗?   骆昭翊皱了皱眉,不说话,而是先将穆双涵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又拉着她转了一圈,确定她没什么事才缓了缓脸色,穆双涵心里一暖,却也有点哭笑不得,温声道:“皇后娘娘好歹是中宫之主,总不会跟我动手的。”   骆昭翊挑了挑眉,不接话,掂了掂手上的小瓶子,问道:“这是什么?她找你做什么?”   穆双涵梳理了一下,毫无隐瞒的将她跟皇后的对话说了一遍,骆昭翊听着,先是眉头紧皱,听完却似笑非笑了,“她让你悄悄取血,你一回来就告诉我?”   “嗯,”穆双涵用了点了点头,想了想,认真说:“误会通常来源于不坦白,殿下,我问心无愧,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只盼殿下日后遇到这些也莫要瞒我,我宁愿与殿下一起面对,生死无悔,也不要以爱为名的伤害。”   她说得如此真挚恳切,双眸那么明亮坦荡,骆昭翊哪能不心颤,他缓了缓,才扭过脸,轻轻哼了声,“放心,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孤才不会那么蠢的推开你!”   他眉目飞扬,神情傲慢一如往常,看着她时,却总是以此为掩饰,大多数人只能触及骄傲的硬壳,唯有她才能感受到那骄傲之下的柔软深情。   穆双涵笑了笑,戏谑道:“殿下,耳朵红了……”   骆昭翊立即端起冷淡的表情瞥她。   穆双涵淡定的一摊手——装什么装啊,娇羞什么的,早就习惯了好么!   骆昭翊不动声色地低头研究玉瓶,耳朵越来越红。   穆双涵十分无语,太子也是蛮奇葩,自己耍流氓的时候一点都不脸红,但她只要稍稍主动一点,太子殿下立马娇羞上身,一副“都是你在勾引我”的正经表情。   她眨了眨眼,看他耳根红得滴血,就忍不住恶趣味,伸手捏了捏,然后……然后她就被扑倒了。   #现实版的自作自受#   穆双涵:“……”   被压在桌上实在是个能考验腰身柔软度的技术活,好在太子还能记着正事,亲了个够就放开了她,微微挑眉,表情还是有点危险。   穆双涵心里默默接着傲娇毒舌嗜甜等等又记了一笔:耳朵是敏感点,轻易不能碰……有事忽悠可视情况而定……   “咳,”太子妃微微喘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心跳,清了清嗓子,相当冷静的问:“不是在说正事吗?”   骆昭翊抬了抬下巴,耳朵还是红,理直气壮道:“谁让你又勾引我?”   ——果然。   “哦,那真是妾身的不是了?”   骆昭翊矜持的点头,“你知道就好。”   “……”   穆双涵好想用小狐狸掉的毛糊他一脸!   外面院子里站在大白虎背上仰望天空的红毛球一个喷嚏滚了下来:“……qaq”   骆昭翊很自然的接着说正事,打开瓶子看了看,又摊开自己的一只手,骨节分明,莹白如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穆双涵一怔,连忙抛开一堆情绪问:“你要做什么?”   “她要我的血,给她就是了。”骆昭翊无所谓的说。   “万一皇后真的……真的是要害你呢?”穆双涵抢过玉瓶,紧紧攥住不放,“我拿回来是让你想个办法,你怎么以身试险了?”   骆昭翊却摇头,轻笑了一下,说不出其中意味,却有一种了若指掌的泰然,“她害不了我了,阿涵,她疯到极致的时候都没法害死我,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为什么?她……皇后娘娘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殿下,我不明白。”   骆昭翊想了想,意味深长的说:“她心里确实住了一个魔鬼,但魔鬼身上却绑着层层枷锁,当她越来越清醒,枷锁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穆双涵蹙了蹙眉,似懂非懂。   “不需要明白,“骆昭翊笑道:”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穆双涵犹豫了一下,慢慢的将玉瓶递给了他,眼见着他划破指尖将血滴了进去,又瞬间封紧瓶盖,再交给了她。   穆双涵起身去翻药膏,骆昭翊拉着她重新坐下,“小伤口,别忙活了。”   “……”穆双涵瞪他一眼,还是找出来药膏,仔细的抓住他的手指擦了一下,“我的殿下啊,你是不该讲究的总讲究,该讲究的却当成小事,小伤口怎么了?我以前在青林县的时候,就看到小伤口致命的……呸呸呸,不说这个了。”   骆昭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低着头擦着药膏,絮絮叨叨的,在他眼里仿佛就笼上了一层阳光,出奇的温暖,出奇的温柔。   “好了,都听你的就是。”太子殿下难得感性温柔不任性了一回。   穆双涵却狐疑的抬头瞄了他一下,“鬼上身了?”   骆昭翊:“……”阳光什么的,他刚才一定是眼花了!   太子妃扳回一局,太子不乐意的哼了声,太子妃又低下头,唇角微微扬起,窗外,天光明媚。   翌日,骆昭翊照常去上朝听政,穆双涵捏着玉瓶许久,还是相信骆昭翊,去凤仪宫将玉瓶交给了皇后,昨天晚上,她又问起这事,骆昭翊似乎说了一句他知道皇后想做什么,可当她再想问的时候,骆昭翊已经睡着了——是不是装的她不知道,反正太子殿下的演技也是绝了。   皇后接过玉瓶时的表情终于不再冷漠,挺复杂的,抬头看穆双涵的时候,更加古怪,仿佛有点嘲弄,有点生气?   好吧,穆双涵还能理解一下太子,却实在理解不了皇后的想法。   但是之后,凤仪宫就很平静了,皇后整天深居简出,也没再闹腾了。   太后欲前往太庙,淑妃得了文帝的允许,前往三皇子府邸探望。   淑妃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简单的坐了轿子进来的,原本说中毒伤了神智的三皇子骆苍,实际上却很悠闲的在小院里逗着鸟雀。   “苍儿!”   骆苍挥退一旁侍候的心腹,拱手问安,“母妃安好?”   “本宫没事,最多减些风光,你怎么样?明枪暗箭必是少不了的。”淑妃摘下连衣帽,露出精致的容貌,虽已年岁不小,却保养的极好,不过此刻却没了寻常时候伪装的贤淑,眼里透着十足的冷意。   “这小院里里外外都有人把守,若是儿臣不愿,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淑妃这才有了些笑意,想起什么,又担忧的问道:“你中的毒……”   “儿臣自己下的量,自然有数,早在回府的第一时间就已服下解药,余毒尽祛了。”骆苍紧了紧手掌,“一切都在儿臣掌握之中。”   淑妃点了点头,“那就好,对了,太后要去太庙,太子从中作梗,连你也算计去了……苍儿,本宫前来就是要告诉你,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骆苍沉默了一会,眼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半响才说:“那父皇那边……”   淑妃蓦地冷笑一声,“他撑不了多久了,本宫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这么多年来,你的好父皇都以为是皇后做的,可让本宫最恨的是,他以为是皇后做的,竟还是一味的袒护皇后,也间接掩饰了本宫的手段,你说他有多傻有多蠢?为了那样一个疯女人,连自己命都不要了?只要皇后对他笑一笑,哪怕端上的是剧毒,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饮下吧……”   淑妃说着,眼眶也渐渐红了,她自以为是嘲讽,殊不知眼里的悲凉泄露了多少嫉恨,又辗转了多少岁月的不甘。   “还有太子那个孽种……昭翊?呵呵,陛下那么多儿子,唯有这一个是他放在心里的,日月昭明,日月昭明……这份深意,又是哪个皇子能有的殊荣?苍儿,我的苍儿,同样是皇儿,你不恨吗?你不怨吗?你甘心吗?”   淑妃泪如雨下,骆苍沉默不语。   其实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所以,所以本宫没错,对不对?本宫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对不对?是他对不起本宫,不是本宫对不起他,是不是?”   淑妃极力的想要证明她没错,然而也掩饰不了这份辩解的苍白无力,以及,她心里深深的负罪感。   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否认,她深爱过文帝……哪怕文帝爱的始终是皇后。   身为一个妃子,想要得到君王的爱,从一开始她就错了,错得离谱,可惜她再也没法回头了。   ☆、第49章 回忆   淑妃字字句句响在耳畔,骆苍却显得沉默许多。   不甘心吗?那是肯定的。可是恨……他却有些说不清。   曾几何时,他也真心当过一个好哥哥,也曾听着年幼的弟弟叫着一声声“三哥”,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升起身为兄长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那时候的骆昭翊很小,特别乖,生得尤其漂亮可爱,远不像现在这般傲慢得浑身带刺……几个兄弟玩蹴鞠的时候,他会很乖的在一旁看着,蹴鞠滚到他脚步,他会蹲下身子捡起来,双手送过去,玉雪团子似得,笑弯了眼睛,几乎人见人爱。   回忆是很美好的,可是人都是会变的,骆苍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了,只是等他恍然发现时,骆昭翊的看他的目光已经由亲近变的倨傲漠然,他也失落过,只是这份小小的感情在他心里已掀不起丝毫波浪,唯有荡起一层涟漪……这一圈圈涟漪漫延下去,不知不觉间就渗入了心底。   然而岁月悠长,妒忌像毒蛇一样无孔不入的吞噬人心。   他慢慢的想,必须争,为母妃,也为自己,哪怕毁掉曾经一切的美好虚像,皇家,从来没有什么兄弟情深,唯有你死我活。   “端敏那边……”淑妃的声音响起,拉回来骆苍的思绪。   骆苍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暗沉决然,“母妃放心,那边儿臣一直有联系,不过不能冒然动手,太子虽年少,却不是好对付的,他怕是对我早有防备!”   淑妃捏紧拳心,冷声道:“苍儿放心,只要陛下毫无预兆的倒下,宫中必然一片混乱,太子顾不及你,更何况,太子如今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太子妃!”   转眼,又是几日。   文帝突然下旨昭告天下,静仪公主乃已逝的傅尧大将军的遗孤,念及傅大将军的忠烈,亦感念公主孝心,特准许静仪公主认祖归宗,然,并不夺其公主称号与份位。此后,对外宣称为文帝义女,骆静仪亦改为傅静仪。   这旨意一出,众皆讶然,不过也有几个知情的,了然不语。   当初文帝将傅尧遗孤抱进宫当做亲女抚养,不是要抢傅尧女儿,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她,毕竟傅尧救了文帝的命,文帝总要为其保留一丝血脉。其实这么多年,眼见着骆静仪慢慢长大,直至及笄,文帝心里早有了让她认祖归宗的念头,只是他害怕说出真相会伤到这孩子……做了快二十年的公主,突然变成父母双亡的傅家遗孤,换谁都难接受。   然而文帝没想到的是,骆静仪早已得知身世真相,当她跪在他面前坦言时,文帝才真有些惊讶了。   “父皇养了静仪这么多年,静仪不敢忘记父皇恩德,然,静仪是傅大将军亲女,不敢贪图荣华富贵而让傅家血脉断在静仪身上。这么多年来,还有几个人能记得傅大将军忠烈而死?静仪请求认祖归宗,让先父之名重回大景……可此举唯独愧对父皇和祖母……”   骆静仪说的也是实话,文帝在她小时候,有意无意的跟她说过傅将军的诸多事迹,她也很是佩服,所以到后来得知身世,她只是难受,却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就算没有骆廷的事,只要文帝透露一丝,她也会想要认祖归宗。   “你并没有愧对朕,”文帝听着却是笑了,摇头道:“朕养你这么多年,也是在报你先父的救命之恩,是朕欠了傅家,倒不是傅家欠朕。原本朕还苦恼该怎么跟你说,没想到你早有这份心,朕很欣慰。静仪,这不是对朕和太后不孝,而是你为人女的本分,只要你有心,就算认祖归宗,也一样能孝顺朕和太后。”   “父皇……”骆静仪捂着唇,泪如雨下,郑重地俯身拜下,道:“为君尽忠,是先父为人臣子的本分,父皇养育保护静仪二十多年,是父皇于静仪有恩……静仪永不敢忘。”   说罢,认认真真给文帝磕了三个响头,文帝点头受了,而后扶起她,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傻孩子……”   其实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哪里分的清楚,不过是看各人心里怎么想了。   若文帝觉得傅尧为救他而死理所当然,若骆静仪仗着先父功劳挟恩以报……那便又是命运的另一个轨迹了。   日头渐升,正是夏秋之际,蝉鸣蛙叫不断,沿途中流水不断,碧绿的荷叶铺开,衬托着朵朵莲花,风吹过,便是幽香弥漫。   两个人影慢慢走了过来,一人浅蓝服饰,俊秀温润,沉静内敛,正是骆廷,另一人紫衣翩然,容颜如画,昳丽逼人,却是骆昭翊。   “小七,是你教了静仪怎么做吧,”骆廷说道:“父皇虽有意让静仪认回傅将军,可若知道静仪心中还有……另一个想法,必不会同意的。”   就算骆静仪变成傅静仪,可二十年的公主不是白当的,外人眼里,骆静仪跟骆廷还是兄妹。   “孤可没教她,”骆昭翊正色道,随即漫不经心的又加了句,“不过太子妃有没有跟她说……孤就不知道了。”   骆廷嘴角一抽,停下脚步,很是无奈的偏头看他,没好气的说:“为了太子妃连二哥都坑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骆昭翊也停了下来,半倚在树上,仰脸朝着阳光,懒洋洋的弯起眼眸,似笑非笑,“二哥,我有一回去你府上,无意间看到你房里摆着一个木头小人,后来再去就没看见了……”   骆廷一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静仪十五岁那年及笄,偷偷跟着御匠学着雕了两个木头人,为此还伤了手,祖母心疼她,就不准她再弄这些东西,可那两个木头人……其中一个,她送给了你是不是,而你至今还留着,只是藏起来了。”骆昭翊淡淡道。   骆廷沉默片刻,没解释,只道:“你记性也真是好,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你都二十五六了,至今未成亲,为何?”   骆廷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小七,你想多了。”   “你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不想知道,”骆昭翊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只别伤害了不想伤害的人,到时候你追悔莫及,我可不会同情你!”   “不会,”骆廷说:“不会的。”   记忆里,黄衫少女笑着奔跑过来,手里握着一个木头小人,雕刻的并不好,只是跟她也有几分神似,她眼睛亮晶晶的,深藏着期待,宽大的衣袖掩盖了手上的几道伤疤……   ——二哥送了静仪及笄礼,这是回礼,嗯……虽然难看了些,但是不准丢掉,好不好?   柳丹雁,陶韵……他见过许多形形□□的姑娘,唯有这一个捧着真心追逐着他,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伤害她。   “二哥,你心里有数就行,”这是骆廷跟骆静仪的事,骆昭翊只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而是说起另一个人,“咱们那位姑姑消停许久了。”   骆廷脸色正常了许多,按下诸多思绪,笑道:“她不消停不行了,林驸马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若非没有证据,就不是只消停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骆昭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前几天,淑妃去看了骆苍,之后,长公主府又开始热闹起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巧合?”   “他们一丘之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骆廷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倏地抬头:“老三忍不住了?”   “到了这份上,要是再忍,那也不是骆苍了!”   就算骆苍要造反,骆昭翊也并不惧,然而他心里却有一层阴影挥之不去,那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他是人不是神,算无遗漏也只能在他知道的事情之中,但肯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东宫里,穆双涵照常给小狐狸和大白虎喂食,看这两只卖蠢已经是日常了。   “太子妃,徐翰林求见。”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跟春绵说了几句,春绵便上前说道。   穆双涵有些奇怪,她这外祖父虽是太子太傅,时不时的过来东宫,却很少会特地来见她,想了想,她便起身要出去见一见。   小狐狸伸出爪子抱着小碗,摇了摇尾巴,颠颠地跟在了她身后。   大白虎嗷呜了一声,躺在了小桥上,耷拉着眼皮子,时不时的望一眼前厅里的人影。   “参见太子妃。”眼见着穆双涵过来了,徐翰林也不摆长辈谱,照着礼数行礼。   “外祖父无需多礼,快请坐吧。”穆双涵扶了一把,坐下说话,“外祖父来找双涵可是有什么事?”   徐翰林看她眉目明朗,容色光彩照人,一看就是被娇宠的,没什么堵心的事,可见太子待她果真是极好的,他放下心来,摸了摸胡子,解释道:“阿涵,过几日就是你亲外祖母的的祭日了,你要不要去祭拜一下?”   穆双涵一愣,嫡亲的外祖母,那便是母亲的生母了。   徐氏生母死的早,都快几十年了,原先徐氏在家中时还能时常去祭拜,可嫁了人却不太方便了,毕竟人是葬在徐家陵墓的,如果时不时的就要回娘家去祭拜,现任的翰林夫人自然不会高兴。   这继母跟继女的关系,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如履薄冰。   徐氏也跟穆双涵说起过这事,想来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外祖父怎么想到这事了?”   “我原先也有意向重新修建阿婵生母的墓,只是夫人觉得大兴土木也对逝者不好,加之阿婵一直不在京城,就拖延至今,”徐翰林口中的夫人自然是现任的翰林夫人,“还是欣儿回来提起这事,说服了她外祖母,还说你如今贵为太子妃,这事理应要办一办……我也觉得在理。”   徐翰林也知庄若欣跟穆双涵不和,这话是有意要缓和两人关系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穆双涵的身份变了,否则就算徐翰林有意,徐家清名在外,也没法为了一个已逝的夫人大费周章。   庄若欣?   这事是没问题,可听到庄若欣的名字,穆双涵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个处处针对她的欣表妹会这么为她着想?别开玩笑了!   ☆、第50章 调戏   送走徐翰林,穆双涵沉思半响,命人研墨,持笔写了封信,封好交给春绵,让她出宫一趟送去穆府。   徐翰林说的事,她并没有立即应下,却是要问问母亲的想法才好。   春绵领命,揣着信,拿着出宫的令牌往宫外而去。   然而还没走到宫门,在小道上却撞见了两个端着锦缎的宫女,一个非常胖,一个却非常瘦,两人走在一起看着也挺逗的,春绵虽不如柳絮精明,却是个不会惹事的性子,看路窄,便有意往旁边让了让。   正在这时,那旁宫女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就往这边倒了过来:“啊,小心……”   “哎哟!”   春绵猝不及防,被砸个正着,两个人摔在了一起。   那瘦宫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扳着脸教训胖宫女:“怎么走路的啊,也不看看你那体型,看把这小妹子摔的……”   “唉,小妹子,真是对不住了!”   胖宫女连忙将春绵拉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似得堵在跟前,春绵有些无奈,但她天生软性子,只揉了揉摔疼的胳膊,摇头道:“我没事,姐姐下回小心些就是了。”   胖宫女笑着夸了句:“妹子好和气,在哪当差啊?”   春绵并没回答,摸了摸袖子,忽然一惊……信呢?   “小妹子,这信是不是你的?”旁边的瘦宫女及时地递上一封信,惊讶道:“这不是东宫的印章吗?原来妹子竟是在东宫当差啊。”   春绵接过来一看,印章还在,果真还是太子妃交给她的那封信,她松了口气,短短一瞬就出了一身冷汗,重新收好信,简单跟两个宫女寒暄了几句,匆匆走了。   等她身影消失,胖瘦宫女对视一眼,诡异的笑了,胖宫女问:“怎么样?”   瘦宫女手上拿着信纸晃一圈,“咱们配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的手段你还不清楚吗?信封是没变,可里面的信已经被我掉包了!”   “那字迹?”   “三殿下手下能人异世颇多,模仿一个太子妃的字迹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去回禀淑妃娘娘吧,我也要去向三殿下交差了!”   春绵赶到穆府,奉上信,“夫人,这是太子妃让奴婢转交的,还请夫人看完后,再写一封回信让奴婢带回去。”   徐氏有些意外,闺女在东宫过得顺遂,却不知这一回是什么事要特地来问过她?   拆开信一看,徐氏愣了下,慢慢垂下了眼眸,眼眶微红,只见信上除了一些问安等话,还有一段写道写道:外祖父来见,提及外祖母祭日,女儿思及十年离京未能拜祭,深感不孝,此次祭日欲往徐家陵园扫墓拜祭,重修外祖母陵墓,不知父亲母亲意下如何?   这当然是被掉包的信件,事实上,穆双涵也提及徐翰林所言之事,但语气并非如此好像已经下了决定,她在信中所写的却是询问徐氏的意见,想要由徐氏做主此事,还提及了庄若欣和现任的翰林夫人,也说了自己的一些怀疑……   若徐氏看到的是真的信件,自然也会心生疑虑,但是这一封,她只看到了穆双涵的一片孝心,且也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于是徐氏便写了封回信,大抵意思便是赞同云云,言道穆双涵如今虽贵为太子妃,却不能忘本,外祖母祭日是该去拜祭一下的,重修陵墓需大兴土木,却是不必了……还言道她也会跟穆柏一同前往,也借此机会见见闺女……   虽看的是假信件,却意外的贴合了真信件的内容。   穆双涵收到徐氏回信,点了点头,觉得母亲所言有理,孝道人伦,不可忘本,不管跟庄若欣有没有扯上关系,她也该去拜祭一下嫡亲的外祖母的。   天色渐晚,骆昭翊还没回来,却是派影卫回来说了一声,会晚些回来,让她用完晚膳早些歇下。   “殿下去哪儿了?”穆双涵顺口问了句。   “太子殿下还在宫外,”影卫似乎怕她误会,又加了一句,“二殿下也在。”   言下之意就是,太子是有正事要办,绝逼没有瞎玩!   穆双涵觉得挺逗,似笑非笑着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影卫就纳闷:他有说错什么吗?   太阳落下地平线,夜幕沉沉,东宫却仍是灯火通明,穆双涵坐在房内,柳絮帮她卸下头饰,宫女们轻手轻脚的倒好热水,花瓣浮在水面上,雾气升腾,带出一阵香气,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都退下吧。”穆双涵摆了摆手,她自小就很少让人服侍,沐浴就更不喜人在一旁了。   “是。”   帘幕放下,柳絮最后一个出去,带上了门,跟春绵一道守在外头。   皇家人大概就是富贵命,用的都是最好的,而骆昭翊又特别挑剔,用的东西无一不讲究,都是随着心意来,就好比这房里的浴池,四周都是温玉镶上去的,靠着也不觉冰凉,更别提边上还摆放着各种东西,吃的用的伸手就能够到……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   穆双涵褪下衣物,进了池子里,舒服的喟叹一声,长发浸了水,浓得像墨化开,衬得白皙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莹润如玉。   水声渐渐,穆双涵却还在想徐家的事,外祖父徐翰林她是相信的,可那位继任的外祖母……由于诸多原因,她竟还未能一见,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总会偏向庄若欣的。   庄若欣被指给了三皇子,总不好像陶韵一样再来个摔车什么的延迟婚事,但她肯定不会这般善罢甘休,那么最有可能的是……   穆双涵想得入神,眼睛忽然被一双手蒙上了。   虽然惊了一下,但熟悉的气息倒是令她很快镇定下来,“回来了?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说着,拉下他的手,撇嘴道:“每次都来这一招,吓我很好玩吗?”   骆昭翊轻哼一声,松了手,坐在水池边,身上还带着夜深露重的寒气,随手摘下玉冠扔在一旁,墨发散落一身,偏了偏头,直直的望着她,眼眸弯起,蓝意仿佛又幽深了些,雾气漫延之中,有种横生的妖气。   两人呆久了,穆双涵脸皮也厚了,整个身子浸在水里,微微扬眉,故意道:“看什么?”   骆昭翊轻轻一笑,压低声音,语气暧昧至极:“回来就看到一副美人浴的盛景,太子妃莫不是故意的?”   穆双涵一把水扑了过去——你才是故意的!欠揍的太子!   “莫非不是吗?“骆昭翊被她扑了一身水,也不恼,笑吟吟继续调戏。   “是,怎么不是啊,”穆双涵淡定脸,说的一本正经似得:“天下美人何其多,妾身还真怕殿下哪天顺手带个回来……”   骆昭翊一听,摸下巴,“嗯,其实还真带回来一个。”   穆双涵:“……”卧槽啊!   骆昭翊看她一脸被震惊到的表情,咬牙切齿的小模样也太可爱了,他端着正经的表情,笑意却自眼中流泻。   穆双涵面无表情,转过身,也不介意他在一旁看着,自顾自的拿起旁边的大的毯子裹上,赤脚出了水池,看也不看他一眼。   “生气了?”骆昭翊伸手一拽,将她抱了满怀,毯子只能裹住身体,却遮不住雪白的胳膊和修长的脖颈,他这回真觉得她是故意勾引人了。   穆双涵挣扎了下,没挣开,鄙视的瞪了他一眼,“就你这幼稚的想看人吃醋的恶趣味,我才懒得跟你生气!”   被看穿的骆昭翊:“……”   “还不松开?”太子妃感觉他微微加重的呼吸,暗笑,面上却一派淡定道。   “不松!”   骆昭翊挑眉,俯身亲在了她唇上,温柔地舔舐啮咬,道不尽的缠绵之意。   纠缠半响才退开,抓住她雪白的手腕亲吻了一下,耳朵又开始泛红了,低声道:“这世间美人皆不及你,孤的太子妃……”   穆双涵垂眸不语,唇角微扬。   却听他又哼道:“不过……你勾引人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啊,狐狸精!”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面上装无辜,内心腹诽:废话!   为了研究他,她都快总结了一本三十六计了,其中就有一点,她只要主动起来,他就会立马败退,当然……美人计也得悠着点,主动次数多了就不值钱了。   啧,不会真要往狐狸精妖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吧……   “你方才说带回来的人……是怎么回事?”穆双涵仿佛随意般的再提起。   骆昭翊这回果然不绕弯子直接说了:“你还记得上回穆戎出事吗?”   穆双涵闻言,神情严肃了起来,“自然是记得。”   “就在那回,暴露了藏玉斋这地方,孤今日带回的就是藏玉斋的老板娘绿枝。”   “我记得藏玉斋背后的主人是端敏长公主?”穆双涵不解,“可殿下抓绿枝回来做什么?莫非要对付端敏长公主?”   骆昭翊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穆双涵睁大双眼,“三皇子跟长公主有造……的意思?”   骆昭翊做了个“嘘”的手势,神神秘秘的。   “若是这样,殿下抓了绿枝回来不会打草惊蛇吗?”穆双涵蹙眉担忧道。   “孤培养了不少人,不缺精通易容之术的,自然有人扮作绿枝在那,”骆昭翊道:“不过真绿枝还有用,暂且留着她。”   穆双涵点点头,谈起这事,她倒是又想起庄若欣来,再把所有的事联系起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了……   ☆、第51章 无奈   夜色当空,月华如水。   屋内,灯火明灭,穆双涵身着单衣坐在软榻上,拿着本书在看,不过从她含笑的眼中能看出她的心思并不在书上,而是在关注着其他。   身后,骆昭翊半环着她,慢悠悠的帮她擦拭一头长发,神情自然,毫无不耐,嘴上却说:“麻烦死了!”   穆双涵当听不见,状似在认真看书。   骆昭翊冷淡道:“看在你是太子妃的份上,孤勉强帮你一回,你不要太得意……”所以,看见做太子妃的好处没?   穆双涵悄悄扒了扒手指——这是第几回来着?算了,数不清了。   “你要懂得……”   穆双涵戳了戳他,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她,她笑嘻嘻的回过头亲了他一下,“报酬!”   骆昭翊扭过脸,红着耳朵想:很好,继续保持!   “《女戒》里说,女子要遵循三从四德……”穆双涵翻着书,愁眉苦脸了。   “别看了,你一条都没做到,”骆昭翊瞥她,漫不经心的说:“不仅没做到,你还大逆不道了,不说以后,你看古往今来有哪个太子妃做成你这样的?”   穆双涵忽然有点心虚,又下意识的想吐槽:我的殿下,也不看看古往今来有哪个太子做成你这样的……   ——这当然也就是腹诽。   “咳,”她清了清嗓子,正经脸,严肃道:“是妾身的不对,以后一定不敢再冒犯殿……哈哈哈,你做什么啊……”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挠了痒痒,笑得浑身发颤,连连往旁边躲。   “装模作样的太子妃,”骆昭翊把她压在身下,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满意的看到她耳根红了一片,低笑道:“不过,孤就是喜欢你大逆不道的模样……”   ——那是你欠揍!   穆双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耳朵瞪他。   却听他又接道:“反正不管你怎么大逆不道,孤都治得了你……”   穆双涵看他傲娇的小样,心说你就嘚瑟吧!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穆双涵总算想起正事来,“今日外祖父来找我……”她简单的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骆昭翊点了点头,就问:“那你想去吗?”   “原本我也该去的,娘也是这个意思,”穆双涵蹙了蹙眉,“可方才听你说了三皇子和端敏长公主的事,我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并非我小人之心,欣表妹之前一直处处针对我,哪能突然改了性子为我着想呢?”   她有份猜测没说出来,她怀疑庄若欣跟三皇子搭上了线,毕竟是未婚的夫妻,又改变不了指婚的事实,没有接触才奇怪吧?   骆昭翊掬起她的一缕发丝嗅了嗅,轻笑一声,无所谓道:“你想去便去吧,徐老古板可狡猾了,就算你那表妹有心,徐家也不缺聪明人,由不得她牵累整个徐家……更何况,有孤在,怕什么。”   听了他的一番话,穆双涵起伏不定了一天的心忽然就安定了……太子殿下总能给予她替代不了的安全感,再多的阴霾似乎也掩盖不了他眉目间的光华流转,倨傲自成风骨,璀璨明丽更胜骄阳。   ——虽然……有时候也挺欠抽==   夜渐深,屋里慢慢没了声音,风起,灯灭,一夜安眠。   近日一段时间,前朝后宫,许多敏锐的人都发现了文帝有意在培养太子挑起重担,许多重要的政事都不插手,而让太子单独决断,太子行事比之文帝的温和仁慈不同,他更果决霸道,堪称雷厉风行,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有种“卧槽,还没小讨大论一波三折这事就这么定了?”的晕乎之感。   聪明的人深刻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只能加紧尾巴端正态度慢慢去适应了,否则等太子上位,他们怕是都得被削死。   除此之外,很多人在探究文帝这种行为的背后含义,历来皇帝都是越到后头越不放权,文帝怎么就恰恰相反呢?   御书房内,骆昭翊有条不紊的在慢慢说着什么,文帝笑着点了点头,合上奏疏,“小七,你做得很好。”   骆昭翊抬头,打量着他,虽然文帝脸色并无什么虚弱的模样,但人的精神气是不同的,骆昭翊学过武,明显就能看出文帝最近有种特别累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昏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   “父皇,太医来请脉时有说过什么吗?”骆昭翊表情淡淡,掩在袖中的双拳却攥得死紧,仿佛要捏出血来。   文帝摇摇头,笑道:“朕没什么事,只是人总会老的,精力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你身为太子,也该学着承担一些事情了。”   骆昭翊皱了皱眉,“不如现在招太医过来再看看,儿臣也想听一听太医的诊断!”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你别管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文帝起身,走到窗边,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一晃都快入秋了,桃花早就谢了啊。”   骆昭翊望着他的身影,垂了垂眼眸,淡淡道:“幼时,母后常会自言自语,提起过她和父皇相识于桃花树下……”   文帝显然对这话题很感兴趣,眼睛都亮了亮,“哦?你母后竟说起过吗?”   “……其实儿臣早就知道,母后不是左相的女儿。”骆昭翊的语气始终淡漠,仿佛在说着一件毫不关己的事。   文帝转过头,神情很是复杂,看了他半响,长叹了口气,却是变相的承认了,“小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到底是瞒不过你的。”   骆昭翊没开口。   “那年四月,桃花开得极好,朕去赏花,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小姑娘,性子活泼开朗又天真烂漫,她说她刚到帝都,是来找她姐姐的,”文帝回忆着以前的事,那些场景已时隔多年,却从未褪色,“朕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跟父皇的皇贵妃很是相似,处于某种心理,朕隐瞒了身份跟她来往……”   活泼开朗又天真烂漫?骆昭翊没法把这些跟冷漠死寂的皇后画上等号。   “所以母后是西夷人,还是曾经的西夷圣女的亲妹妹,只是借着左相之女的身份嫁给了父皇。”骆昭翊早有猜测,也并不意外。   文帝点头,“中间也是一波三折,尤其皇贵妃极是反对,好在朕坚持,从蓉也没有放弃……”   那时候,皇后年少,天真烂漫,又是情窦初开,不可自拔的陷入了情网,文帝也差不多,还向她许下承诺,此后眼里的确再没有旁人,是以骆昭翊是幺子,压根没有弟弟妹妹。   “从情深意重变成如今疯疯癫癫,”骆昭翊不无讽刺的说:“那当初的坚持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文帝从前决口不提往事,隐瞒至今才松了口,骆昭翊面上不显,其实很想知道皇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皇后对他爱恨交加,他又何尝不是呢?   “你这孩子真是……”文帝抬手去拍他头,骆昭翊侧了侧身子,还是被文帝一把拍中,他皱着眉哼道:“儿臣说错了吗?”   ——臭小子尽会戳人心窝!   “你不懂……”   骆昭翊顺势接道:“那父皇就说吧,儿臣洗耳恭听。”   文帝:“……”他这么好脾气的老爹都想揍儿子了!   骆昭翊挑了挑眉——说啊!   文帝摆摆手,“你回去吧,朕难得闲下来了,要去看看你母后!”   “父皇,为何总是要隐瞒儿臣?”又来这招顾左右而言其他,真是够了!   文帝用着一如往常的温和语气道:“放心,等朕死了会留遗诏给你,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到时候你自己慢慢看去吧。”   骆昭翊:“……”   太子被堵得哑口无言。   文帝一口气总算是顺了,悠悠地往凤仪宫去了。   骆昭翊憋着一口气回到东宫,开始砸东西,看哪不爽就砸哪儿!   众人:啊,熟悉的太子又回来了!   最近温柔耐心好说话什么的都是错觉啊错觉,喜怒不定,暴戾无常才是真本色!   小狐狸在院子里,一爪子接住一个玉盏,嘴里还叼了几支笔,蹦蹦跳跳玩得不亦乐乎,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太子殿下狂飙的怒气。   “……”骆昭翊随手扔了一本书砸在它头上,力道倒是轻了许多:“蠢死了!”   小狐狸:“……qaq”   正巧赶到的穆双涵:“……”   看着满地狼藉,太子妃努力绷住表情,冷静道:“殿下,能解释一下吗?”   骆昭翊诡异的默了一下,随即对着一旁装透明人的德福招招手,淡然道:“这些东西都旧了,该换了。”   德福冷汗,恭敬道:“是。”   然后骆昭翊看向穆双涵——看,解释。   穆双涵扫过一堆崭新程亮的东西:“……”   她面瘫脸挥退人,关上门,拉着他坐下,才问:“又是为什么发脾气?”   骆昭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怎么情愿的说了跟文帝的谈话。   穆双涵微微怔了怔,问得一针见血:“那殿下,你是因为陛下隐瞒你那些事情才烦躁,还是因为那一句死后遗诏让你不安了?”唉,明明心里担心的要死,表面上还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是给谁找罪受呢?   骆昭翊倏地抬头,突然发现他的太子妃其实敏锐得惊人。   文帝放权了,政事移交太子,很多人觉得太子该高兴,而事实上呢?骆昭翊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其实穆双涵也理解,文帝对骆昭翊真是宠爱纵容到了一定程度,仿佛要把皇后的那份补回来似得,而骆昭翊嘴上不说,但对文帝的感情又哪会不深,毕竟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这大概是最奇葩的一对皇家父子了,皇帝老爹不留恋手中权势,也不猜忌太子儿子,太子儿子接收权势还那么不情愿要发火……   事实上,穆双涵觉得,大概所有人都会赞同文帝是个仁君,但不一定是个明君……因为啊,文帝真的是太感性了,放在心上的,珍而重之,什么都会给予,比如对皇后,对太子……也难怪淑妃跟骆苍会那么怨恨不甘了。   她眼神充满温柔和理解,骆昭翊心中一窒,忽然伸手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眼前竟有些模糊。   但骆昭翊就是骆昭翊,骄傲得不可一世,不会允许自己软弱。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说:“阿涵,原来孤也是俗人,竟看不透普普通通的生老病死……”   ☆、第52章 终临   祭拜外祖母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穆双涵需得提前一天到徐府,有诸多事宜礼数商议。   这日天气恰好不算炎热,时不时的就有凉风拂面,很是清爽,适合出门。   马车备好,跟随的人手也安排妥当,就等着太子妃了。   穆双涵却有些犹豫,最近太子殿下的情绪不怎么稳定,这一走两三天,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骆昭翊内心其实很柔软,却仿佛被仙人掌包裹着,旁人按上去会被扎的一手刺,但他内里也同样鲜血淋漓。   “愣在这里做什么?”骆昭翊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是不是舍不得孤,不想走了?”   穆双涵没反驳,抿唇而笑,“是啊。”   骆昭翊微怔,没想到她这回这么直白,耳根又有些发热了,抬眼望天,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随即他伸手抱住她,在她脸颊边亲了一下,“那允许你早点回来!”   穆双涵笑了笑,回揽住他的腰,低声说:“我希望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按时用膳休息,别因为心情不好就折腾自己的身体……我也会担心的。”   骆昭翊抬手覆在她额头,慢慢往下抚平那一丝轻皱的弧度,“好。”   马车行驶地辘辘声响起,穆双涵忍不住又掀开车帘往后看去,却见骆昭翊站在门边目送,锦衣,广袖,玉冠,泼墨长发被风吹起,遥遥可见年少华美的风姿,秀逸绝伦,任周围无数盛景,也及不上他负手从容的姿态。   这世间就有那么一个人,他在你眼中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吱吱吱吱——”   车座底下忽然冒出一只红毛脑袋,露出半只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惊动了入神的穆双涵,她微微扬眉,拎着小东西的尾巴抱在了怀里,“你怎么跟过来了?”   小狐狸:“吱吱——”主人把我塞进来的,保护涵涵哦!   穆双涵也就是随口一问,根本听不懂它在叫个什么,她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稍稍低头,发丝垂落,眉眼间的艳光似乎也沉淀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出奇的温柔沉静。   到了徐府外,早有人在外等候迎接,春绵柳絮搀扶着穆双涵下马,徐府上上下下的人俱是跪地行礼,陈沉木头似得只知遵循太子之令,跟在太子妃身后,有些抬头打量的都被他冷眼一扫吓了回去。   穆双涵上前扶起徐翰林,“这几日叨扰外祖了。”   徐翰林摸着胡子,“太子妃见外了。”   而徐翰林身旁有个老妇人,形容端庄,面相颇为古板严肃,穆双涵一想就知道是谁了,跟徐翰林倒也有些夫妻相。   听说她嫡亲的外祖母生性柔顺,跟她母亲徐氏差不多,比之现任的翰林夫人完全不同,不过两任夫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听话恭顺,而这正是徐翰林喜欢的。   进了门,庄若欣忽然凑上前来,柔声笑道:“涵表姐,从前有些事是我不对,你如今贵为太子妃了,就莫要跟小表妹一般计较了,好不好?”   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话,摆明了就是逼穆双涵跟她和好,否则就得落下一个小肚鸡肠的名声了。   穆双涵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庄小姐,你也知道我家小姐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按理你该尊称一声太子妃,直呼其名却是大不敬了!”柳絮不卑不亢道,两个丫鬟受宫里嬷嬷教导,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了。   庄若欣委屈道:“莫非做了太子妃,就连表姐妹都不认了吗?”   “不是认不认的问题,庄小姐还是大家闺秀,却这般不懂规矩,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吗?”柳絮继续说道。   翰林夫人孙氏对着庄若欣招招手,道:“欣儿,过来外祖母这边,你道了歉就好了,再说下去怕是就要被人说高攀了,这做了太子妃当然不一样,没看连身边丫鬟都高人一等了吗?”   她话里没带一个字嘲讽,可听起来就满是别扭。   柳絮被挤兑的脸色发白,却见穆双涵神色自若,淡淡笑道:“本宫身边的丫鬟高人一等有什么不对吗?太子殿下常说,东宫的人出门就得有东宫的底气,别唯唯诺诺的给他丢人,柳絮做的很好,说得也不错,本宫还要赏她呢!”   众人:好嚣张!不过……确实是太子的风格啊……   “欣儿也是三殿下未过门的正妃……”孙氏有意强调,言下之意,你岂能让一个丫鬟落了她的面子?   “哦,”穆双涵笑了笑,眉眼一挑,便是道不尽的妖娆旖旎,生生夺了满室风采,“等她过门再来跟本宫说这话吧。”   众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子妃这简直是得了太子真传!   徐正弘瞧着祖父的脸色,悄悄碰了碰徐婉沁,徐婉沁无奈,只好上前打圆场,“祖父,时候不早了,不如开席吧?”其实徐婉沁对庄若欣也挺烦,穆双涵过来是祭拜嫡亲的外祖母,咱们姓徐的陪着也就罢了,可你一个姓庄的来凑什么热闹?   也亏得她那位姑姑不乐意过来,否则还真是有的闹了。   徐翰林先前一直没法插话,这会得了台阶,脸色缓了缓,“嗯。”他说着,颇为严厉的扫了孙氏一眼,小辈们的事,你多管什么?   孙氏一噎,低下了头。   徐翰林其实不怎么管小辈的事,因为他觉得都是一家人,孩子就是得吵吵感情才会好起来,但若长辈插手,意义就不同了,他特地准许庄若欣今日过来,也是想化解她跟穆双涵之间的矛盾,可惜……唉!   庄若欣暗暗咬牙,冷笑……穆双涵,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徐家这边风波暂歇,宫里却是硝烟刚起。   骆昭翊刚坐下,德福正要摆膳,就见一个影卫跳下来凑近了回禀着什么,太子殿下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手按在桌上渐渐捏紧,猛地一敲,整个桌子都绽开了无数裂缝。   “小白!”   大白虎“嗷呜——”一嗓子,还没等人看清,就飞速掠到了门边,骆昭翊翻到它背上,冷冷道:“走!”   德福愣愣地端着盘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突然,桌子“哗啦”一声碎裂开来,他冷汗瞬间落下,喃喃道:“这是……出大事了啊。”   文帝又在凤仪宫吐血昏倒了,跟上回不同,这次明显严重多了,太医们费了无数功夫,针灸灌药,却怎么也没法让他醒过来。   消息不知怎么就飞快的传了出去,百官齐聚昭明大殿,要求面见文帝,想要一探究竟。   结果探知凤仪宫外有禁军把守,只传太医,其余人都不让进,大家心中疑虑也就更甚了,几乎都知道这消息是真的了。   大白虎在凤仪宫门前停下,被人拦住了,骆昭翊抬头一扫,眼中含煞:“连孤也敢拦吗?”   “皇后娘娘有令……”   那侍卫说不下去了,太子的眼神太吓人了,他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下一秒铁定没气。   大白虎直接闯了进去,侍卫们拦也拦不住,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偌大的皇宫,敢这般横行无忌的也只有太子殿下了,毕竟这位殿下连文帝的命令都反抗过,更何况皇后?   寝殿内,太医来来往往,皇后站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目光注视着床上脸色青黑的文帝,有些呆滞。   骆昭翊冲了进来,衣袖扬起,无端的带起一阵冷风,殿内的温度霎时下降好几档,太医们越发战战兢兢了。   皇后终于有反应了,转过头来漠然道:“本宫不是说过,不准任何人……”   “他们拦得住孤吗?”骆昭翊冷哼一声,直入正题:“父皇究竟怎么了?为何又是在凤仪宫出事?一次两次的,别告诉孤跟你没关系!”   掀开了那层窗户纸,他跟皇后之间也没有什么母慈子孝!   皇后眼眸一颤,“本宫不知道!”   她恨他怨他,却从来没想过要他死,否则这么多年来他对他都毫无防备,若她要害他,他还有命在吗?   骆昭翊目光转到太医令身上,白发苍苍的老太医抹了把汗,上前道:“回皇后娘娘,回太子殿下,陛下病情既像是陈年旧疾,又像是中毒,微臣暂时……”   他正要说还没查明,突然嗅到一丝幽香……是从皇后身上传来的,一般闻不到,靠得近些才能发觉。   “微臣斗胆,敢问皇后娘娘熏的是什么香?”   皇后看他急切的模样,转身进了里间,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小袋香料过来,“这是本宫自己调制的特殊香料。”   “请娘娘和殿下稍等……”   只见那老太医从药箱里翻出一本书来,倏地按住了某一页,有拿了杯子,放了些药粉,水并无变化,他又将那香料加了进去……不过片刻,水就变成了紫黑色!   老太医手抖啊抖,吓得面无人色,杯子从手上滑落,竟不敢抬头看向皇后了。   骆昭翊何其聪明,看到他所有的动作哪还有不明白的,蓦地转向皇后,仿佛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眉眼间汇聚了无边的冷意与戾气只待一朝爆发,其中又夹杂着多年积淀的深刻悲凉,那是一种没有明说的,真正的失望透顶,“告诉我,为什么?”   ☆、第53章 疑心   皇后看着老太医的动作,不知怎么,完完全全愣在了那里,向来冷寂的眼里掀起惊涛骇浪,几乎一下就要将她单薄的身子压垮,然而再看去,她仍然站得很稳,只是身体轻轻颤抖着。   “说话!”骆昭翊拽住她的左手臂,看着她的眼睛,“这么多年来,父皇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感觉吗?我不知道他曾经做错了什么,可我能看到他二十年如一日的对你,至少他还有心!而你呢,我的母后,你将别人的真心放下脚下践踏还不够,还要反过来折磨他到死……你有多恨他?又有多恨我?”   暴怒之下,他眼眸中的蓝意更深,竟有遮掩墨色的趋势,仿佛一大片的星空坠落在深蓝的海里,看一眼连人都会沉溺下去。   “洛迦……”   皇后恍惚了一瞬,蓦地清醒过来,缓了缓,声音干涩无比:“不是本宫!”   “如果本宫要害他,还会等到今日吗?”皇后目光转向昏迷的文帝,喃喃道:“本宫……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骆昭翊定定的望着她。   皇后垂下眼眸,嘴角牵起讽刺的弧度,说不清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她没再为自己做诸多辩解,只是反问:“如果有一天,你的太子妃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能下得了手杀了她吗?”   这个问题……骆昭翊一点也不想回答,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穆双涵之于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让他连假设一下都做不到。   然而听到问题的一瞬间,心底就自发的给出了答案——不能。   哪怕有朝一日她真的做了让他没法原谅的事,哪怕有朝一日所有深爱转为深恨,可无论哪种都是刻骨铭心的存在,再没有人能替代……无论如何他都下不了手。   骆昭翊忽然觉得心中微凉。   皇后说:“看,深情就是一种悲哀。”   最悲哀的不在于没遇上对的人,而是遇上了对的人,仍被演绎成了一桩悲剧。   骆昭翊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与皇后成对峙状态,他惯常傲慢的姿态,都凝成了霜雪,让人读不出半点的情绪。   “娘娘!”冯茹在外求见。   “什么事?”皇后问。   冯茹走了进来,呼吸有些急促,“消息不知从哪泄露了出去,百官齐聚昭明大殿,求见陛下,要求娘娘给出一个交代!”   皇后倏地冷笑,抬头看向骆昭翊。   骆昭翊终于有反应了,扫了一眼众太医,太医令道:“自进了凤仪宫,微臣等人就没出去过!”   “父皇不醒,谁都不准踏出凤仪宫一步,违者,孤亲自动手——杀无赦!”   骆昭翊冷冷丢下一句话,拿了那香料转身而去,没再看皇后,在他心里,还是怀疑皇后的,因为他一次次的相信,又一次次的失望,到得如今,他已经没法再信她了。   太医令也顾不得方才查出皇后香料的问题了,这种事他还没资格管,便领着太医们继续配药翻找古籍医治文帝去了。   皇后又站在原先的地方,看着文帝,她目光复杂的很,仿佛混杂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一瞬间,所有滋味尽散,唯留一抹决然。   昭明大殿内,百官分为好几派,吵得不可开交。   “陛下在凤仪宫出了事,皇后娘娘却连个交代都没有,甚至不准任何人前往探望……这,这究竟是何意?”   “皇后娘娘自有皇后娘娘的想法,帝后历来恩爱有加,你们无端的挑事莫非是另有什么企图?”   “见不到陛下,一切都是枉谈……”   “咱们在这里等也没甚作用啊!”   …………   左相揉了揉耳朵,右相见了,顿时一挑眉,“老鬼,你不为你闺女说句话?”   “年纪大了,吵不动喽,”左相看着还挺悠闲,慢吞吞的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哦,公道自在人心,谣言止于智者嘛!”   右相听着耳边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也烦,但这种时候,聪明人都知道沉默是金,说的越多错的越多,他就想煽动激怒左相开这个口。可两人是多年的老对手了,左相哪会上当,就跟他左一句废话有一句废话的瞎忽悠。   右相眯了眯眼。   突然间,一声虎啸震入耳中,众人俱是吓一大跳,“哗——”地满殿都寂静了。   就在寂静的这一瞬里,一道冷然傲慢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冻得人都要结一层冰渣了:“昭明殿乃朝堂重地,尔等竟如同骂街泼妇一般在此吵闹喧哗,传出去,大景的颜面都让你们丢光了!”   众人:“……”一开口就是群嘲,不用听都知道是谁了!   果然,就见太子殿下走了进来,锦衣玉冠,气势凌人,眼神如利刃一般扫过众人,逼人的杀气连昳丽如画的眉目都笼上了一层阴影,相比之下,他往日的嚣张作态纯粹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哪像现在纯粹是动真怒了,看着就让人心颤。   众人下意识地纷纷让道,骆昭翊从中间走过直接登上台阶,随即拂袖转身,负手站在上方,俯视百官,冷冷道:“抬头看看,门匾上是开国太宗亲自题的‘昭明殿’三字,上首是历代皇帝都坐过的龙椅,前后四方柱上无数功臣之名英魂仍在……如此庄严肃穆之地,都堵不住你们一张嘴吗?”   百官面面相觑,俱是低头不敢出声了。   “殿下恕罪,”左相这会倒是第一个开口了,身为百官之首,认错就得勤,他跪下请罪,“是微臣未能及时制止……”   右相暗道一声死老鬼!也跟着请罪。   先不说他们方才是不是故意没阻止,也不是这认错是不是真心的,起码他们表面功夫是做足了,这方面挑不出错来。   百官一见,也哗啦啦跪了一地,口中俱是道:“臣等知错,求殿下恕罪!”   骆昭翊神色淡淡,晾了他们一会儿,才缓了缓脸色,一抬手,“都起来吧,孤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知你们忧心父皇,这次就免了,望你们谨记,以后莫要再犯!”   一来就是下马威,打了个巴掌这会又来怀柔政策,气场震慑之下,众人一肚子关于文帝的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了……万一惹毛了太子,首当其冲的就是出头鸟,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但是又不能不问吧,于是都在底下不着痕迹的使眼色。   “太子殿下,臣等的确担忧陛下,不知陛下在凤仪宫出事昏迷……是否是真的?”开口的是那个多次弹劾太子的张御史,三皇子一方的人,因着骆苍中毒发疯一事也跟着沉寂了一段时间,这会又跳了出来。   “真的又如何?难不成你们还怀疑孤的母后会谋害父皇?”骆昭翊冷嘲热讽,“父皇身体不适,母后不想让人打扰,怎么在你们眼里都成了心怀不轨了?倒是孤想问问你们,父皇昏迷还没多久,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像提前知道了消息,速度竟比孤还快?”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其实在朝为官的多多少少会有些见不得人的消息渠道,但这回……确实有点蹊跷?有人回过神来仔细一想,他们都是得了消息,又听说大伙都进宫了,就生怕被落下也就跟着来了,但……怎么好像有一双手在推动一样?   就好像张三听了李四进宫了便匆匆跟上,也许李四是听说张三进宫才赶着跟上的呢?   就在大家心生怀疑之时,忽然殿外又有通传声响起:“淑妃娘娘到——”   骆昭翊脸色一沉,眼见着淑妃在百官惊讶的目光下走入大殿,冷哼一声,“后宫不得干政,违者,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株连九族,淑妃娘娘莫非是忘了这条规矩?”   “为了陛下的安危,为了百官不被蒙在鼓里,就算触犯宫规,本宫也认了!”淑妃抬高声音,直入正题,“诸位大人可知道,陛下已经不止一次在凤仪宫出事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是陛下仁善,又信任皇后,所以三番两次不予计较,只当自己身体不适,可本宫不能不怀疑!”淑妃语气一转,哽咽道:“这一回陛下迟迟未醒,本宫实在不能忍了!皇后在后宫封锁消息,太子又于昭明殿斥退百官,可谓只手遮天,试问,若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得益的会是谁?可不就是身为储君的太子吗?”   淑妃伸手遥遥指向太子,“今日,本宫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揭穿你跟皇后的阴谋!”   这一下,所有人表情都变了。   骆昭翊双眼微眯,意味不明的盯着淑妃看,方才淑妃那段话忽然间就串联了某条线,有些想不清的,怀疑的,一瞬间涌了上来,无数的暗线在脑海中飞速运转……   瞧着太子不说话,淑妃嗤笑了,“怎么,太子无话可说了吗?”   右相清了清嗓子,“太子殿下,为何不解释一下?淑妃娘娘所言……”   “有什么好解释的,这种荒谬的话也只有蠢货才会信!明日父皇醒来自然就会真相大白,还孤与母后清白,”骆昭翊不动声色,仿佛丝毫不将淑妃的话放在心上,淡淡道:“而淑妃,身为妃嫔未经允许私上昭明殿,又诬陷孤和母后……还是先在冷宫呆一天,等父皇醒来再处置吧!”   “你说陛下明日便会醒来……若醒不过来呢?”淑妃倒是不在意去冷宫,而是紧咬着这点不松口。   骆昭翊瞥她一眼,“那是孤的事,不牢你挂心了……来人,将淑妃带入冷宫父皇清醒前不得离开一步!至于众位卿家,若是你们要在这过夜,孤也不拦你们!”   淑妃被压了下去,但面色却很诡异,仿佛已料定文帝明日醒不过来了。   而骆昭翊丢下话便甩袖离开了,留下一群朝臣面色不定,各有想法。   走到隐蔽之处,影卫落下,骆昭翊拿出从凤仪宫带出的香料扔过去,吩咐道:“去淑妃宫里仔细查查,有没有这种香料!”   “是!”影卫转瞬消失。   ☆、第54章 谋逆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徐家所有人还没起,只有丫鬟在扫着地上飘下的落叶。   后院厨房的地方空无一人。   忽然间,一个纤细的身影转了过来,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   “欣表姐?”徐正彦昨晚上水喝多了,一大早就憋醒跑去了茅厕,回来经过厨房就见到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摸了进去,他悄悄跟上,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人竟是庄若欣。   徐正彦年纪小,好奇心上来了也不出声,心想,莫非欣表姐是饿了过来偷偷找东西吃的?这位表姐平时最注重形象,这回可捉到她把柄了……   他躲在门边,见庄若欣在里面四处转了转,随即却是走到了几个装满清水的缸前,掀开上面的盖子,而后掏出了几包不知是什么的药粉,慢慢倒了进去……最后又重新放好。   徐正彦睁大眼睛,捂住嘴,转身跑进了大树后。   庄若欣走出来,四周看了一转,见无人才舒了口气,擦了擦脸上冒出的汗,小跑着回去自己屋里去了。   表姐在水里放了什么?她又为什么要在水里下药?   徐正彦满脸慌乱,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一个小孩子能处理的范围,他有点不知所措,在原地站了半天,就去找他最信任的亲大哥徐正弘去了。   太阳露出地平线,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但天边一直有乌云汇聚,遮住了阳光,空气中有股沉闷之感,天气算不得好。   “太子妃,陈护卫有事求见。”柳絮帮穆双涵梳妆完毕,春绵进来说道。   这一大早的,陈沉能有什么事?   穆双涵有些纳闷,仍是抬了抬手,让丫鬟们拉开窗帘,开了门接见陈沉。   “属下参见太子妃!”陈沉抱拳行礼,他一贯的冷峻模样,但是熟了就会知道这家伙木讷得不忍直视,所以在骆昭翊身边时,处处都会让机灵的德福占了先机,但德福也不是小人,跟这个老实人相处还分外融洽,有什么地方还会特意提醒。   穆双涵身边丫鬟居多,除非是正式场合,否则陈沉一般不会离得太近,也是避嫌,是以他一大早的过来,穆双涵才惊讶了。   “免礼,陈护卫有什么事吗?”   “今早,一直跟着庄小姐的影卫传了消息过来,”陈沉说话一向直接,也不拐弯抹角,“庄小姐偷偷去厨房,在所有水里都下了药。”   穆双涵:“……”   烧菜做饭都要用水,就算不吃饭,也不可能一天不喝茶……庄若欣这手狠的,连自家人都坑?   不过,穆双涵对这事并不算太讶异,庄若欣的目标显然是她,敢对她这个太子妃动手,看来是真跟三皇子蛇鼠一窝了,而抓她能有什么用?泄愤?呵,看来是为了对付骆昭翊了。   “庄小姐的下药时被徐家小公子看到了。”陈沉又说出一个闷雷,“徐家小公子去找了大公子,大公子又去找了翰林大人。”   穆双涵:“……”该说庄若欣的运气太烂还是脑子太蠢?   “看来我们不用管了,坐着看戏就行了,”穆双涵微微扬眉,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殿下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陈沉摇头,“属下不知,殿下并未传信过来。”   其实也是巧,为了祭拜一事,徐翰林这几天都休沐了,反正翰林院的差事也是不重,而穆柏也是休沐,昨晚就带着徐氏过来了,加上朝中官员人人自危,也没人特意过来报个信,是以他们消息俱是滞后,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大事。   穆双涵蹙了蹙眉,偏头看向窗外,风一吹,树叶哗哗地掉落,扫地的丫鬟又跑过来重新打扫,而穆双涵目光没什么焦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也许,是关心则乱了?   宫里,文帝仍然没有上朝。   更让人狐疑的是,昨日承诺了文帝今日会醒的太子也没有出现……这下子,也不知有没有人为的因素,反正昨日开始,对皇后太子不利的流言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传出去,到的今日已是人心惶惶,但尽管如此,太子还是没有现身。   百官在仍是齐聚昭明殿,但这一回却没人敢再大声吵闹喧哗,而是各个表情凝重。   “左相大人,您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右相大人,不若咱们去凤仪宫求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身为百官之首的左右相首当其冲的被推出来,但这两个人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只是做高深莫测状的忽悠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没人知晓。   湖边,树下,被人惦记的太子殿下正坐在大白虎身上……钓鱼。   一旁跟着服侍的德福时不时地抹冷汗,心说殿下晾着一堆大臣反而在这里钓鱼,这份情趣……简直不要太任性!   骆昭翊神色平淡如水,而事实上,他袖中正揣着两个香囊,一个是从凤仪宫带出来的,一个是影卫从淑妃宫里搜出来的……骆昭翊拿到香囊后竟然没有立即发作,连见惯了各种情况的影卫都觉得不可思议。   太子给人的印象就是嚣张傲慢惯了,暴戾无常,像这种情况绝对会百倍奉还,然而他此刻却这么平静地在钓鱼。   事实上,连跟在太子身边最久的影卫也没法说出太子真正是什么样的,就仿佛这个人的身上笼了一层纱,谁看都是雾里看花,也许就连太子妃都是终隔一层的……   “殿下,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德福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孤知道,”骆昭翊语气轻淡,“钓鱼么,等就是了。”   德福闭嘴了。   时间流逝,又不知过了多久。   变故是在正午,西城兵马司一呼而起,而宫里西门未经允许就大开,显然有一部分禁军反了,宫里许多地方乱成一团,昭明殿中的许多官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有一小部分人心知肚明。   听到动静,骆昭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更~多~好~书~请~访~问~ 糯 米 论 坛,随手扔了手上的鱼竿,“来了。”   “清君侧!清君侧!清君侧……”   震天的喊声由西边宫门而来,越来越近,这速度太快,其他兵马司的人阻拦不及,宫里禁军也是猝不及防,零零散散的人根本堵不住大部队的行进,更何况,领头的那人……是三皇子骆苍!   左右相对视一眼,领着人出了昭明殿。   “三殿下?你不是病了……在府里静养吗?为何,为何……难不成你是要造反?”   隔着一段距离,台阶下,骆苍一马当先,抬头看着众人,抬高声音道:“我先前并非是病,而是中毒!好在福大命大,及时解了毒,可因此,我不得不装疯卖傻休养生息,以防再次被奸人所害!至于为何会中毒……呵,父皇如今不也一直昏迷不醒吗?其中道理,诸位大人莫非想不通吗?”   众人面面相觑,联想昨日淑妃的话,还有皇后太子一直未曾露面……大部分人的心都慢慢沉了下去。   “我并非要造反,而是要从真正心怀不轨的人手里将父皇救出来,清君侧,除奸邪,以正山河!”骆苍说得很是大义凛然,“诸位大人,若是忠心尚在的,尽管过来,日后史书上你们不是叛臣,而是忠义之臣!”   他话音落下,果真有一部分朝臣过去了,那些本就是三皇子一党的人,剩下的,左右相等分量重的却是丝毫未动。   “三殿下,你口口声声意指皇后和太子谋害陛下,可有证据?”左相摸着胡子,摇头叹道:“你说是清君侧,却带兵擅闯宫闱重地,在昭明大殿前动刀动枪,扰乱帝都安宁,致使人心惶惶……此等行为,又跟造反叛军有何不同?老臣劝您一句,还是赶快退出宫吧!”   骆苍冷笑一声,“左相大人自然是偏爱女儿和外孙,母妃于大殿上道出皇后跟太子恶行,结果呢?却被关入冷宫……我若不带兵入宫相逼,只怕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左相还欲开口,忽然顿住了,闭了嘴。   只听一阵掌声响起,有人轻笑的声音传来,“说的好!父皇昏迷还未到两日,三哥已如此神速地要来清君侧,真是‘孝心可嘉’!”   骆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但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文帝若撑不下去死了,太子便会顺理成章的继位,那时他再起兵可没有那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白影掠过,紫衣飞扬。   众人眼前一晃,大白虎已经驮着骆昭翊立于台阶之上,大殿之前,与底下的骆苍遥遥相对。   平日里懒洋洋的大白虎,这会却是高昂着头颅,尽情展露着矫健的身影,眼中满是盯着猎物的凶狠,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去撕咬,一声虎啸震天,众多烈马惊慌后退,这才是真正属于百兽之王的气势!   而大景的太子殿下,立于虎上,紫金玉冠,华服加身,哪怕面前是千军万马,姿态与气场亦不弱半分。   “骆昭翊!”骆苍蓦地拔剑指向他,表情狠厉。   骆昭翊看他一眼,声音平淡又安静,缓慢的说:“孤以前很贪玩,总爱爬树上去,有一回踩空了梯子,三哥扑过来当了垫背,却折了胳膊,好几个月才好,还有一回……”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骆苍捏紧拳头,他一点也不想听这些。   “你折了胳膊,换来父皇和所有人的疼惜与夸赞,还有孤的愧疚与信任,而孤得到的是所有人的指责和贪玩惹祸的名声,又有几个人会在乎孤那次爬树的初衷是因为什么?又有几个人还会去想为何偏偏你跟孤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那把梯子会出了问题?”骆昭翊语气一直很淡漠,“孤那时候年幼无知,分不清真心假意,还总觉得自己很讨人喜欢,其实在三哥眼里真是蠢到极致了是不是?”   骆苍的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三哥,你来陪我玩吗?   ——是啊,小七。   ——三哥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母妃亲手给我绣的帕子被风吹到了树上,我又不会爬树……   ——咦,这个简单,我帮三哥啊!   随便叫来一个侍卫就能解决的问题,却被他故意误导了。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很天真,年幼的骆昭翊更是如此,那时候皇后还没有到最疯的时候,他被养得跟个粉团子似得,总爱鼓着腮帮子撒娇,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墨中一点蓝,仿佛是最澄净的天空,随便谁都能把他骗走……   然而以前有多天真,后来就有多复杂,大概是因为……被所有人都骗惨了吧。   淑妃告诉骆苍的,教给骆苍的永远是争斗与丑恶的一面,可是骆昭翊不一样,骆苍一开始的确觉得这个七弟太好骗太愚蠢了,可是为什么他却那么羡慕他呢?   “是,的确是蠢到极致了,你以为大家都喜欢你吗?他们都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骆昭翊,其实没有人真心对你,我更是最讨厌你……”骆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想用尽一切恶毒的话语来掩盖那一刹那的心虚和颤抖。   果然,所谓的手足之情也还是假的。   三哥,你绝了自己的前路与后路,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骆昭翊听着,静默片刻,点了点头,淡然道:“好,孤知道了,多谢三哥为孤解惑。那么我们就先来算一算这笔账,你说孤和皇后谋害父皇,却没有证据,而孤今日也要治你跟淑妃的谋逆之罪……却是人证物证确凿!”   ☆、第55章 乱局   天边乌云密布遮住了阳光,显得很是沉闷燥热。   骆苍的表情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因为他看到了被押过来的淑妃,当然,淑妃并不是萎靡不振的样子,相反,她颇有点成竹在胸的意味。   跟淑妃一起被拎出来的还有白发苍苍的太医令。   骆昭翊道:“太医令,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父皇究竟为何会昏迷不醒?”   面对这种场面实在是对心脏的大挑战,太医令擦了擦冷汗,“回殿下,陛下乃是中毒,这种毒潜伏性太强,又是慢性的,发作起来就跟寻常人年老虚弱多病差不多,依照陛下的情况来看,中毒已有许多年了,陛下撑了太久,也……也快到底了!”   这话一出,众皆哗然。   文帝早就中了毒?这怎么可能?太医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太医也是有苦难言,因为文帝一直掩饰的很好,这种毒潜伏性太强,偶尔发作才会露出些端倪,平常时候把脉根本看不出来,文帝自己身体自己清楚,情况好些的时候才找太医把脉,情况不好就会直接让太医退下,免了每日的请脉……虽说文帝仁和,但毕竟是皇帝,没人敢去触霉头。   说到底,就算来个神医,病人不配合且刻意隐瞒那也是枉然啊!   太医令又道:“方才也说了,陛下所中之毒潜伏性极强,若是没有引子也不会总是发作,而引发毒素的引子……却是一种特殊香料。”   “淑妃,这是在你宫里搜出来的,别告诉孤你不认得这香料!”骆昭翊从袖子拿出一个香囊,在淑妃面前晃了晃,“经太医令查证,这便是你谋害父皇的证据!你还胆敢踏上昭明殿污蔑孤与皇后,贼喊捉贼,实在是不知所谓!”   “你竟敢私查本宫寝殿?”淑妃脸色剧变,脱口而出:“这香料本是皇后专用,本宫只是为争宠效仿一二,凭什么说是本宫谋害陛下,而非皇后?”   骆昭翊面带嘲讽,“孤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以为将香料和下毒的药材分开放,孤就搜不到了吗?你身边的胖宫女可禁不住严刑逼问把什么都说了……”   说着,他懒得理面如纸色的淑妃了,若非文帝一直以为是皇后做的,百般掩饰,就凭淑妃那脑子跟驭下的手段,根本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如今文帝一倒下,淑妃迫不及待的就来污蔑皇后,殊不知几句话就漏了底,骆昭翊一查就全都明白了。   “三哥,要造反就造反,何必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孤和天下人都瞧不起你!”   骆昭翊站在台阶之上,跟骆苍遥遥相对,二人目光对上,无需言语就已明白,事到如今,谁都不会退一步!   骆苍算是清楚了,跟骆昭翊争辩根本没什么用,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都是由胜利者编写的,他赢了便是正义的一方,输了就是叛臣贼子!骆昭翊同样是如此。   于是骆苍不再多言,而是厉声下令:“包围皇宫,清君侧,除奸邪,正我朝纲!抓到太子,救出陛下者,记首功!”   然而他话音刚落下,就听骆昭翊冷笑出声。   霎那之间,四边城墙屋顶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拿着弓箭的禁军,而骆昭翊跟前,也多了一排排箭头对着骆苍等人的护卫……那些原本猝不及防的禁军突然之间就全都训练有素的聚集了,仿佛先前散碎无法阻挡骆苍的状态才是伪装!   等等!骆苍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这种场面,缺了我怎么行呢?”只听震天响声又起,骆廷驾马而来,身侧跟着的是东城,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身后更是领着无数兵马,加上骆苍原本就领来的兵马,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实在让人骇然。   “三殿下,不妙了!”骆苍身边的人低声道:“兵马来的如此迅疾,显然是早已点好,我们的人竟没收到半点消息,看来太子殿下早有防备……”   “长公主那边也没传来消息?”   “绿枝给的消息是……一切如常!”   端敏长公主人脉广,身份高,是骆苍这边情报的最主要来源,而两方接头的地方,正是藏玉斋。   “小七,久等了。”骆廷看向骆昭翊,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二哥来的正好。”骆昭翊这会神色缓和下来,微微一笑,随即扬声道:“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现在投降者,缴兵不杀,冥顽不灵者,杀无赦!”   两方对比,原先太子势单力薄,如今弱势的却是骆苍这一边了!   “三殿下?”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们掩护,如今唯有先捉太子了!”   擒贼先擒王,若是骆苍抓到了太子,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杀声震耳,箭雨纷飞。   骆苍以前的确是藏拙了,他功夫之高,就算身处囹圄,也没有一支箭射的中他!他领着一队精锐之兵,已然冲到台阶之下。   就在这时,被两个侍卫押着的淑妃忽然表情一变,猝不及防地出手,两个侍卫应声倒下,而淑妃翻手一把匕首就向骆昭翊刺去!   谁也没料到,向来柔弱贤淑的淑妃娘娘竟然也是会武的!而且……她离骆昭翊太近了!   “太子殿下!”   骆苍也看到了,脱口叫道:“母妃,别杀……”他是要活捉骆昭翊,让那个备受宠爱的七弟也尝尝从高空摔倒泥地的滋味,如果骆昭翊这样死了,那他竭力证明的一切岂不是成了笑话!   淑妃可不管,然而当匕首离骆昭翊脖颈不足一指距离的时候,她的动作却顿住了。   骆昭翊单手握住刀刃,血丝从掌心漫延而下,他眼神漠然,“好一个淑妃,装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淑妃睁大眼睛,任她如何用力却再也无法让匕首进一步,明明……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她慢慢低下头,就在匕首被骆昭翊握住的时候,一把剑也穿透了她的心脏,她艰难的转头……持剑的是骆廷。   “我不会死,我不想死,我还要见陛下……”淑妃口中不断的溢出鲜血,眼中全是惊惶无措与恐惧,伴随着眼泪泉涌而下,“我要问问陛下,为什么,为什么……”   “母妃!母妃!”骆苍双目充血,嘶声哽咽。   “我还要看着我儿坐上皇位,看着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好恨,我真的好恨!”淑妃气息越来越弱,呜咽之声渐渐消失,呢喃道:“陛下,陛下,九泉之下,臣妾等着你,等着你……”   骆廷拔剑,淑妃倒在地上,死也无法瞑目。   骆昭翊抬眼对上骆廷的视线,“何必杀她?”淑妃怎么说也是他父皇的妃子,骆昭翊原先就是要等文帝醒来再处置的,而且,凭淑妃那点功夫,就算没有骆廷那一剑穿心,也杀不了他。   骆廷看了看淑妃,目光又落回骆昭翊身上,无奈道:“没忍住。”   惊险交加,那一瞬太危急,出剑阻止淑妃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谁还能想这么多。   骆昭翊扔了匕首,想拍拍他的肩膀,一看满手血又换了只手,笑了一下,轻声说:“多谢二哥。”   “淑妃也是罪有应得。”谋害皇帝刺杀太子,哪一条都是死罪,就算文帝醒来也饶不了她。   骆廷叹了一句,看着剑上的血,目光微微复杂……这还是他头一回亲自动手杀人。   “母妃!”眼见着淑妃死在他面前,骆苍暴怒了,“骆廷,你去死!”   骆苍真正是发疯了,周围人死伤一片,而他竟脱身而出,直接冲上了台阶!   骆廷反身对上,双剑相撞,骆廷退了几步,论武功,他不是骆苍的对手。   骆昭翊闪身过去,一把推开骆廷,身子往后仰,躲开骆苍凌厉的一剑,顺手又接过骆廷扔过来的佩剑,与之交手。   “骆昭翊,你不顾你太子妃的死活了吗?”骆苍不敌,终于拿出最后的底牌。   骆昭翊却笑了,轻描淡写的说:“你可以试试。”   他既然娶了穆双涵,就不会让她成为他的弱点,哪怕派出陈沉,令自己这边有疏漏,也会先保她安稳无虞。   说罢,他侧身而过,一掌拍过去,骆苍半蹲在地,咳出血来。   “三哥,你输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皇子大势已去。   “陛下手谕!陛下手谕!”   就在这时,文帝身边的大太监拿着圣旨跑了过来,边走边道:“三皇子协同淑妃谋逆叛乱,陛下气极痛极,奈何身体不适,特写下手谕,吩咐此事交由太子殿下全权处理……”   “父皇醒了?”骆昭翊跟骆苍异口同声的问,不过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惊怒。   那太子手持圣旨,点点头,“经太医诊治,陛下已经清醒。”   骆昭翊闻言,眉眼间的杀伐戾气也消融了许多,然而骆苍忽然暴起,往下一跃,纵马就往宫外飞驰而去,“随我撤退,杀出去!”   到了这种状况,还追随着骆苍的也不过寥寥百人,但就是这百人,许是本着一份拼死的心,还真的冲出了包围圈,往宫外奔去!   岳骁领着兵马追过去。   骆昭翊忽然一眯眼,偏头问:“徐家陵墓在哪?”   “城外南边三十里处……”   骆廷话没说完,骆昭翊已经坐在大白虎身上追出了宫外,只留下一句,“二哥,宫里先交给你了!”   一个庄若欣成不了大事,骆苍输得太难看绝不会甘心,那么他只会去一个地方——只有穆双涵才能让他扳回一局,在骆昭翊心上划上最狠的一刀,赢了也要痛苦终生!   徐家有个祠堂专门放灵位,但是死者真正安葬之处却是城外墓地。   上午在祠堂祭拜,用完午膳,一行人便去了城外墓地。   庄若欣借口身体不适,并未出来用膳,也没有跟着去城外,而是在房里休息,除了徐正彦有点心不在焉,其他人都不以为意——所有知情的人都在秀演技,陪着庄若欣演一出大戏。   在穆双涵等人出发后,等了一会儿,算了算时辰,庄若欣便也去了墓地,等她到的时候,恰好药效发作,一群人都七倒八歪的昏迷在地上。   庄若欣放了信号弹,而后往中间的马车走过来,掀开车帘,穆双涵也昏睡在里面,蓦地就大笑出声,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昏睡中的穆双涵仍是明艳逼人,脸颊微红,比双眸睁开时少了一分妖娆,多了一分静谧的美。   庄若欣越看越嫉妒,表情渐渐狰狞起来,伸出长长的指甲就要往她脸颊划去。   ☆、第56章 爱吗   天边突然一个炸雷,庄若欣身体一颤,下意识地缩回手,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乌云汇聚,阴沉沉的一片,方才下午,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哪怕是最恶之人,做坏事时都没法保证绝对不会心虚,更何况是庄若欣这种被娇养的大家闺秀,这雷打得巧,胆怯的怕是都会以为糟报应天打雷劈了。   “连老天都在帮你吗?”庄若欣咬牙切齿,恨恨道:“我不信,我才不信,以为成了太子妃就真的能母仪天下吗?穆双涵,你得意的太早了!”   她怒上心头,什么都不顾了,又伸出指甲去,铁了心要划花穆双涵的脸,然而就在那一瞬,穆双涵倏地睁开双眼,坐起身,直直的望着她,眼尾上挑,目光幽深,甚至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本就是妖娆绝代的相貌,这种举动,这种氛围之下,就显得分外诡异妖魅。   “啊——”   庄若欣本就被打雷吓的不轻,又冷不防的看到这一幕,失声尖叫着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心口喘着粗气。   穆双涵:“……”   虽然她是有点故意的,但是吓成这样……至于吗?穆双涵忍不住腹诽,摸了摸脸颊——回去得问问她家太子,半夜会不会被她吓醒==   “你,你怎么……”庄若欣回过神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她,恼羞成怒:“你根本就没昏迷,而是故意吓我?”   “听听你这语气,欣表妹,我还想问你呢,不是说身体不适不过来的吗?怎么又来了,还口口声声觉得我应该昏迷?”穆双涵呵呵笑了下,略带讽刺,“外祖父一家可都待你不薄,就为了对付我,你连自家人也害……庄若欣,你的良心都喂狗了吗?”   庄若欣脸憋得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脱口道:“我下的都是迷药,不会害到外祖父他们……”   “哦,还真是你下的药啊,”穆双涵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躺着的徐家人,又故意叹了口气,“庄若欣,我跟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三番两次的来害我?甚至不惜与三皇子结成一气,密谋造反,你莫非不知你这行为也会牵累外祖父一家,甚至会给他们以及你身边所有亲近之人带来灭顶之灾吗?”   “不,不是这样的!三殿下一旦上位,我就是皇后!”庄若欣仿佛陷在了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我给他们带来的不会是灭顶之灾,而是无上荣光!至于你,只能被我踩在脚底下!”   穆双涵余光瞥到徐正彦的身体抖了抖,却被徐正弘死死压住。   她嘴角一抽,忽然觉得庄若欣像个笑话,而听着庄若欣在这说疯话的自己也像个傻瓜,不过她也真心有点纳闷,“你对我这么大的敌意究竟哪来的?”   “我娘原本是徐家唯一的大小姐,我也是徐家唯一的表小姐,你跟你娘都是多出来的贱人,都只会抢别人的东西!你外祖母死就死了,为什么还要留下你们来跟我外祖母作对?你们都是多余的,都是该死的,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我的,我的……”   这逻辑……穆双涵无言以对了。   “住口!”那边翰林夫人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冲过来就甩了庄若欣一巴掌,“你胡说什么?”她不能不急,任庄若欣这样说下去,不光是她一双儿女,徐翰林对她恐怕也会失望透顶,甚至恼怒有加了。   庄若欣捂着脸,惊恐的退后,“外,外祖母?你,你们……”   她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所有本应该昏迷的人都一一站了起来,看她的目光再也没了从前的宠溺爱护,而是冷漠与麻木。   徐氏慢慢走了过来,她脸色很平静,走到庄若欣跟前,忽然抬手又在她另一边脸上甩了一巴掌,向来柔弱的徐氏语气冷得吓人,“这一巴掌是我作为长辈教训你,为我娘,为阿涵,也为我自己打的!”   穆柏上前轻轻抚着自家夫人的后背,轻声安慰:“夫人,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庄若欣哭着摇头,看向徐翰林,“外祖父,我不是……我刚刚说的都不是真的,是,是穆双涵!是她骗我的,都是她的错……”   徐翰林满心失望,他原以为这个外孙女只是小性子多了些,本心不坏,没想到……徐翰林脸色沉了下来,气道:“打得好!一巴掌怎么够,这等忤逆不孝,阴狠恶毒又大逆不道的人怎么配进我徐家的门,怎么配做我徐家后辈?来人,把她抓回去,待家法处置后,老夫要与她断绝关系!”   徐翰林捂着胸口,气得直喘气,一想想庄若欣为达目的连自家人也下手,他就浑身发冷,更何况她还要联合三皇子造反!这可是吵架灭族的大罪!   “不,外祖父……”   “驾——”   一阵马蹄声突然响起,由远及近,与此同时,空气中开始漫延着腥甜的血腥味。   穆双涵坐在马车上,窝在她身旁的小狐狸嗅了嗅,忽然整个都炸毛了,而陈沉等护卫也第一时间围在马车身旁。   数百名浑身浴血的人飞驰而来,当先一人目标明确,直指车里的穆双涵!   “保护太子妃!”   “三殿下?”   陈沉认出了为首之人,挡在车前,行礼道:“属下见过三皇子殿下!”   “让开!”骆苍一双眼睛盯着穆双涵,充斥这阴郁狠辣的意味。   所有人都发现不对劲了,这数百人将整个地方包围了起来,个个都跟亡命之徒似得,陈沉手按在剑柄上,“属下奉命保护太子妃,三殿下……”   一句话没说完,骆苍已然暴起,陈沉手中剑也随之出鞘,这种时候,显然已顾不上以下犯上的问题了,在陈沉心里,只遵太子之令!   而穆双涵带的护卫,以及徐家的家丁等也跟骆苍的人马厮杀在一起。   骆苍带过来的都是从大军中突围的精锐之士,一般的护卫根本挡不住,陈沉功夫最好,却要应付骆苍,顾及不暇,暗中跟随的影卫也跳下来帮忙,却是杯水车薪。   小狐狸一爪子抓伤一个冲过来的人,小身子立在车架上,舔了舔沾血的爪子,那双狐狸眼感觉比人还有灵性。   又围过来几个手持盾牌的人,小狐狸的利爪撞上盾牌,发出金属的质感,尖利的叫声响彻山野,与此同时,远方传来白虎的啸声,与之遥遥呼应。   穆双涵脸色一喜,却见骆苍打伤了陈沉,身形闪了过来,小狐狸龇牙咧嘴,亮出爪子,骆苍冷笑一声,一剑劈了下来,他这一剑灌注内劲,夹带的气势绝对能把小狐狸砍成两半,穆双涵随手拿起旁边的东西砸了过去,飞快的说:“住手!我做你人质!”   骆苍气势顿了一下,穆双涵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抓住小狐狸扔下了马车,厉声制止它又要冲过来的身影,“不准过来!”   而骆苍的剑同一时刻横在了她脖颈上。   穆双涵反倒松了口气,小狐狸尾巴耷拉下来,爪子使劲刨着地面,眼中浮现出水花,豆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呜——”   穆双涵看着,很是无奈的轻叹了声,“小哭包,又不是你的错……”   “阿涵!”穆柏护着徐氏,踹退一个扑上来的人,眼见着闺女受制,顿时急了。   片刻之间,地上就多了许多尸体,徐家人以及影卫等都靠在一起,被骆苍的人围在里面,穆双涵一被抓住,两方都僵住不动了。   “下来!”骆苍冷声道。   穆双涵竖了竖双手,跳下马车,瞥见横在脖颈间的剑锋,面上看着冷静,心里早已乱成一团,惊疑不定。虽然骆昭翊告诉她,骆苍跟端敏长公主会造反,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看这情况……莫非骆苍已经动手,还输了?   “三殿下,有话好好说,你……”徐翰林方才出声,已被骆苍打断:“闭嘴!”   骆苍没有立即要她的命……穆双涵松了松满是冷汗的手心,她其实不能确定,但现在看来,她是猜对了也赌对了,骆苍在等……等骆昭翊的出现。   远处,白影飞跃而来,一道紫衣身影跳下虎背,落在地上,看到眼前这一幕,眼眸紧缩了一瞬,单手负于身后,语气淡漠至极,“骆苍。”   连一声面上的“三哥”都不屑叫了。   相反,骆苍却笑了,像是原先关系还没破裂时,兄弟俩说话时的口气,“你在害怕……小七,原来你也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穆双涵心想三皇子是真疯了吧,至少她觉得她家太子还算淡定……   “死人才不会恐惧,孤自认还算正常人,”骆昭翊控制住没看穆双涵,目光一直放在骆苍身上,“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比不上孤吗?因为孤没用淑妃威胁你,你却用太子妃威胁孤……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别再用激将法了!没用!”骆苍表情狰狞,“你跪下,我要你现在跪在我面前,否则我立刻杀了穆双涵!   “那你动手吧,”骆昭翊傲慢得一如往常,仿佛毫不在意,说的轻描淡写,“要孤跪你,你没那资格。”   众人:“!”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穆柏真想冲上去揍人,徐氏紧紧攥着衣襟,红着眼眶,脚下一阵无力,半倒在穆柏身上。   骆苍最想打破骆昭翊的骄傲,让他从天上云变成地上泥,以此来成就自己的骄傲,然而到了这种地步,骆昭翊仍没有妥协,他的骄傲刻在骨子里,就算有朝一日真落到泥地里,怕也不会折损分毫。   太子妃?骆苍想,他为什么会觉得太子妃能威胁到骆昭翊?这种冷淡傲慢到死的人会真心爱上一个人吗?   任性?嚣张?不,没有人真正了解过骆昭翊,他们了解的只是那个已经被扼杀的天真的小七,而不是这个把一切玩弄于掌心的皇太子!   “哈哈哈,”庄若欣蓦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不错!穆双涵,你以为你得到了什么?真心吗?可笑,太可笑了!”   “哦,”太子妃不置可否,很是平淡的接了一句,“至少我得到了人么。”   庄若欣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像吞了只苍蝇:“……”   ☆、第57章 爱恨   穆双涵一句话出来,所有人都跟见鬼似得望着她——太子妃莫不是被太子气疯了?   因为骆昭翊说的话实在太冷心冷清了,除了陈沉等忠心耿耿的护卫,其他所有人都觉得心里发寒。   穆双涵面瘫脸,旁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然而都认为,太子妃一定很难过很悲伤很痛苦……   “你,你……”   庄若欣气人不成反气到了自己,小狐狸突然暴起,一爪子甩过去,就听庄若欣惨叫一声,脸上就多了几道血痕,她惊恐地捂住脸,“我的脸,我的脸!你这个畜生,你做了什么……”   小狐狸眼神凶狠,舔着爪子,哼叫几声——坏女人!叫你划别人的脸!自己尝尝这滋味吧!   庄若欣要冲上去,被徐正弘一把拽住,打晕了她。   骆苍跟骆昭翊都没出声,看着这一场闹剧,直到这时,骆苍才嘲笑道:“穆双涵,你听听你的好夫君,我的好七弟说的什么话!女人果然都是爱慕虚荣,都想什么母仪天下的名声!你当初要选了我,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我还真挺后悔的,”穆双涵颇有点苦恼,叹了口气,很是委屈的说:“谁能想到太子殿下这么狠心啊,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骆昭翊哼了一声,眼神不善,冷淡道:“现在后悔也晚了。”   穆双涵瘪着嘴,气得不行的模样。   骆苍眯了眯眼,心里快慰,面上越发嘲讽,“你们一个冷漠凉薄,一个自私怕死,还真是绝配!”   “过奖了,”骆昭翊瞥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你怎么还不动手?那点喜欢孤也厌了,你杀了她,孤正好再娶一个家世显赫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穆柏暴怒交加,厉喝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们越是反目,骆苍越是兴奋,但他还是有点怀疑,手中的剑往前递了递,穆双涵脖子上立即出现了一条血痕,她肌肤莹白,这一下,宛如雪地里开出的红梅,愈显凄艳。   “阿涵!”   “涵表妹!”   惊叫声此起彼伏,唯有骆昭翊仍是淡漠如初,不过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中突然雷声大作,几乎是与此同时,天色暗沉下来,大雨倾盆而下!   眼里进了水,又被雨朦胧了视线,骆苍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而就在那一刻,骆昭翊等到了机会,他身形迅疾而上,小狐狸也一同窜了过去……   骆苍听到动静,怒不可遏地一剑挥下!   利剑刺入体内的声音响起,温热的血溅在了脸上。   小狐狸咬在骆苍肩膀上,骆苍右肩一痛,又挨了骆昭翊十成内力的一掌,经脉尽断,摔在了地上,四周箭声突起,惨叫声纷纷响起,骆苍带的最后残兵也一一倒下,岳骁驾马而来,“太子殿下,臣等不辱使命……”   他声音倏地一顿,脸上露了惊恐之色,拿着伞就冲了过来。   骆苍吐出一口血,他不知道剑刺中了谁,艰难地抬起头,也愣住了。   只见骆昭翊整个身子都挡在了穆双涵跟前,他拉开了穆双涵,却来不及挡下那一剑,长剑狠狠刺入他身体——那是左胸膛,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所有人都傻了,哪怕没威胁了还愣在原地。   “哈哈哈,”骆苍狂笑出声,“我,我险些就被你骗了,骆昭翊,为这女人你也舍得舍命相互……你,你也没赢……咱们黄泉路上再争胜负!”   骆昭翊抬起头,面色发白,雨水打湿了乱发粘在脸上:“黄泉路那种鬼地方,你还是一个人走吧!”   骆苍费力地还想站起来,又再次摔在地上,昔日大景三殿下,此时狼狈不堪,奄奄一息,“母妃说,要争,要抢,可到最后我们什么都没得到……那一次,我在梯子上做了手脚,为了救你折了一只胳膊,第一次,父皇第一次用那样疼爱的表情看我……我高兴,也难受,后来,其实我悄悄去了你那儿,看到你在哭,我就编了一只草绳蚂蚱放在你窗头上……再后来……”   他眼神渐渐涣散,声音渐弱直至消失,谁也不知道他最后说了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也许骆苍也曾想做个好哥哥,好儿子,只是他听了淑妃的话,走向了另一条路。   后悔了?亦或还是不甘?   其实都不重要了,人死如灯灭,烟灰都在风中散去,更何况那些虚无缥缈的记忆。   骆苍死了,他亲手杀的……骆昭翊眼神黯淡,心里复杂莫名,然而现在已经没心思想这些,他捏住剑柄,指尖划过,长剑断裂,只留下一小截还不能□□。   岳骁冲了过来,撑开伞挡住骆昭翊头上,急得要疯,“太子殿下,快,快……”   说着,他看向穆双涵,却见太子妃木头似得僵在原地,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也不上前来扶一把,他就有点犯嘀咕,好在陈沉等人都围了上来帮忙。   “阿涵?”骆昭翊偏了偏头,叫了她一声,声音很轻。   穆双涵仿佛突然间回神,受了极大刺激似得呜咽出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怔怔的望着骆昭翊衣衫被血染红,脑海中一幕幕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涨得她头疼欲裂,想要上前去扶他,却无法动弹。   一个黑漆漆的地方,狭窄的窗子透出一丝丝光亮,有很多小孩子在哭……她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五官精致绝伦,小小年纪就漂亮的不可思议,他竟偏头对她笑了笑,墨蓝的眼眸弯成了新月。   ——你怎么不哭?   ——你也没哭啊……小哥哥,你是谁?   ——……洛迦,我叫洛迦,你呢?   穆双涵捂着头,弯下了身子。   ——洛迦哥哥,你别难过了……这个送给你,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这是什么?   ——咦?你没见过许愿石吗?   那个男孩沉默着摇头,画面蓦地碎成了千万片,随之漫延过来的都是血红的一片。   “阿涵!”   雨声越来越小,周围嘈杂一片,很多人在说话,吵得人心烦,她什么都不清楚,然后,天地间突然完全静了下来,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又回荡在耳边。   她蓦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一头的冷汗,呆呆的,有些恍惚。   “阿涵,你醒了!”徐氏正拉着窗帘,听到动静,转身一看,顿时惊喜的走了过来,“太好了……”   穆双涵目光茫然,找不到焦距,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的事情零零碎碎的又记不太清,就听到徐氏说:“太子殿下伤成那样都没倒,你却晕了过去……”   仿佛一个炸雷,震得她整个人直哆嗦,完全清醒了过来,“娘,太子呢?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莫大的恐惧与悲伤几乎将她淹没,她颤抖着抬头看向徐氏,面色惨白。   “阿涵,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太子殿下没事的,”徐氏忙轻拍她的后背,连声道:“当时我们也吓坏了,后来才知太子那一剑避开了致命处,伤得虽重,却无性命之忧……你昏了过去,他又重伤,其他人都吓得不知所措,还是太子殿下有条不紊地吩咐好一切,才过来最近的医馆就医……”   “这里是医馆?”穆双涵看了看屋子,红着眼眶就下床穿鞋,“娘,我担心……我要去看他……”   骆昭翊是为了救她……他救过她不知道多少次了,只有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最重。   徐氏知道她心里着急,也没阻拦,边走边叹了口气,“阿涵,娘先前还误会了太子殿下,现在才知道他那时表现出冷漠绝情的模样其实是为了救你,你也莫要往心里去,与他生了隔阂……”   普通男子都极少愿意舍命救自己妻子的,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太子?那一刹那,徐氏是真的颤动也感动了。   “我知道的,”穆双涵哪能不了解骆昭翊的性子,他表现得越不在意她,骆苍就会越犹豫……所以她那时也配合他演了一出戏,她轻声说:“娘,我从来没怀疑过他。”   骆昭翊为她做了太多,有时候让她觉得……不信任他都是一种罪过。   所以,即使他当着骆苍的面说出冷漠到极致的话,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他。   骆昭翊极少将爱字说出口,可就像曽在皇后面前说过的一样,他永远不会让她失望,这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   另一间屋子离得不远,穆双涵走到门边,脚步一顿,不知为何有点犹疑起来。   门并没关,原以为会看到一堆人围着躺在床上的骆昭翊,但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骆昭翊坐在桌边,面色较之平常有些苍白,显得眼眸越发幽深,表情却没什么不妥,左边胳膊自然放着,右手却持笔在写着什么,陈沉站在他身边,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焦虑和无奈,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穆双涵抬头一看,顿时眼神一凝,冲过去夺了骆昭翊的笔,又气又急又恼又忧,脱口道:“你不想好了?”   她本来是想说,伤得那么重还不好好休息,是不是不想好了……结果一急就把前面话给漏了,后面的话单独听上去还真是有点像教训==   徐氏:“……”   她现在不担心太子对她闺女好不好了,她开始担心闺女恃宠生骄了……当娘的也真是不容易。   ☆、第58章 安慰   看到穆双涵突然冲进来,骆昭翊也怔了怔,随即却伸手去摸她的脖颈,穆双涵脸一红,下意识地退了退,随即才想起她脖颈上被骆苍划了一道伤痕,骆苍当时是故意试探,下手并不重,那道剑痕早就不再流血,短短时间已经结痂了。   骆昭翊对自己的重伤不以为意,却记着她的小伤。   穆双涵心中一动,眼眶有些发热,手上还拿着刚刚夺过来的笔,有些手足无措,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参见太子殿下。”徐氏向骆昭翊见礼,正好解了闺女的尴尬。   “不必多礼。”骆昭翊笑了笑,便要起身去扶,徐氏连忙道:“臣妇是送太子妃过来,并无大事,太子殿下有伤在身,还是好好歇着……太子妃心忧殿下,醒来便匆忙赶过来,一时失了礼数,还望殿下勿怪才是……”   说着,徐氏笑着告退,跟陈沉一道离开,还轻轻带上了门,她虽是太子岳母,可在太子面前也是臣妇,天地君亲师,就算太子敬重她是太子妃的母亲,她也不能摆长辈的谱,刚经历三皇子的事,太子定然是想跟她闺女单独相处的,徐氏还不至于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他们一走,骆昭翊便抬头看向穆双涵,穆双涵正愣愣的望着他,两人之间竟一时无言。   骆昭翊轻轻叹了声,拉着她坐下。   他只着了件单衣,有一截包裹着的纱布露了出来,穆双涵余光瞥见了,眼睛又是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伸手轻轻抚了过去,“疼不疼啊?”   “那你疼不疼?”骆昭翊摸着她脖颈上细细的伤痕。   “这怎么一样?我就是被划了一下,可你……”穆双涵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可她那时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不禁有些自责。   骆昭翊却不以为意,“我从前受的伤多了,再重些的也不是没有……倒是你娇娇弱弱的……”他说着,见她表情不满,便轻笑一声,摸着她脸颊问:“这次有没有被吓着?”   穆双涵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哽咽:“三,三皇子的剑架在我脖子上时,我心里确实很怕的,又不敢表露出来累爹娘更担心,可你来了,我就不怕了……可是看到你出事,我比我自己出事还怕……”   骆昭翊忍不住单手将她揽在怀里,按捺住复杂的心绪,在她耳边说:“你就这么相信我?哪怕当时我那么绝情的说出让你死的话?”   穆双涵怕碰到他的伤,动也不敢动,泪中含了笑意,小声道:“我知道你是故意那么说的,我的太子殿下哪有那么薄情寡义,不过……你说的太冷淡又太自然,就算我相信你,也有些生气的……可你以身为我挡了一剑,我就是再多的气也都化作了后悔与心疼了……”   骆昭翊下巴抵着她的发丝,良久都没有说话,外面雨已经停了,直到阳光照进来,他才回过神似得,闭了闭眼睛,声音低不可闻:“阿涵,我心里更怕……”   她怕,他更怕,怕一着不慎就会永远失去她,他难以想象那种后果。   旁人都看他冷漠淡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然而都看不到他心上悬着的一把刀。   穆双涵依偎在他怀里,唇角微微扬起,又想起什么,问道:“三……皇子,他真的死了吗?”   骆昭翊身体明显一僵,慢慢放开了她,神色苍白而冷漠,“死了,死在我手下……阿涵,我弑兄了。”   他不想亲手杀骆苍,可骆苍挟持了穆双涵,触了他逆鳞,他气得狠了,下手就没了轻重。   太子弑兄。   就算三皇子是谋逆的罪名,骆昭翊还是会免不了被弹劾。   但骆昭翊并非怕御史弹劾,史册污名……他只是想想骆苍临死前的话,再想想从前,哪怕那是早已封存的过去……心里莫名的还是有些疼痛。   人心都是肉长的,骆昭翊自小心性天真无暇,就算他用一层层的刺掩盖,冷淡傲慢的太子和从前天真纯善的小七到底还是一个人。   “殿下,”穆双涵握紧他的手,认真说:“不是你的错。”   骆昭翊脸色缓了缓,抬眼看向窗台的地方,当年他很小,三哥为救他折了一只胳膊,大家觉得他顽劣不懂事,他心里也自责就一个人躲起来哭,后来看到窗户上放了一只草绳蚂蚱,编得并不好看,他不知道是谁放在那哄他开心,但知道还是有人疼他关心他的,心里就好受许多,破涕为笑了。   伤口离心脏的位置很近,那是骆苍刺得,险些就刺在他心上,这时又隐隐疼了起来,也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心里疼。   但是交握的手心传来温暖的感觉,慢慢覆盖了疼痛,他看着穆双涵红红的眼睛,笑了起来,“哭什么?我没事,他死了也好……”   骆苍有错,可几岁的孩子,心思再深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说起来,骆苍大部分也是被淑妃误了一生。   穆双涵心里想着,看着骆昭翊,他表现出的是一副“我一点都不难过”的模样,可她再看向桌上,骆昭翊方才写得是一篇祭文——这本不是他该写的,何况他现在还有伤,那伤还是骆苍刺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偏移,骆昭翊不动声色地拿了张白纸覆在上面,漫不经心的道:“只是给父皇写信交代事情,顺手就一并写了……”   穆双涵暗叹一声,也不拆穿他,只是道:“殿下,这些事都不急于一时,你伤势不轻,我很担心你……”她委婉的劝说了一下,言下之意便是让他养伤为先,能不动就不动了。   骆昭翊笑了笑,摆出伤员的架势,“那好,你来亲我一下,我就不写了。”   他语气并不是平常时候的挑逗戏谑,而是很轻淡,就像长途跋涉过后的旅者,累极了,希望得到温暖安抚的怀抱一般。   穆双涵不知为何,听得心里一酸,面上却含笑,避开他的伤势凑了上去,不含*的亲吻,唇瓣相贴,心里被久违的温暖包围,仿佛一团火焰融化了心上覆着的冰霜,温暖,安慰,爱慕,牵挂,依恋……   骆昭翊觉得,那是世上再也寻觅不到的温柔。   两人的发丝飞扬,隐隐交缠在一起,桌上的白纸被风吹起,掀开祭文的一角,字迹时而浓烈,时而紊乱,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留在了上面,寄给黄泉路上的亡魂。   晚些时候,宫里得了消息,就有太医匆匆赶到了医馆,叛乱刚过,被骆昭翊托付主持大局的的骆廷忙得停不下来,也没法赶过来,来的是四皇子骆霖和骆静仪。   骆静仪看到骆昭翊,还没坐下,就哽着声音问:“小七,你怎么样?”   她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显然先前就哭过了,文帝倒下,骆苍身死,骆昭翊重伤,骆廷也没时间安慰她,她只能陪着太后在长寿宫念佛欺负,还要劝着太后保重身子,期间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太医为骆昭翊把脉,穆双涵让开位置,上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骆静仪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又忍不住了,抱着她,泪水哗哗的往下淌,却怕吵着太医诊治,强忍着没出声。   太医要看看伤口,重新上药,穆双涵便陪着骆静仪去了外面,两人说着这几天的事情。   骆霖在屋里看着那剑伤,再看看骆昭翊淡然自若的表情,忍不住别了别脸,长叹一声,骆苍的死,让他也很怅然,怎么说也是多年兄弟,骆霖向来不争什么,跟骆苍关系也算不上多好也不算太差。   “宫里如何?父皇的身体如何?”骆昭翊出声询问。   骆霖摇摇头,表情有些不忍,还是说:“我去看过,父皇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怕是,怕是……”   他想说,怕是好不了了,可望着骆昭翊幽静冷厉的眉眼,一时间竟说不下去了。   太医眼观鼻,鼻观心的换药,骆霖上去搭手,叹了口气,“太医令说,毒积多年,伤了根本,一朝爆发,谁也说不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不准的意思,便是不知道文帝能撑多久了,也许还有几年,也许就是几天……单看天命了。   一片沉寂。   换完药,太医才打破了沉默,恭敬道:“太子殿下伤势虽重,却避开了要害,殿下年纪轻,又是习武的,恢复起来很快,只是伤口切忌碰水,也要按时换药,最好半个月内好好养伤,不能再动手了,否则怕是要落下病根……”   骆昭翊垂下眼眸,有些恹恹的,语气冷淡,“知道了。”   骆霖有些心酸,想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想到如今不比幼时,手一转落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小七,别太累了,很多事还要你担着……”   文帝一倒下,重担就落在太子身上,偏又发生了骆苍谋逆之事,众臣那边也要有个交代。   骆昭翊没再开口。   然而只歇了一晚,翌日一大早他就要赶回宫去,大家都来劝,可谁拦也没用。   众人都看太子妃,穆双涵却跟骆昭翊对视良久,一言不发地扶他上了车,众人也无语了。   “为何不拦我?”赶车的是陈沉,尽量让马车保持平稳,以免路途颠簸又加重太子伤势,骆昭翊却一直没喊一声不适,只是有些奇怪的问穆双涵。   穆双涵很是无奈的说:“他们高看我了……殿下,我拦不了你,只好陪着你了。”   骆昭翊听得直笑,半响摸摸她的脸颊,抱着她喃喃道:“你是我最好的太子妃。”   “小心伤口啊……”   穆双涵瞪了他一眼,也笑了,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还能忍多久呢?所有的痛都压在心底,一旦爆发……想想都让她忧极恐极,又很是心疼,她不是不能阻止他,而是不愿,不愿再让他为难了。   ☆、第59章 往事   凤仪宫外,一堆人候着,未得传召也不敢进去,只能干巴巴的往里看。   风吹起帘子,沉香寥寥,却掩盖不了药的苦涩味道,殿内,一片寂静,唯有几缕阳光照进来,驱走些许阴霾。   文帝半靠在床上,头上又添了许多白发,他手上紧紧攥着一封信,神情略显悲凉,眼神浑浊,失了焦距。   半响,他偏头看向站在床边的骆廷,像是不确定似得,又再问了一遍,“昭翊真的亲手杀了老三?”   “……三弟谋逆,又挟持了太子妃,太子……也是逼不得已。”骆廷斟酌着回道:“父皇,这事……”   文帝瞪大眼睛,打断他的话,喃喃念着,“淑妃下毒害朕,又刺杀太子,朕罢了她的封号,你失手杀了她一事便也能揭过去了,可昭翊如此行径……老三就算罪有应得,也不该丧于他手,这是弑兄啊!”   淑妃和骆苍的死对文帝是个不小的打击,一个哪怕是不爱却也陪了他多年的女人,一个是自小优秀的亲生儿子,他们谋逆,他们都盼着他死……文帝说不出那种感受,刚醒来时惊怒交加,此时又得知太子弑兄……实在是心如刀割,难受的厉害。   “父皇,这事怨不得太子,陈沉透露太子也受了重伤,否则他早就赶回宫了……”   骆昭翊在信上只简单交代了事情,并未提及自己受伤之事,文帝听得一愣,眼中有水光闪烁,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半响叹道:“都是朕的错啊……”   叹着,文帝又捂着嘴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掌心有暗红的血迹流下,骆廷连忙上前,递上帕子,“父皇,忧怒伤身,您还是好好歇着吧。”   文帝摇头,一把抓住他的手,抬头问:“老二,还记得你答应过朕的事吗?”   骆廷表情微变,想起了文帝在御书房让他发的毒誓,他喉咙发涩,顿了顿才哑声说:“儿臣不敢忘。”   “好,好孩子,你别再让朕失望,”文帝点了点头,躺了回去,无力地摆摆手,“下去吧,太子回来后,让他来见朕……等等,让他也别急,伤势好些再说。”   骆廷扶着他躺好,表情越发复杂……就算太子弑兄,杀了老三,父皇仍不怪罪,依然关爱有加,想来在父皇心里,难受是难受,可十个淑妃也比不上一个皇后,十个骆苍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太子吧。   其他妃嫔皇子也一样。   虽说骆廷早就过了渴望父爱的年纪,还是忍不住感慨,都说皇帝重长子,爹娘爱幺儿,到了文帝这里都是后者,心偏得没边了。   文帝手里还捏着那封信,他睁着眼睛望着床顶,一会想到淑妃,一会想到骆苍,一会又想到皇后抱着孩子幽幽的望着他……他这一生,前二十年逍遥恣意,后半生难有快活,遇上皇后是他的劫数,然而到了此时,他仍不后悔遇上她。   骆廷退出寝殿,走了一段路,却遇上了端着药碗的皇后,他抬手见礼,而后有些犹豫的道:“皇后娘娘……”   皇后停住脚步,仿佛已知道他要说什么似得,淡淡道:“你若不想像你母妃一样,便尽快去一趟西夷吧,兴许还能救你一命,其他的,本宫也帮不了你了。”   说罢,皇后径自离开,也不管骆廷听了之后有什么表情。   骆廷望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皇后是真清醒了?   出了凤仪宫,骆廷正沉思,迎面撞上了匆匆而来的小太监,“二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在哪儿呢?”   小太监喘着气,指了指东宫。   骆廷一想骆昭翊的性子也就明白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便往东宫走去。   经历了一堆事,又在小医馆过了一夜,衣服上还有血迹,骆昭翊跟穆双涵先回了东宫梳洗一番,再听着德福回禀宫里的情况。   叛军都已擒获,发生了这种事,免不了人心动荡,好在文帝醒了过来,骆廷也处理得当,局面暂时稳定了下来,百官也三缄其口,先回府去了。   这跟骆昭翊先前得到的消息相差无几,他点了点头,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穆双涵,说:“阿涵,我先去一趟凤仪宫。”   “殿下,”穆双涵转头拉住他的手臂,忙道:“我跟你一道去吧,陛下身体不适,我理应过去看看的。”   虽说文帝向来疼爱太子,可这回太子杀了骆苍,这不是一般的事,穆双涵不确定文帝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纵容他,想想都坐立不安,便想跟着过去。   骆昭翊摸摸她的头,故意调侃她:“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别贫嘴,”穆双涵严肃道:“跟你说认真的!”   “不行!“骆昭翊摇摇头,难得坚持不如她的意,他自己有恃无恐,可保不准他父皇会不会迁怒穆双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别去了。   穆双涵蹙眉,拉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抬眼望他,低声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不放心你……”   骆昭翊的心刹那间软了下来,又隐隐作痛,却并非疼得厉害,而是酸涩,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眉心,吻又落在她的唇上,辗转片刻,笑了一下,拂开她的手,转身出了门。   穆双涵的手还保持着抬起的动作,轻轻叹了声,垂下了眼眸。   凤仪宫,皇后端着药碗走到床边,一语不发地开始喂药。   文帝偏了偏头,用手轻轻推开药碗,“拿走吧,朕的身体自己清楚,这药,再喝也没什么用了。”   皇后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了,“陛下,你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怨恨臣妾?”   “不,不是,”文帝缓缓道:“朕恨不了你,朕永远不会怨恨你,从蓉,你明知故问……”   皇后怔怔的看着他,表情漠然,眼中却泛起雾气,泪水一滴滴划下脸庞,她突然起身狠狠摔了药碗,只听“啪”地一声,碎裂声仿佛震在心上,之后是更冷寂的静默,她嘶声道:“这么多年来,我过得疯疯癫癫浑浑噩噩,难不成你也糊涂了吗?你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你是在折磨谁?”   “朕……以为是你……”   “你以为是我想要你的命?所以你百般遮掩,以为这样便是赎罪了吗?”皇后笑声凄厉,字字哽咽,“为什么你从来不说?为什么你始终不信,我若要害你,你还有今日吗?在你心里,究竟当我是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她倚着柱子,忍了这么多年的眼泪如泉涌而下,哭得撕心裂肺,“从鹊背弃我,你也背叛我,我守着一个不知道身份的孩子日日痛苦,把自己都逼疯了!都说我冷漠,可有谁是天生没有心的?你只会愧疚,只会补偿,只会小心翼翼的给予一切,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解释,我要知道为什么!你若对我真心,为什么和从鹊一切背叛我?若无真心,又为什么把我困在这深宫里这么多年?为什么?”   “因为朕想留下你!”   文帝听着她一声声的控诉,眼泪也溢出来了,他闭了闭眼睛,喃喃道:“从蓉,因为朕想留下你。”   皇后痛彻心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留下我?呵呵,我的陛下,你真是糊涂了,你莫非忘了,当初我为了能嫁给你,和我族人断绝了一切关系,我早就为你留下,为你放弃了一切!可你现在来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下我?哈哈哈,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文帝动了动嘴唇,他很想说什么,可又拼命在忍着,喉咙处又漫上腥甜的味道,他硬生生憋回去了,眼中的光亮又黯淡了些许。   “我当初已经不求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怨不得任何人,你把我当成从鹊的影子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想生下我的昭昭,带着他回西夷……可你呢?你趁我产后虚弱联合从鹊换走了我的孩子,你唯一没想到的是我当时还有意识……我处在半睡半醒之间,不愿相信,不敢相信,恍然间以为是做了一场梦,所以到头来连我自己也分不清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昭昭!你困住我,不准我迈出皇宫一步,我装疯骗你,结果却真的把自己逼疯了,哈哈,哈哈哈,真可笑,太可笑了!”   皇后轻声呢喃自语,“我曾经以为,从鹊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姐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君,可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大梦……也许一觉醒来,我还在躺在大草原上,睁眼便是澄净的蓝天,我从来没有进京来找从鹊,也没有遇见过你,这只是我的一个噩梦……”   她仿佛万念俱灰,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念,比文帝还像个将死之人。   文帝心中大恸,脱口而出:“从鹊跟我都没有对不起你,她是为了保护你,因为当时……你已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皇后抬起头,面上一片茫然,她没有办法理解文帝这句话的意思,她父母亲人族人都还好好的在西夷……什么叫,当时她已是从鹊唯一的亲人了?   文帝自觉失言,皱紧了眉头。   皇后步步相逼,冷声道:“难不成你还要守着这些事情到死吗?除非你叫我陪葬,否则我一样会知道!”   文帝抚着额头,沉默半响,长叹一声,低低道:“当年,西夷强势,虽比不上大景人多势众,但信奉圣女和神殿,上下一心,对大景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于是先帝故作贪恋美色,强娶西夷圣女,也就是你姐姐,为的便是从内部瓦解西夷。你当初刚至帝都,对朕说是偷跑出来找姐姐的……但事实上,是你父母亲想让你继承你姐姐的位置,去当圣女,而你不愿,这才跑出来的,是不是?”   皇后木木地点头,的确是这样,因为西夷圣女,也就是听上去美好,但规矩甚多,必须终身不嫁,日日呆在神殿静心祈祷,进食只能饮水茹素……日子比苦行僧还要不如,当年她正值妙龄,性子又野,哪里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文帝苦笑,“可你没有想过,西夷圣女地位崇高,如若无人继任,西夷必起内乱……你跑出来,正合了先帝的心,所以当初你姐姐百般阻止你嫁给朕,想让你回去,而先帝面上反对,实际却是暗中推波助澜,若非如此,我们再怎么坚持也没用的。事情正如先帝所料的那般进行,没了从鹊做圣女,你又跑了,你父母亲的地位不稳,正是西夷乱之始也。”   皇后强自冷静,哽咽道:“后来呢?”   “当时先帝膝下几个皇子,朕虽是嫡子,却并非最出色的,先帝找了朕,给了朕一个考验,成了,江山美人兼得,不成,便是失去一切,”文帝蓦地嗤笑了一声,颇为自嘲,“他让朕暗中带兵趁虚而入,引起西夷内乱……从蓉,你父母族人输了,他们都死在了那场内乱里。”   就是在那时,傅尧为救他而死,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不可能!不可能!”皇后发疯似的抱住头,尖声叫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为何我一点消息都没得到?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西夷年年上贡,我父母族人都还好好的!”   “两方都封锁了消息,经过内乱,西夷也元气大伤,只能臣服大景,年年上贡,而你……你当时已跟他们断绝了关系,朕又刻意隐瞒……”文帝索性将一切都说了出来,黯然道:“可惜瞒不过从鹊,她是个太聪明的女人,伴在先帝身边,只凭蛛丝马迹就猜到了一切!”   皇后面色惨白,心脏像被人剖开,血淋淋的疼,她捂着心口,忽然想到当年,从鹊还在的最后一段日子,她那时还觉得姐姐变了,从温柔美好变得沉默抑郁,她还以为是从鹊和文帝之间有私情所以心虚了,然而……最糊涂的原来是她自己。   “朕跟她时常暗中见面,并非你以为的私会,而是朕跟她僵持不下,她深恨朕与先帝,想带你离开,离开灭族仇人,”说到‘灭族仇人’之时,文帝急促的喘了声,喃喃道:“而朕想留下你。当时先帝重病卧床,你们都有了身孕……”   从鹊一心想带妹妹离开,却在他的话中沉默了,他只问她,忍心让从蓉去面对那些残忍的一切吗?他只告诉她,瞒着从蓉,留下从蓉才会让她唯一的亲人得到幸福。   他永远忘不了从鹊那时的表情,莫大的痛苦,无尽的悲戚,想要凄声尖叫却不能够……大概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得上她那时的折磨。   那段时日,他日日噩梦缠绕,不得安宁。   “……孩子带给了从鹊希望,西夷信奉洛迦神殿,天生蓝眸的女孩百年一出,被奉为最纯净的血脉,生来便是圣女,只要从鹊生下的孩子有一双蓝眸,她就能带孩子回西夷,夺回一切,报仇雪恨。”   这一点,皇后比文帝更清楚,因为西夷一直有一个传说——当蓝眸之子在草原降生,欢呼吧,庆祝吧,那是洛迦神的转世,在他的带领下,西夷将踏碎牢笼,主宰更广阔的大地……   皇后在西夷长大,自小受这种观念的熏陶,就算她嘴上说不信,骨子里也有种敬畏,是以她每次对上骆昭翊的眼睛都会愣神,甚至说不出话来。   “那个孩子……”   “但是从鹊失望了,她生下的孩子并没有继承她的蓝眸,反倒是你,从蓉,你生下了昭翊……”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颤抖,缓缓道:“朕跟她做了一个交易,留下你,换了孩子,让她带着昭昭回西夷……”   当时,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杀了从鹊,一了百了,可从鹊太聪明,握着太多筹码,对他也太防备,他不敢赌。   他对骆昭翊百般疼爱与纵容,一方面确实是喜欢这个孩子,另一方面却是深深的愧疚和补偿,因为他曾经放弃过这个孩子。   文帝知道,一直都知道皇后对骆昭翊的折磨,可他选择了引而不发,甚至是逃避的。   午夜梦回,文帝都会惊醒,梦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血淋淋的模样叫着父皇,之后他会越发的愧疚,送去更多的补偿……他每回一想都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来,旁人只看到他的太子生来尊贵,是天之骄子,可包括他,从来没有谁真心的,纯粹的对骆昭翊好过。   甚至他们赋予他的,都是在疯狂之下不正常的心态,都是无尽的折磨,无尽的死循环。   “砰——”   殿外,忽然传来大树倒塌的声音,一道白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门边,骆昭翊神情麻木,手上木屑与血迹参杂,左边心脏的位置渗出一大片血迹,他似乎毫不在意,微抬的眼眸,墨中透蓝,似夜映晴空,静到了极致,也冷到了极致,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茫冷寂,叫人一看就恨不得立即死去,也不要再体验这种撕心裂肺,烈火焚烧的苦痛。   皇后无力地扶着柱子,几乎瘫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紧紧攥着心口处的衣襟,时至今日,她终于知道什么是因果循环,什么是痛彻心扉,疼得整个人都要痉挛了,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原来……这才是她百转千回也不想经历的噩梦。   她甚至后悔了,她宁愿文帝瞒她一辈子。   然而这却是她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答案。   皇后大笑起来,疯了?清醒了?亦或是又疯了?曾经是梦,还是如今是梦?   可不可以下一刻就死去,如此再也不用面对此世的残忍。   ☆、第60章 毁灭   窗户忽然开了,凉风蹿了进来,穆双涵坐在榻上,冷不禁的打了个寒颤。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   正陪着她的骆静仪冲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春绵连忙跑过去关紧窗户,柳絮拿了件外衣过来,“太子妃,加件衣服吧。”   穆双涵摆了摆手,眉头紧紧蹙起,自从骆昭翊出门,她心里就好像悬着一把刀,坐立不安。   “阿涵,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还在担心太子吗?”骆静仪抬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你头上怎么都是冷汗?”说着,又摸了摸穆双涵的手,只觉得冰凉冰凉的。   这下,骆静仪坐不住了,急着起身道:“我让人去叫太医来!”   “我没事,”穆双涵拉住她,摇了摇头,单手捂着心口,喃喃道:“就是心跳得厉害,很是不安,很是恐慌……静仪,我要去凤仪宫看看,不然我静不下来……”   她边说便下了榻,吩咐人来梳妆。   “可是太子不是让你别去吗?”骆静仪看她模样,颇为担忧道:“我看你还是该让太医看一看,这些天发生了那么多事,许是受惊了。”   穆双涵只是摇头。   正说着,德福忽然在门口通报:“太子妃,二殿下来了!”   穆双涵一怔,骆静仪眼睛亮了起来,高兴地跑了出去,一眼就看到院中站着个蓝衣男子,他背对着她,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温和一笑,“静仪。”   骆静仪蓦地鼻子一酸,自从她自请认祖归宗后,期间发生了太多猝不及防的事,以致他们之间都还没有好好的说过话……   她泪珠在眼眶打转,却强忍着,对着他笑得灿烂明媚。   骆廷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眼中仿佛有些怜惜,却很克制的没再有其他动作。   骆静仪感受到头顶传来温暖的触感,忍不住扑进了他怀里,“二哥,不要疏离我好不好?我不求什么了,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敏感如她,早已察觉骆廷在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让她心里酸涩不已。   骆廷身子一僵,手顿了顿,慢慢抚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故意调侃她:“都多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也不怕别人笑话……”   骆静仪破涕为笑,“谁敢笑话我,我就揍他!”   只要骆廷不提让她嫁人的话,她仍然愿意做他活泼欢快的小妹妹。   骆廷暗叹一声,转移话题,“小七呢?我刚从凤仪宫出来,听说他回来了,怎么不见人影?”   骆静仪有些奇怪,门边已传来穆双涵诧异的声音,“殿下一回来就去了凤仪宫,二哥没遇上他吗?”   骆廷听了,苦笑道:“看来是错过了。”   说罢,他又匆匆告辞,折返,穆双涵正要出门,索性就跟他一道走了。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却是一片死寂沉沉。   皇后扶着柱子,浑身颤抖,文帝半躺在床上,看向门边,而骆昭翊就站在门边,以一种漠然而麻木的姿态,仿佛变成了一尊玉雕,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离他远去,因为伤口一直在出血,嘴唇都显得发白。   “小七,”打破寂静的是文帝,他说:“先去让太医给你……”   骆昭翊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问:“我是你们之间互相折磨的工具吗?”   “不,小七,不是这样的,朕跟你母后都很爱你……”   骆昭翊轻嗤一声,冷漠而又讽刺道:“父皇,你知道八岁被拐卖,十岁被扔在狼群里,十三岁被人追杀摔下悬崖是什么感受吗?而主使一切的都是我的亲生母亲!备受宠爱的七皇子?呵,可这一切都是在给予我无尽宠爱的父皇——你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你知道一切却冷眼旁观,转过头来又对我嘘寒问暖……虚伪得让人作呕,我宁愿你们对我漠不关心,也比这见鬼的爱来的好受!”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刻薄,他不知道此时心里什么滋味,只想破坏一切,只想毫不留情的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好像这样就能让痛苦减轻一些。   伤害……他其实早已不畏旁人的伤害,可他没法接受,他心里最亲的父皇原来也是掩在背后的刽子手。   以前有多敬爱,如今就有多痛恨,比对皇后的恨来的更加深切……至少皇后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可文帝一开始却是他最好的父亲。   如果当初他不幸就死了,恐怕文帝也只会像对待骆苍的死一样,心痛是心痛,但也不过是个儿子,没了还能再有……骆苍还羡慕他,可其实呢,在文帝心里,他和骆苍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文帝望着他,嘴唇颤动,目光急切,蓦地吐出一大口血,声音都有些含糊了,“不是这样的,昭翊,你一直都是朕最喜爱的孩子,朕……”   他倒回床上,伸手伸到一般,手臂又无力地垂落,整个人都奄奄一息了。   骆昭翊捏紧双拳,手上沾染的木屑刺进掌心,衣袖也被血迹渗透,心脏旁边的伤口传来撕扯般剧烈的痛感,疼得他眼前一片模糊,他想上前,脚步却像钉了钉子,怎么也动不了。   “昭昭,娘错了……”皇后挪动步子,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拉他,她露出痴痴的笑容,“娘带你回西夷,带你回家好不好?你最爱吃甜的点心,想喝莲子羹是不是,娘给你做……娘带你回去见你外祖父外祖母,他们见了你一定很喜欢……”   骆昭翊嘴里仿佛弥漫着幼时苦涩的滋味,皇后做什么都是苦的,苦到了心里。   他甩开她的手,“你看看清楚,我早就长大了,在你的折腾下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缠着你说想吃甜点的小娃娃了!”   皇后木木的僵在原地,悲到极致已经没有了表情,只剩呆滞和麻木。   他们三人僵持着,仿佛一场无解的死局,到最后会是玉石俱焚。   就在这时,火光乍起,以燎原之势冲上云霄,席卷了凤仪宫。   “火,火……”皇后一下子惊醒似得,“谁放的火?冯茹!冯茹!”   一道横梁从她头上砸了下来,骆昭翊还没来得及想,身体已做出反应,护着她避开,翻滚进了殿内,几道横梁却堵在了门口。   皇后怔怔的望着骆昭翊,有些不敢相信,刹那间泪如雨下,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骆昭翊回过神来也是一怔,偏了偏头,冷漠的松了手。   “皇后娘娘……”   冯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与往常很不一样,透过横梁的缝隙,能看到她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玉瓶,那是……皇后睁大眼睛,立即反应过来:“你背叛我?是你放的火?你要做什么?”   那玉瓶里装着的正是骆昭翊的血,是当日皇后威胁穆双涵拿到的,她迫切的想知道骆昭翊究竟是不是她的孩子,便想兵行险着,试一试传自西夷的秘法……只不过她还未准备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也不需要了。   可是皇后不明白,冯茹跟了她快二十年,哪怕她神志不清时也忠心耿耿,怎么会……   “皇后娘娘,奴婢对不起您,来生做牛做马还您!”冯茹隔着门给她磕了头,转身就没影了。   “冯茹!”皇后一天之间连遭打击和变故,她想,她这一辈子过得究竟有多糊涂?   火势烧得极快,燃烧中散发着油烟味,可见冯茹早有准备,这一下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骆昭翊转身冲到床边,一言不发地背起文帝,文帝浑浊的眼睛清明了些,他真心的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伸手制止了他。   外面,穆双涵跟骆廷几人正走到离凤仪宫不远的地方,忽然见火光冲天,俱是吓了一跳,急忙冲了过去,就见宫女太监提着水桶不断的替换着浇水,侍卫们冒着火势推开断裂的横梁木板往里救人……   “怎么会着火?”骆静仪惊恐的叫道:“父皇小七他们都在里面啊……”   “殿下,骆昭翊……”穆双涵眼前一黑,就要往下倒,春绵柳絮及时扶住她,她推开两人就要往里面冲,一堆宫人连忙阻止她,“太子妃,有侍卫在,您千万别进去……”   骆廷面色也发白,吩咐人看住穆双涵跟骆静仪,身形一闪,避过火势,自己却跑了进去。   “二哥!”骆静仪急得跺脚,哭喊出声。   穆双涵眼泪也落了下来,晃了晃身子,只觉头晕目眩,忍不住偏过头一阵干呕。   “阿涵,你,你可别出事……”骆静仪吓得连忙轻拍她的背,哭着说:“三哥死了,我再也不想任何人出事了,可为什么总是世事无常……”   “我没事,”穆双涵捂着唇,身子微颤,喃喃道:“我还要等殿下出来,他们都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骆昭翊答应过她不离不弃的……她一直那么相信他,这一次,也不要让她失望。   恐惧,悲伤,无助……穆双涵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所有的荣华富贵权势滔天都是过眼云烟,这一刻她终于恍然,他之于她那么重要,不因其他,只因为他是骆昭翊,她最好的夫君——旁人再无可替代。   她不再贪心求一个事事如意,只求他平安无事。   ☆、第61章 新生   文帝一番话几乎让骆昭翊彻底崩溃了。   “我的昭昭……”皇后及时揽住他倒下去的身子,呜咽着摸了摸他的脸颊,心疼,悔恨,不舍……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自制。   迟了二十年,她想去黄泉路上向所有的亲人族人忏悔赎罪。可说到底,是她没有办法再去面对骆昭翊了。   皇后这一刻无比庆幸穆双涵的存在,至少她的昭昭还有一个最爱的人陪伴。   她抬头看向文帝的目光几乎是痛恨的,痛恨中生出太多无奈,无奈中又包含无尽苦涩。   谁是谁非,早已分不清了,她自己已罪无可恕,还有什么资格去怪他?   “幸好从鹊放过了朕,也放过了这个孩子……”   文帝喃喃念着,回光返照一般,突然站了起来,抱着昏迷的骆昭翊往门口而去,用自己整个身子护住了他,硬生生撞开了挡在门口的横梁,皇后站在殿内没动,呆呆的看着,任由火势烧到了她脚下,她也没躲,眼泪一滴滴的淌下,自下巴滴落,可那一刻,呈现在她脸上的,是世上最温柔的神色,哪怕狼狈至极,也美得令人炫目与心醉。   骆廷冲了进来,身上灰扑扑的,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就看到了这一幕。   “父皇……”   文帝已遍体鳞伤,却是笑了,将骆昭翊交给他,拍拍他的肩膀,“廷儿,长兄如父,别忘了你对朕的承诺。”   说罢,骆廷都来不及反应,他又冲进了大殿火海,火势连天,这一回,真正是有去无回,再也没法抢救了,骆廷睁大双眼,最后看到的一幕,是文帝拥住皇后,纵然火光无处不在,他仍想用微薄之躯为皇后挡住灼烧,保留她最美的姿态。   从他们初遇开始,爱已悄然滋生,漫入骨髓,但中间掺了太多杂质,让爱面目全非……然而到了最后,这份爱又回归了最初的纯粹与美丽。   ——爱你,只想让你好好的。   “二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骆廷眼眶一红,咬紧牙关转了身,在侍卫们的掩护下,背着骆昭翊冲出了火海,凤仪宫的匾额在他们身后重重砸下。   “骆昭翊!”   “二哥!”   穆双涵跟骆静仪同时迎了上去,骆廷放下骆昭翊,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嗓音沙哑:“太医,快宣太医!”   骆昭翊一身白衣都快被染成了血色,穆双涵颤着手去摸他的脸颊,只觉心如刀割,压抑不住的呜咽声出口,一瞬间泣不成声,她没看到文帝和皇后的身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知道她的太子殿下一定经历了最惨痛的变故,否则坚韧骄傲如他,绝不会让自己如此狼狈的倒下。   “殿下,昭翊……”她握着他的手,喃喃道:“没事了,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骆昭翊手动了动,忽然睁开了眼睛,不等众人惊喜,他便推开所有人,站起来又往凤仪宫的火海冲去。   天空中忽然风云变色,乌云慢慢汇聚,天色转眼间就暗了下来,面前熊熊火海成了唯一的亮色,如斯的绚丽,如斯的灿烂,却也如斯的凄凉。   “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上前阻拦,骆昭翊一双眼睛幽静而冰冷,毫无人气,衣袖一扇,来一个人摔一个人,他盯着前方,仿佛那不是一片火海,冲得一往无前。   穆双涵方才猝不及防坐在了地上,怔怔的望着骆昭翊的背影,心里疼痛酸涩交加,骆静仪连忙扶她起来。   骆廷一把拽住骆昭翊,向来温和的神色都有些扭曲,怒吼道:“你是不是疯了?凤仪宫已成火海,没人能活下来了,你也想去送死吗?”眼见着骆昭翊僵住,骆廷按住他,盯着他的眼睛,语气蓦地虚弱下来,低声说:“小七,你……节哀吧。”   骆昭翊表情瞬间裂开,眉目染了血迹与灰尘,将所有的凄厉掩下,只剩一片木然冷寂。   沉默无声无息的漫延,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静得叫人心里发慌。   电闪雷鸣响彻天际,震耳欲聋,大雨陡然间倾盆而下。   火势在雨中渐灭,然而凤仪宫已成了一片废墟。   骆昭翊甩开骆廷的手,走到废墟前,用手去掀开那些滚烫未熄的焦木,玉冠早已掉落,长发散落一身,白衣污浊,原本玉瓷般的手上也全是伤痕,惨不忍睹,整个人狼狈至极。   “小七!”骆廷又去拉他,甚至想一掌先劈晕他,可骆昭翊挣扎着推开了他,骆廷气极,嘶声道:“你看看你自己满身的伤,究竟要折腾成什么样才好?你是我大景的皇太子,父皇没了,这天下的重任都落在你身上,你难受也好,痛苦也罢,至少先养好身体成吗?你再看看你的太子妃,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你?大雨天的就陪你在这淋雨……你不顾旁人难道也不顾她了吗?”   骆昭翊蓦地转身,穆双涵就站在他背后,推开宫人遮挡的伞,身形在雨中越显单薄,可她安静极了,一语不发,就那么望着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神情也被雨帘遮住,模糊不清,见他转身,她轻声说:“没事,你要如何,我都陪你。”   骆昭翊僵住,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痛感,身上的,心上的,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声音沙哑,“对不起,对不起……”   骄傲如他,什么时候会道歉了?   穆双涵鼻子一酸,伸手回抱住他,喃喃道:“我明白,我不怪你……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因为他只有她了,因为太过在乎,所以害怕再次失去……穆双涵明白,可正因为明白才更难受。   所以当穆双涵得知一切时,对文帝和皇后都有了恨意,那两个人纠缠了一辈子,如今一死百了,可怜骆昭翊却要无辜承受一切,背负一切,甚至到头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要接受这样的生离死别。   任谁都会崩溃。   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骆廷松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这时,一把伞撑在了他头上,他偏了偏头,骆静仪红着眼眶对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想冲他笑,可惜这笑比哭还难看。   “二哥,父皇和皇后娘娘……真的死了吗?”对皇后还好,可是对文帝……骆静仪的感情不比骆昭翊差多少。   骆廷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回她,“是他们不想活了。”   当一切揭开,皇后没法去面对,文帝也时日无多,他们宁愿以这样的方式死了,也不想再饱受煎熬痛苦的活着了。   骆静仪似懂非懂,只觉心中冰凉,像含了一口黄连,一直苦到了心里。   晚些时候,太医前来诊治,看到骆昭翊的伤口明显恶化,又是无奈又是叹气,却又不敢多言,只能一边帮他换药一边隐晦的告诫。   穆双涵就坐在床边,边上放了清水,她亲自用手巾帮他擦拭的双手,温柔而耐心,等到手上的木屑伤痕都清理完,她头上溢出了一层薄汗,微微抬头,却发现骆昭翊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   因为失血过多,他脸色尤为苍白,气场收敛后,华美昳丽的容色越发凸显,看起来居然有种惊心动魄的孱弱之感。但他表情又很是冷淡,没有半点软弱之态。   “怎么了?”穆双涵摸了摸脸颊,还以为有什么地方没清洗干净。   骆昭翊摇摇头,只是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太医和宫人们低眉顺目的当背景板。   德福轻轻敲了敲门,端着刚做好的红枣汤走进来。   “二殿下和公主走了吗?”穆双涵问了一句。   德福回道:“奴才通传了太子妃的话,让二殿下跟公主回去歇着,可二殿下坐着没动,公主也没走,正陪着二殿下说话呢。”   穆双涵想着骆廷可能是不放心骆昭翊,正好骆静仪也难得有时间跟骆廷单独相处……   她索性也没再多言,转而端着红枣汤,用勺子轻轻拌了拌,舀了一勺喂骆昭翊,轻声劝道:“喝一点好不好?”   骆昭翊看着她,张口咽下。   “甜吗?”穆双涵问他。   骆昭翊忽然静静的笑了一下,轻淡得似天上的云,飘忽就散了,他说:“太甜了。”   无尽的心酸上涌,穆双涵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心脏像被一只手扼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甜腻的味道传来,她压抑不住恶心不适之感,连忙放下碗,转头捂着唇干呕起来。   “阿涵?”骆昭翊脸色倏地就变了,猛地打断太医令包扎的动作,暴躁又急切道:“快去帮太子妃看看?”   文帝和皇后都死了,如果穆双涵再出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太医令暗暗苦笑,将包扎的工作交给上前来的德福,悄悄抹了把冷汗,转而打量了下穆双涵,眼睛微亮,若有所思,“太子妃,您可否伸出手让老臣把脉?”   ☆、第62章 丧钟   骆昭翊向来任性,口是心非惯了,此时此刻却坦然道出了心声,他握住穆双涵的手,垂了垂眼眸,再抬起头时,已看不出任何悲伤痛苦的痕迹,仿佛雨后初霁的碧空,荡涤了所有尘埃,只余一片清明透彻。   穆双涵心中一紧,忧虑不减,面上却不动声色,歪着头问他:“幸运?如果遇见我花光了你所有的幸运,那我岂不是罪无可恕?”   骆昭翊只盯着她看,不说话。   她紧接着笑道:“殿下,我用一辈子来恕罪,你嫌弃吗?”   骆昭翊微微扬眉,却是轻轻哼了声,懒懒的半躺着,一瞬间回到了他们初见时候,他眉目如画,骄横的理所当然:“很嫌弃。”   “哦,”穆双涵端起红枣汤重新递给他,“那也没办法了。”   “是没办法了,等我找到你所有的缺点,下辈子再告诉你怎么改。”骆昭翊抬了抬双手,故意露出所有的伤痕,而后轻轻捂了下心脏旁边的伤口,皱了皱眉,抬头望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   穆双涵瞥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会知道借着伤势扮柔弱了,先前也不知是谁满身伤的折腾!   她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喂他,“脸皮真厚……谁答应你下辈子了?”   骆昭翊指了指她的腹部,神秘的笑了笑,“我知道你答应了,他告诉我的。”   穆双涵手一抖:“……”大悲大喜交替,她家殿下该不会被刺激疯了吧?   看她一副惊吓过度的呆滞模样,骆昭翊心情骤然明朗了起来,戾气郁气都渐渐消散。   穆双涵眨了眨眼,眼中划过柔和的笑意,时间会冲淡一切,以后……会更好吧?   大雨过后,清新满人间,树叶上水珠滴下,溅入水中,漾起阵阵涟漪。   繁盛的帝都,街道上人群又开始活络。   然而,不等喧嚣进耳,就闻钟声自皇城发出,一声比一声响亮悠长,沉闷肃穆,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停住脚步,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因为这钟声寻常时候绝不会敲响,一旦敲响,那代表着宫中有极为重要的人去世了。   几乎同一时刻,在朝为官的,亦或是帝都中的皇亲国戚都匆匆带上了孝,紧急勒令拆除家中一切喜庆的装饰物,协同夫人急急忙忙的都往宫里涌。   文帝和皇后在凤仪宫被烧死,尸骨无存,殿前,唯有合葬而立的衣冠冢。   骆昭翊穿着一身孝服,跪在最前头的地方,身后哭声震天,唯有他平静的不可思议。   骆廷靠他最近,低声道:“你伤势未好,如果不舒服,不妨找个借口回去歇着……父皇最放心不下你,这些虚礼他不会怪罪的。”   “没事,二哥,我心里有数。”骆昭翊淡淡回了一句。   骆廷便不再多言,只是时不时的盯着他。   “殿下,太后娘娘来了!”德福忽然跑过来通报了一声。   自从淑妃和骆苍谋逆,再到文帝和皇后出事,太后大受打击,几乎一病不起,骆昭翊怕她再有个万一,专门安排了太医住在长寿宫,原以为太后来不来,没想到还是拖着病体过来了。   太后脸上带着病容,眼睛红肿,很是憔悴的模样。   “祖母……”骆昭翊伸手要去扶她,却见她双目没什么焦距的模样,对不准他所在的方向,心中一惊,连忙问:“您的眼睛?”   太后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身边嬷嬷小声回道:“太子殿下,太医说太后娘娘是哭得太多了,以致双目失明……”   骆昭翊心中大恸,太后听着动静抓住他的手,拍了拍,语气分外心酸无力:“你父皇……就是太痴了,怎么说他都不听,哀家这把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昭昭,哀家不求什么了,只盼你们莫要步上他的后尘,都好好的,成吗?”   情深不寿。   太后其实看得比谁都透彻。   骆昭翊看了不远处的穆双涵一眼,低声道:“祖母放心。”   太后闻言,眼泪又掉了下来,身边的嬷嬷连忙劝阻,递上帕子,“太医说了,您再这样哭,眼睛可好不了了……”   骆昭翊扶着太后上前,所有人俱是俯身恭迎。   帝后的丧事虽礼数周全,却算不得大张旗鼓,骆昭翊名义上为太子,实际上百官已连着上奏请他登基了,毕竟先前骆苍谋逆风波未平,帝后俱丧人心惶惶,很多事堆着也没处理,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   可骆昭翊在孝期间事事亲为,送棺下葬也都亲往,驳回了所有奏疏,坚持一月孝期后再行登基。   唯一一件让太后欣慰的就是太子妃有了身孕,只不过在帝后丧期,加之时日还短,并未公开,也只有少数人得知了消息。   连着一个多月,穆双涵醒来时,骆昭翊早已出门,晚上歇下了他才回来,两个人都没什么机会说说话,穆双涵处在孕期,心情起伏大,对上骆昭翊时笑容明媚,等他出门便有些郁郁寡欢了。   因为想见的人陪不了她,不想见的人却一大堆,这段时日里,来东宫拜见的人越来越多,还不是冲着太子,而是冲着她太子妃的。   有的能推,有的却推不了。   穆双涵在家中时名声不显,做了太子妃也很低调,没有多久,莫名其妙就传出了贤良淑德的名声,以至于在一群人眼里心里,太子妃就代表着好说话……穆双涵听春绵柳絮说起时也是无语了。   也不知是不是怀有身孕的缘故,越发烦躁,也越发没有精神,这日也就早早歇下了。   夜幕降临,天上星光点点,映着宫中灯火通明,来往的宫人却悄无声息。   骆昭翊进了门,陈沉提着灯为他照路,他解下披着的大氅,递给迎上来的德福,边走边问:“太子妃呢?”   “回殿下,太子妃已经睡下了。”   骆昭翊看了看时辰,抬了抬手,身后人顿住脚步,他却走到了屋前,开了一道缝,往里看了半响,而后轻轻关上门,往书房而去,“太子妃最近很累吗?”   德福想了想,斟酌着,意有所指:“近日许多人来求见太子妃,有些太子妃不好推拒,所以……”   骆昭翊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开骂:“这种事还要太子妃亲自操心,养你们有什么用?太子妃单纯心软,你们是蠢吗?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会找?”他进了书房,抬手就砸捏碎了茶杯。   德福瞬间冷汗就出来了……最近太子殿下更暴躁了!   其实大家也是无奈,如今局势复杂,太子雷霆手段,喜怒无常的,心思难摸透,一句话说就是太难搞,所以众人只好让夫人出马,退而其次都往太子妃这边涌,明里探望请安,实际上还是旁敲侧击打探消息,顺便投石问路表忠心。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推拒不得?孤的太子妃,有什么是不能推拒的?”骆昭翊随手扔了茶杯碎片,擦了擦手,冷淡道:“明日放出话来,就说这段时日东宫不见客,有什么事都给孤写折子上呈,别成天只知道拿女人当出头鸟!”   骆昭翊又说了几个名字,吩咐道:“这几个若是拜见倒是无妨,你机灵些,想些趣事,让她们陪太子妃解解闷也好……”想了想,骆昭翊又道:“这样,明日接穆夫人来东宫,如果太子妃愿意,留下穆夫人小住也可……”   他交代了一堆关于太子妃的事,德福连连点头,“奴才记下了,殿下放心。”   骆昭翊这才坐下,抬手按了按额角,又揉了揉眉心,眼眸垂下,带出一片阴影,分外疲倦的模样。   德福抬头看了一眼,颇为担忧,连着一个多月,太子殿下身形越发单薄消瘦,整个人显然累到极致了,看着连他都心疼了……他悄悄看向陈沉,却见陈沉也眉头紧锁,冲他微微摇头,那意思便是劝过了,没用。   德福暗叹,刚想上前帮骆昭翊按按肩膀,就见他又抬起头,掩去倦意,往外走去。   “殿下,又要出门吗?”   骆昭翊摇头,语气缓和了许多,却是看向主卧室的方向,漫不经心的道:“屋里太闷,孤……出去吹吹风。”   德福嘴角一抽,看到凉风把窗帘都吹了起来,不禁跟陈沉对视一眼,俱是无奈至极——又想看太子妃,又不想吵醒太子妃,自己累成这副德行还来回纠结嘴硬,殿下也是蛮拼!   太子殿下吹着风又走到了主屋外,这结果大家毫不意外。   只不过,这一回他没忍住,开门走了进去。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算不上暗,骆昭翊手脚极轻,走到床前,就见穆双涵躺着,睡得似乎并不踏实,梦里还蹙着眉,时不时地转着头。   骆昭翊皱了皱眉,抚了抚她的发丝,动作极为轻柔,一遍一遍的,直到她安稳下来,才松了口气,收回了手。   他站了许久,也看了她许久,才转身离开。   然而他刚转身,手臂忽然被拉住了,一回头,穆双涵睁着眼睛,还有些迷蒙茫然之意,渐渐的,眼里却溢出了惊喜。   ☆、第63章 过渡   “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穆双涵急着坐起身,蓦地感到一阵晕眩,她拉着骆昭翊不松手,闭了闭眼睛,有些埋怨,有些委屈,低声道:“我好想许久没跟你好好说过话了。”   骆昭翊扶着她坐起来,轻笑一声,“怎么,想我了?”   “废话!”穆双涵嘀咕着,见他又转身,连忙说:“莫非还有事没办完吗?”   骆昭翊摸摸她的头,“我不走。”   说着,他走回桌前,点了灯,屋里渐渐亮了起来,穆双涵抬头,这才察觉他脸上的掩饰不住的倦怠之意,她心里一酸,等他坐回床边,便伸手摸了摸他眉心,“是不是很累?你看你都清瘦了许多,衣袖空落落的……”   “没变丑就行。”骆昭翊面不改色的逗了一句。   穆双涵无语地掐了掐他的脸,又好气又好笑,“是啊是啊,我们太子殿下貌美如花风华绝代,水嫩嫩的连妾身都自愧不如!”   骆昭翊不高兴的瞥她。   穆双涵憋笑,“好好好,说错了,是俊朗非凡风采卓绝!”   骆昭翊轻轻哼了声,抬着下巴继续瞥她,不置可否。   穆双涵摊了摊手,满脸无辜,“怎么,要跟我瞪到天亮吗?”   果然,不管怎样,死傲娇还是改不了死傲娇的本性!   穆双涵几日的烦躁一扫而过,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要看到他就会很高兴。   骆昭翊捏捏她的脸颊,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开口却是询问,“听说最近总有人来烦你,你心情不好?”   穆双涵一怔,其实她以前没这么挑剔,可是怀孕之后心情莫名就起伏很大,有时候情绪来得快,而且总是无缘无故的……她原以为骆昭翊事务繁忙,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没想到他都知道。   “没有什么,嬷嬷们都说这是怀孕后正常的反应,我自己有时候也莫名其妙……那些人来求见的人也无所谓,她们爱说,我就听着,就当是解闷了,”穆双涵清楚他的性子,说:“你别为难德福他们了。”   骆昭翊不置可否,看她半响,问她:“我娶你是为什么?”   “啊?”穆双涵被他问得愣住,随即撇唇,抬头望床顶,嘟囔道:“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我娶你回来不是让你受委屈的!你是我大景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是你要退让的?你大可由着性子来,想见便见,不想见的便不见,”骆昭翊教训她,“有我在一天,便会护你安稳无忧……若是旁人早就架子端上天了,偏你蠢得还给自己气受!”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穆双涵哭笑不得,反问:“若有一天你不在了呢?”   骆昭翊淡定道:“我死了,你陪葬,有意见?”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   骆昭翊单手撑着下巴,神色坦然,“人生苦短,君临天下能有几时?如果当了一辈子皇帝还不能随心意做几件事,那这个皇帝做的也太憋屈了,不当也罢……阿涵,所以你没必要顾忌什么。”   穆双涵沉默了一会儿,问:“殿下,这是你的真心话?”   不想当皇帝?她是有些不信的,这世上有多少人真没有争权夺利的想法?又有几个人不羡九五之尊之位?   “不相信?”骆昭翊笑了笑,淡淡道:“确实也没人相信。父皇不信,所以封我为太子,不知道是不是补偿。二哥不信,所以一直帮我收拾烂摊子。三哥不信,所以一直处心积虑要铲除我。文武百官都不信,所以上奏请我登基,天下人都不信,觉得皇帝死了,太子表面伤心,心里怕是高兴疯了……”   “殿下!”穆双涵听着难受,索性打断他。   “不过那也是从前的想法了,”这世上的事都如此,正反两面,做皇帝有太多限制,却也有至高的权利,那是经历过一切后他所需要掌控的力量,骆昭翊想了想,解释道:“现在我确实要做这个皇帝,只是……我要掌控权势,而不是要被权势所累,阿涵,你懂吗?”   穆双涵看了他半响,依偎进了他怀里,点了点头,“你最有理。”   “我没理,”骆昭翊抱着她,轻声说:“我只是分得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所做的一切是要让她更自在更快乐,如果还要累她小心翼翼,那便是本末倒置了。   穆双涵听了,心里又酸又甜,倏地想起一件事来,“殿下,那日我被三皇子挟持,见你受伤,便受了刺激,脑海中忽然浮现许多画面……”   骆昭翊微微挑眉,低下头看她,“什么画面?”   穆双涵犹豫了一下,“我醒来后记得的不多,很模糊,但是……殿下,我好像真的失去过一段记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幼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骆昭翊怔了怔,随机摇头,“我说过,要等你自己想起来。”   他以前确实想要穆双涵想起来,可如今却又不想了,因为那对于穆双涵来说并不是多美好的一段记忆,能忘了也好,穆柏和徐氏想必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从未对她提起。   穆双涵有些不满,皱了皱眉,低低道:“我好像看到一个八岁左右大的男孩坐在一个黑屋子里,墨蓝的眼睛……那是你,对吗?”她努力回想,头又有些泛疼了,忍不住拍了拍头。   骆昭翊神色微变,握住她的手,却不动声色,“以前的事你慢慢想,想一辈子也不要紧,我等得起。”   “可是……”穆双涵欲言又止,可是她很想记起来,总觉得那是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没有可是!”骆昭翊抬手覆在她腹部,转移话题,“怎么样,孩子乖不乖?”   穆双涵看了他一眼,心知在他这里套不出什么话来,想着要找个机会问问她爹娘才是,她也没再多问,而是顺着他的话嗔道:“孩子像你,一点也不乖,总是闹我!”   骆昭翊听了就笑,目光柔和又温暖。   难得一夜好眠。   翌日,穆双涵醒来,骆昭翊果然已经不在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刚用完早膳,问了柳絮,今日有多少拜帖,春绵却只拿了几张出来,还是跟不那么令人反感的几位,她面上自然而然流露了不解。   春绵已然笑道:“还是殿下最心疼太子妃,让德公公传了话,说是太子妃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许多拜帖都推了回去,只留下几张,太子妃若闲了,自可招人来解解闷。”   穆双涵想起骆昭翊昨晚的话,不禁笑了,这人啊,原来早就帮她摆平了,还说什么让她自己推了……   “奴才参见太子妃。”德福过来请安,起身后笑着说道:“奉太子殿下之命,已将穆夫人接进宫,如今就在正厅候着,太子妃……”   “我娘?”穆双涵大喜,不等他说完,已急急去了正厅。   穆双涵赶到正厅,却见不仅是徐氏在,连穆戎也一起来了,她顿时眉开眼笑,随手让侍候着的宫人退下了,走过去叫道:“娘,阿戎!”   “姐!”穆戎冲到她跟前又连忙止住,挠挠头,傻呵呵的笑,“姐,听说我要做舅舅了?”   穆双涵拍了拍他的头,打量着他,“总是这么莽撞,书读的怎么样?功夫练得如何?我瞧着又长高了些……”   穆戎眉飞色舞,略显得意,“我已经能在陈护卫手下过百招了,太子姐夫都说我有天赋!”   穆双涵眼睛一亮,抬头看向徐氏,徐氏点点头,颇为无奈,“这孩子读书方面只能算尚可,学武倒是比一般人强些,我听太子殿下跟你爹提起,穆戎将来若要为官,必是武将。”   “倒不求他加官进爵,好好的别惹事就行。”   穆双涵实话实说,徐氏却是拉着她坐下,“你别担心他了,如今顾着自己要紧……你有了身孕,我跟你爹都很高兴,只是这孩子来的时机,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你可得长点心了。”   穆双涵有些不解。   徐氏压低声音,“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朝臣们打的主意都是要送闺女进宫……太子殿下只有你一个太子妃,可你现在又有了身孕,没法服侍他,这对于旁人来说,可是大好时机……娘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唉,你小心些便是。”   徐氏相信太子对她闺女的心不假,但无论如何也不觉得做皇帝的能独宠一人。   穆双涵脸色微变,徐氏叹了口气,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肚子里的是太子殿下的长子又是嫡子,只要好好生下来,就是你最大的保障……娘也不是要你争什么,阿涵,你虽已贵为太子妃,娘却一直最放心不下你……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了?”   若非徐氏提出来,穆双涵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这段时日骆昭翊忙得不可开交,他们都没心思想其他,可以后呢?她确信骆昭翊对她没有二心,但正如她母亲提醒的,有些事不得不防,必须要长点心了。   后宫一事,也的确是个问题,就算骆昭翊没这个心,文武百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喷死的对象恐怕也只会是她……   ☆、第64章 将至   穆双涵心里想的多,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以免徐氏更加担心,轻描淡写的将话题带过去,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娘,我小时候……跟你们离京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   徐氏还沉浸在担忧的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特别的事?你指的是什么?”   穆双涵敛眸,作出苦恼的模样,“娘,我上回在医馆时没跟您说,最近脑中总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像是我小时候的场景,可我置鞑患堑谩   徐氏一惊,表情微变,心里有了警觉,就见她抬头看过来,“娘,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   “你那时候才多大,忘记的事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徐氏不以为然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你现在有了身孕,别总是乱想,疑神疑鬼的对孩子也不好……对了,你有没有给孩子起个小名叫一叫?”   徐氏分明是在转移话题。   穆双涵眼神渐深……果然有问题。   “还没有呢,要不娘帮着想一个?”徐氏显然不想提,穆双涵也不多问了,笑眯眯的顺着她的话。   徐氏笑道:“这是你跟太子殿下的事,我可不插手,我啊,现在就盼着我的亲亲外孙出世呢!”   “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穆双涵低了低头,抚了抚还未显怀的腹部,笑容温柔似水,较之以前更多了一份特别的风韵。   穆戎一听跑过来叫道:“男孩!”   徐氏顿时失笑,穆双涵瞄了他一眼,戏谑的问:“女孩不好吗?”   谁知穆戎认真回答说:“先有男孩,再有女孩,哥哥可以保护妹妹!”   穆双涵心中一动,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孩子!”   徐氏欣慰不已,柔声道:“阿戎是知道心疼姐姐了。”   转眼间,帝后的丧事已经进入了尾声,风波也渐渐消停,接下来的,便是太子登基一事了。   有人欢喜,也有人忧心如焚。   掺和进骆苍谋逆一事的人大多被处决了,唯独端敏长公主府还好好的,只是被禁足罢了,比起废除侯位满门抄斩的武阳侯府,好了不知道多少。   “长公主!”   端敏长公主坐在窗前,抬头看了一眼,“魏嬷嬷,什么事这么慌张?难不成太子终于想起我这个姑母,准备处置我了?”   骆苍一死,她就知道都完了,事到如今,她连架子都懒得端了。   “长公主,这个……”魏嬷嬷环顾四周,见无人,便关上了门,走到端敏长公主跟前,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什么东西?”端敏长公主本不以为意,接过一看却愣住了,捏住纸条,厉声道:“不是早跟那边断了联系吗?为何又找上门来?”   “……老奴觉得,长公主已无退路,倒不如与他们合作。”   “合作?合作谋取大景江山吗?”端敏长公主冷笑,“当初因为穆家那事,本宫欠他们一个人情,可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早就两清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至少现在本宫还是堂堂正正的长公主,跟他们合作恐怕到最后连这一点体面都不剩了!”   夺嫡与窃国,那可是两码事。   魏嬷嬷皱着眉,忽然凑近她耳旁低语了几句。   端敏长公主倏地抬头,若有所思。   东宫。   已是午后,穆双涵闲来无事,便坐在院子里刺绣。   小狐狸爬到她对面的石凳上,趴在上面望着她,尾巴耷拉了下来,大白虎也懒洋洋的桥上打盹。   这两只仿佛知道发生了许多事,被压抑的气氛感染,最近一段时日都没闹腾,很是安分贴心。   穆双涵绣了一红一白两幅样品,交给春绵,吩咐说:“天气转冷了,给小白小红也添些保暖的料子,图案就用这个吧。”   春绵偏头看了看两只,笑着应下了,“太子妃,您对它们可真好。”   “咱们东宫吉祥物,当然得照顾好了。”   穆双涵调侃了一句,捏了捏小狐狸的尾巴,小家伙顿时炸毛,跳下石凳蹿远了,没过多久又从树后探出脑袋,“呜呜”叫了一声。   “过来。”穆双涵冲它招招手。   小狐狸摇着尾巴,蹿到了桥上,跳到了大白虎的背上,用屁股对着她。   大白虎抬了抬眼睛,又闭上了。   穆双涵扑哧一笑,“脾气越来越大了。”   “还不是你惯的?”背后忽然有人轻哼了一句。   穆双涵一转身,就见骆昭翊披了件单衣懒洋洋的靠在门边,长发未束,披散下来,眉目间褪去了累极的倦意,含笑看来,道不尽的风流缱绻。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殿下,你可真能睡。”穆双涵摆了摆手,吩咐人去厨房弄点吃的来。   骆昭翊这段时间是累惨了,好不容易有个闲暇,连饭都没吃,抖都用来补觉了。   “有没有好一点?”穆双涵笑着问。   骆昭翊点了点头,抬着下巴指了指那边的小狐狸,“别太宠着他们,都让你惯出一身坏脾气。”   “殿下,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骆昭翊瞥她,走过来坐下,“你的意思是我脾气不好?”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穆双涵眨了眨眼。   骆昭翊矜持道:“能哄我开心的话。”   穆双涵:“……”   德福拎遮食盒走过来,摆了一桌子吃的,又笑眯眯的退下了。   骆昭翊专攻甜点,其他的基本不怎么碰。   穆双涵无语,拿开甜点盘子,“伤还没好,多吃点别的啊!”   骆昭翊盯着她看,眼睛里泛着幽幽的光。   穆双涵望天,捏起一个做工精致的点心塞嘴里嚼了嚼,“殿下,别这样看我啊,是太医说的,你失血过多,伤势重,大半年好不了,要吃点好的,多补补!”   骆昭翊冷哼一声,不爽地要扔盘子。   穆双涵悠然地摸了摸肚子,“你扔一个试试,我们家宝宝可受不了惊吓。”   骆昭翊:“……”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这一回,太子妃完胜。   骆昭翊撑着下巴瞥她,穆双涵忍笑,伸手捏了个点心喂到他嘴边,骆昭翊扭脸,很是不屑……不就一块破糕点么!   “真不吃了?”   穆双涵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作势要缩回来,骆昭翊一把抓住她手腕,张嘴吞了点心,连带着咬住了她的手指。   “……”穆双涵哭笑不得,“我的太子殿下,你属返模俊   骆昭翊轻轻舔了下,穆双涵指尖一麻,酥到了心里,她连忙收回手,瞪他——大白天的耍流氓啊!   掰回一局,这下骆昭翊心满意足了,弯了弯眉眼,继续悠闲的吃东西,吃完了,擦了擦手,才慢悠悠的说:“那我的太子妃一定是个披着老虎皮的兔子,虚张声势,一逗就跑的比谁都快!”   一语中的,戳心窝啊。   穆双涵哼了声,不跟他一般见识,“对了,端敏长公主不是勾结三皇子谋逆吗,你怎么没处置她?”   “查到一些事情,”骆昭翊摸了摸她的脸颊,比前些天又红润了许多,这才微微一笑,说道:“父皇母后死了,三哥死了,冯茹也跑了没踪影……我需要一个诱饵,才能引鱼上钩啊。”   穆双涵发现,他此时提起文帝等人的死亡已经极为平静了,仿佛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阿涵,登基大典就在几日后,到时候怕是会有客远来,不过也不是什么重客,你随意些就好,别太累了,知道吗?”   穆双涵狐疑的看他——什么人?   骆昭翊只是笑了笑,眼神渐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65章 登基   夏去秋来,秋去冬至,转眼,便是新帝登基的日子。   近来都是阴沉沉的天气,难得这日天高气爽,阳光明媚,蓝天上白云悠悠而过,喜气漫延开来,一扫帝都沉闷之气。   景文帝离世,昭帝继位,当头的几件大事,一是追封先帝后,加封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二是册封太子妃穆氏为皇后,二是加封了几个兄弟为亲王,大皇子为安王,二皇子为贤王,四皇子为端王,五皇子为英王,六皇子为瑞王。   大殿之上,百官列位。   穆双涵身着华服,头顶凤冠,双手置于身前,神情肃然,眼角上挑却天生笑意缱绻,平添妖娆,这一身华贵夺目的服饰也压不下她艳冠群芳的容色,真正是相得益彰,美艳不失庄重。   她抬着头,一步步的往前走去,上首,骆昭翊含笑注视着她,似风拂玉树,微微抬手间,广袖飘摇曳地,一瞬间,凌厉的气势如潮水尽褪,但见眉目如画晕染开来,绘成盛世的图景,道不尽的风华绝世。   穆双涵抬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握紧。   百官整齐跪拜:“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穆双涵心跳地极快,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原来她已经登上了这天下女人都欣羡渴求的位置,先前百般做的准备通通都忘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皇后。   骆昭翊不过弱冠之年,她也才豆蔻年华。   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可她……他们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啊。   坐下的时候,骆昭翊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抚,穆双涵唇角微扬,收回了手。   德福念着圣旨,骆廷等人一一领旨谢恩,只有大皇子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望着骆昭翊痴痴傻傻的笑,骆昭翊专门安放了一个小太监全程扶着他,以防他心智不全闹出什么笑话来。   其他几个兄弟多多少少有些紧张,骆廷最是镇定坦然,与骆昭翊目光相对,两人俱是一笑,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前来通报:“启禀陛下,得知消息,西夷使臣来贺,正在宫门外求见陛下!”   穆双涵倏地偏头——客人?   骆昭翊神色不变,笑容却微敛,抬头扫了一眼,见百官脸色不一,便抬了抬手,淡淡道:“宣。”   左右相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西夷又在搞什么鬼?   自当年武帝强娶西夷圣女,引发西夷内乱,至今未休,原因还在于西夷的传统,他们信奉圣女与神殿,可从鹊去后,从蓉跑了,最纯正的莫氏一脉在那一代断层,于内乱中渐渐消亡,导致西夷的状况日渐趋弱。   如今其内部取代莫氏一脉的是廖氏,可是这么些年来,廖氏虽势强,却总没有办法服众……因为他们一脉一直出不了一个纯正的圣女,难以聚集涣散的人心。   穆双涵也听过一些关于西夷的传闻,但了解的不多,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西夷来贺,她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进殿解刀!”   外面忽然传来厉喝声,随即是一阵争论声,骆昭翊偏头使了个眼色,德福会意,匆匆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面貌精明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恭谦的笑容。   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身上裹着的是兽皮制成的衣服,整个人显得十分粗犷,眉宇间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戾气,虽长得也是硬朗不凡,但表情狠厉,总让人不敢直视。   最后一个,却是个身着异域服饰的妙龄女子,脸上还遮着面纱,可她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一双眸子魅惑勾人,只看那婀娜的身影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不少人心中暗叹,这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穆双涵眉梢一挑,饶有兴趣的看过去。   “西夷使臣廖原,参见大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中年男子领着另外两人躬身拜下,礼数倒是不差。   “免了。”骆昭翊语气不咸不淡的,懒洋洋的靠着椅背,居高临下的俯视几个人,“朕记得,除却特定的上贡之期,其他时候未得传召,藩族部落是不得踏入帝都一步的……右相,是不是朕记错了?”   右相忽然被点名,脑中一激灵,连忙俯身回道:“陛下没记错,的确是这样。”   骆昭翊瞥了那几人一眼。   廖原心说,这位新帝果然比文帝脾气差多了,开口就是问罪啊……   “陛下息怒,西夷臣服大景多年,早已同气连枝,绝无二心,此次是族长听闻陛下登基,特派我等送来礼物以示庆贺,明日我等便会离开,回返西夷,绝不会在帝都长久逗留,望陛下明鉴!”   “哦?”   德福侧身,低声回禀:“陛下,东西都已交由内务府清点。”说是清点,也是搜查,大家都心知肚明。   骆昭翊点点头,“行,朕知道了,心意也领了,便免了你们擅入之罪,明日带着赏赐回西夷去吧。”   “谢陛下!”廖原拱手又是一礼,随即笑道:“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说着,他示意身后两人上前,解释道:“这两位,一个是我西夷年轻一代最英勇的武士廖腾,自幼爱武成痴,听闻大景人杰地灵,便一心想来此见识一番,寻求挑战,望陛下恩准他留下,了却他的心愿。另一位是族长幼女廖雅岚,正值芳龄,在西夷是一等一的美人,族长特命我送她来大景和亲,来表明西夷愿与大景世代友好的诚意……”   廖雅岚面纱未摘,却稍稍抬头,恰好对上骆昭翊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一点不见羞怯闪躲,反而有些主动。   和亲?   这才是重点吧。   穆双涵眼中没了笑意,大景的贵女们还没出动,又从西夷来了一个?当她这个皇后是摆设吗?   “本宫还奇怪,西夷来贺怎么带了个姑娘,原来是来和亲的。”穆双涵终于不再沉默,语气轻柔却不失威严,坐在上首,微微一笑,顿如珠玉在侧,满殿生辉,正宫皇后的气场直接压制了廖雅岚,更不用说,她本就生得美艳绝伦。   骆昭翊唇角微扬,没出声,眼里却全是纵容,把呛声的机会留给他的皇后。   穆双涵打量着廖雅岚,“虽说是美人,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既要来和亲,便露出真面目来,大景人才济济,青年才俊任你挑选便是,本宫和陛下也会帮你相看,定会为你选个好夫婿的。”   其实廖雅岚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穆双涵,肤白似雪,面若桃花,五官无一不精致,堆砌之下便是这么一张妖娆绝色的脸,大景这位年轻的皇后美得让人嫉妒。廖雅岚自小对自己的美貌极有信心,一看之下,也不禁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皇后娘娘,其实……”   廖原连忙欲开口,廖雅岚已上前一步,伸手揭开了面纱,直直的看着上首的皇帝陛下,说的很直白,“这帝都的青年才俊再多,又有谁及得上陛下?雅岚要嫁,就要嫁最出色的男人!”   殿中有人抽了抽气,为她大胆的话,也为她不俗的容色。   帝都出美人,大家见的多了,帝后本身就是风华绝代的人物,可廖雅岚的美却是野性的,充满侵略的,能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换句话说,那就是个天生的尤物,以色侍人的极品。   穆双涵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冷笑,抢别人夫君还说的那么好听——欠揍!   “雅岚确实是我西夷送来侍奉陛下的……”   廖原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穆双涵遗憾的说:“那可不行了。”   廖雅岚蹙眉:“为何不行?”   “因为陛下是本宫的!”   穆双涵含着笑,轻飘飘说了一句,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只听过皇后是皇帝的,没听过皇帝是皇后的,他们家娘娘简直了!   骆昭翊忽然大笑,这才偏头看向穆双涵,语气竟然还挺骄傲,“说的好!”   穆双涵不着痕迹的瞪他一眼……这货一直不出声不就是想看她吃醋么!死傲娇!人前给你面子,回去再找你算账!   骆昭翊挑眉,冲她眨了眨眼——皇后辛苦了,回去奖励你!   穆双涵扭脸——滚蛋!   皇帝陛下话音落下,众人再次:“……”   “后宫佳丽三千,莫非还容不下一个雅岚吗?”哪有皇帝把送上来的美人往外推的?廖雅岚不死心的又问。   骆昭翊却没再看她一眼,目光落到骆廷身上:“贤王!”   骆廷出列,俯首笑道:“陛下有何吩咐?”   “西夷与大景和亲一事就交给你来办,有意者都可参与,务必要促成一桩好姻缘。”   骆廷很是无奈:“……是。”他才刚封了贤王又不是封了红娘啊摔!   廖原暗暗心急,廖雅岚攥起掌心,又松开,一脸落寞的说:“既然如此,雅岚也不敢再强求……不过,虽有贤王殿下牵线,雅岚却不熟悉大景风俗,想请皇后教导一二,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她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小肚鸡肠了。   穆双涵无所谓道:“当然。”反正廖雅岚按规矩也是住在宫里的,怎么也躲不过去。   廖雅岚倒也识趣的暂退了,她不笨,知道这种情况闹下去占不了好处,罢了,来日方长。   廖原从廖雅岚的话里接收到某种讯号,也不再多言,而是提起廖腾的事。   西夷人好武,大景却是文人的天下,说不是来砸场子的都不信,百官一看廖腾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好招惹的,右相不赞同道:“陛下,正所谓以和为贵,这打打杀杀的怕是不好。”   廖腾一脸凶狠,说话很不客气:“大景人才辈出,还怕了不成?”   众人觉得西夷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说的好听的那是淳朴直白,说的难听点那就是没眼色,方才的美人是有特色有风情,还可以被原谅,如今这么个大个子也太不讨喜了……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   骆昭翊瞥了一眼。   左相摸着胡子道:“陛下,依老臣所见,西夷的勇士来挑战,也是对咱们大景子弟的考验,帝都此前气氛凝重,不如趁此机会,以武会友来个盛事,也算凑个热闹?”   “这提议不错,”骆昭翊点了点头,吩咐道:“就由端王,英王以及孝定侯世子负责办理此事,皇城内外的安全就交给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岳骁与禁军统领宋炀。”   新帝登基,果然就开始重用新人了,其他人不提,孝定侯世子……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了?   孝定侯诚惶诚恐的代子谢恩,心说,跟徐家的亲事还真是结对了!   骆昭翊摆了摆手,让人领了廖原几人下去安排住处,这使臣明日也是走不了了,不过也好,他正愁线索太少,这边就送上门来了。   接下来,登基大典最后的步骤过了,也就散了。   因着象征身份的凤仪宫被烧毁,从太子妃变成皇后的穆双涵这会才发现一个问题——她没地方住了啊qaq   ☆、第66章 目的   百官都散了,皇后娘娘傻了。   新上任的皇帝陛下悠闲地往前走,却是边走边笑,时不时的瞥一眼愁眉苦脸的穆双涵,回过头来单手握拳置于唇边——忍笑。   穆双涵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撇着嘴,骆昭翊难得见她这般委屈的模样,心都软了一片,转身抱住了她,轻笑一声,“傻啊,你当然是跟我住了!”   “才刚登基,怎么就不顾礼数了?”穆双涵看了看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宫人,“你啊我的,被人听到了又该说道不是了!”   骆昭翊捏捏她脸颊,“没事,在你面前,没必要讲究太多。”   文帝所住的寝宫离凤仪宫很近,骆昭翊登基后却没接着入住,而是直接住进了昭明殿,昭明殿又分内外围,前面是朝堂大殿,后面内殿是寝宫,连着御书房,处理朝堂政事也方便,因着地方够大,内殿与外殿离得远,倒也不失清静。   穆双涵被骆昭翊牵着进了内殿,才发现他早就安排妥当了,原本在东宫时她所喜欢的东西一样不少,不禁抿唇而笑,“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那你喜欢吗?”   穆双涵点点头,见案桌上摆放了一瓶梅花枝,色泽鲜亮,忍不住凑近嗅了嗅,伸手碰了碰,“往年冬天,爹娘总爱带着我和弟弟在下雪天外出赏梅,他说梅花单看很寻常,开成梅林才有看头,雪地梅林更是盛景……”   她说着,往外看了看,“今年的第一场雪未免来的晚了些。”   骆昭翊闻言,在她对面坐下,倒了杯两杯热茶,一杯递到她跟前,一杯握在手里,笑了笑说:“文人风雅是常事,我只当四哥有这情趣,看来穆少卿也不例外。”   穆双涵听了也笑,“端王书画双绝,是真风雅,我爹嘛……他一直公务繁忙停不下来,哪有这种闲情雅致,其实纯粹是觉得愧对我娘,讨她开心的,每每都是我带着阿戎玩疯了,他们俩就坐着说话……”   说起家中事,穆双涵显得很是开心。   骆昭翊看了,就道:“在宫里呆久了会闷,等空了,我带你出宫走走?”   “好啊!”穆双涵脸上绽出笑容来,随即叹道:“陛下,其实我知道你忙,你不用为了我刻意去空出时间,身体要紧嘛,咱们来日方长,赏花游乐也不急在一时……倒是西夷这回,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来,狐疑的问:“你上回跟我说的客人就是指的西夷使臣吧?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了?”   骆昭翊抿了口茶,又放下,淡淡道:“只是猜测罢了。当日父皇母后双双离世,我忽略了冯茹,等到派人去追查时,她已经没影了。母后疯疯癫癫这么多年,她一直忠心照顾着,若非她最后放的一把火,谁能怀疑到她?她拿走了我的血,你说,我的血有什么特殊的?”   提起这事,穆双涵就寝食难安,紧蹙眉头道:“当初就不该放你的血!我想想这事都觉得难受……这世间之大,不乏巫蛊咒术吧!万一她……”   骆昭翊摇摇头,“我怀疑她是西夷人。”   穆双涵话音戛然而止,“什么?母后生前极为信任她,那她是莫氏一脉的幸存者还是廖氏一脉安插的眼线?”   “这些,暂时还不清楚,可她的暴露,倒是令我想起来许多以前的事……”骆昭翊眼神晦涩,倏而问:“你觉得母后心性如何?”   穆双涵不知道他为何问起这个,她对已故的皇后了解也不深,一时没法回答。   骆昭翊也没想她能回答,自顾自的沉思道:“莫氏一族覆灭之事,父皇瞒她的极好,仅凭背叛与换子……一时疯癫还说的过去,可能让她疯癫二十年?看她说话行事的风格……会是如此软弱之人吗?”   “可能是因为,对于她来说,丈夫和孩子当时是她的全部了……”穆双涵也想不明白,犹疑着问:“你是觉得……母后的疯癫是被人害的,而那个人就是冯茹?”   “不无可能。”   穆双涵闻言沉默了,如果是这样……她抬头一看,果然见骆昭翊眼里掩饰不住的狠意与杀意。   “还是要尽快抓到冯茹才好,否则不能安心。”穆双涵蹙了蹙眉,“那个廖雅岚……会不会是突破口?”   骆昭翊一听就笑了,拉着她的手问:“就算她是突破口,你愿意让我跟她去逢场作戏?”   穆双涵缩回手,侧过身子不看他了,半响才闷闷的道:“不愿意!”   “这不就得了,西夷派她来的目的……哼,美人计是这么好用的吗?”骆昭翊拎着茶盖轻轻敲了敲杯子,垂了垂眼帘,嘴角勾起像是在笑,却让人看的冷到了心里。   “她不美吗?”穆双涵偏了偏头。   “比她更美的我也见过。”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谁啊?”   骆昭翊一本正经的抬了抬下巴,“你去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穆双涵听了哭笑不得,无奈道:“跟你说正经的,别贫啊……你说西夷要用美人计,他们是有反心了?或者……真的只是送个美人来讨好你的?”   “有野心很正常,但对廖氏一脉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攘外必先安内。”   穆双涵一怔,好像有一条暗线将所有的东西连在了一起,攘外必先安内,可在西夷,安内需要……纯正血脉的圣女!   她直直盯着骆昭翊墨蓝的眼睛,一拍桌子,脱口而出:“廖雅岚是来……”   骆昭翊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将她揽了过来,抚着她的发丝,微微颔首。   穆双涵又气又无语,只觉得无比荒诞,怒道:“你离她远点!”   “放心吧,红颜枯骨,掀了那层皮内里不知道有多不堪,蠢货才会上勾!”骆昭翊并不将廖雅岚放在心上,双眼微眯,若有所思道:“比起她来,廖腾更值得注意。”   “怎么?”   骆昭翊意味深长道:“此人不简单啊!”   夜幕降临,乌云遮住了月亮。   一道身影飞速的蹿出,在屋顶上穿梭,几乎跑遍了整个皇宫,却没有一个人发觉,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又不见踪影了。   清晨,穆双涵忽然听到一阵响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朦胧中见骆昭翊站在窗边,“陛下?”   “没事,你继续睡。”骆昭翊走过来轻抚着她的背,穆双涵困得厉害,又睡了过去。   骆昭翊抬头看向窗外,目光幽深,带着几许嘲弄。   等到白日里,骆昭翊去上朝处理政事,穆双涵起来后特地想了想,发现不是做梦,而后就看到桌上少了一个杯子:“……”喜欢随便扔东西什么的真是太不好了!   用完早膳,春绵进来禀告道:“皇后娘娘,徐翰林夫人求见。”   她那位继任的外祖母?   穆双涵问:“她一个人来的?”   “还带了徐家二小姐。”   穆双涵略带讽刺的笑了笑,昨日骆昭翊才用了孝定侯世子办事,今日徐老夫人就带着徐婉沁来求见,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摆了摆手,春绵会意的领了人进来。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了。”穆双涵笑着看向徐婉沁,“表姐,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徐婉沁显然是被硬拉过来的,她性子又直又火爆,脸色并不怎么好,对着穆双涵也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无奈,“皇后娘娘,臣女不敢当……承蒙娘娘眷顾,一切安好。”   穆双涵示意她们坐下,“哪有什么敢不敢当的……你跟孝定侯世子的婚期可定了?”   提及婚事,徐婉沁就脸红了,倒也爽快,“定下了,等冬天过去,就在四月桃花开的时节。”   算起来也就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徐婉沁跟赵帆定亲后已有过数面之缘了,两人谈不上一见钟情,但彼此间也有了十足的好感,剩下的,自有成亲后去磨合了。   其实徐婉沁对穆双涵的感情很复杂,原先的小表妹忽然就变成东宫太子妃,再到如今的中宫之主,她以前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此时再见,亦有些惶恐,更多的还有感激与惭愧……新帝登基还记得赵帆,若说其中没有穆双涵的原因她是不信的,可是她从前为穆双涵所做的并不多,甚至初时还有矛盾……   穆双涵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虽然徐婉沁跟她关系是不错,可她觉得,若赵帆没什么本事,骆昭翊也不会重用的……烽火戏诸侯这种事实在不是骆昭翊的风格。   徐家人……毕竟是她的亲戚,徐婉沁徐正弘其实都不错,就出了一个庄若欣令整个徐家都蒙羞待罪了。其实算起来,庄若欣也谈不上是徐家人,关键还在眼前这个徐老夫人身上。   “皇后娘娘,”见穆双涵只顾着跟徐婉沁说话,徐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重新跪下道:“臣妇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穆双涵点点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宫也明白,你说。”   “臣妇的外孙女庄若欣,年纪小不懂事……”   “如果你是来为庄家求情的,大可不必了!”穆双涵神色不变,平静道:“勾结骆苍,谋害本宫,公然在徐家下药……这些还要拿年纪小不懂事当借口,呵,本宫会怀疑你跟她早有勾结的!”   庄若欣还被关在天牢里,庄家的处置也快下来了,免不了被流放的罪责。   “娘娘明察,她只是被人哄骗,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就算是有罪,也罪不至死,亦不该牵累她一家啊,求您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网开一面……”徐老夫人说着,急忙冲徐婉沁使眼色。   徐婉沁暗暗气苦,心说为了庄家就不顾徐家了吗?为了一个外孙女就不顾孙子孙女了吗?   其实徐老夫人之所以要护着庄家,不仅仅是因为女儿和外孙女,而是庄家本也是她的娘家,只不过她生了女儿又嫁了娘家的子侄,可谓是亲上加亲。   这一回进宫,她也很是无奈,急急的拉了徐婉沁来求情,还是瞒着徐翰林的,虽说事后定然免不了被徐翰林责怪,可那些都能慢慢修补,而庄家却是等不得了!   ☆、第67章 训斥   穆双涵重重的放下茶杯,脸上没了笑容,“网开一面?你是说让本宫网开一面,饶了庄若欣,饶了庄家?”   徐老夫人心里疙瘩一下,可话至此处,也只得硬撑下去,“娘娘,若欣是有错,也不是不罚她了,可都是一家人,根连着根,何苦让别人看了笑话,依……”   “祖母,您还是少说几句吧!”眼见穆双涵脸色都沉了下来,徐婉沁连忙出声制止,“这事,皇后娘娘自有决断!”   徐老夫人很是不悦,这个孙女向来是孝顺的,可今日却处处跟她作对,原本是带过来向穆双涵讨个情面,谁知徐婉沁不仅不帮着,反倒给她添乱!   穆双涵嗤笑一声,抬头看过去,“徐老夫人,本宫看你年纪大,给你几分薄面,可你也不要不知好歹!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呢?还当本宫是初回京时任人摆布的小姑娘?你想让本宫对庄家网开一面是吧,好啊……”   徐老夫人慢慢背后渗出了冷汗,就见她伸手指着大殿内的柱子,慢条斯理的道:“若能让本宫看到你的诚心,本宫可以考虑!”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就看在徐老夫人心中,是庄家重要,还是自己更重要了。   徐婉沁吓了一跳,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刚想开口,穆双涵一个眼神过来制止了她。   徐老夫人面色阵红阵白,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得,有些虚脱地瘫在地上,“皇后娘娘,按理,你还该叫我一声外祖母,你就不怕担上不孝的罪名吗?”   穆双涵不咸不淡的反问:“本宫的外祖母在徐家陵墓安眠了好些年,想来很是寂寞,你是想去陪她了?”   徐老夫人半响说不出话来,她这会才有种真切的恐惧感,眼前这个不再是那个她不放在眼里,连客套都懒得理会的小姑娘了,而是高高在上,备受帝宠的皇后,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   “看,你为庄家求情的决心也不过如此,”穆双涵略带嘲讽,重新端起茶,“春绵,送送徐老夫人,免得摔着,该有人说本宫不孝了!”   春绵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扶着徐老夫人往门外而且,徐婉沁又羞愧又无奈,朝穆双涵深深拜下,穆双涵微微笑了下,摇了摇头,“无妨,你去吧。”   徐婉沁也退下,追了上去。   出了宫,徐老夫人才有些缓过来,徐婉沁好声好气劝了几句。   徐老夫人却厉声道:“你方才为何不发一语?”   “祖母!”徐婉沁气得咬牙,“欣表妹犯了错,咱们不计前嫌,该帮的帮了,该求情的也求了,莫非真要为了她搭上整个徐家才算罢休吗?您别忘了,祖父早已跟欣表妹断绝关系,亦不准咱们跟她来往,咱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做的太绝,真正是仁至义尽了!您怎么不想想,若非当日祖父早有察觉,咱们徐家都要被她牵累,她半点不念情分,我不记恨就算了,您还想让我如何?”   徐老夫人扶着额头,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哪里又仅仅是为了庄若欣啊,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娘家一倒台,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转眼,又是几日。   徐翰林得知徐老夫人进宫为庄家求情一事,直接斥责了她,让她呆在佛堂里哪都不让去,在府里也连着许久没个好脸色,且亲自进宫请罪一番才算作罢。   而庄家的处决照常进行,也算落下帷幕。   庄若欣被处死,庄家被流放的那一日,徐翰林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说是断绝了关系,寒了心肠,可疼了这么多年的外孙女,怎能不难受痛苦呢?   英王等人负责的武会一事正在筹备中,骆廷忙着当“红娘”,整日在府里看各种青年才俊的家世品性家世等等,帝都世家子众多,要从中挑选合适的人选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此他也忙得出不了门。   就在诸事繁杂匆忙之际,今年的第一场雪悄悄来临,隆冬初雪纷纷扬扬,银白覆盖大地,幽淡的气息弥散,嗅了一口冰霜,浸了满身寒凉。   骆昭翊批完奏疏,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下雪了,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   德福上前换了热茶,又为他添了件衣服,骆昭翊皱了皱眉,德福笑着说:“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陛下伤势还未痊愈,加件衣服,若是受寒了,皇后娘娘又该担心了。”   往年冬天,骆昭翊只着单衣就能满大街的走,今年穿得厚实却是有些不习惯,德福也知道,因此才搬出穆双涵来劝服,骆昭翊闻言撇了撇嘴,却没多说什么了。   “陈沉看人看的怎么样?”   “……陈护卫似乎是被他发现了。”   骆昭翊点了点头,“意料之中,陈沉不是廖腾的对手,被发现也正常……没打起来?”   “这倒是没有,廖腾虽发现了陈护卫,却做出没发现的样子,这些天安分许多,”德福摇头,说起来也有些好笑,“陈护卫却被激起了斗志,两人明面上都不动声色,暗地里较劲了好几回。”   骆昭翊噗嗤一笑,“陈沉这木头难得这么大火气……看来没少吃亏。”   德福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颇为同情。   骆昭翊笑了笑,若有所思,坐了一会,合上奏疏,起身出了御书房。   德福连忙拿着伞跟上,“陛下,去哪儿?”   骆昭翊神情明显柔和了下来,“去看看皇后吧,正好陪她一道用午膳。”   德福听了就吩咐小太监去通知御膳房,而后跟在骆昭翊身后,可路过御花园时,迎面就有人走了过来,他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的打着伞。   廖雅岚身裹裘衣,穿得略显单薄,玲珑有致的身姿未损半分,容色仍是美得张扬夺目,她满脸惊喜的走过来请安,“本是随意出来走走,没想到竟能巧遇陛下,真是有缘!”   骆昭翊随意“嗯”了身,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走了过去。   廖雅岚笑容僵住,倏地转身喊道:“陛下留步!”   骆昭翊漫不经心地继续走,雪花轻柔的落在他衣袖上,又悄然间融化,树木光秃,百花谢了,这御花园里也只有梅花傲然独放。   廖雅岚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位年轻的昭帝陛下真是像极了雪地寒梅,生于红尘之中,却开在俗世之外,某种程度上也是离经叛世,仿佛什么都约束不了他,天生的傲骨。   “陛下,您真的清楚自己的身世吗?”为了留住骆昭翊说话,廖雅岚不得不抛出一些隐秘了。   骆昭翊顿住脚步,没转头,语气淡漠:“什么意思?”   “陛下,您不仅有大景皇室的血统,更有西夷最尊贵的血脉,这一点,随着先太后的故去,陛下怕已是心知肚明……只要您想,便能真正收服西夷,荡平边境,让大景皇朝在您的手中达到最辉煌的巅峰,”廖雅岚一步步的走近,轻柔的声音满是蛊惑,“陛下,我是来帮您的啊。”   骆昭翊转了身,冷哼一声,“这种忽悠人的话也说得出口……是朕太好骗,还是你太蠢了?”   ☆、第68章 惊险   骆昭翊不留情面的嘲讽让廖雅岚脸色微变,有点难堪,她私心里觉得能做上一国之君位置的人,都该圆滑世故,工于心计才是,哪有这样喜怒无常随着性子来的?   她蹙了蹙眉,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个亭子,便道:“昭帝陛下圣明,雅岚是不是在蒙骗陛下,陛下听完再下定论不迟。”说着,她欠身做了个手势。   骆昭翊看了她一眼,“也罢。”   两人在亭中坐下,廖雅岚犹豫的瞄了眼德福,骆昭翊摆了摆手,德福俯身退下。   “说吧。”骆昭翊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石,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廖雅岚要说的话。   上回在昭明殿,廖雅岚离他远,此时与他一同坐下,乍见他容姿华美,耀若骄阳,天生一双墨蓝的眼眸,生得是妖异惑人,偏偏眼神清透,有种沉淀一切的幽静感,反差之下,令人好生难忘……切合了预言,若说是天人之姿倒也不为过。   身在西夷,长在西夷,廖雅岚却是极少对神殿圣女不怎么信奉的人之一,但这会,自小被灌输的信仰突然涌来,她心中一悸,也不禁愣了愣。   她连忙低了低头,压下突如其来的情绪,笑道:“敢问陛下对雅岚要说之事知道多少?”   骆昭翊冷哼,“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求着朕听你说话,而不是你在质问朕!”   “……是雅岚的不是,陛下勿怪,”廖雅岚顿了顿,才慢慢道:“虽是西夷人,雅岚却自小羡慕大景繁华,一直想着,若两方永无争端,友好往来该有多好,那样西夷的百姓就不必一辈子都被困在草原上,只能在脑海里想象着天高地广……此番好不容易争得来和亲的机会,雅岚是想和陛下求一个共赢的局面。”   骆昭翊挑了挑眉,没出声。   “西夷信奉圣女,然而历代圣女都出自莫氏一脉,西夷人也只尊莫氏血统纯正,然而莫氏在内乱中灭绝,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人,”廖雅岚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没再回避,“那就是您,昭帝陛下。”   “所以呢?”   “陛下,您也知道,雅岚出自西夷如今的掌控者廖氏一脉,但是廖氏无法服众,长此以往,不仅仅是西夷内乱不休,亦会威胁大景边境……若雅岚能与陛下生下血脉纯正的孩子,她会成为西夷尊贵的圣女,也是您最得力的公主,她会成为连着大景与西夷的枢纽……至少您在位期间,永远不用再为西夷的问题而苦恼了,您想想,比起战争四起,烽火狼烟,这岂不是最好的办法?”   廖雅岚字字恳切,仿佛已看到那样的未来,激动的眼中都带了水光。   骆昭翊单手撑着下巴,掩住微抽的嘴角,他都懒得评价这个神经质的女人了,只想送大写的“白日做梦”四个字给她!   事实上,他真想拧断廖雅岚的喉咙,被父母坑的要死,体会过那种痛楚的皇帝陛下,对这种拿着孩子当工具的女人简直恶心到极致了……可惜廖雅岚完全不清楚。   骆昭翊静默了一瞬,廖雅岚以为他在沉思,便也不打扰,半响,就听他冷冷的问了个鱼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你认识冯茹吗?”   廖雅岚心中一动,面上做不解状。   “她是西夷人,原本是朕母后身边的女官,却背叛甚至害死了朕的父皇母后,朕一直想杀了她!”骆昭翊淡淡道:“你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可冯茹这个人却让朕不得不怀疑你,怀疑西夷的目的,想让朕相信你,可以,除非……你先让朕看到你的诚意。”   廖雅岚眼神一闪,还没来得及细思,却见他已经起身唤了声“德福”,走出了亭子。   德福急忙打着伞冲过来跟上,廖雅岚急急追出去,“陛下……”   不等她说什么,突然有几个侍卫过来,急声道:“陛下,不好了!西夷使臣廖腾跟穆小公子打起来了!”   “穆戎跟廖腾?”骆昭翊一听就沉了脸,吩咐侍卫带路,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不清楚,是宋统领嘱咐臣等来请陛下的,想来是穆小公子进宫看望皇后娘娘,恰巧碰上了廖使臣,一言不合就……”   骆昭翊一甩袖,“胡闹!”   依穆戎的功夫,哪会是廖腾的对手?万一伤着了,又累他姐姐忧心……骆昭翊抬头问:“皇后知道吗?”   “这动静瞒不过皇后娘娘,娘娘应该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   骆昭翊顿时暴怒了,“宋炀陈沉都在做什么?就干看着?”   侍卫们连忙请罪,德福劝了一句,“陛下,怕是拦不住啊……”   比武难阻,穆戎跟廖腾那边,就怕混进去拦架一个不小心伤到那位穆小公子,至于皇后那边,谁又敢拦啊?   一群猪啊……骆昭翊连骂人都不想骂了。   宫墙边,屋顶上,两个人影掠来掠去,陈沉和宋炀都追着要分开两个人,可往往他们刚刚赶到一个点,那两个人就移到了另一个点。依照陈沉和宋炀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穆戎完全不是廖腾的对手,而是被廖腾带着走,廖腾不停,他根本脱不了身!   他们追的上穆戎,却追不上廖腾的速度。   “廖腾!穆小公子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你最好赶紧停手,否则陛下和娘娘来了,定要向你问罪的……”宋炀厉声喝道。   穆戎有苦难言,廖腾却恍若未闻。   穆双涵就在宫人的陪伴下匆匆而至了,站在屋檐下躲着大雪,一看这情形就急了,“都给本宫住手!”   大冷天的,穆戎被逼得汗湿衣襟,一听到穆双涵的声音,有心要脱身,往下掠去,廖腾余光一闪,嘴角勾起狠辣而残忍的弧度,佯作追着穆戎往下落去,脚一蹬,无人发觉内劲震荡,“咔擦”声悄然响起……   陈沉耳朵一动,忽然闪身扑过去,嘶声大吼:“娘娘快让开!”   屋顶猛地崩裂,瓦砾轰然砸下。   “啊——”   “快保护娘娘!”   宫人一拥而上,春绵柳絮靠得最近,用身体护着穆双涵,几声痛呼响起,幸而在屋顶完全坍塌前,一道身影倏地飘忽而至,揽着穆双涵脱离了危险地带,德福连忙跑过来遮伞。   廖腾眯了眯眼。   “有没有受伤?”   骆昭翊抱着穆双涵,表情震怒,方才一瞬他心脏都要裂了,穆双涵正怀有身孕,若出事,那真正是一尸两命,一想到那场景他就要发疯……抬手两枚玉石就掷了出去。   破空声传出。   一枚玉石自穆戎脸颊边险险划过,他一下子摔在地上,身上沾了雪,又是一身冷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得,却火烧屁股一样冲过来,“姐,姐,姐你有没有事,阿姐……”   骆昭翊顾及穆双涵,对穆戎放了水,另一枚玉石却直接往廖腾咽喉而去,廖腾瞳孔紧锁,用了平生最快的反应凌空躲闪,但脖颈还是擦出一道血痕,他这才知道,原来宫里功夫最深不可测竟是这位年轻的昭帝陛下!   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穆双涵惊魂未定,捂着腹部,心跳急促,微微喘着气,连忙偏头,见春绵柳絮被侍卫救了出来,这才松了口气,脚下一阵无力——她怎么就总遇上这些破事?   “阿涵?”骆昭翊发觉她手心冰凉一片,连忙握住她的手,“阿涵,你说句话……”   以往再危险穆双涵也能及时冷静下来,如今有了孩子,却头一回体会到那种恐惧到战栗的感觉,她摇了摇头,语气颤抖,“陛下,我,我先缓缓……”   骆昭翊深吸一口气,回身冲着廖腾跟穆戎冷冰冰的道:“都给朕滚过来!”   “姐,”穆戎也吓得面无人色,跪在他们跟前,又愧又悔又恼,声音哽咽了,“阿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话音忽然一顿,倏地转头看向廖腾,恨极道:“都是你,我都不想跟你打了,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廖腾向骆昭翊行了礼,浑身上下抹不去的锋芒戾气,一板一眼的说:“昭帝陛下明鉴,这可不关我的事,是这位穆小公子先动手的,打斗之中踩踏了屋顶伤及皇后娘娘,乃是意外……”   骆昭翊一脚踹过去,廖腾想躲避回首,就听廖雅岚跑过来,暗含警告的叫了一声:“廖腾!”   他顿时没动,膝盖被骆昭翊暗含内劲的一踹,饶是他也暗中以内劲相抗,也不禁跪倒在地,他捏着手心,低着头掩去了浓烈的杀意。   骆昭翊眉目含煞,冷笑出声:“朕竟不知这宫里的建筑如此脆弱,脚一踩就能塌了,好啊,你再踩一个让朕也看看?”   “昭帝陛下……”   廖腾的话被跑过来的廖雅岚打断,廖雅岚在廖腾前面跪下,一派担忧模样,道:“陛下,这事可以慢慢查问,还是请太医先为皇后娘娘诊脉吧。”   说着,廖雅岚手背在身后悄悄向廖腾做了个手势,廖腾虽不满,也只好暂时先闭嘴了。   “滚开!”   廖雅岚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道劲风扇到一边摔在地上,只觉五脏俱焚,痛得说不出话来,她……他们想了无数的计划,开脱的方式,唯一没料到的是穆双涵之于骆昭翊的重要性。   自文帝从蓉去后,穆双涵就是他的逆鳞。   ☆、第69章 震怒   陈沉眼前一晃,身上的佩剑已被骆昭翊拔出,目标直指扶着廖雅岚的廖腾,眼见着长剑就要落于头顶,廖腾双手死死抓住骆昭翊的手腕,“昭帝陛下!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如今因为一个意外就要动手杀人,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松手!”   “这可是穆小公子先动的手,昭帝陛下若要迁怒,第一个要杀的该是这位穆小公子才是!”廖腾一边硬扛着剑势,一边言语相逼,“还是陛下对我西夷心有偏见,没有那个度量做到一视同仁?”   “朕让你松手,你听不懂人话吗?”骆昭翊眼神一厉,手腕侧转,一剑划伤了骆廷的胳膊,冷哼一声,“你以下犯上,胆敢跟朕动手,这不是罪名吗?”   廖腾:“……”   穆双涵回过神来,看了看锋芒毕露的廖腾,又看了看面无人色的弟弟,一把拉住骆昭翊的手,微微摇头:“陛下……”   骆昭翊敛眸,抬眼看了她一眼,倏地抬手一掷,利剑回鞘,陈沉俯身,正了正佩剑。   “传朕旨意,廖腾以下犯上,先关进天牢,留待处置!”   宋炀拱手领命,“是,那廖姑娘……”   “御前失仪,一起关进去!”   “是!”   半个时辰后,穆双涵半躺在床上,喝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整个人才暖了起来,她第十次往外瞧了瞧,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阿戎都在外面跪了那么久,不如先让他起来吧?”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骆昭翊脸色还没缓过来,冷淡道:“以至于他好的不学,学人无故斗殴,险些害你出事……这臭小子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不过才跪了小半个时辰,你心疼个什么劲?”   穆双涵:“……”得,皇帝陛下现在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他跟人打架,自有人会护着,大雪天的你往外跑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那个场景……”骆昭翊说着心口一滞,捏着拳头,竟有些说不下去,蓦地偏头,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气道:“再有下次,我就把那小子扔西境军营里去!”   穆双涵:“==”真是久违了,暴躁的陛下,这种时候,沉默是金为妙啊。   骆昭翊发了半天脾气没个回应,“你不能吱一声吗?”   穆双涵乖乖的:“吱——”   “……”骆昭翊气疯了,拿起旁边的花瓶杯壶就要砸,忽然动作一顿,又轻轻放下了,没好气的说:“你被蠢狐狸附体了?对了,那个红毛球一天到晚黏你黏得要死要活的,关键时候跑哪去了?”   穆双涵清了清嗓子,在骆昭翊的暴怒之下,她习以为常的镇定,还有几分委屈,“哦,天冷,它现在抛弃我,改黏着小白了。”   大白虎一身暖乎乎的厚毛,夏天的时候不受小狐狸待见,冬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骆昭翊默了一瞬,特别冷静的说了一句:“……朕突然想喝狐狸汤了。”   正在大白虎软肚下好眠的红毛球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qaq”   穆双涵一噎,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抱着他的胳膊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说实话,受了那么多回惊吓,这回也是让我最害怕的……”她摸了摸腹部,“都说母子连心……以后,我会加倍小心的。”   “孩子重要,你也重要。”骆昭翊不悦,“我不是为了他才这么……”   “我明白,”穆双涵抿唇一笑,笑容很是温柔,抬头看他,“谁会跟自己孩子吃醋啊,一家人,不分彼此!”   骆昭翊轻轻叹了声。   “不过这次意外……真的是人为的?”穆双涵蹙了蹙眉,面色犹疑,“他们目标不是陛下你吗?怎么又针对我了?”   “方才进来时,穆戎说了事情经过,这小子年纪小不懂事,三言两语就被激怒动手了……正巧,今日廖雅岚拖着我商谈,如果这是人为,那必然是早有预谋,而且很了解你担心穆戎的心情,料定你会过去……”   穆双涵:“廖雅岚找你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骆昭翊一摊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外乎就是圣女的事,我试了试,她那反应……应该认识冯茹,说不定关于这宫里的消息,就是冯茹透露出去的!”   穆双涵瞄他一眼,“陛下你真是香饽饽啊,各种美人赶着往你身上扑!”   骆昭翊竖起双手,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她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穆双涵怒了,伸手掐他,“有你这么自恋的吗?还把臣妾比作沟渠啊,皇帝陛下,你是不是欠揍了?”   她掐得不痛不痒,骆昭翊笑得停不下来,抬手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一下,“你若是沟渠,那也是最美丽的沟渠。”   穆双涵错了搓胳膊,一把推开他,“肉麻死了!”又撇嘴道:“还说我狐狸精,你才总是招蜂引蝶!”   皇后娘娘气场全开数落人,跟方才暴躁发脾气的皇帝陛下如出一辙,可谓风水轮流转啊。   骆昭翊冷静的转移话题,“想不想知道我要怎么处置他们?”   穆双涵盯着他,倏而似笑非笑起来,“我的陛下,旁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吗?你这个人,什么时候真正失去过冷静?今日发火五分真五分演吧,闹成这样,想来定有谋算。”   骆昭翊闻言,微微怔住。   穆双涵指着他的心脏位置,叹了口气,“以前听人说你不适合当皇帝,其实错了,陛下,你是天生的皇家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剥开一层又一层。”   骆昭翊抓住她的手,瞥她一眼,神色淡淡,不以为然道:“这么矫情的话,不像你的风格……你最近是不是话本戏剧看多了?”骆昭翊有个本事,再正经的场面也能让他一句话崩了,再严肃的话题也能让他一句话歪了。   “……也没看多少,就十来本……”穆双涵捂脸,一句话戳心,简直没法愉快的交流了。   “……乖,以后少看点,对小骆不好,”骆昭翊默了下,摸了摸她的头,顺势哼了一句,“谁说五分真五分演,至少也得八分真。”   穆双涵锤了他一拳,回过神来纳闷:“小骆是谁?”   “宝宝。”骆昭翊言简意赅。   穆双涵崩溃:“陛下,真是谢谢你没叫他小花啊!”   骆昭翊:“……”   起名废的悲伤qaq   天牢里,廖腾跟廖雅岚被关的靠在一起,等其他人都出去了,这地方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你太冲动了!”廖雅岚当先一句就是指责,在她想来,她原本跟骆昭翊谈得好好的,印象分慢慢在加上去,那么好的机会都让廖腾给破坏了,心里别提多气了。   廖腾看出她的想法,却是冷笑,“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那个昭帝心思莫测,身手也是深藏不露,你还想掌控他?别被他耍了就该烧香了!”   廖雅岚对自己的魅力向来自负,一听更是不满,“谁像你,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真不知我爹看重你哪一点,这么相信你!”   两人冷嘲热讽了半天,兀自沉默了。   “大景皇后身怀有孕,我本想设个意外,借机除掉她的孩子,如此一来,你正好可以趁虚而入,”廖腾难掩狠辣之意,眉头紧锁,“可昭帝对他皇后的在意超乎想象,无凭无据就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们关起来……”   廖雅岚沉思片刻,拧眉说:“你想的是不错,可冯姑姑早就提醒过,昭帝很喜爱他的皇后……你行事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经此一役,昭帝怕是要怀疑我跟你早有预谋了!”   骆昭翊不按常理出牌,廖腾也很恼火。   “说起冯姑姑,今日昭帝陛下跟我提起她了……”廖雅岚将骆昭翊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抓着衣摆,有些着急,“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慌什么?这就说明他还没查到冯茹的下落,既然他如此在意冯茹的消息,你就更该利用这个机会……凭着你这容色,该如何把自己送上男人的床,那些手段不用我教你吧?”   廖雅岚捏着手心,慢慢点了点头,她面上很有把握的样子,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因为她隐隐觉得,那些手段怕是也没什么用处,只怕那时候徒惹难堪……可为了西夷,为了廖氏一脉,她也必须一试!   “但目前该怎么让他放我们出去?万一他震怒之下什么都不顾,直接下杀令该怎么办?”   “不可能的,再怎么任性,他也是大景的皇帝,平白无故杀了西夷使臣,他也没法向西夷,向天下人交代!”廖腾眯了眯眼,“更何况,冯茹不是发现了一条漏网大鱼吗?那会是我们最大的保障。”   廖雅岚眼睛一亮:“你是说……”   “贤王殿下!”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然而隔着一堵墙,另一边站着一个冷峻的身影,将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转身轻飘飘的掠了出去。   穆双涵受了惊吓,跟聊了没多久就有点犯困,骆昭翊坐在床边,哄着她睡下了。   德福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指了指外面。   骆昭翊轻轻摸了摸穆双涵的额头,示意几个宫女好生照顾着,而后去了外殿。   穆戎还跪着,好在骆昭翊看在穆双涵面上,跪之前让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否则大雪里滚了一遍,再跪那么长时间,非得生病不可。   “陛下……”穆戎一看到他,就急急的问:“阿姐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骆昭翊淡淡说了一句。   穆戎松了口气,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嘟囔,“陛下,姐夫……我错了。”   骆昭翊就问:“错哪儿了?”   “我太冲动,太容易被挑拨了,还牵累姐姐姐夫……我真的错了。”穆戎说着,眼眶就红了,抽抽噎噎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话别说的太满,行了,先起来吧!”   穆戎挣扎着站起来,腿一麻,整个人又摔得坐在了地上,“嘶嘶”的抽气。   “没出息!”骆昭翊轻哼一声,把手递给他。   穆戎眨了眨眼,那副模样竟有几分像穆双涵,骆昭翊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扶着他站了起来,穆戎傻笑起来,顿时欢快的说:“谢谢姐夫!”   骆昭翊弹了弹他的脑门,慢悠悠的道:“你年纪小,冲动是正常的,若是稳重的像个老头子那也无趣,可你以后冲动之前要先想想,有没有那个本事够你冲动的,别仗着有人护有人宠着就可以肆无忌惮,靠别人那都是虚的,靠自己才是真本事……朕不看让你变成一个纨绔子弟!”   他语气很淡,不像说教,倒像是闲话家常。   穆戎认真的点了点头,目光充满敬仰与孺慕之情,显得很纯粹,骆昭翊微怔,随即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头,“进去看看你姐姐吧,小声点,别吵醒她。”   就跟提前管儿子似得……骆昭翊按了按眉心,被自己脑补雷到了。   穆戎进去后,他才招了招手,陈沉没发出一点动静的掠了进来,凑近了低低回禀消息。   ☆、第70章 情分   陈沉将所有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骆昭翊表情一直很平静,直到听见“贤王”之时才变了色,抬头看了一眼,“没听错?”   “没有!”陈沉很肯定。   骆昭翊来回了几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就说二哥总费劲的瞒着什么事,看来根结在此了,一堆废话里总算得了些有用的。”   重复了一堆废话的陈沉:“……”   骆昭翊就吩咐德福,“让人去请贤王进宫一趟,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德福躬身下去了。   “陛下,您怀疑贤王殿下?”陈沉难得多嘴问了一句。   骆昭翊有些惊讶,随即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陈沉自知失言,一板一眼的解释道:“属下只是觉得……天下人皆知贤王殿下与您手足情深,如果连他素日里的行为都是装出来的,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也会让人觉得……”   “觉得什么啊?”骆昭翊语气淡淡的。   陈沉没开口。   “说!”   陈沉先退了几步,深深地低下了头,沉声道:“也会让人觉得……您太可悲了。”   骆昭翊果然抬脚就踹了过去,“跟谁学的这么放肆?不怕朕让人打你板子吗?”   陈沉跪了下来,顿了顿,认真道:“属下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不想再看见陛下失去一个真心相待的亲近之人了。”   骆昭翊心中一滞,默了默,半响才说道:“……起来吧,这么多年相处,朕还不至于蠢得分不清真心假意,二哥是什么样的人,朕最清楚。”   “谢陛下!”   “板子就算了,罚你三个月俸禄,以后说话给朕小心点!”骆昭翊瞥他一眼。   陈沉站起的身子一僵,诚恳道:“陛下还是罚属下挨板子吧。”   骆昭翊“啧”了声,转身往里走去,边走边不爽的哼了句:“朕那么大方,怎么身边人都钻钱眼里去了!”   陈沉:“……”陛下,你那不是大方,是败家啊!   宫外,贤王府。   雪依然在下,纷纷扬扬,街上寥寥数人,匆匆往来,银装包裹大地,宛如一场净化。   一个娇俏的身影跑了过来,跑得太急,到门边时突然绊了一跤,“啊”了一声摔在地上,守门的两个仆从迎了过来一看就愣了:“公主殿下?”   骆静仪懊恼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正想站起来,脚腕一疼又坐了下去。   那两个仆从想扶她又怕冒犯,一个匆忙跑进去通报了。   没过片刻,骆廷走了出来,就看到骆静仪鼻子冻得通红的坐在地上,眼神躲闪,瘪着嘴不敢看他。   “你,你过来怎么不带人?”骆廷无语,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扶起她。   骆静仪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以一种亲昵的方式顺势依偎在他怀里,“二哥,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   “没想到却变成了惊吓?”骆廷表情虽温和,眼中却有不赞同之意,“都多大的人了,还爱玩些小孩子的游戏。”   骆静仪嘟着嘴,抬了抬脚,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怎么样?摔得严重吗?”   骆廷低头看了看,弯下身子:“上来吧,我背你进去。”   骆静仪眉开眼笑的爬在他背上,由他背着进了门,周围大雪纷飞,却有种岁月静好之感,她微微恍惚,忽然喃喃出声:“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背着我跑来跑去,可是长大了,你却不愿再与我亲近了……”   “静仪,你想多了。”骆廷温声道:“若真与你疏远,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了。”   骆静仪听了扑哧一笑,“我以前总以为你是对我一个人特殊,二哥,其实你对谁都很好……尤其是对小七最好,我老嫉妒他了,他还总说你是烂好人没脾气。”   “他啊,小时候可乖可乖了,你一个小姑娘都没他听话,结果后来越长越不可爱!”嘴里说着吐槽的话,骆廷脸色却挂着柔和的笑容,带着股怀念的味道,又颇为怅然,“如今他终于登上皇位,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火势熊熊燃起的场景,文帝字字句句仿若刻在他心上,长兄如父……实在是太沉重了。   骆静仪哼了声,“我就知道,二哥最喜欢的果然是小七!”   骆廷笑笑,声音温润轻柔,“静仪,你跟他不一样。”   骆静仪一怔,只觉他话中意味不明,又不能细细体会,不禁哑然失声。   骆廷背着她进了屋,放她坐在椅子上,转身就要去拿药膏,骆静仪一把拉住他的手,“二哥!”   “……我去拿药。”   “二哥,其实我……”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有人通报道:“贤王殿下,陛下急召您入宫!”   骆廷神色微敛,扬声问:“何事?”   “奴才不知,听说陛下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请贤王殿下赶紧走一趟吧!”   骆廷皱眉,转身轻拂开骆静仪的手,“静仪,我让丫鬟先来给你擦药,若我回来的晚,你就别等我了,让人先送你回宫吧。”   骆静仪撇了撇嘴,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   骆廷转身,她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叫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呐呐道:“外面冷……你多加件衣服。”   骆廷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等他走后,骆静仪脚上抹了药,闲得无聊,待脚上的痛感过去了,便偷偷跑去了骆廷的房里参观。骆静仪不是第一次来了,骆廷府上有没有女主人,房里摆设简洁大气,一目了然。   骆静仪坐在桌边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里。   在遥远的旧年里,有个欢快的小姑娘像雀鸟一样总爱跟在蓝衣少年的身后叽叽喳喳,蓝衣少年如海一般包容着她的一切,因为她近乎无赖的要求,几乎什么都不瞒着她,甚至当他对另一个姑娘有了好感时,也丝毫没有瞒她。   虽无血缘,可碍于兄妹的名分,她只能强颜欢笑,及笄时,佯作天真的送了他一个木头人……   “啪——”   突然响起的动静令骆静仪蓦地回神,她蹙眉低头一看,是一个木盒掉了下来,她无奈,一拐一拐地走过去捡起木盒正准备放回原处,手一顿,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了木盒。   竟是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骆静仪什么都没注意到,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雕工极差的木头小人,眉眼,神态,都像极了她……骆静仪神情呆滞,僵在原地。   当然会像她,因为这就是她照着自己的样子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满含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最真挚而美好的情谊。   只是她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还留着……思及此,骆静仪抓住木头小人,呆呆的看着,忽然间就泪如雨下,七年多了吧,她竟然守着这样无望的感情七年了,此时此刻,骆静仪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竟然还未死心?   宫里,打发走了穆戎,骆昭翊拿来了奏折在看,一边批阅一边守着睡得香甜的穆双涵,动作极轻,悄无声息。   过了一段时间,德福进来耳语了几句。   骆昭翊放下奏折,走到床边,帮穆双涵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参见陛……”   “行了二哥,你我不是外人,免了吧。”   骆昭翊摆摆手,招呼着他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成亲久了果然不一样,都知道体贴人了啊。”骆廷调笑了一句,捧着茶喝了几口。   骆昭翊瞥他,“说的好像有多亏待你似得!”   骆廷又笑,放下茶杯,“发生什么事了,大雪天的这么急着召我入宫?听人说你又发脾气了?都是皇帝陛下了,怎么就不知道收收脾气,长此以往,弄得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怕你,指不定又怎么说了……”   “越来越啰嗦了。”骆昭翊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而后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二哥,你还记得你母妃吗?”   “……我母妃?”骆廷愣住,诧异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父皇在位时,后宫里最低调的似乎就是陈妃,看来你是承了她的性子,只是你如今贵为贤王,我在想,要不要加封你母妃以示荣宠……”   骆廷闻言便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死者已矣,何况都这么多年了,没必要了。”   骆昭翊又道:“陈妃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我母妃是孤女……”骆廷话音一顿,倏地抬头看向他,连尊称都忘了,脱口而道:“小七,你究竟想问什么?”   骆昭翊敲了敲杯盖,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说:“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啊。”   骆廷目光一沉。   骆昭翊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连廖腾和廖雅岚谈话中出现的“贤王殿下”都未隐瞒,可谓推心置腹到了极致。   “西夷,冯茹……”骆廷手心攥紧,面色隐隐发白,苦笑道:“难怪,难怪你怀疑我了……”   “哼,一心虚就紧张乱说话的毛病果然没变,”骆昭翊嫌弃的瞄他一眼,冷淡道:“脑子被门夹了?哪只眼睛看到我怀疑你了?我若怀疑你,就不会好好坐着跟你说这些,而是把你拉出去揍得半死了!”   骆廷:“……”   ☆、第71章 商谈   骆廷话音一落,骆昭翊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骆廷并不意外,只无奈道:“看来你对此也有所耳闻。”   “边境地区,天高地远,奇门诡术盛行,西夷一带,信奉神殿,尤其擅长巫蛊之术,偏偏以神明意旨为掩饰,欺世盗名……这一点,我自然清楚。”骆昭翊倏地抬头看他,“如果陈妃中的是蛊毒,她……”   “母妃死的时候……并不算痛苦,那一天,正好是她的三十寿辰,她走的很安详,说起来也的确是病逝的。”骆廷声音极低,听来轻飘飘的没有落实感,“因为……”   骆廷笑了笑,似乎还是有点不想说。   骆昭翊静默片刻,悄然捏紧了杯子,语气却轻淡,“因为她身上的蛊毒,早在你出生之时就已经转移到了你的身体里,她此后久病难愈,一方面是余毒未清,此前又伤了底子,另一方面,却是有愧于你,是心病,是吗?”   骆廷瞳孔紧锁,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盯着他,心绪起伏不定,单手捂着口鼻,轻轻喘了几声。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骆昭翊实话实说,“很不爽。”   骆廷慢慢冷静下来,哑然失笑,有些无力,“那,那你告诉我,该用什么眼神看你,聪明绝顶的昭帝陛下?”他这么说,便是确定了骆昭翊所说属实。   骆昭翊撑着下巴,似乎没注意到骆廷的紧张诧异,一派懒散的模样,“我一直很奇怪,母后那样冷寂的人为什么会同意把你养在膝下,而且,待我都是时好时坏,可她待你,虽不说过度宠爱,却一直都挺照顾的……看来是陈妃求过她,正所谓一通百通,想明白了一个点,剩下的谜题自然迎刃而解,陈妃是莫氏一脉的人,而你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定然是我母后一直在帮你,冯茹却是廖氏一脉的,身为我母后身边女官,发现了你这条漏网之鱼,转而去回禀,如今母后死了,没人能再帮你,你想要活命,只有西夷一条路,所以……廖腾和廖雅岚才会说出你的名字,是不是,贤王殿下?”   骆廷良久无语,伸手鼓掌,一下一下的。   骆昭翊一掌呼过去,恶狠狠的说:“拍你个头啊拍!你以为我说出这些是让你鼓个掌捧个场吗?”说着,他又冷笑,“我到底是受了我那个母后的恩惠,你不争不抢不显不露,甘愿在我后面收拾烂摊子,是报她的恩惠?”   骆廷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腕,反问:“小七,皇家兄弟情分总是艰难,可你这么聪明,莫非还分不清真心假意吗?”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论起对骆昭翊的了解,恐怕还没人比得过骆廷。   果然,骆昭翊闻言,神色微敛,冷哼一声,收回手甩了几下,“行了,不绕弯子了,你那毒能解吗?”   “能解,只不过……”骆廷垂下眼帘,掩去复杂的情绪,笑了笑说:“需要我亲自去一趟西夷。”   “解药是什么?”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骆廷故作轻松道:“等忙过这一段,帝都稳定下来后,给我一年时间足矣,难不成你还怕我去通敌叛国?”   骆昭翊不为所动,淡声重复了一遍,“解药是什么?”   骆廷:“……”   “这蛊毒是莫氏一脉的手笔,可莫氏一脉早已灭绝,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找解药?”   骆廷:“都是西夷人,同出一源,莫氏廖氏都没什么区别……”   “啪——”地一声,骆昭翊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骆廷的话音也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传来,“陛下,你和贤王……这是怎么了?”   骆昭翊偏头,就见穆双涵站在门边,神色犹疑,颇为担忧的模样。   骆廷看了骆昭翊一眼,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没什么!”   穆双涵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没什么还发那么大脾气,我在内殿都听到动静了。”   “吵到你了?”骆昭翊拉她过来坐下,骆廷也起身拱手致礼,有些歉意的说:“是我跟陛下有些口舌之争,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却是我的不是了。”   骆昭翊表情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闻言哼了一声,却没出声。   穆双涵连忙摆摆手,虚扶他一把,连称呼也换了,“二哥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大礼?我也只是正巧醒了,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骆昭翊又哼了一声。   穆双涵瞥他一眼,继续跟骆廷寒暄,骆廷趁机告退,见骆昭翊没阻拦,便含笑退下了。   穆双涵见骆廷离开,就安安静静的坐着喝茶。   骆昭翊不满了,“你就只问他不问问我?”   穆双涵心觉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问什么?陛下正在怒头上,臣妾怕一句不对冲撞了您,所以等您气发完了才好说话啊。”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踩到了骆昭翊的尾巴上,后者顿时萎靡了下来,偏偏心里有气又郁闷,拉不下脸来道歉,就端着矜持的模样,在穆双涵手心里挠了挠,又轻又痒,穆双涵手一缩,绷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喂!”   骆昭翊挑了挑眉:“现在能说话了?”   “……我的陛下啊,你还真是……”穆双涵想不出怎么形容他了,又好气又好笑,“二哥性子温和,跟你自幼的情分,他对你多好啊,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见过他跟你红过脸,更别说吵架了,定然是你自己跟又人家发脾气了……一目了然,又有什么好问的?”   骆昭翊:“……”   “你如今虽然已是大景的皇帝陛下了,可二哥毕竟是你最亲近的兄长,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何必大吵大闹伤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   骆昭翊听着一番话,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轻啧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识大体?”   “……”穆双涵满满的正义感成就感全裂了,嘴角一抽:“你什么意思啊?”   骆昭翊摸摸她的头,顺毛,“你说的自然是有道理,可这一回不是寻常的事……”   穆双涵还想说什么,可见他欲言又止,显然不愿多说的模样,便重重的“哦”了一声,自顾自的喝喝茶,看看小话本,直到晚上都没怎么搭理他。   骆昭翊一直在想事情,到了晚膳时候才发现他们居然在冷战了!   穆双涵素日里颇有点大大咧咧的,玩闹调侃都不会当回事,骆昭翊若是忙了没有时间陪她,她也不会有太多抱怨,谁知今日竟是闹起别扭来了?   用完了晚膳,她就歪在榻上比着白天要绣的花样。   “晚上别看了,当心眼睛,明天再挑吧。”骆昭翊走过来说了一句。   穆双涵恍若未闻,认认真真的看着花样。   骆昭翊直接伸手夺走了她手上的东西,穆双涵手一顿,这才抬头看他,倒也没生气,只平淡的说:“陛下不是在想事情吗?臣妾是怕打扰了你,你这是做什么?”   骆昭翊听她语气,神色微变,沉默了一会儿才坐在她身旁,低声问:“你生气了?”   穆双涵摇摇头,“不生气,生气对宝宝不好。”   骆昭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他毒舌惯了,哄人倒并不是多在行,况且,他心里也烦躁,反倒穆双涵这副安静坦然的模样,根本看不出生不生气。   另一边,骆廷出宫,到府上也晚了,边走边问:“公主回去了吗?”   “没有,殿下,公主还在客厅里等着呢……”   骆廷走到门边,脚步倏地一顿,只见骆静仪趴在桌上,竟是已经睡着了,身上是下人帮着披上的厚实衣服……骆廷轻轻叹了口气,脚步放轻了许多,“怎么不叫公主去房里睡?”   “原以为殿下很快就会回来,公主定要在这里等,奴才也没办法……”   “算了,”骆廷摆了摆手,悄悄走到桌边,帮骆静仪拉了拉衣角,骆静仪头一晃,一下子惊醒了,脱口叫道:“二哥!”看清了人影,她就迷迷糊糊的笑了:“你回来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骆静仪满不在乎的笑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还怕这几个时辰吗?”   骆廷闻言,心中顿时一酸,怜惜之意油然而生,“脚好些了吗?”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骆静仪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又移开了视线,“陛下找你有什么急事啊?”   骆廷不动声色,只道:“廖腾跟穆戎动手,险些伤及皇后,如今两个西夷使臣都被关在牢里,小七找我商量一下。”   “什么?那阿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骆静仪一叠声的问,见骆廷摇摇头,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每次跟西夷那边扯上关系都没什么好事……二哥,我看那个廖雅岚勾人的很,你说小七是欲擒故纵还是真没那个意思?”   骆廷失笑,拍拍她的头,“这些你就别操心了……对了,还有件事,静仪,你先父……傅将军当年就葬在了西夷,父皇未免惊扰英魂,一直没有将其尸骨牵回京,你想不想……”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骆静仪怔了怔,低下头,半响说不出话来。   ☆、第72章 日常   自文帝去后,已有两个多月了,骆静仪时常想起父皇在世时的场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潸然泪下,然而对于傅尧,她却没有任何记忆,也毫无感情基础,更多的是敬重……她甚至不知道傅尧长什么样子,总觉得那个受人敬仰的傅大将军离她太遥远了,远的没有真实感。   所以乍闻此言,她有些发懵,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二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陛下说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你已认祖归宗,虽父皇怜惜你,未撤公主之封,可议论此事的不在少数,不能拜祭先父,终究两边都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将傅将军尸骨迁回京厚葬,聊表孝道,于你大有好处。”   一道圣旨堵不住悠悠之口,大多数人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傅尧当年为救文帝而死,可按理,文帝应该将其尸骨带回京厚葬的,但不知道为何却任由此事淡了下来,明面上说是不想惊扰英魂,可这分明像是推托之词……骆廷总感觉其中还有隐情,加之地点又是在西夷,故而他才问了骆静仪。   “西夷跟大景相隔甚远,来回也要三四个月,其中所费人力物力不是小事……还要问问陛下才好。”   被骆廷一打岔,骆静仪倒忘了先前过来的目的,一心沉思起这事来。   “静仪,天色不早了,你先在我这边歇下,明日随我一起进宫吧。”   骆静仪回过神来,似乎很想说什么,可抬头看着他温和关切的面容,却欲言又止,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好。”   翌日,惯常的早朝。   只是今日朝臣们为了西夷使臣的问题争执不下。   一派是主和的,认为无凭无据,该趁早放人,以免徒增两地隔阂,让人觉得大景有意挑起战火。   一派却是觉得西夷使臣冲撞身怀有孕的皇后,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岂不是显得大景好欺负?至于战火,如果西夷真敢为了两个毛毛躁躁的使臣开战,武将们也表示不惧。   骆昭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吵,也不出声,看上去心情相当糟的模样。   最后,骆廷上前道:“不过是意外,若是因此斩杀使臣未免太过,陛下,不如关一段时间小惩大诫也就罢了。”   众人都有些惊讶——自文帝去后,新帝登基,贤王殿下深受倚重,可他就是看着好说话,无论谁求到他头上,他都跟人打太极,一向清廉贤明,今日竟会出面为西夷使臣求情?   众人又齐齐抬头,只见皇帝陛下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盯着贤王半响,才略嫌冷淡的说了一句,“这事,朕自有主张!”   ——莫非陛下跟贤王起了什么嫌隙?   直到退朝后,还有很多人若有所思的悄悄打量骆廷,骆廷却表情自然的往外走去。   骆昭翊先走了,德福没跟上,有人就拦住了他,讨好了几句,试探的问:“德公公,陛下今日……可是心情不佳?”   德福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叹了句,“可不是嘛,陛下昨儿个跟皇后娘娘闹别扭了……”   ——哦,原来不是针对贤王,而是皇后的缘故?   流言四起,传出去时就变成了帝后不和,原先歇了心思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昨日一场大雪还未消融,地面上还堆着厚厚的白雪,御花园里,穆双涵坐在石桌旁,笑盈盈的望着一场别有趣味的打雪仗。   小狐狸怕冷,脖子上,爪子上,尾巴上都套了厚厚的小围脖小垫子,身上还被裹了小巧玲珑的小棉衣,看上去红彤彤的一片,在雪地里分外显眼,也分外……胖,圆滚滚的跟个红毛球似得。   在它的另一边,大白虎神气的仰着头,只不过裹了几个棉垫,看着还是威风凛凛,气势不减。   一大一小,一红一白两只对视着,身上棉垫棉衣都是穆双涵亲自挑选的花样,别提多可爱了,宫人们在一旁看得心都要化了。   片刻,两只忽然同时刨着爪子,小狐狸猛地蹿起,抓起一个雪球扔到了大白虎身上,可惜雪球太小没什么用,大白虎不甘示弱,“吼——”了一声,一个大雪球砸下,小狐狸整个都被盖住了,“噗呲噗呲”钻出来,喷出几口雪:“呜呜呜……qaq”   ——这体型差距……老虎不带这么欺负狐狸的qaq   所有人都忍笑忍疯了,穆双涵笑得捶桌……这两个活宝啊!   几个回合下来,小狐狸泪奔,趴在地上耍赖不肯动了,耳朵尾巴都耷拉下来,委委屈屈的咬着穆双涵的衣摆。   “噗……看这小家伙委屈的,你们都去帮帮它!”穆双涵指着几个年纪轻小宫女,挥了挥手,几个小宫女欢快的谢恩,陪着小狐狸大战大白虎去了。   大白虎一看这么多人来帮战,傻了:“……qaq”   最后的结果,小狐狸耀武扬威的坐在大白虎头上,尾巴翘得高高的,晃来晃去的别提多骄傲了!   穆双涵让人把它抱过来,小狐狸就乖乖的趴在她脚边,说来也奇怪,自从穆双涵怀孕后,小狐狸像是有所感似得,再也没让她抱过……穆双涵就觉得这两小家伙真是太有灵性了!   “等宝宝出生后,你们陪他玩好不好?”穆双涵揉着一撮竖起的红毛,用手压了压。   小狐狸:“吱吱!”   穆双涵:“宝宝一定会喜欢你们的。”   小狐狸:“吱吱吱!”   穆双涵:“嗯!”   众人:“……”这究竟是怎么交流的?   “娘娘,陛下来了!”   穆双涵一怔,抬头看去,果然就见骆昭翊迎面而来,皇袍加身,紫金玉冠,容颜未改,眉目依旧,却无端的给人带来一阵压迫感,可是随着他的走近,这种压迫感却渐渐消失了,再看去,华美出众的容姿便摄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的人,就算不是一朝天子,也必然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穆双涵不着痕迹的轻轻叹了口气,她有时候常常想,如果骆昭翊没有生在皇家,她,他,他们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昨日,她其实不是被骆昭翊拍桌的动静吵醒的的,而是做梦惊醒的,在梦里,她像一个旁观者看到了许多画面,醒来时竟仍是记忆犹新,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告诉骆昭翊,可却正巧听到了他跟骆廷的谈话,而后,她便犹豫了。   穆双涵不怎么会骗人,尤其是对着骆昭翊,又怕自己忍不住就说了,所以就变成这样好像在冷战的情形了。   看着越走越近的骆昭翊,穆双涵脑海中年幼的男童渐渐与之重叠,一双墨蓝的眼眸,仿佛夜映晴空,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那一场变故,抹去了他最后的天真,也抹去了她苍白的记忆。   “发什么呆?”   穆双涵回过神才发现宫人们都退下了,骆昭翊凑到她跟前晃了晃手,她略略低头见礼,骆昭翊却直接拉着她坐下,“还在闹别扭?不就是调侃了一句,你从前可都不在意的……”   穆双涵闻言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她哪有这么小肚鸡肠啊!   骆昭翊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如果不是在闹别扭,那就是在掩饰什么?”   穆双涵:“……”   “阿涵,你有个毛病,在外人面前很能装,可在亲近的人面前,却藏不住什么事的。”她低头,骆昭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看,,看得她心里发慌还不罢休。   穆双涵瘪了瘪嘴,心说哪像你们皇家人,一个个都是演技派啊!   “我有什么好掩饰的?”穆双涵瞪他一眼,“再说了,就准你瞒我,不准我有事瞒着你了?”   骆昭翊耸了耸肩,似笑非笑道:“可以啊,只要你自己憋得住,我无所谓的。”   穆双涵睁大眼睛继续瞪,半响,扑过去掐他,“你就蔫坏吧!”   骆昭翊顺势搂住她,捏捏她的脸,眼中带着点诱哄的意味,“笑一个?”   穆双涵扭脸——不笑!   “吱吱吱!”欢快的叫声从脚步传来,小狐狸仰脸望着它们,笑得小眼睛都弯成了缝。   穆双涵:“……噗!”   “……”骆昭翊斜眼瞄过去,“蠢货!谁让你笑了?”   小狐狸委委屈屈的掉头找大白虎去了,大白虎见它过去,立即转身用屁股对着它——刚刚还欺负虎,现在来找安慰了?没毛!   “……qaq”   “以后可不准让小骆跟它们瞎混,脑子都快疯没了!”骆昭翊轻啧一声,已经懒得去吐槽了,扬声叫道:“陈沉!”   冷峻青年悄然出现,骆昭翊嫌弃的指指那两只,“把它们拉到宋炀那,给禁军做个陪练!”   穆双涵:“……”   陈沉不知道该为谁点蜡,默默地拉着两只过去了。   “哎?陛下啊,你让它们去给禁军做陪练,这个……不会受伤吧?”   骆昭翊懒洋洋的反问:“你是担心它们还是担心禁军?”   穆双涵一噎,骆昭翊倏地按住她肩膀,突兀又飞快的问了一句:“昨天你是不是听到额跟二哥的谈话了?”   穆双涵下意识地要点头,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止住了,表情微僵,蹙眉看他。   骆昭翊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若有所思。   ☆、第73章 打脸   骆昭翊突然而来的问话令穆双涵猝不及防,可就在她想着如何应对之时,骆昭翊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几乎贴到她脸颊,目光幽深,带着几分探究,倏而又噗嗤笑开,伸手抚平她的眉眼,“这么紧张做什么?”   穆双涵冷静的说:“太热了。”   骆昭翊看了看地上还未融化的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就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穆双涵:“……”   她原以为骆昭翊会继续追问下去,手心当真冒了些汗,结果骆昭翊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又说起另一件事来,“有时间,你去探探静仪的心思吧。”   穆双涵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即忙道:“你是想成全她跟二哥?”   骆昭翊捧着她的脸,看着白里透红嫩生生的,忍不住捏了捏,起身在一旁坐下,顺口开了嘲讽:“你以为我是月老还是红娘啊?”   他这性子一向无差别攻击,穆双涵已经习以为常,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那你探静仪心思有什么用?”   “她年纪不小,早该议亲了,如今还在父皇孝期,又得再拖上一年半载,再拖下去真成了老姑娘了,”骆昭翊平淡道:“她是将门遗孤,传出去会说皇室亏待她,不若先定了亲,等孝期一过就嫁了吧。”   “你说真的?”穆双涵诧异道:“陛下,你明知道……”   “明知什么?明知她跟二哥那点破事吗?”骆昭翊提起这个就不耐烦了:“她该做的都做了,二哥有反应吗?这两人……真是看了就来气,烦死了,要说不说,当断不断的,活该纠结死!”   穆双涵听了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陛下,你以为谁都像你啊……”看上了的抢也要抢到手,霸道的不得了!   骆昭翊瞥她:“我怎么了?你嫁都嫁了,后悔也晚了!”   “……”穆双涵无语,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你个傻逼”的字样,他觉得她家陛下已经无药可救了,谁也比不了这傲娇矫情的劲!   在这样充满鄙视的目光下,骆昭翊恍若未觉,显得尤为淡定,懒洋洋的沐浴着难得的冬日阳光,似乎还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唇角微微上挑,一扫方才的戾气。   完美的诠释了“喜怒无常”四个字。   穆双涵想了想,决定好好的跟他提议,“陛下,你就不能在一旁看着他们纠结吗?非要去横插一杠子?”   骆昭翊回她三个字:“我乐意!”   穆双涵面瘫脸看了他一会儿,带着生无可恋的气场去吩咐人准备今天的晚膳。   晚间,桌上摆了皇宫里有史以来最寒碜的晚膳——咸菜萝卜配一碗没加盐的清水汤……   德福端菜上桌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眼观鼻鼻观心。   骆昭翊瞄了几眼,轻哼一声——不就是摆明了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么!   皇后娘娘咬酸梅咬得正欢,又拿了个放在他唇边,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臣妾最近上火,想吃的清淡点,陛下不介意吧?”   骆昭翊顺势咬走了她手上的酸梅,险些没把牙给酸掉,回头灌了两三杯的水才很是嫌弃瞥过去,那模样恨不得把一盒酸梅都给掀了,偏还要端着冷淡矜持的表情,“皇后是在怨朕?”   穆双涵闻言笑了笑,亲自给他舀了碗汤,“哪能啊,陛下,你最近吃太咸了,火气也太大了,正好清清火气。”   骆昭翊:“……长本事了啊?”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回他:“不都是你教的吗?”   搬起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骆昭翊竟无言以对了。   穆双涵笑了大晚上,折腾够了,见他清汤白菜一点不挑剔,还真气定神闲的用晚膳了,又心疼了,让人端上了其他做好的饭菜。   骆昭翊扯了扯嘴角,眼中划过笑意——到底是狠不下心啊。   晚膳风波就此揭过,梳洗过后到了床上,穆双涵叹了口气,认真道:“陛下,我跟静仪开不了这个口。”   “你是皇后,是后宫之主,不过是问她的亲事,有什么开不了口的?”骆昭翊不以为然,坐在边上搂着她,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长发。   “是我不想开这个口,陛下,我跟静仪向来私交甚笃,她从前帮过我许多,明知她心里有人,还让我还去在她伤口上撒盐,这事……未免太伤人了!”穆双涵头歪在他肩膀上,灯火明灭,照得人也神色恬淡,她安安静静的说着话,先前的不岔渐渐平息,“不论二哥什么想法,他们两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静仪跟你也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你怎么就狠得下心来呢?”   骆昭翊低头看她半天,伸手覆在她额头上,用一种费解的语气说:“我的皇后怎么越活越傻了!”   “谁让你惯的!”穆双涵撇了撇嘴。   骆昭翊“噗”的笑了,“这话我爱听啊。”   “你就是欠抽!”穆双涵小声嘀咕。   “别以为声音小我就听不见啊!”骆昭翊慢吞吞的提醒她。   穆双涵淡定脸,“就是说给你听的啊。”   骆昭翊轻啧一声,“小没良心的!”   分明是教训人的话,愣是被他说出来纵容又溺爱的意味,穆双涵一听乐了:“配你正好!”   骆昭翊笑了半天停不下来,穆双涵就趴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神色温柔,说不出来的亲昵。   “你不想去做坏人,那就去做好人吧。”骆昭翊躺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穆双涵听得又发了好多牢骚,两个人笑闹着,不知不觉就相拥着睡着了。   翌日。   早朝一如既往的大事小事说说闹闹,不过到了最后,却是有人上奏提起了后宫空虚的问题。   “陛下原先还是太子的时候,府中就无甚姬妾,登基后,后宫也只有皇后娘娘,形如虚设,如今皇后娘娘身怀有孕,无法伺候陛下,不若让内务府挑几个可心的接入宫中,也好侍奉陛下,侍奉皇后娘娘啊!”   这话引来一片附议,前不久,大理寺卿病了上书告老还乡,穆柏就又升了官,成了大理寺的主事者,虽有人上谏言其资历尚且加封过快,却被昭帝陛下一句“外放十年功绩斐然,资历足矣”给堵了回去,还顺道加封了穆柏夫人徐氏为三品诰命夫人,穆家小公子因着年龄小没封什么,可陛下对其也极为看重,听说还亲自教他念书习武,帝都里连王侯公子也无不让其三分……穆家这等殊荣眼红的人自不会少,大家心里跟明镜似得,穆家备受皇恩,说到底是因为陛下喜爱皇后,爱屋及乌。   这不,刚听说帝后失和,许多人就忍不住了。   骆昭翊闻言冷哼道:“朕看你们是太闲了,都管到朕的私事上来了!”   “陛下说笑了,您贵为天子,事事关乎天下,哪里能说是私事呢,臣等也是忧心陛下,忧心皇储……”右相笑着帮腔。   “哦,”骆昭翊一拍龙椅,冷嘲热讽道:“朕才二十岁你们就担心皇储,盼朕早死了?”   “……陛下恕罪,臣等不敢!”众臣又哗啦啦跪了一地。   骆昭翊冷冷道:“父皇母后去后不久,朕尚处孝期,京中一年不得婚假礼乐,你们却劝朕广纳后宫,安的什么心思?莫非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着朕是如何不孝吗?”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臣等绝无此意……”   骆昭翊听他们惶恐了半响,这才淡淡道:“百善孝为先,朕要为父皇母后守孝三年,三年内就别提纳妃的事了,谁敢再提,休怪朕不留情面!”   “陛下,”右相斟酌着说:“您如此孝心是好事,其实大可纳妃暂不临幸,如此,也有人能协理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也能帮着侍候陛下……”   骆昭翊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点了点头,“那右相心中可有什么好的人选?”   右相见此,笑道:“这人嘛,还是要陛下满意才好,微臣不敢妄言。”   骆昭翊有点不耐烦了,“说!”   昭帝陛下的脾气有目共睹,不像文帝总会跟他们虚与委蛇一番,他是极其讨厌人有话不说藏着掖着,相反,他就喜欢爽快的,右相吃了好几回瘪,这一回说话直接,内容委婉,“李大人的闺女自幼才名远播,又温柔娴淑,知书达理,陛下倒是可以见见,若是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骆昭翊重复了一遍:“李仁的女儿?被称为帝都第一才女的那个?”   “原来陛下也有所耳闻……”   右相以为他有兴趣,正待细说,却不想又被打断了,骆昭翊颇为古怪的问:“右相觉得她不错?”   “这,确实……”   “哦,”骆昭翊轻嗤一声,一本正经的道:“右相仰慕她早说啊,还求到朕的跟前来,既然如此,朕就顺了你的心,德福,给朕传旨,将李仁的闺女赐予右相做个平妻吧!”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右相那脸当即就绿了——李仁闺女做他孙女还差不多,平妻?这分明是要他家宅不宁啊!   “众卿既无事可奏,那就退朝吧!”   “陛下!陛下!陛下……”   昭帝陛下有一个特点,下朝走得比谁都快,谁也拦不住他,而这回连德福都跟着溜了。   右相恼怒交加,左相看了半天的戏,打了个哈欠,拱手道:“老来春,恭喜,恭喜啊!”说罢,弹了弹衣袖,似笑非笑的走了。   右相气极,憋得脸都青红一片,转身没出宫,这口气还得先忍着,求那祖宗收回成命才是真啊!   左相心想,人陛下都说了,再提就休怪他不留情面,你还唧唧歪歪的,给你三分颜色就以为能开染坊了?你不倒霉谁倒霉?少年帝王,又心高气傲,嚣张任性惯了的,指望他收了性子那是痴人说梦!不过这一下,也真够狠的啊!到底是年轻人啊……   当皇帝当得这么随心所欲,他这明面上的小外孙也是头一个了,想来若是文帝还在世,恐怕也会羡慕不已吧……想起已逝的文帝和从蓉,左相笑容淡去,怅然的叹了口气。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德福见骆昭翊没往御书房也没往内殿走去,不禁问了一句。   “晾了几天,也该去天牢看看了,”骆昭翊冲他抬了抬下巴,“有陈沉跟着就行,你去帮朕把右相打发走!”   德福一听,顿时哭丧着一张脸,“……是!”   另一边,穆双涵却是在宜和宫陪着骆静仪说话。   “你这脚……唉,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骆静仪躺在榻上,脚上的扭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原本想瞒着,好好在宫里安分呆几天遮掩过去,可才刚换了药,穆双涵就过来了,满屋子药味,瞒也瞒不住,她只好将偷偷去骆廷那的事说了。   穆双涵就觉得很不理解,“你要去贤王那,又没人会阻止你,何必偷偷摸摸的?”   “以前是没什么,现在我身份变了,也就不一样了,我是无所谓,可他是贤王嘛……”骆静仪笑了笑说。   穆双涵蹙了蹙眉,“真心最是难求,也不知是你的劫难,还是他的福气。”   骆静仪摇摇头,“其实二哥待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相反,他大概是最希望我好的,只是有些事情我看不透罢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换一条路?”   “换一条路?”   骆静仪不解的看着她,“阿涵,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双涵就料到她会是这反应,沉默片刻才道:“静仪,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事要告诉你……我听陛下无意中露过口风,大概是要为你寻一门亲事定下了,等孝期一过就让你嫁人……“   骆静仪有些发懵,半响没反应过来,呐呐的问:“陛下,小七……他逼我嫁人?”   “许是他不想再看你蹉跎了年华,”穆双涵试探道:“静仪,你等了这么多年,就不累吗?喜欢你的人并不少,你当真不愿试一试吗?”   试一试?其实这个想法,骆静仪不是没有过的,这么些年来,她茫然过,挣扎过,心灰意冷过,也曾想要放弃,可每次再见骆廷事,又有了重新坚持下去的勇气,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是不是她年幼时为自己编织的一个梦?正因得不到才会一直追寻,如果真正得偿所愿会不会就没有了这份执著?   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岁月里,骆廷几乎占满了她的生命,让她很难再去接受别人。   穆双涵想想骆昭翊的话,心里暗暗唾弃,唾弃唯恐天下不乱的昭帝陛下,也唾弃沦为“帮凶”的自己,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试也行,要不……你先见见吧?反正无伤大雅,或许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第74章 此去   穆双涵在宜和宫跟骆静仪闲话家常时,骆昭翊却已经到了天牢。   天牢向来都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被晾了几天,廖腾一个大男人还好,廖雅岚却快受不了了,生长在西夷的姑娘虽不比大景的贵女娇生惯养,但廖雅岚也是被捧着长大的,何时受过这种罪?   所以当门开了,阳光照进来时,她倏地就冲到了牢门边,抓着铁栏杆往外看,喉咙干哑:“是谁来了?昭帝陛下终于肯见我们了吗?”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叫嚷着不停,就要见骆昭翊,可叫得喉咙都哑了却没人搭理,终于在廖腾不耐烦的斥声中沉默了下来。   长时间没见阳光,廖雅岚跟廖腾都眯了眯眼,光线沉淀下来时,才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走过来,眉目渐渐清晰,犹自带着矜贵的懒散之意,虽是天牢之中,他却仿佛是来散了个步。   廖雅岚一直叫嚷着要见骆昭翊,可真见到了人却莫名的语塞,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了。   廖腾站起身,脸色很难看,“昭帝陛下终于想起我们了?”   “政事繁忙,若非贤王提醒,朕倒是把你们忘了。”   廖腾跟廖雅岚一听,不着痕迹的对了视线——看来廖原已经找上了贤王。   “陛下是愿意放人了?”廖腾抬头看他,这位年轻的昭帝陛下神情淡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廖腾看了就来气,他在西夷的地位其实比廖雅岚还要高,这一代最优秀的年轻人,若通过考验,几乎就是西夷下一任继承人了,也是个心高气傲,不肯屈服于人的主,谁知却遇上了更傲慢嚣张的骆昭翊……可惜这里是大景的地盘,他又不能坏了正事,否则以他的性子哪会这么隐忍?   “放不放人的,那得看朕的心情。”   骆昭翊任性起来气死人不偿命,廖腾一听手指就捏得嘎达响了,廖雅岚这会才回过神来,“陛下,你无凭无据的关了我们几天也就罢了,如今又说出这么一副不负责任的话来,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道理?”骆昭翊嗤笑,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区区两个小小的西夷使臣,跟朕讲道理,你是今年三岁还是脑子里都装的都是草?”   这是变着法的骂她是草包了。   “……”廖雅岚承认他是个非常吸引人的男人,无论是外貌权势各种方面,她原先也对他很有好感,可没想到脾气烂成这样,一开口就到处喷毒液,她很想知道那位皇后是怎么受得了的!   廖雅岚自负美貌,在西夷的时候对付男人那一套就无往不利,骆昭翊越是瞧不上她,反而越是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无关感情,也不仅仅是任务了,如果能看到这个高高在上,傲慢的不可一世的昭帝陛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种成就感……让廖雅岚既解气又着迷。   神色变幻间,廖雅岚硬生生的将他的嘲讽给忍了,“陛下,你难道忘了当日我跟您说的话了吗?”   “朕没忘,可你们太让朕失望了,谋害皇后就是你们的诚意?”   “那只是一场意外,我听廖腾说了,当日穆小公子也身涉其中,莫非陛下也觉得穆小公子会谋害亲姐?”廖雅岚颇为无奈和委屈的模样,“廖腾行事莽撞,我当时亦不明事情原委,否则定要让他给皇后娘娘赔罪的……陛下,至于您想知道的冯茹,只要您放我们出去,我们自会让您看到诚意!”   骆昭翊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们一眼,竟转身走了。   “陛下!陛下……”   陈沉走进来,面无表情道:“陛下有命,廖姑娘可以出去了!”   “那他呢?”廖雅岚一愣,指了指廖腾。   陈沉为她开了门,回道:“不管是不是意外,险些伤到皇后娘娘是事实,连穆小公子也免不了责罚,陛下是不会轻易放过罪魁祸首的……廖姑娘,你虽未犯大错,陛下对你也不过是小惩大诫,日后还要慎言才是。”   廖雅岚掩去诸多复杂情绪,冲廖腾使了个眼色,跟着陈沉出了天牢,向他施礼:“多谢陈护卫了。”   穆双涵从宜和宫回来,就见骆昭翊在案桌边看奏疏。   “回来了?”骆昭翊头也没抬,随口问了一句。   “你放了廖雅岚?”穆双涵不答反问,表情说不出的古怪,解了披风坐在火炉边暖手驱寒。   “她比较没脑子,利用起来方便,”骆昭翊说的漫不经心,顺口又开嘲讽了,随即问:“你不是刚从宜和宫回来,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穆双涵撇了撇嘴,“这宫里能有什么秘密?陛下的心思传的比谁都快,廖雅岚刚出来,就出了流言,说是您看中她美貌,不忍苛责,就算犯了错也不过是小惩大诫,关了两天舍不得,又放出来了……”   骆昭翊一听就皱眉,将奏疏拍在桌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德福!”   “陛下?”   “给朕传令下去,以后宫里再敢有人乱嚼舌根,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这简直就是要命啊!   德福暗暗心惊,不过跟骆昭翊时间久了,颇有点习以为常,面上不露声色,道了声“是”就下去了。   穆双涵眨了眨眼,“人多总免不了是非,你这样会不会太严厉了?”   她总觉得的自己一不留神又坑了许多人……   骆昭翊起身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冰凉凉的,“没事,宫里这风气需要整治一番……手怎么这么冷,宜和宫没有暖炉吗?”   他话说了一半就转到她身上来了。   “我刚从外面进屋当然冷了,”穆双涵抿唇笑了笑,“对了,静仪的反应不出意料,还是那么倔,跟当初跪在你面前请求时一模一样……其实有时候想想,她的这份执着也是难能可贵,我总希望她有一份圆满。”   “这丫头一辈子的执着都用在这上面了!”骆昭翊将暖炉拉近了些,“还冷吗?”   穆双涵笑着摇了摇头。   一晃又是许多天。   骆廷最近总能听到很多花边传闻,还都是跟骆静仪有关的,这日,又是一场大雪过后,他进了宫,跟骆昭翊边走边谈事,树木凋零,百花谢幕,唯有一片冰清玉洁的白,衬着傲骨凌霜的寒梅,相映成辉。   走着,骆廷忽然打了个喷嚏。   “受凉了?”骆昭翊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瞥他一样。   “你这副看好戏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巴不得我生病把所有的事情都扔回去给你吗?”   骆昭翊一听,顿时“切”了一声,“你会生病?得了吧,祸害遗千年!”   说来也奇怪,骆昭翊幼时多病,练了武后,虽有内力护体,偶尔也会生病的,可骆廷从小到大却都没病过,身体好得不像话。   “哎哟陛下,谁能有你祸害?”骆廷回敬了一句,摸摸鼻子,“是有人念叨我了吧……”   骆昭翊轻笑,轻描淡写的说:“静仪正在会见礼部尚书的儿子,大概是没空念叨你的。”   骆廷一噎,半响才说:“跟静仪有什么关系?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随便说说,”骆昭翊耸了耸肩,“不过说起静仪,她的亲事确实不能再拖了,二哥,你觉得呢?”   ——小兔崽子,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骆廷不动声色,温声笑道:“她早该定下了,如此甚好。”   骆昭翊抬眼:“她定下了,那你呢?”   骆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说:“你也知道我身中蛊毒的事了……我就不去祸害人家姑娘了。”   骆昭翊懒得评价他这话了,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西夷?”   “那就看陛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光明正大是借口了。”   “行了,别跟我打官腔,听了烦,有话直说。”   骆廷无奈的看他,心说这任性的,他叹了口气,语气仍是温和:“傅将军葬身西夷,静仪如今认祖归宗,于情于理都该将其尸骨迎回,这事就让我代她去吧……这算个借口,乃是其一,二来,西夷近来行事诡异,冯茹仍下落不明,我去出使一趟,也能打探虚实,小七,你信不过别人,信我吗?”   西夷相距大景甚远,一来一回再加上停留的时间,恐怕一年就过去了。   骆昭翊盯着他的眼睛,骆廷并不躲闪,走到他跟前行了君臣大礼,俯身拜下。   相不相信——类似的话,骆廷其实问过很多遍,含义各不相同,却是殊途同归。   静默良久。   “拜什么拜,我还没死呢!”骆昭翊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神情却是相当平静,继续往前走去。   骆廷挨了一脚,那力道不轻不重的,他哭笑不得,追了上去,“都多大人了,怎么说话还是口无遮拦的!”   “我乐意!”   骆廷叹气。   骆昭翊忽然说了一句:“去就去,别回不来了,在西夷可没人给你收尸。“   骆廷听着,蓦地失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头,不知为何,眼眶竟微微发热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倒霉孩子,当了皇帝也还是这德行!连句好话都说不出来,真欠揍啊!   然而信不信的问题,骆昭翊照样像往常一样轻飘飘的带过去了,不置可否。   雪又下了,幽寂而雅淡,降下天上的纯白,带走人间的污浊,最纯粹的色彩,最冰凉的气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翌日,一道旨意震惊朝堂——令贤王出使西夷,一月后出发,明面上就是考察边境,促进两地交流,顺带迎回傅将军尸骨。另外,西夷的三名使臣却是被留在了帝都,不论是以武会友还是和亲的名头都够了。   说起来就是有来有往,你好我好大家好,然而暗潮汹涌,变幻莫测,让很多人都茫然了。   “陛下,你……让贤王去西夷?”穆双涵表情有点难以置信。   “那天你不是听到谈话了,自然该知道他是去做什么。”骆昭翊却挺淡然,牵着她的手慢慢散步,时不时的还赞一句梅花开得好。   穆双涵咬唇,犹疑不决。   骆昭翊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语气平和,“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没什么好纠结的。”   穆双涵见他如此,瞬间就红了眼眶,半响才哽声道:“有一件事,我……”   ☆、第75章 安抚   穆双涵微微闭着双眸,她本不想把这些都说出来,可骆昭翊说得对,她根本瞒不了他,尤其这是与骆昭翊息息相关的事,她陈述着当年听到的那些话,语气微颤,心却因坦白而慢慢沉静了下来。   骆昭翊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她,穆双涵以为他会继续问蛊毒的事,可他却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轻声问:“你听到那些话……被发现了?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失去那段记忆?”   穆双涵先是一怔,看着他略显急切的表情,反而笑了笑,其实现在想来,并不是多可怕了,只是当时她年纪小,不知道骆昭翊的身份,也不知道那些话的含义,听着那些话就觉得恐惧,心神不稳之下,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害怕啊,不知怎么就发出了动静,”此时再说起来,穆双涵倒是坦然了许多,“然后我就一直跑,大部分的人都被你引走了,追我的人不多,可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挣扎中就撞了头……再清醒时,我已经在家里,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想,约莫是她撞到头流了太多血,追兵以为她死了,又或者当时恰好有人找到附近了……总之她逃过一劫,也算是福大命大。   骆昭翊也猜到了,能造成失忆的后果,无非就是伤到头了,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语气却算不上好,“你蠢不蠢,人都引走了还逃不了!”   穆双涵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忽然问:“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顶对是难友,小小年纪的,骆昭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牺牲精神?   骆昭翊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偏了偏头,穆双涵随口道:“那时候我没想太多……陛下,难不成你有恋童癖?对我一见钟情?”   “噗!”骆昭翊被呛了,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谁会对个包子一见钟情?”更何况他那时候也只有八岁,早熟也不是这么玩的!   穆双涵当然是胡说的,也就是炸他一下,没想到……“你说谁是包子呢?!”   那森森的语气充斥着强大的怨念。   骆昭翊想到什么,噗嗤一下乐了,别看穆双涵长大后是个妖娆的大美人,其实小时候就是个白嫩嫩的胖娃娃,那小脸圆滚滚的,以至于他第一眼看到就想到了包子……   “呵呵,那你就是个团子!”   骆昭翊:“……”女人都不能忍被人说胖,他家皇后也免不了俗啊。   穆双涵刺了他一句,掰回一局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他说:“现在想来,生与死,其实那时候你根本就无所谓了吧……”逃得掉证明他有本事,逃不掉也无所谓。   黑历史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经历,骆昭翊轻描淡写的说:“人都有不懂事的时候。”   “……哦,救我是不懂事咯?”   骆昭翊:“……”卧槽感觉怎么说都是错!   “我的陛下啊,二哥说的真没错,你从小到大都一个德行……”死要傲娇,傲娇到死!穆双涵嘀咕了声,而后恶狠狠的看他:“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除了你都是傻蛋蠢货啊?被你母后的行为一刺激就觉得世界忒无趣活着没意义?”   提到骆廷,骆昭翊神色微变,转瞬就掩了去,似笑非笑的拉着她坐下,反问:“难道不是吗?”   “……”穆双涵啧了声,瞪了他一眼,垂下眼眸,半响才道:“那现在呢?”   骆昭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容慢慢变得很温柔,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最庆幸的,就是那时候会救你……无论是什么原因,现在么,或许你能让我一辈子都不无趣……”   “或许?”   骆昭翊“嗯”了声,“还是那句话,没有人能保证永远,阿涵,我跟你说过,这就是一场赌局……”至少现在他觉得穆双涵是最重要的,文帝从蓉去后,她的存在便是他最大的意义。   “……陛下,你又矫情了!”穆双涵双手托着下巴,眉眼含笑,眼神干净透彻,嘴里却毫不客气的吐槽他。   骆昭翊耸了耸肩榜,无所谓道:“朕有矫情的特权!”   穆双涵噗嗤一笑,觉得他有时候冷静的不像人,有时候又跟个小孩子似得……   “西夷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死心,就怕是在谋划什么造反的事,”穆双涵思及此,蹙了蹙眉,叹了口气:“陛下,你打算怎么办?”   骆昭翊似乎对这个没什么大兴趣,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你担心什么,二哥要去西夷,这是他该操心的事……别皱眉了,笑一笑才好看!”   穆双涵看不出他真的还是假的,只好无奈道:“贤王,他……他身中蛊毒多年,又得母后相助,未必不知晓我所说的事,他更该知道,除非带上你一道,否则他去西夷这一趟根本毫无用处……陛下,我真不明白你们兄弟俩在打什么哑谜。”   骆昭翊只微微一笑,穆双涵咬唇,凑近了低声道:“陛下,并非我故意挑拨,可贤王……贤王身上的疑点谜团太多了,而你所凭的,不过就是信任他罢了!”   “别人是一孕傻三年,阿涵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穆双涵闻言微怔,见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蓦地一震——这些事她都能想到,骆昭翊怎么可能想不到?除非他……   她仿佛突然失了声。   “不要整日胡思乱想了,”骆昭翊摸了摸她的脸颊,“无论如何,都有我在。”   穆双涵抬头看他,目光茫然,有一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感觉,心脏酸软一片。   “静仪的事,不是为了刺激他,而是试探,对吗?”   骆昭翊闻言,认真的想了想,而后缓缓道:“阿涵,有时候一件事并不是只有一个动机,一个答案……那些还没发生的不必去想,生离死别都踏过去了,还有什么迈不过的槛?”   穆双涵想说,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比生离死别更痛苦,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   “从现在起,别再想那些让你烦恼的事了,好不好?”   穆双涵听着却是笑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很难猜吗?”骆昭翊挑了挑眉。   “……至少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骆昭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正常啊。”   穆双涵:“……你不能谦虚点吗?”   “如果实事求是也是傲慢与骄傲,那我无所谓。”骆昭翊说的倒是坦然,语气一如既往的欠揍。   穆双涵无言以对,真是败给他了。   “好了,”骆昭翊摸了摸她的头,帮她拢了拢衣领,“如果那些烦恼都要你来操心,还要我做什么?阿涵,你只要平安喜乐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听着这番话,穆双涵的心渐渐温软一片,暖意上涌,眼睛都有些酸酸的,“可是我担心你。”   再多的话汇在一起,也不过是一句担心罢了。   像是强调一般,穆双涵拉着他的手放在腹部,“宝宝也担心你。”   自从想起那些记忆,她就总是安稳不下来了。   “傻不傻啊……”   骆昭翊轻叹了声,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寝殿,午膳过后,就在一旁陪着,等她睡了才去了御书房处理奏疏。   “陛下。”陈沉从树上跃下,进了屋将一封密函递了上去。   骆昭翊拆开看了一遍,静默着,放入暖炉里烧了,“端敏长公主府可以不必留着了。”   “那冯茹……”   “放她逃走,做的逼真点,再派人一路跟着,注意行踪,别被发现了!”   陈沉俯身道:“是……只要陛下将廖腾扣着,其他人不足为惧。”   “来了,他就走不了。”骆昭翊面色漠然,摆了摆手。   陈沉拱手,出门就不见了。   德福察言观色,添了杯热茶,“陛下,冯茹行踪早在您掌握之中,您何苦瞒着皇后娘娘,徒惹娘娘担心呢?”   骆昭翊淡道:“她知道了会更担心。”   德福想想太有道理,不禁哑然。   又是雪夜,整个帝都寂静无声。   翌日,端敏长公主在府中自缢身亡,留下“罪书”一封,自陈多条罪状,昭帝废其长公主封号,生平风光无限的长公主,死后仅一副薄棺,一张草席,凄凉的令人唏嘘。   这事太突然,穆双涵一听就有点懵,想到昨日才跟骆昭翊说的话,她急急问道:“陛下,是不是你……”   骆昭翊“嗯”了声。   “可你不是说留着她还有用吗?”穆双涵颇为惊讶:“不会是因为我吧?”   “帮你报仇,不好吗?”骆昭翊看她表情有趣,故意逗她,“看你不高兴,就……”   穆双涵撇了撇嘴,打断他,“得了吧,你才不是美色无事的人,别跟我说杀她是为了换我一笑之类的,陛下,我会觉得你脑子被门夹了!”   骆昭翊沉默,半响冷哼道:“没情趣的女人!”   穆双涵忍笑,轻声细语的顺毛,“好好好,肯定有一半是为了我,我理解我理解……”说着又好奇了,“另一半是为什么?”   “早该处置她了,不过当时留着她有用,现在事情查清楚,她也没了利用价值,自然该去死了。”   骆昭翊说的简单,穆双涵了然地点点头,也没问具体的,只是叹了口气,“我爹娘怕是也盼着这一天呢,当年畏于她长公主的权势,受了多少委屈没法申,只能带着我远离此地……”   地位变了,眼光也变了,她还记得初回京时,端敏长公主于她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敌人,可她成为太子妃,又受封皇后,再看端敏长公主,都不值得她放在心上了。   很多人很多事,她没必要亲自去斗什么,自然有人帮她处理……无怪权势让人垂涎。   ☆、第76章 别离   近来雪天频繁,骆廷离京的时候,却正好是个晴天,冬日里难得皓日当空,阳光明媚。   前一天宫中已设宴践行,今日一大早,他便领着一队兵马上路了。   “贤王殿下,您看……”   骆廷攥着缰绳,一直在出神,身旁有人忽然指了指不远处路旁的亭子,骆廷抬头一看,愣了一下,只见那亭子里依稀有几个人影,并不真切,然而他一眼就看清了是谁。   “……你们先行,本王稍后就跟上。”   吩咐了一句,骆廷驾马至亭外,勒住缰绳,“昨日不是已经践行过了吗?怎么又来了?”   亭中坐着的一男一女正是大景最年轻的的帝后,站着侍候的两人正是伴驾出宫的德福与陈沉。穆双涵身孕已经显怀了,裹着厚厚的绒衣,手里还抱了个小小的暖炉,脸颊白里透红,被养得气色极好,除却逼人的艳色,却是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柔沉静。   相比之下,骆昭翊仅着雪白的单衣,外面披了件火红的裘袍,未束的黑发散落一身,整个人更像是一副水墨画,只眉目绽开,藏不住晕染的蓝意,昳丽光华,遮不住惑人的妖冶之气。   不再是少年人犹带稚气的模样,而如同一团在雪中燃烧的火焰,越是燃烧,越是张扬炫目而满含危险。   “带阿涵出来逛逛,顺便送你一程。”骆昭翊抬了抬手中的杯子,随手将里面的水泼了,而后再倒上酒。   骆廷拍了拍马,翻身跃下,“哦,原来送我是顺便的,那我也不必太感动了?”   骆昭翊微一挑眉,穆双涵噗嗤一笑,“二哥,他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需将那话倒着听就是了。”   骆廷闻言看向骆昭翊,骆昭翊只冷哼一声,倒是没反驳,将倒满了酒的杯子递给他,骆廷笑了,爽快地接了一饮而尽,骆昭翊再倒,他就再喝,一连来回了三次。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来灌我酒的,”骆廷叹了口气,“悠着点吧,二哥酒量一般,万一醉倒在路上那可就闹笑话了。”   骆昭翊瞥他一眼,颇为嫌弃,放下杯子,抬起酒壶就往嘴里灌,骆廷一把抓住他的手,“哎?好了好了,你心意二哥领了,酒就别再喝了!你伤势恢复没多久,别总是乱糟蹋自己身体,这大冷天的穿这么少就出门,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就胡闹是不是?不是我说你啊,你这……”   “又啰嗦了!”   骆廷翻了个白眼,拍拍他肩膀,“没办,谁让你们以前一个个不听话,啰嗦惯了也顺口了!”   “静仪没来。”骆昭翊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骆廷微怔,仿佛有些失落,随即又摇头笑了,“没来也好,她大了,万一哭鼻子我可劝不住了。”   穆双涵一直没出声,此刻闻言却是神色微变,不着痕迹地往路上的那队兵马扫了眼,眼观鼻鼻观心,微笑不语。   那两个人都没空注意她,也就没发现她一瞬间的异样。   “你……”骆昭翊开了口,忽然间又顿住了。   骆廷终于叫了他一声,“小七。”见他目光微凝,便道:“我都明白,你自己保重。”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该懂的自然会懂。   骆昭翊沉默半响,偏了偏头,冷淡道:“朕已送完别,贤王可以走了。”   骆廷退了几步,躬身醒了大礼:“臣,遵旨。”说罢,转身就上了马。   穆双涵无奈,轻轻扯了扯骆昭翊的衣袖。   “二哥!”   骆廷拽着缰绳的手一紧,转身看他,就见他还端着冷淡的表情,微垂的眼眸,轻缓的语气却泄露了真正的心思,“保重,还有……早日归家!”   骆廷蓦地笑开,笑容分外温暖柔和,只是他没有再回应,驾马奔向了大部队。   多年的情谊,何尝品不出暗潮汹涌,何尝察不到互相试探?这一别,含了太多意味深长的心思,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未知的路会将他们推向什么位置,也许仍是手足情深,也许便是你生我死。   有时候信任毫无用处,除了安慰自己。命运才是最难以抗拒的,哪怕选择死亡也不能幸免。   “陛下?”   “在宫外还叫什么陛下。”骆昭翊收回视线,握住穆双涵伸过来的手,暖意一下子就传了过来,渐渐涌上心头。   穆双涵想了想,叫道:“昭翊?”听着,她总觉得别扭,又唤了几个称呼,“昭昭?小七?七郎?”   “昭昭是乳名,七是排行,长者才唤的,你瞎叫什么呢!”骆昭翊无语,哭笑不得的纠正她。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不跟他开玩笑了,歪头笑道:“洛迦哥哥!”   这一声叫得人心都要化了,骆昭翊仿佛又看到那个拿着许愿石握在掌心的小姑娘,认认真真的将之递给他,笑得天真无邪,就像聚拢了阳光。   他还记得,其实他当时的感受并不是震动或是喜欢,而是冷漠的想,又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后来怎么就变了想法的?骆昭翊不得不承认,恰好那个点,恰好那个人,恰好那个时机……对了就是一种缘分,错了就是错过了。   “傻瓜!”骆昭翊莫名的就揉了揉她的头发,换来穆双涵一个瞪视,他握紧她的手,“走吧,带你去逛逛?”   说是逛逛,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天冷,大部分的人都更愿意呆在家里。   街上的人不算多,也不至于寥寥,小贩一边搓着手,一边用力吆喝,这样普通的场景,穆双涵恍然觉得很久未见到了,她不知不觉的高兴起来,看到合眼的东西就买,骆昭翊也不拦她,这一纵容,到最后德福和陈沉身上都挂满了东西。   两个人都是相貌出众的,看去跟对璧人似得,倒引来了许多目光。   穆双涵后知后觉,就拉着骆昭翊跑太白楼里去了。   “这个地方……”穆双涵一进太白楼,就想起了许多事,看了一圈,就笑着问骆昭翊,“我一直想问,当时你为我善后薛建的事……有什么感觉啊?”   骆昭翊弹了弹她的额头,“凶残的女人,除了我谁敢要你?”   “说的你好像有多和善似得……”穆双涵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反应过来就笑得停不下来,到最后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当时哪能想到她会嫁给骆昭翊,如今就成皇后了。   “陛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叫声,穆双涵转头一看,惊讶的“咦”了声,神色颇为惊喜:“许大哥?”   骆昭翊抬了抬眼,他们遇上的正是许博英。   相比他们,许博英才是真诧异,说着便要行礼,“方才在楼上看到,微臣还以为看错了,竟真是……”   “在宫外不必多礼。”骆昭翊语气淡淡的。   因为穆柏跟许之礼的关系,穆双涵跟许博英的关系也不差,两人之间虽无什么男女之情,到底也算有份渊源,许博英品性极佳,因着当初定亲相助之事,穆双涵一直觉得欠他一个人情,虽然现在再提起有些不合适了。   “许大哥,你怎么在这?难不成是约了人在此见面?”   穆双涵也就是随口猜猜,许博英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我与李家姑娘原是先帝指婚,家母的意思,还是要在婚前多熟悉一下比较好……”   “哦,原来李姑娘也在。”穆双涵抿唇一笑,心照不宣,因为文帝逝世,京中一年不得有婚嫁之事,因此许多亲事就耽搁了,许博英跟李惠,徐婉沁跟赵帆,骆霖跟凌蔓蔓……可想而知,来年京中会热闹成什么样。   “陛下,皇后娘娘,要不要上去坐坐?”许博英做了个请的手势,其实他也压力很大,昭帝陛下冷冷淡淡的模样,谁看了都会心颤。   穆双涵看了骆昭翊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跟陛下还有事,你回去吧,否则李姑娘该等急了。”   骆昭翊闻言,这才“嗯”了一声,“不必多说什么。”他是跟穆双涵悄悄出宫的,并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许博英了然,恭敬道:“是。”   目送着几人离开,许博英才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昭帝陛下看他不顺眼,但这位陛下也不曾亏待过他,甚至还诸多重用,许博英想想当初为了帮穆双涵逃脱选秀,两家有意定亲一事……陛下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穆双涵出门就噗嗤一笑,骆昭翊瞥她,就听她戏谑道:“你还介意呢?”   骆昭翊轻哼一声,他还不至于为了许博英吃醋,他真正不爽的是当初穆双涵各种嫌弃他。   这种时候顺毛就好,穆双涵挽着他的胳膊,“一辈子嫁一回人,也就能矫情那么一次,现在我很庆幸选择了你啊,我的陛下……”   骆昭翊不乐意道:“你那是没的选择了。”   “行行行,那谢谢你的坚持好不好?”   “怎么听着这么不情愿?”   “哪能啊!看我多诚恳!”   “……哼!”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顺道又去了趟穆府才回宫。   天气回暖时,冰消雪融,转眼便是大半年过去,九月中旬,皇长子诞生,普天同庆。   ☆、第77章 长子   一听皇后生下了皇长子,连久居长寿宫吃斋礼佛,闭门不出的太后都惊动了,自从文帝去后,太后鲜少再有欢笑之色,如今却满脸惊喜与欣慰,对着佛像拜了又拜,嘴里念着“上天保佑”,紧跟着唤了身边的秦嬷嬷准备了许多赏赐,急急忙忙的往太医院赶去,想着的都是宝贝曾孙。   而被惦记的骆宝宝正在嬷嬷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哄也不听,因为他父皇母后此时此刻一个都没空理他,任他委委屈屈的伸着小手指着。   生孩子不容易,穆双涵在里面又累又痛的快虚脱,骆昭翊在外面也急得没了半条命,当时听着一声声叫喊,皇帝陛下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弄得满地狼藉,等门一开,直接冲进去抓住了穆双涵的手,哪有空再看哭声震天的骆宝宝?   穆双涵面色惨白,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似得,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气,唇角扬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阿涵!”骆昭翊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没见半点初为人父的喜悦,反而有股难言的后怕之感,他握着穆双涵的手,却小心翼翼的连动也不敢动一下,仿佛她是最易碎的珍宝,轻声问:“疼吗?”   穆双涵看着他,笑得柔肠百结,慢慢说:“可疼可疼了,但抵不过幸福。”顿了顿,她目光稍移,“陛下你看,他哭得多响亮,多好听……”   骆昭翊心中一颤,望着她的笑容,听着孩子的哭声,喉咙微哽,半响才低低的“嗯”了声,珍而重之的俯身在她眉心烙下一吻,如雪花般轻柔凉润,柔和得让人心醉。   穆双涵闭了闭眼,耳中霎时一片宁静,有那么一瞬仿佛尘嚣远去,片刻才回过神来,就听他道:“阿涵,谢谢你。”   “……你也傻了?谢什么啊,”穆双涵故意嗔他一句,“还不快把他抱过来给我看看!”   骆昭翊转身,嬷嬷连忙将哭个不停的孩子慢慢放在他怀里,说来也怪,换了他抱着,骆宝宝一下子就停了哭声,吮吸着手指,眼睛悄悄睁开,像是弯了弯,那一瞬,骆昭翊的心倏地就软成了一片。   穆双涵半躺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   太后到的时候就见这一家三口傻了吧唧的发呆,“噗”地就笑了,抬手免了众人的礼,一边从骆昭翊手里再接过孩子,一边“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   “小皇子真是漂亮可爱……”秦嬷嬷忍不住赞道。   “那是当然的,他父皇母后都是风华无双的模样,这孩子能差到哪去?”太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看着他,哀家又想起了昭昭小时候的样子,哎哟……”太后说着就亲了亲骆宝宝的脸颊,显然是爱极了。   穆双涵眨了眨眼,跟骆昭翊对视一眼,开口说:“祖母,您要不要为这孩子起个名?”   太后看向穆双涵的目光愈发慈爱和善,“怎么,莫非昭昭还没为孩子起好名?”   穆双涵听了抿唇笑,“臣妾与陛下玩笑时只唤小名,一直宝宝宝宝的喊……”说起来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说:“大名也是挑了,却总拿不定主意,由您来做主,再好不过了。”   骆昭翊亦微微颔首。   太后看着他们眉目传神,默契至极,也明白少年夫妻的恩爱和孝顺,虽感念他们的心意,却摆了摆手,“昭昭,这是你的长子,名字合该由你来取,叫什么都好,哀家都喜欢。”   “那就用‘瑾’字吧。”骆昭翊道。   释意美玉,又谐音了国号,大景。   太后一怔,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骆昭翊,点了点头,又低头逗着小曾孙了。   骆宝宝在他母后肚子里是个乖宝宝,可出来之后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再加上他是尊贵的皇长子,金贵的不得了,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小小年纪就知道恃宠生骄了。   每回他父皇母后在身旁,都是乖乖的,一旦人走了,他就开始各种闹腾各种作,吐奶哭闹干嚎尿裤子……一大帮人整天围着他忙得团团转,一旦动静太大惊动了穆双涵,他又乖乖的不闹了。   穆双涵疼孩子,虽然比不上太后的溺爱,但也纵容的没边,比起来,昭帝陛下就有原则多了,宠是宠,管起来也毫不手软。   这日,穆双涵想着孩子一直呆在殿内也不好,就抱着他去了御花园。   骆昭翊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穆双涵拿着拨浪鼓逗着躺在小车床里的骆宝宝,还笑容满面的轻声说着什么,小狐狸蹿上了桌子,安安分分的趴在桌上盯着骆宝宝看,尾巴蜷缩在一起,难得的乖巧。   “这小坏蛋是不是又闹了?”骆昭翊手上拿着封信,边走过来边说:“别太惯着他,越惯越蹬鼻子上脸!”   “宝宝还小,哪里就这么多讲究了?”穆双涵不赞同的嘀咕。   骆昭翊瞥她一眼,指了指小狐狸,“这红毛球就被你宠得脑子都快没了!”   穆双涵:“……”   她捏着小家伙的两只耳朵,想想事实还真是没法反驳,顿时严肃的瞄过去——你个不争气的!   小狐狸:“……qaq”   “咳,小红多可爱,别老嫌弃它,看它多伤心啊!”   骆昭翊正拆着信,眼都不抬一下,“蠢!它比你会演戏多了,狡诈蒙人是天性,你长了副狐狸精的模样,怎么一点没学到本事?”   “==”穆双涵拍桌子,怒了,“狐狸精狐狸精的,我哪像狐狸精了?”   骆昭翊似笑非笑的望她,穆双涵拉下脸,愤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流言纷纷,明面上不敢说,可暗地里都在说我狐狸精转世,魅上惑主……哼,我若是狐狸精,早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她当个皇后容易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每回皇帝陛下发脾气,怕死的求情的的都来找她劝,穆双涵心想,她明明是努力朝着贤后的目标奋进啊,怎么就被套上了什么“魅上惑主”的名头?   不就是霸占了昭帝陛下的后宫,不就是穆家荣宠太盛了些,不就是昭帝陛下什么好东西都爱往她这儿扔,更爱听她的话一点,不就是……   咦……穆双涵越想,眼睛睁得越大。   骆昭翊轻啧一声,慢悠悠的说:“想明白了?”   穆双涵托着下巴叹气,“要放在普通人家,就是夫妻恩爱了一点嘛,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是皇帝陛下?说真的,陛下,你待我一直太好,让我都习以为常了!”   “都宠冠后宫,一言一行左右帝心了,你却一直缺根筋的没发现,迟钝到这份上……嗯,说你惑上魅主确实不对,蠢成这样哪想得到这么多!”骆昭翊倒挺淡定,一边拿出了信。   穆双涵:“……陛下,你有没有发觉你说话越来越欠揍了?”   骆昭翊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乖,接受不了残酷的实话,那我以后只对你说好听的假话。”   穆双涵无语凝噎:“……”   恰好,骆宝宝忽然傻呆傻呆的笑了起来。   穆双涵跟骆昭翊一起看过去对视了一眼,穆双涵戳了戳骆宝宝的脸颊,“你父皇是大坏蛋,你果然是小坏蛋!”   骆昭翊挑了挑眉——看来不用担心他儿子的智商了。   骆宝宝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得下巴上都是口水,傻得不忍直视,骆昭翊盯着看了半天,捏了捏肉呼呼的脸颊,还颇为遗憾:“可惜他以后看不到自己这时候的蠢样!”   “……喂!”穆双涵哭笑不得,“你小时候能比他好到哪去?”   骆昭翊沉吟,端着一副“尔等都是愚蠢凡人“的表情,“据说朕自小天赋异禀,出生后从未哭过,三个月能爬,六个月能走,一岁都开口说话……”   “噗!”穆双涵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使劲捶桌,笑岔了气,胃都疼了。   骆昭翊将茶壶挪了挪,淡定自若的接道:“当然,信了的都是傻缺!”   “咳咳,陛下,其实臣妾还是信的……”穆双涵捂着唇,努力绷住表情,可惜一眨又笑疯了。   “溜须拍马之人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这话还是当初一个老臣奉承的,”骆昭翊不以为然,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你信不信等这小坏蛋长大一点,只要朕封了他为太子,就有人能面不改色的奉承他,说他出生时天降祥云,有真龙异象……怎么离奇怎么来。”   穆双涵先前还觉得好笑,听着听着就笑不出来了,半响叹了口气,“有得必有失。”   骆昭翊笑了,“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了。”   “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穆双涵话锋一转,骆昭翊扬眉,就听她撇嘴道:“宝宝性子一看就像你,蔫坏蔫坏的……而你什么时候又吃过亏了?”   生个孩子才是开始,教导才是关键。   穆双涵明白骆昭翊的意思,不过想想也忍不住感慨——骆昭翊有各种奇葩的父母兄弟,又生在这样的环境,长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脾气差了点,可至少没变成心理变态的大恶人啊!   骆昭翊只笑不语。   穆双涵瞄到他手上,“你拿的什么信啊?看了大半天还没看完?”   “二哥的,算到孩子出生的时间,早先就命人送了礼物回京,赶到的时候正好。”   “大景与西夷相隔甚远,二哥有心了,”穆双涵点点头,“他信上说什么了?有没有提到……”   穆双涵说着,欲言又止。   “你想知道静仪如何了是不是?”骆昭翊抬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当初你帮着她躲进出使队伍里时怎么没想到这些?”   “……我也没有办法,她当时那个模样……我总不能不管,”穆双涵抿了抿唇,随即又嘀咕道:“不过我虽然做的隐蔽,现在想来是瞒不了你的吧?陛下,其实你也是故意纵容静仪跟过去的是不是?”   骆昭翊不置可否,晃了晃信纸,“二哥应该还没发现静仪跟过去,信上没提到。他写信的时候应该刚到西夷,只是些问候,没什么重要的事,哦,还提到了廖腾和廖雅岚。”   “廖腾和廖雅岚?”   说起这两个人,穆双涵都许久没见到了。   先说廖腾,当初骆昭翊关了他有一段时间才放出来,而后就变相的圈禁了他,整日让人去跟他比武,正大光明的监视,还时不时的亲自去虐人,美其名曰满足他想要切磋的愿望——其实真动起手来,廖腾跟骆昭翊的胜负还不好说,只是廖腾有其他目的,又是在大景的地盘上,总不能真跟大景的皇帝动手,所以每次都是忍到吐血被虐的命!   再说廖雅岚,被放出来后安分了许多,知道骆廷奉命出使西夷后,她就知道她跟廖腾暂时回不去了,于是她压根就不急了,行事更为小心谨慎。见识过骆昭翊对皇后的在意,她是不敢再靠近怀孕的穆双涵了,生怕一个意外什么都完了。她倒是想接近骆昭翊,只是当时端敏长公主突然自杀,她怀疑骆昭翊查到了什么,加上冯茹又跑了,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廖雅岚想来想去,倒是去走了太后的路子,太后年纪虽大,脑子却不糊涂,面上和蔼可亲,打发了她整日抄经,廖雅岚又不能不抄,就这么被绊住了。   “嗯,这两个人在西夷的地位不低,廖氏一脉的掌舵者自然会过问……不过暂时不用管他们。”   “暂时?”穆双涵细细品味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骆昭翊收了信,笑了笑,“不着急。”   穆双涵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也懒得去问了,转过头又拿起拨浪鼓逗起了儿子。   对于照顾皇长子的宫人来说,骆宝宝会爬的时候,才是灾难的开始,眼睛一眨他就爬到了床边,有几回宫人不注意差点摔下去,吓出众人一身冷汗,而那小家伙却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从此看管皇长子的人又多了一倍。   这时候,离文帝过世已经一年多了,京中不得婚假的禁令也已取消,一时间,满帝都到处都是嫁女儿娶媳妇的景象。   骆昭翊说事的实话随口提了句赵帆,穆双涵才想起徐婉沁的婚事也近了,而她也许久没见过徐家人了。   ☆、第78章 玩伴   自从骆昭翊登基后,徐家的地位显得尤为尴尬,按理说,那是皇后的外祖家,本该跟穆家一样备受荣宠的,可事实上却没有,具体内情很多人一打听也就明白了。   徐翰林年纪大了,不得不拉下老脸,为子孙后辈考虑一二。   他去了穆府,第二天徐氏就进了宫看望穆双涵。   “娘,你前天刚进宫过,怎么又过来了?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穆双涵见了徐氏就挺高兴,拉着她坐下,又命人上了茶点,这才问道。   徐氏先张望了一下,“小皇子呢?”   “还在睡呢,”穆双涵似笑非笑道:“娘如今每次来第一个问的必是那小家伙,看来我是失宠了?”   徐氏一听也笑了,“你自己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跟娘撒娇?也不知羞……小皇子越发聪明漂亮招人疼,模样越长越像你,你嘴上埋怨,心里指不定怎么骄傲呢!”   “他长得像我,脾气性子却随了他父皇,小坏蛋一个!”   “瞧你,怎么说话呢?做了皇后倒比在家中更没规矩了,可见有人宠着就是不一样!”徐氏会心一笑,“娘以前担心来担心去的,现在是真为你高兴……陛下真是太难得了。”   就是普通人家,也没几个能一心一意守着怀孕的妻子的男人,何况是帝王家?当初廖雅岚进宫时,徐氏得知消息担心的好长时间睡不好,后来证明她是白操心了。   再后来,听闻骆昭翊在朝堂上打了右相的脸,并说出“守孝三年不纳妃”的话之时,徐氏竟隐隐有种顺理成章之感——昭帝对她闺女的感情,看来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被自家亲娘调侃,穆双涵脸颊微红,哼道:“什么被人宠着啊,您是没看到他天天损我不带重样的!”   徐氏拍了拍她的头,“傻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娘每回进宫来见你,就没见你真不开心过,可见你过得真的是好。”   穆双涵捂着脸转移话题,“娘,你还没说你进宫有什么事呢!”   “……唉,是你外祖父昨天特地找了我,”徐氏皱了皱眉,轻叹了声,面上有些不忍之色,“这么大把年纪了,难为他还要为小辈铺路。”   “外祖父?”   “是,他知道你跟徐家本不算太亲近,庄若欣的事又更添龃龉……那位徐老夫人就更不顶用了,只好通过我来探探你的心意。”徐氏道:“你徐表姐的婚事将近,若你愿意就给徐家一份恩典,若不愿意也就罢了。”   徐婉沁的婚事,其实很多人都看着穆双涵这个皇后的动静,毕竟是亲戚,如果皇后跟徐家前嫌尽释,徐家的后路就不用担心了,但若皇后心中对徐家还有怨,那可就不好说了。   说到底,人都是跟风,一帮看脸色的朝臣更是如此。   庄若欣的事出了之后,很多人都跟徐家关系疏远了,就怕皇后娘娘连带着埋怨上。   穆双涵一听徐氏的话,就明白徐翰林的意思了,想想她外祖父也是心酸。其实穆双涵分得清好坏,庄若欣的事大部分徐家人都是被牵累的,她心宽,处置了庄若欣一家也就罢了,并没有故意疏远徐家的意思。   只是她跟徐家的关系本就不亲近,又不待见徐家唯一有品级的女眷徐老夫人,总是不接见,久而久之,就被有心人误解她不待见整个徐家了。   “阿涵,娘只是帮你外祖父带话而已,不逼你什么,你高兴最重要。”徐氏拍着她的手,神色温柔。   穆双涵想了想,心知她娘心软,便笑道:“我知道了……娘,徐表姐大婚,我会亲自过去的。”   徐氏一愣,连忙道:“你派贴身宫女去徐家赏些重礼就足矣引导风向了,亲自去实在是……阿涵,你现在是皇后,不能随意出宫,陛下那边也……”   她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轻笑声:“朕怎么了?”   骆昭翊走了进来,一堆人忙着见礼,穆双涵起身迎上去,惊讶道:“不是说跟几位大人商议朝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也没什么大事,一帮人叽叽喳喳吵得朕头疼,留着他们慢慢吵就是了!”骆昭翊抬手免了众人的礼,转身问候了徐氏几句。   穆双涵无奈,她家陛下每回都是这样,只要朝臣们有事情争执不下,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他就果断走人——一句话,大家慢慢吵,吵完了他听结果就行。   跟闺女说着贴心话,却被昭帝陛下听个正着,徐氏颇为尴尬,好在骆昭翊神色温和,语气也并无不妥,待她如往日般敬重。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骆昭翊坐下,接过穆双涵递过来的茶杯,抬头随口问了句。   穆双涵眨了眨眼睛,歪头笑道:“陛下,臣妾能否向您求一个恩典?”   骆昭翊瞥她一眼,轻哼了声,语气不满中透出一股极致的纵容来,“但凡你说的,朕何时不准过?”   徐氏在一旁,见他眉梢轻扬,一贯的矜贵傲慢,一般人这副表情总会让人生厌,可徐氏第一次见到骆昭翊时就觉得理所应当,她当时想,刚过易折,骆昭翊这性子太倨傲,不是会服软的,而她闺女也是个倔强的,这两个人碰到一起,无异于针尖对麦芒,她闺女肯定讨不了好。   可是真看到了他们相处,徐氏才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退才是真正的进啊。   穆双涵抿唇而笑,从眼角到唇边都藏不住的甜意,“徐家表姐成亲那日,我想出宫去道贺,可以吗?”   骆昭翊闻言也不奇怪,点了点头,“赵帆跟朕私交不错,到时候朕跟你一道去。”   穆双涵“嗯”了声,徐氏却暗暗苦笑了——帝后一起亲临道贺,只怕惊喜要变成惊吓了!   又是四月桃花纷飞的好时节,御花园里百花争艳的景致一如往年,只是今年多了一处奇怪的场景——一堆宫人围着一只大白虎,大白虎背上趴着个白白嫩嫩的胖娃娃,穿着红肚兜,裹着小裘衣,傻呆呆的笑着,口水都沾湿了大白虎的毛,那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疼了。   “殿下,哎哟喂,小殿下,奴才抱您下来好不好?”   几个宫人吓得胆战心惊,凑过去就想抱他下来,骆宝宝嘴角顿时一瘪,拽住大白虎不肯放。   大白虎忽然抬起头,慢吞吞的跑了起来,一颠一颠的逗得骆宝宝又咯咯笑起来。   “……陛下,真不会出事吗?”不远处,穆双涵坐立不安,呆了呆,艰难的开口询问。   为什么会有这副场景出现呢?   说起来也怪骆宝宝跟他父皇一样的臭脾气!本来穆双涵觉得骆宝宝一天天的大了,想给他找几个年龄相当的玩伴,以免他孤单,可在骆宝宝凶残的将几个大他一两岁的宝宝们推开吓哭后,穆双涵只好打消了这个主意,而后忧心忡忡的跟骆昭翊说起这事。   骆昭翊听完笑了半天,而后就将骆宝宝拎过来向他介绍新玩伴,一号小红,二号小白,介绍完就将那小坏蛋扔到大白虎背上不管了,穆双涵都惊呆了,他却若无其事的模样。   “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小白,它可比某些人听话乖顺多了。”骆昭翊说着,又不满的加了句,“可惜成天跟那只红毛球厮混,蠢得快不像样了……”   穆双涵:“……”   骆昭翊话音刚落,大白虎背着骆宝宝就到了桃花树下,小狐狸在那边捡了许多花瓣堆成一个窝,头上还戴了朵它最喜欢的大红花,正美美地甩着尾巴扫开周边杂物,嘴里愉快的哼着小调……   一滴滴的口水滴到了美美的花瓣窝上,不一会儿,花瓣窝……萎了!   小狐狸炸毛:“吱!!!”   仰脸一看,骆宝宝趴在大白虎身上使劲蹭着,糊了一嘴白毛,还在咯咯傻笑,无辜又懵懂。   小狐狸也萎了,可怜兮兮的刨着爪子:“……吱吱qaq”   大白虎蹲了下来,趴在地上,呼出一口气,花瓣窝终于完全散架……糊了小狐狸一身花瓣雨。   “吱吱吱!!!”   穆双涵捂脸,把头转回来,不忍直视了。   骆昭翊微微颔首,淡定道:“看来那小坏蛋很喜欢新玩伴。”   穆双涵又瞄了眼炸毛又委屈的小狐狸,再瞄了眼傻笑着抓着小狐狸尾巴不放的骆宝宝……很喜欢?   她默默转头,“陛下,你现在就不怕宝宝被带蠢了?”   昭帝陛下矜持道:“他□□够高了,就算被带的蠢点,那也是正常人的水准。”   穆双涵被他的无耻打败了。   “咱们明天出宫……要不要带上宝宝?”   “人多眼杂,定然混乱的很,别带了,”骆昭翊说:“把他丢给祖母照看吧。”   穆双涵想想也是,便定下了。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骆宝宝便开始哭闹不停,其他人都不要,就要缠着他母后,怎么哄都不行,穆双涵心疼极了,抬头央求的看向骆昭翊。   骆昭翊轻啧一声,弹了弹她的额头,又捏了捏骆小坏蛋的脸颊,语气颇为无奈,“你就惯着他吧!”   ☆、第79章 变故   除了帝后跑来凑热闹,引起各方心思之外,徐婉沁和赵帆的婚事基本上还算顺利。   一堆人围在前厅,骆昭翊嫌吵,穆双涵就抱着孩子陪他来到了后院散步,可还没说几句话,陈沉忽然现身,在骆昭翊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骆昭翊神色微变,转头道:“阿涵,你先在这,我出去一下。”   他难得有些急切的模样,穆双涵没多问,点点头,转身就见他带着陈沉往外面走去,她挑了挑眉,轻手轻脚的在桌旁坐下,没惊动在她怀里睡得正香的骆宝宝。   孝定侯府的人都凑到前厅去了,后院也没什么人,穆双涵一个人坐着,往四周看了看,试探着叫了一声:“影卫?”   一个黑影忽然出现,蒙着面在她跟前跪下:“娘娘有何吩咐?”   穆双涵笑了笑,果然,无论何时何地,骆昭翊都不会让她一个人呆着。   “外面出什么事了?”   “回娘娘,是安王殿下来了。”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那影卫道:“安王殿下在门口闹了起来,却不肯进来,说是来找陛下,孝定侯跟一众宾客都没法劝住安王殿下,只好来请陛下出面。”   穆双涵闻言了然,安王骆康,因为幼时烧坏了脑子,一直是痴痴傻傻的状态,可骆昭翊对于这个大哥很是敬重,是以也无人敢怠慢骆康。   不过她也奇怪……好端端的,安王怎么来孝定侯府前闹起来了?   她摆了摆手,影卫一闪身又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骆昭翊还没回来,倒是徐婉沁的丫鬟来请她了,“皇后娘娘,小姐,不,世子夫人命奴婢前来请您过去一叙。”   徐婉沁作为新娘,从一大早就忙得头昏脑涨,算算时间,这会儿已经拜完了堂,这才有空来请穆双涵。   “原本世子夫人是打算亲自来给您请安,可新嫁娘不能出新房……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那丫鬟是一直跟着徐婉沁的,穆双涵曽见过几次,因而也没什么怀疑,微微一笑,“不妨事,你起来带路吧。”正好,她也有事要跟徐婉沁说。   “谢娘娘!”   那丫鬟面露感激,垂着头带路。   孝定侯府自然比不上皇宫,但也不小,饶了几条道才看到新房,影卫们跟到了此处,却不好再往里跟了,就在外面盯着。   丫鬟推开门,穆双涵抱着孩子就走了进去。   门关上,里面忽然传来花瓶等碎裂的声音,影卫一惊,想起皇帝陛下的吩咐,就要现身冲进去,却又听里面传来了穆双涵的说话声,声音很平静,与往日并无不同,这才回到了原地,继续盯着。   而屋子里,显然没有那么平静。   方才穆双涵一进屋,就闻到一阵香气,随即脑子一晕,手上接着一轻,整个人就往下倒,撞碎了一个花瓶,她扶着桌子,心中骇然,正要叫人,就听一道细细柔柔的女声道:“小皇子真是可爱啊,看着就令人心软……”   穆双涵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定睛一看,才发现徐婉沁被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布,屋子里倒了一地的丫鬟婆子,而桌边,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望着她,低眉浅笑,一只手抱着她的孩子,一只手拿着尖锐的匕首,在骆瑾的头上晃。   柳丹雁,安王妃柳丹雁,一个几乎被遗忘的人。   “别,不要,不要伤害他……”穆双涵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捏着拳心,转瞬就明白了柳丹雁的意思,深吸了口气,抬高声音说了几句佯装与徐婉沁叙旧的话,外面的影卫果然没有冲进来。   柳丹雁笑了,笑得温柔似水,赞道:“皇后娘娘,您真是个聪明人。”说罢,移开了骆瑾头上悬着的匕首。   “安王妃,柳丹雁?你想要做什么?”穆双涵只觉得一阵阵晕眩袭来,她咬破了嘴唇,尝到了血的腥甜味。   “睡吧,您醒来就知道了。”柳丹雁低低的声音仿若呢喃:“我只是求一个圆满,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他是谁?   穆双涵视线模糊,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她死死盯着柳丹雁,目光又落到骆宝宝的身上,挣扎着说了最后一句话:“不要,不要伤害他……”   柳丹雁看着昏迷过去的穆双涵,又低头看了看昏睡的骆宝宝,指尖碰了碰孩子柔嫩的脸颊,出神般的自语:“真是可爱的孩子,可惜……我没有做母亲的福气了。”   孝定侯府外,骆昭翊好不容易制住了闹腾的骆康。   “大哥,你究竟有什么事?”   “七,小七……”骆康抓着他的手不放,大哭道:“丹丹,丹丹不见了,被……被坏人抓走了!”   骆昭翊:“怎么回事?”   骆康摇头,就只重复着一句话:“丹丹,丹丹被坏人抓走了!”   他虽痴傻,却是能简单描述事情经过的,骆昭翊皱了皱眉,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骆康还是那句话。   骆昭翊心下起疑,盯着他看了许久,骆康低着头,不肯对上他的眼睛,手却抓着他不放。   “大哥,谁教你说这句话的?”骆昭翊眼神一变,忽然厉声问道。   他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骆康吓得松了手,眼泪汪汪的躲在马车旁,不出声,就是哭。   骆昭翊抬手抚了抚额,正头疼中,突然一僵,转身就往后院而去,其他人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骆康也跟在了后面。   新房外,影卫觉得屋子里□□静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就见昭帝陛下急匆匆的过来,边走边问:“皇后呢?”   “在屋里跟世子夫人说话,这是新房,属下不好跟进去……”   孝定侯父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赵帆便上前道:“陛下?”   骆昭翊冷淡道:“去开门!”   赵帆不敢抗命,但是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倏地闪身,数根银针钉在了墙上,而屋子里的场景,更是让人大惊失色。   柳丹雁抱着孩子站在门边,徐婉沁还被绑着,唯有穆双涵不见了踪影。   赵帆脸色终于变了——大婚之日,来往之人繁多,孝定侯府本就容易被人钻了空子,柳丹雁是安王妃,又跟徐婉沁是认识的,自然不会有人拦她,防她……可是柳丹雁?   这么多年来,要论安分低调,没人比得过安王妃,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不愧是昭帝陛下,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柳丹雁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骆昭翊身上,见他表情冷淡,眉目含煞,周身充斥着杀意,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安分守己的安王妃,你跟安王演了一出好戏!”骆昭翊冷冷道。   骆康一脸茫然,“丹丹?”   柳丹雁没去看骆康,“安王心智不全,陛下是知道的,他最听我的话了,为了让他能配合我,我哄他,瞒他,骗他……用了许久呢。”   骆康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丹丹,回,回家?”   柳丹雁倏地冷笑了一声,对骆昭翊说:“陛下,你看,他就是个傻子!”   再怎么被利用,被欺骗,傻子也不会懂。   在场之人都被吓住了,有的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有人将他们都赶出了院子,虽心有疑虑,可皇家的事,该糊涂的还是糊涂些好。   “你也不过是个蠢货!”骆昭翊半点不留情面,“别在这跟朕拖延时间了,也别故意玩那套刻薄的话替安王脱罪!朕懒得听你废话,有什么目的赶紧说!”   柳丹雁脸色一变再变,她利用了骆康,可确实是不想再拖累他,没想到被骆昭翊一眼看穿,“陛下,小皇子还在我这里,你就不怕吗?”   “废话说够了没有?”骆昭翊不耐烦了。   柳丹雁一噎,有点不可思议,难不成昭帝看出了她不会伤害小皇子的心思?否则怎会这般有恃无恐?有恃无恐的不应该是她吗?   柳丹雁都有些糊涂了。   “丹丹,丹丹……”骆康茫然的往她那边走去。   “别过来!”柳丹雁厉声制止,骆康一震,就听她缓缓道:“骆康,我陪了你八年了,当初是我利用你,如今还是我利用你,你别再喜欢我了,我不值得……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尽力了,但我没有办法爱上你,我心里,一直只有另一个人,哪怕,哪怕……”   骆康怔怔的站着,仍是懵懂茫然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泪如雨下。   柳丹雁心中大恸,她想,不应该的,她不应该会难受的。   她慌忙移开视线,看向骆昭翊,“陛下问我有什么目的?很简单,放我出城。”   骆昭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皇后呢?”   柳丹雁道:“您放我到城门口,我自然会告诉您。”   骆昭翊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淡淡道:“方才在来的路上,朕已让陈沉去下令封锁全城了,你在这跟朕打哑谜也没什么意思。”柳丹雁心中一窒,就听他又道:“你父亲原是常驻西夷的使臣,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如今也在西夷,让朕猜一猜,你想去西夷?”   柳丹雁沉默半响,叹道:“陛下,有个人曾经告诉过我,你很聪明,非常聪明,我如今才信了……你反应极快,可你还是晚了一步,孝定侯府离城门不远,早在您封锁城门前,皇后娘娘想必已经被送出城门了。”   骆昭翊冷哼,“朕现在想捏断你的脖子。”   柳丹雁的手放在骆宝宝幼嫩的脖颈上,“那就要看是陛下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动作快了。”   骆昭翊冷漠的盯着她,柳丹雁心里发虚,忍不住开口:“陛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朕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柳丹雁不解,这种时候皇帝陛下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你跟廖原他们勾结,绑走了皇后,他们的目的朕很清楚,可你呢?你原本是安王妃,荣华富贵皆不愁,可你做这件事,除了一无所有还能有什么好处?”   柳丹雁摇摇头,自嘲道:“我本来就是罪臣之女,是细作,帮他们做事不是很正常吗?”   “从你当年的所作所为来看,没有好处,没有目的,你绝对不可能做这样冒险的事,让朕再猜一猜,你是为了……骆廷?”   柳丹雁浑身一震,呆了呆。   骆昭翊瞬间掠到她跟前,柳丹雁眼神一狠,情急之下对着骆瑾的脖子就要掐下去,骆昭翊一脚踢中她的手腕,孩子整个被抛了出去,柳丹雁要去抢夺,又被他一掌拍中,痛呼着摔在地上。   而这时,骆昭翊显然已经来不及去接落下的孩子。   柳丹雁被一掌拍中的时候,就难以置信的脱口道:“你不顾他的死活了?”   可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堆影卫冒了出来,其中一个险而又险的接住了孩子,其他的纷纷扑在地上,堆成厚厚的人肉垫子。   柳丹雁闭了闭眼睛,面如纸色:“如此果决又如此狠心……呵,我就知道,能登上帝位的人,没什么不一样的,看来昭帝陛下也不是特殊的!”   方才那样的情况,一个不小心两人都会误伤孩子,就算不误伤,万一影卫也来不及接住孩子呢?他会活活摔死的!   骆昭翊从影卫哪儿接过孩子,见骆宝宝安然无恙,仍是睡得香甜,才松了口气,他手心里溢满了冷汗,手臂又紧了紧,神情冷到了极致,“朕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评价!”   没把握,他自然不会动手,只是这些他没必要向柳丹雁解释。   柳丹雁讽刺的扯了扯嘴角,此刻她有些后悔了,她仗着小皇子在手,才敢留下了拖延时间,可她没想到,骆昭翊知道的不少,一看到她就猜到了许多事情,还有他的性情……   “咳……”柳丹雁偏头吐出一口淤血,面上的慌乱渐渐隐去,边咳边笑,“陛下既然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该明白,我跟贤王多年未曾来往,纵然我还喜欢他,也不可能为了他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当然,陛下若真觉得我受贤王指使,我也很乐意的。”   骆昭翊闻言却没看她,而是看了骆康一眼。   骆康就站在一旁,他以往哭闹起来总是大呼小叫,这会却无声无息的在流泪,偏偏神色懵懂,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旁人看着眼里都觉得分外悲凉。   这时,陈沉终于回来了,见骆昭翊瞥过来,他摇了摇头,跪下请罪:“属下无能,还是慢了一步。”   骆昭翊并不意外,出奇的冷静,也没有迁怒,只淡淡吩咐:“把她带走!”   说罢,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赵帆冲进房里查看了下,发现徐婉沁只是昏迷才松了口气。   外面宾客大都被孝定侯劝散了,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谁也不敢看皇帝陛下的热闹,于是只剩了孝定侯在待命。   骆昭翊脚步没停,冷冷道:“今日之事,朕不希望听到任何人议论!”   “是!”孝定侯俯身拜下,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抹了把冷汗,皇后在孝定侯府出了事,陛下没迁怒真是万幸了。   马车走了一段路,陈沉往后看了一眼,低声回禀车里人:“陛下,安王殿下一直跟在后面……”   “别管他!”   陈沉听着骆昭翊漠然的声音,低了低头……从前哪怕再嚣张放肆的时候,陛下也没这么待过安王,果然还是迁怒了。   长寿宫,因着廖雅岚称病,奉太后之命前去打探的秦嬷嬷回来了。   太后仍如往常一样在佛前诵经。   “太皇太后,奴婢见到人了,”秦嬷嬷道:“奴婢去的时候,廖姑娘正躺在床上昏睡,脸色不怎么好,看模样的确是病了。”   太后闻言颔首,“看来是哀家多心了。”   骆昭翊回宫后先安置了骆瑾,他静静望着孩子睡得香甜的小脸蛋,伸手轻轻摸了摸,又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下,“乖孩子。”   而后他便走出了门,德福和一众宫人行礼恭送。   “陛下!”陈沉见他出来,连忙递过去一个信筒,“属下收到消息,廖雅岚不见了,她留下的人易容瞒过了太后,要不要派人去……”说着,陈沉做了个杀的手势。   “廖腾呢?”骆昭翊不答反问,拿出了信纸在看。   陈沉闻言表情有些古怪,“他还在。”   意料之中,骆昭翊点了点头,廖雅岚好伪装,廖腾的武功却伪装不了。   陈沉觉得他太平静,不禁道:“陛下,皇后娘娘……”   骆昭翊嘴角掀起嘲讽的弧度,“骆瑾被朕抢回来了,阿涵就是他们唯一的棋子,在朕没有上钩之前,他们不敢伤害她。”   手上仍然是骆廷从西夷传来的问候信,没半年都会有一封,算算时间,这一封信应该是骆廷在三个月前写的,上面仍是一切如常。   骆昭翊扫了一眼,就将之揉碎了,“八百里加急……让西夷那边的人暗地里查一查贤王和静仪的现状,朕要最快得到消息!另外,传令下去,第一任务变一变……”   陈沉心里了然,果然就听骆昭翊说:“保护皇后,不惜一切代价。”   “陛下,这也许会暴露很多……”   自从得知从蓉的真实身份,其实骆昭翊就已经暗地里在查西夷了,冯茹是他故意放走的,西夷使臣的到来他也不意外,无论是阴谋还是其他什么,他都故意去配合……   因为他想知道一件事。   可是有一点他没料到,那就是骆廷身上会有蛊毒,如果他再狠一些,就能不管不顾的杀了他的二哥,可是下不了手,于是只能顺势将所有相关的人都推到那个地方……西夷。   穆双涵被带走……说实话,骆昭翊并不算太意外,他只是出奇的愤怒。   看住了廖雅岚和廖腾,却疏忽了柳丹雁,这个女人……能蛊惑她心甘情愿放弃一切的人,只有骆廷。   心软的永远只有他自己……骆昭翊垂下眼眸,冷淡道:“去吧,暴露或者不暴露,都无所谓了。”   陈沉忽然觉得背后发寒,他退后一步,恭敬道:“是,陛下……皇后娘娘定会平安无事!”   不远处,一个长寿宫的小太监匆匆的跑了过来,跪下行礼道:“陛下,太皇太后请您过去!”   骆昭翊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奴才只知道安王殿下去了长寿宫……”   骆昭翊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小太监冷汗涔涔而下,连忙跟了上去。   长寿宫里,太后头疼的望着骆康,一边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一边轻声道:“好孩子,快别哭了,哀家已经派人去找昭昭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骆康心智不全,却也隐隐觉得他好像做错事了,他不明白柳丹雁的话,可是听得心如刀绞,向来对他极好的七弟也不管他了……骆康茫然无措之下,只想到了太后。   太后年纪大了,对其他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可有一点就是越来越疼爱孩子,对于痴傻的骆康,更是多了一份怜惜。   骆康说话结结巴巴,又语无伦次,太后听不懂,只好一边劝着他,一边等骆昭翊过来。   骆昭翊来的极快,可还没等太后说什么,他就命人将骆康带回安王府,不准踏出一步。   太后错愕,“昭昭?”   “祖母,我答应过您不会伤害大哥他们,就永远不会违背承诺,”骆昭翊看着太后花白的鬓发,捏着手心,忽然一掀衣摆跪在了她跟前,下巴却微微抬着,不肯低下头,“我要求您一件事。”   “快起来,你如今贵为天子,有什么要求哀家的?”太后伸手去扶他,还有些糊涂。   “我要去西夷。”   “什么大不了的事……等等,你说什么?”太后顿住脚步,直直的盯着他。   骆昭翊并不躲避或退让,一字一句道:“我要去西夷。”不是我想去,而是我要去。   太后捂着心口,脸上写满了震惊,半响才勉强镇定下来,“你先告诉哀家……为什么?”   “安王妃勾结西夷,掳走了皇后。”骆昭翊静静的将今日之事告知太后,对比越听越震怒的太后,他此刻倒是冷静至极了。   太后则是被一个又一个的惊雷炸得回不过神来,“西夷臣服大景多年,再无当年气势与兵力,怎会如此胆大包天?莫非是想造反?”说着,太后连连摇头,“若他们有反心,你就更不能去了,昭昭,大可出兵西夷,迫使他们交还皇后,你怎么能亲自去?”   “他们怕不是想造反,而是另有所谋,”骆昭翊抬头道:“祖母,您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微哑,语气很是复杂:“知道太多有什么好处?武帝一世英名葬在从鹊手里,文帝毁在从蓉手里,一个是哀家丈夫,一个是哀家儿子,一个没办法抗拒,一个不忍心拒绝,哀家能有什么办法?西夷啊,那真是一个好地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骆昭翊没出声,因为他知道太后没有说完。   果然,太后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年从鹊进宫之时,年纪做哀家女儿都还有余,她其实是个好孩子,只是武帝不肯放过她……她真的很聪明,昭昭,比起你母后,你更像从鹊,就连哀家也欠了她不少人情,可她对哀家唯一的请求就是善待你母后,武帝磨人,你父皇也是个死心眼……昭昭,哀家累了,什么都不想管了,你为什么又要淌这趟浑水呢?”   “……母后曾说,西夷是她最美的家乡,可那里生了一块毒瘤,祖母,我要去拔掉它,”骆昭翊拉着太后的手,“不仅仅是为了阿涵,不仅仅是因为父皇母后……无论是大景还是西夷,都是我的天下,这也是我的责任。”   “狡辩!”太后的目光虽沧桑,却也直刺人心,“拔掉毒瘤的方式不止一种,你却偏偏要选最有危险的,为什么?”   骆昭翊眼眸一颤,微微垂了下来,静默片刻,轻笑道:“您心知肚明。”   “……挥兵踏平西夷,你的确能狠得下这个心,可你太骄傲了,昭昭,想要兵不血刃,代价是你去涉险。”太后无奈的叹息,犹豫着又添了句,“而且,你也太重情了。”   骆昭翊道:“我能做到。”   太后意有所指:“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话的意思就是松了口,骆昭翊笑了笑,“如果当皇帝的一刻也离开不了,要百官做什么?我临走前自会安排妥当,若有突发事情,还有您在。”   太后看了他半响,“骆氏皇朝尽出情种,可你比你祖父父皇都聪明,他们都把江山美人放在对立面,所以往往只能二选一,无论输赢都是痛苦,你却能把两者放在同一立场,只要赢了,就能两者兼得……昭昭,哀家不能答应你为了一个皇后冒险,可哀家却拒绝不了你为天下冒险,正如你所说,大景和西夷,都是你的天下,皇后,穆双涵……她也是你的天下。”   骆昭翊听得眼眶微热,眉眼弯了弯,极尽柔和与敬重,“您才是我最睿智的祖母。”   太后严肃的面容终于缓和下来,哭笑不得,叹息着想,虽历经三代帝王,然而她这一生都在妥协,对丈夫,对儿子,对孙子……谁让他们是她最重要的人,谁让他们都那么会哄人呢。   “……去吧,把你的皇后接回来。”   ☆、第80章 西夷   穆双涵昏迷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再加上遇险次数多了,一回生二回熟,醒来之后她是真淡定了。   廖雅岚很奇怪:“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穆双涵面瘫着一张脸,已经无力吐槽,心说你要被绑个七回八回你也淡定了!   混到皇后这位置她容易么?   “害怕也没用,还不如省些力气,何况,为了达到目的,我想你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廖雅岚表情扭曲了下,半响点点头:“我知道昭帝陛下很在乎你,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可你也不要有恃无恐的太早……”   “你们带不走他,就只能带走我,利用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引他过来,我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随时随地躺枪,说的就是她了。   廖雅岚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一路遥远,虽然不能伤你,可要折腾你,我有的是办法,你最好安分点!”   穆双涵耸了耸肩,偏头看向车外,突然间就沉寂了下来……   “不会在想你儿子吧?”廖雅岚故意在她心上插刀子。   穆双涵垂了垂眼眸,淡淡道:“我相信陛下。”   说完,她就不再开口了。   廖雅岚也不想理她,路途遥远,一路都在马车上,渐渐就算不清日子了,等终于看到绿色的大草原时,廖雅岚喜极而泣,双手合拢做了个手势,穆双涵后颈一痛就不知人事了。   再醒来时,她果然被绑了,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帐篷,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低声争执了片刻,而后走进来一个黄衣服的姑娘,手里还端着吃的。   穆双涵抬头一看,那黄衣姑娘虽然脸色黑漆漆的,但是五官轮廓颇为熟悉……看了一会儿,她蓦地睁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静仪?”   骆静仪神色慌乱,连忙将手置于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在她跟前跪坐下来,低低道:“对不起,阿涵……”   她眼眶泛红,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穆双涵盯着她,沉默半响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静仪见她没有震怒的意思才平静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声音压得很低:“这里是西夷廖氏族长的地盘,当时我跟随二哥过来,这族长很是热情,还帮着二哥打听我生父埋骨之地,我藏在使臣队伍中,怕二哥怪我就一直没敢现身,可渐渐的,我发现二哥变得有些怪怪的……阿涵,你想象不到有多诡异,当我察觉异常,试探着出现在二哥面前时,他竟然完全不认得我了,可他容貌性情还是一样,我清楚的知道,他就是二哥……”   骆静仪一个弱女子,本就凭着一股执念随着骆廷来了西夷,在这个远离大景的陌生地方,面对骆廷的异常,她根本不敢声张,只能压下恐慌,见机行事。   直到方才看到穆双涵,她才险些情绪崩溃。   穆双涵心中咯嗒一声……难道是蛊毒?骆廷被蛊毒控制了?可是莫氏一脉除了骆昭翊早已……等等!她脱口问道:“静仪,你在这里有没有见过冯茹?”   骆静仪有些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我怕她认出我,一直避着她的……”   穆双涵苦笑着叹了口气——当初冯茹带走了骆昭翊的血,原来是用在了这里!   “我传了消息回去,恐怕你跟小七还没收到,否则你也不会被抓来了……”骆静仪颇为懊恼,顿了顿又咬牙道:“他们的目的我还没弄清,不过阿涵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二哥那边,只要二哥能恢复……”   “静仪!”穆双涵当即道:“你不要轻举妄动,像以前一样就好。”   骆静仪不解,穆双涵沉吟道:“如今网已铺好,缺的不过是个人,只有陛下到了,事情才能有转机……你信我,千万别妄动!”   “陛下……小七他会亲自来吗?”骆静仪喃喃道:“他如今可是一国之君了!”   穆双涵一怔,随即敛眸而笑,“我们都在这里,他怎么会不来?”   骆静仪听了看了看她,“看来小七待你真的没变过……阿涵,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改变主意抓你过来了。”   呆了一小会,骆静仪就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都时不时的找机会过来向穆双涵传递消息。   穆双涵从她那儿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原来西夷真的没有造反的意思,不是他们没有这个心,而是西夷已经因内乱弱势到一定地步了,听骆静仪的语气,问题是出在西夷的那座神殿以及无解的蛊毒上。   这两者息息相关,因为西夷不比大景,这是一个注重血脉传承与信仰的的族落,所以根源都在莫氏断绝上,以至于引出了无穷后患。   骆廷跟骆静仪来这这么久,居然都没找到傅将军的埋骨之地,穆双涵乍闻之下,就想到了西夷最神秘的那座神殿,她还记得骆昭翊也跟她提起过,“洛迦”之名就来源于洛迦神殿,是已逝的皇后从蓉为他取的。   从鹊,从蓉,骆昭翊,西夷,神殿……究竟忽略了什么呢?   穆双涵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她也不用想了,因为接下来,她就被仍进了那座神殿。   这日还算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廖族长带着人来到帐篷外,恭迎着他们最尊贵的“客人”。   骆昭翊抬头眯了眯眼,一望无际的碧绿色,遥远的北边有一座高山,山脚下有一个伫立久远的建筑,厚重而古朴的气息昭示着它存在的久远。   “昭帝陛下,西夷欢迎您的到来。”   “你们给了朕好大一个见面礼啊!”骆昭翊不无讽刺的开口,后面,陈沉推着被捆绑起来的廖腾走了过来。   廖族长目光一闪,“陛下,那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如果不这样做,怕是请不到陛下过来,”说着,他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罪的动作,“我代表西夷向您献上最诚挚的歉意。”   骆昭翊懒得跟他寒暄,“皇后呢?”   “我们并没有亏待皇后娘娘,只是娘娘对洛迦神殿颇感兴趣,所以……”廖族长无奈的摊了摊手,“不知陛下这么快就到了,娘娘此时还在洛迦神殿里。”   “哦?”骆昭翊冷冷道:“朕记得,你们的神殿是从不让外人进的!”   “对于最尊贵的陛下和娘娘,自然是可以的。”廖族长似在处处表明臣服之意,想暂歇骆昭翊的怒火。   骆昭翊冷哼一声,目光转了一圈,问道:“贤王来此地时日颇长,现在何处?”   廖族长引着他进了帐篷,边走边回道:“已经派人去请了,贤王殿下稍后就到,在此之前,陛下莫非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要费那么大的功夫请您过来吗?”   骆昭翊当然有几分清楚,可他表现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见他一脸漫不经心,廖族长叹了口气,“您大概知道很多,但一定都不准确。”   骆昭翊一脸看白痴的表情,“那你肯说出准确答案吗?”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既然不肯说就别在那唧唧歪歪的,听着嫌烦!   廖族长噎住了,巧好这时骆廷掀开帐篷走了进来,笑着叫道:“小七!”   时隔一年多,骆廷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那么温和俊秀,脸上挂着久别重逢的欢喜。   骆昭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笑中带了点冷,“二哥,好久不见了。”   骆廷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转向廖族长,廖族长识趣的带着人出了帐篷,临走前仿佛无意般的跟骆廷的视线对了一下。   “我知道你在为皇后的事怪我,”人一走,骆廷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几步上前,低声道:“不过我是有苦衷的,这事情很复杂,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七,你赶紧跟我去洛迦神殿把穆双涵带出来,迟了她怕是有性命之危!”   “是么,”骆昭翊听了却平静的不可思议,“那你为何要帮着西夷绑她过来?又为何眼睁睁的看着她入神殿而不阻止?”   骆廷顿了顿。   “柳丹雁的父亲曾是常驻西夷的使臣,你跟柳丹雁曽有一段过去,柳丹雁转而嫁给大皇兄……好长的一根线,埋到如今终于起作用了,你撒了谎,二哥,”骆昭翊说:“其实你跟西夷早有联系。”   骆廷面色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一点我不否认,小七,我自幼身中蛊毒,若非跟西夷有联系早就死了……我确实跟这边早有联系,但我只是为了活下去,从来没有做过危害大景,危害到你的事。”   骆昭翊不置可否,而是问:“那你的蛊毒解了吗?”   骆廷没说话,抬头看着洛迦神殿的地方。   骆昭翊微微讽刺的笑了笑,“所有的答案都指向那座神殿,神殿里究竟有什么?”   骆廷低低道:“那原本是祈福与赐下祝福之地,而如今,谁也不知道了。”   “是生怕我不会进去,所以将阿涵先推进去了?”   骆廷闻言,摇头道:“我阻止过,但阻止不了……小七,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会帮你,把她带出来。”   穆双涵一直以为洛迦神殿应该是个充满光明的地方,可她被扔进来后才发现这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大门紧闭,她在原地僵了许久,然后开始摸索着走动,忽然间一道暗门悄然出现,一条阶梯小道往下延伸,最重要的是,沿途有着一盏盏微弱的灯火。   穆双涵吓了一跳,犹豫着,她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走。   “进来吧,”耳边响起的竟是极为柔和的男声,回荡在空旷的神殿礼,竟有几分飘渺的意味,“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穆双涵怔住,不是因为这声音有多动听,而是这声音……竟然很像骆昭翊。   只是骆昭翊很少会用这么柔和的语调说话,他通常是傲慢的,不屑的,嘲讽的,冷漠的态度。   她顺着阶梯往下,直到再通过一道暗门,视线忽然明朗,映入眼帘的仍是空旷的大殿,抬头往上,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大殿之上,姿态就像是临朝的昭帝陛下。   穆双涵睁大双眸,难以置信……这个人,这个人的相貌跟骆昭翊起码有九分相似!   除了他的眼睛,不是骆昭翊那样的墨蓝,而是跟寻常人一样的黑色。   “你是谁?”穆双涵喃喃问道。   “你猜不到吗?”那人虽语气柔和,面容却带着几分僵硬和古怪。   穆双涵扶着墙,她终于知道被她忽略的是什么了。   在所有人的口中,从鹊都是个温柔善良又聪明的女人,那么问题来了,那样一个女人会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一起去死吗?她真的是抱着孩子跳崖死去的吗?   生下骆瑾后,穆双涵的心里违和感就越发重,将心比心,无论何时何地,就算自己不想活了,她也绝不会让骆瑾出事。   所以,所以那个孩子果真没有死吗?   手心潮湿一片,穆双涵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第81章 结局   震惊之下,穆双涵没出声,高坐上首的男人低低笑了起来,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看来你猜到了。”   “你是从鹊皇贵妃之子。”穆双涵喟叹一声,“我终于明白西夷为何会有那么多古怪的行径了,如果幕后之人是你,那就不奇怪了。”   男人顶着一张和骆昭翊相似的面容,嘴角上扬,极是惑人:“从鹊之子?我和他同时同地出生,那个夜晚大雨磅礴,一片混乱,连那两姐妹自己都分不清那个才是她们的孩子,你怎么敢如此肯定的说我是从鹊之子?”   穆双涵越发觉得冷,“文帝死前早已道明一切,这本就是事实。”   “真是天真,文帝如果够聪明,就不会跟从蓉落到那般地步,论心机,他远非从鹊的对手,穆皇后,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如果换做是你,舍得带着自己的孩子往死路上走吗?”   他蓦地大笑,十足十的嘲讽,“就算从鹊再聪明心善,也敌不过母子天性,当年她做了一件事,造成了几个人的悲剧,也让她自己的余生都在愧疚中度过,可笑的是,临死前她还跟我说不后悔……哈哈哈,不后悔,可笑!”   穆双涵掌心潮湿,面前这人的话中又透出了某种足以推翻既定事实的消息,她脑中混乱一片,唯一的想法就是上辈人太作孽了!   “你……”   他忽然做了个“嘘”的手势,“安静一点,美丽的皇后,你要看着……我是如何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手掌按下,穆双涵后背一空,来不及反应就被绑在了墙上,墙面翻转,归于沉寂,而墙面上只有一个细小的圆洞。   神殿大门再次打开,这一回,进来的是骆昭翊和骆廷。   阳光渗入,一眼可见的就是个神像,手持权杖,一身西夷特有的服侍,戴着面具,看不清面目,唯有一双眼睛,湛蓝如碧空。   “那就是西夷信奉的洛迦神。”   “好好的人不信,却信什么神,”骆昭翊冷哼一声,“无聊!”   骆廷无奈,“这是西夷传承数百年的信仰……”   “可惜越信仰越糟人利用!”骆昭翊淡淡接道,“一群没脑子的,想也知道这是西夷最早的先祖,就跟大景的开朝太,祖一样,后辈子孙没本事征战大地,就弄这些障眼法欺世盗名,再散播个鬼预言掩饰内心的怯弱……天生蓝眸?洛迦神?呵,要没本事,蓝血蓝眼泪都没用!。”   骆廷:“……”   骆廷无语半响,才说了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骆昭翊送他两个字:“呵呵。”   没看到皇后的昭帝陛下仍然处于暴躁中。   “说的好啊,可惜大部分人都不如陛下看得通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传承至今的西夷,可悲又可怜。”   骆廷神色微变。   骆昭翊眯了眯眼:“谁?”   暗门又开,“骆归,你叫骆昭翊,我叫骆归。”   你是天之骄子。   而我地狱归来。   “装神弄鬼。”骆昭翊瞥了一眼,走了进去,直到看到那张跟他九分相似的面容才怔住。   一上一下,两个人视线对上。   暗门又紧闭,殿内漆黑一片,火烛明灭,幽冷寂静。   骆昭翊忽然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一对父子,一对姐妹,大景皇朝与西夷之地,眼前这人和他自己……仿佛一个圆,从开头终于画到了结尾,然后有个嘲讽一样的告诉你,啊,这就是宿命。   良久,骆昭翊冷静的问:“我的皇后呢?”   “……”骆归有一瞬间的哑然,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你第一句话竟然在问一个女人?你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我还活着吗?你不想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骆昭翊斩钉截铁道:“已经过去的,现在拥有的,我选后者。”   “过去,现在……对,你当然可以轻描淡写的踏过过去,可那是因为你的过去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权势荣华,万千宠爱应有尽有……名字,身份,地位……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骆归被他一句话就激怒了,颇有些歇斯底里,“你本该是我,而我本该是你,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偷窃者!”   骆昭翊冷笑:“就凭你这张易容的脸,有资格说这些?”   骆归发狂似得拍着腿,与其说是笑,却更像在哭嚎,他缓慢地抬手,撕下了脸上的□□,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丑陋而吓人,“我没有资格?哈哈哈,这张被毁的脸,这双被废的腿,都是拜你母亲从鹊所赐!如果不是她互换了我们的身份,承受这些的本该是你……我在地狱走了几遭,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去恨你们!”   “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好。”骆昭翊听得极为漠然。   从蓉为了孩子疯了二十年,文帝临死前字字诛心,到如今,眼前这人又将事实绕回了原处……但其实他早就不在乎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凤仪宫的大火后,这些就毫无意义了。   他有穆双涵,有骆瑾,那才是他余生里的珍宝。   骆归嘴角微扯,衬得他那张满是伤痕的脸更为丑陋,他双手按下了某个机关,整个大殿轰然转动。   平静后,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墓地般的存在。   明灭闪烁的火烛,一排排棺木,一具具尸体,血水肆意横流……仿佛人间地狱。   “果然……”骆廷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声音低不可闻。   骆昭翊也了然:“难怪你们找不到傅尧的尸骨,莫氏一脉所有人的尸骨都被挖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上,傅尧也不例外……堂堂西夷神殿,底下掩盖的竟是如此的罪孽!”   神明在上,亡魂却不得安宁。   “罪孽?你以为这是谁害的?”骆归伸出手,拂起衣袖,那手臂枯瘦如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只要能活下去,哪怕变成魔鬼,我也在所不惜!”   “原来如此,”骆廷静静道:“你以族亲血脉尸骨为引,炼化蛊毒来维持自己的生命,所以你才能活到今日……”   骆归古怪的笑了,“大景的二皇子,如今的贤王殿下,你不是一直费尽心思想找到能够解你蛊毒的办法吗?廖老头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骆昭翊眉梢一动,骆廷摇头道:“你大可不必说了。”   “这天底下,只剩下一个人能解你的蛊毒,只要你杀了他,抽干他所有的血重新炼成母蛊,就能引出子蛊!”骆归笑道:“可惜莫氏尸骨都被我吸干了,否则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这个人是谁,毋庸置疑。   骆廷轻轻舒了口气,好像一直困住他的浮云终于散尽……其实,他早已猜到几分,猜到他要活下去,骆昭翊就要死。当初皇后从蓉让他来西夷,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莫氏早已死绝,同时,也堵尽了骆廷的生路。   骆昭翊没有偏头看,他语气冷然:“杀了你,也一样!”   “不一样的,小七,”骆廷仍是温和亲切,不,应该说他终于放下了什么,变得更加自在平和,“他已经不能称为一个人了。”   “聪明,”骆归啧啧直叹,颇为遗憾,“看来你是不会动手了?亏我还想帮你一把,骆廷,你的静仪公主可一直在等你……从一生下来就是别人的棋子,到如今也没为自己活过,你真能甘心?”   骆廷真的不爱骆静仪吗?答案是否定的。   公主之尊,却心甘情愿放弃一切追寻他,多年相伴,怎么可能不感动不喜爱?   可是他不能爱,也爱不起。   他从来不怕兄妹名义,身份之隔,只怕生离死别,误她一生。   所以他只能躲避,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去关心爱护她,却不可能再进一步。   “甘不甘心是我的事,不牢你费心!”   骆归想激他对付骆昭翊,先逼他们自相残杀,否则不会在这个当口说出一切。   骆廷明白的很。   “好,好,好!”骆归怒极反笑,“那你们都去死吧!”   他话音刚落,一道略带冷笑的女声响起,“只怕死的会是你!”   骆昭翊眼睛亮了亮,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骆归倏地转头,大惊失色,只见原本该被绑着的穆双涵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廖雅岚!   “你……”   “没想到么?”穆双涵淡淡道:“这本就是局中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骆昭翊握住她的手,她抿唇而笑,“陛下,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骆昭翊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哼一声,回去再算总账!   廖雅岚撇了撇嘴,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   “廖雅岚?你敢背叛?”   “说的这么难听做什么,”廖雅岚不屑道:“要不是当初被你所骗,我们廖氏一族也不会身中蛊毒被你控制,虚以委蛇,苦心谋划,我们本为的就是这一天!”   骆归难以置信:“这是你们合演的一场戏?不,不可能!”   他自然也有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中,廖雅岚与廖腾的确是在大景闹出了不少事,不说其他,就是当初险些害的穆双涵的事就做不了假!   “做戏怎么可能骗得了你?”廖雅岚又撇嘴,悄悄瞄了眼骆昭翊,心说她命都差点玩没了!   骆昭翊冷冰冰的看她一眼,廖雅岚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打了个哆嗦,这位才是大魔王好么。   其实从很早开始,骆昭翊就怀疑西夷有问题了,尤其是凤仪宫的大火之后,他就设下了一系列的局。   故意放走冯茹,来查探她背后的人,此为其一。   廖雅岚等人来到大景在他预料之中,那只是在他棋盘上走动的棋子,他需要他们在大景闹出事端来遮蔽骆归的眼睛,所以以他的性子,才会容忍廖雅岚跟廖腾一直蹦跶,而没宰了……此为其二。   后来的骆廷这一步是关键,骆廷的蛊毒没有瞒着骆昭翊,那时候两人并未完全通气,但他们真的是太了解对方了,不用说就知道怎么做,所以骆廷来了西夷,找解毒方法是一方面,查西夷是另一方面!柳丹雁是骆廷安排的,此前也没有告知骆昭翊……他们的行事完全是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上,信任危机也是真的,却总算殊涂同归。此为其三。   廖雅岚绑架穆双涵也是相同的道理,大景帝后都是聪明人,又在自家的主场,若真被人轻而易举的绑了,那才是真不用混了。廖雅岚此前几次三番找骆昭翊谈话,言辞中早已暗暗透露许多,那就是他们其实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所以穆双涵轻易的被绑了,廖雅岚绑了人还能运气好的逃走了,表面上不说,大家其实心知肚明,是以廖雅岚问穆双涵为何不急,穆双涵只一句你不敢就把她堵了回去,因为廖雅岚的确不敢。   这就是一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但就是不明说的合作!   而所有人的行事偏偏真的不能再真,廖雅岚找茬,廖腾惹事,骆昭翊关押人,穆双涵被绑,骆昭翊顺理成章的来找人……没有一个作假,骆归再厉害也找不到破绽!   正因为有种这种心知肚明的平衡,当日穆双涵才告诫骆静仪不要妄动。骆静仪能呆在西夷那么长时间,也不是这边人太笨察觉不出,而是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了。   骆昭翊唯一气的就是穆双涵先被推进了神殿,但为了稳住骆归,不让他怀疑,廖雅岚他们也的确是没办法,好在廖雅岚找准机会,趁骆昭翊两人拖住骆归之时救下了穆双涵,才算挽回了些印象,否则就算解决了骆归,他们这边也摆平不了昭帝陛下……   骆归的目的是想取代骆昭翊,夺回一切,所以他才要千方百计的利用西夷设计骆昭翊进神殿。   廖氏一族是想除掉骆归,摆脱控制,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骆昭翊进来的时候,这种时候骆归才会放下心神。   骆廷一方面想找解药,一方面帮骆昭翊。   骆昭翊想扫除不稳定因素,以及揪出冯茹身后之人,为凤仪宫大火之事做个了结,毕竟,虽然文帝从蓉有意赴死,那火却是冯茹放的。   穆双涵身处其中,自然一心一意帮她家陛下的。   这就是一盘棋,不过是看谁更高明罢了。   “你们,你们……”骆归气极反笑,“好啊,你们合起来算计我!”   骆昭翊冷淡道:“你想取代我,可显然,你没有这个本事!那被将了一军,也是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是你,是你们对不起我!”骆归脸色狰狞的吓人,嘶声道:“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换子一事,现在已说不清楚,可你扪心自问,从鹊真的害过你吗?”穆双涵皱眉道:“若我没猜错,摔下悬崖,从鹊也是逼不得已,但你还能活着,定是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你,无论你是不是她的儿子,她牺牲自己保护了你……她希望你好好活着,可你做了什么?你看看这里满地尸骨,都是你的族亲,可你让他们死都不能安宁!”   不管如何,穆双涵私心里是相信骆昭翊是文帝从蓉之子的,她觉得是从鹊为了让骆归活下去,说了善意的谎言,她给了骆归一个执念,爱也好,恨也罢,她是想让骆归活下去。   可惜从鹊早就死了,骆昭翊与骆归的身份,注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心中相信什么,就是什么。   “夺走你一切的不是从鹊,也不是陛下,而是你自己!”   “强词夺理!若非从鹊换子,今天遭受一切的就不是我而是他!”骆归指着骆昭翊,“我根本不用那个女人以命相互,我本来就可以好好的,不用遭受这些痛苦……”   他心知大势已去,一切算计皆已成空,最后的机会便是……   “小心!”   “快躲!”   万箭齐出!   “你们都去死!”骆归状若厉鬼,只要这些人都死了,他仍然可以继续那个取代骆昭翊的计划!   几个人躲在棺木后,可棺木也挡不了多久,除非有人去停下机关,而机关却在骆归的座椅上!   骆昭翊握紧剑柄,穆双涵心中一窒。   就在这时,骆廷却先一步跳了出去!   “二哥!”   箭雨停了下来。   骆归被一剑穿心,倒在椅座上,骆廷亦浑身是血,到处是擦伤,最要命的是,几只暗箭穿透了他的身体。   骆昭翊出手快如闪电,点了他周身大穴,语气既冷又颤,几乎是恐惧的,朝他吼:“你乱逞什么英雄!”   骆廷脸色惨白一片,却微微笑了起来,出奇的沉静,“反正是要死的,都一样……”   “你不会死!”骆昭翊立即吩咐廖雅岚出去找大夫。   “小七,我确实做错了一些事情,咳咳……”骆廷嘴角溢出血来。   骆昭翊眼睛红得滴血,“只要你不死,我就不怪你,没有人会怪你!”   “二哥,”穆双涵捂唇,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点头,“你别说话了,你一定要活着,静仪还在等你!”   骆廷吃力地摇头,“告诉静仪,我离开了这个地方,我忘记她了,别让她看见我,别让她知道……”   其实这样的结局,骆廷早就料到几分,所以他没有被蛊毒所控,却还是佯装不记得骆静仪了,因为就算现在能活下来,他也不可能害死骆昭翊来为自己解毒。   人心难测这句话,他不想自己去验证。   骆廷笑着,染血的手握住骆昭翊,“小七,这样再好不过了……”   他依然是他们记忆中最好的二哥。   “……你们总是这样,你们一个个的总是这样!”骆昭翊看着骆廷浑身是血,越来越虚弱的模样,仿佛与凤仪宫文帝的身影重合,他倏地神经质的笑了一声,“牺牲自己,以死恕罪?你们是不是都以为自己很伟大?”   冷漠又嘲讽。   当初在凤仪宫,骆昭翊已经昏迷了,来不及跟文帝从蓉再说什么,可现在他终于能说出来了。   从小到大,不能说他没有得到过爱,相反,他得到很多人的爱,可到头来,每一份都成了折磨与负担。   “不,不是……”骆廷平静安详的脸色碎裂,他呼吸急促,忽然又挣扎起来,原先心存的死念与释然又都蒙上了阴影,他嘴角不断的溢出血来,几乎下一秒就会断气,可他心中又生出了了一份执念,这份执念让他求生的念头重新燃起。   他想解释,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骆昭翊虽然那副冷漠的模样,输送内力护他心脉的手却没松过,他静静的说:“死亡真的很简单,我却希望你们活着恕罪。”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骆廷无力地闭上眼睛,眼角忽然流下泪来,他想起了文帝将骆昭翊交给他,冲回火海的画面,也想起了大雨中骆昭翊跪在地上用手扣着焦土的场景……   “陛下?”穆双涵怔怔的看着骆昭翊。   骆昭翊没再说话,因为廖雅岚带着大夫终于赶到了。   一年后,盛世如锦,国泰民安。   城墙之上,帝后携手而立,目送着兵马离去,为首的年轻将领面容稚嫩却无比坚毅,手持黑色长槍,英姿勃发。   穆双涵轻轻叹了口气。   骆昭翊道:“这是穆戎的选择,男儿志在四方,不必太过担忧。”   西夷事了,虽然臣服大景,却还有许多暗桩未除,连带着几个族落都蠢蠢欲动,而穆戎参加武试,夺得头名,自动请缨为君分忧前往边境,私下里穆双涵跟他好生谈了一番,亦询问过父母,最后终于定下了。   雄鹰长大,自然会离开巢穴,搏击长空。   “阿戎长大了,我不担心,”穆双涵收回目光,偏头一笑,“我只是在想起当时在洛迦神殿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的,后来忙着安抚静仪,我竟又忘了,此刻忽然又想了起来……”   上天终留一线生机,廖雅岚带着人赶到,骆廷并未身死。   廖族长等人找到了从鹊留给骆归的手札,琢磨出了解蛊的办法。骆归所言不错,只是故意说的极端了,解骆廷身上的蛊毒确实需要骆昭翊的血,但并不需要所有。   虽然解蛊过程中,骆昭翊失血过多养了半年才好些,但两个人终究都平安无事。   骆廷先是一身伤,又经解毒,整个人几乎是半死不活,虽然活下来了,可从此以后却不能再动武了。   后来骆静仪跟穆双涵说这样才好,看骆廷以后还敢不敢得罪她,惹她生气了一掌呼过去都不能还手!   当时穆双涵哭笑不得,想想就明白骆静仪其实是庆幸,不过是失去武功罢了,哪怕骆廷从此成了废人,只要他能活着,就是对骆静仪最大的安慰了。   “什么问题?”   穆双涵道:“你当时是故意那么说的吧,其实只是想激起二哥求生的念头?”   骆昭翊闻言就冷哼:“朕才没那么好心!就是故意气他,气死他最好!”   “……”穆双涵腹诽,瞧这傲娇的小样!   骆昭翊又道:“他命大活下来,欠朕可欠大了!”   “……所以人还没好全呢,你就送一堆奏疏去折腾他了?”穆双涵哭笑不得,她想想那堆折子的厚度,就觉得骆廷指不定还觉得当初死了好呢!可以想象骆廷以后肯定会被小心眼的昭帝陛下奴役到死的……   骆昭翊微微扬眉:“这样朕就有时间陪皇后了,你不开心?”   穆双涵眨眨眼,眉开眼笑的改口:“为君分忧是贤王的分内事。”   骆昭翊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他忽然问:“皇后愿意为朕死吗?”   穆双涵又眨了眨眼,轻笑着摇摇头:“不,我会为陛下好好活着。”   骆昭翊缓缓露出笑容,眉目似雪融,温暖如春,轻柔似梦,“所以你是我最好的皇后。”   ——天下间那么多优秀女子,你贵为太子,为什么偏偏选我呢?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城墙口,大白虎驮着一个白嫩可爱的娃娃爬了上来,小狐狸趴在娃娃的肩上摇晃着尾巴,“吱吱”乱叫。   娃娃张了张嘴,裂开大大的笑容,吐字生涩还不怎么准确:“父……皇皇,母……母后!”   穆双涵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跑过去抱住他亲了亲。   骆昭翊目光温柔,映在蓝天白云下,映在无边清风里,映在漫天飞花间。   江山似锦,盛世如歌,此生,唯愿与而携手,君临天下! 本图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